《从农为商》 第1页 《从农为商》作者:北冥魑【完结+番外】 文案: 余峰是一名退役特种兵,为保护一个跑到马路中间的孩子丧命,本以为这辈子就此结束,却没想到再次睁开了眼睛,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并且在这里弥补了自己没能娶妻生子的遗憾,虽然妻跟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穿越攻amp;哑巴受 内容标签: 生子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峰,苏永悦 ┃ 配角:常乐,苏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架空,生子 立意:平淡生活,柴米油盐,唯有普通才是珍贵 第1章 醒来 余峰枕着胳膊躺在铺着块破布的草堆上,看着几乎要塌掉的土屋顶缓慢的眨动着眼睛,心里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如今这般境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感觉到枕着的胳膊有点麻,他微抬起头换了只手,紧拧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只是转动眼睛,视线又在自己待着的这个破屋子里游走了一圈。 其实也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他躺着的这堆似乎是做为床存在的杂草之外,整个屋里也就只有窗户底下那张缺了条腿的凳子,连张桌子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还是摸不着头脑,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的话,那他现在应该是个死人才对,这破地方总不会是天堂吧? 他这个人虽然没有为世界做过多大的贡献,但好歹也为人民服务了那么多年,坏人抓了不少,死了之后再怎么也不会是这种待遇吧? 余峰动了动眉毛,闭上眼睛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他醒来之前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车祸上,把那个孩子扑在地上护住之后,随着一阵巨痛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是一名刚退役特种兵,几年里大大小小的任务出了不少,功勋也没少拿,保护他人的想法总是快于行动,这次也同样不例外。 余峰睁开眼睛,目光又落在屋顶上,冲出去保护了那个孩子他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自己想做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做。 之后的结果怎么样,那个孩子有没有平安无事,他现在是不可能知道了,但愿他命大一点,生命才开始不久,死在那里太不值得了。 收起那些思绪,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境况上,在那种威力的冲撞下他肯定是活不成的,这地儿也显然不可能是医院。 他心里头倒是有个猜测,只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他不太敢下定论,毕竟像穿越这种事情,通常只存在于小说里。 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余峰抿抿唇,动作利落的从草堆上翻身坐起,把手搭在盘起的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 低头看了几眼自己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随着他的动作,乱糟糟的长发从肩后滑到身前,他皱着眉抬手拨回去。 从入伍当兵开始,他的头发就一直是干净利落的板寸,连普通的短发都没有留过,更别说这种娘兮兮的长头发,由此可见,这具身体多半不是他的。 这家伙穿在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能看得出来样式,余峰对古代历史了解的不多,不知道这算是哪个朝代的衣服,但至少能够肯定,绝不属于现代文明。 他抬起搭在膝盖上的手举到跟前握了握,活动自如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跟他自己的身体没区别,他放下手又叹了口气,头一次感觉有点束手无策。 身为一名合格的兵,即便是曾经的,他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困难是没有办法解决的,现在却是有点愁,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现在只是做了一场梦,等到睡醒了一睁眼,说不定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傻子!你在不在? 余峰正思索的时候,屋子外头就响起一道喊声,听起来年纪似乎不大,估摸着应该是个孩子,他抬起眸顿了顿,一时间没有说话。 外面那人没等到回答也不再叫,只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视线里那扇漏缝的破木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了一个约莫有八九岁的男孩子。 对方一看见他就翻了个白眼,捏着手里的俩馒头朝他小跑过来,一把塞到他手里,边道:傻子,跟你说多少回了,别人叫你的时候得答应,咋就是记不住呢? 余峰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馒头,是灰扑扑的颜色,用的多半是粗粮,不过倒挺热乎,应该刚出锅没多久。 行了,爷爷交代我的事儿办完了,你自个儿慢慢吃,我还得去地里给爹他们送饭哩,下回再找你玩儿。站在他跟前的孩子见他盯着俩馒头不搭理自己也没管他,摆摆手就转身蹿出去了,像个活泼的皮猴子。 余峰把目光从手里的馒头上移到大敞着的门口,心里琢磨着对方叫自己傻子是几个意思,莫不是这个身体的前身是个傻的? 他有些懊恼,刚才就应该把那小孩儿拽住问问才对,抬手咬了口握着的馒头,嚼了几下咽进肚子里去。 虽然口感有点粗糙,但是也不难吃,刚好填补一下他饥肠辘辘的肚子,当了这么多年兵,对吃的东西他倒是不怎么挑剔。 啃着馒头站起来,挪动脚步从屋子里出去,入眼的就是个被篱笆圈起来的小院子,同样空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 第2页 转头看了几眼,除了他刚才待的屋子,就只有左侧一个像是做饭用的小棚,以及右侧已经废弃很久的鸡圈,穷的一目了然。 他把手中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踢了脚地上的破瓦罐,对于自身的状况多少掌握了点,不但是个连吃饭都需要别人接济的穷逼,还是个脑子貌似有问题的傻缺。 撸起袖子看了眼跟麻秆一样的细瘦手臂,余峰不知道第几次的叹了口气,他以前的胸肌腹肌人鱼线显然是已经没了,换了一具没几两肉的破身子。 在门槛上坐下,叉开腿把手肘撑在膝盖上,他抬头看着天空开始怀疑人生,别人穿越不是王公贵胄就是富家公子,再不济也是个小康人家,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这么悲催? 傻子,你自己个儿坐在这儿看啥呢? 有些飘远的思绪被响起的声音拽回来,余峰收回视线看过去,一个有些年岁的妇人正站在篱笆墙外,手里挎着个蒙了白布的竹篮子。 看见对方被乱糟糟的头发半遮住的眼睛看向自己,妇人微叹了口气,边伸手掀开篮子上的白布,边道:草娃是不是还没来送吃的,你过来,婶子给你个饼垫垫。 听到妇人对他念叨的话,余峰侧眸想了想,猜测她嘴里的草娃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小孩儿。 再看过去的时候见对方从篮子里掏出个粗粮饼子,他起身走过去,抬手搭在她递饼的手腕上,露出笑容道:不用了婶子,我刚才吃过了。 那妇人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向他,见他的目光清明,神情也很正常,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磕巴,傻子,你、你这是清醒了?! 看到对方惊讶的样子,余峰微动了动眉毛,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轻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一睁眼就躺在这个地方,却什么都不记得,婶子,你是不是认识我? 妇人听罢他的话,又打量了几眼他的神情,确实不像之前那般的痴痴傻傻,心下觉得神奇,这傻了许久的人,竟然说好便突然好了? 婶子?见跟前的人似乎有些走神,余峰试探着又叫了她一声,看刚才她跟自己说话的模样,显然是熟悉的,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打听点什么。 只是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那妇人一回过神就对他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道:你是两个月前村里人在河边儿上发现的,当时伤的不轻,醒过来后人就傻乎乎的,谁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来。 这样的回答显然在余峰的意料之外,他的前身竟然也是个外来人,他垂下眸皱起眉头,随后却又舒展开,说不定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最起码不用应付那些熟悉前身的人。 见对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妇人还当他是在失落,想了想,轻拍拍他的胳膊,在他看过来时道:要不你去找村长问问看吧,他与你的接触比较多,或许知道些什么。 听她提起这个,余峰的心中一动,不管那个村长知不知道,他都应该去见一见,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之后他估计还要在这个村子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哎,谢谢婶子。 因为妇人还要赶着去地里给家里人送饭,村长那儿没办法陪他去,指了路叮嘱他小心别走丢,才挎着篮子不怎么放心的离开。 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走远,余峰收回目光,看了眼她指给自己的方向,微眯了眯眼睛,抬手推开篱笆门走了出去。 这个时空现在的天气应该正值五六月份,炙烈的太阳挂在头顶上晒人的很,他抬手放在额头上挡了挡,拯救自己有些睁不开的眼睛。 心里这时候觉得现在出来似乎不是个好决定,这种天气吃罢了饭估摸着都要歇晌,自己热就算了,可能还要打扰别人。 脑袋里思考了一圈儿,余峰的脚步倒是没有停下,反正出都出来了,干脆就把心里的疑惑解决掉再说,其它的等之后考虑。 根据那妇人的描述,村长家距离他住的那地儿是有点远的,几乎算得上是两个方向,所幸这个村子也不算太大。 可能是因为要么在休息要么在地里的原因,他一路上倒是没遇见什么人,只有几个挎着篮子的,看见他也是远远的躲开,少有跟先前那个妇人一样主动搭理的。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道莫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长得奇丑无比,所以才这么吓人? 他有些愁苦的皱起脸,那可就完了,先前就打了二十八年的光棍,重活一回岂不是还要找不到媳妇儿? 余峰放下手发出一声轻笑,这些个多半还是因为他傻才不愿意理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谁愿意跟个傻子打交道。 各种想法念头在他的脑袋里转来转去,脚步却是一点儿没停,行走间也保持着军人良好的习惯,腰杆挺得笔直,丝毫不见松懈。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一个不太好的问题,算一算他刚才走过的路似乎也没有多少,可这具身体就出了一层的虚汗,而且有些气喘无力。 余峰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丫的这身体不但是个瘦猴子白斩鸡,还是个运动无能的废柴,他眉头几乎打成结,想当初他可是负重五公里气都不带喘的好兵! 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薄汗,他浅吸口气暂时把嫌弃的情绪放下,喜不喜欢的反正他已经待在里面了,换壳子显然不太可能。 -- 第3页 歇了口气他抬步继续往前走,身体弱没事儿,大不了之后练回来,只要不残就行,这么一想余峰就觉得心里宽慰了很多。 村长家的房子还算比较好认,是少有的青砖瓦房,院子用一圈半人多高的泥培墙围起来,站在边儿上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院子里面没有人影,只有鸡圈里的鸡咕咕的叫着啄食,余峰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走到关着的木门前头抬手叩了叩。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来了,小宝贝们好久不见~ 第2章 找村长 谁啊? 里面的人应的很快,没等余峰再次叩响门,就传来有些苍老的询问声,他侧了侧身子从门边探出头,正看到一个老头儿背着手从屋里走出来,心下猜测这应该就是村长了。 对方看见他神情微顿了顿,脚步倒是没有停,边往门边走边开口道:傻小子,你咋跑到这儿来了,大热天的别在外面玩儿,没啥事儿就赶紧回去。 听见他这样的口气,余峰就知道对方没意识到他现在是头脑清醒的,在木门被拉开的时候学着电视剧上的样子双手一拢行了礼,村长好。 手还把在门上的村长当下就是一愣,他微睁着眼睛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有些不确定的道: 傻小子? 余峰站直身体,对眼前的老人点点头表示回应,对方差不多五六十岁的样子,双眼清亮丝毫不浑浊,一看就是惯常管事脑袋灵活的。 跟以前憨憨傻傻的样子不同,门外面的青年挺直了身板规矩的站着,村长才头次意识到对方的身量原来这般高,虽然还是瘦了些,但是整个人却精神了,他收起眼中的诧异,放下把着门的手背在身后,小子这是清醒了? 哎。余峰应了一声,随后接着道:不过事儿却忘了不少,心里有很多疑惑,所以想来找村长打听打听。 村长背着手点点头,转身往院子里走,边抬起胳膊挥了挥示意他跟上,自己个儿直接进了堂屋。 余峰跟在他身后踏进院子,还顺手帮人把门关上,目光在周围扫了几圈,跟他之前那个小破房子相比,这里显然就丰富很多。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家里除了村长之外就只有他的老伴儿在,吃罢了饭就回屋里歇晌了,儿子儿媳都在地里忙活,几个小的咋咋唬唬的跑去给他们送饭,完了估计又要上山下河的玩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看着对方倒了碗白水搁在自己面前,余峰道了声谢,拿起来一口气喝了一半,他这副破身子没用的很,走这么点儿路就出了一层虚汗,被晒的脑袋直发晕。 村长微眯着眼睛看坐在对面的青年喝完水,见他举止正常,心里算是彻底确定了对方这会儿已经清醒。 余峰喝了水放下碗,用衣袖抹了把唇边的水渍,抬头看向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人,道:我听一位婶子说,当初我是在河边被人发现的? 对于他的疑问,村长轻点了点头,沉吟了会儿,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随后才道:那时候你身上沾了血,背上有道刀伤,不清楚是不是先前遇上了劫匪。 当时有村里人在河边发现他把自己个儿喊过去的时候,他一度都以为人不行了,谁知道这小子倒是命大,竟然自己醒了过来,就是脑袋也跟着糊涂了。 余峰听完他的话微垂下眸,这么看来的话他所占据的这具身体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对他来说其实不算是一件坏事。 村长看他神情呆呆的似乎在思索什么,还以为是心里不安,微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身上当时穿的衣服料子不错,有钱人家才用得起,但是附近镇子上富裕的就那么几家,你看着却脸生,我估摸着你不是本地人。 余峰微微一愣,抬眸看过去,坐在对面的老人对他压压手掌示意他继续坐,自己站起身转头离开。 对方出了门应该是去了后面的屋子里,他侧了侧眸就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心中猜测大概是要拿什么东西给自己。 果然村长没多大会儿就背着手回到堂屋,坐下的同时把一块儿玉佩放在桌子上,轻按着推到他跟前,这是当时戴在你身上的东西。出av,gv资源网址45元,连城,晋江独家小说资源群54元进群扣924028525 余峰伸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玉佩呈羊脂白色,非常的剔透,入手的触感很圆润,带着些微凉,就算是他对这玩意儿一点都不了解,也知道这应该是块儿好玉。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他需要关注的,重要的是这玉佩上的雕刻,除了那些看不明白的繁复花纹,背面正中的余字尤其的显眼。 余峰的目光稍稍一顿,拇指在那个字上摩擦了几下,刻在随身的玉佩上,那显然这个字不是主人的名字就是姓氏。 余,他肃着脸色微眯了眯眼睛,世上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吗,他借尸还魂的这具身体,竟然拥有跟他同样的姓氏? 还是说,正是因为这点小小的因果和缘分,他才能在这人的身体中重生,从而再活一次呢? 余峰做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以前他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但是如今这些匪夷所思就坦荡荡的摆在他跟前,由不得他不信。 -- 第4页 怎么样小子,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来?村长看他捏着那块儿玉佩似乎又走了神,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 听到他的声音余峰回过神,握着玉佩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随后又缓缓地松开,放回到桌子上,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印象,但我想这上面的刻字,应该就是我的姓氏。 村长随着他的话垂眸瞥了眼桌子上的玉佩,抬眸看向他,余这个姓这边少有,改日有空你可以去镇上瞧瞧,虽说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但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余峰对他轻点点头,表示了谢意,随后又拿起那块儿玉佩道:这个能不能给我,我想之后可能会用得上。 村长听罢他的话没多犹豫就摆了摆手示意他拿走,本来就是这小子的东西,他也不会强留着,顺便又丢了一贯钱在桌子上,这个你也收着,还有你住的那间破屋子,本来就是没人的地儿,不嫌弃的话就继续待着吧。出av,gv资源网址45元,连城,晋江独家小说资源群特价54元进群扣924028525不相信不买勿加 余峰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串在一起的铜钱,心里明白这些现在是他急需的,但是留存的军人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开口拒绝,我不能收您的钱。 谁说这是我的钱?村长却是一挑眉毛看着他反问,冲着那贯钱扬扬下巴,救你回来的时候除了那身不能再要的衣服和玉佩,还有一个钱袋子,里面装了好几两银子,给你治伤时花费了些,余下的留一些做这俩月的伙食费,这一贯就还给你了,以后自己个儿管温饱。 这是我的钱?余峰的视线又往铜钱上落了落,心思微微一转,还有银子在身上,那前身就不是遇上劫匪了吧? 不然呢?村长小小的冷哼的一声,似乎带着些嫌弃上上下下看他几眼,谁会闲的没事养个啥都不知道的傻子,你该庆幸自己身上带着银子。 他这话让余峰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子,干脆笑了笑没有吭声,不过他心里清楚,对方的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也不是谁都愿意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尽管曾经救的不是他,现在心里也应该存着感激。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了解过,他也就有心思跟村长聊一聊别的,不管能不能理解,他现在既然已经重活了一回,那就该为接下来做好打算。 从对方的嘴里余峰得知,他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做西山村,住的人不算很多,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也有二三十户,彼此之间基本都是熟识的。 西山村周围挨着几个大村子,位置算不上好找,他之前要不是受伤顺着河道漂下来,估摸着也到不了这么个村子。 提到这里,村长还告诉他,当初在河边上发现他的人是村里洪家的老二洪武,本来是要进山里砍柴的,谁知过河的时候瞅见个人趴在那儿。 他那个人长得高大壮实,性子也直爽憨厚,胆子大的很,也得亏是被他碰见,要是村里其他的人,不见得敢上前去查看。 余峰在心里默默的把洪武这个名字记住,改日若是有机会,他怎么着也得谢谢人家,要是前身当时就死翘翘了,他现如今也不见得还能重活一世。 在两个人你问我答的闲聊中,时间过的也挺快,期间村长老伴儿来过一次,对于他的清醒自是表示了一番惊讶,之后也没多打扰,说过几句话就出了堂屋去忙家里的琐碎。 外面的日头逐渐的不再那么浓烈,余峰下意识的抬了抬手腕,随后才意识到现在可没有什么手表给他看时间,不过瞅瞅天色,估摸着也有三四点钟。 想想在这里打扰了挺久,他也该起身告辞了,更多的状况还是之后自己去慢慢了解比较好,光是听的话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概念。 从村长家出来,他转头看看周围那些古朴的房子,暂时压下了心里的茫然,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那他就得好好的活下去。 他从十六岁入伍,到二十八岁结束生命之前,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奉献给了国家和人民,连好好的谈一场恋爱都没有过。 或许,这也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没准儿在这个未知的时空里,他能找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儿也说不定,到时候再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享受下从来没有过的圆满家庭。 这些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余峰就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决定既来之则安之,不管这世上有没有鬼神,他都没在怕的。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就开始觉得鼻腔里嗅到的空气带着股臭哄哄的味道,皱着眉低下头,把胳膊凑到跟前闻了闻,立刻嫌弃的挪开。 脑子坏掉的前身不会自己洗澡,也不会有其他人多管闲事的照顾他,不臭掉才奇怪了,自己之前竟然这副德行跟人家坐了半天,实在是有点丢人。 想起之前村长对他说的河道的位置,余峰就改了回那个小破屋子的主意,转了脚尖往另一个方向走,在思考怎么活下去之前,还是把自己打理干净比较好。 他这副没有半点力量软绵绵的身体也得养一养,这病怏怏的连重活都干不了,一切就都是白搭。 在余峰逐渐开始喘粗气的时候,耳朵里总算是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他微松了口气加快脚步,顺着声音靠近过去。 -- 第5页 村子里的河道很宽敞,水流看起来非常清澈,他在旁边蹲下来,伸手出去撩了撩,因为天气的原因并不是很凉,让走了大半天有些发热的手掌很舒服。 余峰挪了挪身体,找了处比较平静的水面探出头,倒映出的面容脏兮兮的,脸旁还垂落着几缕乱糟糟的头发,但依稀能够看清楚模样。 他转了转头仔细端详几遍,心里更加的觉得不可思议,这具身体的主人竟然有一张和自己非常相似的脸,只是跟他之前偏向硬朗凌厉的线条不同,这张脸更加的柔和,看起来好亲近不少,按照他自己的理解来说,就是有点娘兮兮的。 余峰叹了口气,反正都已经是个病怏怏的白斩鸡了,也不缺这一点儿娘气,等他以后把身上那些肌肉线条练出来,总会好上很多的。 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瞅着附近也没人会来的样子,他就不扭捏的脱了衣服,只余下一条贴身的短裤,做为有素质的文明人,他可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裸泳的习惯,万一有个姑娘家的过来,那多尴尬。 噗通一声跳进河里,余峰展开手臂游了几圈,脚下踩着水停在水中,总算有了种畅快的感觉,身体弱归弱了点,游泳好歹是没忘,要锻炼身体一开始强度不能太大,或许游泳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清澈的水中隐约能看见几尾鱼摆着身体快速游过,他的眼睛微亮了亮,看起来今天的晚餐是有着落了。 唇边勾起一抹笑容,猛的向水中扎进去,灵活的游出一段距离,追向一条察觉到动静避开的肥鱼。 第3章 路遇不平 洗过了澡整个人都清爽很多的余峰脚步欢快的走在路上,手里提着一条用草拧成的绳子捆住的鱼,心情可谓是好了不少。 以前的身份要求,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快速的适应环境,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其它的事还是等他填饱肚子再说。 拎起手里的大肥鱼在眼前晃了晃,被鱼腥味熏的皱了皱眉,撇了下嘴角把鱼放下,发出声轻笑加快脚步。 我我就是唔 隐约传进耳朵里的说话声让余峰侧过头,距离他没多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他看过去的时候,个子比较高的那个正伸手推了眼前人一把,对方站不太稳的往后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声痛哼,背上背着的柴捆也散落了几根。 他皱了皱眉,脚尖一转换了方向朝那边走过去,虽然他心里想着初来乍到不愿意管闲事,但是条件反射却显然让他的行动快于思想。 对不起 余峰才刚靠近就听到了弱弱的道歉声,但却并不是出自双手环胸站着的人,而是还坐在地上的那个,对方明明是被欺负的,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小心翼翼的抬着头,秀气的脸上还粘着些脏东西,看着怪可怜的。 他停下脚步,顺着看了眼站着的那个人,年纪看着倒是并不大,约莫着也就十六七岁,五官清俊,是个挺帅气的少年郎,就是此时拉长了一张脸,沉默着一声也不吭,似乎不愿意搭理人。 可是有什么误会? 余峰也没一开口就给人定了罪,毕竟他没看到事情的经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不清楚,随便冤枉别人不是他会做的事儿。 猛的听到陌生的声音,还坐在地上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眼神在看过来的时候逐渐转变为陌生,小心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站着的那少年也抬眸看向他,视线落在他脸上就微皱了皱眉,显然也是不认识他的意思。 余峰看到他们的眼神,没有急着开口自我介绍,而是微弯下腰对地上那人伸出手,你没事吧? 对方看了眼他伸到跟前的手,抿了抿唇却没有握上去,视线小心的往旁边侧了侧,似乎是在看另一人的脸色。 少年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伸出的那只手上,隐约似乎发出一声冷哼,弯下腰探手就抓住地上少年的胳膊,不怎么温柔的把人拽起来,没等他站稳就撒开手,视线在对方脸上落了落,沉默着转身离开。 余峰看着他的背影眉毛微跳了跳,心道这要是他手底下的新兵蛋子,保管一天下来就让他服服帖帖,明白什么是规矩。 那个 身侧带着些试探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收回视线转过头,对方正带着些怯意和好奇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时还往后缩了缩肩膀。 看到这种反应,余峰心下暗道自己这张脸也没那般吓人吧,面上却是露出笑容,显得好亲近些,你没受伤吧? 跟前的人一笑,苏草倒是真的松了口气,摇了摇头,稍顿了下才有些迟疑的道:我似乎从未在村子里 他话没说完,余峰就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意思,原身在村子里一直都疯疯傻傻的,每天还蓬头垢面的看不清脸,对方不认识并不奇怪。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犹豫了会儿才道:咳你当是见过我的,先前大家一直叫我傻子 尽管后面那两个字极快速的被丢出来,苏草也还是听清楚了,脸上露出些恍然的神情,紧接着却又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你好了呀?! -- 第6页 话一出口,他似乎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手捏紧肩上捆着柴火的绳子。 余峰当然是完全不介意的,估摸着以后这种反应他还要看很多回,脑袋是清醒了,只是以前的事儿却想不大起来。 既然已经拿失忆当了借口,那他就得贯彻到底,这样他以后想要了解些什么也能方便很多,不会有人怀疑。 苏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先前对这人也没见过几次,每次看见都傻乎乎的,而且他长得高高大大,自己怕他脑袋不清楚伤人,碰到了都是绕着走,没想到现在清醒了收拾干净还怪好看的,就是瘦弱了些。 余峰见他目光呆呆的似乎是在走神,抿了抿唇没有开口打断,侧身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根先前对方掉落的柴枝,递到他跟前微抬了抬手示意。 被他的动作唤回神,苏草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看着个汉子发了呆,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微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从对方的手里把柴枝接过来,才猛地像是想起什么来神色一变,呀,差点忘了还得回去做饭呢,我、我先走了! 视线跟着对方慌慌张张跑开的身影看过去,余峰茫然的抬手摸了摸脖子,现在的时间也还早,太阳都没完全落山,不用这般着急吧? 说不定别人家吃饭早呢,他收回目光耸耸肩膀,自己也拎着鱼继续往回走,才这般年纪就帮忙做家事的孩子在他本身的世界已经不多见了,那些个刚入伍的新兵大多都带着坏习惯,得磨练好些日子。 嗯就像是刚才欺负人那个,满脸都写着叛逆难训,最会做的事情就是惹是生非,让人一看见就觉得脑壳疼。 余峰撇了撇嘴角,看来皮孩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存在,多半都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养成的坏毛病。 不过这些跟他这个外来者都没多大关系,他最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生计问题,等填饱了肚子,他就得好好谋划谋划。 推开那扇关起来跟合上没什么区别的破篱笆门,余峰走进院子里又反手推上,有了总比没有强,好歹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只是等他拿着鱼走到那个做饭用的小棚,却又犯了难,只看灶台上堆积的厚重灰尘就知道这东西多久没用过了,仅有的一口锅也是脏兮兮的。 余峰皱起眉在周围走了一圈打量,掀开几个蒙了灰的小瓦罐瞥一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得,现在连基本的调味都不能满足了。 长叹了口气,他随手把鱼丢在旁边的一个盆里,也不管里面脏不脏,反正到时候也得重新清洗。 伸手从怀里掏出之前村长给他的那串铜钱,脑子里回想着从对方那里得到的信息仔细盘算,这里的铜板差不多有一千个左右,相当于一两银子。 普通的村户一家每个月的开销大概两三百文,他自己的话可能一百文都用不了,就这么算来,这一贯钱省着点花,他能用上一整年。 可关键的问题在于,他现在不止是需要顾及温饱而已,大到床柜桌椅,小到柴米油盐,他没有一样不缺的,衣服也只是身上这么一件补了好几个补丁的,估计也是谁给的旧衣服。 如果把这些全都添置齐全,这点儿钱估计很快就没了,那他这个无业游民岂不是等着饿死。 想在这个村子里找个活儿并不容易,如果赶上种植季还行,指不定哪家宽裕的会雇佣长工,可偏偏现在是收地的时候,而且已经收的差不多了,没谁会在这个时候雇人。 自己买地是更别想了,先前就问过村长,别说村里空置的闲地不多,就是卖也至少二两银子一亩,肥沃的那些更是能要到三两,他就算省着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这些帐一一算下来简直让他头疼欲裂,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余峰把钱塞回怀里,又把那块质感绝佳的玉佩拿出来。 手指缓缓的摩擦着上面刻的那个余字,他微撇了撇嘴角,这玩意儿应该挺值钱的,如果当掉的话,说不定他就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余峰发出一声嗤笑,把玉佩放回衣兜,再怎么说这块玉也是找到这具壳子家人的唯一线索,尽管他不太想见那些人,但是占据了人家的身体,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更何况 被眼睑半掩的眸中闪过一抹思索,视线落在盆里已经不再动弹的鱼身上,他总觉得这家伙满身血的流落到这里,一定没那么简单。 移开目光从一旁的灶台旁拎起一个蒙了层灰的木桶,余峰放下心里的思绪转身出门,他刚才回来的路上经过了村里的水井,离他这儿不算远,先去打点水回来。 这里的人吃饭的时间大概都早,一路上他都能看见经过的人家房顶上生起了炊烟,连带着各种食物的味道也钻进他的鼻腔,让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更加的饥肠辘辘。 偶尔也有在自家院子里的村户隔着低矮的泥培墙看他两眼,目光中带着些好奇的打量,估计是在纳闷村里什么时候来了生面孔。 余峰也没急着去认识人,收回被引诱走的注意力,加快脚步去了井边,有点吃力的打了水清洗木桶,之后将桶装满,气喘吁吁的提了回去。 咚的一声将桶放在灶台边,他甩甩有些痛的手,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感慨自身的孱弱。 -- 第7页 在要啥啥没有的情况下,指望余峰把这条鱼做成什么山珍海味是不可能的,他也很多年都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饭了,至少保证弄熟了就行,反正他也不挑剔,以前任务紧张的时候,吃东西常常凑合。 生火的时候他再一次犯了难,不管是打火机还是火柴,这里显然是都没有的,总不能让他回归原始钻木取火吧? 好在他没有困扰多久,就在灶台底下发现两块儿黑不溜秋的石头,抱着不确定的心态试着敲了两下,果然迸出火星子,八成就是传说中的打火石。 最大的火源问题已经解决,其它的就都是小事儿,他这所房子里别的没有,废弃的破木头却不少,用来烧火再合适不过。 他没用灶台,只在旁边的空处生了个小火堆,处理好了鱼就架在上面烤,这里什么调味的东西都没有,用其它的方法做估计也是难以下咽。 还好灶台旁边还有一把锈了一大半的菜刀,洗洗干净勉强还能用,不然连鱼都没法儿处理。 翻来覆去的把一条鱼烤的总算有了那么点样子,余峰才拿到面前嗅了嗅,勉强还凑合,张嘴咬了一口咀嚼几下,他微皱了皱眉,除了寡淡和有点腥之外,倒也不是难以下咽。 拿着鱼站起身,他走到屋子的门槛上坐下,边吃东西边抬头看向已经暗淡下来的天空,耳中隐约能听见轻微的虫鸣,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村子,那里的夜晚也是这么安静。 他的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入了部队之后他就再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候了,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活一次,曾经错过的很多东西,或许会有机会体验。 第4章 双儿?! 余峰今天起了个大早,本来是打算晨跑的,可惜体力实在是跟不上,最后只得作罢变成了散步。 昨天在河里洗澡的时候看见对岸有一片山头,顺道也就溜达上去了,指不定能找到野菜野果什么的,现在对他来说食物可是最关紧的东西。 他寻思着回头可以去他周边的人家串串门,看看能不能从他们手里买点粮食油盐什么的,到底是要过日子,总不能一直凑合。 还算幸运,没有现代那些污染和人工开发,这里的山里好东西不少,除了野菜野果,他甚至还看到了有野兔窜过去,要不是他现在的身子骨不行,早拔腿撵上去给自己开开荤了。 把衣服下襟撩起来兜住找到的东西,余峰拿着颗野果在身上蹭了蹭啃着往山下走,小的时候他住在乡下,也是整天的满山疯跑,认识一些常见的果子,其它那些没看过的他也不敢摘。 溜溜哒哒走走停停的从山上下来,早就已经过了晌午,太阳正是浓烈的时候,吃了不少果子也不算饿,他寻思刚好趁着温度高游个泳再回去,省得之后还要出来。 本来以为这个时候村里人跟昨天一样,不是在家吃饭就是歇晌,河边不会有人在,谁知道他刚走到河岸上,就看到有个人在对岸锤锤打打的似乎是在洗衣服。 他有点意外的停了停脚步,心道这个时辰出来洗衣服也是少见,随后也没再多想,从来时的一串石头上过了河,待走的近了才发现,那人竟然还是个熟面孔。 一个大活人从河上过来,对方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拿着木棒锤衣服的手没停,抬头往他这边瞥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也认出了他,眸光微微一顿,但是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见洗衣服的是昨天推人的那个少年,余峰就更意外了,还当像这样脾气的毛小子多半是被家里宠着的,没想还会帮着干活。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时代穷人家的孩子少有真正娇生惯养的,哪怕家里人疼宠,也不会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着到底之前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不打招呼似乎不太好,对方年纪小不懂事,他再怎么也活了二十八年了,还能跟个十六七的孩子计较不成。 小兄弟,怎么现在洗衣服啊?余峰上前几步在对方身边站定,侧脸看了眼旁边盆里洗好的衣服,基本都是粗布的,跟村里大多数穿得差不多。 只是他的热情对方似乎并没有接收到,除了不紧不慢的捶打衣服,完全没有要回应他的意思。 被无视的余峰有点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子,果然是个不讨喜的小子,他抿了抿唇,也索性不再说话,最后看了眼对方平淡的侧脸,无奈的收回目光,隐约间似乎看到少年的耳根处有个花瓣状的红色胎记,他也没多想。 走开了几步距离,把衣服里兜的野菜野果暂时腾放到不远处的地上,他动手脱起了衣服,转悠了一上午出了一身的臭汗,想赶紧洗洗清爽一下,反正这里除了那个不好相处的小子之外也没别人,他洗他的衣服,自己游自己的泳,谁也犯不着谁。 但余峰才刚把上衣脱掉,还没来得及解外裤,身后就传来咚的一声轻响,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少年惊异的目光,手里锤衣服用的木棒也滚落到了一边。 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他有些奇怪的看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人,上前了一步准备靠近过去,边道:你没事吧? 谁知道他才刚刚一动,对方就反应剧烈的往后避让,猛的从坐着的大石头上跌落在地上,还惊慌的手撑着地面蹭开一段距离。 过于夸张的反应让余峰下意识的停住脚,把手举在身前示意自己不会再靠近,我就是打算洗个澡。 -- 第8页 眼睫微颤着急喘了几口气,少年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染上愤怒,完全不理会他的解释,探手就抓过刚才滚落的木棒,狠狠的朝他丢了过去。 虽然说现在这具身体不中用了,体能完全跟不上,但余峰做为军人常年训练的本能反应却还存在,木棒飞到跟前时他就一侧身避了过去。 再回头的时候,坐在地上的少年已经站起身,正弯腰把衣服一股脑的按回木盆里,随后抬眸咬着牙狠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跑掉了。 登徒子! 并不知道在对方那里得到了什么评价的余峰很无辜的抬手摸了摸后脑,想起少年临走前通红的耳根,唇边勾起抹浅笑,看着张牙舞爪的,原来脸皮这么薄,都是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看的。 回头看了眼被主人抛弃掉的木棒,他走过去捡起来跟自己的野果放在一起,对方的名字他不知道,住哪儿也不清楚,带回家去等下次遇上再还吧。 没了其他人在,余峰的澡倒是洗的更自在,趁着太阳好还多游了几圈,直到四肢开始无力的时候才上岸,先前吃的那些野果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还是早点回去弄点吃的好。 他如今这具身体唯一的好处就是食量变小了很多,稍微吃点东西就饱,这要是放到以前,光是每天搜罗吃的都够呛。 把自己的东西重新兜回衣服里,空着的一只手拎着棒子就从河边离开,这会儿太阳落了些,没有正晌午那么热,歇过觉的村人有不少出来走动。 因为家里的男人大多都忙着去地里收粮食,余峰遇上的基本都是些妇人,偶尔也有一两个身形比较瘦小的男子,他想着应该是跟自己一样,身子骨不好,所以才没下地。 对于他这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见到的人难免会打量上几眼,有那么几个性子热情的还会开口搭话,得知他是被捡回来的那个傻子,均是有些讶异,道是以为他会这般傻上一辈子呢,没想到收拾干净了竟是这般精神的小子。 村里的妇人大多比较唠叨一些,余峰没少在她们这耽误时间,他倒是没有不耐烦,面带笑容的一一应过。 待得他离开,留在原地的妇人大多会觉得遗憾,这般的好相貌好性子,若当真是村里的普通汉子,倒不失为自家姑娘的好归宿,就是可惜来历不明,瞅着身子骨也不太好,怕是干不了重活。 庄稼汉子最仰仗的就是那把子力气,种得几亩好地来养家糊口,这连活都做不得,那还能有个什么指望。 那些人脑子里的想法余峰当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可能又要心塞很久,想当初他可是铁骨铮铮的代表,现在却被打上了病秧子的名头。 心里正盘算着跟这些人多打打交道,回头买米粮的时候方便点,视野里就迎面走过来个人,身形看着有些异常,走路也缓慢且迟钝。 孕妇?余峰稍迟疑了下,就往旁边挪开两步,自己这个糙老爷们儿大手大脚的,别再冲撞了人家。 知道女人怀孕的时候大多敏感,他也没敢一直盯着人家看,只是等到走的近了随意瞥了一眼,可偏偏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再也挪不开视线。 余峰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形轮廓,嘴巴都下意识的微张开,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眼前这个走路慢吞吞,挺着个大肚子的分明是个男人! 即便他的身型不高,五官也长得秀气,但确确实实是个男人没错,那谁来跟他解释一下,那像是怀胎七八个月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他长时间的注视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已经到他跟前的人侧眸跟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他像是见鬼的表情有些疑惑。 接收到人家的眼神,余峰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赶忙收回视线,眨了眨瞪的有些酸涩的眼睛,但是却没按耐下心中的震惊,再次不动声色的看过去。 对方的胳膊腿都很纤细,绝对不是因为肥胖才大肚子,那是不是得了什么罕见的疾病?比如长了个大肿瘤之类的,他的内心意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他过于一言难尽的表情逗乐了对方,那人发出声轻笑停在他面前,一手撑着后腰,一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腹,这位小哥不会是没见过怀孕的双儿吧? 听到怀孕两个字,余峰的气息微微一窒,心中的各种猜测瞬间被击的粉碎,他颤抖着嘴唇道:双双儿? 他带着疑惑的尾音让对方不理解的眨了眨眼睛,这般反应怎的像是连双儿为何都不晓得的样子? 眼前人脸上过于直白的疑惑让余峰稍为清醒了一点,他浅吸了口气控制情绪,勉强提了提嘴角解释,我之前受过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对方脸上流露出恍然,虽然对于他连这事儿都能忘记还有些不解,但到底是没有开口多问,只道:双儿便是可孕育的男子,如我这般。 如此直白的解释让余峰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不是他的接受能力太差,实在是这种事情太玄幻了! 跟前这个横看竖看上看下看,分明他就是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能生孩子的?!身体里究竟是什么奇怪构造?!放到他那个时代,都能被抓起来解刨了吧?!出av,gv资源网址45元,连城,晋江独家小说资源群特价54元进群扣924028525不相信不买勿加 -- 第9页 在心里咆哮了一通之后,余峰突然僵住,抬手就在自己的身上摸了几把,他这具看起来正常的壳子不会也有这功用吧?!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可是有点悬! 脑海中闪过自己挺着大肚子的模样,他绝望的只想再死一次,老天不是看他为人民做贡献给他开挂,根本就是在玩儿他吧?! 他手忙脚乱的举动和过于变化多端的神情让站在他跟前的人一头雾水,心道这人不会是伤没好利索,留了什么后遗症了吧? 猛的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余峰紧盯着眼前的人试探着确认道:这双儿和普通的男子有什么容易分辨的区别吗? 见他只是在疑惑这个,忧心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抬手撩起自己耳边的发丝,指了指耳根的位置,除了身型娇小些,便是这处的双儿印,你既然忘了,现下可要记仔细,莫要太过亲近有这般印记的男子,双儿跟女子一样,最是在乎名声。 若不是因为他比这人大些年岁,又有了身子,其实也是不敢与个陌生男子攀谈这许久的,而且有了孩子的人总是爱操心些,他觉得这人瞅着顺眼,可莫要因为脑子不清楚,惹了什么麻烦才好。 听了对方的这般话,余峰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这具壳子虽然瘦弱些,但是身量子很高,先前观察面容的时候看的仔细,也没发现什么印记之类的,只是对方这所谓的双儿印不知为何瞅着有点眼熟 爹亲! 没等余峰仔细回想,身后的方向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回头看过去,一个约莫六七年岁的男孩儿正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扑到了他跟前人的怀里。 又去哪儿疯了,脏的跟个泥猴子似的。对方点了点孩子的脑门,虽是在责怪,眼睛里却带着笑意。 小男孩儿也懂得讨巧卖乖,蹭蹭他大大的肚子,撒着娇说自己饿了,要爹亲做好吃的。 那人笑了笑,又戳了下孩子的脑袋,抬头对余峰点点头,揽着儿子转身朝来路走了,想来刚才也是出来寻他回家的。 余峰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走远,心中感觉还有些平静不下来,本以为他重活一回已经够神奇了,没想到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 他长叹口气,庆幸自己得亏是没有心脏病,不然这一波接一波的惊喜,非得让他再投胎一次不可。 露出个自嘲的苦笑,余峰摇着头弯下腰,去捡之前因为过于震惊而掉在地上的木棒,但是手指才刚刚触上,便不知为何突然一顿,神情变的略有些僵硬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般如同花瓣的红色胎记他确实是见过的,就在先前那名不好相处的少年身上 第5章 点滴温情 带着满心复杂的情绪,余峰略有些恍惚的回到自己的小破家,抬眸间远远的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当下就是一愣。 他清醒过来也还不到两天的功夫,村里的人见过一些,但大多都是搭过几句话的关系,应该没有亲近到能来串门儿的。 待走的近了他才恍然记起,对方原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婶子,算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说上话的人。 等在篱笆墙外的妇人看见他脸上就露出笑容,打量了眼他还没干透的发丝,开口道:小子这是去河里游水了? 哎,天比较热,也刚好凉快凉快。余峰在她跟前停下,看见对方脚边放着个小布包,手臂上还挎着个竹篮子,有些疑惑的道:婶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啥事儿妇人摆了摆手,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巾,里面放着些清理干净的红薯,还有几个油纸包和小小的陶罐,想着你这房子里空落落的啥都没有,就拿了些粗粮跟油盐过来,也能应付上几天。 余峰又是一愣,落在篮子上的目光移到妇人脸上,他跟对方不过也就那么一面之缘,竟然就被惦记着了,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妇人看他愣愣的不说话,也不去深究,只是又拍了拍挂在篮子旁边的小包袱,接着道:这里面是两件你叔的旧衣服,你不要嫌弃,先拿着换洗换洗。 看着妇人说完话就把篮子放在地上准备转身离开,余峰才回过神拽住对方的胳膊,开口道:婶子,我不能白收您的东西,您等等,我拿些钱给您。 被他拽住的妇人抬手拍在他的手上,轻轻摇了摇头,都是些自家种的粗粮,什么钱不钱的,虽说你是被捡回来的外乡人,但既然在村子里那就是乡亲,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说这种话可就是看轻我了。 对方因为常年做活而有些粗糙的掌心盖在余峰的手背上,恍然间又让他想起了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眼睛有一瞬间的酸涩,在这一刻,真正对这个世界有了真实感。 行了,我得回去拾掇晚饭去了,你自己个儿把这些东西拿进去归置归置。看到眼前高大的汉子似乎有些被触动,妇人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哎,婶子见对方又要走,余峰用了些力气拽住,道:您家里的地是不是还没收完呢? 妇人的眼底流露出疑惑,带着迟疑的点点头,还差上两亩,最近的天气有些闷热,我家那口子担心过几天会下雨,一直在加紧收,也就晌午回来睡一小会儿,下晌还得带着我家双儿回地里。 -- 第10页 那这么着余峰侧头看了眼她放下的那些东西,重新看向对方的眼睛,道:您不收我的钱,我也不好意思白拿这些,赶明儿我就去帮您家收收地,权当是回报了。 这妇人有些犹豫,这小子看着虽高高大大的,却十分瘦弱,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养没养回来,哪能做重活。 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我也不会勉强,到时累了就歇余峰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接着又道:您要是不应我,我真没脸收您的东西。 见他的态度这般坚决,妇人也就不再推拒了,年轻人的自尊心都强,她是明白的,那成吧,婶子应了。 她一答应,余峰的脸上才总算有了笑模样,人家送来的这些东西确实是他现在正需要的,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白拿的道理,既然不肯收钱,那用劳动换取也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些,婶子家住在哪儿,明儿一早我就过去。 妇人回头往南面的方向指点了几下,嘴里边道:住的离你这儿不远,顺着这边走到路口,拐过去就到了,门口有棵大榕树,这附近是村子里比较偏僻的位置,人家不算多,不难找。 余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几眼,将她的话仔细记下来,行,我记住了,保准不会走错。 妇人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逗笑,随后似是想起什么来,略收敛了些,道:小子,你现在什么事都记不清楚了,可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总得有个称呼啊? 余峰微抿了抿唇,在对方的视线中勾唇一笑,回道:我从村长那里拿回了玉佩,知道自己姓余,那便叫余峰吧。 余峰妇人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笑着点了点头,是个好名字,你身子骨这般瘦弱,确实得盼望着如山峰般雄伟。 对于她的解读,余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时间也只得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暗下决心,回头他就加大运动力度,早晚得把这副白斩鸡练回去。 那婶子就先回去了,明儿你早些来,我把你的饭也做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妇人也不等他再开口,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 余峰想婉拒去吃饭的话还卡在喉喽里没来得及说,看着对方快步走远的背影,轻舒了口气作罢,算了,等之后有机会再还吧,现在也不是逞能的时候。 将衣服里兜的野菜野果先放回灶台上,他又出来把婶子留下的东西拿进去,除了篮子里那些之外,那个小布袋里还装着半袋子粗粮。 刚好能让他熬个粗粮红薯粥啥的,再把采回来的野菜炒一炒,这一顿能够吃个像样点的饭食了。 之前就是个摆设的灶台总算能派上用场,只是因为太久没人使用过,到处都蒙着厚重的灰尘,在用之前他得先清洗一下。 昨天去打的水只剩下半桶了,肯定是不够用的,余峰又跑了两趟,他十分庆幸水井的位置离他不远,不然这副身子骨可是撑不住。 将灶台和那口大锅彻底清理干净之后,太阳都已经落山,夜空上开始出现点点星光,他回屋里把窗台上的半根蜡烛拿出来点上,总算可以开始忙活晚饭了。 粗粮虽然比不上精细粮食那么香软,但是难得吃到还挺新鲜的,再加上自己种的红薯个大味甜,加上是用的柴火,熬出来的粗粮粥也十分不错。 余峰喝一口粥,再吃一口用妇人送来的猪油炒的野菜,满嘴的香味让他有些感动,虽然说不挑剔,但是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总归是更好的,就算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碗都破了口,筷子也是折的树枝,他也非常的开心。 坐在门槛上喝着暖呼呼的粥,他舒服的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在部队里的生活,让他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即便是不出任务,也有许多训练要做。 大概也是因为每天都跟时间赛跑,他才没有功夫谈恋爱,到死都没能找着个媳妇儿。 因为父母自小就离异各自生活的原因,对于一个温暖的家庭余峰内心其实非常的向往,他今年才退伍离开部队,准备开始过自己的生活,只是造化弄人,曾经的他永远的停留在了二十八岁的年纪。 不过上天还是厚待他的,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平白的还又年轻了好几岁,让他置身在一个最为平凡的环境里,虽然目前为止还有些艰苦,但他有手有脚,总是会好起来的。 唯一让他不自在的事,大概就是男人会生孩子了,到现在他都还有些接受无能,对其的生理构造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儿他侧头看了眼靠在门边上的木棒,又回忆起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少年,按照这个世界的方式来看,对方也是相当于姑娘家。 余峰微闭了闭眼睛,想想自己大摇大摆在人家面前脱衣服的举动,放在他那儿简直称得上是性骚扰,怪不得对方的反应那么大。 他抬手揉揉有些发疼的额角,不怪他太莽撞,把任何一个正常人放过来,也不会想到两个男人之间会有这样的差别。 但是不管怎样,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下次如果再碰上人家,除了还东西之外,也要好好的道个歉才行。 如果人家还生气,大不了再被揍的时候不还手就得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乌龙就毁于一旦,那还怎么在这里找媳妇儿。 -- 第11页 仰头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粥灌进嘴里,余峰暂时不去想这场糟心的误会,起身把自己用过的东西洗刷干净,食物什么都搬回屋里去。 打开挂在篮子边上的那个小包袱,里面放着两套粗布衣裳,虽然已经有些旧了,但是洗的很干净,能够嗅到皂角的味道。 脱掉身上早就被他嫌弃的在那身衣服,余峰拿了一套穿上,袖子裤腿都有些短了,明显是对方的身高比他矮,但是凑合着能穿,反正现在正值仲夏,短点也就短点,总比穿着臭烘烘的脏衣服强,况且那件也不是那么合身。 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角落里,打算有空拿到河边去洗洗,他现在总算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清爽起来。 转身在草堆和破布组成的床铺上躺下,余峰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在昏黄的烛火中盯着破旧的屋顶寻思。 先前村长跟他说过,在村子里有个老木匠,用到的材料都是从山里砍来的,要的价钱都不贵,他回头可以去走一趟问问看。 桌椅柜子什么的倒是不着急,这床怎么着都得弄一个,虽然是夏天,但是地上湿气重,长时间这么睡不是个办法。 还有他这个房顶,不管怎么看坍塌的可能性都很大,现在风和日丽的还好一点,回头要是来一场暴雨啥的,他还不得被砸死在里面。 锅碗瓢盆什么的他也得添置添置,这些都是每天都要用到的家伙什儿,最好再搞个大水缸,用水能够方便一点。 每想到一样,余峰的眉头就拧紧一分,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需要用钱,这无疑是他现在最缺少的东西,就他手里这些铜板儿,怎么算都觉得不够。 晃晃脑袋把这一团乱麻甩开,他并拢双腿腰间使力做起了仰卧起坐,运动的同时让自己发涨的脑袋瓜冷却一下。 至少目前还不算是最坏的情况,起码他手里还有个一千铜板,真逼急了大不了就把那块玉佩当掉,之后再赎回来便是,重活一回总不会被饿死。 思索间,余峰已经开始感觉到腰腿的酸软,他总共也才不过来回几次而已,这具废柴的身体真是干啥都没用。 咬着牙又努力了几次,他才喘着气摊回到稻草堆上,刚过了短短的一天时间,他倒是也不用操之过急。 想到明天还要起个大早,他也不再折腾,起身吹灭了蜡烛打算睡觉,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蛮大了,早点休息明天也不至于太过丢人,至少不能拖人家后腿不是。 第6章 再见面 晨起的阳光较之晌午的要柔和上很多,在有些微凉的空气中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适,余峰微吸了口气,感觉心情还不错。 大概是昨天比较折腾的缘故,晚上睡得很踏实,连梦都没有做,所以今天一大早的精神头就很足。 虽说昨天那位婶子让他早点过去一起吃饭,但他还是在家里煮了两个红薯垫肚子,人家已经帮了他不小的忙,不能再去占那份便宜。 按照昨天对方指给他的方向转了个弯,几个差不多的泥培房子就进入视线里,夹杂在几棵树木间,彼此不远不近的隔着些距离。 就像那妇人所说的一样,她家十分好找,因为只有一处房子的院墙外长着棵大榕树,有一多半的枝叶伸进了院子里,绿莹莹的看着很喜人。 他顺着墙边走到还贴着副已经半旧对联的木门前,隐约间似乎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声,只是有些不太真切,但能确定有那位婶子的声音。 余峰这才放下心,抬手在门上叩了几下,里面的人声停了停,随后就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眼前的木门被人拉开。 余小子来了,我就说是你差不多到了,快请进。妇人一如既往的满面热情,侧开身让了位置就朝院子里伸了伸手。 余峰对她露出笑容,随着抬脚迈进门槛,正对着的院子中央摆了桌子,上面摆着些简单的饭食,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子边。 这就是余小子吧,你婶子昨儿都跟我说了,快过来坐。中年男人看见他就抬手招了招,面容看起来很敦厚,给人感觉挺亲切的。 余峰顺着他的意思靠近过去,却没有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只道:不用了叔,我已经吃过东西了,等你们用完就出发去地里。 你这傻孩子,都到了婶子家哪能让你干看着,快坐下。关了门走过来的妇人听见他的话佯装生气的虎了脸,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按在凳子上坐好,你那儿有多少东西婶子我可是清楚,肯定没有吃好,再随着吃些,都做了你那份,不吃可得浪费。 直接被一通抢白的余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强制在桌子前坐下,不好接连拒绝人家的好意,无奈之下只得应了一声。 这才对,别那般多该不该的,以后都是一个村儿的人。见他总算是听话,妇人的脸上才又露出笑容,这孩子现在孤苦无依的,以前的事儿也记不明白,她看着吧也是怪不好受,能帮就帮一点, 阿悦,再多盛碗粥出来。 听到对方朝着应该是灶房的屋子喊了一嗓子,余峰才知道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恍然间想起昨天好像确实听她提到自家还有个双儿。 对于这种像是第三性别的存在,他还是会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比起昨天来说已经接受了不少,只在心里盘算等会儿离人家远些,可莫要再惹出什么麻烦。 -- 第12页 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没什么显露的回着两位长辈的话,简单的攀谈中得知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刘荷芳与苏得志,在灶房里的那个双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年前才刚满十六岁。 放在余峰之前的世界,这个年纪也才刚上高中,但是在这里却已经能成亲生子了,他再次不动声色的在心里表示了下唏嘘。 三个人也没聊上多久,一个人就端着什么从灶房里走出来,停在桌前把一碟刚炒好的萝卜丝和一碗粗粮粥放在桌子上,抬头的时候刚好跟他对上眼,两人同时一愣。 昨天才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登徒子出现在自家的饭桌上,苏永悦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神的时候就脸色一沉,抓起手边的筷子就恶狠狠的扔了过去。 两根筷子朝他飞过来的时候余峰还没愣回神,直接被砸在了脑门儿上,疼痛让他下意识的闷哼了一声抬手捂住,脑袋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阿悦!你这是做什么?!苏得志看着自己双儿突然对人动手,脸色一变就开了口,他家孩子虽然脾气暴躁些,平时不太好相处,但还是头回一见着人就这般失礼。 刘荷芳也因这突然的变故有些愣,眼看着自己双儿丢筷子还不算,紧接着挽了袖子拎起脚边的凳子就要砸人,本能大于反应的起身就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按住,阿悦!快把凳子放下!怎的这般不知礼数! 余峰看着混乱的场面,赶忙站起身,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心虚的不行,摆着手解释道:婶子,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担心伤到自己母亲的苏永悦在她拦上来的时候就收了力气,任由对方把手里的凳子夺过去,只是倔强的撇开脸不去看那个登徒子。 余小子,这是咋回事儿?看着自己婆娘把凳子放在地上,苏得志也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解释的人。 余峰转动视线看看气呼呼的少年,又看向两位满脸疑惑的长辈,微抿了抿唇,有些尴尬的准备开口解释。 咚的一声响却先打断了他的话,侧头看了眼被人一脚踹翻的凳子,又顺着看向瞪他的人,这眼神儿明摆着是不想让他说。 阿悦!身边的响动让刘荷芳转头看过去,瞅着自家双儿微皱了皱眉头。 婶子,我们昨天发生了些误会,是我有错在先,您千万别责怪他。眼看着对方要恼了,余峰赶忙接着开口解释,我还想着回头找人道歉呢,没想到他竟然是您家孩子。 刘荷芳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就神情来看好像确实是余小子理亏,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她家双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找人麻烦的,通常都是被惹到了头上。 但余峰这人她看着也实诚,不像是那种会欺负人的,中间或许真有什么没有掰扯清楚,若当真是误会,那今儿就好好解释清楚,别窝着火气了。 您说的是。余峰应了她的话,转头看向还气冲冲的人,心虚的摸摸鼻子,试探着道:我真不是成心的,就是脑袋不清楚,有很多事记不明白,我在这儿跟你道歉,成吗? 本来一直挺直着腰杆的人,怂乎乎的微缩着脖子看起来还有些可怜,苏永悦心里的火气倒也熄了几分。 昨天这人虽然衣服脱的顺手,但样子确实不像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今天砸了他一筷子,又得了道歉,他倒也不乐意死揪着不放,这种事儿要是真传出去,损失的也是他的名声。 他自己虽不在意,但不想让爹娘跟着忧心,想到这儿他脸上的神情就缓和了很多,微顿了顿,总算是轻点了头。 余峰提着的心因为他小小的动作总算是放了下去,这才刚重活一回就被冠上个性骚扰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世英名总算是保住了。 一场小小的闹剧结束,他们总算能好好的坐下吃饭,一桌子的吃食要是再吵下去估计就要凉了。 一碗粗粮粥被咚的一声放到他面前,余峰抬头看着脸色还不怎么好看的人在对面坐下,又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微动了动眉毛,所谓的双儿都是这般彪悍的吗,还是说就这一位特立独行,稍微招惹一下就像是炸了毛的刺猬。 看着被自家双儿摆了脸色也只是好脾气笑笑的人,刘荷芳跟着提起唇角,随后却又收起来浅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些许忧虑。 余小子对于先前的事,当真一星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苏得志尝了口萝卜丝,对身边的人起了好奇。 听到长辈的问话,余峰就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微收成拳放在膝盖上,注视着对方道:是,清醒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总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拿这个借口应付别人。 苏得志随着他的回答微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莫要担心,先前那般样子都能好,也一定能想起来。 对于他的安慰余峰只是笑了笑,只有他自己清楚,之前的傻子能够清醒过来,全是因为换了个芯子而已。 你叔说的是,一切都会好的,你要是在生活上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们。刘荷芳笑着在他的碗里夹了筷子菜。 -- 第13页 哎,谢谢婶子。余峰觉得他还算是很幸运的,最起码目前为止遇上的都是些好人,他们的本性质朴,从不吝啬自己的好意。 早饭在还算是融洽的氛围中结束,他们差不多也该出发去地里了,刘荷芳因为早些年怀孩子腰上有了损伤,另外两人从不让她下地,都是留在家里做些轻巧活,晌午的时候去给他们送送饭。 收拾了镰刀水罐什么的放在篮子里,苏永悦挎着回到院子里,走到正在收拾碗筷的母亲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向门口,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跟苏得志一起等在那儿的余峰看到他拿着东西过来,伸出手想要去接,少年却一侧身避开,摇了摇头就率先走出门。 随他去吧。看着他尴尬的收回被晾在半空的手,苏得志拍了把他的手臂,这孩子从小就要强,不爱让别人帮忙。 余峰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先前他总觉得对方是叛逆,其实他只是有些倔强,稍微相处一下就知道,并不是个坏孩子,他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没见那少年开过口,像是不爱搭理人,就算生气也只是恶狠狠的瞪上一眼。 走在他身边的苏得志听到这话脚步微顿了顿,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重新迈开腿,不是不喜欢,是开不了口。 余峰微侧了侧脸,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苏得志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双儿独自走在前面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开口,阿悦是个天生的哑巴,出生时连哭声都不曾有过,是最乖巧安静的孩子。 从未想过事实竟是这般的余峰愣住,视线也跟着下意识的移到前方,连背影中都透漏着倔强的少年,竟然是有天生缺陷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许久都没有跟上,走在前面的苏永悦带着些不耐烦的转头看过来,正跟他带着几分同情的视线对上,脸色紧跟着就沉了沉,转回头加快了脚步。 余峰的眼神顿了顿,理亏的抬手摸摸鼻子,像对方那样倔强的性格肯定最讨厌别人的怜悯,他八成是又惹人生气了。 第7章 收地 苏家一共种了五亩田地,其中四亩是小麦,余下一亩种了红薯,这东西能储藏并且容易饱腹,一般人家都会种上一亩留着自己吃。 最近几天正是丰收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从早到晚都待在地里,一年的劳作就指着这点东西换钱,早点收回去也能早点安心。 一个村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彼此之间都熟悉,经过别人的地头时苏得志都会招呼一声,有些走得比较近的还会停下来唠两句。 余峰是个生面孔,但他这两天在村里溜达也见过不少人,村子也没有多大,一传十十传百的差不多也都听说过之前那个傻子清醒的事儿。 不过知道归知道,头一回见着他这模样的也都会存着些好奇,免不了打量几眼询问几句,倒是也没有什么恶意,他都好好应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苏永悦始终提着东西站在一旁,只在提到他时给个眼神,示意自己有在听,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情况,没有多跟他搭话。 现下正忙碌,苏得志没有跟别人唠太久,闲谈几句就带着人去了自家的地头,五亩地是紧挨着的,其中两亩已经只余下了短短的麦杆,另外两亩倒是还摇曳着金黄的麦穗,看着就喜人。 种了红薯的那亩地是上个月才播的种,此时已经长出了新芽,再过三四个月份才能收获,现下不用管它。 余峰刚伸手摸了摸饱满的麦穗,还没来得及怀念以前跟奶奶一起收地的时光,怀里就被不客气的塞了把镰刀。 下意识的抬手接住,抬眸看过去时就见到少年轻扬了下巴转头走开,耳根上朱红色的花瓣状双儿印从视线里飘过。 看着他走远去了地里的另一头,余峰很无奈的摸了摸手里的木质手柄,是他理亏在先,对方不待见他也情有可原,况且也不能跟人家一个双儿计较不是。 这孩子自小脾气就这样,你不用管他。目睹了全程的苏得志摇了摇头,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他家双儿有时候犟起来连自己都管不住,常常都为他发愁,这眼看着都快十七了,可怎么嫁的出去。 没事儿叔,我知道他就是小孩子脾气。里子比对方大上十二岁的余峰当然不会把这些小性子放在心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一开始莽撞。 苏得志看他笑盈盈的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就没再多提,指了指他手里的镰刀,道:会割麦子吗? 要是前身的话余峰猜多半是不会的,单看那块玉佩就知道是个富家子弟,而且手掌细滑完全没有任何老茧,不是个能做活的手。 可谁让他现在换了个芯子呢,虽然跟奶奶一起收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记忆还在,当兵的手脚利落,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没回答对方的问题,直接用实际行动证明,弯下腰就割了茬麦子,动作迅速切口也很整齐。 呦,小子不错呀,没想到是个老手,你以前还收过地?苏得志的眼神一亮,赞叹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没了担心。 我也记不大清,就是一下手就会了。余峰可没忘记自己的失忆人设,含含糊糊的就应付了过去。 -- 第14页 既然他做的了收麦子的活儿,苏得志也就不用再招呼他,告诉他在这片收,自己去了另一头。 哈就给推了,不必去磨那个脸皮。 板车倒是不少人家会有,亲近的相互之间借着使使都是小事,回头送些吃食啥的来往来往也就是了,虽说人力来来回回的费工夫费体力,但也就忙活这么几天。 苏家就是借的老洪家的板车,他们之间关系好,平时来往的多,从来都是互相帮衬,也没在这种事情上客气。 苏得志倒是寻思着今年买头牛回来,回头耕地的时候能使上,自家双儿眼看着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还天天的跟自己干这种粗活,一双手都糙了。 本来这孩子的样貌就偏清俊些,再加上没有其他那些同龄的小双儿们会打扮,脾气又燥得很,看着越发的像个小子,到现在也没个上门说亲的。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除去这些,许多人都嫌弃他家双儿是个哑巴,担心这天生的缺陷会影响到后代。 他跟自己婆娘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他能有个好归宿,偏偏他的脾气就是犟的很,让他留在家里做些细碎活也不肯,非要跟着他来干这些汉子的事儿。 苏得志拧不过他,也只能随他去了,只是这心里却总也放不下,刚好家里头还算有那么些余钱,如果能弄头牛回来,对方也能少干点活。 父亲心里头的那点盘算苏永悦是不太清楚的,他把割下来的麦子抱到地边上堆好,寻思着把这排割完就到洪家那边借板车,先送一部分回去。 整理好麦堆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个登徒子正扶着膝盖喘气,额头上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他嫌弃的撇撇嘴角,真不像个汉子。 但是嫌弃归嫌弃,对方怎么也是来给他们帮忙的,身子骨这么弱再给累出个好歹来,也连累他们家的名声,想了想,还是拎了地边篮子里的水罐过去。 余峰抬手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一眼开始变的炙烈的阳光,觉得两条胳膊都有点发颤,他现在算是深刻了解了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咬着牙直起后背,反手捶了捶酸疼的后腰眼,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运动这种事,只要过了最难熬的那个界限,之后就不是问题了。 刚握紧了手里的镰刀打算继续割麦子,靠近过来的人就让他动作一顿,停在他跟前的时候上上下下扫视的视线里嫌弃的情绪太过明显,他想无视都不行。 离近了看,对方显然要更加的狼狈,苏永悦收回视线,拿起扣在瓦罐上的陶碗,倒了清水递过去。 本来以为对方过来只是要嘲讽他一下,没想到竟然是来送水的,余峰稍愣了愣,在水碗又往前送了送时才反应过来抬手接住,谢谢。 看着他把水接过去喝,苏永悦手里提着水罐四下看了几眼,之后蹲下身捡起一个石块,在地上划拉了几下。 余峰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过去,意外的发现对方竟然是在写字,据他这两天在村里的了解,识字的人是很少的,尤其是女人,想必双儿也是一样,毕竟这种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思想总是要严重很多。 不行了就歇着吧,不差你一个。 写完字的人抬头看着他,眼神往地边上示意了下,让余峰喝水的动作一顿,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不行也得行,没事,我喝口水就好。 看了两眼他明显不太好的脸色,苏永悦是不信的,低头在自己写字的地方扒拉了几下糊掉字,写了新的上去。 等你累晕了更没脸。 余峰握着水碗的手一紧,尴尬的闭了闭眼睛,自己在想些什么对方显然猜的准确,浅吸了口气仰头把水喝干净,他把碗递出去,道:我知道了,不会到那份儿上的。 这具身体的机能极限在哪儿,他这两天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不会太过于逞强,到了时候自然会去休息。 劝告的话已经说过了,再多的苏永悦不会多管,接过对方递来的水碗站起身,打算去父亲那里给他也倒碗水。 阿悦! 还没等他转身,远处就响起嘹亮的一嗓子,顺着转头看过去,一个高壮的汉子正站在地边上朝他们招手,对上视线的时候笑的露出一口牙齿,看着特别的憨厚。 对方招了几下手就顺着旁边的地沿小跑着靠近过来,没等到跟前就开了口,我刚运了一车麦子回家,想着你们这边差不多也够运一车了,直接就拉了过来,顺道帮你搬搬麦子。 苏永悦听着他说话,脸上就露出了浅淡的笑容,柔和了他的五官,看起来好亲近了很多,他还伸手拍了下对方结实的上臂,应该是在表示感谢。 能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余峰还觉得挺神奇的,从头回见面开始这人就是板着一张脸,他还当他压根儿就不会笑。 想来也是分人,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自己在对方那里应该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会得到好脸色就怪了。 在他思索的时候,那汉子带着些好奇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打量了几眼就开口道:这位兄弟看着脸生,是外乡人吧? 阿武你不记得了?没等他们开口回答,看见他的苏得志就走了过来,笑着道:你应该对他不陌生。 -- 第15页 这话不仅是眼前的汉子,连余峰的脸上都露出几分疑惑,思索着大概是自己之前还傻着的时候见过吧。 苏得志接过自家双儿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缓解干燥的喉咙,才接着开口道:当初他满身血的倒在河边,不还是你给背回村的。 哦!汉子一拍自己的脑门儿,恍然的看向微愣的人,原来是你啊,我昨就听说你清醒了,还说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呢,没想到今儿就在这碰上了。 余峰这时候也想起村长之前对自己提到过,救了自己的是一个叫洪武的村里人,看来就是跟前这个,确实像村长说的一样,看着就憨厚老实,也就这样的人才会管闲事,把一个不知死活来历不明的人背回去。 想到这儿,他拱起手朝对方弯下身,便开口道:多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 虽说他当初救的不是自己的命,但如果这身体的主人两个月前就一命呜呼,也轮不到他来鸠占鹊巢,这么算下来,也是救了自己的命。 别别别,就是搭把手的事儿。洪武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正儿八经的行礼,怪不好意思的,扶住他的胳膊让人站直,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也就是把你带回来,救你性命的是大夫,可不是我,我哪儿有这种本事。 面对他的谦虚,余峰却是摇了摇头,道:要是你不把我背回去,我可能就死在河边了,也等不到大夫救治。 他这么一说,洪武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己也就是刚好路过,顺手帮了个忙,实在当不起什么救命不救命的。 行了,余小子这一礼你也算受得起,以后都常走动,互相帮衬就行。看着他黝黑的脸上都开始泛红,苏得志笑着拍了拍他。 洪武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最清楚脾性,老实的有些过了头,有时候就是被同村的精明小子们戏弄了也不知道,余峰这小子他看着顺眼,脾性也不错,他挺乐意他们之间有来往。 说起来,早些年的时候他跟老洪头还打过让自家俩孩子结亲的主意,毕竟是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无论哪边都挺满意的。 只是可惜的是,从小就跟在苏永悦身后跑的洪武跟他之间并没有发展出什么情愫,倒是越相处越像兄弟,一星半点儿的暧昧都没有。 这双方长辈再怎么想撮合,两个孩子之间没有这种意思,他们也不愿意去强迫,心里虽然有遗憾,但也没别的办法,后来索性就作罢了,随他们去。 第8章 婶婶 洪武家里也忙着收地,没功夫跟他们久待,帮着把麦子装在板车上就离开了,临走前憨笑着一巴掌拍在余峰的肩膀上,让他瘦弱的身体差点承受不来。 苏永悦确认过麦子不会中途掉下来就拉起车前头的绳子挂在肩膀上,明显是要拉车回去的架势。 正揉着肩膀缓解疼痛的余峰见状,伸手就按在车把手上,开口道:你跟得志叔留在地里吧,我回去送麦子。 被他挡住动作的苏永悦脚步一停,抬眸看向他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嫌弃他的意思。 余峰被他看的又有些尴尬,说实话,他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很难把这车麦子送回去。 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发热的头脑已经清醒了过来,苏永悦伸出手拎起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拿开,紧了紧肩上的绳子就拉着车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余峰有点挫败的摸了摸后脑勺,叹了口气握着镰刀回去地里,既然拉不了车,那就多收几茬麦子吧。 他的身体虽然不太顶用,但怎么说也是多了个人,收地的速度当然也跟之前快上不少,临近晌午的时候,一亩地差不多也收了一多半,剩下的一亩多加紧点今天应该就能结束。 苏永悦中间来回了几趟,送了不少麦子回去,这会儿又回来的时候刚好把午饭也捎回来了,也免得他娘再跑一趟。 路过洪家的时候把车还回去,顺便跟已经在吃饭的洪家人招了招手,得到回应之后他就挎着篮子回到了自家地头。 高挑但身型却细瘦的汉子正在努力的弯腰割麦子,中间偶尔直起腰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稍微缓解一下腰眼上的酸痛。 他虽然身体不好,站姿却格外的挺拔,并不宽厚的肩背一点也不佝偻,莫名的就会透出一股正气。 苏永悦微撇了撇嘴角,也就看着唬人,还不是个乱脱衣服的登徒子,不太好的回忆让他走路的脚步都加重了很多,地里的人很敏感的顺着回过头。 被停在地边上的人神情不太好的瞪了一眼,余峰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这才刚回来,自己应该没招惹他吧? 没有理会他满脸的莫名,苏永悦微晃了晃手里的篮子,抬手指了指离得稍远些的父亲,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 余峰立刻理解了他的示意,擦了把流淌到脸侧的汗珠,转头提高了声音道:得志叔,该吃饭了。 正弯腰割了茬麦子的苏得志听到他的声音直起身,笑着抬手挥了挥,把手里握着的麦子丢到地沿处的小麦堆上。 虽然说又要蹭人家的吃食怪不好意思的,但此时大量消耗了体力饥肠辘辘的余峰也顾不了许多了,反正总归是欠了人家,以后再慢慢还吧。 -- 第16页 知道干了一上午活儿的人容易饿,刘荷芳做了不少东西,除了一瓦罐粗粮饭之外,还有好几个拳头大的粗粮馒头,炖菜的分量也很足,完全够他们吃饱了。 都是一些最平常的吃食,余峰这会儿闻着却觉得香的不得了,到底还是有人给做饭的感觉更好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娶上一房媳妇儿。 盛了饭先给父亲递过去,苏永悦又从篮子里拿出个陶碗,想着对方虽然没用了点,但今天也算是帮了不少忙,饭也给他多添了一勺。 看着递到自己跟前冒了尖的饭碗,余峰伸手接过的时候笑了笑,虽然脾气是不好了些,但到底本性还是个纯良的孩子,肚子里那点气性存不了多久。 呦,这大哥家什么时候招了个上门女婿呀,也不跟家里人说说。 余峰拿着筷子还没来得及把饭往嘴里吧啦,一道嗓音有些亮的女声就传进耳朵里,他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 正给自己盛饭的苏永悦跟着停住手,还没回头就皱起眉,神情变得不太好看,明显是认识这道声音的。 苏得志抬眸看向往这边走过来的妇人,沉了脸放下手里的饭碗,开口道:这么大个人了,说话怎么还没遮没拦,莫要坏了两个孩子的名声。 被他训斥的妇人脸上依旧挂着笑,上前两步在他们身边停下,胳膊上挎着个篮子,明显也是来送饭的,大哥教训的是,弟妹我这不也是关心阿悦这孩子吗,看见个生面孔还当是嗨,是我弄错了,您可莫见怪。 对方笑盈盈的陪了礼,苏得志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跟她计较,重新拿起饭碗道:没什么事儿就赶紧给得文他们送饭吧,还饿着呢。 明显是在赶她走的意思,妇人却像是没听明白,反而把目光转到陌生的小子身上,似乎有些好奇的道:这个小子怎的没在村里见过,莫不是外村的。 见她看向自己,余峰礼貌性的笑了笑,他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也就没开口多说话,省得再说错什么。 这是余峰,以后就在村里住了,会常见的,今儿就是来帮帮忙。苏得志扒拉了口饭咽下,没有再多说,这两天对方清醒的事儿早就传遍全村了,她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余小子呀,这感情好,以后就是同村了。妇人仿佛没感觉到对方的敷衍,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始终背对自己的人身上,阿悦眼看着快十七了,是该好好跟些小子相处相处,洪武小子那儿不行,也好有些别的指望,毕竟你这情况不太一样,可别太挑剔了,省的往后呀! 妇人的话还没说完,陶碗就在她的脚边碎开,飞溅的碎片打在她的小腿上生疼生疼的,也不知道破没破皮,她慌乱的退开两步,颤着手指向起身怒瞪她的人,都这般年岁了,怎的还没养好脾性,对着长辈也敢摔碗砸盘的! 苏永悦把手叉在腰上,对着妇人微扬起下巴,挥手就打开了她指着自己的手,没有半点儿客气。 你、你、你这个腕子被打开的妇人一时间气的说不上话,缓了缓情绪就转头看向中年男人,大哥,你家这双儿可真是得好好管教了,就这般脾性,哪有人敢娶,这 行了,我自家的孩子自己会教导,你还是管好自己人的温饱吧。苏得志也不乐得再听她说自家双儿,挥挥手就把她的话打断。 对此妇人似乎有些心有不甘,但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大哥,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只得冷哼一声挎着篮子走了。 这突来的变故让余峰也不好插嘴,只能站在一边干看着,虽然他们的关系都还没捋清楚,但至少是听出了那妇人话里的恶意。 自家的事儿,让余小子见笑了。瞥了眼蹲下身收拾碎片的自家双儿,苏得志把目光落在身边小子的身上,那是我家二弟的媳妇儿,阿悦的婶婶。 余峰这才有些恍然,怪不得她叫对方大哥,不过看这个状况,两家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那话里话外的讽刺可是不见掩饰。 但尽管心里好奇,他也明白这是别人的家事,虽然他现在跟人家走的近些,这些事却还是不好去打听。 苏得志没有跟他说太多,等之后他在村子里待久了,这些多多少少也都会明白,他不愿意从自己嘴里再说些什么,不管怎么样那些都是他的亲人。 看着自家双儿把碎掉的碗和落在地上的粗粮饭收拾好埋起来,他叹了口气,道:她爱说什么随她去就行了,干什么又发脾气,再怎么也是长辈,传出去不好听。 苏永悦站起身,抬脚把自己埋东西的地方踩实,对于他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低垂着眉眼神情平淡,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了解他脾气有多倔的苏得志也没再多说,又叹了口气就招呼余峰继续吃饭,等会还得干活,不能被这点事儿坏了心情。 余峰作为一个外人,现在多少是有点尴尬的,就是想开口热热气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贯彻沉默是金的道理。 摔了碗的苏永悦干脆也不去吃饭了,拿了个馒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撑的鼓鼓的,像偷藏了粮食的仓鼠,显然情绪还是不太好。 -- 第17页 他自己其实从来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往往那些在他面前闲言碎语的他都不理会,只有些过分的他才揍一顿了事,就是怕他爹娘会担心,所以最讨厌这些个在他们面前多说。 见他发狠一样的咬馒头,余峰就知道他肚子里还有气没撒出来,那妇人话里头的意思他也听得明白,不过是在拿着对方不会说话这事儿讽刺。 天生有缺陷的人总是会受到这样的嘲笑,即便是在他那个时代也不能幸免,大多数人都会因此变得自卑甚至封闭,需要经过长久的心理疏导。 像苏永悦这样的倒是少见,可他的心里就当真没有一点芥蒂吗?余峰觉得答案是否定的,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缺陷,只是埋藏的更深而已。 坐在对面的人借着扒饭的动作掩饰看着自己的视线,苏永悦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会他。 但一直被这么盯着也让他有些烦,咀嚼着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食物,抬眸就瞪了过去,对方微微一顿就收回目光,并且加快了扒饭的动作,他这才收回视线无声的冷哼,真是没用。 偷看被抓包的余峰见他没找自己麻烦微松了口气,心里默默的吐槽了句自己真怂,大概是之前自己的理亏,面对他总是更加没脾气,想当初那些新兵蛋子还在背后偷偷叫自己魔鬼教官来着。 等到三个人填饱肚子,先前的那点不愉快就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该收的地还是得收,总不能带着气干活。 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理亏或者不想招惹他们,妇人走的时候大概没从这边走,也没再见着她的人影。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总算是把剩下的一亩地给收了干净,余峰累的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自然是又被眼神嘲笑了一波。 这些收割好的麦子暂时都是送到家里去,他早上也在苏家的院子里看到了成堆的麦垛,等到全部收割完,会拉到村里的麦场晾晒,之后分袋装好,等着镇上的粮商来收,换些银钱花销。 余峰还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跟同村的小伙伴们到麦场去玩,到处都是麦秸堆,在上面打滚睡觉什么的虽然扎得很,但也觉得开心极了。 所以当苏得志提起的时候他就有了兴趣,仔细询问了晒麦场的位置,表示明天过去帮忙,同时拒绝了对方邀请他一起吃晚饭的提议。 今天已经没少麻烦人家了,再去蹭饭他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还是自己凑合着回去吃点吧。 苏得志看他态度坚决,倒是也没有再勉强他,住在一个村里之后串门的机会多的是,忙了一天也是该回去好好打理打理休息了。 跟父子俩道了别分开,余峰长长的松了口气,总是挺直的腰板也微弯了下去,他这副破败壳子可真是彻底耗尽了体力,但好在也是没在那个小双儿跟前更丢人,虽然已经是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第9章 堂兄弟 村子里所谓的麦场其实就是一大片闲置的空地,不过再怎么大也有局限,肯定是不能容纳村里所有人家晾晒麦子的。 好在村里各自收割麦子的情况不同,倒也不是一股脑全部涌过来,稍微商量着错开些,也足够大家使用了。 闲不住的孩子们也会跟着大人过来,在一垛垛的麦堆间玩儿的开心,年龄稍大些的往往很快就会被吆喝回去帮忙,孩子的欢笑声,大人的呵斥声以及扬麦的沙沙声都在耳边响彻,所以每年收割这段时间,麦场总是最热闹的地方。 因为昨天收地累的狠了的缘故,余峰今天起得有些晚,收拾完稍微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到麦场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他逛了一圈在另一侧找到苏家人的位置,看到三个人正在忙着脱粒筛晒,他小跑着靠近过去,真不好意思,我今儿起晚了。 余小子来了。注意到他的刘荷芳停下动作,看人跑的气喘吁吁的露出个笑容,嗨,着什么急呢,我们仨就忙的过来。 筛晒麦子不是什么大活儿,就是家里面几岁的孩童都能帮帮忙,答应对方过来也不过是让他图个新鲜,没啥晚不晚的。 余峰笑了笑还没多说什么,对方就摆了摆手让他到旁边去帮苏永悦铺麦子,她跟苏得志这边的活儿不用帮忙,他抬头看了一眼,点头应下走过去。 他来的时候苏永悦就瞅见了,只是不太想搭理,低着头专心的把麦穗铺开,现在人凑过来他才侧脸看了眼。 在他的身边蹲下来,余峰对上他的视线露出笑容,随后对方收回了目光,他只好低头看向饱满的麦穗,伸手拿起一个,这麦子长的真好。 他想要缓解尴尬的感叹苏永悦却并不想配合,在他说话的时候站起身,手指了指地上的麦穗朝他轻扬扬下巴。 余峰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是想让他铺麦穗,连忙点了点头,看着对方从他跟前走开,到另一侧已经铺好麦穗的地方拉起一条绳子。 绳子另一端正绑着个不小的石磙,这东西他小时候见过,是用来给麦穗脱粒的,不过那时候大多是用驴或牛这样的牲口来拉,很少用上人力。 看着并不强壮的人把绳子背在背上,吃力的迈动脚步的时候才回神,放下手里还捏着的麦穗走过去,握住他背后的绳子,我来吧。 被他阻碍动作的苏永悦侧脸看向他,眉头微皱起来,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废他昨天已经见识过了,不认为他能做得了这种体力活儿。 -- 第18页 做为一个双儿,他还小上几岁的时候其实也做不来,但是因为不想看父亲一个人辛苦,怎么着也要试试,虽然对方起先不同意,但到底是拧不过他的犟脾气,后来就都是两个人换着来。 而眼前这个稍割会儿麦子就满头虚汗的人怕是连石磙都拉不动,这玩意儿麦场没几个,村里人都是轮流用,今天怎么也要把这些麦子脱完。 碍着身份的原因他不好上手去推开对方,只能拉了拉绳子示意对方撒手,别在这儿耽误他干活。 对方拒绝他的意思很明显,余峰犹豫了下还是没放手,怎么着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个小孩儿在这干体力活,自己轻松的铺麦穗,你去铺,我来拉。 苏永悦又皱了皱眉,本想直接挣开他的手,但顿了顿像是想到些什么,眉梢一动把绳子松开,退了两步抬手示意。 他突然间这么好说话余峰还有点诧异,但对方肯退步终归是好的,他侧身把绳子背在背上,使力向前一跨 苏永悦的视线一垂,落在纹丝未动的石磙上,再抬眸看向有些僵住的汉子,无声的勾了勾唇角,抬手环抱在胸前。 比他想象中更有分量的石磙完全拉扯不动,有些尴尬的侧头看向身边,双儿正歪着头看他,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嘲讽。 抿紧嘴唇闭了闭眼睛,余峰认命的伸手把绳子递回去,另一只手捧着自己被伤害的自尊心,道:我去铺,你来拉。 看着他如遭雷劈一样的神情,苏永悦伸手接过绳子,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笑容,突然觉得这家伙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蹲在地上铺麦穗的余峰整个背影仿佛都透着灰暗,咬着牙在心里暗下决心,之后一定要加大运动量,尽快把体能提上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按照这具身体的情况来看,以前多半是个病秧子,可他现在除了废一点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症状了。 他铺麦穗的动作慢下来,难道死了一次,连带着把满身的病也一并带走了?他微转了转眸,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都能借尸还魂了。 堂哥。 飘远的思绪被有些熟悉的声音拽回来,余峰转头就看到几步远的位置站着个少年,拉着一板车的麦子,应该也是过来脱粒筛晒的。 这个少年他不陌生,就是先前被苏永悦推倒的那个,当时他以为两个人是起了争执,可对方刚才嘴里的称呼是什么,堂哥? 正忙活的苏永悦看到他就停下动作,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薄汗,微皱着眉往他附近看了两眼,没见着什么多余的人脸色才好看了点。 其他人在另一边呢,我自己运了车麦子过来。看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找什么,苏草开口回了句,之后看向正站起身的人,这位大哥怎么也在呀? 我来帮忙。见他问自己,余峰就笑了笑,余光看到旁边的人放下拉石磙的绳子,几步走到对方跟前,一抬手就捏住了人家的下巴,他茫然的眨眨眼睛。 苏永悦一用力把人的脸侧过去,能看到下颚骨的位置有道细细的划痕,像是指甲刮蹭留下的,已经有些结痂了。 苏草因为他的动作一愣,在对方放开手的时候抬手摸了下,紧盯着他的黑眸里明显带着询问,他提了提嘴角,道:没事儿的,就是娘有时候脾气上来了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不只是站在他面前的苏永悦,连几步开外的余峰也听明白了,这孩子多半是挨打了。 他视线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现在的情形看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压根儿就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儿,上次大概确实有争执,但绝对跟欺不欺负没关系。 草儿来了呀,有几天没见着你了。筛麦子有些累打算歇口气的刘荷芳看见拉着车的双儿,扬声招呼了声。 哎,近日家里有些忙。正被自家堂哥看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苏草连忙转开视线,回应了妇人之后,顺带也对看过来的苏得志笑了笑,叫了声叔。 年轻人们凑到一块儿多半是有他们的话要说,刘荷芳也没多打扰,招呼了句就不再管他们,虽说那家子人她不待见,但对这个孩子还算喜欢,也乐意让自家双儿跟他走动。 被她这么一打岔,苏永悦也就再多给压力,只抬手在矮他小半个头的双儿脸上捏了把,看他做出吃痛的表情就收回手。 小他一岁多的堂弟哪儿都好,就是性格太过绵软,往往被欺负了也是忍气吞声,他最是看不得他这点,但到底也没办法多管。 我听说昨儿在地里娘又寻了你麻烦,对不住啊,她唔 没等跟前的人把话说完,苏永悦就抬手在他的脑门儿上弹了下,看着对方吃痛的抬手捂住,才满意的勾起嘴角。 那些人办的事儿跟这人没有任何关系,要道歉也轮不上他,再者说了,当时被气的更狠的明显是那个妇人。 被当着别人的面弹脑袋,让苏草有些不好意思,他瞥了眼旁边的汉子,笑了笑就把视线收回来, 堂哥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等回头 苏草!让你拉个麦子不是跟别人闲聊的,还不赶紧回来,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 -- 第19页 还没说完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吆喝声盖住,苏草回头看了眼,远远的正有个妇人叉着腰看着这边,大概是等不到人找过来了。 他不敢再多说,这次被对方看见他跟堂哥说话肯定又要少不了一通训斥,再耽误她肯定更生气,只得点了点头就着急忙慌的拉着车离开。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余峰也认得出来那个妇人就是昨天在地里搭话的那个,收回视线道:那是你二婶家的双儿? 刚才身边这人抬少年下巴的时候他瞥见了对方耳根处的红印,那般的性情体格确实像先前听到过的双儿,他也不意外。 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苏永悦点点头就应了,他二叔家一共有三个孩子,一子一女,还有苏草这个双儿。 女子的地位本身就不如男子,双儿在他人眼中更是要再低上一等,普通人家能娶姑娘的话尚还不愿意娶个双儿回去,更莫要说那些手里有银钱的,在那群势力的亲戚那儿,苏草自然是不受待见。 余峰现下倒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觉得对方的这个二婶子确实是行事不妥当,对自家孩子还这般凶恶。 他收回视线,看向重新去拉上石磙的人,虽然对待人的方式有些不温柔,容易让别人误会,但他的内里确实还是软和的。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永悦抬眸瞪过去,用眼神告诫对方不要偷懒,汉子立刻举了举手,蹲下身开始忙活着铺麦穗。 等到太阳升到正中央的时候,大部分的麦穗都变成了颗颗饱满的麦粒,中间苏得志也来换过苏永悦几次,让他跟着去铺铺麦子歇口气。 下午还要有的忙活,他们就让刘荷芳回去准备晌午饭,三个人留在这儿能多做就多做些,麦穗还余下不少,最好能在天黑之前全部脱粒。 麦子的分量多,一天肯定是晒不完的,来来回回的运要耗费不少时间,所以晚上会留个人在这里看守着。 他们家一般都是苏得志留在这儿,毕竟家里就他一个汉子,其他两个人都不方便,尤其是苏永悦这个未嫁的双儿,大晚上的睡在外面不好,还是在有许多汉子的麦场。 刘荷芳偶尔还能留下陪陪他,苏永悦是万万不能的,这事儿他就算不乐意也没得争,关乎清白名声的问题,无论何时都最要紧。 晌午就在麦场简单的吃过饭,没多休息几人就加紧干活,最近的天气总是有些闷热,这是要下雨的征兆,必须得在那之前把麦子晒好。 余峰除了帮着理麦穗,就是筛麦子和帮着用推耙铺平麦粒,最难的脱粒他是插不上手的,叹息之余也在心里发誓,不说在短时间里恢复他以前的水准,至少一个月内先把体能练到正常状态,现在简直是太丢人了。 第10章 劝解 即便身体上十分疲惫,常年养成的警觉性却还存在,耳边刚开始出现细微声响,余峰的意识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微睁开眼睛,映入眼眸的天空还只是刚朦朦亮而已。 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去,跟着苏得志留在了麦场,除了想再体验一把幼时的乐趣之外,也是觉得在自己那个破窝也是睡草堆,跟这里的区别也不是很大,在这儿还能看看星星。 他微闭上眼缓了缓其中的酸涩,侧头扫了眼旁边的麦秸堆,空空的只剩下似乎还留着余温的薄被,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余峰猜测对方应该只是找了个地方去方便,收回视线没有在意,看向远处隐约开始出现暖黄色的天际。 在户外的地方人又多,偶尔有谁发出点声响他就会醒,昨晚上睡的并不算好,但是现在躺在这里,却觉得格外的舒适。 这是一种心理上真正的放松,是曾经的生活中体会不到的,时刻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他其实也不是很习惯,但是却很喜欢。 抽出枕在脑袋下面的手臂伸了个懒腰,余峰从躺着的麦秸上坐起身,盖到胸口的薄被滑下去落在腿上,他伸手掀开,转身踩在地面上,把被子折叠整齐,转着腰活动身体。 余小子咋起这么早,不再睡会儿? 他开始在原地做蹲起的时候,苏得志远远的走了回来,跟他猜想的一样,只是去了麦场边的茅厕方便。 余峰看见他回来就停了动作,站直身体转动手臂,边道:不了,醒了就睡不着了,刚好活动活动。 瞅着他精神头还算不错,苏得志就没有多说,平时做农活习惯了早起,他这会儿也是没打算再睡回去,伸手去叠麦秸堆上的被子。 叔,我去跑两圈,一会儿就回来。现在的时间还算早,周围的人都还没有开始忙活,感觉身体已经开始热起来的余峰停下动作,转头招呼对方。 苏得志手上的动作没停,抬头应了他一声,看着人转身跑远,脸上露出浅笑,年轻人就是该这般有活力,他的身子骨不太好,多动动是没错的。 晨起的西山村还带着些许的朦胧,远处起伏的高山看的不是很清楚,隐约间像是余峰曾经看过的山水画,十分的好看。 他笑着收回视线,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略微加快脚步,感谢上天的垂怜,也算给他投放到了一个好地方,苦是苦了点,但有山有水还有质朴的邻里。 余峰绕着周边跑了几圈就回了麦场,出了一身的汗感觉挺畅快,虽然身子骨还是不太争气喘得厉害,手脚也有点发软,但至少没趴下。 -- 第20页 回去的时候苏得志已经拿着筛盘在重筛晒过的麦子了,其他村民也都差不多起身,寂静了一晚上的麦场又开始热闹起来。 他走上前拿了布袋撑开,帮忙把筛晒好堆放起来还没来得及收的麦子装进去,回头这些就可以直搬运回家。 他们两个没有忙活多久,刘荷芳就远远的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挎了篮子的苏永悦,想必是来给他们送饭的。 婶子,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余峰抬头的时候看见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木铲,拍了拍胳膊上落的麦壳。 习惯了,在家也待不住。刘荷芳迎着他走上前,脸上露出笑容,随后收了收看向自己身后,还不赶紧把吃食拿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余峰的错觉,她的语气中似乎透着些凶巴巴的,他侧过眸看了眼身后低眉顺眼的人挎着篮子过来,一时间也不好开口问。 竹篮子里装着七八个圆乎乎的包子,还热气腾腾的冒着气,闻起来就香,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馅儿,虽然只是很普通的白菜粉条,也让人满足的不得了。 这又是咋的了?脸拉的老长。苏得志接过自家双儿递过来的一陶碗红薯茶,润了润有些口干的嘴巴,瞥了眼脸色不咋好看的自家媳妇儿。 还不是阿悦!刘荷芳说着话还瞪了眼这会儿看起来乖巧的人,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 正从双儿手里接过红薯茶的余峰闻言目光往他脸上落了落,眉目疏淡的倒是并没有什么惹了人生气的自觉。 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家的双儿,他跟阿悦一般的年岁,前两天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他那脾性你也知道,少不了炫耀几句,阿悦跟他自小就不对付,夹枪带棒的讽刺话说的也不大好听刘荷芳说到这儿顿了顿,眼神里也是有些恼意,像这般人,扭头就走不理会便是,可阿悦倒好,拎了人家的衣领子就按在了井边上,把人吓得哭天抢地,嚎的半个村都能听见 余峰听罢这话,嚼着包子又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他这般的暴躁脾气,会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意外。 结果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婶婶婆娘,见着他这般凶煞样子都是吓了一跳,好说歹说算是让他把人松开了刘荷芳说到这里似乎又有了气,伸手就在自家双儿脑门上戳了一指头,那可都是些爱嚼舌根的,被李家那双儿添油加醋的一顿哭诉,谁知道赶明儿又怎么编排阿悦。 她生气倒不是因为苏永悦对那双儿动手,说实话,对方那些话她听的都想上去给他一巴掌,她气的是自家双儿总也不知道收敛自个儿脾气,平白给别人落了话柄,原本寻衅滋事的是对方,到最后却弄成了自己的错处。 她是真的担忧,眼看着这孩子年末都要十七了,本身是个双儿不说还带着缺陷,坏脾气也是十里八乡人尽皆知,以后谁敢给他说亲,他们总不能将他养在身边一辈子。 听着她这些话的苏永悦却是扯了根麦秸在手上缠来绕去,似乎是并不怎么在意,微垂着脸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苏得志虽也觉得他有些过于急躁,但看着他这副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数落的话,只道:行了,你消消气吧,他这脾气现在谁不知道,不差这一回,事儿都出了也没法子,别再给自己气坏了。 这些道理刘荷芳自然是懂得的,可她就是心里不舒坦,自家双儿的好外人看不见,她这个做娘的却是清楚,她现在有多气就有多心疼。 看着妇人似乎是被劝住没再多说,一直假装喝红薯茶的余峰才放下碗,抿了抿唇角露出笑容道:婶儿,您这包子做的可真好吃,拿出去卖钱估计都有人抢着要呢! 刘荷芳听到他夸张的赞叹转头看过去,见着他为了做表情都有些扭曲的五官,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夸奖婶儿收下了,可这包子是阿悦做的。 啊?呃余峰略有些尴尬的一愣,下意识的想摸鼻子缓解,双手却都被占住,只得干咳了一声,道:那不还是婶儿您教导的嘛,一样一样。 他这一系列的表情转变,让刘荷芳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那些窒闷也就散了,微摇着头感叹道:可真是会说话。 她这一笑,气氛瞬间就有了转变,余峰傻乎乎的跟着笑了笑,心下却松了口气,虽说又犯了蠢,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眼看着娘亲不再恼,□□手中麦秸的苏永悦也放松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汉子,心里暗骂了一声傻,眼里却露出笑意。 自小他娘因为他的事儿生气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哄,只好闭嘴不言等她自个儿想开,往往都要沉闷上一两日。 这些事儿想想虽气,但也不能妨碍了干活,等他们吃过了东西,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趁着这两天太阳还算好,被麦子都筛晒完收回去,忙碌了一整年的心才算能彻底闲下来。 老两口去新腾出来的空地上铺麦子,这边苏永悦帮着余峰撑开布袋,看着他一铲一铲的把麦子装进去。 本来他说这种力气活他来干的,但是对方握紧了铲柄不松手,他想了想倒也能理解,虽然身体柔弱了些,但到底是个汉子,总是在一个双儿面前丢脸肯定伤自尊,他也就随他去了。 -- 第21页 我说永悦弟弟,你有的时候也不要太过叛逆了,你娘亲的那些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余峰装了一铲子麦子进去,边对他开了口劝诫。 在他那个时代流言都是能杀人的利器,别说现在了,名声简直就是一个人的命,这被掰坏了可就很难再洗清。 微弯着腰撑袋子的苏永悦抬眸瞪他一眼,谁是他永悦弟弟,撇了撇嘴表示不赞同,对方的视线却还落在麦堆上,抬脚就踢在他的小腿上。 唔吃痛的余峰手一抖,铲子上的麦子抖落了一多半,他皱着眉抬眸,才发现自己又被瞪了,还当他是为自己的劝告生气,你看,一言不合就打人,也难怪荷芳婶儿不放心,再者说,你一个双儿动不动就跟人动手打架,回头吃了亏怎么办? 虽然说他现在对什么双儿不双儿的依旧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除了会生孩子,看着也跟正常男人没什么区别,最起码他眼前这个是这样的,他实在是没办法用看姑娘的角度去看待他。 但打架终归是不好的,世间永远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得罪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吃了亏他找谁哭去。 被他教育的苏永悦不服气的皱了皱眉,蹲下身用手掌抚平一片麦粒,用手指在上面划拉着写字。 至少跟你打架已是足够。 被双儿用文字嘲讽的余峰收回视线,把铲子撑在地上,抬手搭上去,微歪了头看对方,你当真以为,我力量不如你,便没办法治你了? 苏永悦起身把手环在胸前,微扬了下巴看他,摆明了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麦子没割几茬就出虚汗的人,还想整治他? 他这副样子让余峰微扬起眉毛,摊平了手掌对他勾一勾,笑道:多说没用,你不如过来试试。 见这人胆敢这般嚣张,苏永悦无声的嗤笑,既然他自己送上门儿来找打,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转了转拳头,抬手就朝着对方那张笑盈盈的脸打过去,这次刚好把上回在河边的帐好好的讨回来。 看起来就用了劲儿的拳头刚要碰上鼻尖,就被余峰一侧身避开,对方丝毫没停顿,胳膊一弯就用手肘击向他的颈侧。 他松了还握着铲柄的手挡住少年的手肘,另一只手扣在他的手腕上向下一拧,直接按在他身后往下一压。 明明是没什么力道的手掌,但是指尖扣着苏永悦的腕子却让他没办法挣脱,稍微一动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只能微弯着腰任对方压着他,略显英气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 余峰松了只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手就让人动弹不得,微微一笑弯腰凑近道:怎么样,认不认输? 苏永悦当然是不服气的,可现在确实被对方压制的还不了手,被扣住的那只腕子疼得很,只得咬牙点了点头。 见他服软余峰就松了手,弯腰捡起刚才丢开的铲子,边道:打架不是光靠蛮力的,技巧有时更为重要。 苏永悦转着生疼的腕子看男人站直身体,笔挺的身形像是他在山里见过的松柏,即便纤瘦也莫名的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下意识把人当新兵蛋子教育的余峰视线落在他通红的手腕上时才找回了理智,伸手想碰却想起他们现在应该是男男授受不亲,讪讪的收回来摸摸鼻子,那个,没事吧? 手腕其实也算是人的一个弱点,掐死了就能让对方动弹不得,他现在没办法用武力压制,就只能用这种取巧的法子,只是下手似乎有些不知轻重了。 原本英挺的人突然又露出这副有些愚蠢的样子,让苏永悦瞬间就清醒了,什么信服不信服,都是假象,他摇了摇头就放下手,继续弯了腰去撑袋子。 见他似乎没生气,余峰略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正经的跟异性相处过,这种虽是同性却又相当于异性的更没相处过,也摸不太准方法。 不过眼前这个其实没那么难拿捏,经过这两天他也看明白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不跟他硬刚,其实挺好相处的。 余峰铲了麦粒倒进布袋里,感觉今天的心情松快很多,之前丢的场子似乎有点找回来了。 第1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按照苏得志先前跟他说的停在一处院子前,余峰不是很确定的隔着半人高的泥培墙张望了几眼。 不算大的院落里堆放着不少木质用具,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头正坐在院子中间,拿着刨子慢悠悠的修正跟前的木头。 余峰这才算是确定了这儿就是村里老木匠的家,顺着院墙走到门前,在敞开的门板上轻叩了叩。 听到响声的老头掀起眼皮看了眼,很快就耷拉回去继续手上的动作,嘴上说道:进来吧,哪儿那么多礼数。 得了允许的余峰抬脚迈进去,在对方跟前站定,道:您就是秦木匠吧,我是余峰,想打些家具。 秦木匠听罢他的话,朝放在一边的小马扎抬了抬下巴,看着他会意搬过来在身边坐下,才又开口,想打些什么呀? 主要是想打张床,不用太好的木料,结实耐用就行,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要个柜子。余峰在马扎上坐稳,说了自己的打算。 最主要还是看他的荷包允不允许,如果预算还够的话他还是想要个柜子放放东西,不行就先打张床,毕竟他目前还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呢,不能全花在这上头。 -- 第22页 要两样的话就三百文,剩下的余料我还能再给你做把椅子,五天给你做好。秦木匠停了动作吹掉表面的木屑,看了几眼确定没问题又接着刨。 普通的木料漫山遍野都是,要不了什么花费,无非就是费些功夫,吃的都是手艺的饭,要求不多的话,也不需要多少银子。 余峰的眼睛一亮,这个价位可比他想象中的便宜,他还算负担得起,当下就点了点头,那行,我需要给您订金吗? 不用。秦木匠摆了摆手,住在一个村儿里你能跑到哪儿去,等来取东西的时候再给我吧。 那行,麻烦您老了。马上就能有张床睡觉,余峰当然是欣喜的,刘荷芳先前说过,若是需要被褥什么的,可以买些布料棉花找她缝制,保管比外头卖的睡着舒服。 所以他这两天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镇上一趟,他需要的东西不少,刚好也可以看着一起置办置办。 只是这西山村所处的位置比较偏,离镇上不算近,靠两条腿显然是不现实的,想要去一趟可是不容易。 心里盘算着这些,余峰再次对跟前专心刨木头的人开了口,秦木匠,听说您家的牛车平日是往镇上去的? 嗯。秦木匠应了一声,总算是停了手里的动作,拿起放在脚边的烟袋锅子抽了一口,缓缓的吐出烟,我儿子平时除了帮我运运木头,就是拉车往镇上去,一般是隔一天去一次,今日他刚好去了,你要搭车的只能等后日了。 行,我记着了。余峰点头应了一声,从坐着的小马扎上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过几天再来取家具。 老头拿着烟袋锅子的手朝他挥了挥,示意自己就不送客了,他拱了拱手转身从院子里离开。 从今儿早上起来就有些阴沉的天空这会儿更沉闷了,连空气里都能感觉到湿湿的味道,余峰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晚会儿肯定要下雨,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晾在院子里,保险起见还是赶紧回去收了好。 他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心里庆幸还好苏家的麦子都晾晒完了,要不然指定得有亏损,村里人可全指着这口粮食换钱。 哎呀! 不远处的一声痛叫让低头赶路的余峰抬眼看过去,几步之外一个穿着挺亮丽的姑娘正坐在地上,微垂着头手捂在脚腕上,看不太清面容,只见一双秀气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 这人就在自己跟前摔了跤,视而不见的走开肯定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还是个看着娇娇弱弱的姑娘家。 他几步走过去在对方跟前站定,没有贸贸然就伸手去扶,只是微弯下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听见他的声音那姑娘就抬起头,面容白净清丽,是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此时脸上正带着些微痛苦,可能是崴了脚。 余峰听她说话的同时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对方拿开手露出裙下的一小截脚腕,被足衣遮盖也看不出什么。 他伸了伸手想去碰,却恍然想起现在可不是以前,异性之间要保持该有的距离,不然可是要坏了人家的名声,他收回手,道:你试着转转脚腕。 见他没有碰自己,那姑娘就停了打算缩回脚的动作,一个汉子在她身边,还是多少有些忌讳的,只是这会儿也没旁的人经过,她也不敢让人家走开。 按照对方所说的试探着动了动脚,似乎也没刚刚那般疼痛,她紧皱的眉头少放松了些,缓缓的转动了几圈脚腕。 看见她的脚能活动,余峰就知道没什么事,只是摔倒的时候闪了下,所以当下有些疼,休息下就没事了,他没有直接伸手扶她,而是伸出胳膊横在对方跟前,我扶你起来。 姑娘看了眼他的手臂,又抬眸看了看他没什么杂质的眼睛,咬了咬嘴唇,还是伸出手隔着一层布料搭在他胳膊上,借着对方的力站起身,多谢这位大哥。 等着对方站稳身体,余峰才把撑着她的手臂收回来,对她的道谢只是摆摆手,举手之劳,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家吧,这天看着是要下雨了。 姑娘对他福了福身子点头应了,他勾唇露出个笑容就错身快步走开,上晌才洗的衣服可别再淋了水。 微转了眸子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被留下的姑娘微眨了下眼,村里少有面生的人,唯一一个就是前些日子脑袋清醒的那个傻子。 她先前也见过,傻里傻气的浑身都是臭烘烘的味道,只想让人绕着走,没想到神智清明的时候是这般模样,挺直了腰背原是比她高出这么多。 想起方才手下握着的那截手臂,虽是有些瘦弱,却有力量的很,能稳稳的撑着她,格外的让人心安。 她的颊面上浮起一抹薄红,低头轻呸了一声,暗骂自己怎的这般不害臊,羞恼的跺了跺脚就从原地离开。 可惜了,虽说样貌脾性都不错,却是个一穷二白的,连自己个儿的生计都发愁。 路上遇到的一个小意外没有被余峰记很久,很快就抛到了脑后,所幸的是直到他踏进家门,沉重的天空上也没有落下雨滴来。 他伸手摸了摸挂在院子里的衣服,因为今日天气湿闷的缘故,还有些润润的没有干透,他想了想,还是从自己临时扯的绳子上收下来拿回了屋里去。 -- 第23页 这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保险起见还是别在外面晾晒了,回屋里再扯根绳子也是一样的。 把衣服放到睡觉的稻草堆上,他翻出昨天找到的一团草绳,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最后决定挂在门后。 因为破旧的原因,门板已经变形,出现了很多的缝隙,刚好能让他把绳子穿进去,衣服晾在这里也不占地方。 才刚收拾完这里,外面就响起了一声闷雷,他拉开另外半扇门跨出去,豆大的雨点同时砸落下来,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湿润的土腥味。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伸出手去接了几滴,砸在手掌上时带着些痒,他收回来看了眼水迹,在衣服上擦了擦,回头刚打算进屋时脸色就是一变。 大跨步走进去,看着已经湿了几处的地面,他拧起眉头,这个破屋顶果然漏雨,唯一庆幸的是床铺那边还是干爽的,不然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但是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屋子里很快也会水漫金山的,到时候该湿的还是得湿,想了想,余峰转身出屋,手遮在头顶小跑到做饭的小棚下。 看着比房顶还要简陋的棚子反倒格外的坚强,一滴雨都没有漏,算是让他心里有了些小小的欣慰。 他在棚子里翻腾了一会儿,什么木桶陶罐的,所有能接水的容器都找出来,拿回屋里放在几处漏雨的地方。 看着那些雨水稳稳的落在容器里,他小小的松了口气,至少是不用再担心屋子里变成小河了。 抬头看向不怎么结实的屋顶,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盘算着等明天雨停了,他得再去找得志叔一趟,问问村里有没有泥瓦匠,就算花费些银钱也要赶紧修补修补,看起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然而他设想的虽好,过于脆弱的屋顶却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坚强,在雨持续下了几个时辰,余峰沉睡的后半夜就罢工了。 嘭!嗵! 一阵在耳边炸开的巨响惊醒了余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动作利落的蹲坐起来,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傻了眼。 地上掉落的一堆泥块儿土石和破了个大窟窿的屋顶仿佛是在嘲笑他先前的乐观,连今天晚上都没有让他安生的度过。 他放松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身体,抬手捏了捏有些胀疼的额头,雨水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甚至飞到他脸上,微微的感觉到一些凉意。 无比真实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放下手从稻草堆上站起身,站在土石堆旁边抬头看,丝毫不见小的雨势毫不客气的从窟窿中砸进来,并不考虑主人的心情。 地上的雨水蔓延到他脚边,他往后退开两步避开,再这样下去相信很快就会弄湿整个屋子,他知道这里是呆不成了。 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在心中自我安慰,至少塌掉的地方不是他睡觉那里,不然他可能就要再死一次了。 转头扯起铺在稻草堆上的破布,又抓了两把稻草,余峰绕开一片狼藉出了屋,跑到做饭的小棚那里去。 把稻草往角落里一丢,裹着破布靠墙坐上去,他也只能在这里凑合凑合了,大半夜的总不好去麻烦人家。 现在离天亮也没有几个时辰,在更恶劣的环境中都熬过夜,这样的对余峰来说不算什么,最起码他现在还能闭上眼睛养会儿神。 耳朵里听着密集的雨声,他的心情反倒跟着平静下来,虽然说起来有点凄惨,可也算是个特别的经历。 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或许并不容易,但是那种最平凡的烟火味道却让他很喜欢,最简单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放在以前其实是最难的东西。 他唇角露出一抹笑容,紧了紧身上的破布。 第12章 一碗姜汤 苏得志一家吃完早饭收拾了碗筷没多久,大门就被人敲响,心里头带上了些纳闷儿,这是谁一大清早的就过来串门儿? 拉开门时站在外面的人让他一愣,这一脸憔悴的样子显然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余小子,你这么早过来是有啥事儿? 听到他的问话余峰露出个苦笑,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大早上就来打扰人家,叔,我们家屋顶塌了,想问问您村里有没有泥瓦匠。 啥? 眼前的人把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回话,刚喂完鸡抚着袖子走过来的刘荷芳神情一变,快步上前把人打量了一遍,你受伤没? 对方首先挂念的是他的安危,让余峰的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他笑着张了张手,回道:我没啥事儿。 见他身上确实没什么伤痕,刘荷芳才松了口气,想想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他那个破房子肯定撑不住,瞧他这精神状态,估计也不是今儿早上塌的,却到现在才找过来,心里还怪心疼的,你这孩子,还找啥泥瓦匠,家里头先前补屋顶的泥料还有,让你叔去跟你收拾,费那钱作甚。 村里头的人没那么多讲究,房子有点什么小缺小漏都是自己个儿上,时间长了都是一把好手。 这余峰有点不太好意思,自己麻烦人家的已经挺多了,这回再让人家去帮自己修屋顶,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就这么定了,婶儿说了算。刘荷芳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拒绝,摆了摆手没给他机会,刚好自家双儿洗好碗筷踏出灶房走过来,她一把将人扯到身边,把阿悦也带上,从小没少跟着爬高上低的,能帮帮忙。 -- 第24页 被她拽住胳膊的苏永悦茫然的眨眨眼睛,还没搞清楚事儿是怎么个事儿,又被推了一把说让去院后的杂物房拿泥料。 对方一通雷厉风行的指挥,余峰就是想拒绝也已经丧失了机会,只好抿了抿唇把话咽回去,顿了顿又道:谢谢婶儿,谢谢叔。 别老一天到晚谢不谢的,到了西山村那就是乡亲邻里,以后我们有啥事儿也得找你帮忙,都是一样的。怕他心里有什么负担,刘荷芳拍了拍他肩膀安慰。 苏家父子俩跟着他回到小破房子,瞅了瞅缺了个洞的房顶,比他们想象中好一点,梁柱什么的倒是没有问题,修补起来也不太费事。 知道余峰这肯定是啥也没有,要用到的梯子铲子他们直接带了过来,在院子边上找个地方和好泥培就能动手了。 村里面的人盖房子大多都是土砖泥料,砖瓦那些是论个卖的,要花费不少银子,大多人都用不起,只有个别手里富裕的才能住青砖瓦房。 苏永悦跟苏得志忙活着和泥培,余峰对这些也不懂,想了想转身去了灶棚,把木桶里剩下的水倒进灶台上的木盆里,提着空桶出了门,打点水这种事他还是能干的。 踏出门的时候喉咙有点发痒,抬手掩在唇边轻咳了几声,脑袋也感觉有点发懵,他猜测着多半是昨天夜里着了凉,如今这副身子真的是不顶用。 听到动静的苏永悦抬头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看看父亲这边已经用不上他帮忙,抬手跟对方示意了下就去了灶棚。 之前刘荷芳送过来的东西里,一些调味的基本也有考虑到,他在放食物的地方翻了翻,很快摸出一块儿老姜来。 为了省银钱,他们着了凉大多不会去找什么大夫,都是熬个姜茶喝两天就没事了,再不行就去山里找找草药,乡下人大多身体健壮,这点小毛病很快就能好。 不过余峰在他眼里是个身体柔弱的,喝姜汤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是聊胜于无,他这会儿看着也不大严重。 洗了姜切成细丝丢进沸腾的水中,跟着放了些基本的调味进去,虽说是用来治病的,但总归也得能下咽才行。 完事了他就拨小火,把锅盖子盖好,任它去炖煮,自己回了已经和好泥培的父亲身边,帮着他把梯子架好。 苏得志才刚刚爬上梯子顶,余峰就提着桶水回来了,看见他爬了那么高就把桶往门口一放,大步向前帮着扶稳梯子,仰头道:叔,还是我上去吧。 听到他的声音苏得志低头看了眼,一翻身就坐在房檐上,动作挺利落的,一看就是常干这活儿,你会修屋顶吗? 一句话就把余峰问的哑口无言,他要是会修屋顶,也不用一大早就去请人帮忙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苏永悦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人越来越蠢,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转开视线看着父亲在房顶上忙活。 他们在下面除了偶尔给对方递递泥料,也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大忙,仰了半天的脑袋脖子都是酸的,余峰低下头抬手揉了揉。 看见他动作的苏永悦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撒开虚放在梯子上的手转身走开,靠近灶棚的时候已经能嗅到一股浓浓的姜味。 他掀开锅盖看了眼,整个人都淹没在升腾的热气中,抬手在眼前扇了扇,从旁边拿过陶碗,盛了满满的姜汤进去。 余峰带着些疑惑看着他那边,心里暗道对方是肚子饿了吗?竟然会在他这里煮东西,可随后又想起他找过去的时候,苏家似乎刚吃完早饭。 还没等他思虑清楚,灶棚里的双儿就端着碗回来了,还直接递到他跟前,浓郁的姜味冲进他的鼻息,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看他躲开苏永悦还当是他不愿意喝,眼睛一瞪就把姜汤送到他嘴边,熬了半天这家伙敢不喝试试! 回过神的余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给他的,以前感冒的时候这玩意儿也不是没喝过,自然知道它的作用,所以是听到他先前的咳嗽特意熬的? 姜汤的热气飘到他的脸上,似乎一下子能温暖到心里去,让他的眼神柔和了些,看着对方还不满的瞪着他,没有拒绝他不客气的好意,向前一凑就喝了口。 姜汤这种东西当然是不那么利口的,只是放了调味进去也没有那么难喝,顺着喉咙到肚腹中,整个人都感觉暖了起来。 微垂着眸喝汤的人却没注意到苏永悦不自然的神情,汉子竟然直接就着他的手喝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捧着碗的手也有些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他正在犹犹豫豫的时候,一碗汤几乎就被余峰喝见了底,姜汤跟中药一样,千万别去回味它的味道,一口气喝完就没那么难了。 坐在屋檐上的苏得志糊完一铲子泥培,低头正打算让下面的人再盛些上来,正正看到自家双儿喂人喝汤的一幕,心中莫名一动。 余峰喝碗汤松开扶着梯子的手用袖子擦了把嘴角,觉得满嘴都是姜味儿,但出了身汗倒是感觉有点沉的脑袋舒服了很多,谢了,永悦弟弟。 喝都喝完了,苏永悦再不自在也没法表达什么,抿了抿嘴角转身去灶棚洗碗,只是掩在发丝下的耳尖染上了些薄红。 三个人忙忙叨叨了一上午,除了破损的那一块,其它有隐患的地方也都涂了一遍,避免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可不见得每次都那么幸运。 -- 第25页 临近晌午,没等余峰发愁怎么请帮了他大忙的两个人吃饭,刘荷芳就过来了,说是已经做好了饭,想着他们这边应该也忙的差不多了,所以来叫人。 麻烦了人家还要让人家请自己吃饭,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但是拒绝的话对方显然又要不开心。 稍稍思索了下,终究是没说什么不去的话,反正现在自己欠人家的已经越来越多,以后慢慢还就是了,总是扭扭捏捏的也太过矫情。 将东西简单的收拾过,洗去手上沾染的泥料,他们扛着东西一道回了苏家,路上遇到过几个乡民,停下来聊了两句。 最近余小子可是跟你们走的近,莫不是有什么打算?一个中年汉子瞥了眼走在后面的两个小辈,笑着开口打趣,倒是不带什么恶意。 苏得志想起他先前看到的情形,神色微微一顿,很快就摆摆手笑闹着回道:你这人可莫要瞎说,坏了两个孩子的名声,娶不了媳妇儿嫁不了郎君,准上你家让你给说亲去! 嗬,这我可担不起,担不起!那汉子赶紧笑着拱拱手叨扰,不过玩笑归玩笑,他们也都是知轻重的人,自是不会当真四处乱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余峰虽是听了明白,却没往心里去,苏永悦于他而言就像个弟弟,两人之间没有暧昧,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尴尬。 倒是他身边的双儿略有些不自在,侧眸看了眼一脸平淡的人,微抿了抿唇感觉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垂眸盯着地面不再被那些入耳的话影响情绪。 晌午头都是要赶着回家吃饭,几个人也没有攀扯太多,简单打趣了几句就相互道别离开。 到了家苏永悦没有让自己娘亲忙活,自己径直去了灶房盛饭,余峰想了想,也放下东西跟着去了。 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在院子里的桌前坐下的苏得志眼底带上些沉思,收回视线对身边的媳妇儿道:你觉得余峰这孩子咋样? 自是个好的。刘荷芳在他面前的碗里倒上晾好的白开,头也没抬的回答:性子稳不浮躁,也知道感恩。 都说村人憨厚老实,但真正在这里生活就会明白不全是这么回事儿,有些个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那是多得很,净想着怎么沾别家便宜,眼皮子浅的很。 余峰这个孩子,打他清醒之后就越瞅越稀罕,这长了一副好相貌,不管干什么腰杆子也都是挺的直直的,光精神头就跟村里的小子们不一样,更别说行为也是进退有礼,叔叔婶婶的叫的人十分舒坦。 那你说他是不是个做郎君的好人选?苏得志看他眉眼里都透着喜欢,也就试探着开口询问。 他话一出口,刘荷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诧异的抬眼看他,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收起惊讶神色,道:那自然也是好的。 说实话,若当真是把双儿交到这样的小子手里,她是会安心许多,虽说他目前身无长物,可以称得上一贫如洗,嫁给他开始的日子必是会过的凄苦些。 可他若是对着自家双儿好,那些个便都不重要,再不济还有他们二人在后顶着,总不会真难到过不下去。 这些天两个小辈的相处他们也看在眼里,阿悦的脾性倔强又暴躁,少不了使性子的时候,余峰却每每都能包容,笑呵呵的讨饶示弱。 虽说他们疼宠自家的孩子,但心里清楚双儿如今的地位如何,他们貌似男子,孕育子嗣也更加不易,稍稍有些家底的都不愿意娶回去做正妻。 便是他们先前考虑过的洪武家,也是话里话外的表示过,做好将来容纳女子进门的准备。 但这些于他们而言还都在其次,重要的是那汉子是不是当真能对他好,他们看上洪武也是觉得他性子憨实,不管怎样定不会欺负他家双儿。 他那边如今算是没了指望,他们就得给自家双儿找寻新的出路,余峰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从目前看来是如此。 再处处看吧刘荷芳思虑良多,心中还有些犹豫,他如今记忆全失,什么都不记得,从前是否娶妻也不知晓,更何况他被捡到时虽浑身是血,衣着却金贵,万一有一日想起些什么 她的未竟之言苏得志是听明白了,神情一顿倒也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刚好此时两个小辈端着饭食从灶房走出来,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把东西放在桌上的两个人毫无察觉自己是被讨论的对象,虽觉他们气氛古怪,但到底是长辈的事,没有开口多问。 第13章 去镇上 秦木匠的儿子名叫秦山,是个皮肤黝黑三十来岁的汉子,平日里除了帮父亲做做木匠活儿,就是驾着牛车来往镇上,一个来回收人三个铜板,算不得贵。 余峰赶到村口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在牛车边儿上等着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要去镇上的村里人,他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 哟,这不是余小子吗,咋的,也要去镇上? 他才一靠近,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婶子就开了口叫人,冲他招招手很是热情的示意他过去。 对方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除了年纪稍大的婶子们之外,还有年轻的姑娘,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往女人堆里扎,但又不能直接拒绝,只得扯了扯嘴角凑上去,婶子们好。 -- 第26页 他模样长得俊,对人又有礼数,几个长辈的脸上都带着笑应声,姑娘们倒是不好意思开口跟他搭话,只悄悄的抬着眼睛打量他。 早听说余家哥哥近些时日身体康复,今儿见到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人都精神了许多呢。 突然传进耳朵的少年音色让余峰微顿了顿,顺着看过去才发现在几个姑娘中间还站着一个双儿,是个即便看不见耳后朱印都能看出他不是小子的双儿。 实在是有点过于娘炮,除了有些太过明艳的衣着之外,秀美的面容上似乎还略施了脂粉,唇色透着些不自然的红润,眉毛也修的整齐,难怪刚才都没能从姑娘堆里分辨出他来。 余峰抬手摸了摸鼻子微露出个笑容没有应声,跟他接触最多的双儿是苏永悦,整天穿的灰扑扑的脾性也像个小子,即便是先前见过的苏草也只是秀气些,这般的倒还是头一次见。 相比之下还是永悦弟弟看着舒服些,虽然知道在这里双儿这般作态才算正常,更能讨得汉子喜欢,但在部队这么多年接触的都是阳刚气极盛的军人,他还是不习惯的。 对于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李柳丝毫不觉得奇怪,心中还有些隐隐的得意,他自小便长的好看,小子们通常都会多看他两眼,他早习惯了他们的视线。 这姓余的倒当真跟大家议论的那样长得好,就是可惜是个穷鬼,身子骨看起来也瘦弱,空有一张皮相有什么用处。 想起村里最近的那些传言,他不屑的勾勾唇角,苏永悦那个假小子怕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了,才饥不择食的勾搭这人。 但就他那副硬邦邦的样子,恐怕人家都还瞧不上眼呢,看看,这会儿不还是被自己个儿迷的挪不目光。 但他注定是空相思,自个儿前些日子已经订了个好夫家,那可是邻村有名的富裕人家,虽说娶自己是做个小,可也是正经的侧室,吃穿用度都不用再发愁,而像苏永悦那样的嘁,做个宠儿怕是都没人要。 不过有人家归有人家,不代表自己不能恶心恶心那家伙,谁让他上次提着自己的衣领子按在井边儿上,让他好一通丢脸。 想到这儿,他微抬起眼睛露出个明艳的笑容,似是有些含羞带怯的递给高挑的汉子一个眼神,手指轻绕着垂在胸前的发丝。 他这副暧昧的神情顿时让余峰微睁大眼睛,仿佛是见了鬼,瞳孔一颤就赶紧挪开视线,这双儿不会是对他有什么不得了的意思吧,可千万别,他是非常纯正的直男,只对姑娘家感兴趣。 急着避开他目光的余峰并不知道,他这副慌乱的情态在李柳的眼中,可变成了被心上人抓包的不知所措,还抬手掩唇发出声轻笑。 因为这小小的状况,余峰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随意应付了几句问话,就赶紧溜到另一边几个汉子那儿,站定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是冷汗。 等人到齐,秦山就安排人上牛车,男女之间终究还是要避嫌,分坐在了两侧,条件所限必须要挨着的地方,隔了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婶婶。 余峰坐在汉子这边的车尾,是离刚才那双儿最远的位置,他倒也不是对人家有什么偏见,就是总觉得心里不那么自在。 牛车晃晃悠悠的行驶了一会儿,村子的轮廓就逐渐远去,耳朵里都是婶子姑娘们闲聊的声音,商量着镇子上哪家的布匹实惠,哪家的胭脂好看。 他缩了缩腿避免踢到地上去,牛车到底是有些矮,而且颠簸得很,跟汽车是差的远多了,速度也慢。 先前他问过秦山,对方说到镇上差不多要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两个多小时,这要是走着去可能要走上大半天。 因为离得比较远,村里人也不常去,通常是有什么需要才会去一趟,买完了就回来,从来不逗留玩乐,那都是要费银子的事儿,谁会舍得花那冤枉钱。 余峰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其实也很少出去,他无亲无故无女朋友,也没什么购买欲望,通常就算是队里给个假期都是留下训练,偶尔才会出去一趟吃些想吃的东西,看看热闹的街道。 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越发觉得自己孤独,即使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地段,内心也是空荡荡的。 看到同伴们买了一堆特产和新奇的玩意儿说要寄回家,父母或者妻儿,满脸都是温暖的笑意,他心里当然是羡慕的。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这种孤寂感也越来越浓烈,所以才生出了退伍的心思,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如何享受生活就丢了命,匪夷所思的来到了这里。 不过也挺好的,能给他机会体验下最普通的生活,是他很久都没有再拥有的,他应该也会在这里找到一个女人,给自己想要的家庭。 呀,到了! 带上些兴奋的女声惊醒了走神的余峰,对方应该也是头一回来镇上,伸着脖子看向远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他跟着看过去,青砖堆砌的高大镇门就出现在视线里,看惯了村子里那些朴实的泥培房子,猛的看见这样的雄伟建筑,让他也不禁有些愣神。 牛车在靠近大门的时候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晃悠着从门洞下经过,进入仿佛是被隔开的另一番景象。 街道两边各种摊子后站着小贩,均挂着讨喜的笑容向经过的路人介绍自家的货品,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停下脚步查看,更是舌灿莲花先拍一通马屁,把人听的心情舒爽。 -- 第27页 余峰觉得自己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哪里都觉得新鲜,眼睛都有些不够用,这些个场景,他以前可是只在电视上见过。 秦山驾着车到了一处稍偏僻的地方,拉停前面的老黄牛就跳下车辕,告知他们自个儿就在这里等,他们要买些什么就自行去。 看见众人一个接一个的从车上跳下去,还晕晕乎乎的余峰也赶紧跟着下车,顺道活动了下手脚,这牛车颠簸得很,一路上过来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村里来的这些人大多是对镇子比较熟悉的,要买的东西在哪儿心中都清楚,他两眼一抹黑的也不敢乱走,只好开口叫住了一位婶子,道:婶婶,你可知道哪里有卖布匹与棉花的店铺? 被他拽住的那位就是先前开口招呼他的,脾性向来热情好相处,听到他这么说,直接反手扯住他手腕,刚好我也是买些布料回去给孙子做衣裳的,走,一道去。 有人带路余峰当然是非常乐意,这个镇子他也不知究竟有多大,头回来最好还是跟着个人。 只是走出一段路之后他才发现,先前那个双儿也跟着一位婶子走在后面,显然也是要去买布匹的,看到他的目光还嫣然一笑,吓得他赶紧转头。 见那汉子又在偷偷看自己,李柳的心中越发得意,虽说是个一贫如洗的穷鬼,但着实是有一张好面容,这样的人钦慕自己自然心情愉悦。 最关紧的是能气一气那苏永悦,一个双儿天天跟个小子一样谁会喜欢,便是这般的一穷二白也是看不上他。 镇上繁华,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各种更加娇丽打扮的双儿自是也能看到,余峰觉得自己也算是稍稍能习惯些了,入乡随俗,他不能老拿以前的眼光来看待这些特殊的人群。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他也就有闲心再次四处观望,几个人已经离开了刚才的那条街道,这条街上摊贩逐渐少了起来,更多的是一间挨一间的铺子,卖什么的都有。 期间也经过几家摆着布匹的,走在他前头的婶子却没停,他心里虽奇怪却没开口问,想着人家大概是有常去的店面。 这次他倒是猜了个正着,他们最终停在了一家门头简单,看着格外朴实的店门口,先前那些都是售卖一些昂贵布料,是有钱人家才去的,他们可是买不起。 余峰跟着进了店门就】四处打量,看见摆在货柜上的大多是粗布,棉麻这些,也有一少部分的锦缎,只是成色看起来都普通,不过他对这些也不是很懂。 余小子买布料和棉花是要做被褥的吧,那便不需要什么好布料,这些粗布便可,价格也实惠,我家惯常做些衣衫什么的也是在这里裁。 那婶子拽着他到一处柜台前,拍了拍上面堆放的布匹,村里人穿衣没那么多讲究,能蔽体即可,只有孩子们才会舍得裁几身软和的棉布。 这里的粗布三文钱一尺,他裁个十尺左右就足够做一套被褥了,余峰想了想,还是要了十五尺,多的他想顺便可以做几套衣裳,他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苏得志那两套,不太合身。 棉花这类东西店里也有,同样分成色,价位也有些差别,这东西分量轻体积却大,装好了有一大包。 店家算账的时候余峰转头看了眼,带路的婶子还在挑棉布,那个双儿却跟自家娘亲在放着锦缎的地方。 他看着对方抚摸那些柔滑的布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喜欢,心中微微一动,从他醒来后苏家帮了不少忙,他是不是也该买些东西回报一下? 给叔叔婶婶的话怕他们不愿意收,苏永悦年龄小算是弟弟,当哥的给他买点东西应该不为过吧。 他不太了解双儿们的心思,但爱美的心总归是有的,或许也买些漂亮的锦缎回去给他裁衣裳。 可这个店铺里的料子大多花哨,以小双儿那样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吧,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为难。 正思索的时候,算好了帐的店家唤他,他收回视线数了铜板付账,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还是出去再逛逛,看是不是有其他适合当礼物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就直接开口跟店家商量,买好的布匹棉花先放在这儿,回头再过来取,对方很爽快的应了。 安置好自己的东西,余峰又看了眼远处挑料子的双儿,还是转身去了正在让店里伙计裁棉布的婶子那里,他实在是没法跟那人打交道。 第14章 买礼物 双儿喜欢的物件?妇人听罢他的询问有些疑惑的眨眨眼,随后就有些恍然的露出笑容,余小子莫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余峰尴尬的笑笑,连忙摆手否认,对方却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情,显然是不信他的话,见状他也就微叹口气没再解释。 李柳挑料子的地方离他们也就几步远,那妇人的嗓音不算小,他侧头往那边看了眼,眼底流露出些许得色,随即收回视线当作全然不知。 他今天是出来挑选婚服料子的,再过个把月的就要嫁去邻村了,不管这人有再多的小心思那都是白费,唉,都怪他这张漂亮的脸蛋儿,招惹了这般多的是非。 隔壁那条街上有不少水粉首饰的摊位,或许你可以到那儿看看。妇人看着伙计给她裁了布,回过头来给他指了个方向。 这边的店铺大多是给富人家开的,价格昂贵的很,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是消费不起,更别说对方这个穷小子。 -- 第28页 听她的意思,两条街中间也就隔着一条巷道,穿过去就是了,距离不算远,余峰拱手道了谢就转身走出店门。 穿过寂静的巷道,他来到一条更显繁华的街上,人声都开始嘈杂起来,他四下看了两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哪边开始。 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随意挑选了个方向顺着人流迈动步子,视线偶尔落在路边的摊位上。 小贩们跟刚进镇子时见到的那些一样热情,各种各样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也会招呼他在自己的摊位上看看,有着非常浓郁的生活气息。 余峰是喜欢这种生活气的,跟以前的商业街里各种音乐混杂的感觉不太一样,会让他的孤独感稍稍减少了那么一点。 摆着各种钗子手镯的摊位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他停住了脚,目光在上面搜寻了几圈,花里胡哨的各种首饰在他眼里长的都差不多。 呦,这位公子,您是要给心上人买礼物吗,是姑娘还是双儿?小贩看有人停在自家摊前,立刻露出讨喜的笑容,并没因为对方身上的粗布衣裳而有什么差别对待。 双儿。本来没什么收获打算走开的余峰对上他的笑容没好意思走人,回了话之后又补充道:是弟弟。 那您可真是位好哥哥!判断出错那小贩也没觉尴尬,顺着就接了话,又问道:可有什么想要的? 余峰微拧了拧眉,这些首饰在他看来都有些过于惹眼了,想象一些苏永悦戴着这些东西,便觉非常不合适。 常年卖东西的小贩自是最会察言观色,见他眉宇间带着纠结之意,便知道面上这些怕是没有相中的,他转了转眼睛,弯身从摊子下方又捧出个木盒子,笑着捧到他跟前,公子看看这些? 盒子里的东西较之摊位上那些就朴实简单许多,大多是只有些刻纹的木簪或手镯,还有几条发带整齐的叠放在一侧。 世人眼光千百样,有人爱华丽惹眼,那就有人爱简单低调,他们卖东西的自然也要满足各人品味,这样生意方才长久。 余峰的眉头果然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舒展了很多,目光搜寻了两圈,最后停在一条手串上。 说是手串,其实只是串着几颗墨色珠子的红色编绳,在中间的位置还坠着颗小小的银铃,算是唯一亮眼的地方。 余峰伸手拿起来的时候,那银铃还发出几声脆响,小小的并不吵闹,就像苏永悦这个人一样,不惹眼,却有他的可爱之处。 见他脸上带了笑,小贩就知道多半是满意了,他放下手里的木盒,趁机拿起摊子另一侧的其中一个瓷盒,举到人跟前道:公子不如再带一盒脂膏,梨花味道的,不浓郁,涂在手脸上能滋润肌肤,想必令弟是会喜欢的。 挪开放在手串上的视线看过去,余峰在对方的示意下打开盒盖凑近了嗅一嗅,确实是很清淡的花香,膏体也是乳白色半透明状,应该是只有滋润效果。 想到苏永悦因为常年做活儿而有些粗糙的手掌,他有些心动,目光在两样东西之间转了转,最终咬咬牙决定都买。 做出了一笔生意,那小贩的笑容顿时更加的灿烂,连连赞叹着公子好眼光,手上迅速用油纸将两样东西包好。 一条手绳一盒脂膏,花费了余峰一百多文,都赶超他买的那些布匹和棉花了,这还只是小摊子上最普通的东西,那些摆在店面里的,可都是成两出售,怪不得大家都说胭脂水粉最是费钱。 可虽说是肉疼,他心里却是高兴的,奶奶还在的时候他没有能力,等到能赚钱了对方早已经去世,算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认真给别人买礼物,挺有满足感的。 余峰把东西塞进怀里,在小贩热情的送别声中离开摊子,嗅到空气里食物的香味,摸摸肚子决定找个地儿吃点东西。 一大清早的为了赶车,他什么都没吃,来到这儿就开始忙活,现在都临近晌午了,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作为一个穷人,他现在没有什么好挑剔的,随便找了个小摊就着烧饼喝了碗没啥滋味的素面,又花费了七八文钱。 填饱了肚子他又溜达着买了些油盐酱醋,之前荷芳婶子给的那些吃不了多久,镇上来一趟不容易,干脆把需要的都买一买。 算上之后要给秦木匠的银钱,他的那吊钱已经花掉一多半了,若是再不赶紧找到个营生,怕是要喝西北风。 带着收获物品的喜悦和丢掉银子的愁苦,余峰折回先前的小店取了自己的东西,之前在这儿的人早就走了,店里这会儿接了新的客人。 他拿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回到镇口停放牛车的地方,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那里,其中就有先前那位婶子,见他拿了一大堆东西回来,还热心的上手帮忙接过去放在车上。 那个娘兮兮的双儿倒是还没回来,这让他松了口气,看见那家伙他就浑身不自在,能多一会儿清净也是好的。 小子,可买到自个儿想要的东西了?在这儿干等着人也是十分的无趣,那位妇人帮他放好东西就开口搭话。 余峰下意识抬手摸了下放在胸口的纸包,也不知道双儿会不会喜欢,他笑着回道:唉,买了两样。 妇人的眼神中带上了些戏谑,往他身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这般认真挑选,收到的双儿必是欢喜的,不负你的一片真心。 -- 第29页 余峰明白她这多半是没把自己先前的解释放在心上,依旧误会的彻底,他略有些无奈的道:婶子,您真的误会了,我真的只是送件谢礼罢了。 他说的这般认真,让妇人有些半信半疑,姑娘双儿的脂粉首饰最是金贵,即便是那摊子上的都要费不少银钱,平日里便是自家都舍不得给买上一件半件,这小子如今还是个穷苦的,不是心上人当真舍得了这般多钱? 平日里乡亲们承了谁的情,不过也就是一把菜几份吃食而已,哪儿就要去花费这些功夫跟银钱,她看这人多半还是对那双儿有意思。 对方没有再追问,余峰就当她是信了的,向后靠了靠半坐在马车上休息,他这副身子骨在镇上跑了大半天,腿脚都有些发软了。 不过他能够感觉得到,比起自己刚清醒那会儿,已经稍稍硬朗了些,至少不会走上几步路就大喘气流虚汗,这对他来说是个好现象。 没让他们等太久,剩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李柳跟他娘亲是在最后才出现的,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面上带着喜悦。 一看见他们,余峰就沉默着往旁边挪了挪,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紧接着却还是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半垂着眸子没有回头去看。 李柳把东西放在车上,转头看向那汉子,在他的目光下对方连头都不敢抬,没出息,他嗤笑了一声,眼里的得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几眼,只觉得胸前的衣服似乎鼓鼓的不知塞着什么,眸底光芒一闪,想送给自己的物件儿多半就藏在那儿。 现下人这般多他自是不会拿出来,李柳收回视线,理了理放在车上的东西,默默盘算着到时候该怎么回绝对方才好,他可是要嫁人的双儿,才不会收其他汉子带着倾慕之情的礼。 回去时牛车比来时稍拥挤了些,毕竟每人都买了不少东西,堆放在中间满满当当的,只留下了狭窄的边缘给人坐。 一路的颠簸之下余峰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裂开了,腰眼子上都是疼的,骨头酥的都要散架。 他抬手放在腰上揉了揉,微挪了下身体缓解双腿的酸麻,只感觉比他以前强度训练一整天还要累。 直到远远的看见熟悉的村口他才松了口气,没等车停稳当就跳了下去,站在原地转了转腰,总算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跟着村人给秦山付了车钱,在对方低声提醒他回头别忘了取家什时应了声,拎起车上的大包小包随着人群各自散去。 李柳跟在娘亲身后,瞥了眼头也不回就离开的汉子,皱着眉撇了撇嘴角,也不说跟他打个招呼,真是个木头脑袋。 有人误会了他一整天的行为举止,余峰是不太清楚的,他带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家,放到屋子里的草堆上,歇了口气去院子里喝了口水,顺便洗干净手脸。 这会儿天际上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苏家估计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现在上门打扰肯定又要被留饭,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去。 回到屋子里把放了杂乱物品的包裹打开,要放到灶棚的物件都捧出去摆好,摸了摸自己新买的碗筷,暗叹自己总算不用拿树枝吃饭了。 除此之外,洗脸擦身用的布巾,皂角,脸盆什么的他也都顺便置办了,每天都要用的东西,总不能一直凑合。 归置完东西小小的算了笔账,差不多又花费了将近三百文,其中给苏永悦的礼物和布料棉花占了大头。 掂了掂分量体积都小了不少的铜钱串,他肉疼的叹了口气,就知道花钱这种事向来是如流水的。 而且吃食什么的他还没买,因为之前荷芳婶子说过,村子里每家每户几乎都养鸡种菜,他需要的话就可以上门去买,乡里乡亲的肯定便宜,而且新鲜好吃。 想到那些食物,鼻子里又嗅到别家飘来的饭香,余峰顿时觉得肚子开始饿起来,晌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还是先填饱它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第15章 堂妹 在河水中将最后一件衣服上的皂角沫涮洗干净,拎回来拧掉水珠扔进盆里,苏永悦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抱着装满衣服的木盆起身。 捶洗衣服的木棒上次用来扔余峰了,近来几次都是纯用手搓洗,有些费力气,但是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代替,也就先这么着了。 都怪那人当时的孟浪之举,让他一受惊就随便抓了东西丢过去,走的时候也慌慌张张的没记着捡回来,现下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呦,这不是永悦哥哥嘛,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刚抱着木盆走上河岸,熟悉的女声就传进耳朵里,眉头一皱抬眸看过去,身着桃色棉布衣裙的姑娘正站在几步外,笑眯眯的看着他。 苏永悦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很快就侧开眸几步走上前打算从她身边走过,明显是不打算搭理的。 哥哥怎的就要走了,也不说跟妹妹叙叙旧? 对方却没想就这样放他离开,一抬手就搭在他抱着木盆的小臂上,身体一侧挡了他的去路,妹妹可是想你的紧呢。 被她拦下的苏永悦面沉如水的侧眸看向她,微一动手臂避开那只手,面上露出些不耐。 这姑娘名叫苏梅,是他二叔家的女儿,苏草的嫡亲姐姐,比他稍小上两月,跟她那个娘一样,自小便不待见自己,现在把他拦下,肯定不是为了叙旧。 -- 第30页 见他丝毫没掩饰的不耐烦,苏梅似乎也没生气,她方才在坡上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人,想起他先前顶撞自己娘亲的事,心中一动就走了下来。 这人自小就凶悍,明明口不能言,打起架来却丝毫不手软,哪里有个双儿的样子,如今已是满了十六岁,却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不像自己,从去年开始就不断的有媒婆来说亲,本村邻村的都有,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只可惜那些个村里的泥腿子她才看不上眼,嫁过去了她依旧要待在这样的穷乡下,一个她都看不上。 父母亲自小便娇养她,什么粗活重活都不让她干,把一双手保养的细白娇嫩,就是想有朝一日许个有钱人家做夫人,让家里也沾沾光。 姑娘家的跟这不男不女的双儿不同,几乎已经断定了不是嫁去做小就是跟个穷汉,她们天生便有资本。 年岁还小时她时常借着这个刺跟前的人,他大多时候是不理会的,只有那么一次对她动了手,差点就划花了她这张漂亮的脸蛋儿,那次闹的挺大,几乎惊动了全家。 苏家上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都指望她将来能许个好人家扶持家里的哥哥弟弟,这要是花了脸,那一切都要成了空。 也就是因为那次,苏得志一家三口被奶奶一气之下分了出去,兄弟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算不得好,这下更是少有来往,但到底碍着老太太的面子,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会凑到一起吃个饭,毕竟是分家不是断绝关系,不能搞得太过难看。 苏梅一个姑娘家平时出门不多,跟他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看着一如既往穿的灰扑扑的人,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中带上些嘲弄。 她眼底的那些情绪自然是让苏永悦看了个清楚,但前些天才因为冲动惹了娘亲生气,他也不愿意理会这人,往旁边错了一步就打算走开。 哥哥怎么总是急着走?苏梅跟着挪了一步再次挡住他,捋了捋胸前的发丝对他笑道:妹妹没什么恶意,只是最近听村里人说哥哥有了走的近的汉子,所以心里有些好奇,今天遇上了就想询问询问罢了。 村里的人过了农忙的时候就清闲许多,互相之间的走动自然也就变得多了起来,凑在一起当然是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能聊,像是谁家的鸡多生了几颗蛋,谁家的地多产了几斤麦子之类的。 平平淡淡的生活中,村里的傻子脑袋突然清醒了这自然算是最近的大事儿,关于他的话题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他帮着苏家又是收地又是筛麦的,还常常在家里留饭,偏偏那家还有个未嫁的双儿,这一来二去的自然是会有些风言风语。 不过说归说,大多数人也没当多大的事儿,苏家的双儿村里谁不知道,那是天生的哑巴,口不能言脾气却大,同龄的那些孩子少有没被他欺负的,便是偶尔对着长辈,脾气上来了那也是怒目相视没个尊重的样子。 这样的双儿便是娶回家去做小,那大多数人也是不愿意的,将来在一起过日子,多半是要生气。 那余峰被捡回来浑浑噩噩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清醒的脑袋还不记前事,对他自是不甚了解,苏家夫妇是个热心的,对他有个小恩小惠心里感激,走的近些倒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有些人又不觉的往深处思索,苏家夫妻俩对个无亲无故的小子这般好,是不是就打着主意想让人家当上门女婿,欺负人家对他家双儿不了解? 当然,这些事他们也就是自己个儿想想,跟亲近的人提两句,没有谁会蠢到去人家面前说三道四,这些个流言蜚语苏家包括余峰都是不大清楚的。 苏永悦从她嘴里听到这话眉头就拧紧,眸光一扫瞪了过去,看的对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到底是在他手上吃过亏,苏梅心里还是有些怵,看到这凶狠的眼神就有些慌,她抬手按在胸口,平复咚咚直跳的心脏,缓了缓脸色道:我也是关心哥哥的终身大事,眼看着十六了也没人上门提亲,妹妹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因为对方逐渐暗沉的目光住了嘴,随后却又觉得有些丢脸,咬了咬嘴唇,微扬了下巴道:那个叫余峰的汉子我前两天倒是也见过,当时我摔了跤他还帮我来着,确实温柔体贴。 苏梅着重咬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还适时一侧头做出个女儿家娇羞的神态,余光看到跟前的人眉梢一动,她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快意。 那般头脑蠢笨的家伙,确实总爱多管闲事,苏永悦鼻间轻嗤出气音,换做是自己,便是这人摔死在眼前也不会多理会。 转眸看向还在羞涩情态的女子,他一伸手把人扒拉开,也不管她站没站稳就抬步走人,他太了解苏梅了,这人跟她那一大家子一样,向来眼高于顶,余峰虽长的俊些,却穷的叮当响,她才不会对他动什么心思,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 只是很可惜她似乎是会错了意,余峰对他没那份意思,他对余峰也没那份意思,两人间的交集不过是来源于娘亲的一时心软,再没别的了。 苏梅看他大步离开,却只当是自己戳中了他,心情好了许多,理理并没有皱褶的衣裙,哼笑一声便转身回家,就他这般的人还妄图能找到个好人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洗个衣服都能遇见不待见的人让苏永悦的心情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面无表情的抱着木盆回了家,一推开门就看到方才提过的人站在自家院子里,正在跟他娘亲说什么,苏得志先前去找洪老头串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 第31页 吱呀的一声门响,让背对着门的余峰转头看过去,双儿正抱着盆衣服迈进来,看到他明显一愣,他脸上露出笑容,永悦弟弟回来了。 一看见他,苏永悦就想起苏梅方才对他说的事,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相处过几次才从对方的身上发现了些优点,转头他就帮了自己不待见的人,顿时对他的那一点点改观又降了回去,因此也没理会他,扭头便到一边的杆子前去晾衣服。 被晾着的余峰茫然的摸了摸后颈,前天还给他熬姜汤的人怎么又这般模样了,自己应该没招惹他吧? 看到自家双儿这般态度,刘荷芳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副倔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她微叹口气,脸上露出笑,对有些尴尬的人道:你这布料跟棉花就放着吧,回头婶儿给你做,保管舒服厚实。 余峰收回落在双儿背上的视线,对她回了个笑容,那就谢谢婶儿了,实在是我一个大男人做不来这些细致活儿,不然也不能麻烦您。 可别再说这种话了,婶子要生气。刘荷芳佯装恼怒的虎了脸,看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才收起了这副模样,你愿意麻烦我,说明是没把婶子当外人。 整个西山村余峰现在也就跟苏家的人熟悉,有些什么事儿只能麻烦人家,虽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能找到人帮忙的感觉确实让他心中温暖。 赶明儿你的被褥我来做,衣裳就让阿悦来忙,要不了几天就能做完。刘荷芳边说着话边打开放在桌上的布包,翻看了下料子。 晾晒衣服的苏永悦听到她这话手上一顿,不满的转过身,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他凭什么要给这人缝衣裳! 余峰一转头就看到了他不开心的脸,莫名心虚的摸摸鼻子,扯了嘴角露出笑容,要是永悦弟弟不愿意,那 有啥不愿意的!刘荷芳转头瞪了眼自家双儿,看着他不情不愿的转回头去继续晾衣服才收回视线,放心,肯定给你做好。 余峰干笑了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对方摆摆手说去烧些水给他喝,也没等他开口拒绝,转头就进了灶房,整个院子里只剩下苏永悦抖衣服的声音。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想起自己放在胸前衣襟里的东西,犹豫了下还是凑过去,从木盆里拎出件衣服来,我帮你。 正抚平衣服褶皱的苏永悦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忙活。 余峰头一回给别人买礼物,还是称得上是异性的双儿,虽然心里存的不是那份儿心思,但还是觉得紧张,也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 直到搭完了衣服对方弯腰拿起木盆转头准备走,他才下意识的一扯对方小臂,道:我有事跟你说。 刚烧上了水抚着袖子出灶房的刘荷芳听到这话脚下一顿,抬眸一看这番情形下意识的退了回去,微侧过身掩在门后。 苏永悦被他拽住只能停了脚步,视线往下一瞥落在他的手上,对方赶紧边道歉边撒开手,他这才抬眼看向他的脸,微一挑眉示意他说。 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好,是不是谁惹你了?余峰抿着嘴唇憋了半天,却只是憋出这么句话,顿时在心里暗骂自己蠢。 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不长眼的,苏永悦在心里没好气的回了句,眼前这个也占了一部分原因,但他面上只是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微摇摇头。 那便好余峰跟着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对方的目光中沉默了会儿,才道: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说不,是写出来,心情应该会好很多。 一堆不知所云的废话苏永悦是真的不想再听,他心情好不好的跟这人有什么关系,果然是爱管闲事! 眼看着人又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想走,余峰再也顾不上的再次一把抓住他,其实我是有东西想送给你! 被他擒住手腕的苏永悦停下动作,转头看向神情满是不自在的人,有些茫然的微眨了眨眼睛。 第16章 意动 注视着自己的那双黑亮的眼眸中带着些疑惑,让余峰握着他腕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看到对方微皱起眉才赶紧松开,收回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油纸包递出去,我也不知道你们双儿喜欢什么,就自己挑了两样。 苏永悦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垂落看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起头又把目光落在汉子的脸上。 一个未婚配的汉子给一个未嫁的双儿送东西,怎么看都有别的意思在里面,他当然不会冒冒然的收下。 你别瞎想余峰似乎是看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摆了摆手开口解释,这些日子你们帮了我不少忙,我的心里也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他话说到这里就住了口,苏永悦却已经是明白了,感情这是给的谢礼,他又垂了垂视线,抬起手却依旧没有接下,而是把那油纸包往回推了推。 父母亲愿意帮他,不过也是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怜,再加之瞅他顺眼,都是自己愿意做的,并不是要惦记他的什么回报,他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站在灶房门后的刘荷芳心中这才了然,唇边嵌上了一丝笑意,她果真没有看错这个孩子,是个知恩图报心地纯良的。 -- 第32页 他会拒绝倒是也在余峰的预料之中,拿着纸包的手很坚持的又递了递,故意道:你不收,可是嫌弃我送的东西不够贵重? 苏永悦听罢便皱起眉,他连这里包的是何物都不知,哪里来的嫌弃不嫌弃,这人净会瞎说,他把手搭上去想再次推回去,对方却顺势往他手中一塞。 你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不嫌弃,之后可没有再退回来的道理。余峰见他抓着东西微愣住,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做晚晌饭了,过些天来取被褥。 他说完话也不等对方回答,摆了摆手就转身快步出了院子,还顺手帮忙掩上半开着的大门。 木门关上的响动让苏永悦回过神,眉毛紧跟着就皱了起来,他一个哑巴如何说话,侧头看看天色,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这个时辰做的哪门子的晚饭! 腹诽过那人,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油纸包,伸手缓缓的打开,包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盒,跟一条串着墨色珠子和小银玲的红色手绳。 他将手绳拿起轻晃了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比那墨色珠子还要透亮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笑意,透着几分喜欢。 不知什么时候跨出了灶房的刘荷芳走到他身边,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突然笑道:从不见你要这些,我还当你真的不喜欢。 忽然在他身侧出现的声音吓了苏永悦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上的瓷盒打翻在地上,转头对上娘亲带着笑意的眼睛,咬了咬嘴唇把手绳放在纸包里一并递过去。 刘荷芳知道这是让自己帮忙还回去的意思,她笑了笑轻摇头,若是喜欢便留着吧,也不枉费余小子的一片心意,他是个有骨气的,总是得我们帮忙难免不好意思,送出些东西也能安心些。 明了她话中意思的苏永悦又垂眸看了看那两样东西,倒是有了些许的为难,他没从汉子那里收到过东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见他这番样子的刘荷芳也跟着看过去,随后便伸手拿起那条手串,帮自家双儿仔细系在手腕上,收回手的时候还顺道拨动了下银色的小铃铛,使其发出几声脆响,她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有些明白对方挑选这条手绳的用意了。 她的阿悦不会说话,行动间若是发出些叮叮当当的铃声,也不会显得那般安静了,或许心情会跟着舒展些。 苏永悦抬起腕子看了眼,微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再抗拒,他转眸又看了眼那个瓷盒,才一打开盖子便嗅到股淡淡的梨花香,并不刺鼻,十分好闻。 一个小子,倒是心细。刘荷芳看了眼脂膏,见他重新将盖子盖上,抬眸道:即送来了就莫要浪费,早晚记得在手脸上涂抹,我早想着为你置办这些了,现下倒是刚好。 村里其他这般年岁的双儿,早就一大堆的胭脂水粉,谁都盼望着能够嫁个好人家,自是注意打扮,便是那苏草也是喜爱这些的,只是那家子人难得会给他这些东西。 唯有她家这个,本就不是如何招汉子喜欢的相貌,一天到晚还像个小子似的,从来也不涂脂抹粉,让她跟着忧心。 那李柳能找到个好夫家,不就是因为爱打扮自个儿,你也当学学了。想到这里,她就不自觉的又开口劝诫。 听到娘亲又开始提这事儿,苏永悦就有些不太爱听,他拍了拍手里的盒子示意自己去放东西,扭头便溜回了房里去。 明知道他在逃避,刘荷芳倒也没叫住他,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收敛心性。 她转头看到放在地上的木盆,弯腰拾起来拿去放,余小子倒当真是个好的,只是她先前考量的事到底还没有个头绪。 跑回房间的苏永悦并不知晓娘亲在如何的发愁,他轻轻的掩上门,坐回桌边将手上的瓷盒子打开,放在鼻下轻嗅了嗅,清清淡淡的花香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转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没听见任何动静才收回视线,伸出手指沾了些盒中的脂膏,涂抹在手背上,又低头嗅了嗅,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算那个余峰有些眼光,若是他拿来的像李柳身上那般呛死个人,他才不会收呢,肯定给他扔回去。 他盖回盖子握在手里,下巴放在合起的手背上,想起上次那人就着他的手喝姜汤,耳尖略有些发红,微低下头掩了半张脸在手间,果然就是个登徒子。 余峰在秦木匠那儿定的床和柜子做好了,当天他的脸上尽是喜庆,还特地拜托苏得志跟洪家借了板车,那么大件他可扛不回来。 刚做完的木具上还散发着浓郁的木头味道,也没漆什么颜色,就是最简单的原木,反正他也没那么多讲究,能用就行,做的越精细需要的银子就越多,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苏得志担心他抬不动跟着一道来的,秦木匠的儿子秦山也在,帮着他们把物件抬上板车,用绳子捆结实了。 像秦木匠当初说的那样,余下的一些边角料他给顺手做了两把凳子,这东西不费什么功夫,都是他做惯的。 给对方结了铜板道了谢,余峰就在苏得志的帮忙下拉着东西回家了,从今儿起他就不用再睡那个破草堆,他出来前已经清理了。 两个人把床和柜子抬到屋子里放好,他甩甩有些发软的手腕,脸上却笑得开心,现在这里看着才有了点家的模样。 -- 第33页 他们才把东西归置好,刘荷芳就抱着个大包袱在篱笆门外喊了人,他听见声儿赶紧出去迎,伸手接过那软绵绵的一团,想着该是自己摆脱的被褥。 这紧赶慢赶的,可算是把活儿做成了。腾出了手的刘荷芳用袖子擦了把额上的薄汗,给自己扇了几下风,跟着人进门。 余峰进了屋把东西放下,拿了窗台上的瓦罐倒了两碗晾的白开水出来,端给他们两个,婶子您不用急的,迟两天也没事儿。 嗨,你这床都回来了,婶子哪儿能让你睡木板。刘荷芳摆了摆手,低头喝口水,就是衣裳费事些,阿悦还在做,一时还拿不过来。 不急。余峰笑着接回苏得志递回来的空碗,想再给对方倒一碗却被他抬手制止示意够了,他也就把碗放了回去,我现在不忙着穿,您让他慢慢做。 自上回送了对方东西之后,这两天他们也没再见过,今儿去让人帮忙借车的时候那人刚好出门去了。 行,那你这儿就赶紧收拾吧,我们就先回去了,赶明儿有空去婶子家,给你做好吃的。刘荷芳抚了抚方才因为抱东西有些发皱的袖子,也没等他开口再留人,一挥手就拽着自家夫君出屋了。 余峰只得跟在后面把他们送出院门外,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折返回去,心里盘算着回头有条件了,得好好请人家吃顿饭。 到了床边打开那个大包袱,被褥摸起来都非常的软和,针脚缝的也很好,就像是小的时候奶奶一针一线给自己缝出来的棉花被。 除此之外对方还贴心的做了个枕头,是有些方方正正的长条状,他看着挺新鲜,另外还截了两块布料封了边角,应该是用来做床单的,像是现在这样的天气,也可以在夜里搭搭身子。 他先前忘了跟对方说床的尺寸,所以褥子铺上去的时候多出来了一截,大概有两扎那么宽,不过影响不大,他往另一边又扯了扯,基本可以无视。 等铺好了床单,他就迫不及待的躺了上去,久违的体会了一把睡床的感觉,虽然不算特别软,但他在部队也习惯了睡硬板床,现在这个程度对他来说刚好。 在床上稍稍体验了会儿他就翻身起来,把放在床脚的被子塞进柜子里去,现在的天气热了,这个暂时还用不上。 他的衣服平时都是晾晒了直接挂在门后扯的那根绳子上,这下可总算是有了正经放的地方,屋子里看着也不会那般的杂乱。 钱虽说是花出去不少,但这家里添了东西到底看着舒爽些,他的心里也觉得越发的安定。 洪家的板车还放在院门外头,趁着这会儿时辰还早,他得赶紧给人送回去,免得人家要用的时候找不着东西。 跟苏家不一样,洪家离他是有些距离的,当然,一个村子统共就那么大,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跟他们家比较僻静的地儿不同,洪家的院子更靠近村长家,这一片住的人家多,相对的也就更热闹些。 这会儿还不到吃中饭的时候,不少人都坐在门口的石头上闲聊,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或双儿。 他前些日子除了来找过一回村长就再没往这边来过,早晌跟苏得志过来时也没见着什么人,所以这会儿猛的瞅见这个生面孔,都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余峰的事他们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看他眼生差不多也都猜得出,只是先前没有看见过,见了还觉得怪新鲜的。 村里人大多没什么顾忌,心里面好奇也就直接开口跟他搭了话,他也都有好好应着,偶尔也会停下来跟人闲谈两句。 呦,这不是大哥家的上门女婿嘛。 带着些尖刻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余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直到一转头看见一处半人高的院墙里站着个熟悉妇人,手里拎着件湿衣裳,他才有些恍然想起,这好像是苏永悦的那个二婶婶,先前在地里见过一回。 第17章 无意撞破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看着秀气些的妇人站在她身边,正往竹竿上晾衣服,听见她的话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周芬把衣裳往她手里一放,直接转身出了门来,看了眼他身后的板车,道:这应该是老洪家的,来还车? 她先前那话说的不太得当,余峰本来是不愿意接话的,但念着对方总归是长辈,只好略点了点头回应。 呵,到底是要成为自家人了,连带着也跟洪家亲近了起来。周芬见他应了,脸上露出个不阴不阳的笑来。 余峰微拧起眉,下意识转头看了几眼,没见着什么人才放下心,这个时候名声对姑娘和双儿有多重要想必对方比他更清楚,三番两次的这般张口就来倒是完全没有顾忌,婶子说笑了,不过是得志叔跟荷芳婶看我一个人孤苦,所以伸把手帮帮忙而已。 嗨,你才住了没多久所以不清楚周芬摆摆手,接着道:我那个侄儿最是让人头疼,眼看着满了十六也没人上门说亲,简直要把大哥大嫂急死,好不容易物色到你这么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还不得抓紧了,免得日子一久,阿悦露出了本性来,呵呵 一通冷嘲热讽的言语再加上带着不明意味的轻笑声,让余峰觉得无比的刺耳,苏永悦先前会那般待她看来也不是一时之气。 -- 第34页 见他的脸色不太好,周芬还当是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赶紧趁热打铁的继续道:余小子,你可莫要痴痴傻傻的被人骗了,那般凶恶的双儿,娶回去可是会把家里闹个鸡犬不宁。 既不愿意自己娶他,却又到处嚷嚷着自己是人家的上门女婿,对方明摆的是想坏人名声还不想让他有归宿,无论好的坏的。 余峰想不明白,这般亲近的关系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仇怨,能让她这般害人,他皱着眉握紧了板车的把手,沉声道:永悦弟弟如何为人我心中清楚,就不劳婶子来告知了。 你他这话让周芬听得一愣,等回过味儿还想再说什么时对方已经拉着车走人了,她气的狠一跺脚,哼,哑巴跟个傻子,倒真是绝配! 村里人都道余峰的脾性不错,其实并不然,先前在他手底下混过的新兵蛋子最是了解他的严厉与心狠,没少在犯错的时候被折腾个半死不活。 但他这个人又极其护短,自己的兵自己想怎么练那是自己的事,别人要是敢来指手划脚,那他定是摆出张冷脸呛回去,所以他手下的人虽大多时候都被整治的叫苦不堪,却是发自内心的信服他。 这样的脾气放在如今其实也并未收敛,只是身处异世,他见过的又大多是淳朴的乡里,性子里和软的那面展现的更多,便给人留下了好脾性的印象。 因为近来相处较多的缘故,苏永悦在他心里就是亲近的弟弟,自是不喜旁的什么人在他跟前作践,虽说对方也不是旁人,但并不妨碍他护短。 况且他现下也了解,双儿虽然脾气暴烈些,但却不是个熊的,只要别人不招惹到他跟前来,也不会去搭理,有些时候心思也非常细腻,就比如上次自己着凉的时候会给他熬姜汤。 余峰相信,这样的人将来若是婚配,定然不会像是那妇人所说的不堪,他们都没有认真的看待过他。 虽说心里有些气愤,但过了那处他也就放下了,对他来说总归是生人,没法儿打交道以后离远些便是。 在村子靠近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也有口井,这井比他家附近的还要大些,井边上长着棵年龄看着都有近百年的大榕树,比苏家门口那棵大得多,到了夏季最是炎热的时候,许多村人都会搬了小板凳坐在这里乘凉。 余峰在路过的时候往那边瞥了一眼,随后视线就收不回来了,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微动了动眉毛仔细看过去。 在那棵榕树的背面,站着两个人,他们距离挺近的,其中高壮些的那个塞了什么东西给矮他一头的人,之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余峰却勉强能认得出对方,今儿早借车的时候他才见过这人,正是那老洪家的二儿子洪武。 站在对方跟前的人背对着他,他不知道是谁,但这样的身形估摸着应该是个双儿,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俩人在干嘛,微动了动眉毛就打算收回视线走开,当做没有看到,可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汉子在抬眼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即便离的这般远,余峰都能感受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站在他跟前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头看过来,竟然也是个熟人。 这下场面可就有些尴尬了,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远处那两人明显也被吓得够呛,看着不知所措的很。 最终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洪武伸手在双儿的肩上拍了拍说了句什么,对方看着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摇头拒绝。 洪武似乎因为他这样的反应有些着急,微低着头跟他解释什么,估计着是让他先离开,自己来解决事情。 余峰抬手摸了摸鼻子,知道是自己把他们吓坏了,拉着车扭头就从原地离开,其实谈个恋爱没什么,他不会说出去的。 在自己走后对方又有了什么样的反应他不知道,他心里却是有些想笑,看着多么像偷偷早恋被老师逮到的学生,不过他们的年龄放到他那儿,好像也确实是早恋。 余峰到洪家的时候就只有洪叔一个人在前院,见他来还请他到家里坐,他笑了笑就婉拒了,这个时辰马上就要吃中饭了,留在人家里不太好。 拉着车停到院子里,道过谢就跟人家告辞,只是才刚出了门就撞上慌慌张张回来的洪武。 他看到余峰脚步一停,伸着脖子看了眼半开着的门,瞥到父亲的身影表情更是慌乱,拽住余峰的胳膊就把人拉走。 直到一个远离洪家,少有人经过的拐角洪武才停下,回头刚对上他的眼睛,方才的气势仿佛就消失殆尽了,两只手捏在一起搓了搓,小心翼翼的道:你跟我爹说了些什么? 我是来还车的,还能说什么?余峰挑了挑眉反问,看到对方整个五官都皱巴在一起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些好笑,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吧,你们的事儿我不会说的。 洪武听见他这么说略微松了口气,但随后却似乎又有些不信,犹豫了下,又道:当真不说? 不说不说。余峰放开手摆了摆,他这人向来不爱谈论八卦,也明白这个时候他们俩这样偷偷见面不好,更不会随便乱说。 洪武这下才算是彻底放了心,苍白的脸色看着也好了些,得亏方才瞅见的是你,若是个多事的 -- 第35页 他没说完,余峰却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对他这个汉子倒是还好,双儿却是要被坏了名声,他想了想,还是道:你跟苏草既然互相有意,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为何不直接上人家里提亲呢,非得这般偷偷摸摸的见面? 方才发现那双儿是苏草时他其实非常惊讶,虽说只见过两面,但也看得出来对方的性格有些怯懦,很难想象竟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事。 这般道理我岂会不懂,只是洪武说到这儿顿了顿,神情稍显黯淡,抿了抿唇才又接着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爹是不会同意的。 余峰略有些不解,洪叔这人看起来脾性不错,也不像那般不通情理的顽固长辈,怎的就这般坚决断定。 洪武有些烦躁的搓了把脸,退了步在墙边蹲下,沉默了良久才再次开口,我爹一直想让我娶个姑娘家做媳妇儿,好生养又体面,前些日子还在给我物色,但是我就是稀罕草儿,想让他做我的夫郎,可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说到这儿眼眶都有些泛红,他眨了眨眼,也没抬头看跟前的人,接着道:我不知道得志叔有没有对你说过,先前两家有意让我跟阿悦定亲,便是这般好的关系,我爹他也只是想让人家做个小,打着将来再给我娶房媳妇儿的主意。 这事儿余峰倒还是头一回听说,上次见他们俩虽说关系看起来好,但却不含什么暧昧情愫,更像兄弟一些,想必事情后来是没成。 我虽自小跟在阿悦的屁股后头长大,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上树掏过鸟蛋,也一起打过架,但我们都知道,对彼此没那份心,倒是苏草我总想保护他说到这里洪武的脸上露出些笑意, 我总想着,我要是把他娶回家,保管宠着疼着,谁都不让欺负,便是他那个娘也不行。 余峰想起先前在麦场时对方脸上的伤,听他跟苏永悦的意思,应该就是被他娘打的,想必在家里也是不受宠。 可是想的再好洪武长叹了口气,含着诸多的无奈和颓然,我爹的脾气我最了解,平时看着笑呵呵的挺和善,内里却固执的很,那一家子也是难缠的,定然不会让我把草儿迎进门。 所以你们便偷偷来往?听他说完,余峰便开口问。 洪武抬头看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些许窘迫,抿着唇点了点头,接着又解释道:我就是偶尔给他些好吃的新鲜的小玩意儿,我们没有没有逾矩 他后面两个字声音低的几乎像是气声,余峰微弯了弯身才听清楚,看着一个汉子红了耳根,他勾起唇角,我也没说你们有何不妥之举,这般急着解释作甚? 洪武憨笑着挠了挠头,扶着膝盖站起身,正了脸色道:名声对双儿来说比命都重要,我得解释清楚余兄弟,我是信你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千万别往外传。 安心,我自是不会乱说。余峰又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稍犹豫了下,道:你之后可有什么打算,既然有心,这般一直吊着终归是不好。 他说的这些洪武自然是懂得,可一时半会儿的他心里也是没有主意,贸然的跟父亲提这事儿他肯定不会同意。 看他那纠结的脸色,余峰便知道他心中的顾虑还没有捋清楚,也没有再多说,古往今来,亲情与爱情常常会存在一些冲突,该怎么选择与解决,只能他自己来决定。 路边有人经过的响动打破了有些沉默的气氛,洪武扯了扯嘴角道自己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叮嘱了一句空了来他家串门儿,跟他道了别离开。 余峰看着他的背影,自问如果这事儿放在他的身上是不是也会这般犹豫?垂眸沉思了会儿,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跟对方的性格不一样,可能是当兵当得久了,习惯用最快速和果断的方式解决问题,若是一开始他便没办法给喜欢的人未来,他压根儿就不会去招惹人家,起码把伤害减少到最低。 但他若是当真爱极了人家,完全无法舍弃,而那人也对自己有这般情意,那便是跪死在父亲的面前也要把人娶回来,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第18章 落水 苏永悦站在篱笆门外向里张望了几眼,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唯一的一间屋子门紧紧的关着,这一大清早的,他一时不敢确定对方是没睡醒还是出了门去。 他出不了声没办法喊人,又不好直接闯进一个单身汉子的家里去,竹条交错成的篱笆门也没法儿敲,他心里有些为难,想着是不是待会儿再来。 永悦弟弟? 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微微一顿转过身去,出了满头汗的人就已经靠近了过来。 为了提高自己的体能,余峰每天一大早就要去附近跑几圈,完了再回来吃饭,之后就会去山上逛逛,采采野菜什么的,刚好晌午下山的时候顺带在河里游两圈,既锻炼身体又洗了澡。 这会儿他就是刚跑完步回来,一眼就瞅见了站在自家院外的人,气息都还有些没平复就迎了上去。 苏永悦等他用袖子擦了脸上的汗水平复呼吸,便把手中抱着的包袱递了过去,动作间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 第36页 余峰显然没有忽略这声音,目光一转就顺着看了过去,先前自己送出去的手绳正戴在对方的腕子上,因为方才的动作,铃铛还在微微的晃动。 他没伸手接东西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看,让苏永悦有些许尴尬,他一把将包袱塞到对方怀里,收回手拉着袖子遮了遮红色的手绳,只是很可惜,那一阵悦耳的脆响却是没法掩盖。 双儿将包袱按进自己怀里时,余峰隐约间能够嗅到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他亦很清楚那是什么,唇角不觉勾起笑容。 自己认真挑选的礼物有被对方好好的使用,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心情十分愉悦的事,而且这两样似乎都十分的适合他。 他抱着包袱把视线又往双儿用手遮住的腕子上落了落,思索了下夸赞道:你戴着很好看也很好闻。 苏永悦听到他这话却是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红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神情骤然变得凶狠,瞪了他一眼就转身快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余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半句话说的有些不妥当,似乎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在里面。 纵然神经大条如他,也难免的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怕是又把人惹恼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哄回来,他心里这么想着,眼睛里却流露出或许他自己也没发现的笑意。 直到双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推了篱笆门进院子,人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别追上去火上浇油了。 回去喝了口水缓解喉咙的干渴,余峰把对方给的包袱打开,里面放着两套崭新的粗布衣服,针脚缝的十分细密,一看做的人就很用心。 他提起一件上衫在身前比了比,估摸着应该是合身的,只是现下自己一身臭汗,不想脏了这干净的衣裳,不然就上身试试。 他把衣服重新折好放回去,手掌放在上面轻摸了摸,想起方才红着脸落荒而逃的人,不觉又露出笑容,平日里再怎么的浑身是刺,到底还是个脸皮薄的孩子。 看过了新做的衣裳,他便去了灶房打算给自己弄点东西吃,昨儿他从住的不远的婶子家买菜的时候顺便也买了几颗蛋,这东西放在这里十分金贵,村人自家都不常吃,大多是用来换钱。 余峰会买倒也不全是因为嘴馋,而是他这具身体着实是不硬朗,天天吃糠咽菜的不行,偶尔该吃些好的稍微补一补。 他从醒来到现在也有小半个月了,比起刚开始那会儿已经好上了许多,每日基本的那些运动都在逐步加量,相信再过上个把月便不是现下这般了。 填饱了自己个儿的肚子,简单收拾过,他提了院里的一个箩筐拎上,家里的柴快烧完了,他打算到山上捡些回来,顺便再找点野菜野果什么的。 他盘算着等到身体更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逮点野兔野鸡,他每次进山都能看到这些小东西偶尔蹦哒着在眼前晃。 关好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篱笆门,他手扯着箩筐上的绳子挎在一边的肩膀上,转身走开的挺拔身姿就像是背着杆枪。 军人的举止习惯十几年如一日的贯彻进他的骨血中,或许应该说,早已印刻进了灵魂,纵然是换了具躯壳也没能遗忘。 他喜欢现在平淡的生活,但也愿意铭记从前的习惯,因为这是他热爱的过往,是会保存一生的记忆。 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场车祸,自己真的像原先设想的那样娶妻生子,所过的生活会不会也像现在一样平静。 答案总是否定的,那个世界早已染上了太多浮华,便利的交通早已让所有平静之地无处遁形,即便是曾经和奶奶生活的那个村子,也早就已经改变了。 余峰微挑了挑眉,或许像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安排,虽然这样想有点对不起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啊!!苏永悦你放开我!! 一道十分尖利的声音传进耳朵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河边上,熟悉的名字让他下意识就抬头看了过去。 远远的就能看见穿着粗布衣裳的人正揪着一个双儿的后衣领,扯拽着似乎打算往跟前的河水里丢。 余峰看见这样的场面微微一愣,连忙加快了脚步靠近过去,嘴里边喊道:永悦弟弟,快把人放开! 听见其他人的声音李柳惊慌的情绪中顿时升腾起喜悦,还没来得及叫救命,就感觉领子后面的手跟着一顿,他趁机挣脱开往后退了两步。 余峰赶到跟前见人已经被放开就松了口气,这里的河水不浅,要是不会游泳的掉进去肯定要呛水,若有个什么好歹就糟糕了。 余大哥,他、他欺负我!李柳一转头就看见熟悉的脸孔,逃过一劫的恐慌让他红了眼眶落下泪水,脚下一软就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对方的胳膊。 你这身上怎么都湿了?看清楚苏永悦模样的余峰却刚好关切的向前一步,错开了那只扶过来的手,也没注意到对方晃了晃差点坐倒在地。 苏永悦知道自己现下的样子有些狼狈,刚对上汉子的视线就后退了一步侧过头避开,同时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滴,却后知后觉的想起袖子也早就湿透。 以往总是精神的双儿现在像是个落汤鸡,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窘迫,微缩着身体,看的余峰这个自认当哥的略有些心疼,但还没等他开口再问,在场的第三个人就先开了腔。 -- 第37页 他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刚好被我看见,怕丢人就要把我也扔下去,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李柳气愤的瞪了湿淋淋的少年一眼,对于跟前倾慕自己的汉子不关心被吓坏的自己而去关心对方亦有些不忿。 听到那人当着自己的面颠倒黑白,苏永悦眼神一狠就想上前,但是看了看眼前的人,却终究是停了动作。 是这样吗?余峰垂眸看着拧紧了眉头的人,他当然是不打算听那花枝招展的双儿一面之词。 但他这般沉静的询问听在苏永悦的耳朵里却更像是质问,他拧着衣摆的动作一停,抬眸对上凝视他的眼睛。 他这一抬头的动作,余峰却刚好看到他锁骨上的一道伤口,边缘还带着些青紫,不知道是不是磕到了哪里,抬手就想触碰,你这里 苏永悦并不愉快的往后一让避开他的动作,隐隐有些刺疼的锁骨让他用手碰了下,拿开的指尖上沾着些血丝,他一皱眉就想用袖子擦拭,手腕却被人握住,连带的刚好捏住晃动的铃铛,止住了清脆的响声。 河里的水不干净,你别用湿掉的袖子去碰,会感染。握着他腕子的手指接触到了一小片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余峰皱了皱眉。 虽说现在天气已经较为炎热,但上晌日头温和的时候还是有些凉,整个人掉进水里必然是会冷的,再穿着湿衣服待一会儿怕是要着凉。 他松开对方的手,扔了箩筐在地上,脱掉身上的外衫披在双儿的身上,手掌轻握着他的肩膀,先回去换衣服。 还带着对方身体温度的衣裳将他包裹住,让苏永悦方才因为他的询问有些焦躁的心情被安抚,他有些微愣的看着对方包含担心的眼神,一时间竟忘了避嫌挣开他。 你们、你们似乎已经完全被无视的李柳颤着手指他们,光天化日的竟敢这般亲近,还披一个汉子的衣服,简直不要脸,不知廉耻! 他气恼的跺跺脚,想这汉子当真是三心二意,前些日子还对他倾慕有加,现下就和别人勾三搭四,哼,还好他已许了人家,并未将这人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让苏永悦回神,抬手一挡就将汉子的手拨开,两手攥着那件衣服略紧了紧,湿发掩盖下的耳根有些发红。 被他挡开了手余峰也没在意,回头看向那跟先前一般打扮惹眼的人,道:这位双儿可莫要胡说八道。 我说错了吗?李柳手插在腰上抬高了下巴,对他们发出一声冷哼,一个双儿这般和汉子挨挨碰碰,真是好不要脸! 你 余峰话才刚出口,苏永悦就一把将他拨开,几步走向似乎得了理的人,一个汉子跟双儿争论太过不像样子,还是他来解决更为合适。 你、你想干嘛?他一靠近李柳就开始慌了,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被对方一把揪住了衣领扯过去,你可不要乱来! 苏永悦上下扫了眼瞬间怂掉的人,微沉了沉眸光,一把扯住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往身边一带就放在自己肩膀上,落下的手轻搭在他的腰际,放松了身体轻靠向对方,变成了被扶着的姿势。 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的僵了身体的李柳瞪大眼睛,不明白他这是要搞哪一出,想把人推开却被抬眸瞪了一眼,瞬间停住动作。 站在一边的余峰却有些明白了他此举的用意,默默的背上自己的箩筐,顺便收拾了没洗完的衣服。 身上湿透了披着件汉子的衣裳,不管他是自己回去还是被自己送回去,路上遇了人都说不清楚,但身边跟着个双儿就不一样了,最起码不会让他们过于的浮想联翩。 李柳在被迫扶着他往家走的时候也恍然明白了过来,顿时咬着牙暗骂对方狡诈,但苦于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不情愿的帮了这个忙。 早知如此,方才就不因为记恨上次的事将他推到河里了,差点让自己吃了亏不说,现下还得送他回家,这人把整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沉死了,当谁都像他那般有一身小子的力气! 第19章 想法 苏永悦一身湿淋淋的被人扶着回了家,把苏家父母吓了一大跳,他不过是出门洗个衣服也没多久,怎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慌慌张张的迎上去打量,被告知只有一处小磕伤才放下心,赶紧让人回屋里去把衣裳换一换,莫要再着了凉。 余峰把苏永悦带出去洗的衣裳放下,李柳的那盆递还给他,看他伸手接了才收回手,视线往双儿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谢谢你啊柳儿,还特意帮忙把人送回来。把人安置回屋,刘荷芳看向站在院子里的双儿,开了口道谢。 方才瞅见他扶着自家阿悦还挺意外的,这俩人自小便不对付,基本上每次见面都是由对方的嘲讽开始,自家双儿动手结束,当然,大多也是吓唬他,没真弄伤了哪儿。 没、没有,顺手的事儿。李柳心中虽然不忿,但到底还是理亏,被长辈这么一谢也挺不好意思的。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余峰也不太清楚,不过看这人的样子,多半是他先招惹了苏永悦,好在现在人没事他也就没再多问,婶子,回头记着熬些姜汤给永悦弟弟,现在的水还凉,别再染上风寒。 -- 第38页 他便是不说,刘荷芳心里也惦记着呢,自家双儿从小身体就硬朗,喝碗姜汤发发汗,一点事儿都不会有。 倒是看见余小子身上只穿了件内衫,让苏得志回屋取了件外衫出来给他,先穿着吧,你那件赶明儿洗了给你送去。 穿着件内衫到处跑确实有些不像样子,余峰也就没跟她客气,接过来套上。 既是把人安全送了回来,他也就放下了心,一个汉子在这儿也不怎么方便,说了两句话就告辞离开。 李柳跟苏家的关系向来就不怎么亲近,见他离开赶忙也打了招呼跟上,等那苏永悦换完了衣服出来说不定还要跟他秋后算账,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待在这儿。 屋子里的苏永悦听见外面没了那两人的声音,知道他们应该是离开了,用布巾擦拭头发的动作逐渐慢下来。 侧头看了眼放在凳子上的那件衣裳,他微垂下眼眸,唇角竟是嵌上了一丝笑意,傻是傻了点,倒是懂得如何体贴人。 落个水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大事,但还是头一次有除了爹娘之外的人那般紧张,惦记着怕他着凉。 擦拭头发的手停下来,转眸视线又落在那件衣服上,伸了伸手似乎想去触碰,却在挨上之前反应过来什么缩回了手。 大力的擦着头发,他抿唇收敛面上的神情,克制自己不知为何慌乱跳动的心脏,尽量把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挥去。 不过是刚好路过顺手帮个忙而已,有何好在意的,先前不是还质疑自己吗,到底还是个蠢笨的。 心中这般想着,手上加了力道用布巾摩擦发丝,因为这不温柔的动作,手串上的银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就如同他此时烦乱的内心。 喂,你等等我!前面的汉子身高腿长的,几步就走出了老远,李柳小跑着在后面撵人,真是个不懂怜惜人的木头。 走在前头的余峰听到他的声音脚步停了停,回头看他跟在身后微动动眉毛,你跟着我做什么。 谁跟着你了!李柳扶着腰喘了口气,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我这衣服还没洗呢就被拽过来了,自然得回河边去。 本来他就是去洗衣服的,谁知道看见苏永悦也在,临时起意就想捉弄他一下,在身后推了他一把,反正岸边的水也不深,摔进去死不了人。 见着对方全身湿透成了落汤鸡,狼狈的样子让他没忍住笑弯了腰,完全忘了自己招惹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等他黑着脸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李柳才反应过来,但那时他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拎住了后衣领作势要往河里丢,吓得他登时就大叫起来。 要不是这人刚好看见,估计他也少不了要变成落汤鸡,苏永悦那家伙可狠了,肯定得给他个教训。 余峰扫了眼他手里的那盆衣服,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明白,没再跟他说话,扭头就继续往前走。 虽说这次在看到这人没上次的那般不自在,但跟他也没那般多的话好聊,两个人走在一起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哎,你这人见他这般李柳有些气恼,只得又抬脚跟上去,因他长得好看,平日里在村中见着小子汉子们,大多都对他和善,也就这人如此讨嫌。 他小跑了几步追到人身后,抬眸看了眼目不斜视的对方,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苏永悦呀? 本来上回去镇上时他还当这人老是盯着自个儿发愣,是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可今儿见他对苏永悦那样子,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也就是沾了些水,划了道小伤口,就紧张兮兮的又是披衣服,又是送回家的,村里头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自小磕磕碰碰的。 余峰听见他这话莫名的转头瞥了他一眼,不懂他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把他当弟弟,你少瞎说,被别人听见了影响人家的名声。 你可得了吧李柳小声嘟囔了句,他可不信这人的鬼话,别怪我没奉劝你,苏永悦那人可凶了,要是娶回去做夫郎,那可不能安生。 从小自己就没少在他手里吃亏,他那手劲儿大的很,每次拎住自己就挣不开,勒的他可疼了。 我都说了把他当弟弟。余峰再次停下脚,看着对方也下意识的跟着停下,又道:还有,他不凶,你敢说被教训不是因为招惹了他? 李柳张了张嘴,却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反驳,哼,苏永悦那个跟小子一样的双儿,竟然还有汉子看上了,真没眼光! 看他说不出话来,余峰才转头继续走,边对他道:你也是,不想在他手底下吃亏就别惹他,稍微长长记性。 被反过来告诫的李柳恼火的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块,他好心劝告他,这人竟还不知好歹的讽刺自己,你初来乍到根本就不懂,他从小可就是能跟小子打架的,这般还不凶狠? 余峰转头瞥他一眼,微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他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总爱用时间的长短去推断是不是足够了解一个人,他有自己的判断力。 反倒是这些与他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并没有足够的看清苏永悦,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真的看待过他,只因为了解的一些片面就下了定论。 -- 第39页 见他不搭理自己,李柳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意思,他微转了转眼睛,又问道:你当真不喜欢他? 喜欢。余峰却说出两个令人意外的字,随后转头看向微愣住的人,像喜欢亲弟弟那样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话所震慑,李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在视线里走远,随后却不知为何突然抿唇笑了笑,轻声道:本以为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原来是个不开窍的木头。 他这个人吧,没有别的本事,却最是能够看清人眼睛里的情感,大概是跟对他表露好感的小子太多有关。 或许余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提起苏永悦时的眼神,并没有他所说的那般简单,弟弟?李柳轻点点头,真是给自己找了个接近对方的好理由。 想起苏永悦先前被披衣服时红通通的耳根,他顿时开心的笑出声,遇上这样的汉子,那家伙看起来是要栽栽跟头了。 李柳将怀里装着脏衣服的木盆往上托了托,好心情的哼着曲儿迈动脚步,他就等着之后看那家伙的好戏吧。 一个小双儿说的话,余峰自然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苏家的人对他好,苏永悦这人的脾气不了解时是挺让人误会的,但其实相处相处就明白,不是什么坏孩子。 至少他心里这么觉得,他所见过那几次发脾气,都是被对方惹到了头上来,并不全是他的错处。 大概是他的思想和这里的人不太符合,他觉得一个双儿强硬些挺好的,至少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欺负。 他本就口不能言,若是性格再怯懦些,那受了什么委屈必是只能自个儿忍着,现下这般当场就教训了回去,不是挺爽快的吗。 至于苏家叔婶担心的嫁不嫁的出去的问题,余峰知道这也在常理,但若是因为他性情温不温顺来决定姻缘,那也必定不是什么会对他好的汉子。 他虽说也喜爱温婉的女子,但并不代表就要让对方磨没了心性,完全失去了自我,变成这世间所要求的那般,事事以他为主。 余峰觉得那不是找媳妇儿,而是找下人,他是不喜欢这般的,他更希望两人能相互扶持共度一生,对方也能保持内心的那股坚韧。 对于已经被他当做弟弟的苏永悦,他也希望对方能找个有如此胸襟的汉子,不需要整个后半生都要看夫家脸色过活。 不过他知道放在如今这般的世道很难,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很难一下子就抹除的,像他这样的才是异类。 提了提右肩上有些滑落的箩筐,他的唇边露出笑容,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人总要有些自己的坚持。 他觉得自己会欣赏苏永悦便是如此,他明知道自己的性格会对他的亲事有影响,村里人也大多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但他始终也没有妥协。 这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如果是他手底下的新兵,他相信总有一天,会被调教成十分优秀的军人,能成为他可靠队友的那种。 只可惜生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是事事被人所看轻的双儿,出彩的优点反而成为了他人眼中最大的缺陷,完全没能去欣赏他的这种魅力。 第20章 亲戚上门 单膝压低蹲在一棵树后,余峰目光沉沉的盯着不远处,连呼吸都放的极轻,身体一动不动的仿佛是一具雕塑。 视线里被树枝和杂草掩盖的地方突然动了动,他迅速放开手中早已拉开的弹弓,因为速度过快,飞出的小石子甚至发出破空声,之后精准的打中了什么,响起兽类的哀叫声,高耸的草丛后一阵凌乱的扑腾,很快就没了动静。 余峰紧绷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脸上露出笑容,站起身活动了下蹲的太久有些麻的腿,大踏步往刚才那处走去。 伸手拨开杂草丛,一只皮毛油亮的狐狸就露了出来,一动不动的显然已经是没了性命,他探手就拎着脖子提了出来。 没想到只是抓个野鸡,还能碰上这么个意外之喜。余峰笑着把它放在跟前的空地上,翻动身体看了几眼,除了脑袋上自己打的那处,没有其它的伤口,不枉费他花这么长时间守它一击毙命。 他取下背上的箩筐,扒拉开盖在上面的杂草,里面还有两只先前打到的野鸡,本来他当时就已经打算撤了,谁知道这只狐狸从跟前一晃而过,心中一动就跟了上来。虞兮正里。 参加过无数次行动的特种兵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他蹲在这儿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背上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到底是没有白费了努力。 从他醒来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他的体能总算是恢复了不少,现在微卷起袖子露出的小臂已经不再是细瘦又绵软,而是附上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看着结实了很多。 当然,跟他以前的那副躯体相比还是差了的,距离他想达到的目标还远远不够,但是跟普通人相比已是非常不错。 他将狐狸尸体放进箩筐里用草盖好,重新背在了背上,沉甸甸的重量证明了他今日颇丰的收获,心情自然是好的。 狐狸的皮毛镇子上那些衣裳铺子应该会收,虽然这只只是普普通通的野狐狸,成色不怎么好,但他或许能去碰碰运气,如果能够换个几两银子那自然最好,不能的话就当加盘菜。 他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上山,但不是每次运气都这么好,大多数都只是能挖些野菜山果什么的,毕竟这些满山跑的野物灵敏的很。 -- 第40页 自己用木头和牛筋做的弹弓用的挺顺手,毕竟是常年握枪的人,准头依旧在,只是工具不同他也练习了一段时间。 西山村周边的山上野物其实也不多,基本都是一些小东西,大型的猛兽是没有的,今日能碰上一只狐狸他都觉得挺稀奇。 下了山他在河水中洗了把手脸,瞬间感觉凉快了不少,现在已经是季夏了,天气越发的炎热,便是安静的待在那儿也是一身的汗,别说他在山上跑了大半天。 河岸边上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他也不好下去游泳,再者说身上的猎物他也要赶紧回去处理下,这样的天气多捂一会儿估摸着都要臭了。 妇人们大多都是在村里见过的,看他从山上下来都笑着招呼了声,顺便问了句有没有什么好收获,他回答运气好抓了野鸡,再多的也没细说,提了提背上的箩筐就转身走远。 村里这些个爱拉家常的妇人们几乎存不住秘密,听说了什么都往外说,并且夸大了往外说,他平时也都少有交流。 离了河边余峰并没有往自个儿家的方向走,而是拐了道去往苏家,人家平时对他照拂许多,得了东西怎么也得送些去。 本来这会儿是晌午头,人家也许正做饭呢,他踩着这个点去不大好,但是野物再放一放变了味儿没法儿吃,还是尽快送来安心。 他心里打着到了门口不进去给了东西就走的主意,但远远的看过去,苏家的院子里却没有升腾起炊烟,顿时有些纳闷儿,莫不是今日吃饭早? 若当真是这般可就更合了他的心意,当下就加快了脚步,到了墙边上他就打算开口叫人,却在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时一顿,里面并不只是苏家三人在。 大哥大嫂,自从分了家你们便少在母亲身边照顾,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哪次不是指着我家那个和二嫂子,下个月娘亲的寿辰要是操办起来,肯定是又要一通忙活,你们多出些银钱难道不合理?苏得才放下手里盛了凉白开的陶碗,脸上挂着笑容。 哼,是啊,二两银子呢,只是多出一些罢了。坐在一侧的刘荷风神情不好的冷哼一声,上下扫了对方一眼。 我虽敬您一声大嫂,但汉子们之间谈事,还是莫要插手了吧。苏得才却依旧是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叩。 不等刘荷芳再说话,站在她身边的苏永悦眉头一皱就往前跨了半步,小臂却被人拽住止了动作,他抿抿唇压下心里的火气。 苏得志见她拉住自家双儿才收回视线,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亲弟弟,沉声道:按理说母亲办寿我不应该推辞,但只是摆几桌酒席,当真需要这么些吗? 按照对方的话来说,他们家多给些钱拿出三两,另两家多出些力只拿一两,这加起来都有五两银子了,便是办婚宴酒席那也能是个大排场。 大哥,娘今年可是要过六十大寿,那自是要铺张些,方才能给她老人家多添些福气。苏得才又端起陶碗喝了口水,不急不躁的又道:她老人家常念叨着我们兄弟三人中大哥最是孝顺,虽不能在身边照顾,心里却总是惦记着,当是不会让她失望吧? 这孝道迎头压下来,根本就是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刘荷芳抿紧了唇侧开脸,当初将他们分出来时也不见她念叨儿子乖孝。 苏永悦沉着脸,直盯着坐在那儿的所谓小叔,一双手紧紧的攥成拳,若不是被母亲拉着小臂,他早就拎着衣领把人丢出去了,去他的长辈亲情! 苏得志知道,今儿这钱他是说什么都得出,不然明儿他那老母亲就能气晕在家里,不孝两个字能压死他,浅叹了口气,他朝身边的媳妇儿挥挥手,道:去吧,取三两过来。 刘荷芳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拽着双儿的手使了使力示意他别冲动,起身回了屋子。 看见他们妥协,苏得才的眼底才流露出些许满意,他转头看了眼站在桌边的双儿,道:阿悦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吧,赶明儿小叔让你婶子给留意留意,是时候找个好夫家了。 苏永悦听着他说话唇边挂上冷笑,抬了抬手不知想做什么,对上父亲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一顿,手向前一伸拿过桌子中央的陶壶,给人的碗里添了些水。 动作间细碎的铃声引起了苏得才的注意,下意识的垂眸看过去,等对方收回了手,才道:到底是长大了,阿悦也学会了打扮,身上有些响动挺好,免得时常寂寞。 这般言语便是苏得志也皱起了眉,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接道:安静些挺好的,口能言却尽说些惹人厌的话更招人烦,这般也更乖顺。 苏得才眼眸一抬对上他的目光,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却又柔软下来,笑了笑没再开口。 对于他被父亲刺了苏永悦心中自是爽快,神情总算是没那般阴沉,抱着手中的陶壶就转身去了灶房。 苏得志转开视线准备拿起面前陶碗喝口水时却瞥见了站在院墙外的人,动作微微一顿开口唤道:余小子,怎的站在外面? 碰上这样的场面余峰有些尴尬,他站了会儿本来打算扭头离开,却没想到被对方给看见了,只得露出笑容道:叔。 -- 第41页 起身走到门边把虚掩着的门打开,苏得志瞥了眼他身后的背篓就知道是又往山上去了,外面的日头正毒,对方额头上出了一层汗,他伸手就拽住人胳膊把他拉进门,快进来喝口水歇歇脚,这大热天的就别整天往山上跑了,再招了暑气。 本没打算进门的余峰被他直接拽进去也不好拒绝,只得顺着他的力道被带到榕树阴影下的桌旁,见到抬头看他的男人,扯着嘴角微点了点头。 苏得才平日里在村子里闲转的时候少,所以也没见过眼前这小子,不过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他,这下算是头回打了照面。 人长的挺精神,看着倒不像是脑袋不清楚的,听说他把以前的事儿忘了个干净,什么都不记得,只能留在村里讨生活。 余小子,咋的这时候来了?从屋里取了银子出来的刘荷芳瞅见他有些诧异,几步走上前又道:去山里了? 是啊婶子,刚从山上下来,没想到家里有客人,倒是打扰了。余峰笑了笑,侧脸看了眼坐着的人。 嗨,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快坐下歇歇。刘荷芳摆摆手,边对他说话,边走到桌边把手里包了什么的布巾放下。 苏得才拿到手里微掂了掂,也没打开来看,露出很满意的笑容揣进袖子里,大哥对母亲的孝心,他老人家一定能感受到,寿宴我们会用心办,大哥和嫂子到时候别忘了回去。 刘荷芳的心里还有气,微撇开视线没有理会,只有苏得志对他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知道自己不受他们待见,苏得才也没死皮赖脸的多留,反正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站起身一拱手,视线在余峰身上落了落,转身出了院门。 等那人不见了身影,忍耐许久的刘荷芳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着一口牙怒骂了句无耻。 苏得志见状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拍安抚,又让你跟着受了气。 你说的这是什么见外话,可别让我更恼。刘荷芳侧头横了他一眼,把人的手从肩上拨开,这么多年了,他们什么德行早已清楚,没什么受不受气的。 苏得志见她缓了情绪方才放心,转头看到似乎略有些尴尬的余峰,无奈笑道:这是又让余小子看了笑话。 余峰连忙摇摇头说没有,怪只怪他来得不是时候,正赶上人家处理家事,方才就应该别听那几句,转头走人才是。 苏永悦这会儿也捧着刚灌了水的陶壶从灶房里出来,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瞬,径直走到桌边将东西放下,咚的一声,明显带着些撒气的成分。 苏得志知道以他那脾气能忍耐这许久已是非常不易,任由他这时候耍耍小性子,只招呼余峰赶快坐下,这站了半天了。 不用了叔,我就是来送点东西,放下就回去了。余峰说着话从肩上取下背篓,伸手进去拎出只野鸡来,道:先前在山上打的,想着送过来让你们吃个新鲜。 他到底还是没有经验,今天这些野物都直接打的要害,死的挺透彻,下回还是得抓活的,便是一时不吃也不用担心烂掉。 呀,这么大的野鸡啊!刘荷芳发出一声惊叹,随后就不赞同的看向他,拿过来给我们做甚,自己带回家吃吧,刚好补补身体。 余峰笑着摇摇头,把野鸡放在地上,道:给自己留了的,这是专门给你们的,要是不收可就是嫌弃我了。 与苏家的人相处多了,说话也没有先前那般的拘谨,偶尔也会有两句笑言,如此倒是越发亲近。 你这孩子刘荷芳无奈摇头,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模样,随后却又收了收,并无血缘的人尚且如此,那些人却她抿了抿唇不再去想,笑道:成,收便收了,婶子现在就去做了它,小子不许走,今儿留下吃饭,也有些日子没来了。 下次吧婶子,我这筐里还有野物,得赶紧带回去处理了,等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你叔一并解决了,你们两个小的打下手,等着开饭就是。刘荷芳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做了主就回身进了灶房。 余峰这般被安排好有些哭笑不得,日子一久对方也是逐渐没了那般多的客套,语气越发像自己长辈,不过他心中却十分喜欢。 第21章 哄小孩 苏得志扒拉开筐里的杂草,看见里面还塞着只狐狸的时候愣了下,诧异的侧过头,小子,你这咋的还逮了只大家伙儿? 余峰笑着摸了摸后脖子,说了句运气好,随后跟着道:得志叔会扒这玩意儿的皮吗?我之后想拿到镇上去看能不能换些银钱。 野兔子皮倒是扒过几回,狐狸可没上过手。听他想换银子,苏得志就不太敢随便动了,万一再给弄坏了哪儿可不好。 没事儿,您给扒了吧,我可是一点儿不会。余峰倒是没那般在意,要他自己上手可能更糟糕。 他这么一说,苏得志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那狐狸,不确定的再问一遍,那我可就真的下手了? 您处理吧,坏了我就自个儿留着做个狐狸围脖,冬天保准暖和。余峰说着还摸了把柔软的狐狸尾巴。 -- 第42页 听到他这逗趣的话,苏得志忍不住一笑,心里头的紧张倒是去不少,笑眯眯的就给应下。 苏永悦帮娘亲洗完菜过来看他们这边的进度,见着送他们那只野鸡已经处理好了放在盆里,父亲这会儿正按着只毛茸茸的动物准备动手,靠近了一看原来是只狐狸。 悦耳的铃铛声在身边响起的时候余峰就抬了头,看到双儿好奇的在旁边站定,手撑着膝盖弯下腰,笑道:今儿运气好逮了只狐狸,等扒了皮给你吃肉。 他这话让苏永悦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满脸都是嫌弃,谁稀罕他给的肉了,还是留着填自己的肚子吧,他弯下腰拿起放了鸡的盆子,转身就重新回了灶房。 叮叮当当的银铃声逐渐消失在耳边,余峰才把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来,莫名的发出声轻笑。 认真剥皮的苏得志奇怪的侧头看了他一眼,暗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错,仔细看看似乎步骤都对,动了动眉毛没有在意。 狐狸处理的尚算顺利,没有不小心手抖划破了哪儿,整张皮毛挺完整,余峰摸了摸手感极好的毛,心中暗自对这倒霉的小东西道了歉,没有办法,他也得生存不是。 等苏得志把另外一只野鸡处理好,有些迟的晌午饭也刚好可以上桌了,炖鸡的香味儿老早就开始往他们鼻子里飘,勾的肚子一直咕咕乱叫。 他们两个洗干净了手上的脏污,苏永悦也把最后一盘菜放在了桌子上,兴许是先前被刺激的缘故,刘荷芳做了不少菜。 一大盆炖的喷香的野鸡肉摆在最中间,里面还放了自己做的红薯粉条,配上汤汁浇在糙米饭上来一口,真是香的不得了。 跟自家养的鸡不同,野鸡每日漫山遍野的跑动,肉质自然是十分的紧实,虽然不够肥美,但是口感却是极好,婶子的手艺都可以去镇子上开饭馆了。 你这小子,嘴可真甜。刘荷芳笑着看他一眼,顺手夹了鸡腿出来放在他的碗里,喜欢那就多吃些,我们今日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婶子这话可就见外了,您真要算账,那还是我沾的光更多些。余峰嘴里说着话,手上把鸡腿夹给边上的人,道:这里永悦弟弟最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吃的应该留给他。 安静吃饭的苏永悦看了眼碗里的鸡腿,不客气的夹起来狠咬一大口,咀嚼的时候抬头瞪了他一眼,他都已经是能嫁人的年纪了,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腮帮子鼓鼓的人瞪着眼睛像是被惹毛的小仓鼠,让余峰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他知道这种举动不能胡乱做,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刘荷芳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转,扭头跟苏得志对视了一眼,眸底的情绪均有些复杂,两个孩子之间相处的很好,他们十分喜悦,但不知是否能朝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而其中是不是还有诸多阻碍。 苏永悦的手串挂在右手腕上,每次动手夹菜时总会发出悦耳的响声,余峰每每都会瞥上一眼,觉得系在麦色腕子上的红绳格外的好看。 看着的时候心情都会有些微妙,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莫名的多了一种与自己的联系,哪怕有一天他睁开眼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也不会被遗忘一样。 这样的感慨似乎有些矫情,余峰低头笑了笑,用筷子扒了几口饭,果然人一旦安逸起来就总会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念头。 本想着存够了银钱,等播种前能买头牛,也多少能轻松些,现下却是不能了。苏得志吃饭的动作慢下来,终究是忍不住感叹了句。 夹着菜正准备往嘴里放的刘荷芳手顿了顿,随后放回碗里,道:嗨,今年买不了那就明年,莫要太过放在心上。 她知道对方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总觉得亏欠了他们,家里的老人偏心,那几个兄弟媳妇儿连带小的有人撑腰,个个都不省事儿,委屈确实是委屈的,但过日子嘛,不总得有些磕磕碰碰。 最重要的是,她家男人始终都向着他们,没少为此跟娘亲顶嘴,即便每每都闹的不愉快,她心里是十分熨贴的。 苏永悦没办法开口安慰他,只夹了筷子菜放进父亲碗里,在对方抬头看过来时露出笑容。 苏得志看着自家的妻儿,心里那点子不爽快也就散去了,日子照常的还是得过,那些糟心事不提也罢。 做为一个外人,余峰很识趣的保持沉默,对于苏家的事他虽不知全貌,但也恰恰好撞上过几回,看着是有些复杂的,其中应该有不少事儿。 说他心里不好奇那肯定是在骗人,但他绝不会开口去问,说句不太好听的,不管他们走的再近,本质上他还是个外人,有些事他不该掺合。 待吃罢了饭,时候已是不早,放在平日里这会儿都在睡晌午觉了,苏永悦动手收拾桌上碗筷,顺道轻推了下看着有些乏的父亲,示意他回屋休息。 苏得志也没强撑,顺着他的意思站起身,招呼了余峰一声就转身回屋,年纪大了精神头就是不如以前。 婶子也去歇着吧,我帮永悦弟弟收拾就成。余峰嘴里说着话,在刘荷芳之前拿起摞在一起的碗碟。 这怎么成,你一个小子可别管这些事了。刘荷芳不赞成的伸手去接,却被对方一侧身避开。 -- 第43页 怎的就不能做了,我整日在家不都是自己做吗,您就别沾手了,去歇歇晌吧。余峰被碗筷占着手,只能用手肘轻推了下她,不等对方再阻拦,转身跟着捧了另一摞碗碟的双儿进了灶房。 刘荷芳看着他们俩抿了抿嘴,到底是没再跟上去,她最近心里面动摇的越发厉害,像余峰这般细致体贴的小子不多见,如果是他,定能好好对待阿悦,即便是日后想起家中已有妻室,也不会辜负了他。 双儿若想许个好夫家,终究还是要做小,既如此为何不挑个品行优越些的呢,就算困苦些也好过被错待。 她收回视线微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如今余小子对她家阿悦究竟是哪般心思,此事尚且还不着急。 帮着将洗好的碗用布巾擦干放在一侧,余峰转眸看了看身边的人,带着些试探的道:你还在生气吗? 他问的是之前那件事,纵然当时站在院墙之外,也能看清这人发红的眼角,显然是气的狠了,这些若是憋在心里,影响情绪终归是不好。 垂眸洗碗的苏永悦动作顿了顿,随之将洗好的碗拎出来抖了抖水,动作间腕上的铃铛发出声响,带着些烦躁的意味在里面。 余峰顺手把碗接过来,用布巾轻轻的擦拭,他也不太会安慰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犹豫了会儿,道:我明天可能会去镇子上一趟,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买? 苏永悦放下正在洗的碗,转头盯着汉子,他不知自己何时给这人留下了贪吃的印象,怎的老拿吃的来说事? 余峰不太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被盯的有些尴尬,下意识想拿手摸摸鼻子,手却都被占住,只得用手腕蹭了蹭下巴,道:我听说,吃点好吃的,或许心情会变好。 原来世界中的那些女孩子生气的时候不都爱吃甜点吗,化悲愤为食欲,他觉得放在这儿可能也会适用。 苏永悦盯着他的目光一顿,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是在哄他?侧开眼神,心中的情绪略有些复杂。 先前他小叔的事对方应该是都听到了,所以现在担心自己还在为此生气,才这般凑过来的? 双儿什么反应都没有便转开了脸,余峰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他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色,道:前些时候去镇上,见着有家点心铺子的糕点不错,我带些给你? 汉子带着些小心的语气让苏永悦微抿了抿唇角,其实这本就是和对方不相干的事,根本没有必要这般上赶着哄劝他。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逐渐升腾起的暖意却没办法忽视,他轻搭在洗碗盆上的手微微收紧,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余峰心里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还愿意搭理人就说明心里没那么气了,好,我到时挑几样卖的好的。 其实他上次去镇上根本就没见着什么糕点铺子,不过是想着甜甜的东西小孩子都爱吃,所以才讲出来试探,果真百试百灵。 此时若是被苏永悦得知他这等想法,先前的气保管要转到他身上来,应了他哪里就是因为几个糕点,不过是动容于这份心意。 不过他现下并不晓得,所以心情已是愉悦了许多,连腕间银铃的响声都似乎越发清脆,丁叮铃铃的很是好听。 余峰见他脸上似乎有了浅淡笑意,算是彻底放了心,等会儿这边忙完了得走一趟秦木匠家,跟秦山知会一声明日去镇上的事。 距离上次去已经有近一个月,有些东西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再补充一些。 他轻叹了口气,银钱当真是花时如流水啊,再如此下去他想必是要喝西北风了,但愿这次侥幸得得狐狸皮能给带些收益,方才不负他蹲守许久的苦心。 第22章 少爷? 大清早的几乎是迎着朝霞从西山村坐着牛车离开,余峰的精神头确实不错,随着身体逐渐硬朗,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已经少有了。 这段时间他也越发习惯这般缓慢的生活节奏,那种干什么都要争分夺秒的日子已逐渐远离,虽在他的灵魂上篆刻了痕迹,却已是成为了美好的回忆。 在日头逐渐改变的位置中,牛车缓缓的进了镇门,是如上次一般的繁华景象,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老规矩,秦山看着牛车在镇口边等,他们各自去买自己需要的物品,在傍晚前赶回来就成,时间很充裕。 余峰记得他上次跟着去买布料的那条街上有许多的成衣铺子,去那边问问应是不错的,赶紧把这狐狸皮处理了才有心思干其他事。 要缝制成衣裳的兽皮其实还要经过许多工序,他是不懂这些的,相信那些个铺子应该能够自行处理。 他其实不太确定人家是不是收这单单一张的狐狸毛,且成色不算多好,通常这种铺面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辗转了几家铺子,不是刚到门口就被狗眼看人低的伙计拦下请走,就是听到他的来意摇头拒绝。 一身的粗布衣衫,身上还背着个箩筐,虽说长了副好样貌,也改变不了他是乡下泥腿子的事实,这等人手里能有什么好货。 倒是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分贵贱热情迎人的,只是在看了他拿出的皮毛之后表示用不上,如今正值夏季,皮毛衣裳暂且是不做的,若是他手里这张成色好倒是可以先留下,存好了冬季制衣用,但这成色显然一般,他们也懒得费那份心思。 -- 第44页 连连碰壁让余峰有些挫败,莫不是当真被自己一语中的,只能留着到冬天给自己添一条围脖了吗? 但有句诗怎么写的来着对,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往往没到最后关头切莫放弃,他再一次感谢自己的耐心。 这张狐皮毛色虽有些杂,但还算比较完整,没什么大问题,我就留了。 看着有三十来岁的掌柜伸手在毛上摸了摸,很快就抬头给了他令人惊喜的答案,让余峰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掌柜的见他没说话,当是在等他告知价位,直接便道:因为成色的问题,能给出的价钱是五两银子,公子若觉得合适,我们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自然合适!此时已是反应过来的余峰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是神色不漏,微顿了顿才道:我一个乡野村夫,对这些自是不大了解,掌柜的开价便可。 他说话时仔细观察对方神色,依旧是笑眯眯的并未有何不妥,听罢他的话便朝身边伙计一招手,示意对方去柜台那边取银钱来。 山间野狐毛色杂乱,比起美观更适用于保暖,惯常会用于做手袖,毛靴和衣服内里,价格自是要差上许多,公子心中若是有疑问,也大可提出。不知是不是明了他心中所想,掌柜转头回来后便开口做了此番解释。 余峰听完这番话倒是放心许多,虽说他本着能卖多少是多少的想法没错,但也不愿做被人诓骗的冤大头,所以才开口试探,索性这个掌柜不是什么奸滑商人,一番解释说的倒是有理有据。 这种普通的野狐狸毛自然比不得那些珍贵品种,一张动辄就要几十甚至上百两,能有这些银子他已是十分满足,当下一拱手,道:掌柜所言十分有礼,在下并无疑问。 对此掌柜也是微点头回应,此人一番言行倒与他平常接触的乡野之人有所不同,身板也是十分挺拔,没有那般的穷困萎缩之气,倒是非常难得。 伙计此时拿着一个银锭子回来,微弯腰欲交到掌柜手上,在接收到对方眼神示意时转了方向递过去。 余峰垂眸看了眼递到自己跟前的银子,没有急着伸手去接,似乎有些为难的道:这般银子花销不便,若是可以,能否劳烦多换些铜钱? 他这般一说掌柜的倒是才露出些许恍然之色,点了点头让他稍待,自己随伙计一同转身离去,应当是要交代柜台账房。 余峰站在原地等,边转头打量了几眼四周,这家铺子的生意还算不错,陆陆续续的一直有客人来往,他站的这个位置不起眼,倒是不容易引人注意。 衣裳铺子里自然是姑娘家多,偶尔也会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双儿进来,为了方便接待这些客人,店里的伙计也大多是双儿。 他们即不像姑娘家般完全不适合抛头露面,与其接触也不需那般避嫌,镇上大多常接待女客的店家都愿意雇用几个在店里,放在这里并不稀奇。 余峰看了几眼就很快收回视线,他一个汉子还是莫要盯着人家看太久,免得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进出这里的客人一般都有些家底,他这般的乡下人可是招惹不起。 他的目光刚移到门口的位置,便看到一个约莫有十七八岁的小子垂头丧气的踏了进来,穿着一身绸布衣裳,眉清目秀的还挺俊俏,就是五官现在皱成了一团,看着苦巴巴的。 常乐小哥这番模样,看来是又无功而返了? 他的心里还没来得及疑惑对方为何这般情状,换了银子折返回来的掌柜倒是先瞅见他开了口,临时转了方向朝他迎过去。 被他称之为常乐的小子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根本就无心搭理的长叹了口气,想必是有什么事没办成。 莫要灰心,不曾寻到尸首便是好消息,相信少爷定能吉人自有天相。掌柜的似乎也是看他模样可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借您吉言。常乐有气无力的回了句,余光瞥到他拿在手上的银钱,顺口就问了一句,店里伙计不是前两天才拿过工钱吗? 哪儿是发工钱。掌柜勾起嘴角笑了笑,抬手示意了下伙计正在打理的皮毛,收了张皮子,正在给人算钱呢。 常乐顺着转头看了眼,顿时嫌弃的扯扯嘴角,我说贾掌柜,这都要三伏天了您收的哪门子皮毛,还是这种成色,府上少爷小姐们用来垫脚的毯子都比这强。 他说这话时嗓门完全没有收敛,掌柜想制止也没来得及,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压低了嗓音道:人家还在呢,莫说这种话。 跟着看了看微背着他们似乎是没听见的人,常乐抿了抿嘴轻咳了声,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我们人善心好的贾掌柜,您可别真当假掌柜,我们可是做生意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怎的就不是在做生意了?掌柜的晃晃手里的钱,再指指那张皮毛,虽说收的时候有些不对,但总归是用得上。 行行行,我说不过您,甘拜下风行吧。常乐翻了个白眼对他拱手,对方明显就是看那人衣着穷苦,所以顺道帮个忙而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对方心里有自己的分寸,拿捏的十分有度,适当的给些恩惠也不让自己吃亏,他其实是欣赏这种性情的,嘴上念叨念叨也只是拌嘴玩儿而已,若是少爷在想必也唉,少爷他还能在吗? -- 第45页 眼看着他长叹了口气肩膀又垮下去,贾弘便知他心中还是难过,微摇了摇头便转身走开先去了那乡下人跟前。 掌柜的与那小子的谈话余峰其实大多听得清楚,明了对方收下狐皮是存了帮忙的心思,倒不觉得有碍自尊,他需要银子,对方乐意收下他的东西便是极好,哪儿那般多的矫情念头。 公子收好,我们便银货两讫了。贾弘见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伸手把钱递过去。 劳烦掌柜了。余峰接过他手中两个二两的碎银以及一吊铜钱,小心的放进怀中之后,对他拱了拱手。 公子不必拘礼,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若 少爷 贾弘话还未曾说完,身后便传来带着颤抖的声音,他下意识的一回头,方还站在门口的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且通红了一双眼睛看着跟前之人。 余峰一脸莫名的与他对上视线,甚至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空空如也的并没有其他人在。 少爷!离得近了常乐更是确认这人身份,登时便憋不住哭嚎着扑过去,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我可算找着你了! 余峰一时不察被对方抱住,挣了挣竟也拔不出自己的腿,铺里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在,听到这边的动静均转头看过来,他顿时尴尬的不得了,伸手推推对方的肩膀,这位小哥,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抱着他大腿的人哭声一顿,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与他对视一瞬,再次皱巴起脸嚎出声,哭的越发凄惨,你就是我的少爷呀!咋的还傻了呢?!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自己被对方鼻涕眼泪的蹭了一腿,推又推不开,余峰也不好下死劲儿,直被对方嚎的头疼,他闭了闭眼,只得求救第三个人,掌柜的,能不能搭把手把人拉开,有什么事咱好好说。 贾弘先前被这突来的一幕镇到,此时也已是回过神来,应了声就赶忙下手拽住人胳膊,常乐你先起来,店里还有客人在。 他这嚎破了天的哭声着实是让人听的脑门疼,已是让客人们皱了眉,再这般下去可是要影响生意的。 我不!我一撒手少爷就没了!这次一定把少爷看好!少爷你快看看我!我是常乐啊!被人一拉扯常乐的情绪反倒越发的激动,像是八爪鱼般挂在人的腿上。 余峰本是不愿意动粗的,但这小子现在明显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侧头探出一口气,伸手便扣在对方后颈某处。 嗷嗷嗷疼疼疼常乐被人捏住后脖颈,只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下意识就松手去摸,身体也顺着那只手的力道往后退开。 像拎狗崽子一样把人从自己的腿上拎开,余峰才撒了手,对方忙着捂住脖子蹲在地上缓解疼痛,一时间倒是忘了哭嚎,也能让他松口气。 耳朵里一清净,头脑倒是有了闲暇思考问题,此时才想起自己现下可是换了具壳子,对方未必是认错了人。 整理衣服的手顿时一停,视线又落在已是缓过来的小子身上,对方正抬起脸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睛里还含着两泡泪,活像是被始乱终弃的双儿。 余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在他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抬手制止,接着从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块莹润的玉佩来,这位小哥,你可认识这个? 少爷,这不就是你的玉佩吗,你一直贴身带在身上的常乐看到他拿出这块玉佩来又扁了扁嘴要哭,看对方要皱眉才生生忍住。 得了确认余峰收回握着玉佩的手,垂眸沉思了瞬,抬头看向沉默着站在一旁的掌柜,道:可否借店里僻静处说话? 贾弘自是立刻明了了他的意思,侧过身便伸手示意,顺便用脚踢了下还蹲在地上的人,示意他起身。 常乐看着找寻许久的少爷转身从跟前离开,哪儿还用得着旁人提醒,用袖子摸了把脸上的泪水,起身就巴巴的跟了上去。 第23章 都城余家 不管是什么样的铺子,通常都会留出一间内室用来接待要定制衣服的客人或谈事的供货商一类,大多都僻静隔声便于交谈。 贾弘是十分知礼懂进退的人,所以将二人请进去看了茶之后就退了出去,或许他们的谈话中会牵扯出什么他不能听的,他得在人家赶他之前自己识趣。 你也坐。见脸上还带着泪痕的人站在跟前,余峰伸手示意了下对面的凳子,顺手拿起茶壶倒茶。 少爷!常乐见着他的举动连忙上前接过茶壶,继续他的动作,这种事情怎么能您来做呢,交给我就好。 被抢了壶的余峰收回手,看着他倒好了茶把杯子推到自己跟前,你先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 不不不,我站着就行。常乐摆摆手,用衣袖擦了擦下巴上未干的泪痕,试探着道;少爷,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余峰拿起茶杯准备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自然的放在唇边轻抿了口,他当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状况,说出来指不定要被当成妖怪乱棍打死。 -- 第46页 可关于这具身体的事,除了姓余之外,他确实是一无所知,那便只能当作自己坏了脑子,嗯,醒来时我便是在一个名唤西山的村子,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村长交予我的一块玉佩上有一余字,所以我给自己取名叫余峰。 少爷常乐听见他这么说又红了眼眶,扁着嘴马上就要落下泪来,若不是常乐当时没有保护好您,您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看他又要哭,余峰连忙抬了抬手示意他打住,实在是让人脑门疼,顺便转了话题道:你既认识我,那可否跟我说说先前的状况,还有,我究竟是谁? 常乐闻言吸了吸鼻子,按耐下自己悲痛的情绪,带着略有些沙哑的哭腔开口,少爷,事情是这样的 余峰所占据的这具躯体原名唤做余枫言,年岁刚过弱冠,是位于都城的商贾之家余家的二子,上有一兄一姐下有一弟,与他均不是一母所出。 长子余松谚与长姐余宝儿均出自如今的余家主母吴玉淑,前者今年已二十有五,婚配一妻,尚未有子,后者也已是双十年华,在几年前就嫁了人,如今已为人母,少有归家的时候。 幼子余竹文,现下正值十九的年岁,是侧室范妍宁所出,自小便与余枫言走的近些,性情很是活泼。 至于余枫言的母亲白氏,早在诞下他时便已过世,他自幼就未曾见过娘亲,一直是由奶娘带大。 或许便是因他难产的缘故,从小身子骨便不大好,大病小病的几乎从不间断,身型看着纤细的很,似是一阵风便能吹倒。 应是对他的母亲心有愧疚,他的父亲余徹一直便对他多有偏疼,虽他身为二儿子,一应待遇却与长子无异。 余家的生意做的十分庞大,几乎遍布四方,大大小小的城镇中几乎都有他家的铺子,所涉范围也是广泛,家底极其的丰厚。 余枫言虽是从小身体不好,头脑却是极聪明的,在商贾之术上几乎是一点就通,本就偏爱他的余老爷欣喜,随着他的年岁渐长,交了不少生意在他手上,可谓是十分信任,余家的下人都说,待得老爷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底怕是都要交到这位二少爷手上了。 这次余枫言会出门来到这等偏远之地,便是到这镇上巡查自家的铺子,往年这等事都是老爷身边得信的人在做,其实无需他这般辛劳。 但他却是想要亲自来看一看铺子的情况,顺便出来散散心,总是身处那般繁华的皇城,难免也觉得无趣。 见他坚持,余徹也便随了他的意,只是嘱咐常乐路上小心照料,莫要再生了什么大病,到时定是要唯他是问。 可谁知道这一来,病倒是没有生,却是在镇外遇上了盗贼,那般的亡命之徒极其凶狠,慌乱之中他与少爷失散,所带其他下人有的不知所踪,有的成了刀下魂。 常乐当时吓得半死,晓得自己这边没盗贼追来,定是都冲着少爷那边去了,赶回镇上之后立刻便报了官带人前去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他心里猜测过最坏的结果,可始终不愿相信,只告诉自己少爷吉人自有天相,那般聪慧的人定不会这般身死,定是流落到了哪里。 这般大的事他不敢瞒着宅子那边,给都城余家寄了信说明情况,只说少爷生死未卜,没有把话说死。 后来传回的信上说余老爷得知此事因为担忧大病了一场,余家上下都乱作一团,告知他若是找不回少爷,那他也不必再回去了。 常乐在这个镇上一待就是三个多月,日日去官府请他们找人,却每每都是无功而返,所有人的心里其实都觉得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在他都快要放弃之时,少爷竟然出现在自家的铺子里,好好的站在跟前,他自是忍不住这憋在心中许久的情绪。 我也真是蠢笨,只知道在周边的荒野寻找,也不知去附近村落看看,累的少爷吃了这般多苦。 常乐看看他身上的粗布衣衫,还有放在脚边的破背篓,心里一阵酸楚,他们家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一应用度均是上乘,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余峰没有回应他的念叨,微垂着眸子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叩,想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看看,这不是从一贫如洗的穷乡下人瞬间变成了富家少爷。 常乐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少爷现在脑袋出了问题不记得前事,可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这偏僻的镇子肯定不行,最好是回都城找位名医。 想到这里,他靠近一步微弯下腰,看着对方试探道:少爷,这些时日老爷他们一直担忧你的安危,你既平安无事,我们不如准备准备,过些天就回去,到时 不急。余峰未等他说完就抬手制止,在对方张嘴还想说什么时候道:你方才说,那些盗匪来势汹汹,一出现就下了杀手? 他忽然间转了话题,常乐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傻乎乎的点点头,是,为保少爷安危,被他们挡了道时我便告知,所有银钱皆可全数奉上,只求他们莫要伤人,可那些人却全然不听人说话,上来就砍杀了一个下人,极其凶残,慌乱之下惊了马,场面越发混乱,这才与少爷走散。 余峰听着他的言语,眸中闪烁过什么,再次开口询问,你一路从那处来镇上,没有一个盗匪追过来? -- 第47页 没有,不然我怕是也回不来了。常乐摇摇头,有些好奇的道:少爷,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可是有什么问题? 余峰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放在桌上的手指再次叩了叩,他觉得有些奇怪,那些盗匪若只是求财,那大可不必伤人性命给自己徒惹麻烦,若是要灭口,那没道理放过常乐,而且听他先前的意思,那些人显然是冲着自己不,是余枫言去了。 联想村长所说,他被发现时身上的刀伤,便可判断这猜测不假,一个常年居住在都城的富家少爷,因身体病弱少有出门,那便没有道理会得罪那些亡命之徒,这般下死手却是为何呢? 余峰的眉毛微动了动,心中似是有了什么联想,他抬眸看向满脸茫然的人,道:你之前寄回去的信中提过我生死未卜的事了? 是,常乐不敢隐瞒,据说老爷当时因为担忧还大病了一场。常乐有些内疚的垂下头,都怪他没用。 很好。 啊? 常乐听到他的赞叹诧异的抬起头,随即便皱起了脸,完了完了,少爷真的是傻了,这种事情哪里便好了? 没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余峰又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入口时已是温热了,现在喝倒是正好,常乐,我暂时不打算回去,你也莫要寄信告知已找到我的事。 为什么呀?常乐有些急了,连忙劝告道:少爷,你莫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发誓句句属实,也不会认错人,你当真便是我家少爷余枫言,我 我没有不信你。余峰放下手中的杯子安抚他,只是我现下什么都想不起来,便是回去见了父亲兄弟也不认得,徒惹家人担心,与其如此那还不如多待些时日,待得恢复再回去也不迟。 可是少爷常乐明了他心中担忧,却并不赞同,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几个,怎比得上都城,到时寻得名医为您诊治不是更好? 这般失忆之症又如何诊治?余峰开口反问,见对方说不出话来才继续道: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指不定过些时日便好了。 他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清楚明了,对方真正的少爷余枫言早已成了一缕孤魂,如今坐在面前的,是重来一回的余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记得前事。 越是富裕的家宅中,复杂难解的事情便越多,他其实是不愿意搅入其中的,西山村平淡的日子他很喜欢。 可是他也清楚,即占据了余枫言的这具身体,那有些事便不得不管,这也是当初会留下那枚玉佩的原因,为了贪图平静便全然不顾对方家族亲人,这种事他也做不出来。 但他发生意外这事其中应该有其他的蹊跷,贸贸然便这般回去,指不定是羊入虎口,毕竟现下有许多情况他都不明了,也需要更多的时间理一理思绪。 那少爷见他似乎又陷入沉思,常乐安静了一会儿没忍住再次开口询问,你便要暂时待在这镇上吗? 自然不是。余峰很快便回神,对他摇了摇头,待买完了需要的东西,我还要在天黑之前回到西山村去。 少爷,你还回一个破村子干什么?常乐十分不理解,看对方这一身穿着便知在那地方过的不好,他都心疼死了,镇上有我们余家的宅院,何不去那里居住? 因为常有人过来巡查铺子,总是住驿站也不方便,后来就干脆在此处购置了宅院,地方倒是并不大,但比那些客栈是要好上许多的。 当真是家大业大,余峰微扯了扯嘴角,见对方盯着他等回答,还是摇了摇头,不必,我在那村中挺好的。 他这般坚持,常乐也不能强迫与他,但如今既已找到少爷,断然没有放他一个人吃苦的道理,他咬了咬牙,道:那我跟少爷一道去,您的起居常年便由我照料,现下也定要跟在您身边。 对方这副坚决的模样显然便是下了决心,他即便是拒绝也是不会听,余峰怪为难的,他那个小破房子就一间屋子,床还是前些时候现打的,哪有地方给他住。 微顿了顿,他倒是也没说同不同意,只是转了话题道:你在这镇上有段时间了,可知哪家的点心做得好? 第24章 余家茶楼 余家在镇上除了成衣铺子之外,隔着两家店铺的那家胭脂水粉的铺子也是其开设的生意,都由贾弘来一并管理。 除此,在另一条街上还有一家两层的茶楼,与另外两家铺子不同,这里往来进出的客人便是男子居多了,喝喝茶听听书,无不是一种闲暇的乐趣。 余峰在常乐的陪同下站在茶楼门口,抬头打量了几眼,单看门面便觉素雅,还能隐约嗅到其中飘出的茶香,他回头看向身边坚持替他背着篓子的人,你确定? 自然。常乐点了点头,十分自豪的挺起胸膛,若是说到点心,整个镇上怕是没有哪家能比得上我余家茶楼。 余峰姑且便信了他的话,茶水点心本就是要相配,茶楼里若是想留住客人,适口的点心自然也是重要的因素,倒是也不奇怪。 -- 第48页 他摸了摸鼻子,抬步便往里面走,心里边思索着苏永悦也不知爱吃甜些的还是清淡些的,之前也忘了问上一问。 兴许是心里想着事儿,他一时不察也没注意看路,迎面便撞上一人,对方与他都因为冲击力后退了半步。 少爷! 哪来的狗东西不长眼,连小爷也敢撞?!! 常乐才刚扑到余峰身边将人扶住,对面那人便恼怒的骂出声,他顿时竖起眉毛,伸手便指过去, 喝了茶水也漱不干净你这张臭嘴,当真是浪费了好东西! 余峰本来就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人来人往的茶楼门口有个碰撞十分正常,他确实也没注意看路,道个歉这事儿便也过去了,谁知这小子脾气还挺躁。 嘿,不跪下磕头道歉也就算了,还敢还嘴?!正在拍打似乎被弄脏了衣服的人显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抬眸扫了余峰一眼,露出冷笑,这茶楼当真是越来越掉价了,一个泥腿子也能进出,喝得起这里的一杯茶吗? 你这个 是在下方才没有看路,给这位公子赔不是了,我家弟弟年纪尚小不懂事,莫要见怪。没等身边的人继续呛声,余峰便伸手一拦他,拱手跟人道了歉。 哼,现在才道歉?晚了!那人得了理更是不饶人,冷哼着蔑视了他一眼,看向他身边的小子,这家伙惹了我,总得付出代价! 常乐撇撇嘴翻了个白眼,他家少爷对他致歉他不赶紧收着,还敢找麻烦,哼,在自家门前还能被欺负了去不成。 余峰放下手,脸上的笑容未曾收敛,问道:那公子要如何? 如何?自然是要掌他的嘴!那人眼神一狠,抬手便要冲那顶嘴的小子挥手过去,打定了主意要给他教训。 只是他的手还未落下,便被人擒住了腕子,一阵钻心的疼传来,让他一下软了手上的力道,疼疼你快放开小爷! 余峰捏着他的手腕,唇边的笑容浅淡了很多,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能出入这里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即给了台阶公子便接下吧,莫要以貌取人,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对你我都不好。 手腕攥在人家的手里,疼痛之余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那人咬着牙跟他对视了会儿,终是不甘愿的点了点头。 紧扣着他的手一松,他立刻就把胳膊收了回去,覆手上去揉了几下,抬头又瞪了两人一眼,沉着脸擦过他们身边离开。 这一身粗布衣裳的人说的没错,他穿的虽差,那个小子却是一身绸衣,若是先前没听错,他是叫这人少爷的。 富裕人家的日子过得无聊,难免便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小乐趣,扮扮穷人找些乐子什么的也不特别,继续下去指不定就要更难看,他也不是个蠢的。 下次莫要这般冲动,有些争执全无必要。见对方走了余峰才扭头看向身边似乎愣住的人,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率先跨进门内。 常乐的视线呆呆的随着他,那副身形挺拔的背影一瞬间让他有些陌生,不禁有些茫然的眨了下眼睛。 他家少爷身体不好,脾性惯常温和,待人进退有礼,便是一句重话都不会与人说,是真正的翩翩君子,为何失了记忆就像是换了个人? 方才他看着那人的眼神锋利的就如同一把刀,对上便觉心颤,是以前从不会有的刚强模样,就好像、好像对,像他曾经远远见过的归城将士,身上还未散去刚下战场的肃杀之气。 你呆站在那里做甚,为何不进来?走出几步的余峰没见人跟上来,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却发现他不知在发什么呆。 啊?哦,来、来了!常乐听到他的声音回神,看到对方面容平和的站在不远处看他,哪里还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肃杀之气,他连忙小跑着迎过去。 待得到了人身边并行,他拉了拉肩上箩筐的绳子,暗骂自己竟想些乱七八糟的,少爷便是少爷,即使是忘了事情失了忆导致性情大变,那也终究是他,自己只需记得这点便好。 按理说茶馆的生意一般是下午稍好,那时大多人都闲来无事,可以在这里消磨消磨时间,顺道喝上一杯好茶。 现下尚还不到晌午,再过些时候便是吃午饭的时间,来这里喝茶吃点心便会影响午时胃口,大多是不会选择来茶楼的,但此时楼里迎来送往的客人却已不在少数,几乎没有几张空桌。 少爷,楼里除了平常的酥点之外,亦有不少品类的热点,故而有些客人也便当作餐食用了,并不奇怪。常乐兴许是看出了他眼底的疑惑,很有眼色的率先给出了解释。 余峰这才恍然的点了点头,视线扫过几桌离得近的客人,他们面前的桌面上确实摆着些蒸笼一类的东西,倒是跟他以前吃过的港式茶点有些相似。 常乐公子,今日怎的有空来了?楼里招待人的伙计迎上来时认出了人,微拱手行了礼,视线在他身边的人身上落了落。 找张桌子与我们,之后让掌柜来一趟,就说少爷来了。常乐冲他点点头,肃下脸对人吩咐。 伙计微微一顿,又转头看了看一身粗布衣裳的人,虽心中有疑惑,但到底是懂规矩的没有多问,将两人领到一处僻静的桌前,躬了躬身离去。 -- 第49页 余峰在常乐的示意下刚坐下没多久,一阵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便传来,顺着抬头看过去,一个略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挂着笑容就迎了过来。 掌柜看了眼站在桌边的常乐,才把视线移向坐着的人,对方身着一身粗衣,乍一看倒像是个乡下人,但细细打量亦能发现他气质有些不同,当下便试探着开口,常乐小哥,这位便是 余枫言二少爷。面对他的询问常乐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跟着又解释道:少爷先前出了些意外你是知道的,现下情况有些特殊,不必疑惑。 掌柜这下便了然他为何一身粗衣,随之拱手深深的弯下腰,在下钱得莱,见过余二少爷,早闻少爷风姿卓越,现下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在是令这楼中蓬荜生辉。 余峰刚因为他的名字动了动眉毛,就被他后面的一通吹捧恶的头皮发麻,他侧头轻咳了一声,才露出笑容道:钱掌柜客气。 若说贾弘为商却身无铜臭,那眼前的这位则是把商人圆滑体现的淋漓尽致,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总不能与笑着夸赞的人为恶。 钱得莱有了他的回应才直起身,看他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是收了起来,紧拧了眉头略有些忧色,先前听常乐小哥说少爷身遇意外,我每每想起便心下难安,如今见少爷平安无事当真是喜不自胜,果然像您这般人中龙凤便是上天也甚是垂怜,能够化险为夷真是 钱掌柜!眼看着自家少爷的脸色越来越尴尬,常乐终是开口打断马上就要挤出两滴泪来的人,道:少爷过来是想看看楼中茶点如何,你速去安排几样招牌的过来。 余峰暗暗的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般如流水的吹捧示好他着实是有些招架不住,手臂上怕是都要起了鸡皮疙瘩。 原是这般,好好好,在下这便前去。钱得莱听他这一言,重新挂上了笑容,拱手道:还请少爷稍后。 余峰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直到看着人转身远去才轻舒了口气,怪不得先前说要来茶楼时贾弘挂着笑眼神微妙的让他做好准备。 这小镇上的那些个有钱人就爱听这些溜须拍马,钱掌柜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少爷可还受用?见着他这副神情,常乐微弯下腰调侃。 余峰侧眸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从醒来后接触的就大多是淳朴的村人,哪里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今日也真是长了见识了。 茶点不同于饭菜需要现吃现做,大多都是早早已准备好,酥点精细装盘,热点放在笼上,有需要时便直接一一呈上。 钱得莱让人上的几样大多是楼中常有人点的,形状别致精巧单看着就喜人,口味亦是有咸有甜,有浓郁有淡雅,有绵软有酥脆,总能满足各人的口味。 即便是不常吃这些的余峰,入口时也觉得味道甚佳,没有可挑剔的地方,这楼中生意能这般红火全然不是没有道理。 少爷吃着可还可口?若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您吩咐我便让他们去改。钱得莱见他每一种都入口尝了,适时的倒上一杯茶,这是楼里新进的新鲜龙井,您也尝尝。 余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叶气息的清香冲淡了口中点心的甜腻味道,着实是感觉惬意,虽然他也品不太出来这茶叶的好坏,不错。 见他的神情似乎很满意,钱得莱脸上的笑容便浓郁上几分,这楼中茶点的味道他自然是十分自信的,能得少爷喜欢,是楼里的福气。 放下手中的杯子,余峰心中思索着苏永悦应当会喜爱什么口味的点心,半晌无果,便抬眸道:这几样帮我再打包一份,劳烦。 是。钱得莱弯腰应了,挥手让候在旁边的伙计去准备,他继续道:少爷若是喜欢便常来坐坐,能侍候您是在下的荣幸,您 多谢钱掌柜。余峰见他又要开始,忙点头致谢,掌柜的若是有事要忙便不必理会我,常乐在就行。 钱得莱刚抬了抬手准备说自己无事,就有一伙计靠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应该是有事要他解决。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坐着的人,对方很慷慨的点点头,他便放松面容拱手离去,少爷看着是个脾性平和之人,应是不难相处了。 余峰见他离开,拿起杯子又喝了口茶,虽对他来说奉承过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好掌柜,楼中的事少不了他周旋,余家请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没了外人在这儿,常乐便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道:少爷一直惦记着点心,究竟是带给谁的? 第25章 带人回村 余峰侧眸瞥一眼他脸上神情就知道他是想歪了,他轻摇了摇头放下杯子,一个走得近些的弟弟。 弟弟?常乐扬高了眉毛,他还道自家少爷终于开窍瞅上哪个姑娘了呢,不过想想也是,那等的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优秀的女子入得少爷的眼,可是少爷在村中结识的? 嗯。余峰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来你们两个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叫常乐,他唤永悦,姓苏。 -- 第50页 苏永悦常乐把这名字念叨了一遍,觉得不如自己的英气,一点都不像个小子,倒像是他表情一顿,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少爷,这人不会是个双儿吧? 见他神情语气皆有些怪异,余峰挑高了眉梢,道:怎么?你对双儿是有什么偏见吗? 不是不是,我怎会这般迂腐,只是常乐抿抿唇,犹犹豫豫的扭捏了会儿,终是在对方的视线中再次开口,余家虽不是那些官宦人家,但是也大门大户家底丰厚,自是有它的严谨规矩,少爷你失了记忆或许不记得,可老爷他断不会让一个双儿进门,便是做小也是不能,怕有失颜面。 有失颜面?同样为人,都是发乎于情,为何会有这般见解?余峰听过他的话一顿,眉头便皱了起来,我与永悦弟弟虽不是你想的那般关系,但也并不觉他身份有何妨碍。 先前他只听婶子隐约说过,双儿在世人眼中始终身份尴尬,他们外形与男子无异,却偏偏不能使女子成孕,自身又可育子,常常受人轻视,那时他听过便罢,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又听得这般言论,当下才算是有所体会。 看他似乎面露不悦,常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世人皆是如此觉得,他又哪知为何,少爷先前也未曾对此有过什么想法,如今怎的少爷,你与那双儿当真无甚关系? 余峰轻抚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这一个两个的怎么总往那些方向胡乱猜测,自我清醒之时苏家便对我帮助良多,我看待他便像看待亲弟弟,并不是无甚关系。 言下之意便是说,有十分深厚的兄弟情谊,被暗讽的常乐扯扯嘴角,讨好的给他的杯子里添上茶,是是是,回头我一定登门感谢。 刚移回杯面的视线因他这话转到他脸上,余峰顿了顿还是道:常乐,我觉得西山村你就不必跟我去了。 少爷!常乐这下可就不干了,先前说好的事怎么能反悔呢,若是常乐说错了话你罚我便是,可千万别丢下我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峰冲他摆摆手,让他先莫要着急,只是你跟在我身边有些不方便,还是留在镇上比较好。 怎的不方便?我觉得非常方便,少爷,您就让我跟着吧,您一个人在那种偏僻村子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要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要以死谢罪了,自然是要看结实。 这人一副马上就要再哭给他看的神情让余峰只觉得脑门发疼,他长叹了口气,只好妥协道:你跟我去行,但关于我的事绝不可透漏半个字。 我保证。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下,常乐立刻便伸出三根手指竖在脸侧,少爷既然妥协,机会肯定得抓住。 也不准叫我少爷。 可以 这次去不是让你长留,只能待一天,之后就马上回来。让他一直跟着自己在村里,迟早谁会穿帮的。 啊这跟不让他去又有何区别,他是打算去照顾少爷,又不是串门儿的,哪有待一天就回来的道理。 你若是觉得不愿,那可以选择不去。余峰看他皱起脸,立刻便说道:这样你我便都不用为难。 那不行。常乐拒绝,不去的话他一天都待不了,去了说不定还能想办法留下,他转转眼睛,好,一天便一天。 他答应了余峰也就不再说什么,虽说带他回去就等同于带回去个麻烦,但若是不退一步,这小子肯定是说什么也要跟着他的。 他们这边谈好了条件,钱得莱也亲自捧着装好的点心回来,在余峰表示要给他银钱的时候诚惶诚恐的给鞠了几个躬,直言哪敢要少爷的钱。 他实在是不愿意收,余峰也只好作罢,两个大男人推来阻去的也不大好看,最后在对方热情的吹捧声中离开了茶楼。 此时离晌午还差些时辰,他方才吃过些茶点不觉得肚子饿,先前要买的东西现下一样都还没到手,便想着先去逛一逛。 本来他是打算让常乐先回成衣铺子的,但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还是在身后带了个小尾巴出发。 至于看见自家尊贵的少爷挑挑拣拣一些油盐酱醋的常乐心中有多酸楚,他是不怎么关心的,在余峰看来这本就是些平常事。 以往去街上游玩,常乐都是跟在后面付钱,这个习惯自是保留,不过却被余峰拒绝了,虽说他带着的是余家的钱,但他现在换了芯子难免还是觉得不妥。 常乐这次倒是没有坚持,反正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待少爷花完了银钱再用他这里的也没什么。 余峰的箩筐对方一直背在身上,买的那些东西都放在里面,他想要回来自己拿也被推拒,次数多了也便作罢。 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的,对方忠心耿耿的少爷如今早已是换了人,他所担心的那些结果其实已经发生,余枫言再也回不来了。 可纵然他心中不安,这般离奇之事他也没法解释,只能这般将错就错下去,让他们始终相信此人还好好的活着,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 第51页 少爷你就住这儿啊?常乐站在篱笆墙外,看着里面一副破败的景象,觉得难以置信,余家的茅厕都比这 话还没说完他便觉得似乎是有些不合适,连忙闭了嘴去看身边的人,见他面色无常才松了口气,转头看着这住处心酸无比。 先前跟着少爷坐那颠簸的要死的牛车他就够替对方觉得憋屈了,现下看到这地方更是觉得无言,这哪是人住的呸呸,这是少爷的住处不能这么说。 余峰便知道他会是如此反应,任他一人做心理建设,推开了篱笆门走进去,自己先前醒来时心中也是因此受到一阵冲击。 见人进去了常乐也顾不上心酸,连忙跟着踏进篱笆门,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心绪登时更加复杂。 待得进了那间唯一的屋子,他心疼的差点落下泪来,他家少爷那般金贵,怎的就在这种地方过活了呢,他只道少爷吃了不少苦,没料到比他原本所设想更加凄惨。 东西先放下吧。余峰见他还呆站在屋门口,无奈的招招手开口提醒,虽是惨了些,但也不至于这副要哭不哭的神情。 常乐连忙进了屋,四下看了看却一时有些为难,这屋子里连张桌子都没有,总不能将框子放在地上吧。 余峰对上他询问的眼神,上前帮着把他背上的箩筐取下,放到摆在一边的凳子上,取出放在最上面的几个油纸包看了看,确定没有被压坏才放心。 少爷余大哥,你要不还是跟我回镇上去住吧。常乐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连忙改了称呼,目光四处看着开口提议,这地方也着实破了些,屋顶看着随时都会塌掉。 若是余峰知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一定会回答不巧,已经塌过了,可惜他并不知道,只道:再说这种话,你现在便回去吧。 常乐张了张嘴想辩驳,但终究是没敢多说,为了不惹人注意,对方让他也换上了一身粗布的衣服,只觉得这硬硬的布料穿着不舒适的很,少爷竟还能面不改色。 他平时在府上穿着的,那可都是最上乘的丝绸,质地十分软滑轻盈,剪裁缝制也极其精细,便是连府内下人也是普通的绸料,哪里有过这种当抹布都嫌弃的衣裳。 看着对方微弯着腰在整理框中物品,他只觉得这画面十分的不真实,会不会今日找到少爷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唉,他垂头叹了口气,腰和屁股被牛车颠簸的酸疼现在还没消失,怎么可能是梦,他家少爷就是住在这么个破地方,并且还不愿意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一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看见少爷拿着东西要往外走才回神,他竟然让对方自己忙活了半天,登时慌乱的接过他手中物品,少余大哥,我来我来,您歇着。 余峰看他终于缓回了神也不跟他客气,挥了挥手示意他把这些调味料放到外面的灶棚里去,台面上摆的有盛放的罐子。 对方应着声转身去了,他也拎起已经腾空掉的箩筐出门,放在檐下的墙边,自己也到灶棚盛了些水洗手脸,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脸都觉得紧绷。 哎哎哎,少爷,您身子不好莫要用冷水清洗,还是烧热了再用吧。常乐回头看见心中一慌,也顾不上称呼不称呼了,忙跑上前制止。 虽说现在天气炎热,但以少爷的身体状况,沾了冷水指不定便要染上风寒,那可是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余峰被他拉住手腕阻了动作,一脸无奈的抬起头,虽说他刚清醒时身体是弱鸡了点,但也没娇气到这种地步,况且他现在都锻炼的差不多了,我每日都是用的冷水,也没见生病,你太过小心了。 他这么一说,常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的气色确实较先前不同,手下握着的腕子也紧实许多,少爷,今日自见你后,似乎都没咳过了。 我没病没痛的咳个什么。余峰疑惑的看几眼他,轻挣开他的手鞠了捧水洗脸,顿时觉得除了汗有些黏腻的脸清爽了不少。 常乐看着他动作也没再阻拦,真的是奇了怪了,少爷先前便是没病,那也是日日咳嗽,脸色惯常的一片苍白,如今看着倒像是个平常人了。 之前他因为找到对方的喜悦没有细想,现下才发现了这些不对,还有在镇上逼退那找麻烦的人时,真是英武帅气,莫非少爷这是上天垂怜因祸得福?! 他猛地一锤手掌,脸上有了到这儿之后的第一个笑容,一定是这样,他家少爷这般的聪慧俊俏,那便是上天也舍不得他多受苦难,所以才借此收回他身上病痛。 余峰见身边的人突然笑的一脸愉悦,有些纳闷的皱了皱眉,只觉得他内心丰富想法极多,定是又自行脑补了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把自己用过的水泼掉,又重新盛了盆干净的,点一点对方的肩膀,示意陷入内心世界的人洗干净,自己回屋去拿东西。 常乐见自己因为发呆竟然被少爷伺候了,顿时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瓜,暗骂自己怎么总在关键时刻走神,蠢得不行。 第26章 家常 刘荷芳听见叩门声便放下手里正择的菜,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土,从凳子上站起身,一眼就看见了墙外正笑看着自己的人,顿时也露出笑容,余小子来了,还敲什么门,又没栓上,直接进就行。 -- 第52页 婶子。余峰见她过来乖乖的唤了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再怎么相熟该顾的礼节还是要顾。 刘荷芳笑眯眯的应了,手上把门一拉开,才注意到他身侧竟然还站着个不认识的小子,当下微微一愣,这位是 他是我在镇上认识的一位小兄弟,说是想来村里玩两天,我就带回来了。这是余峰先前就想好的说辞,坐牛车时也是这般对好奇的村人说的。 婶子好,我突然登门没有打扰吧?常乐之前就已经听自家少爷说过余家的事了,对他确实是帮助良多,对少爷好的人那就是对他好,自然是要热情对待。 他本身就长得秀气白净,再加上年岁也不大,笑起来特别的讨人喜欢,刘荷芳自也是这般想的, 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快进来,不嫌弃家中简陋便行。 谢谢婶子。常乐别的不会,讨巧卖乖还是在行的。 余峰跟他进了门,四处看了几眼,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别人在了,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得志叔跟永悦弟弟不在吗? 他们呀刘荷芳走回灶房门口,用清水洗了洗手上的泥土,在腰上的围裙擦着手走回来,下晌去山上砍柴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 她边说着话边示意两人到树下的桌子旁坐,拿起盛着凉白开的陶罐给他们倒水。 余峰顺着她的示意过去,把自己跟常乐拿着的东西放到桌上,道:今儿去镇上带了些东西回来,婶子可要收下。 你这孩子,怎的又乱花钱。刘荷芳看他放下几个油纸包还有用细绳绑着的一块猪肉,皱起眉便开始念叨他,手上又没多少银子,怎的还这般浪费,你这东西婶子可是不收。 余峰就知道她会这般说,闻言叹了口气,道:我是不太会做这肉所以才带过来蹭饭的,婶子你这拒绝的彻底,那我也便只能现下就回去了。 哎,你他作势便要起身刘荷芳下意识叫人,看他抬头后脸上的笑容又明白这人是早有打算,用手指了指他,道:就你这孩子鬼主意多,留着吧,怕了你了那这些是什么? 余峰见她扫了眼那几个油纸包,笑着开口解释,这些是糕点,上次答应给永悦弟弟带的。 他怎么也随着你胡闹!刘荷芳又皱起眉,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要糕点吃,回来我可得说说他。 婶子您可别!余峰连忙摆摆手,顺势拿起陶罐给她也倒了杯水,这是我自己要买的,永悦弟弟可没跟我要,您这可是冤枉他了。 自家孩子的脾性刘荷芳自然是明白的,不过也是嘴上说说,只是不愿意看这孩子胡乱花钱,他手里有多少自己也算清楚,日子尚且过不明白,再这般不知节制可怎么是好,他孤身一人家里没个长辈管束,自己跟他亲近难免就想念叨两句。 常乐在旁边看自家少爷跟人相处觉得新鲜,平日里他总是稳重有礼,老爷少有训斥的时候,更别说是因花银子这事儿,少爷这才不过花了几个铜板,哪里便多了,余家那万贯家财够他躺着挥霍一辈子了。 不过这些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少爷不许他提以前的事,他也不敢随便胡说,想来也是担心这些乡野之人被吓到。 婶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心里都清楚,不过今儿是有开心的事打诨归打诨,余峰也不能让人为他忧心,便压低了声音往前稍凑了凑,那张狐狸皮,我在成衣铺子里换了五两银子。 啥?五刘荷芳下意识便要惊呼出声,但到底是忍了下来,她抬头看看矮墙外,确定没人经过,才跟着压低声音,那皮子还真能换来钱呢? 她知道富贵人家会穿皮毛制成的衣裳,不过那些都是毫无杂色油光水滑的,她还当这人捕的那只不好卖出去。 我也是运气好,遇上了位心好的掌柜,不然也是不能成的。余峰说到这话跟常乐对视了一眼,这倒也不是谎话,如果没对方这一出,确实是这么个事实。 刘荷芳自是十分为他开心,不过喜悦之后她还是不忘交代,余小子,高兴归高兴,但这事儿你也别到处乱说,咱自个儿知道就成了,明白吗? 常乐听见他这话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不过是用自个儿捕的东西换了些银钱,怎的就跟做贼了似的? 晓得的婶子,我也不是那种张扬的人。他不明白余峰却是明白的,他这几两银子虽算不得多大的一笔财,但来的到底侥幸,难免会有那么些个眼红的,到时候说些风言风语不好听,即便他不在意也不需招惹这种是非麻烦。 他的脾性刘荷芳也是了解,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什么,刚想说自己去择菜准备晚饭,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 苏得志和苏永悦每人背着一捆柴进了门,转头看见坐在树荫下的几个人微微一顿,视线在那张生面孔上停了停。 呀,阿悦这是咋的了?刘荷芳见自家双儿衣服上沾着些尘土,发丝间有些乱夹着两片树叶,下巴上还有道小细痕,不禁起身迎上去。 -- 第53页 他这一询问,苏得志也顾不上陌生人,瞥了身边的人一眼,道:还不是他自己,非得上树掏什么鸟蛋,都跟他说了那树枝条滑,非是不听,这不,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得亏是摔的地方不高,不然非得折了腿。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回了莫要学小子爬高上树,怎么就是不听话呢!刘荷芳听了是又气又心疼,忍不住便开口数落。 苏永悦已经被父亲念叨一路了,早就没了脾气,只是现下还有别人在难免的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放下身上的柴捆,小跑着就进了屋,一路都是叮叮当当的铃声。 余峰的视线随着他的身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后,嘴角挂上了抹浅笑,转头安抚两位长辈,叔,婶,他应该也知道错了,好在人没事,你们也别太担心。 她这孩子从小就皮实,一点小擦伤很快就能好,刘荷芳倒也不多忧心,只是这越发的没个双儿样子才让她无奈。 他们几个在交谈的时候,常乐已经把那个双儿看得清楚,长得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看着行为举止也没个样子,应是入不了他家少爷的眼,嗯,果然只是弟弟,这下他就放心了。 苏永悦进了屋好一会儿才出来,应该是换了身衣服,头发也已经梳理整齐了,瞥了眼坐在桌边说话的三人,转身钻进了灶房去帮娘亲的忙。 在他开门出来就看过去的余峰收回视线,心中明白对方现在肯定觉得有些丢脸,眼底不禁又流露出些笑意。 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收收他毛毛躁躁的性子。苏得志摇摇头叹了口气,这般没个定性的双儿,哪家汉子会喜欢。 他年纪还小,难免的。搁在余峰那个时代,不过还是个高中生而已,对方已经比那些孩子好很多了。 都快十七了,哪里还小。苏得志只当是在为他说话,他倒不是不喜爱自家孩子活泼淘气些,只是这样的性子搁在一个双儿的身上难免忧心。 他又叹了口气,便把这些思虑暂时抛开,今日家里来了客人,总是唉声叹气的也不大好,抬头笑了笑道:倒是让这位小哥见笑了。 没有没有,令郎性情活泼,挺好的挺好的。常乐自然是摆摆手表示称赞,他家少爷当弟弟的人,他哪里能说不好。 苏得志自是知道人家跟他客气,笑了笑端起碗喝了口水,转了话题道:常小哥家里便是住在镇上吗? 我其实算是外地人,因为家中出了变故才流落至此,现下在镇上的成衣铺子里做伙计,混口饭吃。常乐张口就来,扯起谎来脸色都未曾变过,他侧眸看了眼身边还算满意的人,接着道:少呃余大哥今日便是在我们的铺子里出的狐狸毛,所以便有了交集。 原来如此。苏得志恍然的点点头,他就说余小子怎的会跟镇上的人有了交情,还带回了村来,镇上繁华热闹,小哥竟还乐意来我们这小村子里玩耍。 这里山明水秀,别有一番景致啊。常乐嘴上这般回答,心里却暗自道山明水秀是没错,但他家少爷住的着实太过破旧,他看着简直心酸。 有些时候热闹景象看多了,难免就想图些清净,这样的地方反倒让人心中安宁。余峰随着他的话接了句,抬起的视线落在头顶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的枝叶上,临近傍晚的暖色光芒透过缝隙照射下来,是一副只让人感觉岁月静好的画面。 常乐听到他的感叹转头看过去,见到少爷的侧脸迎着夕阳,面容看着温暖且柔和,他微微一顿,是因为这般他才想要多留些时日的吗? 在他们三个的闲聊之中,饭菜的香味源源不断的飘荡过来,整个院子都透着烟火气,将人逐渐的笼罩其中。 细碎的铃声传进耳朵里,余峰转头看过去,双儿手中正端了两盘菜,迎着橘色的温暖光线走过来,一瞬间让他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让他无比向往的生活。 苏永悦端着菜走到桌边,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转眸看过去,见着他呆呆的模样心下奇怪,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咚的一声便把菜盘放在桌上,对方果然被这声响惊醒,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莫名被瞪的余峰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盯着人家发起了呆不被瞪才奇怪,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恍然觉得双儿方才的模样让他心中温暖而已。 走回灶房门口的苏永悦摸摸自己下巴上还有些刺痛的伤痕,恼火的放下手,那家伙定是在心中嘲笑他。 几盘菜陆陆续续的上了桌,虽都是些普通菜色,也着实是香味诱人,刘荷芳做菜不像其他妇人般的什么也不舍得放,烧出来的味道自然是好。 常乐看着桌上这些食物,新鲜倒是觉得怪新鲜的,但难免的还是为少爷心酸,余家连下人都是吃的白米粥,现在却要吃这些糙米,真是太委屈了。 不知道旁边的人还在捧着碗在心中为自己流泪,余峰已经吃了口他带回来那块被红烧的肉,立刻夸张的点点头,婶子的手艺果然做什么都好吃,若是我做肯定就糟蹋了,来蹭饭当真没错。 听他这般夸赞自己,刘荷芳忍不住露出个笑,余小子你就可劲儿的捧我吧,赶明儿婶子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 第54页 婶子莫要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确实好吃。为了证明自己话中的准确性,余峰还又往嘴里塞了口菜,赞赏的对她点点头。 看着妇人喜笑颜开的脸,常乐也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咀嚼,随即便撇了撇嘴,好吃是好吃的,但也没少爷说的那般夸张,定是在这里吃了太多苦头,每日的粗茶淡饭才会这般,他家少爷果真还是可怜,这个村子怎能是久留之地。 第27章 升温 看着那人又在哄娘亲高兴,苏永悦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往嘴里扒了口粥,干什么都不行,讨长辈欢心倒是有一手,搞得如今他才像是那个亲儿子。 铃声的脆响让余峰侧眸看了双儿一眼,目光刚好瞥见他执筷那只手的掌心有一道不浅的伤口,似乎是因为方才碰过水的缘故,边缘略有些发白,他皱起眉道:手怎的也伤了? 苏永悦听到他的话扒粥的动作一顿,一翻手掌微蜷起手指把伤口盖住,侧脸瞪了他一眼,因为不想让爹娘担心才没说的,怎得就被他瞅见了! 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手掌撑在地上刚好按住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被划拉了一道口子,怕他爹担心就趁着起身的动作擦了擦血,拉扯了袖口遮盖。 似乎是因为时间长了伤口有些发木,倒是没那么疼了,他也就有些忘记,谁知这一疏忽就被看个正着。 刘荷芳看见他那副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余小子没说错,拉过他的手翻开摊在眼前,口子看着不浅,刚才帮着她忙了半天,这会儿都有些肿,她伸手轻按了下,听到他倒吸凉气,没好气的道:现在知道疼了? 苏永悦扯着嘴角对她笑笑,缩了缩自己的手,想起让他被发现的罪魁祸首转头又瞪过去,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严肃,不禁一愣。 余峰的视线落在他掌心的伤口上,拧着的眉头依旧没有放松,他道:这种伤口不好好处理,还胡乱碰水,很容易发炎感染引起破伤风,严重的话能要人命。 他这肃着脸的一番话让一桌的人都有些发愣,一时间静悄悄的倒是没人接话,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脸上。 那那可咋整?还是刘荷芳最先反应过来,流露出些急色,她虽是听不大懂对方在说什么,却是被那句要命给镇住。 最好是找个大夫瞧一瞧,好好包扎上药。伤口感染会破伤风是真的,但双儿手上的显然没余峰说的这般严重,只是看他似是不在意,所以想让他长长记性。 我们这村子里哪有大夫,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自个儿采些药喝,得了大病才会去邻村苏得志说到这顿了顿,紧拧着眉头站起身,我去秦家借牛车。 苏永悦见父亲转身就要出门总算是回了神,一把用另一只手扯住他袖子,回头就瞪了那人一眼,定是他在这里危言耸听。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嘶余峰的话还没说完,小腿上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倒吸了一口凉气弯下腰,这小家伙儿下脚可真狠。 常乐坐在他身边,正正好把这一幕看个正着,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那双儿,随即放下碗急急的伸手扶住身边人的肩膀,少余大哥你没事吧? 余小子咋的了?刘荷芳没注意到自家双儿的小动作,看他弯腰还以为是肚子疼,是不是吃坏什么了? 没没事,小腿突然抽筋了。手在被踹的地方揉了揉缓解,余峰看了眼瞪着他的人,道:得志叔不用急,永悦弟弟的伤口没那么严重,不用看大夫也行。 苏得志犹豫了下,看他的表情认真才算是相信,缓缓的又坐回凳子上,横了自家双儿一眼,看你下回还小不小心! 苏永悦似是理亏的垂下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其实暗暗的侧了侧脸瞪着某人,还微眯起眼睛咬牙。 虽是没有那般严重,但也不能就放着不管余峰这次没有受他威胁,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家里有伤药吗? 应是有的,我去看看。刘荷芳说着话就站起身,乡下人平时磕磕碰碰的很正常,又不能随时随地的找大夫医治,也会自备一些伤药。 见他走开,余峰又转眸看向中年汉子,问道:叔,若是有酒的话能不能拿些出来。 苏得志微微一愣,待回神就点了点头,只当是他要喝,起身跟着走开,若是没记错的话,之前存的还剩下半坛子。 爹娘一走开,苏永悦便没了顾忌,啪的将手里还攥着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扭头便瞪着汉子磨牙。 自家少爷好心提醒他治伤,这双儿非但不领情还这般态度,常乐可就不乐意了,眉毛一扬就想开口,却被身边的人抢了先。 你莫要这般看着我,我可没吓唬你,别看只是个小伤口,严重起来真的会要人命的,你可别不听劝。余峰索性侧了侧身正对着他,不客气的伸手拉过他那只手,你自己看看,边缘都泡白了,还肿的老高。 苏永悦被他拉住手耳尖一红,暗道这人又这般的不知轻重,咬着牙缩了缩手,对方却收了手劲没放。 余峰只当他是又想逃避才要抽回手,使了些力气将人拽住,躲也没用,你今天被教训,我可是不站在你这边。 -- 第55页 常乐瞪着眼睛在旁边看着自家少爷跟个登徒子一般拽着人家双儿,张了张嘴想开口提醒他不能这般随便拉人家小手,却又担心拂了对方面子,一时间有些为难。 对此完全无知无觉的余峰不但没把人放开,还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了抚双儿的掌心,手指从伤口边缘划过,能感觉到因为肿而有些硬硬的,婶子有一点说的没错,莫要再整日的跟毛小子一样爬高上低,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失了手,这次也算是给你个教训。 他这一番念叨倒是让苏永悦忘了羞怯,眼中透着些不服气,他自小便上树摸鸟窝,从来也没摔过,这次不过只是个意外,怎的每个人都要数落他一遍! 别不服气。抬眸看到他的神情便能猜测到他心中所想,余峰抬手轻弹了下他的脑门,有些时候你也听一听话。 苏永悦诧异的抬手捂住脑门,不敢相信这人竟然敢弹他,气呼呼的又抽了抽手,右手腕上的铃铛响的急促。 余峰这次顺着他的力道把手放开,看着对方收回手就打算起身,又抬手按在他肩膀上,等会儿还要上药。 先前他们两个之间隔着个刘荷芳,对方起了身离开中间便空下来,他方才拉人的时候凑近了些,中间还空着不足一人的距离,这下探手落在双儿的肩膀上,让起了一半的人一时没稳住歪了身体,他下意识的收了收手,正像是把人搂进了怀里。 莫说是坐在身边的常乐,便是刚从屋里出来的刘荷芳与苏得志二人也是被惊的一停脚,转头交换了个眼神。 双儿身上浅淡的梨花香味让余峰有一瞬间的失神,掌下温热的身体让他无意识的再次收了收手指,似乎能隔着薄薄的布料感触到什么。 少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常乐噌的站起身,连称呼都忘了换,指着他的手指颤了颤,不不合适!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感觉舌头都有些打结,再怎么说将他当弟弟,人家也是个双儿,少爷这是忘了事儿脑子也糊涂了吧! 他的声音让余峰恍然回过神,低头便看到怀里人涨红的脸以及怒视他的眼睛,他猛地一收手身体向后避开,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一撒开手苏永悦就站起身向后退开两步,咬了咬嘴唇转头准备回屋,却正看到几步外的爹娘,顿时更觉得尴尬,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余峰看到他的反应跟着看过去,也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站起身,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胡闹,跟小孩子似的。刘荷芳看了看他们两个,笑着开口打破有些沉寂的气氛,手里拿着药瓶子跟细布走过来,一把拽住苏永悦的胳膊让人重新坐好,手还伤着就别闹腾了。 他们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让余峰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总也不长记性,老是忘了双儿不双儿的对人家瞎上手。 常乐小哥方才怎的跟余小子叫少爷?苏得志手里抱着个小酒坛子回到桌边,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 常乐放下自己还举着的手,闭了闭眼睛谴责自己一急竟忘了这茬,偷偷瞥了眼少爷盯着他的眼神,他干笑两声解释道:那个光顾我们铺子的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么称呼惯了,所以一时顺口,一时顺口。 苏得志有些恍然的点点头,也没多放在心上,把手里的小酒坛放在桌上,道:怎的余小子,今儿要跟叔喝两盅? 正递给常乐一个赞叹眼神的余峰听到他的话回头,笑着摇了摇头,道:叔,我不是要喝,这酒是用来给永悦弟弟洗伤口的。 伤口在上药之前最好还是消消毒比较好,毕竟他这口子划的不浅,又没有及时处理,真感染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荷芳按照他说的帮苏永悦把伤口包扎好,完了还不忘伸手戳下他的脑袋,下次再这样,我可不饶你。 自制理亏的人乖乖的点点头,手指轻轻的摩擦着缠绕在手掌上的细布,早知是这么个结局,还不如一开始老实承认呢。 饭刚吃了几口就被这事打断,还好现下天气热菜不会那般快凉,见自家双儿吃了教训,苏得志也就挥挥手示意他们吃饭。 一顿略有些波折的晚饭结束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隐约开始有星星点点出现在墨色的天边。 余峰两个小子也不便在这里多留,帮着把桌子收拾过之后就跟人告辞,临走前看向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双儿,道:答应给你带的点心我都给你带来了,但是交给了荷芳婶,你要是想吃,估摸着得把人哄好了。 见他说完话对自己眨眨眼睛,苏永悦愣了一瞬,恍然明白过来就对他磨了磨牙,一扬下巴便扭头走了,谁稀罕他的东西! 逗弄成功的余峰眼底流露出笑意,觉得对方像只炸毛的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后,收回视线跟眼前的中年汉子拱了拱手,带着常乐转身离开。 苏得志把两人送出了门,脸上挂着的笑容收了收微叹口气,随即摇摇头便不再去想,之后会如何就看孩子们自己的发展吧。 而另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常乐时不时的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人,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少爷,你 -- 第56页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余峰有些疑惑,微挑了挑眉毛,做什么,有话就说,何必这般婆婆妈妈? 常乐听见他这话,垂眸咬咬嘴唇,组织了下措辞尽量委婉些,才道:你对苏公子,当真只是对待弟弟? 不然呢?余峰随着他的话停下脚步,微侧过身奇怪的看他,不懂这人为何总要纠结于此,我却是将他当弟弟般疼爱的。 他这话说的坚定,常乐却是不那么信的,他方才看得清楚,无意将对方搂在怀里时,少爷脸上恍惚的神情以及带上薄红的耳垂,谁会因弟弟有这般表现? 可他抬眸看着少爷带着些许询问的眼神,却又是无比的坦诚,又不像是在心虚撒谎,他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眼角一抽,少爷他不会是压根就没开窍吧? 第28章 父母兄弟 想通了这个问题,常乐就觉得心中的那些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倒是不觉奇怪,因为身体的缘故,少爷一向出门很少,便是偶尔出去也是到自家铺子里视察。 老爷也因此未曾着急给他定亲,所以少爷平日里接触的女子或双儿基本就是家中的下人及家人,情感上懵懂些也正常。 可是他又想不明白了,那个苏永悦普普通通,相貌不娇丽,脾气不温柔,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他还得知对方是个哑巴,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双儿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家少爷? 见他在自己说完话之后就眼神呆滞的的一言不发,余峰有些疑惑的皱起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常乐猛然回神,对上他奇怪的视线,干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心底却忧愁的很,少爷喜欢上了一个双儿,还是一个乡下双儿,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余峰见他回神也不再理会,转身就继续往家走,边道:永悦弟弟虽看着不好相处,其实简单的很,你也莫要片面看待。 常乐神情复杂的点点头应了,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点醒自家少爷,说的话万一他就此开窍与那双儿有了发展怎么办?可要是不说,任少爷继续这般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保持距离似乎也不好。 他欲哭无泪的叹了口气,自己就是个贴身小厮而已,怎的就像个老妈子般有操不完的心,莫不是对他先前没有看顾好少爷的惩罚? 他抬手抹了把脸,决定暂时放弃,他觉得这事儿也不能过早下定论,失忆之后少爷的性情变了不 少,他其实不太琢磨的透,究竟对方在想些什么还有待观察。 只是他刚刚将此事放下,跟少爷到家后却再一次面临了问题,他现在住的破泥培房子里只有一间屋子,而这一间屋子里又只有一张床,但他们却有两个人。 挤挤呗,床是有些小了,但勉强能睡。余峰显然没有他那般的纠结,在他对此表示疑问的时候便一脸从容地回答。 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什么艰难的状况没经历过,跟战友挤在一起睡觉都是常有的事,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凑合的。 那怎么行!常乐坚决不同意,他怎么能和少爷同榻而眠,这不合规矩,他便是今晚不睡也坚决不能如此,我帮少爷守夜。 守夜?余峰闻言嗤笑出声,抬手环在胸前,道:怎的,你还担心这村子里能有什么贼人来袭击我不成? 常乐也知道自己是说了傻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但与少爷同睡那也是万万不能的,要不,我打个地铺? 余峰听他这般说,侧眸微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如今天气也不冷,睡在地上不会着凉,看这人的样子,他肯定是说什么也不敢在自己床上睡觉的,打地铺倒也可行,若不然,对方真能在凳子上坐一夜。 他先前睡过的稻草还堆在屋子的角落里,柜中有刘荷芳做的一床被子,给他铺上去应该也不会难受。 常乐在对方开口说话之后便动手将自己睡觉的地方在床边铺好,完了还躺上去试试,别说,还怪软和的。 洗簌完回来的余峰看他安顿好自己,笑了笑就走到床边坐下,没想到这堆没扔的破稻草还能派上用场。 常乐看见他回来起身盘坐在稻草堆上,看着人脱了鞋子和外衫抬腿上床,若不是场景不对,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余府,他想了想,道:少爷,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他这般的询问让余峰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笼罩在昏暗烛光中的人,反问道:你觉得我与兄弟们的关系如何? 这个问题让常乐一愣,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后颈,道:竹文小少爷性情活泼,自小便喜爱粘着你,关系自是好的,大少爷的性子更加沉稳,与你二人少有交流,平日里便是见了也不多言语,虽不亲近,但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余峰听他这么说微动了动眉毛,挪了挪身体也盘腿坐着,手搭在膝上问他,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嫌隙不成? 两位少爷之间自是没有的,只是常乐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才犹豫着道:夫人们之间从前倒是有些不快 余枫言的母亲白氏本是余徹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感情也一直不错,只是进门一年多却毫无所出,余家老夫人便给余徹安排了侧室进门。 -- 第57页 这名女子便是余松谚的母亲吴玉淑,她刚入门半年就给余家添了子嗣,自然是得老夫人宠爱,地位一度的要赶超正妻,期间难免的恃宠而骄,言语间对白氏多有讽刺。 白氏未能替余家绵延子嗣,心中多少也是有愧,一直对此多有忍耐,在其之后四年才终于有了身孕,彼时老夫人正动了将吴玉淑扶正的心思,刚好被这一消息缓和,欲等她将孩子平安生下再说。 谁知这来之不易的孩子却并未顺利诞下,折腾了白氏近一天一夜,待得响起第一声啼哭时,她也随着没了性命。 她过世后余老夫人便做主将吴玉淑扶为正室,余家内宅的大小事宜都交到了她手上,总算是得了她一直想要的名分。 但余徹却为爱妻的离世心中悲戚,自此便对余枫言宠爱有加,从小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们母子那边倒是冷落了不少。 不知是出自对过世之人的放下还是当上了主母沉稳许多,吴玉淑并未因此如何闹腾,平日里除了宅中诸事,便是细心教养儿子,哪怕一年后余徹又纳入了第三房范妍宁,她也是怀着身孕尽职尽责的给操办了。 余竹文便是这第三房所生,从小便性情烂漫自来熟,许是相比余松谚那张总是板着的脸要温柔好相处许多,他更乐意跟余枫言相处,年岁尚小时便追在后面哥哥哥哥的叫。 三兄弟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他们均不是一母所出,性情也多有不同,但总的来说尚算相处平和,并无什么太大的冲突。 宝儿小姐在前两年便已嫁作人妇,平日少有归家的时候,她性情也内敛,我了解的不算很多。常乐将最后遗漏的补上,便看着似乎是在沉思的人,道:少爷听罢这些,可有想起些什么? 余峰听到他的问话抬眸,微摇了摇头,搪塞道:只觉得模模糊糊的,似乎是要想起些什么,却总也想不清楚。 哦常乐略有些失望,但看到对方有些恍惚的神情,还是安抚道:没事的少爷,此事也急不得,你莫要给自己压力。 余峰似是回应的点点头,心下却暗道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想不起来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过那份记忆。 不过听对方这么说来,他与那两位兄弟之间倒是没有过如何大的仇怨,唯一的冲突怕就是家产这一件了,但真的到了谋害人命这一地步吗? 自少爷失踪,老爷也跟着忧思成疾,先前您管理的那些生意都暂时交到了松谚少爷手上,若您再不回去,这么些年的心血怕是要被别人捡了漏。常乐看看他的脸色,又开始试探着劝告他。 这般穷困潦倒的环境让少爷住着岂不是太过委屈,即便是先跟他回镇上也是好的,他可还没忘了自己跟着来的目的呢。 你是说都交给了余松谚?余峰眉毛一动,似是抓到了什么重点,微垂的眼眸抬起,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 少爷,那是你大哥,怎可如此直呼其名。虽说常乐并不怎么喜欢那位难相处的大少爷,但规矩还是要有的。 年纪不大,道理倒是不少余峰见他这般认真,挑了挑眉揶揄道:你先前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哭时,可曾想过什么规矩? 我常乐想起当时情景就面上一红,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我那不是见到少爷平安无事一时失态嘛,也不是回回如此。 余峰看他涨红了脸也不再逗他,收了收脸上的笑容,顺着他方才的话道:现下余家的生意都是大哥在代为处理? 嗯!见他在意,常乐赶紧点点头,趁热打铁的道:松谚少爷自幼也是极聪明的,虽说比起少爷来说还有所不如,但也经手过不少老爷的生意,处理的都十分稳妥,现下你不在,老爷最是倚重的便是大少爷。 余峰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叩了叩,微眯起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紧接着又问道:那我弟弟呢? 竹文少爷啊提到他常乐似乎是想笑,轻咳了一声忍住,他自小看见账簿就头疼,直道那本子认识他,他不认识那本子,但凡老爷给些什么考验,都是苦着一张脸跑来跟少爷求救,没少因此被老爷教训。 余峰微动了动眉毛点头,相比起原身与余松谚,这位竹文小少爷简直就是学渣作派,他发出声轻笑。 单单从这些言语中,他暂时还确定不了什么,抬起手撑着下巴,窗台上的烛火跳动了几下,映在的脸上有些忽明忽暗的,他手指轻叩了下脸,道:你说若是我死了,余家谁最开心? 还在回想从前趣事的常乐听见他这话一愣,脸上的笑容随着隐去,少、少爷,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满脸的无措和慌张,余峰又露出笑容,放下手挑了挑眉毛,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常乐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些责怪微仰脸看他,少爷,莫要说这般玩笑话,您若出事余家上下自是都要忧心。 好好好,不说了。余峰十分配合的点点头,身体一歪倒在床铺上,你快些去洗簌吧,时辰不早了。 那少爷先早些歇息。常乐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曾洗漱,起身对他嘱咐了句便转身出屋,跨出门外的时候略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总觉得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 第58页 思索了瞬并未想起忽略了哪里,他便耸耸肩作罢,去灶棚装水洗脸,莫要耽搁太久等下打扰少爷休息。 既满足的自己的好奇心,又避开了那人的刨根问底,余峰笑着抬起手臂枕在头下,果真还是个好糊弄的孩子。 至于余家那边他唇角的弧度微收了收,他总觉得余枫言遇袭的事没那么简单,那帮盗匪的行为太过异常了,他没有实质性的推论,只是一种作为特种兵的直觉,他对于危险常常是很敏锐的。 目前为止他还不想搅进那滩浑水里,等他再了解的多一些,理清楚还存着许多疑问的思路,再回去解决原身的那些纠葛也不迟。 院里的脚步声再次向这边靠近时余峰便收起了思绪,抽出枕在头下的手闭上眼睛假装已熟睡,免得那个执着的小子想起什么再追着他询问。 常乐回到屋里见少爷已经睡下,便放轻了手脚上的动作,到窗台边吹灭烛火,小心翼翼的在地铺上躺下来,今日遭受的惊与喜太多,他也有些精力交瘁。 第29章 理解 躺在地铺上伸了个懒腰又砸吧砸吧嘴,常乐闭着的眼睛才随着睁开,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户照射进来,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暖洋洋的,让他不禁又觉得有些犯困。 还不太清醒的转着头在屋里看了一圈,恍惚间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在这种破地方,眨了眨眼睛愣了会儿,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坐起身。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时候却发现那张床铺上已经空空荡荡的,搭身体的床单叠得整整齐齐,他伸手探过去,床褥上没有任何的余温,显然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常乐顿时慌慌张张的转身把鞋子套上,连凌乱的头发都顾不上整理就跑出屋外,院子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他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怎么起的比少爷还要迟,现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对这个村子人生地不熟的,找都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余峰晨跑完缓着气息回来,就看到走时还睡得香的小子在院子里急躁的来回踱步,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他好笑的推开篱笆门,你若是内急的话就到院后去上茅厕。 常乐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焦急的神情顿时转为喜悦,小跑着迎上来,少爷,你这大清早了去哪了? 我去跑步了。余峰见他像个丢了崽的母鸡一样更觉得好笑,绕开他去灶棚打水洗脸,脸上出了一层汗怪难受的,动作间又接道:锻炼身体。 常乐茫然的眨眨眼,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转身拿了挂在绳上的布巾,走到他身边捧过去,锻炼身体? 余峰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笑着晃了晃自己比先前结实许多的小臂,就是让身体更好的意思。 常乐顺着他的动作垂眸看了一眼,方才有些恍然,接着又好奇的道:少爷如今身子硬朗许多,便是因为锻炼身体之故? 先前少爷那弱不经风的身子骨,不知请了多少大夫都始终不能根治,只能时时用药物调养,如今再见便这般好了,他着实疑惑。 锻炼身体又不是包治百病,哪有这般神奇,或许是因为他换了芯子的缘故,只是这些余峰自是不能告诉他,便将布巾塞回到他手里,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这又是何意?常乐下意识的又问出口,看他要端盆倒水,忙抢先去做了,顺道把布巾也搭回到绳子上。 没有得到回答,转身打算继续追问,却看到自家少爷又蹲在了灶台前,拿了木柴塞进灶膛,似乎是要点火,也顾不得再满足好奇心,忙小跑着过去接手,少爷,你不要总是做这种糙活,有事吩咐我来便好。 余峰被他抢了手中活计,干脆站起身抬手环在胸前,垂着头对他道:那行,早饭就你来做吧。 是啊?常乐下意识的应了声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抬头仰视着对方苦了脸,少爷,我是小厮不是厨子,哪里会做饭呀。 余峰就知道他不会,抬手便敲了下他的脑门,在对方吃痛的时候道:所以便莫要夸下海口。 常乐皱巴着五官揉揉脑门,他都差点忘了这破地方啥啥都没有,干什么都得自己来,想到这儿他又猛的放下手抬头,少爷,先前这些事都是你自己做的? 自然。余峰不知道他又在问什么废话,转身去自己放食物的地方翻找,打算熬些粗粮粥蒸几颗红薯,早餐也不需要太过麻烦。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常乐又开始觉得心酸,少爷先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手养的连个茧子都没有,现在不但晒黑了些许,连手都粗糙了。 余峰挑了几颗自己满意的红薯转身便看到他这副要哭不哭的表情,顿时头疼的皱皱眉,常乐,一个小子总是哭鼻子,以后会娶不到媳妇儿的。 啊?常乐听到他这话下意识的就吸了吸鼻子,随即站起身挺挺单薄的胸脯,我平时可硬气了,不过是见到了少爷才总这般失态,肯定能娶到媳妇儿的。 余峰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笑出声,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新入伍的新兵蛋子们豪言壮志的模样,得了吧,才多大点年纪就惦记着娶媳妇了。 -- 第59页 少爷!常乐不满的拔高了嗓门叫他,道:我都已经十八了,镇上隔壁铺子的伙计跟我一般年纪,人家都有娃了。 正盛了水洗红薯的余峰动作顿了顿,随后点点头表示承认,他常常忘了这里与以前的不同,十八岁已经不是还在上学的年纪,那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常乐侧着头想了想,蹲下身拿过旁边的火石点灶火,边道:那当然是温柔贤惠的姑娘了,就像府上的桃红一样。 他口中的桃红是夫人吴玉淑身边伺候的丫鬟,人长的秀气性子也绵软,开口跟人说话时总是温温柔柔的。 余峰侧眸看了眼他脸上不自觉浮现的笑容,揶揄道:既然有了看上的姑娘,怎的不去追啊? 常乐听了这话就皱起脸,把柴火推了推好让火势更大,那可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哪儿那么好接近,再说了,欣赏归欣赏,不代表我就非要娶回来。 他故作正经的模样让余峰又发出声轻笑,把洗干净的红薯甩掉水珠,拿着站起身放到灶台边上,这么说她还不是你想娶的人喽? 那倒也不是常乐起身帮他将锅里添上水,只是姻缘这事儿还是得看缘分,而且要两厢情愿,那才方能长久。 他这番大道理倒是让余峰刮目相看了,环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这是你自己总结的? 嘿嘿他这么问让常乐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两声,挠着头回道:话本儿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余峰就知道他个小崽子看不透这些,笑着就摇了摇头,虽是话本里看来的,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这里的人讲究的大多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自身的意愿倒是没那么重要,凑凑合合的一生也就那么过去了。 余峰却是不愿意这般将就,也不会那般的草率,到最后像他的父母一样以离婚收场,他的另一半,必是要与自己相互扶持走完一辈子的,而这就需要浓厚的感情基础。 常乐看他眼神飘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试探着问道:少爷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余峰恍然间回过神,倒是没有注意他着重的姑娘两个字,想了想,道:能与我粗茶淡饭,平平淡淡过完一生的。 嫁给少爷的人怎么会粗茶淡饭呢?常乐不赞同的皱起眉,余家底蕴丰厚,进了门那便是主子,有享不完的清福,您莫要妄自菲薄。 知道他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余峰也没再多说,摆摆手指使他去洗些糙米来,等水烧开就能直接下锅了。 常乐按照他的吩咐拿碗去装了些米,用瓢盛了水倒进去,不死心的又道:少爷在这村中可有遇到过符合的姑娘? 余峰轻摇摇头,姑娘家大多是很少出门乱晃的,他接触的不算多,自是对此也不了解。 常乐满意的点点头,少爷终归是要回到都城去的,这等穷乡僻壤的人还是莫要留恋为好,他将碗中洗过一遍米的水滤出,盛了新的水进去,似是不经意的道:都城中有诸多大家小姐条件都十分不错,少爷回去了也可相看相看,必能找到令你心悦之人。 这是盘算着给自己相亲呢,余峰看着他轻笑一声,随后就收了收嘴角,那等的繁华之地,却并不是他所向往的。 没听见他说话,常乐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愣愣的似乎在走神,抿了抿唇道:少爷可是舍不得这村中相熟之人? 余峰抬眸对上他犹豫的视线,倒是没有否认的点点头,跟着道:常乐或许觉得我是你的少爷,余府便是我的家,是我该待的地方,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西山村才是我记忆的开始。 这番话让常乐心中一震瞳孔微颤,自昨日见到少爷之后他便总是惦记着要带对方回家,对于他总想待在这儿的念头千般不解,从来也未曾思虑过,对于如今的少爷来说,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突然闯进了生活的陌生人。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便要跟他去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会抗拒那是必然的。 他还浸泡在碗中的手微微收紧,米粒被他握紧了手掌中,他的眼睫颤了颤,喃喃道:少爷 余峰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靠近一步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放心,你的话我是信的,只是我需要些时间梳理清楚头绪。 他的手掌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常乐放松了些,他垂了垂眸,再次抬眼看他时似乎坚定了什么,道:没关系的少爷,你无需着急,常乐会一直等着你想好。 比起之前那惶惶不安的三个多月来说,如今能看到平安无事的少爷已经好了太多,他确实不需要那般着急的便将人带回去。 对于他的退让余峰虽是心中放松,但也多少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所要梳理的不是记忆,而是怎么应对原身的那些家人。 虽说不是他直接夺走了余枫言的性命,但他确实是占据了人家的身体,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但眼前的少年好糊弄,常年经商的余老爷是不是也会这般好糊弄他也无从得知,到时候要是哪里露了馅儿怕是不好收场,更何况还有个不确定的敌人在虎视眈眈。 -- 第60页 少爷! 拔高了嗓门儿的声音让余峰恍然回过神,就看见常乐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他微缓了缓神,没等对方开口,侧开身掀了锅盖,水烧开了。 啊?那、那怎么办?常乐跟着他回头看了眼,顿时有些慌乱,他长年都是在少爷身边伺候的,哪里进过厨房啊。 余峰将他手里的碗接过来,按着米粒将里面的水倒掉,不慌不忙的把米下了锅,之后在上面放了篦子,将先前洗过的红薯摆上,重新盖了锅盖,行了,你看着点,等会儿就能吃。 常乐站在旁边见他从容的将事情做完,心中不禁升起钦佩之情,不愧是他家少爷,果真聪慧,学什么都快。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余峰自是感受的一清二楚,只是懒得搭理而已,跟这小孩儿相处下来他算是发现了,八成是脑袋里缺根筋。 第30章 败露 待吃过了早饭,余峰就拿上背篓带着常乐进山了一趟,这次的运气没有那么好,只采摘了些新鲜的野菜果子。 下山的时候他依旧熟门熟路在前面健步如飞,对方却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宛如当初刚清醒时进山的自己。 先前看他可怜已经把装满东西的背篓接过来自己拿的余峰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确保跟在后面的人没有走丢。 常乐喘着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前面即便背着箩筐也腰背挺直的人,心中感叹他家少爷的身体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相比之下他倒是才像自小病到大的那个。 下了山到达河边上,鞠了捧水洗把脸,他才总算是有了活过来的感觉,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随意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水珠。 余峰刚洗了洗手,河岸边上几个洗衣服的妇人便开口跟他搭话,都是一些平日的家常,他都笑眯眯的答了,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常乐抬手托着脸蹲在几步远的地方看他们说话,感觉少爷相比以前似乎更多了些人气,鲜活的更像一个在正常生活的人。 先前的他脾气虽温和,但总觉得没有那么能靠近,即便是斜靠在榻上看账本,也是从翻书的手指尖都透着一种贵气。 他从不责骂下人,是对他们最好的主子,也允许他偶尔的造次言语,但始终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度,只是看着他胡闹而已。 可现在的少爷却不同,他行动走路间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气势,不再是那种矜贵气,笑起来也不再是浅薄的勾勾嘴角,而是更加浓郁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是处在一种平等的位置上,婶婶伯伯的开口就来,耐心的听他们拉扯一些日常琐碎,偶尔接上一句话,就像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从容又自在。 常乐看着他的侧脸不禁思索,若是以前的少爷此时会如何应对呢?大抵便是笑容温和的一句我略有些乏了,便到这里吧,并不如何的失礼,却一下便把距离拉开了。 那么自己更喜欢哪种性情的少爷呢?他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得到答案,在他心里这都是少爷,既是当初那个会在冬日里他从外面进屋递给他手炉暖手的人,也是如今这个像是哥哥般在他犯傻时会弹他脑门儿的人。 若真让他选择更喜爱哪样的性情,他是选不出来的,因为不管哪个都具有他独特的魅力,简直是在为难他。 不对!发呆的常乐猛的惊醒,他干嘛要做这种选择?好像是把少爷划分成了两个人一样,怎能这般想呢? 他摇着头拍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甩掉,少爷便是少爷,哪有这般多的这个那个。 余峰跟几个妇人聊了几句,身上的汗感觉也落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带着人离开,一转头就看到对方在拍打自己的脸颊。 他茫然的打量了他几眼,想着大概是热懵了想让自己清醒清醒也就没有多在意,拎起放在一侧的背篓背在身上,站起身道:常乐,走了。 常乐听到他的声音连忙停了傻乎乎的动作,站起身讨好的笑了笑,他方才在心里腹诽了少爷半天,他应该没看出来吧。 他脑子里的古怪想法余峰当然是不知道的,见他被热红的脸颊已经恢复了正常,便对他轻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回去了,自己率先走在前面。 歇过一会儿已经恢复体力的常乐想要把箩筐拿回来,不过对方没给,他想着离家里也不远了,也就作罢没坚持要,安静的一路跟在对方身后。 跟前的人一身粗布衣裳背着装满野菜的筐子走在小村子里,这般的景象让他又没忍住发散了思维。 或许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上山摘摘野菜河里洗洗脸,跟村子里的人唠唠家常,以后再娶上一房温柔贤惠的媳妇儿,生两个孩子,好像也挺不错的。与一溪一团一队。 唔 因为思绪跑远他没有看路,连前面的人什么时候停下了都不知道,一头撞在了他的背篓上,因为惯性后退了半步,捂着生疼的鼻子缓了好一会儿。 余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人没什么事就转回头,重新看向蹲在自家门口的汉子,开口道:洪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正蹲在篱笆墙外发呆的洪武听见他的声音抬头,脸色看起来很差劲,眼眶也有些泛红,对上他的目光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勉强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余兄弟 -- 第61页 余峰看到他这般便知道应是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便跟上次他撞见的那事儿有关,没有开口多询问他,走过去便拽着人胳膊进了院子。 常乐不认识那个高壮的汉子,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凝重,也识相的没敢多插嘴,沉默着跟他们进去。 洪武被按着肩膀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微垂着头看着有些颓废,平日里笑起来傻乎乎的人现下蔫儿头巴脑的有点可怜。 余峰看了他两眼也没开口问,拉过他身边的另一把凳子坐下,抬眸给站在门口的人递了个眼神。 常乐接收到他的示意,转身回到灶棚拿了晾着水的陶罐,倒了两碗水端进去,递到坐着的人手里。 洪武现下满腹的心事,没有在意他这个面生的人,轻声道了句谢就把碗接过来,捧在手里也没去喝。 常乐把水给了他们就走到门口在门槛上坐下,不动声色的打量那个汉子,也不知他这副神情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余兄弟,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说了才来打扰你,你别见怪洪武的手指在陶碗上缓慢的摩擦着,能从清澈的水中看到自己丧气的脸。 哪儿能啊,你把我从河边上背回来救了我一条命都没说什么,现在也无需这般见外。余峰摇了摇头让他别在意,静等着他的下文。 常乐听到他这话倒是惊讶的挑高了眉毛,原来是这位壮士救了自家少爷,方才真的是失敬了,不过碍于他什么都不能说,只得在心里道了谢。 洪武对此勉强扯着嘴角一笑,捧着陶碗的手紧了紧,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沉默了许久低头喝了口水,才道:我跟草儿的事被发现了 余峰微动了动眉毛,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意外,若不是这事儿,眼前的人也不会这般颓废,他甚至能猜测到,恐怕还有了对他们来说更不好的后果。 洪武和苏草今日跟往常一样,趁着人少的时候借着打水的由头在井边的树下见面,母亲今早给他煮的两颗蛋他都没舍得吃,特意揣在怀里带给心上人。 刚开始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他正抬手帮人整理头发边询问他近日在家里有没有被欺负,还未来得及得着回答,妇人尖利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他们一转头就看到周芬站在那儿,满脸不可置信的指着他们,气的身子直抖,她原是急着用水,苏草却半天不回去,她就骂骂咧咧的出门找过来,直道他是在某处偷懒,却是没想到躲在这里偷情。 她那个大嗓门儿,发起彪来自然是嚷的半个村儿都知道了,吵吵着就让洪武对他们家双儿负责任,必是得娶回去的,还闹到了洪家去,苏草拽都拽不住。 平日里无聊寡淡的村里难得有了热闹看,那自然都是围在了门口,洪家爹娘黑着脸听周芬在他们家院里嚷嚷,只觉得丢尽了脸面。 本来吧两个孩子有情有义,好好坐下来说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商量,多给儿子娶回个双儿做小他们不至于不答应,苏草本身也确实是个好孩子。 可是被她这么一闹腾,要是真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应了,那也太过丢自家面子,洪武娘亲心里一气说话便也没了遮拦,直道是苏草勾引了他家儿子,洪武一时头脑发热才与他有了往来。 她这话其实一出口就后悔了,尤其是看到儿子不可置信的眼神时,这还平白污了人家双儿的名声,可此时若是再收回那也是来之不及。 周芬果真是被气的够呛,她本是想着洪家的家底不错,把这赔钱的双儿嫁过去攀上门亲戚,指不定以后能借着打打秋风,没成想被这般倒打了一耙,当即便嚷嚷着骂人,什么难听说什么。 围过来看热闹的乡亲越发的多,洪家简直觉得脸都没地方搁,更是咬死了不松口,坚决不让人进门。 双方一时之间都是憋着口气被架到了那里,谁也不肯吃了亏后退一步,事情眼看着就僵持不下没法了结。 苏草红着一双眼睛看看两家人,再看看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洪武,终是咬了咬嘴唇丢下一句是我勾引的洪武,跟他没关系,拽着一时愣住的周芬就走了。 洪武看着他走出家门下意识想抬脚去追,却被娘亲抱住了手臂制止,他只能呆呆的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外。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让坐在门槛上的常乐是听的目瞪口呆,只觉得比茶楼里说书的还精彩,那双儿也着实是性子刚硬,他这以后可是要完全丢了名声了。 余峰倒是没有他那么惊讶,但也多少有些意外,苏草他见过几次,性情绵软甚至有些胆小,没想到竟会把事情全部揽下。 我之后再去苏家的时候他们不让我进门,我见不到他洪武的眼睛此时有些发红,原本高大的汉子现在坐在那儿像是没了家的孩子,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哽咽,爹娘打算尽快给我说一门亲事,早早的把这事儿盖过去,让我莫要再执着。 家里的人不肯听他说,苏草他又见不到,憋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想了想也只有这个人了。 余峰看着他抬手揉揉眼睛,似乎擦去了没来得及流出的眼泪,微顿了顿,道: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他,洪武抬起头一时间有些愣,跟那双平淡的目光对视了会儿,他颓然的再次垂下头,我不知道 -- 第62页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爹娘让他娶亲的态度坚决,苏家又不肯让他见人,他觉得自己现在站在一条绝路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不知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坚持到底把人娶回来吗?!人家情绪一时激动的常乐对上自家少爷的目光一下子就怂了,把未完的话咽回去,但还是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人家双儿为了他连名声都不要了,就是不想让他为难,他却什么都没有想过,这一句不知道该让人多伤心! 他的话虽是没有说完,洪武却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抬手撑在额头上,哑了嗓音道,余兄弟,我是不是很没用 余峰却是摇了摇头,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接着开口道: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我们不能替你做决定,但我希望你不要犹豫不决,要么放下苏草,好好地做个孝顺儿子,要么放下父母的期待,将苏草娶回去,你若始终在中间徘徊,到头来受伤的会是所有人。 他这番话说的有些直白,但确实是他想给对方的建议,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还想要两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只能让这件事尽快结束掉。 洪武带着他的建议浑浑噩噩的走了,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但他终究会有一个答案。 少爷,你应该劝他把人娶回来呀,不然那个双儿不就太可怜了吗。把人送出了门,常乐有些不太乐意。 你觉得他把苏草娶回去,就真的能相安无事,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吗?余峰侧眸看了眼他不高兴的脸,抬手环在胸前反问。 常乐一愣,茫然的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能够在一起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你还是不懂,感情没那么简单的余峰轻摇了摇头,回头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前方,被逼迫着娶进门的双儿洪家爹娘心里会有结,以他们家的情况,洪武以后必然也会娶一位姑娘做正妻,对他的情谊在几番消磨下又能留存多久,到时候公婆不喜的苏草真的能好好过日子吗 常乐眼瞳微颤着垂下头,似乎能从他的话语中想象到那副情景一样,心里感觉闷闷的,这对于那双儿来说岂不是太过不公平 余峰听到他这话侧过脸挑了挑眉,开口道:你昨儿不是还觉得娶个双儿进门有失颜面吗,今日怎的就变了? 那不是少爷你的身份不一样嘛常乐有些尴尬的小声嘟囔了句,随即抬头道:小的再重申一遍,我对双儿真的没有成见,您可莫要对我有什么误会。 余峰笑了笑似是没有在意,转身回屋时道:无论什么样的身份,喜欢这种心情都是一样的,也无关对方是谁,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 我哪里年纪小了常乐不服气的跟在他身后,辩驳道:早就是能娶媳妇儿生孩子的年纪了! 第31章 安抚怒火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洪武跟苏草的那点事儿在第二天就已经传的全村都知晓了。 本来一个双儿跟汉子偷偷有了私情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偏偏他还承当自个勾引了人家,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添些油加些醋,难免的话就越来越不好听。 余峰在送常乐去村口赶秦家牛车的路上也听到不少闲言碎语,甚至在等牛车的那些人里也有不少在议论此事的。 昨天他便与常乐商量好了今日让他回镇上去,日后得空他自然会去镇上找他,少年肯定是不情愿的,但在他的劝告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本来他就已经答应了只留一天的,先前是想着争取时间把人劝回去,谁想也没能成,反倒是自己对他在村中的生活有了那么一些些改观,至少是没有那般担心了。 哟,余小子,这是又要去镇子上啊? 有认识他的婶子看见他便开口搭了话,余峰先是叫了人回应,后道:先前在镇上认识了个小兄弟,跟我回来玩儿了两天,现下送他回去。 那妇人随着他的话转头看了眼他身边的小子,白白净净的模样倒是顺眼,便调笑道:小子多大了,可曾婚配?若是没有,婶子给你说一门。 纵然是脸皮厚如常乐,听到她这般直白的询问也难免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连说不用麻烦了。 这害臊的反应把一众人都逗得直乐,顿时响起一片笑声,有人道他年纪不小了,正是要娶妻婚配的时候,不必如此羞涩。 常乐被她们说的脸更红,不禁求救的看向自家少爷,谁成想对方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戏,完全没有要解救他的意思,当下心中腹诽少爷无情。 待得哄笑声逐渐落下,先开口那婶子身边的另一个妇人转了转眼睛,看向笑而不语的人,道:余小子,你与荷芳她家常有来往,想必洪家的事也知道得清楚,苏草当真那般的不要脸面勾引了洪武? 她这话一问出来登时气氛就有些尴尬,她身边的人还用手肘撞了撞她,知道人家走的近还当面问这种事。 这等不实的流言有什么可信的,当真都是荒谬至极!余峰还没有开口,常乐倒是脸色一变先开了腔,做为听到了全过程的人,他自然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双儿有那么几分同情敬佩,心下直道这些乡下人眼界小,说什么便信什么。 -- 第63页 他神情语气都不怎么好,让那些妇人略有些尴尬,但被一个后辈这般似教训的说话亦有些恼火,难免的脸色便也不好看。 对不住各位婶子,我这位小兄弟年纪还小不懂事,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余峰在气氛更为尴尬时对他们拱了拱手,替人道了歉。 本身便是她们问人家这种事略有些理亏,既然有了台阶下自然是不会拒绝,都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无碍。 余峰收回手,瞥了眼神情有些不情愿的人,又道:虽说他语气不大好,但道理确实是那么个道理,未曾知晓事实如此,那些流言也请婶子们不要轻易相信,免得损了人家双儿的清白。 他态度恭敬,似乎连话都多了几分道理,几位婶子互相看了看都道那是那是,但心里究竟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待得把不情不愿的常乐送上牛车,看着对方渐行渐远,余峰便也收回了视线转身回村,这次的事怕是要沸扬一阵子,闲来无事的村里人自是乐得多一个饭后的谈资,没那般的容易遗忘。 他微叹了口气,自古以来人言最是可畏,苏草恐怕要有一段难过日子了,但愿他能坚强一些撑得下去。 哎,你知道吗,方才我见那苏永悦怒气冲冲的便往洪家去了,脸色看着十分吓人! 经过两名妇人身边时听到的话让余峰的脚步顿住,停在原地微侧了侧头,没有发觉的两人还在交谈。 那这怕是要惹出事来了,谁都知道苏永悦与那苏草的关系向来不错,是要去替人算账呢吧。 可不是吗,其实又有何好纠缠了,洪家昨儿就放出话来要给洪武说亲,摆明了是没有让苏草进门的打算,他便是去把人打了又如何? 与其担心他堂弟,倒不如担心担心他自己,这般凶悍的双儿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别 后面的谈话声随着她们俩逐渐走远开始听不清楚,但想一想也知道必不会是什么好话,余峰脸色深沉的站在原地思索了会儿,终是脚步一转换了方向。 他先前去洪家借过牛车,所以记得路该怎么走,路上心里难免有些忧心,希望双儿可千万别再惹什么是非。 只是他到了之后还没来得及靠近,远远的就看见有人从门里出来,正一手握在自己的腕子上转着拳头,那可不正是苏永悦嘛。 在他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就抬眸看了过来,见到是他似乎愣了一瞬,但很快就瞥开视线,抬步擦过他身边走了。 余峰还没来得及转身去追,门里又追出一人,他抬头看过去就一顿,对方的脸颊有些红肿,明显是方才被打了。 余兄弟?洪武出门看到他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离开的人,阿悦这下肯定也气死了,我得去看看,免得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余峰就抬了抬手制止,等他噤声便道:他看见你肯定会更恼火,你先回去吧,我去劝他。 洪武略犹豫了下,心中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只好点了点头,他现下心绪也是不畅,不适合安慰人,那就麻烦余兄弟了。 余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也没再跟他多说,转身便去追已经要走远的人。 苏永悦握紧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捏疼了伤口也不顾,阴沉着脸越走越快,若不是洪武先前的眼神也十分痛苦,他当真是想打死他。 他们两个的事情瞒的严,他一直都不甚清楚,伤了手之后家里沾水的活娘亲也不让他做,实在无聊,今早上吃罢饭就提了箩筐打算去山里摘摘野菜野果什么的。 谁知路过河边听到几个洗衣裳的妇人在议论此事,才知道已经是传的全村人尽皆知,当下便扔了箩筐来洪家。 他那个堂弟他清楚得很,便是跟人家吵架都没有勇气,常常让他恨铁不成钢,哪儿来的胆子去勾引什么汉子,两个人之间定是你情我愿的。 这样的事儿,洪武竟敢让他自己背负骂名,还敢立马就说亲,亏他从小到大把他当兄弟! 可是到了洪家看到满脸颓废的人他就明白了,汉子定是也有诸多的不得已,可是这些不得已,并不能掩盖他负了苏草的事实,所以苏永悦依旧忍不住给了他一拳,算是替堂弟出口气。 如今招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以苏家那群人的性子,苏草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他现下不去看看实在是放不下心,那个家伙蠢得要死又软弱的要死,便是被骂了打了也绝不敢反抗,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些他的脸色便越发阴沉,眼角都因为愤怒微微泛红,脚步也加快了几分,只是方才转了个弯,手腕便猛的被人拉扯住,力道之大让他直接转了身,因为惯性他差点撞到对方身上。 怎的走这般快,叫你也不应声。余峰因为跑着来追他略微有些喘,看到他的脸色就微抿了抿唇,别气坏了。 苏永悦方才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想法,根本就没听到有人叫他,现下看到这人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被怒意占据,一使力抽出自己的手腕。 见他甩开自己就扭头打算走,余峰连忙再次把人拽住,四下看了几眼把他拉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免得被人看见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 第64页 苏永悦被他扶住双肩轻按在墙上,挣了挣没有挣开,微抬起头瞪着他,满眼都写着恼火。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余峰也不敢随便把人放开,维持着按住他肩膀的动作,开口道:你是不是要去找苏草? 想想上次遇见他家大婶子的院子,就是在这人方才去的那个方向,多半是想去看看苏草的情况。 苏永悦也没办法开口说话,只睁着一双眼睛瞪他,脸上似乎写满了知道还问我几个大字。 你这么怒气冲冲的去肯定要起争执,回头定然又要出事端,到时候吃苦头的肯定还是苏草,你有没有想过?余峰看着他的眼睛,尽量平和的跟他说话。 苏永悦盯着他看的眼眸一颤,抿紧了唇微垂下眼睑,与他对峙的力气也随着收了收。 余峰见他终于冷静了些许,扶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拇指微动似乎在安抚,我知道你是担心他,但是永悦,你不能因此冲动。 即便是他今天见到了人又如何,他也并不能把对方从那个家里带走,本来他们就跟苏家那些人有嫌隙,闹一通肯定是雪上加霜,苏草也落不了好。 苏永悦听着他的话咬紧了嘴唇,垂落了视线盯着自己攥紧的手,心中的愤怒倒是去了些,但却留下了更多的不甘心,即为苏草,也为他自己的无可奈何。 双儿在这世间本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中,因为一个自己无法决定的身份便要被人看低一层,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便是在他面前炫耀了许久,前些天才嫁走的李柳,也不过是去那个所谓的好夫家做个小,永远的低人一等。 如若这次苏草换成个姑娘,他想洪家一定会十分乐意把人娶回去,所谓周芬的闹腾只是刚好给了一个合适的借口,让他们理所当然的不妥协。 苏永悦自小跟洪武一起长大,洪家人跟他们交好脾性自是不错,可即便是这样的人家,依旧对双儿存着偏见,更别提其他。 他这次即为苏草感到不值,也为那些人的嘴脸感到愤怒,这并不是一时之气,而是积压许久的情绪。 可是面前这人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让他的火焰几近熄灭,心中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是不甘而已,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低垂着头的人看不清楚神色,余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掌下的肩膀还在因为控制情绪有些微微颤抖,他知道双儿的心情并没有平复。 他微叹了口气,抬起一只手放在对方的脑袋上,轻轻的抚了抚,世间有许多事难以两全,我们对此都无能为力。 他曾经在出任务的时候也很多次遇到两难的境地,人质的性命和作恶多端的匪徒,他同样一个都不想放弃,可死撑到最后的结果往往不如人意。 头顶上温暖的手掌让苏永悦愣了愣,在对方停下抚摸时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正看着他,里面的情绪他看不太懂。 第32章 上门看人 双儿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眼尾还因为刚才的愤怒泛着红,配上此时茫然的眼神看着有些无辜,余峰也不知怎么的,放在他头上的手就滑落下来,拇指在他的眼角轻抚了抚,动作十分的温柔。 苏永悦愣愣的看着他,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对方贴在他脸侧的手掌有些热,让他的脸颊也随着升了温度。 他难得乖巧的没有拍开自己,让余峰的眼底染上笑意,这般可爱的弟弟,日后可是要护好了,莫要如苏草这般被某个小子伤了心。 他一笑,苏永悦才有些回了神,还当他是在笑话自己闹脾气,当即便抬手按在他胸前狠狠的把人推开,腕上的铃铛因这个动作跳动着响了几声。 没有防备的余峰被他的力道推的后退了两步,抬手揉揉有些生疼的胸口,笑道:永悦弟弟当真好没良心,我可是在安慰你。 苏永悦用手背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抬眸狠瞪他一眼,面上十分的凶恶,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心跳,带着多少的慌乱。 被瞪的余峰却是又笑笑,现下会恼火自己的人情绪显然是平复了很多,可是已经不恼了? 他的问话让苏永悦微微一顿,才反应过来心里的那点不甘和愤怒消散了许多,但他却不愿意回答这笑眯眯的人,转身便从他们待着的角落里走出去。 余峰被无视了也不恼,抬脚就跟在他身后,看着对方似乎气呼呼的背影以及传入耳中丁零当啷的铃铛声,笑容越发的灿烂。 苏永悦走了几步却突然又停下,微咬着唇有些犹豫,情绪虽是没方才那般失控了,但对于苏草依旧是有些担忧,有心想去看看他。 可身后这人方才的话说的有道理,这会儿去若是那家人不愿意让自己见人,怕是又要闹一些不愉快,可直接回家的话又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余峰见他停住脚步倒还以为他是在等自己,挺意外的扬了扬眉毛,几步靠近过去,顺手就想搭上他的肩膀,你 阿悦! 远远响起的声音让两人同时一顿,抬头看了过去,满脸焦急之色的刘荷芳正往这边快步走来,他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缓缓的收回去。 刘荷芳靠近过来,打量了几眼自家双儿便松了口气,随后却又竖起眉毛,道:你怎的又这般冲动,这等事是你能随便插手的吗! -- 第65页 见娘亲生气,苏永悦乖乖的低下头任她训斥,晓得她现下必是又恼又担心,害怕自己又给捅出什么篓子。 余峰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着实是有些可怜,便上前了一步略把人往后挡了挡,道:婶子,我方才已经教训过他了,已是知道错了,您怎么也过来了? 刘荷芳对上他倒是把自己的火气收了收,略微放缓了脸色,还不是他把箩筐都扔在了河边上,邻居家他婶子给我送的时候说的,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她方才已经去过洪家一趟了,晓得她这乱发脾气的双儿把人洪武给打了,不好意思的跟人家道了歉这才追过来,唯恐他回苏家去闹,到时候再惹恼了老太太,必是又要满村流言蜚语,现下这已经够乱了,不能再火上浇油。 苏永悦抬眸看看自家娘亲,对上她的视线时便避开目光,两手捏着衣角不停的扯动,全然没有方才那副气势冲冲的模样。 刘荷芳看着他叹了口气,再看一眼半边身子挡着他的余峰,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摇摇头,伸手去扯他的腕子,走吧,跟我回家。 苏永悦却没有顺从的跟着她的力道离开,在对方转头看过来时抬眸直视他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 自家双儿少有装可怜的时候,每当这般模样就是有事想要求她,刘荷芳其实心里面也明了,故而顿了顿没有说话。 余峰倒是头一回看到他这副示弱的样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看还微咬着下唇,虽不是对他,却也感觉分外的招人疼,有种想应他任何要求的冲动。 刘荷芳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显然也是没法拒绝,微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便陪你走一趟。 正看着人微微发愣的余峰回过神,转头看向她有些茫然,随后看到双儿突然一亮的眼睛,却似明白了什么。 苏永悦将另一只手覆上她拽着自己腕子的手微晃了晃,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容。 你呀刘荷芳笑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还站在他们身边的小子,道:余小子先回吧,我们去苏家一趟。 明白她口中的苏家不是自己的家,余峰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侧眸看了眼双儿,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抬起去摸他的脑袋,笑了笑就转身离开。 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刘荷芳收回视线看向还拉着她的人,对方毫无所觉的神情让她微垂了垂眸,若是方才没有看错的话,在她来时余小子似乎是打算揽双儿,十分自然的便抬起了手。 对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并不是很清楚,可便是单纯的兄弟之情她也认了,只求莫要如洪武和苏草这般有缘无份。 苏永悦看余峰离开就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微垂着眼睑似乎在发呆的娘亲,拉着她的手又晃了晃提醒。 刘荷芳回神对自家双儿笑了笑,挽着他的手转身往苏家而去,她并不喜欢应付那些人,但如今这般也只能她去了。 似乎是这些日子里流言的缘故,他们到的时候,隔着半人高泥培墙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只有灶房上方缓缓的升起炊烟,应该是有人在里面做早饭。 他们张望了两眼,刘荷芳抬手在门上扣了扣,半晌也没有人应,她加大力气又敲了一次,同时开口喊道:弟妹?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堂屋的门就被人拉开半扇,周芬探出身子看了眼,见是他们微皱起眉,跨出门槛过来把扣着的门闩取下打开门,嫂子怎的今儿有空过来了,莫不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从昨日那事儿开始,村里凡是见着他们的人即便嘴上不说,目光也是带着些异样,几次三番的他们也烦了,干脆待在家里眼不见为净。 苏草那个小贱蹄子这次影响的可不止是他自个儿的名声,连带着他们家宝贝闺女也被人说三道四,若是日后影响了她嫁人,看她不打死他! 如今全家人都被他带累的心情郁郁,老太太更是气的头疼了一整天,如今是看都不想看到他。 苏草自小性情便怯懦,她根本就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等事来,本来也是想顺水推舟把人推过去,谁成想对方竟那般坚决。 这小贱蹄子也是个不争气的,这种时候哭着喊着要负责事情说不定也便成了,他倒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一揽,端的是情深意重,却累的全家人跟着他丢人。 当真不知他们这一家子精明的怎的就会养出这么个蠢货,勾搭了汉子便罢,还不知将人死死的抓在手里,如今是没了名声也嫁不出去。 本来双儿便难说亲,现下这般被议论纷纷,日后还有谁家敢娶,还想留在家里吃一辈子的白饭不成,当真是要气死她! 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刘荷芳听着她不阴不阳的语气也没恼,只笑道:我不是想着母亲的寿辰也没几日了,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毕竟是花了那么些银子,总得让排场大些不是。 周芬听她提起这茬扯着嘴角笑笑倒也没说什么,转眸又瞥了她身边的双儿,被对方抬眸瞪了眼,她嗤笑着翻了个白眼,原来是过来查账的呀。 其实他们双方心里都门儿清,过个寿罢了哪里就需要那般多的银钱,又不是要把全村都请来吃席,只是如今有老太太在后面撑着,这闷亏大哥他们也只能自个儿咽了。 -- 第66页 刘荷芳只笑了笑没说话,这人跟她一向不对付,不管她说出什么来都能将意思曲解,更何况,她本也就含着几分嘲讽。 看见她这副神情周芬便觉得不悦,但到底也不能把人拦在门外,侧开身让了位置,边道:小声些,昨日母亲气坏了身子,这会儿还没起,莫要吵了她睡觉。 因着苏草捅出来的篓子,连带着她也被母亲训斥了一顿,说是没将双儿管教好,如此的不知廉耻丢人现眼。 她心中虽是委屈,也到底是不敢说什么,只能尽量的陪着小心,背地里教训苏草两句撒撒火。 刘荷芳点头应了便拉着自家双儿进门,灶房里此时走出一个面容温婉的妇人来,对他们露出笑容,唤了声大嫂。 这个妇人是苏得才的的媳妇儿,名唤孙秀兰,性子比较内敛,跟她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就是因为她夫君和周芬的缘故,也不太亲近便是了,点了点头便算是回应,看着对方又转身进了灶房。 孙秀兰平日在家话不多,本身也没什么主心骨,有什么事一向都是由苏得才做主,他读过几年书,有那么些小才气自然就自负了些,不管是处世还是说话都文邹邹的,爱用一堆大道理压人,上回去要钱便是如此。 嫂子跟我去堂屋里坐吧,得文和弟弟都在,几个小的这会儿也赖着没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周芬嘴里念叨着,带着他们往堂屋里走。 袖子被人轻扯了扯,刘荷芳侧头看了一眼,伸手在那只手上拍了拍,转回头去开口道:这些事儿我们几个谈就行了,阿悦就让他去找草儿玩儿吧,别掺合了。 走在前面的周芬脚步顿了顿,转头过来看了他们几眼,便明白他们今儿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拒绝,去吧。 若是乡里人或是苏永悦自个儿来的,她能直接拒之门外,现下这般状况再拦人确实不合适,况且让他们见面也没什么,家里的那点事儿他们谁不知道。 苏永悦得了回应便撒开拉着娘亲的手,转身就小跑着离开了,苏草的屋子他知道在哪儿,毕竟也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刘荷芳见他又这般毛毛躁躁的,叹着气摇了摇头,刚想说他今日稳重了些,还知道拉上自己过来,这便又暴露了本性。 嫂子若是再不好好管教阿悦,便当真是嫁不出去了。周芬看着他的背影嘲讽的勾了勾唇,没等回应便转身进了堂屋。 收回放在双儿身影上的视线,刘荷芳微皱了皱眉跟着她进去,也不乐得再跟她争论许多,没得些意思。 第33章 曾经 苏永悦找到苏草的屋子时门是掩上的,他伸手轻推了下,破旧的木门便滑开些,发出吱呀一声响。 他微顿了顿将门推开半扇,抬脚跨了进去,顺便反手将门关上,因为这间屋子原本是个存东西的库房,位置在一个夹角,所以光线不太好,他猛地从太阳底下走进来不是很适应,眼前有些昏暗,一时间看不清屋内情形。 堂哥吗? 在他闭了闭眼睛想让自己快些适应光线的时候,便听见带着些沙哑的声音,睁开眼睛再看过去,要找的人就坐在床沿上。 他从屋外进来是背着光的,看不见面容只从身型上判断苏草有些不太确定,直到对方往前又走了两步他才看清脸,站起身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他一靠近苏永悦却是直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往旁边一偏,泛着青紫色的脸颊还有些肿,嘴角也裂了个口子,显然又是挨了打,他的眉头狠狠的拧在一起。 因他突然的动作有些发愣的苏草回神,抬手按在他的手上从自己下巴拿开,轻轻的握在手里,我没事的堂哥,一点都不疼 他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还红肿着,定然是哭了很久,脸上或许是不疼,可是心里呢?苏永悦微抿了抿唇,抽出手探到他的后颈上,把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稍矮些的苏草被他按着,半张脸抵在他的肩窝,一只手也随着放在自己的脊背上,轻轻的拍打着,对方温暖的体温传递给他,鼻息间还能嗅到浅淡的梨花香味。 苏草紧皱着眉头忍耐,不愿让眼中的泪落下,最终却还是在他无声的安抚中崩溃,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肩颈,哽咽着哭出声,如同在外受了委屈,终于找到依仗的孩子。 腰上有一双手抱上来,紧紧的环住,力道甚至让苏永悦有些发疼,但他知道现在哭泣的人心里一定更加的疼痛,他没办法出声安慰他,只能给他一个能够放心发泄的怀抱。 曾经还住在一起的幼时,同样做为双儿的他们两个就更加亲近,苏草的性子软,却出乎意料的很少哭,挨了那几个的欺负也是闷不吭声的,跟自己傻乎乎的笑笑说没事。 有时候被他直接撞见,脾气一上来就要揍人,每每这时候都要挨大人训斥,把他们两个一并罚了不许吃饭,根本不管是谁的对错,爹娘即便心疼也没法为他们辩驳。 被欺负都不落泪的苏草这时就会红着一双眼睛,跟兔子似的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拽着他的衣角,压低了声音说对不起 他见对方哭得最凶的一次,就是他们被分出去离开的那天,小双儿抱着他的胳膊嚎啕大哭,脸涨得通红,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被他看似嫌弃的拿袖子抹去。 -- 第67页 之后就是今天了苏永悦放在他颈上的手移到他的后脑勺上,轻轻的摸了几下,这家伙的头发丝跟他的脾气一样软。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人软和的性子,任谁不顺心了都能骂上一句,他常常因为这个跟他发火,遇上余峰的那天就是,被几个过路的小毛头丢了石头竟然都不知道还嘴,还笑眯眯的跟他说那只是些孩子。 他常常都在想,世上怎会有这般蠢笨的人,没有脾气不知反抗,气的他想大骂他一通,却苦于没法开口。 苏草靠着他并不宽硕的肩膀似乎哭了很久,也可能并没有多久,压抑的情绪跟着眼泪一并流出去,窒闷的内心多少随着舒缓了些。 他缓缓的从对方的肩颈中抬起头,眼睛比之方才越发红肿,眼泪流得满脸都是,看着着实有些凄惨。 苏永悦松开揽着他的手,并不温柔的用袖子在他脸上抹了几下,把那些狼狈的痕迹全部都擦拭干净。 粗糙的布料蹭在脸上带着些疼,苏草却安静的注视着眼前人任由他动作,直到他停下,不客气的捏了把自己的脸颊,堂哥,你一定很生气吧 他知道这人最讨厌自己这副软弱模样,这次还只会躲起来偷偷的哭,连房门都不敢迈出去。 苏永悦微侧了侧头看着他,眼底写上了你也知道几个字,他方才听说的时候简直要被他给气死。 自小他们便接触良多,所以就算对方不能说话,苏草也能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他的大多数情绪,有些黯然的垂下眸,被眼泪打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对不起,我总是这般没用 确实是没用,苏永悦的心中这般想着,伸出手又捏住他的下巴将人的脸抬起来,直视他双眼中的疼痛。 本以为已经不会再哭的苏草,跟他对上视线后还是没能忍住,眼角滚落下一颗泪珠,带着热烫的温度,他的鼻子有些堵,说出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堂哥,我跟他就到此为止了吧 哽咽着从喉咙挤出的话仿佛是在宣判自己的死刑,说完他便低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手中,单薄的肩膀随着哭声微微颤抖。 苏永悦再次环上他的肩膀,微仰了下巴将他低垂的头按在自己的锁骨处,脸侧在他的发顶上轻蹭了蹭,他知道,对方看似在询问他的话,不过是心中早已明了的事实。 苏草放下手微侧过脸,脸颊轻贴在他的颈边,即便是因为天热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水,也想这么靠着他一会儿,那句话仿佛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抬手拨开他脸侧上不知是因为汗水还是泪水而粘着的发丝,苏永悦垂着眸发出无声的叹息,维持着动作给他片刻的休息。 不知这般呆站了多久,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才惊动了他们,大夏天贴在一起早就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 苏草站直了身体,神色较刚才好了些,他勉强提了提嘴角,拉着对方的的手到床边上坐下,我总是给堂哥添麻烦。 小时候因为自己的绵软对方帮他出头,没少因此被家里人责罚,他却满不在乎的用嫌弃的眼神白自己一眼,无声的示意他的没用,下次依旧会站出来。 后来堂哥搬走,他在这个家里变成了真正的孤身一人,明明这些都是他的血肉至亲,却远的好像还不如村中的邻里。 因为娘亲跟大叔婶的关系不那么好,连带的他也不能经常去找他们,更何况他在这个家里并不受宠。 苏有财是家中的长子,自小就被疼宠着,没人能让他受委屈,苏梅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样貌秀丽,爹娘一直寄予厚望,盘算着想让她嫁个有钱的夫家,让家里也沾沾光。 只有一母同胞的自己,不但是个双儿,还长相普通性情内向,自出生起便注定了不受宠爱,连比他小上几月的小叔家儿子苏智渊也能指使他干这干那,丝毫不将他这哥哥放在眼里。 唯一愿意与他亲近的,便是同为双儿的堂哥苏永悦,虽然他总是凶巴巴的还不会说话,但他却知道对方比那些人都要好。 他会在自己偶尔被责罚饿肚子的时候偷偷给他塞馒头,也会在他被那几个小的欺负的时候站在他跟前,在他每次跟在身后哥哥哥哥的叫时状似嫌弃的瞪上一眼,却一次也没有赶过他离开。 并不比他高大许多的人那个时候是他在家里唯一的依靠,所以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哭的前所未有的凄惨。 即便是已经不多见面的如今,对方依旧愿意从村子那头巴巴的赶来,踏进他或许这辈子都不想再进来的这个家,给他一个怀抱哭泣。 苏草觉得他是很幸运的,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算外面有再多的人议论他,依旧愿意给他信任。 看到说完那句话坐在眼前的人有些发愣,苏永悦抽出被他握着的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苏草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对上他询问的视线轻笑了笑,之后又微垂下眸,道:堂哥愿意听听我跟洪武哥的事吗? 苏永悦保持着安静,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知道即便自己不回应对方也会说,只等着他开口。 因为两家离得近的缘故,洪家爹娘与苏永悦的爹娘关系又好,所以时常都有往来,两家的孩子自然不少见面。 -- 第68页 洪武自小就憨厚又老实,笑起来傻乎乎的,跟在苏永悦的屁股后面满村的疯玩过,调皮捣蛋的那些孩子干的事儿他们没少干。 苏草偶尔也会跟着去,只是他没两人那般厉害,在他们上树掏鸟蛋的时候,也只能紧张的抓着衣角站在树下看。 有时候看到这个跑不快的小不点儿,洪武会伸手拉拉他,或是在过河的时候把他抱到另一块石头上去。 苏永悦每次看到都是给一个白眼,脸上明摆的写着没用两个字,不过他倒是也没去管,有人帮他照顾也乐得轻松。 而这种照顾却在他搬到村子的另一头之后依旧在维持,那时候苏草在苏家的日子算不上好过,稍长了些年岁就被家里指使着干活。 刚开始做这些并不上手,犯了不少错,挨了不少打,堂哥不在没有人会再护着他了,所有的苦痛他都得一个人忍耐。 苏永悦在走的时候就交代过洪武帮自己照顾苏草,他自己也挺喜欢这个软绵绵的小不点儿,时常在他出去捡柴的时候帮忙。 有时候看到他身上的伤也是皱着眉怪心疼的模样,然后第二天从家里偷偷的拿伤药给他,顺带的还有一些好吃的。 这一照顾便是很多年,苏草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每次两人不经意的碰触,就开始让人不自觉地面红耳赤。 甚至有一次,洪武没忍住亲过他的脸颊,轻轻的像是一片树叶拂过一样,却让他们羞的都抬不起头。 他刚开始天真的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个样子相处,然后有一天对方把他娶回家,他们能在一起一辈子。 但是在近些时候,洪武却越来越奇怪,每次跟他见面时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在因为什么而为难。 起初他不解,后来还是无意间听到村里婶子们的闲聊,才知道洪家爹娘在盘算着给他说亲,毕竟他今年也已经十八了。 苏草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难过也或许是理解,但他知道这不是洪武的错。 对方为这件事烦心,他也就没有多提起,只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至少让对方在他这里的时候能够放松一些。 他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当时洪武为难的样子映在他的眼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说出那种话。 那些人当时什么表情他不想再看,拽着想当场发作的母亲便回了家,即便之后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他也丝毫没有后悔。 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被挖走了一块,眼泪自己从眼睛里滚落,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呆坐在这间屋子里一天一夜,直到门被苏永悦推开。 第34章 试探 苏草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很多话,等到沉默下来的时候目光有一瞬的呆滞,好像在这一刻彻底丢掉了什么。 他低下头抹了把脸,再抬起的时候唇角挂着轻浅的笑,堂哥,你是不是又在心里嫌弃我蠢了,但是我这次却不觉得自己蠢,就是有些疼 他没有再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甚至带着些缅怀的笑意,可苏永悦却比方才他痛哭的时候更觉得他难过,连带着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有些发涩。 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打破了略有些沉寂的气氛,苏永悦伸手按住准备起身的人,自己走了过去,将虚掩的门拉开。 站在门外的是他的小婶子孙秀兰,看见他不是很自在的笑了笑,道:早晌饭我做好了,想问问草儿吃不吃? 本来这类闲事她平时是不管的,但是对方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再不进食的话怕是身体要出问题,怎么着也是家里的一口人,比起其他人她还是硬不下那份心肠。 苏永悦回头看了眼乖乖坐在床上的人,收回视线的时候对门外的女人轻点了点头,自己跨出去把门轻带上。 孙秀兰见他这般便知道是打算自己去帮忙拿过来,这样也好,对方惹出了那般大的乱子,家里人想必也是不怎么想看见他的。 这个时辰吃早晌饭其实已经有些晚了,但因为老太太的缘故,所以才往后挪了一个时辰,几个跟着偷懒的孩子也都闻着饭香起了床。 刘荷芳难得来一次,老太太既然起了身她自然是要去看望看望,尽管对方并不那么待见她,该有的礼数也不能丢,这会儿在主屋里。 念着苏草的肚子空了太久,也不能一下子吃的太多,所以苏永悦只是帮他盛了碗粗粮粥跟一小碟子酱菜,馒头什么的没有去碰。 端着东西出灶房的时候刚好跟过来帮忙盛饭的苏梅碰上,对方脚步一停,唇边就勾起抹算不上友善的笑,哟,堂哥今儿这么有空,大早上就跑过来蹭饭呐。 苏永悦对于她一向懒得理会,不愿意跟个姑娘家争执,瞥了她一眼就准备绕开回屋,苏草还等着呢。 苏梅却是一抬手搭在他端了碗的手臂上,往他跟前凑近了一步,道:堂哥跟那个不要脸的走的这般近可要小心名声,呀,不对堂哥本来便没什么名声,指不定也跟哪个汉子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是苏永悦却知道她指的是谁,眸光微暗了暗,一使力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没管她抬步走了。 -- 第69页 苏梅随着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扭头进了灶房,自小她便看这人不痛快,在他那次差点弄伤自己脸蛋时更甚。 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所有人都盼望着她嫁个好夫家,好给哥哥弟弟的前程添一笔助力,她本身也觉得自己是缺个高枝的凤凰,早晚会飞出这个麻雀窝。 至于像苏草与苏永悦这般的双儿,嫁个愿意娶他们做小的汉子便是最大的造化了,其他的妄想可别想有,这次不就是栽了个大跟头吗。 苏永悦现在也痴缠上了那个脑袋才恢复没多久的傻子余峰,谁知道能不能够得偿所愿,要她说,八成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般身型相貌的汉子便是她上次见了也有那么几分好感,就算是没恁多的钱财,日子一久只要不再犯病,肯定少不了上门说亲的,不是姑娘也有双儿。 苏永悦这般长相普通还性子暴躁的双儿又有谁会喜欢,即便是跟他亲近亲近那也是图个新鲜,以后要娶回去的还得是个温良的脾性。 如今苏草的下场赶明儿就是他的下场,男人谁不想娶个身娇体软的姑娘家做媳妇儿,即便是退一步也绝不是他这样。 苏永悦端着东西刚到屋门口,里面的人便把门拉开,还探头往他身后看了几眼,随后把手轻搭在他的小臂上,拉进了屋里。 姐姐又找你麻烦了? 将粥和小菜在床边的矮桌上放下,苏永悦转过头对微皱着眉的人招了招手,等他走上前,便按着肩膀在床上坐下,示意他先吃东西。 看他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不愉悦的地方,没有得到回答的苏草也放下心来,方才他隐约听见苏梅与他说话,担心这人再因此生气。 那人惯常的看见他都要刺上两句,苏永悦早已经习惯了,真要每次跟她计较,还不得给气死。 这家子人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句话,除了嘲笑他是个哑巴就是说他暴躁的脾性,时间久了听着也好没意思。 无论以后嫁不嫁的出去那都是他自己的事,那些人天天的上赶着给他操心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关心他,当真是可笑至极。 没等苏草吃上几口,门再一次被人敲响,这次没等他们过去,就被推开了半扇,刘荷芳从外面走进来。 婶子。苏草看见她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想迎上去的时候对方压了压手示意他吃东西,自己合上门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时,苏永悦注意到她的神色不算太好看,想想就知道定是那个倚老卖老的又说了什么,来这里探望本来就是找气受的,若不是因为苏草,他断不会拉着娘亲过来。 刘荷芳几步走到床边,看着听她话坐回去的双儿,抬手轻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微叹了口气,受委屈了 苏草任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她收回手的时候垂眸摇了摇头,本身也就是因他而起,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这个孩子自小便爹不疼娘不爱,刘荷芳看着也着实是心疼,同样都是孩子,理应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在想不通二弟妹他们怎的就如此狠心。 回头若是不开心,就到婶子家里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太多的她也没法帮他,毕竟人的正经爹娘还在,无论对他怎么样,只要不过了头,他们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微抬头看着站在他跟前面目柔软的妇人,苏草的眼眶又有些发酸,他眨了眨眼缓解,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了衣服。 看到他这般难过却又要故作坚强的模样,刘荷芳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你现下心中定然难过,但是草儿,早些放下才是对自己好,莫要想那般多。 这些道理苏草又如何不明白,只是若能那般轻易的放下,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狼狈了。 刘荷芳知道他没那般快恢复,所以只是劝告了一句便不再多说,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通,旁人即便再着急,也只能言尽于此。 我跟你堂哥就先回去了,赶明儿你心情宽敞些就去串串门儿。她收回手,放低了声音对他叮嘱。 他们在这个家里同样的不受待见,老太太那里总也看她不顺眼,待得太久更是惹人嫌弃,现下看到他无甚大碍,他们心里也能放心些了。 知道了婶子,你们快回去吧,还累的跑这一趟。苏草知道他们在这里处境也是尴尬,能过来也只是为了看看自己。 刘荷芳在他起身的时候拉过他的手握住,在手背上轻拍了拍,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再多的难过总会忘了的。 苏永悦出门之前抬手捏了下他的下巴,他不能开口说些安抚他的话,但是相信对方能明白自己想表达的。 把两人送出去,苏草缓缓的合上房门,隔绝了堂屋里的欢声笑语,眸光黯然了一瞬,随后很快就亮起,其实也并没有那般糟糕,至少还有人在关心着他,这就足够了。 苏永悦离开了苏家,还有些不太放心的一步三回头,那家子人的德行他太清楚了,担心他之后还要受委屈。 刘荷芳转头看他一眼,伸手就拽住他的手臂拉人加快脚步,边道:行了,莫要忧心,草儿虽说性子看着绵软,但其实坚韧的很,这么多年他也熬过来了。 这些苏永悦自然知道,只是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抱着自己胳膊大哭的模样印象着实深刻,总也觉得他还是那个奶娃娃。 -- 第70页 见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刘荷芳便岔开了话题,道:方才多亏余小子拦着你,不然今儿定是又要闹个天翻地覆。 她家双儿的性子她太了解了,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哪里会这般乖巧的跟她走这一趟,定是先前就被人劝慰过。 提起那个人,苏永悦的神情微愣了愣,随后变得有些不自在,脸颊上仿佛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一样。 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的刘荷芳心中一动,头一回直接开口道:阿悦,你觉得余小子这个人怎么样? 苏永悦转头看着她微眨了眨眼睛,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那个人虽然有些时候举止过于逾矩,还总是惹他生气,但不可否认是个好的。 见他的眼神有些飘忽,刘荷芳便知道他应是在回想什么,又道:你觉着,他可是个做夫婿的好人选? 这般直白的问话让苏永悦又是一愣,不知为何心里面突然有些紧张,略有些心虚的侧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虽未做出回应,刘荷芳却已是明了了什么,没再追问直接收回了视线,我想着他这般的好小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着实是令人心酸,琢磨着给他说个姑娘做媳妇儿。 苏永悦停留在眼前地面上的视线微颤,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衣摆,心里面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刘荷芳微斜着眼睛用余光看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接着道:不过我还没想好说谁,只能搁置搁置了。 苏永悦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他身边的人却是看得清楚,在听到这话时他微微的松了口气,被什么攥紧的心脏也没那般窒闷了。 试探过他的刘荷芳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此时却不知该不该开心,虽说余小子对她家的双儿是会偶尔有些亲近之举,但眼神却过于坦荡,似乎并没有杂念。 若是当真只把阿悦当作是弟弟,那他便必然是第二个草儿,这并不是她乐于看到的。 而且余峰的失忆始终令刘荷芳心中不安,若是他有朝一日想起来了,哪怕是家中没有妻室,想必也不会再留在村中。 因为村长担心惹出什么麻烦,所以并没有让村里的人知道他被捡到时衣着富贵,她也只是跟洪家交好才略知一二。 若是其他人得知余峰以前或许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定然会趁着他脑袋不清楚之时有些什么想法,说不定日后便一步登天了。 可刘荷芳并不这么想,越是富裕的深宅大院,规矩便越发的繁杂,人情便越发的冷漠,她不愿意让自家的双儿到那种地方去,情愿余峰当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户,日后能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如若那般他便是不喜欢阿悦,她也会尽量的撮合撮合,指不定便能日久生情,也不会如现下这般为难。 但阿悦如今这副模样她转头看了眼脸颊还留有些许红晕的人,神色间略有些复杂,他显然是已经动了心,此时阻止是否已来之不及了呢? 第35章 暧昧心绪 洪武定亲了。 余峰是从村长那里得知的这件事,他手里因为那张狐狸皮有了些银子,所以想来问问看村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地要卖,既然打算好好过日子,那肯定不能总是这般的无所事事。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现下村子附近的那些地头都有人在种,乡下人都靠着这些收成吃饭,不会随随便便的就卖出去,他想买怕是有点难。 这般的状况他倒是也预料到了,先前苏得志便跟他说过村里的地不好买,他已经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 正事问完了余峰也没急着走,跟村长又闲谈了几句,毕竟在村里生活很多事都要仰仗人家,多交流交流套套近乎总没错。 许是想着他跟洪武有那么一层渊源在,近些时候在村子里也处的不错,聊的时候村长就提到了这事儿。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因为先前那一通闹腾,洪家巴不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儿子定了亲,好让那些个说闲话的闭嘴。 只是他平时不爱跟乡里闲谈那些八卦,所以消息也就没那么灵通,已经有两三天了才从村长的嘴里知道这事儿。 他听到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苏永悦那边怕是又要发一通脾气,以双儿的性子,找上门去再揍他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想法盘旋在脑海里,他不免的就有些忧心,所以在出了村长家之后就脚步一转,往苏家去了。 他特意挑了午休后的时间来村长家拜访,不想扰了人家休息,这会儿太阳已经没有晌午头那么毒辣了,但热度倒是一点没减。 刚出门走了没多久,身上就出了许多的汗,他扯扯衣领子散热,把衣袖挽上去了一些缓解,十分想念曾经穿个背心就能出门的日子。 如今这大夏天的里衣外衫一件都不能少,这种粗布又不怎么透气,套在身上跟闷酱似的,热的人心烦,一向不挑食的他胃口都跟着下降了。 余峰抬手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停在苏家门前抬手敲了敲,没一会儿门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余小子? 刘荷芳看见他挺意外的,愣了下拉开门让人赶紧进来,这大热天的人都出了一脑门的汗。 余峰露出笑容叫了声婶,抬脚迈进了门槛,对方已经转身去给他倒水了,他转头看了几眼,院子里静悄悄的,没别的声响了。 -- 第71页 天这么热你咋过来了,有啥事儿吗?刘荷芳端来一碗晾好的凉白开,看着他喝了几口才开口询问。 余峰解了渴放下碗,道:没啥事儿,刚去了村长家一趟,听他说洪武定亲了,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他这么一说刘荷芳就有些恍然,接过他的碗准备再倒一碗,被对方拒绝,也没坚持,道:让你跟着挂心了,没事儿,阿悦他这次没发脾气。 可能也是上次跟苏草聊过之后想通了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时怪冷静的,就是脸色不那么好看,到底是没有冲出去揍人。 余峰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些,转头又在院子里看了两眼,问道:永悦弟弟跟得志叔是在屋里休息? 他虽说是这么问,但料想着应该不是,那人从来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一向精力充沛的很。 果然他刚问完,刘荷芳就摆了摆手,哪能儿啊,这不是再过段时间地里的红薯就能收了嘛,俩人去地里了。 余峰恍然的点点头,红薯跟小麦的种植时间不太一样,收获时间自然也是不一样的,通常就是六七月份收,长得快的话这两天就能收了。 正好我闲着没什么事,也去地里看看。 成,刚好带罐水过去,出门的时候说很快就回来没带,这也有一会了儿了,天热容易出汗,多喝些水好。刘荷芳没阻止他,摆了摆手转身进灶房,没多大会儿就抱了个扣着陶碗的瓦罐出来,罐口缠了绳子,方便他拿,等会儿也别回去了,晚上在这儿吃。 余峰应了一声,拎着瓦罐就出了门,之前帮着苏家收麦子的时候看过他们家的红薯地,还记得位置在哪儿。 这会儿早已经是过了午休的时间,路上零零散散的也遇见不少人,不过大多是坐在树荫底下乘凉,天太热了干什么也没有精神头。 跟之前丰收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地里看着荒凉了很多,光秃秃的一片远不如那个时候讨喜,还好偶尔有绿油油的红薯叶子点缀。 你、你把手撒开! 刚靠近苏家的地头还没来得及看见人,余峰就先听见了一声惊呼,他心里顿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加快脚步就走了过去。 苏永悦紧紧的扯着眼前汉子的衣领,把他拽的不得不弯下腰,他瞪着那张被他吓了一跳的脸,抬起另一只手就想揍上去。 阿悦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手放开!苏得志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上手,伸手就拽住了他的手腕,好歹是没有真的揍上去。 被他拽着的汉子衣领子在他手里,勒的差点喘不上气,手虚放在两边也不敢上手去碰他,到底是个双儿,回头再说自己占便宜那可是说不清楚。 这事儿吧倒也是怪他自个儿,闲的没事儿在人家面前提洪武定亲的事,还顺便笑谈了两句说苏草可是被抛弃了。 明知道这两个双儿之间的关系好,在人家面前说这个那不就是找揍吗,这双儿的火爆脾气全村人尽皆知。 余峰过来看见这副情景脚步没停,把手里的瓦罐放在地边上就快步走过去,从双儿身后握住他揪人衣领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突然在身边响起的声音让苏永悦扭头瞪了过去,却因为对方的姿势鼻子差点撞上他的脸侧,后背却已经是贴上了已经没那么单薄的胸膛,他一愣,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一松。 被他揪着的汉子趁机挣脱出去,抚着脖子大口的喘气,他转头看了眼几人,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匆匆走了,本也就是他理亏。 不知是因为晒久了还是愤怒,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双儿侧过的脸颊上有些红,身上若有似无的梨花味又飘进了鼻息间,让余峰一时之间没能立刻把人放开拉远距离。 咳余小子怎么来了? 他们俩之间有些过于亲近的距离让苏得志轻咳了一声,方才是因为劝架上的手,这会儿人都走了也该松开了。 听到他的声音余峰才有一种恍然初醒的感觉,撒开手退后了一步,掌心仿佛还带着对方皮肤的温度,他茫然的垂眸看了眼,总感觉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听婶子说你们来地里了,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们带了些水。 对方说完话转身去了地边拿陶罐,苏永悦这会儿才彻底的回过神,把他握过的那只手收在胸口,按住跳的有些快的心脏。 余峰拿着陶罐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平静了下来,看了眼似乎呆呆的双儿,他发火的原因自己不知道,但多半跟他听的消息有关。 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就说这人听到洪武定亲的消息不可能那么冷静,果然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没撒,旁人一点就炸。 我们都打算回去了,还让你再跑一趟。苏得志看他倒了水递过来,伸手接过边道:看地里的红薯叶长的不错,就跟阿悦摘了点打算带回去吃。 谁知道就是这么个摘叶子的功夫,就跟看完地路过的村里人起了争执,他家这双儿的脾气真是啥时候都改不了,不过 他低头喝水的时候抬眸看了眼正倒水的小子,对方一说话那孩子倒是就撒手了,难得的听话,也不知算不算好事。 没事儿,也没多远。余峰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把手上倒好的水给眼前的双儿递过去,看着他伸手接了。 -- 第72页 红薯叶他小时候没少吃,奶奶也总是会摘了回家,不管是炒还是做成菜糕蒸熟蘸蒜水吃,他都非常的喜欢,说起来也好多年没吃过了。 苏得志喝完水把碗递回去,摆了摆手就转身去拾掇刚才随手丢下的红薯叶,还好刚才混乱的时候没踩烂了。 苏永悦埋头喝水,连眼皮子都没抬,他也不知怎的,就是有些不敢看跟前这人,最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心口怪怪的,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什么。 余峰见他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下意识的抬起手就想帮他擦擦,但还没碰上就停下动作,讪讪的收回来。 他总是忘了跟对方之间的男男授受不亲,乱上手这臭毛病可是得改改,记性挺好的怎的总也记不住。 喝过水苏永悦低着头把碗随便往余峰的手里一塞,也没看他就去帮父亲的忙了,脸上越发的觉得热烫,都怪这该死的天气! 红薯叶他们没有摘多少,只带了够一顿吃的量,赶明儿想吃了再过来摘,放在家里也不新鲜。 收拾完那些红薯叶,父子俩一人抱了一大捧,出来的时候没想着摘,也没带个框子啥的,只能这么抱着。 余峰提着瓦罐跟在他们身边,瞥了眼双儿没有再包细布的手掌,方才他就注意到了,只是没细看,开口道:永悦弟弟的伤怎么样了。 已是没那般不自在的苏永悦听到他的话略一摊手,掌心的划痕只余下浅浅的淡粉色痕迹,过几天应该就能完全好了。 本来也就是被小石子划了一道,伤口没多深,他本身是毫不在意的,都怪这人危言耸听让爹娘也跟着紧张。 他难得老实了两天,伤口已经长好了,余小子不用惦记。他不能说话,苏得志就代替开了腔。 苏永悦听到他的话,又暗暗的瞪了身边的汉子一眼,娘亲看的严,这两天灶房也不让进,衣服也不让洗,进趟山还要被千叮咛万嘱咐,当真过的无趣。 他自小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的,这种磕磕碰碰的小伤什么时候少过,还不是几天就长好了,哪儿像他说的那般夸张。 余峰看见他的神色便将他心里那些想法猜的七七八八,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么一闹,洪武那事儿他倒是暂时抛到了脑后,没有白来。 苏永悦见他还敢一脸笑眯眯的看他,眉头一皱更是恼火,一扬下巴就转开头,加快了脚步走开,不乐意跟他一边儿走。 抬手摸了摸鼻子,余峰眼底的笑意更浓,永悦弟弟还是这般更为可爱,何必为了旁的事憋气,怪影响心情的。 第36章 寿宴 老人家过整岁时通常都要大办,多请些人热闹热闹,说是能招些福气,村里便是不那么富裕的人家,每到家中长辈整岁的时候也多半会摆上几桌。 苏家的老太太今年整六十,也算是大寿,在寿辰前几天就请了村里亲近的人家到时候去吃酒,家里忙的热火朝天的。 苏得志虽说是被分了出来,但又没断了关系,自然是要回去帮忙,刘荷芳近来也每日都跟着去了。 只有苏永悦不乐得见那一家子,爹娘也怕他去了控制不住脾气,就让他在家里老实呆着,直到寿辰当天才一大早的提前跟着回去,帮着忙叨忙叨晌午的宴席。 今天请了不少人过来,所以桌子板凳的也跟邻里们借了借,在堂屋和院子里共摆了六桌,图个吉祥的数,过寿而已,虽说大办,但到底不是婚丧嫁娶,也不会那般的夸张。 苏永悦瞅见这样的排场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的气音,从他们家要走了整三两的银子,结果就摆了这么几张桌子。 等他被打发到灶房去帮忙,白眼更是要翻到天上去,菜色倒是有鱼有肉,但显然也用不了那般多钱,连只鸡都没舍得杀,菜还是自个儿家种的。 堂哥,你过来了。蹲在地上帮着洗菜的苏草看见他就站起身,迎上来露出笑容。 有些日子没见,对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人也清瘦了很多,显然是过得不舒坦,苏永悦皱了皱眉,抬手捏了下他的脸,肉都拎不起来。 灶房里除了他和孙秀兰,还有几个请来帮忙的妇人,这会儿正忙的热火朝天,没人有功夫注意他们两个小的。 苏草看他神情不怎么好看,还当是因为里面的吵闹烦躁,用没沾到水的手背推了推他,道:这里能忙的过来,你出去等着开席就成。 苏永悦没顺着他的力道出去,拽着人在他刚才洗菜的大盆边蹲下,挽了袖子就下手,显然是要帮忙的。 见他愿意待在这儿,苏草倒是也不说什么了,伸出手继续洗菜,边道:难得家里有件热闹事,你也能回来看看。 苏永悦侧头看了他一眼当作是回应,爹娘平日里也会抽个空过来走动走动,他是完全不乐意的,上回难得的来一趟也是因为不放心这人。 去跟老太太打过招呼的刘荷芳踏进灶房里,看见他没惹什么麻烦老实的蹲在那儿帮忙洗菜才放下心,挽了袖子去帮其他人。 就是知道灶房里只有孙秀兰在所以才把他打发了过来,虽说跟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从不主动招惹,倒是能彼此相安无事。 等到院子里逐渐嘈杂起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灶房的菜基本上都已经备好,只等着开席盛上去。 -- 第73页 平时村里难得的有件热闹事,能有个由头坐在一起乐呵乐呵大多数人都是高兴的,院子里都是互相攀谈的欢声笑语。 因为现下的天气,晌午的日头最是毒辣,在太阳底下坐着吃完一顿饭指不定就要中了暑气,所以苏家昨天就临时在院子里撑了粗布做临时的棚子,桌椅都摆在下面,算是有了一块阴凉地。 像是村长他们这样有些身份和比较亲近的人家都是坐在堂屋的两个席面上,自然是比外面好受一些的。 苏家的几个小辈也都被安排在外面,孩子们都年轻,热些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指不定吃没两口就要跑掉。 一直到菜都端上去,准备开席的时候不乐意跟他们打交道的苏永悦才从灶房出来,他闷在里面大半天出了一身的汗,但比起跟那些人一桌吃饭,他宁愿待在里面。 苏草见他满脸的不高兴,伸出手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怎么说也是老太太过寿,他总这么挂着脸又要被人抓着由头说教了,到时越发的不愉快。 感觉到他的动作,苏永悦才缓了缓脸色,反正他跟爹娘说好了,吃完饭就先回去,不在这里多待,这么一会儿忍忍便是。 只是他想要安安静静的把饭吃完就走人,其他人却没想让他痛快,几乎是屁股刚挨到凳子,有人就开了腔。 呦呵,这不是阿悦堂哥吗,有些日子没见了,怎的还是这般的说话的人特意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随后便笑了笑没有开口。 苏永悦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连眼皮子都没抬,显然不愿意搭理他。 开口的人叫苏智渊,是他小叔苏得才的儿子,今年约莫着有十五岁了,因为他爹的缘故识些字,有那么点小才气,只是跟苏得才一个德行,肚子里有点墨水就爱抬着下巴看人。 没得到他的回应,苏智渊竟然也没有生气,反而拿起手边的酒盅一抬,道:许久未见堂哥甚是想念,弟弟我敬你一杯。 苏永悦还没有表示什么,苏草先皱了皱眉,替他开口道:堂哥是双儿,不好饮酒,莫要为难他了。 一般姑娘家和双儿都是不怎么喝酒的,苏永悦自然也是没有沾过,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觉得那玩意儿辛辣又难喝,不好入口。 对啊!苏智渊突然用空着的手一拍脑门,自己把那一盅酒喝了,晃着杯子笑道:堂哥总是那般悍勇,我都差点忘了他是双儿来着。 他的话音都未落下,席间就响起几声轻笑,除了坐在他另一侧的苏梅和苏有财毫无顾忌,其他几个安排跟他们坐的同村小辈也都低头笑出声。 苏永悦的脾气全村没有人不知道,恼起来不管是谁他都敢动手,确实称得上悍勇,哪有这般的双儿。 被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讽刺,连苏草都有些不愉悦,只是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桌上的手就被人按住。 今天来的时候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苏永悦莫要招惹麻烦,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听听也就过去了,暂时忍上一时,这般的几句言语其实也不至于让他动气。 来,各位,今儿是我娘亲的六十大寿,让我们来敬她一杯,祝她老人家福如东海。 倒是也没有再给他们争执的机会,堂屋里就传来苏得才提高的声音,为了方便几桌人能看到,堂屋的门是大敞着的,让屋里也不至于显得冷清。 两鬓斑白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正中的位置,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衣裳,脸上挂着乐呵的笑容,看着倒是十分的慈眉善目。 他这么一带,周围顿时都是此起彼伏的祝寿声,一时间热热闹闹的一副欢庆景象,只有苏永悦低头吃东西,面无表情。 他应该称之为奶奶的这位老人,从他记事起心就是偏的,仿佛他爹是捡来的孩子一样,再加上娘亲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双儿,更是越发的不待见。 苏得才有些才气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的喜笑颜开,最是受她宠爱,苏得文虽说嘴笨,但胜在他没有主心骨,十分的听话,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招她喜欢。 只有他爹苏得志,虽老实肯干,但既不会说话又有自己的主见,难免就有让她不顺心的时候,两相对比之下,心自然是要偏的。 因为这些缘故,苏永悦又是个双儿,哪里还能入的了她的眼,每次看见他就像看见讨债的,比起苏草来还要不待见几分。 可怜堂哥了,虽有心祝福,却开不了口,当真让做弟弟的心疼。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的吃东西,刚送了祝福的苏智渊笑着开口,哪有半分心疼之态。 可不是吗,妹妹也是心疼的紧呢。苏梅随着他开了腔,一双眼睛看着吃菜的人,满眼都是嘲讽之色。 听着他们俩在那里一唱一和的说话,苏永悦总算是抬眸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又撇开了视线不再理会。 苏梅微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今日这般的沉得住气,还想让他发发脾气闹些麻烦,给他的凶悍之名再添一笔呢。 要我说啊,让这么个哑巴来干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还挂着一张脸,看了平添些晦气。苏有财嘴里嚼着的菜还没有咽下去,就十分嫌弃的开口,附带一个毫不掩饰的嗤笑。 他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毫不顾忌,从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让桌上其他本来只是看戏的人不免的都有些尴尬,只低头扒饭当自己不存在。 -- 第74页 哥哥怎能说出这般话来那两个明里暗里的嘲讽也就算了,他这般□□裸的就给人难堪,苏草的脸色都难看几分。 哪里有你一个双儿说话的份,还嫌这些日子给家里丢的人不够!他不开口倒好,一开口苏有财越发上火。 啪! 筷子被人拍在桌子上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过去,一只安安静静的人面沉如水,盯着他的眼神十分冷漠。 怎、怎的?我说错了?苏有财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挺了挺腰,扬着下巴看他,你们这两个双儿,除了会给家里丢人还会你要干嘛?!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永悦就按着桌子站了起来,看着对方下意识往后一仰身,勾唇露出个冷笑转身从席上离开,往后院的方向去了,估摸着是去茅厕。 他一走,一桌子的人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从小到大他打过那么多次架,在他手里吃亏的汉子也不在少数,只要是他一发脾气就跟不要命似的,实在是不好招架,跟一个双儿认真动手,也丢了他们这些小子的脸啊。 苏草见他离开有心想跟上去看看,周芬却偏偏这时候叫他去给屋里的人加些菜,他只能收回担忧的目光去了灶房。 倒是苏梅的眼睛一转,凑在苏智渊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她就起身往后院去了。 苏永悦会离开自然不是去上茅厕的,他只是心里窝着火不能发,所以出来透口气,免得一时控制不住掀了桌子。 耳边的敬酒说笑声逐渐变的远去,让他缓缓的舒了口气,饭没有吃上几口,那些人的嘴脸却让他直犯恶心。 听到小鸡稚嫩的叫声,他转头瞥了眼不远处的鸡圈,抬步走过去蹲下,有人靠近大鸡小鸡们还以为要开饭了,凑到他跟前挤成了一团。 他伸出手在一只黄澄澄的小鸡脑袋上戳了下,被小家伙啄在手指头上,不疼,有点痒痒的,心情似乎也随着好了那么一些。 他收回手放在膝盖上,面容柔和下来,看着没有得到东西吃的鸡崽们不满的叫着散去,摇摇晃晃的继续闹腾。 堂哥,前头那般热闹,你怎的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可是哥哥的话惹你生气了? 刚刚觉得心情稍放松了些,身后传来的女声便让他微微皱起眉,侧了头看过去,果然是自己不待见的人正走过来。 第37章 管教 对方扭头看了自己一眼就收回视线没再理会,苏梅也没有生气,反倒提着裙角凑上去,柔声细语的道:若是当真生气了,我代他道个歉可好? 苏永悦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依旧没有搭理她,好好的宴席不去吃,跟着跑到这里来恶心他。 苏梅见他始终不看自己,微弯下腰去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只是刚刚触上便被避开,她收回手掩着唇笑了笑,堂哥这么些年其它的没有长进,这脾气倒越发的大了,怪不得总也不讨奶奶喜欢。 他也不屑的去讨那老妇人的喜欢,苏永悦这般想着,神色间略有些不耐烦,出来躲个清静也不让他如愿。 见他始终无动于衷,苏梅微拉平了嘴角,脸上的笑意收了些,既然这般不待见,堂哥又何必回来呢,老死不相往来岂不是更好。 若不是顾及爹娘,苏永悦倒当真想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免得她现下在这边烦自己,他皱着眉站起身,扭头就打算走,准备去前头打个招呼回家去,反正饭他也吃不下去,来露过脸便也足够了。 因为他起身的动作,腕子上的铃铛摇晃着发出几声脆响,十分的惹人注目,苏梅垂眸看了过去,伸手便扯住要走开的人,堂哥何时也会戴这样的小东西了? 其实她先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多在意,现在再看到却是多想了一层,从小到大这人也没带过这种精细东西,觉得碍事。 苏永悦的眉头拧得更紧,抽出手将她甩开,拍了拍被她碰过的袖子,递过去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 堂哥莫生气,我只是看着手绳精巧,所以想仔细看看而已。苏梅的目光在他腕子上流连了一圈,对他露出笑容,这般紧张,莫不是旁人送的吧? 她这么问话本也就是试探而已,却没想到对方的神色微顿了顿,虽然很快便收敛下去,却依旧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苏梅的眉梢微微一动,倒是没有继续询问,只道:堂哥,这小铃铛看着着实是喜人,妹妹我也很是喜欢,你将它让给我如何? 整理衣袖的苏永悦动作一停,抬眸看向她,眼中明显写着你有病几个字,竟然跟自己要东西,是当真被家里宠坏了吧。 苏梅却全然当作没有看懂,竟是直接伸手再次探向他的手腕,边道:哥哥便让妹妹这一次吧。 苏永悦没想到她竟然会这般的不要脸面,没有防备之下竟被她扯住了腕上红绳,只是没等她动手解下就回过神,把手腕往自己这边收了收,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苏梅微颦了眉头眸光一闪,不顾他的拒绝,手上竟是下了死力气一扯,两方对抗的力气下,并不如何结实的红绳竟然断了。 串在上面的墨色珠子顺着断裂的绳头滚落在地上,连带着那颗银色的铃铛也坠落下去,砸在地面发出一声响。 -- 第75页 苏永悦的眼睛骤然睁大,随后抬头瞪向罪魁祸首,劈手抢过她手中断掉的绳子,推了她一把弯腰去捡落在她脚边的珠子和铃铛。 苏梅不知是没有站稳还是怎的,竟因他这并不如何大力的一推直接跌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苏永悦!!你竟然对姐姐动手!! 好死不死的,这一幕正巧被刚迈入后院的苏智渊看到,他瞪着眼睛一声怒喝,声音洪亮的怕是前院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苏永悦这会儿却是没有功夫理会他,把断掉的手绳和珠子捧在手中,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也不知还能不能修好了。 打人了!!苏永悦又打人了!!苏智渊没有急着过去扶坐在地上的堂姐,反而又扯着嗓子对前院吆喝。 直到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他才小跑着到两人身边,蹲下扶着姐姐的肩膀,满脸的担忧之色,你没事吧堂姐,他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村长跟着苏家人进了后院便看到这般景象,一时间脸色都不大好看,今天本是个大好的日子,怎的又出了这般乱子。 哎呀我的梅儿啊,你这是伤了哪里了?周芬一看见坐在地上抹眼泪的宝贝女儿,嚷嚷着就扑了过去。 娘苏梅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见她眼泪珠子更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哭花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看着分外可怜。 这又是在闹什么?!被苏得才搀扶着的苏老太太沉着一张脸,抬手便指向呆立着的人,苏永悦,你是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娘,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您先别急着发脾气。苏得志见她气的胸口起伏,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还能是怎么回事?!定是这个讨债的又动了手!苏老太太却显然不领他的情,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刘荷芳听她这般说自家双儿不是很乐意,但到底念着她是长辈,没有直接开口顶撞,场面已经够混乱了。 苏草站在人群后面也没办法硬往前凑,两只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怎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又争执起来了呢。 不如我们先问问看孩子们发生了什么再说。村长眼看着他们这边也要挣起来,摆了摆手搭腔。 我我就是看堂哥腕上的手绳精巧,想仔细看看而已,谁成想他便突然发了脾气他的话音刚落下苏梅就开了口,靠在娘亲的怀里擦了擦眼泪,神色黯淡似乎十分伤心,我知道堂哥一直不喜欢我,就是想找个理由跟他亲近亲近,没想到 看她话都没说完便再次落下泪来,哭的一众围观的人都不免的有些心软,再看看她还沾着尘土的裙角和袖口,不免的心就偏了几分。 苏永悦在村子里发脾气伤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西山村的人谁不知道,这次自是也信了她的话,眼神都开始有些不对。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苏永悦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捏紧了攥在手里的手绳,被铃铛硌疼了也没放松。 一双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他抬头的时候看到娘亲的脸,对方拧着眉,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话。 有什么事不能忍耐呢,为何要与她计较,娘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开心不搭理便是了,莫为了图爽快出一时之气 苏永悦的眸子又低垂下去,眼睫有些微的颤抖,微侧头看向对他投以各种目光的村人,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 他口不能言,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便是错不在他又能如何,后退一步避开娘亲的手,转身打算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离开。 苏永悦,你欺负了我女儿便想一走了之吗,哪有这般容易!他想走却偏偏有人不放他,周芬一开口,苏有财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奶奶,你这次可一定要为堂姐做主啊!苏智渊趁机窜到老太太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 苏老太太平日里最是疼爱她这个小孙子,抬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再转过去时脸色就沉了下来,今日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确实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免得日后再丢我们苏家的脸。 娘,孩子间胡闹罢了,你这是干什么!苏得志虽知他家双儿脾气不好,但也清楚他不是什么坏孩子,只要不惹到他头上他是不会跟对方发生冲突的。 就是如你这般的每日惯着,才会将他养出这般德行!他一劝苏老太太更是恼火,只觉得被当着村里的人抚了面子,再看看面无表情杵在那儿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的双儿,火气更是又涨了三分, 得文,去把竹条拿来! 苏得文一贯听她的话,从来也不忤逆,一吩咐就点头应了一声转头走开,没多大会儿就拿了细长的竹条回来。 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要罚自家的双儿,刘荷芳哪里舍得,她把人抱在自己怀中,道:娘,他已经知道错了,何至于闹到如此。 苏得志也想上前,却被苏得才一伸手拦了下来,把人往后推了推,大哥舍不得不看便是,管教孩子吗,小时候这竹条你我也不是没挨过。 挨自然是挨过的,但那都是太过调皮了父亲意思意思的小打小闹,这次娘亲却显然是要动真格。 -- 第76页 你若是当真知道错了,就不会是这般态度!苏老太太冷哼一声,看着那不讨她喜欢的双儿冷漠的盯着他,丝毫不觉畏惧,更是火冒三丈,亲自把竹条握在手里,周芬,把你嫂子拉开。 周芬哪里有不愿意的,当下松开女儿,上前就拽住她的胳膊,还叫上儿子帮了把手,把人拉到一边。 娘亲被拉拉扯扯的拽开,苏永悦却依旧不觉得害怕,盯着那个自小就没有对他露出过笑容的老妇人,心中毫无波澜。 见她真要动手,村里人难免的也觉得有些过了,开口劝告了两句,却也没能阻止她,便闭上嘴不再说话,总归是别人家管教孩子。 村长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忍再看还是怎的,转身出了后院,家务事他向来是不爱插手的,不如眼不见为净。 苏草被挡在后面心里急的不行,拨开人群就想帮他说说话,却被一人挡住,抬头就看见苏智渊挂着冷笑的脸。 你给我跪下!苏老太太拿着竹条指向站在跟前的人,对方却完全的不为所动,连膝盖都没有弯一下。 她被气的连道三声好,上前两步抬手便抽了上去,竹条打在身体上发出一声闷响,让围观的人都不自觉闭了闭眼睛。 手臂上的疼痛让苏永悦的眼睫颤了颤,爹娘脸上的心疼和苏家人看好戏的嘲讽印入他的眼底,让他微微咬了咬后槽牙。 竹条再次打下来的时候他抬起空着的手接住,盯着老妇人诧异的眼神,一使力便将竹条从她的手中扯拽出来,带的对方一个踉跄,幸亏被孙秀兰扶住。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咒骂出声,苏永悦就把竹条丢在地上,轻扬起下巴抬步走开,穿过人群出了后院。 在他到前院时,后面便传来气到极点的骂人声和杂乱的安慰话语,他连头都没有回就离开了苏家。 老老实实的站着被抽一竹条已经是念着她长辈的身份给面子,再多的他也不会乖乖忍耐,他从小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乖孩子,全村人都知道。 第38章 释放 爹娘从小告诉他最多的两个字便是忍耐,尤其是在面对苏家人的时候,更是让他凡事都退一步,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一但发生冲突,老太太是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可苏永悦却很少能够做到,因为他不乐意,就因为他天生的那点缺陷,便要忍受这些无理的欺压吗? 他无数次的这样问自己,在忍受过几次村里孩子恶意的嘲笑后,心中的迷茫就散去,很坚决的否定。 口不能言并不是他的错误,身为双儿也不是他的错误,凭什么他就要成为那些千篇一律的人,压着性子伏低做小。 待得稍微长了些年岁,那些还对他口出恶言的孩童他便没有容忍过,揍到他们不敢说话是个不错的法子。 初时自然是吃了不少亏的,没有谁天生就会打架,常常是揍了对方一拳就要挨两拳,但抵不过他下手狠,跟不要命似的。 时间一久那些孩子也就怕了他了,不管背地里说什么,不会再到他的面前来招人烦,让他清静了许多。 只是他坏脾气的名声自此便再也没有断过,但是苏永悦不在乎,他也没打算成为那些个软绵绵的小双儿。 此次之后,村里定是又要流传许多他的风言风语,忤逆也好不孝也罢,各种各样的名头都会砸过来。 又要累的爹娘忧心了他停下脚步,微垂下眼睑盯着地面,他方才那番作为定是又给他们惹了麻烦,这会儿没有追出来怕是为了应付苏家人脱不开身。 不管怎么样,老太太始终都是爹的亲娘,他如今在她寿辰这日当着那般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对方必是气恼极了,爹娘应是在安抚。 他垂落在身侧的掌心里还握着那条断掉的手绳,现下想想,苏梅又怎会喜爱这般平平无奇的饰物,定是故意来招惹他的,如同幼时那次。 怎的从小到大都没有长进,明知道他们会刻意找麻烦还这般的冲动入了他们的套,简直是要蠢死 永悦弟弟? 突然传进耳朵的声音让苏永悦眸光一顿,带着些茫然的抬起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人的家门口。 余峰刚吃完午饭蹲在灶棚里洗碗,完事儿起身倒水的时候却瞥见篱笆墙外站了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苏永悦。 他放下水盆扯了布巾擦干手,走过去看见他在发呆就开口唤了一声,对方才像恍然回神般抬头看了过来。 一看见双儿的神色,余峰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他推开篱笆门大步走出去,停在对方跟前,似乎是怕惊扰他般放轻了声音,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他了?这一问让苏永悦微愣,呆呆的看着汉子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睛,谁能欺负他呢,一贯都是他欺负别人,村里的人都知道 双眼泛红的双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晶莹的泪珠子就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他的神情依旧是呆愣愣的,却让余峰瞬间慌了手脚。 他下意识的伸手将那颗即将顺着下巴滴落的泪珠接住,掌心立刻便像被什么烫到般轻轻一颤,灼痛感竟是直接传进了心里去。 双儿就只流了这么一颗泪,便只余眼中的水光粼粼,微睁大眼睛倔强的再也不肯让其落下来。 -- 第77页 余峰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便将跟前的人拥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他,将浑身都在颤抖的双儿护在自己的双臂间,没事了 并不如何坚实的胸膛和手臂将苏永悦包裹其中,刚吃完饭的汉子身上甚至还带着烟火气和淡淡的汗味,一点都不好闻,但是连带着传进耳中的低沉嗓音,却莫名的让他觉得什么都不用顾虑了。 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委屈再也克制不住,他转头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颤抖着手揪住了他的衣角,如同上次哭倒在他怀中的苏草。 不能言语的双儿十分的安静,颈间却感觉到几颗似乎比方才还要灼烫的泪滴滚落,余峰将手收的更紧,不知是想给对方安慰,还是以此来抑制自己被揪疼的心脏。 午时正灼热的太阳悬挂在他们的头顶,不需要多大一会儿就会出了一身的汗,更何况像他们这般紧紧的抱在一起。 余峰抬起一只放在双儿后背的手摸上他的后颈,已经是一片濡湿的汗水,担心他中了暑气和脱水,并不敢让人这般一直哭下去,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已经平静许多的苏永悦正揪着汉子的衣襟擦眼泪,听见他的问话才想起他们现在就站在大门口,猛的便将人推开,慌张的四下张望了几眼。 还好此时大多数人都是刚吃完饭在家歇晌,没人会在这么热的时候出门,所以周围空空荡荡的,只有毫不停歇的蝉鸣声。 苏永悦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残存的泪痕,也不敢抬眸去看跟前的人,错开身就打算逃回家去,却被扯住了手腕拽住。 余峰哪里会放心就这么放他一个人回家,而且热了这么半天也该喝口水歇一歇,至少补充些水分。 他也没问对方愿不愿意,拉着人就进了门,还好拽着的手只是微挣了挣,他不松开便也随他去了。 把人带进屋里坐在椅子上,余峰倒了碗水给他,看着对方伸出左手接过,他才注意到双儿一直握成拳的右手中似乎握着什么,露出了一截红线,说起来,他方才似乎一直没有从这人身上听到铃铛声。 苏永悦似乎也真的是渴了,低下头一口气喝了半碗水,抬眸的时候就看到他盯着自己的手看,微顿了顿,伸出去摊开掌心。 因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所以看到他手掌中断裂的手绳时,余峰并没有感到很吃惊,他伸手捻起一颗墨色的珠子,在手指间微转了转。 苏永悦微垂下眼睑,睫毛上还沾染着些许湿润,除了爹娘之外,他很少从别人那里得到礼物,却就这般被人扯坏。 余峰转了转珠子,抬眸看向低垂着头的双儿,笑道:不就是条手绳吗,有何好难过的,哥回头再给你买。 苏永悦闻言抬头瞪了他一眼,谁是为了他的手绳难过,当真是自作多情,他不过是眼瞳微颤了颤,手串只能算是起因。 如果余峰没记错的话,双儿今日应是和爹娘回苏家去给老太太祝寿了,这个时候回来怕是连宴席都没有吃完,八成是发生了什么冲突。 按照对方的脾气,谁敢把麻烦惹到他头上,必定是当场就发作还回去,何曾这般的委屈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心中自然是好奇的。 但他没有直接开口去问,伸出手去托住对方拿着手绳的手,把那颗珠子又放回去,你若是就喜欢这一条,回头便去镇上找人编好它。 掌心中带着些汗湿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让苏永悦微颤了颤,下意识便想把手抽出去,却被人拽着没放,他垂着眸没敢去瞪他,只觉得脸上开始燥热。 盯着他看的余峰似乎突然间从双儿染上薄红的面颊上领悟到了什么,心中一动的同时探出空着的手轻抚上去,指尖触到了格外热烫的温度。 被触碰的苏永悦身体一僵,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想微侧过脸避开,却无法控制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的手指顺着脸颊滑上眼角,指尖染上他睫毛的湿润。 余峰其实也不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就是想触碰这个人,想抚平他心里的那些委屈,想 指尖抚过他脸庞的方式越发的眷恋,苏永悦轻垂的眸子侧向另一边,连余光都不敢放在他的那只手上,唯恐慌乱的心脏越发的不受控制。 属于汉子的气息向他靠近,似乎带着夏日阳光的味道,他端着剩下小半碗水的陶碗,手骤然的收紧,几乎要将碗沿扣下来,终于在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脸侧时,伸手将碗塞进对方的怀中,溅出的水珠打湿了汉子胸腹处的一小片布料。 下意识的撒开手去接住,那点凉意让余峰恍然回过神,视线中是双儿近在咫尺的眼睫,似乎是因为紧张在微微颤抖,他心里一惊,猛的后撤拉开距离。 他略有些狼狈的侧过脸撇开视线,心脏到此时才狂乱的跳动起来,似乎是在提醒他方才差点做出什么荒唐事。 若是双儿没有这种拒绝般的举动,他是不是便余峰有些不敢相信,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他有这样的念头。 是因为双儿今日难得流露的脆弱给了他什么错觉吗?他的心中有些茫然,他一直喜欢的不都是姑娘家吗? 见汉子撤开之后似乎发起了愣,苏永悦微垂眸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热度始终居高不下,他不太能够确定,方才这人是不是想与自己亲近,一时紧张之下便将人推开了。 -- 第78页 因为这似乎是有意识又似乎是无意识的举动,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中夹杂着些许的暧昧,让两人都怪不自在的。 你你这么快回来应该没有吃饱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余峰突然站起身看似镇定的轻咳了一声,转身离开的慌乱步伐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苏永悦小小的侧开脸看他出去,唇角突然抿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他还是头回见到这人如此模样。 自他脑子正常后,便一直透着一种莫名的沉静,虽说跟他们插科打诨的似乎很活跃,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一种对方在旁观着什么的感觉。 随着日子一长虽是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记忆对世间多有陌生的缘故,现下倒是鲜明许多。 余峰出去了挺久的,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苏永悦其实应该起身离开,他一个单身的双儿待在汉子的家里,传出去定是要风言风语,名声毁个彻底,但是他有些舍不得。 对方拥抱他时的那种安全感似乎依旧能够感觉到,他想要放任自己一次,在这个充斥着对方气息,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再待一会儿。 把手里的水碗放在凳子边,他弯下腰把手圈在膝盖上,低头趴上去,微闭上眼睛缓解自己疲累的神经,手臂上被抽过的地方应当是肿了,火辣辣的疼,但却并不妨碍他的意识逐渐远去 永悦弟弟? 带着些试探的声音有些模糊的在他的身边响起,同时后背搭上一只手轻拍了拍,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感觉也只是刚刚闭上而已。 余峰端着碗进门的时候发现双儿竟然坐在椅子上蜷着身体睡着了,眼角还带着之前哭过的微红,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他把角落里自己拿废料随便拼凑的矮桌轻手轻脚的拉过来,把手里的碗放上去,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人叫醒,他做的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所幸双儿也并没有睡熟,他只唤了一声就睁开眼睛,眸中带着些刚清醒过来的茫然,好一会儿才坐直身体。 第39章 明了 今天一大早就跟着爹娘去了苏家,忙忙叨叨一上午,饭没吃上几口便又出了状况,苏永悦的的精神确实是有些疲惫的。 睁开眼之后意识逐渐的回笼,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余峰的家里,微缓了缓神坐直身体,左臂上的伤很疼,因为沾染了汗水更是热辣辣的,让他的动作停顿了瞬。 余峰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见他起身就收回放在他后背上的手,示意了下矮桌上的碗,吃点东西吧,填饱肚子再好好睡。 苏永悦微动了动因为姿势不对有些酸麻的肩膀,视线随着他的话落在桌上的碗里,动作顿时一停。 洁白的面条垫在碗里,上面铺着萝卜丝和一团烫过的青菜,竟是还卧了个金灿灿的鸡蛋,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村子里的人一般是不□□细白面的,那太过奢侈了,更别说还要给一个鸡蛋,便是平时自己家都很少有,做给外人那就更没可能。 尝尝看。余峰当然是不想那么多的,双儿饿着肚子还受了委屈,他当然得给他好东西吃,心情也会随着变好很多。 白面是他先前去镇子上买的,因为他爱吃面,用粗粮做似乎总差那么点意思,不过他倒是也没那般奢侈,买的不多,统共也没吃过两回。 苏永悦听到他的声音回神,犹豫着拿起筷子,这么好的吃食有些浪费,但是对方都做了拒绝好像也不行。 上回他买的那些点心也是,便是不太懂这些也觉得不便宜,明显是跟以前爹娘买过的那些不一样,甜的不腻口,咸的格外酥香。 在对方的目光中将面拌开,喷香的味道就钻进鼻息中,肚子顿时就感觉到了饿,他挑起几根放进嘴里,纯白面做成的面条自然是很劲道,入口竟是温凉的,带着些酸酸辣辣的味道,后味还有些甜,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吃十分的开胃。 好吃吗 ?看着他吃了一口余峰才开口问,他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想着天热就做了凉面,解暑还好吃,做法也比较简单,只在擀面上花费了些时间。 他奶奶做面食最是拿手,面条饺子烙大饼,他从小就爱吃,跟着她自然也学了些,自己做来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苏永悦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抬眸看向注视着他的人,垂下视线轻点了点头,精细白面做的吃食,自然是好吃的。 余峰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托着下巴看他吃东西,双儿平日里举止行为像个小子,干什么都利索,吃饭的样子却很斯文,面条没有直接吸进去,而是挑出几根团成团塞进嘴里,慢吞吞的也不发出声音,他猜测应该是荷芳婶子从小教出来的,饭桌上十分懂规矩。 看着他咀嚼食物的时候一鼓一鼓的脸颊,他很想上手戳一戳,当然,他很努力的克制了这种冲动。 有个人在旁边盯着他吃饭,苏永悦自然很不自在,可这是在人家的家里,他也不好直接示意对方走开,只能头也不抬加快了吃饭的动作。 他一口一口的把他做的食物全部都塞进嘴里吃了个干净,余峰看的很有成就感,能把对方喂饱也让他觉得莫名的满足,从头到尾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 -- 第79页 双儿的饭量通常都不算大,苏永悦也是如此,这碗面的分量很多,他吃完肚子里有些撑,悄悄的松了松腰带。 余峰看出他应该是有些吃多了,所以在对方拿着碗筷要出去洗的时候没有阻止,让他稍微动一动消消食也好。 不过想是这么想着,他还是起身跟了出去帮对方打水,完了就靠在支撑棚顶的木柱子上看他动作。 苏永悦只觉得这人今天奇怪的很,总是看着他作甚,方才那么丢脸的哭了一通,这般让他怪不自在的。 余小子! 双儿的碗还没刷完,余峰家门外就又来了人,声音熟悉的很,抬头看过去果然见到刘荷芳站在篱笆墙外,脸上的神色略有些焦急。 他离开靠着的木柱子走过去,拉开篱笆门示意对方进来再说,妇人却显然没这个意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你有没有见过阿悦,我方才回家发现他不在,也不知 刘荷芳的话未说完,余光便瞥见院里的灶棚中站起个熟悉的身影,正看着她这边,手上还拿着刚洗好的碗筷,登时松了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的气一时半会儿的也消不下去,她心中又实在是担心自个儿离开的苏永悦,就跟苏得志打了声招呼先离开。 谁知道急匆匆的回到家里却没有人回去过的痕迹,心里顿时就急的不行,对方在村里能处到一起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也就苏草和洪武,前者在苏家,后者显然他现在是不会去找的,思索了半天才打算到余峰这里来碰碰运气。 婶子,看您热的这一头汗,先进来喝口水歇一歇再说吧。余峰见她脸红通通的,脑门上也都是汗,便侧身把人往家里让。 刘荷芳倒是也没跟他客气,这跑了大半天她确实又热又渴,现下看到人没啥事儿也就放了心,抬脚踏进门。 苏永悦见到自家娘亲,有些心虚的把洗好的碗放在灶台上,抓着衣角凑过去,对方急的满村跑,他却好好的在这里吃东西,中间甚至还打了个盹儿。 刘荷芳显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见他低着头走到自己跟前,拽上他的手就把人一起拉进了屋。 余峰给人倒了水就在门槛上坐下来,看着妇人擦擦汗喝了几口,道:婶子不用担心,永悦弟弟一直在我这儿,没瞎跑。 刘荷芳把碗放在身边的地上,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又麻烦余小子了。 没有的事儿余峰自然是摆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很乖的,不麻烦。 听到他这般说,刘荷芳倒是又笑了笑没接话,乖倒是很乖,就是脾气倔得很,方才挨了打转身就走,一点不在意自个儿的名声。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拉过自家双儿的胳膊把袖子撸上去,竹条抽过的伤痕果然红肿的老高,着实是让人心疼,怎的就下手这般狠 怎的还伤了?完全不知情的余峰站起身,在他身边蹲下来,伸了伸手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去碰, 方才怎的也不说给我看看上些药。 心中一急倒是差点忘了对方口不能言,还好中途改的及时,应是没有戳到他的伤心处。 苏永悦把胳膊从自家娘亲手中抽出来,放下了袖子盖住伤痕,在一个汉子跟前露胳膊也不大好,竹条抽上去的伤就是看着严重而且疼了些,其实并不严重,消了肿没几天就能好。 阿悦啊,你心中也莫要气你奶奶,她只是刘荷芳本想劝一劝他,可话说到这里却实在无法继续,老太太的心一直都是偏的,谁都清楚。 苏永悦知他娘亲是担忧他心里面记恨,徒惹的自己不快,对方是血亲又是长辈,许多事便只能退一步忍让。 他伸出手去盖在对方的手上,在她抬眸看过来时微摇了摇头,他心中并不记恨,因为于他来说,那一家子跟村里人无甚分别,既不当他们是亲人,那便不会因为他们而伤心难过,方才不过是扣了罪名在身上心中憋屈罢了。 所有人都道她家阿悦不受管教,但是刘荷芳却清楚,这孩子其实十分的听话懂事,年纪尚幼时便帮家里分担活计,闷不吭声的就把事情做了。 每次对方在外面和谁起了争执,她虽说是生气,却从来也舍不得责罚他半分,因她清楚他的脾性,定是先被招惹到了头上。 苏梅这姑娘她亦是清楚,性子高傲得很,自小便与自家双儿不对付,有事没事便要刺上两句,若是没有猜错,此次定是她挑起的事端。 只是不论她在自家人面前如何,在外人面前总是端的温婉贤淑,与阿悦的名声相较起来,那些个人又怎会信他。 再加之有老太太撑腰,弟媳们偏袒闹腾,今日这般的冲突自己也只能咽下了哑巴亏,辩解不得半句。 刘荷芳这心里自然是憋闷的,自家出钱办了寿宴,也明知那几个定是昧下不少,心知肚明不能点破便罢了,连顿饭也不能好好的吃完,当真是叫人心冷。 从对方的言语中能听出,先前余峰的猜测是没错的,只是他有些没想到,竟是闹到了被责罚的地步。 这其中定是有不少事儿的,只是作为一个外人,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免得让人家为难。 -- 第80页 余小子,谢谢你替婶子照料他,我们这便回家去了。刘荷芳见自家双儿似乎不乐得对这事儿再多提,也便不开口了,拍了拍他的手拉着站起身。 婶子哪里的话,再这般说就见外了,我可不高兴。余峰冲她摆摆手,侧眸又看了眼低眉顺眼的人,能让他舒坦些便好。 刘荷芳看到他的神色眸光一顿,随后露出笑容,道:行,婶子不说了,你这当哥的可是十分的用心,回头他若是嫁出门去,得是由你来背才对得起。 姑娘和双儿出嫁的习俗,当是由兄长背出门去送嫁方算吉利,若是没有亲生兄长,表兄堂兄义兄亦是可以的。 苏永悦眉头一皱扯了扯娘亲的衣角,他家连个说亲的都没有,说什么出不出嫁的,还当着这人的面,让人怪不自在的。 余峰听到这般话倒是也并未有他所想的那般开心,感觉怪怪的有些不明所以,便没有接她的话,只笑道:走,我送你们出门。 刘荷芳全当没有注意被他撇开的话题,心中却是对某些事有了几分答案,面上笑着点头跟着他出屋。 被娘亲拉着手走出篱笆门之前,苏永悦回眸看了汉子一眼,正跟他注视自己的目光对上,微微一顿便慌乱的收回视线垂头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两人远去,余峰才垂落下眼眸,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那里一下一下地跳动,微皱起眉。 放下手把篱笆门关上,他转身回去屋里,自己今天有些奇怪,也或许是他很早就开始变得奇怪了,只是今日才发现而已。 而这些疑虑,在进到屋里看到凳子上遗落的手绳时似乎有了那么几分朦胧的答案,他弯腰将断掉的手绳和滚落在一边的铃铛拿起来,眸底微微闪动着什么。 他非常确定的是,方才无论是被对方难得的示弱蛊惑,还是他心中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自己确实是想亲上去的。 在之后的时间里,视线也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双儿的嘴唇上,心中沉溺着一种十分陌生的躁动。 余峰没有喜欢过谁,他不太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他不管再如何蠢笨,也明白想要与他亲近,便绝不可能是将他当成了兄弟,他以前可没对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有过这般想法。 收紧手把手绳握在掌心,他的面容似乎随着带上几分柔和,本想着过几日再去镇上的,现下看来明日还是跑一趟吧,若是能把这条手绳修好,永悦弟弟想必也会开心。 第40章 修手绳 余峰踏进成衣铺子的时候,常乐正百无聊赖的斜趴在柜台上打哈欠,一时之间也没有注意到他来,一大清早就这般困倦,你昨日当贼去了? 听到他的声音常乐还愣了愣,随后眼睛一亮露出笑容,利索的从柜台后面迎出来,少爷,你怎的来了? 怎么,不欢迎?余峰停住脚,看着他小跑到自己跟前,哪还有半分方才昏昏欲睡的模样。 少爷您这话说的,小的自然是日日盼着您来。常乐委屈的扁扁嘴,您可莫要误会我对您日月可鉴的忠心。 贫。余峰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目光在铺子里看了一圈,除了几个伙计和客人,并未见到贾弘的身影,贾掌柜呢? 贾掌柜去旁边的胭脂铺子了,少爷可是寻他有事?常乐答了他的话,后又接道:我去唤他回来? 因为两间铺子都需要他管,所以贾弘并不是一直待在成衣铺子里,不过两个铺子离得近,有事让人唤一声便是。 不必,我们过去一趟吧。若是余峰没记错的话,那间胭脂铺子也售卖簪钗首饰,有自个儿的饰品师傅。 听他这般说常乐自无不可,这都是自家的产业,若是少爷起了巡视之心那自然是最好,这般说不准便乐意留在镇子上了。 余峰这还是头回来这家脂粉铺子,一踏入店门鼻息间就尽是各种浅淡的香脂味道,不少姑娘和双儿都在里面挑选自己满意的物件。 他跟常乐两个汉子着实是有些格格不入,垂下眸目不斜视的快步走了进去,视线没敢在谁身上多停留。 贾弘正站在柜台后面跟账房对账,两人到了跟前才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拱手行了礼,见过少爷。 余峰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多礼,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就是顶着人家的躯壳而已,感觉平白占了许多便宜。 经过上次一面,贾弘知道对方行事随意,也就顺从他的意思放下手,让开自己站着的位置,道: 少爷来得正好,我正在查看上月的账本,少爷来过目如何? 如若余枫言先前没有出事,核对账目便是他大老远要来做的事之一,现下虽是不大记事了,倒也可以看上一二。 余峰常年生活在部队里,让他拿枪打仗还行,算账可就抓瞎了,但对方既然提了出来,拒绝似乎也不大好,毕竟是他家的生意。 这么想着他也就配合的上前了两步,垂眸在那些本子上随意扫了几眼,记录的倒是极为详细,让人能够一目了然,每一份出货及每一次花钱都有出处。 他顺手翻了几页,觉得这方面应是没什么问题的,倒是瞥了眼旁边的账房,顺口道:为何不用乘除法,计算效率能更高些。 -- 第81页 谁知对方听了他的话,抬起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了站在他另一边的贾弘身上。 贾弘神情微微一顿,挂着笑容开口请教道:少爷,不知何为乘除法? 余峰跟着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们不会这些,他先前的世界中便是小学生都会乘法口诀,现下才想起这里不是以前。 看到身边的三个人均一脸好奇的盯着他,打哈哈糊弄过去似乎不太行了,抿了抿嘴,只得抽出一张白纸,把乘法表默写了一遍。 贾弘将他递过来的纸接到手里,站在他身边的常乐凑过来看,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少爷,这些是何意? 余峰方才顺手写的是阿拉伯数字,对方当是不认得的,他抬手摸了摸鼻子,又在纸上写下汉字与数字的对比,他将这张纸递过去时,顺便将其中的符号及计算方式解释了一遍。 贾弘听完眼睛立刻亮了亮,仔细的将两张纸看过几遍,抬头对他拱手道:早就听闻少爷聪明异常,竟是能创出如此算法,贾某佩服。 余峰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笑笑,抬手摸了摸鼻子,想说自己也只是借鉴先人而已,但又没法儿解释,索性也便不开口了。 算法不算法的常乐倒是不觉惊异,他跟着少爷多年,对方向来聪明,创出什么来他都觉正常,就是有一点让他的眉头拧成一团,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少爷,你这忘了事也就罢了,怎的连如何写字也忘了? 他看着那如同狗爬的字迹着实是心中纠结,他们家少爷曾经可是写的一手好字,连都城中的书法大家都曾夸奖过后生可畏,怎的如今就这般的一塌糊涂。 他这般的询问让余峰不免的觉得心虚,他本就不算是写字十分好的那类人,用毛笔写更是难上加难,自是十分的丑陋。 所以说他最是担忧见到余枫言的熟识之人,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尚且如此,见了他的家人岂不是更加会错漏百出。 我我也不知,写出便是如此了。他跟对方肯定是没法解释的,只能糊弄过去,顺便抬手揉了揉额头,想不起来 看他不适常乐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字不字的,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少爷你没事吧? 贾弘见他这般,连忙交代了一声带两人去后面的房间,若是少爷在他这铺子里有了什么好歹,他可没办法交代。 无碍。余峰被扶着在凳子上坐下,松开按在额头的手对他们摆了摆,心里其实虚的不行,到底撒谎还是会让他愧疚,只是偶尔回想时会有些头痛。 那少爷便不要想了。常乐倒了杯茶递到他跟前,皱着眉头有些担忧,都是常乐不好,不该问你这些。 哪里就是你的错了。余峰拍了拍他的手臂,把茶杯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暗暗在心中对他表达了歉意。 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常乐才算是放下心来,看来日后还是先少在少爷跟前提往事,失忆之症急不得,只能让他慢慢调养。 少爷写下的算法,可否在两家铺子里使用呢?看他似乎已无大碍,贾弘也便捧着手里的纸张请示。 余峰自无不可,本就是写出来让他们用的,点了点头,道:给钱掌柜那里也送上一份吧。 贾弘弯腰称了声是正要转身出门,却又被他叫住,忙停了动作等着吩咐。 从怀中掏出用布巾包好的手绳,余峰摊开了递过去,听说铺中有首饰师傅,可否帮我修好这条手绳? 贾弘在他的视线中连着布巾将手绳接过去,看了眼散落的珠子和铃铛,道:自是能修好的,只是无论是这红绳还是墨珠都十分普通,铃铛也不是纯银质,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少爷若是需要,铺中有许多更为精巧的。 不用,帮忙将此物修好便可。余峰却是摇了摇头,更为华丽贵重的永悦弟弟也不见得会喜欢,他觉得此物好那自己便修好送还给他。Y。U。X。I。 询问一句便已足够,主子的想法贾弘并不会多加干涉,听见他这般说便拱手退了出去。 少爷,那不是苏小公子的手绳吗?常乐等到人出了门才开口问,他上次去西山村在那双儿的腕子上见过。 余峰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苏老太太寿宴那日的事下晌他就听说了,只是那些人说苏永悦欺负了自家堂妹还不知悔改他却是不信的,即便那是真的,也定是对方先招惹的他,自己就是如此笃定。 常乐见他似乎不再多说,也就没再追问,少爷与那双儿之间究竟如何他也不多猜测了,反正只要是对方做的决定,断然就没有更改的可能,他劝的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口舌。 倒是另一件事他刚好需要跟少爷请示,本来还想着过两日去西山村寻他呢,对方却刚好来了镇上。 少爷,都城那边昨日寄了封信过来。信笺他放在了镇上的宅子里,并未带在身上,所幸内容也并不繁复。 余峰垂眸喝茶的动作一顿,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并未曾说什么特别的,如平常一般询问可否寻到您的下落,家中实在是担忧。先前常乐接到这样的信都是垂头丧气的自个儿回了,可如今既已寻到对方,那便该由他做主才是。 -- 第82页 余峰听着他的话喝了口茶水,待放下杯子沉吟片刻,方才又抬眸道:你先前怎的回的,这次便怎么回。 对于千里之外的那处深宅大院他还有许多事没问明白,况且他现下直接回去定然要露馅,常乐是他的贴身小厮,即便觉得奇怪也会信他,其他人可不一定。 余枫言的行为习惯他还需在这人口中多了解一番,即便是做不到十成十,也要有那么七八分像,回去的事并不着急。 听他这般说常乐也只得点头应了,虽说他心中并不甚明了少爷为何要长留此处,但总归是有他的道理,自己也就不多问了。 之后家中若是再有信过来,你便照常回了,待得我有其他想法,自会告知你。未免他以后每次都向自己请示,余峰顺便交代了句。 是。常乐拱了拱手,其实他觉得本家那边几乎已经是默认了少爷的不测,只是到底心中存着份侥幸,把他留在这边寻人总归是个念想。 他本来也都快要这般想了,对方却冷不丁的出现在他面前,虽是忘了事,但到底人还是好好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坐吧,别老是站着了,无需这般多礼。余峰抬手示意了下一侧的椅子,顺便提了茶壶给他倒茶。 经过上次西山村之行,常乐倒是少了些拘谨,听了他的话便顺从坐下,没让他多费口舌,只是茶可不敢让他倒,忙自己接了过来。 余峰也没坚持,顺着他的力气便松了手,看着对方给自己的杯子里也填上,他笑了笑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他也算是沾着余枫言的光做了回大少爷。 他们这边一壶茶还未喝完,贾弘手里就端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到跟前微弯下腰向前伸了伸手,少爷看看可还满意? 没想到这般快就已修好,余峰放下手中的茶盏,将托盘中的手绳拿起,先前那段红绳已经断掉了,自是不能用,已经换了新的。 这条红绳明显要比之前那条好,入手十分顺滑,翻动间还隐隐有银丝流转,编织的花样也精巧许多。 乍看之下和先前似乎并无多大区别,细细观察便能发现其中不同,显然是休整的十分用心。 红绳是由上好的丝线编织,为了使其更为坚韧,混了些许银丝进去,应是不会再那般轻易断掉。见他的神情间似乎流露出满意之色,贾弘便笑着多解释了句,日后若是再有何问题,少爷尽管拿来便是。 手绳完成的更加精巧,余峰自是非常满意的,仔细的收进怀里,朝对方拱了拱手,劳烦贾掌柜了。 少爷客气了,都是在下分内之事。贾弘连忙摆手躬身,随后顿了顿,接道:少爷若是有了什么喜爱之人,不妨捎带些胭脂首饰回去,应是会讨人喜欢的。 这般的手绳不是姑娘家就是双儿佩戴,对方这般殷勤的拿来修,心思倒是不难猜测,贾弘也不是傻子。 若是前些时候有人这般说,余峰定是笑着摆摆手说是弟弟罢了,可现今的心境却是不同,因此只 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这般变化贾弘没在意,常乐却是意味深长的瞥了自家少爷一眼,上回还否认的那般干脆,如今却算是默认了,都道旁观者清,他先前的猜测果真未错。 第41章 上门说亲 苏永悦蹲在后院的地窖边上,将装好的一筐红薯递进去,交给里面的父亲,顺便接过他递上来的空筐子。 昨天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长成熟的红薯都给挖了回来,今儿得收拾收拾存放到地窖里去,能够保存很长时间。 装红薯的时候他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心里头有种说不上来的窒闷感,坏掉的手串他隐约记得是放在了余峰家的椅子上,因为母亲的缘故,走的时候却是忘了拿,让他回去问那人他又不大好意思。 本来他当时与一个汉子单独共处一室便不是什么光彩事,当时还那般的丢脸,情绪恢复之后便有些不太敢见他。 阿悦? 地窖里的人唤了他一声,苏永悦恍然回神,才反应过来对方正在给他递筐子,他连忙探出手接过,把自己装了一半的箩筐填满递下去。 你要是累了我们就歇歇。苏得志接过筐子的同时开口道,本来双儿手臂上的抽痕就没好,昨天还非得跟着自己去收红薯,今儿又忙活了大半天。 苏永悦看父亲把筐子放下抬头看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手臂上那点皮肉小伤早就已经不痛了,只是消肿之后有些青青紫紫的看着严重而已。 看他摇头,苏得志叹了口气没再劝,他这双儿脾气倔得很,又总是爱逞强,一点儿没有旁人那些柔弱模样。 前院里晾完衣服的刘荷芳拐到后院里来,边把挽起的衣袖放下来,行了,歇一会儿吧,去前头喝口水,这大热天的再中了暑气。 正递红薯下去的苏永悦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娘亲来了便是不累也得歇着,想着下面的父亲也忙活了许久,便点了点头。 嗬,这还是你说话管用,我让他歇着可是不听的。接过箩筐的苏得志刚好看到他的动作,夸张的扬了声音打趣。 谁让你平日里尽是惯着他,现下知晓没有威严了?刘荷芳听到他的声音在地窖边蹲下,抬手对他虚点了点手指。 -- 第83页 我这哪里是只在他跟前没有威严被她笑着数落的苏得志小声的嘀咕了句,在对方瞪眼睛的时候笑了笑,弯腰钻进地窖里去放红薯。 刘荷芳笑着起身,冲装了半天红薯满手泥的自家双儿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把手洗干净。 堆在后院里的红薯还有不少,一时半会儿的也装不完,苏永悦拍了拍手站起身,迈过滚在地上的红薯去了前院。 阿悦,咋的就你在,你爹娘呢? 他打了盆水正蹲在灶房前洗手,门口就响起了一道声音,他抬头看过去,周芬已经推门走了进来,跟进自己家一样。 哟,怎的这时候来了?还没等他的脸色沉下去,刘荷芳刚好跟苏得志从后院走过来,朝他摆了摆手顺便让身边的人也过去洗干净,自己迎了上去,莫不是对前儿的事还心中不顺,来秋后算账的? 苏梅被欺负了,周芬当时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在苏永悦走了之后还不依不饶的跟他们俩嚷了半天,就差把屋顶掀了。 当时就这件事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现下看到她刘荷芳心里也不怎么舒坦,不管怎的她家双儿都挨了一竹条,若她今儿还来掰扯自己是断然不理会的。 嗨,哪儿能啊,孩子间打打闹闹的都是小事儿,嫂子也别放在心上了。周芬却是令人意外的挂着满脸笑容,而后往她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今儿过来是有件喜事要与大哥和嫂子说。 刘荷芳听见她这话眉头反而拧得更紧,带着些许怀疑上下打量她两眼,何事? 这大门口哪是说话的地儿啊,我们进屋说。周芬说着话手搭上她的腕子往堂屋里拽,顺道的转头道:大哥也快过来。 看她拉扯着不怎么情愿的自家媳妇儿进了屋,苏得志甩甩手上的水珠,直接在衣服下摆上擦干,道:阿悦倒些水进来。 不管心里待不待见,总归都是自己亲戚,挂着一张笑脸找上门了总不能把人再赶出去,还是得接待着。 苏永悦见他们都进了屋,撇了撇嘴转身去灶房拿水,每次他这个婶子找上门来准没有什么好事。 堂屋里的三个人在桌子前坐下,气氛说不上多好,毕竟之前才因为孩子的事起过争执,闹的不是很愉快。 大哥,嫂子,这到了冬天,阿悦都要十七了吧?周芬在他们之间看了看,倒是先开了口。 刘荷芳有些奇怪的瞥了她一眼,跟苏得志交换了个不明所以眼神,而后顿了顿,才轻点点头,嗯。 周芬倒是没在意她的冷淡,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即便是平时关系不亲近,那我也是亲婶子不是,自然 弟妹听她开始拉扯这些有的没的,刘荷芳皱起眉打断她,彼此间的关系如何都清楚,没得必要撂这些场面话,有事你不妨直说。 她这般态度到底是让周芬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暗自咬了后槽牙忍住不发作,又挤出了笑,道:嗨,这不是眼瞅着阿悦大了,想给他说门亲事嘛。 这话一出不止是坐在她对面的两人,连捧着装水的陶瓦罐刚跨进门的苏永悦也是下意识一愣。 刘荷芳非常诧异的挑高了眉毛,她身边的苏得志跟她是一般的表情,本以为对方找上门来为的是银子才这般态度,没成想竟是来说亲的。 见他俩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周芬又接着道:那汉子是隔壁村的,虽说稍长了几岁,可为人不错,家里面十分富裕,那可是许多姑娘双儿都想要攀上的,你们 砰的一声响动,苏永悦将手里的陶罐放在桌子上,垂着眸也没有看她,只默默的把倒扣的几只碗反过来倒水。 他发出的这动静不止让对方止了话头,连苏得志两人都从诧异中回过神,抬头看了眼自家的双儿。 既然那人像弟妹说的这般好,哪里还愁没人嫁,又怎的会看上我们家阿悦,莫不是来说笑的。刘荷芳理了理情绪,十分冷静的开口询问。 莫说别的了,若当真是个好人家,对方恐怕就先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塞过去了,哪里又能轮得到她的双儿。 瞧嫂子这话说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相看相看又怎知行不行,若是阿悦当真跟人家成了,我这做婶子的可是也沾了光呢。周芬说着话,抬头看了眼倒完水就安静站在一边的人,脸上笑呵呵的。 苏永悦仿佛被她这副神情恶心到,眼眸一转就移开了视线,这一整段话里,他看也就最后一句有那么几分真心。 刘荷芳也抬眸看了看自己的双儿,微顿了顿才道:这般好的汉子得亏弟妹还记得阿悦,这阿梅也是到了年岁吧? 她不动声色的反问让周芬拿碗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继续拿起来喝了一口,道:她前两月才刚满的十六,便是拖一拖也是可以的,说句不好听的,姑娘家总归是不愁嫁,想找个顺心婆家也容易些,阿悦这般状况却是嗨,到底也是我亲侄儿不是,总要看着他有个好归宿。 这番话倒是说的有理有据也有几分真诚,只是这说话的人着实是没法让他们信服,也不是小心眼,而是对方的脾气秉性他们太过了解,肥水断不会让它流到别家的田里去。 -- 第84页 苏永悦站在一边不能开口说话,爹娘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的攥住衣角。 爹娘一直都想给他找个好婆家他心里清楚,先前他心里是完全没这般想法的,也不觉得想跟哪个汉子共度一生,在他看来,还不如陪着爹娘一辈子。 至于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某人的面容,微垂着眸子咬了咬嘴唇,攥着衣角的手收的更紧。 虽说是想帮阿悦寻门亲事,不过也不能这般草率,弟妹的好意我们先领了,还是考虑些时日再说吧。刘荷芳对上她期盼的眼神,终是没有一口应下。 嫂子,你可要考虑好,过了这村可没这店,这般的好事拖一拖指不定就没了。听她没有直接答应,周芬有些急了,将目光又转向一直沉默的汉子,大哥,你咋想的? 苏得志的性情醇厚,一向比较少言,跟人交流这事儿向来是让媳妇儿负责的,若是有异议才会开口,半晌没说话便是同样的想法,现下被她问道也只是摇了摇头,道:不急。 周芬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他们二人的神色,便没有再说出口,稳了稳神情露出笑容,嗨,是我替阿悦着急了,这等大事是要多加考虑,那就给大哥嫂子些时日,我过些天再来,你们可要想好。 她已是让了步,刘荷芳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是应下,到时若是不愿推了便是。 看他们俩点头周芬才站起身,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双儿,伸手便将他的手抓在手里拍了拍,阿悦自己可也要思虑清楚,你爹娘终会有老去的一天,不能让他们担心照顾你一辈子,那可就是罪过了。 这是在暗示他不应了这门亲事便嫁不出去了?苏永悦将视线垂落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上,缓缓的把手抽了出来。 周芬落了空的手顿了顿,面上似是没有在意,心中却是冷冷一笑,这般不柔美且脾气不好的双儿,好不容易有门亲事不好好抓住,日后还嫁的出去吗,当真是不知好歹。 待得将她送出了门,刘荷芳便拉过自家双儿的手,道:若是你不愿的,爹娘绝不会逼迫你。 苏永悦对上她的目光,神情微愣了愣,随后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荡漾开来,他微抿着唇点了点头。 阿悦刘荷芳唤了他一声,微顿了顿终是略委婉的开口问道:在你心里,可有什么未来夫婿的标准? 她这般问话让苏永悦又是一愣,更觉无措的却是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他忙垂下眸避开娘亲的视线,慌张的摇了摇头。 但他这般模样却是让刘荷芳心中更明了几分,她倒是没多说什么,又拍了拍对方的手,拉着他回了堂屋。 第42章 情露 余峰特意挑了下晌的时间去苏家,免得打扰了人家的休息,昨日去镇上修好的手绳被他好好的收在怀里,想着苏永悦看到应该是会高兴的。 整个前院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在,他隔着半人高的矮墙张望了几眼,依旧没有看到人影,心里有些纳闷的走到门前敲了敲。 他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皱着眉头想是不是出门去了,但是这个时间也不应该仨人都不在,想到这儿他提高了声音,喊道:荷芳婶子!得志叔! 周围这会儿没什么人经过,他这一嗓子还是挺响亮的,果然话音刚落下没一会儿,后院里便绕出一个人来。 余小子来了。刘荷芳见着他脸上就露出了笑模样,拍着手过来把他迎进去,我们都在后头忙活呢,才听见前头的动静。 都在后面呢?余峰跨进门来,垂眸看了眼她沾着些泥土的手。 可不是吗,昨儿把红薯地收了,堆的满院子都是红薯,正往地窖里放,你来得正好,等会儿捎些回去吃,刚挖回来的可比先前剩下的甜。刘荷芳边回他的话,边示意他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 余峰摆了摆手拒绝,道:那我还真来的是时候,走吧婶子,刚好过去搭把手。 见他刚进门就要去帮着干活,刘荷芳忙推了推让他坐下歇会儿,对方又拒绝了才罢,带着人去了后头院子里。 苏家余峰来过很多次了,后院倒是很少进,这里除了鸡圈之外还有一小片菜地,相比平时吃的菜都在这里摘。 其余空着的地方放了些不常用的杂物,地窖口旁边的地儿堆放着摘回来的红薯,剩的已经不多了,双儿正蹲在旁边往箩筐里放,见他们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 余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看了眼他忙着装红薯的胳膊,开口道:永悦弟弟的伤可好些了? 听到他的询问苏永悦的动作停了停,抓着红薯的手微微收紧,也没敢侧过脸看他,只是摇了摇头。 呦,余小子。 还没等他在开口,地窖里直起身的苏得志就从窖口瞅见了他,开口打了声招呼,顺道把手里的筐递上去。 余峰微探出身去把筐子接上来,边道:得志叔上来吧,我下去放。 嗨,不用苏得志抬手掰了掰肩膀,仰着头道:这下面脏,我已经沾了一身灰,你还下来干什么。 -- 第85页 他没有上来的意思,余峰也就没再坚持,把接上来的筐子递给刘荷芳去装,自己抬手挡了挡身边的双儿,将他手里装满的筐子接过来,把着筐边使力放了下去,有他这个汉子在这儿,力气活儿自然是由他来干,其他两人帮着装装红薯就行了。 被抢了活儿的苏永悦顿了顿,瞥了他一眼默默的蹲在一边装红薯,刚清醒那会儿明明弱的很,拉个石磨都费劲,现下倒是越发有个汉子样了。 多个人干活儿到底是不一样的,剩下的红薯很快就都拾掇进了地窖里,只留了一小部分最近几天吃。 沾了满手土的几个人去前院清洗,顺道洗了几颗红薯出来,刚好晚上的时候用来煮粥。 刘荷芳洗完手就跟着苏得志回屋去帮他找衣服出来换,只留了两个小辈在外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余峰看着双儿把洗干净的红薯拿到灶房里放好,等他抚着袖子出来的时候,道:你忘了东西在我那儿。 苏永悦拉袖子的动作一顿,抬眸朝对方看过去,却见到他把手伸进怀里,拎出了一条熟悉的手绳轻晃了晃,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余峰看到他这副诧异的表情露出笑容,手一收把手绳握住伸到他跟前,之后缓缓的摊开手掌,还要不要了? 完好无损的手绳静静的躺在对方的掌心里,在阳光下隐隐的闪过几丝银色,他回过神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拿,对方的手却收了回去,他皱着眉看过去。 我昨天特意跑了一趟镇上才修好的,你要怎么谢我?余峰又捏着手绳晃了晃,对着他挑高了眉毛。 听见他这般说,苏永悦收回随着手绳移动的视线,落在他带着笑容的脸上,微抿了抿唇捏紧自己的衣袖,而后一垂眸,扭头就打算走。 本来就是对方送的东西,他若是不愿意还给自己便罢了,即便心中再如何喜欢,他也可以不要回来。 哎!见他打算直接走人,余峰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对方眉头一皱的同时缩了缩手,他又赶紧松了力气,弄疼你了? 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刚好抓在苏永悦的伤口上,虽是不怎么疼了,但到底还青紫着,被抓住当然不是毫无感觉,但是对方开口问他时,却是轻摇了摇头。 他虽是否认,余峰却知道方才定然是疼了,虚握着的手隔着衣料轻抚了抚,拉过他的手腕将手绳戴上去,仔细的系好,不过是跟你说笑而已,怎的还恼了? 温热的指尖在动作间偶尔会触碰到他的皮肤,轻轻划过的时候仿佛连心口都跟着一颤,苏永悦微垂下眼眸掩饰眸中的慌乱,耳尖却偷偷染上了薄红。 余峰的手指轻缓的抚过红色的绳结,顺带拨弄了下银铃,清脆的声响让他的眸底流露出笑意,果然戴在你的腕子上才好看。 苏永悦垂落的睫毛随着他眼珠的滚动轻颤了颤,而后试探着掀起,小心的看向跟前的人,带着浅笑的面容让他一愣,似要陷入他的温柔中去。 向前靠近了半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短,余峰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抚着手串,在不经意间偶尔落在双儿的腕上,一触之下便带着亲近的喜悦,永悦 轻浅到几乎算是气音的呼唤让苏永悦的眼神越发迷蒙,凌乱的心跳却在昭示着他此时的不平静,隐隐的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唤出了那两个字眼余峰便没再开口,他现下满脑子都充斥着一些唐突的想法,不知该怎么表露给眼前的人听。 腕子突然被人实打实的紧握住,带着些许汗湿的手掌紧紧的贴着苏永悦的皮肤,他一惊的同时瞬间清醒,带着些慌乱收了收手。 余峰却轻扣了手指挽留住他,在他不知所措的慌乱中,越发的肯定一些事,唇角勾起浅笑,永悦,我 吱呀,木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他未竟的话语,手中的腕子在瞬间便收了回去,一瞬间掌心只剩下对方的余温。 余小子,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刘荷芳踏出门来扭头便看到了他,神情有些奇怪,怎的不去坐下歇歇,阿悦呢? 听到她开口说话余峰才恍然从那种空虚中回神,转回眼神才发现跟前早没了双儿的身影,一愣之后发出声轻笑,竟是慌的直接进了灶房。 他收回还抬在半空的手,垂在身侧虚握了握,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便转身道:他在灶房呢,婶子,我就不歇了,正打算回去。 还回去做什么,留下来吃饭吧。刘荷芳说着话走过来,不赞同的看着他,前儿的事婶子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婶子,这可就是你跟我见外了,都是我应该做的。余峰笑着摇摇头,侧眸看了眼灶房里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的人影。 若是这人当时没有去找自己的话,可能他会一直的迟钝下去,对于有些事永远都想不明白,路亦会越走越歪。 是是是,都是婶子的错刘荷芳玩笑般的跟他讨饶,复又在后面接道:但这饭你可得留下来吃。 改日吧婶子。余峰却是坚决的摇了摇头,若是他当真留下,双儿怕是要一直躲在灶房里了,有些事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 第86页 看他坚持刘荷芳倒也不好留他了,只得作罢,那行,下回可不许跟婶子客气。 余峰连忙顺从地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要告辞离开,转身之前又看了眼灶房,道:永悦弟弟,我回去了。 背对着门口站在灶台前看着烧水的苏永悦听到他的声音顿了顿,犹豫了下才回过身,抿紧嘴唇轻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余峰很满意的笑了笑,直到刘荷芳将他送出门唇角也依旧没有落下去,心里面鼓鼓涨涨的的,似乎填满了什么。 刘荷芳缓缓的合上门板,脸上的笑意倒是微微收敛下去,不知该做何情绪的微叹口气,转身回到灶房门口,阿悦 正蹲下身看火的苏永悦转头看向她,似乎是被火焰熏过,脸颊有些红,眼神中带着些询问。 刘荷芳却是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良久,才露出笑容玩笑般道:你说像余小子这般好的汉子,失忆前有没有定过亲事呢? 苏永悦的神情一愣,随后有些呆呆的垂下眼眸,心中升腾起的那份火热好似突然被冷水浇熄,湿淋淋的染上些茫然。 刘荷芳看的有些不忍心,松开扶在门框上的手,抬脚跨了进去,如今他什么都忘了没办法回家,爹娘定是十分的担忧,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想起来。 苏永悦回过神眨了眨眼睛,重新背过身去拿着火棍挑弄灶膛里的火堆,似是没有注意她在念叨些什么。 刘荷芳神色复杂的微皱了皱眉,在案板上拿起一颗洗好的红薯,提起刀削皮,其实便是定亲甚至成亲了又如何呢,如她先前所考虑的那般,若是他当真喜欢阿悦,那便是做小也能有个依仗了。 双儿的人生注定便是如此,既然这样还不如寻个有情有义的,总好过将来被欺负了去,周芬今日的话有些不大中听,但有一句没有说错,她跟得志不可能陪他一生,他终归要找个属于自己的归宿。 她回头看向自家双儿蹲在地上的背影,略微柔和了神情,如果有人能为这个孩子撑起一片天,那她自然是愿意将他交付出去。 旁人都说生个双儿是比闺女更加无用的赔钱货,既无法攀上高枝,也无法传宗接代,除了浪费十几年粮食全无用处。 刘荷芳却不这么认为,大概是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只觉得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身上也不足够。 她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将红薯粗糙的外皮尽数削去,阿悦便如同这颗红薯一般,看起来平平无奇毫不惹眼,表皮甚至是干涩难咽的,但只有了解过的人才知道,内里有多么的甘甜爽口,并且能够填饱饥肠辘辘的肚腹。 削干净的红薯表面光滑,能够嗅到一些果实的清香,刘荷芳笑着将它放在干净的陶碗中,再次回头看了眼已经站起身去看锅子的双儿,余峰大概便是能够窥探到其内里的人。 第43章 捉弄 转头看了眼毫无形象蹲在自己身边流口水的人,余峰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灶膛里已经闷熟的红薯扒拉出来,看着它滚落到跟前,没有急着下手去碰。 但是他不着急显然有人着急,常乐在它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就伸出手,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被烫到了爪子一声惨嚎。 你是不是傻?余峰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他,刚从火堆里拿出来的东西也敢下手去碰,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常乐把被烫的手指捏在耳垂上,眼眶里含着两泡热泪,委屈的吸吸鼻子,我这不是一时间忘了吗 先前来的时候他对这等粗鄙食物是十分嫌弃的,但是吃过之后却没想到格外的上瘾,隔了两天便想的不行。 余峰又摇着头叹口气,从灶膛里扒拉出两颗红薯来,若是这人有脑子的话,也不会对自家少爷换了个芯子的事毫无所觉,这般想想还是笨些好。 常乐是昨天傍晚搭了村里的牛车过来的,苦巴着脸说他实在是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多么的可怜。 余峰倒是不怀疑他这般理由的,不过除此之外他应该也是自己想来玩儿,到底还是个少年郎,上回跟着他爬山抓鱼的自然新鲜,比镇子上晃眼都是人要有意思的多。 等到红薯凉了些,常乐才试探着又伸手碰了碰,确定没那么烫手了才拿起来,边吹气边掰成两半,香甜的味道顿时便钻进鼻子里,他咽了咽口水,倒是没忘了把大的那块递给跟前的人,少爷,你吃。 看到他脸上讨好的笑容,余峰只觉得好笑,勾了勾唇把红薯接过来啃了一口,这可是永悦弟弟他们前些日子才从地里挖回来的,你倒是刚好赶上了新鲜。 这说明常乐是个有福气的人呀。含了一大口红薯的常乐丝毫不自谦的接了他的话,笑的弯了一双眼睛,谄媚道:要不怎么能跟了少爷您这样的好主子。 被他拍了马屁的余峰笑着摇了摇头,丢掉扒拉灶膛的棍子,把另外两颗红薯拿起来放到灶台上,起身出了灶棚,边道:你最近怕不是跟着钱掌柜混了吧。 哪能啊少爷常乐三两口啃完手中的红薯,又从灶台上把另外两个捧着跟上他,我说的这全是肺腑之言。 -- 第87页 余峰吃完红薯拍拍手,从放在檐下的箩筐里拿出弹弓别在腰里,顺手把筐背在身上,提着柴刀转身看他,我就姑且信了吧。 常乐傻兮兮的笑了两声,把红薯挪到一只手上,打算接过他手里的柴刀,却被对方避了过去。 吃你的红薯吧,我拿着就行。余峰无所谓的对他摆摆手,背着箩筐转身出门,吃了这么多,等会儿回来柴捆你背。 他们本来是已经吃过早饭了的,谁知道这小子看见滚在灶棚角落里的红薯又嘴馋,央求他在已经快熄了火的灶膛里丢了几颗。 看着怪瘦的一个人哪知这么能吃,也不知吃到了哪里去,得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普通人家指不定还养不起。 其实余峰以前的饭量也非常大,毕竟每天的消耗也大需要保存体力,现今这个身体却是不行了,虽说比刚醒来那会儿好一些,但食量也就跟苏永悦差不多。 对方不吃常乐也就不掰了,整个吃才爽,他剥掉红薯皮啃着,追在他身后顺手关上了篱笆门,边含含糊糊的道:我背我背,必须我背。 如今的天气稍稍转凉了那么一点点,虽说依旧是热,但也没有那般的令人烦躁,有树有河的村子里比镇上要舒服多了。 常乐越发的理解少爷为什么待在这里不肯走,嗯,避避暑什么的还是不错的,不过他那个破房子到冬天恐怕就要受罪,到时候还是得劝人回去才行。 永悦弟弟? 他心里正打着主意,走在他前面的人就停下脚,抬起手挥了挥,他侧着身从对方身后探出头,便看到上次见过的那个双儿转身朝他们看过来。 苏永悦乍一看见那人一顿,随后目光下移落在探出的脑袋上,对方的嘴里还含着口红薯没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看着着实是有些蠢。 你也是要上山去吗?余峰几步走上前,看了眼他背在身上的箩筐,显然跟他们是同样的目的,刚好我们也要去,不如便一起吧。 苏永悦还没来得及对他的问题点头,汉子就已经做了决定,并且在下一刻往他手里塞了颗还温热的红薯。 刚烤好的,趁热吃。余峰看他茫然的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薯,表情着实是可爱,忍了忍终究没能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站在他身后的常乐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少爷劫持了他还没吃的红薯,拿来哄小双儿高兴,他却敢怒不敢言,顿时连手里剩这半颗都不香了,那可是他留着想等会儿饿的时候吃的口粮!! 苏永悦在家里已经吃过饭了,而且娘亲也蒸了红薯,肚子一点都不饿,倒是对方身边那个小子的神情似乎十分的饥渴。 常乐正在心中哀悼的时候,自己失去的红薯却又回到了他的面前,鼻息间甚至能够嗅到香甜的味道,他的神情一顿,顺着看向把它递过来的人。 见他呆呆的也不伸手接,苏永悦又抬了抬手,眼看着对方颤巍巍的伸伸手,却小心的去瞥旁边人的脸色,他皱起眉一把塞回去,磨磨蹭蹭的真不像个小子。 双儿把东西还给他就爽快的转身先走开,背影此时在常乐的眼中挺拔又伟岸,就差拱手一拜叫声大哥。 余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互动也没有开口阻止,此时才发出一声轻笑,这场面看起来,常乐倒更像个双儿。 他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让常乐回过神,打眼一看身边的两个人都走开了,连忙捧着失而复得的红薯抬脚追上去。 并肩走在双儿身侧的余峰能听见他身上细碎的铃声,侧眸看了眼对方的腕子,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唇角。 苏永悦却没有看上去的那般自在,直视着前方的目光隐约间有些闪烁,拉着背篓绳子的手也攥得很紧,既想加快脚步从这人的身边逃离,又想放慢速度与他多走一会儿,内心十分的矛盾。 而在纠结的走神中,他们也只是这般不紧不慢的前行,彼此之间十分的安静,步履却非常的相合。 距离他们两步远在后面跟着的常乐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莫名觉得自己没来的这段时间似乎是错过了什么,这两人的气场好像更加微妙了起来,变得不大一样。 穿过哗哗流水的河道,三人便从山脚迈了进去,树荫一下子遮挡住了头顶上的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有些斑驳,温度也阴凉了几分。 山林中的野物不算少,但并不是所有都能吃,若是有不懂的进来随意摘来塞进嘴里指不定便会中毒,倒是不至于丢掉性命那般严重,拉拉肚子出些疹子一类的却是必然,亦是十分难受的。 常乐便是属于那个不懂的人,所以他很识相的没有去乱摘东西,只是跟在两个人身后捡捡漏。 苏永悦今日过来主要是砍柴的,这些小东西只是顺便,有时候找到新鲜好玩的顺手就塞给满脸好奇的小子了。 常乐倒是丝毫没有被一个双儿照顾的自觉,刚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红彤彤的果子,便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上一口,酸的他把整张脸拧巴成一团。 做了坏事的人脸上却露出浅笑,平淡的五官瞬间染上了神采,正好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脸上的阳光让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蕴藏着光芒。 是一个越发仔细去看,便越能发现魅力所在的人,余峰这般想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不曾离开。 -- 第88页 看着是内敛不爱与人亲近的,其实偶尔也会暴露些自己的小调皮,得逞之后露出这般有些狡黠的笑容。 对方给过常乐几次都是甜甜的果子,他这次也没有设防,谁知便被坑了一把,呸呸的吐了几口也没把那股酸味吐掉,苏小哥,你这便不厚道了! 小子吐着舌头跟自己理论,苏永悦也只是很无辜的挑了挑眉毛,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颗果子是酸的,他只是好心而已。 常乐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却看到他身边的汉子瞥了他一眼,只好把话又咽回去,委委屈屈的扁扁嘴。 似乎是看他实在可怜,苏永悦又笑了笑,顺手从旁边摘了颗青色的果子递过去。 吃过亏的常乐犹豫着不敢接,这果子看着就不好吃,踌躇的瞥了眼自家少爷,对方一扬眉梢,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擦擦干净小心的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冲淡了那股酸涩感,他的眼睛一亮。 苏永悦这才拉了拉背篓的绳子转身继续往前走,真是蠢笨的让人想发笑,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少爷,我是不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苏家小哥?常乐咬着果子疑惑的皱眉,努力回想与他相处的每个细节。 余峰却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看着那人在周围寻摸的身影,道:你以为他跟每个生人都这般玩闹? 双儿其实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他对大多数人都带着些提防,尤其是最开始的自己,主要是前两次见面都不大愉快。 愿意逗弄常乐大概是觉得他傻乎乎的好玩儿,心里不设防备才乐意这般,与他所想恰恰相反,不是讨厌,是带着几分允许靠近的意思。 余峰收回目光落在懵懂的小子身上,比当初的自己强多了竟是还不知足,他呼啦了把对方的脑袋,不乐意的话便回镇上去。 他撒开手就从跟前走开,手里拿着半颗果子顶着蓬乱头发的常乐眨眨眼睛,莫名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莫名被少爷嫌弃了。 取了身后的背篓放在地上,苏永悦拎起柴刀砍了合适的枯枝分成几段暂时隔在一侧,继续下手去砍其它的,村里的孩子从小就往山林里跑,做这些自然是得心应手,动作利落的三两下便能完成。 不经意间回头却对上汉子专注的视线,他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抬手抹了下脸,以为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余峰却是微歪了歪头,看着他的动作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笑意,对于眼前的这个人,越看越是满意。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自己身上,苏永悦逐渐的开始不自在起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这人近些时日越发的喜欢这般盯着他看,举止也开始越发的逾矩,每每都搅得他内心乱成一团。 堂哥! 看着双儿的耳尖在他的是心中越来越红,余峰终于打算放过他,露出笑容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抢先一步。 第44章 怒意 苏草远远的便看见三道身影,还没走近就开口唤了声,看着对方转头看过来,抬起手挥了挥小跑着过去。 苏永悦看见他有些意外,一时间倒也忘了心中的不自在,站起身看着他来到自己跟前,额头上挂着些爬山后的细密汗珠。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苏草在他的面前站定,微喘了两口气,方才去了对方家里一趟,得知他不在便找上了山来。 苏永悦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先休息一下,不急着开口说话,平日里因为周芬他们的缘故,对方怕给他添麻烦,很少主动来找他。 现下跑过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的身上也背着箩筐,估计是借着上山的理由出来的。 自他跟洪武的那件事之后,苏家怕丢他们的脸面,几乎都不让他随便出门来,今日也是难得。 苏草平稳了气息,倒是没直接对他说什么,而是转头叫了声余大哥,而后看见个面生的小子,微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叫人。 他叫常乐,是我在镇上认识的兄弟余峰注意到他的视线及时开口,而后转头示意了下常乐,这位叫苏草,永悦的堂弟。 本身只是好奇打量的常乐听到这个名字眉毛一扬,露出个有些诧异的神情,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不就是先前那个与人有的双儿吗。 那般敢爱敢恨,果断不纠缠,大包大揽所有过错的人,竟是这样一个瘦瘦小小,弱声细语的双儿? 他还想着怎么也是像苏永悦这般更像个小子的人呢,至少不会是这样一个看着就需要汉子保护的。 咳嗯 十分刻意清嗓子的声音让常乐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家双儿看了半天,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脖子,笑道:苏小哥儿好。 话音刚落下才有些回过味儿来,这人与苏永悦同姓,叫出来也不知道是在称呼谁,抿了抿唇越发的尴尬。 苏草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笑了笑倒是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常乐哥好,直接叫我草儿便是。 常乐挠着后脑勺顺着对方的话又叫了一次,未见其人便先听说了他的传奇,就是容易闹出这般的笑话。 跟人都打过了招呼,苏草便回过头来拉住堂哥的手,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但又顾及着有其他的人在没有开口,神情间略有些为难。 -- 第89页 因为先前的事他瘦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太好,听说下个月洪武便要成亲了,想必他最近的日子并不大好过。 苏永悦还当是他有什么事要拜托自己,伸手撩了下对方的下巴,让人抬起头看着自己,定定的回望过去示意他尽管开口,无需管那两人。 苏草想了想,觉得余峰跟苏家走的近应该不会乱说,另外那个小子既与他交好,想必也不是会嚼舌根子的人,况且他住镇上,离得远也不会掺合这些事。 不过苏草还是拉着对方微转了转身,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道:堂哥,前些日子我娘是不是来给你说亲了? 猜出他们俩应该是要说什么不太方便别人听的话,余峰礼貌性的转过身打算走远些,谁知那隐隐约约的一句话便钻进了他的耳朵,登时就迈不动步子了,反而不动声色的往他们那边凑了凑。 常乐看见自家少爷这般明目张胆的偷听,也不知该不该劝阻,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背过身去,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会知道这事儿苏永悦倒是不奇怪,只是特意跑过来提让他有些意外,他微顿了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正对上汉子漆黑的眼眸,不知为何莫名的便有些心虚,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一慌余峰便更加在意了,眉头都不自觉拧了起来,别是自个儿刚开窍,这墙角就要被人挖了吧? 苏永悦的心里被对方的眼神搅得有些心乱,方才忘掉的那些不自在又升腾起来,便胡乱的点了点头。 你可千万别让叔和婶子答应苏草从他这里得到确认顿时便有些急了,扯着他的手臂道:那汉子不是个好的。 思绪有些不专注的苏永悦听到他这话倒是被拽回了神,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周芬给他说的人家猜也知道不会多么优秀,但具体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我也是偷偷听到了她跟小叔他们议论苏草抿了抿唇,整理了下语言才继续道:那家倒确实富裕,只是对方是个跛子,而且已三十多岁了,先前娶过两房媳妇儿都莫名病死,没有姑娘家的愿意再嫁给他,这才想找个双儿 早有准备的苏永悦倒是没多么惊讶,早知那一家子不会无端端的上门跟他说亲,他们巴不得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给他们添一个笑柄。 身后把这些都听进去的余峰却是眉头拧得更紧,那一家子竟是要这般糟践双儿。 苏草见他面上毫无波澜,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急急的又开口道:他找到邻村来,不过是因为那村子里许多人在传,那两房媳妇儿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因为生不出孩子被他活活打死,谁也不乐意把好好生养的孩子嫁过去,根本就是个火坑! 你娘亲他们明知道这些,还找上门来给永悦说亲?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身后便传来沉沉的声音,吓了苏草一跳,他回头看到对方不大好的脸色,咬了咬嘴唇,有些理亏的移回目光看着自己的堂哥,具体的我也没听太清楚,但他们应该是收了对方的银钱 苏永悦闻言没有生气,只是唇边勾出抹冷笑,那一家子为了钱做出这种事他丝毫不意外,自己这个无用的双儿能给他们换回些什么再好不过,哪里顾得上他的死活。 但是他没有动气,有人肚子里的火却似乎要烧灼起来,他想要好好爱护的双儿在那些人眼里却还不如几两银子来得重要。 余峰向来不是一个爱发脾气的人,特种兵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来应对一切的突发问题,失控的情绪只会给他和队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此时他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这些是不必要的,因为一切都还只是一个预谋,这个人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但若是他们都不曾知道这些呢?如果苏永悦稀里糊涂的便嫁了过去呢?一生是不是就完蛋在那些血缘亲人手里了? 他本以为亲戚之间相处不痛快不过也就是少有往来,见面了彼此刺上几句看看对方的笑话,却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人心。 说起来有些可笑,他以前接触最多的便是那些亡命的恶徒,到这里时间长了似乎都有些忘了看不透的人心能够冷漠到什么程度。 不管是从前丢下他就再无音讯的父母,还是余枫言家里那个置他于死地亲人,抑或是现下苏永悦的那些至亲。 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起,拉回了余峰逐渐有些沉溺的思绪,他的视线逐渐聚焦,对上一张有些担忧的脸。 苏永悦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中逐渐有了神采,才微微的松了口气,准备收回放在他眼前试探的手,却没想到在半途就被人一把握住。 带着些汗湿的手掌紧紧的抓住他,力道让他微微有些疼,他皱了皱眉却没有急着挣开,主要是对方看着有些不太对。 余峰却是已经恢复了清醒,难得失控的情绪搅乱了他的内心多想了一些,回过神来便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些因双儿而起的愤怒,还需要他来平息一下。 一直都满脸焦急生怕他是有什么后遗症的常乐彻底放下心来,这都会占人家便宜了想必是没什么事。 苏草瞅了眼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掌不太自在的移开视线,想不明白这两人是何时有了这般关系,太过不避讳了,怪羞人的。 -- 第90页 只是随后他的眼眸便黯了黯,流露出些许落寞,但愿堂哥不要如他这般狼狈,能够有个更好的结果。 掌心中握住的温度让余峰的心里稍感安定,他的拇指摩擦了下对方的手背,沉声道:你这般好,定能嫁个满意的郎君。 对方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其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苏永悦微愣住,一时间有些忘记周遭的与之对视。 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他们头顶的树杈上,他才猛地回过神,微微一惊的同时瞬间将手抽出,侧过身去掩饰自己热烫的脸颊,却在抬眸间看见背过身去的常乐时越发的难为情。 双儿的手抽出去时余峰的手下意识握了握,随后却收回去,抬头看了眼树杈上安稳蹲着的鸟儿,动了动眉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抽出腰间别着的弹弓,将石子包进去对准它拉开。 咻,破空的声音之后便是轻盈物体落地的声响,另外三人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他已经弯腰拎起了一命呜呼的小鸟,在他们跟前晃了晃,回去可以烤来吃了。 余大哥的准头真好。苏草看到他拎着一只鸟笑了笑,全然当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般。 常乐有些嫌弃的从对方手里接过那只惨兮兮的鸟儿,捏着它的一只爪子撇撇嘴,这小东西能有几两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余峰握着弹弓侧了侧头示意,道:走,我们再往里面走走,今天给你们打只大的。 常乐十分开心的把小鸟扔进对方的背篓里,之后接过来自己背上,他高兴的不是有的吃,而是抓捕猎物的乐趣。 以前少爷的身体不好,他做为贴身小厮自然也是难得有出门散心的时候,这样上山抓鸟下河逮鱼的事更是没有,只是可惜他没有少爷那么厉害,上回试了几次都没学会玩弹弓。 他们的注意力就这样被转移,让苏永悦小小的松了口气,抚了抚方才被抓过的那只手,坠在后面跟上他们。 走在前面的余峰侧了侧脸,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跟上来的双儿,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愉悦的把弹弓在手里转了一圈把玩。 第45章 再次上门 这一趟进山算得上是满载而归,几个年轻人相处的也十分不错,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从苏草那里得知的一点点不愉快,下山的时候便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余峰不负众望的打到了一只野鸡,不算是很大,但是足够解馋了,本身也只是找个由头散散心而已,打不打得到不重要。 因为玩闹忘了时辰,这会儿已经是正当午了,很多人家都升起了炊烟,他在路上就决定带着常乐去苏家蹭饭,反正现在心思不纯,乐意去多套套近乎。 苏草却没他们这般自由,本来便是求了娘亲许久才被她放出门的,现下还闹的这般晚,若是再不回去少不了一通责备。 苏永悦理解他的难处,也就没有多留,只是拉着他的手轻拍了拍,感谢他特意跑过来跟自己说那些话,明明自己的事就足够他伤心难过了。 他们自小相处存在默契,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想表露什么,苏草对此轻摇了摇头,如今这副局面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真的摆在面前,捱过去确实很难,但日子久了,有些东西终究会被抹灭。 跟他分开后三人转了方向回家,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倒也不是无话可说的尴尬,只是各有思索都没有开口。 直到回了苏家,被满院子的饭香迎进了门,饥肠辘辘的几人才意识到跑了一上午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消化完了。 刘荷芳听到响动在围裙上擦着手迎出来,看见他们两个十分高兴,余峰有几日没来了,平时三个人吃饭不怎么说话也怪冷清的,他一来就热闹些。 余峰跟常乐笑眯眯的叫了人,又跟从堂屋里出来的苏得志打过招呼,便在刘荷芳的示意下去打了水洗手。 见他们除了柴捆还拎着只野鸡回来,又背了满筐子的野果野菜什么的,刘荷芳便知道今儿怎的去了这般久,摇了摇头笑他们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贪玩儿。 有客人来了肯定是要加菜的,她说过几个孩子就指使着当家的去把那只野鸡处理了,知道他们拿过来就是想吃。 常乐这小子挺自来熟的,上回见过一次这回便也不那么客气了,洗了手之后便蹲到苏得志旁边去看他清理野鸡,血淋淋的也不闲慎得慌。 苏永悦钻到灶房里去帮忙了,院子里只剩下余峰一个闲人,想了想便走过去整理他们带回来那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灶房里升着炊烟,时不时的响起或切菜或炒菜的声音,还有刘荷芳偶尔开口指使苏永悦拿东西,叮铃桄榔的碗碟碰撞在一起。 院子的另一面,常乐新鲜的看着苏得志的动作,有时惊呼出声,一口一个叔的问人家为什么这么做,对方好脾气的笑着回答,还把又长又漂亮的野鸡尾羽递给他玩儿。 余峰手里择着野菜,耳朵里听着这些响动,偶尔再抬头看一眼,脸上眸中都是浓浓的柔和笑意,这是平淡又温暖的生活氛围,他难得的也能够融入其中。 苏永悦从灶房走出来把盆里用过的水泼在院子里,抬眸的时候便看到他这般神情,对方微转了眸子跟他对上视线,下意识的,他露出一个笑容。 -- 第91页 双儿浅淡一笑便重新钻进了灶房,余峰却似乎有些愣神,随后被常乐吵嚷的声音唤醒,垂下眸亦笑的温柔。 因为时辰已经不早了,为了让饥肠辘辘的大家早点吃上饭,这次的野鸡刘荷芳没有炖,而是腌了之后炒一炒,很快便能出锅,味道也是喷香。 余峰吃的时候还从里面捞出了那只小小的鸟儿,他笑眯眯的将其放进常乐的碗里,说先前答应了给他吃,让对方无需客气。 常乐看到自个儿碗里丑丑的那一坨,其实不太想往嘴里放,奈何在少爷的眼神逼迫之下,不得不塞了进去,丑是丑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他心里稍感安慰。 五个人热热闹闹的吃完了有些迟的晌午饭,收拾完桌子余峰依旧自告奋勇的要帮忙洗碗,至于醉翁之意是不是真的在酒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做为一个自认为十分机灵的贴身小厮,常乐表示他是不会凑上去坏少爷好事的,看他跟着人进了灶房,以一种沧桑之感长叹口气,儿大不中留啊,他替老爷如是想到。 余峰帮着给盆里打了水,那边倒掉碗中残羹的双儿将碗盘碟放在旁边,挽了挽袖子着手清洗。 他看了看对方微垂着眼的认真侧脸,抿着唇笑笑,弯腰又打了盆水放好,帮着对方将洗过的碗再洗一次顺便用布巾擦干。 苏永悦的注意力看似都放在洗碗盆里,余光其实也在关注身边的人,微撇了撇嘴角腹诽这人一个大老爷们儿总是跟到灶房里来像什么话。 只是他被眼睫半掩的眸中却是带着些零星笑意,透漏了内心深处与所想不同的那么点小喜悦。 永悦常去镇上吗?虽说这般安安静静的待着也挺好,但余峰觉得还是要说些什么,对方不能开口,他便主动提了话题。 苏永悦正将洗好的盘子放进他的盆里去,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微摇了摇头,难得去一次也是跟父亲买些东西便回来。 余峰将他放过来的盘子洗干净,拎出来擦干,嘴里边道:那日后得空时我们可以一道去,常乐对镇上熟,可以带着好好逛逛。 洗碗的手微顿了顿,苏永悦又侧眸看他,对上其目光时微皱起眉,砰,将手里的碗砸放进他的盆里去。 他突然恼了余峰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把盆里的碗洗干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人一个双儿哪里能跟着他一个汉子去什么镇上,听着便像是哄人玩儿的。 苏永悦将碗砸过去之后却又有些后悔,斜着眼睛悄悄瞥了汉子一眼,却发现他比自己还要懊恼的神情,收回目光时嘴角微抿出一个弧度。 余峰摸了摸鼻子,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把对方哄好的时候,院外便似乎来了人在喊婶子他们,听声音有些耳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倒是旁边的苏永悦脸色变了变,神情不大好看的侧头看了眼灶房外,已经听见了娘亲开门的动静。 呦,嫂子家这是有客人?周芬一进门便看到了蹲在苏得志身边看他修凳子的一个面生小子,她没在村里见过,登时心中一动开口试探道:莫不是嫂子那边的什么远房亲戚? 哦,这是余小子在镇上带回来的孩子。刘荷芳一看见自己这弟妹就脑袋疼,听到她询问随口解释了句。 镇上的?周芬听到这个眼睛一亮,但仔细打量了对方身上的衣服,便又有些失望,看着也是个穷小子,想必也是配不上她家梅儿的。 也是,余峰那个一穷二白的能认识什么有钱人家,他自己的日子还过不明白,这小子的眼神看着还懵懂,应也不是跟苏永悦有什么,这她便能放心了。 常乐在那不认识的妇人打量自己的时候也看了她几眼,余家那等大户人家待久了,自是有些看人的眼力,这妇人瞅着便是不好相与的,他就没有多搭话。 周芬也只是跟苏得志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便先拽着刘荷芳的手臂貌似很亲切的拍了拍,道:嫂子,我前些时候说的事,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上回那般说刘荷芳自认为便是很委婉的拒绝了,没想她这般快就又为此找上门,微皱了皱眉,道:这才几日,弟妹怎的这般着急? 嗨,瞧你说的周芬又拍了拍她,也不避讳的提着嗓门儿道:我这不是替阿悦的终身大事着急嘛,那般的好汉子错过了可就难找了。 常乐闻言很敏锐的抬起头,这妇人是来给苏小哥儿说亲的?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灶房,那岂不是要挖他家少爷墙角! 刘荷芳看她这般不知收敛神情更是不好看,转眸看了看墙外,沉声道:弟妹,这事也只是提一提,成不成还有待商榷,莫要嚷的人尽皆知才好。 行行行,我小声说便是周芬似是大度的让了步,笑着又道:人汉子家里富裕,父母亲和气,就是年岁大些也不影响,依旧是正值壮年,你跟大哥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若是放在以前,刘荷芳可能真的会考虑考虑,了解那户人家一番,如若当真合适也不是不行,可现如今她往灶房那边侧了侧脸,神情便坚决了几分。 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说什么,周芬便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本红色的册子递到她跟前,不如嫂子先看看这聘礼单子。 -- 第92页 她的神情间带着些得色,似是十分自信对方看过这个之后绝不会再犹豫不决,那上面的物件可是连她都十分动心。 可与她所想不同,刘荷芳见着这聘礼单子却是神情大变,顿时现出怒意,不可置信的瞪向她,我们这还未曾同意,你怎可都收了聘礼单子?! 凡事都要有个讲究,若当真是与她家有意,也当是他们同意之后核对了生辰八字才轮的上这聘礼单子。 她这带着恼意的一开口,引得修凳子的苏得志也抬头看过去,微皱了皱眉起身,本来这事他不想掺合了,让自家媳妇拒了便是,可这接了聘礼单子事情就不好说了。 常乐跟着他站起身,茫然的两边看看,不太对劲的气氛让他也不敢开口说话,缩着脑袋奇怪的看向灶房,咋的那两个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芬被这般语气训斥心里面自是不爽利的,但多少是带着些心虚,僵了僵脸终还是陪笑道:这不是怕阿悦错过好人家嘛,所以便递了八字给人过去看看,谁知对方十分满意,直接给了聘礼单子。 刘荷芳被她这一番话气的脸色发白,抖着手指了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自己家的双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做主了! 周芬,我跟荷芳都未曾同意亲事,你怎可自作主张!苏得志见媳妇气得很了,拍了两把身上的木屑,沉着脸走过来。 那可不是我自作主张看他们俩一个个的都来说教自个儿,周芬也不乐意了,这是娘她老人家做的主,怎的,莫不是大哥连娘也要数落不成? 苏得志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刘荷芳,对方却是直接气红了眼眶,他有些心疼,抬手扶住她的手臂,道:便是娘亲也该问过我们再说,这可关乎阿悦的终身。 大哥,永悦那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十里八村的还有哪家汉子敢娶,都这时候了还挑挑拣拣,再过两年他年纪一大,那可真就嫁不出去了。既然已经搬出了娘,周芬也就不再陪着笑说好话。 我家的双儿便是嫁不出去,那也轮不到你们外人来做主!刘荷芳也真是被他们这先斩后奏气得狠了,夺过她手里的单子便丢在地上。 外人?!哼,即便你们被分出了家,那大哥也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阿悦也是她的亲孙子,你这般不孝之言也敢说出口!周芬被砸了东西火气也是上来了,叉着腰就嚷了回去。 刘荷芳本也就是一时的气言,被她这般指责也没法反驳,只得抿了抿唇侧过脸去,不愿再多看她两眼。 那也轮不到你这般指责嫂嫂!媳妇在跟前受了委屈,苏得志自然也不是个死的,沉着脸便开了腔。 周芬张了张嘴还想开口,但想到自己来意终是忍下这口气,微放缓了声音道:大哥,我们又何必争吵,不都是为了阿悦好吗,自作主张是我们不对,可事情既已这般,何不顺水推舟成就好事呢,你们 永悦不嫁。 第46章 求娶 周芬从进门开始说的那些话余峰二人在灶房里听的一清二楚,对其不要脸面的程度当真是有了新的认识。 苏永悦的手里紧紧的捏着盘子,发出一些咯咯的响声,一张脸沉的要滴出墨来,只想一盘子扔到那妇人的脸上去。 只是还没等到他砸东西发作,身边的汉子就转身出了门去,一开口便是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永悦不嫁。 那方正对峙的几个人闻声看过来,见到他均是神情一愣,待反应过来便是脸色各异,或是有喜有忧。 苏永悦跟着他出了灶房,在衣摆上擦着手上的水,看向二婶的眼神冷冷的,深处又烧灼着些火焰。 呦,这可真是笑死我了。周芬抬手在唇边掩了掩,皮笑肉不笑的上上下下打量他几遍,我们家里的事,何时又轮到你个外人来管了? 她说话时特意着重了外人二字,还瞥了刘荷芳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她什么,随后发出一声嗤笑。 我自然要管余峰说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眸,随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抬头看过去,腰杆笔挺眼神坚定,我要跟永悦提亲。 一片寂静。 常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少爷,只想抬手给他鼓个掌,但目前的场合着实是有些不合适,他生生忍下了这番冲动。 本是对周芬怒目而视的苏永悦神情登时一滞,呆呆的扭头看向身边的汉子,睁大的眼眸中满是错愕。 余小子,莫要这般胡言。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刘荷芳,她仅是微微一顿便开了口,心中那些恼怒倒是被这变故冲淡了些。 余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避开对方有些复杂的目光,微抿了抿唇,再次坚定的开口,我是认真的,婶子。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周芬也回过了神,她收了收脸上的诧异,尖了声音道:余小子啊,不是婶儿看不起你,你这穷的叮当响连自个儿都养不活,真娶了我这侄子俩人一起喝西北风不成? 她这话说完余峰还未表态,常乐就先不乐意了,他们余家那可谓是家财万贯,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银钱都够她这乡下人吃喝一辈子,她说少爷什么都成,就是不能说他穷! -- 第93页 你 婶子这话说的在理余峰在他说话之前便开了口,视线往他身上落了一瞬,对方就乖乖闭了嘴,他才接着道:但我有手有脚不瘸不拐,银子总能挣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周芬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人在说话的时候似乎在暗指些什么,定了定思绪又道:说的轻巧,挣钱若这般容易,那全村都是富贵人家了,你若是当真喜爱阿悦,便更不应该妨碍他过好日子。 若对方当真是良人,我自不会妨碍余峰盯着她挑了挑眉梢,沉声道:不如婶子也一并给我们讲讲,你口中所谓的好人家,前两房媳妇儿又是如何死的? 周芬登时心中一跳,顿时明白他们怕是已知晓此事,其实那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去打听自然打听的出来,正因如此他们才急着把事定下,到时便是反悔也是来之不及。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知晓的这般快,她咬了咬牙扯着嘴角笑笑,人家就是要续弦所以才找双儿,不然如那般的富裕人家,十里八村儿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哪里又能轮的上阿悦。 刘荷芳与苏得志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对视了一眼,心下明了这其中怕还是有事儿,顿时恼意更甚。 她这般不要皮脸,余峰也不愿与她个妇道人家争执什么,直接转身对着夫妻二人一拱手,深深的弯下腰去,我方才所言均为真心,望叔婶能予我机会爱护永悦,此生定不负他。 如此坚决模样让站与他身侧的苏永悦又是心中一震,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角,心中也不知是惊讶更多还是喜悦更多,总觉得弥漫出一些不真实感。 夫妻两人眼看他郑重的弯下身,也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对方品行如何他们心中自是清楚,与阿悦之间的那么些小情愫也看在眼里,只是现下着实不是个谈论此事的好时机。 余峰,这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你这不管不顾的算是怎么回事,也太过不把我放在眼里!果然并未等他们开口,周芬便先叉着腰不乐意了。 这门亲事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攀扯上的,只等着苏永悦嫁过去收银子,跟那样的富裕人家结成亲戚那是多大的好事,怎的能让这个穷小子搅黄了。 结亲之事哪里有个先来后到,均是看叔婶以及永悦的想法,他们若是不愿,谁也强求不得。余峰站直身体侧头看她,神态言语皆不退却。 你周芬被他堵得有些无法辩驳,张了张嘴干脆扭头不理会,直接对兄嫂道:大哥,嫂子,如今阿悦的八字可是跟人家合过了,这聘礼单子人家也下了,娘那边十分满意,你们不会让她老人家再生一回气吧。 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直直的向他们压下来,刘荷芳攥紧了手,憋的脸都有些红,这么些年了,除了没能为苏家产下一子,她自认为尚算个合格的儿媳,事事都敬着老让着老,便是上次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教训了阿悦一通,她也知趣的先留下哄着老人家了。 可他们不能总是这般,自己退一步他们便要进两步,其他事也便罢了,她自己家的双儿嫁与不嫁也要看他们脸色不成! 这门亲事我们不应。 刚张了张嘴的刘荷芳被身边响起的声音打断,她一愣转头看过去,对上的是夫君神色深沉的侧脸。 周芬也顿感意外,她没想到竟是这位向来醇厚的大哥开口拒绝,碍着身份她到底不能那般撒泼,脸色不大好的道:大哥,这单子 你应下的你解决。苏得志说着话顺便将躺在脚边的聘礼单子往她的方向一踢,轻轻的一脚却十分坚决。 他这般强硬的态度莫说周芬,便是苏永悦也是十分的诧异,在他的印象中父亲的脾气一向很好,性子甚至有些慢,很少见到他跟别人黑脸,家中大部分的决定也总是交给娘亲去做,今日却因他这般 刘荷芳微红了眼眶,低下头抬手抚过眼角,恍然间似乎又想起他们被分出去那日,他亦是这般坚决的面对娘亲,言道无论他的妻儿如何,绝不会再娶,也绝不会将他们弃如敝履。 也正是那次的顶撞,心中对娘亲有了愧疚,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处处忍让,不愿与这些兄弟妹侄多起争执,让对方有个安稳的晚年,不曾想老人的心眼却是越来越偏。 大哥,这对的是阿悦的八字,影响的可是他的名声周芬依旧不死心,缓和了声音继续劝告,而且娘亲那边 娘那里我会去说,你不必多管。苏得志这次却是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眼站在自家双儿身边的汉子,略微软和了神情,至于名声有人应是不在意这些,愿意娶他。 对上他目光的余峰微微一愣,随后一双眸子便亮起来,脸上亦露出笑容,对他点了点头。 你怎的这般糊涂呢大哥!周芬这下可是真的急了,她瞪一眼那小子,道:这余峰不但来历不明,更是穷的都要揭不开锅了,也没个正经营生,他 谁说没有!憋屈很久的常乐终于挺了挺胸膛开口,我们少余大哥可是我们铺子的账房先生! -- 第94页 他本是想说掌柜的,但被余峰侧眸扫了一眼只能临时改口,一句话磕巴了两回,半分威风凛凛的气势都没了,他心里有些沮丧。 账房?周芬有些不屑的冷笑,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嘲讽道:便是要编好歹也编些正经的,他这副样子哪里像个账房先生,小小年纪可莫要胡言乱语。 若是以前的余枫言站在这里,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翩翩公子,儒雅文气,那是读书人自小便带在身上的气质,再加之他身体不好,那般模样端的是一位文弱书生。 可余峰不一样,他在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一身的军人风范,来到这里之后为了恢复体能没少给自己做训练,人也晒黑了些,笔挺的站在这里,如何也不像个账房。 莫说是她了,连余峰自己也不相信,他暗暗的瞥一眼那小孩儿,就不能说自己也是店里的伙计 常乐却高昂着下巴毫不认输,他家少爷如何哪容得下别人置喙,若是不信,大可以到镇上的铺子里问去,我们掌柜的总不会跟我一起诓你。 怎么不会,余峰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是余家花钱请的人,哪敢拆穿自家少爷的老底。 你 弟妹。苏得志也不愿再看他们起争执,抬了抬手道:是与不是我会自己定断,你所说这门亲事便作罢了,先回去吧。 对方一副不愿再与她多谈的模样让周芬咬了咬牙,狠狠的瞪了余峰一眼,在对方毫无波澜的神情中捡起地上的聘礼单子,愤愤不平的转身离开,煮熟的鸭子竟是要这般飞了! 她一离开,院子里顿时寂静下来,几个人的目光互相在对方身上转了转,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不,我们先去屋里坐吧,这大太阳底下怪热的。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刘荷芳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其他人自无不可,唯有苏永悦摇了摇头,指指灶房示意碗还没有洗完,随后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余峰倒是没有阻拦,他晓得对方现下定是心绪复杂,给他点独处的空间也好。 常乐十分识趣的也没有跟着进去,人家谈论终身大事,他个外人杵在那儿算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自个儿是少爷的小厮,人家可不知道。 不过少爷要真就这么把事儿定下了,老爷以后知道得该有多生气呀,他们在离开都城之前还说要给少爷说亲呢,他要是先娶了个双儿回去 常乐长叹了口气,自从把少爷找回来之后他真是操不完的心,抬手摸摸自己还乌黑的头发,也不知会不会愁白了头。 第47章 爱慕之意 余峰挺直了腰板坐着,两只手虚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微垂下眸子看着跟前的陶碗,仿佛在被领导检阅的新兵,面上看似冷静无常,内心却忐忑的很,便是执行任务冲向炸/弹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余小子刘荷芳在静默的气氛中开口,坐在对面的人立刻抬头看过来,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你什么时候在镇上找着了活计,也不说一声,婶子也好帮你庆贺庆贺。 就余峰犹豫了瞬,不是太愿意跟他们说谎,但常乐的话都放出来了,直接反驳又不太好,便道:也是常乐牵的线,这次过来就是通知我,我自己也才知道,不过他方才是瞎说的,不是什么账房,就是普通的伙计。 刘荷芳带着些恍然的点点头,而后跟苏得志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太好开口,犹豫着道:那你方才 我是认真的。余峰显然明白她的未竟之言,直视着对方的目光不曾闪躲,我现下或许还没有让他过上好日子的能力,但我保证不会让永悦受委屈。 他说这话两人自是信的,这些时日他如何对待阿悦他们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他们不可能毫不动容。 你既已有了这般决心,婶子也不瞒你刘荷芳搓了搓叠放在腿上的手,斟酌着言语开口,你与阿悦之间那点小动作我们都看得明白,只是一直以来心中都有忧思,余小子如今你虽是不记得,可若你先前家中有妻室,又待阿悦如何? 她这般询问一出口余峰便微愣住,垂眸略拧起眉,他倒是从未想过余枫言是不是娶过妻室,若当真有,他岂不是 没有没有,哪里来的妻室!虽说是不愿意去打扰人家说话,但常乐多少还是放心不下,蹲在门口贴着门框偷听,此时也顾不得暴露探出头去摆摆手。 他心里是觉得以少爷的身家来说,便是已有妻室,再娶个小的进门也正常,只是现下显然不是这般说的时候,余大哥,你先前不是还跟我说你稍稍记起了些许前事吗,分明是没有娶妻的。 呃啊对,没、没娶看他对自己挤眉弄眼的使眼色,余峰才反应过来顺着点点头,对方是余枫言的贴身小厮,他的事自是心知肚明,多少是松了口气,叔婶放心,我未曾婚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未等他们再开口问什么,看过去的眼神更坚决几分,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 第95页 莫说苏家夫妻被这般言语镇住,便是常乐都身形一晃差点栽到地上去,他扒着门框稳住,欲哭无泪的皱起脸,完了完了,少爷不但打算娶个双儿回去,还只要这一个,老爷非得打死他不可! 他这边还未给自己哀悼完,便察觉到什么不对转头看过去,本应在灶房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脸上的神情愣愣的。 坐在屋内的余峰转过头来,注视着双儿的眼睛,再次开口道:与永悦一人相伴到老足矣。 一字一句仿佛都砸在了苏永悦的心口上,让他的身体跟着微颤了颤,握紧了带着手绳的那只腕子,咬着嘴唇有些无措的转身离开,步履间满是慌乱。 余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方才缓缓的收回视线,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的这番言论仿佛是违反世事般无比珍重的诺言,在他眼中却是理所应当该做到的分内事,不觉多么的惊世骇俗。 刘荷芳笑叹出声,不管他此言是真是假,能说出口来便说明他对阿悦重视,日后便是淡了去,也必会好好待他一生,她也就能放下心了。 我与你婶子对此事无疑问了苏得志亦是略感欣慰的点点头,侧眸看了眼自家双儿方才离开的门外,阿悦那边,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若是苏永悦答应他的求亲,那么此事便可以板上钉钉,二老这边全无意见。 过了见家长这关,余峰心中已是轻松许多,他微舒口气,站起身后徹一步,再次拱手对二人弯腰行礼,谢叔叔婶婶。 苏家夫妻此次安安稳稳的受了他这一礼,随后才起身过去虚扶住他的手臂让人直起身,刘荷芳轻拍了拍他,去吧。 余峰对他们点点头,转身出门时还蹲在门口的常乐对他一抱拳,做出佩服的神情,他勾唇一笑,顺道抬手揉了下对方的脑袋瓜,跟摸村里的那条大黄狗一般。 而此时的苏永悦全然不知堂屋那边是何状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无论如何也慢不下来,一声一声的仿佛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他抬手按在胸前,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对方看着他的眼睛以及无比坚决的言语,既想为此而感到喜悦,又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过是汉子哄人开心的花言巧语,那人一向的口无遮拦毫不顾忌,是个随随便便在双儿面前脱衣服的登徒子。 可不论他这般奉劝自己多少遍,对方的模样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懊恼的捶了下床,腕上的铃铛叮呤一声响。 咚咚。 恰在此时,门板也被人敲响。 他仿佛受了惊般的猛抬起头,下意识先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缓了情绪才起身过去开门。 扰乱他心境的汉子正站在门外,阳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将其渡光的身影印入苏永悦的眼底,方才稍稍平复的心跳又凌乱起来,他捏着木质门边的手紧了紧,微垂下眼帘遮掩眸中的慌乱。 已经做好准备过来的余峰见到他时也开始紧张起来,不觉抬手摸了摸后颈,想好的一番话突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夏日的蝉鸣环绕在耳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越发的静默,连偶尔吹过的微风似乎都沾染上了带着暧昧的踌躇,缠缠绵绵的吹动发丝,又缓缓的放其落下去,周而复始。 我余峰终是在这种萌动的气氛中开口,放下摩擦自己后颈的手指,黑亮的眼眸中映着对方亦映着真切的情谊,能娶你吗? 四个字从他的口中温柔的近乎带着气音飘出,却浓烈的如同点燃了火焰,烧灼的苏永悦双颊赤红,捏着门板的手指用力的似乎能够磨平木质的纹路。 他小小的吸了口气,脖颈随着勾勒出漂亮的线窝,目光带着些慌乱四下飘动了几次,似乎有些顶不住这般令他窒息的气氛,放开手转身回了屋里。 徒留余峰一个人在原地微愣,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放松说了那句话后便下意识屏住的呼吸,这才发觉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 他收手摩擦了几下,试探着放在对方并没有关上的门板,轻轻的完全推开,跨进去之后也没有完全合上,留下足以避嫌的距离。 苏永悦背对着他站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床头上,隐约能够看见指节有些用力,显然心情并不比他轻松。 余峰露出浅笑,先前的紧张似乎被这小小的动作驱散,他朝双儿靠近了两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永悦 背对着他的身影随着他的开口微微一颤,静默了许久也没有转过身,只有床头那只越捏越紧的手能够暴露他此时的心情。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能够清楚的看见半空的漂浮物,将两人隔在两端,任谁靠近一步都将满是光明的温暖味道。 笑意染上余峰的眼底,他小小的再次靠近一步,整个人站在阳光中,伸手便能触上对方紧绷的身体,我想娶你。 无比坚定的语气没有任何疑问,他盯着眼前的身影晃了晃,靠着那只手的支撑才没有软倒,之后便是带着想要缓解什么的呼吸声。 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朦胧帷帐对他直接的掀开来,让其后的苏永悦完全无所遁形,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猛烈跳动的心跳快要让他窒息。 -- 第96页 指尖轻轻的触上他的后背,停在正中的脊骨上,他瞬间便僵直了身体,仿佛被身后那人捏住了命脉般,麻麻的从那处一直蔓延到全身。 余峰放在他背上的手指轻缓的上下抚动了两下,隔着衣料他都不确定对方能不能感觉得到,声音又放轻了几度飘散在空气里,永悦,回头看我一眼。 汉子原本低沉的嗓音这般轻飘飘的传进耳朵里,竟带上了几分可怜的意味,像是路边偶尔乞求过路人讨食的小狗,软软的挠一挠小腿,顺便哼唧上两声,心肠再硬的人也不免软和下来。 苏永悦同样受不了他这般的磨人,往前错了半步避开他的手指,浅吸了口气便转过身,对上身后人时却不免一顿。 笼罩在阳光里的高大汉子站在那儿,脸上还带着些笑意,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明显是料定了他会转身,哪里是要人安慰的小小奶狗,明明是能扑上来抢食的狼犬。 看双儿似乎又有转身背过去的趋势,余峰眼疾手快的轻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向前拉了一步,跟他一起站在金色的光线里,我的话,永悦可都听到心里去了? 抽了抽手,握着他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苏永悦只能被迫直面他的问题,回避仿佛是示弱一般,他倔强的抬眸对上汉子的眼睛,全然不知自己通红的脸颊连带水润了眸子,这般看着他完全暴露的彻底。 永悦,我所言均是认真的。余峰没再逗他,严肃了神色,拽着他的手摩擦着那条红绳,你可愿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正面对上他的眼神再听这般言语,使苏永悦内心的震撼越发的巨大,他轻颤眼睫,张了张口却恍然想起,自己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巴,一时间微愣了神。 一直盯着他的余峰能够看到他似乎想说什么的微小举动,双儿的晃神令他有些心疼,另一只手轻抚过他的嘴角,上天剥夺你言语的能力,却依旧无法阻止你成为极美好的人。 美好?苏永悦从未在别人的口中听过对自己这般的形容,光是传进耳朵里都带着温柔,他微睁大眼睛注视对方,却没能从那双黑眸中看出丝毫的虚假。 他这般在探寻什么的神情在余峰眼中着实是有些可爱,发出一声轻笑,又捏了捏他的手腕,有些人无论你说再多也不曾听进心里去,而有些人不用你开口便能明白你心中所想,你看,是否能言语,也并没有那般重要。 有些绕口的话让苏永悦反映了会儿才恍然理解,只觉得其中蕴含着几分道理,呆愣愣的便点了点头。 所以说余峰的唇角勾出笑容,握着他腕子的手下滑,正正的抓住了他的手,永悦便是不说我也明白,你愿意嫁我。 苏永悦微微一顿,待明白过来他所言为何,瞬间便变了表情,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怯,脸蛋涨的越发通红,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当真还是那个不要脸皮的登徒子! 将人惹恼的余峰却是全无愧疚之意,笑眯眯的把双儿的手重新拉回来,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不放手,我错了。 这般毫无诚意的道歉苏永悦才不会被糊弄,动了动脚想跟先前一般踹过去,却莫名的有些舍不得,只得气恼的要抽手从这间屋子里离开,再不看见他才好。 只是手上还未曾使力,汉子的举动便将他牢牢的定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出去,对方竟然跪在了他跟前。 第48章 确定心意 倒v结束 鲜花,蛋糕,戒指,单膝下跪,恋爱都未曾谈过的余峰所知道的求婚步骤便是这些,前三样他目前都没办法为对方实现,那么至少最后一个他想要为他做。 双儿似乎是被他单膝跪下的动作所惊到,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他执着对方的手拉到跟前时才仿佛恍然回神,大惊失色的弯腰来扶他。 余峰却坚定的抚开他的手,稳稳的跪在他面前,微仰着头注视对方满是慌乱的眼眸,郑重的如同宣誓,你可愿意嫁我? 一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虚抬在半空想扶人起来,苏永悦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再次被他镇住,心绪从未像今日这般复杂过。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神佛与父母长辈又如何能跪于其他人眼前,可这人偏偏就跪了,跪的如此郑重其事,只为求他一个点头。 苏永悦到如今其实对于双儿这般的身份地位已少了许多的挣扎,前两年的那些不甘心早已浅淡,尤其是在爹娘越发担忧的眼神中。 他明白两人都想让他收敛脾性,如其他的那些双儿一般,找个尚算不错的汉子,或许还要与另一个女子一起,就此度过一生。 在他们眼中,如此他便算是有了个依靠,即便会受些委屈,但最起码不会在他们老去之时孤身一人。 过了十六岁之后他对此便开始有所妥协,偶尔发发脾气也大多是无伤大雅,打架的时候已是很少,等着如同其他人般的命运降临。 只是没想到会出现余峰这个意外,这个傻了许久的汉子突然便清醒了过来,起初像个病秧子般柔柔弱弱,被他不客气的瞪上一眼也只是摸着头笑笑。 他很不一样。 这是苏永悦一开始便有的定论,他跟所有的汉子都不一样,便是体弱之时挺直的脊背亦如同松柏,却甘愿在此时跪于他跟前,望着他的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屈辱和不甘。 -- 第97页 他眨了眨有些许干涩的眼睛,心绪复杂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微侧开眸避过对方的目光,抿紧了唇角思索。 两人相握的的手上起了些薄汗,使肌肤间的接触变的有些黏腻,余峰却始终没有松开,只看着双儿给他思考的时间。 苏永悦并不是犹豫,他只是踌躇自己是不是配得上汉子的这番喜欢,他想要退缩却又不舍,就此放开或许便是一生错过。 他在心里自嘲的笑笑,亏他一向自觉性格干脆果断,从不如那些个双儿般矫揉造作,到头来面对情爱之时,也并无任何不同。 微微转回视线,跪着的人依旧凝视着他,安安静静不曾言语,迎着光看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似乎能在其中留下细碎的金色。 苏永悦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仿佛瞬间便放下了什么,伸出手拭去汉子鼻尖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轻点点头。 一触即收的手指留下的温度伴随对方小小的动作一同印在余峰的心中,随着笑弯了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傻气。 如此灿烂的笑容似乎会传染一般使苏永悦也扬了嘴角,在彼此的眼中均留下了笑的模样,如夏日的清泉,冬日的篝火。 余峰将牵着的手拉到面前,微低下头落了一个吻在双儿的无名指根上,似是要将缺少的物品以此烙印上去,牢牢的把人圈住。 如同蝴蝶轻盈落下般微弱的碰触,离开时所留下的温度却让苏永悦颤抖了指尖,连接着心脏亦随着怦然一动,晕红了他的脸颊以及耳尖。 余峰直到此时才站起身,凝视着对方的目光由上转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的双儿红通通的耳朵, 对方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他也便得寸进尺的没有撒手,永悦,此生此世,我定会好好待你。 敏感的耳垂被他这般触碰,苏永悦羞的仿佛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对方偏偏又说出这等撩人承诺,他更是再不敢抬头。 心中涨满的余峰其实很想伸手抱抱如此可爱的双儿,不过为了避免对方把自己煮熟,他还是克制了这种冲动。 咳咳 他张了张嘴还想趁着这大好的气氛再说些什么深厚彼此感情,门外却传来几声刻意的咳嗽,握着的手瞬间便抽了回去,人随着从他跟前退开,他一动眉梢扭头看过去。 常乐试探着把住门框探头进来,没瞅见什么不得了的画面才松了口气,随后对上自家少爷并不如何友善的目光,讪笑道:我可是打扰你们了? 他在院外等了老半天,又不敢跟之前一般蹲在门口偷听,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又实在是心痒痒,求个亲而已嘛,答不答应也就一句话的功夫,磨磨蹭蹭这么许久怪吊人胃口的,一时没忍住便凑了过来。 既然知道又何必惹人嫌,余峰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不过他此时心情好,也便不去计较这小子的欠揍行为。 转回头,双儿侧过身微垂着眸子避开门口偷过来的视线,脸颊耳朵依旧是红红的,他弯腰微微凑近了些,放轻声音道:我之后再来看你。 汉子说话时的气息有些许喷洒在他的耳侧,苏永悦下意识的抬手掩住,胡乱的点了点头也没敢去看他。 余峰笑着抬手轻蹭了下他垂在身侧的指尖,看他心惊的一缩手才愉悦的站直身体,被对方横了一眼便心满意足的转身出门。 扒拉在门口的常乐见他出来就乖巧站好,还理了理因为方才姿态而有些凌乱的衣裳,回头瞥了眼屋内,抬手朝他对了对拇指。 余峰抬手撸了把他的脑袋,笑骂小孩子家家的少掺合大人的事,在他不服气开口打算辩驳时潇洒的转身走开。 两人跟苏家夫妻打过招呼便离开了,不只是他们,他自己现在也需要时间平复内心的思绪。 今日这场求亲完全在意料之外,他本来还想要再等一等,不管是自己也好对方也好,都能够更冷静的去接受这件事。 可虽然是意外,一下子发展到这种程度余峰也并不后悔,反而是内心的那些小雀跃一直都有些按耐不住,跟他头回出任务时一样,整个人处于有些亢奋的状态。 常乐时不时瞥一眼他几乎抑制不住的傻笑,只觉得少爷的形象越发的崩塌,果然失忆还是留下了其它后遗症,这人都傻了。 少爷,您求亲成功了是好事,不过他犹豫了一路,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就打算在这个破房子里娶人家呀? 刚把手搭上篱笆门的余峰一顿,顺着抬头看向他岌岌可危的小破房,自己住凑合凑合也便罢了,娶了永悦过来不是委屈人家嘛。 亢奋的心情稍稍冷静下来,他推开门走进去,盯着自己的房子抬手轻搓搓下巴,即便是不盖也是要大修一番的,将他手里准备买地的五两银子拿出来估摸着也够,可如若这样的话,聘礼又怎么办呢? 常乐看他这般皱着眉思索,转转眼睛凑到他身边,趁机道:少爷,这事儿多好办呐,镇上可是还空着座宅院呢,那地儿娶亲多有排场。 只要能把少爷拐到镇上去,他这心里也就能踏实了,这村子虽说也好玩儿,但过日子到底是艰苦了些。 余峰搓着下巴的手一顿,回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勾唇一笑抬手便敲在他的脑门上,你不过是想让我搬到镇上去。 -- 第98页 那不都一样吗常乐委屈的抬手揉着额头,赶明儿买辆马车,来往要不了一个时辰,住哪儿不是住啊,非得守着这么个破房子,您也不想让苏小哥儿受委屈吧 他这么一说,余峰倒是微垂了垂眸认真思索,倒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虽说他一直觉得余家的那些东西总归属于余枫言,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干系,也不愿意去攀扯。 可现如今他便是余枫言,想要彻底撇清是不可能的,都城的余家他日后必定也是要回去一趟,再如何不想面对也要面对,逃避也不是他的性格。 既然总归是要搅和进去,有些事似乎也就不必划分的那般清楚,他需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有现成的路在眼前摆着又干嘛要拒绝呢。 只是住到镇上去苏永悦未必愿意,他的爹娘都在村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有个什么事在这里照顾着更方便,而且他本人也更喜欢西山村,镇上的繁华偶尔看看便是,不一定非要融入其中。 房子这事暂且不论,铺子的事倒是可以谈一谈,虽然常乐之前只是心急之下说出的借口,但未必就不能实行。 余峰不懂做生意,可他来自一个融汇无数信息的现代社会,本身的眼界便与这里不同,未必就不能上手,凡事都要迎难而上才有意思。 少爷?看他听过自己的话之后便一直垂着头发呆,常乐忍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等人看过来时,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去镇上? 余峰眉梢一动,抬手拍上他的肩膀,镇上是要去的,但我不会长住。 啊常乐有些失望的撇撇嘴,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道:少爷是当真想到铺子里去帮忙? 嗯。余峰点头。 您不会真的要去当伙计吧?常乐的眉毛都因为纠结拧巴在一起,不管是贾弘还是钱得莱,哪个敢使唤他呀。 余峰却是摇头,当一个跑腿的小伙计是没有意义的,他可没有什么从底层做起的伟大觉悟,可直接从铺子里拿钱也不是他的风格,倒是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 常乐转着眼睛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那您是想当账房还是掌柜的? 要他说掌柜的最好,这才能勉强配得上少爷的身份。 余峰抬手便轻拍了把他的后脑勺,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抬手揉,笑骂道:人家都干的好好的,我何必去抢活儿。 再者说,便是真的让他去管铺子也未必能做的来,人家两位可都是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老油条了,他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那这店铺茶楼就这么几个位置了,您总不能是想当糕点师吧!常乐十分委屈,少爷最近越来越喜欢对他上手了,以前顶多是拿扇子轻点他两下。 这个嘛余峰故意拉长了声音,在对方无比好奇的眼神中挑挑眉,明日去了镇上再说。 常乐顿时失望的一垮脸,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转身回屋,只给他留下一个背影。 第49章 顾问 顾问? 手里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的余峰面对两张疑惑的脸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喝了口茶之后才道:算是这么个称谓。 两人对视了一眼,贾弘犹豫着拱起手,微弯下腰道:少爷,恕贾某孤陋寡闻,您口中这顾问二字是何意思? 不是他自夸,但行商十几年多少也算有了诸多的见识,可从来也未曾听闻有这般的职务。 若是听过他才要吃惊。 余峰这般想着放下了手中茶盏,抬手示意了下身边的椅子,让他们坐下说话,总这样站在他跟前要仰着头也怪累的。 因为求知欲的缘故他们这次都是没有多推拒,谢过之后便在椅子上安稳坐下,等待年轻的主子给出解释。 简单来说余峰抿了抿唇稍思索下措辞,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就是为铺子的经营出谋划策之人。 常乐茫然的眨眨眼,挠着头看一眼贾弘,少爷,那不就是掌柜的嘛。 不不不余峰轻摇摇手指,开口更加详细的解释,掌柜要管的事务繁杂,不管是人员还是账务都是他的工作范围,顾问只需给你方法,下命令执行还是要掌柜来督促。 他说到这里还对贾弘拱了拱手,表示没有要架空对方的意思。 贾弘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头脑自然聪明,很快便反映了过来,亦对他拱手道:若在下领会不错,少爷的意思是军师? 聪明。余峰打了个响指,顺手给他倒上一杯茶推过去,当然,我到底还年轻,许多念头稍显稚嫩,若是有哪里不对,还望贾掌柜直言,莫要有所顾忌。 贾弘连忙伸手虚托杯身,待对方收手回去才捧起轻抿一口,而后放下杯子道:少爷若有想法但说无妨,贾某定然全力协助。 与对方在村子里相处过几次,常乐也没那般拘谨了,直接伸手从桌上的盘子里拿了点心来吃,边道:生意我是不懂的,但是我可以跑腿。 余峰笑骂他一声吃货,将整个盘子都塞给他,直言莫要给自己添乱便好,至于帮忙那是期盼不上的。 -- 第99页 常乐撇撇嘴道他又拿自己打趣,抱着盘子缩到一边去了,留给他们一个受伤的背影。 两人均是摇头笑了笑也没去管他,商量具体要实行的事宜。 一口吃成个胖子不大可能,余峰决定先从成衣铺子入手,这里他也来过几次了,里里外外基本都熟悉,要改动亦有些想法。 只是挂着的衣服无法看到上身的最好效果,通常便不会被看入眼,这也是后世为何会摆出各种模特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也看过铺子里衣服的款式,精细归精细,样式却过于单一,来的次数多了难免会出现审美疲劳,再者每家店都千篇一律,在哪家买便毫无分别了。 贾掌柜有没有考虑过做一些更为方便的衣裳?余峰伸手摸了摸挂着的衣服袖子,回头看向站在他身侧的人。 少爷不妨说来听听。贾弘很聪明的理解到他这般询问应该是心里已有什么想法,也就不拐弯抹角的打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余峰笑着直接转身,面对他站着,道:虽说双儿与姑娘一般都要嫁人生子,但他们总归是有区别的,到底是多些男儿的气概,那也就不该一视同仁。 如同他的永悦那般,必是不喜欢这等花里胡哨的衣裳,既然外表与男子无异,又为何要与女子般穿的娇柔艳丽,千篇一律不一定便能体现魅力所在。 便是有些姑娘家也不全是柔弱不能自理,如同军中木兰般的人亦不是没有,这些衣衫都太过落入俗套。 光是说的话余峰怕他不能完全理解,带着人到了柜台前拿了纸笔画出大致式样,得益于部队中的行动有时候需要自己绘制简单的地图或人像,他有学过一些素描,虽说毛笔有些用不惯,但也能让人看懂。 贾弘把他递过来的纸接住仔细端详,上面所画的衣裳袖口收紧,腰线也几乎是贴身勾勒,束着两指宽的腰带,领子非常奇特的不是普遍交领,而是对襟直领,下身的衣摆也未曾直盖脚面,大概到小腿的位置。 他的图画得粗糙,只是大致形态而已,若是交到裁缝手中,让其加些绣花纹样,想必能更加精致惹眼。 待得他将想法告知,余峰摸着鼻子点了点头,表示大致便是如此,其实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又不是服装设计师,只是结合后世的衣服跟出些修改而已,具体的操作还得让裁缝来。 不如我今日便吩咐下去,让裁缝先做出一批来卖着试试?贾弘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图纸,抬头询问他,虽说从未有过尝试,但他觉得未必不可行。 没曾想余峰却是摇了摇头,在他疑惑的眼神中道:不必急着卖,裁缝做出之后先给店里的伙计穿。 贾弘更加不解,这哪有特意给自家伙计定制衣裳的道理,若是他们穿在身上了,那些富裕人家的公子小姐还会愿意买吗? 面对他的疑问,余峰笑了笑道:若是穿在这些双儿身上好看,定然会有人心动,没有谁会拒绝漂亮衣服。 贾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可若是只做几件给伙计穿,到时客人问起来我们没有成品又当如何?少爷是想量身定制? 是也不是余峰给出一个不甚明朗的答案,还未等对方皱眉便道:应该称之为,限量发售? 限量?贾弘微动了动眉毛。 越稀少的东西才越珍贵,有钱也买不到手才越想拥有。余峰觉得不管时代再怎么变换,追求独特的心境总是不会变的。 他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奢侈品牌不都是因为那些限量商品被越捧越高吗,有时候人所追求的或许并不是某样东西,而是那种别人没有我却有的优越感。 他所想表达的意思贾弘现下几乎已经能够理解了,他的眼睛亮了亮,若是这个法子当真顺利,那必定会带来可观的利益。 他双手一拢,对着眼前的青年躬身,常听说少爷自小便是经商奇才,如今贾某才算是见识了。 掌柜哪里话。余峰连忙伸手虚扶住他的手肘,常乐那小子也便算了,这人的年纪比他大不少,总是这般可有些受不住,况且这些都不是他的主意,也是借于他人而已,目前这些不过也只是空谈,待得实施之后才可言其它。 敢想他人所不能想,已是先人一步了。贾弘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一扬手中图纸,少爷敢作敢为,当得一声佩服。 谬赞谬赞。余峰尴尬的摸摸鼻子,着实是有些心虚,暗自对创出此等经商之道的人物说声抱歉。 除了衣裳之外,他提笔在另一张纸上画了人台的模样,衣服平平的挂在那里看不出所谓,更立体的展现才能吸人眼球。 贾弘拿着几张图纸告退去忙活着筹备了,常乐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嘴角还沾着糕点渣,怕不是真的吃了一整盘。 少爷,贾掌柜干嘛去了?他看一眼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满是好奇的凑到他身边,贾掌柜向来都是稳如泰山宠辱不惊的,还是头回见他这般匆忙的样子。 这般好奇方才做什么去了?余峰抬手环在胸前,明知故问的瞥一眼他的嘴角。 -- 第100页 常乐随着他的视线摸上去,连忙擦了几下,很无辜的道:少爷让我负责把那盘点心吃完,我哪敢不从命,怎能怪我呢。 狡辩。余峰用手指虚点了点他,心道自己怕是太宽容了,这人全然没有开始那副尊敬模样,让他去办些事,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常乐没有得到答案撇了撇嘴,状似受伤的抬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亏我为少爷的婚事操碎了心,您却这般对我。 余峰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好笑,伸手轻点了下他的脑门儿,笑骂道:你个小子操的哪门子心,难不成是在给我试吃婚宴时所用的糕点? 常乐随着他的动作歪了歪头,扁着嘴控诉的看他一眼,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红色帖子,凑到他面前道:少爷还真当我光吃点心去了,我可是特意跑去请人给您写了庚贴,待回头从苏小哥儿那里拿了八字好合上一合。 刚从他手中接过红贴的余峰闻言一顿,而后将帖子翻开,其中确实工工整整的写着生肖以及八字之类的文字。 四月十三?他微动了动眉毛,自己本身的生辰也是四月十三,不过他比余枫言大了整整七岁,没想到除了样貌之外,连生辰也是有缘分,冥冥之中或许便是某种注定。 少爷?常乐见他盯着庚贴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待人抬头才道:你回头可莫要忘了去跟人家求八字。 被他特意提醒的余峰露出笑容,心道这小子果然是操了心,跟摸狗一般撸了两把他的脑袋,我如今诸多事已不记得,确实还要劳烦常乐给我指点。 您别。常乐连忙对他拱手,说这种话怕是要折煞我,少爷的婚事我自是要为您惦记的。 虽说他并不十分看好这门婚事,但少爷喜欢不是,他一个做小厮的也不能让人马马虎虎就这么过去了,怎么着也得配得上对方的身份。 余峰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庚帖,仔细的收进袖中,一晃眼他竟然也是要定亲的人了,此时倒开始有些不那么真实的感觉。 如今的这番经历会不会是他重伤昏迷未死,所做的一场美梦呢,待得有一天清醒,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自己依旧是那个孜然一身的余峰呢? 常乐看对方好好的说着话又发起了呆,忍不住凑近了半步,试探着再次开口唤他,少爷,你又在想什么? 余峰恍然间回神,笑着对他摇了摇头,将那些蓦然而起的想法抛诸脑后,道:除了八字之外可还有其他的规矩? 自然是有的。婚嫁那是人生中的大事,当然马虎不得,难得遇上少爷不懂的事,常乐挺了挺胸膛,随后却不知想起什么又垮下来,若是在都城,少爷您的婚事必是要大操大办轰动全城,如今定是要简朴许多了。 他说着话还时不时的拿眼角瞥自己,其中所含意思十分明显,余峰不为所动的看着他,道:成婚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何须搞得人尽皆知,彼此知道心意便好。 他这般油盐不进的让常乐又垮了垮脸,长叹一口气暂时放弃游说,道:少爷去求庚帖时可莫要忘了合字礼。 合字礼?余峰疑惑的一挑眉,他那个时代的结婚步骤尚还搞不明白,此处的更是两眼一摸黑。 第50章 筹备礼物 上门求庚帖时要带一样首饰送给人家,这便叫合字礼,当然亦有不送的,但也就意味着对方不受重视,通常娶小时才会这般。常乐抬手示意了下跟前琳琅满目的饰品,开口跟他解释。 合字礼通常根据家境的不同来具体决定,若是放在余家,以对方这极受宠的余家少爷身份,必定不会这般简单。 可如今情况不同,求娶的人家身份亦是不同,若是那贪财的便罢,像苏家这般的淳朴性子,太重的礼怕是人家也受不起,反倒是失礼了,简单一些有个诚意在便可。 余峰在他说话时随手拿起一根银质的发钗,钗头雕琢着桃花的模样,纹路十分精细,一看便是出自于手艺极好的师傅。 他们二人现下正站在余家的脂粉首饰铺子里,走来过去的客人不是双儿便是姑娘,两个大男人在这儿颇有些格格不入。 余峰的身型高大挺直模样又俊,虽说穿着身粗布的衣裳,但也有那么几个偷偷的瞥他,而后红着脸转开视线。 常乐看到这些遗憾的叹口气,看看,他们家少爷的风姿便是破衣都掩盖不住,怎的就栽在一个平淡无奇还有点凶的乡下双儿身上了呢,便是苏草那般的也比他好上一些呀,少爷的想法他果真是不懂。 这些发簪镯子的在余峰眼里跟那些衣服一个毛病,式样都太过的千篇一律,不是花朵便是鸟凤,且大多都繁复,他觉得自己便是送出去,苏永悦也多半不会戴。 捏着那根发钗转动着看了几眼,便放回展示的台面上,指尖点在边缘又扫过几样,均觉得不是太满意。 这么些都没有相中的?常乐见他神情淡淡,伸手在台面上虚画了一圈示意,他们铺子里这些饰物卖的很好,可受姑娘双儿欢迎了。 太过平常。余峰微摇摇头,总觉得这般浮华俗物送过去不够用心,他想给那人一些特别的。 -- 第101页 抬手托着下巴想了想,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打了个响指,侧头对身边的人道:我们铺子里可是有自家师傅? 常乐点头,自然。 带我过去找他们,我想打样东西。余峰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上臂,若说到求亲时所用的饰物,还有什么比那样更加合适的。 铺子后面有一处单独开辟出来的地方,做为打制饰物的坊间,外人自然是不可踏入,他在之前几次来的时候没觉得铺子跟自己有多大干系,也未曾想过去看。 常乐把人带进去介绍给几位师傅之后便被卸磨杀驴的赶了出来,对方还特别嘱咐他不许偷看,搞的神秘兮兮的。 等在这里也无趣,他干脆蹿回了铺子里,盘算着可以先看看给少爷准备些什么聘礼,他们这两间铺子里应有尽有,自是不会平白去便宜了别人。 直到他将铺中物什琢磨了个遍,余峰才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从后面回来,他凑上去询问究竟做了些什么,对方却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比以前还会卖关子,常乐无趣的腹诽,只得带着满肚子的好奇跟对方出了首饰铺。 回到成衣铺子时贾弘已经回来了,见着他们迎上前见了礼,表示一切都已经吩咐妥当,要不了几日便可做好。 余峰点了点头赞他行事稳妥,转而又在铺子里晃了一圈,指点着将需要整改的地方均告知,对方都一一记下。 这些个法子在这里管不管用他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环境因素有所不同,不一定都能适用,不过试上一试总也不会吃亏。 忙活完这些看看外面的日头,差不多也到了晌午,贾弘表示难得少爷留一次,今日他做东请吃饭,望他务必答应。 想了想余峰便没有拒绝,他肚子刚好也饿了,推来推去的虚礼实在是没意思,反正对方有钱,蹭他顿饭应是吃不穷的。 首饰铺子的师傅们都是好手艺,他要的东西并不难,结束时他去加点东西,待他傍晚回村前应是能做好的。 心中这般估算着时辰,他跟着贾弘二人踏进一家酒楼,鼻息间嗅到的菜香让他回神,转头四下打量了几眼。 方才进门时他没注意,看着应是至少有两层,一楼目光所及之处隔着距离摆着些桌椅,此时差不 多都已坐满,嗡嗡的说话声中夹杂着跑堂报菜迎客的声音,一股脑的钻进耳朵里有些嘈杂。 贾掌柜,有些日子没见您了。 余峰正抬手揉了揉耳朵,一个跑堂小哥便迎上来,对他身边的人拱了拱手,明显是熟识的。 这个镇子统共就那般大,大多都抬头不见低头见,这里又是镇上为数不多的几家酒楼之一,时间久了自是有许多熟客。 我也难得有空,楼上可还有雅座?贾弘笑着对他挥了挥手,顺道指了指头顶。 自是有的,现下便带您上去。跑堂躬着身点头,侧身让开路,朝楼梯口的位置伸手。 贾弘却并未抬脚便走,而是跟他一般侧身抬手,对站在身边打量四周的人道:公子先请。 在外面时余峰不大喜欢他们称呼自己为少爷,他心里都记着,只是他年岁比对方大,如常乐那般叫自是不可,称他为弟又着实失了礼数,公子二字倒是刚刚好。 他这般尊敬对人倒是让跑堂多看了眼生的年轻人两眼,一身的粗布衣裳看着着实不像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怎的就被他另眼相看了呢? 心里虽是好奇,但他到底知礼数,因此很快便收回目光,并未对此事多插嘴。 相较一楼来说,二楼便要清净上许多,座位之间隔着屏风遮挡了视线,既居于一处又互不干扰,彼此都更觉自在。 跑堂带着他们在一处邻着街景的靠窗位置坐下,倒了茶水便站在一旁静等着他们点菜。 余峰未曾来过此处,对于哪些菜好吃也不甚了解,未等贾弘开口便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忌口,任他决定便好。 待得跑堂记了菜名退下去,贾弘才亲自为他的杯中添上茶水,道:虽说此处菜色比不上都城那般精细,但亦有它的独到之处,少爷可尝尝看。 我对这些无甚挑剔,能填饱肚子即可。余峰笑着拿起茶杯喝了口,他从来也不讲究什么精不精细,能够入口便好。 可不是吗,在村儿里可是顿顿吃糙米的常乐接着他的话撇撇嘴,没让贾弘给自己倒茶,把水壶接到手里,道:还有野菜。 他心中一直对自己不愿来镇上存着怨念,余峰清楚得很,听他这般说便侧眸瞥他一眼,某些个人昨日啃红薯与野果似乎也啃的十分愉快。 常乐听到他这话面上便是一红,暗斥昨日的自个儿没出息,在对方带着调侃的视线中讪讪的喝了口水没敢再接话。 贾弘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过,只觉得这对主仆有趣,低头轻笑了声,道:听来这村中生活似是不错,怪不得能让少爷流连忘返,待过些时日贾某也得去叨扰才好。 贾掌柜若是要来,我定然敞开了门迎你。余峰冲他举了举茶杯,在对方回应之时笑着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之后他侧脸看了眼窗外,细微吹过的风轻扬起他额间的碎发,目光垂落下去,络绎不绝的人群熙熙攘攘的从街道上穿行,各式各样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让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 第102页 他每每这般凝视人群时,均有想要融入其中的感觉,可一个人踏进去未免有些孤独,这么多的人里,并未有一个能因他而停留。 但如今却有不同。 余峰抬眸看向连绵着屋顶的远处。 在那个平静安宁的村子里,有一个人将会融入他的生命,自此跟他一同踏入人群,他伸出的手将不再落空,会有一处温暖被他抓住。 下次该带他一起来镇上逛逛。 外面可是有些吵闹?对面的贾弘见他看着窗外发呆,顺着看了眼人来人往的街道,可要将窗户关上? 不用。余峰转眸过来摇头,脸上还挂着浅笑,这般挺好的,看着热闹些。 听他如此说贾弘便不再操心,侧头看向外面,笑道:下个月便是花灯节了,若是少爷喜欢热闹,不妨也来看看。 花灯节!常乐倒是比他更加激动,一拍手便道:我都差点忘了,往年都城的花灯节我倒是去过,却不知这镇上的如何。 他这个人最是爱凑热闹,遇上这等盛事自是要溜出去玩的,少爷对他向来纵容,往往也便随他去了,只是自己喜静,少有会跟着一道去的时候。 可是有什么盛会吗?余峰见他这般心中也升起几分好奇,敲了敲桌子开口询问。 那是自然!常乐兴奋的挪了椅子对着他坐,道:都城的花灯节可是热闹非凡,各式灯笼挂满了整个城,好吃的好玩儿的更是一堆,几乎彻夜都不停歇呢。 余峰听着微动了动眉毛,倒是与前世的十五有些相似,不过这意味着团圆的日子奶奶去世后他便从未参与过,在那些纷乱的热闹里他只会显得越发寂寞。 少爷前年难得随我去了一次,结果常乐说到这儿便憋不住笑出声,缓了缓才道:猜了整条街的灯谜,赢回来的花灯拿都拿不住,惹了一堆小孩儿追着跑,从此再也不愿去了。 那时的余枫言风姿卓越,文采非凡,是都城一等一的富家公子,有多少待嫁的姑娘双儿盼着与他结缘。 常乐收了脸上的笑容暗叹口气,谁又知道因为一场意外,如今成了这一身粗衣的乡下泥腿子,还要娶一个平平常常的双儿做夫郎。 他又在伤春悲秋些什么余峰自是不知的,只道那余枫言当真是公子世无双,只可惜年纪轻轻便一命呜呼,平白便宜了他。 少爷,不如我们今年凑凑热闹,看您能赢多少花灯回来。常乐的感叹只是一瞬间了,很快便抛到脑后凑到他跟前。 余峰高深莫测的勾唇一笑,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儿,一天天的净想着玩儿,菜来了,赶紧吃饭。 常乐咧着嘴揉了揉那处想反驳,菜香味确确实实的飘进鼻子里,方才那跑堂带着两个人把他们的菜一盘盘放下,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只得暂时把话咽回去。 看他拖着椅子挪回去,余峰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让他去猜灯谜,保管一盏都拿不回来,他可不去凑那个热闹,不过 他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眉眼间带着些笑,花灯节倒是可以来一趟,带上永悦一起。 第51章 求八字 将垂落至肩上的几缕发丝拨开,又理了理并未歪斜的衣襟,余峰还是不甚放心的将自己从上往下打量了几遍,确定未曾有何失礼的地方,才抬起头浅吸口气,扣了扣跟前敲过许多次的门板。 来了来了! 熟悉的嗓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到了门后,眼前紧闭的门被人拉开,露出妇人带着些喜色的脸。 婶子。余峰看见她唤了一声,手脚都有些不知往哪里摆,平日里来了那么些回也不觉什么,此次却是带着几分紧张。 他这副僵硬的模样被刘荷芳看在眼里,抿着唇笑了笑,直接上手一把扯住他的腕子往门里带,边道:今儿怎的还跟婶子客气起来了,赶紧进来。 余峰被她拽着手进门,傻呵呵的咧嘴笑笑,这不是跟往日不一样了吗。 刘荷芳拉着人直接进了堂屋,苏得志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面上竟也是透着几分紧张,显得神情十分的严肃。 她把人往凳子上一按,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两圈,没忍住笑出声,这还未曾成亲呢,求个八字便这般了? 她这么一调侃,两人都是放松了神情跟着笑了笑,大老爷们儿的倒是不如人个妇道人家。 余峰挺着背坐在那儿,两手放在膝盖上,小心的转动目光扫了一圈,却未曾见到双儿的身影。 阿悦在他自个儿屋呢,你们今日不适合见面。他细微的举动却是被盯着他的刘荷芳瞅了个准,未曾等他开腔便给了解释。 余峰只道是这里的规矩,了然的点点头,随后却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锦盒放在桌上往他们跟前推了推,合字礼。 羽。 惜。 独。 家。 夫妻二人的视线往盒子上落了落,未曾急着去拿,而是抬眸看向他。 余小子,虽说你上次已是表过决心,但婶子还想再问你一次刘荷芳端正了身体,神色亦严肃几分,真合了这八字定下亲事,你便要与阿悦过一辈子,他的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人又倔强的很,日后避免不了有惹你生气的时候,你当真都想清楚了吗? -- 第103页 为人父母的总是免不了要多考虑几分,如今后悔总比日后厌倦了弃之不顾来的强,虽说他们信任余峰的人品,可待柴米油盐磨平了那些冲动的情感,又有谁能保证什么呢。 再者说,余峰自清醒后接触的人不多,亲近的只有苏永悦这么一个双儿,若是现下草草的做了决定,回头又心悦了哪家姑娘难免会有麻烦。 虽说他上次态度坚决,一生一世一双人听的即便是他们心中也多有触动,但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他们家双儿又是个犟的,就怕会惹出什么乱子日子过得不舒坦。 婶子,叔,你们的担忧我都明白,但此事我绝不是一时冲动余峰静静的听她把话说完,对着他们的目光毫不躲闪,我既娶永悦做夫郎,便会爱他护他,想要跟他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他脸上的神情略微柔和下来,放在膝上的手收了收,我知道现在不管我做出多少保证,你们心中的担忧都不会彻底放下,我也只能日后慢慢的令你们安心,望叔叔婶子给我证明的机会。 刘荷芳缓缓的舒出口气,眼眶略有些泛着红,即是为他的情真意切,也是为自家的双儿感到高兴。 从年前对方过完十六之后她便开始发愁,难相与的名声传的到处都是,哪里还有人家敢上门求亲,便是做个小,人家也喜爱乖巧柔顺的。 没想到现如今倒是有这般的汉子愿意求娶他进门,只愿日后他们能安稳平淡度日,如此他们也就放心了。 转头看了眼苏得志,对方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刘荷芳眨眨眼睛缓解其中涩意,从袖中抽出一本大红的帖子放在桌上推过去,小子收好了。 余峰本以为他这会儿心中已是不紧张了,没成想伸手去拿帖子时手指竟都有些抖,他缓了缓将帖子拿回来,展开看了眼便小心的收进怀中,取出自己的双手递出去。 双方交换过庚帖合了八字,若无什太过相冲之处,男方便可以开始筹备聘礼,待得下次登门商议婚期。 此事按理说应由双方的长辈会面决定,但余峰现下的情况却是无法,他盘算着届时请村长走一趟,倒也合乎情理。 苏得志从他手中接过庚帖收好,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大半,为双儿找到了日后的归宿,也便能少些担忧了。 这礼我之后会交到阿悦手中刘荷芳到此时才拿了桌上的锦盒,却没有打开来看,又道:今日婶子便不留你久待了,反正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家这个字听的余峰心中十分熨贴,他已是没有了家许多年,生活中只有部队和战友,关系再亲近也无法填补内心空掉的那一块。 他手按在怀中的庚帖上起身,只觉心中安定许多,拱手对二人深深的弯下腰,待直起身时道:自我醒后便得诸多照顾,该为此言一声谢,日后无论是永悦还是叔婶,均是余峰的亲人。 未曾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言语,二人微微一愣,随后脸上却是露出笑容,对他轻点了点头。 若无他们的帮助,余峰起初的生活定会辛苦许多,亦会寂寞许多,于对方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对他却是不同。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中醒来,即便是他也会毫无安全感,因为他们的接纳才觉没了那般的孤独,自己并不是局外人。 该说的话已说完,余峰便不再久留,交换庚帖时双方不能见面,他若是不离开双儿就只能待在屋子里了。 他踏出堂屋之时隐约感觉到什么,脚步一顿回过头,苏永悦的那间屋子开了一条门缝,还未等他看清门后的人,砰的一声轻响便合了起来。 余小子在看什么?跟着出来打算送他的刘荷芳见他站在这里,疑惑的顺着看了眼,未曾发现什么不对。 余峰的唇边挂着浅笑,收回视线对妇人摇了摇头,回头从门前离开,脑海中已是能想到双儿被发现后微红的脸颊。 苏永悦背靠在门上,心脏怦怦的跳的极快,他抬手按了按,耳中听着那人跟娘亲告辞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放在胸口的手移到脸颊上,掌心感觉到微微热烫的温度,他抿着唇轻拍了两下,怎的这般不争气。 阿悦,把门开开。 身后的门板随着声音轻震了两下,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弹开半步,随后才反应过来是娘亲在敲门。 捂着胸口舒了口气,缓了情绪才伸手拉开门, 刘荷芳看见他带着微红的脸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对方强装无事,她便抿唇笑笑当作全然不知,在对方带着询问的眼神中将手中锦盒递过去,收着吧,余小子送的合字礼。 合字礼几字让苏永悦脸上的温度又升了几分,手指捏了捏衣角缓解紧张,才缓缓的伸出手去将锦盒接住。 他长了这么些的年岁,也就最近这些时日才约莫有了些双儿的样子,刘荷芳略感欣慰,抚上他拿锦盒的手,道:我的阿悦,总算是能有归宿了。 苏永悦的手因她这话一抖,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眼睫微颤了颤抿紧唇角,是他太过不懂事,累的爹娘忧心许多年。 待得日后嫁过去,阿悦可要收敛自己的脾气,莫再像先前那般欺负余小子。刘荷芳见他神色,抽手捏上他的鼻尖。 -- 第104页 苏永悦鼻头一痛,他抬手揉了揉,不满的撇嘴,他哪里有欺负那人,不过是他每每都招惹自己生气,看着老实其实坏得很。 刘荷芳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敛上几分,昨日你爹被叫回家,因着你的亲事与老人起了争执,之后若在村中遇上那家子寻不痛快,你莫要多理会。 周芬做媒不成,回家定是将那日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昨日便来叫人回家,得志没让她跟着,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不清楚,单看那脸色便不会有多愉快。 平日里顾及长辈颜面他们让步的时候多了,一时不顺他们意定是要发作一番的,可事关自家双儿的终身,说什么也退让不得。 那家子既然先斩后奏的做出那等事,后续会有什么麻烦便自己解决去,莫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往他们头上扣。 这事对方做的不光彩,想必也不会到处乱说,如今永悦的亲事已是有了着落,他们心中便是有诸多的不情愿也只能作罢。 苏得志回去这事儿苏永悦是知道的,料想那家子也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他也不愿跟他们再有什么接触,在村中避着走便是。 爹爹仁义总是顾念着那些血缘亲情,对方却毫无将他当儿子当大哥的意思,每每的都欺到头上来,敢反驳一句便哭天抹泪的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么些年了也就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他听都有些听腻了,若不是每每都要凑上来招惹自己,才懒得理会。 看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刘荷芳也就不再多说,她知道自家双儿因他们这爹娘的缘故已是忍耐许多,尽量避免了多起冲突。 那些坏心情的娘就不提了她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笑道:过些时日娘亲带你去镇上一趟,成亲所需的一应物什也该备上一备了。 夫家那边要着手开始准备聘礼,他们这边也并不轻松,成亲本就是大事,其中牵扯的规矩自是繁杂,早早的准备到时才不慌乱。 提起这事苏永悦又开始有些不自在,无意识的抠了两下手中的锦盒,待反应过来又连忙抚了抚,没有抠坏才放心,抬眸对上娘亲调侃的眼神,面上又是一红,胡乱的点了点头。 看他羞红了脸,刘荷芳便好心放过,伸手顺了顺他滑落在肩上的发丝,娘不在这儿扰你了,仔细想想有何想要的,到时一起置办了。 对方的嫁妆她这些年可是一直都存着呢,只盼着双儿出门时能够体面,这般到了夫家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苏永悦微垂下眸子对她点了点头,待得人转身走开了唇边才勾起抹笑,握着手中的盒子回了屋里。 他坐在床铺上,小心翼翼的将盒盖打开,一枚小小的银环嵌在盒子的正中间,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戒面稍宽,在光线下反射出一丝银芒。 伸手将其拿出来,举在眼前细看了看才发现,表面雕琢着一圈精细的云纹,十分的低调不惹眼却又很是特别。 苏永悦捏着戒指对准光线转了转,银色的戒身流转着十分漂亮的浅芒,他笑着收回跟前,试着要套上手指时隐约看见内圈似乎还有东西。 凑近了些打量,是个十分小的刻字,反转了一面才总算看清,那是个刻的并不端正的峰字。 捏着戒指的手紧了紧,握在掌心里按在胸口,只觉得那处被什么涨的满满的,真是烦人,怎的总是送些奇奇怪怪却戳的他心中酸软的物件。 第52章 入账 余峰抬脚踏出门外,略有些炽烈的阳光正正好打在他的脸上,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脸上投下几根手指的阴影。 待得适应了些能够睁开眼,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无名指上,微顿了顿,收回手放在跟前,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那枚银色的指环。 阳光为他半垂的睫毛渡上浅淡的金色,却依旧掩不住眸中流出的温和笑意,指尖摩擦着雕琢了云纹的戒面,唇角亦抿出暖人的弧度。 逆着人流从远处回来的常乐方才靠近过来,便看到一身浅色绸衣的人面容柔和的站在铺外,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曾经少爷尚还安好的时候,目光涣散了瞬。 身边经过人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肩膀,骤然拉回了思绪,他眨眨眼睛回头,朝致歉的路人摆摆手表示无碍,打发他走开才走近铺子。 待到了人跟前,见他的目光落在手上顺着看过去,瞅见他轻轻抚弄的那枚戒指翻了个白眼便侧开视线。 这几日对方已经不是第一回 盯着这玩意儿笑成这副模样了,也不知有何好看的,不管是戒指还是那人,哪样不是他的。 他都站在边上了人都还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常乐只得叹口气递出握在手里的油饼,方才路上买的,少爷吃不吃? 油饼的香味伴随他的话飘进余峰的鼻息间,他侧眸瞅了眼,总算是放下手背在身后,道:让你去店里帮忙,怎的还带了吃食过来? 刚好瞅见了,肚子又有些饿,顺道便买了常乐小小声的回了话,又抬了抬拿油饼的手,可好吃了。 余峰笑着摇了摇头,摆手表示让他自个儿吃去,他现下肚子还不算很饿。 看他拒绝常乐便也没再劝,反正也快晌午了,吃些正经的饭食也好,便收回手往自己嘴里塞,虽说他已是吃了一个了,但这东西不大,占不了肚子里多少地方。 -- 第105页 店里的情况如何?余峰看着他吃了几口才张嘴询问,顺道勾勾手指示意他往自己这边站站,别堵在店铺的正门口。 常乐顺着他的意思挪了两步,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扬着眉毛得意的一摆手,那还用说,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前两日他所绘的衣裳做好后便发给了成衣铺子里的几个小双儿,水青色的绸缎布料配上那剪裁别提多好看了,下摆处还做了偏重的渐染,走起路来跟水流似的,惹眼的很。 按照他的意思又搭了白色的绸面短靴,利落的束了马尾只系一根衣裳同色的发带,利落又飒爽,着实是引人注目。 换上这身行头的当天下午,便有上门的客人开口打听了,不过他们按照少爷所说模凌两可的答了话,只说这衣服尚在改进,还不能出售。 起初常乐不大懂这番用意,只道衣服做出来不就是卖的吗,压着不放是个什么意思,还搞出个什么提前预定,吊人胃口不买了又怎么办。 对此疑问少爷只是笑笑说什么饥饿营销,他也没听的太明白,追问下对方只让他等着看便是,他也只好闭了嘴。 直到今儿他才算是彻底明白,不过才刚在铺门口贴出了那套衣裳可预定的告示,铺子的门槛都差点儿被踩破了,这不,短短不到半天的功夫,五十个名额便没了。 那衣裳的定价可不低,虽说确实真材实料做工精细,可那价钱却是比平时翻了个倍,那些个人却趋之若以。 他咋舌的同时小小声的吐槽少爷当真是个奸商,被对方听见后却笑眯眯的回道什么独特的设计是无价的,他不大明白,只知道是要赚钱了。 不过少爷常乐想到这儿收了收神情,疑惑的问他:这衣裳卖的这般好,还有许多的公子小姐没买到手,五十件是不是太少了些,我们要不要再加一加? 余峰听他这话却是摆摆手,道:满大街都是的东西便少了那份价值,谁还会一拥而上的争抢,这些便足够了。 其实按他的设想,五十件都有些多,毕竟这个镇子也就这么大,不过后来想想还是这般定下,这还只是刚开始,过犹而不及。 倒也是这么个理常乐点点头,举起油饼又啃了口,便把此事暂且放下,道:少爷现下可想好准备些什么聘礼了? 余峰这几日因为要筹备铺子里的事,一直都待在镇上没有回西山村,住在了常乐先前一直提起的那处余家的宅院里。 去的时候他才晓得对方口中不大的地方竟也是个三进的宅子,他那间破屋子比起来简直连茅房也不如,而据常乐所言,都城的余家总宅足有八进,对此他不禁在心中暗叹万恶的资本主义。 为了配合他所谓顾问的身份,贾弘特意给他备了几身绸布衣衫,都是自家裁缝照着他的身量做的,穿上自是合身,总算是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只是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却照例的宽袍大袖极不方便,习惯了利索打扮的余峰表示还没有苏永悦给他做那两身粗布衣服好穿。 还有些不太确定。余峰轻摇了摇头,首饰铺子他看了几遍,大致选出了几样,还未曾确定下来。 少爷又何必这般麻烦,找我先前所说便好,多排场!常乐撇着嘴摇摇头,把最后一口油饼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道:苏家定会满意。 你少再提你那聘礼单子。余峰听他说这个便抬手给了他脑门儿一指头,是想搬空余家这两间铺子不成! 您是余家少爷,若是在都城,您要成亲莫说两间铺子了,便是十几间铺子那也不够,后面几字在对方的视线中咽回了肚子里,常乐咧着嘴笑笑,您的亲事您做主。 看他狗腿的改了话头,余峰才收回自己刺人的视线,他不愿接受对方提议不是因为不想用余家的钱财,按他如今状况,此次必是少不了余家铺子相助,既如此是多是少也便没什么所谓,总归他都已是余枫言,再那般诸多矫情也没意义。 他只是不想给苏家诸多的压力,尤其是苏永悦,他们都是普通人,也并非那等贪图钱财之辈,将成堆的聘礼捧到对方面前不会让他们开心,反而会像压了石头过去。 所以他只想如那些平常人一般准备,略微丰厚一些便好,总归待娶了对方,他又有什么是不能给的,倒不必急着在聘礼上证明什么。 他心中所思常乐自然是懂得,所以对此事倒是没有多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贾掌柜在忙着那些单子一时走不开,让我过来看看您要是选完了便回去一趟。 余峰点了点头甩袖下了台阶,无需对方说他本也是要回去的,不愿掺合那等闹腾的场面躲了个闲,也是该去看看交代下后续的事宜。 回到成衣铺子,各自忙碌的伙计见着他均是弯身喊了声少爷,抬头时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敬佩。 虽说余家的铺子生意一贯不错,但也未曾像今日这般,那些个公子小姐如同那菜场的妇人,为了定下一件衣裳吵的红了脸。 不过到底是顾及着各自身份,未让场面变得不可控,没定下的心中失望,打听了几次当真不曾再增订,方才失望的离去。 -- 第106页 放在他身上的那些个眼神让余峰怪不自在的,随意挥挥手应了他们便快步走入铺中。 贾弘本站在柜台后与账房核对今日的账目,瞥见他过来立刻便放下手中本子,绕出去迎着人一作揖,笑道:少爷。 看见他喜笑颜开的模样便知今日收入应是不错,虚扶着他的手臂让人莫要多礼,余峰道:如何,尚算满意吗? 十分满意。贾弘显然心情很好,少有的喜悦之情这般外露,亏得少爷出谋划策,方才有此成果。 富裕人家的心气儿高,便是不争那一件衣裳也要挣口气,到了后面竟是一个赛一个的自行抬起价来,直比起了谁的家底更加丰厚。 还是他看着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连忙出言阻止,让各位莫要伤了和气,余家铺子的限量衣衫不止这么一次,下回再来也是一样的。 限量款没能入手,不甘心的公子小姐们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几件店里其它顺眼的衣裳带走,出铺子前还再三叮嘱下回定要提前告知于他们。 他再三保证着将人送出了门,一上午的混乱总算是完满结束,店里的伙计连同贾弘总算是有了喘口气的功夫,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先看了几遍入账。 我也只是提了这么个构想,能顺利实施还是贾掌柜管理得当余峰摆摆手将功劳抛回他那里去,不等人开口继续道:铺里的裁缝师傅们对此次的衣衫应是有了自己的见解,之后便可以由他 们自行来琢磨着出新款式,莫要固守那些老旧想法,理应创新才是。 他自己本也不是服装设计师,此次也只是结合了些后世的审美加以修改罢了,专业的工作还是要由专业的人来完成,有了这次开端,相信师傅们定也能胜任此事。 是,随后我便吩咐下去。现下对于这位年轻的主子,贾弘更是多了几分欣赏,对方的眼界之宽便是他也自愧不如。 不必着急,限量衣衫无需频繁发出,稀少方显珍贵,让师傅们慢慢琢磨。待得对方点头应下之后,余峰又道:待得此法运作成熟,首饰铺也可试上一试。 贾弘经营铺子多年,自是明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将对方的话一一记下之后,看了眼他的神色,从袖中抽出纸张递过去,还请少爷收下。 余峰垂眸瞥了眼那纸,眉梢微微扬起,抬眼看着对方道:贾掌柜这是何意? 站在他侧后方的常乐听见他这话好奇的踮了踮脚,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拿在手上的竟是张五十两的银票,心中暗道对方懂事的同时下意识道:贾掌柜这是给少爷上的礼金?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被人勾指敲在脑门上,疼的呲牙咧嘴,贾弘笑着摇头,道:此番因少爷之故扬了名声入了帐,定要有分成才是。 跟对方身后的万贯家财比起来,区区五十两自是不够看的,这两间铺子本也是余家的产业,不过也是份意思而已。 他知少爷似乎不大愿意轻易动用铺中财物,那这么些天便不能让他白忙活,毕竟他如今也算是成亲在即,有银钱傍身方才有底气。 听罢他的解释余峰伸手接了那轻飘飘的银票,来铺中帮忙本也就是要赚些银钱,并无推诿的必要,不过是对方体贴的将他该得的那份提前了些给而已,那便谢过贾掌柜了。 贾弘拱手道了声哪里,他这顶多算是借花献佛,借的还是人自个儿家的花,实在算不上什么,笑了笑道:至于常乐小哥方才说的礼金,还是待喝了少爷喜酒时再给才好。 被对方那一下敲狠了还未曾缓过来的常乐顿了顿揉脑门的手,瞥了眼调侃他的人,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一个两个的都学会欺负他了。 第53章 拜托村长 在繁华的镇子上待了几日,回到村子时那份清净更让余峰觉得舒坦,换上了粗布衣裳人也自在了许多,那宽袍大袖的才穿上时上台阶踩到衣摆差点把自个儿拌死,果真他便不是做大少爷的料。 即便到后来习惯了撩衣摆还是觉得麻烦,盘算着回头得让铺子里试着做几套类似劲装却又没那般死板的衣裳才是。 推门走进有几日未曾住人的屋子,鼻息间隐约能嗅到淡淡的灰尘味,他抬手在跟前扇了扇,索性敞开了门透气。 少爷,要我说这破房子你也别修了,直接把人娶回镇上多好。常乐跟在他身后进门,嫌弃的皱皱鼻子,将手中提着的几个用红纸包装整齐的盒子放在床上。 这是对方挑选了几日才定好的聘礼,参考的普通人家的规格,不会太过铺张也未曾失了礼数。 再说这等话你便自个儿回去吧。余峰将窗户也开了通风,闻言瞥他一眼,在对方讨饶的笑笑后方才收回目光。 他这住处先前本也是凑合,让苏永悦就这么嫁进来不是让人吃苦嘛,他现下手里也正好有了银钱,是时候捯饬一下了。 虽说是修,但以余峰的想法来说差不多算是重盖了,除了屋顶要掀掉贴瓦片,他还想再增两间屋子,相当于露天的灶棚也要改成灶房,不然到冬天做饭时四面通风的定要遭罪。 还有那形同虚设的半人高篱笆墙,势必是要拆掉改成高墙,在自家院子里都没点隐私又怎么行。 -- 第107页 他绕着自家院子走了一圈,打量过角角落落,搓着下巴琢磨有必要在后院再增设一间浴房,他先前都是去河里净身的,待天冷了肯定是不行,而且也不能让苏永悦一个双儿也这般,他愿意自己也不愿意。 常乐打了盆水准备去将屋子里擦一遍,看他站在院中停了停动作道:这么些天没回来了,少爷要不要先去苏家一趟? 余峰闻言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摆了摆手道:明儿便打算去送聘了,今日再去不合适,倒是村长家我须得走一趟。 余小子。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门外便有人唤他,转头看过去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可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连忙几步跨过去拉开篱笆门,村长,您怎么过来了? 刘村长背着手进了门,先是转头看了眼端着盆水的常乐,觉着有些眼生,对方冲他点头招呼过进了屋,他便收回视线,道:前两日来寻过你一回,家里没人,方才听人说你进了村便过来看看。 屋里飘着些灰尘,常乐正进去清扫,余峰也没把人往里请,搬了椅子出来拿抹布擦过放在檐下请对方坐,方才道:对不住啊村长,这几日没在家,刚回来水都没烧上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本也不是过来喝那口水的,刘村长弯身在椅子上坐稳,冲他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边道:你前些时候不是说想买地吗,这事儿有些眉目了。 哦?村里有闲地了?余峰也在椅子上坐下,闻言扬了扬眉毛。 本来是没有的,这不刚巧老孙家要搬去镇上吗,便打算将手里的三亩地卖掉,我寻思着你前些时候说想要地,所以过来问问。本是打算着让他们两方直接见个面商议商议,谁知这余小子不在, 人家这两天已是搬到了镇上去,不过地契过户还得去镇上衙门一趟,届时再跑倒也可行。 那感情好。余峰笑着轻拍了下腿,他这都要成家了手里连亩地都没有像什么样子,这倒刚好送上了门来,劳村长还记挂着,这三亩地便都过给我吧。 成,你瞅个空跟我去镇上,早把这事儿办了早舒心。刘村长是个爽快人,他既应了便也不说废话。 余峰对他拱手道了谢,见对方似乎有起身的意思,便接着开口道:村长莫急,小子这里还有些事须得麻烦您。 村长顿了动作抬眸看他一眼,安稳的又坐回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实不相瞒余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脖颈,唇边却带上喜悦笑意,我已与永悦换了庚帖,明日便要上门送聘定下亲事 苏家那孩子?刘村长诧异的一挑眉,显然对此事十分惊讶。 对方与苏家走的近他倒是有些耳闻,那家就那么一个小双儿,村里也难免的有些风言风语,他本也就是听听便罢,从未放在心上过。 这人当初被洪武送到他家时虽说狼狈,但那一身的衣裳料子却是极好,先前还回去那块玉佩便是他不懂行,亦看得出定是极名贵的。 他一直以为这般的人即便是忘了前事,眼光定也是极挑剔,看上的至少不会是苏永悦那般的双儿,倒不是说那孩子不好,只是他不论样貌还是行事均不像个双儿,即便是在村里也不讨小子的喜欢。 我的情况村长清楚,在这村中并无亲戚长辈余峰说到这朝对方一拱手,所以想要劳烦村长明日随我走一趟。 刘村长抬手虚托了下他的手腕,微抿着唇沉吟片刻,方道:这等喜事我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苏永悦是个好孩子,你能与他接亲我也为你们欢喜,只是 听他话语间有所犹豫,余峰微扬了扬眉梢,笑道:村长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但说无妨。 倒也不是为难村长摆摆手,撑了胳膊在腿上,道:你如今记忆全失,这般状况下与人结亲,可当真有深思熟虑过? 他话说的委婉,余峰却是听的明白,当下便笑了笑看着他道:还请村长放心,我做此决定绝不是一时冲动,不会负了永悦的。 村长微颌了颌首,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多事,但苏家那双儿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个好托付,我自是为他高兴。 他说这些也不过是提点一句,再多的相信苏家夫妻自有考量,如今对方既已答应这门亲事,自然是深思熟路过,也无需他这个外人操心。 村长好意,余某明白。余峰再次对他拱手,能这般为永悦考量也是关心,他自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们接触过几次,对方的脾性如何刘村长也算了解一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道:你既然诚心拜托,老头子我明日自然陪你走一趟。 他应了此事余峰便放下心,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多谢村长。 成亲是喜事,我自然也乐得沾沾喜气,不必言谢。村长脸上亦是有了笑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后踏实过日子便好。 这是自然。余峰任他拍了两把轻点点头,待对方收了手时又道:除此之外小子还有件事要麻烦村长。 -- 第108页 哦? 余峰抬手示意了下自己的破院子,道:您也看到了,这般住处用来成亲是断断不可的,我不能委屈永悦陪我住这种破房子,所以想劳烦村长帮我找找村里能做泥瓦活儿的乡亲,将此处修葺一番。 村里面的大多数汉子都会简单的修一修房子,但如他这般的大改还需请两个懂行的人帮着照看照看,这事儿现下去拜托得志叔不太合适,也只得托到村长这里。 本来贾弘的意思是在镇子上给他找几个,但余峰觉得让镇上来人不大方便,住的问题都不好解决,总不能让他们住到人乡亲家里去。 这事倒是不难,村里自是少不了几个手艺好的工匠,平日里村中谁家修盖房子都找他们,上门说一声便可。 只是村长此时心中却是诧异的很,求了亲买了地,现下对方竟然还有闲钱加盖房子,这余小子先前有多穷他可比谁都清楚,哪里来的这般多银钱? 思索间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叩了叩,到底是没有多问,不管有了何种际遇都与他不相干,闲事管的太多不过是徒添一些麻烦罢了。 他停下手,似是毫不在意的点点头,道:小事,你打算何时动工便开口,我带你去请人便是。 对方的心中有疑虑余峰是知道的,也明白对方不会多问,头回见面时他便知村长是通透之人,不该他管的绝对不会插手。 再次道过谢他便道过两日自会登门,如今重要的是给苏家送聘,先把婚期定下才是要紧的。 就结亲的事多聊了几句,常乐也将屋子打扫完了,村长看了看天色便摆手起身,表示明儿定陪他将事情办妥。 送人出门之前余峰让常乐拿了包好的点心和茶叶出来塞给对方,这也是他打算去拜访时准备的,没成想人自己先找了过来。 刘村长不是那等矫情的人,也没跟他客气,拎了东西便背着手慢悠悠的出了门离开。 解决了这两件大事,余峰的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想到明日便要上门下聘礼,心跳又快了起来,比他头回出任务时还要兴奋。 常乐见他这般模样撇了撇嘴道他太过不淡定,如今只是定亲便这般,待到要成亲那日还不得整夜的睡不着。 余峰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这小子最近是越发的没大没小了,你没有媳妇儿自是不会懂得这般感受。 揉着后脑勺的常乐将另一只手捂在胸口上,皱着脸表示自己受到了身体与心理的双重伤害。 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脑门,余峰笑骂他这是碰瓷,少跟自己装惨,屋里打扫完了便去打扫灶房,不然晚上没饭吃。 常乐委委屈屈的放下手问他什么是碰瓷,对方却神秘的笑笑没回他,只得嘴里念叨着就会欺负他,不情不愿的重新打了水擦灶台去了。 余峰看了眼连背影都透着可怜的人,笑着摇摇头回了屋,看到被整整齐齐放在床上的红色盒子,走过去抬手摸了摸。 按照常规聘礼所挑选的东西或许不是苏永悦会喜爱的,但他只是想告诉双儿,别人有的东西他会一件不少的送过去,绝不委屈了他。 而别人没有的他收回摸盒子的手,摩擦了几下指上的戒指,自己亦会给他这份独一无二。 外面常乐扬高了声音叫他,道是不知谁家的鸡扑腾进了他们家的院子里,正蹲在柴堆上咯咯咯的跟他耀武扬威。 余峰收起嵌在唇边的笑意,又摇着头踏出门去,少年正举着扫把满院子的追鸡,扬言逮到了便炖了他,场面十分的混乱。 见对方玩的愉快,他抱着手便靠在了门框上,这个初时寂寥的小院子,在往后会越发的热闹吧。 第54章 上门送聘 苏永悦收拾着桌上的碗筷,边转头看了看虚掩的大门,未曾听到什么动静便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却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他一愣,咬着唇低垂下头。 刘荷芳瞥了眼他红通通的耳尖,笑而不语的将几个碗碟摞在一起,还真以为他佯装的淡定能瞒过谁,早已是暴露无遗了。 听到身边人走远的脚步声,苏永悦才敢抬头小小的瞥一眼她进了灶房的背影,脸颊上覆着一层红云,热热的,他抬手用手背碰了碰。 明显高出许多的温度让他很快便收回手,抱着收拢起来的碗筷也转身去了灶房,叮铃叮铃的声音伴随他慌乱的脚步,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刘荷芳听到声音回过头便看到他跨进门来,背着光看不太清楚面容,她抿唇笑着收回目光往盆里添水,想也知道必是红通通一片。 苏永悦将碗放在台面上,推了推对方的手臂示意自己来洗,并接过了手里舀水的木瓢接替她的动作。 刘荷芳倒是没拒绝,让开半步捋了袖子下来,将他垂落到身前的发丝拨到身后,道:待会儿记得换身衣裳,虽是熟识,也莫要失了礼数。 拿碗碟的动作稍顿,苏永悦抿紧了唇角点头,微垂的眼睫遮盖眸中潋滟之色。 这般乖巧柔顺模样少有,刘荷芳笑着又顺了顺他的发丝,不再扰他平复心绪,拍了下双儿的小臂便扭头出了灶房。 她一走苏永悦才敢抬起眼眸,如同是照耀着午后温和阳光的湖水,波光粼粼却不刺人,与流露了笑意的面容一般柔软。 -- 第109页 好似是算好了时辰,他们方才用完早晌饭打理过自己,该登门的人便携着大包小裹的聘礼前来。 正在房中梳理头发的苏永悦听到院外的动静指尖一顿,即便是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免不了紧张的扯痛了自己。 他抬手揉揉头皮,暗斥自己怎的这般的没出息,那人也不是第一回 来,有何好慌的。 心中这般安抚自己,苏永悦梳理头发的动作却依旧免不了乱了起来,几根发丝绕在指尖纠结作一团让他心中恼怒。 若不是余小子昨日托我来帮他送聘,这等喜事我怕是还不知,瞒的可当真是结实,怎的,怕我届时讨喜酒喝不成?刘村长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抬手点点手指,面上佯装不满。 村长您说这是哪里的话,便是全村人都不请也得请您不是苏得志笑着摆摆手,不过是想着等事儿彻底定下来再告知罢了,莫说是喜酒,婚宴也得托您老主持呢。 这还差不多村长似是满意了他的解释,面带笑容的微颌首,转头看了眼旁边椅子上有些紧张的人,道:说笑归说笑,今儿我来的目的想必你们是知道的,余峰这孩子在村里住了有些日子了,为人如何你我皆是清楚,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下便直接提出来,莫要放在心里日后徒增烦恼。 苏得志闻言微敛了神色,与刘荷芳对视一眼,方露出浅笑摇摇头,该提点的我们已是提点过了,日后他们能够相互扶持着过日子便好。 叔叔婶子放心,我必会好好待他。余峰微挪了挪身体面向他们,神情认真的对二人颌首。 不错不错,余大哥这人靠谱的很,我们掌柜的都夸他呢!站在他身边的常乐未等他话音落下便开口,拍着胸脯道,您二位尽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他这般夸张模样把在座的人均逗的笑出声,道他年纪不大嘴巴倒是会说,以后怕是也不愁娶房好媳妇儿。 常乐难得被他们说的红了脸,不太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随后扬了下巴言道话他可是记下了,日后娶不到媳妇儿可得管他们要。 成,你也叫我一声婶子,我必留意个好人家与你去说。刘荷芳掩着唇笑笑,配合的一拍腿。 苏永悦刚行至门口便听见了堂屋里头的欢声笑语,他停下脚步探身看了眼,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这般开心。 刘荷芳转头之时刚好瞥见站在门口的人,笑着对他招了招手,阿悦,既是来了怎的站在门口,快进来。 屋内几人随着转过来的视线让苏永悦一顿,捏了捏衣角微垂下眸,慢吞吞的抬脚迈进去在娘亲身边站定。 目光随着他移动的余峰脸上带着笑意,在对方偷偷抬头瞥过来时微动了动眉毛。 苏永悦眸光微顿,抿着唇再次垂下眼,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布料在手指上绕了几圈,不知羞! 这两个孩子今日能定下来,我心中甚是宽慰。刘荷芳没注意他们之间的小小来往,侧身轻拍了拍自家双儿的手臂。 村长端着陶碗喝口水,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看他们似乎却有情意便笑一笑放下碗,既然双方都无甚意见,这聘礼也已带了过来,结亲之事便可以商议了吧? 苏得志夫妻二人笑着点头道自然,婚事他们早已是心照不宣,如今也不过是要将规矩完满。 平常人家这等事小辈大多是不参与的,长辈们商量决定便好,但村长到底不是余峰的正经长辈,故而有些事还需他自己决定。 修整房子的事他没隐瞒,二人对此略有些不赞同,怕他为此乱花银子,他们不是计较这些之人,便是往后再修也无甚影响。 余峰却是十分坚持,笑着摇头拒绝他们好意,先前屋顶塌过一次叔叔婶婶也是知晓的,虽是补了一次,但定也有其它安全上的隐患,不能拿自身安危开玩笑,便是此时不成亲,这房子也是要修的。 听完他这般解释苏家夫妻对视一眼,觉得倒是不无道理,其它的事都能凑合,这关乎性命的事可是万万马虎不得。 看他们二人沉吟片刻似是对此再无甚意见,余峰方才接着开口道:我晓得叔叔婶婶是忧心我逞强,但还请你们放心,店中掌柜心善预支了我几月的月钱,不会让永悦随我喝西北风的。 你这孩子见他到这时候还不忘说笑,刘荷芳轻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叹口气道:你心中有数便好,别的我们也不干涉。 余峰点点头道了声晓得,他这番解释也算是说给村长听的,对方通透不开口询问不代表心中没有疑虑,总要有个合理的说法才是。 除了此事之外,在其他事上几人倒是无甚多的分歧,只是本打算尽快举办的婚宴估摸着要往后推一推。 如今已是八月初,月内办定是来不及的,九月十月又正是农忙的时候,怕是没有精力来筹办这些,便是他们挤得出功夫,村里也找不着人帮忙。 商议过后,决定将亲事推至十一月份,虽是冷了些但不乏有些好日子,如此他们筹备起来也不慌乱。 余峰虽是想要快些将人娶回去,但也明白此事急不得,便是他的房子修葺起来也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定是完不成。 -- 第110页 不管怎么说,如今已是把双儿定下他心中便踏实很多,过门也是迟早的事倒不必急于一时。 行了,大体的事都定了,我们长辈在一起说说话,你们几个别在这儿待着了。事情商量过刘荷芳便对他们挥挥手,总是悄悄交换视线的两人可莫要当她没瞅见。 她那般调侃的眼神被苏永悦看得清楚,脸颊红了红便转身小跑出屋,没去管落在身上的视线。 余峰倒是一本正经的站起身对他们拱手行礼,而后才带着常乐慢悠悠的出去,态度倒是淡定的很。 放心,我晓得的,你们聊,我去后院看看鸡。他的视线刚落在身上,常乐便十分明白的一抬手,潇洒的转身离开。 虽说大多时候不靠谱,眼色倒还有几分,余峰看着他大义凛然的背影笑了笑,抬步去了灶房寻人。 添这般多的水,永悦可是要沐浴? 正目光涣散往锅中倒水的苏永悦听见他的声音回神,才发现水已是添了大半锅,再装下去怕是要溢出来,连忙收了手中木瓢。 掩饰般的将瓢丢回缸里去,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些什么,抬眸便瞪过去,怎的还是这般不正经! 见他后知后觉的听出自己话里的调戏之意,余峰抿唇笑了笑,探出手去将他的手抓住,如今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夫郎。 言下之意便是这般孟浪言语他也说的,简直不要脸皮,苏永悦有些恼的抽了抽手,对方却握得紧。 余峰挂着笑摩擦了几下他的手指,上面却空空如也,他顿了顿低下头,将双儿另一只手也拉起,同样没有看到戒指的踪迹,怎的没戴?不喜欢? 他虽未言明,苏永悦却知道他问的何物,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眸,在对方一瞬不移的视线中翻转了手腕。 余峰随着他的动作垂下眸,与他指上相同的戒指正串在红色的手绳上,缀在铃铛旁边。 他弯了眉眼面上再次流露笑意,探手过去摸了几下,碰响了小小的银铃,怎的串到了这里去 苏永悦在他的动作间已是看到了汉子右手上的指环,睫毛颤了颤没敢抬头看他,亦是此时才知这小东西竟是一对。 不戴在手上自然不是心中不喜欢,正相反,他喜欢极了,只是平日里做活儿一双手总是要沾水摸土的,他怕弄脏弄坏了。 这东西永悦可曾仔细看过了?余峰垂眸问着他话,手上边将绳扣解开,取下了那枚银色的戒指。 怎的没看,苏永悦抿唇看着他动作,这些时日他已是将这小小的银环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所有的小细节都一清二楚。 那永悦可知此物的含义?余峰未曾等他回应便抬眸看着他继续问道,顿了顿勾唇一笑,是要将你套牢之意。 这般直白言语让苏永悦红了脸,再次挣了挣依旧未曾挣开他的手。 余峰低头抚开他的手指,将指环套上他的无名指,而后与其十指交缠,两枚戒指碰在一起闪过银芒,如此,才算是套牢。 被他扣紧手的一瞬,苏永悦的呼吸都不禁一窒,仿若心脏也被一并攥紧,再也没了挣脱的可能。 你 村长!村长在不在?! 余峰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慌乱声音打断,皱着眉回头的同时,堂屋那边亦传来了出门的脚步声。 我在这儿,怎的了慌慌张张的?村长的声音没多大会儿便在院中响起,院门似乎也随着被人拉开。 哎呀不好了,苏家那双儿撞墙了,您快随我去看看吧! 握着的手猛然一颤,心中亦是震惊的余峰转回头,跟前的人脸上已是没了血色,连带的嘴唇都有些颤抖,他忙抬手抚上对方肩膀,别怕。 第55章 苏家混乱 刘村长脚步匆匆的赶到苏家时,门外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村里人,事情闹得这般大想也是瞒不住的。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他站在人群外沉着脸开口,便是上了年纪声音也十分洪亮,外层的人最先转头看到他连忙叫了声村长让开道。 窃窃私语的乡里人见他面沉如水都安静下来,不敢再议论什么,小村子里难得发生这样的事儿,难免的便想来凑凑热闹。 刘村长目光深沉的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示意都赶紧散了,而后收手背在身后大踏步的进了门。 跟在他后面的几人神色均是不太好看,也不顾上这些个看热闹的,急匆匆跟了进去。 堂屋的门大敞着,能瞅见苏家的老母亲和两兄弟以及几个小辈都在,年纪小的到底是心绪不定些,看着坐立不安的。 村长沉着脸走进去,先是看了眼拧眉坐着的老妇人,便将目光转向相对冷静些的苏得才,究竟是怎的回事?人呢? 看见他进门便起身行礼的苏得才闻言一顿,视线往苏家三人身上放了放,看见余峰跟常乐这两个外人也在微皱起眉,但到底是没说什么,只道:让我家媳妇跟嫂子抬到屋里了,幸好被二哥拉了一把没用上多大力气,受了些皮肉伤晕了过去,劳烦村长忧心。 听到人没有性命之危村长才算是稍稍安心,总算是在对方的示意下在凳子上坐下来,多大的事竟是闹到这种地步? -- 第111页 被余峰握紧了手腕的苏永悦跟着松了口气,而后却是抬眸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苏草的性情看似软弱可欺,实则坚韧,若是如平日般被责骂断然不会如此寻死觅活,这帮人究竟是如何逼迫了他? 村长都登了门,他的问话自然是不得不答的,只是苏得才看了眼余峰二人,终究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故而道:不若让小辈们出去,这等事也无需他们掺和。 随着他看了几个小的一眼,村长略敛了情绪点点头。 有财啊,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吧,想是也受了惊吓,别在这儿杵着了。得了应和苏得才便摆摆手,指使苏得文的大儿子将人带出去。 被瞥了一眼的苏得志也抬手拍拍余峰的肩膀,道:你也带着阿悦和常小子出去吧,余下的事我们大人来谈。 余峰知他们几个在这里不方便,点点头表示明白,手下一扯却没有拽动身边的人,他一顿,凑近些压低了声音,苏草还昏迷着,你不去看看他吗? 本是铁了心要留下听听这帮人能给出什么解释的苏永悦闻言便有些犹豫,空着的手上一暖被人捏了捏,侧眸对上娘亲的眼睛。 刘荷芳知他心中惦记什么,见他看过来便道:去吧,随后我说与你听。 她都这般劝告,苏永悦再坚持留下着实有些不大好看,只得抿紧了唇顺从的跟着汉子离开堂屋。 随着走到门边的刘荷芳见他们又回头来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肃着脸将两扇木门合起来隔绝了几道视线。 哼,事情会到这般地步不都是因为你,如今还敢上门。苏智渊的年纪到底还小些,肚子里有话也憋不住,抱着胳膊斜了双儿一眼。 弟弟,莫要胡说。苏梅倒是扭头斥了他一声,在对方开口欲辩驳之时瞪起眼睛,将人的话堵了回去。 苏永悦此时不愿意搭理他们,挣了挣被握着的手腕,在汉子低头看他时朝另一侧扬了扬下巴。 余峰跟着看了眼,明了对方应是想去看望苏草,他略一沉吟便放开手,道:你去吧,双儿的屋子我不便进去,在院中等你。 无心管其他许多,苏永悦胡乱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开,苏得才虽说了是皮肉伤,他却是没那般放心,须得亲眼看看才是。 余大哥。 盯着双儿背影目送他走开的余峰听到人唤他方才回头,看到行至自己跟前的姑娘略有些疑惑的侧了侧脸。 你可还记得我?苏梅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提着自己的裙子轻踢了踢脚,你帮过我一回,还未曾好好谢过你。 余峰登时恍然的挑高了眉毛,他就说这姑娘瞅着有些眼熟,原是先前在村里见过那么一次,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站在边儿上听见他们谈话的常乐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转,怎么着,这是有故事不成? 自那之后在村中未曾有机会见过,再见竟是这般状况苏梅侧眸瞥了眼紧闭的堂屋门,让你见笑了。 无妨。余峰摇了摇头,未曾就此多说。 前些时候听娘亲说你与阿悦哥哥似乎是姑娘家的不大好说,苏梅止住话头带着询问看他。 余峰对此事并不遮掩,闻言很干脆的颌首,我与永悦已定亲了。 他这般回答显然不是苏梅想听的,唇边的笑敛了几分,本以为不过是推拒他们的借口,没成想竟是真的。 嘁,苏永悦那样的双儿也能看上苏智渊不冷不热的撇撇嘴角,而后状似恍然的挑高眉毛,也对,傻子配哑巴 哎哎哎,怎的说话呢!这般明讽暗刺的言语常乐可是听不下去,叉着腰便道:我家少余大哥那是眼光好,能寻得苏小哥儿这般坦荡的双儿,不像某些人家为了银子要将人往火坑里推。 他所指的便是周芬上回与苏永悦说亲之事,当时苏草的话他们可是听的分明,那样人家哪里敢嫁过去。 苏家三兄妹听罢却是莫名的有些慌乱,目光闪烁着便侧开视线,余峰见此微眯了眯眼睛,按理说此事已经过去了,他们断不该这般心虚才对的。 思索了瞬转眸看向苏永悦方才离开的方向,或许此次苏草的事也与这个有所牵扯。 你你瞎说什么呢,一个外乡人知道什么,我们只是看苏永悦没人敢娶可怜,才想给他说门亲事的,谁知竟把我们的好心当驴肝肺,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他 不劳挂心。余峰转头看向越说越不像话的人,笑意未曾到达眼底,我与永悦成亲之时,欢迎来喝杯喜酒。 苏智渊被他这话堵的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气恼的甩甩袖子转开头,似是不愿与他辩驳。 苏梅轻推了推他的小臂,不知是安抚还是劝告,而后嫣然一笑,道:弟弟年纪小不懂事,余大哥莫要见怪才是。 余峰自是不会跟个十四五岁的小鬼头计较什么,不过只是听他那般说永悦心中不畅罢了,没打算揪着不放,摆了摆手便表示不在意。 -- 第112页 常乐却到底还是气性大些,闻言冷哼了一声,道:便是年纪小才要开始管教,待得大些可就掰不正了。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看一点不错,上回才见识过那妇人的不要脸面,这回又被这小的口出狂言,难怪苏家小哥儿他们要分出去,与这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哪里会畅快。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哪里来的 智渊,莫要多说了。苏梅伸手拦了他一把,示意苏有财将人拉开些,方才回头道:对不住,见笑了。 哼,知道要见笑,那便该 小子不情愿的住了嘴,余峰才收回落于他身上的视线,他们此番是为苏草而来,争论这许多毫无意义。 苏梅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只觉可惜,虽是无甚家底,但配苏永悦还是有些便宜他了,到底是个俊俏汉子。 不过他清醒后便受苏家诸多照顾,会因此产生些情谊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不知这般感激的心情能够维持多久,待有一日消散 她勾唇露出带着些讽刺的冷笑,那般毫不温柔甚至有些粗糙的双儿,被厌弃也是必然的事,到时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希望不要因为阿悦哥哥的事,对我们有所误会的好苏梅微敛了面上神情,垂下眸微颦了眉,到底是一家人,也希望与他之间能亲近些。 娇娇柔柔的姑娘流露出这般情态倒着实让人有几分怜爱之情,常乐不太自在的抿了抿嘴,暗道自己是不是不该这般一杆子打死,到底姑娘家家的脸皮薄。 苏姑娘放心,自是没有什么误会的。余峰轻颌了颌首,唇角嵌上轻笑。 苏梅闻言抬眸看向他,俊朗的面容流露这般柔和神情竟是有些吸人,她有些不自在的侧开脸,浑然不觉面上已挂了微红。 常乐却是看着自家少爷茫然的眨了眨眼,如此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每每敷衍人时便是这般。 余峰说完话便收回视线,未曾在意身边两人在想些什么,这家如何他自会判断,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误会。 苏永悦当真是越发的没大没小了! 他眉梢一动,看见周芬跟一个不认识的妇人念叨着走过来,若他先前没听错的话,她们应该是在苏草房里的。 四五个人站在院子里周芬两人自然一眼便瞅见了,打量了几眼,目光在余峰身上停留的久些,扬了下巴冷笑道:哟,这不是大哥家的好女婿吗。 两位婶婶好。余峰并未因她的阴阳怪气恼,点了点头便唤人。 怎么,管完苏永悦的闲事,这回连苏草的闲事也要管,你莫不是要将两个都娶回去?周芬显然刚受了气,心中正是不畅。 余峰微动了动眉毛,打量过她们的脸色,道:不过是听说出了事,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哼,若不是你当日横插一脚,事情也不会到这般地步周芬并不领情的冷哼一声,上下又将他扫了一遍。 余峰眸光微闪,似是突然间领悟到了什么,抬眸往他们来的方向看了眼,对于今日之事发生的因由心中有了些猜测。 第56章 缘由 苏永悦快步走到苏草的门前,抬脚便踏进门槛,屋里一坐一站的两个妇人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怎的这般没规矩,还当这是自个儿家!周芬一看见他眉头便皱了起来,从床边站起身开口教训人。 她这般态度苏永悦已是习惯,看了一眼便不予理会,几步走上前想去床边看看躺着的人状况如何。 周芬一错步拦在他面前,不满的轻抬起下巴,苏草现下需要休息,你莫要惊扰了他,出去。 被她挡住苏永悦皱了皱眉,说到底是长辈他不好上手推人,浅吸了口气压下脾气,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不曾移开,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永悦,追根究底是你将我家草儿害成这副模样的,有什么脸面来看他!见他站着不动,周芬心中更是恼火,抬手便推了下他的肩膀。 苏永悦因这股力后退半步,站稳了便拍拍肩上的衣服,依旧定定的看着她。 不走是吧?周芬眼睛一瞪,控制不住脾气抬手便要挥过去,却被人握住了手腕制止。 嫂子,动手着实是不好看,且忍忍。孙秀兰及时拉住她,安抚般的在她手上拍了拍。 被她这么一拉,周芬的那股子冲动倒是散去了些,她一甩手挣开对方,理了理衣领子,道:苏永悦,你当日若是乖乖的应了那门亲事,也闹不到如今这般田地,草儿若当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苏永悦的眉头越发拧紧,带着些许不解看她,上次分开之后他与苏草未曾再见过面,此事又怎的与他扯上关系。 孙秀兰看了眼他的神情,抿了抿唇开口解释,李家的聘单已下,亲事便算是应了,如今总要送个人去才能交代的。 短短的两句话,苏永悦却是瞬间便领会了其中意思,目光转回毫无歉疚之意的妇人脸上,一双眼眸失了温度。 哼,好好的一门亲事你不应,非要去跟余峰那个穷小子牵扯,如今还累的你弟弟这般,苏永悦,我们这一大家子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如今才要 -- 第113页 对方在说些什么苏永悦已是有些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这小小的屋子憋闷的很,竟是让他开始喘不上气来,明明门外尚还艳阳高照,他却觉周身寒冷异常。 被这些人逼迫结亲,他前有爹娘撑腰,后有余峰愿迎他进门,苏草有什么呢? 这一家见钱眼开的,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 被欺负受了委屈,也不过是躲在这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里,将眼泪咽回肚子里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任他们驱使。 苏永悦无法想象,当苏草得知他们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有多绝望才会想到一死了之,他觉得心疼。 对方心中因情爱所生的伤痛尚未平复,如今又被狠狠的一击敲下来,再坚强倔强的人怕是都顶不住。 行了,我们现下也不想看见你,你赶紧哎哎哎,你干什么?! 欲赶他离开的周芬不过刚抬了抬手,便被对方抓住腕子往门外扯,手劲大的她一时也挣脱不开。 孙秀兰忙跟上去想将人劝开,几次都没找着机会拉人,眼睁睁的看着妇人被狠狠的推出门外。 你这个哎呦! 唔 周芬站稳身体正想开口训斥,同样被推出来的孙秀兰便撞在她身上,两个人同时发出声痛呼。 砰的一声关上屋门,将木栓放下来,苏永悦拍拍手不理会门外的咒骂声,心中总算是舒坦了些许。 微弱的光线这下只能透过门缝窥见几分,看不太清楚屋内的情状,所幸这里的摆设简单,上回一眼便看了个全。 就着那点亮度走到床边,摸索着点燃小桌上的蜡烛,暖暖的光线散开铺满整间屋子,似乎驱散了些许方才的阴冷。 苏永悦这才有机会坐在床边仔细查看躺着的人,对方的脸色是烛火也无法掩盖的苍白,头上缠着一圈细布,隐约还有血迹透出来。 伸出手轻碰了碰少年的脸颊,瘦的似乎都不曾摸到皮肉,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掌滑落替对方理了理尚有些凌乱的衣领。 冰凉的手掌贴在他的手背上,使他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去。 苏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与他对上目光便露出浅笑,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苏永悦只觉鼻间一酸,手掌一翻便将对方的手紧紧握住,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苏草却是又笑了笑,面容间透着苍白,虽说先前抱了必死的心,但还能睁开眼睛看到你,我心中也挺欢喜的 苏永悦抿紧唇角握紧他的手,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 我知你现下一定气极了苏草看着他这般神情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你若是能开口,这次定是要骂死我 苏永悦确实想要好好的骂他一通,让他明白他并不是一无所有,这世上还有人在意他的性命。 可是苏草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几分嘶哑,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我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哥我的人生就如同这间屋子一般,透不进光来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时乌黑一片,如同一滩再不起波澜的死水,便是眼泪也吝啬滴落。 苏永悦张了张嘴,喉间却只有几声喑哑的气音,便是几句安抚的话语也说不出口,无用的令他自己厌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草微抬了抬头似乎想起身,额上的疼痛却让他皱着眉又躺回去,稍缓了缓方道:我知道堂哥在意我。 轻点点头,苏永悦伸出手抚过他头上的细布,包扎的人并不如何细心,草草的缠上去止了血便是。 他皱着眉侧脸翻了翻小桌上的物品,放着的伤药只是平日擦伤用的药粉,也不知对他的伤有没有效果,而且这伤了脑袋,不找个大夫看看又如何能放心。 堂哥不必担忧苏草看着他动作,动了动手指磨擦他的手背,我可是随风便长的小草,没那么容易死的。 听见他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苏永悦下意识的抬了抬手便想敲他的脑袋,看见沾了血的细布才停了手,转而捏了下他没几两肉的脸。 疼苏草故作夸张的咧了咧嘴,在对方撒手的时候却又露出笑容,受了伤堂哥能来陪着我,我其实已经很知足了 他的人生虽然透不进光,却还能被这盏小小的烛火照亮,再多的他不敢奢求,唯愿所拥有的莫再失去。 堂哥也莫要因为这事跟他们起冲突了,不值当的或许这便是他的命,与其待在这个家里,指不定嫁出去还能好一些。 苏永悦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如今这事情闹的这般大,连村长都惊动了,若是老太太还坚持让人嫁过去,怕是要让村里人戳脊梁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但罔顾性命却要另说,这里不是什么深宅大院,小小的村子发生点什么都能传个十里八乡。 他的眸光略微一暗,便是那些人当真不要了脸面,他也定会想办法阻止,这人尚能尽力脱身去给他透风声,自己也没有理由置之不理。 -- 第114页 未曾得到回应的苏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脑袋却一阵眩晕,皱起眉闭上眼睛缓解。 虽说他当时被拉了一把并未直接冲撞上去,可到底是伤了头,一时半会儿的估计也缓不过来。 苏永悦看他难受伸手轻托住他的头,额上缠着的细布本就系的不紧,被他这样一动散开了些许。 心中又暗斥了句那些人的不负责任,手上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乱动,小心翼翼的将那圈细布解下来。 撞破的伤口渗着血,周围肿了一大块,上面胡乱的撒着些止血的药粉,此时也糊成了一团。 他折了细布仔细的将周围擦干净,尽量不弄疼对方,烛火有些暗淡有的地方看不清楚,他微微弯下了腰。 肩后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落至身前,发尾扫上苏草的脸颊,有些痒痒的,他抬手将其拨开,堂哥才更像我的娘亲。 手上忙碌的苏永悦闻言垂眸瞪了他一眼,看对方笑嘻嘻的便不再理会,当真是寻过一次死胆子都变大了。 他这般的动作让指上的那抹银光一直在苏草的眼前闪过,在对方帮他擦完伤口撤开手时拉住,道:堂哥何时开始戴这种首饰了? 苏永悦被他抓住手微顿了顿,看他摸上戒指也未曾阻拦,只是想起先前的事面上不禁红了红,侧开了视线没有回应。 这般情态苏草还有哪里不懂的,笑着放开他的手,也不去调侃他,真好。 将脏了的细布放在矮桌上,苏永悦拿了药瓶在手中,听见这两个字屈指轻弹了下他的鼻尖。 苏草抬手摸摸鼻子,轻垂下眼睫,明白对方此举是在安慰他莫要多想洪武的事,说实在的,近些时日再听到对方的消息他已是淡了很多。 已是擦肩而过的人放不下只会徒增伤悲,这个道理他懂,况且每日都要应付家里的人他也没那般多功夫去胡思乱想。 苏永悦将他的伤口仔细的又包扎过一遍,确定不会再散开才放心。 垂眸看了眼对方有些干的嘴唇,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再休息一会儿,自己站起身打算去灶房给他烧些水拿来。 苏草见对方还站在床边看着他,顺从的闭上眼睛,脑袋晕乎乎的确实是有些难受, 拉过床铺里侧的薄被搭在人身上,苏永悦便转身走开。 开门时外面略有些浓烈的光线照进来刺的他眼睛有些疼,合上眼皮稍适应了会儿才再次睁开,抬脚跨出去轻轻的把门关上。 先前跟他一道被赶出堂屋的人还站在院子的角落里,余峰的身量高一眼便能瞅见,只是所见情形却让他停下脚步。 第57章 醋意 周芬话里话外的讽刺了他一通便跟那妇人走开,堂屋的门关着她们也没去打扰,进了旁边的一间侧屋。 余峰没什么所谓的动了动眉毛,跟这般的乡野妇人实在没法计较什么,她乐意说便随她说几句。 余大哥要娶阿悦哥哥可当真是考虑仔细了?苏梅看着娘亲离开,转回头看向汉子似乎有些犹豫的问出口。 怎的每个人见着自己都要问一问这般话? 余峰轻笑了笑,究竟是自己看着不靠谱还是没定性,这等终身大事自然是考虑的清楚,当然。 阿悦哥哥能寻得你这般郎君我自是为他高兴,只是苏梅咬了咬唇,方委婉道:他的脾性有些还望余大哥日后多多担待。 余峰的神情一动,扫了几遍对方似是担忧的神色,手指在腿侧叩了叩,道:哪里的话,一向是永悦包容我诸多。 苏梅闻言瞥了眼他的表情,一时拿不准对方听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抬手捋了捋胸前发丝,奶奶寿宴之时我与堂哥有了些误会,我晓得他当时推我定不是有意,还望他不要生气才好。 原来当日双儿那般模样与这姑娘有关余峰垂眸看着她好似歉疚的脸,勾唇一笑道:还请苏姑娘放心,永悦早已忘了。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苏梅搅了搅手指,觉着他的反应均与设想不同,当真是难拿捏,如此便好,堂哥每次回来便要闹些不愉快,我也觉得十分对他不住。 这次未等余峰回话,常乐先发出一声嗤笑,如此摆明的意图便是他都看的清楚明白,又哪里挑拨的了少爷,果然是乡野之人,使些小手段都这般拙劣。 苏梅似是能从这简短的笑声中听出些嘲讽之意,侧眸小小的瞥了那人一眼,果真是满脸看戏的神情。 心中一动转回眸来,跟前汉子看她的眼神似乎也带着些似笑非笑,顿时便有些不自在的侧开脸,心虚的后退一步。 或许是心中慌乱的缘故,脚下一时间没有站稳,摇晃着便要向后倒去,无措间发出一声惊呼,顺手便扯住了什么,一只手也隔着衣料握紧她的小臂,稳稳的拽住她。 未曾栽倒在地面上让苏梅松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捂在砰砰乱跳的胸口上轻拍了拍平复。 小臂上的手在她站稳时便松开,她这才反应过来看过去,只见自己的手还死死的抓着跟前汉子的手臂,刚才便是对方反手扯住了自己。 这是第二次了,她的目光有些呆愣,像这般的被对方稳稳的托着,即便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令她十分的安心。 -- 第115页 啪 手上一痛被人拍开苏梅才恍然回神,她皱着眉缩回手抚了抚转头看过去,对上自己从小到大都厌恶的脸。 苏永悦却并未看她,挥开那只碍眼的手目光就落在汉子身上,一出来便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不悦。 永悦,苏草那边状况如何余峰看见他便露出笑容,问话的同时伸手想要抚上对方肩膀,掌下却是一空。 苏永悦转身从他们身边离开往灶房走去,未曾理会神情一愣的对方,扶什么扶,若是在他跟前,定让那女人狠狠的摔了去才好。 余峰便是再后知后觉也明了双儿此时是生气了,再也顾不上其他,收了半空的手便抬脚追过去。 姐姐,这苏永悦什么态度!离他们几步远的苏智渊不忿的瞪过去,不过是找了个一穷二白的夫家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梅转头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没有开口理会,只觉手上刺痛更甚,神色亦随着沉上几分。 常乐似是看透了什么,环着胳膊叩了叩手指,微弯了腰往人跟前凑凑,苏小哥儿这脾气确实是不好,你可莫要招惹他,回头被欺负了都没地儿哭去。 苏梅回头瞪他一眼,微扬了扬下巴道: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自是清楚明白,不劳这位小哥提醒。 成,明白就好,我不多事。常乐笑盈盈的站直身体,瞥了瞥嘴角心中得意。 那厢余峰追着苏永悦进了灶房,对方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找着了盛放着温水的陶罐,伸手便要去抱了拿回去。 指尖却还未曾碰上罐子,手腕就被人握住,他挣了挣却挣脱不出,转头便横了身边的人一眼。 余峰未被他有些着恼的神色逼退,握着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胸口使人面对自己,道:你生气了? 掌心感受到的是对方砰砰跳的心脏,苏永悦下意识便缩了缩手,却被更紧的握住,他咬着牙抬眸又瞪过去。 我不过是下意识扶她一把,你可莫要有什么误会。余峰却似未曾感觉到他的恼意,另一只手帮他顺了顺额边的发丝。 心中不畅的因由被他一眼便看穿,苏永悦多少有些不自在,侧脸避开他的手,耳尖染上些许红色。 他倒也不是这般的小心眼儿,只是不爱看对方跟这家人有所牵扯罢了,他怕这人太蠢,看不透他们的那些经营算计吃了亏。 知道他其实未曾真的动气,余峰便露出了笑,弯腰凑到他跟前,道:永悦这般为我吃味,我心中甚是欢喜。 苏永悦神情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变了脸,抬脚便朝人的小腿踹过去。 唔那般大的力气踢上来让余峰疼的弯了腰,俊朗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看着便疼的很。 踹人的苏永悦倒是有些慌了,忙扶着他的手臂低头要去看他的腿,他想着对方应是会躲开的才下了死力气,怎的就傻乎乎的挨了这一下。 余峰扶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弯腰的动作,在双儿抬头看过来时道:踹我这一脚,永悦可曾消气了? 苏永悦担忧的神情微敛下去,呆呆的看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心中哪里就存了什么气,这人当真是个蠢的。 永悦若觉得心中歉疚余峰扬起眉毛凑近了他一些,侧了脸道:不如就亲我一下做补偿吧。 汉子放大的侧脸几乎占据了他的视线,苏永悦回过神便皱起眉一把推开他,又在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当真是不知羞! 挨了打的余峰笑得更开心,顺着他的力道退开半步,看对方着恼的转身去拿那个装着水的陶罐。 他伸出一只手撑在灶台上,转眸看了眼周围,不知被什么触动发出声轻笑,待双儿疑惑的看过来时道:能与永悦独处我甚是开心,只是回回都在灶房未免有些失了氛围。 他这么一说苏永悦也是恍然想起,似是几次与这人相处的机会都是在灶房里,不免的也觉得有些好笑。 余峰见他眉眼弯弯的有了笑模样,心中便随着越发明朗,本来今日是他们定亲的好日子,被这边的事情一闹,双儿的眉头便没再松开过,能够哄的他开心自己方能舒畅。 伸手覆上对方捧着陶罐的手,他缓声道:前些时候听说月底便是花灯节了,随我去镇上凑凑热闹可好? 花灯节苏永悦只在幼时随爹娘去过几次,待得年纪大些便不愿再往人堆里凑,想想也是许多年未曾再去过。 此时看着对方含着些期待的眼睛,他未多想便点了点头,想来与这人一道逛灯市,应是一番不同的感觉吧。 堂屋那边传来略有些杂乱的声音打扰了他们的对视,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微敛下神情一道出了灶房。 你说说你们,何至于此呢。村长背着手迈出堂屋,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们也只是为了孩子们好罢了,嫁个好人家日后不是少吃些苦吗,又哪知他们这般倔强。苏得才陪在他身边出门,面上亦是带着些无奈之色。 刘荷芳噙着冷笑撇开头不愿看他这般惺惺作态,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过就是他们贪图钱财逼人出嫁罢了。 -- 第116页 村长闻言摆摆手,道:按理说这本算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应该插手,可苏草既然如此不愿,也莫要逼迫的太紧,到底也是自家孩子。 从小看着长大的双儿,脾性如何他一清二楚,那孩子的性子向来绵软,最大胆的事儿怕就是前些时候和洪武之间的那些纠葛。 村长这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能害他不成。苏得才陪着笑拱了拱手,而后叹了口气,老太太也是为此事操了许多心,您也看到了,因着今儿他的举动,精神都萎靡不少。 苏永悦才刚靠近过来便听到他这番言语,顿时心中的恼怒又升腾起来,这言下之意岂不是在说苏草不懂事儿。 他脚下一迈便要冲过去,被余峰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扯到自己身边拍了拍手臂,现在做出什么冲动之举不是给人落话柄吗。 常乐瞅见他们便凑了过来,那些对话自也是听的一清二楚,算是对这家人又涨了见识,可怜那苏草在这般的家里生活,周围一个省油的灯都没有。 虽说撞的不重,但到底伤了头,你们最好还是去隔壁村请大夫过来看看,莫要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是。别的村长也不愿意多说,只摆手嘱咐了一句。 苏得才应的很干脆,只说下晌便让侄儿跑一趟,大嫂也是对此忧心的很。 苏得文在旁边附和的点点头,言道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让村长也莫要跟着惦记。 这家人什么德行苏永悦却清楚得很,人既然没死断然是不会浪费银子给他请什么大夫的,这些话不过是糊弄村长而已。 伤了头是大事,拖的久了可能会有后遗症,我可是吃过这个亏,不如我与常乐兄弟现下便帮着跑一趟,早看了早安心。余峰似是看出了他神色间的不赞同,在村长点头前开了口。 苏永悦诧异的转头看他,被安抚般的拍了拍手,眼睫颤了颤眸中流露出温暖之色,自己想说的话,如今已有人愿意为他说出。 本只是看戏的常乐没想到会被提及,下意识便抬手指指自己,在对方肯定的瞥他一眼之后并无所谓的耸耸肩,跟那小双儿之间也算有一面之缘,帮个忙自是可以。 刘村长神情一顿,想想对方如今都还未忆起往事,便觉他的话有几分道理,成,那便让常小子帮着跑一趟吧。 怎好劳烦外人 不算外人余峰在对方打算开口推拒之时先行打断,道:我已与永悦定了亲,苏草也算我的弟弟,一家人又何需客气。 苏得才被他这般一堵也着实无话可说,村长又站在这里看着,只得笑了笑点头应下。 在苏梅的心中,自家小叔一向是最能言善道之人,如今却也是吃了瘪,村里所面对的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之人从未让他如此过,她站在几步之外看着那人挺拔而立自信坚定的身影,眸中闪过欣赏之色,只觉心跳越发的凌乱。 第58章 洪武 出了这等事,亲事不亲事的只好暂时搁置,至少在苏草恢复之前苏家人不会再提起这事儿,把人逼得急了再做出什么,坏的是他们的名声。 一场意外的因由已弄明白,人既然没事便是万幸,村长到底是年纪大了,两头忙了小半天精神有些疲乏,嘱咐了几句便摆摆手离开。 到底是人命更关紧,又怎可为了些银子逼迫孩子。他一离开,有些话苏得志才好开口说,虽不亲近也不愿在外人跟前折他们面子。 大哥,若不是您先前拒了这门亲事,我们又何需让草儿嫁人。苏得才甩袖背于身后,亦全然无了先前恭敬之态。 他这般直接将错处推过来让苏得志变了变脸,按住身边想说话的刘荷芳,道:接了聘书的是你们,当时便应想到后果。 让苏草替嫁便是我们的解决之法苏得才未曾犹豫便开口,唇边随着勾起冷笑,大哥便莫要管闲事了吧。 如此的嘲讽之言苏得志已不是第一次听了,他抿抿唇,终是未曾再说什么,今日已经够乱了,再起了争执更累母亲心烦。 如若不是一直被余峰握着手腕,苏永悦早就憋不住火气冲过去,言语之间仿若苏草是个物品一般。 他浅吸了口气,也知此时不应再添乱,动了动胳膊从汉子的手中挣出手,示意捧着的陶罐,在对方点头之后转身走开。 一场闹剧再争执下去也毫无意义,如今最重要的是苏草的身体,其他的事只能先搁置下来随后再说。 待得苏永悦给人送了水出来,几个人也不愿在此多留,方才说了让常乐随他去请大夫,趁着时辰尚早,尽快跑这一趟。 两个村子之间几乎是挨着的,走路过去不足半个时辰,想必在吃晌午饭前便能把事情办妥了。 还要劳你们跑一趟,快去快回,婶子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出了苏家的门,刘荷芳便觉憋闷的心情舒爽了些。 若不是闹了这事儿,今儿与他们而言本应该是个好日子的,先前也跟村长说好了晌午留饭,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婶子说这话便客气了,方才的话我可不是瞎说,苏草现下算是我堂弟,做哥哥的为他跑跑腿也是应该。余峰说话的时候目光往苏永悦身上落了落,看对方不自在的垂下眸,脸上露出笑。 -- 第117页 成,婶子再不说了。刘荷芳笑呵呵的应了,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快去。 三个人与他们分了方向离开,苏永悦扶着娘亲的手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抿唇露出一抹浅笑,垂下眼睫收回了视线。 余峰仿若被这个笑容戳到一般抬手按在胸口,随着扬起了嘴角,全然不知这般傻气的模样落入了身边人的眼里。 常乐不忍直视的撇开视线,叹息着摇摇头,陷入情爱之中的少爷当真是傻的很。 余兄弟 待得对方走远再看不见人影余峰方才收回目光,刚想招招手示意常乐跟自己走,便被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叫住。 他脚下顿了顿转过头,许久未曾见过的洪武正站在几步外,对上他的视线时稍犹豫了瞬,方才抬脚靠近过来。 洪武兄弟?余峰看到他有些意外,随即回头看了眼远处苏家的院子,仿若明白了什么面上露出些恍然。 常乐先前见过他一回对他不陌生,便点了点头当作是招呼,在苏草的事上他对此人的观感算不上好,但到底是救了少爷的人,亦谈不上讨厌就是了。 洪武其实方才就看到他们了,只是苏永悦他们在便没凑上来,因为苏草的关系他知道对方还在生他的气,见到自己估计也不会开心。 看他搓了搓手没说话,目光却一直往苏家那边瞥,余峰便知他等在这里做什么,笑了笑道:永悦看过苏草了,没什么大碍,以防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们现下要去邻村请大夫来看看。 洪武听罢他的话便松了口气,提起嘴角对他笑笑,虽是担忧对方,他现下却没有什么立场去看望他,日后便是作为普通的乡里怕是也不行。 他们二人的事其实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都是被世道所累的有缘无份而已,从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够了。 常乐扫了几眼汉子黯然的神色,无声的叹了口气,能在这个时候惦记着苏草的安危,心中自是还有情意在,但也只是如此了。 彼此间的气氛有些沉默,看着对方似乎在走神,余峰动了动眉毛道:洪武兄弟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吧,这里先说声恭喜了。 这一声恭喜却并未让洪武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反倒是带上几分颓然,情况如何余兄弟还不清楚吗,莫要取笑我了。 虽亲事不如你所愿,但事已成定局,便莫要多思了余峰说到此微顿,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姑娘无辜,切莫负了两个人。 此般言语令洪武一顿,面上流露恍惚之色,沉默片刻,似有些疲累的点了点头,余兄弟所言我记下了。 事已至此,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是该彻底忘却了,惦记越多牵扯越多,放不下又拿不起,伤的还是人心。 透着几分萧然的身影离去,常乐方才摇头叹息出声,若是能再勇敢坚持一些,未必不会是一个好结局。 虽未见过几次,但他却能肯定,若是洪武能够紧抓不放,苏草必然不会退缩,那双儿看着柔弱,内心却极坚定。 你又怎知他们在一起便是好结局呢?余峰却是扭头反问,这等争执不过是个开端,便是他们坚持,往后的日子不见得就会顺遂。 洪武性情憨厚老实没什么主见,苏草脾性内敛不爱言语,家里又那般情况,便是没有洪家那一出,成亲后闹心的事必然也不会少。 常乐对于此问张了张嘴无话可说,那般感叹不过也是觉得可惜,两个有情人这般错过终归是意有不平。 可他的心里也确实清楚,洪武并非是适合苏草的良配,单是那一家子心思各异的他都应付不了。 余峰见他皱着眉头苦思,笑着抬手撸了把他的脑袋,道:行了,莫要忧心这许多了,人家的终身跟你又没关系。 常乐不满的抬手捋捋被他拨乱的头发,撇撇嘴心道也是,他又何必为了别人的事操这份闲心。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再晚怕是就要赶不及回去吃晌午饭了,须得抓紧才是。 邻村的大夫出乎意料的年岁并不算很大,约莫着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下巴上蓄着一缕山羊胡,讲话文邹邹的倒像个书生。 对方见到余峰似乎不陌生,还对于他的清醒有些诧异,询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先前被救回去之后便是请的这人看伤,难怪他一个外乡人这邻村的竟会认识。 在乡里面做大夫的医术自是没有那般精湛,之前也只是简单的帮他处理了伤口,配些药养着身体,对于他傻乎乎的脑袋瓜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道看天意。 自己的到来不知算不算是某种天意,听着对方的感叹,余峰摸着鼻子笑了笑。 赶在午时左右两人算是顺利将大夫请了回去,周芬不情不愿的将人带进屋子里去看诊,嘴里念叨着赔钱货。 常乐听见了撇撇嘴,道好歹也是亲娘,怎的便如此狠心。 余峰倒是未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院外,总得等有个结果才好回去跟苏永悦他们交代,站在里面又着实是有些尴尬。 他们才出了院子没多久,身后的门便发出响动被人又拉开了半扇,苏梅露出大半个身子,道:既已是这般时辰,可要留下吃顿便饭? -- 第118页 略有些意外的邀请让余峰动了动眉毛,而后弯了嘴角笑笑,回道:好意我们领了,不过荷芳婶婶说了等我们回去,就不打扰了。 被他这般干脆拒绝苏梅似乎有些失望,手指在扶着的门上划了几圈,面上笑道:余大哥是赶着回去见永悦哥哥吧? 余峰闻言不置可否的抿唇一笑,也算是默认了。 这般倒是我不懂事了苏梅朝他们点点头,如此二位请随意。 她说完话缩回身子关上门,转身背对着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发丝,微垂的双眸有些出神,片刻后再抬起头来神色便平淡许多。 些许无关紧要的好感罢了,并不能影响她的情绪,对方这般家世亦不是配得上她的夫君,如此早早的把心思收了也好。 门外,常乐用手肘碰了碰自家少爷,带着些调侃之意的道:这朵桃花意图明显,少爷可曾心动? 余峰顺着看了眼被他碰过的胳膊,闻言轻笑出声,莫要瞎说。 哪里是瞎说常乐挑着眉毛嘟囔了句,而后将手抱在胸前,待得回去,我可是要跟苏小哥儿告状的。 余峰抬手便敲了下他的额头,对方哀嚎一声捂住揉了揉,如此毁人清誉的事怎可胡言,也莫要去永悦那里编排我的不是。 他与那苏家姑娘统共也没见过几回,哪里便对自己有意,这小子乱七八糟的心思当真是五花八门。 是是是,我瞎说我瞎说。常乐捂着脑袋缓解疼痛,抬眸瞥了他一眼,如今看他对苏家小哥儿那般还当是开窍了,没想在情爱之事上依旧是块木头。 他不再胡闹余峰也便不再管他了,心中暗道永悦也不知着没着急,待会儿尽快些回去才是。 苏草伤的不重,请大夫来看诊不过也是图一份心安,磕了脑袋头晕十分正常,吃上几副药卧床休息几日便好。 凭白花了钱的周芬送大夫出来时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连带着对余峰也没有什么好气,狠狠瞪他一眼便砰的把门合上。 余峰倒是毫不在意,对朝他告辞的大夫拱了手道谢,目送着对方离开便舒了口气,如此永悦他们也可安心了。 第59章 花灯会 将一身锦衣换下,穿上粗布衣裳理了理,余峰方才对着铜镜满意的点点头,拉开房门迎着屋外下晌的温和阳光走出去。 等在外面的常乐看到他这般很不满意的摇摇头,等着对方走近便道:少爷那般丰神俊朗的模样不给苏小哥儿看看着实可惜。 整理袖子的余峰闻言抬眸瞥他一眼,放下手笑道:既是丰神俊朗,那便无关穿着。 常乐一脸被噎到的表情,还没想好怎么回他眼前人便抬脚走开,他也只得跟上,我们现下便去镇口接人吗? 走在前面的余峰侧脸对他点了点头,秦山今日本是不来镇上的,但是刚好赶上花灯会,村里也有许多人想凑热闹,他也便多跑一回。 时辰改成了下晌出发,晚上亥时左右才回去,时间足够好好的看个花灯逛逛夜市。 他前些日子回村的时候便跟苏永悦商量好了镇口碰面,今日能好好的畅玩一番。 西山村的房子已找了工匠在修葺,这段时间余峰一直住在镇上,大多时候都在铺子里帮忙,如今两家店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 说到这里还有一件十分好笑的小插曲,他为铺子出谋划策的事传到了钱得莱的耳朵里,对方立马便找上了门来,委婉的表示了他的偏袒,同样是余家生意,怎的便对茶楼不管不顾了呢。 余峰对此十分无奈,他只是觉得茶楼的经营方式尚算不错,自己也不甚了解,应当暂时插不上手。 钱得莱却是不依,言道少爷既做了这两家铺子的什么什么顾问,那便没得道理对茶楼不管不顾。 余峰着实是对他的纠缠和时不时便要冒出的吹捧之言毫无办法,苦思了许久只道给他时间想想,必定不会厚此薄彼,总算是让对方尚算满意的离开。 不过经这般一闹,他倒是想起此地似乎没有蛋糕这种东西,若是能尝试着做出来必是十分新奇,待日后有空或许可一试。 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对这些实在是不甚了解,具体的做法也就模模糊糊的知道个大概,暂且也只能先搁置下来。 到底是花灯节,街上的人都比平日里多。再次被人撞了肩膀的常乐笑了笑示意没事,踮着脚看了眼前面的人流开口感叹。 除此之外,各式各样的花灯也已挂满了每条街道,五颜六色的看着着实喜人,只是现下天还未黑灯未曾点上,尚没有那般漂亮。 余峰闻言应了一声,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人,上晌在铺子中时还未曾有这般多人,想来都是要赶晚上的灯会。 因着逐渐开始汹涌的人流,他们到镇口花费的时间比平日里多一些,挤在人堆里的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到了空处两人便舒了口气理理略有些乱的衣裳。 少爷,那是不是他们? 余峰刚拉好歪掉的衣领,常乐便扯了扯他的衣角抬手指着不远处,抬头顺着看过去,一辆牛车正正停稳,上头坐的可不是有几日未见的人。 他提早了些出发还想在此处稍等一等对方,没想来的倒是挺快,放下理衣裳的手,他笑着抬步走过去。 -- 第119页 花灯会要来镇上的人自是不少的,秦山家的一辆牛车坐不了那么些人,所以提前了好几日便有人上门打招呼,晚了的那些只得自个儿想办法了。 待车停稳,苏永悦便跳下来,边回头扶了把苏草。 本来苏家夫妻也说要过来的,虽是定了亲,但到底还未办酒,他们跟着也能稍稍避避闲,不至于让他个双儿跟两个小子玩到大半夜。 后来想想却又做罢了,一是镇上人多他们没精力来挤,二是牛车的位置有限,年轻人们对此事的兴趣更大些,还是让给他们去吧。 反正也是未过门的相公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也无需看的那般重,花灯会满大街都是未婚的男男女女,节日的氛围也让这些顾忌少了许多。 倒是苏草本是完全没想来凑这份热闹,前段时间才闹了那么一出,后来李家人因等的久说了另一处人家,眼看到手的银子与有钱女婿飞了,家里人没少因此埋怨他,最近都是缩着脑袋做事。 没成想堂哥倒是直接找上了门,不由分说便将他拽了出来,苏家人难看的脸色他权当没有看到。 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奶奶气恼的念叨着什么不肖子孙,简直是天生反骨,后来的也随着走远再听不清了。 他晓得对方带他出来是因为他这段时日伤心过太多次,心情甚是不明朗,来凑凑热闹透透气,兴许能忘了那些不愉快。 幸好苏家那几个小的这回没来,不然同坐在一辆牛车上这一路怕是要尴尬死,他们不在自己也能舒坦些。 苏梅对这盛事向来无甚兴趣,只觉得满大街都是人,熙熙攘攘的看在眼里觉得烦,想想便不愿意来。 苏有财跟苏智渊倒是十分有兴趣,但往年也都来过了,家里人道他们来了也只是瞎花钱,一堆花里胡哨的灯有什么好看的,几句训斥之下也只好熄了心思。 这等热闹事自小都是跟苏草无缘的,只苏得志尚在苏家时带着他和苏永悦来过一回,那时满街接连不断的花灯到现在都还未曾忘记。 他们方才站稳还未迈出脚,先前约好要见面的汉子便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在两人跟前站定。 余峰伸了伸手想去拉好几日未见的双儿,但顾忌周围还未散去的村人,顿了顿又收回去,道:颠簸了一路可累了? 苏永悦摇了摇头,打量几眼跟前的人,只觉他似乎是瘦了些,这段时日应是挺忙碌的,还要兼顾村子那边。 跟他说过话,余峰侧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双儿,对方的气色依旧算不上好,只是此时衬着渐落的夕阳红润了那么一些,伤好透了吗? 多谢余大哥关心,已经无碍了苏草对他颌首,又道:贸然跟着过来别扰了你们的兴致才好。 说的哪里话,你确实也该出来散散心了。苏永悦看重他,余峰自然也更爱屋及乌几分,况且对方的脾性也不讨人烦。 苏草笑了笑点头应下,而后移了目光看向他身边,常乐哥好。 哎,草哥儿常乐对他点点头,接着便没了正形的一拍胸脯,道:来了镇上也算到了我的地盘,尽管玩开心了,我招待。 这般财大气粗的模样看乐了其他三人,余峰抬手拍上他的肩膀,笑道:成,今儿的银子都由常小爷来出。 别别别,您才是爷您才是爷他这般一说常乐便有些怂了,连忙拱手对他作揖,出钱成,爷可莫叫,当不起当不起。 如此情状便是心中尚还低落的苏草也不免发出几声轻笑,觉着他们二人相处甚是有意思。 逗过人余峰便不再理会他,笑了笑转回视线,对两个小双儿道:走吧,别站在这儿了,我们先去随意逛一逛,待得天黑下来才是真的热闹。 此处是停放车辆的地方,人尚还少一些,待得往街中走一走,人流便越发的密集起来,几乎要肩头碰着肩头。 正打算转头寻苏草的苏永悦手上一热便被人握住,指尖颤了颤侧眸看过去,是汉子若无其事的侧脸,他抿紧了唇角收回目光,手却是温顺的给人牵着。 未被拒绝的余峰唇边露出笑意,紧了紧手将人往身边扯近一步,手臂也紧挨在一起,人多,别走散了。 对方身上的温度顺着接触的地方逐渐蔓延过来,熏的苏永悦脸颊都有些发烫,垂下眼眸轻点了点头,幅度小的也不知汉子看没看见。 这般人流拥挤的街道中,他们两个不动神色的亲近根本没人会在意,胆子不免的便大了起来,手掌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落于两人几步的常乐便不能如他这般放肆了,只能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双儿是不是还在,边嘱咐他跟紧一些。 苏草的身量不高人也有些偏瘦,挤在人堆里稍不注意便会被挤开,他许多年未曾来过镇上了,心里也担忧走散了会找不着路,只能尽力的看着他的背影跟上。 常乐看了眼前面紧挨着的两人暗道少爷好没人性,有了未婚的夫郎在身边就将他们完全抛到了脑后,这么老半天连头都未曾回过。 腹诽完他又回头看顾后面的双儿,对方被挤在人流中着实是有些艰难,时不时的还会被毛毛躁躁的小子撞到。 -- 第120页 久未到过人多的地方,苏草有些不太习惯,身边又尽是陌生人的气息,他缩着肩膀尽量不与人接触,小心的随着挪动脚步。 手腕隔着衣料被人握住时他吓了一跳,慌张的抬头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面容,登时便松了口气,常乐哥 常乐也确实是看不下去了才凑过来的,被抓住的双儿像受了惊吓的兔子,对上他的目光却安了心,到底是个小子,能被信赖自是愉悦,不免便挺了挺胸膛塑造自己伟岸的形象,跟紧我,可别丢了。 苏草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跟着对方扯他手腕的力道继续往前走,心中的不安定感多少被平复了些。 这般的状况下,避讳着实是没有功夫去在意了,常乐拽着他没再撒手,自己也能省心不少。 镇上倒也不至于每条街都这般拥挤,人流逐渐的亦会分往其他方向,周围虽熙熙攘攘的依旧人声鼎沸,身边却松散了许多,空气都不再那般窒闷。 苏永悦此时便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挣了挣手指从对方的掌心中抽回手,微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 余峰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未曾点破双儿的羞怯,若无其事的道:我们在这里稍等一等常乐他们吧。 即便他们跟的再紧,也是被人流分开了些距离,不过那小子机灵的很,应是很快便能找过来,他倒是不担心。 苏永悦却是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是忘了苏草,登时有些慌乱的抬头往人流里张望,暗自责怪自己粗心。 所幸并未让他担忧太久,熟悉的两个人便远远的挤了过来,小子看见他们还抬手挥了挥,全然没有担忧的模样。 常乐带着人到了他们跟前便自然的放开了身后双儿的腕子,佯装不满的抱怨他们只顾着腻歪,完全不管他们死活。 余峰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道若是不顾的话便不会在这里等了,让对方莫要在这里跟他装可怜。 苏永悦没管他们,拉住来到自己身边的苏草看了几眼,见人没什么狼狈的样子便放了心,常乐虽是跳脱,但尚算可靠。 第60章 逛集市 天色渐暗之时,街道上的花灯便逐渐被点了起来,一盏连着一盏直蔓延到远处,在村中可照人行夜路的月亮都失了光彩。 路过的汉子肩上扛着红艳艳的糖葫芦,颗颗饱满裹着晶亮的糖浆,一下子便吸引了常乐的注意力。 把人叫住后先是看了眼几步外在一处摊前看什么的两人,撇了撇嘴角暗道应是用不着自己操心的,转头看向乖乖待着的双儿,道:吃糖葫芦吗? 苏草看了眼那红红的果子,对他摇了摇头,家里向来不给他什么零花钱,他现下身无分文,看看热闹便好。 给我来两串最大的。常乐的询问却显然只是嘴上一说,在他摇头的同时便塞了钱过去,指使着那汉子挑了两串下来。 苏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手里就多了串糖葫芦,甜甜的糖浆味钻进他的鼻子里。 少余大哥总说这等小零嘴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儿,我看啊,是他根本就不懂得其中美味。常乐张嘴叼了颗果子含进嘴里,塞得脸颊鼓鼓的。 他的态度这般自然,苏草也没法把手里的糖葫芦还回去,只得继续捏紧了棍子拿好。 常乐吞了一颗果子,咬第二颗的时候见他还没动嘴,便道:怎的不吃?难道你也觉得吃这玩意儿幼稚? 没有。苏草忙摇了摇头,在对方似乎不信的眯起眼睛时顿了下,终是咬下了顶端的半颗,酸甜的滋味立刻在口中蔓延开。 这才对嘛,出来玩便是要吃吃喝喝开开心心的方才痛快。常乐脸上露出笑,又咬了颗果子回头找另外两个人。 余峰手中正拿了个面具放在脸前,胖乎乎的小娃娃模样让他看着有些滑稽,透过眼洞看到面前的人忍不住露出了笑。 藏在面具后的嘴角扬起弧度,伸手从摊子上又拿起个女娃娃的面具比在双儿的面前,道:刚好凑了一对。 视线被一遮之后只能透过小小的眼洞看到对方,苏永悦还未及反应,不正经的言语便传进耳朵里,羞恼的推了把汉子的手,将面具从跟前推开。 余峰笑盈盈的将两个娃娃面具放下,朝他身后扬了下巴道: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不明所以的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过去,常乐正啃着讨喜的果子迎上来,苏草也拿着一串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这些东西也不新奇有什么好看的,我肚子都饿了,我们去找些吃的吧。常乐在摊子边上停下,扫了眼上面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兴趣并不大。 站在摊子后面的小贩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这些小东西公子小姐们可喜欢了,哪里不好看! 余峰笑骂他是个吃货,糖葫芦都堵不住他的嘴,被对方反驳人是铁饭是钢,这等塞塞牙缝的零嘴哪能填饱肚子。 嘴角沾着糖渣的样子蠢是蠢了些,话却是有道理的,他便挥挥手带着几人离开,此时也到了吃晚晌饭的时候,前面有一条街是专门卖吃食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即便是在夜色里也极亮堂,有些孩子手中还拿着模样精巧的花灯,蹦蹦跳跳的跟在爹娘身边,满脸都洋溢着喜气。 -- 第121页 堂哥。苏草看到此般情景叫了身边人一声,待得对方转头看过来时,道:你我当年应也是这般吧 苏永悦顺着看了眼从身边经过的孩子,恍惚间也忆起了那时的情景,脸上露出些笑意点了点头。 还是那时多些快乐转头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流里,苏草收回视线微垂下眸。 孩童总是极容易满足的,或许是个漂亮的花灯,也或许是串甜甜的糖葫芦,天大的烦恼隔天便忘,也便少了许多的忧思。 苏永悦闻言唇角的弧度收了收,明了他是又想起了近日诸事,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无声的拍了拍。 苏草被他的触碰拉回思绪,恍若回神般笑了笑,不想坏了他们的心情,咬了口糖葫芦,道:真甜。 余峰走在苏永悦的另一边,对他的那些话全然当作没有听见,心里存着的结没那般容易解开,只能由他自己来调整。 错后了他们一步的常乐晃晃手中早已啃干净的糖葫芦棍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指前面,迈开腿擦过他们跑到前面去,我要吃那家的馄饨! 他咋咋唬唬的声音打破了略有些沉寂的气氛,几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不远处的馄饨摊子上,失笑的摇摇头。 馄饨摊子的生意不错,一时间他们也找不到空位,所幸有几个差不多要吃完,稍等一等便能落座了。 常乐在等位置的中途去隔壁摊买了肉饼,刚刚出锅香味十分的浓郁,钻进了鼻子里去瞬间便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肉饼不算大,也就一个巴掌大小,用料却很实诚,一口咬下去都是味道喷香肥瘦相间的肉馅,十分的满足。 今日这番热闹景象大多人都急着逛市集,填饱了肚子也不多留,很快便起了身离开,几人没有等很久。 虽是清汤的馄饨,味道却做的十分不错,倒是刚好解了方才肉饼的油腻,热乎乎的一碗连胃里也跟着暖起来。 为了后面的客人着想,他们几个同样没有多停,吃完馄饨便起身让开位置,临走前忙碌的老板还热情的道了慢走。 花灯暖黄的光线打在脸上使每个人看起来都暖洋洋的温柔许多,耳中听到的各种声音虽有些嘈杂却均是生活的气息,满是红尘俗世的味道。 虽说不比都城的花灯会繁华盛大,却也别有一番热闹之感。常乐方才吃了两碗馄饨,现下肚子里又饱又热,连带着心情也好。 正转头看路边花灯的苏草闻言看过去,道:常乐哥去过都城吗? 被他这般一问常乐才反应过来少爷不愿让他透漏都城之事,略有些心虚的瞥了人一眼,干笑道:侥幸去过一回,去过一回。 苏草点头,脸上流露出些许艳羡之色,据说都城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十分的繁华,想必是与这小小的镇子不同的。 那自然是不同,堪称云泥之别,常乐这般在心里想着,又看了某人一眼,却偏偏有人乐意待在这 穷苦的乡下也不愿回去锦衣玉食。 他那般的视线便是不用猜余峰都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只与他目光交接一瞬便移开,平淡才最是难得。 前面骤然响起的一阵欢呼声传进耳中,打断了此番话题的延续,人群中亮起一片火光,又引发了一阵惊呼。 爱凑热闹的常乐踮了踮脚探头看一眼,被人群遮挡住的景象让他无比好奇,顿时小跑着凑过去。 看着他走开,两个双儿的目光都落在余峰的身上,他动了动眉毛,道: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被围住的地方是有人在玩喷火的把戏,那汉子赤着上身,溅了些方才喷出的酒水,在花灯的光线下隐隐闪出一些晶莹。 对方又喝了口酒要吐,聚精会神的苏永悦眼前却是一黑,耳边随即响起一片惊呼,他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高兴的撇了嘴角,抬手便按在蒙住他眼睛的那只手上要拨开,另一只手却搭上他的肩膀往后拉了拉,背部贴上温暖身躯的同时,耳边亦随着一热 永悦还是莫要盯着其他汉子看了余峰凑在他的耳边轻语,感觉双儿按着他的手一顿,又道:我会吃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永悦的耳垂上,晕红了他的整只耳朵,侧了侧脸欲避开,蒙着他的那只手却未放松,只得保持这般亲近动作。 未成婚的苏草见那汉子光着膀子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看他喷了一次火便移开了视线,不经意间看到身边的两人神色一顿,更感不自在的别开脸,目光闪闪烁烁的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倒是常乐见着后轻声啧啧的在心中谴责自家少爷趁乱吃豆腐的恶行,亦让他这等单身的小子羡慕一把,简直可恶。 几人从变把戏的人群中离开的时候苏永悦的脸还红扑扑的,幸好有花灯映出的光线掩盖并不明显。 没走出几步远,常乐便瞅见了前面猜灯谜的摊子,顿时兴奋的转头道:余大哥,那边有灯谜! 灯谜?余峰的心中一动,忆起上回对方与他提及过,余枫言最是会猜灯谜,每每便抱一大堆的灯回去。 可惜的是自己并没有那般的文采,以前在部队里无聊时,几个战友玩的猜谜语他都没对过,这等会丢人的事定不去做。 -- 第122页 他轻咳了一声,正打算给人糊弄回去,目光却是突然顿了顿,而后眼睛一亮,道:灯谜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去射箭吧。 已是打算往灯谜摊子那边走的常乐闻言脚下一停,顺着他轻扬下巴的方向看过去,果真在斜对面发现了射箭摊子。 摊位后面挂着一片小木牌,上面刻着不同的数字,只要能用软头的箭矢将其击落便计入相等的分数,可以换取各类不同样式的花灯。 眼看着余峰付了钱从摊主的手中接过十支箭矢,常乐神情纠结,余大哥,你确定要玩儿这个? 先前少爷的身体不好,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这等与武相关的事他从来不做,一是本便不喜,二是也做不来。 虽说再次找到对方之后他的身体强健许多,亦能在山林里行走自如,可是射弹弓和射箭不一样,这准头还能管用吗,别在人苏小哥儿跟前丢了脸面才好。 余峰将箭矢放在跟前的案上,拉了拉手中的弓试力,他虽没玩过这东西,却是玩过□□的,彼此之间应当都相通。 他之前好歹也算是个神射手,准头这种优势几乎与生俱来,拿来玩玩这种小游戏应该也足够了,至少比猜灯谜自信的多。 没有理会质疑他的常乐,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苏永悦,勾唇露出笑容,先看看喜欢哪个灯,过会儿便给你换回来。 第61章 开解 手中提着个兔子灯的常乐只觉得兴奋的头脑还未冷静下来,走起路来都蹦蹦哒哒的要飘上天空,余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你这话已说了几十遍了余峰略微无言的瞥他一眼,从他一箭又一箭射下木牌开始,这人的嘴便没停过,呱噪的差点影响他的准头。 先前看余大哥瘦瘦弱弱的,没成想还有这般能耐,不怪常乐哥夸赞。苏草摸了下自己手中的莲花灯,情绪也难得高涨些许。 余峰笑着摆了摆手,玩这些东西就是图个乐呵,一直被这般赞叹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转眸间瞥见走在身侧的双儿微垂着眼睫注视手中的宫灯,整张脸都被映衬出暖黄的光芒,微低了头道:喜欢吗? 抬头看向对他说话的汉子,苏永悦笑着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入了星光。 被他用这般目光看着,余峰心中被满足充斥,抬手覆上他握着花灯的手,抚了下那枚银环,你欢喜便好。 对方拉弓而立的挺拔身影还留在他的脑海中,每每射中木牌,旁观的一些姑娘小双儿便发出赞叹的惊呼,其中不乏一些娇软艳丽之资,而这人偶有分神的目光却总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是自己的汉子。 这般带着些自豪的念头充斥在他的心里,热烫了整个胸口,眼中便也只能容下这么一人。 看似行事爽利的双儿以往总是羞怯的,少有直视他目光的时候,现下这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其中含着显而易见的崇慕,令余峰的心中一热,想要做些什么。 有人在放河灯,我们也过去看看吧。他们逛到的这条街离河道很近,有些经过的人手中便捧着荷花状的小巧河灯,所去之处大致也是同一个方向。 这小子真是总能在关键时候坏了气氛,动了动手想揽上双儿的余峰停了动作,无奈的带着他们随人流前行。 一路上所经过的小摊子几乎都摆着荷花灯,还很会做生意的准备了纸笔,供客人写了心愿塞进河灯中。 将希望寄托于上天这种事余峰向来是不信的,不过在难得的节日之时应个景也无不可,总归是个美好的祈愿。 四个人中只有苏草不识字,他本不打算放,为这般虚无缥缈之事瞎费银钱作甚,跟着他们凑个热闹便好。 可来都来了,总归是要参与一下才有乐趣,余峰也没等他拒绝便买了四盏灯,一一递到他们手中。 若是让人退回去怕是要扰了大家的兴致,苏草只得道了谢收下,托常乐写下平安喜乐四个字放进去。 苏永悦拿着纸条背过身去,提了毛笔书写,在余峰想凑过来偷看时还瞪了他一眼,看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才收回目光。 放下笔将墨迹吹干,他轻抚了抚纸条的边缘,将其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心中默念一遍,而后折起来小心的放进灯里。 余峰的字依旧丑的如同狗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般有意境的句子写的极难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忍直视,可也不能怪他,这软软的毛笔着实是不大好操作。 放河灯的人有许多,临近河边的位置几乎都被占满,水面上漂浮的河灯仿若是天上的星河,带着人们美好的愿望顺流而去。 站在人群后注视这一幕的苏永悦眸中亦被染上灯火,连绵开如同荡漾的水波,面容亦映衬的十分的温柔。 灯下看美人,古人言或许并不是没有道理,凝视他侧颜的余峰当真觉得双儿今日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时时刻刻这般望着他才好。 苏永悦转头之时便看到他这般专注的目光,一愣之下略有些不自在的侧了眼眸,伸出手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往河边示意了下。 知道他是面皮薄,未免再惹他着恼,余峰配合的收敛目光,将河灯转到帮忙提着宫灯的手上,空出一只手牵住他走过去。 -- 第123页 常乐见着他们走开,转头跟苏草示意随自己往另一边去,这般时候凑过去定是要讨人嫌的,他们还是自己识相些好。 河灯被轻盈的放在水面上,荡开几圈涟漪,指腹托着边缘推出去,看着它与一片灯盏融在一起,顺着河流缓缓飘远。 苏永悦双手合十,指尖轻抵在下巴处,合上双眼在心中祈求自己的心愿能够成真。 余峰将自己的灯也推出去,收回视线时目光便再一次落在他的脸上,晕染烛光的侧脸柔和,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暗影,模样十分乖巧。 游移的视线从眉梢到眼角,再从鼻尖到嘴唇,每一处都看的仔仔细细,心中只觉哪里都顺眼。 侧眸瞥了眼四下各自为花灯飘入河中而欣喜的人们,他微动了动眉毛朝身边的人挨近了过去。 在心中将虔诚祈愿之语默念几遍的苏永悦正打算睁开眼睛,颊面上便是一热,他愣了愣还未待反应,那份温软便已离去。 双手贴合的更紧,指尖都因用力有些发白,他的眼睫颤了几颤,闭着的眼睛终是没敢立刻睁开。 嘴唇在对方脸上一触即离的余峰拉开距离,抬手撑在腿上支着下巴看他,薄红从双儿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他的唇角露出笑意。 待得苏永悦终于有勇气睁开眼向身边看过去时,汉子正遥望着远处连绵的河灯,面色看起来并无不妥之处,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似乎是只有自己在意这般亲密之举。 垂下眼眸欲转回脸,尚还合十的手却被人一并握住,他一愣抬眸看过去,这次对上的是汉子凝视他的眼睛。 余峰的手指在那抹银色上摩擦了几下,将对方有些微凉的手拉过来放在胸口,道:永悦的心愿定能实现。 他黑亮的眼睛让苏永悦一时有些被猜透的无措,挣了挣手却被按的更紧,平稳的心跳清晰的传到他的手掌上,心绪竟也随着安稳下来。 常乐收回落于他们那边的视线,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这般灯火烂漫的盛会最是能使那些缠绵情意展露,闲杂人等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身边苏草的灯早已推放了出去,远远的看着与其他河灯相触,而后挨挤在一起顺流而下,面上却未曾有波澜。 转回头的常乐见着他这副神情心下一叹,放个河灯放的这般苦大仇深,哪里还能体会这其中乐趣。 将自己还捧在手中的河灯放下去,大力一推使它快速划出,几盏紧挨着的灯被碰撞到散开,在水面上摇晃着再次聚拢起来飘远。 目光落在那处的苏草转头来看他,指了指那灯道:若是你碰翻了别人家的灯盏,怕是要惹了麻烦的。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那般容易翻的。常乐倒是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能够经历过波折的河灯,指不定更能受到上天眷顾呢。 他这般言论让苏草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而后便低头发出一声轻笑,心道对方的歪理当真是层出不穷。 看,这般笑笑才像是来过节的嘛蹲了一会儿腿有些麻,常乐干脆在地上坐下来盘着腿,该开心时便要开心,莫要让一些糟心之事占据太多时光。 苏草唇边的笑意微顿,抬眸再次朝对方看过去,此时才明了他是在安抚自己,他的情绪原是这般明显。 洪武在本月中旬时成了亲,新娘子在前些时候遇见过一回,是个面目清秀看着十分温婉的姑娘,想必能与他和睦美满一生。 他心底是祝福的,可那种抑制不住的失落感也笼罩着他,在家中亦因那不成的婚事每日都在被责备。 今日被堂哥拽出来,心中才稍稍舒畅几分,可玩闹过后的落寞也尤其的明显,他所要面对的东西依旧摆在那里毫无改变。 见他垂下眸神情又有些低落,常乐抬手挠了挠后脖颈,而后指着河中的一片花灯,道:你便让烦恼随着这些灯,远远的飘去便是,可莫要捡回来了。 这般奇特比喻让苏草的唇边又抿处清浅弧度,若是当真这般容易,那烦恼也便不是烦恼了。 你看看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常乐转头扫了几眼周围,各般情态都落入眼底,他们都是你人生的过客,只是有些与你有所交集,有些没有,可终归都会离去 苏草随着他转了一圈视线,耳边听见的是鼎沸的人声,他的目光露出茫然之色,一时未能理解他的话中深意。 常乐伸手在他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了对方的注意方道:我的意思是说,洪武在你的人生中也只是个过客,他留下的痕迹虽是深了些,但在逐渐远离之时终会淡去的。 过客?苏草的神情微顿,这般形容倒是十分贴切,他终归只是在自己的身边短暂停留。 至于那些难听之言,你也无需放在心上常乐指的是苏家的那些人,他们的德行先前算是见识过了,总有些人喜欢把自己的错处安在别人的身上方觉心中舒坦,他们的言语又何必听进耳中留在心里呢。 若不是那些都是对方的至亲长辈会让双儿无法自处,他定是要让他狠狠的骂回去,呛的那些个火冒三丈才痛快。 他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戳在了点子上,令苏草恍惚一瞬竟觉十分有道理,不过几面之缘的人能这般开解他,亦让他心中有几分宽慰。 -- 第124页 对方虽是个小子,平日里看着也毛毛躁躁的,大多时候还有些傻乎乎,心里却是有几分通透,多谢常乐哥对我说这些。 别别别,我只是瞎说一通罢了。他这般正经言谢让常乐连忙摆了摆手,其实总有大道理的是他们家少爷,他跟对方待久了耳濡目染,总会听进去几分,现下也不过是搬来用用。 你二人倒是聊的开心。余希疃碓挣离。 未曾等苏草再回话,余峰便携着苏永悦走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几次微动了动眉毛,说笑道:莫不是编排我什么坏话呢吧? 自然不是。常乐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讨好的笑着对他拱手,那必是夸赞余大哥英明神武俊朗不凡才是。 余峰笑骂了一声臭小子,顺便揉了把他的脑袋,近来对方无事的时候爱去钱得莱那里听书,把这溜须拍马的功夫都学了回来。 先前对自己一番大道理的人此时这般狗腿模样反差着实大,苏草忍不住笑了笑,暗道当真是个有趣之人。 第62章 相处 牛车上应付了一路村里人的各种询问,终于到村口时余峰松了口气,笑着打过招呼便没敢多待的转身离开。 不但有了银钱娶亲,还买了地盖了房,旁人自是十分好奇他究竟在镇上找了什么活计,短短的时间里便从穷光蛋变成了富户,话里话外的都打听着能不能让自家的小子也随他去。 余峰在心里苦笑,哪有这般轻松赚银子的差事,不过是因着他占据了好身体而已,背后有了依仗才能如此。 应付着回了几句说是从老板手里借的银子,现下花了多少,将来都是要还回去的,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便宜事。 听了他这般解释村民们半信半疑,心里头寻思着他是不愿意说才这般糊弄,因着就此追问了一路,想着能套些什么才好。 为了解释余峰简直是口干舌燥,总算是让人姑且信了他的那套说辞,结果又有婶子念叨着他花钱不知节制,不过娶个双儿又何必大费周章,那房子便是不盖也能凑合住几年,待得手里有了银钱再盖也不迟,刚好再娶个姑娘家回来。 听了这话他只是笑笑没有回应,他晓得对方倒也不是存了什么坏心,只是世俗如此,观念自也是不同。 现下到了九月份,天凉了些,白日也没有那般长,夕阳已是渐落,路上经过的院子里都升起了炊烟,还能嗅到食物的味道。 在这般静谧的景象中,被镇上繁华扰乱的心绪亦能平稳下来,他笑了笑,加快脚步回家。 远远的那种修葺东西的叮叮当当声传进耳朵里,余峰抬头张望了眼,一人多高的围墙已将他家里围了起来,露出的屋顶贴了一多半的瓦片。 村长帮着找的工匠跟做活的人都是老手,干起活来十分的麻利,一个来月的时间差不多便到了尾声,过不了几日他应该就能搬回来了。 余小子? 他还未走到院门口,里面便出来一个人,打眼一看正是苏得志,他脚步加快迎了上去,得志叔。 他这段时间常不在村里,对方便偶尔过来帮他盯一盯,着实帮了不少忙。 怎的今儿回来了,镇上那边不忙?他具体在做些什么苏得志没仔细问过,只知是在一间衣裳铺子里,生意似乎不错整日都忙碌的很。 我告了几天假余峰站定了回话,道:这不是眼看着要到农耕的时候了吗,总得去看看买的地。 那三亩地上个月村长便跑了趟镇上过户到他名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眼瞅着已经是九月份,马上就开始耕地下种了,咋的也得回来一趟认认地方。 你那地我知道地方,离我们家的算不上远,赶明儿带你去看看。 西山村的地大多都是在那么一片地方,大多都认得是谁家的地头,偶尔也会看看别家收成如何,从其中取取经。 余峰应了他的话,转头看眼自家院里还在忙活的汉子们,道:都这个时辰了怎的不回去吃饭? 因为都是住在一个村里,到了时辰大多都会回家去,吃饭的问题他也便无需操心,省了不少的麻烦。 苏得志随着看了眼,道:这不也是算着快到农忙了吗,大家伙都想着尽快结束了不耽误种地。 对于乡下人来说,种地无论啥时候都是最关紧的,得亏余峰修葺房子这事儿谈的尚算早,不然估计人也不会接,总得等地里的事儿处理好了再说。 天马上就黑了,到时啥都瞅不见,赶也就赶这么一会儿,你也无需操心。苏得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他闲了几乎都会过来一趟,心里也都清楚。 有数就成。余峰点点头,怎么着也是给他干活的,虽说是给了工钱的,可他也不是周扒皮,没得让人没日没夜。 那你随我回去吃饭吧,这儿的活儿也插不上手,进去了他们也分心。苏得志这会儿本就是要回去吃饭的,出门却刚好遇上了他,这要是不把人带回去,家里的非念叨他不可。 余峰倒也没瞎客气,本也就是想着回来看看他们,还特意去茶楼里带了点心,苏永悦似乎很喜欢吃。 只是他们现下到底未曾成亲还有些许不方便,晚上他是不在人家里留宿的,邻里跟苏得志家的关系不错,有一户家里只有个十五岁的小子,到时能留他过夜。 -- 第125页 余峰不常回来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虽说走的近,但总给人添麻烦也不大好,总归盖房子他插不上手,回不回也无甚差别。 两人到苏家的时候刘荷芳刚把菜端上桌,看见他跟着回来十分的欢喜,拉着打量了几圈直道瘦了,定是在镇上辛苦。 余峰表示自己每日按点吃饭绝没有亏待自己,瞅着瘦不过是每日里锻炼身体罢了,身子骨可是结实的很。 刘荷芳拍拍他的手臂道净会哄她,让人赶紧去打盆水洗个手脸,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定然难受。 他笑呵呵的应了,熟门熟路的去了灶房,在里面却没见着双儿的身影,想着应是出门去了,手上打了盆水出去。 果真还没等他洗完脸,苏永悦便抱着盆湿衣服推门回来,瞅见他在院子里微愣了愣,在汉子露出笑容的时候眼里含着笑意转开视线,傻乎乎的,水都没擦干净。 余峰随便洗了把脸将水倒掉,凑到了双儿身边去帮他晾衣裳,被对方瞥了眼没有理会,任他帮着拧了水。 递过去时指尖碰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余峰等他收手将衣服拽走,道:我今日给你带了点心。 苏永悦在绳子上铺平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不置可否的撇撇嘴角,怎的老是拿小孩子的把戏哄他。 见他就这般转回头继续晾衣服,余峰手上一用力便把绳子推远,双儿手中一空,转头瞪过来。 你欢不欢喜?余峰却像是铁了心使坏,按着绳子不撒手,低头微凑近了对方一些。 怎的越来越不要脸面了,苏永悦着恼的瞪他,不想理会他的胡闹伸手去够绳子,对方却推的更远。 见他手上又一次落了空皱起眉,余峰微动了动眉毛,道:到底欢不欢喜? 苏永悦咬着牙瞪人,脚下一抬便想去踹他解气,却是被他避开落了空,自己倒是因此向前踉跄着迈了一步。 余峰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帮人站稳,顺势低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这般主动挨过来,应是欢喜的。 莫要凑在一起胡闹了,快收拾完了来吃饭。刘荷芳摆好碗筷出了堂屋看他们凑的近,以为是在说什么悄悄话,笑着摇了摇头喊人。 苏永悦转头瞥了眼娘亲,压下心里被戏弄的羞恼,一把将人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拍开,弯腰从盆里拎了衣服拧,仿若是当做了汉子般出气。 余峰松开绳子揉了揉被他拍疼的手背,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回头道:婶子,就来。 那边催着吃饭,他也便不再闹双儿,帮着人三两下将衣服晾好,一起回了堂屋。 几个人许久未坐在一起吃饭了,刘荷芳依旧如以往般热情的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些,不够自己再去做。 余峰的碗被堆的满满当当的都来不及吃,忙搭在对方的手腕上道够了,想吃什么他自己会动手,不跟她客气。 苏得志看她这般好笑的摇摇头,言道怪不得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此话当真是不假,往日里也没见她对自己这般热络。 刘荷芳瞥了他一眼,夹了筷子菜放进他碗里,笑骂这都一把年纪了,跟这和她拈酸吃醋呢,也不嫌脸上臊的慌。 余峰看着他们两人这般抿唇笑了笑,伸手往身边双儿的碗里放了菜,对方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拒绝放进了嘴里。 气氛愉悦的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刘荷芳中途便点了蜡,此时借着烛火收拾桌上的碗碟。 洗碗的事照例交给了两个小的,她回屋里去收拾余峰寄放在这里的床褥,晚会儿去乡亲家休息直接能带上。 苏永悦在灶房的台案上点了蜡烛,屋里立刻散开暖黄的光线,还未曾来得及转身,背后便贴上另一人的温度,身前环上来一双手臂。 突然被人这般纳入怀抱里他有些慌乱,下意识便按上汉子的手想把人推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余峰又用了些力,低头将下巴轻搁在双儿的肩上,我只是有些累。 镇上的铺子里今日有人闹事,是个外地来的公子哥,言语不正经的调戏了铺里的双儿,还拉拉扯扯的纠缠,光是应付他便耗费了大半日的功夫。 铺子开在镇上接触的有钱人多了,被找麻烦也不是第一回 ,府衙贾弘一直都有打点,事情解决的不算难。 那小双儿因此受了惊吓哭红了眼睛,被安抚过贴补些银钱,便放了假让其回去休息两日。 本就被这些事搅得心力交瘁,回来的一路上叔叔婶婶的缠着他问东问西,都是长辈也不好拒绝,当真是费精神。 这会儿跟双儿单独待在一起,忍不住便想从他那里寻求安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梨花味道,便觉心中能放松些许。 苏永悦以为他抱上来又是要跟自己胡闹,开口时语气中的疲累却又不似作伪,推拒他的手顿了顿,终是没忍心。 余峰转了转头看着他在烛火中不甚明晰的侧脸,轻轻的在他肩上蹭了蹭下巴,天气渐凉了,日后该多穿件衣服才是。 苏永悦微转了脸看他,心道这人怎的和他娘亲说一般无二的话。 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思,余峰笑着把人放开,扶着他的肩膀转了个身面向自己,道:有一种冷,叫做娘亲觉得你冷,你可听过这话? -- 第126页 苏永悦茫然地眨眨眼睛,只觉得这人又在说些他听不懂的胡话。 还有一种冷余峰在他不解的神情中凑近,停在双儿的耳边,叫夫君觉得你冷。 因对方说话时染上耳垂的温热气息有些恍神的苏永悦神情一顿,而后狠狠的将人一把推开,还不解气的将手中拿着的火石丢过去。 余峰接住砸过来的小石头,连道几声错了,却依旧被瞪了眼又扔了块抹布,而后直到抱着床褥离开都没再被搭理过。 第63章 暗里打算 第二日吃罢早饭,余峰随苏得志去地里看了一圈,地是好地,看得出先前的主人家养的用心。 再过些时日便可开始耕地下种忙活起来,他的手里还有些余钱,本是盘算着买头牛,不论是自己还是苏家父子都不必太过辛苦。 只是思虑过之后还是暂且放弃,近些时日他花了许多银钱,在村子里已是十分惹人眼红,还是缓一缓为好。 从地里转回来,余峰回了趟家里,房顶上的瓦片几乎已经贴完了,只余下最后的收尾工作,领头的工匠与他说最多三五天便能完事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心里也便安稳许多,先前在秦木匠那里定的几件家什月初的时候便已做好,只待他这房子完工便能搬回来。 回到苏家的时候,正赶上苏得志要出门,纳闷儿的问了句,对方道是家里的老人身子不爽利,他回去探望探望。 近段时间的天气总是反复,年纪大了这般忽冷忽热便容易着凉,再加上前些时候的事一直压着让她心里不舒坦,这不就病倒了。 本来刘荷芳是要随他一起去的,但想着对方见着她免不了要说些有的没的,倒是让两边都不痛快,他夹在中间也难做,总归不算什么大病,他去看看也就是了。 目送着人离开余峰转身进了门,刘荷芳正拿着扫把清扫院子,看了一圈没发现苏永悦的身影,他收回视线叫了人。 妇人抬头回了个笑容,问他家里面修葺的如何,他道快了,没几日便能完工。 刘荷芳点了点头,道回头定帮他好好把家里收拾了,他一个人定是不成的。 成,这些您做的定是比我麻利。余峰倒是没推拒,应下的同时顺便拍了个马屁,而后道:永悦呢? 便知道他要问起来,刘荷芳抿唇笑了笑回头指一指双儿的屋子,里头做衣裳呢,一时半会儿估摸着出不来。 这里的规矩,无论是双儿还是姑娘家,成亲之时嫁衣要自己亲手做方才吉利,虽说离大喜的日子还有些时候,但这衣裳做起来复杂,又要绣许多的花样上去,早早的做起来方能安心。 为了不在礼数上出了差错,关于这边的婚俗余峰了解了不少,倒是也知道一些,他一句话便猜出双儿做的什么衣裳,想了想没过去打扰,伸手要拿扫帚帮人扫院子。 刘荷芳避开他的手,道:这种零碎活用不上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将家里的几把椅子修一修,年头久了有些松动,别回头坐着再摔了。 这本来是要安排给苏得志的活儿,没成想他出了门去,现下正好给了对方打发打发时间。 凳子坐久了都有这毛病,余峰以前跟着奶奶的时候也会帮着敲敲打打的修一修,对他来说不算难事,应了一声便转头找工具去了。 苏永悦低头咬断线头,展开看了几眼平整的线脚,尚算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叠起来放到床上。 闭上眼睛缓解下其中的酸涩,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长时间一个姿势坐在那儿身子发僵,骨节都随着动作发出几声响动。 放下手看了眼窗外的日头,估摸着这会儿也快晌午了,他卷着袖子出门,打算去帮着娘亲准备午饭。 灶房门口,余峰正坐在自己先前修好的一张凳子上择菜,听到伴着铃铛响的脚步声抬头看他,笑道:忙完了? 看见对方苏永悦有些意外,他忙起来时比较专注,不太能注意到其它的响动,自是也不知道这人啥时候回来的。 点点头回应汉子,侧脸看了眼灶房里正切菜的娘亲,干脆扯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帮着把菜先择了。 余峰见他往自己旁边坐,挪了挪凳子让开些位置给他,待对方坐稳,道:我都待这儿一上午了,你也不说出来看我一眼。 委委屈屈的声音像是被他如何欺负了般,苏永悦转头看他一眼,撇了撇嘴角没有理会,这人越是搭理他便越是来劲。 被无视的余峰倒是勾唇笑了笑,而后皱起眉叹了口气,唉,都说得到后便不珍惜了,果是真 理。 真是越发爱胡闹了,苏永悦转头瞪他一眼,手上择着菜沾了泥土,便抬脚轻踢了踢对方,示意他莫要这般多的废话。 本也只是想逗逗他罢了,现下见人恼余峰便讨好的笑笑不再烦他,只道:明儿我就回镇上去了,再回来应是要等房子修葺好,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与我说,到时带回来给你。 苏永悦择菜的手顿了顿,对他摇头,便是不说这人每回也带些好吃好玩儿的,平白的浪费银钱,说也总是不听。 成,那我便自个儿看着买了。果然等他表完态,余峰便自做了主张,又被人瞪了也依旧笑嘻嘻的。 -- 第127页 他知道双儿是不想让他乱花钱,但他如今也没旁的费钱地方,十分乐意用在喜欢的人身上,看他吃好用好自己心里舒坦。 或许是因着自己以前有能力赚钱的时候奶奶却不在了的缘故,在有机会的时候努力的对在乎的人好,以后方才不会后悔。 苏永悦懒得写字与他辩驳,他爱买也便随他去了,对方虽是爱花钱但有节制,从不买那些无用的,倒也能忍他。 刘荷芳走出灶房看他们俩凑在一起,笑了笑调侃道:我说这里面的都切完了,怎的还没送新的进来,原是压根儿就没给我认真干活儿呀。 余峰现如今的脸皮厚得很,被她这般说依旧笑呵呵的说马上,倒是苏永悦低着头没敢看她,悄悄地红了耳尖。 婶子,这眼看着都晌午了,叔怎的还不回来,不会是要在那边留饭吧?余峰手上把择好的菜收拢起来打算先洗一洗,边询问站在门口的人。 估摸是耽搁了刘荷芳听罢他的话朝院外张望了眼,对他摆摆手,不用操那份心,若是不回来我们便先吃。 余峰点了点头便没再问,关系再怎么僵硬到底也是至亲,生他养他的母亲病了,总归是要多留一会儿,便是不回也正常。 收拾完了外面的菜,苏永悦便进了灶房去帮忙,余峰有心想搭把手却被人赶了出来,那么点儿事两个人足够忙活儿了。 刘荷芳让他回堂屋里坐一会儿喝口水歇歇,一上午都在帮着忙忙叨叨的没停,无需再凑这份热闹,在镇上做活儿便够他忙的了,回来还是要多歇歇。 余峰无奈,只得听话的进了堂屋,做的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事,他一点儿没觉得疲累,不过有人关心,这份好意他也愿意领受。 苏得志终究还是踩着饭点进了门,只是看着脸色不大好,被端着菜出灶房的刘荷芳招呼去洗手也只是沉沉的应了声。 待得上了桌,她给人夹了筷子菜,方道:咋的,莫不是娘的身子哪里不好了? 没得事,就是天气反复有些着了凉,养几天便好。苏得志摆摆手,低头把她夹的菜塞进嘴里吃了。 那你这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儿。见他否认刘荷芳倒是松了口气,合与不合的到底是家中老人,总是要盼着她点好。 家里你还不知道吗,总爱说些不好听的,没旁的事儿。苏得志说话的时候瞥了眼余峰,见他看着自己抬了抬筷子示意他吃饭。 刘荷芳顺着看了眼,心里面便有些明了,多半是跟余小子有些关系,近些时候他手里有了些银钱,村里早已是传遍了,那家子又怎会不知。 他的猜测倒是八九不离十,苏得志今儿一回去,兄弟俩便话里话外的跟他打听余峰在镇上的活计,三句话不离他如今手里赚的银钱,娘亲也帮衬着探口风。 这般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让他回来探病是假,打听事儿才是真的,早该知道没的事儿他们不会寻自己亲近。 莫说苏得志不清楚余峰在镇上具体做些什么,便是清楚也不能对他们说明白,谁知这些个存的什么心。 他只道是在一家铺子里做伙计,每个月的银钱也不多,现下能盖房娶亲都是因着碰上了好掌柜,愿意借他银子使,不然以他那一穷二白的家境,怕是聘礼都难凑。 苏得才这个自认聪明的却是不信,明言道他是在诓骗自己,若不是知道些什么,哪儿能舍弃了有钱人家那般痛快的把双儿嫁给个穷小子,定是人寻了个不得了的活儿。 苏家母亲也在旁说话,让他莫要隐瞒,若是当真有了好事可要念及家里人,家里的两个小子年岁也不小了,该赚些银钱娶媳妇儿用。 他们这明摆着的就是要余峰给人说活儿去,苏得志的脸色当下便不太好,人家即便真的是有了份好活儿,那定也是凭着本事争取来的,这也不过才去了月余,自己怕是都没坐稳当,哪里就能帮衬别人。 他道余峰的事向来不多说,做什么他一点儿不清楚,至于两个侄子的事儿也莫多说,人家怕是没那份本事。 话说的有些直,母亲当下便发了火,道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这胳膊肘往外拐,对她不管不问便罢了,连兄弟侄子也不帮衬。 苏得才在旁边煽风点火的应和,道他万不可这般气娘亲,老人的身子骨这两日不爽利,莫在气出个好歹来。 苏得志看着他们这般模样只觉心里累极,不孝不义这帽子在他头上扣了多年,每每都压的喘不过气。 他有心硬气一把如他们家阿悦般扭头便走,却终归是狠不下那份心肠不顾母亲,只得待着任人指责。 这般一直耽搁到晌午,他才算是勉强安抚了老人情绪,走的时候对方依旧不愿搭理他,其他人也是不情愿的招呼了句,还是苏草那孩子送他出的门。 他们的话你听罢便算了,莫要往心里去,这么些年都是如此过来的。刘荷芳听他叹气,放下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应付着便是。苏得志对他点头,看两个小的也担心的看他,露出笑容摆摆手,孩子家家的操什么心,吃饭吃饭。 家里人什么德行他也不是第一天明白,情绪在心里存不了多久,如今在这里的才是真正亲近的人,无需在意其他。 -- 第128页 看对方开始大口吃饭,余峰神色缓了缓,在桌下握住身边人的手,双儿扭头看他,笑着摇了摇头。 第64章 归置新家 青砖堆砌的墙体,瓦片铺盖的屋顶,如今的这座小院子再看不出先前的那副破落模样,余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微仰着头十分满意的打量自己从今往后的家。 打扫完灶房走出来的常乐也站到他身边看了几眼,撇撇嘴道:镇上那三进的院子也没见你这般喜欢。 余峰转头白了他一眼,朝屋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小声说话,而后道:那里空落落的哪有这里舒心。 成成成,您说的都对。常乐扯着嘴角点点头,镇上的院里可是配有下人的,还不是少爷自个儿嫌不自在让人家不用到跟前伺候,现下又嫌弃不热闹。 两人正说着话,刘荷芳端着盆水从屋里出来,见他们站在院子正当中,笑着道:余小子,这堂屋婶子给你归置好了。 余峰几步上前接过那盆脏水,嘴里道多亏婶子帮忙,他们这般毛小子可收拾不干净,被对方笑着说就知道哄她高兴。 他这处院子扩大了不少,加盖了两间屋子跟灶房,先前他住的那间小破屋改做了堂屋,日后来了人串门儿也有个正经地方请人坐。 还未来得及歇上一歇,院外便响起一阵车轱辘辗过的声音,余峰心中一动,想着应是苏家父子回来了,赶忙上前去开了门。 苏永悦刚从车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敲门,笑盈盈的汉子便迎出来,他看了眼招招手示意对方过来帮忙。 这是最后一车家什了,都是桌椅一类的小件,往堂屋里摆的,也没多少东西苏得志便让余峰留在了家里收拾,跟自家双儿随秦山又跑了一趟。 帮着他们将东西搬进去,婉拒了留下喝口水的邀请,秦山摆摆手道让他们赶紧收拾,回头得空了再登门,不急这一时。 想着家里现下还乱着,余峰便没坚持留人,将对方送到门口目送着离开,方回了院子合上门。 常乐跟苏得志把物件搬到堂屋里,咋咋呼呼的吆喝总算是有了些模样,先前那两把破凳子都挤不下他。 余峰上前给了他个脑瓜崩,道他这般嫌弃,也没见少坐一回了,先前窝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怎的没嫌挤了。 下回能不能换个地方打,老是打头会变笨的。常乐皱着脸揉脑门儿,暗道肯定都红了。 你都这般蠢笨了,敲一敲指不定还能聪明些。余峰才不管他的叫苦,自己使得手劲儿清楚得很,这人不过是卖惨。 刘荷芳看着他们俩闹了会儿,便喊人赶紧把屋子里归置好,莫等着天黑了做事不方便。 余峰笑着应下,道之后他们来便好,让她跟苏得志歇一歇,帮了一天的忙这会儿恐怕也累的很。 两人也没跟他客气,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如以前,忙的时候不在意,这会儿停一停确实身上有些乏。 安置着两人先坐下,余峰回头看向沉默着帮忙把桌子摆好的双儿,凑过去用指尖轻碰了下对方的手背,你也歇会儿吧。 苏永悦缩了缩手避开他,回头看眼身后示意还有人在呢,而后轻摇摇头,他上山下河的跑惯了,不觉得累。 余峰知他面皮薄,不愿在人前与他亲近,收回手道:只剩堂屋归置完便好,歇着去吧。 见他坚持,苏永悦顿了顿便没再动作,任他自己去挪物件,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刚好他能去忙着做做晚饭。 灶房先前常乐打扫的干净,只是食材什么的还没准备,他想着还是得跟晌午一般回家做去,待他们收拾完过去便能吃。 刘荷芳显然跟他存着一样的心思,见他跟汉子说完话转头过来便站起身,直接道:余小子这边忙吧,我们先回去拾掇晚饭,完了别忘了过去。 余峰有意想留他们再坐会儿,不过现下家中还混乱着实不是个好时候,便没犹豫的点头道:成,那我送你们出门。 他们平日里相处的多了,也没恁多礼数不礼数,苏得志摆摆手让他们忙不必出去了,出个门有什么好送的。 苏永悦扶着娘亲手臂跟他们出门,回头看了一眼轻点头,看对方朝他露出笑容,唇角亦含着些笑意跨出门槛。 待得少爷把人娶回来,便无需这般不舍了吧?常乐站在他身侧,背着手微弯了腰探看他的神色,欠收拾的眨了眨眼睛。 边儿上去,哪儿这么多废话。余峰笑骂着拍了把他的肩膀把人推开些距离,自己回头去收拾屋子。 常乐揉揉不痛不痒的肩膀,嬉皮笑脸的再次凑上去,届时多生几个孩子,便是镇上那三进的院子,少爷亦不会觉着冷清了。 听他说这般话余峰的动作倒是顿了顿,回过头有些迟疑的道:都说双儿生子困难,那他们会比女子痛苦吗? 他对此间的事知之甚少,双儿更甚,所有的认知也不过是能育子,先前也就无意见遇见那么一回孕期的。 可女子生子尚要豁出了半条命去,双儿岂不是要更加艰难? 少爷,我又不是双儿也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常乐被他问的一愣,用手指挠了挠脸。 -- 第129页 余峰想想也是,他们两个大男人讨论这等生孩子的问题,哪里能说的明白。 常乐见他依旧轻拧着眉,凑上去道:不过跟女子一般,这些不是必将经历的过程吗,柔弱的姑娘尚不会因疼痛退缩,苏小哥儿那般坚强的双儿就更不会了,少爷又何必忧心这些,届时把人照顾好便可。 他一本正经的安抚自己,余峰没忍住露出笑,抬手轻戳了下他的额头,年纪不大,道理不少。 这不是您先问的吗常乐委屈的摸摸被他戳过的地方,再说了,人都未曾娶进门,何必先担心生孩子的事,您未免太过急切了些。 余峰笑骂到底是谁先说的,这还恶人先告状。 对方讪讪一笑,转身边溜走,嘴里边道赶紧收拾妥当,过会儿天就黑了。 余峰摇摇头,暗道这小子真是越发的没有正形,刚见面那会儿看着多乖巧,现下简直要蹿上天去。 堂屋刘荷芳先前已是打扫干净的,将搬回来的这些物件摆一摆便可,除了桌椅之外他还定了些矮柜,放些常用东西什么的也方便。 完事了两人稍歇口气,在天色渐暗时出了门,之前余峰床褥一类的物品都放在了苏家,顺便托付人又做了两套,等会儿吃完饭刚好顺便带回来。 路上遇见几个同样赶着回家吃饭的村人,有的肩上扛着锄头,最近手头上没什么要紧事的,陆陆续续差不多已经开始忙叨地里的活儿了。 基本上都是熟识的乡里,瞅见了都会招呼上一声,待稍离得远了偶尔还能听见些议论什么的声音。 余峰知道那应是在说他的,先前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穷小子突然赚了银子盖房买地娶媳妇儿的,难免的会让人唏嘘。 除了有些个眼红羡慕的,也有那么些后悔没早点将家里的姑娘双儿给他说说亲,看那苏家如今多享福,有事没事的人就要拿着东西送过去。 苏永悦以前整日都灰扑扑的没个双儿样,现下都知道戴首饰抹香膏的打扮起来了,先前只道他不聪明假清高,现下看看也是没遇上想攀扯的。 不过就他那副模样脾气,这汉子的心能留住多久呢,指不定过两年新鲜劲儿没了还是要娶姑娘进门,到时他的日子也难过了。 这些不图人好的流言蜚语余峰也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起初他也生气,刘荷芳劝过他几回,后来想想确实没必要跟他们掰扯这些,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自己知道就成,会说这些话的八成都安着几分嫉羡之心。 他们这边越因此不顺心,那些个人指不定心里便越高兴,图的就是个大家都不痛快,无耻又无聊。 不过最近因着要开始农忙了,议论这些的逐渐也就少了起来,没谁天天的净围着别人家的事忙,还是关心好自己的要紧。 本来余峰在村里修葺了新房子,按照习俗是要摆两桌热闹热闹的,但刚好赶上这么个时候估计着大家也没空闲。 再加上过两月忙完地里的事便要成亲,到时一道热闹了便是,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他在村里时日不久,真正亲近的人没有几个,苏家那边会多一点,拟宾客名单这事儿余峰便也交给对方了,届时添上自己这边的就可。 走在路上不禁的就有些想远了,还是听到常乐说到了才回神,苏家的院子已经亮起了烛火,在昏暗中透着些暖意。 没等他们上前去敲门,刚好出灶房的刘荷芳便隔着半人高的院墙跟他们对上目光,在围裙上摸了摸手走过来开门。 我刚想说怎么到这会儿还不回来,打算让阿悦过去叫人呢。刘荷芳让开位置,笑眯眯的招呼他们进门,都归置好了? 余峰对她点点头应了声,顺带回身帮着把门关上,没几件东西了,擦擦整整歇了口气,路上遇见些叔叔婶子,这才耽误了功夫。 村里人最近对他正是好奇的时候,遇上了难免就要多攀谈几句,刘荷芳是知道的,也没多问他,只道先进去坐会儿,马上就吃饭了。 灶房里还响着炒菜的声音,余峰想着该是苏永悦在忙,他也没过去打扰,跟常乐先回了堂屋。 忙活了一天知道大家都比较干渴,刘荷芳特意煮了红薯粥,黄澄澄的几块混在粥碗里看着着实好看。 常乐一口气喝了两碗,嘴角沾着饭粒都不知道,直到大家都看着他笑才反应过来,难得红了红脸。 比起初来之时,他与这里已是融合了许多,嫌弃这嫌弃那的模样似乎已是久远了,现下穿着一身粗衣也像个村里的小子。 吃完饭他们两个抱着被褥回家,苏永悦送他们出的门,常乐很识相的打了个哈欠道自己困了,先走着不等他。 余峰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回头把双儿的手握在手里,现在四下无人对方便没躲闪,待忙完了农事,我便能娶你进门,永悦,我十分期待。 苏永悦注视着他的眼睛,一时分不清汉子的手还是目光更温暖,直到对方低头凑近,落在额头上的柔软让他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心道,原来温暖的是他整个人。 第65章 耕地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余峰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一眼天气转凉也依旧热烈的太阳,到此刻才算是对这首诗深有体会。 -- 第130页 少爷,咱就不能雇两个人帮着种了吗?常乐撑着锄头歇口气,一张脸热的红扑扑的,颊边上还挂着滴汗。 即便是做为小厮跟着少爷多年,他也没做过这等活计,了不起就是端个茶倒个水,有事没事的跑跑腿而已。 余峰回头看着他蔫巴的样子,抬手支在锄头上道:我也没让你跟着过来,是你非要凑热闹现在又嫌辛苦了? 哪能啊少爷常乐擦擦脸上的汗,讨好的对他笑笑,我这不是心疼您嘛,我这皮糙肉厚的累着也便累着了,怎好劳您这般辛苦。 行了,少在这儿跟我贫嘴,边上歇着去吧。余峰笑着对他摆摆手,自己也收了锄头往地边上走,忙活了一上午,也是时候喝口水歇一歇。 他手里头的地也就这么三亩,两个人锄起来其实也很快的,只不过到底辛苦些,如果按照他先前的设想买头牛,这么会儿功夫说不定都完事儿了。 常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在地边上找到了早晌带来的水罐,倒了一碗先递给他,嘴里道他就该买头牛,管村里那些个心眼小的怎么想,说得再多别人家的银子也不能变成他们家的,累得如今自己个儿辛苦。 余峰接过碗喝了口水,顺着道了声是是是,他说的全是道理。 明摆着就是在敷衍自己,常乐撇撇嘴角,给自己也倒了水,一口气灌掉一大半,总算是觉得活了过来,心道怪不得都想着怎么买牛,锄地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这边的地少,余峰是想着赶紧弄完了明天还能赶着去苏家那边帮帮忙,刘荷芳要管着家里的杂事,五亩地也只是父子两人在照看而已。 想到这儿他倒是多少有些后悔没买牛的事儿,常乐话说的直但确实有些道理,有些事倒不必那般的顾及一些外人。 只是人心隔着肚皮,他当兵这么些年见识的也不少,自己倒是无所谓,总有人去苏永悦那边说些有的没的多少会在意。 虽说双儿性子倔犟,这么些年也没在意过村里谁的看法,可因着他受了委屈自己却是不愿的。 喝过水歇了会儿,两人便站起身回了地里,隔壁那位看着四十来岁的叔还没停手,他们俩大小伙子总歇着算是怎么回事。 那位中年人见他们回到地里,笑眯眯的道小子们瞅着就不常种地,下手生得很。 余峰不大好意思的回了个笑容,上回在地里帮忙已是孩提时代,并且那时候基本上都是现代化的设备,比之现在可是轻松许多。 他倒是还好,这么多年在部队的训练强度甚至要更耗费精神体力,只是如今这副身体远不如当初,虽不再是病怏怏的,到底也没那般强健。 不过那股子韧劲儿还在他的记忆里,做事也有自己的技巧在,跟普通人还是强些的,至少常乐是比不上。 对于自家病秧子少爷突然活蹦乱跳了这事儿他早已是见怪不怪,倒是先前的样子如今是越来越模糊了。 刘荷芳在家里连带着将他们的晌午饭一并做了,老远就能看见挎着个篮子过来,停在地边上冲他们两个招招手。 苏家的地头离他们这边不算远,但也有些距离,为了方便之后干活便不凑在一起吃了,她刚给父子俩那边送过。 看着俩小子坐在一边吃东西,刘荷芳站在地边上张望了眼地里,回头笑着道:虽说是头一回,锄的倒是整齐。 余峰闻言咽下了嘴里嚼烂的饼,道:婶子您别安慰我了,刚隔壁的叔可不是这么说的。 刘荷芳回到他们身边坐下,给两人倒了水,道:种地嘛,刨个坑就成,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口,余峰点头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地里那些老把式也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常乐忙了一上午早已是饥肠辘辘饿的狠了,半晌也没顾上跟他们说话,直到这会儿才道:可不是吗,您那双手先前也就种种花草,哪儿干过这些。 刘荷芳将装了水的碗交到他手里,闻言微顿了顿,疑惑的道:以前?余小子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常乐吃饼的手一停,心虚的抬眸看了看两人,而后打着哈哈道:哪儿能啊,我不是先前看余大哥的手细腻吗,不像干活的手。 刘荷芳了然的点头,乡下干活的汉子哪个手上没老茧的,对方也是醒后这几个月稍晒黑了些,手上粗了少许。 见他将此事圆过去,余峰方才收回视线低头喝了口水,心里却盘算着关于自己的事早晚是要交代的,尽管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想起来,前事却已是清楚,总会有露馅儿的时候。 被对方发现闹出误会肯定没有自己交代来的好,只是现如今他还没想好怎的开口,只能先放一放再说。 等他们吃过了饭填饱肚子,刘荷芳将碗碟收拾进篮子里,道傍晚结束了跟阿悦他们一道回去,别再回家起火了。 余峰笑着点头应了,目送对方沿着地边离开方才收回视线,没好气的斜了眼身边的人。 常乐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他不过是顺嘴而出罢了,不是成心的。 余峰当然知道他只是嘴快,心里也没什么责怪他的意思,撸了把对方的后脑勺便让人去干活,故作凶狠的道看他累的说不出话还会不会漏了。 -- 第131页 明白他没有真的生气,常乐便恢复了嬉皮笑脸,乐呵呵的道少爷才不是奴役下人的周扒皮呢,哪儿能让他累到那般。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蹿进地里去,余峰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滑了。 三亩地不算多也不算少,两个半吊子忙了一天也赶在傍晚前全部锄好,常乐哼哼唧唧的坐在地边上不愿意起身,直道他算是废了。 余峰比他好上许多,只是弯了一天的腰身也有些酸疼,感觉比他端上一天的枪还要累人。 伸手敲了下身边人的头顶,示意对方赶紧麻利的起来,不然就留他一个人在这儿,自己先去找苏家父子回家吃饭了。 抱着锄头靠了脑袋在上面的常乐苦巴着脸小声嘀咕他没有人性,身体还是很听话的扶着锄头站起来。 余峰扛起锄头领着人走,边道他就是缺乏锻炼,日后每天都随他出去跑两圈就不会这般了。 常乐拖着锄头跟在后面不情愿的撇了撇嘴,暗道少爷以前比他还不爱动弹,抱着一本书能摊在榻上一整天,现下忘个干净转了性倒是教训起他来了。 大早上天还没亮便出门去跑个大半时辰,回来还做那什么俯什么卧撑,有事没事的还抓着低些的梁抬身体,这些行为他一个都没看懂,才不愿意跟着凑热闹呢。 到了苏家的地头上,父子俩还在忙活,瞅见他们准备下地时摆了摆手示意别来,三两下的事马上便好。 他们的速度到底是更快些,现下这亩锄完也只剩了一亩地,明儿过来很快就能完事儿。 将地里最后一小片锄完,父子俩拎着锄头走过来,忙活了一天脑门上都挂着汗,苏得志随手用袖子擦了把。 苏永悦跟着他踏到地边上,反手用手背擦了下流到脸颊上的汗水,腕上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旁边还坠着一枚银环。 注意到看着自己的视线,他抬眸看了眼,有些心虚的缩了缩手,平日里戒指都是戴在手上的,只是锄地之时要使力,他怕碰坏了才串回去的。 忙活了一天早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谁知这会儿被人抓个正着,虽知是有些晚了,还是将手往后藏了藏。 余峰看到他一副被抓包的心虚神情,却是觉得好笑的勾了勾唇角,只道这人是越发可爱了。 回去的路上他坠后了些跟双儿并排走,不动声色的伸手碰了下对方戴着手串的腕子,压低声音道:我好生伤心 理亏的苏永悦下意识又缩了缩手,听到他这话却是一顿,抿着唇犹豫的会儿,小心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小指。 余峰随着他的动作垂眸看了眼,抑制不住眼底的笑意,尾指一弯将双儿的手指勾住,微晃了晃,又道:不过是与永悦开个玩笑 苏永悦闻言抬眸瞪他一眼,恶狠狠的将自己的手指抽出去,扭头加快了脚步从他身边走开,直到与苏得志并排。 这是算准了他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余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明知道对方会恼他,却总是忍不住想逗一逗。 见他们二人分开,常乐才倒退两步到他身边,了然的挑眉道:这是又把人惹恼了? 小孩子家家哪儿那么多话。余峰放下手对他摆了摆,让人走开别凑在跟前。 少爷每回惹了人家都要哄好久,这又是何必呢。常乐嘴里这般感叹着,眼底的幸灾乐祸却着实明显。 余峰作势抬了抬手要揍他,滑头的小子才加快了脚步跑开,临了还回头朝他眨眨眼睛,对苏永悦那边轻扬下巴。 他们两个之间的这些小动作显然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回过头来又瞪了他一眼,看他表示无辜的摊手方收回了视线。 常乐看他吃瘪捂着嘴偷笑,被冷飕飕的瞥了一眼赶紧正下脸色,故作同情的摇摇头,朝他拱手示意保重。 臭小子,余峰在心里骂他,脸上却是挂着笑意,身上忙碌一天的乏累仿佛也在这些来往中舒缓了许多。 苏永悦的心中自是没有当真恼他的,佯装生了会儿气便悄悄的转头去看汉子,谁成想正对上他带着笑的眼睛,心里一虚便转回头,面上也红了红。 余峰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郁,看着对方僵硬的背影微动了动眉毛,加快脚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听到身后靠近过来的动静苏永悦差点没忍住再次回头,对方倒是没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沉默的跟着他,脚步声也逐渐与自己重合。 看着双儿的身体越发的放松下来,余峰面上的神情柔和,愿他能一直这般,守护在对方的身后。 第66章 偶遇 施肥下种,护理田地,这些零零碎碎的活计忙叨下来也过去了小半个月,往后只需偶尔到地里看看有没有长草生虫便可,总算是能稍稍歇口气。 余峰统共就那么三亩地,没再腾出地来种红薯,都下了小麦的种,想必到时候结出穗来一片金灿灿的看着也是喜人。 村里这边无需再时时刻刻的照看着,他也能腾出空来往镇上跑一跑,贾弘是个聪明人,许多事一点便透,他倒是也操不了许多心。 除了铺子里的事之外,余峰来镇上主要也是想筹备成亲的事宜,距离他们先前定下的日子还有一月左右,听起来时间尚还充裕,其实琐事诸多,办起来十分耗费精力时间。 -- 第132页 他从来就不希望苏永悦在他这儿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亲事上本该有的规矩习俗,他想操办的精细些。 招呼了声他便出门去了茶楼那边,之前跟钱得莱说过,婚宴时想请个楼里的师傅去做些糕点,今儿去挑挑样式试试味道。 常乐这个贪吃鬼本要跟着他一起去的,被他按下帮贾弘跑腿去了,天天的这般吃吃吃,那小子都胖了不少,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到时钱得莱刚好在门口送客人,在他拾阶而上时便笑容灿烂的迎过来,拱手作了个揖,热情的唤声少爷。 说过几次无需这般多礼对方也未曾遵从过,次数多了他也便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道:今日要劳烦钱掌柜了。 少爷说的哪里话,都是我应尽的本分。钱得莱又一拱手,顺势侧开身向门内伸手,少爷请。 下晌正是个喝茶的好时候,楼里的客人不算少,位置几乎都坐的满满当当,浓郁的茶香飘荡着闯进鼻息间。 少爷也不让人提前招呼一声,我也好留出个好位置给您。钱得莱带着他到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上坐下,略表歉意的对他微弯下腰。 坐哪里都是一样的,倒是我过来耽误了掌柜的功夫。余峰自是不介意的,他本也不是为了安安静静喝茶而来。 钱得莱听他此言连忙拱手道声惶恐,顺带的又跟了一大堆赞美之言。 余峰被他夸的尴尬,连忙岔开了话题询问师傅们这会儿可有闲工夫,若是忙不过来他抽个空再过来,莫要耽误了楼里的正经生意。 少爷放心,自是不会耽误事儿的。钱得莱对他拱手,转头招呼了一位伙计过来,吩咐了几句便将人打发去后厨。 楼中的点心种类算得上繁多,若是每一样都尝过怕是需要些时候,也容易腻口,挑不出所以然来,自是不会样样都端过来。 镇上有钱人家结亲之时也请过楼中的师傅,对此倒是有许多经验,他的这般要求也并不为难。 往喜宴上摆的吃食模样自是要好看讨喜方能增色,钱得莱让人端过来的都是往常用到过的几样,若是不满意再换过便是。 余峰对点心之类懂的倒是并不多,说是来挑点心,其实也不过是按他推荐的尝上一尝,倒是每样都觉得好吃。 村中人大多也是没那般讲究的,点心一类也不曾摆上桌,茶楼中的点心于他们而言普普通通的一样都是极好。 少爷若是满意,那便把这些定下了?钱得莱见他都尝过,端起杯子喝茶之时,带着些询问之意的开口。 口中点心的味道被茶水冲淡,唇齿间只留下浅浅的余香,放下杯子,余峰对他点点头,这些便不错,有劳掌柜了。 对方在此事上自是比他要在行的,推荐的点心其实不用尝便知如何,每样他都满意。 钱得莱躬身道声哪里,言待他成亲之时定是会提前吩咐好楼里手艺最好的师傅过去,让他无需忧心。 不知喜宴的厨子少爷可是有人选了?待得伙计将盘碟撤一撤,他方才对坐着的人又开口。 余峰喝茶的手顿了顿,带着些询问的抬眸看向他。 钱得莱带着笑答道:镇上几家酒楼的掌柜我倒是都打过交道,若是少爷需要也可为您推荐一二。 余峰微动眉梢,放下手中的茶盏,微沉吟片刻,方道:那便劳烦钱掌柜陪我走一趟了。 其实按照苏家夫妻的意思,是想在村中寻几个手艺好的妇人帮忙置办,往常有了什么红白喜事大多都是如此。 只是那般要麻烦些,物品菜肉的都需自个儿去采办,他这边忙不过来,苏家必定是要帮忙的,地里如今还需要照看,他们嫁人也需准备简单的酒席,如此下来怕是要辛苦。 酒楼请人便不同了,只需给足了银钱,一应事物均会准备妥当,师傅的手艺更是无需忧心,能省下不少麻烦。 镇子上的酒楼算不上多,毕竟整个镇子也就那么大,钱得莱均去过几次,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久而久之便熟络起来。 跟店里的伙计交代一声,他便带着人出了茶楼,伙计们都是干了许多年的老人了,偶尔有些什么状况也能应付,无需他时时刻刻的操心。 现如今是越来越冷了,吹过的风总是夹杂着寒意,还好今日的天气尚算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余峰踏出门时抬手遮了遮刚好打在脸上的光线,待适应时放下,脸上带了笑意,柔和了面容站在阳光里,仿若是谁家的翩翩公子。 余峰? 身边的钱得莱对他做出请的姿势,他还未回应对方顺着踏下台阶,便听见带着些不确定的声音,下意识抬眸顺着看过去。 来来往往的过路行人中,带着些惊讶之色站定的妇人跟姑娘十分显眼,与他对上视线时面容间更显诧异。 与她们不同,余峰却是微微颦起了眉,他实在是没想到会跟他们这般撞上,怕是会有些麻烦。 周芬只是稍愣了愣便回过神来,她上上下下将那一身锦衣的人打量几遍才敢确认,扯住自家闺女的手便快步走过去,我还当是看错了呢,竟真的是你啊余小子! 已是正面碰上了,余峰此时假装不认识显然是不大可能,他动了动眉毛便面色如常的点点头,婶子好,苏姑娘好。 -- 第133页 他本身面容便生的好,只是先前在村子里总是一身灰扑扑的破粗布衣裳不打眼,如今这浅青色的绸缎衣衫穿在身上,腰身笔挺的往这儿一站,越发的衬托了这幅俊朗样貌。 苏梅直盯着他的目光在与之视线对上时便垂下眼睫避开,面上带了些微红,捏紧手中帕子点头回应。 余小子,你这还当真是出息了呀!周芬一点不生疏的伸手扯了把他的袖子,捻捻手指感受顺滑的料子,看着他的眼神都在发光。 余峰不动声色的收了收手,将衣袖从她的指间滑出,对于她的称赞只是勾唇一笑,并未多说话。 站在他身边的钱得莱已是将两人打量了一遍,猜测对方大约是少爷在村里认识的人,便沉默着没插嘴。 苏梅见自家娘亲直接对人家上手,在身后轻戳了戳她的后腰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这般怕是会惹人厌烦。 你戳我作甚?只是周芬显然并未领会到她的意思,回头不解的瞥她一眼,也不等回答便直接收了视线,又堆了满脸的笑容道:余小子,你这是到这样的大茶楼吃茶呢? 虽说因着苏永悦的关系跟对方多少有过些摩擦,但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余峰不能这般便无视,微动了动眉毛道:哪儿能啊,只是帮店里的掌柜定个桌。 听他这般回答周芬却是不大信,她扫了眼对方,又看向茶楼排场的门面,撇嘴道:余小子莫不是怕婶子蹭你的茶吃,诓我呢吧? 婶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余峰笑着摆手,道:莫看我穿的光鲜,说到底还是村里那个穷小子,又怎会有闲钱到这等地方来消遣,不过都是掌柜抬举罢了。 周芬半信半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也摸不准他这话中真假,但想想近些时日他的大手笔,又笑道:你这又是买地又是盖房的,哪里还是什么穷小子,单是这身衣裳怕是也值个几两银子,可莫要说笑。 她虽是生活在村子里,但为了自家闺女嫁个有钱人家,还是有几分见解的,这等的绸缎料子可不是几十文钱的事儿。 余峰背在身后的手指微捻了捻,心中只觉得有些麻烦,这碰上了谁不好偏偏碰上苏家的人,我在成衣铺子里做工,自是不好丢了店里脸面,掌柜好心配的衣裳罢了,近些时日为了操持婚事,哪还有的这般闲钱。 这一来一去的周芬也未曾从他的嘴里套出些什么,心里头有些不高兴,微沉了沉脸便道:青砖瓦房的院子,总是比起我们有钱的。 钱得莱头脑向来活泛,眼看着自家少爷的眸中微露出不耐之色,转了转眼珠子便清嗓道:余小子,贾掌柜说让你随我看看酒家,这时辰可是不早了,还去是不去? 从未听过他这般对自己说话的余峰回头看过去,对方正冲他微挑挑眉梢,心中一动,抬手作揖道:真是对不住,耽搁了掌柜的功夫,我们现下便去。 周芬的目光这才转到那胖乎乎的中年人身上,对方先前站在后方默不作声,她也未曾注意,现下一看才发现穿着富贵,瞅着便是大户的老爷,这位是 钱得莱背着手,微扬着下巴看她,平日笑靥如花的圆乎脸上尽是高傲矜贵之气,似是极其施舍的瞥她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余峰看他这副作态实在是没忍住侧头抿着唇笑了笑,待得能憋回笑意才转回头,若不是先前便与之认识,连自己都要被骗了,这是茶楼的掌柜,钱老爷。 周芬听罢他的介绍眼睛便是一亮,这般大的酒楼,那可是真真的有钱人,忙理了理衣裳,笑眯眯的道:呦,原来是大掌柜。 钱得莱扬着下巴用眼角瞥她一眼,点了点头勉强也算是回应了,而后不等她再搭话,抬脚便从人身边走过,神色间还略有些不耐之色,显然是不愿在此耽搁。 余峰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带着歉意对二人拱手,道今日着实是没空闲,待得下回再招待,而后便匆匆跟上去。 嘿,这余小子,当真是没点礼数!这般扭头便走显然让周芬心中不悦,那般的大老爷若是能攀谈几句,指不定便能给自家儿子谋个差事呢。 汉子走过身边时袖摆轻擦过苏梅的手臂,让她微晃神的跟着看向他的背影,听到身边人的话才回神,垂了垂眸,抬手攀上她的手臂,好了娘,人家也是有事要忙。 被她这般安抚两句,周芬倒是也没再发作,心里盘算着回头在村里还是得寻他搭搭话,这来了镇上认的人都不一样了,可不得让自家人也沾沾光。 呦,这是哪儿来的小娘子呀? 苏梅正欲拽着自家娘亲离开,身前却是被人拦了路,脚下一顿抬眼看去,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儿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目光十分放肆的上上下下打量。 第67章 管闲事 故作清雅的着了一身白色锦衣的男子晃晃手中的折扇,吊儿郎当的笑看着她挑高了眉毛,面容神色看起来显然是沉迷酒色许久。 苏梅有些害怕的往娘亲身边缩了缩,紧抓着她的手臂,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虽说对方看着是个有钱的公子,但显然不是什么良配,周芬断不会送自家的女儿上去给人糟践,她家梅儿那可是要做少奶奶的,这等人便是娶回去了也是个玩意儿。 -- 第134页 她将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陪了一张笑脸道:公子这是要进去喝茶吧,那我们便不挡您的路了。 眼看着她二人便要走开,公子哥儿却是勾唇一笑并未阻拦,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小厮错了一步拦住对方去路。 何必急着走呢,我家公子最是友善爱交朋友,不如一起喝杯茶?小厮对着茶楼伸出手,做出请的姿态。 被人拦了路,周芬下意识的叉了腰便想发作,张了张嘴却是想起对方身份将话咽了回去,这等大户人家的少爷她们可是开罪不起。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过路人都是低着头匆匆离开,闲事也不是想管便能管的,到时再把自己个儿给搭进去可划不来。 这这位公子爷,我们不过是乡下来的农户罢了,哪有资格与您这般人物来往,可莫要折煞我们。既是得罪不起,周芬也只能硬着头皮服些软。 她在村子里向来是昂首挺胸从未这般低过头的,可如今遇上的人物却与那些乡里不同,人家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她们。 若看着是个正经的有钱人家,这般看上她女儿怕是要高兴死,可偏偏这瞅着便是个纨绔,到时平白被糟践了也不定会有名分。 哼,我家公子愿意赏脸你们还要拒绝不成?!公子哥笑眯眯的没有开口,小厮显然不想听她说些有的没的,摆出凶狠的模样,伸手便要来拽她身后的人。 公子公子,咱有话好好说哎!周芬下意识的伸手拦他,被不客气的一把拨开,差点没站稳栽倒在地上。 失去了娘亲的庇护苏梅更显慌乱,还没来的急后退便被一把抓住了腕子,不知轻重的力道扯的她生疼。 小厮瞅见她惊惧的脸却是露出冷笑,心中只觉她不识抬举,能服侍他家公子那是天大的福分,不感恩戴德便罢还敢反抗。 别、别这样,求您了苏梅被他拽着挣也挣不开,发着抖小声求饶,泪珠子从眼睛里滚了出来,模样着实可怜。 少废话!小厮却全然不是那般怜香惜玉之人,拽着她的力道更大了几分,收了收手便要把人拽回公子面前。 只是还未曾扯动人,他的腕子便也被旁边伸出的手握住,制止了他拽人的动作,心中一恼扭头瞪过去,哪个不知死活的多管闲事?! 余峰对上他恼怒的面容却没松手,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未免难看了些。 走出没多远便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看情况就知道是被纠缠上了,虽说与对方之间有些摩擦,但看到一个姑娘家被欺辱,也没法儿那般冷眼旁观。 心中已是有些绝望的苏梅听到他的声音愣愣的转头看过去,汉子无甚表情的侧脸印在她眼中,莫名的便安定下来,泄了口气的同时脚下都有些发软。 你这个啊! 没等小厮将骂人的话说出口,余峰的手指便一收,捏在他腕子的某处,对方疼的呲牙咧嘴的松了手,他亦缓缓的将手放开。 没了拽着她的那股力道,苏梅软了软身体便差点坐倒,还好被旁边的周芬扶住,揽在怀里拍了拍安抚。 哪里来的多事之徒?瞥了眼抱着腕子嚎的小厮,公子哥儿收了脸上的笑容,神情略有些阴翳的看向他。 余峰对上他的视线丝毫没有退缩,任对方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道:既是不愿,公子又何必强求。 你 呦,这不是李家二公子吗,今儿过来喝茶?钱得莱拦在两人中间,笑眯眯的人朝对方一拱手,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常来茶楼的那些客人总会脸熟,大多数他更是连家底都摸的清楚,对方便是其中之一。 这李家的二公子平日里便游手好闲,沉迷酒色也不是一天两天,好人家的姑娘双儿也祸害了不少,在镇子上的坏名声也算人尽皆知。 只是他这人好色却也滑头,欺负的大多都是平头百姓,有家底那些他是不碰的,少有惹出大乱子的时候,家里老爷子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 这般的脾性按理说是不爱来茶楼的,酒楼更符合他的喜好,但李二公子平日就爱装装文雅,手里握着把扇子晃来荡去,也是因此才有事没事来这里坐坐。 李家老爷与他交代过不止一次,在茶楼中喝喝茶便罢了,莫要招惹是非,据说这处是都城的商家开过来的,真要计较起来那可招惹不起。 因着这几句嘱托,李家二公子见到钱得莱向来是客客气气的,对方也笑眯眯的会拍马屁,哄的他高兴自然就顺眼许多。 可不是吗,有些时日没来,都想念钱掌柜这楼里的茶香了。他展开手中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目光却还时不时的往他身后瞥。 钱得莱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神情,笑眯眯的往前凑了一步,抬手掩在唇边压低了声音,道:这是贾掌柜店里新来的伙计,那姑娘是他的妹子,难得来镇上没见过世面,若是冲撞了公子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怪罪。 贾掌柜李二公子自然是认识的,他没少去对方的铺子里给他那些莺莺燕燕买东西,据说背后与这茶楼是同一个东家。 -- 第135页 他捏着扇子微动了动眉毛,对方既然开了这个口,这面子断然是要给的,虽说没找成乐子心里多少不甘,但一个女人而已,他也不缺,不过是瞅见了图个新鲜。 相比起这个,倒是没能给不卑不亢站在那儿的男人个教训,更让他觉得不畅。 虽有心想寻他麻烦,但看眼跟前陪着笑脸的掌柜,他终是舒了口气点头,成吧,既然钱掌柜都开口了,那我便给你这个面子。 多谢公子大度,钱得莱对他拱手,而后侧身示意茶楼,道:不耽误公子喝茶了,今儿您的帐都记在钱某这里,您尽兴。 对方这般给足了他面子,让李二公子的心情舒畅了些,微扬着下巴点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就此打住,带着小厮转身进了楼里。 眼看着他走了,苏梅一直提着的口气才总算是放下,歪了歪身子连手都在发抖,后知后觉的发现出了一身的冷汗。 余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对转过身来的人一笑,道:劳烦掌柜的帮忙了。 哪里哪里钱得莱下意识的抬了抬手想对他作揖,却很快反应过来转了个方向背在身后,掩饰般的清了清嗓子,道:你是贾掌柜手底下的伙计,帮你个忙也算是给他面子,不用放在心上。 余峰见他这般尽职笑了笑,对他一拱手便没再多说什么。 苏梅稍舒了口气便自己站稳,抬手理了理发丝衣衫,方开口道:这次多亏余大哥相助方才脱困,梅儿感激不尽。 听到她的道谢余峰转头,微摆了摆手回道:无需言谢,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方一家与苏永悦他们的关系尴尬,他也不想跟她们多有牵扯,言过之后便示意了钱得莱打算走人。 余大哥!苏梅见他要走下意识的错步拦下,对上他诧异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唐突,红了红脸垂下眸,道:帮了这般大的忙怎好轻飘飘的一句谢便罢,不若一同逛逛,买些礼物与你才好。 听她说这般话,周芬先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心里责怪她的不懂事,道个谢便行了买什么礼物,平白的花银子。 不过她的担心皆是多余,余峰显然是没有这份意思的,客气了,此事苏姑娘也无需放在心上,同是乡里自该出手相助。 可 在下还有掌柜交代的事宜要办,便先行一步了。见她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余峰直接开口打断,一拱手便错身离开。 苏梅伸了伸手似是想拽住他,但还有几分理智明白此举不妥,最终是看着他从身边走过,目光追随久久未曾收回。 周芬看她呆呆的有些疑惑,伸手轻推了推她的手臂,见人回神方道:发什么呆呢,我们快些走吧,莫等那公子哥后悔再出来了。 苏梅恍惚的应了一声,转头还想再看过去,娘亲却没给她机会直接拽着人走开,嘴里念叨着当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竟遇上这般倒霉事。 还算那余小子有几分良心,知道出手帮忙待走远了一些周芬才放慢了脚步,撒开拽着的手臂,比苏永悦那个白眼狼强多了。 心中还回想着汉子方才挺身而出的模样,听到她的话苏梅稍愣了愣,而后才想起,再过些时日那人便要与她从小不对付的堂哥成亲了。 不明的酸楚从她的心底升腾起来,脸上羞怯的神情随着收敛,捏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下意识开口道:他才配不上余大哥。 周芬未曾注意到她的话中深意,还当她只是厌恶苏永悦而已,顺着便接了话,先前便罢,如今这余峰会赚钱了,倒确实是便宜了那个哑巴。 不单单如此而已苏梅的目光沉了沉,这般的汉子与那灰扑扑的双儿站在一起怎能相配,当是她这般的姑娘家 她的脚步一停,脸上因自己的念头露出惊讶之色,她是在嫉妒?嫉妒那个自小便不如她的双儿? 咋的啦杵这儿不动?已走出两步的周芬察觉身边没人,转头便看她停在原地,纳闷儿的皱着眉头喊人。 苏梅被她的声音惊醒,唯恐被看透了心思,慌乱的摆摆手表示没事,抬脚走到她身边跟上,脸色依旧有些不大好看。 周芬直当她是方才受了惊吓还未缓过神来,看她不说话便也没再开口,盘算着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去,省的再碰上什么倒霉事。 低垂着头走在她的身边,苏梅微咬紧了嘴唇,神色间有些恍惚,或许是头回便受了帮助的缘故,她一直便对余峰心存好感,本以为也便如此了,现下却明了不是,原来一颗心早已是因他方寸大乱。 第68章 上门致谢 因着再不足一月便?汕?,余峰与苏永悦不好再见面,苏家已有些时日没再去,便是买了什么东西也是让常乐跑个腿送过去。 听他说为了避免在村中遇上,双儿最近已经被限制出门,大多时候都在忙活家里的杂事,真正的闭门不出。 余峰心里是觉得有些夸张了,但也明白是这里的规矩,他虽不在意也要顾及长辈的感受,一个月的时间算不上长,忍忍便也过去了。 -- 第136页 成亲所需要的东西他大多都置办了回来,规整了一番放在后院的仓房里,他头一年种地尚未丰收,里面现下空荡的很,足够堆下了。 待得临近婚期前几日,那些红绸灯笼便可挂一挂,到时定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象,他便是现下想一想心跳都要快上两分。 曾经没能建立起来的家马上就要在这里实现了,还略有些不真实,常常感觉是不是一觉醒来才发现只是一个梦。 每每有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余峰便会无奈的摇头笑笑,感叹自己怎的也变得这般爱想七想八。 少爷,菜洗干净了。常乐端过来的一盆菜上还沾着水珠,看起来绿盈盈的着实喜人,他放在案台上得意的一扬下巴,保管一点儿土腥都没有。 看见他这模样余峰发出一声轻笑,抬手便弹了他个脑瓜崩儿,在对方吃痛之时道:洗个菜便这般得意。 常乐不满的揉着脑袋,控诉的瞥他一眼,道:少爷,你整天骂我蠢还爱打我脑袋,这样不是越来越笨了吗 余峰笑着点头应了几声是是是,挥手让他到边上玩儿去别在这里妨碍自己做饭,待会儿炒糊了可全塞他嘴里去。 最开始的常乐对于他干点活儿还诚惶诚恐的,苦巴着一张脸追在后面要接手,现在是越发的心安理得起来,被他一赶就麻利的溜出了灶房。 如今做饭的地儿不再是那个简陋的小棚子,看起来总算像了那么回事儿,天气也是越来越凉了,有了屋子不用受罪,但弊端是通风没那般好,炒个菜油烟大的很。 每当这时候他便格外怀念抽油烟机,感叹科技使人进步,人民的智慧果然优秀,给日常生活添了多少便利。 不过也只是这般想想而已,现如今的生活虽有很多不便之处,但他却很享受这种平静,是在纷乱的现代社会中很难体会的。 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余峰闷了粗粮饭炒了两个菜便端上桌,今儿他才跟邻居换了些鸡蛋,挑出几个炒了一盘,另外一盘是上晌摘的野菜。 卖他鸡蛋的婶子是个俭省的,叨叨着叮嘱他手里有银钱了也莫要乱花,村里谁家舍得时不时的吃鸡蛋,还是跟旁人买,太过铺张了。 他寻思着回头得弄几个鸡崽子回来自个儿养,省不省的倒是另说,他总是去别人家买蛋确实打眼,自己家有鸡了能省不少事儿。 而且苏永悦马上便要嫁过来了,平日里总要给人吃些好的,要把对方养的白白胖胖的才行。 心里盘算着这些吃过饭,常乐便被他打发去灶房洗碗,这小子最近只吃不动的倒是胖了不少,给他惯的越发懒惰了。 叩叩叩 余峰刚伸了个懒腰活动身体消食,院里的门便被人叩响,动作顿了顿走出堂屋,嘴里应着来了,缓步过去开门。 余大哥。苏梅见着他唤了人,微垂了垂眸似是有些羞意。 放下还扶在门板上的手,余峰眼底留露些许疑惑,不知对方这般找上门来是为何,苏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苏梅听见他这般询问脸上露出抹笑,将手中提着的篮子递出去,道:前些日余大哥在镇上帮了忙,我心中实在感激,希望你不要嫌弃收下这些。 余峰顺着她的动作垂眸看过去,不算大的竹篮里装着圆滚滚的一筐鸡蛋,每个都清洗的干干净净,显然用了心。 这么一小篮看着不多,但也能卖不少银钱,以苏家人这般性情能送到他这儿来,心里是有些意外的。 先前的事不过是他刚好撞上了顺便帮个忙而已,后面也大多是钱得莱在出力,倒也不至于这般惦 记。 他没有伸手去接,抬眸笑了笑道:不过是个小忙,当不得这般的礼,心意我领了,东西苏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被他拒绝苏梅脸上的神色微顿,而后却坚持没有将递出的篮子收回,于苏大哥是个小忙,于我却是天大的恩惠,你要是不收,我心中难安。 一个姑娘家的举着个篮子在他跟前,僵持着不接似乎也不大好看,余峰犹豫了下,到底是接到了手里。 苏梅见他接了脸上方才又露出笑模样,这些鸡蛋可是她与娘亲磨了许久,废了很多嘴皮子才要来的,送出去心中才熨贴,不单单是这回的事,自相识以来受过不少余大哥的恩惠,早该上门言谢才是。 余峰想了想才恍然间忆起,她说的应该是头回碰见那事儿,过去这么些时日他其实早已记不大清了,难为对方还放在心上,严重了。 他本想着话到如此,东西也送了,姑娘家家的不适合在他这儿久留,应是也该回了,可显然她没有这份儿意思。 余大哥若是不介意,可能容我进去坐坐?你这里修盖许久我还尚未来过。苏梅这般说着似是觉得唐突,微垂着眸不太好意思的捏了捏袖子。 姑娘家在这儿与他单独说话已是不妥,进了门岂不是更说不清楚,余峰想她应该比自己更加明白才是,竟是提出这般要求。 但不管为何,答应是断断不能的,他动了动眉毛便要开口拒绝。 那自是不妥,你一个姑娘家跟我们两个汉子同处一室算是怎么回事儿,不想要名节了?常乐捋 着袖子踏出灶房看见自家少爷站在门口似是跟谁说话,刚靠近过来便听到这般言语,凑过去先他一步开口。 -- 第137页 看见他的家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在,苏梅红了红脸,有些羞怯的瞥他一眼,低声道:是我唐突了。 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衬托的她那张脸越发明艳好看,忍不住便要多瞧上两眼,常乐一挑眉梢侧眸看一眼自家完全无动于衷的少爷,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 妾有意,朗无情呐,白瞎了人家这般诸多的心思,对上的人却是全然无所察觉,一时间倒是同情起对方几分。 他帮自己推了也免得自己再费口舌,余峰在心里赞了声干得漂亮,将手里的篮子塞给他,叮嘱人去把鸡蛋挪出去,篮子还让人家拿走。 常乐堆着一脸的笑容应了声,提着一篮子鸡蛋走开,心里暗叹这姑娘有眼光,看上了他们家少爷,就是可惜呀,偏偏是一根木头。 苏梅瞅见汉子看自己的眼神清明自然,完全没有其它的意味在里面,心底难免有些挫败,微抿了抿唇,道:余大哥也在村中住了不少时日了,却一直没有机会与你好好说说话,日后应多走动才是。 余峰一时辨不出她这话是真心还是苏家那边有别的想法,微思索了瞬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自有机会来往。 苏梅抬手捏住垂在胸前的头发捋了捋,似是不经意的道:余大哥跟堂哥的婚期已是快了吧? 尚不足一月,余峰这般答了她,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待得那时,双儿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夫朗了。 苏梅顺着头发的手不禁使了些力,扯疼了自己的头皮,她皱皱眉撒开手,道:你是当真喜欢他吗? 余峰微讶于她不大顺畅的语气,却依旧对此点了点头,自然。 苏梅似是也察觉自己方才有些过激,僵硬的扯扯嘴角露出不大自然的笑容,尽量放缓了语气道:我的意思是,余大哥可莫要因为感激叔婶的好意,便贸然决定了终身。 像苏永悦那般平淡无奇的双儿,她相处十几年也未曾发现他身上有何吸引人之处,无一张艳丽面容便罢了,性情也无娇软之处,哪里值得汉子的喜欢。 余峰不知她这话何意,微皱了皱眉道:苏家叔婶对我的好意我自是记得的,但这与我心喜永悦并无关系。 心喜?苏梅捏紧了指尖,下意识便要开口道他那般脾性娶回来定是要生气,汉子还是了解的太过片面。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又咽了回去,如今他与对方的关系好,这般言语定是要像上次那般惹他恼的,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微吐了口气将那些不好的情绪压下去,她勉强又露出些许笑容,余大哥真心喜爱堂哥那自是好的,他能够许个好人家我这做妹妹的也为他开心。 她能说出这番话余峰倒是有些意外,先前的针锋相对倒是不显露了,他也不知这是不是对方真心,对此只言了声谢。 话到如此,他们也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常乐便提着腾空的篮子回来,笑眯眯的递到了姑娘的手里。 苏姑娘是苏小哥儿的堂妹,过些时日成婚可要来喝杯喜酒。看着她接过篮子,他似是无意的提了句。 不知是被哪句话戳痛,苏梅的神色变了变,僵着脸笑了笑道一定,而后对他身旁汉子福了福身方转身离开。 余峰盯着她的背影微颦起眉,眼中流露些许疑惑之色,走得这般干脆,当真只是来道谢的,先前还以为苏家对他最近赚取钱财之事不死心,又要打听些什么。 怎的,少爷不舍得?常乐见他看着对方,凑到他身边很欠揍的挑了挑眉毛。 胡说八道什么呢!余峰收回视线,嫌弃的一把推开他的脸,转身进了院子,本想着她是有些什么别的意图,看来是我想多了。 可没想多,人家是真的有些别的意图常乐撇撇嘴跟在他身后进门,只不过图的不是他手中银钱,而是整个人呐。 余峰全然不知他的腹诽,只在人跟进来的时候侧头嘱咐他去苏家跑一趟,那些鸡蛋看着不错,永悦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刚好送去给他吃。 常乐嘴上应了声是,心中却同情起那苏梅,上赶着送来讨好人的吃食,转眼就被心上人送到了未婚夫朗那里去,这若是知道了该是何等的心塞。 第69章 成亲前夕 近些时候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前两天还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余峰赶着去地里看过了,已是长出来的麦苗并为受到影响。 这入了冬后的雨下起来冷的渗人,只觉得风一吹便要冰到骨子里,衣裳穿的越来越厚,行动再不如先前那般利索。 但最令他忧心的却是逐渐临近的婚期,若当日还是这般的天气,许多事怕是都要受影响,兴致都会坏上几分。 兴许是上天怜悯他娶个媳妇儿不易,在婚期的前两三天竟开始放晴了,村里因下雨变的泥泞的路面随着干燥起来,他皱了好些时日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 头天一大早余峰便带着常乐忙活开,将该挂的东西挂一挂,该摆的物件儿摆一摆,想着是不大的工程,做起来却费事儿的很。 兴许是担心他们两个毛头小子啥都不懂,忙活没多久刘荷芳便上了门,成亲时双儿那边要布置的东西不多,有苏得志在家照看着便行。 她进门的时候常乐正踩着梯子往房檐上挂红绸,一张脸被映衬的红彤彤的,瞅见她就露出个喜气洋洋的笑容。 -- 第138页 刘荷芳摆摆手让他忙,自己轻车熟路的去了先前定为婚房的屋子,余峰果然正在里面忙活。 双喜剪纸已经糊在了窗户物件上,汉子此时抖着大红的被褥正要往床上铺,这是他特意在铺子里定的,绣娘们的手艺好,纹绣的样式十分精细好看。 按理说成衣铺子里是不做这些的,但谁让他是少东家呢,贾弘自然是早早的便为他打理妥当。 刘荷芳走上前,没等对方开口便接手了他的活,摆摆手让人出去帮常乐的忙,婚房里的物件摆设都是有讲究的,他个单身的汉子不懂,放错了她回头还得归置。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对方的一通话堵回来,余峰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没有跟人争辩,道了声辛苦婶子便从房里退出去。 常乐虽说近些时日懒惰了些,但干起活来手脚还算麻利,这么会儿的功夫已经挂完了堂屋房檐上的红绸,正扶着梯子下来准备挂其它的。 新修盖的房子人气还不那么浓,为了让家里看着喜庆热闹些,余峰买了不少的红绸布,装点起来看着也就像那么回事儿了。 眼里看到的红色多起来,连带着整个人都沾染上了更多的喜气,喜上眉梢的模样谁瞅见都知道是家里有好事。 除了这些装饰的东西,摆桌要用到的桌椅板凳提前都跟邻里说好了,等到下晌的时候人就帮着送过来。 单单他这个院子酒席怕是也摆不够,倒是也可直接在隔壁家里添上,像这等喜事大多数人都愿意帮把手。 考虑到现在的天气冷,坐席的时候怕宾客受罪,余峰提前多买了几个火盆,到时摆在桌边,点上终归是多些暖意。 他庆幸日子定的早,再晚些时候怕是就开始下雪了,到时这酒席更难置办,屋里的位置就那般大,摆不了几桌。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凑合着吃了点东西,稍歇了歇便要继续布置,余峰暗道成个亲当真不是件容易事儿,只是他忙的却开心。 桌椅送过来的时候苏草刚好在院外探头,兴许是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正忙乱,不大好意思进来打扰。 还是常乐眼尖瞅见了他,放下正搬着的长条板凳,招招手便让人进来。 苏草一直都惦记着想过来帮把手,只是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做腾不开手,一直到这会儿才有功夫来瞅一眼。 自从前段时间的那些糟心事之后,家里对他是越发的不待见,做完了活儿也不爱看他在眼前晃荡,倒是比以前还自在了些。 忙忙碌碌了这么许久,剩下的大多都是些琐碎的活儿,他过来刚好给刘荷芳帮把手,他们两个汉子还要折腾这些桌椅板凳。 苏草打量了一遍满院的红色,眼底也跟着被染上了喜意,他真心的为堂哥感到高兴,遇上了余大哥这般好的汉子,定是不会辜负了他。 咋的,羡慕啊?常乐见他杵在原地不动,用手肘推了推他。 有些出神的苏草被他这么一推转过脸,听到这般直白的问话面上红了红,道他净在这里瞎说,而后便跑开去寻刘荷芳了。 常乐扣扣下巴露出笑容,如今放下些事的对方比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好多了,旁人看着心里头也顺畅。 他这边还未再思索,屋里面便传来余峰喊他帮忙的声音,转头应了声便推开跟前的板凳过去。 几个人一块儿忙活,事情做起来便快了许多,临近傍晚的时候差不多都已经打理好,家里确认了能够摆几桌,不够的便支到隔壁去。 先前余峰在镇上商量好的酒楼厨子也在这时候来了,带着两个帮手,拉了整整一平板车的东西。 车子停下的时候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踏踏地面,院里听见响动的人没等对方敲门便迎了出来。 在村子里谁家能有只牛那便是富贵了,马匹这般的金贵东西基本也只能在镇上看到,从入村的时候开始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尤其是那些年岁小的娃娃,更是蹦蹦跳跳的跟了一路,此时看马儿停下,均是一副想摸又不敢的模样。 他们这般围在这儿东西不好卸,余峰让常乐把家里提前买好的糖果拿出来一些分给一群小豆丁,这才算是把人都哄走。 明天所要用到的食材厨子都带来了,满满当当的堆进了不算大的灶房,有些放不下干脆就搁在了门外头。 不少定下来的菜单需要长时间的炖煮卤制,所以要从今天就开始准备,这样明天才不慌乱,点心这类无需这般早准备,茶楼的师傅明儿一大早才会来。 厨子跟帮手三个人便占掉了灶房,完全不需要他们插手,看见人家下手麻利快速,余峰也没好意思凑过去帮忙,指不定还耽误了人家的事儿。 这从镇上大酒楼请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刘荷芳眼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子坐在灶房门口的板凳上,手里的刀子削来削去的忙活一阵儿,萝卜便雕成了花,忍不住的发出赞叹。 先前知道余峰花了大价钱从镇上请人她还觉得可惜,这做饭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何必要多花那么些钱,怪浪费的。 现下这么一看才知道着实是不一样,看人家那帮厨的小子切菜看都不看,手起刀落便是一盘子细的跟线似得土豆丝儿,她眼睛都看花了。 余峰对此只是笑了笑应了声是,人家挣得便是这份儿钱,自然是在上面下了功夫的,他们自然是比不了。 -- 第139页 刘荷芳本想是留下再帮忙做做菜的,眼看着她现在也帮不上手,理了理挽起的袖子打算回家去,刚好能赶上给家里那俩准备晚饭,也看看父子俩收拾的怎么样,到底是一个汉子一个孩子的,她有些不放心。 余峰没有多留,反正从明天开始便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聚在一块儿,那边怕是还有事情等着她回去操持。 苏草见她要走自己也没打算待,赶不及回去做晚饭怕是又要挨训斥,而且他一个双儿跟这一屋的汉子待一块儿也不是那么回事。 余峰亲自把两个人送出门,叮嘱今天早点休息,明儿一天可是有的忙,得把精神头养足了。 刘荷芳笑道无需他个小辈操心,倒是自己可别忙太晚,明儿新郎官若是脸色不好,那可是要让人笑话了。 被调侃的余峰不太好意思的笑笑,摸着后脖子应是,直到对方走远了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降了些。 明天他便要成亲了,不再是孜然一身,而是要做别人的丈夫,过个两年还要当爹,光这般想想就觉得心口涨的满满的,是从未有过的充实。 抬手放在胸前按住,感觉到咚咚的跳动,唇角露出浅笑,眼中是一片艳红,鼻息里是炖煮食物的香味,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即将会真正的拥有一个家。 少爷,你站在院子中间干什么?瞻仰过大厨手艺的常乐从灶房里走出来,看见他就纳闷儿的喊了一声。 余峰抬眸看过去,放下手笑道:怎么出来了,没待在里面偷吃? 被他看破心思的常乐咧开嘴傻笑两声,道他哪儿能这般的没规矩,其实是现在闻着怪香,但没一样做熟的,中看不中吃。 余峰心里差不多也猜到了个大概,斜了他一眼没有戳破,对方如今年龄还小,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贪嘴些也无可厚非。 晚上三个人留下,他得给安排住的地方,婚房当然是不能留人的,分给常乐那屋顶多再挤一个人,如今天凉了,不能跟先前一样凑合打地铺,那么睡一晚上是要着凉的。 所幸这些他先前便想到了,早早的跟附近邻里商量过,有空余地方的就把人送过去,挤一晚上问题不大。 村子就这么大,只要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大摩擦,能帮忙的地方大家都会帮,日后自己有了难处也是一样的。 等到灶房里那一锅烧肉炖熟,常乐早忘了自己说过什么,钻进去偷吃的满嘴是油,完了还要拉余峰下水。 他无奈的笑笑随他去了,反正今天的晚饭也要靠这些解决,爱吃便随他吃去,饭量再大也祸祸不完。 有些明天用到的浓汤需要就这么熬一晚上,厨子把灶膛的火拨小,夜里起来两回照看照看便行。 临睡的时候余峰担心把新铺的大红床褥弄脏,所以又铺了一层单子上去,这床是他定下婚事时重跟秦木匠定的,放宽了许多不说,还让人做了床架,夏天可以挂层纱什么的防蚊子。 先前那张床就搬去了常乐那里给他用,本身就是新物件,他自己也没睡多久,上面木头的味道都还没散完呢。 平躺在床上把手叠放在肚腹间,余峰却觉得有些睡不着,只感觉眼皮子挺困,意识却清明的很。 他不禁露出抹苦笑,别真的让婶子给说中,今儿睡不好觉明儿可要顶着黑眼圈去迎亲了,那多难看。 翻了个身他重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沉下心,脑袋里开始想象日后与苏永悦一起生活的情形,不知不觉间,竟也渐渐的陷入了沉眠。 第70章 迎亲 红色的绸料,衣领袖口均用金丝线绣了滚边,后摆上是大片的细致绣样,祥云漫开至前摆,随着动作仿若真的飘在天边。 常乐帮着理好衣领,看着人身姿挺拔的站在跟前,发丝梳理整齐高束在身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俊朗面容,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少爷真乃人中龙凤。 余峰对他的吹捧早已是习以为常,笑骂了句贫嘴,自己又垂头理了理袖摆,从未穿过这般艳红繁复的衣物,这个地方又没有穿衣镜,他无从得知自己如今模样,心中着实是没底。 常乐见他带着略微的不自在整理衣服,拨开他的手让人站定,帮他捋平多余的皱褶,道,少爷您就放心吧,相信我,您这模样别说苏小哥儿了,全村的姑娘小双儿都得着迷。 余峰任他帮自己打理,又笑着摇了摇头,他迷那般多人做甚,只需抓牢那一人便可。 未等他们再多聊,房门便被人叩响,媒婆催促若是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该出门迎亲去了,错过了吉时可不好。 常乐转头提着嗓门应了声就来,将余峰垂落在身后的发丝又梳理了一遍,确保哪里都整整齐齐才推着人出门。 因他的家里没有亲戚长辈,今儿的一应事物都是村长在帮忙操持,有他坐镇也能有几分排面。 来的早些的村人瞅见他从屋里出来,皆是称赞着送上了吉祥话,就差把人夸到了天上去。 余峰挂上笑容一一拱手回应,在村里待了这么许久,乡里乡亲的差不多都相熟,调侃他几句便放了人出门,可不能耽误正事。 心里面倒皆是羡慕人家有本事,先前一穷二白又来历不明,没人能看得上,现下摇身一变也算是村里的富户了。 -- 第140页 只是偏偏看上了苏家那小双儿,模样普通不说,脾性也算不上好,也不知这两个人过不过的下去。 这些说不上是担忧还是看热闹的心理自是没人会说出来,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打心眼儿里的觉得他们般配。 余峰对这些也不关心,日子是两个人过的,日后怎样谁也插不上手,他们认定了彼此与旁人自是无甚关系。 为了能让苏永悦风风光光的嫁给他,先前特意去找了大红花轿,这在村里可是少有,莫说是双儿了,便是姑娘家能有这份排面的也不多。 婶子姑娘的别提多羡慕,在大家眼里本是要嫁不出去的人,临了竟是有这般的福气。 刚好昨儿酒楼拉车的那匹马也被余峰征用,虽说算不上什么良驹,但好歹比牛和驴排场不是,他身高腿长的往上一骑还真算那么回事儿。 常乐倒是有些担心,因着身子骨不好,少爷以前从未骑过马,看人跨上去他还担忧会不会摔下来,见他稳稳当当的才算是松了口气。 余峰以前休假出门的时候跟战友骑过几回,算不上精通,但一般的走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匹马的性子又温吞,没啥危险性。 几乎是他的屁股刚挨上马鞍子,敲锣打鼓的声音便识趣的响了起来,气氛瞬间开始热闹。 浅吸了口气,余峰轻踢马腹开始前行,后面的大红花轿随着被人抬起来,配合着喜乐声晃晃悠悠的跟上。 两家离的不算远,往日走着去也要不了多久,但今天却没那般简单的便过去,迎亲的队伍得绕大 半个村子不说,路上还会被人拦下。 大多都是年轻人和孩子,说上几句吉祥话讨个铜板糖果啥的,这些余峰先前都已经准备好了,全交给了跟在马边的常乐去处理。 这小子性情顽皮的很,有时不好好的给人家还要反戏弄回去,面皮薄的被他搞得脸通红,还是媒婆看不下去怕耽误吉时开口提醒。 常乐也是难得参与这样的喜庆事儿贪玩儿罢了,不会坏了自家少爷的好事,人一喊就麻利的分了东西蹿回来。 锣鼓喧天的声响仿佛能传遍整个村子,路过的院子里大多的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有心胸的都带着羡慕赞一声排场不小,没心胸的斜着眼睛阴阳怪气的道铺张浪费。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影响不了余峰的好心情,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过,便是遇上纠缠不休想多讨些好处的也手一挥让人给了,就这么一回,铺张也就铺张些了,他高兴。 所幸的也没人当真不要脸面趁着这时候打秋风,了不起是多要几个铜板,完事儿还成堆的吉祥话往外吐,也算添了些喜气。 常乐扬着下巴走在马匹旁边,得意的好似成亲的是自个儿,听那些人赞叹还在心中暗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若是在都城,余家少爷的亲事,那必定是无上的风光。 弯弯绕绕的耽误了有小半个时辰,迎亲队伍才总算是接近了苏家的院子,锣鼓声越发的响亮,震的余峰耳膜都有些疼。 不等远远观望的人回去通知,动静便已经传进了刘荷芳的耳朵里,脸上露出喜气的笑容转身去了双儿的屋子。 迎亲的队伍被拦在大门外头,想接夫朗走可没那般容易,刁难的法子那也是层出不穷,余峰以前参加战友婚礼也算见识过,当时是看热闹,现下自个儿也算是当了回主角。 有些半大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歪招损招都能想得出来,拦着人半天也进不得门,唯恐误了吉时的媒婆急的满头都是汗。 所幸这些个人再怎样的顽皮,到底还是矜持不少,没那般多让人出丑的法子,余峰也算是应付得来。 过了几关,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了,常乐机灵的挡在前面把依旧没尽兴的人一拦,半玩笑的道他们是不是自个儿娶不着媳妇儿心有不甘,所以才这般卖力的挡别人好事,再耽搁下去等会儿酒席可是也没得吃了。 周围人被他这般说辞哄的一笑,年纪不大的几个小子到底是红了红脸,挺着胸脯说自己才不是那样的人,少给他们扣帽子。 常乐又随他们玩笑了几句,到底是把人给清开了,总算让了条进门的路,在一众起哄声中领着余峰进门。 平日里常来的院子也都装点着红色,热闹又喜庆,他拱手跟等着的苏得志行了一礼,直起身时开口唤了声爹。 苏得志背着手点点头,连道了几声好,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只侧身让开了路。 爹你放心,我日后定会好好对待永悦。余峰却是明白他想对自己交待什么,拱着手又行一礼。 苏得志露出笑容,眼眶却是略微的泛着红,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接人,自己默默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养育了多年的双儿终归是要交到别人手中的,纵然心里有千万般的不舍,他也要看着他从这个家里离开,从此以后便不只是自己的孩子,亦是别人的夫朗,往后更是会成为爹亲。 唯有余峰此人脾性好,对他家阿悦亦是体贴这点稍感放心,日后两人在一起过日子,也希望能互相扶持,相敬如宾。 余峰停在已十分熟悉的房门前,心跳却突然间有些加快,他抬手理了理衣服浅浅松了口气,才示意跟在身边的常乐高声喊出一连串吉祥的迎亲词。 面前紧闭的门板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下时便被人拉开,眼睛还带着红的刘荷芳脸上却是挂起笑容,一派喜气洋洋的将人迎了进去。 -- 第141页 双儿等嫁的房间其他汉子也不好进,唯有余峰抬脚迈了进去,先是对跟前妇人弯腰作揖,而后方才看向床铺那里。 苏永悦平日里穿的一贯朴素,此时却是一身艳红,映衬的一张脸蛋白皙,唇上似是略施薄脂,透着些红润,带着羞怯半垂的眼睫微颤了颤,未敢抬头来看他。 刘荷芳在他的小臂上轻戳了下,余峰方才回过神,他转开视线轻咳了声缓解自己竟看呆了去的尴尬,眼珠子却又忍不住往那边瞟。 余大哥,这夫朗都是你的了咱回去再看,可莫要误了吉时。站在门槛儿外等候的常乐瞅他杵在门口不过去接人,特意扯开了嗓门儿调侃。 院子里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让余峰都不禁感觉脸上热了热,转头瞪了一眼笑的最欢的毛小子。 就连他身边的刘荷芳都忍不住掩唇笑了笑,伸手拍在他的手臂上提醒赶快去接人。 余峰抬手握拳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总算迈开了步子走到床边,坐着的人交叠在腿上的双手紧了紧,心里应是跟他同样的紧张。 一撩衣袍屈膝在双儿跟前蹲下,余峰微仰头对上他垂落的视线,笑着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指间的银环触在一起,永悦,你真好看。 这般直言令苏永悦心跳更快,小小的瞪他一眼便掩饰的将视线撇开,却未曾抽开被对方温度覆盖的手。 余峰含着笑意的眼睛又看了看他,将人脸颊带着红晕的羞恼模样映在眼底,门外又响起催促之声时方才站起身,弯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身体突然腾空让苏永悦有些紧张,下意识的抬手环住汉子的脖颈,抬眸时撞上对方看向他的目光,微顿了顿便垂眸避开。 余峰脸上的笑意从进门开始便没落下过,此时夫朗在手心情更是愉悦,将人往上抱了抱,便大踏步地出了门。 等在院子里的人见着他们出来,顿时便开口起哄,杂乱的人声合着院外的锣鼓声闯进耳朵,更是让苏永悦垂了头缩在汉子怀里不敢抬眼去看,只觉得一张脸都热烘烘的。 从热情的乡里间抱着人穿过,余峰的心中却是十分满足的,不厌其烦的对众人道谢,让他们莫要忘了待会儿去吃酒。 在哄闹声中出了院子,媒婆很有眼力见儿的掀开轿帘,让他将抱着的双儿放进去坐稳,方才喜气洋洋的说了一串的吉祥话。 余峰看了眼已经放下的轿帘,转身走开跨上了马背,对站在院门口的苏家父母再次拱了拱手,而后随着一声起轿踢了马腹,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 与来时相同,他们需要绕大半个村子走,将所有的喜气都散出去,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才行。 第71章 拜堂 余峰出门迎亲之时,大多数宾客都已经上门,村长带着人帮忙安排妥帖,自家院子跟隔壁家的都已经坐满。 苏有财咔咔的嗑着瓜子,身边的地上落了一地的瓜子皮,他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道:这亲事办的排场不小啊。 嗒,苏智渊将手里的杯子搁在桌子上,似是不屑一顾的撇撇嘴,这算什么,回头堂姐找个好人家,排场比这还大。 是是是苏有财听他这话连连点头,动作没停又往嘴里塞了颗瓜子,含糊不清的道:我这妹子样样都比那苏永悦强,肯定能嫁个顶好的人家。 苏智渊勾唇冷笑,道那是,苏永悦算什么呀,一个脾气不好的哑巴,余峰一时新鲜将人娶了回来,早晚是会烦的。 行了,少说两句吧。本不愿开口搭理的苏梅见他们越说越过,终还是皱着眉制止,这一桌不是只坐了他们几个,回头再传出去了对名声有碍。 他们两家的关系算不上好,但血缘亲情摆在那儿,苏永悦成亲再不情愿也得上门,苏家老太太跟他们爹娘辈分摆在那儿,所以被安排在了堂屋里,几个小辈就坐在院中,同桌的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小子姑娘。 苏草没有跟他们挨着坐,中间隔了两个人,他们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有心想出言反驳,却又不愿在堂哥大喜的日子惹出什么麻烦。 苏梅开了口倒是让他无需再纠结,她这人一向如此,心中便是再不喜堂哥,也不愿在外人跟前露了刻薄。 两个人不再多说,苏梅便收回了目光,没人知道这满眼的红在她看来是多么的苦,这次竟是在苏永悦那里输得惨。 她拿起桌上杯子喝口水,压下心中的不畅,远远的却是有锣鼓声传进了耳朵里,放下杯子,她的脸色更冷几分。 听见迎亲队伍回来的动静,隔壁的宾客都热热闹闹的聚了过来,院子里站不下便站在了门外。 余峰骑在绑了红色花球的马匹上,手扯着缰绳身姿挺拔,任谁见了都要赞上一句俊,暗道苏永悦好福气。 手上使力在人群外停下马,面对大家的祝福他满脸喜气的拱了拱手,而后翻身下马理了理衣袍,转头去了后面的花轿旁。 这里没有什么要踢轿门的规矩,只等着媒婆一串喜庆的话说完,便撩了布帘将人从里面抱出来。 随着他抱人过来,起哄的人声更是高亢,竟还隐约听见让他们快些生个大胖小子的话传来。 莫说是苏永悦了,便是余峰也觉得脸上有些臊,抱着人的手紧了紧,不觉得加快了脚步,又被人调侃这新郎官儿是心急了。 -- 第142页 在一片带着笑意的起哄声中跨进院门,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倒是显得越发的喜气了。 作为主婚人的村长就站在堂屋门口,已是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笑意,苏家父母站在他身边。 他们不需要跟迎亲队伍一样绕着村子走,所以先他们一步过来了,之前他们便说好,因着余峰没有父母,高堂的位置便由他们来坐。 虽是有些不合规矩,但到底是情况特殊,以前也不是没有这般的例子,总比位上空空要来的好看。 那边余峰一路抱着人目不斜视进了堂屋,站在桌边的苏梅视线随着他们,两只手绞紧了帕子,几乎要将脆弱的料子撕扯开。 打小她便因长得俏又是个姑娘更受家里人的疼爱,村里的小子们也爱跟她玩儿,相比起来苏永悦这个灰扑扑的哑巴双儿根本不惹眼。 偏偏这样一个人却傲气的很,被欺负了不像苏草一样受着,拼着挨打也要揍回去,倔的不讨人喜欢。 苏梅觉得,他浑身上下从样貌到脾性,没一处是惹汉子喜欢的,便是上赶着给人做个小对方都要考虑一番。 可现如今艳红的颜色消失在堂屋门口,她收回目光随着众人坐下,心中有意的汉子却是将她最讨厌的人娶了回来。 余峰抱着双儿进了堂屋,在准备好的蒲团前将人放下,红绸的两端便被分别塞入两人手里,中间坠着一颗大红的花球。 苏家父母跟村长点头示意过,方才带着些紧张理了理身上特意为今天做的新衣裳,在两个主位上坐下来。 一拜天地! 余峰手扯红绸,带着身边的苏永悦面向门外跪下,对着蓝天白云叩下三拜,自此上天可鉴,他们将相守一生。 二拜高堂! 端坐首位的两位长辈面露欣慰,看着他们转身重新跪下,眼中泛起些水色,自此他所爱之人的父母,便是他的父母。 夫妻对拜! 跪下之时他们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眼底都流露柔和之意,顿了顿方才弯腰叩首,自此他将与对方相互敬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牵扯的红绸拉在他们手中,仿若他们此生便紧紧相连,余峰以前并不懂得这古老的规矩有何意义,现下顺着自己的手看到对方手中,却是明了了其中用心。 他牵着自己的双儿迈出去,宾客们捧场的拍掌,接连不断的吉祥话围绕着他们,一直到踏入新房之中。 灶房早已经备好的菜被帮忙的村中妇人陆陆续续的端出来摆上桌,碟子都是厨师自个儿带来的,摆的精细又漂亮,盘边还点缀着用蔬菜雕琢的花朵。 村里头的人家谁舍得去镇子上的大酒楼吃东西,这么好看的菜品还是头回见,筷子伸了又伸一时间竟是舍不得下手。 待得真正尝上一口,好吃的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有些看着就是普普通通的菜,竟能做出这个味儿来! 村里其他人家的酒席,了不起了每桌一肉一鱼一鸡,并且只有那么几颗肉块儿,哪像这般成盘子的不说,还好吃的上天。 众人这心里不禁感慨,这余峰当真是出息了呀,这么好的菜得花多少银钱,听说那厨子还是从镇上大酒楼请的,可真是舍得。 这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嫉妒,嫌他败家不知节省,手里刚有了富裕便如此挥霍,当真是没有远见。 余峰到底年轻些不懂事儿,怎的嫂子也不说劝劝,这么些银钱如流水般的花出去,着实是浪费。周芬阴阳怪气的这般说话,手上的筷子却是不见停。 刘荷芳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弟妹说笑了,人家余小子的银子自是爱怎么花怎么花,我这又哪里管得住。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周芬吞下一块儿油亮的红烧肉,又夹了块儿在碗里,他这无父无母的,你与大哥便是他的长辈,哪里管不得,要我说,这银子就不能攥在小辈的手里。 管在她手里好方便他们上门打秋风?刘荷芳在心中冷笑,但今日办喜事她心情好,不乐的与她起争执,面上只笑了笑便没再搭话。 见她就这样不吭声了,周芬张了张嘴似是还想再说什么,隔着苏得文坐的苏得才却是轻咳了一声制止,而后在她不解的眼神中朝苏家夫妻举了举杯,道:还未曾恭喜大哥大嫂得此佳婿。 虽说不知他肚子里在想些什么小九九,但人家笑盈盈的敬酒总不好不回,苏得志随着举杯道了声客气,与人喝了一杯。 苏得才放下杯子,看了眼正喝鸡汤的老人,微收了收脸上笑意道:母亲的年岁如今越发的大了,最是喜爱小辈陪在身边,先前我们之间虽有些摩擦,但到底是血脉亲人,往后若是得空,让阿悦带着余小子多回去看看。 刘荷芳正夹菜的手一顿,侧眸看着那张虚情假意的脸微皱了皱眉,先前他们上门这些个是满脸的不待见,如今主动让人回去能安什么好心。 苏老太太放下已经见底的汤碗,任着身边的二儿子给她又盛一碗,顺着话道:得才说的不错,日后闲来无事多让他们去串串门,几个小辈也在一起多玩玩儿,得财和智渊不小了,刚好也跟着余小子学习学习。 刘荷芳这下可总算是觉出味儿来了,感情是还惦记着余峰在镇上那差事呢,顺便的指不定还能从人那儿打打秋风。 -- 第143页 母亲的话我记下了,孩子们那边我会知会一声。苏得志点了点头似是应下了,话实则说的模凌两可,知会归知会,人去不去还要另说。 可苏得才坐在这儿却是不容他这样敷衍,闻言直接道:不如就等回门儿吧,看望过大哥大嫂之后,刚好也回去看看母亲,熟络熟络日后逢年过节的也好上门。 将日子这般一具体苏得志这边便不好敷衍了,这坐了满屋子的乡里,村长也在旁边,他总不好拒绝老母亲看似合理的要求,赶明儿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 他犹犹豫豫的半晌没说话,刘荷芳便知他不好做答,她家汉子哪哪都好,就是一碰上老娘的事便容易被拿捏,到底生他养他一场,她倒是也能理解。 这孩子今儿才娶回来,哪儿能就说什么回不回门儿的,来来来,这满桌子的菜都要凉了,别光顾着说话,多吃点,这汤可是厨子熬了一晚上的,娘你多喝两碗对身体好,来村长,您也喝一碗。 她这般的一通招呼,起身又要去给村长盛汤,苏家几人倒一时间不好再开口,糊弄着便把事儿到这儿了,脸上多少都有些不好看。 人家大喜的日子,又有村长在旁边坐镇,他们不好发作,只得默默的咽下这口气,多吃两口菜泄愤。 那边余峰作为新郎官自然逃不了敬酒的命运,将人送入新房安顿好之后便又出了门来,直接被拽到了酒席之间。 院里坐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平日里在村中没少来往,今儿看见他这喜宴的排场都道羡慕,直言日后有什么好事儿可得带带哥儿几个。 一群直来直往的汉子没什么坏心,其实也就是调侃他两句,余峰笑呵呵的应了,也不矫情,接过杯子喝了酒。 众人起哄着说他痛快,拿了酒壶还要满上,他摆了摆手道过会儿再陪他们喝个痛快,现下要去招呼招呼其他宾客。 汉子们有几个是成了亲的,知道这宴席的流程,倒是没多拦,摆摆手让他去,完了不忘加上一句可别逃,记得回来。 余峰笑着应下让他们先吃好喝好,自己转身先去了堂屋那边,里面坐的大多都是长辈,几位老人在村中也多有声望,他不能失了礼数。 他在这边真正熟识的人不算多,大多都是苏家那边请的客人,本来说是让贾弘跟钱得莱凑凑热闹,后来想着他们的身份怕是不方便,今儿一大早便只派人送了丰厚的贺礼。 待回头去了镇上,他得做东请他们吃个饭,这么多时日以来自己也没少受他们的照顾,顺便道个谢总是应该的。 第72章 喜宴 外面的喝酒吵闹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苏永悦的耳朵里,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余峰的声音,他皱了皱眉,担心对方喝多了伤身体。 但今天这样的日子,敬过来的那些酒怕是推不掉,疯也就疯这么一回,他松了眉头不再去多想。 正发着愣,门口那边传来吱呀一声响,是有人进来了,苏永悦猜着应该是苏草,余峰离开的时候说过会让对方给他送些吃的过来。 探了探身看过去,正关了门走过来的人却显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在一起。 堂哥今日这打扮着实是好看。苏梅走到床边,看着被围在一片艳红中的人脸上挂着笑,却并未透到眼底。 苏永悦与她从小便不对付,明白她绝对不是来祝福自己的,听罢她的话也只是微抬眸注视着她,并未有其它反应。 苏梅却似乎全然忘却了他们之间的不和,自顾自的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探出手去搭上他交叠于腿上的手。 未等她曲指握住,苏永悦便将手从她的手下抽出,并往旁边挪了一挪拉开距离,摆明了不想搭理。 被拒绝的苏梅未曾动怒,收回落空的手,又道:余大哥当真是顶好的汉子,堂哥嫁与他是好福气。 余峰好不好苏永悦无需从她的口中得知,亦是不懂她为何特意跑来这里说些有的没的,恁的聒噪。 见他神情未变始终不理会自己,苏梅轻抿唇角,捋着自己垂落身前的发丝,前段时日我去镇上碰到了一个纨绔,差点被轻薄了去 苏永悦诧异的转头看她一眼,这般对名声有损的事当是要烂在肚子里的,这般告诉自己是何用意? 我当时害怕极了,甚至想着他若是当真对我做些什么,我便一头撞死苏梅捋着头发的手微顿下颤了颤,每每想起那时情景她还是会害怕,可是余大哥救了我。 苏永悦的眉梢微动了动,他跟余峰成亲前的一月左右都未曾再见过,倒是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在我最无助之时,他便那般出现在我面前苏梅的眼底流露出些不明意味的光彩,两次。 听到这里,苏永悦隐隐觉出些不对味儿,他眉头拧得更紧,静等着对方的下文,特意跑到这里来,绝不仅仅只是说这些。 堂哥苏梅转眸看过来,脸上的笑意渐敛,看着他的眼神刺人,说出的话却深情,我心悦于他。 心中早已有些隐约预感的苏永悦并未惊讶,只是盯着她的目光逐渐冷却,大喜之日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些,看来是刻意添堵的。 -- 第144页 看见他这般神情苏梅却是又露出笑容,并且发出愉悦的笑声,她抬手掩了掩唇,道:堂哥,你一个双儿,能得他多久的喜爱? 言下之意她即便不说,苏永悦也已是明了,说他心中不恼是骗人的,这般无所顾忌惦记他刚成婚的夫君,他可说是恼急了。 沉着一张脸站起身,他一把便扯住对方手腕,力道之重全然不顾及她是不是会疼,将人从那张大红的床铺上拽起来。 被他这般粗鲁对待,苏梅的脸上却反而带着笑意,她等待对方一巴掌抽过来,狠狠的给她一个教训。 见她不惧自己对她动手,苏永悦的唇边露出冷笑,并未如她所愿抬手打过去,而是扯拽着走向门口。 苏梅眼看着他将门拉开,腕上随着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扔出门外,而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门内的苏永悦转过身,沉着脸拍了拍手,对方这般伎俩用过多次了,当真以为自己蠢的回回上当,大婚之日揍她不合适,赶出门去还是做得的。 而那边苏梅被他不客气的推出去,晃了晃才站稳,院内酒席上众人正热闹,谁也没注意这边小小的动静。 她脸色难看的扭头瞪着紧闭的房门,这人不知是学聪明了还是收敛了脾性,她那般不要脸面的言语,竟只是这样轻飘飘的就完了? 姐姐,你怎的在这儿?端着托盘走过来的苏草看见她停了停脚步,目光往她身后的房门上放了放。 苏梅收了收脸色理好衣服,抬眸瞪他一眼,看看他手上端着的吃食,冷笑道:在家做活还没做够,跑到这里来当奴才! 朝自己身上撒火明显就是在里面受了气,苏草习惯了被她责骂,当下便垂眸不语,他心知现下无论说什么都要让对方更恼火,闹的太大要给堂哥他们添麻烦。 他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苏梅最是看不上,真是没得半点出息,怪不得那洪家的汉子看不上你,下贱的软骨头! 一个姑娘家家的怎的说话这般恶毒,你这般的怕是更没人看上。在席间瞅见这边情形的常乐不放心过来看看,刚好听见她言语不干净的骂人,当下便不乐意了。 苏草是他们家少夫郎的弟弟,那便是他的弟弟,哪能这样白白让人欺负了去,上前便将人拽到了身后。 你苏梅被他指责心中恼火,出言便想反驳,而后却是在他们之间打量几眼,脸上挂上冷笑,我说怎的这些时日与他们走的这般近,原是勾搭上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常乐未等她说完便开口制止,转头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又道:苏姑娘若是落得个长舌妇的名声,可不讨人喜欢。 被恼火冲昏了头的苏梅这才想起现下是个什么情形,被人听见这般言语终归是不好,到底是她的亲弟弟,苏草若没了名声她也得受牵连。 压了压心口憋的气,又瞪了不成器的双儿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冷哼了声从二人跟前走开,一个两个的净会惹她不快。 谢谢你啊常乐哥。看着她人走远,苏草才带着歉意对他笑笑,本是不愿给他们添麻烦的,到头来还是让他帮了忙。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日后也莫要这般的好脾气,她骂你便骂回去,余大哥跟苏小哥儿肯定给你撑腰。常乐毫不在意的朝他摆摆手,早看不惯那一家子了。 从小到大都这般苏草早已经习惯了,而且他在家里不受宠,顶嘴难免吃苦头,到时还要给堂哥添麻烦,他忍忍便也过去了。 这些话他不好跟对方说,面对他的好意便只能笑笑,道堂哥估计饿了,他得把这些吃的给人送进去。 常乐知道他是特意来给人送饭的,侧身让开路让他快去,看着他进门轻叹了口气,心道摊上那样一家当真命苦,摇着头回到了席间。 关上没多久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整理衣摆的苏永悦抬眸看过去,这会儿见着的总算不再是讨厌之人。 苏草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来到床边打量了眼他不大好看的神色,开口道:姐姐她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看他眼中透着担心,苏永悦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那个女人从小到大就爱拿他是双儿说事,听了这么多年都不爱搭理了。 只是她惦记余峰这事儿有些窝火,还在成亲之时特意以此刺自己,心中着实是不大畅快。 见他不愿再提,苏草便不多问了,没得在这种时候影响他的心情,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我去灶房拿了些吃食过来,大半天没吃东西,堂哥饿坏了吧,过来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去换。语:木一希:木。 苏永悦也不愿再去想那糟心的事儿,顺着他的力道便起身到了桌边,饭菜的香味立刻便钻进鼻子里。 一大早的起来就被折腾,只有娘亲塞的两块点心垫肚子,他早就已经饿了,镇上请来的厨子手艺好,做的菜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他吃东西一向不挑嘴,苏草拿的又是方才在宴席上尝过觉着好吃的,示意对方在身边坐下,便拿了筷子吃起来。 我已经吃过了,堂哥你吃。他尝了口菜转头看自己,苏草便领会了意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不用惦记自己。 -- 第145页 他这般说苏永悦便没有多过问,大酒楼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不一样,即便是同样的食材炒出来的也不是一个味儿。 苏草托着下巴看他吃东西,顺道的把人打量了一遍,从未穿过这般鲜艳色彩的人竟然还挺合适,面容都映衬的比先前柔和许多,堂哥你真好看。 被他这般夸奖的苏永悦停了停筷子,转头对上他笑盈盈的眼睛,伸出手去戳了下他的脑门儿。 他用的力道轻,苏草一点都不疼,抬手摸了摸笑得更开心,道他莫要不好意思,自己说的可是大实话。 苏永悦心道他最近嘴巴也是学的越来越贫了,笑瞪他一眼便没再管他,继续执了筷子吃东西。 堂哥,时日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便成亲了。苏草记得半年前村里人还说他这脾气定是要嫁不出去的,谁能想到,如今便许了人,比苏梅都要嫁的早。 苏永悦瞥他一眼,唇边露出抹淡笑,他本已做好一辈子都陪在爹娘身边的准备,谁料就有了这么个意外。 因着那些误会,他起初对余峰的印象并不好,从未想过自己和他之间会有什么纠葛,如今却发展成了这般局面。 堂哥变了许多。苏草看见他笑,捧着脸感慨,如今的堂哥相比以前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少有一点就炸的时候。 苏永悦听他这般说微微一愣,其实这般感觉他心中也有些,有时想发脾气的时候想一想余峰的好,便会觉得没必要与那些人置气了。 村里的老人常说有了汉子的姑娘和双儿就不一样了,他当时并为放在心上,只觉得都是同一个人,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现下当真身陷其中才明了其中深意。 苏草见他似乎在沉思什么,脸上表情柔和,跟着笑了笑,总是护着他的堂哥能有自己的归属,他是极开心的。 门外不知因何而起的欢呼声唤回了失神的苏永悦,转头看了一眼,想起余峰还在喝酒,不免有些担忧的皱皱眉。 堂哥不用担心,有常乐哥在他身边照看着呢。苏草看见他的神情,轻拍了拍他拿筷子的手。 常乐机灵,应该能为他挡一些,苏永悦这般想着便收回视线,村里难得办场喜事,随他们去玩儿吧,各自都有家里的婆娘照看,出不了什么大事。 收了心思吃饭不再管外面的动静,心中盘算着等人回来,苏梅那事儿还得跟他好好算算,闲的没事去招惹什么花草。 第73章 洞房花烛 汉子们只要闹腾起来喝酒,没几个时辰是消停不了的,刚何况赶上了这样的大喜事,可不得趁着喝个痛快。 上了年纪的长辈没有年轻人的精力,吃过宴席便早早的离开了,一起的还有女眷跟双儿们。 有些年岁不大的毛头小子要学着大人喝酒,被娘亲拧着耳朵拽走,念叨着莫要学这些坏毛病让人不省心。 留出吃酒的那几桌,其它的来帮忙的妇人都帮着收拾了,灶房剩下的菜不少,留着吃不完肯定是要坏的,刘荷芳做主让各家捎带些回去。 大厨做菜用的都是好东西,少见荤腥的村里人自然是高兴的,甚至桌上有些没吃完的都有人挑了干净的装好。 刘荷芳正在灶房里忙着帮他们分菜,周芬便带着孙秀兰走了进来,看那些吃食已经被拿得七七八八,当下便有些不高兴,我说嫂子,你这明知我们家里人多,怎的也不说多留些。 在灶房拿菜的大多都是帮了一天忙的,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只是拿了些桌上的回去,这干活时候不见人影的还有脸面发脾气。 到底是不愿意在今天的日子惹什么不痛快,刘荷芳只是皱了皱眉只当没听见,道:娘她们回去了? 周芬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吃完饭便觉得乏,其他人便跟着走了,只剩下她跟弟媳留下捎带些东西。 常吃席的都知道主人家一般都会多准备吃食,剩下可以但不能少,那是待客不周,桌上那些翻动过的她不稀罕,便直接来了灶房。 余峰今儿这宴席是下了血本的,不光菜色好,饭后那几碟点心也是好吃的很,听说就是在上回那家茶楼请的厨子。 他们吃着这些东西是又嫉又羡,念叨着余峰不会过日子,这得花多少钱,还不如省省孝敬给他们呢。 刘荷芳将分出来的东西递给身边的妇人,笑着感谢人家帮了一天的忙,互相客气了几句便看着人出去。 周芬不乐意的瞥了她一眼,视线四下打量灶房的东西,挽了挽袖子便上手去拿,还不忘招呼孙秀兰,嘴里边念叨着这么好的吃食平白的都送给了外人,真是不会过日子。 刘荷芳见她这般不客气的直接提了篮子往里装东西,心中是十分的不待见,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她置气,只麻利的收拾出了一些留着给余峰他们明天吃。 嫂子你还留这些干什么,余小子估计也不稀罕这些,拿回去给几个小的尝尝鲜吧。周芬看见她的动作却是过来要翻腾,多拿些他们不是能多吃几顿好的,反正现在天冷放得住。 她拿些东西刘荷芳是不想跟她计较的,但不代表能容忍她得寸进尺,礼没上多少却带了一大家子过来不说,捎带东西还不知收敛些。 差不多行了,外面还有人在,别弄得自己难看。刘荷芳一把推开她的手,语气上有些不客气。 -- 第146页 嫂子这是怎么说话的,拿几口吃的怎就难看了,都是一家人怎的就小气成这般模样!被她这般说周芬有些恼了,插着腰就提了嗓门儿。 她身边的孙秀兰估摸也是觉得不好看,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性子绵软在家作不得主,即便不想来也得跟着。 家里几个小的都还未婚嫁,弟妹确定要这般跟我闹,让大家都来说道说道?刘荷芳不愿意跟她吵架,只侧脸瞥了眼门外。 她方才那一嗓子已让不少人看了过来,周芬到底是理亏的,真要掰扯起来她肯定落了下乘,败了名声回去老太太肯定训斥。 黑着脸瞪了对方一眼,挎着篮子扭头走了,到底是有了出息的双儿婿,近些时日态度是越发的硬气了,当真是没半点亲戚情意。 见这边没闹起来,其他人便不再关注,这两家的事在村里这么些年了都知根知底,没得闲心去搅和。 这点小摩擦倒是完全没惊扰了汉子们喝酒的兴致,成亲前买回来的那些酒单单在他们这儿便下了好几坛。 便是酒量再好的也搁不住这么造,闹腾了半晌一个个都烂醉如泥,有些不放心等在这儿的家眷不乐意他们再喝下去,招呼着去扶人。 余峰有常乐照看着挡了不少,到这会儿也已经是神智不清了,被他扶着去了婚房,院里的残局有刘荷芳操心。 苏永悦见他跟摊烂泥一样被扶进来脸色便不大好,却还是从床边起身帮着将人放下,嗅到他满身的酒气皱了皱眉。 常乐小心的看了眼他的神色,扯着笑道:哥夫郎别恼,余大哥今儿成亲,肯定是一圈人轮着灌他,这又不好推拒才 苏永悦自是知道的,不高兴不过也是担心他伤了身体,他缓了缓神色点头,示意对方也赶紧去休息,方才估计也喝了不少。 等常乐出了门去,他才叹了口气,蹲下身将汉子脚上的靴子脱下来,废了力气将人在床上摆正。 永悦永悦余峰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他的名字,因为头痛皱起眉,而后胡乱的扣住他的手腕,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本想帮他松一松领口的苏永悦被抓着腕子动作一顿,唇边挂上轻笑心道声傻的,而后看他一扭头睡了过去,方才将自己的手腕抽出。 门外这时候又有人进来,他回头看过去便见着端了盆水的刘荷芳,对方走上前将水放在床头,瞅了眼睡着的人,道:给他擦擦吧,外头你不用操心,我带人帮着收拾了就行。 她办事一向妥帖,苏永悦没什么不放心的,还有人在他也不方便出去,交给她打理最好。 刘荷芳没有在屋里多待,交代过之后便出去了,从镇上请的厨子都还在,她得帮着收拾收拾把人送走。 苏永悦拿了挂在盆边的帕子浸在水里,湿透了拧干,坐在床边帮不省人事的汉子擦擦手脸脖颈。 喝了一肚子的酒水他怕是热燥得很,温水擦在脸上舒服些,让人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嘴里有含糊不清的念叨了些什么。 余峰少有这般不庄重的时候,苏永悦倒是瞅着新鲜,帮他擦完脸就点了点他的鼻子,心道算他好运,不等自己算账便一觉睡了过去。 担心他睡着不舒服,伸手将紧束的腰带扯下,脱掉外面的大红喜袍,喝醉的人手沉脚沉,着实是花费了他一番力气。 外面刘荷芳收拾完也没进来,站在门外敲敲门板,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到底是他的娘家人,留得太久也不大好。 该送的人都已经送走,常乐应该是回他的屋里补觉去了,跟着忙活了几天又喝了许多酒,怕是累的不轻。 帮床上的人打理过,苏永悦便也觉着有些困倦,今儿也是天还未亮便起了,被娘亲交代了一大堆规矩,一整天神经都紧绷着。 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将睡着的人往床里面推了推,他和衣在边上躺下,院子里这会儿没了人静悄悄的,几乎是刚合上眼睛便没了意识。 模模糊糊的也不知睡过去多久,身边人翻腾时触碰到他便睁开眼睛,屋里面已经暗了下来,案上的那对龙凤烛散发着昏黄的光,苏永悦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汉子紧拧着眉神色间有些难受。 他坐起身按住又要翻身的人,探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汗水打湿了他的手掌,转头扯过床头的布巾又帮人擦了擦。 刚放下布巾便见他皱着脸张了张嘴,苏永悦之前照顾过醉酒的父亲,知道他这是想吐了,连忙翻身下床拉拽着将人半扶起来。 几乎是刚将他拉到床边,余峰便对着床头小桌上盛了一小半水的木盆吐了出来,异味顿时在身边扩散钻进鼻息中。 苏永悦丝毫没有嫌弃他的意思,扶着人免得他一头栽下去,另一只手拍打在他的背上缓解他的难过。 他拧着眉头看对方吐,一方面责怪他喝那般多酒,一方面又心疼他吐成这样,手上不禁用力拍了他一下当作处罚。 宴席上吃的那点东西这下算是吐得干干净净,苏永悦扶着软了身体的人靠在自己身上,拿布巾帮他擦了擦唇边的秽物。 让人暂时在床上躺下,他去桌边倒了杯水回来,托着对方的后颈让他漱了口之后灌了半杯水下去。 忙完这些看着汉子总算是舒缓了脸色再次睡过去,苏永悦才直起身松了口气,拉扯着帮人盖了盖被子。 -- 第147页 见人还算安稳,他挽了喜服的袖子端起那盆秽物出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常乐的屋里面也静悄悄的没动静,应该是还在睡。 他将木盆清理过换了新的水端回去,一进屋却发现本应睡着的人半撑起了身,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正看过来,眼神似乎还有些涣散。 苏永悦返身用脚将门带上,端着水盆走回床边放在小桌上,瞥了眼呆呆看着自己的人也没管他,伸手打算去洗布巾再帮对方擦擦脸,却没想到被人握住了手腕。 永悦余峰这会儿应该是还没清醒,拽着他的手傻乎乎的叫人,完了还拉到自己脸边蹭蹭。 苏永悦无奈的任他动作,心道喝醉了怎的跟个孩童一般,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在肩膀上便要让人当下休息。 余峰乖乖的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手中的腕子一动似乎是想抽手,心中不情愿手上便用了力,拽的毫无防备的人直接趴倒在他身上。 苏永悦被他拽倒一皱眉头便要发脾气,抬头却对上汉子在烛火下黑亮的眼睛,一时间竟愣了愣未做反应。 余峰的意识算不上清醒,但他记得此时抱着的人是自己的媳妇儿,刚娶进门的,还没来得及好好的看一看,碰一碰。 手掌移到对方的脸上,动作温柔的摸了摸,软软的触感他很喜欢,没有忍住便探头过去亲了下。 这一亲让苏永悦回过神,好气又好笑,醉成这般了便宜倒还记得占,撑着他胸口的手拍了他一下,想要从他身上起来。 媳妇儿似嗲似怪的眼神却是迷了余峰的眼,揽在他腰上的手收的更紧,另一只也移上双儿的后颈,将人按了下来双唇相贴。 他突来的动作让苏永悦僵了身体,贴着他的嘴唇却是胡乱亲了好几口,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角。 余峰向后退开了些,看着毫无反应的双儿有些不满意,在他腰上的手轻捏了捏,那双眼睛总算是有了神采。 苏永悦一跟他对上视线,脸上便涨红了许多,羞怯让他下意识想推开对方起身,可看到这满目的艳红却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汉子不论想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面上带了羞意的双儿更让余峰移不开眼,微抬起头便又亲了上去,胡乱的舔/舐着探入他口中,将角角落落都尝了个遍。 醉酒的人动作算不上温柔,苏永悦被他按着后颈无法避让,只得被动承受他的热情,呼吸逐渐随着错乱。 得到些许满足的余峰稍退开,看着眼神已有些迷乱的双儿,喃喃着仿佛自语道:媳妇儿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本就因亲吻红了脸的苏永悦这下更是红了脖颈,撑在汉子胸口的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服,良久,仿若顺从般矮身趴入他的怀中。 余峰的头脑似清醒又似混乱,他只知紧抱住怀中的双儿,带着人一翻身便覆在他身上,对着那张红唇再次亲下去 床侧的大红纱幔不知被谁踢到,缓缓的散落下来,拂动红烛摇曳的灯火,矜持的遮挡住一片春色 第74章 新婚 晨光透过窗户洒落进屋子里,落在遮盖了一半床铺的纱幔上,艳红染上了一片浅淡的金色。 随着时间过去,阳光悄悄的偏移了位置,从未被遮挡的地方照进床铺里,胡乱裹着被褥的人似乎被惊扰,微皱了皱眉头。 余峰的意识逐渐苏醒过来,第一反应便是头疼,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手指就先按在太阳穴上,使力揉了几下。 待得痛感稍稍缓解,他才有精力忆起昨天的事,那帮小子趁着他成亲不好推拒,一个劲儿的灌他酒,到最后自己都不记得喝了多久。 在心里暗骂了几句那些个捣蛋的,他放下手睁开眼睛,首先便被打在脸上的阳光刺到,拿手挡着稍缓,眨了眨眼总算适应。 红色的帐顶落在他的眼底,心道这里应该是他的婚房,得亏是没睡在院子里,应该是常乐扶回来的。 那小子滑头得很,中间帮他挡了不少也推了不少,不然他觉着自个儿得昏睡上三天三夜才行。 知道是在屋里他的心情便放松下来,动了动身体想要伸个懒腰缓解睡了一晚上的僵硬,腿却在碰到另一份温度的时候顿住。 转头朝床里侧看过去,苏永悦闭着眼睛熟睡的脸便出现在视线里,他面对自己侧躺着,微低着头缩了半张脸在被子里。 余峰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而后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太快只感觉眼前一晕,他闭了闭眼睛缓解。 他没有穿衣服,不用看也感觉得到,而且身上黏腻腻的,隐约猜到些什么他抿紧唇,像做什么心理建设般浅吸了口气,睁开眼朝躺着的人看过去。 因为他坐起身的动作,盖着他们身上的被子也被拉扯,苏永悦露了大半个肩膀在外面,从他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一片胸膛。 对方被子下的身体应该跟他一样是□□的,所能看到的肌肤上几乎遍布暧昧的痕迹,大多都泛着青紫的颜色,可想而知昨天晚上闹的有多疯。 余峰不敢再看收回视线闭了眼,脑袋里仿佛一直被人拉扯着神经般的疼痛,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一些模糊的记忆总算是隐隐约约浮现在脑海。 他确确实实把人给办了,办的彻彻底底完全吃干抹净,一声叹息从口中流泻出来,带着些难言的懊悔。 -- 第148页 余峰其实没想这么快把事儿做实的,虽说这里的人觉着正常,可对他而言对方不就是一未成年嘛,对他下手简直像犯罪一样。 但这打算的再好也经不起意外不是,谁想自个儿几坛酒下肚就没了理智,迷迷糊糊的就这么酒后乱性了。 不知是不是被他扯了被子有点冷,熟睡的人动了动,让僵坐着忏悔的的余峰一顿,缓缓地转头看过去。 苏永悦的眉头微皱着,寻着温度又往下缩了缩,滑溜溜的小腿无知无觉的蹭上身边人,碰上的地方肌肉立刻僵硬了。 余峰赶紧收回自己的腿,侧过身子拉扯着被子将人重新盖严实,此时才发现双儿的嘴唇也有些红肿,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它昨晚经历了些什么。 又叹了口气在心中唾弃自己,他伸出手抚开对方滑落到脸上的发丝,看着他便不自觉的发起了呆来。 不知是不是受他这般专注的视线影响,苏永悦的眼睫颤了颤,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目光良久才聚焦。 背着晨光的身影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愣,缓了缓才忆起面前的是谁,他微动了下身体,仿若被马车撞到的酸疼便袭来,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他几乎是一动余峰便回过了神,看见他变了脸也顾不上什么了,凑近了些询问,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这般一问,昨晚上的那些记忆便开始随着回笼,苏永悦神色本不好看的脸上泛起了红,垂下眼眸不大好意思去看他。 余峰见他这般随着一愣,也跟着有些尴尬起来,他视线游离的瞥了瞥旁边,轻咳了两声清嗓子,有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告诉我。 苏永悦用被子遮了半张脸,闻言用露出的眼睛看他,现下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可莫说口不能言没法说与他听,便是能说他也开不了口。 余峰见他用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无法告知,犹豫了下,道:我帮你看看? 他昨天醉得厉害,下手没轻没重的完全不知道顾及,担心会不会弄伤了对方,亲眼看了才能放心。 苏永悦被他这样直接的询问弄得更羞,不大好意思的垂了垂眸,可转念想想他如今是自己的夫君,该做的事都已经做过了,又何必在看不看上矫情。 见双儿幅度轻微的点头答应,余峰便试探着伸出手,将盖着人的被子掀开,如今的天气凉,皮肤上很快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没再犹豫的探身过去,抛开一切杂念将对方检查了一番,那些斑驳的痕迹暂且不提,某处是有些红肿但好歹没伤了。 余峰这才松了口气将人重新盖好,而后方觉着尴尬起来,竟然连大腿根上都落下了红痕,自己醉起来当真是不能小看,能耐了。 确定将人盖严实了没透风,扶着对方裹在被子里的肩道:你肚子应该饿了,我出去弄点吃的,你再睡一会儿。 听他提起苏永悦才想起这事儿,他动了身体便要起来,新婚第一天哪有赖床让夫君做饭的道理。 余峰扶着他肩膀的力道没松,将人牢牢的按在床上,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道:咱家没那些规矩,你乖乖躺着。 他说完话顿了下,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却还是矮下身凑过去在双儿的额头上亲了亲,听话,别让我担心。 苏永悦因这一吻神情一愣,缓缓的软了身子,在对方的视线里点了点头,安稳的躺好不再动弹。 他本来也就不是那般循规蹈矩的人,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名声,只要他的夫君不在意,旁的他向来不乐意去管。 见他乖乖的不再动,余峰才放下心,转过身下床,看到的便是扔了满地的衣裳,面上也是不禁红了红,随手拎起一件披着,去衣柜里翻找了一套平日穿的换上。 出门前又看了眼床上的人,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补觉,他便放下心收回目光开门出去。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什么狼藉,想来昨天是收拾过了,心里想着又麻烦了娘亲帮忙操持,边进了灶房里去。 打盆水简单的洗簌过,他将昨天余下的鸡汤炖上,洗了米放进去,又撕了些鸡肉丝,其他那些大鱼大肉的永悦现下也不适合吃,清淡的鸡肉粥刚刚好。 这边炖着粥,余峰将另外一个灶膛也点起来,放上锅烧热水,昨晚上那样的情况也没帮人清理,睡着肯定也是难受。 水烧的比较快,余峰看了眼还没完全炖烂的粥,便先拿了盆过来兑好温水,拎着条干净的布巾出门。 才刚迈出灶房就跟出屋门的常乐对上,他正没形象的张着嘴打哈欠,看见他就抬手挥挥,含糊不清的道了声早。 这小子昨天虽说喝了不少,但比他可差的远了,竟也赖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不过念及他最近跟着自己辛苦,倒也没开口取笑,只道:洗了脸帮我在灶房看着粥。 常乐伸了个懒腰人清醒了很多,这会儿看他手里端着盆水,像是领会了什么般挑挑眉,少爷昨晚休息得可好? 余峰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让他少在这里跟自己胡扯八扯,赶紧打水洗脸去。 常乐被他骂了也不怂,嘿嘿的笑了两声应是,小跑着去灶房时还回头对他挤眉弄眼,被瞪了之后才赶忙溜进门里。 -- 第149页 余峰摇摇头暗道小子年纪不大懂的倒不少,手上端着水回屋,床边的小桌上还放着盆清水,应该是昨天照顾他时拿进来的。 他将手里的水换过去,转头就看到床上的人正睁着眼睛看他,大白天的肯定是睡不着了,不过就是歇歇精神而已。 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双儿的头,看对方微合了眼睛任他动作,余峰柔和下神色,道:我烧了水,帮你擦擦? 苏永悦听过他的话顺着看了眼床头的水盆,犹豫了下就点点头,身上黏糊糊的确实也不舒服。 余峰浸湿了布巾拧好,先帮人擦了擦脸颊跟脖颈,而后才掀了被子将人扶坐起来,动作温柔的帮他擦洗身体,看着那些痕迹心里又唾弃了自己一遍。 苏永悦被他从跟前揽着,探了手到身后擦洗背部,整个人几乎都窝进汉子的怀抱里,肩颈处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鼻息。 他小心的蜷起轻搭在对方腰上的手指,捏紧了粗糙的布料,微低了下巴浅吸口气,嗅到他的气息唇边微抿起了弧度。 经过昨夜之后再被他这般的温度包围,比之以前羞怯少了许多,安全感却更加的高涨,头一次这么真实的觉得,自己有了一个依靠。 双儿的那些小动作余峰未曾察觉,只感到怀里的人向自己更靠近了些,以为他冷便侧头看了眼,冷吗? 说话时有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根的双儿印处,让苏永悦敏感的缩了缩脖子,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更低了下巴摇头。 虽然他没承认,但身体的动作却让余峰认为他就是在逞强,手上便也加快了许多,免得再让人着凉。 擦完澡苏永悦整个人都像是被煮熟的虾,身上红彤彤的,被汉子扶着重新在床上躺下来。 余峰也是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抬手摸摸鼻子,又帮人掖了掖被角,起身道: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 苏永悦手捏着被子点点头,看对方端着用过的水转身出门,步履间有些匆匆忙忙的,他拉起被子掩着唇,露出的眼睛弯的像月牙。 转过头看了眼不远处案台上已经燃到底的龙凤烛,红色的蜡泪滴落在桌子上,小小的烛火依旧摇曳着不曾熄灭,眼底随着那团光芒柔和下来,愿他与余峰也能这般,彼此情感安稳的经久不息。 第75章 家 余峰端着碗粥回到屋里的时候,本应在床上安稳躺着的人却已是换好了衣服,正坐在床沿上系领口的扣子,他先前特意给对方准备了些棉布的衣裳,如今看着穿了正合身。 他在桌子上放下碗,几步走过去接手他的动作,边道:怎的起身了,现在还早呢。 苏永悦收回手任他帮自己整理衣服,听到他的话也只是轻摇摇头,刚醒那会儿只是略有些不适应,哪里便这般娇气的下不了床,他也不习惯清醒着还赖在床上不起。 见他不愿意再睡余峰也不勉强,若是过会儿累了再休息也是一样的,现下刚好把粥喝了。 理完衣裳拉着人的手走到桌边,按着他的肩膀坐在椅子上,将方才放下的粥碗往双儿的跟前推了推,趁热吃,用昨天厨子留下的鸡汤熬的,味道应该不错。 粥碗里能看见鸡肉丝,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扑鼻的香味钻进他的鼻息间,让苏永悦觉着肚子顿时有些饿了。 他在汉子的视线里拿起瓷勺,舀起一口还未放进嘴里便想起什么,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露出询问的眼神。 你先吃,常乐在灶房热昨儿余下的菜呢,等会儿我跟他一起吃。余峰托着脸看他,对上那双眼睛笑了笑,一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吃东西。 苏永悦微顿了顿倒是没有跟他多客气,将盛了粥的勺子放进嘴里,米香随着鸡汤的味道扩散在口腔里,一路滑到胃里去温暖了身体,让他微眯了眯眼睛。 看他表情便知道东西好吃,余峰的脸上也随着露出笑容,伸出手去帮人将垂落到身前的发丝拨到肩后,温柔的顺了顺。 苏永悦被他这般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的侧了侧脸避开,顺道塞了口粥在嘴里,装作若无其事。 余峰垂眸发出一声轻笑,被人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之后,轻咳了声收回手,起身收拾床铺去了。 因着昨天的胡闹,床褥现下乱七八糟的,还沾着某些不该有的东西,揭起来便跟随手扔在床边的衣服丢在了一起。 苏永悦喝着粥回头看他忙活,瞥了眼地上那堆脸上还是不禁红了红,对方的记忆或许模糊,他却是清晰的很,眼神一颤便转回头不再去看。 余峰从柜子里翻出新的被褥换上,整理好回到桌边的时候双儿手里的粥已经见了底,看他胃口还不错也就放了心,还要吗? 苏永悦喝掉最后一口,对他摇摇头,早上刚起他身体也不太舒适,这一份就足够了,他放下粥碗想站起身帮忙把脏掉的衣服被褥整理起来。 余峰又按着他坐下,顺手在头上摸了两把,道:你待着吧,我来弄,要是觉着无聊就去院子里晃晃,今天别干活儿了。 被摸乱了头发的苏永悦不满的推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翘起的发丝,倒是没有硬要起身,只拿起空碗举了举。 余峰明白他的意思,这次没再拒绝,成,你拿去灶房吧,放着就好,等会儿让常乐那小子去洗。 -- 第150页 苏永悦拿着碗出了屋,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更加清冷一些,他浅吸了口气,觉着头脑也没那般的混沌。 正在灶房盯着火的常乐看见他进来,咧着嘴露出笑容叫了声哥夫郎,见他拿着碗示意人放下就好,晚会儿自己一道洗了。 苏永悦倒是没在这事儿上跟他争,领会了这份好意,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汉子也捧着脏掉的被褥和衣裳踏出屋,一股脑的塞进院里的一个篮子里,打算下晌的时候出去洗洗。 余峰放好东西看见他走过来,伸出手将人的手拉住了,对方下意识的挣了挣,回头瞥一眼高大的院墙,才有些放心的没再动作。 知道他是在院子里怕人看见不好意思,余峰紧了紧他的手,笑道:怕什么,你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 苏永悦听见他这话有些红了脸,他只是一时间还未适应如今的身份而已,再者说了,常乐也还在呢,被瞅见了多不好。 被他小小瞪了一眼的余峰反倒笑得更灿烂,握着人的手轻轻摩擦了几下,走,我带你好好看看我们家。 之前到底是还有些顾忌,这院子新盖好之后对方也就来过那么一回,后面的院子也没去过,地方虽然不大,但以后是他们要一起生活的地方,自是要熟悉熟悉。 苏永悦听见我们家这三个字微愣了愣,而后露出柔和的笑,点点头任汉子牵着自己逛一逛。 先前唯一的一间破屋子如今已经改为了接待客人的堂屋,里面多开了两扇窗户,瞅着亮堂了不少,因着天已经越来越凉了,也提前买了炉子摆在里面,过几天应该就能用上了。 常乐到底是个小子,他的屋子余峰只是带着人在门口打量了几眼,跟他们那屋差不多,就是要小一些,摆设也比新婚房简单。 之前鸡圈的地方因为要加盖屋子已经拆掉了,前面院子整个看着规整了许多,三间屋加灶房合围了一片空地,平日在旁边晾晾衣服搬些椅子出来晒晒太阳什么的都很方便。 背后的院子是从灶房一侧过去的,有修葺过的新茅厕,库房跟一间加盖的浴房,新圈出的鸡圈跟牛棚如今依旧是空荡荡的,看着不是很热闹。 回头把这里归置一下,再圈个小菜地出来,日后我们也不必和别人换菜吃了。余峰伸出手跟他比划着一小片空地,这是他之前就已经想好的。 苏永悦顺着看了几眼,抿唇露出笑意对他点点头,等他们家的鸡下了小鸡崽儿,可以带几只回来养,到时家里就热闹了。 见他的心情似乎不错,余峰也觉着高兴,他转身搂住对方的腰,让他也看着自己,道:永悦,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苏永悦跟他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对上,心中充斥着满足,郑重的对他点了点头,换来对方更灿烂的笑容。 余峰以前孤单了许多年,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他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家,但直到死也没如愿,如今在这里,却找到了这种幸福。 他抬手摸了摸双儿耳边的头发,指尖轻蹭过他的脸颊,低下头去想要亲一亲对方,以此来传达自己内心的喜悦。 余大哥!快来吃饭了! 苏永悦随着他靠近的动作下意识的便想闭上眼睛,却被前院穿来的喊声惊了下,转头便避了过去。 余峰顿下动作,暗自咬了咬牙,心中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把那个碍眼的小子赶回到镇子上去住,他已经预见了日后会被无数次坏事。 似乎是见他的脸色着实不好看,苏永悦瞥了眼往前院去的路,而后抬头在汉子的下巴上亲了下。 软软的触感让余峰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的人便已经挣开他转身回去了,他呆呆的抬手摸了摸下巴,咧开嘴露出有些傻傻的笑,快步跟上对方,这还是永悦第一次主动。 在堂屋里摆好了粥和菜的常乐全然不知道自己坏了什么好事,见他们俩回来还傻乐着招了招手让人吃饭。 苏永悦刚才已经吃过了粥肚子不饿,倒是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之后腰上的酸软更明显,精神也不禁跟着有些乏。 喝醉了酒的人根本是不讲道理的,他昨天晚上没少被折腾,本来就是第一次还那般疯,可想而知是如此后果,是他有些高估自己了。 余峰看出了他的不适,作为罪魁祸首心里自然是愧疚,招呼了常乐先吃,将人先带回了房里去。 帮着脱掉了外裳让他躺在床上,拉扯过被子盖住神色疲惫的双儿,他微皱了皱眉,都说让你休息,非不听话。 也怪他自己看着人没事便没有多想,今早见到那满身的痕迹也应该知道多管着他,还带人去晃了这么半天。 见他眼中透着些心疼,苏永悦便觉心中温暖,其实也没汉子想的那般严重,只是身上有些酸痛,精神比较乏而已,休息休息也就没事了。 看着双儿闭上眼睛逐渐睡了过去,余峰才略微放下心,又帮人扯了扯被子坐了会儿,等他睡沉过去才起身出了屋子。 正等他吃饭的常乐见他回来,用十分谴责的目光看着他,边摇着头道:少爷,要节制啊,放纵要不得。 刚准备在边上坐下的余峰听见这话,一巴掌就抽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小孩子家家的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 第151页 少爷!常乐不满的捂着脑袋露出控诉的眼神,揉了两下放开手道:我哪里小,村里跟我一般年纪的虎子前些日子都当爹了! 他说的是村东头的王家孩子,去年的时候娶的媳妇儿,今年也才满十七岁,前几天刚添了个大胖小子,喜的王家人几天都是眉开眼笑的。 他是他你是你,少在这里给我混淆视听!余峰才不买他的帐,管他说什么在自己这里就是未成年。 可想到这儿他却再次皱眉,长长的叹了口气,永悦如今还未满十七呢,他竟然就禽兽的下了手,果然喝酒误事。 算上前世的年纪,他比对方大了将近十二岁,便是如今也大四岁,如此想想,更加的觉着不应该。 常乐往嘴里塞了口粥,抬眸瞥一眼脸色不大好的人,不明白他在苦恼些什么,少爷,你刚跟少夫郎吵架了? 你才吵架!余峰抬头瞪他,也端起了碗吃饭,昨天喝了一肚子酒水,后来又吐过一次,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那你干嘛一脸的苦恼被怼的常乐小声的嘟囔了句,新婚第二天便这副神情,不是吵架那便是昨天睡的不好? 余峰舀粥的手一顿,掀起眼皮看向不怕死的人,你要是觉着在这儿待得不好,明儿就给我回镇上去。 少爷这说的哪里话,我话说到一半常乐却突然像是领会到了什么,露出坏坏的笑容,那要是少爷觉着我碍事的话,我也可以少爷饶命! 没等他把话说完,余峰便拿起桌边的筷子丢了过去,看着人狼狈的避开讨饶,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能能,绝对能。常乐赶忙举了手放在脸侧发誓,心中暗道果然是跟少夫郎待久了,这脾气真是越发见长。 见他乖乖的捧起碗吃饭不再废话,余峰才收回视线没再理会他,这小子机灵归机灵,就是有时贫的让人烦。 回头得跟手底下的那些个兵蛋子一样训训他,看一天下来还有没有那份精力跟自己这儿废话。 正夹了鸡腿啃的常乐全然不知道自家少爷已经在心里为他制定了一系列的魔鬼计划,还傻乐着心道这厨子的手艺当真不错,鸡腿炖的入味。 第76章 回门 苏永悦的身体在休息过一天之后就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又被余峰管了一天不准做活让他更加的不自在,从小忙活惯了,猛的清闲下来还怪不适应的。 在家里的两天倒是旁边几家的媳妇儿双儿来串过门,先前家里就俩汉子在,她们来也不合适,现下成了亲倒是能来转转。 有几个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对苏永悦说不上熟悉,只听村里人提过他的脾气不大好,上门的时候心里还多少有些忐忑,如今相处了倒觉得不可尽信。 他虽说口不能言安静了些,但为人十分不错,见着有人上门也是好生招待了的,还摆出了两碟点心给人尝鲜。 大家倒也不是被这些个东西收买,只是觉着人家有这份心,坐在旁边听人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便是不能答也都点头回应。 余峰见着有人跟他聊天倒是放心了些,出门去担水或是上山的时候也不用惦记他在家里是不是会无聊。 跟他住在一起之后苏永悦才知道汉子每日天刚蒙蒙亮便会起身出门,说是去跑步锻炼身体,回来之后就钻进灶房去准备早饭。 虽觉着汉子这般习惯古怪,苏永悦倒是也没干涉他,如今他的身体确实相较起初结实许多,那便说明是有成效的。 第三日一大早他们吃完饭便收拾了东西,都是一些早已准备好的礼品,今儿是回门的日子。 依旧是在同一村里,除了有些许的不习惯,离开家的感觉倒是并不强烈,只是先前父母日日相见,几天没看着还是想念的。 这种日子常乐掺和多少有些不合适,所以只余峰随苏永悦回去,他自己便留在家里看家,反正吃食什么都有,饿不死他。 走在村里遇上了人,瞅见他们都是先道声恭喜,笑呵呵的说他们登对,大多都是带着善意的,至于那些个心中弯弯绕绕的也不多理会。 到了家门前不过也才叩了一下门,便听见里面夹着喜气的应声,刘荷芳出了堂屋,隔着半人高的院墙看见他们,脸上立刻就绽开笑容。 待她匆匆的过来开门,苏得志也从屋里出来,背着手看他们俩被迎进门,也是笑呵呵的瞅着开心。 苏永悦平日里在家也说不了话,可这两天少了他却还是觉着家中冷清许多,只余下满院子的寂静。 刘荷芳拉着他的手将人带进门,瞅着他脸色红润精神不错,身上穿的还是余峰买的棉布衣衫,比先前还要招眼了些许,她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苏得志跟着迎上来,伸手去接余峰手里的东西,汉子避了避没让他拿,说自己提进去就成,也不是多重的物件儿。 知道今天要回门,老两口早早的就睡不着觉起了床,这会儿总算是把人盼了回来,拉着进屋坐下,倒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 余小子,阿悦这两日可有闹脾气?刘荷芳将水往他跟前推了推,说话时还笑看了眼身边的双儿。 -- 第152页 哪儿能啊娘,来串门儿的嫂子们都说我娶了个好夫郎,贤惠的很呢。余峰用手轻托她推过来的水,笑着回了话。 他说这般话让苏永悦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的同时在桌下轻踢了下他的脚,结果换来汉子更灿烂的笑容。 瞅见他们之间的这些小来往,刘荷芳抿着唇笑笑,小两口的感情看着好,她也不用多操心了。 两个孩子一来,家里便感觉热闹许多,四个人说说笑笑聊了不少话,家里这两日的冷清总算是散去了。 直到临近晌午,刘荷芳起身去做饭,苏永悦跟着去打下手,这两日他动弹的时候少,今儿也算是能活动活动筋骨。 余峰没拦着他,留在堂屋里陪苏得志说说话,休息两日双儿的身子已没什么问题,总是拘着要把人憋坏。 刘荷芳提前准备了不少的菜,甚至还杀了只鸡炖上,他们年纪大了平日里吃不了多少,孩子一来总想给他们些好的。 苏永悦见她高高兴兴的准备倒是也没拦着,长辈的心意有时候据了反倒让人难过,受着他们才开心。 阿悦,余小子他可碰过你了?刘荷芳盖上炖鸡的锅盖,看着在旁边帮忙切菜的人,还是犹豫着问出口。 苏永悦完全没想到娘亲竟问他这种问题,当下便红了脸,那日情形仿佛又在脑中过了一遍,羞的他不敢看人。 见他这般神色刘荷芳的心中已是有数,满意的点点头,道:他是个不错的汉子,先前穷困时走在村里尚还有人多看两眼,如今手里有了些钱财,免不了的要被惦记,阿悦,双儿受孕本就困难,你要多与他亲近,有了孩子方能安心。 她心中有这些担忧倒也不是不信任余峰,只是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人心是不是会变她也不敢确定,倘若当真有了那么一天,有个孩子最起码日子要好过许多。 苏永悦脸上的薄红褪了去,神色间有一瞬的恍惚,双儿在这世道中艰难他自小便知,能够找到个夫家安稳度日便已是天大的福气,能碰上脾气好容他任性的余峰更是运气,汉子对他的好让他少有考虑这些的时候。 但就像娘亲说的那般,便是他不惦记别人,也有别人惦记着他,成亲那日闯入新房的苏梅不就是其中之一吗,一日两日的汉子不动心,一年两年他依旧会不动心吗? 苏永悦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可他的心中总觉余峰并不是那般的人,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以及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时的坚决,让人相信,那人会说到做到。 刘荷芳见他的神色似是有些不大好,抿了抿唇连忙笑道:看我,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阿悦你别往心里去,娘亲也只是一说罢了。 苏永悦抬头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他知道娘亲说这些不过也是源自关心,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刘荷芳收了收笑意轻叹口气,转头回去看眼自己的鸡汤,道:余小子是个好的,你们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我们也就能放心了,娘亲看得出来,他真心喜欢你。 先前他们二人相处她也是看在眼里的,世间少有这般愿意宠着双儿的汉子,如此情意若能一直存在,那便是她家阿悦天大的福分。 苏永悦放下手中切菜的刀,靠近一步伸手挽上她的手臂,轻轻的靠在她的身上,他明白不只是自己初初离家不适应,爹娘的心中更加的空虚落寞。 被他靠着的刘荷芳侧眸看一眼自家的双儿,歪头过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脸上总算是露出些笑意,多大了还跟娘撒娇。 其实他自小便性子独立,能自己做的事从来也不吭声叫人,便是那些不能做的他也咬着牙自个儿去完成,她看着欣慰却也心疼。 一个口不能言的双儿,便是受了些什么委屈也不能跟人倾诉,默默的就自己咽回肚子里去,对着他们的时候从来都是全然无事的样子。 村里人都说他脾气差三天两头的跟人起冲突,却从未想过他才是被找麻烦的那个,仗着他是个哑巴明目张胆的欺负到跟前来,被教训了便顶着委屈的脸跟人哭诉,将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他的头上。 这些个事儿苏家那几个小的做的最拿手,因着那次冲突被分出来,其实她与苏得志的心里都是松了口气的,最起码自己的双儿,不用在家里也被欺负教训。 如今能有个汉子给他依靠,刘荷芳自是欢喜的,只是做娘亲的免不了有诸多的担忧,好在余峰待阿悦如何一直都看在眼中,只愿能这般长久下去。 阿悦,虽说在回门儿这日说这些不大好,但刘荷芳伸手覆上双儿挽着自己的手,轻拍了拍道:若有朝一日受了委屈,大可回来,爹娘养你一辈子。 靠着她的苏永悦抬头看过去,神情间有些许动容,他的眼睫颤了颤,最终只是抿紧了唇角轻点点头。 当然刘荷芳转了话锋,在他的额头上轻点了点,你也不可仗着余小子宠爱你,便欺负了人家去。 虽说她这双儿自小没少被找麻烦,但脾气上来了确实是不管不顾,那些个惹了他的也没得好下场。 苏永悦撇了撇嘴角撒开手,挪回去继续切菜,自己哪有欺负了他,明明是自己新婚当晚便被狠狠的欺负了去。 -- 第153页 他红了耳尖盯着菜板,醉了酒的汉子力气大的很,他口不能言又推不开人,被翻来覆去的欺负了好几遍。 见他明显没打算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刘荷芳无奈的摇摇头,这般的情状,指不定日后受委屈的是人家余小子呢。 两个人在灶房里忙活完晌午饭,时辰已是不早了,余峰帮着整理了堂屋的桌子,将几盘菜端上来。 这两日只有老两口在家,吃个饭都是没劲的,现下给两个孩子夹夹菜聊聊闲话,才当真是热热闹闹。 余峰盛了碗汤放在双儿的手边示意他多喝点,虽说刘荷芳炖的味道及不上厨子,但也是鲜的很。 苏永悦这两日一直吃的清淡,现下实在是有些不大愿意喝,只意思着舀了两勺尝尝味道就推开碗。 听话,就这一碗,对身体好余峰却是坚持让他喝完,鸡汤这种东西最是补身体,自家养的鸡更是,怕他不喝,后面又跟了句,娘特意做的,莫辜负了心意。 他都这般说了苏永悦自是不好再推拒,勉强将碗又拉回到手边,示意自己会喝完。 刘荷芳跟苏得志对视了一眼都露出笑容,招呼两人快些吃东西,顺道给他们一人夹了只鸡腿放在碗里。 余峰道了句谢谢娘亲,低头咬了口肉,如今他再坐于这里吃饭,心境上又有了些许不同,从前他是客人,往后便是家人。 平时话语不多的苏得志方才与他说了不少,言辞间均是让他多担待着自家双儿,往后便是闹了什么不愉快也莫要往心里去,那孩子虽性情倔强了些,心地却是软的,他自是一一应下。 他们似乎总觉着苏永悦能嫁给自己是福气,但其实对他而言,能够将他娶回去组成一个家庭,是他重来一次最幸运的事。 当天他们在苏家待到很晚,又被留着吃了晚饭才被放回去,天黑路上看不清楚,余峰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自家夫郎,注意着不让人摔了。 苏永悦看着他在烛火映照下的宽厚背影,抿起唇角笑了笑,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紧靠在他身侧。 余峰胳膊一暖,侧头看向靠过来的人,对上他含笑的眼睛,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握住他滑到掌心的手,冷吗? 苏永悦摇摇头,从对方身上源源不断的传来热度,夜里有些刺人的寒意并不能侵扰他。 余峰又笑了笑,带着他往前走,一点烛火照亮他们前行的路,相互依靠的身影亦被包裹在光里,只是看着便感觉温暖起来。 第77章 日子 跑动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余峰吐着气调整自己的呼吸,到门前停下的时候便已经平稳下来,推门进去径直往灶房走去。 正忙着做饭的苏永悦听见动静回头看他,见人满头大汗的进来,朝水缸的位置抬抬下巴示意他先打水洗脸。 余峰咧开嘴对他笑笑,听话的掀开缸盖往盆里舀水,边问道:常乐呢? 苏永悦抬手指了下后院的方向,之前他说想在后面开一块儿菜地,这两天没事便想着规整规整,那小子知道了便自告奋勇跑去帮忙刨土了。 余峰心道算他还有点眼力劲儿,没让他家永悦去干这脏累活儿,他满意的点点头,任凑过来的人添了瓢热水进他的盆里。 他端着出去蹲在门口洗了脸,等自己清爽了又钻进灶房里凑到人身边想帮帮忙,却被人抬手制止,顺便又塞了碗热水到手里示意他喝,出了那么多汗肯定渴了。 余峰没有推拒他的关心,凑近碗边吹吹喝了口,干渴的喉咙顿时得到缓解,舒服的喟叹出口气。 苏永悦看着他喝水,伸手摸了摸他身上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微拧起眉将人推出灶房,现在天冷,他穿着这个时间久了怕是要着凉。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先帮你把饭煮好吧。余峰被他推着后背,明白他的意思,回过了头来笑笑。 苏永悦才不管他说些什么,推了人出去便摆摆手赶他走,这边马上就完事儿了哪里需要他帮忙。 余峰知道他不换衣裳对方肯定不依,只得乖乖转身走了,面上虽是无奈,心里却对双儿的管教很受用。 再出来时,常乐已是蹲在灶房门口洗手了,他方才在泥里翻腾了半天,现下一盆水都是黑乎乎的。 见他换好了衣服过来,苏永悦在灶房里招招手,示意他将蒸好的红薯跟馒头端出去,自己手上忙着在盛粥。 余峰过去捎带了东西,顺便将一碟小菜也拿上,这是双儿前两日自己腌的,早上起来吃方便又爽口。 余大哥,明儿我们是不是该去镇上一趟了?常乐就着菜吃了口馒头,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问他。 听罢他这话苏永悦也看过去,他只知对方在镇上的铺子里当伙计,具体的也不大清楚,自成完亲后汉子这几天便一直在家里,掌柜的会不会责难他? 余峰对上他的眼神似乎猜到了什么,伸出手去拍拍他握着筷子的手,道:掌柜的给我放了婚假,不会怪我。 苏永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不大清楚婚假是何意,但他既说对方不怪他那应当就是无碍的。 开了口却被无视的常乐恨恨的又咬了口馒头,有媳妇儿了不起呀,赶明儿他也娶一个回来。 没管那忿忿不平的毛小子,余峰看着继续低头吃饭的双儿,心里多少有些犹豫,他的另一层身份没打算瞒他,可告诉了又怕对方担忧,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开口。 -- 第154页 他抿着唇想了想,夹了小菜放在双儿的粥碗里,在对方抬头时道:明日可要随我一道去?刚好也在镇上逛逛。 苏永悦的神情一顿,汉子去镇上是做活儿的,自己跟着去岂不是打扰了他,思及此,他摇了摇头。 明白他心中是有顾虑,余峰伸手拿了颗红薯剥好递给他,你不必忧心,掌柜的是和善的人,成亲之时还让人送了贺礼,你也理应去跟人见上一面。 是啊哥夫郎,贾掌柜人可好了,而且余大哥做活儿的地方你也该去看看,这般才能放心不是。虽不知少爷是个什么打算,但他既然想让人去,常乐也便开口帮了腔。 苏永悦接了汉子递来的红薯,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游移了几眼,微顿了顿,还是点头应下,他们都这般说了,自己再推拒岂不让人失望。 余峰这才笑着抬抬下巴示意他吃东西,让人去镇上倒不是想直接坦白什么,见见人是真的,怎的说也是余家的少夫郎不是,若他自己到时有所察觉,自己也不瞒他就是。 吃过饭常乐被打发去灶房洗碗,他跟苏永悦在前院里削磨木条,打算给后院菜田的地方做个篱笆墙圈起来,今日的天不错,阳光刚好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倒是不觉着冷。 这个活计余峰做的不大熟练,倒是双儿下手很快,他常跟父亲一起修整家里的鸡圈菜园,都是做惯的的事。 不过他胜在学东西快,被对方教了几次便能上手,速度也提了上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木条未被打磨好时会有许多的倒刺,一不注意便会被刺了手,初次做这种活儿的余峰就中了招。 伤口虽说不大,但十指连心,戳在指头上还是疼的很,他下意识猛的撤回手,动作惊扰到了身边的人。 苏永悦放下木条将他的手扯了过去,中指的指腹上被划开了小小的口子,这会儿冒了些血珠出来。 他皱着眉瞥了汉子一眼,无声的指责他不当心,扯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便将受伤的指头塞进了嘴里,在村里长大的孩子谁没伤过,他习惯了稍舔一下便不再管。 余峰却是在感觉到那份湿热时瞳孔颤了颤,他抿唇咽了下口水,侧眸避开双儿帮他舔/舐伤口的样子。 苏永悦舔掉伤口上的血珠,见不再往外冒了才放心,伸手戳了下侧开脸的汉子,示意他做事的时候要小心。 余峰傻愣愣的点头应下,被对方撒了手时才回神,暗暗在心中唾弃自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叩叩叩 他还没来得及重新拿起木条,院门便被人敲响,近几日周边的邻里时不时会过来串门儿,倒是也不觉奇怪,压压手让双儿坐着,自己起身去开门。 哟,余小子在家呢。 瞅见站在门口的人,余峰便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视线一顿移到她身后,苏草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一直在往院子里张望的小子。 周芬没得到她的回应脸色不变,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伸手一扯将双儿扯到自己身边,道:想着阿悦刚成亲怕是不习惯,特意把草儿带过来跟他说说话,他们俩自小感情便好。 被拽着的苏草显然不是很情愿,不自在的抽了抽手却被人拽得紧,还转头暗暗的瞪他一眼。 余峰对她这番话没有多做表示,侧眸又看了眼后面的苏有财,对她上门的心思有了几分猜测,无非还是先前提过几次那事儿。 对方笑脸盈盈的过来,又是苏家的长辈,这般拒之门外着实是不大好听,而且谁知回去后会不会迁怒给苏草。 他顿了顿,还是侧身让人进门,没想着婶子会过来,劳烦您惦记了。 嗨,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周芬几乎在他刚刚让开身便跨进门里,四处张望了几眼,道:余小子这新盖的青砖瓦房就是气派,先前成亲时人多,我都没好好看看。 跟在她身后进门的苏草对汉子露出个歉意的眼神,他是一点儿都不想跟对方来的,但被拽了出来也没法抗拒,那一家子向来不管他的意愿。 余峰自然是明白他的为难之处,对上他的眼神也只是安抚的笑笑,妇人若是真想上门有的是理由,便是没他该来还是要来。 她在门外开口的时候苏永悦便听见了,当时神色就不大好,这会儿看她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还带着她那个儿子,更加不会有什么好脸。 周芬却像是全然没有看见一般,瞅见他便上前几步伸手抓住他的手,我们阿悦成过亲之后真是越发的标志了。 她这副虚伪的模样让苏永悦一阵恶心,拧起眉便将手抽了出来,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在衣摆上擦了擦。 饶是周芬也因他这举动敛了敛笑,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陪着笑上门不过也是有心思,被他这样办难看自是有些挂不住。 余峰不想让自家的夫郎跟她起争执,不管因何而起,传出去了总会是跟长辈冲突,没点教养的难听话,对方或许习惯了不在意,他却是不愿的。 上前两步将人拉到身后挡住视线,他笑了笑道:婶子这回一道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他这般一开口,周芬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收了难看的神情又露出笑容,说的什么见外话,你们刚成婚,做婶子的自是要上门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也能帮把手。 -- 第155页 这么一来一往的倒是把两家的关系攀扯的似乎很亲近,余峰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便又笑了笑似是默认了她的好意。 常乐听见动静从灶房里探出头来,瞅见院子里的情形哪里还看不懂,当下有些嘲讽的撇了撇嘴,倒是对上苏草视线时回了个笑容。 这是有财,先前也见过两回,今年也满十八了,他性子内敛老实不爱说话,你日后可要多多照拂。周芬拽着自家儿子的手将人扯到跟前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人打招呼。 堂弟夫。苏有财这人平日比较好吃懒做,脑袋算不上聪明,但形势还算看得清楚,知道娘亲今日带他来是干什么的。 其实按照年龄算的话,他比现在的余峰还要小上三岁,只是苏永悦的年岁小,按他的辈分算便只能被占了这个便宜。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这一家子实在算不上好的,几次见面对方虽然话不多,但对于家里人嘲讽他家夫郎的事也是一副看戏的模样,显然不是妇人所说的老实。 余峰看两眼自己这个小堂哥,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样子道:婶子说笑了,我在村子里只能算是外来户,自是还要你们多加照拂。 他不顺着自己的话应下,让周芬暗道了句没眼力劲儿,面上却是不显露,继续道:小子莫谦虚,你现在可是个有本事的,瞧瞧这院子,村里能有几个住上的,虽说你要唤他一声堂哥,可到底他年岁还小,若是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带带他,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她那个聪明的夫弟来之前可是交代过她,能软不能硬,只要话不失礼,对方也不能开口拒了,关系再不好也有层血缘牵扯着,如果他真在意苏永悦,那就不会让她脸上难看。 余峰也确实有这样的考量,他怎么也得维护自家夫郎的声名,可应了他们也着实是不愿的,他身后这人怕是也会恼,我不过也是运气好赶上了,为了盖这房子还欠着掌柜许多银钱呢,回头若是还不上了,还要劳烦叔叔婶子们帮把手。 周芬是怎的也没料到他会这般说,神情当下便一顿面上不大好看,开什么玩笑,她来是给儿子谋差事的,可不是当真照拂后辈。 见她变了脸,缩在灶房门口的常乐捂着嘴偷笑,就说他们家少爷蔫儿坏,他不想让人占便宜,谁都沾不上光。 透过挡在身前人的肩膀看一眼妇人的脸色,苏永悦的唇角也抿出抹弧度,竟是觉着比跟人大吵一架还要来的痛快。 第78章 秋后算账 周芬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倒是不知该如何接他这话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若盖房子都需借银子,婚宴又哪儿会那般排场,厨子跟点心师傅都是镇上请的呢,这摆明了在诓骗自己。 心中暗骂当真是滑头的小子,跟她大哥一家同样的无情无义,不顾念兄弟亲情,帮个小忙都不愿意。 心中的思绪转了诸多,她面上却是理好了神情,笑着转了话头,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过余小子呢,上回在镇上帮了我们梅儿,她倒是拎着鸡蛋来了一趟,那可存了好些时候,家里几个小的老的都没舍得吃,这份儿好我们心里可记着呢。 当时那丫头拿走了一篮鸡蛋她心疼了好些天,要是卖了能值多少银子,全喂到这不知感恩的肚子里去了。 她突然提起这茬余峰还稍愣了阵儿,听到她最后一句才回过味儿,这是让他也莫要忘了他们的好,有来才有往。 他不禁觉着有些好笑,自己心里是情愿没有这份儿来往的,送鸡蛋本是为谢他,怎的被妇人这么一说倒成了恩惠了。 苏永悦这时却又忆起成亲之时苏梅说的那些话,心里升腾起一股子恼火,本是当天便要寻汉子算账的,后来因他醉酒忘了这事儿,现下一提才又想起来。 他记着常乐前段时间确实送去一篮鸡蛋,说是余峰特意弄来给他补身体的,当时还觉着心中感动,谁成想竟是这般来历,人家姑娘的东西他说收便收了! 对于身后的人因为妇人拿捏他的话起了火余峰是全然不知的,此时还坦荡荡的道:举手之劳罢了,苏姑娘跟婶子无需这般客气,便是作为乡里也合该帮这个忙,东西我收了,你们也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他三言两语的便将话打回来,全然没有领会其中的重点,周芬暗自咬了咬牙,索性直白说了,余小子,你在镇上有了好差事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有财年岁不小了你带带他,回头他赚了银子说房好媳妇儿,也能记着你的好不是。 既然她不再拐弯抹角,余峰也无需再跟她你来我往,我想之前就跟您说过了婶子,我也是给人家做伙计的,哪儿能做得了这份主,您这是在难为我。 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我看你就是不愿意帮忙,怎么,有了些银钱就当真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周芬的脾气到底是燥了些,好言好语这么半响早就憋闷了。 常乐可当真是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求人还能趾高气昂的嚷嚷,跟谁欠了她似的。 娘,堂哥他们这儿也忙着呢,我们要不先回去吧。苏草就担心他们再吵起来,赶忙上前两步拉住妇人的胳膊。 回什么回!周芬一把甩开他,肚子里的火气没处撒,顺手又推了他一把,个吃里扒外的,也不知道该向着谁! -- 第156页 苏草被她甩开本就没有站稳,这一推直接让他往后退了步坐倒在地上,手掌擦上粗糙的地面破了层皮。 哎哎哎,怎么还动手啊?看热闹的常乐变了变脸,赶忙跑过来把人扶起来,看到破掉的手皱皱眉,我说这位婶子,一大清早的火气这么旺盛可对身体不好。 周芬见过他几次,知道他跟余峰的关系好,也在镇上的铺子里当伙计,只觉他们是合起伙儿来讽刺自己,我自己生的双儿,我教训他怎的了! 哎你这么说话就 常乐上前半步还想跟她争辩,却是被身边的双儿拉住,看着对方朝他摇摇头,也只得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 见他不吭声,周芬便收回了视线,跟个斗胜的公鸡似的仰起头,做为长辈我好言好语的求了半天,是个懂事儿的都知道该怎么做,一再推拒是个什么意思,也太不把我放在哎哎,苏永悦你干什么?! 她这一番说教还未完,便被顺手拿起地上木条的双儿吓了一跳,对方的胆子一向大,真要动手那可是不含糊。 余峰也担心他冲动,下意识伸手捏住了他的腕子,却没想着对方一抽手便避开他,一时间愣了愣。 苏永悦瞥一眼紧拽着自家儿子胳膊,似是被吓坏了的妇人,露出个带着嘲讽的冷笑,弯腰又从地上捡起那些打磨好的木条,抱着转身去了后院。 眼看着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屋子后面,余峰才总算回神,忙抬脚跟了上去,他隐约觉着对方在生气,不只是因为他这个婶子。 就这么被他们俩丢在了院子里的周芬眨眨眼睛,好半天才想起来恼火,眉毛一竖便想开口骂人。 婶子!常乐在她张嘴之前拦在人身前,笑眯眯的推着她跟苏有财往外走,边道:你看,我们家今天收拾菜地呢,实在是没工夫招待您,有空来,有空再来。 他一通抢白堵的周芬根本就没法儿开口,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被人客客气气的送出了门外,留下一句好走不送,大门在跟前砰的一声关上。 这时候在堵到人门前骂人,不好看的就是她自己了,咬着牙瞪了那扇门半晌,终究是骂骂咧咧带着儿子走了,全然忘了自家的双儿还在里面。 常乐将门关上顺便放下门闩,这才满意的拍拍手折回来,朝呆站在院中的双儿抬抬下巴,走,屋里喝茶去。 可是堂哥他们苏草有些不放心的转头指指后院,堂哥的脸色不大好,应该是很生气吧。 放心,余大哥在呢,我们现在过去不是打扰人家吗。常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人家小两口单独相处时便要当自己不存在,这是他最近几日总结出的经验。 这倒也是,苏草领会过来什么露出些恍然的神情,放下心跟对方去了堂屋,余大哥的安抚总比他们来的有用。 苏永悦将手中抱着的木条扔在先前常乐翻好的地旁边,蹲下身比划着该怎么固定篱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去看。 余峰走到双儿身边跟着蹲下,侧头看了眼他的脸色,听着对方动作间叮当作响的铃铛声,莫名的觉着其中带着些烦躁,永悦,你怎么了? 拿起木条的动作一顿,苏永悦转头瞪他一眼,还敢问自己怎么了,他暗自咬了咬牙,收回视线依旧没有管他。 余峰这下算是确定了,对方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可是为什么呢?他有些茫然的眨眨眼,莫不是跟他那二婶子啰嗦时间太长,烦了? 他抬手挠挠后脑勺,往人的身边挪了挪,探出手去要抓对方的手,却被人避了过去,他指尖顿了顿,转而捏上双儿的袖口,永悦,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写给我看? 汉子小心翼翼讨好的动作让苏永悦侧眸瞥了一眼,抿了抿唇心里倒是稍舒服了些,他动动胳膊将袖子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余峰手下一空,以为对方还不愿搭理自己,正想伸手过去再拽住他,却见双儿捡起地上的石块在写什么,当下微松了口气,挪动身体探头过去看。 送我那篮鸡蛋是从苏梅那儿收的? 双儿划下最后一笔便抬头看着自己,他很干脆的点点头,没有任何心虚的模样,是啊,我想着要给你补补身子,就让常乐送过去了。 汉子完全没有抓住自己话中的重点,苏永悦不大高兴的瞪他一眼,手下一拂抹平那行字,重新划拉着写下一句。 你收人家姑娘的东西? 余峰微皱起眉,她上门来送自己谢礼,若是不收怕还要纠缠许久,自是收下了一了百了,他抬眸看向盯着他的双儿,轻点点头,我先前在镇上帮过她一回,她非得谢谢我。 苏永悦露出冷笑,低下头又动了动手。 英雄救美? 这话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味儿,饶是余峰这般的木头也斟酌着用词,这么说不大对,不过是看她一个姑娘被调戏,帮了把手而已。 他们之间不管如何的不对付,一个姑娘家遇上那种事,也不能当作没看见,便是陌生人他可能也会帮一把。 苏永悦倒并不因为这个跟他置气,苏梅纵然可恨了些,但吃些教训还行,真要被辱没了名节那便是要她的命,他们之间的那些小打小闹也不至于恨她到这个份上。 -- 第157页 他只是觉着身边这人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却是个榆木疙瘩,人家上门谢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傻乎乎的真当是想还他恩情。 有心想丢了石块儿不理会他,心中又着实是气不顺,恨恨的继续在地上划拉。 成亲那日她到新房寻我了,说是被你救下,心悦于你。 苏永悦用了大力气写下这句话,深深的刻痕便可看出他有多么的气愤,完了将手中的石块儿一扔,起身便走开。 刚将字看完的余峰一愣,还来不及对此事有什么看法,见着人走便赶忙起身两步追上,一把扯住他的腕子,永悦你别误会。 被汉子拽住停下脚,苏永悦却依旧不愿转头去看他,他气对方也气自己,竟这般轻易的便被那三言两语挑动情绪,压了这些天自以为忘记了,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 看不见他的神情余峰心中有些慌,他上前一步绕到人跟前,见人垂着眸神情不顺,抓着他腕子的手小心的滑到手掌,握紧了攥在手里,我对她绝没有半分那种意思,也不知她对我以后定离她远远的。 他完全没想到那个苏梅竟然在成亲当日去给双儿添堵,对方也一直忍着没告诉他,若不是今天被周芬寻上门来提起,怕是也不会让他知道。 若是早知收了那篮鸡蛋会有今日这番局面,他一定全然不顾的将人赶走,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又哪里及得上他家夫郎的心情。 苏永悦自然没误会这个傻的对苏梅有什么心思,他若是真敢自己一定打断他的腿,只是觉着像娘亲说的那般,他手里现下有些银钱,少不了那些投怀送抱的,若每次都这般傻傻不知避讳,指不定便被哪个得逞了。 余峰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见他神色依旧不好,自己心里也跟着不顺畅,将手探到他身后顺着背脊抚了两下,别气了,是我错了。 抬眼看向那双盯着自己的黑眸,苏永悦神情松了松,其实对方也没什么错处,不过是帮了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他垂下眼睫敛去眸中情绪,不过是自己心里的那些小想法在作祟,说白了就是自己气自己而已。 他的脸色略有缓和,余峰便稍松了口气,握着他的那只手松开也探到身后,动作温柔的将人揽进怀里,在双儿的额头上亲了下,你一生气,我就慌极了。 被他温柔安抚的苏永悦颤了颤眼睫,心里最后的那点子不畅气愤也消失无踪,其实他完全领悟不到苏梅情意,不也是全因不在意吗,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 不过,永悦感觉到腰后环上自己的手,余峰知道他是彻底消了气,心情一放松便有了其他的念头,你这般生气,是吃醋吗? 苏永悦身体一顿,面上跟着红了红,他猛地挣出汉子怀抱抬眸瞪他,对上他笑盈盈的视线,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不要脸! 被揍的余峰呲牙咧嘴的弯腰去揉腿,看人从跟前走了顾不上疼痛瘸跳着跟上去,嘴里说着讨饶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是半分未少。 第79章 常乐忧思 自上回花灯节之后,苏永悦便再没来过镇上,比之过节时自然是少了几分热闹,不过没那般的拥挤倒是轻松上许多。 余峰拉着他从牛车上跳下,帮人拢了拢衣领,又握住冲了一路冷风有些凉的手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搓了搓帮人回暖。 瞅着这一幕的同村叔伯婶子都笑道余小子是个会疼夫郎的,他回个笑容道别,招呼常乐跟上,拉着双儿的手融入街道的人群中。 如今天气越发的冷,街上许多冷食的摊子都撤了,换上热气腾腾的吃食,一路走过去大多都是夹杂着香味的水雾。 他们大早上的要赶牛车,随便吃了两口东西便出门,现在闻到这些香气,不免的便觉得有些嘴馋,这主要是常乐的想法。 余峰在经过一个摊子的时候停下,让老板装了三个大肉包子,刚从笼屉里拿出来,还热乎乎的,即便隔着油纸包也觉有些烫手。 他塞给两眼放光的常乐一个,见他忙不迭地咬了一口却烫了嘴,很没有同情心的笑了笑,而后低头吹吹手中的一个包子,感觉没那般烫手了才递到双儿手里。 散发着香味的肉包子捧在手里是刚好能暖热手掌的温度,苏永悦顺着抬眸看一眼对方含笑的眼睛,低下头轻咬了一口,唇边也跟着染上笑意。 看着人家小两口吃个包子都能吃出浓情蜜意,自觉已经习惯的常乐还是撇撇嘴,化酸楚为食欲狠咬了口大包子,结果又被里面的汤汁烫了舌头,疼的他只想哭。 全然不知他在闹什么幺蛾子的余峰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摇摇头拉着自家夫郎空的那只手走开,果真是个傻的。 待常乐缓过了劲儿来,人家两个人早已走出了老远,他心道当真无情,边加快脚步追上去。 这两日铺子里又上了一批新衣,同先前一般限量定制,今日刚好是开售的日子,所以他们三人到时人多的都堵在门外,根本就挤不进去。 这些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总是不爱落后于人,越稀罕的东西越是要弄到手,争抢的已经不是那件衣服本身了。 虽说是余峰出的主意,但他对此也是不甚理解,就像他以前也不理解那些奢侈品被炒的昂贵到那种程度,为何还是有那般多人趋之若鹜一般。 -- 第158页 除了成衣铺子之外,贾弘还受到他自己刻戒指的感发,在询问过他之后,将此项也加在了首饰铺中,吸引到了不少年轻男女,生意也随着蒸蒸日上。 虽说镇上许多铺子见此都纷纷效仿,但人们总是容易先入为主,余家的铺子名声已经打响,到底是有所不如。 现下这般情景他们自是不好进去了,余峰想着要不带自家夫郎先在镇上逛逛,过会儿再回来应是会好些。 他侧头询问双儿的意见,对方正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衣裳铺子,不大懂这里生意为何这般好。 听到他的问话苏永悦有些犹豫,既然对方做活的铺子这般忙碌,他不进去帮忙反而陪自己去乱晃会不会不大好? 似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迟疑,余峰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轻拍了拍,解释他的活儿本就不是卖那些衣裳,而且现下铺中有许多未婚的双儿跟姑娘,他跟常乐两个汉子挤进去才是不方便。 少爷! 他方才说完话,还未等双儿回应,身侧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眉毛一动,转头看过去。 贾弘正撩了衣摆走下台阶,到他跟前打算拱手行礼,目光却是瞥到被他揽在身侧的双儿,心中一动,止了动作,念你成亲让你在家休息几日,怎的这便来了? 他这般的收放自如让余峰在心中暗笑,揽着自家夫郎的手往身边收了收,道:既是成了亲,自然要带夫郎来见一见。 贾弘在他说话时已将双儿打量过,面容平凡并无出彩之处,唯有一双眼睛看着清亮,可见其心性纯澈,配少爷的身份自是不足,可要与其厮守,定是能相伴长久。 对方在打量自己的同时,苏永悦也在打量他,脸上并无怯意,心中只觉这个掌柜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大相同,倒更像个读书人,对他的印象不坏,只是有些疑惑他方才为何要叫余峰少爷。 心中虽想着这些,面上的礼数他倒是没忘,垂眸微低了下巴示意,不管怎么说都是汉子的东家,总不能给他留了坏印象。 脾性也不似平常乡下孩子般畏缩,贾弘在心中赞了句,对方抬眸时回以微笑,道了句安好,他早知双儿天生哑疾,对他未开口之事不曾多提。 此次成效看来依旧不错。看他们二人打过招呼,余峰侧眸示意了下热闹的铺子。 贾弘随着他侧了侧脸,唇边勾起淡笑,你给出的好主意,自最初名头打响,行事便方便许多。 每次被他夸赞余峰其实都有些心虚,只有他自己晓得自己的斤两,若不是有的借鉴,打死他也想不出这些经营之策来。 摸了摸鼻子未曾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看了眼身边的人便道:此时铺中忙碌我便不凑热闹了,待午饭之后再回,掌柜你看可好? 去吧,这里用不上你。贾弘大方的摆摆手,视线又在安安静静的双儿身上落了落,在他看过来时微一点头。 站在后侧的常乐忙表示自己便不去了,留在铺子里帮帮忙,倒不是他突然勤快起来,只是跟在他们二人身边行事,心中着实闷堵,再说了,难得带少夫郎来趟镇上,少爷定是想与他二人相处,自己得有眼力劲儿不是。 余峰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毫不留恋的便拉着自家的夫郎离开了。 贾弘笑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来往的人流中,方才将目光落在身边小子身上,道:人家新婚燕尔,你非得在边上掺和,被嫌弃毫不奇怪。 常乐怨念的转头看他,不高兴的撇撇嘴,这人不知道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便罢了,竟还出言讽刺。 见他脸上露此神情,贾弘勾唇一笑,而后却不知想到什么微敛了敛,视线又移向早已看不见二人身影的街道上,少爷若有朝一日记忆恢复,还会甘愿留在那小小的村子里吗? 他未曾见过失忆前的余枫言,对他为人如何毫不了解,只是常听每年来查账的本家人说,自幼头脑聪慧,若不被身疾所限,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在都城余家长大的孩子,眼界必定高于常人,此次所展现出来的不正如此吗,他不认为这般人物会甘愿做池中之物,尤其因为身疾被困限多年之后。 现如今会这般甘于平凡,不过是丧失了那些身为天之骄子的记忆,待他某日想起,此地之事,可会成为他的过眼云烟? 他的那般意味让常乐神情一顿,转头看了眼他还挂着淡笑的侧脸,一时间沉默着没有开口。 自从在这个镇上找到少爷之后,他已经快要忘记曾经的少爷是什么样子了,时间一长,只觉他们便是在此处生活的普通村人。 虽说为了让自己不忘对方身份,无人之时依旧坚持唤他少爷,可是不是当真还像曾经那般怀着敬畏之心,也已经十分明显了。 他垂下眸微皱眉,若少爷当真恢复成曾经那般虽与人和善,实则难以接近的模样,这个地方确实留不住他。 他自己暂且不论,少夫郎岂不是要伤心,到那时以他的脾气他连忙摇摇头,实在不敢想象少爷被揍的模样。 说实话,最初找到对方的那段时间常乐确实满心的只想带他回去,一身粗衣还做农活儿的少爷他实在接受不了,对方便该当养尊处优才是。 可随他在此处生活这许久,早已习惯了这般平静日子,再回到那种深宅大院之中,他怕是都要觉着憋闷。 -- 第159页 但无论他心中作何想法,他都是少爷的小厮,对方在哪儿他便在哪儿,如今这番休闲时光,说白了也算是偷来的。 只是少夫郎那里虽说少爷便是忆起往事也绝不是那等始乱终弃之人,可苏小哥儿这等脾性的双儿,实在不该被困于那等深宅之中,他定然也不能接受少爷到时再另娶她人。 退一步说,便是少爷当真不恢复记忆,都城余家他这辈子便不回去了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家,老爷也一直在盼望着从这里得到好消息,他是真心疼爱少爷这个儿子。 见他双眉紧皱的陷入沉思,贾弘笑着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怎的还忧虑上了? 听他这般说常乐更加怨念的转头看他一眼,这些个事他不提便罢,提起来自己当然是要有思虑的,如今少爷不记得,可不得把他给愁死。 眼神毒辣的贾弘自是看得出他在腹诽些什么,收回手背在身后,道:少爷忘却前事却甘于平凡,说不定这便是他内心深处真正所想呢。 常乐被他说的又是一愣,茫然的眨眨眼睛,倒是当真未曾想过这等可能,只是他微微皱起眉,少爷曾斜靠窗前望向天际的眼神他不曾忘记,那等神色,定然是想要一飞冲天。 对方平日从不曾袒露过心中所思,常乐对他算不上十分了解,但好歹也服侍他多年,察言观色还是懂些的,既会露出那等不甘于此的眼神,内心深处当真愿意归于平凡吗? 看他又在苦思些什么,贾弘摇摇头,一甩袖转身便要进铺子,你猜测再多,少爷的想法就只有少爷知道,他愿意如何那都是他的决定,忧心又有何用,徒增烦恼。 勾起自己心中忧虑的人轻飘飘的留下句话便甩甩衣袖走了,常乐暗骂了句蔫儿坏,果真是善于掌握他人情绪的奸商。 正腹诽着,一阵冷风突然吹过来,他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喷嚏,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站在大门口吹了许久的风,两只手都凉凉的。 他抬手放在唇边哈了口热气,抬脚跟着人进去,小心的避开那些有钱人家派来的小丫头小双儿,别被人家骂了登徒子才冤呢。 至于少爷的事贾掌柜方才所说不无道理,他这边想的再多都无法左右少爷的心思,又何必自寻烦恼。 只是他这个小脑瓜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余枫言的内里早已换了个芯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记忆,此生都只会是余峰。 他更没想到,距离他们要回都城余家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此时在镇上某处带夫郎游玩的余峰,同样想不到。 第80章 冤家路窄 余峰起初来镇上时也是新鲜万分,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毕竟与他生活几十年的地方全然不同。 但之后来的次数多了习以为常,反倒开始兴致缺缺起来,留在铺子里的时候反而更多,街上来的少了。 现下带着夫郎在身边却又是不同,之前看过的那些新鲜小玩意儿只想再带他看一遍,见他脸上露出些笑,自己也越发的兴致勃勃。 也是如今才总算是明白,那些大老爷们儿为何会乐此不疲的跟着女朋友逛街,原来是此种的感受。 不过苏永悦自小在村中长大,生活过的简朴,大多时候看见喜爱的东西也不会想着买,看一看也便放下了,让时刻准备掏钱的余峰默默松开钱袋子。 对于不能体会一把给媳妇儿买单的感觉他表示很失望,暗叹对象太会过日子,让他觉着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但这些也只是想想,带对方出来最重要的还是让他开心,那些徒有其表的小玩意儿买回去也只是放着,不如之后给他订两身衣裳买些好吃的实在。 如今的天气到底是凉了,今日天色又有些阴沉,即便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也能感觉到偶尔吹过来的冷风。 慢悠悠的晃荡着也热不了身,苏永悦这时候鼻尖跟耳垂都有些红红的,伸手握过去,指尖也有些凉。 余峰将其抓过来在掌心里暖着,抬头往前张望了几眼,此处离余家茶楼不远,再过一条街便是了,刚好临近晌午也不必去寻地方吃饭,去喝些茶暖暖身,楼中的热点也是一绝。 再者说,贾弘已是见过了,若是不带着夫郎去见一见钱得莱,回头怕是又要找上自个儿说偏心,他那张大胖脸着实不适合那般委屈的神情,看一次便也够了。 思及此,他便拉着双儿的手隔开人群,朝着茶楼的方向去,趁着这会儿时辰尚早些,或许还能有个好位置。 他带着常乐偶尔过去也只是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坐一坐,通常也不让钱得莱往跟前凑,免得惹了其他人的瞩目。 今日与夫郎一起倒是可以去二楼的雅座看看,搁在现代,他们这怎么说也算是约会,总要有些浪漫的氛围。 苏永悦被他拽着往前走倒是也未曾多想,只以为汉子是又想起了什么新奇之处要带他过去,乖乖的便顺着他的力道跟在身后。 上次花灯会时街上人挤人的,满眼都是绚烂的花灯,摊子上卖的大多也与节日有关,现下再与他来,反倒多了些生活之气,行于其中越发的自在。 先前他不喜来镇上,不过是觉得自己与这般热闹繁华景象格格不入,现如今汉子在身边,却是有了不同。 -- 第160页 余峰带着双儿行至余家茶楼前,抬脚便要迈上台阶,牵着的手却使了力拉住他,回头看去露出疑惑的眼神。 苏永悦本以为对方只是要带自己去哪里逛逛,却没想到是这等地方,单单看门面与进出客人的衣着便可知,定然是富裕人家消遣之地,他自是不会再乖乖跟随。 见他看一眼茶楼,而后对自己轻轻摇头,余峰便也猜到了他的意思,露出笑容道:平日里于你的那些点心便是此楼中的,我们成亲之时不是还请了师傅去吗。 他这般一说苏永悦才得知,原来那些个点心竟都出自此处,他还当是镇上的哪家小点心铺子。 可想想也是,那般精细好看的点心岂会便宜,味道也是远远胜过爹娘偶尔来镇上带回的那些,早就该想到不一般。 成亲时在镇上酒楼请厨子便罢了,席后的点心竟也请这等地方的师傅做,这人当真是不知俭省,太过铺张了。 他刚一皱起眉头,余峰便伸手揽上了他的肩膀,道:这楼中的掌柜与先前带你见过的贾掌柜相熟,我们来此处吃茶有折扣我是说,会便宜许多,而且这楼虽说看着大些,倒也未曾贵到普通人吃不起的程度。 他这话说的倒不作假,钱得莱是个会做生意的,楼中的茶叶点心自然也分了三六九等,平常人偶尔消费一次并无压力。 只不过到底来此处的富裕人家多些,普通百姓大多都是他家夫郎这般心理,单看门面与来往客人便歇了进去坐一坐的心思。 只是话虽然是真的,余峰每回来钱得莱又怎会给他上那些次品,必定都是楼里招牌的茶点,并且从不会收银子,他起初还会觉着心有不安,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总归他现在顶着余家少爷余枫言的身份,总与他们推拒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他此番解释苏永悦半信半疑,抬头看一看跟前茶楼,多少还有些犹豫,家里的银钱都是汉子从无到有挣来的,花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吃食上着实没必要。 好了,走吧,吃了那么些回不差这一次余峰没再给他思虑的时间,揽着人便往里走,我与钱掌柜如今也算熟人,他老早便念叨着要见一见我夫郎,既然来了怎好不进去。 这般说辞让苏永悦根本没法儿拒绝,他顺对方力道进门,总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通。 此时楼中正是忙碌,钱得莱不知在哪里招呼客人,余峰的视线在大堂中游走了一圈也未曾看到他的人影。 倒是一位伙计凑上来对他拱手行礼,唤了一声公子,他来这里的次数不算少,楼中伙计基本都相熟,掌柜对他态度尊敬,常称呼少爷,但未曾正经介绍过,只让他们唤公子便可,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余峰收回视线对他轻点点头回应,道:二楼雅座可还有空? 公子来得及时,尚还有一处空位。这位公子平日里来都是坐在大堂,第一次要求要上二楼,伙计瞥了眼他身边的双儿,心中明白几分。 都说这些身份尊贵的公子惯常爱美人,如那位李家的二公子,这位倒是有些不同,带在身边的小双儿普普通通,并无什么打眼的地方。 而且更奇怪的是,许多时候他便会如今日这般,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那些乡下的穷苦农户。 不过这些疑惑他也只是在心中想想,在这茶楼中做了多年的伙计,察言观色的本事少不了,掌柜好生相待的客人,他们只需好好服侍便是,旁的莫要多管。 伙计微弯下腰做出请的姿势,先行半步领着两人上二楼,相较楼下确实清雅许多,中间矮台上坐着一位衣着素净的琴师在抚琴,清幽的琴音配上茶香,让人不禁便沉静几分。 二楼的雅座均被屏风遮挡视线,桌子中央放着的香炉中燃着一根线香,十分清淡的味道,并不会掩盖掉那些幽幽茶香,反倒相得益彰。 钱得莱这般品味总是让余峰称赞,即便是他这种对茶艺丝毫不懂的粗人,亦能从其中品出几分意味来。 这也是他一直未曾多插手这里的原因,用上现代的那些营销手段,反而破坏了这里的清雅之气,或许会适得其反也说不定。 苏永悦跟着他在位置上坐下,这般氛围着实是让他有些不自在,略显拘谨的扯了扯衣裳,干脆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邻着他们这处窗户的街道来往行人并不多,少了几分吵嚷,搭上徐徐而来的琴音,倒是让他心中平静下来。 糕点带过几次,双儿的口味余峰也能摸得准,跟伙计点了几样,随他挑一种近些时日上的新茶,便摆摆手让他去。 转回目光看向正望着窗外的人,微垂着眼睫看起来十分的安静,他手撑在桌上往前凑一凑,道:可还喜欢此处? 正被入耳的琴音占据思绪的苏永悦回神,转头对上汉子期待的目光,微微一顿便点点头,视线转开看了眼琴音传来的方向。 余峰顺着看了一眼,微动了动眉毛转回头,道:怎的,永悦对古琴感兴趣? 苏永悦神情一顿,倒说不上感兴趣,只是常年生活在村中,未曾听过这些乐曲,心中觉着新鲜罢了。 余峰曾经听说,患有哑疾的人总是对声音更加的敏感,他们往往更加容易被音乐吸引,或许能试着让对方学上一样,这般也算是一种抒发内心情感的方式。 -- 第161页 突然而起的念头被他放在心中,这件事还是找个时机再说,突然提起或许会引起对方抵触也说不定。 如此想着他便岔开了话题,道:平日里从楼里带回去的点心你十分喜欢,我便一直想着带你来坐坐,楼中还有一些热点十分好吃,你今日可以尝一尝。 那些凉了味道便要逊色不少,所以他带回去的大多是冷糕,有几样他觉着不错的都未曾让对方尝过。 苏永悦在吃食上不怎么挑剔,亦谈不上热衷,只是每每看汉子总想给他些好吃的不愿抚了他的心意,倒也确实都不错。 对面的人点头应下,他唇边露出笑意,隔着一层浅淡烟火看双儿,更多了几分跟往日不同的沉静,余峰注视他此时疏淡的眉眼,觉着心中压的那些话向他吐露也并不难,嘴唇随着微动了动。 既是刚来本少爷便去打个商量,看能不能将这最后的雅座让出来! 话似乎说的客气,语气中却透着几分跋扈,突兀的声音破坏了琴声的幽静,亦阻了余峰要出口的话,他见双儿也跟着皱起眉头,顿时有些不悦的转头看去。 哎呦,爷,我可求求您别为难小的了,我定在大堂给您寻一处僻静地儿。 这个声音似乎是方才招待他们上来的伙计,随着他的劝告,略微杂乱的脚步声也朝着他们这边靠近,余峰微动了动眉毛,这是冲他们来的? 镂空的屏风既能营造一些隐私性,也能看得清外面情形,确实有一身着白衣的男子带着小厮往这边过来,伙计跟在他身侧一脸焦急,也不敢真的上手去拦。 余峰刚想着这人有些面熟,还没仔细回忆起来,人就已经到了近前,他身后的小厮十分机灵的伸手便推向屏风,随着一声响动,展开的屏风被折起两扇,将后面的人露出来。 白衣公子握着把扇子敲在掌心,微抬着下巴站在那儿,端的是一副倨傲的身姿,想必是有些身份背景才敢这般无惧。 微抬的目光刚好与他的眼神对上,余峰眉毛一扬,心道一句冤家路窄,站在跟前的这人,竟是上次有过冲突的那个李家二公子。 那公子在看见他时神情也是变了变,显然同样认出了他,接着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眸中露出几分轻蔑,手中的扇子敲了几敲,是你呀。 第81章 出手教训 李卓不会品茶,却爱日日来这茶楼一趟,只为彰显他的身份,添几分文雅之气,就如他每日扇不离手一般。 在他眼中,一楼大堂那种嘈杂之地都是给那些个平头百姓坐的,哪里配得上他大少爷的身份,与那些个平凡人混在一起还不如不来。 尽管伙计多次向他解释亦有许多富户会在下面坐一坐,品茶听书,是一样的清闲,他均是未曾听入耳中。 只是他今儿来的不巧,二楼最后的雅座刚被人占了去,要留的话便只能在一楼大堂寻个位置。 这要是平日他顶多道声晦气便拂袖而去了,找个酒楼吃顿饭也是一样的,来这里的大多身份不普通,他也不会平白去交恶。 只是他方才在家中刚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心里憋着一股火就想找个地方静静心情,谁知竟也是碰了壁。 肚子里憋的火气顿时又多上涨三分,只觉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脑子一热便非要去会一会是谁占了这最后一处位置。 到了二楼其实那股子冲劲儿就已经降了不少,只是此时折回去难免的有些难看,怎的也要过去碰个面。 或许是上天也要他撒心中的这份火气,坐在那儿的人竟然是上次坏过他好事的那小子,登时脸上便露出冷笑。 打量几眼他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心中不屑更浓,一个小小的乡下泥腿子,上回竟敢借着钱掌柜的势跟他叫板,这回非得让他磕头认错不可。 能再跟李二公子碰面,当真是缘分。余峰未曾在意他眼中的不屑,就这么坐在椅子上朝他拱了拱手。 苏永悦疑惑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转,这人看着像是个公子哥儿,不知汉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等人物,脑子看着不大好使,这么冷的天还拿着把折扇。 李卓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意确实更冷,扇子又在手掌上敲了敲,可不是吗,上次坏我好事,这次又抢我位置,当真是缘、分。 跟他阴冷的神色比起来,余峰就平淡许多了,感觉到对面投过来的视线,还有闲情朝对方安抚一笑。 他这般神色倒是让李卓分了个眼神给另一人,穿着素净棉布衣裳的双儿十分普通,平日里就算从他身旁经过也不会多看两眼。 他发出一声嗤笑,撇开目光不再理会,能看上这等货色的也就这般的穷乡下人,被他宠爱过的双儿哪个不是容颜艳丽,各有风姿。 李二公子说笑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哪有抢夺一说。苏梅那事儿先前惹双儿生过一回气,余峰是不想再提了,只是没想今日来喝个茶也能遇上这公子哥儿。 他如此神情淡淡的模样让李卓心中越发恼火,不过是那贾掌柜手下的伙计,钱得莱才对他高看两眼,还真将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冷哼一声,甩扇敲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我说这位置是我的那便是我的,实相的就自己滚! -- 第162页 一直面露为难之色站在一旁的伙计看见这番情形,知道事情大概是不能善了了,转了转眼睛悄悄地退后两步,转身小跑着离开。 苏永悦也是到这会儿才领悟过来,这个人模人样的公子哥儿似乎并不是汉子的熟人,倒更像是来找麻烦的。 垂下眸微微皱起眉,他的脾气算不上好,对于寻上门来挑事儿的向来不多客气,可他并不蠢,平日在村里最多是小打小闹,了不起多几句风言风语,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但这回的对象若是招惹了,显然不会那般容易了结,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人,跟一个明显作威作福惯了的富家少爷硬碰硬是不理智的。 思及此他抬眸看向自家夫君,相处这般久对方的脾性他也算了解,平时脾气看着好总是与人为善,在某些事情上却又格外的固执,就比如现在,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显然没有任何相让的意思。 一个位置而已,坐不坐对他们没什么妨碍,在他看来一楼大堂虽说吵闹了些,并没有什么不妥,实在没有必要与其诸多争论。 他手撑在桌子上站起身,视线依旧落在汉子身上,对方随着他的动作抬眼带着些询问动了动眉毛,他一侧脸示意了下楼梯口的方向。 这是要退一步的意思了,余峰瞬间便理解了他的举动,带人来这里主要的还是想让他开心,谁知竟出现这般扰人心情的事。 说实话,他现下是不愿意退让的,不是因为所谓的面子不面子,只是对于这李家公子扰了他二人约会心中不畅。 可他家夫郎此时显然不愿意平白招惹什么麻烦,他若是还坚持反倒会让对方忧心,事情就本末倒置了,微叹了口气,他手扶在椅上准备起身。 本人不知天高地厚,身边跟着的倒是懂事。李卓见是那双儿先有退让的意思,手中折扇一展,摆出副风流倜傥的姿态,另一只手一伸探出,竟是轻佻的捏向他的脸。 如此作态倒不是因为对这双儿有了什么想法,想他阅人无数,还未曾饥渴到这种程度,不过是见那讨人厌的似是挺在意这双儿,想恶心他一把而已。 这人说着话竟向自己伸出手,苏永悦是全然未想到的,但他的反应却是不慢,未等人挨上便一把擒住了他的腕子,抬眸瞪了过去。 与他隔着张桌子的余峰慢了一步,抬了抬手见他已将人抓住才松了口气,目光紧接着也落在那公子哥儿身上,流露几分愠色。 腕子上的力道捏的他微疼,李卓皱了皱眉看向不知好歹的双儿,却在对上那双清亮眸子时一愣,方才未曾仔细看过,这人面容普通,眉目间甚至更像个小子,缺了些双儿的柔美,可现下露出微恼之色,却莫名多出几分别样的风采,尝起来当是跟那些绵软的小东西不同。 若是曾经的苏永悦定是理解不了他眼中的那些下作意思,可现下不同,他跟余峰已是有过夫妻之实,对于这种眼神多少是有了领悟的。 汉子这般看自己只会让他觉着羞怯,旁人却只会让他犯恶心,尤其还是这等毫无品行的浪荡公子,眸色一沉,手上快于思想往上一折,入耳便是一声惨叫。 没等李卓这声痛叫更高亢,他的腹部紧跟着一疼,身体便向后跌了出去,还撞翻了屏风,发出极大的一阵响动,清幽的琴声跟着一停。 少爷! 立于他身后的小厮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敢跟他动手,直到人跌出去才反应过来,变了脸色扑出去扶人。 余峰踹出去的腿收回去踏在地上,脸色沉的似乎要滴出墨来,竟敢将那等腌臢龌龊的眼神落在他家夫郎身上。 苏永悦折了他的手,升腾的怒火一落便生出些悔意,对方能这般肆无忌惮背景肯定不简单,他们这等普通乡民又哪里得罪得起。 只是还没等他再多想,对方便已经飞跌了出去,他的心中又是一跳,转头过去果然看到汉子阴沉的脸色。 见他脚下一动似乎还打算再动手,连忙跟了一步拉住他的胳膊,在对方侧脸看过来的时候微摇了摇头。 余峰确实有心再补上一脚,满心都是要废了他的念头,被人一拽才回过神,被怒火充斥的头脑冷静了些。 你们、你们竟敢对我家少爷动手!见自家公子疼的一脑门儿冷汗,那小厮转过头来怒视二人,李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家在镇上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富裕人家,从来还没有受过这等委屈,两个小小的乡下泥腿子,竟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苏永悦手握着汉子的小臂,皱起眉有些担心的看向他,越发的后悔方才为何要动手,避开便是,若是招惹了麻烦可当真是悔之不及。 余峰侧脸对上他的视线,反手将对方的手握住,安抚的轻捏了捏,向后一拉将人半掩在身后,妄图对别人家的夫郎动手动脚,揍他还算轻的。 你 哎呀,李二公子这是怎的了? 那小厮还欲再开口骂人,却被上了楼来的钱得莱打断,他身后还跟着方才的那名伙计,显然是被对方请了来。 他快步上前伸手将人扶起,十分殷勤的帮他拍拍衣袍上的灰尘,这天凉了,坐在地上当心染了风寒。 李卓从未这般挨过别人的打,腕子的疼尚还能忍,被踹在腰腹的一脚才当真像是踢断了肋骨般,让他刚张了张嘴想说话,先疼的倒吸了口气。 -- 第163页 钱掌柜,上次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这家伙一回,这次你可别想再袒护他,我家少爷要是被踢出个好歹,连你这茶楼都要跟着遭殃!小厮见少爷一时说不出话,自然是开口代劳,他跟着对方作威 作福惯了,说话自是不知遮拦。 倒是李卓还算清醒些转眸瞪了他一眼,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麻烦便好,得罪这茶楼的掌柜对他们又有何好处,真是个蠢货! 钱得莱倒是未曾因为他的言语动怒,先是转头看了眼面色沉沉的自家少爷,而后才笑道:这其中怕是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小厮叫嚷着打断他的话,瞪着那毫无悔意的两人,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钱掌柜这次可别给他说话,李家定要加倍的奉还回去! 他这般不依不饶让钱得莱皱了皱眉,伙计来找他之时只告知李家二少为了一个雅座寻麻烦,而后又发生了什么尚不可知,但余峰的脾性他尚算了解几分,不会因这些小事便动手,应当是这个纨绔惹恼了他。 想到此处他回头又看向对方,顺道瞥了眼被他半挡在身后的双儿,猜测应当便是那位新婚的少夫郎,两人的冲突多半与他有关。 正思索着,余峰的目光便与他对上,神色到现在依旧不大好,他微一低头露出询问之色。 这事若是想简单处理,表露对方身份便好,李家再怎么厉害也不敢跟都城余家作对,况且本身就是他家这废物儿子招惹的人。 但若是少爷不想暴露身份,那还是只能他来顶回去,只是后续的处理可能会麻烦许多,也难保瑕疵必报的李卓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余峰领会到他请示的意思,微侧过脸看向身后人,双儿正因担忧拧紧了眉,他微抿嘴唇转回视线,轻点了点头。 余家的事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对方,这次带他来镇上虽说没想直接告知,但也是有意透露些什么,便是知晓了也无妨,他不想看双儿如此担心,明明是被他人欺辱了才动手,此刻却自责自己惹了麻烦。 得了他示意的钱得莱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手往后一背,微抬了下巴笑道:今日之事本就因二公子而起,您若是聪明的话最好就此打住,事情也算揭过了,还要不依不饶的话,我余家自然也奉陪到底。 李卓稍稍歇过之后也算缓回来一些,闻此言抬眸看向他,咬着牙道:钱掌柜当真要为了一个乡下泥腿子与我李家作对? 钱得莱勾唇一笑,侧过身对着余峰的方向一拱手,钱某受余家信任管理此楼,自然要对我余家的少爷马首是瞻。 第82章 坦白 余峰夹起一颗还冒着热气的糯米丸子放在对面人的碟子里,顺便小心的打量他一眼,而后讨好的笑道:尝尝这个,软糯香甜,味道十分不错。 垂眸看一眼他放过来的吃食,苏永悦执起筷子夹起,凑近唇边咬了一口,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好吃,只是自己现下却有些食不知味。 余家是什么身份他不大清楚,但既然能开得起这般大的茶楼定是不普通,那嚣张跋扈的李家少爷听到他身份时,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慌张之色,之后什么都没再多说便匆匆离开了。 他将咬了一口的丸子放回碟中,抬眸看向对面的汉子,对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显然是对自己的有所隐瞒而忐忑。 双儿神色疏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余峰是越发的心慌,他伸舌舔了舔莫名有些干的嘴唇,搭在膝盖上的手紧张的搓了搓腿,我本就没想瞒你。 苏永悦对此未曾表露什么,只是仍淡淡的看着他等他下文。 余峰放下筷子,先拿起茶壶给对方的杯子里添了杯茶,起初碰上常乐从他嘴里得知此事,我也十分的诧异 他当时猜测过原身或许不简单,但没想到竟跟千里之外的都城扯上关系,他与我说了许多事,但我都不记得 苏永悦的眼神微颤,流露出一丝动容,搭在桌上的手抬了抬,最终却还是没动,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余峰又何止是不记得,对他而言那简直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可重活一次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他现下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常乐曾很多次劝我回去,但我都下不了这个决心,无论是曾经的生活还是父母兄弟,对我来说都很陌生,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他也算是占用的人家儿子的身体,虽然不是有意的,但心中多少存着歉意。 苏永悦微皱起眉,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试想睁开眼睛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全然陌生,心中必定不安。 余峰一直以来都十分的乐观,很少见他有过愁苦的时候,自己常常都会忘记对方全然丧失了记忆。 那么对方若有朝一日想起来了,做为一个大家少爷,还会留在小小的村子里,留在他身边吗?他微垂下眸,眼睫微颤了颤。 余峰不知道他在思虑些什么,看他低头还当是依旧在生气自己的隐瞒,探出手去覆上对方搭在桌边的手,对不住,瞒着你这些。 有些发凉的手被汉子的温度覆盖住,让苏永悦的指尖一颤,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抿了唇角摇摇头。 -- 第164页 他相信对方并没有刻意瞒他的意思,不然今日也不会带他来了,令他心情复杂的也并不是这个。 隐约可见他眼底透漏的些许不安,余峰收力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永悦,无论我是何种身份,你都是我的夫郎。 苏永悦心中一震,仿若被看穿了心思一般侧了侧视线,妄图逃避他的注视,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不曾移开一寸。 余峰看着他未曾言语,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擦几下,似是在安抚,又似在唤回他的注意力。 被他这般不动声色骚扰的苏永悦抽了抽手,却未从对方的掌下抽出分毫,抬眸小小的瞪了一眼,垂眸时紧皱的眉头却松缓,而后缓缓的翻转手掌,被汉子坚定的扣入指间。 脸上流露出笑意,余峰扣着他的手指紧了紧,往自己这边稍稍拉扯,相信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西山村中什么都不记得的余峰。 心中的隐忧被他看穿,苏永悦有些不自在,他又抽了抽手依旧没有抽动,不满的瞪过去,用眼神示意桌上的吃食。 余峰这才缓缓的将手指从他的指间撤出,殷勤的给人夹了红豆馅的春卷,笑着看他掩饰般低头去吃东西。 能将此事告诉双儿,他的心中算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轻松了许多,总算不用在他的面前也遮遮掩掩。 酥脆的春卷被咬开时流出的红豆馅料沾了些许在唇角,他探出手去用拇指抹掉,收回手自然的放在唇边舔去,好吃。 这般举动让苏永悦愣了下,回神后下意识转头看向周围,横在旁边的屏风让他放下心,收回视线又瞪过去,怎的在外面也这般没有分寸。 被警告的余峰倒是越发愉悦,时不时的给人布个菜添个茶,顺道摸个小手占个便宜啥的不亦乐乎。 待他们二人茶喝的差不多时,先前被打发走的钱得莱才又上了楼来,正经的跟苏永悦见过礼,唤了声少夫郎。 双儿对此自是不习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被余峰眼神安抚过后才稳了稳心情,微点了头示意。 对于方才的那处闹剧钱得莱再次表示了歉意,道少夫郎头回到楼里来便出了这等扫兴之事,是他这做掌柜的罪过。 事情跟他自然是没干系的,余峰不会怪到他的头上去,只嘱咐那所谓的李家少爷以后莫让其进楼里来了,想起他放在自家夫郎身上的眼神便一肚子火。 钱得莱自是立马应下,偌大的茶楼少上那么一两位客人不打紧,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回头指不定还要招惹麻烦。 未免他们被这等小事坏了心情,他应过之后便不再多提,笑眯眯的赞道二人般配,并表示了先前未能参加婚席的遗憾。 余峰平日里最是受不了对方接连不断的马屁,听的他脑仁儿都疼,今日却是觉着十分受用,并且朝对面的人挑挑眉毛。 苏永悦正被他那番吹捧弄的有些尴尬,看到他这般神情便知他有意调侃,狠狠的一眼便瞪了过去。 二人用过茶后也不在楼中久留,在钱得莱殷勤的吹捧声中被送出了门,猛的出来被冷风一吹还有些凉。 幸好吃过东西喝了热茶体内还是暖的,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倒不觉得刺人,余峰侧身帮双儿拢拢衣领,牵着他的手下了台阶。 对方既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成衣铺子也就不急着回去了,带着人拐入另一条街,去的是镇上宅子的方向。 苏永悦不知道他又要带自己去哪里,但想必也不会比他的身份更令人震惊了,只好奇了一瞬没有多问。 心里虽说是这般想的,但当真站在那处三进的院子前,他还是有些发愣,直到被人一路牵进了堂屋还没回神。 余峰将要给他们上茶的下人挥退,扶着人的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屈指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傻了? 被他这一弹唤回神的苏永悦抬手摸了摸额头,侧眸瞥他一眼,心道他才是个傻的呢,不过是有些诧异罢了。 脸上含着几分怨念的神情引的余峰发出轻笑,侧过身将手撑在两张椅子间的小桌上,道:怎样,要不要搬来镇上住? 刚放下手的苏永悦一顿,未曾犹豫便摇了摇头,这宅子虽好却不是他们的家,西山村的才是。 余峰便知道他会这般反应,伸出手去将对方的手握住,对上人又看过来的眼睛,那就等在村里住腻了,来这里两天当个新鲜。 于现在的他而言,无论住在哪里,有双儿的地方便是家,只要他们都在,什么样的生活都过得。 跟人在堂屋里稍稍歇息过,余峰便打算带他在宅子里逛一逛,这地方修的精细,后面还有处院子,只是可惜天气冷许多花草都谢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几株红梅绽开,那时才别有另一番风味。 还未等他俩出屋,常乐那小子却找了过来,看见他们便嚷嚷着当真是让他好找,差点没逛了整个镇子。 原是他眼看着过了晌午,这二人应当也是玩儿够了,他自己在铺子里待着无聊便想出来寻人,去了茶楼才知他们早前便走了。 他在街上晃荡了好一会儿没见着人,才说回宅子里来看看,倒是刚好让他给撞上。 余峰对苦巴着脸的人摇头轻笑,一抬下巴示意桌上放着的几个油纸包,道是给他带的茶楼糕点,赶紧去吃了堵住这张嘴。 -- 第165页 常乐立马讨好笑道还是少爷对他好,说着话便小心的看了双儿一眼,手上倒是利索的去拿点心。 见他这般神情还称呼他少爷,余峰便知他已经从钱得莱那里听说了什么,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瓜,行了,别试探了,叫少夫郎。 双儿没有露出什么不开心的表情,少爷又这般轻松,想来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常乐立刻笑嘻嘻的捧着点心弯腰,夸张的道:小的见过少夫郎! 苏永悦果然被他这副滑稽模样逗笑,伸手过去学着汉子的模样弹了下他的脑门儿,对方立刻夸张的跳开,大叫少夫郎学坏了,这可不成,他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 余峰侧脸看着双儿又浓郁几分的笑容,心道这小子的不着调倒也有几分用处,至少能哄的他家夫郎开心。 跟他笑闹了一阵,才想起还要带人在宅里逛逛,让他自个儿在这里慢慢吃他的点心。 常乐哪儿能坐得住,立刻表示边走边吃,还道这宅子少爷哪里有他熟悉,别回头再带着少夫郎一起迷路了。 余峰一抬手作势要打他,对方立刻跟个猴儿一样敏捷的窜出门去,边回头扬声道他给人带路。 屋里的两人相视一眼,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眼看着都要十八了,这般下去哪里还娶得到媳妇儿。 常乐才不管他们在腹诽自己些什么,走在前面往嘴里塞点心塞的正欢,苏永悦知道了余峰身份他往后可也轻松了,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着实累人。 眼看着他跑出老远,余峰才拉着双儿的手跟着出屋,先前阴沉的天空略放晴了些,浅淡的阳光刚好打在脸上,稍稍带来几分暖意。 第83章 生辰 拎出盆里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水,抖开放上跟前的杆子铺开,苏永悦扶着腰活动了两下,放下袖子拿起木盆,刚走开两步,门便被人敲响。 余峰跟常乐今天又去镇上了,临走的时候说晚饭时回来,现下还早呢,肯定不是他们,他想着可能是邻里又来串门了。 堂哥,是我! 还未来得及将手中的木盆放下,门外便传来熟悉的喊声,苏永悦快步走过去,将木盆放在门边,拿下门闩。 在村子里其实少有人在家的时候还拴着门,但是余峰不放心,他到底是个双儿,最近他家又着实露了财,万一有那心怀不轨的,怕他应付不了,每回出门都会叮嘱他将门拴好,熟悉的人来再开。 苏永悦心觉他这些忧心没必要,莫说村子里没那般胆大的,便是有他也能给人打回去,叫他再不敢来。 但对方既是担心,他也不愿跟汉子犟,栓个门又不费什么事儿,他自个儿在家也清静些。 站在门外的苏草迎上他便露出笑容,张嘴又唤了声堂哥,他发丝上沾了片枯叶,身后还背着捆干柴,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山里回来。 被拂过几回面子,苏家人是连带着余峰也越发的不待见,平日在村里遇上了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没少跟人说他是个白眼狼,一点都不懂得帮扶家里,不说他们,老人那么大年纪了也少有回去看的时候。 这些话苏永悦偶尔听说了也没有理会过,对于那些人他根本就不在意,说什么也都伤不了他的心,倒是娘亲因为担忧上过几回门,不过看他没受什么影响,后来也就跟着不管了。 从下到大他听过的流言蜚语有几箩筐,真要在意早就被气死了,没到他面前嚼舌根的向来无视,敢到他跟前的就打的不敢再来。 自打遇见余峰以来他的脾气也收敛了很多,更不愿意去计较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现在甚至连门都很少出了。 倒是苏家那边闹腾了几天,见根本就没影响到人家,自己气了个半死,一家子都是要脸面的,不愿意闹得太难看被人看笑话,最近倒是安生了些。与一兮一湍一radic;。 只是苏草被他们管的更严了,时不时的便要被训上一顿,让人没事少来搭理他,成天的胳膊肘往外拐。 经过那么两回事儿,他如今心里也沉稳很多,许多事都能想开,面对家里人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少说话多做事,压根儿没往心里面去。 平日里就寻着洗衣服和上山的机会来这儿一趟,见面的时候虽然不多,感情倒是更浓厚了,看堂哥如今日子过得好,心里半是欣慰半是羡慕,不知自己日后还能不能找个如意郎君。 将人迎进了门,苏永悦带着他进堂屋,天气虽冷,但进山一趟对方的额头上还挂着些细汗,在外面站久了容易着凉。 苏草跟着他进门,便将手里捧着的布巾掀开,露出里面躺着的几枚蛋,兴高采烈的道:堂哥,我今儿运气特别好,找到个野鸡窝,捡了些蛋回来,下山就给你送了来。 苏永悦侧头瞥了一眼,抬手指了指他,比划了个吃的手势,余峰是个舍得给他买好东西的,他不缺这些吃食,倒是对方在家里过的苦,刚好补补身体。 不用了堂哥苏草很坚决的摇摇头,连着布巾将野鸡蛋一并塞过去,你知道的,这些就是带回去也进不了我的嘴,与其便宜了那几个,给你吃我还开心些。 他塞过来的突然,苏永悦为了捧好一时间没顾上推拒,再想递回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卸了柴在凳子上坐下,他无法,只得捧着放在了桌子上。 -- 第166页 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堂哥了,这些就当是送你的生辰礼物。苏草看着他从一边的小柜中拿了点心在对面坐下,抬手托着下巴露出笑容。 正将点心放到他面前的苏永悦动作一顿,略恍惚了瞬才想起来今日竟然已经是自己的生辰了。 往年在家里的时候,生辰这天娘亲都会给他煮寿面,自己是从来不记得日子的,今年嫁了出来倒更是忘了个彻底。 他抿唇露出些笑意,将点心碟子往对方的跟前推了推,虽说不怎么在意过不过生辰,但能被人惦记他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近日家里来来往往许多媒人,他们没什么闲暇管我,这才能借着上山来一趟。苏草没跟他客气,从碟子里捻了块点心。 苏永悦带着些疑惑抬眼看他,媒人?苏家那三个小的现在都没亲事,苏智渊今年才刚满十五应是不急,估摸着是另两个了。 咬了口点心的苏草看见他神情,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主要是给苏梅说亲的,毕竟等过完年她也要满十七了,苏家择婿的条件又高,总要多找些好好挑选,其次也有考虑给苏有财找个媳妇儿,昨儿说是相看了一个姑娘,也不知定没定下。 家里的这些事向来不会有人与他详说,他本身也不关心,知道的也不过是偶尔听到,想到这里,他神情一顿,扶着桌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些声音,苏梅那边家里倒是有几个满意的,但不知为何她都不愿意,为此还闹了许久,这些日子被娘关在房间里,正闹脾气呢。 因着这些事儿,苏家近些时日的氛围十分不好,人人都拉着个脸,他做事的时候也更小心,怕招惹了哪个又要挨骂。 对于苏梅抗拒婚事的原因,苏永悦倒是有些想法,想起成亲那日她说过的话,在心里冷笑一声。 莫说余峰对她无甚兴趣,便是有,以她心高气傲的性子还能做小不成,到如今还闹,不过也就是心里的那点子不甘心作祟。 要么就是存着将自己彻底挤出去的心思,他微垂下眸,不知自己上辈子究竟是欠了那一家子什么,今生才被这般不依不饶的纠缠。 苏永悦抿唇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不管他们想如何,只要不招惹到自己跟前来,惯常都是不愿理会的。 苏草不能在这里多留,回去晚了是要挨骂的,吃了两块点心陪他闲聊几句,临走之时拉了拉手,祝他往后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讨喜的模样让苏永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觉着他近些时日活泼了些,估计是跟常乐那个无厘头的玩儿久了,也开始没心没肺起来。 这般他其实是喜欢的,比当初唯唯诺诺的灰暗样子要好,少在意些东西能更轻松,日后他也能放心些。 送走了他院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苏永悦没来由的有些想余峰了,不知道那人记不记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思及此,他垂眸笑着摇了摇头,怎的开始矫情了起来,竟在意起这等事,当真像娘亲说的那般,被宠坏了。 抬头看了眼将将开始泛黄的天色,他觉着还有些早,刚好院子里落了些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枯黄树叶,顺手就给清扫了一遍。 放下扫帚进灶房时,心里盘算着等天暖和了得赶紧整一窝小鸡崽回来,叽叽喳喳的也能显得家里热闹些。 搬了小凳子坐在灶房门口,准备先把菜择一择,他们家里吃的这些一部分是跟村里人买的,一部分是余峰从镇上带回来的,爹娘有时候也会送些过来。 由于现下天气冷,苏永悦在后院圈的那块菜地只种了白菜跟萝卜,这两天才刚刚发出小丫,要想吃还得再过段时间。 菜其实种的有些晚了,再过个一月半月的说不定还要下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他心里还怪发愁的。 心里思索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两把菜很快便择了干净,他站起身将地上的杂乱往墙角踢了踢,打算过会儿再来收拾。 刚捧着菜转身还没来得及往灶房里迈,大门竟然又被人敲响了,他疑惑的转回头,先看看天色确认时辰。 这时候大多人家都在准备晚晌饭,没人会讨嫌的上别人家串门儿,难道是余峰回来了? 他将菜放进灶房里,拍着手走向门口,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门外的人唤了他一声,分明是刘荷芳的声音。 他动作没停几步走到门后,利索的将门打开,意外的是不止妇人,连苏得志也站在门外。 咋的,看见爹娘傻了?刘荷芳见他一愣,笑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拍了拍,自己带着人进门。 苏永悦回神看眼她,再看眼自家爹爹,见他们都笑眯眯的,心中突然一动,神情柔和下来,连苏草都记得他的生辰,爹娘又怎么会不记得。 果然刘荷风跟人进门后,手又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道:生辰不吃一碗娘亲给你做的寿面怎么行。 虽说两家住在一个村子里,上门不过也就片刻的功夫,但到底是嫁了人的,平日里他们少有过来打扰的时候,倒是余峰懂事,时不时的便带着人回去。 苏永悦听他们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过来给自己庆祝生辰,唇边露出轻笑,配合的对她点点头。 才从苏家分出来的那两年他们的日子过的艰苦些,饭桌上摆的大多都是山里挖的野菜,十天半月的也尝不到一口荤腥,但即便是这样,自己生辰那日也总能有一碗纯白面的寿面,盖着两个煎的金黄的鸡蛋。 -- 第167页 爹娘总是笑看着让他快吃,自己是一口不碰的,只道寿面要自己吃才吉利,能长命百岁。 苏永悦懂他们的用心,也从不拒绝这样的用心,只在心里默默的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像他们对待自己这般用心用意。 刘荷芳一来,这灶房便不由他主导了,只能在旁边帮着打打下手,连苏得志都被发配到门口去洗菜。 家里有了人,便不再是那般安安静静的,瞬间有了人气,苏永悦光听着他们说话便觉热闹。 因着他自己不能开口,总是喜欢身边有些声音,切菜声也好洗菜声也好,哪怕是从邻居家传来的狗叫声,也让他觉得是好听的。 从缸里打了水放到刘荷芳手边,看着她着手开始和面,自己转身出了灶房准备去苏得志那里拿些洗好的菜回来切。 两人来了之后便只是虚掩着的大门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他几乎是同时抬头看过去,离开了一天的汉子正迈进来,对上他的视线脸上露出笑容,永悦,我回来了。 第84章 庆祝 余峰进了门便径直向自家夫郎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轻捏了捏,上下打量几眼,而后才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中年汉子,开口叫人,爹。 苏得志笑盈盈的应了,顺道招呼了声跟在他后面的常乐,让两人先去休息休息,过会儿就能开饭。 正说着话,刘荷芳也从灶房走出来,她方才在和面,摊着的手上还沾着面粉,笑盈盈的道了声回来了。 几个人都在苏永悦有些不大好意思,把汉子握着的手抽回来,掩饰的去看他身后的人,见对方手上捧着个脸盆大小的油纸盒子,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余峰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只向身后挥了挥手,让人先把东西放到堂屋去。 他没说,苏永悦也没多问,对方一转身便收回了视线,倒是他身后的刘荷芳瞥了眼那盒子,露出些了然的神情。 打发走了常乐,余峰挽起袖子打算到灶房里帮帮忙,却只是打水洗了手便被人赶出去,统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让他别在这里碍事了。 被嫌弃的汉子摸摸后脑勺,只得遇而求其次的挪到灶房门口,搬了张小板凳来帮人洗洗菜。 天色渐晚,院子里被镀上的一层暖色余晖随着逐渐浅淡,墨色随着爬上天空,鼻息间嗅到的饭菜香味越发浓郁,有旁人家的,也有自己家的。 常乐蹲在灶房门口嚷嚷着自己饿了,被一众人笑道像是那街边的乞儿,小子脸皮厚得很,跟着就喊了句请人行行好,给他口吃的吧。 余峰呼噜了把他的头毛,让人去堂屋把桌子收拾出来,碗筷摆一摆,跟吃相关的事儿对方一向跑得快,没等他说完便蹿出去了。 刘荷芳做的一桌子菜自是比不上酒楼的精美,但都是大家平日里爱吃的,看着自然胃口大开。 如今的天气冷,菜肉都放得住,余峰买了不少放在家里,反正他时不时的要去镇上,方便得很。 刘荷芳一开始见了还念叨他两回,让人别乱花钱,后来想想人还年轻,整天来回跑也怪辛苦的,吃些好的也没什么,平日里汉子花钱也有分寸,便不再管了。 一碗如往年一般盖了蛋的寿面被放到跟前,腾腾热气似乎熏的苏永悦的整颗心都暖起来,抬头对人露出笑。 谢谢娘。余峰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转头代替他向妇人道谢,也感谢她愿意把珍贵的双儿交给自己。 刘荷芳摆摆手,让他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坐下时又道,等来年他过生辰的时候,自己一定也做寿面给他吃。 还没等余峰再次开口跟她道谢,旁边的常乐就不乐意了,咋咋唬唬的道她偏心,自己也得有寿面。 扁着嘴的小孩儿模样让刘荷芳没忍住笑出声来,加了筷子菜放进他碗里,道成,到时给他做一大碗,盖三个鸡蛋,让他们谁也比不过。 刻意耍宝的常乐仿佛被哄到,满意的点点头,将菜塞进嘴里,还胆儿肥的给自家少爷飞了个得意的眼神,结果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他捂着脑袋委屈的叫痛,其他人倒是都笑出了声,半点没有同情他的意思,他捂着脑袋嘟囔果真是没人爱他,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余峰夹了块肉给他,让他赶紧吃,别整天的耍贫嘴,若日子没法儿过了就回镇上去,没人拦着他。 听他说这话,常乐赶紧坐直身体,将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所有人都给他夹菜,幸福的简直不行。 一本正经的狗腿模样又惹来一众人的笑声,刘荷芳笑指着道他简直是个活宝,有他在自己眼角的皱纹怕是都要添几根。 婶子这般样貌,便是添几根,那也好看的很。常乐放下筷子笑笑,趁机拍了波马屁。 刘荷芳抿嘴笑道他可真会说话,净会哄自己开心,而后被人一句他那般实诚的人,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哄的更是喜笑颜开。 虽说贫是贫了些,但有他这小子在,一顿饭吃的也欢乐许多,余峰也便容他在那里啰嗦,自己夹了菜放进双儿的面碗里,让人多吃些,近日看着清瘦了。 苏永悦瞥他一眼,心道了声瞎说,因为对方的缘故他这些时日重活做的少,吃的也好了,绝对比以往还要胖上两斤。 -- 第168页 余峰不管他眼里显而易见的不赞同,又夹了几筷子菜给他,轻声道娘亲特意做的,不多吃点对方多难过,话音未落却又想到了什么,接了句也不用勉强,吃撑了对身体不好,差不多就行。 他的反复让苏永悦皱了皱眉,只觉人奇奇怪怪的,莫不是一路回来让冷风给冲傻了不成? 似乎也是觉着自己的言语矛盾,余峰露出抹浅笑,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一桌子菜在几人说说笑笑的气氛中被吃完,当然,大多是进了常乐的肚子,这人的筷子从头到尾都没停下过。 苏永悦刚抬了抬手打算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却被身边的汉子按住,等他看过去时对方笑笑示意他去。 刘荷芳这回难得的没有制止,只帮着将碗筷叠放在一起方便人拿,嘱咐了句灶上烧着热水,兌些洗,天凉。 余峰捧起一摞碗碟应声,顺道抬了抬下巴示意常乐跟自己去,正摊在凳子上犯懒的人看到他的眼神,麻利地爬起来。 奇怪的是他跟着人出去的时候没有帮忙拿碗筷,反而是捧着那个莫名其妙的盒子出去了,苏永悦有些疑惑的皱皱眉。 没等他多想,刘荷芳便拉住他的手闲聊,被分散了注意力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认真听人说话。 苏得志没参与他们谈天,背着手站起身晃到门口,似乎是在欣赏月色,偶尔转头看一眼他们。 桌上剩下的碗碟半天也没人回来拿,苏永悦不免的觉着奇怪,转头向门口张望了一眼,刚好跟转身回来的父亲对上视线。 对方背着手走回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停在放了几支蜡烛照明的矮柜前,微弯下腰将摇曳的烛火吹灭,屋里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没事的。拉着的人下意识的想站起身,刘荷芳往下按了按让他坐好。 苏永悦顺着她的力道坐稳,在黑暗中眉头拧得更紧,只觉今日每个人言行举止都有些奇怪,好像只有他被排除在外似的。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未听过的曲调传进耳朵里,他下意识的顺着转头,堂屋门口有微弱的烛火靠近,微微照亮余峰带着笑容的脸庞。 是他在唱曲子,低沉的声音越发靠近时,微愣的苏永悦才反应过来,看着摇曳的火光停在他面前。 生辰快乐,永悦。余峰在他跟前停下,垂眸看着他还有些呆愣的脸,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暖黄更显可爱。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镇上其实根本就不是去成衣铺,而是去了余家茶楼,前几日他便盘算着对方的生辰该给他些什么惊喜,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蛋糕不能少。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平时就不爱吃那些,只在队里给战友过生日时吃过几次,具体要怎么做他是完全没头绪的。 不过至少有蛋糕培上糊奶油这个常识,但是最大的难点也就在这两样东西上了,他一度的后悔以前战友说给他女朋友做蛋糕时没好好听。 这个时代所做的糕点自然都是纯正的中式点心,蛋糕算是西式糕点,光跟茶楼里的师傅们说他们自然不能理解,主要还是得靠他自己。 他几乎是绞尽了脑汁才从及其模糊的记忆中搜寻出记得的一点点做法,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试了再说。 比较幸运的是余家茶楼的用料非常齐全,大多数都能找出来,便是有几样对不上的也能拿其它代替,至少这点不需要他操心。 蛋糕这种东西的做法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要么是胚子不成型,要么是蛋糕发不起来。 这时候还没有烤箱给他用,只能用蒸的方法来做,这样下来自然就有差距了,做出来的培子与其说是蛋糕,倒不如说是软和些的发糕。 为了更加接近前世的蛋糕,他一整天都耗在了茶楼的后厨里,手臂都打发奶油打发的酸疼,后来都有些抬不起来。 费了这么些功夫总算是没白忙,有了个像模像样的,也是楼里那些有经验的糕点师傅们帮忙,靠他一个人可捣鼓不出来。 能力有限,他没有做太过复杂的,就是一个蛋糕培上铺了纯白的奶油,切了些水果摆上去,看着算是有了样子。 对比吃过的那些他心里是不怎么满意的,钱得莱却瞅着新鲜,嚷嚷着要把这样新点心在楼里出售,让他不要藏私,先前可是答应过要给他点子的。 余峰对此自无不可,顺便还告诉他这东西的含义,可以制成不同尺寸样式和口味,楼里的厨子们看他做过,心里应该有数,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不管他那边准备如何经营,他总算是能赶着时辰回村子里去,昨儿他特意跟苏家父母说过了,让他们今晚上过去给双儿庆祝生辰,大家也好好的吃一顿饭。 没有那些如同工艺品般的漂亮蜡烛,只有朴素的一支插在蛋糕中央,其中所承载的祝福却同样厚重。 苏永悦并不明白这个是什么,但他能从微弱的火光中看到这些亲近之人的爱护,心中的暖流几乎要溢出来。 闭上眼睛许个愿,吹灭蜡烛,上天一定会听到的。余峰捧着蛋糕在他跟前蹲下,手向前送了送。 苏永悦按照他所说,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在一众视线中闭上眼睛,虔诚的希望他所爱着的这些人,能够一生平安喜乐。 -- 第169页 睁开眼睛吹灭那盏微亮的烛火,自己的心愿仿佛真的能如对方所说传达给上天,他在黑暗中抿唇笑了笑,抬手擦去眼角的湿意。 苏得志很适时的点亮柜上的几支蜡烛,漆黑的堂屋重新亮堂起来,几人都喜气洋洋的围拢在桌边。 余峰做的蛋糕被切开,常乐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小碟子放在桌上,顺道撤掉方才遗留的碗筷。 给了两位长辈之后,他将第三块递到双儿的手中,指尖相互触碰在一起,他们同时抬眸,脸上露出笑容。 第85章 礼物 苏家父母平日里睡的比较早,陪他们闹过一阵之后就有些乏,余峰看时辰晚了要送他们回去,被人摆摆手拒绝,道还没老到那等程度,让三人收拾收拾也赶紧休息。 他无法,只得找了家里的灯笼递过去,让他们小心些,村里的路到底不平整,坑坑洼洼的比较多,摔上一跤可不是开玩笑的。 等送走了两人,常乐很麻溜的窜向房间,嚷嚷道自己实在是困的不行,让他们随意,无需理会他。 余峰笑骂道是不是想逃避刷碗才跑得那般快,被停在房门前的人转头回了句他这是有眼力劲儿,识相。 像是怕被他追过去揍,话音还没落就砰的一声消失在门后,他笑着摇摇头道了声臭小子。 苏永悦没管他们胡闹,收拾了碟子去灶房,没吃完的蛋糕也盖在了筐子里,本来是想让苏家父母带回去的,但他们说上了年纪吃不了太多这般甜口的吃食,他也只得留下了。 余峰后脚跟着他进了灶房,拿过他手里准备去洗刷的碗筷,让他先去洗簌,灶上有热水,这些放着自己来就行。 苏永悦被他揽着肩膀轻推到一侧,看着人接手了他方才的活儿,倒是也没抗拒汉子的好意。 天气凉的时候热水用的比较多,灶上几乎就没断过烧水,虽说有些废柴,但用起来到底是方便。 打了水洗簌过,汉子那边差不多告一段落,苏永悦帮着新调了盆温度合适的水,示意对方记得用,自己先回了房间。 余峰忙活完理着袖子回去的时候,双儿正在弯腰铺床,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因着动作的关系贴在脊背上,看起来有些单薄。 屋里门窗都是关严实的,跟外面相比自然是暖和许多,但到底还没开始点火盆,这个季节还是透着丝丝凉意。 他走上前用刚泡过热水的手碰了碰双儿的后颈,对方铺床的手一顿,转头过来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先上去吧,外面冷。触到他皮肤的指尖染上了些凉意,余峰弯腰扯开他刚铺好的被子,手放在他背上推了推。 苏永悦顺着他的力道抬腿爬上床,挪到靠近里侧的位置,转头时汉子正在检查窗户有没有关严实。 余峰按了按窗扇确定没有漏风才放心的转身回到床边,双儿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在明灭的烛火中仿若眼底有星辰一般。 他脱掉外衫外裤坐上床,拉扯被子盖好,探手从枕头下摸出了什么东西,递到双儿的跟前轻晃了晃。 苏永悦的视线随着看过去,对方手里拿的看着像书本,却只有巴掌大小,等接到了手中才意识到,外面的封皮是用牛皮做的,同样的皮绳围着绕了两圈在一面打了个结。 带着些询问抬头看对方一眼,汉子轻抬了下巴示意他打开,他收回目光低头,指尖一扯拉开那个结。 里面的纸张都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话本故事,侧面还夹着一支奇形怪状的笔,竹子做的笔杆,笔尖却不是毛头,看着应该是固定进去的炭笔。 余峰握住他拿牛皮本的手,拇指轻轻摩擦了几下他带着微凉的皮肤,你把这个带在身上,以后有什么想说的便写下来给我看。 这本子他前几日便已做好了,想等他生辰这日当作礼物,材料上有限制,没办法做的像现代那般方便,但至少不用他在地上划拉。 苏永悦的指尖抚过不那么规整的边际线痕,笔杆子上也有很明显的打磨痕迹,看得出来汉子不常做这种精细活儿。 不管是戴在手指上的戒指,还是腕上的红绳,对方送自己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的仔细用心,时时刻刻将他的所需所求放在心上。 握着本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却又担心捏坏般很快松开,轻轻的在纸页上抚了抚,平整浅浅的皱痕。 写个字看看顺不顺手。看他珍惜的模样余峰便知他心中喜欢,不过这东西是拿来给他用的,可莫要放着不舍得才好。 苏永悦有些犹豫,崭新的纸面确实让人下不了手,但抬眸看看汉子期待的眼神,又不舍拂了他的好意。 这些念头不过在脑海里过了一瞬,在余峰的眼中,双儿略微顿了顿便拿过那支竹笔,一笔一画十分认真的写下两个字,翻转过来给他看,那是他的名字。 对方的字算不上多么优秀,却胜在十分工整,自己的名字被他写在纸页的正中间,每一笔都透着嵌刻进去的用心。 他伸出手,虚虚的隔着些距离将那两个字描绘了一遍,笑着收回手,道:将你的也写上去。 苏永悦顺从他小小的要求,垂眸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旁边,落下最后一笔后看着两个并排的名字,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 第170页 余峰显然也十分满意,伸手在那页纸上点了点,道:我们要像这名字一般,余生携手才是。 听到此言的苏永悦抬眸看向汉子,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睛也正看着他,而后缓缓的靠近过来,唇上贴到了一片温润。 握着本子的手微抖了抖,差点拿不住掉落在床铺上,他的双眼微微睁大,看着汉子微合的眼睛近在咫尺,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的情况下这般亲近自己。 余峰在他的唇上稍稍停留便退开,看见他呆愣愣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随后在心中暗叹口气,还太小了 伸手帮着还未回神的人将本子合上,仔细用皮绳系好,与笔一起放在双儿的枕下,摸了摸对方的头,天晚了,早些休息吧。 苏永悦被他这一碰唤回神,还未曾反应便被汉子扶着肩膀躺倒在床上,十分贴心的帮他盖好被子,自己转身下床去吹灭烛火。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他睁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色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轮廓,摸索着折回来上了床,在他身边躺好。 晚安。 随着对方的声音响起,还有伸过来又帮他盖了盖被子的手,随后屋里便寂静下去,逐渐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苏永悦挪了挪身体侧躺,没有惊动似乎已经熟睡的人,盯着他模糊不清的侧脸看了会儿,缓缓的合上眼睛。 他不知自己方才在期待些什么,也不知此刻又在失望些什么 脑海中盘旋着各种思绪,迷迷糊糊间似乎睡的并不踏实,待身边有了动静时便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看过去。 正轻手轻脚起身的余峰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动,停下已经迈出床铺的腿,转头看了眼,窗户外面现在还是漆黑一片,自然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双儿的视线。 寻着位置摸索过去,手掌刚好落在对方的头上,他往人身边矮近了些弯下腰,轻轻亲了双儿的额头,你睡吧,我去跑步。 说完话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余峰收回手转身下床,还不忘将被子盖回去掖好,也没有掌灯,在逐渐适应的黑暗中穿好衣服出门。 门板被合上发出轻微的响动,一片寂静中苏永悦还能听到汉子在院中的脚步声,直到另一道关门声响起。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翻身平躺在床上,仿佛后知后觉般抬手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触感的额头。 距他们成亲也过去大半个月了,余峰偶尔会对他作出这种亲昵的举动,抱一抱,或是轻轻的亲上一下,但是夫妻房事却是再没有过,像昨夜那般稍亲近些的亲吻也只这一次。 他的指尖在额头上摩擦几下,隔壁的嫂子说,汉子成亲后便如狼似虎,对那等事总是热衷的,三天两头便想如何 那婶子脾性向来豪放,说起这等事来也毫不避讳,他听时只觉面红耳赤,心中暗道余峰那般性情莫不是也会如此,现在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房事苏永悦算不上多么喜欢,新婚之夜后甚至是有些担忧的,毕竟毫无经验又醉酒的汉子给不了什么美好的体验。 只是他不爱碰自己,是本身便对此事淡泊,还是不那么喜欢呢? 说到底,虽是都能育子,但双儿的身体到底不如女子柔软,感受自是不同,大多男人还是更愿意娶女人为妻。 他以前无意间听到过两个汉子谈论此事,那时只觉他们满脑子肮脏龌龊,没听几句就加快脚步走开。 现下再回想心里却是有些在意,余峰会不会也更加喜欢女子呢? 他倒也不是怀疑对方的心意,昨日能那般用心为自己庆贺生辰,此番情谊自是不作伪的,只是 苏永悦的眉头不自觉的拧起,他收回还放在额上的手摇摇头,撑着床铺做起身,他发愣的功夫,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屋子里透了光线进来。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与其躺在这里想七想八还不如早些去准备吃食,记得前些天常乐念叨着想吃烙饼,今日刚好给他做了。 这般时候早晌的冷是有些刺人的,刚从热乎被窝里出来的苏永悦一拉来开门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心道今儿的天似乎更凉了些,汉子出去也不知穿的衣裳够不够。 转身拉上房门,他搓了搓手往灶房去,先生了火烧锅热水灌进能短暂保温的瓦罐里,又在锅里添了水煮上粥。 第一张烙饼出锅的时候常乐的屋子就有了动静,他顶着一张刚睡醒的迷糊脸走进灶房,吸着鼻子往他身边凑,好香啊。 见他探出手就打算去拿,苏永悦一巴掌拍过去,对方发出一声痛叫缩回手,哀怨的瘪着嘴看他。 常乐揉着手背,在对方瞪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乖乖的转身先去打水洗簌,少夫郎太强大他惹不起。 等余峰大汗淋漓的推开院门,烙饼的香味就飘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嗅了几下脸上露出笑容,知道自家夫郎又在做好吃的。 他进灶房时就看见常乐守在灶边吃的满嘴流油,看见他回来含糊不清的招呼了声,腮帮子都是鼓鼓的。 余峰笑他真是没半点样子,堂屋好好的桌椅不做非蹲在这儿,对方立刻回道就是刚出锅的才香。 -- 第171页 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打水洗脸,想来苏永悦一脸淡定的任人胡闹也是懒得搭理他。 洗簌完不再容小子在这里碍眼,招呼他将吃食都挪到堂屋里去,顺手捏了捏双儿的肩膀道声辛苦,这些够了,让人先去吃饭。 苏永悦点头应了将锅里的饼装出来,被汉子接手过去,让他洗个手过来,水给他打好了。 除了粥跟饼,还有一碟拌好的白萝卜丝,爽口清脆搭上油油的烙饼刚好,跟记忆中奶奶做出的味道相似,余峰吃完都懒得动弹了,觉着自己总有一日要被养胖。 第86章 初雪 迈入腊月之后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虽说还未曾下过雪,那股子刺人的寒却是毫不含糊,早晌起来地面都结了层霜,一不留神便要摔个大马趴。 这样的天儿,余峰却是日日要往镇子上跑,说是铺子里的衣裳要出新样式,这段时间又刚好入了些新皮子,他自然要帮着盯一盯。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苏永悦对于汉子在镇上做活儿的事就不担心了,平日里过问的也少。 只是每回看他顶着寒风来去有些心疼,再怎样强健的身体也搁不住这样折腾,便让他在镇上的宅子里住,做事也方便些。 但之前孤家寡人的便罢,如今有他在家里对方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的,只道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让他不用担心。 对此常乐表示心里苦,他家少爷跟少夫郎如胶似漆,非拖着他这么个没家没口的活受罪,还愣是没人看得见。 当然,他想是这么想,倒真没悲催到这等地步,余峰说过不用他日日跟着自个儿,是他不愿意留镇上要回来的,而且每回都有备好的姜汤。 苏永悦劝不住他们也没法儿,好在因为秦山家的牛车不是日日都去镇上,天一冷更是去的少,为了方便,两人最近借了铺子的马车用,路上轮流赶赶车,还能在车厢里暖和暖和,贾弘是个细心的,还特意备了个小炉子,这才能让他稍稍放心些。 虽说这马车初初驾回来时在村里又起了不少议论,他们大多也没放在心上,关起门来过的都是自家的日子,那些个眼红的除了碎嘴旁的也干不了什么。 苏永悦打理完家里的琐碎便回了屋里,翻找出余峰前段时日新裁的布料,打算给家里的两个人都做身衣裳。 天越发冷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看着却有些单薄,他新做两件多填些棉花,穿出门去才会觉着暖和。 尤其是常乐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最近似乎是拔高了些,袖口跟裤脚都有些短了,看着都觉得冷。 与之一起增长的还有他本就不小的胃口,吃的是越发的多,能顶得上他两个,余峰常玩笑道家里都要给他吃穷。 翻出几块深色的料子出来,他抱着针线筐去堂屋,月初的时候这里的炉子便点了起来,碳是汉子从镇上带的,交代过几次别不舍得用,没了他再买。 为了避免浪费,烧水的活儿现下都放在了这里,温着一个铜壶,便是家里来了串门的也好招待。 他拿起铁钩挑一挑炉里的炭火,搬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搓搓刚才在外面忙碌有些凉的手,稍缓了缓才拿起布料裁剪。 余峰带回来这些料子都是棉布,比粗布细滑柔软上许多,主要是给他做衣服用的,自己大多时候穿的都是粗布的衣裳。 按照他的话来说,大老爷们儿的皮糙肉厚没那么细致,而且做事也方便,脏了破了不用心疼。 苏永悦自是不赞同的,后来也给他跟常乐做过几件衣裳,那些粗布的就留着做脏活儿的时候穿穿。 他先前见过一回对方在镇上穿锦衣的模样,当真是像富家少爷那般丰神俊朗,恍惚间只觉他离自己十分遥远。 直到被汉子握住了手,笑盈盈的唤了声夫郎,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些许不安方从心中退去,转而收紧了被握着的手指。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他身份的缘故,这些时日看着他越发的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站在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离他这般近。 脑海中每每浮现出这般想法,他便要嫌弃一番自己的矫情,汉子待他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必这般想东想西。 心中正思索着,手上便是一痛,跑神的缘故指尖被剪刀划了道小口子,正冒了些血珠出来,他抬手放在唇边吮去。 抖开裁好的料子检查几眼,看没有出错才放下心,捋平整了放在一侧小凳上,挪了料子裁剪另一部分。 近几日的天越发的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上让人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估摸着这两日便要下场雪,尽快将衣裳赶出来那两人也能早些穿上。 正这般想着,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冷风便让他一激灵,抬头看了眼紧闭的窗户,目光落在被掀起一角的门帘那里。 想来方才是没将门关好,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掀开棉帘去拉门板,指尖才刚触上便透过门缝看见什么,微顿下动作。 外面竟然开始飘雪花了,他换了动作将门整个推开抬脚迈了出去,仰头看向天空,雪花不算很大,却十分细密的落下来,有几片沾上他的脸颊鼻尖,凉凉的。 苏永悦微皱起眉,从村里到镇上的那条路说不上好走,下了雪马蹄更容易打滑,到了傍晚若是这雪还不停,余峰跟常乐回来时就不安全了。 他心中担忧,却无什么法子,只希望对方聪明些,今日便留在镇上莫回了,他自个儿在家完全不成问题。 -- 第172页 抬手抹了把沾上几片雪花有些微痒的鼻尖,他迎着风雪走出檐下,昨儿才洗的床单还晾在后院里没来得及收,这会儿可别再被雪打湿了。 幸好这雪应是刚下起来,床单上落下的白色还没来得及融化,挤挤挨挨的粘在搭杆的地方,他往下一扯抖了抖,团在一起抱在怀里。 冬季洗过的东西向来干的慢,手中的床单摸着还有些潮湿感,他干脆将其拿回了堂屋,暖和的地儿应是会干的快些。 搬了两张高背的椅子并在炉火旁,他扯着床单铺上去,拉了拉避免落在地上沾了灰尘。 刚忙活完还没来得及重新坐下,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他顿下动作带着些疑惑的转头,村里除了余峰从镇上借回来那匹也没别的马了。 他心中一动,放下刚拿起的衣料出门,果然才走下堂屋前的台阶,院子的门板便被人拍响,同时还有常乐叫他的声音。 他赶忙快走两步过去拿下门闩,外面的人迎着风雪推开门,先唤了声少夫郎,而后将门敞大,容后面的汉子将马车拉进来。 马儿乖巧的随着人踢踏踢踏进了院子,站定后浅浅的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小片白雾,吹散开轻巧落下的雪花。 虽不知他们怎的在这个时候回来,苏永悦到底是放心了些,见常乐要去解马儿的绳子,伸手拉了他一把示意人先进屋,这一路回来肯定冷的不行,手脸都是红通通的。 小子犹豫的看向自己,余峰摆了摆手示意他听话,让人先随自己回堂屋里去,他家夫郎心疼他们得领情。 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进屋去,苏永悦这才放下心,自己去解了马儿绳子拉到后院,拴进修葺房子时一并盖起的牛棚里,给它添了些草料。 回了前院他没急着进屋,而是转头走进灶房,照例点了火添上锅水,打算先把姜汤熬上,这样的天气怕是会着了凉。 多放了几根柴进灶膛里熬着,他捋了捋袖子这才回堂屋里去,两人各自喝了热水已是缓过来些。 这种天赶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常乐放下手里的茶杯,搓搓手放到炉火旁取暖,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在脸上简直冷到了骨子里。 余峰听罢这话抬头白了他一眼,那干了这事儿的他俩算什么,真是越发的口无遮拦了。 摇摇头便不再理会他,视线落到刚掀帘进来的人身上,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让他过来坐,忙活什么,我们喝些水便好了,没那般的娇贵。 苏永悦在他身边坐下也没回应他的话,这人就是仗着自个儿现下身子好了,忘了先前是什么模样,好不容易养回来了还是注意些好。 看他脸上神情余峰便知他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无奈笑笑也就不说了,有人惦记着到底是熨贴的。 从怀里掏了掏摸出汉子送他的小本子,苏永悦放在膝盖上写下一行字,拿起来给人看。 怎的这时候回来了? 余峰瞥了一眼,神情不知为何一顿,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搓了搓,片刻后才道:看着天不大好,便想着早些回来免得你担心,谁知走到半道上就下起了雪。 拿着铁钩挑弄炉膛炭火的常乐闻言抬眸看了看他,应和着点头,可不是吗,得亏我们回来的早,晚会儿这雪怕是要大起来了。 苏永悦隐约觉着他们俩有些怪,来回看了两眼却还是没问什么,心里琢磨着可能是铺子里有什么事儿不方便跟他说。 陪着两人又坐了会儿,他起身回灶房去看姜汤,那东西不用熬煮太久,味道出来了就成。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头,常乐收回视线拉着凳子往自家少爷身边挪了挪,怕谁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打算瞒着少夫郎啊? 余峰却是摇了摇头,拎起炉上铜壶给自己又添了杯水,吹着喝了口才道:我自个儿还没理清楚头绪,晚会儿再跟他说。 常乐这才点着头又退回去,其实他心里头这会儿也是说不上来的复杂,要是搁几个月前他开心还来不及,现下却是不一样。 余峰放下杯子,眼神直直的看着门口发呆,他也料想过会有这般状况的发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有些事果然还是逃避不得,他长叹了口气,抬手揉揉隐隐作疼的额角,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 安静垂落的帘子被人掀动,他放下手收起沉重的神情,站起身迎上去,接过来人手中端着的碗。 用后背推开门帘的苏永悦刚转身碗便被接过去,他顺势松了手把搭在身上的棉帘拂开将门关好,随着人进了屋。 姜汤御寒的效果很好,味道却实在是不敢恭维,常乐苦巴着脸接过去,捏住鼻子灌进肚子里,暖烘烘的倒是没了半点寒意。 余峰神情平淡的把汤喝完,将空碗放在脚边,抬眸看到双儿正拿了一团布料在忙活什么,打量了几眼才看出来应该是要做衣裳。 那样的尺寸应该是给他或常乐做的,他抿唇笑了笑,伸手过去理了下对方脸侧垂落的发丝,换来一个带着疑惑的眼神。 乱了。余峰回了声,顺着那缕头发别在人耳后,看他收了视线重新低下头,自己心里倒是平顺了些。 第87章 都城来人 余峰今日在镇上的铺子里见到了一个人,对他而言是个陌生人,但是对余枫言来说却并不是。 -- 第173页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蓄着两撇胡须,他踏入铺子时对方正跟贾弘从议事的房间出来,背着手在说些什么。 他起初是没有在意的,成衣铺里每日来来往往各种人,由掌柜亲自接待想必也是有权势的人家,他瞅着面生也没有要去搭话的意思。 他自己不是什么巧舌如簧的玲珑人物,应付客人这事儿向来不参合,近日要新上的一批衣裳差不多到了尾声,这对他来说才是正经事。 贾弘看过来时他点了点头示意,朝身后的常乐勾勾手要带他往制衣绣娘那里,对方没动,侧头看过去时发现他的神情愣愣的。 他有些疑惑的拧了拧眉,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那两人,此时才觉着贾弘的神情也有些许怪异,并且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显然贾掌柜的停顿同样引起了那名中年男人的注意,跟着不在意的往这边一瞥,却在看见他的瞬间定住了视线。 那种眼神让余峰心中隐约升腾起些许不大好的感觉,就好比当初常乐见到他时一样,这个人是认识他的,确切地说,是认识他这具身体。 果然对方在愣过之后,脸上诧异的神情便逐渐转为惊喜,提着衣袍便快步朝他走过来,期间差点撞上了店里的客人,还是跟在身后的贾弘拱手致歉。 二少爷! 这三个字从对方的嘴里吐出来,余峰的预感顿时成真,他低头瞥一眼被对方紧抓住的手臂,觉着自己的安生日子可能要结束了。 梁升是余徹身边跟了许多年的老人了,一向得对方的信任,也算是从小看着余枫言长大,几位少爷里他最喜爱这位。 这次对方出了事他也是跟着伤心许久,都城那边起初寻不到尸身还抱着些希望,到了如今虽嘴上还在说着寻找,其实心里已经没什么指望了。 自从得知他出事的消息老爷病了一场之后,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交了许多生意到大少爷的手上,由他在旁协助。 大少爷的性情虽相较二少爷来说稍沉闷了些,但做事也算妥当,生意在他手上打理得不错,往后若是要继承那份家业,应当撑得起来。 这方的几处生意先前本是要二少爷来查看的,他出了事之后便搁置下,老爷起初也提不起什么心思,直到看了近段时间送回去的流水。 此处镇子虽小,但几家店面的生意一直都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跟其它那些大产业比起来算不上起眼。 可这几月成衣铺子的进账却突然开始猛涨,几乎翻了倍,他来回看了几遍,发现有些衣裳的价钱卖的夸张。 起初他心中有些许恼怒,担心这里的掌柜恶意抬高价钱,一时间可能会赚些钱,但日子久了受骗的客人回过味儿来可是要坏名声的,再如何小的店铺也顶着余家的名头,这事自然不能不管。 此事回报给老爷,对方显然跟他有一样的想法,想起先前查账的事还搁置在那里,也便借着来看一看。 他其实昨日便已经到了,只是当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又实在辛苦,就先回了余家宅子那里休息,今儿一大早才来了铺子。 开始他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看见贾弘一张脸沉的如同锅底,这人先前一直是个聪明的,做事让人放心的很,也不知这次是个怎么回事。 可这些火气却很快熄了个干净,并不存在什么自我主张的擅自抬价,正相反,铺子里还一直在压那些衣裳的价格。 但是那些有钱人家的想法显然不能左右,前几次的场面简直称得上混乱,成衣铺子差点变成了拍卖会场,限量发售也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价高者得。 也是近两月才克制住了这般状况,店里赚钱虽说开心,但他明白那不是长久之计,按少爷的话说,限量也只是其中一种营销手段,不能成为主要来源,看得太重反而是件坏事。 事情既然是个误会,梁升也便放心了,倒是对那个想出这种法子的人有了几分好奇,只是他刚提起,便被掌柜不动声色的岔开。 少爷不想回都城,这点贾弘是知道的,所以他的消息自己不会提,之后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对方。 他管理的两家铺面账本问题不大,梁升看过之后便打算去茶楼一趟,完了他还要问问常乐那小子跑去了哪里,少爷的事总归还要问个清楚。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在他们眼里已经默认丧命的人竟然就这般站在了他跟前,甚至看着比先前还硬朗了许多。 他看见自家失踪的少爷欣喜不已,余峰的心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任对方拉着小臂,侧头跟常乐交换了个眼神。 梁叔。接收到少爷的目光,常乐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开口唤人。 正面带欣喜上下打量人的梁升听到他的声音侧头,脸上神情顿时变的恼怒,指着他骂道好个常乐,找到了二少爷也不说传个信儿回去,都城那边都快急翻天了。 常乐委屈的撇着嘴不敢吭声,明明是少爷自个儿不想回去,他能有什么办法,就是一背锅的。 二少爷,若是老爷知道你还好好的,定是十分欣喜。问责现下显然不是关紧的,梁升斥责他一句便不再理会,转回头来又将跟前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脸上露出宽慰之色,随后却是又眉头一皱,不赞同的道:您既是平安无事,怎的也不说回去? -- 第174页 梁叔常乐此时又弱弱的唤他一声,在人不满的瞪过来时,斟酌着道:少爷他出事时伤了脑袋,现下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到他的话梁升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向跟前并无不妥的人,这才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 他们曾猜测过很多不好的结果,却从未想过这般状况,忍不住紧了紧捏着他小臂的手,二少爷当真全然不记得了?您不知道我是谁?老爷呢?余家呢? 他一连串的询问脱口而出,让余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等他话音落下稍缓了缓,才摇摇头道:我先前的记忆全然空白,所有的事都是从常乐口中得知,自身毫无印象。 梁升的神情在听罢他的话后越发的呆愣,微张着嘴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良久,他才眨动下睁的太久有些酸涩的眼睛,收回手按在太阳穴上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难怪了,对方明明平安无事却没有回去,若是自己忘了一切怕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他能理解少爷想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 可一直留在这个小镇子上显然无法解决问题,都城的医者诸多,回去多请些人看看,总归会有恢复的法子。 思及此,他平缓自己的思绪,看着冷静了许多,抬头道:只要您人没事其他一切好说,过几日您便随我回去,都中名医余家还认识几位,定能治好您的失忆之症。 该来的果真还是要来,余峰微动了动眉毛,侧头与常乐再次对视一眼,而后收回视线笑道:怕是不行。 苏永悦听到这里抬起头,看向汉子在烛火映照下有些不清晰的面容,心中不觉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猜到他心中担忧,余峰拦着他肩膀的手轻拍了拍,低头看着双儿的眼睛,永悦,都城我怕是要回去一趟的 苏永悦刚放下的心随着他的话再次提起来,放在对方胸前的手紧了紧,揪住轻薄的布料。 他的身体在掌下僵硬,余峰哪里会感觉不到,他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扯着被子往上盖了些,我与梁叔解释了如今情况,跟他说过完年后回去。 得知他已成亲,还娶了一个乡下的双儿,梁升的反应与常乐最初一模一样,直言道他是不是脑子不清不楚的让人给骗了。 他自己心甘情愿娶回家的夫郎自是不会容人这般说,回道便是骗也是自己骗了人家,一穷二白的便让人跟了自己。 梁升当时张张嘴显然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自己的亲事不喜欢被他人置喙,至于其它的,他也明白自己是时候面对了。 如今已到了腊月中,距离过年没有几天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在筹备年货,镇上现下来来往往的人跟花灯会时有过而无不及。 余峰好多年都是在部队跟战友一起过的,热闹归热闹,心里却总像缺了什么,更是早已忘了跟家人一起过年的滋味。 他在这里的第一个年,自是不想回到那个谁也不认识的都城余府去,他想跟如今的亲人们一起,体会那些早已被遗忘的回忆。 再有就是他垂眸将视线落回还看着他的人身上,手掌轻拍着他的肩膀,永悦,我想带你一起回都城。 静等他说话的苏永悦闻言一愣,揪着他衣料的手都下意识松开,随他一起回都城?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余峰见他呆呆地,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看人的眼神重新聚焦,才道:总得跟我去见见公公吧。 无论到时那些人会有什么想法,什么态度,自己娶回来的人都不会藏着掖着,他们得明白,这是他认定一辈子的夫郎。 汉子半玩笑似的言语却未能让苏永悦轻松,他从来不是一个胆怯的人,甚至大多时候有些莽,可现下却有退缩的念头。 见他垂下眸不看自己,余峰觉得新鲜,放在人肩上的手滑到他腰间,往自己身边又揽了揽,怎么,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夫郎,这是怕了? 被他戳穿的苏永悦有些微恼,抬眸瞪了他一眼,抵在他胸前的手使力将他推开些,作势要翻身睡觉。 余峰哪儿会这般容易放过他,捉住了按在自己胸前的手不说,放在人腰上的手还捏了捏双儿的软肉,惹得人有些敏感的缩了缩身体。 见他害怕,余峰得寸进尺的曲了手指挠上去,被碰痒的双儿翻身要挣脱他,他却揽着腰又捞回来,一翻身将人按在床上,使了两手去欺负,是不是怕了? 腰间的搔痒让苏永悦没法忍耐的扭动身体,腕上的铃铛叮当响,扑腾着被分在人两侧的腿要挣脱,一张脸憋的通红,发出几声带笑的气音。 很少与他这般胡闹的余峰兴致高涨,掐着他的腰身又挠了几处容易痒痒的地方,双儿更是奋力的挣扎,动作间,他的身体一僵。 睡觉时两人都穿的单薄,贴的这般近,细微的变化很容易察觉到,身上人停手的瞬间苏永悦也跟着一愣,呆呆的抬眼去看他。 闹了半天他们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带着些热度彼此交织在一起,余峰看着双儿映着烛火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低头便亲了下去。 -- 第175页 苏永悦微愣,神情恍惚了一瞬,颤抖着眼睫合上眼睛,抵在汉子肩上的手环上他的颈项,指尖绕上了对方的几缕发丝。 舌尖挑开人的唇瓣,带着些不熟练的小心翼翼,碰到对方柔软时甚至缩了下,随后才试探着勾过去。 苏永悦紧张的收紧环着对方脖颈的手臂,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所有的感官却被放的更大,脸颊都染上了些潮红。 余峰内心清醒的在警告自己停下,否则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的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想法,压着双儿甚至贴的更紧 砰砰砰! 逐渐焦灼起来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拍门声打散,他猛地睁开眼睛撑起身体,庆幸这声音来的及时,至于内心最深处那点夹杂着恼火的失望,却被他无视的干净。 就这么发了会儿愣的功夫,院子里拍门的声音越发的急切,砰砰砰的在安静的夜里突兀得很,余峰侧头看向窗外,听见另一间屋子里的常乐似乎抱怨着出了门。 第88章 请大夫 余峰套了件衣服走出屋子时,常乐已经到了门前在取门闩,嘴里还念叨着谁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扰人清梦。 带着满脸被人打扰睡眠的恼火拉开门时却微愣住,一句烦躁的谁啊还噎在喉咙里,他眨眨眼睛,草哥儿,你咋这时候来了? 刚走过来的余峰也是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下意识的觉得对方是被家里人欺负了,但看他脸上急切又带着些踌躇的神色却又不像。 你怎的穿的这么单薄,先进来先进来。看见是他常乐的火星子显然是熄了,伸了伸手却想起来不好去拽人家,便侧过身子让开门。 雪在吃过晚饭时就停了,却还是冷的不行,穿着薄棉衣的苏草显然也是被冻坏了,瑟缩着身体不停的跺脚缓和,听见他的话却是摆摆手,我就不进了,有事儿要麻烦你们。 什么事儿这么急,大晚上的你一个双儿跑过来多危险。常乐见他不进来也不好硬拉他,见他握着灯笼杆儿的手都冻得发红觉着可怜的很。 屋里的苏永悦这时也穿了衣裳出来,见着他这副模样二话不说便上前扯着胳膊先把人拽进门,拉着去了自个儿屋里,捞出被褥中的汤婆子塞给他。 他们屋燃了火盆,一进来就被暖意环绕,苏草抱着汤婆子觉着缓过来了些,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奶奶下晌有些冻着了,娘亲给煎了草药喝,本想着没什么事儿,谁知夜里竟发起了热,现下人都有些迷糊,家里让我来看看能不能借马车去隔壁村接大夫。 他一说完几个人才有些恍然,难怪大冷天的这个时候找上门。 余峰的眉毛微微一动,家里那么些小子汉子的却让一个双儿半夜三更跑过来,想是算着他们走得近不好拒绝。 他心中觉着好笑,彼此不对付归不对付,人命关天的哪会坐视不理,这般算算计计的实在不必。 那么些人就让你一个双儿来!常乐显然也是猜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心里觉着有些恼,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玩儿小聪明看来也不急,让人来也不说多给件衣裳,真是不怕冻出个好歹来,自私的很。 苏草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笑,他家里那些人什么德行他心里更清楚,现下也是有些尴尬。 余峰抬手按在常乐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人都烧迷糊了显然情况紧急,先去请大夫才是关紧。 安抚过毛躁的小子,他让双儿先待在这儿把身子暖和起来,自己带着人出了门去后院牵马来套。 苏永悦从柜子里翻出件自己的厚棉衣让人穿上,被他推拒时板了脸,递衣服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 苏草从小到大就怕他这堂哥生气,见人不开心了也不敢再跟他客气,接了衣裳来套在身上。 大晚上的也不好让他一个未嫁的双儿单独跟余峰一个汉子出门去,苏永悦跟他们一道去,免得明天满村的风言风语。 常乐被一个人留下看家还有些不大情愿,但心里好歹也明白这不是凑热闹的事儿,倒是没非得要跟,老老实实送几人出门。 隔壁村的大夫余峰先前去请过一回,路还算熟悉,就是乌漆麻黑的天又冷有些不大好走,车上又坐着两个双儿,他不敢驾的太快。 苏永悦人坐在车厢里心却牵挂在他身上,中途几次探出身来帮他拉紧衣领,顺便伸手放在他冰凉的脸颊上捂一会儿。 余峰每每都让人不必担心,自己的火力旺盛的很,以前大冬天的夜里还得站几个小时的岗,这点 冷还扛得住。 对方却显然没因为他说不冷就放下心,帮他捂脸时眉头依旧皱的紧紧的,他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双儿的手,脸颊在他掌心里轻蹭了蹭,只觉吹过来的风再不刺人。 苏草乖乖的待在车厢里,看见他们这样有些许的羡慕,能有个人相互扶持关心着,是极幸福的事。 这个时辰大多数人早就睡下了,马车驾进邻村的时候黑漆漆的,余峰凭着印象寻到大夫住的那户,勒了缰绳停下,回头让两个双儿待着,自己利索的跳下车去。 冯大夫这会儿应该是睡熟了的,他拍了好半天的门里面才有人应了声,回了句来请大夫,静等着人过来开门。 -- 第176页 来人就是冯大夫,听罢他的解释立刻习以为常的摆摆手让等着,自己回屋去再添件衣裳,整理了药箱出来。 三更半夜的被请诊对他来说显然是常事,面对余峰的歉意只道不用在意,人若是生起病来可不管你是什么时辰。 回去比来时稍快了些,一路上都是嘚嘚嘚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传出了很远。 苏家人想是就在心急等着,他们的车刚在门口停下便有人开了门迎出来,是苏永悦的二叔苏得文。 他显然是心里着急一直守在院子里,看见冯大夫也顾不上其他,拉着人的腕子就往家里带,边语无伦次的跟他解释母亲的状况。 余峰理解他现下的心情,没在意被无视,转身去扶了自家夫郎下车,看着他站稳去扶后面的苏草。 跟其他人家比起来,苏家现在算得上是灯火通明,主屋里有不少人声,应是都守着老人家。 孙秀兰端着碗不知是药还是汤的东西从灶房出来,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她的性子向来内敛,只点了点头便匆匆走开。 他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站在门口张望了几眼,苏家几个叔婶在里面,小辈们应该是被打发去睡觉了。 冯大夫被请到床边坐下诊脉,余峰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两个双儿,轻声道:应是不会有什么事 的。 苏永悦点点头,他对老太太所有的记忆都是她那些苛责的言语,本就没什么感情,今天也不过是念在那一点血缘亲情的份上才帮个忙,便是旁的村里人找上门也会帮把手。 苏草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缓解在冰冷空气里越发凉的手,见屋里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搭理他们,道:要不先去我屋里坐坐?这儿太冷了。 下晌刚下过雪,这会儿枝头房檐还存留着一层,深夜里更是越发的冷,指头尖都觉着发疼。 余峰将自家夫郎的手握在掌心里捂着,看看他有些泛红的鼻尖,回道:你带永悦过去吧,我在这里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再怎的说他一个汉子也不好进人家双儿的屋里,他们两个去待着便行,这点冷自己还能挺得住。 那 苏草的话还没说完,开了小半扇的屋门被人彻底拉开,周芬站在那儿瞥了他们几眼,朝他道:你去灶房再烧些水来给你奶奶擦擦身子。 娘亲吩咐的事他自是不能不做,为难的看了另外两人一眼,见汉子对自己点点头,抿着唇转身走开了。 周芬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转眸在夫夫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扯起嘴角道:真是谢谢你们请了大夫来。 余峰闻言摇摇头,客气道:应该的。 哎,这老人呀,年纪一大心里就不能存事儿,想多了就要憋出病来,家里的小辈让她放心不下说到这里周芬顿了顿,在双儿身上瞥一眼,也不让她省心。 这阴阳怪气的怕还是在指责前段时间拒绝他们那事儿,余峰脸上的笑意微收了收,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惦记太多难免心思窄,放宽心便好。 怎的?余小子这是在说我们心眼儿小,还惦记不该惦记的? 周芬还没从他的话里品出味儿来,苏得才便站在了她身后,背着手笑的看似很温和。 余峰的目光一抬移过去,微动了动眉毛,苏永悦这个小叔他见的不多,印象最深的便是三言两语从苏家父母那里拿走了银子。 这种人他以前打过交道,有一些小聪明便自视过高,总觉着其他人都是蠢货,遇事自己很少出头,总是躲在后面当军师。 周芬去他那儿闹的几回想必他没少给主意,就是拿准了他不好跟个妇人计较,余峰弯唇笑了笑,小叔说笑了。 见他只是丢出这么一句没再解释其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苏得才微皱了皱眉,心里多少有些不畅快,转了视线落在他身侧的人身上,没事儿多回来看看老人,莫要嫁了人便当真成了泼出去的水。 苏永悦对此只是勾出冷笑撇开了目光没有理会,相比每日张口便是骂人的二婶,他其实更不喜欢这个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小叔。 余峰也在同时手上一扯将人拉到身后,正面迎上对方的目光,小叔这又是哪里话,永悦自是常常回家看望爹娘,满村都知道他孝顺。 又一次被他呛回来,苏得才显然是十分不悦了,汉子跟他们到底还是远着一层,往这儿一挡他也不好说什么。 刚好这时候屋里的苏得文唤他,说是大夫给开了药让他过去看一眼,他应了声,整理神情借此转身走开。 倒是周芬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又看了看他们两人,冷哼了一声砰的关上房门。 余峰都有些要被气笑,摇着头转过身看向脸色不大好的双儿,怕他心里不舒坦,安抚的捏了捏他的手,回车里等着吧,暖和些。 冯大夫这里估计开了药交代上几句马上便能结束,里面的人还有心思出来跟他们吵架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 他拉着人出门回到车边,马儿乖巧的等在那儿,时不时的打个响鼻喷出一片白雾,余峰拍了拍它的脑袋赞一声好马。 -- 第177页 他托了双儿的腰让人坐上车辕,刚打算催他进车厢里去,身后的门便发出吱呀一声响,两人都下意识的看过去。 苏梅手扶着拉开的半扇门,提着裙摆跨出门槛,背着身后昏黄的烛火有些看不清神情,只听她柔柔唤了一声,余大哥 苏永悦的眉头没等她话音落下便拧了起来,这是跟他坦白过后便无所顾忌了? 余峰还扶着双儿的手跟着一顿,下意识先回头去看他,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不自觉的有些莫名心虚。 第89章 构陷 在人进院子的时候苏梅其实便听见了动静,她知道是那个人来了,先前母亲让苏草去叫人时她也在。 只是她没想到苏永悦也跟着过来了,她站在门后拉开了道门缝,看着汉子紧握着他的手帮他取暖,挡在叔叔跟娘亲的跟前帮他辩驳,心中也说不上是何滋味。 未曾遇见余峰之前,她的想法与家里人十分一致,女子既要嫁人自是嫁个有钱有势的,一生都可衣食无忧。 可如今她却羡慕苏永悦,从小到大她都未曾羡慕过对方,他不漂亮,不温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双儿,能找着个汉子娶他回去做小已是天大的福分。 谁能想到他会嫁给这般的男子,处处都将他照顾妥帖,时时放在心上,与这些相比,他的那些钱财都显得微不足道。 那日他在镇上救自己,牢牢将她挡在身后时,是从未有过的安心,这人一定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苏梅很不甘心,她觉得自己比苏永悦好上千百倍,自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如何能占有如此的男子。 此时她看着对方听到自己唤他,却先回头去看双儿,捏着裙子的手紧了紧,语气却平淡,余大哥,我能与你说些话吗? 她再次开口之时,苏永悦抬手放在汉子还扶着自己的手上,缓缓地将其拨开,对方看着他的眼神中立刻流露出几分委屈。 苏永悦未曾理会,强硬的推开他的手,朝苏梅站着的地方一抬下巴,而后转身掀开车前帘布进了车厢。 余峰明白他是让自己解决的意思,微叹口气,拉紧车帘避免寒风吹进去,他转身面向女子,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苏梅瞥了眼他身后的马车,手指轻搅着衣裙,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沉默着看他,眸中流露出几分幽怨。 余峰看见她这般神情,只觉眉角一抽,侧开眸避过她的视线,心中暗道一声完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余大哥先前助我,我心中十分感激苏梅幽幽的开口,略顿了顿,而后接道:若不是你,我可能 苏姑娘。余峰听她说到此开口唤了一声,在她停下时道:举手之劳你先前已经谢过我,不必这般放在心上。 苏梅见他毫无理解之意,眼神微黯,她垂下眸抿紧唇角,片刻后如同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抬眼,我是将你放在心上。 余峰未曾想到她竟这般直白,微愣之后又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马车,心想着对方可莫要再误会了才好。 听到自己倾诉情思,他的全部心神却还是放在苏永悦的身上,苏梅随他看过去,心中酸涩化为恼意,他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双儿,如何能配得上你! 正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哄人才好的余峰听到她如此言语神色一沉,转眸过来看向她,沉声道:苏姑娘慎言。 我可有说错?苏梅勾唇冷笑,视线越过他停在车帘上,他天生哑疾,性情暴虐,这般的双儿跟在你身边,只会丢了你的脸面! 苏梅! 余峰出声喝止,见到女子转过眸来,眼中似乎含着几分水光,他浅吸口气按耐下情绪,到底是不愿跟个姑娘家计较,他是我的夫郎。 苏梅被他这般一唤,头脑似是清醒了些许,抬手按去眼角的一丝湿意,轻声道:你早晚是要娶个姑娘回去的,是我又何妨,我愿与他共侍一夫。 世俗所致,他不可能当真守着一个双儿过一辈子,如今不过时日尚短,日后多的是人指指点点,开口劝诫,他当真还能坚守本心吗? 既然总有那么一日,现下便迎了自己又有何不可,若是他当真在意苏永悦,自己压了性子与他共处也不是不可,总能忍到他被厌弃的那一日。 余峰听到她所言却是摇摇头,指尖无意识的摩擦着手上戒环,不知是说与她还是车上的人听,我不愿,亦不会如此委屈他。 委屈他?苏梅勾唇露出自嘲一笑,世俗常理在他眼中竟是委屈了他,如此殷切心意,为何就是苏永悦拥有了它! 余峰搓搓手,抬眼看了她身后,隔着半人高的院墙能看见主屋出来了几个人,应是冯大夫看完了诊,他实在不便再与她这般纠缠,苏姑娘若是没其他事便快些回去吧,天寒露重的,莫要着了凉。 苏梅顺着他的视线侧眸瞥了眼身后,听到夹杂脚步的说话声逐渐靠近,眸底微闪过后,突然身子一歪向前扑倒过去,呀! 余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让,却忘了自己背靠马车的车辕,被挡住去路,此时再侧步移开已是来之不及,未免对方直接扑进他怀里,只得伸出手臂隔在两人之间。 -- 第178页 将人推开些距离欲收手,却被紧紧的揪住了衣袖,随着对方的靠近还有飘进鼻息的脂粉气,味道并不难闻,他却皱起了眉。 你们在做什么?! 周芬一开门便看到马车旁似是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借着苏得才手中的灯笼,一眼便认出背对她的是自家女儿,开口便呵斥出声。 走在冯大夫身边的苏得才挑了挑眉毛,脸上倒是露出几分兴味,眸光闪烁似是在谋划着什么。 余峰此时已经将人向旁侧推开,沉着脸抚了抚自己被抓皱的衣袖,心情着实称不上明朗,他实在想不到苏梅竟是不顾名节做出这等事。 周芬几步上前将自家女儿从他的身边拽开,上下打量几眼见她衣衫完好才松了口气,而后转头怒喝:余峰你竟敢对我女儿行不轨之事! 她这些时日确实是想跟他攀扯上不错,但那只是为儿子谋一份差事,可没想将女儿嫁过去,他现下虽有些钱财,但可及不上那些真正的富户。 没等他开口说话,苏得才也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来,出言不甚客气:余峰,没成想你竟是这般登徒浪子! 苏梅听到他们这般言论却是一声不吭,只低垂着头扯了袖子拭去眼角泪水,仿若当真受了什么委屈。 余峰见他们自说自话的便给自己定了罪,带着些无言的扯着唇角一笑,放下抚袖的手,道:叔叔婶婶可莫要乱说话。 是啊,这定是有什么误会才是。冯大夫两边看看,开口帮忙劝说,他对这余小子的印象不错,想着应不至于做出此等下作事。 误会?苏得才却是挑高了眉毛带着些嘲讽的反问,嗤笑道:大晚上在这无人之处拉着一个姑娘家 他的话还未完,马车上的帘布伴着阵铃铛声被人缓缓掀开,苏永悦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默默无言的看着他。 苏得才话锋一停没法再开口,他倒是把双儿给忘了,方才没看见人只以为是跟苏草去了灶房里。 冯大夫倒是松了口气,笑了笑打圆场道:你看,这苏小哥儿不是也在吗,这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什么误会?!周芬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他便嚷嚷起来,苏永悦一个哑巴,便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能与谁说去,嫁了人他不还得什么都听夫家的! 余峰回过身去扶人下车,听见她这般不知顾忌,开口道:婶子这般大声,是怕街坊邻居们听不清吗? 被他这般一提醒,周芬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抿了抿唇看几眼四周,教训对方是小,丢了闺女的名节事大。 你若是没做亏心事,又何惧别人听见?苏得才却是未曾收敛,冷笑着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莫不是心虚吧? 余峰实在不愿意搭理他这般强盗理论,先给自家夫郎理了理衣裳,拉紧领子怕透了风进去,而后才道:我现下若是嚷嚷着您与村头的李寡妇有染,您可也能做到淡定自若? 你苏得才没想到他竟这般的口不择言,被噎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瞥到旁边大嫂震惊的眼神,心中一恼,他这般胡说八道大嫂竟也信了! 那您的一番胡说八道又为何要强求他人相信?余峰如他方才一般挑了眉毛反问,勾唇一笑道:看,您没做亏心事,不是也担心他人听见。 苏得才从未遇上过这般能言善辩什么话都敢出口的,丝毫不顾辈分之仪,哑口无言之下又无从反驳,留下一句诡辩,恼的拂袖而去。 余峰收回视线落在被娘亲揽着的女子身上,沉沉的目光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道:构陷他人最要不得,还请自重。 苏梅的身体一颤,揪着娘亲衣裳的手指有些发白,无地自容之感让她再没有脸面看对方,拽着娘亲便匆匆进门。 冯大夫看着院门在跟前砰的一声关上,叹着气轻摇摇头,这一家子当真是不知好歹,人家深更半夜的帮着接自己来看病,竟这般对待。 冯大夫,已是很晚了,先送你回去吧。余峰未再因此事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想着果真日后还是要少来往。 冯大夫拎着药箱上了车,苏永悦的手被人握住轻抚了抚,他转头看向汉子,手一收亦将人握紧。 让你跟着忧心了余峰直视他的眼睛,拉起人的手放在心口,她说的话莫要放在心上,有你做夫郎是我的幸事。 类似的言语苏永悦几乎是从小听到大,若是句句都放在心上他早已气死,看着汉子比他更在意,笑着摇了摇头。 余峰放下心,转头看了眼安安静静地马车,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凑到他的耳边,是我错了,让你烦忧。 本有些不好意思欲挣开他的苏永悦顿下动作,想是对方还记着自己上回生气的事,他唇边笑意更浓,手上却佯装恼火的轻捶了他的后背。 那点不痛不痒的力道对余峰来说更像是调情,他咧着嘴露出笑,抱着人的手又紧了紧,在寒冬的夜里觉着分外温暖。 咳咳 马车上在此时不合时宜的传出两声刻意的轻咳,而后冯大夫的声音飘出来,不早了,怪冷的。 -- 第179页 苏永悦微红了脸,抬头跟同样有些尴尬的的汉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抿着唇露出笑,他拍了对方胸口一下将人推开。 回去的路上少了苏草,双儿也不合适跟冯大夫单独待在车厢里,便陪着余峰坐在了车辕上,冷是冷了些,心里却是暖的。 第90章 凑巧见人 大雪纷飞,有些模糊了视野,余峰放下掀开的车帘,微皱起眉,收回沾上凉意的手放在小炉旁,翻转着回温。 眼看着临近年关了,家里的东西还没有置办齐,他想着带双儿来镇上逛一逛将该买的都买回去,顺便也给他再置几身新衣裳。 谁知刚走到半路便下起了雪,这会儿进了镇口反而越发的大了,地上都铺了一层,马儿踏着蹄子经过,在地上踩出印子,车后也拖出两道长痕。 这千挑万选的偏偏碰上这么个鬼天气,一天下来还不得冻坏了,也不知是办年货还是来受罪。 苏永悦瞥了眼他称不上好的脸色,拍了下汉子的小臂,在对方看过来时轻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妨碍。 都说瑞雪兆丰年,越是到接近年关的时候下雪,越是个吉祥的兆头,预示着来年是个丰收年,虽说是信不得这些怪力乱神,但总是有个好念想的。 被双儿安抚的余峰笑笑,一收胳膊将人的手握住,刚烤温热的掌心覆盖住对方的,反倒觉着他的手上透着几分凉意,不禁轻搓了搓。 苏永悦由着他动作,掀开自己这边的布帘也往窗外瞥了几眼,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随着吹过的风改变了轨迹,沾染了一片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很快便被体温融化。 留下的痒意让他抬手一摸,指尖沾染上潮湿,轻轻一搓便消失无踪,徒留鼻息间冰雪的味道。 他是喜欢雪的,只觉着洁白的覆盖一片,看着心中就能跟着沉静下来,心中有再多的烦乱都能有片刻的遗忘。 但他也讨厌雪,年纪尚幼不知轻重时,村里的孩子们经常将这东西团成白白的圆球朝他丢过来,有的砸在脸上,有的滑进领子里,是刺骨的凉。 不过也就那么两年而已,待他再大一些,便能丢过来多少还回去多少,常常是那些个小鬼头被砸的吱哇乱叫,倒霉的还能挨上他一顿胖揍。 思绪正飘回到多年前,帘子便被人放下来,隔绝了他望向窗外的视线,下意识顺着那只收回的手看过去。 余峰将他搭在窗上的手顺道拉回来,一并放在掌心中捂热,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道:天冷,别着凉了。 汉子的温度顺着冰凉的指尖一点点爬上整只手掌,彻底覆盖了雪花的味道,他的视线恍惚了一瞬,配合的点点头,乖乖的坐稳不再动弹。 外头的车辕子上常乐缩着脖子驾车,只觉被冰雪糊了一脸,吸一口气直凉到肺腑中去,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 心中暗骂一句冷死人的鬼天气,轻斥声驾,赶着马儿走的更快些,往铺子去这条路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次了,莫说是他,便是这匹马怕都记得清楚。 只是往日里路两边还算热闹,小摊小贩的不在少数,现下却是收个干净,这雪下起来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停不了,他们没等到人来买东西,摊子都可能先被盖了。 近些时日临近过年,正是好卖货的时候,买的和卖的谁心里头都不乐意,但老天爷不给行方便,除了抱怨两句旁的也做不了啥。 有铺子的倒是还好些,最起码能开门做生意,只是来往客人少了难免有影响,有的掏着袖子站在门口,望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不住叹气。 看看这些人,常乐倒是觉着心里平衡了些,最起码不是他自个儿倒霉,他吸吸鼻子收回视线,又轻喝了声驾。 马儿嗒嗒嗒的蹄声在今日有些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明显,甚至都能听到些回声,这还是有一半被淹没在地上的雪层中。 他撇撇嘴暗想,若是这雪今儿不停一直下到傍晚去,积雪怕是能淹了半条腿去,到时估摸着回不了村。 思及此他倒是有些庆幸,还好今日少夫郎跟着来了,免得少爷心里头记挂,怕是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他有些酸的啧啧两声,没见谁家两口子腻歪成这样的,恁的让他这个孤家寡人看着眼热,赶明儿他也要娶个媳妇儿回来,看谁能酸得过谁。 不管再怎样腹诽,这些话常乐是一个字都不敢跟自家少爷提的,怕是又要被嘲笑小屁孩儿,他心中不服,但是又不敢反驳。 在他歪七扭八不知道跑丢多少次的思绪中,总算是能在风雪中隐约看见成衣铺子,得亏这马儿还算聪明,自个儿认得路。 吁。常乐扯紧缰绳勒停了马,先从车辕子上跳下去,一时忘了情况没注意,脚下一滑差点没栽到地上。 感觉到停了车,余峰起身掀开车帘,一眼便看见小子歪了歪身体手忙脚乱的扶住车辕,没忍住发出声笑,怎的,耍杂技? 稳住身体的常乐正松了口气,听到他的声音哀怨的抬头看过去,少爷,你不关心关心我便罢了,怎的还落井下石呢 你这不站的挺稳当的吗,余峰笑着瞥了眼他的脚下,抬抬下巴示意道:等真摔了我再关心你不迟。 常乐扁着嘴松开扶着车辕的手,搓了搓缓解冷意,他这辛辛苦苦的赶了半天车,怎的还要被嘲笑呢。 -- 第180页 余峰看他被冻的手脸发红,不再开他玩笑,挥挥手让他先到铺子里暖和暖和,小子的头发上都沾了些雪花,看着着实可怜又好笑。 贾弘听见马蹄声从铺中走出来,刚好迎上要进门的常乐,看他跺着脚拍身上的雪花,回头让店里的伙计赶紧去沏些热茶。 今儿店里的客人也不多,大多都是先前定好要来取衣裳的,他们也难得清闲清闲,等过些时日新出的那些货上了,怕是又要忙的脚不沾地。 你这大雪天的怎的还过来,少爷呢?他们两个还没说上句话,梁升便慢悠悠的从里间走出来。 正拍雪的常乐瞅见他动作一顿,下意识的先回头去看停在外面的马车,余峰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朝车里伸出手。 梁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见自家少爷扶着一个双儿下车,心中顿时一动,隐约有了些猜测。 扶着双儿在地上站稳,余峰朝过来帮忙牵马车的伙计点了点头,反手拉着人进铺子,见三人站的整齐,笑道:不用这般迎我。 贾弘率先笑了笑对二人拱手,玩笑道少爷与少夫郎驾临小店蓬荜生辉,必然是要出门相迎方显诚意。 余峰笑着摇头,道他近些时日怕是跟钱掌柜学坏了,越发的油滑,再此番下去他可是连此处也不敢来。 笑过后他转眸看向梁升,对方与他对上视线便拱手行礼唤声少爷,而后动作一顿,方向他身侧的双儿也略一拱手。 看见他眸中犹豫,余峰伸手揽在双儿腰上,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郑重的对他道:梁叔,这是我的夫郎,苏永悦。 此人的事先前汉子已与自己说清楚,只是苏永悦未曾想这般快便见到他,瞅着倒是个面善之人,他顺着人的动作靠过去,向跟前人弯了弯身。 梁升伸手虚虚的一抬,在人站直时收回负在身后,浅笑道:少夫郎万不可这般多礼,岂不是折煞了在下。 他话说的恭敬,举止却带着些疏远,显然心中对此身份并不认同,可少爷喜爱的人,他却不好当面多说什么。 以少爷的身份娶一个双儿做正妻本就委屈,何况还是个乡下的村人,原先他以为莫不是对方有艳绝之姿,现下见了,却依旧只当普通二字。 先前少爷离去之后他找贾弘问过话,这双儿竟还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如此之人便是放在少爷身边做个暖床也是配之不上的。 说实话,梁升的心中有些犯愁,看少爷如今这意思,显然是放了真情在这双儿身上,若劝他休弃对方怕是绝无可能。 可当真任由他将人带回了都城,做了余家二少爷的正妻,传出去可是要丢了余家的脸面。 一时之间,他倒是有些理解了常乐这小子迟迟不带人回去的为难,全无记忆不说还娶了个哑双儿,这到了老爷面前确实无法交代。 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不明的意味,苏永悦略有些不自在,微垂下眸避开他直视的目光。 余峰揽着他的手一收,将人拉的更近,边安抚的轻拍了拍,代替他迎上中年男人的视线,嘴角噙着笑也不说话。 常乐看着这番情景不太敢出声,微缩了脖子往后退半步,悄悄地伸手扯扯身边人的衣袖。 贾弘侧眸瞥了眼他,略有些好笑的微摇摇头,顺了他的意思开口,莫站在门口了,快进里间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他一出声有些寂静的气氛便被打破,余峰率先动了动眉毛收回目光,应了他的话拉着人往里走。 几乎是他们几个一进屋,伙计便端着泡好的茶跟了进来,一一倒好了放在手边,顺便又将炉火生的更旺盛些。 贾弘照例招呼过他们,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有梁升在场,常乐不好再像先前那般放肆与他们同坐,刚好赶了半天车冻的有些僵硬,干脆就捧着少爷递来的茶杯挪了两步站在炉火旁边,做出看顾的模样。 余峰照顾着双儿喝了杯茶暖起身子,等人的脸色红润一些,方才捧着杯子吹开叶片喝一口,抬眸对视线落在这边的人道:这大冷天的,梁叔怎的在铺里? 目睹了自家少爷娴熟的伺候人,梁升的心情可谓复杂,面上倒是未曾多显露,放下茶杯回道:虽地处偏远,但也是余家的生意,即来了总是要将差事办好方能安心,倒是没想少爷会冒雪前来。 本是要来采买年货的,谁成想半道上便下了雪。余峰有些无奈的一笑,低头又喝了口茶。 梁升的神情一顿,微微皱起眉,不甚赞同的转眸瞥一眼炉火旁的常乐,让对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体。 堂堂余家少爷竟是连这等下人的活计也要亲自着手,先前在府中可是倒了扫帚也未曾让他沾手扶过,他的身体自小便不好,何时不是供着的。 常乐看见他那般神情,侧开脸撇撇嘴,说出来怕是会把对方吓坏,在村儿里少爷什么活儿没做过,现在身体可是好得很,一把子的力气,吃嘛嘛香。 双儿的神情淡淡,对于此事似乎习以为常,并不觉有何不妥,梁升的眉头拧的紧了些,心中难免不悦。 能嫁于少爷是他修来的福分,当该伺候好他才是,如今状况却是反了过来,如此他自是郁结。 他微沉着脸端起杯子喝口茶,而后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什么,拿开杯子舒展了神情,好似不经意的脱口道:少爷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可是连与林家小姐的婚约一事也忘的干净? -- 第181页 第91章 虚惊一场 砰,苏永悦捧着的杯子脱手落在地上,瓷片碎裂,茶水四溅沾染上他的衣摆,他却神情呆愣未曾闪避。 同样因他此言惊愣的余峰反应迅速的先拉过他的手查看,见没被烫伤才放下心,而后却是转头向常乐看过去,对方很无辜的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知此事。 梁升似是未曾觉着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微皱起眉侧眸道:常乐,还傻站着做甚,快些让人收拾了。 反应不及的常乐被他一喝回神,连应两声是,转身小跑去门口吩咐。 见此梁升才收回视线,软和了神情关切道:少夫郎可烫伤了? 苏永悦被汉子握住了手便没再松开,心中震动已稍稍平复,微抿了唇看他一眼,轻摇摇头。 余峰捏了捏他的掌心,回头看向端起杯子垂眸喝茶的人,道:梁叔莫说笑了,成亲前我便询问过常乐,我从未定过婚约。 梁升勾唇轻笑,放下杯子瞥了眼回来的常乐,看着对方身形一僵,方回头道:虽说他日日伴在少爷身侧,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得知。 跟着看了眼神色惊疑的小子,余峰抿紧唇角,拇指在握着的手上摩擦几下安抚,既然常乐不知,那我定然也是不知,父亲瞒着我私下定了亲事? 二少爷此言差矣,老爷并未有瞒您的意思梁升理一理搭在了扶手上的袖子,边道:自是在得您同意之后才定下,只是您当时忙着远行之事,未曾来得及告知他人而已。 话说的有理有据,余枫言的记忆余峰一星半点儿也无,完全无从考证,他沉默着盯对方良久,却道:我不信。 梁升听此言眸子微定,脸上笑意却丝毫未减,少爷的意思,可是说我在撒谎? 是。余峰毫无犹豫,未等他话音落下便点头,余府乃都城大户,如若定下亲事定然满城皆知,随在我身边的小厮不可能没有耳闻。 气氛变得有些沉寂,常乐缩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莫名便觉着自己成了风口浪尖的人,两边看看,哪个也开罪不起,心下愁苦。 吱呀,推门的动静让有些紧绷的几人同时一松神色,转头看向毫无所觉的伙计,对方弯身行礼,握着扫把快步走上前清理地上狼藉。 梁升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抬眸,看向又给身边双儿递点心的人,在对方有所觉转头看过来之时,脸上露出笑容,纵然失了记忆,少爷亦如从前般聪慧。 这话便是应了婚约之事乃是子虚乌有,看似冷静的余峰也算松了口气,又拍了拍看向他的双儿,转眸道:谬赞了。 什么聪慧不聪慧的,不过是放手一搏的猜忌之言罢了,他只是觉着如余枫言那般的性情断然不会仓促应下婚约,余老爷既疼爱他这个儿子,婚事又怎会连府上小厮都不曾得知,定要昭告全城才是。 梁升抿唇一笑,转眸看向神色总算缓和下来的双儿,略一颌首,道:玩笑之言,还请少夫郎莫要见怪。 苏永悦对他垂眸轻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未介意。 余峰捧住他握着杯子的手,笑着轻拍了拍,夫郎莫要忧心,便是我身上当真定了婚约,也要想法子退了去。 劝哄之言也不知是说给双儿听还是自己听,梁升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是微沉,少爷对他之情似乎比猜想的还要浓厚。 他伸手放在桌面上轻缓的叩动几下,微动了动眉梢,看来是在这等小地方呆久了,心性也被磨灭的平淡许多,待得过完年,当尽快将人带回去才是。 经此一事,苏永悦面对此人更觉心中不自在,神色间总带着几分紧绷。 余峰看在眼里,在心中叹了口气,找机会便道要出去逛一逛看看需采买之物,并拒绝了对方要相随的好意,带着人出了里间。 贾弘见几人出来忙迎了上去,得知他们出门之意,吩咐了伙计去拿伞,自己取了几件厚实披风递过去。 余峰亲手将雪白的兔毛披风给自家夫郎裹上,滚着毛边的兜帽扣在脑袋上,一张脸都要陷进去,平白多了几分可爱,他没忍住,捏了捏人的脸颊。 没有用过这等金贵物件的苏永悦正手足无措的拉拉扯扯,脸上便是微微一疼,停下动作抬眸瞪了过去。 贾弘手上捧着要给余峰穿的披风,笑盈盈的看着二人,道:若是少爷看着欢喜,便让少夫郎拿去吧,当是我补的见面礼。 汉子还未曾开口,苏永悦便连连摆手,作势要脱下来,这东西看着便贵,定然要不少银子,他可不能收。 余峰伸手制止他的动作,又帮人拉扯着裹的紧了些,放心,我给他银子,当是为夫买给你的。 苏永悦闻言又是瞪他一眼,自个儿买也不成,在村中穿这个怕是要弄脏弄坏的,而且太过张扬了,何必浪费银钱。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买年货,此事回头再说。余峰看他生气,忙讨好的笑笑,从贾弘的手里接过披风穿上,揽着他便要出门。 此时的雪势相比他们刚来时要小上一些,但依旧飘飘洒洒的没有停下的意思,地面上积攒了一层。 -- 第182页 余峰撑起伙计递来的油纸伞,将人护在怀里踏入风雪中,常乐跟在后面踏下台阶。 本是想着今日便将年货备齐,接下来就可好好的在家中筹备过年事宜,但这场雪却扰了计划,许多东西怕是要买不到。 不过天气阻止不了人们对于过年的热情,现下雪一小,街上的行人便随着多起来,行色匆匆的穿梭在各家店铺里。 平日里再如何地节省,此时都是大包小裹的拎在手里,脸上洋溢着喜气。 他们晃晃悠悠的逛了两条街,东西也买了不少,大多都拎在常乐手中,满脸苦色的跟在他们后面。 余府的年货采买都是有专人负责的,轮不到他这个贴身小厮,少爷身子骨不好又不爱出门,往年他都是跟对方窝在府里等着吃吃喝喝,哪里受过这等罪。 余峰听到后面的喘气声回头,看他耷拉着肩膀嘲讽的一挑眉,都说让你平日跟着我多跑跑非不听,现下吃亏了吧。 常乐怨念的抬眸瞥他一眼,委屈的道自己都这般尽职尽责了,少爷就不能夸他两句,还不忘损他。 余峰好笑的摇摇头,见他着实是可怜,大发善心的伸出手,来吧,替你拿几样,免得腹诽我苛待下人。 常乐皱着脸摇摇头,道罢了罢了,怎么能让少爷拿东西呢,回头梁叔又该骂他了。 余峰听到此言又笑了,道他平日在村里该放肆的都放肆了,今日这般懂事感情是怕了梁叔。 哪儿能啊!常乐连忙挺了挺胸脯,道:我自是对少爷马首是瞻。 行了,别在这儿给我溜须拍马。相处了这般久,余峰哪儿还不知道他。 常乐讨好的笑笑,而后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睛,示意自己被占满的双手,道他们能不能休息休息。 没等余峰再逗弄他两句,袖子便被扯了扯,转头对上双儿的眼神,应了他的心软,道现在刚好也快晌午了,先寻个地儿吃饭吧。 听见吃的常乐便来了精神,谄媚的凑到苏永悦身边,感激涕零的弯下腰,多谢少夫郎体恤。 余峰见他这副狗腿样子,笑骂了句臭小子,将双儿往身边护了护,让他离远些,莫要沾了傻气。 苏永悦闻言露出浅笑,捶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别总欺负小子,多大的人了。 常乐马上要有的吃倒是毫不在意,将挂在胳膊上的东西往上勾了勾,撑着伞走在前面,道隔着不远的那条街有家卤肉面馆特别好吃,少夫郎定要尝尝。 他嘴里那家面馆余峰去过,味道确实不错,是一家开了许多年的老店了,用料新鲜也实在。 他伸手搭在双儿的肩膀上,即便伞遮的严实,也免不了沾染上几片雪花,用手轻轻拂去,护着人跟上前面的吃货。 正是临近晌午的时候,天寒地冻的谁都想吃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馆子里人很多,吵吵嚷嚷的几乎占满了所有的位置。 他们几人衣着体面,进门时免不了被人多看几眼,这里的面虽不错,但到底是老百姓的吃食,少有那些个富贵人家过来。 苏永悦还是头回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有些不自在的拢了拢披风,将扣在头上的兜帽往下拉了拉遮蔽视线。 常乐毫不在意的钻进人堆里,寻了处偏僻的位置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朝他们二人招招手,不大顾及的喊了声少爷少夫郎。 余峰正抖了抖伞面上的雪花转头过来,瞅见他在远处蹦跶摇了摇头,伸手将双儿带着些凉意的手握住,牵着人过去。 待他们在位置上安稳坐下,周围的视线便少了许多,心里猜测着估摸是哪家有钱的出来尝个新鲜。 没了那些探究的眼神苏永悦便舒缓许多,任汉子伸手将自己的兜帽取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 到底是这样的披风管用,双儿的耳朵摸着还是热乎乎的,他顺手就捏了一把。 苏永悦抬眸瞪了眼又胡闹的汉子,这么些人呢,常乐还坐在跟前,也不说注意些。 被瞪的余峰笑笑收回手,斜眸瞥向正偷笑的小子,叩叩桌子打发对方去点面。 这样的小店面没有伙计,点面端面都要亲力亲为,坐着不动可没得吃,常乐顺着对方的意思起身便溜走了。 这间面馆的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妻,不管是面条还是卤肉都是自家的手艺,跟大酒楼比味道自然朴实很多,但很受老百姓的欢迎。 他们的一双儿女有时候会来帮帮忙,但大多时候都是夫妻二人看顾,生意也是做的红红火火。 常乐去了好半天才喜笑颜开的端着个托盘回来,上面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卤肉面。 余峰端了碗放在双儿的跟前,从筷笼里取了筷子给他,顺便帮着将人身上的披风脱了,免得他吃东西不方便。 常乐那边已经连汤带面的吃了好几口,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直道这才是下雪天该干的事儿。 面汤应该是用猪骨熬煮了许久,味道很浓郁,一口下去身体便跟着暖起来,面条劲道,卤肉也软烂入味,便是苏永悦对吃食不大讲究,也不免赞叹的点了点头。 见他面上露出喜欢,余峰才笑了笑,跟着吸溜了一大口面,还没来得及咬断,碗里便被人夹了块肉过来。 叼着面微侧过脸,双儿神情淡淡的似是未做什么,他眼里带着笑意转头继续吃面,抬手放在人的后脖颈处轻揉了揉。 -- 第183页 第92章 想通 如他们所担心的那般,风雪到了傍晚之时反而越发的大了,大片大片的落下来覆盖了房顶路面。 这种情形赶回村去定是不行,只得在镇上留宿一晚,只盼明日老天爷能给些面子,不然怕是年货也置办不齐。 几人冒着风雪回到余家宅院时,梁升早已经回来了,特意出来见了礼,见他们多有狼狈,言道采买事宜交给府上下人便好,何需少爷少夫郎这般辛苦。 余峰只道了声无碍未曾多说,他难得有与家人过年的机会,自是愿意凡事亲力亲为,采买年货也算是一番体味。 他言罢似是不愿多聊,吩咐下人去烧些热水,示意他们要回房稍梳理一番,让人也尽早休息。 梁升拱手道声是,目送二人出了堂屋,转头看向打算随着偷偷溜走的小子,开口将人唤住,道有事问他。 常乐皱了皱脸心道倒霉,嘴上却什么也不敢多说,转过身恭恭敬敬的候着,等人开口询问。 那边人被留下问些什么余峰是不知的,便是知道也不关心,无非就是他在村中诸事,于他知道了也无妨。 回到他留宿时住的屋子,里面已是暖烘烘的,下人在他们回来时便已点好了炭火,此时正散了房间寒意。 挥退要上前伺候的人,余峰亲自帮双儿解下披风,抖抖其上沾染的雪花挂了起来,顺手将自己身上的也解下挂上去。 我已让人去烧了水,今日泡个澡再睡。在风雪中奔波了一天,怕寒气侵入体内,泡一泡也好缓解。 苏永悦点头应了,行至桌边坐下,桌上有下人备好的热茶,他倒上一杯推到身边的位置前,而后又倒了一杯自己喝。 余峰走过去跟着坐下,拿起他推开的茶杯低头喝一口,暖意顺着流进肠胃里,他轻笑笑,谢夫郎关心。 苏永悦垂眸喝茶没有理会他,在汉子伸手捏他耳垂时才侧眸瞪了一眼。 招了人余峰似是愉悦,笑眯眯的冲人挑挑眉,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去给夫郎找找换洗的衣裳。 先前他便想着何时带双儿来镇上住几日,所以早早的备了对方的衣服,现下刚好派上了用场。 苏永悦安稳的坐着任他去忙,支了下巴看着汉子在柜前翻找的背影,这般模样着实不像大户人家的少爷。 平日里在村中也是,何种脏活累活都愿意去做,像个惯常做活儿的普通汉子,还有些傻乎乎的。 在他记忆全失之前,生活在都中之时又是何种模样呢?可会像先前遇上的那个公子般嚣张跋扈? 脑海中止不住便将那公子的脸换做余峰,那般情态竟是让苏永悦忍不住垂眸浅笑,着实是蠢的彻底。 他抬眸又看过去,唇边的笑意却是又敛了敛,无论是初时的常乐还是如今的梁升,对于汉子留于此地的决定均是不赞同的态度。 遑论还娶了自己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哑双儿,他放下支着下巴的手,视线落于指上的银环,伸手过去摩擦几下。 旁人尚且如此,他的父母亲人又该作何反应?苏永悦抿紧唇角,忆起洪武双亲情态,心中难免便添上几分忧虑。 永悦? 响起的声音伴随搭在肩上的温度打断了他的沉思,抬眸便对上汉子有些疑惑的面容,他有些不自在的放下手,挑了眉毛询问对方何事。 见他回神余峰便松了神情收回手,抬了抬自己另一只手中的裘衣,衣服给你找好了,叫了几声也未应。 苏永悦恍然的顺着他的举动看了眼,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跟着又摇摇头表示没事。 余峰盯着他看了会儿,却是将手中裘衣放在凳上,蹲下身握住双儿置于膝上的手,抬眸看着他道:可是对梁叔白日的话还有思虑? 他这般轻易看清自己的心思让苏永悦有些措手不及,下示意便微侧过头避开了汉子的视线,而后才后知后觉想起如此岂不是不打自招。 双儿脸上流露出些许懊恼,余峰瞅着可爱,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笑道:不是与你说过吗,便是他所言为真,我也定不会娶旁人。 他心中思虑却不仅仅是这些,苏永悦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在心中叹口气,面上却是随着露出几分笑,手指轻蹭了蹭汉子的脸颊。 院中的下人们手脚麻利,未曾让他们等多久便敲了门进来布置沐浴,屏风隔开了浴桶,所需布巾之物均在旁放置妥当。 两个小双儿本是要留下伺候的,但余峰知道自家夫郎定是不习惯,挥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帮着人脱下了外罩的棉衣,调笑道:可要为夫伺候。 正抬手挽发的苏永悦闻言横他一眼,心道没个正经,扭头迈进了屏风后。 余峰笑着抬手摸摸鼻子,看着屏风后双儿朦胧的身影,心中有些痒痒的,他轻咳一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两人轮换着洗过澡,天色已是不早了,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余峰推开窗看了眼,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估摸着明早起来地上都要积着厚厚的一层。 他关上窗户,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水汽回到床边,双儿靠坐在里侧的位置还没睡,他一走近便抬眸看过来。 余峰掀开被子脱了鞋坐进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不凉,放心的收回手,道:怎的不睡,可是换了地方不习惯? -- 第184页 苏永悦轻摇摇头,盯着汉子看了好一会儿,等对方似乎又要开口说什么时往他身边坐近了些,歪身依进他的怀里。 双儿难得的撒娇余峰很是受用,伸手将人揽住,脸颊在他的发顶上蹭了蹭,侧头亲了下他的眉心。 苏永悦抬头对上汉子的视线,伸手抚上他的面颊,轻抿唇角似乎在犹豫什么,眼睫微颤了颤,终是凑近过去,将吻落在对方的唇上。 突然被他这般亲近余峰有些意外,微愣了愣没有做出回应,直到唇上传来些许濡湿之感方才回神,眸色微黯,微侧头深吻过去。 汉子揽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亲吻变得火热,苏永悦微喘口气,紧闭着眼睛似是有些紧张,放在人肩上的手滑落下去,探进了被子里。 正探了舌尖轻舔双儿唇瓣的余峰气息一乱,猛的撤开些距离,诧异的看向微垂着眸子的人。 他张了张嘴欲说什么,某处却又是被触碰,倒吸了口凉气,忙伸手握住做乱的手。 闭眼缓了缓气息,余峰状似自然的笑笑,亲了下双儿的额头,道:白日跑了一天定然累了,早些睡吧,明日还有东西要买。 苏永悦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汉子询问的一挑眉,他的唇角微颤,抽回被对方紧握的手,转身裹了被子躺下。 余峰脸上的笑容淡去,后知后觉的明了自己做了蠢事,他侧脸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挨身凑近过去搭上人的肩膀,永悦? 心中压下的羞涩在被拒绝后转为浓烈的羞耻,夹杂着升腾的怒气,苏永悦捏紧了被角,面颊涨的通红,熏的眼眶也红起来。 未被理会的余峰又挨近了些,侧脸轻蹭上了对方的脖颈,他手上安抚般的拍了拍,生气了? 苏永悦收了收肩膀摆出抗拒的姿态,低头往被子里埋了埋脸,既是因为恼火也是因为丢人。 余峰又哪能放着人便不管,这么生一晚上气再把身体气坏了可怎么好,他又叹了口气,握着对方的肩膀使力,将人翻转过来。 红红的眼眶像是受了委屈的兔子,他的心中一软,拨开对方脸颊的发丝,双儿侧开脸避过他的手。 好了,别气了。 像是哄孩童一般的语气让苏永悦更加的火大,他推开对方安抚的手坐起身,不愿被这般自上而下的看着,仿若处于弱势。 余峰看他气呼呼的坐直身体,别着脸不看自己,心中觉着心疼又好笑,他试探着去拉对方的手,果然又被躲开。 苏永悦转眸瞪他,见汉子无辜的眨眨眼,皱着眉头磨了磨牙,而后探手伸入枕下,摸出自己方才放进去的牛皮本。 余峰看着他抽了竹笔出来,却又像在犹豫什么顿了顿,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在纸上落笔,他探身凑过去。 你是不是不喜欢双儿的身体? 看完最后一个字他一顿,伸手将有些紧张的捏紧了本子的双儿揽进怀里,瞎想什么呢。 苏永悦这次没有挣脱他,汉子身上传来的温度能让他多些勇气,咬了咬嘴唇,再次动了笔。 可你不碰我 双儿落下最后一划,微垂着头身体有些紧绷,睫毛不安的颤了颤,余峰看着心疼,收紧环着他的手。 他总是想着对方的年纪尚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成亲那日醉酒已是没有节制,怎的也要稍稍忍耐,待他长一长再说。 可现下看着他写在本子上的字眼,才明白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总还按着先前的想法行事,忽略了此处早已是不同,平白让双儿不安许久。 只是他惯常忍耐不说,怕是不想惹自己烦忧,今日会做出这般大胆举动,应是受了梁升那番话的影响。 他搂着人,低头将脸埋在双儿的肩窝,永悦,我怜惜你,不愿伤你才一直忍耐,并不是不喜。 汉子的发丝蹭在苏永悦的颈侧,痒痒的让他缩了缩脖子,听到此言侧脸看他,眸中略有些动容。 余峰蹭了蹭他的脸,将他手中的本子拿开丢到床头,转头亲在双儿的耳边,怪我,让永悦寂寞。 苏永悦眸光一顿,热辣之感爬上脸颊,他恼羞成怒的一把推开汉子,在他的轻笑声中转身便要躺回床上睡觉,身体却是又被人捞了回去。 余峰从身后抱紧他,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他的脸侧,而后勾起唇角停在耳边,既已主动撩拨,又哪里有逃跑的道理 汉子说话时气息喷洒在耳侧,苏永悦敏感的缩了缩脖子,带着温度的吻却紧接着落下来,似要灼烫了皮肤。 他有些后悔了。 第93章 港湾 如同蝴蝶翅膀扫过之感让苏永悦颤了颤眼睫,眉头跟着皱起,似是不满被打扰了安眠,而后便听见一声轻笑。 侧躺的余峰垂眸看着缩在怀中的双儿睁开眼,视线朦胧的看过来,凑过去又亲了下对方的眼睛,早。 苏永悦的意识这下才慢慢的回笼,伸手将汉子有些近的脸推开,转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 外面的天色似乎有些沉闷,感觉阴暗暗的,也不知道雪停没停,他收回视线又看向躺在身边的人,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余峰将他推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免得着凉,顺便又帮他顺了顺头发,想多陪你一会儿。 -- 第185页 这般粘腻言语让苏永悦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自己捋顺了头发,面上满是嫌弃之态。 状似受伤的捂住心口,余峰低头蹭蹭对方的额头,不过才过一晚,你便厌弃我了,当真 苏永悦抬手捂住汉子的嘴,避免他的口无遮拦,被人亲了下掌心后忙缩回来,带着几分尴尬瞪他一眼。 双儿的面上染了一层薄红,看着软乎乎的惹人疼,余峰笑着捏住他的手又亲了下指尖,探进被里去搭在他的腰上揉了揉,还酸吗? 汉子的手按在腰眼上确实缓解了酸软,苏永悦也便没管他,难得流露出娇软之态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似乎想再打个盹。 余峰见此眸中流露出些许笑意,低头过去亲在双儿的嘴角上,手掌不缓不急的帮他按揉着腰身。 屋外传来人走动的声响,接着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在清扫什么,他刚皱了皱眉,怀里人就睁开了眼睛。 无视汉子拍打在腰上哄他再睡会儿的动作,苏永悦微抬起头张望了眼,此时才想起这大白天的还赖在床上着实不像个样子。 被人推了一把示意要起床,余峰只得无奈的收回手,掀开被子转身下床,随手捡起丢在一边的里衣披上。 汉子带着些细小抓痕的后背掩盖在布料下,苏永悦才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面上又染上一丝薄红,心中暗骂自己不知羞。 从柜中取了衣裳换好,又给双儿找一套出来,拿着回到床边却看到对方埋了半张脸在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头顶,他觉着有些好笑,弯腰凑过去摸了摸,若是还困便再睡一会儿,没人敢议论少夫郎。 苏永悦拉下被子抬头瞪他一眼,脸蛋还红扑扑的没什么杀伤力,汉子眼中依旧带着盈盈笑意,他不满的扯过对方手里的衣裳,用眼神示意他走开。 像炸了毛的小动物一般模样,余峰心里痒痒的,十分想再逗弄他一会儿,可若是当真惹恼了人,怕是要几天不理会他。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带着些可惜的心情顺从走开,到了门口去吩咐扫院的下人送些洗簌的水进来。 苏永悦趁着他走开的功夫起身将里衣套上,柔滑的布料贴上皮肤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拿给他的衣裳是极好的绸料。 余峰吩咐完人回去,看双儿垂眸抚着袖口似乎在发呆,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怎的了? 苏永悦抬眸对上他视线,微抿了唇角拿起身侧还未来得及穿的衣裳给他看,这般好的料子他穿上怕是路都不会走了。 余峰顺着看一眼,却是伸手抚开他垂落身前的发丝,笑道:你是余家的少夫郎,自不能被人小瞧了去。 苏永悦的神情微顿,他指的当是梁升。 看着汉子的眼睛,握着衣服的手指微微收紧,其实对方都明白,自己在那人视线审视下的不自在。 余峰伸手将他搂进自己怀中,一手放在他脑后顺着双儿的头发,永悦,说实话,回到都城的余家,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种状况 他不知余枫言的父母兄弟究竟是何模样,但余家的门庭之见根深蒂固,贸然便将双儿也带回去其实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他想这么做。 你随我回去定会受委屈,如面对梁升这般承受那些偏见余峰抚着他的手停了停,微侧过脸将吻落在他的耳垂上,永悦,我也并没有那般勇敢,即使明知如此我也想带着你,想证明自己在这个世间不是孤独的 苏永悦神情微愣,眼睫颤了颤觉着眸中有些热热的,搭在汉子腰间的手抬起环上他的肩背,轻轻的拍打几下。 什么都不记得,整个世间对他都全然陌生,即便是那些远在都城的至亲之人,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感受,但他明白那有多寂寞。 他轻推开抱着自己的汉子,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注视着他的眼睛露出笑容,他苏永悦自小便什么都不怕,不过是都城,又有何不敢去的,偏见而已,在村中他面对的还少吗。 余峰侧头蹭了蹭他的掌心,自己在这里醒来,便如同无边大海上的孤舟,是苏家给了自己能够停靠的港湾,双儿成为拉扯自己的绳子,紧紧的系在那里。 汉子蹭手的模样像极了村里的那只大黄狗,苏永悦没忍住又笑了笑,在对方疑惑看他的时候摇摇头,突然挨近过去,仰头吻在他的眉心。 余峰一愣,神色在那抹温度中柔软下来,手一收将人搂得更紧,抬头去寻双儿的嘴唇 少爷,水备好了,要给您送进来吗? 刚亲上人的双唇还未来得及温存,下人的声音便不合时宜的在门外响起,余峰很无奈的退开应了声,果真还是在村中好。 苏永悦不好意思的将人推开,自己掀开被子下床继续穿衣服,动作间因为腰上的酸软顿了顿,被汉子扶了一把。 年岁不大的小双儿进门将脸盆在架子上放好,朝他们这边弯腰行礼,微垂着头没敢抬眼,脸颊红红的询问是否要服侍穿衣。 余峰挥挥手让人退下,道这边无需伺候,让他去拿了早饭送过来,他们就在房里吃。 苏永悦看着小双儿躬身退出门,不再顾及一把将汉子的手推开,羞恼的瞪他一眼,这般搂搂抱抱的全被看了去。 -- 第186页 余峰很是无辜的眨眨眼睛,这不是看夫郎没站稳帮扶了一把吗,他们是两口子,亲密些多正常。 不过这些话他自是在心中想想,说出来人肯定又要恼,见他没大碍便放了人在这边穿衣裳不再闹他,天冷,穿着里衣容易着凉。 待双儿坐在镜前梳理头发之时,余峰才又凑过去,在桌上的匣子里挑出一支不那么繁杂的簪子给人戴上,看着镜中的人笑道真是好看。 苏永悦抬手摸了摸那簪子,不是很习惯,但看一眼汉子喜欢的模样也便罢了,偶尔随他一次也不是不可。 他身上这件衣裳也是余家铺子里前段时间刚出的限量款,依旧是收袖的设计,下摆没有那般长,双儿的面容本就偏俊秀,像小子一些,这般一穿显的身姿挺直,腰线细瘦,好看的很。 至少余峰是这般觉着的,他很满意的点点头,看着虽是单薄了些,其实是因为内里不是棉花而是皮毛,比那些看着臃肿的棉衣要暖和的多。 他们两个在房里吃完了早餐才出门,雪应该是下了一整夜,屋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地上的倒是被下人清理的干净,走路虽是不打滑了,却少了些踩雪的乐趣。 天气这会儿依旧暗沉沉的,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也不知今日还会不会再下,虽说雪景甚美,但着实影响出行。 两人去了堂屋,梁升已是在那边等着了,看见他便起身拱手,少爷在此他怎么也得见过礼再出门。 常乐本是像个豆芽菜一般苦着脸站在一边,见着他们俩才算来了精神,这都被人训导老半天了,着实苦不堪言。 住在一起这般多时日,双儿的变化他自是一眼便发现,小跑两步凑上去,笑嘻嘻的道:少夫郎今日这般穿着当真好看。 放肆。 余峰还未来得及回他什么,梁升先皱眉横了他一眼,怎的这般不知体统。 被他训斥,常乐垮下脸缩了缩脖子,委委屈屈的挪到自家少爷身后,不敢再多说话。 见到他吃瘪,余峰倒是毫无同情心的笑笑,心道平日跟自己胡闹惯了,现下可算是吃了亏。 不过嘲笑归嘲笑,自己的人怎的也要护他一护,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转头道:到底还是孩子心性,随他去吧。 少爷帮他说话,梁升到底是没再说什么,颌首应下,目光往双儿身上落了落。 比之先前确实算有了几分模样,可身份摆在那里更改不了,乡下双儿还是个乡下双儿,他微叹口气,也不知少爷怎的便迷了心窍。 余峰没管他的诸多思绪,言道他们几个过会儿还要出门买东西,若是雪不再下,之后便会直接回村,让他不必顾虑自便就好。 梁升对他回村之事心中虽还有异议,但他明白现下提这些只会惹对方心下烦乱,故而顿了一顿,只道声是。 几间铺面还有些事未曾核对,他也未再多留,总归对方已应下年后回都,诸多事届时再思虑不迟。 他一走常乐便长长的松了口气,苦着脸抱怨对方简直是个黑面神,不能惹少爷生气便整治自己,真真是没有天理。 余峰抬手拍在他的脑袋瓜上,摸狗一般揉了把头发,让人莫要在这里鬼哭狼嚎,跟着他在乡下野惯了,确实该来个人整治整治。 常乐委屈,心道果真少爷坏心不知他的苦,撇下嘴角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双儿。 可怜兮兮的模样苏永悦看的想发笑,倒是也帮他一把推了推汉子,让他莫要跟人胡闹。与。熙。彖。对。 余峰摇头道这小子聪明,知道给自己找靠山,被人瞪了一眼赶忙笑笑,伸手一搂,解释自己的意思是夫郎威武。 看着自家少爷被人嫌弃的拍开手,常乐的心里终于平衡了,所谓一物降一物便是这个道理,上天还是公平的。 几番胡闹三人也趁着天色尚好之时出了门,怕过会儿翻脸再下起雪来采买可又是不便。 所幸今日老天爷尚算给力,虽说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到底是没再飘了雪花,昨日没出的摊子大多摆了出来。 如此人却是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有先前的几倍,行路艰难了些,倒着实更多了几分年味儿。 第94章 临近过年 临近除夕,村里的各家各户似乎都忙活起来,再难的人家到了这时候都会多备些东西规整规整家里。 刘荷芳上门的时候自家双儿正扶着梯子仰头看常乐往门头上挂红灯笼,门上的春联已经贴好了,红红的一片看着喜庆。 她一靠近苏永悦就听到了动静,转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他跟余峰前儿才回去了一趟,送了从镇上买的东西,顺便帮着将春联什么的贴了。 常乐挂好了灯笼低头要下去的时候才瞅见她,笑着叫了声婶子跟人打招呼,一分心脚下差点没踩稳。 刘荷芳见他脚下一滑好险没摔下来,踩稳了才松口气捂住咚咚跳的心口,虎着脸斥他也不知小心些,这大过年的再给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苏永悦已是习惯了他这般的毛毛躁躁,见着人没事便放了心,放着娘亲去教训。 常乐在她的念叨声中踩在地上,傻呵呵的挠挠后脑勺,道他这不是没看着吗,往日里可是稳当的很。 他这般辩驳刘荷芳都给听笑了,直言可别在这儿糊弄自己,上蹿下跳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跟那十二三的小子一个样,没长大。 -- 第187页 她这么一说常乐可就急了,挺了胸脯道那可不能,自个儿如今是能娶媳妇儿的年纪,婶子这般一说谁还嫁他,负责,得负责。 刘荷芳被他这模样逗的直乐,连道好好好,赶明儿定是负责给他说个可心的媳妇儿。 小子乐呵呵的还没开口应,余峰便从门里出来,道:在屋里就听见响动了,怎的这般热闹? 他先前在里面贴窗纸,弄得满手浆糊,刚在灶房打了水洗手,院外头便响起说话声。 还不是这个毛小子!刘荷芳笑瞪了眼还在傻乐的人,我一来就给我看杂耍呢。 她这一调侃余峰便猜了个大概,笑道这是他的日常,哪天没戳出个事儿来,他就不叫常乐。 被他们嘲笑的常乐不服气,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眼神镇压了下来,嘟囔了几句就自己能听清。 娘快进屋里坐吧,这大冷天的,喝杯茶暖暖。逗了人余峰便侧开身,这大门外正是风口,站这儿说话怪冷的。 刘荷芳却是摆了摆手表示不进了,自己马上就走,我来是问问家里还缺不缺猪肉,村里明儿有人杀猪,需要的话去跟人订几斤。 原先去镇上余峰他们倒是买了一些的,不过当时没买多,再要个几斤也无妨,除了他们自个儿吃,村里人上门的时候总要有好菜招待。 成,我回去跟人说。刘荷芳听罢他的话便点头应了,道会给他挑几斤好的。 完事儿余峰又请人回家里坐坐喝杯茶,顺便跟苏永悦说说话时却是道回头再来,那边还等着回话,晚了怕是买不到好肉。 见此他们也就没再拦着,叮嘱她路上小心走,积雪半化不化的时候正滑,刘荷芳摆摆手道自个儿可不是毛小子,摔不了。 又被调侃的常乐不满的叫了声婶子,对方笑着道不愿意被念叨下回就小心些,言罢也不等他多说,跟另两人招呼了一声扭头走了。 余峰伸手捏了捏双儿的手指,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凉的很,他握紧了给人回暖,刚用热水洗了手正热乎呢。 常乐夸张的抬手一捂眼睛,嚷嚷着非礼勿视,还让他们注意些,这大门口的让人看见多不好。 咋咋唬唬的样子让余峰抬了抬脚作势要踹他,小子一闪身连忙溜进了门里去,临了了还喊一句他这是恼羞成怒。 笑骂了句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他转头让双儿也先进去暖暖身子,自己把剩下的那个灯笼挂上了就来。 苏永悦摇头拒绝,示意他去挂,自己给扶着点,天气冷,有些地方都覆着一层薄霜,滑溜溜的怕梯子扶不稳再把人给摔了。 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余峰也不再劝了,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把灯笼挂上,免得让人跟他在这儿受冻。 他的动作麻利,几步跨上去便挂上了灯笼,顺便伸手扶扶正,打量了几眼才满意的低头下去。 正迈下去的时候有个婶子从家门口经过,看见他们小两口在这儿忙活,笑眯眯的调笑了句感情真好。 余峰拍拍手,回了句婶子,对于她的话也只是笑笑,没有半分害臊,倒是双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往他身后站了站。 那婶子应当还有事要忙,只闲聊了两句便挥手走开,迈出两步回头的时候看见汉子拉着双儿的手放在嘴边哈气,然后将人推进了门去,自己扛了梯子跟进去。 她收回视线心中感叹,村里先前都说这凶巴巴的苏永悦嫁不出去,看看,人家现下这日子过的,那汉子甭提多体贴了,村里的姑娘小双儿都羡慕呢。 倒是苏家那个漂亮温柔的苏梅,到现在婚事还没有掰扯清楚,据说家里前段日子不知托什么关系攀上了隔壁村地主家的小儿子,也不知能不能成。 都说这缘分天注定,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该来的总会来,什么都挡不住,不该来的上赶着都没用。 路过的婶子在心里对比些什么回家的余峰他们是不知道的,便是知道了应该也不关心,那一家子的事儿,他们现在是能少牵扯便少牵扯。 苏永悦在堂屋坐了没多大会儿,身子暖和起来便出门钻进灶房,吃完早晌饭几个人忙活着打扫了一遍家里,汉子跟小子肚里的东西应该都消化了个干净,今儿早些做饭。 灶房里现下各种东西堆的满满当当的,什么吃食都有,他挑挑拣拣的思索该给人做些什么。 还没等他考虑个清楚,余峰就迈了进来,凑到他身边询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苏永悦都已经习惯了他跟自己凑在这儿,顺手塞了把菜给他,打发人去择了洗干净,没谁家的汉子跟他一样见天的往灶房钻。 余峰才没管他在想什么,笑呵呵的转身去忙了,两口子挤在灶房里忙叨多好啊,还能增进感情。 苏永悦那边已经考虑好了今儿的晌午饭,天气这么冷吃些汤汤水水的刚好,汉子先前买了些卤肉,这东西也放不住,尽快下肚为好。 在镇子上吃的那家卤肉面他们都挺喜欢的,自己试着做做,家里的白面也还有,擀起来很快。 余峰洗完菜折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双儿在和面,他将菜放进干净的盆里,凑过去从后面扶住人的腰,吃面? 沾了两手面的苏永悦没法伸手去推他,只能动了动腰示意他走开,没想对方竟然得寸进尺的将胳膊圈了上来,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 第188页 我不碍你事儿,你和你的。余峰见双儿停手侧头过来瞪他,无惧的又搂紧了些,还在他的颈窝蹭蹭。 他这般模样哪里还能专心做事,苏永悦又晃了下身体示意他赶紧松手,面上也做出一副凶狠模样。 这样子在余峰眼里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引得他更想逗弄,明知道人会发火,还是不怕死的凑过去便亲在人的唇上。 苏永悦一愣之下果真恼了,直接一肘顶在他的肚子上,趁人嘶的一声吃痛退开,自己也用腕子掩着唇挪开两步,看了眼灶房门口没人才放心,恶狠狠又瞪他一眼。 双儿也没使多大力,余峰揉了两下便没什么痛感,却还是呲牙咧嘴的按着肚子,一副疼的不行的模样。 苏永悦起初没理会他,但好一会儿他还是皱着脸难免就有些担心,忍不住就靠过去,用眼神询问他有没有事。 疼余峰顺势把脑袋放在他肩上,似乎是缓了缓才转头看他,对上人担忧的眼神,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苏永悦脸上的神情一顿,紧皱的眉毛舒展开,也不管面粉会不会沾在他身上,一把将人推开,扭头再不理人了。 被推开的余峰倒是愉悦的发出轻笑,被瞪一眼赶紧抿唇表示闭嘴,等视线撤回去又露出笑容,拿了卤肉去帮人切。 苏永悦大力的揉着面团,仿佛是当成了汉子,面上挂着不知是恼还是羞的薄红,自镇上那晚后便仿佛没了什么顾及,越发的不要脸面了。 他和面的手逐渐慢下来,说起来,当时还是自己起的头面上的红染上耳垂,他又加快了和面的动作,那也没这般不知羞的,果真是登徒子! 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切肉的余峰全然不知道自己又被骂了一遍,期间还转头去看眼双儿红扑扑的脸蛋,笑得越发开心。 直到吃饭的时候苏永悦都没再搭理他,常乐咬着筷子视线在他们俩之间转来转去,了然的挑高了眉毛,知道定是自家少爷又惹了人不高兴。 余峰讨好的给人碗里夹了块肉过去,却被人瞪了眼又丢回来,还拉着凳子挪远了些。 常乐偷笑着低头吃面,看看,欺负自个儿的时候爽快,现下不是风水轮流转了,想的太开心,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余峰抬眸瞥过去,看的人要把脸埋进饭碗里去,这才收回视线不再理会,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这叫夫夫情趣。 他拉着自己的凳子往人身边又凑了凑,见人还想挪,抬手便按住,被人转头过来瞪的时候无辜的道:再挪碗就没处放了。 苏永悦闻言瞥了眼旁边,自己确实已经坐到了桌角,顿了顿终究是没再动,只伸手将汉子按在自己凳上的手推开,但没推动。 又瞪过来的眼神让余峰笑了笑,探身往前一凑,双儿立刻向后避开,还用眼神示意了下桌对面的常乐,他一动眉梢,伸手过去帮人抹掉嘴边的汤汁,还动了动拇指给他看。 误会了他的意思,苏永悦有些尴尬的侧了侧眸,所幸同桌的小子很识相的埋头吃饭,连眼皮子都没抬。 凑到跟前的汉子跟着退开了身体,他这才坐直,瞥一眼对方,到底是缓了脸色,可还没等他继续吃饭,就见人很自然的将抹过他嘴角的拇指放在唇边,吮掉了上面的汤汁。 双儿有些呆了呆,薄红从颈子一直蔓延到脸上,直到染了耳垂,随即才似反应过来般瞪他一眼转开了视线。 余峰将手肘支在桌上托住下巴看他,直将人看的跟常乐一般埋头吃面,他动了动眉毛,嗯,原来双儿对这种迂回的方式更害羞,或许下次 可以试试。 第95章 新年 除夕的年夜饭常乐被打发去将苏家父母接了来,家中只他们两个未免冷清,不如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乡下人一年到头难得吃顿好的,到了这时候总免不了铺张些,都愿意讨个喜庆,来年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苏永悦也是从下晌便开始准备了,本来是余峰在帮着打下手,常乐将两位长辈接过来后,便被刘荷芳赶了出去,做些剥剥蒜,择择菜的小活儿。 过了今晚,明儿便是新的一年,所有好的不好的都留在过去,之后顺顺利利的便是所有人的期盼。 一大桌子菜摆在堂屋里,五个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还难得的拿了一小坛酒出来,便是不沾的苏永悦也喝了小半盅。 他平日不喝酒,一下肚便熏红了脸颊,余峰笑着伸手去碰了碰,拿起他剩下的半盅一饮而尽,让他多吃些菜。 有长辈在苏永悦怪不好意思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去吃别管他。 苏家父母看着小两口这般却都是笑眯眯的,分别给孩子夹了筷子菜,他们俩亲近,自己的心才放的安稳。 至于常乐,他表示已经习惯了,只埋头苦吃,偶尔喝一口酒,那是美的很。 一顿饭没吃完,不知道谁家的调皮小子便放起了炮,劈劈啪啪的伴着孩童的笑声,间或还有娘亲嚷嚷着小心些,别烧了衣裳。 刘荷芳听到外面的响动,笑着将视线落在小两口身上,道:你们若能早些生个孩子,院子里就热闹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本就被酒气熏红了脸颊的苏永悦颜色更是深上几分,垂下头只当没听见。 -- 第189页 余峰伸手摸在他露出的后颈上,安抚般的捏了捏,笑道:永悦还小,我们不着急。 虽说他未曾见过双儿产子是何模样,但女人如何还是知道些许,对方现今在他眼里还是个少年,又如何舍得。 刘荷芳听罢这话却是不赞同的摆摆手,道便是要趁年轻才早些生,年岁大了才要不好,之后自己也能有精力帮他们带带。 余峰又笑了笑,只道他们心里有分寸,让她不必为此忧心,定然会让她有外孙抱。 他如此说刘荷芳倒是被逗乐了,之后便不再多说,孩子的事她不爱多插手,日子怎么过都是他们的,需要之时自己再上手帮忙便是。 见他们将此事暂且揭过,苏永悦才算松了口气,倒不是他不愿给汉子生孩子,只是这般说起难免的有些难为情。 余峰看他这般,手上又捏了捏双儿的脖颈,顺道在后脑勺上摸了两把,对方这回倒是乖巧,只侧头瞥了一眼没有推开。 怕是念着长辈在这儿不好恼他,思及此他笑了笑,没有跟人胡闹,很快收回手。 吃完年夜饭,那一小坛子酒也喝了个精光,都是进了三个汉子的肚子,苏得志的酒量算不上好,这会儿都有些晕乎乎的。 余峰担心他喝的一身热路上再着凉,提议他们在这儿休息,不够睡大不了就搬两张桌子拼一拼铺厚些被子凑合一晚,总归燃着炉火也不会冷。 这次刘荷芳没再跟他推拒,难得的热闹日子也不想两个人回冷冷清清的家里,不过还是没应了对方住他们屋里,扶着人去了常乐那儿。 虽说床是稍窄了些,但到底是个未婚的半大小子,人家新婚小两口的床哪好意思去躺。 安置好了两位长辈,将满桌子的杯盘狼藉收拾过,三个人就窝在堂屋里守岁。 常乐喝了些酒,吃的又饱,这会儿犯了懒有些昏昏欲睡的,整个人都歪在椅子上,指不定等会儿就能睡过去。 余峰无奈的把屋里拿的披风丢给他,让人盖着点儿别着凉,对方回了个傻呵呵的笑,扯着披风把自己盖好。 手里剩下那件白色兔毛的他递给了双儿,这还是先前他们在镇上穿过的,对方最后到底是没拧过他,连同自己那件一起拿了回来。 苏永悦接过披风,将另一张凳子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示意他坐。 本打算回屋再取条薄褥什么的余峰脚步顿了顿,顺着双儿的意思过去坐下,对方伸手过来帮他盖上了一半的披风。 汉子的身量到底是比他高一些,这般并排坐着披同一件衣裳有些别扭,苏永悦又往人身边凑了凑也未缓解多少。 余峰笑看着他忙了一阵,才拿过披风起身,将凳子踢到人身后,裹了披风坐下去将人拥进怀里,如此便好了。 汉子的手臂连同毛茸茸的披风一并将自己圈了个严实,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围绕,苏永悦微挣了挣,转头瞥了眼旁边的常乐。 小子这会儿闭着眼陷在披风里,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安静的很。 余峰紧了紧搂着人的手臂,低头在他耳边道了声别乱动,手上将披风裹了个紧。 苏永悦被他这般抱着挣不开,动静大了惊扰到常乐岂不更尴尬,干脆也便不再抗拒,安心待在他怀里。 炉中的碳火燃得正旺,堂屋里其实一点都不冷,两人紧贴着裹了皮毛披风反倒有些热燥,余峰却就想这般跟他待着,迎来一个不再孤独的新年。 苏永悦没办法开口说话,身后的汉子也不吭声,堂屋里只有火焰偶尔跳动的声音,以及睡着的小子轻微的鼾声,很安静,也很安心。 别拦我,我还能吃 常乐嘴里嘟囔着在椅子上翻了个身,身上盖着的披风滑落了一半,堪堪的盖在腿上。 以为他醒过来的苏永悦见此放松神色,觉着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轻推身后的人,待他松手自己起身走过去。 弯腰拉扯着披风往上拽了拽,将睡的毫无形象的小子盖严实,免得他回头着了凉又要嚷嚷。 转头时汉子站在那里看他,晚上挂着笑,对上视线后向门口扬了扬下巴。 去外面坐坐? 燃着炉火的堂屋里到底是有些憋闷,开了窗缝透气也没多大作用,外面虽凉了些,空气却新鲜,还能顺便看看夜空。 双儿点了点头,余峰便将披风挂在胳膊上,弯腰搬了两张凳子示意对方跟上。 凳子放在堂屋檐下,两人以方才那般姿态坐好,余峰将披风裹得更紧,避免一丝一毫的凉气透进去。 他低头将下巴放在人的肩上,呼出的鼻息在跟前散出白雾,与双儿的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白日的天气尚算晴朗,没有前些天那般阴沉,夜晚的天空能够看到闪闪烁烁的星星,一颗挨着一颗,构成了漫天的繁星。 余峰收了收下巴,脸颊蹭上双儿的耳垂,软乎乎的他忍不住侧头亲了下,披风里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手背,他笑笑,冷吗? 苏永悦摇摇头,他被人严严实实的抱着,汉子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来,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隐约的烛火从两人身后的堂屋里透出来,在他们身上裹了一圈淡淡的光晕,即使是在冬日的寒风中,依旧觉着温暖。 -- 第190页 余峰想起他年纪还小时跟奶奶在一起的那几年,也是喜欢裹着被子坐在院里,等着十二点一过便像个皮猴子一样蹿出去放炮,小孩子似乎总是对这件事乐此不疲。 有一回玩得太疯,还将衣服炸出了个洞,被奶奶念叨了好长时间,他自己却傻乐的很。 身后的汉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发出轻笑,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膛一震,苏永悦疑惑的侧头去看他。 余峰注意到他的眼神,笑着问他往年放不放炮。 双儿点点头,他家里没有小子,这事儿就是他跟着爹去做。 余峰又问他好不好玩。 苏永悦却是摇摇头,那时候村里的小子们爱欺负他,总会有那么几个将炮丢到他脚边,噼里啪啦的炸响,曾经是他最讨厌的声音。 双儿脸上的神情淡淡,眸光有些涣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显然不是太美好的回忆,余峰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凑过去亲在他的眼角。 苏永悦收回思绪,这次没有理会汉子的亲近之举,身体往后一靠,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透着几分依赖的举动让余峰笑弯了眼睛,下巴蹭了蹭他的脸,抬头去看夜空,眼底也仿佛印下了星光。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突然炸响,惊的狗儿们也跟着狂吠起来,一时间寂静的夜开始变得热闹。 随着堂屋被吵醒的常乐咋咋呼呼的声音,余峰低头凑到双儿的耳边,轻声道:新年快乐,永悦。 苏永悦无法给他的祝福回应,微歪了头蹭在他的脸颊上,披风下握紧了他的手,指尖交缠在一起,愿他们共度许多个新年。 他们的温存并未维持多久,堂屋的门便被人拉开,因为力道太大,砰的一声反弹着撞上门框。 常乐风风火火的从里面蹿出来,还被挡风的棉帘糊了一脸,他挥着手将其拨开,嘴里喊道:少爷,我们是不是能放炮了? 苏永悦听见他出来的动静便从人怀里钻出来起身,汉子怕他热乎乎的被冷风激到,跟着将披风裹在他身上。 说好的守岁你在那里睡大头觉,放炮倒是惦记的仔细。余峰给人裹严实,看着他摇摇头。 常乐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辩解自己不是喝了酒吗,犯困很正常,少爷跟少夫郎守了跟自个儿守一样。 余峰笑骂他满嘴的歪道理,呼噜了把人的头毛让他赶紧放炮去,别耽误了时辰就不吉利了。 被放过的常乐立马就应下蹿回堂屋去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没多大会儿就抱了一堆炮出来。 在院里放怕火星子蹦到哪儿危险,村里大多都是在家门口,他也跟个小子一样兴冲冲的出去,鞭炮声很快便在外面响起来。 余峰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转头看向身边的双儿,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开口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在炮声中模模糊糊的听不大清,苏永悦疑惑的动了动眉梢,自己往他身边凑近,微侧过耳朵。 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这般调皮? 汉子低沉的声音这回清晰的钻进他耳朵里,他一顿便转头羞恼的瞪过去,吃饭时不还说不急吗,这会儿倒是惦记了。 余峰轻笑出声,收紧手将晕红了脸颊的双儿搂进怀里,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捏了捏,将脸靠在他的发顶。 第96章 预备离开 年节的几日,余峰家里也来了不少乡里,都是周围几家跟他们处的不错的,赶明儿他们也得上对方家里去坐坐。 苏家那边与他们关系不对付,但到底还未完全断了往来,便挑了个日子随苏得志夫妻一起上门了一趟。 照旧是没得到什么好脸,他们也没有多待,几乎是放下东西攀谈两句便出了门,倒是苏永悦往苏草的屋里去了一趟。 大过年的,小双儿身上连件新衣裳都没有,屋里阴凉凉的也冻人,让他又臭着脸在心里将这一家子骂了一遍。 苏草挽着人胳膊送他出门的时候还在笑盈盈的安抚他情绪,道他这不是还有堂哥惦记着给他送好吃的嘛。 苏永悦勉强算是缓和了情绪,不经意侧眸时却见苏梅站在屋门后,视线似是落在门口等他的汉子身上,他的眸光沉了沉。 应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往他这边瞥了一眼,随后顿了顿,便砰的一声将房门合上。 她没有惹事,苏永悦也懒得理会,挥挥手示意苏草回屋去不必再送,自己加快了脚步行至门口,伸手扯住汉子的衣袖。 余峰回头,探手将人揽过去摸了摸手,他的火力大,在这儿站了半天手还是热乎的,倒是双儿在阴凉的屋里待了会儿整只手都冰了。 他握着人的手在掌心里捂着,嘴里道都说让他出门将披风穿上,无需管村里人说些什么,非是不听。 苏永悦任他揽着从门前离开,走出几步又侧头隔着矮墙看了一眼,苏梅的房门不知何时又打开小半扇,对方站在门后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看不大清神色。 他弯唇露出笑容,收回目光往汉子的怀中靠了靠。 余峰垂眸看了一眼,以为他冷,收紧手臂将人搂得更紧,脚步也随着加快,心里盘算着回家去得给人喝碗姜汤,免得染上风寒。 这么迎迎客人串串门,忙活下来也是过了好些天,家里总算是清净了些,以至于他们跟苏家父母提起要去都城一趟时,已是出发前两日的事儿了。 -- 第191页 刘荷芳登时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茶水都忘了喝,都城?! 余峰猜测到了她会是这般反应,转头跟自家夫郎对视了一眼,解释道:铺中掌柜信任我,想派我过去取一批货,我又不放心永悦自己在家,所以想让他随我一道去,刚好也能见识见识都城的风光。 这是他们先前便想好的说辞,倒不是想瞒他们,只是此次回去也不知是个什么状况,说出实情怕他们担忧,便想回来之后再解释。 苏得志收了收诧异的神色,看眼自家还未回过味儿来的媳妇儿,道:你这去是办事儿的,带上阿悦方便吗? 是啊,他一个双儿刘荷芳回过了神来,犹豫着看看自家双儿,不如到时将他接回家里来住些时日 这话说出来其实她也觉着有些不合适,哪有出了嫁的双儿住回娘家的,只是这莫说都城了,她长这么大年纪,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镇上,汉子这回又是办事儿去的,心中难免忧虑。 娘您不用担心余峰露出笑容缓解她的情绪,伸手握住自家夫郎的手,我这次去就是运些货,永悦跟着没什么妨碍,掌柜的已经答应了。 他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夫妻俩也是不好再说什么,这细想一想,让自家双儿跟着去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涨涨见识。 只是他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也不知能不能适应,还有余小子,虽是性子沉稳,但大病一场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遇上事儿能不能好好应对。 思来想去的,倒是平日里最不靠谱的常乐让他们更放心,最起码这小子本就是外乡流落过来,在铺中的时日又长,人机灵活泛些。 这般思虑若是被余峰得知定是要哭笑不得,自己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相处许久还是将他当成了孩子。 虽说有些突然,但你随他去也好刘荷芳接过双儿递来的盘子,将锅中菜盛出来,边道:余小子虽是个好的,但到底是一片空白未见识什么,路途中若是遇上了什么姑娘双儿 后面的话她未再说出口,苏永悦却已是明了,接菜的手顿了顿,笑着轻摇摇头。 刘荷芳见他这般不以为意,叹了口气伸手轻点他的脑袋,你呀,莫要这般的心大,余小子再坚决,也免不了那些缠人的,在这村中尚还 苏永悦抬眼看她,见人似乎自觉失言般抿了抿唇,有些了然的一挑眉毛。 刘荷芳瞅着他这般神情,干脆也不避讳了,当真以为苏梅的心思我没看出来?几次上门去眼睛都直勾勾的放在小子身上,谁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闻此言苏永悦也未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先前他还发发脾气,现下却是未再将她放在眼里了,之前那次汉子也是让她够难看。 不说这些了刘荷芳见他神情淡淡似是未曾在意,眉头也舒展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出行怕是几月都不能回,路上照顾好自己,也别老跟余小子耍脾气。 知道她是心中担忧,苏永悦也就顺从的点点头,尽管对于自己耍脾气这点并不认同,哪回不是那人来招惹自己。 孩子如今也长大了,该懂的道理他都懂,自己也无需再念叨许多,又拍了拍人的肩膀,便放他端菜回堂屋。 那厢苏得志亦交代余峰许多,什么莫要轻信他人,遇事不要冲动,出门在外的能少招些麻烦便少招些。 听着平日寡言的中年汉子絮絮叨叨的嘱咐,余峰挂着笑认真听他说,未露出半点不耐之色。 吃完了饭三个人跟二老告辞,迎着不知何时又飘起来的雪花回家,刺骨的风顺着脖子往里钻冷的很,他们不禁加快了脚步。 直到回了家里一杯热茶下肚才算稍稍好受一些,搓搓回温的手去准备洗簌。 余峰端了热水放到床边,按着双儿坐下来,蹲下身就去脱他的鞋子,路上对方没看清楚,踩进一个混着冰碴子的水坑,鞋子整个都湿透了,也不知有没有冻坏脚。 他这举动给苏永悦吓了一跳,忙抽了抽脚,汉子却抓着他的小腿没松,他探手去推对方的肩膀。 别乱动。余峰皱着眉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已经将双儿右脚上湿透的鞋子跟水袜脱了下来。 脚已经是冻的通红,摸在手里跟冰块一样,他眉头皱得更紧,将人的脚按在刚打的热水中。 冻过头的脚初始没有什么知觉,稍泡了会儿开始有些痒痒的,逐渐便是小针刺般的麻疼,苏永悦也顾不上汉子给自己洗脚的不自在,难耐的动了动。 余峰手握着他的脚腕子将人按住,又轻道了声别动,随后动手将他另一只脚的鞋袜也脱下来,一并泡了进去。 他撩着热水淋在双儿的脚腕小腿上,力道轻缓的帮他揉脚,若是不好好处理回头长了冻疮可是不好。 苏永悦不安的手扶在床沿坐着,垂眸只能看到汉子的发顶,对方的手掌覆在他的脚上帮着缓解不适,心中升腾起些许酸软,忍不住伸手落在人的头上。 感觉到触碰的余峰抬头,双儿的手顺着滑到脸侧,他笑了笑轻蹭蹭,怎么了? -- 第192页 苏永悦轻摇摇头,摸了摸汉子还有些发凉的耳朵,自己都还没照顾好,便开始顾着他。 放任双儿这般难得的亲近自己,余峰低头继续帮人洗脚,直到两只都暖烘烘的才从水里拎出来,拿过布巾擦干。 推着对方靠里些坐上床,他转身去矮柜里拿出冬日防皴裂的脂膏,折回来在床边坐下,仔细的涂抹在双儿的脚上。 汉子将自己的双脚放在腿上,借着烛火抹匀脂膏,认真的怕遗漏了一寸,苏永悦这般看着他,唇角不自觉便嵌上了弧度。 余峰转过头看他,不免挑了挑眉,想来永悦是满意为夫的服侍。 见人又跟自己不正经起来,苏永悦收起笑容动了动脚,示意他抹完了就赶紧放开。 余峰却偏是不放,一双手牢牢的将双儿的脚按在腿上,还坏心眼的去挠他脚心,惹得对方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床上。 被戏弄的苏永悦有些恼了,抬脚想将人踹开,却被他抓住脚腕桎梏在手中,抽也抽不出来。 双儿被拉扯着脚坐不稳,只能将手撑在床上稳住身体,面上带着薄怒瞪自己,余峰笑着挑眉,毫无负担的低头亲在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抹的香香的脚背上。 苏永悦仿佛被烫到一般身体一颤,微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对方做了什么,偏偏人还像没够一般,又亲了口他泛红的脚趾。 他羞臊的浑身都开始发烫,脾气都忘了跟他发,松了撑着床的手躺倒下去,将两只胳膊盖在脸上。 见人羞成了这般模样,余峰才总算是闹够般松开他,弯腰凑过去扯他的手臂,被人一转身体避开。 他觉得好笑得很,干脆将手撑在对方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不愿露脸的人,道:生气了? 双儿依旧一动不动的没有搭理他。 余峰压低了身体,气息甚至吹在对方盖着脸的手上,双儿很敏感的缩了缩,他眼里含着笑意,别盖着脸了,再憋坏怎么办。 苏永悦这回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会他,听着他的哄劝依旧不为所动。 真生气了余峰放在床上的手勾动着双儿散落的发丝,一圈一圈的绕在指尖,可是恼我厚此薄彼,没亲另一只脚。 苏永悦猛然将手放开,怒瞪不要脸面的汉子,想要将人推开起身,手才搭上肩膀,便被覆下来的人封住了嘴唇。 余峰托住双儿的脸抬起,身体却紧压住他,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无处躲藏,看了眼他轻颤的眼睫,闭目探舌入人的口中。 苏永悦紧紧的捏住他肩上的衣料,被亲吻错乱了呼吸,心中暗骂汉子狡猾。 轻咬了下他的唇瓣,余峰退开些距离,看着双儿迷离了神色,手缓缓的顺着腰际而去,勾散了衣带,为夫再亲手给你洗个澡如何? 恍然有些回神的苏永悦听到此言气息微窒,颤着眼睫看他,也不知汉子是真心还是在逗弄他。 余峰的手掌顺着散开的衣襟探入,低头凑到他的耳边,低哑了嗓音,为夫想要亲的不只是永悦的脚而已 第97章 路途 晃晃悠悠的车厢里,余峰微垂着眸摩擦手中的玉佩,指尖在余字上停留了许久,眸底闪烁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躺在腿上的人一动,他回过神侧眸看过去,手上松开玉佩,任它垂落回腰间,拍了拍人的肩膀似是安抚。 苏永悦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只觉摇摇晃晃的一时不知身处何处,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找回些神志,是了,他们现下正在去都城的路上。 余峰看人动了动便要撑着起身,搭在双儿肩上的手顺势握住,扶着他坐起来,帮着抚开几缕沾在颊上的发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口渴吗? 刚睡醒过来,喉咙确实干干的,苏永悦点点头,汉子便从小炉上提起温着的茶壶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 一杯热茶下肚,双儿的神色看着清醒了许多,余峰从他手中接回杯子放到小桌上,边道:肚子饿不饿?还有些点心。 看他说着话便要伸手去拿,苏永悦摆了摆手,刚刚醒来没有什么胃口,吃不下去,他转头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了眼,沿路依旧是没有人烟的荒野。 余峰安静看他动作,待人转回脸来,才开口道:天黑之前应该能到一个小镇上,你莫要忧心。 他们离开村子已经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一路的奔波最是耗人精力,又不是每回都能好运停到城镇休息,最近几日绕是双儿这般身体不错的也总是有些精神恹恹。 苏永悦将车帘放下盖好,免得再有冷风灌进来,将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车上睡得不踏实,头有些隐隐作痛。 余峰拉着人靠回自己肩上,抬手代替他的动作,此次让双儿随自己出行着实是辛苦他,休息不好吃的也少,看着人都清瘦了。 苏永悦闭着眼睛稍缓了缓,抬手拉住汉子的手按在胸前,轻摇头示意自己已没事,对方也是奔波一路,还要分出精力照顾自己,定也是疲乏。 思及此,他从人肩上起来,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示意汉子也躺下来休息。 双儿心疼自己余峰心中自是高兴,虽说现下不困,但还是按对方的意思躺了下来,与人温存温存也是好的。 -- 第193页 苏永悦捧着他的脑袋挪了挪身体,让人躺得更舒服,见他依旧睁眼看着自己,将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倒是肩上传来不轻不重的拍打,余峰勾起唇角,按照对方的意思闭上眼,一把年纪了,倒是体验了一回被妈妈哄睡的感觉。 苏永悦感觉到掌心中睫毛轻轻的扫过,才将手拿开放在人的头顶,轻轻抚摸他的发丝,另一只手上拍打的动作未停。 本是毫不困倦的余峰在他温柔的动作中,意识倒是当真逐渐飘忽起来,模模糊糊的只觉晃晃荡荡分不清梦与实。 朦胧间他能感觉到谁帮自己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探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不知是不是在试探温度。 他能嗅到很浅淡的梨花香味,以及随着晃荡响起的细碎银铃声,恍恍惚惚的好像置身在一片梨树林中。 一道身影背对他站在不远处,模糊的只能看清轮廓,风吹落的梨花飘到人的发丝上,再顺着发尾滑落,打着旋跌落在泥土里。 那人似是觉着不忍,蹲下身探出手去拾,露出了一截手腕,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坠了颗小巧的银铃,晃悠着发出声响,正是他耳边听到的那样。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身后有动静,指尖触到花瓣的人转过脸,在纷飞如落雪的梨花瓣中与他目光相接,是无比熟悉的面容。 少爷! 猛然响起的低喊声让余峰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是常乐那张讨人嫌的脸,他皱起眉往后挪开了些,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仰躺变成了侧躺。 常乐见人清醒过来就开始嫌弃自己,委屈的撇撇嘴,又不是自己想打扰他睡觉的,我们已经到镇上的客栈了,你起来缓缓吧。 余峰此时正翻了个身,视线里出现自家夫郎垂眸看自己的面容,他神色舒缓下来,转头埋进人的肚腹间轻蹭了蹭,也不管后面小子念叨着非礼勿视蹿出车厢,深吸了一口气,是梨花的味道,他哑着嗓子开口,我梦到你了 苏永悦任他粘在自己怀里,手上安抚的拍着他的肩膀,听到此言一动眉毛,露出询问之色。 余峰转过脸看着他,在车厢里跳跃的烛火中双儿的面容透着几分温柔,他笑笑,像仙子一般好看。 苏永悦失笑,心道他果真是在说梦话,加重力道在他肩上一拍,示意人醒了就赶紧起来,莫要再这般赖着。 见他笑余峰也跟着笑,顺从的按对方的意思起身,转着肩膀活动了一下,这不睡便罢了,一睡身上的困乏全跑了出来,长时间的坐马车当真受罪。 清醒过后他起身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去,眼前是一家客栈的大门,挂着的几盏灯笼照亮了整个门面,牌匾上写着福来客栈几字。 看着应该是这个镇上不错的客栈了,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的两辆马车停在这儿着实碍事。 转头将出了车厢的双儿扶下来,他示意等着的常乐去叫店里小二,让人带着车夫将马车停到客栈后院去。 小子依言办事去了,他牵着自家夫郎的手先踏进客栈,外面天冷风大,在燃了炉火的车厢里待了那么久,遇了冷容易着凉。 他们进去时梁升正从柜台前走过来,身后跟着他从都城带来的伙计,应当也是要出去迎他们的。 见到两人已经进来,他拱了拱手,侧身示意了下楼上,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少爷跟少夫郎不如先上去休整一番。 余峰自无不可,笑着道了声劳烦,牵着双儿跟热情的店中小二先上了楼。 小镇算不上大,这间客栈自然也不算华贵,普普通通的倒是挺干净,梁升给他们俩准备的应是上房,屋子很大,桌椅柜橱比较全,角落里还隔着一道屏风,应是能沐浴的地方。 小二将他们带到房间,麻利的燃了炉火便退出去,临走前道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并贴心的帮忙关上房门。 炉火才刚刚点上,房间里还有些凉,余峰没急着让人脱掉披风,到桌边坐下稍憩。 屁股才挨着凳子没多久,房门便被人扣响,常乐在外面叫了声少爷,他应声让人进来。 常乐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两个包袱,里面是他们换洗的衣物,他从马车里收拾出来的,我已经吩咐了店里小二将晚饭送到房间,想来也是不愿再下去吃了。 余峰笑赞了一声懂事,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将东西放到床铺上去,吃完饭可以吩咐店里烧些热水让双儿泡个澡,这几日也是辛苦。 常乐放好东西也没什么顾及,跑过来一屁股在他们身边坐下,皱着脸倒苦水,言道跟梁升坐在一辆马车里简直难受,得规规矩矩的不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身边那个伙计沉默寡言的很。 怎的,你的意思是要回我们这边来?余峰见他这般德行,笑着挑眉。 常乐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嘴里念叨着他可不想去看他们恩爱,心里堵,而后又叹了口气,道要是草哥儿在就好了,他还能有个人聊聊天。 余峰闻言神情微顿,连他身边的双儿也抬眼看过去,他侧了侧眼眸,道:怎的,才离开些时日便惦记人家双儿了。 本只是随口一说的常乐对上他带着几分调侃的眼神,也不知怎的面上一红,连连摆手道:您可别瞎想,我就是觉着能有个人说话。 -- 第194页 见他慌慌张张的否认,余峰挑挑眉没再说话,算是放过他了,暗地里却是微动了些心思,若是这两人当真能凑到一起,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那一家子他微收了思绪暂且不再去想。 屋子里逐渐暖起来时,小二端着饭菜送上来,看着人在桌子上摆好,他嘱咐待会儿烧些热水送来。 看小子最近确实憋闷的可怜,余峰也没赶他下去跟梁升吃饭,留了他在这里当电灯泡。 跟他在村中住的久,常乐也放肆惯了,一点也没跟人客气,拿了碗筷就往嘴里塞菜,赶了一天的路吃的全是干粮,还是热乎饭好吃。 余峰见他如同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手上夹了只鸡腿放进双儿的碗里,这小子让人准备的碗筷都是三副,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的。 常乐吃了几口菜垫肚子,才顾得上说话,估摸着再有十几天的路程便到都城了,少夫郎到时候让少爷带你去大酒楼,那里的吃食才叫一个绝。 苏永悦闻言停了停筷子,虽说赶路辛苦些,可马上要见着汉子家里人却更让他苦恼,也不知到时该如何相处。 看他似是透出几分忧虑,余峰拍了拍他握筷的手,道:不必多思,我陪着你。 苏永悦回神,转眸对他笑笑,低头继续吃饭。 见他这般,常乐自觉是说错了话,扯着嘴角傻呵呵的一笑,不过也不急,路上要是遇着了好玩儿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多停几天,是吧少爷? 念在他用心哄人高兴,余峰也便配合的点点头,接道:我看这镇上便很热闹,留几天逛逛也好,顺便养养精神。 他们回都城本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走走玩玩的到才是最好,心情放松了也便不会想那许多。 看着两人出奇一致的哄自己,苏永悦难免觉着好笑,他不过是心中一瞬而起的思虑,哪儿就这般提不得了。 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菜,摆摆手让人快吃,填饱了肚子好好休息一晚才是关紧,旁的明日再提。 他不在意,余峰自然也便放心,动了动筷子还未夹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梁叔那边没有先送消息回去吧? 常乐刚扒了口饭在嘴里,听见他问话忙嚼了吞下去,差点没噎到,还是双儿给他倒了水,道声谢接过喝一口,他才回道:没有,让我给拦下了,跟他说怕老爷惦记,直接让他见到人更好。 如此余峰才放心的点点头,余家究竟有没有人想要他的命尚还不清楚,但他却不得不防,路上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自己便算了,不能让双儿跟着受伤。 等回到余府,不管那人想要干些什么,都要有所顾忌,如今还是小心为上。 少爷,您还是担心常乐见他神色凝重,咬着筷子意有所指的问了半句,待看到对方眼神示意便不再提。 苏永悦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疑惑的两边看了看。 余峰神情一缓,盛了碗汤放在他手边,道不必忧心,就是些琐事,看着人垂眸去喝汤,他微收了收唇边弧度,回去怕是还有场仗要打。 第98章 村中留宿 昨日虽说了要在镇上留几日走走逛逛,但到底是未能落实,主要是梁升说这几日天晴,赶路还能少受些罪,过几日保不齐便要下雪,早些出发总是没错,顶着风雪赶路莫说人了,马儿怕是也受不住。 思虑一番觉着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玩乐什么的总比不上安全更重要,后面再停也是一样的。 既做了决定,一行人吃过早饭便收拾了一番上路,临行前梁升让人去买了路上吃的干粮,中途肯定是没得吃的。 此镇距离下个镇子有些远,算算时辰怕是天黑了也到不了,所幸的是中途会经过一个不大的小村子,商量着给些银钱应该能容他们留宿。 直至傍晚时才总算看见些草房顶的模糊轮廓,届时正是做饭的时候,远远的便有袅袅炊烟升起,消散在暖橙的天空中。 马车驶进村子里,惹得一些村人张望,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什么,脸上均透着几分艳羡神色。 中途常乐下车问了路,听他说是想留宿一晚,很热情的给指了村长家的方向。 顺着他说的在一户人家前停稳车,梁升下了车前去交涉,没多大会儿跟着他的那名伙计便折回来请他们进去。 村长家看着也是普通的泥培房子,围着院子的是篱笆墙,院里收拾的倒是挺干净,东西都摆放的齐整。 他们这会儿应当也是在准备晚晌饭,灶房那里传来炒菜的声音,能嗅到阵阵的饭菜香,让赶了一天路的几人还觉着怪饿的。 进了院子梁升从堂屋里迎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约莫有五六十岁的老头,杵着根拐杖头发花白,应当就是村长了。 余峰朝他拱手致谢,对方连忙摆摆手道不敢,公子不嫌弃他这地方简陋便好,他摇头道哪里。 待他们二人说过话,梁升方才靠前一步低声解释,因着村长家有未嫁双儿的缘故,只方便留他们夫夫二人在此住,余下的大老爷们儿都安排去其他村人家。 余峰点点头未曾说什么,而后在村长的邀请下进了堂屋,他方才已让家里的双儿去灶房告知儿媳今天有客人要加菜,他们一并在这里用完晚饭便可以去休息。 -- 第195页 村长家里一共住着五口人,他自己跟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刚满十五的孙双儿与八岁的小孙子。 小子这个年龄正是皮的时候,不知道又蹿到了哪里去玩耍,眼看着要吃饭了,他爹出去抓人。 提到自己的这个小孙子,村长看似是在责备,脸上却是笑眯眯的,想来也是十分的疼爱他。 正说话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小双儿,手里捧着几个陶碗,看见几个陌生的小子汉子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低着头上前将碗放下。 堂屋的炉上温着壶水,他拿来小心的给每人倒上,可能是看余峰长得俊,没忍住多瞥了两眼,在人看过来时红了脸避开。 小孩子家家的或许是心里面好奇,余峰自是不会在意,他端起水碗低头仔细吹了吹,递到自家夫郎的唇边看着他喝水。 那小双儿顺着看了苏永悦一眼,见他裹着漂亮的兔毛披风被人护得仔细,眸中透着几分艳羡之色。 村长看他倒完了水盯着客人不动,微皱眉斥了一声,让他到灶房里去帮忙,莫要留这儿冲撞了客人。 双儿被训连忙将捏在手里的水壶放回炉上,小跑着出了堂屋。 老人与提到孙子时不大相同的态度让苏永悦侧眸看了眼,微微皱起眉,轻推开面前的水碗也没了心情喝。 余峰见此撤回手,就着他喝过的碗也喝了两口水,而后放回桌上,另一只手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临近开饭的时候,村长家的儿子才拎着一个沾了满身泥的毛小子回来,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疑惑的打量了几眼,进了屋更是一愣。 村长笑着跟他解释了一番几人的来意,汉子露出恍然之色,咧开嘴露出笑跟人打招呼,看着倒是个爽朗之人。 他没留下多说话,拍了把手中拽着的小毛头,示意他去将人收拾干净,马上要吃饭了总不能还让他脏兮兮的。 他们人比较多,一张桌子估摸着坐不下,又挪了一张桌子进来,不大的堂屋立刻便被占满了。 村里人吃的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没什么特别,倒是因为他们几个的到来,多了几盘荤菜,都是过年时屯的年货,平日里省还未吃完,人家出手阔绰,总不好意思怠慢了。 余峰二人与梁升随着村长家坐在一桌,其他人都坐在另一桌上,不跟主人家挨着他们倒是还自在些。 今日有客人,你就莫上桌吃了,自己去灶房吧。看着双儿将最后一碟子菜放上桌,村长冲他挥了挥手。 苏永悦的闻言又是一皱眉,余峰侧眸看他一眼,转头道:不碍事,他看着瘦弱,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本已是习以为常打算转身出去的双儿听见他为自己说话,抬眸看了一眼,微红着脸垂眸,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村长许是当他们跟自己客气,笑着摆摆手,道:公子无需在意,他一个双儿哪儿能与诸位同坐一桌吃饭。 他话说的不经意,除却站着的小双儿脸色白了白之外,另几人也是神色怪异。 梁升抬眸看一眼似是毫无所觉的老人,嘴角嵌着分笑却未曾到眼底,村长慎言,莫要冒犯了我们少夫郎。 他先开口说话不止是苏永悦,连余峰也有些诧异,照先前那番情形来看,对方应是不会如此才对。 对于少爷娶双儿进门梁升自是不赞同,但如今对方既已顶着余家少夫郎的名头,那便不容他人言语间不敬,连带也不行。 他这般一提村长才惊觉自己失言,连摆手道自己不是那般意思,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自是不好再赶人离开,未曾多言的妇人让开一处让人坐下,气氛一时有几分僵硬。 刚好这时汉子带着收拾妥当的儿子回来,见一桌人都未动筷,还当是在等自己,忙开口道歉说耽误了大家,还让客人等。 众人听到此言均只是笑了笑未曾多言,似是默认了他这般误会。 饭桌上有了小孩子那便注定安静不了,吵吵嚷嚷的要吃这要吃那,要不是他娘拉着,怕是要直接上手。 一顿饭闹闹腾腾的吃完,梁升几人便告辞去了旁的村人家,留下他们二人在此过夜。 村长家收拾了小毛头的屋子给他们,让人今晚上跟爷爷睡,起初他还闹着不乐意,被爹爹给镇压了下来。 床上换了新的被褥,闻着只有皂角的味道,余峰让人先坐下,自己去捣鼓着点了从车上拿下来的炭炉,虽说小了些,但聊胜于无,这家的火盆都是烧柴的,呛人的很。 他们平日都是等屋里一热就熄掉,不会燃上一晚,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多盖两层被子便是了。 火苗刚刚才蹿起来,房门又被人扣响,他拍拍手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小双儿的手里抱着床被子,见来开门的是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眸道:娘亲怕你们晚上冷,让我再送床被子过来。 余峰笑着跟他道谢,伸手接的时候对方跟他说灌了两个汤婆子包在里面,让他小心些别掉了。 他抱着被子腾出一只手伸进去摸了摸,果然热乎乎的还有些烫手,心里面高兴,这下不怕永悦晚上冻脚了,多谢。 小双儿红着脸摇摇头,咬着嘴唇犹豫了会儿,倒是对他说了声谢谢,而后转身飞快的跑开了。 -- 第196页 余峰微愣了愣才恍然明白,应是在谢自己晚饭开口为他说话,他失笑着摇摇头,其实主要是为了哄他家夫郎高兴,顺便管了闲事而已。 他笑眯眯的抱着被子进来,心情似是不错,苏永悦环了手在胸前,神色不大好看的上下打量他两眼。 余峰在此事上向来迟钝,看他脸色不好还当是冷,放下被子从里面拿个汤婆子出来塞进他怀里,那小双儿送来的,你拿着暖暖手。 苏永悦抱着热乎的汤婆子,看汉子转身去铺床,细心的将另一个汤婆子塞进他惯睡的里侧,心里面那点子不悦倒是散了去。 对方全新全意的惦记着他,若是自己再小心眼儿倒显得矫情了,这般体贴俊俏的汉子谁都想多看两眼,何必回回都置气。 待余峰铺好了床,双儿的神色已是软和下来,想来是不冷了,自己一通忙活倒是也有些热,他抬手结下身上的披风盖在被子上,道:我去跟嫂子要些热水,你洗簌过便赶紧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说完话转身出了屋,苏永悦皱眉心道这人一点不知道顾着自己,外面那般冷还脱了披风,赶明儿着凉了看看难受的是不是他。 余峰回来的很快,人家知道他们会用热水,已经在灶上烧着了,他去的时候刚好能用,道过谢便端了盆回来给人泡脚。 苏永悦也将身上的披风结下来,坐到人准备好的凳子上脱了鞋袜放进热水中,抬头看向汉子用眼神示意人一起。 余峰自是不会拒绝他的邀请,又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跟人一起把脚伸进盆里,舒服的让他喟叹出声。 木盆不算大,汉子一放进来便有些挤,苏永悦动了动脚,直接踩在对方的脚背上。 余峰见他难得跟自己调皮,挑了挑眉轻笑出声,等人看过来的时候,微抬下脚趾碰他的脚跟,你这是要将为夫踩在脚底下? 本没有这份意思的苏永悦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神情一动微扬起下巴,对他点点头。 这般模样让余峰又发出两声低笑,配合的对他一拱手,成,夫郎最大。 苏永悦露出笑推了把他的手,两句笑言还当真跟他演上了。 跟人闹了一阵,待盆里的水渐凉下来余峰便收回脚拿过布巾擦干,没穿袜子直接踩进靴子里,热乎乎的脚放进去感觉凉的很。 他蹲下身捧着双儿的脚帮人擦干,丢开布巾伸进他的膝窝,另一只手揽在人腰上抱了起来。 突来的举动吓了苏永悦一跳,手环上汉子的脖颈,对方也就成亲那日这般抱过他,还怪不习惯的。 余峰将人抱起来之后还掂了掂,而后转身往床边走,边道:近些时日果真是消瘦了,之后得养回来。 被他放在铺好的床褥上时,苏永悦才觉着自在些,抬眸便瞪了他一眼,老大不小的人了,哪儿能还像个孩子一样被抱来抱去,多丢人。 被瞪的余峰一弯腰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凑近了轻蹭下双儿的鼻尖,日后得多抱抱让夫郎习惯才是。 苏永悦抬手放在人下巴上将他推开,挥手示意他赶紧将水倒了睡觉,别尽跟他在这里胡闹。 余峰顺着他的力气退开站起身,不再闹他,让人脱了外衣先进被窝里,自己出门去倒了水方才回来吹灯躺下。 第99章 生病 孩童的一声哭喊将余峰惊醒,他睁开眼睛时微顿了顿,抬手按在眉心,待清醒些才放下手,转眸看了眼窗外,竟已是天光大亮了。 外面的孩子依旧在哭,当是闯了什么祸被家里人教训了,隐约还能听见劝慰声,这一大清早的真是闹腾得很。 他闭上眼睛在被窝里伸了伸手脚,一丝凉意顺着钻进去,这才发觉屋子里面凉的很,小炭炉应当是灭了。 所幸被子盖的厚实,还放了两人的披风在上面,被窝里依旧是暖烘烘的,脚边的汤婆子甚至还有些许余温。 他伸出手摸摸暴露在外面有些凉凉的脸颊,捂了一会儿转头去看睡在里侧的人,兴许是累了,外面那般吵闹也没惊醒他。 余峰弯唇笑了笑,探手过去准备帮人也暖一暖脸,触上对方皮肤时却是一顿,脸色变了变猛的坐起身,将手移到人额头上。 感觉到的温度竟让他觉着自己的手凉,这是发烧了,他挨下身轻晃了晃双儿,永悦。 睡着的人皱了皱眉,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余峰有些慌,扯着被子将人又盖严实了些,自己翻身下床,穿了外裳出门。 院子里村长正在哄自家的宝贝孙子,汉子在一边举着斧头劈柴,都没注意到他出屋,倒是从灶房里出来拿柴的小双儿看见了他,腼腆的笑笑打招呼。 汉子跟村长这才发现他起了床,均跟着道了声早,余峰这会儿却没心情回应,急急的问道:村里可有大夫? 几人均是一愣,那汉子先反应过来,道村中没有,问他是谁生病了。 村长倒是聪明,见他好好的站在这儿,却不见那个双儿,想来便是对方有什么不适,他跟着接道:只有镇子上有医馆,您就是赶着马车也得大半天才能到。 若是去请大夫,一来一回就得一天的时间,双儿还不得烧糊涂了,余峰抿了抿唇,没再说话转头回了屋。 他到床边看眼还睡着的双儿,伸手去将对方揽起来,扯过两件披风将人裹的严严实实,既然请大夫来不及,只能带他去了。 -- 第197页 他正将手探入被窝里打算将人抱出来时,苏永悦却是睁开了眼睛,还未缓过来意识尚有些不清楚,茫然的抬头看向他。 见他清醒,余峰顿下动作,抱着人坐在床上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掌下的温度依旧是热热的,永悦,你怎么样? 苏永悦的意识逐渐回笼,转头瞥了眼屋内摆设,回忆起他们昨天在村中借宿,他动了动想自己做正,却觉着身上热烘烘的有些发软,脑袋也很疼,闭上眼就皱了皱眉。 余峰见他这般,当是难受的紧,手探进他的膝窝便将人抱起来,你忍一忍,我们现下就去镇上看大夫。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身体倒先腾了空,苏永悦探出手揪在人的衣领上,示意他先停一停,这般风风火火的是做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停下脚,余峰垂眸看他,嘴里劝哄道:听话,我们得去镇上找医馆。 找什么医馆,苏永悦皱了皱眉,他知道身上不舒服是生了病,但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便是如此,以他的身体,喝两天姜汤就好了,看什么大夫这般小题大做。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跟汉子表达自己的意思,对方进来的着急未关严实的门外有人探进来,是那个小双儿,苏公子醒了? 见着他进来,苏永悦便有些不大好意思,揪着汉子衣襟的手松开,拍了他一把让人赶紧将自己放下,这样像什么样子。 余峰被他瞪着,只得转头又将人放回床上坐着,拉扯过被子盖好。 人既然醒了便好那小双儿进门来停在几步外,外面的两个汉子不好进来,只得让他来看看情况,见人醒了也便放心些,道:若是得了风寒更不好吹风着凉,现下看着人也清醒了,不如先熬碗姜汤喝了发发汗,倒不必急着看大夫。 余峰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看眼双儿,对方倒是点点头,显然也是这份意思,他也只得收起那些忧虑。 其实小双儿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他现下发着烧再出去冲凉气,反倒是不好,不如先歇歇看如何。 他们这边应了,小双儿也就出了门去,到灶房先把姜汤熬上。 余峰帮着脱掉人身上的披风,将双儿又塞进被窝里,掖了掖被角盖的严严实实,脸都埋进去半张,差点喘不上气。 苏永悦伸手将被子向下压了压,不满的看人一眼,见他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无声的叹了口气,伸长了手按上去。 被他轻点在眉心,余峰拉扯被子的动作一停,抬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拉下来按在心口,是我没照顾好你。 苏永悦皱皱眉抽回手,他这么大个人了哪儿用他来照顾,是个人总会生病的,谁能管得了这个。 挪了挪身体,将脑袋蹭上对方的大腿躺好,转眸看着人摇摇头。 余峰将他挪动时掀起的空隙盖好,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轻摸了摸发丝,笑道:怎么,生了病倒是会撒娇了? 听他又跟自己贫,苏永悦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看他担心才凑过来安慰的,不领情拉倒,他一转头打算撤回去。 余峰却是手上一拦将人拢进怀里,连人带被的抱着他,低头亲了下带着热度的额头,还有精力跟我生气,看来我确实不需要担心了。 苏永悦嫌弃的推开他的脸,在人怀里找了个舒坦的位置,微合上眼睛打算养养神。 余峰将人抱好,又低头偷偷的亲了下他的发丝。 门口响起吱呀的一声,他抬眸看过去,常乐正探进来个脑袋,远远的道:少夫郎没事儿吧? 他本是跟梁升一道过来打算问问人什么时候出发的,谁知道竟从村长那儿听说苏永悦病了,他便过来打听个情况。 双儿睁开眼睛看过去,对上人的视线便摇了摇头,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招惹了这么些人。 着了凉有些发热,你去告诉梁叔,我们停一天,明日再出发。余峰将手盖在人的眼睛上示意他休息,自己跟小子交代。 常乐应声得嘞,缩回脑袋关上了门,之后是哒哒哒小跑开的脚步声,没半点稳重的样子。 余峰摇头失笑,心情倒是明朗了些,他扶着人在床上躺好,给他掖掖被角,道自己出去看看给他弄点吃的。 苏永悦眼睛都没睁开点了点头,翻了个身脸冲向里侧,虽说是小病,脑袋到底是晕晕乎乎的。 看他埋在被子里休息,余峰抬手理了理自己方才胡乱套上的衣服,将发丝拢起束在脑后,放以前他是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熟练的给自己扎头发。 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走到熄灭的炭炉前,将火重新点起来,让渗凉的屋子里多些温度。 出了屋转身将门关好,见着常乐正在逗村长家的小孙子玩儿,调皮的样子倒也像个七八岁的毛头。 其他人没见到,堂屋里隐约听见说话声,应是都在里面,他也没进去,直接去了灶房。 在里面准备早饭的妇人和双儿见着他都有些诧异,后者还当他是惦记着姜汤,特意掀开锅盖给他看了一眼,说还要煮一会儿,不然效果出不来。 余峰摆摆手道没事,问他们能不能给自己两颗鸡蛋,不白拿,随后会算银钱。 妇人笑着说哪里话,这些人住在这儿给的银子很丰厚,几个鸡蛋实在不算什么,他让双儿从筐里拿了来。 -- 第198页 见他接过鸡蛋直接挽了袖子,取过一个陶碗打进去,竟是要做什么吃食的样子,两人又是一愣,妇人忙道使不得,哪能让公子沾手,想吃什么跟他们说便是。 余峰笑着摇头拒绝,让他们不必理会他,忙自己的便是,他炖个蛋给夫郎。 对方动作娴熟的拿着筷子打蛋,两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便是普通的乡下汉子也少有下厨的时候,莫要说这等富家公子了。 可现下他确实站在这满是烟火味的灶房里头,没半点不适的给夫郎做吃食,看着就不像第一回 。 妇人到底是成熟些,扯了把还看着人的双儿示意他赶紧帮着准备早饭,别管人家的闲事。 那边余峰打好了蛋放在一边,掀开熬着姜汤的锅子,直接在上面放了篦子,将蛋碗搁进去,等汤熬好,蛋估计也炖的差不多了。 趁着这个功夫,他出去洗漱了一番,完事儿时看见常乐带着毛小子在外面堆雪人,嘱咐了一句别玩儿太久,再把手给冻了。 兴许是听见了他的说话声,梁升从堂屋里出来,拱手跟他见过礼,询问了几句苏永悦的状况,听见无事便没再多说。 余峰跟他攀谈几句,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一摆手又扭头转进灶房,留下人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劝说君子远庖厨。 一转头瞅见还在院外傻乐的小子,梁升皱起眉让人赶紧进来,主人家都起了也不知上前伺候,在那边玩乐像个什么样子。 无辜被骂的常乐缩缩脖子,灰溜溜的领着小孩儿回去,毛头还不乐意,拽着他的胳膊耍赖,被出了屋的父亲斥了一句才老实,撅着嘴跑进屋找爷爷了。 灶房里余峰取出蒸好的蛋,撒上些刚切好的葱花,再滴上几滴香油,诱人的味道立刻便出来了,盛了碗姜汤出来,跟人道过谢后,端着两样东西回了屋。 妇人收回看着他走远的视线,感叹这位公子是难得的好脾性,对他们这等村人也是和和气气的,那双儿真是修来的福气,能得这么一位会疼人的夫君。 双儿听着她说话,眸中流露几分羡慕之色,也不知自己日后能不能嫁一个好汉子,莫说这般了,便是有半分他也知足。 第100章 养病 余峰两手都捧着碗,他侧过身用手肘顶开房门,进屋反脚踢上,双儿还蒙着被子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又睡着了。 他走上前将手里的碗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躺着的人动了动,转头看过来,兴许是发热的缘故,脑门上出了些汗,沾了几缕头发在上面。 探出手帮人拭了拭,余峰询问对方有没有睡着,见人摇摇头,他道姜汤拿来了,等喝完再继续歇着吧,说不定能睡一会儿。 苏永悦撑着床起身,汉子的手很快探到身后扶稳,扯过披风裹在他身上,放了枕头让他靠好。 余峰没急着让他喝姜汤,那么一碗下去估计也没吃东西的胃口了,还是先垫垫比较好。 他拿起盛着炖蛋的碗,舀起一勺吹凉,放到人的嘴边,这东西软滑又营养,即便生病时嘴里没味道应当也吃得下去。 香油的味道遮盖了鸡蛋微微的腥味,苏永悦也有了几分胃口,就着汉子的手张嘴吃进去,不用他费劲嚼就在嘴里散开。 余峰见他还能吃得下东西便放心了些,勤勤恳恳的给人喂完了一碗蛋羹,觉着双儿的脸色也稍稍好了那么几分。 姜汤的味道就没有那么美好,苏永悦微皱着眉一口气干了下去,嘴里蛋羹残留的香味立刻被洗刷的一干二净。 余峰接过空碗放回桌上,伸手探进双儿的衣领里摸了摸,果然一手的汗,这是好现象,发烧最怕憋着不出,低烧也能变成高烧。 身上热,便显得对方手凉,苏永悦缩了缩脖子,不耐烦的推开汉子的手,干什么这般挨挨摸摸的。 被嫌弃的余峰言道成成成,不在这里烦他了,让他赶紧躺下再睡一觉,自己收拾收拾出去吃早饭。 苏永悦摆摆手让他赶紧去,自己脱了披风钻进被子里,没再搭理他。 不想再打扰了双儿休息,余峰吃完早晌饭出了门去打算溜达溜达,这些时日赶路的缘故,他每日跑步的习惯暂时搁下了,现下走走也顺便消消食。 常乐见他要出去赶紧小跑着跟上,梁升在这儿,闲得没事肯定又要跟他说教,惹不起躲开总行了吧。 这个村子比起他们西山村来说还要小一些,大约是跟附近的镇子隔的都远,村里人很少去,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也是村长安排统一采买,他们出银子便是。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时而也会有像他们这般在村中借宿的,见了生人在村中晃倒不觉奇怪,只是难免也会看上两眼。 还有那胆大的姑娘双儿与他对上视线也不闪避,露出个含羞带怯的笑,询问他们从哪里来。 余峰没多吭声,都是交给常乐去搭话,走开的时候那些个瞅着还怪失望的。 我回去要跟少夫郎告状待走远些,常乐凑到他身边,佯装不满的撇撇嘴,少爷又在外面招蜂引蝶。 去你的!余峰一拍他的脑袋,将人凑到跟前的脸推开,少在这里给你少爷我抹黑。 常乐被他拍开了反而嘿嘿一笑,道少爷这般的气质容貌,必定是一堆的人想嫁,自个儿哪里有说错。 -- 第199页 见他又拐着弯儿的给自己灌迷魂汤,余峰笑骂他个毛小子别整天满口娶呀嫁的,这副德行以后哪有人还敢跟他。 常乐自然是不服气的,说他可招人喜欢了,也就少爷整日的咒他娶不到媳妇儿,回头若是真娶不到了,那便要怪他。 余峰这下更乐了,笑道他这算是赖上自己了,日后不给他说门亲,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常乐一扬下巴道那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做少爷的可不得管吗,他要是不管,就去找少夫郎管。 余峰又拍他一把,让他少去烦永悦,惹恼了人被揍到时候可别怪他不帮忙。 我这般活泼可爱,少夫郎哪里舍得揍我常乐转转眼睛上下一看他,倒是少爷你,再招了外面的花儿,怕是三天都进不了房门。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余峰便作势抬脚踹过去,小子机灵的很,立刻蹦哒着蹿开,还远远的扮了个鬼脸,被他笑斥了声没大没小。 阿嚏! 迷迷糊糊好半天也没睡着的苏永悦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鼻子,缓解其中的痒意。 喝完姜汤又捂在被子里,他这会儿出了一身的汗,脑袋的胀痛感倒是稍缓解了些,只觉身上黏腻腻的难受。 汉子出去后便没再回来,应该是不想打扰他休息,他现下便是想叫人也开不了口,闭上眼睛稍缓了缓,手撑在床上坐起身。 房门在这时候被人轻手轻脚的打开,来人对上他的视线显然是一愣,有些犹豫的停在门口没迈进来,您醒了 苏永悦点点头,视线下垂看了眼对方手里端着的木盆,抬眸微露出些疑惑之色。 知道人是不会说话,方小果忙抬了抬手中的水盆,解释道:想着您出了汗身上定然难受,所以 那位公子出了门去这会儿还未回来,他本想着这人应是还在睡着,便想帮他擦擦脸,谁知人已经醒了。 倒是个细心的,苏永悦动了动眉,摸了把自己有些汗津津的脖子,也没拒绝他的好意,点头示意人进来。 方小果得了允许这才迈进来,抬腿将门关严实了,端着水走到床边放下,拿过挂在盆边的布巾浸湿。 苏永悦微侧脸看他,这小双儿跟苏草的年龄差不多大,性子也有些相似,大约都是在家中不受宠爱养成的绵软脾气。 洗完布巾,方小果转头看向床上的人,犹豫着道:我帮您 苏永悦也没矫情兮兮的拒绝,拨了披在身后的头发在一侧,自己解开了衣带,他身上还发软,有些地方也不好上手,有人帮他自是好的。 他不抗拒自己,方小果也是松了口气,看人脱了里衣,忙拿着布巾上前擦拭,手上动作快些,也免得人再着凉。 苏永悦身上的温度高,侵了温水的布巾贴上皮肤让他下意识颤了颤,听到人询问他是不是冷的声音,摇摇头示意他继续。 方小果本以为这位也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双儿,才能与那位公子结为连理,可现下摸到他的手,上面却有些老茧,倒像是做惯了活儿的。 他心中自是少不了有几分好奇,但也没好问,对方也回答不了他不是,摇摇头放下疑惑,轻扶着他的肩膀,探手帮人擦拭后背。 余峰推门进来便看见自家夫郎裸了半个身子坐在床上,身后还挡了一个人看不清是谁,他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先关了门,免得透进凉气或被谁看了去。 在转身的时候,那人便站直了看过来,见是这家的小双儿,心里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几步走过去。 公子。方小果微垂下头唤了人,面对汉子总是难免的有些不大好意思,捏紧了手中的布巾。 余峰瞥了眼旁边的水盆便知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勾唇对人笑了笑,道:劳烦小哥儿惦记,多谢。 方小果连忙摆手道没有,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们是家里的客人,自是要照顾好的。 之后我来便是,小哥儿去忙吧。余峰朝他伸了手,对方立刻将布巾递过来,弯了弯身便小跑着出门去。 方小果在外面将门关好,方才放松下来,对里面两人的恩爱又升起几分羡慕,那位公子凡事都亲力亲为,必是极疼爱对方。 余峰将手中的布巾浸在水中洗了一遍,伸手过去帮人擦拭脖颈,嘴里边道:永悦怎能在他人面前宽衣解带。 苏永悦奇怪的转眸看他一眼,脸上写着他是个双儿几个大字。 布巾转入另一只手,余峰轻扣住双儿的后颈,使力让人向后微仰,方便自己为他擦拭身前,那也不可。 苏永悦配合他动作将手微撑在身后,有些无言的收回视线,觉着汉子是在无理取闹。 见他不搭理自己,余峰似是委屈,在他身侧坐下,将人靠在自己身上,布巾擦过他的小腹,夫郎的身体只有为夫能看。 苏永悦就着姿势抬眸看他,与汉子垂落的目光对上,跟个双儿拈酸吃醋也不嫌丢脸,他撇撇嘴角,反手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安抚。 余峰收了手臂将人环住,不依不饶的低头贴近他的脸,你应不应我? 苏永悦被他闹的有些不耐,只得点了点头,被人一口亲在嘴角,他嫌弃的推了推,自己发着热,别再过了病气给他。 -- 第200页 快速帮人擦了身子,余峰从带来的包袱里翻了新的里衣给人换上,床上的两层被子也换了位置,让人睡的干燥舒服些。 被窝里的汤婆子已经没什么温度了,他给拎出去装了新的热水,捂到双儿的脚边暖暖脚心。 忙活完他就坐在床边陪人闲聊,窗外还能听见常乐跟小孩儿闹腾的声音,恍惚间好似他们还在西山村里。 说起来,他们也出门半个多月了,家里的钥匙都交给了爹娘保管,没事能帮忙照看照看院子。 老两口还要帮着看顾几亩地,也不知忙不忙的过来,闲下来一想确实是一堆要挂心的事。 他说着话突然就发起了愣,苏永悦有些奇怪的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余峰回神,顺势将他的手握住,放在嘴边亲了下,道:若是娘亲知道我将你照顾病了,回去定然要责怪我的,你可要赶紧好起来。 苏永悦闻言一撇嘴角,心道娘亲疼他的很,有时都分不清他俩哪个是亲生的,哪里就会责怪了,净会胡说。 这回的病也确实来得突然,他从小到大统共也没病过几回,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习惯出远门,水土不服的缘故。 看着人的精神比先前好上一些,余峰倒确实安心不少,在这偏僻的村里若当真发起了高热,那可是件麻烦事。 拉着人的手贴在脸上蹭蹭,心里念着可快些好起来,双儿还是精精神神的他看着舒心。 第101章 到达镇上 不知是余峰的祈祷有了作用,还是双儿身体本就好的缘故,一行人在村里又停了一天,第二日他的病开始好转,除了尚还昏沉些,身上也不发热了。 苏永悦裹了披风出屋,感受到照在脸上的阳光,微眯了眯眼睛,昨日几乎在屋里闷了一天,躺的他骨头都有些酥。 一片阴影投在脸上,帮他挡去过于浓烈的光线,他转头看眼汉子,抬手将他的手掌推开,没再去直视阳光。 院外马车旁的几人已经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常乐小跑着过来告知已经能出发了,下晌时应该能到之后的镇子。 村长一家上前与他们告辞,言道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来此,他们依旧愿意招待。 余峰笑眯眯的应下,谢过他们这两日的照顾,自己这一行人也算是给人添了麻烦。 他与人说话时,苏永悦侧头看了眼站在后面的小双儿,伸出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人过来。 方小果微微一愣,下意识抬手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点头,才抬脚上前了几步。 苏永悦手探进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盒递到人跟前,这是汉子给他备的脂膏,这盒还未用过,昨日小双儿帮自己擦身时,瞅见他的手上有冻疮,这东西或许能让他好受些。 瓷盒看着精细,方小果一时不太敢接,直到对方又向前递了递示意,他才犹豫着伸出两只手,带着些冰凉的盒底碰上他的掌心。 余峰跟村长几人说过话,转头看向他们这边,勾唇笑了笑没有多言。 双儿被人揽着出了门,上车前回头看了眼,捧着瓷盒的方小果下意识对人笑了笑,对方垂眸点头,收回视线钻进了车厢里。 他将捧着脂膏的手收在胸前,看着马车从门外远去,难怪能有那般体贴疼爱他的汉子,因他本身,亦是有魅力之人。 晃晃悠悠的马车出了村,支腿坐着的余峰侧头看着自家的夫郎,笑道:永悦很喜欢那个小双儿? 微闭着眼睛养神的苏永悦闻言侧眸看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倒称不上喜欢,只是同为双儿,知道他过的艰难,不免就多几分关注罢了。 见他不答自己,余峰刻意的叹了口气,往他跟前凑了凑,回想方才临走前小双儿看你的眼神,若你是个汉子,人家怕是都想嫁了。 苏永悦侧头瞥他,眉头拧的紧,说的什么胡话。 余峰垂眸发出轻笑,不再逗弄他,伸手将人揽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若精神还不好就睡吧,不用强撑。 苏永悦没跟他客气,挪了挪头在他肩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合上眼睛继续养神,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果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行人比预计中要更早到达镇子上,不过才刚过晌午,顾不上旁的,大家的肚子均是饥肠辘辘,先寻了处饭馆用午餐。 这个镇子相比先前那个稍大一些,各种铺子店面也多,单看着便要热闹几分,想来也是临近一座城的原因。 余峰还担忧双儿的身体,寻了客栈也没下马车,嘱咐梁升先去安排着休息,让常乐驾车带他们去寻医馆。 中途问了几次路,尚算顺利的寻了一间当地较为有名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多病,里面的人不少,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才排上号。 坐诊的大夫看着四五十岁,神情淡淡也不多言,让人坐下便将手搭在脉上,微垂着眼眸半晌无话。 余峰同常乐站在一边也不敢出声打扰人家,只将视线放在大夫脸上,默默等人诊完。 松开搭脉的手,大夫观察几眼双儿的脸色,抬眸直接对他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天冷着了凉,再加上舟车劳顿身体疲乏才得了病,现已是好转就不用开药了,多吃些滋补的汤水便是。 听他这般说余峰才算彻底放下了心,向人道过谢,差常乐去付诊金,自己扶起双儿到一旁等待。 -- 第201页 苏永悦早表示过自己无甚大碍,他的身体他清楚,往年生病也是来得快去得快,非得这般麻烦跑一趟医馆。 看见他不以为意的神色,余峰牵住他的手捏了捏,道:便是小病也需注意,看过大夫方能放心。 汉子也是关心自己,苏永悦倒未曾反驳他,点点头算是应了。 常乐很快折返回来,三人出了医馆,小子凑上前询问此时天色尚早,可要四处逛逛? 余峰笑道是不是他自己想玩儿,被对方否认后也不信他,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心中没点小九九才怪。 他没急着应下,转头询问了双儿感觉身体如何,若是尚有不适,明日瞅个空再逛也可。 在村中闷了一日,今天又一直坐着马车,苏永悦也有心在外透透气,此刻除了脑袋涨涨的倒无其它不适,点头应了他。 常乐这才一脸喜气的露出笑,嚷嚷着说方才问路之时听说前面那条街最是繁华好玩儿,他们可以去看看。 余峰一弹他的脑门儿,道他怕是早就打算好了,让寻个医馆,瞎打听什么玩乐之地。 常乐揉揉头,扬头说他这是相信少夫郎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提前打听好了让他散心,只有身心都舒坦了那才是真舒坦。 看人说完话怕再挨揍直接蹿出几步远,还招招手美名其曰跟他们带路,余峰笑着摇摇头,一堆歪理。 倒是苏永悦听他这般说,转头瞥他一眼,心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主必有其仆。 这般腹诽余峰自然是听不见的,看他盯着自己还当是催促,便牵住他的手跟上了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子。 不说旁的,常乐在其他地方不靠谱,玩闹上还是在行的,打听的那条街确实热闹非凡,还有不少杂耍,被人群围着,远远的便能听到叫好声。 叫住路过的一个糖葫芦小贩,余峰买下了两根,一根塞进夫郎的手中,另一根递给了早等着的小子,他自己是不爱吃这种甜食的。 苏永悦手执糖葫芦,无言的看他一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给了他错觉,总拿这等小孩子的玩意儿哄自己。 常乐倒是开开心心的一口一个很快干掉了整串,转头看他也就咬了一颗下来,也不如何热衷,凑上去道:要不要我帮你啊少夫郎? 冬天吃这玩意儿冷冷硬硬的着实不好下口,苏永悦看他凑过来,伸手便递出去,但还没等人接就被人截了道。 余峰见两人都转头看自己,咬了颗圆滚滚的果子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个毛小子,我夫郎咬过的东西你还想吃。 常乐吧唧吧唧嘴回味自个儿糖葫芦的味道,也没敢反驳,直道不想不想。 苏永悦看他那副幼稚模样,很无奈的抿抿唇,伸手在人腮帮子上戳了一指头,汉子立刻换了面含着几口咬碎。 余峰帮着他吃掉了糖葫芦,正好看见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这东西热乎乎的也不大甜,双儿应该会喜欢。 照例买了两包,一包塞给了贪吃的小子堵他的嘴,自己拿着另一包帮人剥了一颗,这玩意刚出锅有些烫,而且一碰粘手,就不让他摸了。 热乎的栗子肉放进他嘴里,咬碎了是满嘴的香,带着些微甜,苏永悦还算喜欢。 他一颗一颗的给人剥栗子,间或自己也吃一颗,前面的常乐却又看见了烤红薯的摊子,咋咋呼呼的跑了过去。 没多大会儿便捧了有三四颗个大又胖乎的回来,挥挥手中的几张油纸,让他们挑了包着吃。 余峰挑拣了一颗不那么大的包好,剥去了一半的皮递到双儿手里,他们吃完饭没多久,多了容易胀肚。 等他们挑完,常乐才随便扒拉了一颗拿着啃,几口下肚微摇着头道没他们自个儿在村里弄的好吃。 余峰笑骂他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嘴,心里倒也不禁想着,若是此番不来都城,估摸着他们这会儿便是围坐在堂屋的火炉旁,从炉膛里扒拉出几颗红薯来吃。 他摇头又笑笑,在家的时候总是嫌弃这嫌弃那,出来的时候就觉着哪里都好,连不利口的粗粮饭也是美味的。 扭头看向微垂着眸没什么多余神情的双儿,用没碰过吃食的手背挨了挨他的脸,对方转过头,唇角还沾着红薯碎屑,他顺手便用指节蹭去。 他收回手时苏永悦也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没再摸到什么食物残渣,转眸又看眼汉子笑眯眯的眼睛,也不知在傻乐些什么。 他们一路上逛逛走走,物件什么的没买多少,倒跟着常乐这个饭桶吃了不少吃食,直到傍晚时肚腹中都是饱饱的,倒省了顿晚饭。 回到先前的客栈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气温随着下降,风吹在脸上刺人的很。 常乐将马车交给伙计去停,自己问了掌柜的梁升定的房间在哪里,许是被嘱咐过,对方一听便唤来了小二带他们上楼,还询问用不用准备饭食送上去。 拒绝了掌柜的好意跟小二上楼,余峰摆摆手让常乐也赶紧回去休息,明儿还要接着赶路,留着点精力。 梁升这人比较细心,应是算准了他们傍晚就会回来,早早让客栈的人点了暖炉,这会儿屋子里暖烘烘的,祛了满身的寒气。 桌上还摆着个小巧的铜炉,温着一壶茶水,隐约能嗅到丝丝的茶香,余峰翻转过扣着的杯子,倒了两杯茶。 -- 第202页 苏永悦已经取了身上的披风,看人倒完茶朝他伸伸手,示意他将披风脱给自己。 余峰没拒绝他的好意,脱了递过去看人走到一侧架前挂起来,顺手拍了拍将毛抚平整,待回来时递了杯茶过去。 苏永悦接过茶在凳上坐下,送到唇边喝了一口,香味在唇齿中蔓延开,暖流亦顺着滑进胃里,让他稍稍舒服了些。 探手过去抚在人的肚子上,被拍了下,余峰委屈的缩缩手却没放开,我帮你揉揉。 那般神情又让苏永悦暗道了声幼稚,倒也没再抗拒他的动作,跟着常乐那小子逛街,总少不了买各种吃的,便是每样尝上一口也用多了,这会儿略有些积食。 就说了不能惯着他。余峰手上不急不缓的轻揉双儿的肚子,看他神情舒缓才开口。 低头喝茶的苏永悦瞥他一眼,没多理会,对方年纪还小,贪玩儿嘴馋些无可厚非,偶尔陪他闹一回也就闹一回了。 见他不理自己,余峰揉着他肚子的手往后一探,揽住人的腰便将双儿拽过来,安置在自己腿上,往后有了孩子可不能这般惯。 一时不察被他按坐在腿上,苏永悦下意识看了眼门口,而后皱起眉推推他肩膀,让人赶紧把自己撒开。 余峰才不呢,箍着他的腰就是不放手,还凑过去将脑袋埋在他颈间,你说我是不是言之有理? 汉子轻轻的蹭他,发丝扫过有些痒,苏永悦抬手推推他的脑袋,不愿应付他这突如其来的黏糊劲儿。 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余峰在人的嘴角上亲了口,有没有理? 这是打定了主意跟他借题发挥,苏永悦无言的撇撇嘴角,终是顺了汉子的意点头。 余峰这才露出笑来,凑近了抵在双儿的额头上,揽着人晃晃身体,茶香缭绕在周围,似是裹挟着丝丝暖意,染了眼角眉梢。 许是被这份暖触动,苏永悦抬手抚上他的脸,难得的靠过去,将浅浅的吻落在汉子的眼睫上。 第102章 都城 尽管曾经多次设想过都城的繁华,在真正的站于此处时还是免不了感慨,觉着自己先前狭隘了。 高耸的城门与连绵而去的砖墙让余峰看的眼酸,干脆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也遮挡了窗外寒意。 都城不比其它的小城小镇,王公贵胄生活的地方,进出盘查自是极为严格,他们的马车这会儿还排在后面,估摸要花些时间才能进去。 微叹了口气转头,瞅见双儿也掀了帘子在打量窗外,他凑近过去将下巴放在人的肩上,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苏永悦转头瞥了他一眼,朝窗外微抬了抬下巴示意。 余峰转眸随着看去,发现他们旁边等着另一个车队,似乎是来自西域的客商,坐在车前的人眉眼深邃,发丝泛黄微卷,身上的衣服也与他们大不相同。 外族人啊他了然的挑挑眉,难怪双儿看的新鲜,看惯了外国人他倒是不觉稀奇,搂着人的腰收回视线,道: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嘴巴。 苏永悦转头瞥他一眼,推了推他的脑袋,比他好看! 被人拍在脑门上,不轻不重的余峰只当双儿是在跟他调情,捉住他的手腕拉下来,放到唇边哈了口气,握在掌心里暖一暖,别看了,手都冻凉了。 车帘已随着苏永悦收手落了下来,冬日的凉风被隔绝在外,他的新鲜劲儿已然过去,便没再掀开去看。 余峰抿唇笑了笑,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马车突然一晃,缓缓地开始向前挪动,应是有人排查过进了门。 下意识搂紧了双儿的手臂松一松,捏着他的手又在嘴边哈口气,干脆塞到了自己的披风下,永悦若是爱看这种热闹,等进了城自是少不了机会。 苏永悦任他给自己暖手,未曾反驳他所言,也不过是新鲜罢了,谁成天盯着那些人看,就像他说的,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嘴巴。 晃晃荡荡,走走停停的,磨蹭了好大一会儿总算是轮到了他们,隐约能听见梁升在车外跟人交涉的声音。 余家虽不是官宦之家,但好歹大富大贵,进进出出的时候不少,守城的将士估摸着不陌生,盘查也便走走过场。 不过职责所在,这地方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些小人物可担待不起,该有的过程总不能少,没多大会儿便有人过来掀了车帘打量。 余峰坐在车中一手揽着双儿,正与人对上眼,那将士不知为何多盯了他两眼,上下打量一遍。 他勾唇笑了笑点头示意,对方也一点头,转开目光,将车内扫了一遍,放下了撩起的车帘。 当过兵的身上总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彼此之间更是敏锐,或许对方便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多看他几眼。 那将士走开没多久,他们的马车又缓缓的动起来,踢踏踢踏的进了高大的城门,迈入这个不知让余峰该喜还是该忧的地方。 他们在路上奔波一月有余才到达此处,再多的繁华也是没有余力去关注了,听见车外热闹的声音也就看一眼便是,没下去逛的心思。 梁升此时的心情也是急切,想快些将人带回去,老爷自他失了踪迹便一直郁郁寡欢,身体大不如从前,若是知道二少爷还好好的定是欣喜。 -- 第203页 越接近余家的宅院,周围的喧闹之声便越稀少,想来也是建在了一处清净之地,免得被打扰。 中间余峰掀开帘子看了几次,入眼均是高门大户的门墙,此处应是住着不少贵人。 马车停稳时他转头看向身边,双儿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微垂着头不知在发什么愣,叠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 他本有些复杂的心绪反倒被此抚平,探手过去盖在人的手上,在对方转头看过来时道:这地方对我来说同样陌生,你若是怕了我也要紧张。 苏永悦闻言松了松紧皱的眉头,被他覆在掌下的手翻转过来与人交握,手指扣在一起也不知是在安抚谁。 车外常乐已经过来请人了,余峰转头应了一声,又看向双儿对他笑笑,拉着人弯腰起身,就着小子掀开的帘子钻了出去。 远远的看见梁升站在阶上,正与守在门口的小厮说些什么,后者一脸诧异的看向这边,而后神色欣喜的点头,转身小跑着进了宅子。 应是让人去通传了,余峰收回视线,按在常乐伸出的小臂上下了车,转身将双儿也一并扶下来。 两辆马车被车夫驾走从后门而入,梁升上前来躬身请他们入门,能将失踪已久的少爷寻回,他此时亦是欣喜。 停在门前抬头看一眼门头上书写余府二字的牌匾,高大的门户压的余峰心情并不轻松,踏进去究竟要面对的是什么他尚不可知,并无多少回家的喜悦。 收回视线时正对上身边双儿看他的目光,隐约似是有些担忧,他顿了顿神色,伸手将对方的手握紧,终是带着人进了门。 镇上那处三进的院子与此处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一路行来雕廊画苑的不说,单是仆从便不知遇到了多少个,瞅见他均是跟先前的小厮一个神情,呆愣半天才想起行礼。 此番情形让苏永悦更是觉着心中忐忑,紧了紧被汉子握着的手,微垂眸未敢乱看。 梁升倒是步履轻快的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门庭宽敞的堂屋,应是平日里待客的地方,装饰十分气派,门口候着两个小婢。 他挥手让人去准备茶水点心,将余峰请到雕花木椅上坐下,双儿安置在他身旁,方才已让人去通知老爷他们,在此处稍待片刻便好。 回了余府,常乐便不敢再如先前那般没大没小,老老实实的站在他们的椅后,眼观鼻鼻观心。 此处厅堂燃有炉火,他们坐下没多大会儿身上便暖和起来,被有了眼力劲儿的小子伺候着脱了厚实的披风,人感觉轻快了不少。 并未让他们等多久,小婢方才将茶点送上,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那般的杂乱应是不止一人。 余峰放下刚拿起的杯子抬眸看去,目光正迎上跨进门来的中年人,对方的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相似,此时带着些许急切,想来就是原身的父亲余徹。 扶着他手臂的女人看着上了些年岁,却不减风华,比他倒是冷静,进门时还不忘提醒脚下的门槛,应该就是余家的主母,他的大娘吴玉淑。 除此之外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两名年轻女子,一个年岁稍大,长相明艳,一个二十出头,面容秀美,低眉敛目的看着乖顺,不知是不是余枫言的小娘与长嫂。 余徹脚下急切的几步跨进门来,看到起身的人时却又停下,站在原地呆望着他半晌不敢上前,唯有眼眶泛起了红。 余峰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己上前几步对人拱手弯下身,抬头时看着对方,抿了抿唇方道:父亲。 这两个字似是将余徹砸回了神,赶忙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嘴里念着好,好,却是再无其它言语,握着他的手微微发颤。 扶着他的吴玉淑探了只手到他身后,顺一顺帮他平复情绪,转而看向眼前人,浅浅一笑,回来便好。 余峰对她一点头算作回应,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心中难免升起几分愧疚,是自己占据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又拖到这许久方才回来,让人日日牵挂担忧。 如今看着枫言无事,我们便也能放下心了。立于后方的明艳女子上前两步,执上他的手臂拍了拍,竹文那孩子偷偷哭过好几回呢,还当我不知道。 她口中的竹文应该便是余枫言的弟弟,先前听常乐提起过,似是与他走的近。 余徹到底是一家之主,情绪失控也不过片刻,这会儿略缓了过来便想起正事,拽着他的手腕皱眉道:听说你现下记忆全失,什么都不记了? 余峰回头瞥了眼梁升,对方朝他颌首,想来方才是让小厮一并通传了,他转回目光顿了顿,对人点头。 扶着他的手略微收紧,余徹垂眸沉吟片刻,抬眸时面上已是不见异色,无碍,人回来便好,这都中名医甚多,总会治好的。 他这个二儿子从小便是个药罐子,余家打过交道的医者不在少数,退一步来说,便是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无碍,重要的是人活着。 小娘范妍宁看他们父子二人说过话,方才又拍了拍人的手臂插嘴,我倒是看枫言这次回来,脸色好了许多,这胳膊都结实了呢。 她如此一说,余徹方才注意,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精神头着实胜过以前,这么半晌也未曾咳过。 -- 第204页 老爷夫人有所不知一直未曾多言的梁升拱手,道:少爷经此一劫,虽失了记忆,身子骨却是硬朗了,也不知是不是上苍垂怜。 听他解释的余徹面露喜色,又将人细细打量过,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那我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对方从小长到大,最令他头疼担忧的便是常年带病的身体,哪日便是不小心吹了凉风,也要在榻上躺上多日,养了这么些年都未养回来,如今倒是好转他怎能不心喜。 余峰被他们围着嘘寒问暖一阵,待气氛稍稍平复,转头看向始终安静站在椅旁的双儿,走过去执了他的手牵回来,扶腰揽在自己身边,父亲,这是我娶的夫郎,名唤苏永悦。 被他这般拉过来直白介绍,苏永悦心中紧张,看了眼汉子才定神,对几人福了福身。 范妍宁收了收面上的笑,转眸打量眼老爷神色,微垂下头不再多言语。 吴玉淑不动声色的微动眉梢,倒是将双儿上下扫了一遍,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在他牵人过来时心中便有了些许猜测的余徹微皱皱眉,盯着面貌普通的双儿沉默片刻,终是稍缓神色,道:苏小哥儿一路随行辛苦。 略显生疏的称呼,余峰的心中一动,转眸看着双儿摇摇头表示不辛苦,抬头帮人解释,永悦天生哑疾,口不能言,父亲莫要见怪。 还是个哑巴,余徹方才放松的眉头又紧皱起来,面色都稍显阴沉,气氛也随着沉寂下来。 被他这般看着,苏永悦下意识便想后退,但骨子里的倔强让他站在原地未动,半敛眼眸任人打量。 扶着他的余峰能够感觉到双儿的身体逐渐紧绷,放在人腰上的手轻抚了抚,转头欲张口再说什么。 二哥!二哥是不是回来了?! 第103章 余府众人 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风风火火的冲进堂屋,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被打断了言语的余峰抬眸,还未看清来人的样貌,便感觉怀中冲过来一人,将他紧紧的抱住,他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二哥!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怎么会死呢! 少年的一双手箍着他力气还挺大,余峰的手放在人肩上推了推一时没推开,只得转而轻拍了几下,心中猜测这位应该就是原身的弟弟余竹文。 未等少年放开他,门外便跟着迈进来一人,他抬眸越过少年肩膀看去,对方跟他对上视线,微点了点头转眸瞥开,神色看不出喜忧。 先前一直安静站着的长嫂孙白兰见着他进来便过去站在人身边,脸上露出些笑不知说着什么,对方负手在身后微垂着眸,似是在听。 这人应就是余枫言的大哥余松谚,余峰心中下了定论,从他身上移开视线,倒是跟其母有些像,喜怒不形于色。 他们二人先前是去城中的铺子里巡视了,眼看着临近傍晚这才回来,刚进了府门便听下人说二少爷被梁升寻了回来,这才匆匆赶来。 我入府听那些下人跟我提起,还当是在诓骗我呢,没成想当真是二哥!余竹文总算是抱够了他,松手退开些,脸上笑容褪去,红了红眼眶,我都快担心死了。 对方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圆乎乎的一张脸尚显稚嫩,这副神情看着有些可怜,虽说对这弟弟陌生,余峰也还是抬手在他头顶落一落,权当安慰了。 余竹文被他这么一拍,转而又露出笑容,吸了吸鼻子拽着人的胳膊不撒手,像是怕他再丢了去。 行了竹文,多大的人了还尽跟你二哥撒娇。范妍宁看一眼脸色尚不明朗的老爷,抬手招了招让人到自己身边来。 余竹文哪儿肯依她,吐了吐舌头依旧赖在哥哥身边,见娘亲眉毛一竖,还想往人身后躲,挪了一步才注意到他身侧的双儿,疑惑的眨眨眼,这是谁? 余峰伸手将人往前一揽,笑道:我夫郎,苏永悦。 呀!余竹文惊叹出声,将人仔细打量一遍,二哥你娶亲了?! 啧,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余徹终是没再容他放肆,微皱了皱眉,见人收敛方才舒展,朝身边下人摆手,让厨房准备晚饭,今日我儿归来是喜事,丰盛些。 下人躬身退去,他转头目光在自家儿子与他旁边的双儿身上落了落,在吴玉淑的搀扶下坐上了首位。 装乖的余竹文在他看不见时搞怪的撇了撇嘴,侧头压低了声音道:哥夫郎好,你叫我竹文便是。 难得这府院之中还有人对他表露善意,苏永悦诧异了瞬,亦对他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许是念着余峰刚归家,记忆也不甚清楚,对于他娶了个哑双儿之事余徹并未再多提,只是对其态度着实说不上热络。 余竹文倒是坐下听他们闲谈才知二哥竟是没了记忆,他们一干人等对他而言全然是陌生人,登时便急哄哄的说了许多往年之事,见对方都一一摇头,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从进门起便甚少言语的余松谚也是露出少许诧异之色,不过是一瞬,很快便收敛下去,也不知心中作何想。 他们两人自小关系便说不上热络,他虽说是长子,但嫡子身份却算不上名正言顺,父亲也更宠爱这位二弟,余府早晚要交到对方手上这等话他从小到大没少听。 -- 第205页 这等的关系,他记或不记得自己对他都无甚妨碍,自然不会多加关注。 待下人前来通知已备好餐食,一行人方移步至饭厅,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余徹自是将人安排至自己身边坐下。 余松谚眉毛微动,倒是未曾多言,自行去了娘亲的身边落座。 余竹文本想挨着自家二哥坐,但又不好越了苏永悦,退而求其次便坐在了他身边,另一侧是范妍宁。 余徹今日的心情大好,面色都看着红润许多,挥挥手让小婢去温一壶酒拿来,疼爱的儿子失而复得,无论怎的也要庆祝一番。 今日备下的菜色均是余枫言往日喜欢的,他夹了几筷子放进人碟中,让他多吃些,这些时日赶路辛苦,怕是没有吃好。 余峰微颌首谢过他,自己也夹了菜给双儿,他现下看着依旧紧张,怕是也不大好意思动筷。 余家是大家,吃饭自是有他的规矩在,但今日家主高兴,倒也难得破例热闹了一回,整顿饭的话题几乎都随着余峰一人转。 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苏永悦被无视的彻底,幸而他本就口不能言,如此还自在些。 余竹文许是注意到他被冷落,停下筷子挨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菜色,哥夫郎可吃的还习惯? 被搭话的苏永悦动作一顿,对他轻点点头。 那便好。余竹文笑笑,侧眸瞥一眼正与父亲说话的二哥,又道:二哥能给我带个哥夫郎回来我可惊讶了,我还当他的眼里只有那些书籍账本呢,很是无趣。 苏永悦随着他的话亦转头看一眼身边汉子,自己倒是未见他对这些有过兴致,每日上山下地的反而更热络些。 我这个人不爱看书,父亲检查时总要出错,都是二哥帮我兜着的,没少帮我免了责罚说起前事余竹文有些眉飞色舞,转而神色却又暗淡,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如此,苏永悦也不知该如何安抚他,因为汉子性情的缘故,他常常忘了对方失忆之事,但对其家人来说,应该十分难过吧。 设想有朝一日他忘了自己,那该是何等的苦痛,他甚至不愿想象。 所幸余竹文这人年纪小心却大,那点子难过很快便被抛开,用不着他人安抚,虽说如此,但二哥人能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般说,苏永悦也随着笑了笑,点头算是应和,若是丢了命,空留一份记忆又有何用。 余峰那厢回完父亲的问话,转头过来看见两个小的也不知在嘀咕什么,微凑过去,道:说什么呢? 余竹文一笑,言道自个儿是在跟哥夫郎说他以前糗事,败坏他的形象。 余峰闻此言却并未如他所想的慌乱,反而也笑笑,道自己半点不记得,管他说什么都与自己无关,这形象败不了。 余竹文脸一垮,嘀咕道他这记忆全失了,驳人的本事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余峰又是一笑,抬手揽上双儿的肩膀,若不是我能言会道,你哥夫郎也看不上我不是。 苏永悦转眸瞥他一眼,还有脸说,初识那会儿明明就是不开窍的木头,都是成亲后才学坏的。 他这一提余竹文倒是带了兴趣,挪了挪身体偏向他们坐,让人给讲讲他们究竟是如何相识的,他最爱听话本故事了。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身后便有人戳一戳他,转头看过去,是自家娘亲在对他使眼色,顺着一转眸,上首的父亲神色着实称不上好看,他抿了抿唇不敢再出声。 余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这才转至双儿的身上,停了一瞬倒是未曾多言,侧头嘱咐身边服侍的小婢再去温壶酒过来。 余峰拍拍身体放松下来的双儿,又给他的碟中夹了筷子菜,低声让他吃东西,无需顾虑旁的。 除了这么个小小的插曲,一顿饭吃的尚算融洽,虽是还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念及舟车劳顿,饭后便放他们回房休息了,人既已在这儿,也无需急这一时片刻。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花,零零星星的落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霜白。 前面引路的小婢手中提着灯笼,间或转头提醒一句小心脚下,廊道园子的倒是也带他们走了许久,府院太大就这点不好,回个房间都费劲。 远远的能看见一处院子挂着灯笼,映着纷飞落下的小雪花,小婢领人进院,里面四处都燃着烛火,亮堂的很。 等在正房门前的常乐看见他们便小跑着下阶,接替了那小婢的灯笼,念着他也是一路辛苦,用饭时便没让他在近前伺候,随下人们一起吃饭了。 他在房间里待了会儿,想着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便出来迎人,站了也没多久。 余峰笑道怎的一回来就开始守起规矩了,先前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见害臊。 常乐讪讪一笑,小声道这不是有人看着呢吗,哪儿还能没规矩,他说着话眼神示意了下房门前。 除他之外还站着几个小婢仆役,都是先前便在他这个院里伺候的,恭恭敬敬向他行了礼唤声少爷。 余峰应下,摆摆手便让人都下去,大冷天的杵在这儿做甚。 余下常乐领着他们进屋,道先前已经吩咐人去烧水了,等会儿他们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再休息。 -- 第206页 余峰没管他的念叨,转头打量了几眼屋里。 最受宠的余家二少爷,房间自是舒适,入门处是圆桌,上面备着茶水点心,装饰摆放都精细雅 致,床铺的位置被一道雕花的圆门隔开,旁边坠着帐幔,休息时可以放下。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看到炉火,屋里却温暖春,询问了常乐才知道,府里的几个主人屋里都修有地龙,燃火处在外面,下人们看顾时也不会扰了他们休息。 余峰一挑眉,感情这还混上暖气了,果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常乐为他们介绍过便退了出去,他住在旁边的下人房里,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吩咐。 闹闹腾腾了一整天,总算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余峰拉着双儿的手在凳上坐下,道:委屈永悦了。 余家老爷对于他娶了个双儿显然无比介怀,刻意的将人晾了大半天,摆明了自己是如何态度。 里子虽是换了一个人,但身体还是余枫言的身体,人家的亲人他自是要全盘接下,这一关不得不过。 苏永悦摇摇头,本就是已经预料到的状况,心中已有了准备,虽有些许失落,但也谈不上委屈。 他此番如此乖巧懂事,余峰更觉心疼,伸手将人揽进怀中,侧头亲了下他的发顶,我会护着你。 靠在他肩上的苏永悦伸出手臂环住汉子的脖颈,抬头看他,与人对视良久,凑过去亲在他的唇角,对方心中有自己,那便什么都不重要。 余峰一侧头印上他的嘴唇,含着吮吻几下,手下一揽直接将人面对面抱上自己的大腿,低头埋在他的颈间轻蹭了蹭,我的永悦,我的夫郎 苏永悦的手抚上他的发顶,温柔的摸一摸,一边要关照自己,一边又要应对如今已是陌生的亲人,他亦是十分疲惫吧。 第104章 偷闲一日 层层的纱帐遮蔽了窗外照进的光线,雕花步床内依旧是昏暗一片,苏永悦翻了个身,手下摸到的只有床铺,他眼睫颤了颤,半晌才睁开眼睛,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收回手放在眼皮上揉了揉,昏昏沉沉的意识才逐渐回笼,他放下手看看床内,只有他一人睡着。 思绪一恍,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探手去掀开帐幔,外面的光亮照进来刺的他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寻到床侧的挂钩将帐幔挂起,看一眼窗外天色,想必已是日上三竿,他懊恼的揉揉脑袋,头一天到人家里便睡的这般晚着实是不该。 想是一路劳顿,中途又生过一场病耗费了许多精力,他在村中时少有晚起的时候,偏偏就赶在了这里。 翻身下床踩进鞋子里,刚才站起身,门板便被人轻扣两声,许是听见了动静的小婢询问他是否起身。 问完话后想来是忆起屋内人口不能言,未曾等他作何反应,房门便被稍推开些,其后的小婢见他站在床前,忙迈了进来福身行礼。 不习惯被人这般对待,苏永悦连忙抬了抬手示意人起身,自己微扯扯有些散开的衣襟,遮住胸前露出的皮肤。 小婢站起身,微垂着眼眸未敢看他,缓声告知少爷用过早饭后便被老爷派人唤去了,许是有事要说,让他无需担心。 对方临行前叮嘱过莫扰双儿安眠,她守在外面许久,现下也是听见了动静才敢进门来。 汉子离家多时,又是那般的状况,家人定是有许多的话要说,苏永悦听过她的解释点点头便罢了。 人既然醒了,该伺候的自然是要伺候着,小婢探身到门外让人打水来,自己从柜中找了昨日收拾进去的衣裳。 这些都是临行前余峰让贾弘给准备的,余家是富裕人家,想必对此也讲究,所以让人做了几身上好的绸料衣裳。 小姑娘捧着衣裳要替他穿,苏永悦觉着怪不自在的,但她拿出这套穿法略繁复,他在村中从不穿这类衣裳,怕是也不好上手,只得忍着尴尬让人伺候了。 小丫头动作很麻利,腰间的带穗翻手就能打出漂亮的结,捋顺了放在衣前,瞅着便精致好看。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眼力劲儿自是足,看他先前着装打扮具是简单,想来是喜爱如此,帮人束发时也只是简单一扎,绑了条坠着圆润珍珠的发带。 苏永悦不甚自在的抚着袖子站起身,对方递了浸湿的布巾过来,他接过擦了手脸,小丫头立刻接回去,奉上漱口茶水。 一套接着一套的,他便是想婉拒都未有机会,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到了桌边,几个小婢将早饭一一呈上。 清早的饭食较为清淡,一小盅红枣糯米粥,一屉薄皮汤包,捏成漂亮的样式放了四颗在里面,再配上几样小菜和两碟一咸一甜的点心。 将东西放下,那名小婢便垂眸侯在一侧,他若是有什么吩咐立刻便能回应。 苏永悦有心想让人退下,但想想外面天冷,若让她出去怕是要跟先前般候在门口,平白让小姑娘受罪。 终究是人家要做的活计,他当看不见便是了,待在此处的时日怕是不会短,总要习惯的。 汤包咬了一口,里面是肉馅的,他微皱了皱眉觉着有些腥,吃了一颗便没再动,粥和小菜倒是多用了些。 小婢见他停下筷子,桌上膳食却还剩了许多,上前一步询问是否让厨房再换些过来,被他摇头拒绝,躬身退开找人撤了碗碟。 -- 第207页 少爷吩咐,若是他去的久少夫郎觉着无趣,可以到书房找些话本看看打发时间。小婢递了巾帕于他擦嘴,边将人的话传达。 苏永悦垂眸沉吟片刻,点头站起身,他对这府中尚不熟悉,还是莫要乱转,在书房磨一磨时间等人回来最好。 小婢领着他出门,到了相隔不远的书房内,此处为了通亮,窗户开了不少,现下都关了起来,未免进了凉风。 余枫言爱看书,他身体不好出不了门,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书房里,所以椅座软榻布置的很齐全,方便他歇神时暂时休憩。 苏永悦沿着几个书架看了一圈,发现上面几乎各类书籍都有,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话本故事,赶得上一个书局。 随手抽出一本故事,他行至书桌旁准备坐下,发现案上还展开叠放着几幅字,字体苍劲有力,十分的漂亮。 看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小婢开口解释这是少爷先前闲暇时书写,她们整理书房不敢乱动,依旧摆在这里。 苏永悦伸出手,指尖缓缓划过纸张上的字迹,脑中闪过余峰在此练字的模样,唇边挂上抹轻笑,不像他。 他先前见过对方写的字,如同狗爬一般不忍直视,很难想象曾经能写出如此漂亮的字体。 他收回手在宽敞的椅上坐下,还未展开话本,便有小婢送了备好的茶点过来,摆在桌上触手可及的地方。 少爷以前最爱品茶,为此买了不少好茶叶备着,少夫郎尝尝看这个可合您口味。服侍他的小婢帮他斟上一杯,双手捧起递到跟前。 苏永悦接过,小小的抿了一口,茶香流入嘴里,他对这些不大懂,第一回 喝还是在余家的茶楼里,旁边小婢道这是新进的普洱,纵然少爷不在了,老爷依旧送了份过来备着。與。西。糰。懟。 他拿开杯子垂眸看一眼剔透的棕色茶水,缓缓的眨了下眼睛,记得上次喝茶时余峰说过,他最是品不出这东西的高低贵贱,喝杯白开水一样的解渴,这般一杯一口的东西还要喝上半天,着实是没得意思。 不像,他视线定在杯面上愣神,越是听人说,越是觉着他们口中的少爷与自己所认识的是两个人,又遥远又陌生。 少夫郎?小婢看他发呆开口唤了一声,待人抬头时方道:可是不喜欢这茶? 苏永悦顿了顿方反应过来,对她摇了摇头,又垂头喝了口茶便放下杯子,翻开了手中的话本故事。 他开始看书,小婢便没再多话,退到一边垂首站着。 随手抽到的书讲述的是男子与女子的爱情故事,无非就是那些分分合合,男痴女怨的看着有些无趣,他翻了几页便觉失了兴趣。 合上书本站起身,回到书架前放回去,寻了本奇异杂谈回来,倒还能多看上两眼。 小婢在案上的香炉里放了块香燃上,丝丝缕缕飘起的轻烟更显气氛静谧,一时除了翻页的声音无其它响动。 余峰是临近晌午的时候才回来的,一上午几乎都在被询问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期间谈起他在贾弘那儿所说的乘除之法,话题又转到了商贾之术上,天知道,他对此是一窍不通,只得随口说了几句后世常见的经营方法。 单是此便让余徹连道不愧是他的儿子,心情大好的又与他谈了许久,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本来对方是要派个人过来叫双儿去用午饭的,他推拒道自己回来叫人,反正闲的无事,对方脸色当时便不大好看了,但到底是未曾说什么。 余峰想,若不是他刚经死劫归来,余徹断然不会这般好脾气,虽说商贾历来低于官宦,但以余家财力,在这都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便是门当户对的双儿嫁过来做小怕是都要思虑,更别说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哑双儿。 要让对方点头怕是事情还难,但他也断然不会退步,只得暂时慢慢来了。 询问了下人说人在书房里,余峰便领着常乐过去,这么久没回,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觉着无聊。 他进门时服侍的小婢正侯在塌边,双儿侧躺在上面睡了去,手中还捏着看了一半的书籍,身上搭了条软毯。 看见他小婢福了福身,正欲开口唤人,对方竖了手指在唇边示意她安静。 余峰放下手行至塌旁,在边沿上坐下来,见人还睡的安稳,手上帮他扯了扯毯子。 常乐瞥了一眼,很有眼力劲儿的朝小婢招招手,让人先跟着自己出门去。 捏着书籍的手垂在塌侧,余峰伸手抽了抽没有抽出,想来方才小婢也是怕扰了他便没动,只搭了软毯。 时候已是不早了,若是让一众人等着他们用饭怕是不好,但他又有些不忍心叫醒双儿,手上轻抚开他颊面上的发丝。 这小小的动作便干扰了人的睡眠,轻皱皱眉睁开眼睛,与他的目光对上时还愣了愣。 余峰捏捏他的耳垂,声音里带上笑意,睡醒了? 苏永悦眨了下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转头打量了眼周围摆设,撑着软榻坐起身,他先前只是靠在这里看书,怎的睡了过去。 是不是一路劳顿未休息好,怎的这般贪睡。余峰笑了笑,帮他把散乱的发丝理顺。 早晌起床时对方一点要睁眼的意思也没有,便没扰他,自己去院子里久违的跑了几圈,直到用了早餐被叫走,双儿还睡的香。 -- 第208页 大概是吧,苏永悦抬手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最近总觉着怎么也睡不够,困顿的很。 余峰扭头唤了人让打盆清水过来,转头对抬腿下榻的双儿道:稍清醒一下,该去饭厅用午饭了。 苏永悦动作一顿,随即便猛的站起身,抚抚袖子理理腰带,动作间有些急,这一觉睡到了大晌午,再让长辈等可怎么是好。 余峰按住他的手,在人抬头看过来时笑笑,不用着急,时辰还早,洗把脸再去。 被他这般一安抚,苏永悦的心情方平稳些,他只是有些担心,汉子的父亲本就对他不喜,再留下更坏的印象也是让对方为难。 余峰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顺着滑到脸侧,我的永悦,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好,不用那般多顾虑,我会解决的。 在村中时双儿从未对谁服过软,永远都昂首挺胸什么都不怕,踏进这府院不过短短一天,便仿佛被磨平了棱角,垂头站在他的身边小心谨慎。 他心疼。 余峰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拥进怀里,下巴蹭在他的额头上,常乐说过两日傍晚有市集,虽不及花灯节那般热闹,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届时去看看? 苏永悦觉着汉子的心情似是有些不大好,他抬头看了看对方,那双眼睛里却对他流露出笑意,他微顿,在汉子的目光中点点头。 第105章 余峰起床时双儿依旧在睡,轻合着眼睛埋了半张脸在被子里,看着倒是乖顺,他笑了笑凑过去在人的额头上亲了下,对方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微皱了皱眉。 昨儿在外面闹得有些晚,回府时已是黑灯瞎火的,玩的倒是尽兴,都城的繁华到底是其它地方比不了的,若不是有了小小的插曲,怕是还要再逛上一会儿。 夜晚的都城各类热闹之处众多,包括那些个青楼楚馆,途中经过了一家,做为新世纪的良好公民,余峰自是少不了几分好奇多看了两眼,许是因此被门口揽客的姑娘误会,差点拉拽了进去,无需他拒绝,常乐便十分机灵的帮其挡了回去。 虽是如此,却依旧是惹了双儿不高兴,玩闹的心情也没了,沉着脸便要回府,一路上不管他如何劝哄都未曾搭理。 好奇心害死猫,余峰算是信了,躺在床上睡下时背对他的人依旧在置气,他只得帮忙拉了拉被子不再招惹。 看着人的后脑勺,他唇边却是勾起了笑,如此跟他发脾气的双儿才更鲜活,他本该如此。 一夜过去,在睡眠中对方不知何时换了姿势,这会儿脸冲着他的方向,睡得正安稳,他伸手又摸了摸对方暖烘烘的脸,动作小心的翻身下床。 这会儿的天不过也才蒙蒙亮,时辰尚还早,一路赶过来时锻炼的事都搁置下了,这两天难得的捡了回来。 穿好了衣裳出门,稍稍活动了下在院子里跑了几圈,中途常乐与其他服侍的下人也起身了,在村里时这小子总是耍赖不起,回来之后倒是乖巧。 他结束了早晌的活动量,小婢们已备好热水给他洗脸,在屋中服侍时动作放的很轻,未免打扰了床上的人。 小婢刚退出去帮他吩咐早餐,遮着床铺的帐幔便晃了晃,响起布料的摩擦声,余峰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走过去。 撩开遮蔽了视线的帐幔,双儿已经坐起身在揉眼睛,依旧是睡眼朦胧的模样,还因为照进来的光线侧了侧头。 余峰弯腰钻进去,手撑在床上靠近,一口亲在人的嘴上,看着他还有些懵的神情,没忍住又凑过去亲了一口。 迷迷糊糊中被占了便宜的苏永悦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抬了抬手想将对方的脸推开,却是恍然想起了什么,别过脸不理他,挪开些准备从旁边下床。 余峰哪能还让人跑了,伸手揽住他的腰往回一捞,自己顺势转身坐下,双儿被安置在大腿上。 床侧帐幔因此番动作飘动,垂落在床上与肩头,苏永悦被遮了半张脸,他烦躁的抬手撩开,转眸瞪向汉子。 余峰将人往腿上托了托,箍着他的腰不让人挣开,还生我气呢? 汉子如今身体好了,力气也是大得很,制住了自己根本推不开,谁能想他曾经连石碾都拉不动,苏永悦泄气,垂下目光不想再管他。 其实他现在倒是也没那般气了,只是心中不想便宜这人罢了,让他随随便便的乱看。 余峰低头把脑袋扎进他的胸前蹭了蹭,被推了几把也不退开,别气了,我就是看个热闹,可没有歪心思。 头发扎的苏永悦有些痒,手捧在他的脑袋上却推不开,他觉着好气又好笑,撒娇耍赖的也不嫌丢人。 脑袋上推他的力道逐渐转为了抚摸,似在帮他梳理蹭乱的头发,余峰脸上露出些笑意,抬头看向对方,不气了? 苏永悦不怎么情愿的撇撇嘴,跟这人闹腾倒是显得自己在耍脾气一样,为平心中不顺,他在汉子脸上拍了下,发出啪的一声响。 听着好似怪重的,其实那轻飘飘的力道一点也不疼,就是个响而已,余峰咧开嘴笑的灿烂。 可刚捧着托盘进门的小婢却是被吓了一跳,停在原地便福身下去不敢抬头。 余峰听到动静看过去,摆摆手让她将东西放下打水来,小丫头慌慌张张的点头应下,放下托盘出门去。 -- 第209页 她临关门前似乎隐约听见少爷说气消没,没消再来一下,转过身抬手按在胸口眨眨眼睛,本以为这位少夫郎只是多些疼宠,却没想到竟已是到了少爷心甘情愿挨巴掌的地步,看来日后要更加小心服侍才是。 苏永悦直到门被合上才放松了身体,推了把还在跟他卖乖的汉子,在人家姑娘面前这般姿态像个什么样子,脸都给丢尽了。 余峰这回没坚持再抱着人不放,任双儿推开他起身下床,自己帮他拿了衣裳过来,道:来,为夫亲自服侍你更衣。 正弯腰穿鞋的苏永悦抬头白他一眼,真是越发的没个正形了。 陪着人换完衣裳洗漱过,难得两个人坐在一起安稳的吃个早餐,常乐这小子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兴许是躲在厨房里偷嘴吃。 双儿没吃几口便放下筷子,清楚他胃口的余峰皱了皱眉,跟余家人在一起用饭时他以为对方不自在所以吃的少,怎的现下也是如此,可是身体不舒服? 苏永悦轻摇摇头,他只是有些没胃口,不管什么放进嘴里都是一个滋味,稍微带点肉腥便觉不乐意闻,胃里有些翻腾。 见他顺着胸口脸色不大好,余峰有些担忧,张张嘴想说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却被叩门的声音打断。 少爷,老爷方才派人来说府里今日要来客人,让你用过早晌饭便去寻他,为你引见引见。常乐带着些寒意推门进来,怕跑了热气顺手将门关上,躬身跟他汇报。 余峰眉头拧得更紧,他本是打算今日多陪陪双儿,看看书喝喝茶的好好待上一日,眼下竟是又有了事。 双儿的身体似是还有些不舒服,他着实不放心,抬眸打算让常乐跑一趟回绝,手却是被人按住。 苏永悦在汉子看过来的视线中轻摇摇头,对方是他的父亲,儿子这般久不回来,难免便想多多相处,拒绝了不是让人伤心吗。 余峰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与人对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妥协般的回他知道了,吃完早晌饭便去。 如此苏永悦才露出分笑,在汉子叮嘱他晚会儿有胃口了再吃些东西,实在不舒服就找大夫时,配合的点头应下。 余峰吃过饭稍整理一番便出门去了,这回他没带常乐,将人留了下来,院里的下人虽是对双儿尊敬,但到底是陌生人,这小子陪着他还能没事儿逗逗趣什么的。 常乐自己其实也不爱到老爷的跟前晃悠,乐得留在这小院中自在些,没那般多的约束。 他跟人去了书房,自己翻腾出了几本有趣的话本故事,这地儿他以前常常跟着打理,东西放在哪儿自是清楚。 苏永悦看他捧着几本书回来,示意自己在椅上坐下,抽出其中一本,其它的扔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开始给他念。 小子的性情本就跳脱,念故事时还随着人物换腔调,整个人手舞足蹈的,话本有没有意思他不知道,人倒是挺有趣。 莫说是坐在椅上的双儿了,便是侯在一旁的小婢也忍俊不禁,好几次都掩嘴笑出声来,少爷出门一趟回来变了不少,这人倒是一点没变。 拖他的福,苏永悦的心情确实松快许多,一直莫名压在心中的躁意散去些,伸了伸手打算给他倒杯茶歇一歇,被小婢上前几步接替。 哥夫郎,你在不在? 常乐灌了杯茶下去,正要趁着人兴致高涨再给念上一段,院里便响起咋咋唬唬的喊声,听着像是三少爷。 他放下书代人去开门,果然是余竹文来了,守院的小厮正带他往这边来,人的手里还捧着个花里胡哨的燕子风筝。 常乐?余竹文看见他有些意外,随后却是笑的灿烂,摆摆手挥退小厮,提着衣摆上了台阶,你在这儿二哥是不是也在,我还当这会儿他又去爹那里了呢,正好,有他在更热闹。 哪儿能啊常乐让开身请人进门,边解释道:一大早就被叫走了,怕少夫郎无聊才留了我。 余竹文迈进书房,一挥手免了小婢的礼,走向从椅上站起身的人,叫了声哥夫郎,方回头道:那可不巧,他今儿是没空玩儿了。 先前二哥不在时他便被爹爹勒令跟着大哥学着管铺子,他那人又难相处,整日无聊的紧,近两日二哥回来了才被放过,算是松快了些。 看着今儿天好,想起自己先前做好的风筝还没用上过,便拿上来了这里,怎么着也得跟他这位哥夫郎亲近亲近不是。 三少爷,您这是打算放风筝?常乐扫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问的有些迟疑。 对啊!余竹文摇一摇燕子风筝,转头对双儿道:怎么样哥夫郎,我们去花园里放风筝吧,老在屋里闷着多没意思。 可是三少爷常乐扯扯嘴角,提醒他道:这大冷天的出去放风筝,别再给冻坏了。 坏不了。余竹文不在意的摆摆手,那么大的太阳可暖和了,再者说,放风筝时跑一跑浑身都是热乎了,哪里会冷了。 但 你是不是不愿意去?没等人说完,他便开口打断,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可就带哥夫郎去了,是吧哥夫郎。 -- 第210页 还是个小孩儿脾气,苏永悦笑笑,点头应了,这两日总待在屋里确实憋闷,出去散散步也好,莫说是放风筝了,在村中时大冬天的还要上山下河。 一下子就被排除在外的常乐哪里会愿意,连忙表示少夫郎去他也要去,他可是答应少爷把人顾好的。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便没什么好争的了,看小婢帮双儿穿上披风,余竹文捧着风筝兴奋的催他们快走。 从暖烘烘的屋里出来到底还是有些冷的,苏永悦缩了缩脖子将披风扯的更紧,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总觉着自己近些时日娇气了许多,以前从不睡懒觉,穿着件普通的棉衣也能满村跑,亦不觉着多冷,吃饭也不讲究,什么都能下肚。 最近用饭不是觉着这个腥便是觉着那个冲,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裹的跟个棉球一般竟还觉得冷。 果真人不能懒,他在心中微叹口气,被余峰照顾久了到这里又有人服侍,都被惯坏了,这可不好,赶明儿还是得找些事做,不能总闲着。 第106章 爬树 待客的厅堂中除了坐在余徹身边的中年男人,另一侧的椅上还有一位姑娘,余峰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先对上首的长辈们见了礼。 余徹朝他抬抬手,转头示意坐在身侧的人,笑道:枫儿快上前来,见过你林伯伯。 余峰遵照他的话靠前了几步,又对其拱了拱手,顺着喊了声林伯伯。 那人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道他这次能平安归来必是有福之人,纵然失了记忆也无妨,总有想起的一日,让他莫要心急。 如此自己的事他当都是知道的,余峰看了眼父亲,点头应下,想来他们关系应是亲近。 待他们二人说过话,余徹微动了动眉毛,状似不经意的朝那姑娘的方向抬了抬手,那位是你林伯伯的千金,名唤滢馨,比你小上几岁,你叫她一声林妹妹便好。 余峰的眼角一抖,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张总似泫然若泣的脸来,他轻咳一声收回思绪,点了点头道:林妹妹。 对方从椅上站起,对着他盈盈福身,她的面容秀美,一双杏目灵透,双颊似是略施了脂粉,带着些微红,唇色亦是嫣然,微微一笑便让人眼前一亮,是个容易招人喜欢的姑娘。 上首的两人见着这副男俊女秀的画面,彼此交换了眼神,满意一笑,似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打算在其中。 枫儿啊,余徹开口唤他一声,待人转头看过来时,道:我与你林伯伯还有些事要谈,你带着滢馨在府中逛一逛,园子里的红梅开得正好,去看看也好解闷。 若是余峰先前还不知他今日找自己前来何故,如此一言心中却明了了,他面上笑意微淡几分,感情是场他毫不知情的相亲。 看他依旧盯着自己不动,余徹神情不变,只用眼神又示意他一番。 还有外人在场,着实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也不能让一个姑娘家难堪,他浅吸口气,点头算是应下。 待两位小辈出了门,他们二人又是相视一笑,余徹转回目光,眸底流转过思绪,双儿娶回来图个新鲜便罢,总归是没有姑娘家来的温软,希望对方届时也要识趣些。 余峰的心情不佳,一出门面上便难免显露几分,先前双儿那般懂事的让他来多陪陪父亲,若知对方打的是这般主意,心中必然难过。 林滢馨见他一言不发,侧眸瞥了一眼,而后露出些笑意率先开口道:先前听父亲提起枫言哥哥出事还担忧过,现下见你无事当真是极好。 深沉的思绪被她拽回,余峰转眸看过去,面对人的好言好语也不能失了礼数,浅淡一笑道:劳烦挂心。 枫言哥哥如今看着倒是还比之前康健许多。林滢馨微提了裙摆随他下了台阶,露出笑容,许是因祸得福。 听她之言倒是对自己熟悉,余峰一动眉,询问出声。 林滢馨却是轻摇摇头,熟悉倒也谈不上,你我两家均是商贾之家,难免便有打交道的时候,有幸见过几面。 原是如此,余峰恍然,他看着对方,心中突然一动,这姑娘言谈倒是通情达理,推拒这门亲事或许能从她入手。 思及此,他粲然一笑,道:方才父亲说园中红梅正好,不若我们便去看上一看? 林滢馨自无不可,垂眸浅笑点头应下。 苏永悦在石凳上坐着,手中捧了小婢递来的手炉,看着不远处正扯着风筝乱跑的两人,脸上露出抹浅笑。 今日的天气好,没什么风,想要将风筝放起来着实有些难,两个小子已经折腾好一会儿了,尚未见到成效。 拉扯着风筝线的余竹文皱着眉停下,略带着些恼火将风筝线丢在地上,怎的跟我想的不一样呢! 帮他举着风筝的常乐总算也能歇口气,他微弯下腰腾出一手扶着膝盖,道:三少爷,我都说了不行,你非不信。 余竹文不服气,弯腰又把线轴捡起来,道他今儿还非得把这破风筝放起来不可。 见他还不死心,常乐泄气的一低头,这不是折腾他这个小身板儿吗,这一圈一圈的跑,完事儿了都能瘦好几斤。 见小子苦巴着脸,看够戏的苏永悦总算是起了好心,看眼小婢,指了下桌上的茶水,又朝两人扬扬下巴。 -- 第211页 小婢理解他的意思,遵照吩咐上前几步,唤少爷过来喝杯茶歇上一歇,恢复了力气才能跑动起来不是。 被她这般一说,余竹文倒真觉着嗓子干渴起来,低头看看手中线轴,终是丢到了一边先不去管了。 常乐松了口气,收了风筝拿回来,仔细的摆放在一边,站回双儿身边时,三少爷已经一杯茶水下肚了。 苏永悦亲自倒了杯水,给身边的小子递过去,人道了声谢接下。 余竹文啪的将杯子扣回桌面上,咬牙切齿的看一眼被放到一边的燕子风筝,而后委屈的道:哥夫郎,这破风筝欺负我。 神情着实好笑,苏永悦忍不住弯起嘴角,在对方眼神幽怨时收了收,附和的点头。 余竹文小孩子脾气,撇了嘴说要剪掉这风筝,却不过两杯茶的功夫便忘的干净,撸撸袖子站起来道要与它再大战三百回合。 常乐并不十分情愿的被他拖回空处,手里还拎着那只风筝。 兴许是上天发了善心,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终是起了一阵微风,那只燕子摇摇晃晃的飞起来。 余竹文登时便兴奋了,转了脸看向双儿,问人他厉不厉害,在得到肯定的一颌首后,得意的将风筝扯得更高。 都说乐极生悲,不知是不是先前拉扯的太久,连着风筝的线竟是在他这么一转头的功夫断掉了,风筝晃晃悠悠的落下来,精准的卡在了院中的树杈上。 余竹文这下可傻眼了,低头看看手中的线轴,又看看离它而去的风筝,神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常乐显然也没想到会这般,小跑着到那棵树下,冬日里叶片都已经落光了,只有那只风筝孤零零的卡在上面,这个高度怕是很难拿到。 这破风筝果然是存了心的欺负我!余竹文抬头看看,堵心的一叉腰,这下可好,没得玩儿了,还没来得及让哥夫郎放一放呢。 他伸手搭上常乐的肩膀,问他会不会爬树,对方迅速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又转向守在一边的另两位小厮,他们赶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余竹文泄气,将线轴往人怀里一丢,道声得,就让它留在上面做个装点吧,省的这树光秃秃的难看。 苏永悦走过来在他们身边站定,仰头看了一眼那风筝的高度,目光又在树干上扫了一圈,神情微动,将捧着的手炉递给小婢。 常乐反应过来时,双儿已经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了,递出去之后活动了下手腕,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少夫郎,一个风筝不要也罢,你要是摔了我可没法跟少爷交代。 苏永悦摆摆手让他别跟自己叨叨,这两日总待着不动弹骨头都酥了,正好活动活动。 他伸手扶上树干时余竹文才看明白他要干什么,眼睛亮晶晶的跟过去,道哥夫郎竟会爬树。 苏永悦自是会爬树,在村中没少爬上爬上,只不过上回不小心摔了之后家里人都管着他,那之后便没再爬过,想一想还怪手痒的。 他抬脚放上去试了试着力,感觉问题不大,伸手将碍事的衣摆提起塞进腰带里,手脚一用力便蹬了上去。 余竹文很兴奋的发出一声惊呼,喊了声哥夫郎威武,常乐怪担心的,只安静看着,做好了一旦人脚滑就扑过去接的准备。 苏永悦试探着爬到一半,先前的熟悉感便回来了,加快了速度上去。 横出的枝干上还残留着先前的雪没有化干净,撑手上去的时候冰凉凉的,他抚了几下将那些雪拨落,挪了身体上去。 风筝卡住的位置靠近前段,在他现在的位置上方,他骑在枝干上手撑着向前挪动,靠近过去抬头看。 没理会树下人让他小心的声音,他松开手解掉缠绕在枝条上的绳子,将卡住的风筝拿了下来,露出笑容低头对下面的人晃了晃。 永悦! 汉子的声音传进耳中时他的神情便微微一僵,带着几分心虚抬眸看去,对方果然正从不远处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他一来,本十分兴奋的余竹文也下意识一缩肩膀,转头看他在身边停下,干笑着叫了声二哥。 余峰没理他,视线依旧放在树上,见人还坐在那里,皱了皱眉,赶紧下来。 嘴上虽是催促,但等双儿将风筝丢下来开始挪动的时候,又忍不住让他慢些,冬天的树干湿滑,别再给摔了。 苏永悦下树时明显便少了几分麻利,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有些心虚,乖乖按照对方的嘱咐慢吞吞的挪下去。 余峰就等在树旁,没等他脚踩在地上便伸手扶住了人的腰半抱下来,将手掌翻过来一看,果然冻的红红的还压出了树干的印子,皱着眉送到嘴边哈了气,又揉一揉。 苏永悦自知理亏,乖乖的任他动作,帮着自己放下衣摆穿了披风,严严实实的裹好。 余竹文看他们那边忙活,抽空看了眼旁边,见着安静站在那儿的人时,有些意外的挑挑眉,林姑娘,你怎的跟我二哥一起? 被人照顾的苏永悦闻言转头看过去,面容秀美的姑娘家让他心中一动,林姑娘?林! 今日随家父到府中坐客,余伯伯怕我觉着闷,便让枫言哥哥带我逛一逛。林滢馨收回放在二人身上的视线,转眸对他笑了笑。 余峰没管他们那边的交谈,仔细的理好双儿的披风,微叹口气,沉声道:别再爬树了,上回摔的事情忘了? -- 第212页 苏永悦微垂着眸没应,手指无意识的缠绕着汉子垂在身前的发丝。 见他这副模样,余峰还当是被自己说了不开心,伸手到他后背抚了抚,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太危险了,我会担心。 苏永悦抬眼看他,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不瞬的,他仿若被此安抚,软化了神情点点头。 看他如此,余峰很想凑过去亲一亲,不过到底是念及人多,只抬手按住胸前还缠绕着自己发丝的手,拇指轻轻的摩擦了几下。 枫言哥哥。 逐渐温存的气氛被打破,两人均是一顿,忆起还有旁人在,转头看过去。 林滢馨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一转,不知何故面上露出些笑容,启唇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107章 坦然 花园中的小亭子四面透风,如今天气坐于这里着实不合适,但孤男寡女的单独处于室内更是不妥,所幸今日阳光正好,照射进来的光线尚能带来几分暖意,脚边下人添置的火盆燃得正旺,驱散了冰冷寒气。 小婢在自己面前的杯中添了茶,林滢馨对她微一点头,看着人退出亭子候着,方才收回目光,转向对面的人,那位可是枫言哥哥的夫郎? 她跟余家的来往虽算不上多,但也知并无双儿的哥哥弟弟,方才他与那人举止亲近,便只此一个解释了。 此事父亲并未跟她多提,她猜测那位余家的老爷大概也没多说,一个双儿在他们眼中实算不得什么。 余峰拿起杯子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的垂眸喝了一口,对她点头,正是。 他自己毫不在意会被这姑娘明了,他巴不得对方看清楚自己有多么在意他的夫郎,对她全无结亲之意。 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林滢馨却是没恼,她勾唇一笑,自己也伸手执起杯子,我本以为枫言哥哥会喜欢温软和顺的,未曾想 余峰看她浅笑着垂眸喝茶,微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有领会其话中的意思。 待林滢馨放下杯子再抬眸时方才看到他脸上神情,开口解释道:别误会,我是觉着分外有趣,与每日都要装模作样的我们不同,很是坦率。 远远的看见那双儿骑在树干上摇着风筝笑,她觉着有些羡慕,因为对方看着肆意自由,未曾理会旁人的目光,在做一些他们这些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之事。 余峰很意外的一挑眉,没想到能从这位大家闺秀的嘴里听到这种话。 林滢馨收了收脸上带有几分恍惚的神色,手指在面前的杯缘上划了一圈,道:今日余伯伯与家父的意思,想来枫言哥哥也能看得明白。 出门前父亲几次叮嘱她,莫要在对方面前失了体面,意思表达的十分明显,只是方才见时看这人的样子,倒像是被摆了一道。 余峰点点头,进门时看到这位姑娘他便隐约有些不大好的感觉,两位长辈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意图,明摆着便是想撮合他们二人。 那我便直说了林滢馨正了神情,坦然的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遵从此番安排,我已有心悦之人,想必枫言哥哥亦是。 她如此直率余峰更是没想到,很诧异的扬了眉毛,下意识先瞥了眼亭外的小婢,见人依旧垂眸立着未曾听到什么方收回目光。 林滢馨未等他答话,垂眸抚了抚捧在膝上的手炉,我爹嫌弃他是个穷书生,不让我再与他往来,余伯伯想必对那位小哥儿亦是不满,他们二位一拍即合。 在对方失踪之前,他们两家其实便有结亲之意,只是那时余枫言身体不好,此事便一直搁置,现如今没了那层妨碍,又起其它事端,自是有了心思。 他们两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生意上又时有往来,若是能结为亲家,许多事都能多有助益,又能保全了颜面,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余峰心中完全能猜测到余徹的用意,他就是不愿一个双儿做他的正室,他刚回来亦不想起正面冲突,只得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安排他们见面。 可无论是他还是林滢馨,现下对此事都无意,他们便是设想的再好也不过是空谈。 余峰摸了摸茶杯,并未拿起来喝,思索了瞬便抬眸看向对面,既如此,林姑娘有何想法? 爹虽然对我多有宠爱,但我到底是个姑娘家,人微言轻说到此她微顿了顿,方道:有些自私了,若当真提起,我想由枫言哥哥来开口拒绝。 反抗的人必定要承受长辈怒火,如此推与对方着实不该,可她身为女子理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前已因与那书生暗生情愫之事惹的爹娘生气,此番再如何不愿,他们怕是也不会顾及。 由我开口自是无碍,只是对姑娘的名声余峰后半句并未说出口,但他想对方应能明白。 林滢馨却是摇头,我不在意,况且此事现下只有我们两家知晓,你若当真不愿娶,想必他们也不会外传。 如此我便放心了。余峰面色一缓,执起茶杯举起,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林滢馨笑一笑,拿起茶杯与他共饮,放下之时,道:你随我来时令夫郎的神色看着不大好,之后好好解释,莫要闹出什么误会。 -- 第213页 余峰微微一顿,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怕是又要恼我。 香炉中冉冉升起的轻烟朦胧的扩散开,满室都飘荡着浅淡的香味,混合着书墨的味道,透着些清雅。 苏永悦趴在榻上,歪头枕着手臂,目光落在门口,眼神却有些呆滞,显然是在发呆走神。 先前见到的那位姑娘姓林,在镇子上梁升诓他之时也说有位林姑娘跟余峰定了亲事,这未免有些凑巧。 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他竟是就跟着走了,只嘱咐自己早些回来休息,连多解释一句的意思也没有。 常乐站在塌边,小心的打量他的神色,双儿已经好一会儿没动弹了,面上也未曾流露什么情绪,他一时也摸不准人是不是在生气。 咳清了清嗓子,他微弯下腰凑近些,道:少夫郎渴吗,要不要我倒杯茶水来? 苏永悦眼睫一颤,视线重新聚焦,抬眸瞥一眼带着讨好的小子,摇头拒绝。 那点心呢?要不要吃?常乐咧着嘴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心中暗道少爷这一去未免也太久了。 苏永悦又瞥他一眼,其中带着些不耐,真是跟他主子一个德行,觉得自己生气便开始用吃的来哄,好没意思。 常乐被他这一瞪,抿了抿嘴不敢再开口,到时当真惹了人发火,他岂不是无辜。 见过少爷。 他正思索着再找个什么法子哄双儿开心,门外便隐约传来小厮的声音,他面上神情一松,转眸看向榻上的人,对方却不知何时扭头朝向了里侧,他一顿,选择保持沉默,少爷他自求多福吧。 脚步声停在门外,随着吱呀一声响,苏永悦感觉到一些凉意,不过只是一瞬,门便被人重新关了起来。 余峰看一眼趴在榻上不知是不是睡着的人,目光转向侯在一边的小子,对方神色很沉重的对他摇摇头。 个皮小子,他勾唇浅笑,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 常乐自是乐得远离战场,免得被无辜波及,一拱手便十分干脆的蹿了出去,半点儿没留恋。 他一出去,整个屋里便越发的安静,余峰走到塌边坐下,抬手搭在人的腰眼上,道:今日与他们放风筝玩的可还愉快? 与那姑娘聊的可还愉快,苏永悦撇了撇嘴角,没有理会他。 搭着他的手轻轻的拍抚几下,惹的人不满的动了动身体,余峰弯下身凑过去,胸膛几乎要贴上人的后背,我挺愉快的。 苏永悦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待听见他的轻笑声,才猛的转头瞪过去,却被不知何时凑得更近的人一口亲在嘴角。 趁着人被他亲的一呆,余峰握住他的肩膀将人翻过来,居高临下的垂眸看他,父亲似是有意让我与那林姑娘结亲。 他突然这般直白交代,让苏永悦又是一愣,眼睫颤了颤垂下眸,他先前的猜想果真不错。 抚上他的脸颊,余峰温柔的摩擦几下,但我不愿,她亦不愿。 苏永悦抬眼看他,神情有些诧异。 与我一样余峰抚开他颊上的发丝,手上捏着人的耳垂,林姑娘心中已有心悦之人。 他着重的后四个字让苏永悦怪不自在的转了转眸,而后带着些恼羞成怒拍开他的手,自己撑着软榻坐起身。 帮他理一理躺的有些散乱的衣襟,乱掉的头发也仔细捋顺,余峰道:夫郎这下可是安心了? 都这时了还不忘戏弄他,苏永悦瞪他一眼,转身寻了鞋子穿上下榻。 余峰没急着招惹行至桌边倒茶喝的双儿,提了声音吩咐门外下人打盆水送进来,给人擦擦脸梳洗一番,过不久便要吃晌午饭了。 常乐替小婢端了水盆进来,看看双儿的神色缓和不少,想来少爷已是跟人都解释清楚,心下微松了口气。 余峰亲自帮人拧了巾帕伺候,接过时顺道摸了把小手,被横了一眼反而咧嘴笑的开心。 常乐心下叹道少爷真是回回都自个儿讨打,这好不容易才哄好人,再恼了看他如何收场。 倒是没有胡闹多大会儿,余徹那边便差了人过来唤他们吃饭,回了马上过去打发走人,余峰的心情敛了几分。 他方才与林滢馨聊过便直接回来了,差小婢陪同她到父亲那里,如此自己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显,对方的心里怕是有恼意。 他转头看向因他半晌不语神情有些疑惑的双儿,抬手揽住他在肩上轻拍了拍,道:待会儿无论父亲说些什么,你只管吃饭便是,莫要多思。 苏永悦听他如此说,眼神间带上了几分担心,与那姑娘的事既是安排了便希望汉子顺从,现下这般也不知会不会损了他们和气。 余峰伸出手指戳了下双儿拧在一起的眉头,顺着屈指在他鼻子上轻刮下来,让他无需担心,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即可。 他们父子之间的事苏永悦也着实插不上手,能做的只有不添麻烦,他心中叹了口气,点点头。 看他听话,余峰倒是得寸进尺起来,脸往他跟前一凑,道亲自己一口,多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歪理!见他还有心情跟自己胡闹,苏永悦的忧思少了几分,嫌弃的撇撇嘴,却还是在稍顿之后,凑过去亲了一下。 -- 第214页 垂着头侯在一旁的常乐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也提醒现下不早了,用饭总不好让长辈们等。 第108章 有喜 余峰二人跟余家老爷几乎是一前一后进的饭厅,其他人具已是在此等候,身上还夹杂着寒气,想来也是未到多久。 摆摆手让行礼的几人免了,余徹行至上首的位置坐下,左手边照例是挨着余家主母吴玉淑。 余松谚坐在他的右手边,他身为余家的长子,论资排辈本该如此,先前也是念及余峰初初归来才破了次例。 人已到齐,小婢们开始鱼贯而入,将冒着热气的菜品在桌上一一放下,摆满了一桌子。 其中有一盆奶白色的汤,想来应该是鱼汤,被小婢摆在了中间,丝丝缕缕的浅淡腥味夹杂着其它的菜香钻进苏永悦的鼻子里,他神色一变,抬手掩了掩,觉着胃中有些翻腾。 余峰瞥见,正欲侧头询问,上首的人开口让众人动筷吃饭,一时打断了他的言语,再看过去时,双儿已是稍缓了脸色,他便未曾多问,只夹了筷子菜给他。 余徹被吴玉淑伺候着吃了几口菜,抬眸往他那边瞥了一眼,见他如此殷勤,神色越发不好看。 到底是乡下的小双儿,毫无规矩可言,这几日用饭具是被伺候的心安理得,当真好大的排面。 他发出一声冷哼,吴玉淑听得清楚,抬眸看了看他,顺着瞥上一眼,脸上倒是无甚多表情。 枫儿。 这称呼余峰被唤了几天,依旧是有些不习惯,反映了瞬才转头,对上余老爷带着几分不善的眼神,他微颌首,开口道:父亲有何吩咐? 余徹看一眼他身边的双儿,收回目光道:今日让你陪滢馨逛一逛,怎的便让她一人回来了,当真是失礼。 此言一出,饭桌上的人神情各异,目光隐晦的在两人之间转一转,具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垂下眸安静吃饭。 余峰自是不信他此番询问当真是心中不明,应是存着几分敲打的意思,无论是于他还是于身边的双儿,天气冷,林姑娘身子看着孱弱,未免受了凉便差人送回去了。 哼。余徹放下筷子冷哼一声,事情忘了,礼数也忘了不成,便是送也当你亲自送回才是,怎可安排小婢敷衍! 他有了恼意,连带旁边伺候用饭的下人们也不敢有多余动作,越发小心翼翼的伺候主子,唯恐动静大了再受牵连。 与他相比,余峰看着依旧冷静,他也不愿再与对方这般拐弯抹角,直言道:父亲什么意思我明白,我的意思父亲现下当也是明白的。 你 呀! 余徹气的一拍桌,正欲开口教训,却被那厢小婢的惊呼打断,连带的还有碗碟碎裂的声响。 这般大的动静自是让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苏永悦正一手抚着桌沿,一手按着胸口,面色苍白似是要吐。 他身边的小婢慌慌张张的掏出帕子,帮他擦拭瓷碗碰翻时撒在他身上的鱼汤,哆嗦着手向人请罪。 怎的了?有没有烫到?余峰看见此番情景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探手拍在双儿的后背上,眉头紧拧在一起。 鱼汤洒在地上之后挥散出的味道越发浓烈,他自己身上也满满都是腥味,苏永悦只觉自己胃中翻来覆去难受的紧,再也顾不上礼数,推开安抚他的汉子起身,小跑去了门外。 余峰自是不能放他一个人,跟着就追了出去,人正撑着廊道的柱子干呕,半晌了什么也没吐出来。 范妍宁听着外面的动静,反映了瞬,神情突然带上些诧异,呀,莫不是 她话未完便反应过什么,转头看眼老爷身边的吴玉淑,又落在余松谚身上,识趣的闭了嘴。 哥夫郎是不是生病了呀,我们要不要请大夫?余竹文依旧傻乎乎的不会看人脸色,伸着脖子张望,看着还怪担心的。 毫无规矩。余徹似是被影响了心情,一甩袖便起身离了坐席。 他既走了,吴玉淑自是要跟上,临走之时倒是招手吩咐候着的小婢去差人请大夫回来,堂堂的余家总不好苛待一个双儿。 如此其他人自是也没了什么用饭的胃口,各自打过招呼便散去,一顿饭就此结束。 出门时余峰正抱了人大步离开,也没顾得上理会他们,倒是常乐匆匆的行了礼,小跑着追上去。 余竹文叫了声二哥,想要跟着去看看情况,被自己娘亲一把拽住,让他莫要添乱,随后再去看望也不迟。 弟夫郎身体瞅着康健,今日这是怎的了?孙白兰看着他们出了院门,收回视线时看向身边。 余松谚瞥她一眼,负手于身后,抬步下了石阶,闲事莫管。 孙白兰抿抿唇,低声应了不再多问,提起裙摆跟上他。 余峰抱着人一路脚步匆匆的回了院子,便是手臂发酸也未敢将人放下,进了卧房置于床铺,自己帮他脱鞋,嘴里吩咐常乐倒茶。 苏永悦这会儿的脸色已是没那般难看了,倒是汉子现下看着比他更不舒服几分,他伸手握住对方忙着帮他盖被的手,轻摇了摇头。 余峰被他这般一碰,才觉心下稍安定几分,双儿方才那副仿佛要将肠胃吐出来的模样着实吓人,此时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第215页 不舒服为何不早点说,总要这般强忍着。帮人掖了掖被沿,后知后觉的感到手臂开始发软,抱着人走那般远,到底是有些勉强,现在的身体不比他曾经。 苏永悦理亏的垂下眸,本意是不想给汉子添麻烦,谁知竟是这种局面,也不知余老爷跟那位夫人有没有生气。 此事也怪我,没顾上你。来了余府之后总要应付各种局面,难免对双儿便有所疏漏,先前注意到他不适也未请大夫。 苏永悦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对人摇头,他在两边周旋已是疲累,又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是他自己不会照顾自己,高估了身体。 常乐此时捧了茶过来,看着少爷扶人起来,伸手递过去,道:生病这等事能怪的了谁,好好养着便是了。 他也是现下松了口气才能跟人说句笑言,方才那情况也是吓的够呛,夫人方才已经着人请了大夫,这回可要好好看看,莫要留了什么病根才好。 双儿最近的一次生病也就是半道上那回,也不知是不是后来忙着赶路没养好,留下了这么个后遗症。 苏永悦稍歇了会儿,现下又喝了杯水,神色看着已是好了许多,他动了动腿欲下床,觉着大白天这般躺着着实难看。 但他也只是一挪,便被余峰按住,让人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过刚缓过来就乱动弹,没半点的自觉。 未免他再担心,苏永悦没坚持再下床去,任人在身后放了软枕,靠在床栏上休息。 余家派出去请大夫的小厮回来的挺快,他们坐没多久便有人在门外通报,余峰自是挥手让常乐赶紧去迎人。 被他带进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下巴上蓄着一搓山羊胡,头发已是花白一片,目光倒是依旧清明。 他裹挟着外面的寒气进门,微搓了搓手回温,余峰忙站起身朝人见了礼,道声辛苦,吩咐小子倒茶,让人先暖暖身子,双儿这会儿看着精神些,他倒没了那般担心。 老大夫摆了手拒绝,道声无碍,茶稍后再喝不迟,先看病要紧。 余峰闻此言倒也未再礼让,颌首道劳烦,让开了床边的位置,常乐赶忙搬了凳子过来放下。 苏永悦是个双儿,又是已嫁人的,倒没那般多繁琐的规矩,老大夫在床沿放了垫包,让人搭手上来,自己寻了腕子捏上去。 余峰沉默着站在旁边,以免惊扰了对方诊脉。 老大夫的手指在人腕上搭了片刻,收回手捋一捋下巴上的胡须,问道:少夫郎近些时日除了恶心之状,可还嗜睡乏力? 苏永悦一愣,随后点头,这些天总也睡不醒,有时只是在哪里靠一靠,眼睛一闭便要睡过去,他一直觉着是舟车劳顿还未歇过来。 那大夫见此脸上露出些笑来,又道:用饭时可是闻不了荤腥,胃口比之先前下降许多? 这次没等双儿回应,余峰先开了口,确是如此,大夫可是有眉目了?究竟是何病症?严重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惹的那大夫更是笑意渐浓,摆摆手道:令夫郎不是生病,是有喜。 余峰一时未能反应,刚想开口询问这般不适何喜之有,身边的常乐便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满脸的兴奋之色。 少爷!少夫郎这是有身孕了,你要当爹了! 余峰的头脑整个都是一懵,神情呆愣好半天都未做反应,直到又被扯了一把,身体一晃差点没站稳。 常乐扶着他,难得的能嘲笑一回,直道完了完了,少爷这是傻了。 老大夫早已是习惯了初为人父的这般反应,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侧回身对床上同样呆愣的双儿道:你如今的身子一月有余,那些反应都正常,放宽心,养着便是,头三个月胎儿尚还不稳,正是要歇的时候。 苏永悦听着他的嘱托,不自觉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褪去,着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是有了与汉子血脉相连的骨肉。 余峰这会儿也总算是找回了魂,他一把推开还扯着他的小子,磕磕绊绊的开口确认,我我要当爹了? 老大夫点头,不厌其烦的再次告知,双儿现下确确实实有了身孕,他要当爹了。 头脑瞬间好似又有些发懵,余峰抬手按了按额头,嘴角逐渐扬了上去,咧着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嘴里又念叨了一遍他要当爹了。 苏永悦这个孕夫倒冷静的比他快些,此时抬眸看着欣喜的汉子,面目柔和下来,手掌在肚子上抚了抚。 老大夫很识趣的从凳上起身,招手唤了常乐带自己去书房写安胎药的方子。 余峰的激动已是褪去些,他在床边坐下,执起双儿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永悦,我们要有孩子了! 憨憨傻傻的模样让苏永悦觉着好笑,弯了唇角浅笑,配合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真开心余峰将他的手放在唇边低头亲了下,双儿的腹中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抬头看着对方,伸出一只手去抚他的脸颊,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屈指捏了把,还爬树! 被汉子提起这茬,苏永悦一愣,心中也是有些后怕,若当时不小心脚滑后果当真是想都不愿去想。 -- 第216页 见他变了脸色,余峰伸手将人搂进怀里,轻轻的拍抚着他的后背,我们的孩子,定会像永悦这般活泼。 苏永悦靠在他胸前,能听见汉子有些快的心跳声,落于腹间的手掌似乎亦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他眉目舒展,笑意又爬上嘴角,缓缓的合上眼。 第109章 各自上门 常乐来回禀过跟着老大夫回医馆去抓药了,苏永悦在他怀里靠坐了没多大会儿便朦朦胧胧的睡去,屋子里现下十分的安静。 余峰帮人盖了盖被子,伸手抚开双儿脸侧的碎发,用饭时一直绷着神经,之后又干呕了半晌,想来也是乏了。 未免打扰了对方,他站起身打算去书房坐一坐,方才老大夫写了怀孕时的诸多忌讳留下,刚好趁着这会儿功夫看看。 才刚动作轻缓的关上门,透着些急匆匆的杂乱脚步声便传进耳朵里,他有些疑惑的转身,正远远的看见余徹带着个小厮过来。 人呢?怎么样?胎儿怎么样?看他站在门口,余老爷顾不上其他,开口便是几个问题,神色间带着明显的喜悦之意。 余峰眉毛一动,这么快就赶了过来,多半是院里的人得知了好消息,派人去禀报过对方,他侧脸瞥了眼身后,回道: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方才睡下了。 听他此言,余徹转开视线也看了眼紧闭的门板,嘴里念了句睡下好,应是多休息,倒是没有进去打扰的意思。 大冷天的两个人杵在院子里说话总归是不好,余峰开口请人到书房坐坐,对方没有拒绝。 小婢未等吩咐便端了茶水点心送进来,为两人各添置一杯,福身退了出去。 余徹端过杯子,吹开浮于表面的叶片,低头喝了口茶水,方才道之后双儿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吩咐下去,下人会给办妥。 完了他又喝口茶,像是想起什么般接道:我记着库房还存着根老参,随后我让人送了来,没事儿给他吊些汤喝,补补身子。 余峰略显诧异的听他说话,待人话音落下时一挑眉,点头应了。 半杯茶下肚,余徹似是冷静了些,他悠悠的将杯子放回桌上,看着对方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林家那丫头是个好姑娘,你究竟还有何好挑剔的? 余峰正喝茶,闻言顿了一顿,放下茶杯抬眸看去,回道:与她无关,是我心中只容得下一人。 余徹闻言一皱眉,似是想发作,张了张嘴又暗自压下,语气却免不了有几分不好,荒唐,你便是只容一人,那也该当是女子,我余家未来的当家主母能是个双儿不成。 父亲。余峰唤他一声,沉吟半晌才道:我上面还有大哥在,这当家人又如何能轮着我来做。 我说能便能。余徹站起身,负手而后,行至挂在墙上的一幅字画前,微叹了口气,若你母亲还在,你便是余家名正言顺的嫡子,你自幼才华横溢,商贾之术亦深有造诣,如何当不得这余家之主。 如若坐在这里的是余枫言,或许便能如他所说,可惜现在却不是,余峰微垂下眸,心中自是有愧疚之意,他顿了顿,道:大哥亦是有此能力。 事情已是如此,余枫言也已成一缕孤魂,他所能做的,便是让这偌大的家业落在真正的余家人手中。 余徹转身看他,神色间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你先前说自己身体不好,不愿应下此事,如今身体无恙,还是不愿吗? 余峰轻摇摇头,亦起身行至他跟前,转眸看了眼墙上字画,落款之处是一个枫字,不是不愿,是不能。 余徹神情一愣,明了他所指是自己如今记忆全失之事,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对方自归来,虽与他们同处一处,彼此之间却总像是隔着什么,一言一行其实都带着几分疏远,他能感觉得到。 也是念着这个,他才未对人带回一个双儿发作,只是委婉的请来了林家那姑娘,希望他能有所觉。 期望他日后能承担起这份家业,是余徹所愿,可无论是哪一件,如今均不是提起的好时候,他微转回眸,目光又落在那幅字画上。 他沉默不语,余峰难免有几分犹豫之意,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话说的不对,张嘴想再说什么,对方却先开了口。 也罢。余徹叹了口气,转身朝他摆摆手,你不愿的我也暂且不逼你。 见他这般,余峰微抿抿唇,却是未曾说什么,拱手对他弯下腰。 余徹一伸手扶住他的小臂,待人站直身体,道:如今那双儿怀有身孕,怎的也是我余家子嗣,你好好顾着。 余峰微愣,而后扬起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对人颌首道了声是,如此,便是认了双儿做为余家人的身份了吧。 两人在书房聊了半晌,苏永悦那边也没有睡醒的意思,余徹未曾再多待,又嘱咐过吃穿用度尽管吩咐下人,带着小厮离了他这处院子。 他不过前脚刚走,后脚常乐便带着安胎药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两位客人,余竹文自是不必再说,另一位竟是他的长嫂孙白兰。 诧异归诧异,怎么说也来者是客,余峰让人去重新准备茶点,打算把他们带去书房,屋里边睡着的人却是这时候醒了。 -- 第217页 守在里面的小婢推门出来打热水给人洗脸,余竹文见此兴冲冲的便要跑进去,也不知道避讳些,还好被常乐拦了一把,才后知后觉的挠挠头。 两人在书房稍待,等双儿整理妥当便被领了过来,与他们互相见过礼,余峰扶着在椅上坐下。 哥夫郎,你的肚子里真的有娃娃了?余竹文没往凳子上坐,毫不稳重的凑到他身边,神情兴奋的发问。 被个小子这般提及,苏永悦还怪不好意思的,下意识摸了摸尚还扁扁的肚子,也不知该如何答他。 怎的,你这是急着做小叔叔了?余峰给人倒了杯水放在手边,一挑眉替他开了腔。 可不是吗,家里总是我最小多没劲,余竹文撇撇嘴,而后咧嘴一笑,添个小侄儿我便能带他去玩儿了,跟个小豆丁一样多可爱。 余峰却是摇摇头道声罢了罢了,跟他这不学无术的叔叔玩儿,再给带坏了可怎的是好。 余竹文不满的叫了声二哥,在对方一笑后方道:不过你说的也是,我们余家的嫡长孙,爹他肯定不乐意我带着玩儿,自个儿还宠不够呢。 此言一出余峰的神色微微一动,抬眸瞥向自始至终安静看他们闲聊的女子,对方倒是依旧挂着盈盈笑意,并未有任何不满之色。 他微收回目光轻斥了声小子莫要胡说,而后对他这位长嫂一笑,道:这小子话实在多,倒是怠慢嫂子了。 安稳坐着的孙白兰不介意的摇手,笑道:我平日本就话少,小弟性子倒是向来活泼,热热闹闹的挺好。 她言毕转眸看了眼双儿,接道:弟夫郎如今有了身子,多个人在面前逗乐,心情也能舒畅些。 她提及自己,苏永悦礼貌性的笑着微颌首,对方这种性子温婉的大家闺秀他不大会相处,来余府几日并未说上几句话,相处起来倒是不如跟前小子自在。 余竹文听见女子的话倒是得意的一扬下巴,道那是,他这般活泼可爱的脾气到了哪里都招人喜爱。 像只斗胜的公鸡般骄傲的姿态让几人都是笑着摇了摇头,配合的道上几声是。 热闹过几句,孙白兰便朝身边站着的小婢抬手,对方一福身出了门去,唤了候着的几个小厮进来。 娘亲听闻弟夫郎有孕也是十分欣喜,特命我带了些补身子的吃食来。看着几个小厮进了门来将东西一一放在桌上,她笑着抬手示意了下。 余峰闻言看了几眼,均都是些燕窝虫草之类的滋补之物,他收回视线对人拱手致了谢,道劳烦大娘与嫂子关心。 孙白兰摆手道哪里,而后一笑,娘亲说,于怀孕之事若是有何不懂的尽可以差人去问她,不必拘礼。 一边正吧啦那些东西的余竹文听她此言,忙抬抬手道去问她娘亲也可,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余峰笑骂了他一句什么热闹都要凑,方才对女子颌首,言道若有需要自是不会客气,请他们放心。 孙白兰点点头,目光又转到双儿的身上,我入府一年多,尚未能有身孕,此事帮不上弟夫郎,但平日无聊之时可找我,也可亲近亲近。 苏永悦自是颌首应下,身边的汉子帮他道了声多谢嫂子。 孙白兰与他们尚不相熟,处着彼此间多少有些拘谨之意,放下了东西她未多待,告了辞离去。 大哥跟大嫂都是一个样子,处处知礼守礼的,最是无趣。余竹文跟没了骨头似的摊在椅子上,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余峰也正拿了绿豆糕递与双儿,听见他的话侧眸看了眼,让他莫要编排别人,身为长子长媳,定是要稳重的,真当这世上都跟他一样毫无规矩,没个正形。 余竹文自是不服,坐直了身子挺胸仰首,道他这是活泼好相处,人人都跟个木头一般哪有乐趣好言。 余峰懒得跟他这个满嘴歪理的辩驳,言他已是来道过喜了还赖着做甚,快快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莫扰了他夫郎清净。 余竹文就不,道他不但要赖着,还要留下吃晚饭,哥夫郎这般情况爹今日肯定不会再唤他们,自己也不去。 余峰笑了笑没再管他,伺候的小婢询问他桌上的东西是否收起,他摆摆手让人拿下去。 少爷,大少夫人送来的燕窝甚好,可要吩咐厨房炖上一盅给少夫郎补补身子?东西都陆续送了出去,看着小婢捧起那盒燕窝时常乐侧眸问了一句。 余峰的神色顿了顿,沉吟片刻后方才轻摇摇头,让人先放下去,随后再说,小婢遵了吩咐捧着盒子退出去。 啃着点心的余竹文道赶明儿他去置办些上好的燕窝送过来,哥夫郎日日都吃上一盅,方才能将身体补结实了,生个胖呼呼的侄儿来。 余峰笑看了他一眼没多理会,抬手抚开双儿滑落身前的发丝,在对方看过来时微微一笑,他还未忘了在这府门中或许藏着一个虎视眈眈的人,之后应当更加小心行事了。 第110章 街上热闹 自得知苏永悦有了身子,余徹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虽说不上和蔼可亲,但至少也会在见时嘘寒问暖上几句,不似先前那般无视。 他如此变化,其他人倒也好与双儿相处了,范妍宁因着自己儿子跟人走的近,偶尔也会上门看看,送些东西叮嘱两句。 -- 第218页 吴玉淑那边倒是未曾来过,只差遣了身边的丫头桃红送过几回东西,做了当家主母该有的照拂。 不知是不是跟前两日的尴尬处境相比自在了些,苏永悦的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逐渐转回了以前的饭量,饿的也总是快,厨房里总也要备着些吃食。 所幸近些时日整个余府的主子们都在往他们这个小院塞东西,挑拣着做上一些,莫说多上一两顿,便是一天吃上十顿,也是足够的了。 双儿消瘦下去的脸颊又逐渐长了肉,身上抱着也开始变软,余峰放下心的同时也有些担忧,害怕他这般会不会吃坏了身体。 询问过隔些时日便来看一次诊的老大夫,对方跟他说无碍,怀了身子的人都是这般,不想吃的时候一口都吃不下,想吃的时候便时时嘴不能闲着,一顿莫要吃的太多,控制着少量多餐即可,也要多带他走动走动,免得孩子长得太大生时艰难。 大夫的嘱托余峰都仔细记下,每每吃过饭都要带人在院里转悠上几圈消消食,最近天气稍稍转暖,倒是没先前冷的那般刺骨。 苏永悦胃口变好,也开始跟着刁钻起来,偶尔会突然提自己想吃街上的某样小食,吃不到还要闹脾气不理人。 有时候余峰多劝哄两句竟还红了眼眶,可怜兮兮的让他看的心疼,他知道有孕之人总是情绪敏感,很容易便发脾气掉眼泪,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见人这样就抱在怀里安抚,差遣常乐去买东西。 这天,小婢送上来的汤羹苏永悦不过才喝上两口,便兴趣缺缺的搅动着勺子没再往嘴里送。 余峰一看就知道他这是不想吃了,开口一问对方果然抬眸看他一眼,从怀里摸出牛皮本,写了什么递过来。 我想吃小馄饨。 他看过后递回去,言道让常乐去跑一趟,但还没等他起身去唤人,双儿却是摇了摇头,再次动了笔。 带回来就不好吃了,我想自己去。 余峰这下有些犹豫,老大夫说过头三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最好安心养着,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再被谁不小心冲撞了可怎么是好。 见他不愿意,苏永悦神色沉沉的将勺子摔进汤盅里,侧身背了过去。 他一生气,余峰便没有空闲犹豫了,拉着凳子往人身后坐坐,伸手轻戳了下对方的腰眼,惹得人扭了扭身子避开。 心中无奈的同时又觉着双儿这样有些可爱,脸上露出些许浅笑,扶住人的肩膀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对方的后背靠上他的胸膛,侧头在人脸颊上亲了下,别气了,我们吃馄饨去? 气呼呼的苏永悦闻言一顿,转头对上汉子笑盈盈的眼睛,心中的郁气散去,随之而来的却是对自己又莫名矫情的不自在,垂下眸子避开人的视线。 他如此余峰便知道是回过味儿来了,双儿每回都是这般,孕期带来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完了往往是自个儿懊恼。 将双手伸到双儿身前将人整个抱住,下巴搁在人肩膀上,余峰偏偏要逗弄他,去买小馄饨? 见他还敢跟自己提,苏永悦转眸瞪他一眼,晃晃身子示意他放开,自是未果。 余峰在他肩上蹭蹭下巴,环在他身前的手摸索着将人的手握住,轻捏了捏,道:近日是不是在府中待得憋闷了? 自那日诊脉后到现在也有近半月了,莫说是街上,便是花园双儿都很少去,先前在村里都野惯了,现下这般难免便觉无趣。 这倒是实话,苏永悦没有摇头反驳,这深宅大院的虽说奢华享受,事事都有人伺候,但少不了会多几分拘束。 成。余峰又在他脸上亲了口,今儿天气还不错,我们出去散散心。 即做了决定便不多犹豫,没等人点头应,他就提高声音唤了常乐,让小子准备准备出门去。 出去玩儿常乐哪有不愿意的,应了一声便去吩咐小婢准备手炉,这天虽是转暖但到底还是冬日,备着些总是好的。 派院里的小厮去跟余徹打过招呼,晚晌可能不回来吃饭,他们没多带人,只让常乐随行出了门去。 近些时日未曾再下过雪,残留的积雪也只在树梢与房檐少许留存,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苏永悦有些时日没出门了,坐在马车上时掀开轿帘看过好几次,余府距离都城繁华之处有些距离,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到热闹。 都城中所属余家的产业最多,几条繁华街道上都有那么几家铺子,余徹先前提过让余峰没事再去熟悉熟悉,他嘴上应了,其实一次也未曾去过。 对方自他出事后身体状况便不大好,如今这些铺子都是暂时交给余松谚打理,他也尽责,几乎每日都会巡查一次。 既如此,余峰便觉着自己没必要再去插手,总归他的内里也不是人家真正的亲儿子。 苏永悦说想吃的那家小馄饨之前常乐给买过,是一家很小的店面,大多数桌椅都摆在店外,东西却做的好吃。 现下不是吃饭的时辰,店里的人不多,里面的位置空着,他们寻了处坐下,常乐去跟老板点吃食。 用鸡汤吊的汤底味道很清淡,没有腥味,双儿也不会被刺激的想干呕。 一个时辰前才用过午饭,余峰肚子并不饿,没点自己的份,只坐在旁边照顾人吃东西。 -- 第219页 倒是常乐那小子开开心心的也吃了一碗,晌午吃的三碗饭也不知吃到了哪里去,肚子跟个无底洞一样。 说是想吃馄饨,其实苏永悦最主要的还是想出来透透气,也就吃了四五个就放下勺子,剩下的都交给汉子去解决了。 三个人里对都城最熟悉的就是常乐,他们俩也就上次逛过一次夜里的市集,现下自是由他在头前带路。 白天的都城比之夜晚更多了几分烟火气的热闹,来往的人中除了玩乐的,还有许多为了生计而奔波。 看得多了其实跟他们的小镇子也无甚区别,只是相较之下这里的人生活得更加富足,衣着体态也各有不同。 几个小子带着兴奋之色从他们身边跑过朝前头去了,嘴里各自催促着快走,剩下的言语淹没在周围嘈杂的声音中,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想来是有什么热闹能看了,看了眼身边好奇张望的双儿,余峰抬手环上人的肩膀也往那边去。 远远的能看见前面的街角围着几层人,还有隐隐约约的琴音传来,不过这种声音跟古琴略不相同,曲调也透着异域之感。 常乐这小子滑溜,一凑近便挤进去给他们开了条路,旁边几人不满的转头瞥了眼,看见他们身上衣饰华贵,识相的没有发作,顺便让开两步。 都城中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见到这些公子哥儿最好是离得远些,免得招惹什么麻烦。 余峰倒是点头对他们表示歉意,看人受宠若惊的摆手,笑了笑没多说什么,扶着双儿的腰迈进人群。 被他们围做一圈的空地,一名卷发的汉子正坐在小凳上,捧着一把胡琴,手指灵活的拨弄琴弦,流泻出的正是他们耳中听到的曲调。 不过能吸引这般多人围在此处的并不是他,而是中间正随着乐曲翩然起舞的胡姬。 对方长到腰际的黑发同样带着卷曲的弧度,面容深邃冷艳,长得十分漂亮,红色的衣裙随着旋转翩然的如同盛开的花瓣,脚腕的铃铛亦丁零作响。 细白的腰肢随着肢体晃动摇摆在人们的视线中,她明艳一笑,如同藕节的手臂舒展,又是一个漂亮的旋身。 耳边尚能听见弦乐中小子汉子们兴奋的叫好声,以及几个妇人暗道不知羞的议论,眼前却是一黑,余峰再也看不到什么。 感觉到覆盖在脸上掌心的温度,他的唇角噙上笑意,抬手将对方的手覆住,微微拉开些侧头看他。 被他带着笑意的这般一看,苏永悦略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转眸,而后却是又扬了下巴看回去,花灯会时他不许自己看汉子,那他也不准看姑娘。 双儿最近因为怀孕吃的多,脸上长了些肉,这会儿一气更觉着脸颊圆乎乎的,余峰没忍住上手捏了把。 猝不及防被他偷袭,苏永悦更觉着恼,拍开他的手转头去看中间跳舞的胡姬。 余峰环上他的腰,讨好的帮人揉一揉,被双儿用胳膊肘顶在腰腹上,他一把抓住人的腕子,握在手里把玩那枚银铃,而后一笑凑到对方耳边,永悦的铃声比她好听多了。 苏永悦转头又瞪他一眼,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便也随他去了,真是越发的不正经。 胡琴的声音落下,胡姬亦随着停下动作,裙摆还随着惯性微微摇曳,扫过腕上铃铛发出细碎声响。 周围的叫好声简直要刺破了耳膜,余峰下意识抬手揉揉耳朵,转头看双儿,果然已经皱紧了眉头。 他拍了下正卖力鼓掌的常乐,示意人待会儿给银子,自己先带着双儿转身钻出了人群。 他们停下等人的地方有一个小摊子,说巧不巧,卖的正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样式还挺多,摆了一桌子。 苏永悦伸手拿起一个小巧的拨浪鼓,捏在指间转了转,小小的圆珠扣在鼓面上,发出咚咚两声轻响。 小贩看他感兴趣,热情的叫了声公子,让他们随意看,种类保管齐全。 双儿的手搭在腹间,落在拨浪鼓上的视线变得柔和,余峰看着他,伸手过去一起握住鼓柄,随着摆弄了两下,抬眸道:这个我们要了。 小贩喜笑颜开的应下,接了他递过来的银钱,嘴里顺便说了几声吉祥话,末了道若是小少爷玩儿的好,欢迎他们再来。 余峰没有跟他多解释,揽着双儿走开两步,对上他疑惑的视线,道:没事,等孩子出生时便能玩耍了,这是爹爹跟爹亲送的第一样礼物。 苏永悦神情微顿,垂眸又将视线落在拨浪鼓上,仿佛能够看到小小的娃娃抓着它玩耍的样子,他露出笑容,轻点了点头。 第111章 遇险 冬日里黑的总是比较早,不过才酉时三刻,天色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彼时余峰几人正坐在一家小酒楼里吃东西。 华灯初上,苏永悦倚着窗口遥望连绵的灯火,目光涣散似是在出神。 夹了筷子素什锦放进他碟子里的余峰见人没动静,歪头打量了眼他的神色,随着转眸看向远方,而后收回视线道:可是惦记爹娘了? 双儿看着的正是他们来时的那个方向,加上赶路的时间,他们也出门近两个月了,想是有了几分思乡之意。 被汉子的问话唤回了神,苏永悦轻摇摇头,收回搭在窗上的手,执起筷子夹了碟中的什锦放入口中。 -- 第220页 莫说少夫郎了,便是我也想念叔叔婶婶,走的时候婶子还说回去给我炖鸡吃呢。刚塞了口菜的常乐鼓着腮帮子表示附和。 余峰转眸看他一眼,笑骂道对着这一大桌子菜还满脑子想着吃,最近这双下巴都出来了,可快少吃些。 常乐委屈,道这天冷不长胖些怎的抗冻,过些日子天暖和了他自是会瘦回去,言罢见对方笑眯眯的也不搭话,摆明了就是不信,他撇了撇嘴角,心叹少爷也就会逮着他欺负。 不过玩笑归玩笑,他倒是也真的想念那个小村子了,先前不觉得,等经历过那种自在生活,再回到余府之中,便是他也觉着循规蹈矩的日子难熬,少夫郎定然更觉憋闷。 苏永悦看着他们二人逗趣,却是轻笑了笑,有汉子在身边,其实哪里都是家,心中惆怅也不过一瞬而已。 肚子里揣着个崽,总是不能再跟以往相比,才刚吃饱喝足,双儿便揉揉眼睛觉着有些犯困。 这些日子不出门,下晌对方总能睡上大半天,今日少睡了一觉还逛这许久,余峰算着他也是该累了。 打发常乐去将他们停在别处的马车驾回来,他揽着人轻拍了拍,让他坚持会儿,现在睡过去,等会儿出门怕是会着凉,天一黑温度又降了许多。 苏永悦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拽着他起身,是要出酒楼走走的意思,待在暖和的地方,怕是没一会儿他就能睡过去。 想着双儿方才吃了不少东西,走一走避免积食也好,余峰顺着他的意起身,拿过放在桌上的手炉给人塞过去,又将披风系的严实些,将兜帽给他戴上。 灯火朦胧间,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他手搭在双儿的腰上,护在身边免得被旁人撞到。 几个路过的姑娘往他们这边瞥一眼,彼此间窃窃私语了几句什么,掩唇笑着走开,神色间带两分调侃之意。 苏永悦注意到,不是很自在的扯了扯兜帽的边沿,将自己的脸藏得更严实,都城的民风比他们那种小地方开放些,姑娘家这般的看人也不避讳。 余峰见他害羞,伸手帮忙拢了拢披风,搭在人腰上的手却是没有收回的意思,只拍了两下安抚。 啊! 远远的不知起了什么骚乱,一声惊叫传过来,惹的两人都抬头去看,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其中夹杂着马儿的嘶鸣。 快让让!马受惊了! 失控的马车在人群中极快的奔驰,反应慢些的都被擦着撞在地上,一时间惊声四起,过往的人都慌乱的往两边避让。 混乱中只顾着双儿,余峰自己反而不知被谁撞了下,退了半步刚稳住身体,有人便挤进了他跟揽着的人之间,将他们冲散了开。 马车这会儿正奔驰过来,他伸出去想将双儿捞回来的手被受了惊的人群再次挤开,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的视线里竟是失去了对方的身影。 余峰心里有些急,他担心双儿被撞到,脚下挪了挪想挤回去,路中发狂奔驰的马儿蹄下不知绊到了什么,连马带车歪斜着往他们这边的人群倒过来。 本就挤成一团的人们难免慌乱,自是往道旁避让,余峰是一步也挪不了,反而被这股力道挤了出去,踉跄了几步退进后面的巷子里。 身体还未站稳,军人的本能却让他后背蹿起一股凉意,下意识便侧过身,撞在了旁边的砖墙上,一柄反着冷光的刀从他跟前劈下去。 余峰的神情一沉,顺着侧眸看去,持刀的是一个黑巾遮脸,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对方一击未成,刀刃一翻,直接又朝他横劈过来。 他贴着墙一个转身,叮的一声,是刀刃砍在墙上的声音,他没敢犹豫,迅速向前跨出一步,转身跟对方拉开距离,你是谁? 杀你的人。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嘶哑,说完这四个字便没再多废话,挥刀追砍上来。 这条巷子里未曾燃灯,里面的情形外面看不清楚,人群正被倒下的马车吸引注意,怕是不会注意到这里,这个人显然也不会给他冲出去呼救的机会。 他也不能出去。 余峰沉下眸光,永悦现下还在外面,若是将人引出去,难保他不会伤了对方。 他侧身一闪,反应极快的伸手抓住男人握刀的手,捏在他腕侧的某处,对方手一抖,刀落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侧便又是一道劲风传来,拧着跟前人的手向下一弯身,似有刀刃顺着他的后脑勺划过去,削落了一缕发丝。 不止一个人。 余峰一咬牙,扯拽着手中的人朝身后推过去,堪堪拦下对方的第二次出手,顺便弯腰将那人遗落的刀抓在手里,反身后退着将背脊贴在墙上。 除去被他夺了刀的那个跟从身后偷袭的,从巷子阴暗的角落里又走出三个人,他们均是同样的装束,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是谁派你们来的?余峰握紧刀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警惕着哪一个突然出手。 这次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没了刀的黑衣人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把长匕,微弯下腰做出随时冲上来的姿态。 余峰侧眸看了眼并不远的巷口,外面的骚乱似乎正在逐渐平息,双儿看他不见,说不定很快就会找过来。 他抿紧唇角收回视线,若是他以前的身体素质,这几个人说不定还能对付得了,可是现在不行,肌肉爆发力跟柔韧性都不够,硬碰硬他只会再丢一次命。 -- 第221页 沉静的对峙片刻,其中一人动了动,猛的提刀冲上来,余峰的身后是墙壁,无法后退只能抬手挡去。 刀刃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有些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虎口被震的有些发麻。 余光中又有两人靠近过来,余峰眯起眼睛,双臂使力猛的一抬,将压制他的人逼退半步,他快速转身从站着的位置离开,脱离出被围困的局势。 到底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气大的很,他方才逼自己发力,手臂都有些后知后觉的发软,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几击未成,那几个人现下有些烦躁,也不愿再耽误时间,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朝他逼过来。 余峰不能跟他们直接对上,他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最终还是锁定了那名拿着长匕的男人,目光一沉,朝他迎上去。 隐约间那人似乎是发出一声冷哼,嘲讽他不自量力的找死行为,手里的匕首一旋,反手朝他划过来。 出乎他的意料,余峰并没有提刀去挡,而是直直的迎了上去,近前时迅速一挪身,使匕首偏了轨迹,划在了肩膀上。 似是算好了一般,受了伤的人没有丝毫停顿,借着这个机会快速的擦过他身边,朝后面的巷道中跑去。 几名黑衣人一顿,反应过来自己上当,对方根本不是想迎战,而是想逃跑。 没有时间给他们懊恼,停顿只是一瞬间,很快便转身追上去,这条巷子里面还连通着另一条巷道,要是被他溜过去怕是麻烦。 余峰空出一只手按在受伤的肩膀上,防止血液流的太多让他体力不支,还好匕首的杀伤力较小,若对上的是长刀,胳膊怕是都要飞了。 身后是那些人追上来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去看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如何,只能奋力的往前逃。 若是没有记错,上回常乐曾带他们从这里抄过近路,连接的另一条巷道通往其他街道,那附近玩乐之所多,达官贵人也多,想必他们不会贸贸然出手,自己便有机会。 身后的脚步声始终穷追不舍,余峰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肩上痛感越发明显,血腥味钻进他的鼻子里,恍惚间倒是有了几分以前出任务的感觉。 他扯了嘴角露出一个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回忆过往,想想怎么逃命才是正经的。 之前走这条巷子的时候并不觉多长,现下却只觉着怎么也跑不到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天太黑记错了路。 但事实证明,他的记忆力还算是比较靠谱的,远远的便能看见有一处微弱的灯火透过来,想必就是挨着另一条街的出口了。 他咬了咬牙,脚下更加快速度,只要能从这里出去,他便能有生路。 追逐的几人显然也能想到这一层,心中懊悔自己先前小看了对方的同时,也在想办法拦下他,这回的雇主出手阔绰,若是丢了生意损失可不小。 后面响起破空声的时候,余峰距离巷口几乎只有几步之遥了,但他此时却不得不顾及身后,凭着本能反应借着惯性朝侧前方滚了一圈,叮的一声是金属砸落在地上的动静。 其中一人握着的刀。 余峰侧眸瞥了一眼,稳住身体半跪在地上,没有来得及起身,几个人便已经迅速围了上来。 看来情报有误,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弱的读书人。似乎是确定了他逃不了,其中一人有了闲心开口。 无论是先前的反击还是快速判断局势的反应能力,明显经过了不少实战,错误的信息使他们低估了这人,差点让人跑了。 经过这一翻追逐,再加上肩膀的伤,余峰消耗了体力只觉身上有些发冷,汗水却大颗的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喘着气抬眸看将他围起来的几人,心中不免苦笑。 没想到竟是要折在这里了。 永悦知道了会不会哭?他那个暴脾气会不会想着给他报仇?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自己得心疼死。 余峰垂眸轻咳一声,他哪里还有心疼的机会,连未曾出世的孩子或许都来不及看上一眼了。 黑衣人显然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了,对上他的视线微眯了眯眼睛,抬起手中的长刀,老实上路吧。 因为伤口流血过多微微颤抖的手紧紧的握着刀柄,余峰的目光变得冷厉,便是要死,也不是这般束手就擒的死法。 官爷!就是这边,我方才看到有人在巷子里打斗,追着人到这边来了! 突兀响起的声音使他们所有人都一顿,下意识便转头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第112章 有惊无险 略微杂乱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靠近,黑衣人们对视一眼,目光中均有些犹豫,人现在已经在这里,只要杀了他这单生意便成了。 可看这人的样子,显然不会乖乖的任他们一刀砍杀,真要反抗必会耽搁时间,对上那些官衙更是麻烦透顶。 看一眼正戒备盯着他们的人,心中纵然不甘,也只得咬牙放弃,不能因小失大。 撤。其中一名黑衣人一抬手,几人没再犹豫,迅速跟着从他身边撤走,拐入几步外的巷口,没成想这里竟是成了他们的避让之路。 他们一走开,余峰便猛的泄了口气,手中的刀叮的一声落在地上,指尖顺着滴落下艳红的血珠,在地面绽成花朵。 少爷!常乐一拐进来便看到他远远的半蹲在地上,自己手中灯火照的对方面容朦胧,依旧一眼就能认出。 -- 第222页 他驾着马车回来之时场面混乱的很,劫后余生的人群挤成一团看热闹,巡逻至此的衙役正在疏散他们,还好苏永悦明白自己的状况,远远的站在角落里,就是不见余峰的身影。 将车停在一边,迎上去询问,双儿解释自己跟汉子走散了,还未来得及找,他也不敢往人群中扎。 常乐知道自家少爷不会放着他不管在那边看热闹,必是被挤到了旁处去,私下扫了一圈便拐进旁边的巷子里看看。 起初没看到人他已是打算退出去了,跟着他进来的苏永悦却是一皱眉,扯住他表示有血腥味。 对方自怀孕之后鼻子灵的很,任何一点腥膻气都闻得到,顺着一找果真看到了一处血迹。 他心口下意识一跳,联想先前少爷出事,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就怕人再有什么意外。 但他这次难得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冲进去找人,而是转身到外面寻了那几个官衙,起初手头有事人定然是不愿理会他,直到他亮明身份,道他们家二少爷不见,若是帮忙必有重谢。 余家算不上什么达官贵人,但胜在家底丰厚,平日没少上下打点,如今人家里公子有事,不帮忙说不过去,更何况还能顺便捞上一笔。 本以为或许只是遇上了小偷小摸发生冲突,现下人竟是沾了一胳膊的血,几个衙役顿时也是心中一惊,拔了腰间佩刀出来四下打量。 少爷!常乐一声惊叫,放下手中提着的灯盏蹲到他身边,抖着手伸了伸却不敢去碰他,怎的会 余峰见他害怕,露出个苍白的笑示意自己没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他,便听咚的一声响,他一顿,抬眸看去。 手炉滚落在地面上摔开了盖子,其中的碳火撒了满地,一片红色的星点,其中一枚滚至人的脚边,顺着看上去,是纯白的斗篷。 双儿的面容隐在暗影处看不清神情,但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想来是吓到了,余峰皱起眉,永悦 常乐听到他的声音跟着转头看过去,抹了把急出来的一脑门儿汗,诧异道:少夫郎,你怎的也跟过来了? 怕少爷真的是出什么事,对方怀着身孕不能受惊吓,他便安置了人在巷口那里等着,没想还是跟了过来。 苏永悦被他这一声唤回了神,身体猛的一抖,抬脚便往人那里走,却踩到了滚落身前的碳块儿,脚下一个踉跄。 另两人被吓的够呛,常乐顾不上顾忌什么,忙起身迎上两步扶住他的小臂,这少爷受了伤,再给少夫郎摔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苏永悦被他扶着快步走到汉子跟前,蹲下了身去摸他的伤口,却只是颤着指尖碰了碰他染血的手背。 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子里,怀了孕毫不受控的身体起了反应,侧头便是一阵干呕,不知是因为生理还是担心后怕,眼泪也顺着滚了满脸,手上却依旧紧紧的拽着汉子的衣袖。 余峰看着他难受,心疼的都要揪起来,用未沾血的手拍在他的后背上,转头对旁边的小子道:先把人带回去,这里官衙们在我不会有事。 虽然心里担忧他,但让一个怀孕之人待在这里确实不是办法,常乐犹豫了瞬,便弯下腰想去扶人起来。 苏永悦却是不愿,他忍下不适摇头,拽着汉子衣袖的手丝毫不松,只急切的转头想对常乐说什么,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慌的整个人都在抖。 余峰见此忙收了收放在他背上的手,将人往自己身边带近些,不敢拥他入怀沾了血液,嘴上安抚道:好好好,不走不走,别担心,这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只是刮破了皮肉而已,不疼。 苏永悦哪里会信他,留了这般多血怎会不疼,他想让常乐去叫大夫,可是对方却不能领会他的意思。 查看过周围的一名衙役此时走过来,看见这般状况,倒是比他们冷静的多,到底是见惯了的,开口道:余家少爷,你还是先去医馆看看伤吧,匪徒的事之后再劳烦往府衙一趟。 他这般一说常乐倒是才恍然此时不是慌乱担心的时候,找大夫才是关紧,顾不上其他,跟人道了谢顺便塞锭银子过去,言道给他们吃酒,之后再重谢。 衙役没多客气,将银子拢进袖中,还上前帮人扶了起来。 常乐方才将马车停在巷口的街旁,怕人失了血体虚,弯腰想把他背起来。 余峰拍了他一把摇头拒绝,自己伤在肩上,腿脚倒是没事,走过去不成问题,他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 苏永悦伸手环在他的腰上,想给他借些力,面色因为那些血腥味的冲击有些不适,他压下欲呕的感觉,撑着人站稳。 手在他的后腰上轻拍了拍,余峰往旁边示意了眼神,道:让常乐扶我,血腥味浓,别离我这般近了。 扶着他手臂的常乐忙配合的点点头,言道他避开些好,再被血味冲的身体不适,少爷还要担心他。 他此言却有道理,苏永悦犹豫了瞬,还是撒了手退开两步,此时他若坚持便是给人添乱,不如乖乖听话将汉子送到医馆再说。 巷外聚集的人群已经被留下的几位衙役驱散,马车依旧横在街道中间,马在倒下时便已经口吐白沫丢了性命,这堆烂摊子一时半会儿也清理不走。 -- 第223页 被扶着的余峰侧头往那边看了几眼,发现先前驾车的那名车夫不见踪影,损失这般大,他不可能无声无息的离开,衙役也定会将人留下问话。 身边的常乐道了声小心脚下,他收回目光没再看,心中却几番思索。 世上没有这般凑巧的事,无论是受惊的马还是他在人群中被挤进巷子里,一开始便是有预谋的。 在那偌大的余府中究竟是谁在谋划这些要他命,他还不得而知,今日捡回了一条命,事情就不会到这里结束。 沉思间,常乐已经扶着他到了马车边,看他呆愣愣的有些担心,凑近唤了声少爷。 余峰回神,对询问他是不是伤口疼的小子摇摇头,又转眸对紧拧眉头的双儿安抚一笑,借着扶他的力道上了马车。 在车内坐稳,他轻靠在身后车壁上,微闭上眼睛,失了血让他觉着身上无力且发冷,一放松下来这种感觉便尤为明显。 一只带着些凉意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帮他拭去溢出的冷汗,贴着发缘轻轻抚摸,带着几分小心。 睁眼看过去,对上双儿夹杂着心疼的担忧目光,看着他因为方才哭过还有些泛红的眼角,余峰勾唇露出些许苍白的笑容,歪头在他掌心蹭了蹭,我没事。 他这般说,苏永悦的眉头却是拧得更紧,他轻摇摇头,也不知在表达什么,收回手解开身上的披风,凑过去避开汉子的伤口拥住他,将人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 带着梨花香味的温度将余峰包围,他神情微愣了瞬,而后放松身体,将自己的重量倾靠在双儿身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处,略显疲惫的闭上眼。 如今能有一处怀抱让他休憩,能有一个人为他心疼,感觉很好。 垂眸看一眼怀中人失了血色的面容,苏永悦抬手抚在他的头上,侧脸亲了亲他还覆着一层薄汗的额角。 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汉子身上的血腥味,他翻腾的肠胃舒缓了许多,心中赞了声好孩子,此时能够争气些。 无论如何平稳的路,马车跑动起来总会有几分颠簸晃动,担心受了伤的人疼,苏永悦只能尽量稳住自己的身体拥着他。 所幸距离方才的地方一条街的位置便有一家医馆,不大,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先包扎伤口止血上药才是关紧。 扶人进去的时候迎上来的小学徒被吓了一跳,还当他们是什么亡命之徒,打量了几眼衣着才放下心,忙招呼着人先行坐下。 这个时辰来医馆的人很少,很快便有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夫被请过来,见人如此也顾不上其他,先让学徒给扶到内间去。 苏永悦欲跟着,被余峰轻摇了摇头制止,让他在这里等着便好,大夫在他不会有事的。 处理伤口这事他也确实帮不上忙,进去指不定还要添乱,抬脚上前本就是下意识行为,对方一劝也便乖乖待着了。 因为方才在马车上抱着人,苏永悦白色的披风上早就沾了血迹,紧张交握在一起的手上也是。 常乐看见他神情恍惚完全没注意,轻叹口气,找了医馆的伙计,递了银子过去,劳烦对方打盆热水再泡壶热茶来。 收了他的钱对方办事自然麻利,没多大会儿便将东西准备好,送来的时候道有事尽管再吩咐他。 常乐拧了布巾过去让人擦手,自己转身倒上热茶,看他放下布巾方递过去,道:少夫郎不用担心,少爷受的是皮肉伤,上过药便没事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担心,但双儿如今还怀着身子,心思本就敏感,他若是也慌张,对方定然害怕。 苏永悦接了他的茶,勉强点点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热流顺着滑进肚子里,也让他的心情稍稳了稳。 不过也才一盏茶的功夫,内间那边就有了动静,大夫理着袖子出来,对上他们担心的视线摆摆手,道没事,伤口浅,静养几日便能长好。 苏永悦这下总算是彻底放了心,脚下一软便跌坐回凳上,此时才觉捧了半天热茶的指尖依旧冰凉。 第113章 畏惧 余峰受了伤,余府众人接到这个消息便炸了,丝毫不亚于苏永悦有孕,他当天被那般扶着回来时,守门的下人均被吓的半死。 几乎是他前脚刚回到院里,后脚余徹便在吴玉淑的陪同下匆匆赶来,其他几人也是紧随其后。 余峰被扶靠在床上休息,屋子里站的全是人,余竹文直嚷嚷着是谁敢伤他二哥,定然去扒了他的皮。 说着话还要往外冲,道是去府衙让那些官差赶紧把人揪出来,被范妍宁一把拽回来,瞪了一眼让他别添乱。 余竹文哪里肯依,一张脸都气的通红,最后还是被余徹瞥了一眼才不再闹腾,垂头丧气的乖乖站好。 与之相比,余松谚就显得安静了,跟孙白兰站在人群后,没往前凑,也并未开口搭话,存在感低了许多。 倒是吴玉淑今日难得多说了几句,让他安心静养,虽是小伤,但到底失了气血,好好补养才是关紧。 看过他见并无大碍,余徹才算是彻底放下心,亦让他老实养着,捉拿那些匪徒的事,他会让人去府衙盯一盯。 对于他们的关心,余峰都一一应下了,让他们无需担忧。 该叮嘱的都叮嘱过,顾念着他需要静养,一屋子的人并未多留,确认过人没事,便都相继离开。 -- 第224页 余竹文本想留下再陪他一会儿,却被娘亲拽着小臂拉走,念叨他一点也不懂事,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只会扰人休息。 余徹跨出门槛出了屋,吴玉淑却是停了停脚,看向安静站在床边的双儿,开口唤了他一声。 苏永悦带着几分诧异抬头,见对方轻招招手,转头跟汉子对视一眼,方才走近过去。 上下打量他一眼,吴玉淑面上露出两分浅淡笑意,道她这些时日未来得及看看他,今日怕是也受了不少惊吓。 轻垂下眸,苏永悦摇摇头表示无事。 吴玉淑看出他有几分局促,倒是也未曾多说什么,只叮嘱他也要顾及身体,有什么需要,差人去寻她也可。 苏永悦点头应下,抬眸时跟前的人往床边瞥了一眼,而后颌首示意,转身出了屋子,常乐跟着出去送,顺道关上屋门隔绝寒气。 余峰回来这些时日,对这位大夫人接触不多,看不透她此番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眸光微闪,看到双儿回来便收敛下去,朝人伸出手。 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掌心上,被人拉着在床边坐下来,苏永悦看着他带了几分疲倦的脸,手上轻捏了捏他。 余峰手上使力将人拉近,抬臂揽在怀里,下巴蹭在他的发顶上,今日让你担心了。 苏永悦怕压了他的伤口,小心的靠在他胸前,听见此言微摇摇头,只要汉子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永悦余峰轻唤他一声,揽着他的手紧了紧,余府中不太平,我有些后悔将你带来了。 微微一愣,苏永悦抬头看他,不知他此言何意。 余峰垂眸与他对上视线,凑过去在他的额角亲了下,当初我会出事流落到西山村不是偶然,今日之事亦不是偶然。 苏永悦心中一惊,搭在他胸前的手指收紧,那些人不求财,求的是他的命! 双儿的身体一僵,显然是心下惊异,揽着他的余峰轻缓的拍在他的肩上,我不想瞒你,但你也莫要多思,放宽心养着身子才是,会没事的。 随着他拍打的动作放松身体,苏永悦抬眼看着他,心中明了事情怎会如他所说般轻巧,不过是安慰之言罢了。 他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汉子的怀抱,扶着人将他放倒在床上,手指划过他的眉梢与眼角。 余峰被他这般动作弄得一愣,在视线被双儿的手掌遮盖时才恍然,对方是想让他早些休息。 今日发生之事确实让他精神疲乏,他遵从对方的意思,暂且抛开那些思绪,轻合上双眼,在双儿身上的梨花香味中,安心的陷入沉眠。 汉子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苏永悦缓缓的收回手,指尖落在人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心中是些微的疼。 汉子在来都城之后看似轻松,其实总怀着心事,偶尔会露出在思虑什么的模样,他都有察觉到,只是对方每每对上自己的视线便绽开笑容,显然不想让他担心。 苏永悦的手指轻轻的摩擦汉子的嘴唇,他不懂如何帮对方,能做的也只是安分点,让他少些顾虑。 收回手,他俯下身去在对方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愿人能有一个放松的安眠。 常乐小心的推开门板探进头时,苏永悦正将床边的帐幔放下了半边,遮挡住屋内烛火的亮光,免得扰了汉子沉睡。 双儿忙完手上的事朝他走过来,面上露出几分询问之色,他收回了瞥向床边的视线,道:人我都已经送走了,少夫郎现下要沐浴吗,我差小婢们准备。 回来之后只顾上给汉子擦了手脸换了件衣裳,他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衣服的袖摆上甚至还沾着些许血迹,先前因为受惊出了冷汗,身上也是黏腻的难受。 苏永悦轻点点头,在对方要转头下去吩咐时却扶住欲被人带上的门板,指了院中的某处。 常乐顺着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便明了,颌首道声明白,掩上门退了下去。 院里其实有一间专门的浴房,但冬日天冷,余峰担心他着凉,都是直接让人在屋内洗,完了直接塞进被窝里,暖烘烘的正好。 现下若是在这儿洗,下人们进进出出抬桶倒水的动静大,怕是要打扰了床上的人睡觉,还是去浴房为好。 院里仆役办事向来麻利,没多大会儿便有小婢敲门唤他,想是得了常乐的吩咐,声音压得很低。 苏永悦给床上人掖一掖被子,确认他睡的安稳,方才起身出了门去。 方才一路慌张不觉着冷,现下从温暖的屋里出来,才感夜里的风竟是刺骨,仿佛直戳到心里去,寒的发疼。 不知汉子的伤是不是也这般疼。 身边候着的小婢见他发呆,凑近一步提醒天凉,少夫郎莫在此久站,早早沐浴了歇着才是。 苏永悦回过神看她一眼,点头算是应了,抬步踏下跟前的几层台阶。 待他洗簌过带着满身的水汽推门进屋,颊面上还泛着被热水蒸腾过的红晕,他关上门,掩去外面随他钻进来的凉气,脱去裹着的外裳挂好,只穿了里衣回到床边。 吹了床侧仅剩的烛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摸到床角的半面帷幔,缓缓的放下将床内的空间隔绝。 轻手轻脚的方才躺下,腰身上便搭过来一只手,他惊了下,而后稍稍放松,在黑暗中小心的朝身旁人偎过去,手指划在他的胸口。 -- 第225页 扰到你了? 余峰安静的等他写完,轻轻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双儿兴许看不到,开口道了声没,声音有些沙哑。 稍稍的打了个盹儿,人还未回来时便醒了,身边空荡荡的,他也没了睡意,沉默着等人回来。 搭在腰间的手离开,摸上他还带着些湿气的头发,汉子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怎的不在屋里洗? 苏永悦抬手按住他轻抚自己发丝的手,拉下来放到胸口的位置握紧,未曾回应他的话。 反手将手指插进对方的指缝中,余峰在黑暗中勾起唇角,摸索着凑过去将吻落在双儿的发缘。 轻轻的一下,带着柔软的暖意,安抚了苏永悦依旧带着后怕的情绪,他腾出一只手试探着伸出,落在人手上的位置,隔着布料抚摸绷带的轮廓,很想问他还疼不疼。 不疼。 耳边带着热气响起的声音让他微愣,一瞬间竟当真以为自己开口说了话,而后半垂了眉眼,握着他的手收的更紧,不过是被人猜透了心思。 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隐约看清双儿的面容轮廓,余峰盯着看了会儿,低头挨过去寻到了人的嘴唇。 不止对方一个人在为此害怕,他亦是,看不到对方,看不到他们的孩子降生,都是在他心底驱之不去的恐惧。 难以视物的黑暗里,其他的感官便被放大,汉子的吻压过来时苏永悦稍稍一愣,很快便合上了眼睛,以未有过的热情回应他。 夹杂着劫后余生的不安亦或是寻求安慰的急切,他们的气息错乱的交织在一起,缠绕的紧密,宛如一个人。 轻咬了双儿的下唇结束这个不含□□的吻,余峰微喘着气退开些,手指抚在人的脸侧,声音里带上笑意,若是永悦平日也能这般热情,那我甘愿再挨上几 话未说完,便重新被柔软堵了嘴唇,一阵刺痛让他发出闷哼,温软离开,他舔了舔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余峰没忍住发出几声轻笑,埋头蹭进怀中人的颈侧,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安稳下来,我错了,不该乱说话。 他动作大了,带着恼意的苏永悦又开始担心,探手摸在他的肩上,鼻子里嗅到的依旧是药味,微松了口气,黑暗中瞪他一眼,也不管人看不看得到。 脸侧贴着人颈边的皮肤,余峰闭上眼睛,唇角的弧度未曾落下,我从前几次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从来没觉着害怕,这次却畏惧了。 苏永悦听闻此言低头,下巴蹭在人的发顶上,心中微窒,为何会总遇到险况? 手掌滑落到双儿的肚腹间,轻轻的抚摸几下,余峰又蹭了蹭他,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害怕你会哭。 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苏永悦的颈窝,让他微微一颤,仿佛被灼痛了一般,搭在他臂上的手环上他的背,拍抚着也不知在安慰谁。 余峰将脸埋得更深,仿佛做回了曾经怕痛会哭的孩子,在双儿一下一下温柔的拍打中,彻底的安稳下来。 第114章 养伤 阳光落下来,铺了一院子,将地砖染成了一片金色,只看着便觉温暖,透露着春天要来的气息。 余峰窝在檐下的躺椅下,被厚实的绒毯盖了大半个身子,微微眯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在打盹儿。 常乐踏进院子里来,见他这般撇着嘴角笑了笑,腹诽如此模样像个年迈的老头子。 许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只是闭目养神的的人掀开眼皮,远远看了他一眼,他忙收了收笑,小跑着凑上去一躬身,道:少爷,人已经送走了。 余峰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示,肩上的伤口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失血的虚软却比昨日更加的明显,懒洋洋的半点儿不想动弹。 小子刚送走的是昨日的那几个衙役,刚过午便来了,仔细地跟他询问了之前的状况经过。 撑着精神将他们所有的疑问都答了,余峰也问了几句昨日那伙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他们追查的如何。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想是干惯了这种杀人放火的勾当,那几人狡猾得很,匆忙逃离的时候还不忘掩去行踪。 那附近是都城较为繁华的区域,他们若是有心融入人群中离开不是什么难事,确实不好追查,这才不过短短半天,余峰倒是没有对此失望。 比起那些亡命之徒,家里的才更让他放不下心,偏偏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跟相处,一时间他也无法断定看似平常的亲人里,究竟哪一个是豺狼。 正说着话的时候,苏永悦端着个瓷碗远远走来,小婢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捧着一碟子什么。 人到了近前,常乐叫了声少夫郎,伸手欲去接他手中的瓷碗,被摆手拒绝,他也便不再坚持,推开一步让了躺椅身边的位置。 双儿拿起汤匙搅动了几下碗中黑乎乎的液体,吹了吹便递到余峰的跟前,轻抬了下巴朝他示意。 这是大夫开的药方,嘱咐了每日一次,本是交给了下人熬煮,对方却去盯了几次,担心他们错过火候减弱了药性。 灶房里烟熏火燎的余峰不大乐意让他去,闻见了不该闻的总要反胃难受,他提了,人便不多待,每次看一眼便可,也就随了他去。 双儿如今怀着身孕,本是该自己照顾他的,谁成想出了这事儿,倒是让对方反过来顾着自己。 -- 第226页 无奈的叹了口气,余峰撑着躺椅的扶手坐起身,接过他递来的药碗,很爽快的仰头一口气饮尽。 放下碗,浓苦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他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嘴里便被双儿塞了什么进来,甜味瞬间将那些苦味覆盖。 他抬眸瞥了眼,才发现小婢的手中捧的是一碟子蜜饯,顿时觉着好笑,这是拿自己当孩子哄呢。 苏永悦瞅见他的视线却是误会了其中的意思,探手又拈了一颗塞到他嘴里。 上一颗还没嚼,便又被塞了颗进来,两颗蜜饯在嘴巴里撞到一起,鼓了腮帮子,余峰哭笑不得, 只能认了对方的好意嚼一嚼咽下去。 常乐瞅着自家少爷这副模样,站在一边偷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平时哪能有这待遇。 嚼完两颗蜜饯,余峰嘴巴里是半点儿苦味都没了,面上貌似无奈,心里其实对双儿的体贴入微受用的很。 他牵过对方的手,拉着人在躺椅上一并坐下,常乐立刻很有眼力劲儿的招手让小婢随自己离开,给两人腾地方。 两个人坐在躺椅上到底是挤了些,苏永悦挪了挪位置,汉子许是以为他要起身,将手环在了他腰上,搂紧了不放。 被瞪了一眼余峰全当看不见,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抚摸,下巴搁在人的肩上,小家伙儿是不是长大了些? 手下的肚子摸着软乎乎的多了些肉,手感还挺好,他上瘾似的多揉了两把。 苏永悦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听见他的话轻摇了摇头,现下月份还小,最近吃得多兴许只是胖了。 余峰才不管他是在摇头点头,自顾自的摸着他的肚子念叨,说什么好好长大,乖乖的莫要折腾爹亲,如此才是好孩子。 现下哪里便能听得见了,苏永悦有些许无言,不管他这个傻爹爹,任人捧着他的肚子啰嗦。 叨叨了会儿,余峰自己兴许也反应过来幼稚得很,扯着毯子往人的腿上盖一盖,将两人的位置挪得更舒服,蹭蹭他的肩膀微眯上眼睛,喝了药之后隐约的有些犯困,兴许是其中有安神的作用。 苏永悦被他揽着,阳光打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他侧头看一眼昏昏欲睡的汉子,轻笑着反手摸了摸他的脸。 对方随时随地都看着精力旺盛,难得有这副懒骨头的模样,倒是也新鲜。 他摩擦着人脸颊的手停了停,若不是因受伤如此,他应会觉着更有趣些。 院外似是传来了脚步声,节奏轻快不那么稳重,苏永悦抬眸看过去,直到影子先人一步投射进院门,才反应过来如今姿态不像样子,拂开了肚子上的手站起身。 迷迷糊糊的余峰没了支撑身体向前一倒,被落在肩上的手扶住,他掀起眼皮抬头看,对上双儿带着些笑意的眼。 二哥!哥夫郎! 余竹文一踏进院子便远远看见檐下的两人,未曾走近先抬手挥了挥,见他们似是都看过来,咧着嘴一笑,没半点稳重样子的小跑过去,他身边拎着东西的小厮也赶忙跟上。 余峰被他方才那般一喊已是清醒,坐稳了身体扯好差点滑落的毯子,貌似嫌弃的道:你个毛小子怎的又跑来了。 三两步上了台阶,余竹文听他此言撇撇嘴,念及你受伤才来看望的,二哥这般说我好生伤心。 看他这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余峰失笑,也不再逗他,只道自己这么点小伤都要长好了,有何好看的。 余竹文自是反驳他,那般大的刀口怎的一晚上就长好,还得好生养着,回头留了疤再被哥夫郎嫌弃。 苏永悦一笑,手上轻拍了把汉子的肩,似是觉人教训的好,让他听着些,对方拽住他的手陪笑。 余竹文搓搓胳膊示意自己被他二人酸到,被笑骂了一句才没再皮,招呼小厮到近前来,把人拿着的东西展示给人看,道这些都是补气血的,这几日让厨房多做,对他身体好。 随意看了两眼,余峰摆摆手让小厮送去给常乐清点,大早上余徹跟吴玉淑都送了东西过来,翻来覆去的都这么几样。 掀开腿上的毯子起身,旁边的双儿立刻伸手过来扶,他看过去对人笑笑,一抽手倒是将对方揽住。 有人在跟前苏永悦有些不大好意思,看了笑嘻嘻的小子一眼,推推环在腰上的手,对方没撒,他心里微恼,但到底顾念他的伤没再使力。 余竹文这个旁人倒是没半点不好意思,轻车熟路的走到了前面去,撩起下摆迈进堂屋。 院里来了客,先前没在跟前候着的小婢却是没失了礼数,很快送了茶点进来。 捧着杯子喝了几口,余竹文才像是想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搁了茶杯在桌上,道:我听府上下人说方才衙役们来过了,可有查出是哪个混蛋雇凶伤人,我非得去扒了他的皮不可! 余峰正微侧过头喝双儿递到嘴边的茶水,闻言抬了头,先跟人小声道谢,才回他道:尚才不过半日,还未有线索。 听他这般说,余竹文有些泄气的靠回椅子上,面上尽是不痛快,连我余家人都敢动,当真嚣张! 兴许便是我们的仇家。余峰淡淡回他一句,边拒绝双儿递过来的点心,轻推人的手回去到他嘴边,示意人自己吃。 仇家?余竹文一拧眉,抬手托着腮帮子没什么坐相的看他,一些生意场上的摩擦而已,不至于□□吧? -- 第227页 看着双儿乖乖吃掉一块点心,余峰推了桌上茶盏过去让人润润口,这厢听到他的话,面上柔和之色收了几分,人心难测。 余竹文眉毛拧的更紧,捻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你说这话的模样怎的跟爹一个样,老气横秋的。 他这副仿若放假又碰到了老师的神情让余峰失笑,敲了敲桌子等人看过来,道他这是学问没学好了心虚。 被他教训的余竹文摇头叹气,直道这般越发像了,好不容易来这儿躲个清闲,怎的还要被教训。 余峰一挑眉质问他方才还说来看望自己,原是躲清闲的。 余竹文忙讨好的笑笑,回道自是特意来看望他,别的只是顺便而已。 见他讨饶,余峰也不再多理会,只伸了食指虚点点他,道一声皮小子。 对了。余竹文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拿着茶杯的手一停,道:我方才来时远远的看见大哥离开,他可是也来探望你? 大哥?余峰有些诧异的抬眸,他未曾见到人上门。 没来?余竹文也觉得奇怪,疑惑的歪歪头,想不通便摆摆手,兴许是觉着尴尬吧,没进院便走了。 因着母亲那一辈的事,他们俩自小便不亲近,见了面只点点头,这么些年说过的话还没有他跟二哥一天说的话多,到了院外不进门也正常。 余峰皱着眉微垂眸思索什么,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双儿便轻搭了手放在他臂上,目光中带些询问,许是看他神情恍惚,觉着又犯困了。 覆上对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他轻摇摇头示意没事,心中升腾的思绪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115章 各有思虑 寂寞许久的土层上不知何时钻出了小小的绿芽,迎着阳光伸展叶片,在细微的风中摇曳,轻轻晃动的模样竟透着几分可爱。 视线落于其上的苏永悦唇角透出些许笑意,再过些时日,天气更暖和些,这样的小草芽便会一片一片的覆盖土地,要为这园子更添几分艳丽之色。 布置茶点的小婢将他面前的杯子填满,轻道一声少夫郎用茶,拽回了对方落于远处的目光。 今日的阳光正好,吹过的风亦带着几分暖意,苏永悦难得有机会来园子里坐坐,总在屋里闷着难免无趣,出来透透气走一走也是好的。 余峰身上的伤这几日已是好的差不多了,平常的走动没什么妨碍,他总算是放了心,对方提出要去府衙一趟时便没拦着,知他对当日之事一直心有疑窦,总要弄明白了才行。 抿了一口热茶吞下,暖意顺着直滚入肚腹中去,他放下茶杯,垂下眸伸手拍了拍依旧平平的小腹,心道这小的近日来倒也是乖顺,未曾再多闹他,孕吐的时候少了许多。 待得明年的这时候,小东西应是已降生几月,也不知那时会是何种模样。 弟夫郎? 女子带着些许试探的声音从亭外传来,苏永悦挪开杯子转眸看过去,见到对方也是有些意外。 他愣神的功夫,孙白兰已是提了裙摆拾阶而上,停在桌前脸上露出温和笑意,方才远远看见便觉是你。 苏永悦此时已是回神,忙放下茶杯站起,朝她微福下身,对方于他而言算是长嫂,见了理应行礼。 没等他行完,孙白兰却已伸出手扶在人手臂上,顺势轻拍了拍,可万万莫要多礼,你还怀着身子,快些坐下。 苏永悦少有跟姑娘家这般亲近的时候,无论是对方柔软的手掌还是身上的浅淡香味,都让他有些不自在,所幸人扶起他便松了手。 示意双儿坐回椅上,孙白兰也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看茶的小婢十分有眼色的为她添置一杯茶水,她拿起轻抿了一口,方道:想着二弟受着伤,你又怀着身孕,都需多休息,近几日也未敢上门打扰,身子可都好? 与她坐在一处,苏永悦便少了几分方才的自在,双手规矩的叠放在腿上,坐了半张凳子挺着腰身,此时听到她问话便点点头。 许是看出了他的僵硬,孙白兰放下手中茶杯,又弯唇笑笑,柔声道:弟夫郎莫要如此拘谨,让我也怪紧张的。 话中带着些安抚之意,苏永悦眸光微动,终是软下有些紧绷的身体,算是应了她的意思。 如此,才有了几分闲谈的模样。 孙白兰看着对面的人垂眸喝了几口茶,抬眼看过来时方再次开口,其实今日若不是在这里遇上,我本也要去院中拜访的。 苏永悦捧着杯子的手顿了顿,面上流露几分疑惑之色,在这府中时日也不算短了,对方素来少有打扰,往往也只是差院里的侍从小婢送些东西便罢。 见他放下杯子认真听自己说话,孙白兰也便直说,明日要随母亲去城外庙宇烧香拜佛,想问一问弟夫郎可有兴致一同前往,也能为二弟求个平安符回来,压一压前些时日的血光之灾。 她这般一说,苏永悦倒是有了些许意动,神佛之事他算不得如何信,但到底是能求个心安。 只是他垂下眸落在自己的肚腹之上,伸手轻摸了摸,庙宇多在山中,道路想来是难走,他如今怀有身孕,也不知会否有影响。 孙白兰看他这副神色便猜出他心中思虑,亲自动手为他杯中添上茶水,道:我与母亲常去的山庙道路平坦,乘马车上去少有行走的时候,也是如此才敢让你随行。 -- 第228页 苏永悦的手指在衣料上缓缓摩擦,未曾急着点头或摇头,只在对方为他添茶时笑了笑,伸手摸上杯壁。 放下手中茶壶,孙白兰却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依旧挂着盈盈浅笑,或许待二弟回来,你问一问他的意思。 女子的体贴让苏永悦微松口气,点头应了,而后对方也便不再提及此事,只关心了几句他们二人身体。 如此直到日上正中,候着的小婢躬身告知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早早离府那人却依旧未曾回转。 苏永悦的心中难免有些担忧,眉头微拧在一起,并未听进小婢询问他要用何种膳食的言语。 未得到回话的小婢眨眨眼睛,不禁带着些为难的看向旁边另一位主家,对方一笑,挥手让她先退下。 孙白兰站起身,踱了几步到人身边,抬手落于对方的肩头,既是有事劳烦人家,请顿饭吃便是当然,弟夫郎莫要多思,于腹中胎儿也不好。 苏永悦下意识顺着肩上触感抬头,鱼西犊家对上女子安抚的笑容,神情一缓,觉着她的话有几番道理,汉子出门时倒也提过午时或许不回。 二弟既是不归,弟夫郎便随我一道前往饭厅吧,也比你一人用饭热闹些。 自他有了身孕,余徹照拂,随了他们在自己的小院里用饭,免得每日来来回回的跑,天冷也容易着凉。 如今府中人于他虽不算多热情,但也未曾像初时那般冷淡,彼此相处倒也少了几分尴尬之意。 到底是汉子的家人,总要多处处消解彼此芥蒂才好,苏永悦只是微微一顿,便应了对方的话。 孙白兰似是也怀着与他亲近之心,在人起身时自然的伸手扶了把他的手臂,对方的身体微僵了僵,却没拒绝她的好意。 后院离他们先前用饭的厅堂倒不算远,还未曾有其他人在,只有候着的小婢躬了躬身,为他们拉开座椅。 余家人陆续到时看见他倒是未觉诧异,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有余竹文咋咋唬唬的占了他身边的位置,被上首的人淡淡扫了一眼才安静下来,背地里却是悄悄做了个鬼脸,惹得他浅淡一笑。 一顿饭用的相安无事,对比初初到府之时,让苏永悦有一瞬间的恍然,也是托了肚子里这小东西的福,希望他也能带着这些福分平安出生长大。 在小婢的陪同下回到院落,却正与行至门口的余峰跟常乐碰上,见着他从外面回来均是一愣。 收回正要迈入院中的腿,余峰几步走到他身边,探出手去先捏了捏双儿的手,摸着是温热的便放下心,与父亲他们一道用的饭? 苏永悦点点头,被汉子揽到身边时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浓,应是没喝多少,尚在他能忍受的范围里。 见他微吸了吸鼻子余峰才想起什么,侧头也嗅了下自己身上,喝了些酒,可是闻着难受? 汉子说话间便要退开一步远离他,被苏永悦收紧手指握住手,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介意,余峰便停了动作,半揽着人往院中走,常乐那个机灵的,早在他靠过去时就招呼小婢进去了。 回到屋里刚安置人坐下,小子便亲手捧了盆温水过来,伺候着他洗了手脸,散去身上的些微酒味。 随着进门的小婢将茶点布置在桌上,看主家摆摆手示意无需服侍添茶,躬身退了出去。 常乐向来无需他多言,冲两人咧着嘴笑笑,端着他用过的水跟着出了门。 余峰在双儿身边凳上坐下,拿起茶壶欲为人添一杯茶,被轻搭在手腕上制止,想来方才是用过了,便没坚持,收了手回来给自己的杯中满上。 待他喝了两口茶,苏永悦垂眸,探手从怀中掏出小巧的本子,写了什么推到对方面前。 今日可有收获? 余峰的视线落在那几个字上,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而后缓缓放下,眸中似是闪过复杂之色,沉默片刻方道:算是有吧。 他的神色似是不好,苏永悦不明,但想想他上次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也是跟着一沉,幕后之人兴许便在这宅院之中。 双儿的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面上露出忧色,余峰探手过去点在他眉心,无需多思,你好好养胎便是。 苏永悦不自觉跟着松了眉头,缓了缓心绪便将他的手拉下来,用自己的两手握住,指尖轻轻在他手心蹭了蹭。 余峰因他的举动面上露出些许笑意,空着的手伸过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因为近些时日长胖了些,捏起来软乎乎的。 未等他多多感受,苏永悦便侧过脸避开不任他胡闹,握着的手也一把甩开,汉子却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 给对方个白眼便不再管,他把本子拖回来,将孙白兰今日提到的事写给人看。 待他最后一笔落下,探身过来的余峰也将其上的内容看过,唇角的笑意微敛,一时间未曾开口。 苏永悦侧头看他一眼,见人如此神情,顿了顿,又在本上写下一句。 若你觉着不妥,我便不去了,下晌让人回了她。 沉吟片刻,余峰却是抬眸对他笑笑,覆上他握笔的手拍一拍,你若想去便去吧,刚好明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一人在这院中待着也是无趣,出去走一走也好。 -- 第229页 见对方说话时脸上并无为难的神色,苏永悦便放了心,对他点点头。 我不会乱跑,你别担心。 余峰看到这句轻笑出声,伸手在双儿的头上摸了摸,道:明日我让常乐随你一道去,有事差遣他便是。 苏永悦听到此言却是轻摇了摇头,将本子翻了一页,执起笔。 你处理事情少不了跑腿的,还是让他跟着你吧,我带小婢去便可。 见此余峰也没有坚持,常乐到底是个小子,随在他一个双儿身边确实多有不便,如此也好。 他放在对方头上的手掌滑落到人的脸颊上,拇指在上抚一抚,待这边事情结束了,我们便回家去。 苏永悦感觉着落在脸上的温度,微歪了头轻蹭蹭,柔软了面容点头。 第116章 拜佛 昨日明明天气尚还晴好,今日却带上了几分阴沉,压的人心里也跟着不明朗,不上不下的怪难受。 苏永悦索性放下了车帘不再去看,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莫要下雨,不然山路泥泞一片的怕是不好走。 与他同坐一车的孙白兰看人脸色不大好,笑了笑安抚他无需忧心,这天色看着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雨,山上也多为石阶铺路,十分平缓。 对此苏永悦回以一笑,未曾再多表示,他倒不全因这个,只是总觉心中闷闷,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为了他的身子着想,马车的行速并不快,晃晃悠悠的现下方才出了城,离拜佛的那座山还有一段距离。 早晌他起时余峰也跟着起了,似是有什么事要安排,将他送上马车便带着常乐匆匆离去。 今日应是还要请人用饭,希望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他心中思虑这些,眼神不免有些发直,看着呆呆的,直到马车外一阵嗒嗒的马蹄声,才回神般的抬头,下意识看了眼同车的人。 孙白兰的脸上也正带上几分疑惑,今日出行多为女眷,坐的都是马车,几个小厮也都是在车辕上随车夫一道,这骑马的或许是过路人? 哥夫郎?大嫂? 带着试探性的询问让他们二人同时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苏永悦再次掀开车帘,果然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你怎的也跟着跑过来了?孙白兰看见马上的小子,眼底带上几分无奈。 余竹文咧嘴一笑,扯了下手中的缰绳控制马儿速度,边回道:大哥去巡视铺子了,二哥人也没影,我一个人在府中待着无趣便来寻你们,当散散心。 你先前不是还说求神拜佛最是无趣,从不乐意来吗? 听闻此言余竹文一撇嘴,似是也有几分尴尬,却还是扬了眉毛理直气壮,此一时彼一时嘛,总也比闷在府中好。 与他相处这般多时日,苏永悦也清楚他说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对此也只是跟着笑了笑,撑着帘子看他们说话。 余竹文担心再被质问,没等女子回话便将目光落在双儿身上,嬉皮笑脸的道:哥夫郎来都城有些时日了,难得出趟远门,我怎么也得尽地主之谊陪同才对。 看他如此卖乖,孙白兰掩唇笑了笑,道还是弟夫郎的面子大,能招来他这个难训的小子。 她这么说余竹文不但不害臊,反而得意的一扬下巴,回道那是,二哥喜欢的人,自己可要好好帮他顾着。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主角却只是笑看着,被天气影响的情绪倒是好上一些。 在车边逗了会儿趣,余竹文便朝前扬了扬下巴,道自己去跟大夫人与娘亲打个招呼,稍后再来找他们。 苏永悦摆摆手让他快去,待人轻夹马腹踢踏踢踏的离开,方收回视线放下车帘。 出了都城之后,只需要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能到达拜佛的那座山脚,山顶的寺庙香火旺盛,即便是这般阴沉天色,亦有不少上山的马车。 因此山间道路专门修缮过,十分宽敞,地面也平整,行驶中并未有颠簸之感,便是怀有身孕的苏永悦也未感不适。 马车停稳时他们二人才刚刚挪身,车帘便被人一把掀了开来,余竹文探了大半个身子进来,笑嘻嘻的道可以下车了。 孙白兰脾性温和,即便觉着他此举不妥,也只是浅笑着道了声冒失,这般无礼,之后若是冲撞了哪家的姑娘可怎的是好。 余竹文最是受不了别人跟他说这些,撇了撇嘴也不搭腔,小声嘟囔了句哪里便能冲撞了。 苏永悦倒是对此毫不在意,乡里的人本就不如大户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他的脾性也不怎么细致,此时已起了身要下车。 性子虽是肆意,避嫌之礼余竹文倒还是懂的,见他要出来,便让开了位置给堵在身后的小婢,让她将人扶下。 耽搁了这么会儿的功夫,前车的大夫人跟二夫人早下了车,后者招招手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唤回去,将孙白兰方才教训他的话又教训了一遍。 远远的看见小子皱着个眉头挨训,苏永悦带着浅笑摇摇头,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转眸看向跟前蜿蜒而上的阶梯。 通向庙门的这一小段路要自己走,弟夫郎可还能坚持?被小婢扶下车在他身边站稳的孙白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转回头来询问。 往日里便是更加险峻的山间小路他也能如履平地,如今走这般平缓的阶梯也要人担心,苏永悦浅叹了口气,对她点点头。 -- 第230页 孙白兰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再询问他什么,大夫人身边的小婢桃红被遣过来唤人,如此也便止了话。 吴玉淑惯常话少,见他们过来点个头便罢,二夫人倒是笑着寒暄了几句,顺便扯了把又要蹭到双儿身边去的自家小子。 入府以来随侍在苏永悦身边的小婢年纪不大,人却仔细的很,从踏上阶梯开始便扶着他未曾撒手,唯恐他如今金贵的身子磕了碰了。 他初时不习惯,如今已是不在意了,让一个小姑娘为难他也过意不去,索性便抛开那些不自在,让所有人都能有一份安心。 求神拜佛贵在真诚,直通庙宇的这一段阶梯算是刻意留出来的,意在考验上山之人诚心,虽说已不算长,但也有些距离。 苏永悦今时不同往日,大约行了一半便觉腰眼有些泛酸,觉出几分疲累,他背手轻揉了揉,尚在能忍的范围。 心下微叹了口气,以前常听人说孕子不易,他还未能真正理解,如今才算是明了其中滋味。 身边的小婢见他眉峰微拧,当即便询问可有不适,摇摇头示意她无需担心,脚下未停继续迈上台阶。 回想曾经在村中见到大着肚子的双儿还在地里帮忙,苏永悦唇角露出抹浅笑,果真是被那汉子养娇了。 大户人家向来有规矩,当家主母吴玉淑不常开口说话,其他人便都随着保持安静,只在她偶尔开口问话时回一句。 余竹文哪里受的了这种沉寂的气氛,装了半天老实,终于是寻着机会从自家娘亲身边溜走,凑到落后一些的双儿旁边,可憋死我了。 许是怕前面的人听见,他这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配上刻意夸张的神色,透着些搞怪,苏永悦眼底露出两分笑意。 哥夫郎这回知道我为何不爱前来拜佛了吧。余竹文抬手掩在脸侧,朝前面使眼色,知道的是去拜佛,不知道的,还当上坟呢。 这话着实是有几分过了,便是苏永悦也小小的瞪了他一眼,后者显然也觉着理亏,吐了吐舌头道声童言无忌。 不知是不是他在后面的这些小动作被发现,行在最前面的吴玉淑刚好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余竹文除了自家老爹最怕的就是这位大夫人,被看了眼便下意识站好,装作不经意的理理袖子。 吴玉淑却没有多理会他的意思,只抬手招了招,道:永悦,到这儿来。 苏永悦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旁边装老实的小子,在小婢的搀扶下行至对方身边,微福了福身。 吴玉淑轻托他的小臂,直到人站起才收回手,你随白兰一道,互相能有个照应,庙宇地大,别迷路。 听罢她的嘱托,尽管不明她为何此时提起,苏永悦也先点头应下,待抬眸时见对方又看了眼小子的方向,他才觉有些恍然,当是在暗示自己避嫌。 余竹文性情再如何的活泼贪玩儿,如今也是能娶亲的年岁了,与对方走的太近确实不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总归不好。 思及此,他便朝小子摆摆手,自己去了孙白兰的身边,即便他不在意,也该顾及余家跟夫君的脸面。 被避嫌的余竹文只好撇撇嘴,老实的在娘亲的瞪视中回到她身边,一路上都老实了许多。 苏永悦曾经也随母亲去过几回庙宇,但跟眼前的却是无法相比,就如同他家跟余府的区别一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便是原本对此兴趣不大,现下也忍不住四下打量。 孙白兰见了,十分体贴的低声跟他介绍一番,各个神佛分布的庙堂都记得仔细,显然十分熟悉。 带着他进了一处大殿,庄严的佛祖宝相坐落在正中,微垂着眸俯视众人,只看一眼心中便不由敬畏。 从小婢的手中接过已经点上的香,苏永悦在蒲团上跪下,虔诚的拜了三拜,收在胸前轻闭上眼睛。 他的心愿十分简单,不求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只愿身边的人能够一生平安喜乐,身体康健,如此便已知足。 睁开眼睛又抬头看了眼慈眉善目的宝相,执着香再次拜了三拜,方才仔细的插进前面的香炉中。 孙白兰此时亦刚好插了香,转眸见他收手,询问他可否要去求平安符。 苏永悦自是要去的,点头承了她的好意。 不知他们算幸还是不幸,刚出了殿门,外面便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尚不算大,却很快就打湿了地面。 待会儿若是大了,指不定还要在这里耽搁。孙白兰将手伸出屋檐外接了几滴雨水,轻叹了口气。 苏永悦也是担心,倒不为别的,主要怕余峰会担忧。 旁边的小婢已经体贴的为主子撑起伞,孙白兰掏出袖中手帕擦了擦手,笑道:走吧,先将平安符求到手才是要紧。 雨一下,空气中便带上了几分凉意,苏永悦拢拢衣领,对她轻点头,跟着踏入飘落的雨中。 第117章 变故 捏着手中刚刚求得的符纸无意识的轻轻摩擦,苏永悦的眉头紧锁在一起,面上流露几分愁绪。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是求个符的功夫,方才的淅沥小雨便如同瓢泼一般砸了下来,莫说下山,便是方才来时的大殿都难回去。 手搭上敞开的门板,他抬头看看天,入眼皆是雨幕,一时半会儿应是停不下来了。 -- 第231页 弟夫郎莫站在门前了,天气尚冷,当心着了风寒。孙白兰放下手中茶盏,说话间顺势挥手示意了下候着的小婢。 被小丫头上前来扶着手臂,苏永悦也没让她为难,顺着力道转身被带回了桌边,总算安稳坐下来。 所幸他们方才求符的小殿旁侧便是供香客休憩之处,从门外廊道过来便可,淋不到半丝雨水。 孙白兰将倒满茶水的杯子推到双儿的面前,开口道:你若是在外病倒,回去我可如何跟二弟交代。 听她此言,苏永悦勉强提了提嘴角回应,他只是怕下了雨自己还在山上,余峰担忧,难免便有几分焦躁。 拿起茶杯至唇边,见坐在对面的人依旧愣愣的,孙白兰移开手又劝了一句,让他先喝口热茶暖暖身。 虽是没什么喝茶的心思,但也不愿拂了人的好意,苏永悦终是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视线又不自觉飘向门外。 雨势正猛,毫无要停的意思。 心下叹了口气,只得安抚自己静下心,天公不作美,除了等着别无他法。 只是走时汉子好似也出了门去,也不知带没带伞,肩膀的伤还没好透难抵风寒,别再生了病才是。 思绪正乱着,门外便远远的传来踏水声,对面的孙白兰也发出一声惊诧的呀,抬头向外一望,是在雨幕中稍显朦胧的白衣男子,被伞遮去了半张脸。 他心中一动,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还未来及坐直身子,那人便已到了门外廊下,他的眉眼随着微垮。 到底是兄弟,远远看去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雨下的当真是大。余竹文随手将伞丢给迎上前的小婢,胡乱拂了几下袖上沾染的水珠,跺跺脚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印子,感叹着迈进门。 孙白兰此时已是收了意外的神色,扶袖倒了一杯新茶,嘴上带了几分无奈,便是这般大的雨也让你老实不得。 余竹文嘿嘿一笑,接了她递来的茶仰头灌进嘴里,驱了一身的寒气,你们一走便只余下了我跟两位长辈,当真憋闷的很。 摇了摇头,孙白兰也不愿跟他掰扯这些,接了杯子再为他添些茶,询问小子是如何得知他们二人在此。 撩起衣袍在空着的凳上坐下,大刺刺的拿了点心咬一口,余竹文回道还不是他耳朵尖,听见了他们说悄悄话,猜测下了雨定是在这处偏殿歇息。 孙白兰被他得意的模样逗笑,抬袖掩了掩唇,笑言若是他愿意将这份聪明才智多用些在生意上,父亲也不会总那般的说教他。 余竹文撇撇嘴,小声嘟囔了句谁稀罕。 听着他们二人说话,苏永悦沉默的饮了几口茶,杯中逐渐的见了底,放下杯子,拢了拢身上斗篷。 打量几眼他面上神色,知他心底许是有几分焦虑,余竹文拎起茶壶给他倒满,捧起来递过去,哥夫郎可是许久未见二哥,心中思念? 已伸出手去接杯的苏永悦被他这般一调侃不禁一顿,颊面浮上薄红,抬眸瞪他一眼,对方却是笑着眨眨眼。 捏住杯子近乎是从人的手中夺过,他收回视线低头送到唇边,喝几口压下心中羞恼之意,真真是欠教训的皮小子。 看他纠结的眉头因此舒展开,余竹文得意的挑眉,嘴上还要夸张的感叹有了夫郎可真是好啊,远在千里也有人惦记。 他这般没完没了,苏永悦心中恼意更甚,下意识抬了抬手便要将手中瓷杯丢过去,但看眼旁侧女子,到底是忍了下来,却没忘了再递过去一个瞪视。 所幸余竹文见好就收,看他当真是恼了,拱手便作了个揖,笑嘻嘻的跟人讨饶。 明了他是孩子心性,也是想让自己少些思虑,苏永悦自是不会与他置气,隔空用食指点一点他便罢。 我几番劝慰都未能让弟夫郎放下心思,你这不着调的倒会哄人。他们一来一往的孙白兰只沉默看着,此时才笑着开口。 余竹文唇角的笑意不知何故微顿,垂下眸看手指划在杯缘上,良久,方低声道:真心想哄,那便哄得 两人都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面上露出些疑惑之色,他咧嘴一笑,言道还不是因为他聪明伶俐。 女子跟双儿均是无奈摇头,各自喝茶不理会他。 下雨之时人总是容易犯困,怀着身孕更甚,喝着热茶身上又暖烘烘的,苏永悦的眼皮逐渐便有些沉。 他抬手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放下时抚在肚子上强打精神,心中盼着这雨能快些停。 孙白兰抬眼时看到他这副困倦模样,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轻拍一拍,可是困了? 掀起眼皮看过去,苏永悦无精打采的点点头,自有孕以来,总时常觉着困倦,近几日倒是好了一些,现下这般兴许是一大早便赶路上山的缘故。 手轻揉着肚子,心下叹道困意来得不是时候,这大白日的怎好在这庙宇之中睡大头觉。 余竹文站起身,道他出去一趟找个小沙弥,看能不能给他寻个暂时休憩的屋子。 他下意识的抬手拦了拦,便觉意识越来越混沌,一时如在云里雾里,辩不清身边事物。 小子似是担忧的唤了他一声,模模糊糊的有些扭曲,他晃晃脑袋,抬手撑在额角揉了揉。 -- 第232页 一双手扶在他的肩背上,柔软纤细,应该是孙白兰,他顺着一歪,靠进了一片馨香之中。 彻底合上眼睛之前,似乎看见候在门外的两名小婢不知何故栽倒在地上,发出两声闷响,身边是重叠的惊呼,隐约有黑色的衣角在门口飘过。 手撑在窗棂上,余峰紧锁眉头望着外面阻碍视线的雨幕,楼下的街上现下少有人经过,只有雨水砸落的声音。 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冰凉,顺着鼻息直入肺腑,却依旧压不下心底的躁动,烦得额角抽疼。 他收回一只手按在胸前,只觉着有些窒闷,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想想远在城外山上的双儿,心里越发的不安。 手不禁收紧,牵动了肩上的伤处,隐隐的发疼,他松了松力道,吐出一口气,事情没按他所想的发展,有些担心会不会无意间打草惊蛇。 他今日本意欲以自己为饵,再次落单引出幕后之人,连常乐都打发跟衙役一起,绕着城中偏僻之处转了几圈,直到下起了滂沱大雨,却始终没人出手。 对方似乎比他想的更加小心谨慎,余峰眉头拧的更紧,心中不安之感渐浓。 从窗前退开坐回桌边,拿起杯子放在唇边轻抿一口,茶水有些微凉,他放回去,却没心思再为自己添置一杯新的。 茶楼中此时坐着的客人大多为避雨,不如往日般的清净,私语之声钻进耳朵里,嘈杂的让他有些不耐。 他有些后悔今日让苏永悦上山去,尽管初衷是想让他远离这些纷乱,却依旧不是一个好决定,现下这般更觉如此。 桌上摆着的线香袅袅升起薄烟,清淡的冷香依旧安抚不了余峰躁动的情绪,他觉着自己不能再等了,这雨怕是要下上几个时辰的。 刚做了决定还未起身,楼梯处便是咚咚咚的脚步声,听着有些许忙乱,引得众人转头看上几眼。 是常乐。 小子从楼梯上刚探出头,便张望着将二楼扫了一遍,被隔着屏风的几处阻了视线,几步跨上来,探头探脑的一一看过。 余峰从屏风后走出,正与他对上目光,他的眼睛一亮,小跑着凑上前,气都没喘匀便唤了声少爷。 雨下起来时他便让常乐将跟在暗处的衙役们先送回去,顺道买伞回来,自己独自来了这间茶楼。 此时对方看着也是狼狈得很,不但衣服下摆沾着泥水,肩头也被打湿了一片,除了一把湿掉的伞之外,怀里还抱着把干燥的。 怎的慌慌张张的?余峰带他进了雅座,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让他喘匀了气再跟自己说话。 常乐两口便将一杯茶灌下去,随手用袖子抹了把嘴,道:这不是担心少爷等急了吗。 余峰无奈摇头,正打算询问他有没有将衙役打点好,隐约却觉出什么,下意识向后靠上椅背。 咚的一声响,有东西擦着他的鼻尖而过,滚落在一边的地面上,撞在屏风脚上才停稳。 什么东西?毫无准备的常乐一惊,下意识先探头看了眼窗外,除了滂沱大雨什么都没有。 待他收回视线时,余峰已经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是包裹着油纸的一块儿石头,便是方才砸上了也只疼些罢了。 常乐满脸疑惑的眨眨眼,看着对面的人将那层油纸剥下,纸背隐约透出些字迹,他看不太懂是什么。 余峰却是瞳孔一缩,脸上瞬间便褪去血色,石头滚落在地上,指尖颤抖的似乎连一张薄薄的纸都要捏不住。 少爷常乐担忧的唤了他一声,对方立刻像被什么惊到一般,噌的站起身便往外冲。 常乐反应过来追了一步,人却已经消失在楼下,他折回捡起掉落在桌上的油纸,上面的字迹印入眼中,他的脸色也是大变。 苏永悦在我手中,城外山上见。 第118章 绑架 雨停了吗? 苏永悦恢复意识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脑袋的疼痛便占据了他的感官。 他皱着眉动了动,察觉到手上也有些疼,并且被什么束缚着动弹不得,空气中尽是潮气,让他有些不适。 哥夫郎? 耳边刻意压低的声音很熟悉,不甚清醒的头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谁,他试着睁了睁眼睛,良久才掀开一条缝。 跟前的人影有些模糊,只能看清一个面部的轮廓,他似乎有些担心,又唤了苏永悦一声,肩膀也被碰了一下。 闭上眼轻晃了晃头,再次尝试着睁开时好了些许,人脸逐渐变得清晰,能看见他面容上满是担忧之色。 见他的意识似乎清醒过来,余竹文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询问,哥夫郎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永悦觉着自己的思想还有些迷糊,弄不清自己现下身处何处,身体歪歪斜斜的靠在哪里,硬邦邦的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又挪动了下,只觉绵软无力。 先别乱动,药性还未退。余竹文看见他的动作开口制止,双儿有些茫然的抬头看过来,显然是没有彻底清醒。 心下叹口气,他艰难的往人身边挪近了些,手臂挨在一起,支撑住对方有些不舒适的身体。 头脑混乱的苏永悦只觉有了带着些暖意的依靠,软绵绵的身体一晃,脑袋歪了下去,落在对方的肩膀上。 -- 第233页 紧靠的躯体顿了顿,随后便放松下来没有动弹,任迷糊的人靠着他恢复体力,自己转头看了眼似有人影晃动的门外。 半垂着眸休憩了会,苏永悦的意识才逐渐回笼,他缓慢的眨动下眼睛,恍然记起先前是在庙中避雨,后来 自己睡了过去?他皱起眉,转着眼睛打量了一圈目光所及的环境,貌似是一个存放物品的旧仓房,应该很久都没人来过,到处都落满了灰尘,混合着雨后潮湿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他有些想吐。 张了张嘴,却只是干呕,连带着胃里一阵痉挛,难受。 余竹文注意到他不舒服,侧过脸低头问了一句,双儿软软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他却没有因此放松,道:哥夫郎,我们被人绑了。 苏永悦的反应还有些迟钝,半晌才领会对方话里的意思,心下一跳,想坐直身体却一时间没有力气。 小声的说了句别动,余竹文转头又看向紧闭的门板,隐约的两道人影投在上面,应该是看守他们的人,哥夫郎先不用紧张,没动我们,应该便是图财。 图财?想到家大业大的余家,苏永悦抿了抿唇,以人换财确有可能,但他不知为什么,总觉没有这般简单。 脑中一闪,他艰难的转动视线再次打量这处小小的屋子,除了一些杂物跟他们二人,再没有其他了。 孙白兰呢? 对方若是想以他们要挟余家出钱,没道理会放过余家长媳,多一个人在手里他们不是多一分筹码吗? 还是说 忆起余峰先前提醒自己之事,苏永悦只觉浑身发凉,若他们的目的不是钱财,而是他的夫君呢? 靠着自己的人突然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身体发软手脚被缚未能成功,徒劳的跌回他肩上,余竹文忙侧头安抚他,哥夫郎你别乱动,小心伤到。 苏永悦却是摇头,满面的焦急,这些人若当真要拿自己来胁迫余峰,以汉子的性格定然是要束手就擒,看他们先前出手狠辣的情形,届时,哪还能有命在! 吱呀一声,破旧的门板在他的慌乱中被人推开,一个黑巾遮面的男人从外面迈进来,视线落在二人的身上。 被他冷冷的一盯,苏永悦下意识僵住身体,随后反应过来,却是狠狠的瞪他,像是落入猎人陷阱的小狼。 那人发出一声嗤笑,上前两步在他们面前蹲下,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散发着浓浓的药味,一个小双儿,胆子还挺大。 苏永悦被他这般靠近,凶狠的神情也未曾收敛,若不是手脚无力又被束缚,他定然要踹过去。 这般脾性,倒是跟其他那些软绵绵的小家伙儿不同。黑衣人的眼神像看着徒劳挣扎的幼崽,并伸了手去似是要捏他的下巴。 别碰我哥夫郎! 余竹文沉下脸盯着对方,同时挺了挺身,似是他要出手便不管不顾的扑上前去。 黑衣人见此挑了挑眉毛,眼底带着嘲讽,倒确实没再去碰,只把另一只手中的药送出去,递到双儿的唇边,乖乖喝了。 这是什么?余竹文防备的盯着那碗药,身体有些紧绷。 放心,安胎的。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似是觉得他们的紧张徒劳,他可是我们重要的筹码,毫发无伤才行。 听他此言,苏永悦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手脚冰凉,侧头避开对方送到嘴边的药碗。 黑衣人显然没什么耐心,见此也没再废话,一把掐住他的脸颊,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哥夫郎!对方的动作很快,余竹文也没法阻止。 一碗药灌了大半撒了大半,将两人胸前肩头的衣服都打湿,药味更加的浓郁。 被药汁呛到的苏永悦无声的咳嗽,脸涨的通红,好不容易平缓下来,身体更加的无力,只能歪在小子的肩上大口喘气。 哼,乖一点你也能少受些罪。黑衣人灌完了药站起身,挥手将瓷碗摔到一旁,抚了抚袖上沾的些许药液,没再理会他们扭头出了门。 没事吧?余竹文收回落在那人背影下的瞪视,侧头看向喘息的双儿,想伸手帮他拍一拍背却做不到。 苏永悦逐渐平复下呼吸,嗓子呛的有点发疼,听到他的问询却只是摇摇头,眼角落下一滴因咳嗽积蓄的泪水。 余竹文动了动肩膀,用尚还干燥的一处衣料蹭去那滴泪,垂下的眼睫隐去了眸中的些许情绪,挪了身体让人靠得更舒服些。 门外已经听不见雨声了,只有天色看着尚还暗沉,意识也无法分辨此刻的时辰,更无法辨别身处之处。 哥夫郎放心吧,家里知道我们出事定会来救,不会有事的。看他神色恹恹,余竹文又开口安抚了一句。 他倒希望那人别冲动来救。 苏永悦的唇角噙上一丝苦笑,幕后之人的目的若当真是他,来了便是自投罗网,他宁愿 他垂眸落于自己的肚腹之处,只是自己若是出事,却可怜了这个还未见过世间的孩子。 叹了口气,他微合上眼,是他自己愚蠢,明明已被夫君提醒过,却仍旧不知防备,只以为那人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动手。 -- 第234页 大街上便敢行暗杀之事,本就该明了对方的疯狂之处,如今还拖累了余竹文随自己一同受苦。 不知是不是那碗安胎药起了作用,苏永悦心里复杂的思绪转过几次,便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能稍动动手脚,缓解被绳子绑缚的僵直。 靠在肩头的重量移开,余竹文转头去看,双儿已经缓缓的坐直了身体,靠回身后不知装着什么的冷硬麻袋,他心中一空,面上未显,哥夫郎可好些了? 点头应了他的询问,苏永悦转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手腕与脚腕处有酥麻之感传来,是变换姿势的缘故。 他有些艰难的转过头看眼身后的窗户,从破掉的窗纸中只能看见阴沉的天空跟隐约树影,无从判断他们的位置。 应是未远离庙宇。余竹文见他四处打量,开口道:你昏迷时我有听见敲钟声,不太真切,但想来还在先前的山上。 苏永悦收回视线,抿了抿唇,此事是不是跟孙白兰有关他尚不敢断定,如此还不是最坏的结果,若她只是被指使,那站在背后的人 他心中越发的沉,若当真这般,他们被困在此处怕是不会有人来寻,余峰也便越发危险了。 看出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余竹文只当是害怕,开口又安抚了几句,顺便挪动身体给人挡一挡灌进来的冷风。 身边的小子说了些什么,苏永悦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觉自己现下不能这般坐以待毙,被缚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努力寻找绳结。 只可惜那伙人绑的紧,他的手连转动都艰难,想这般挣脱根本不可能,心中有些泄气,动作难免带上烦躁。 余竹文察觉到动静顺着看了眼,眉头立刻皱起来,哥夫郎別乱挣,腕子都磨红了,会伤着的。 听到他的劝告,苏永悦动作一停,泄了口气垮下肩膀,此时才感觉到腕上隐隐地刺痛。 知他此时心境纷乱,说再多的安慰之言都没有用处,余竹文也没再多说,只往他身边歪了歪肩膀,靠着我休息一会儿吧,他们兴许已经送了信去余府,暂时不会理会我们。 侧脸看了眼小子,苏永悦摇头拒绝对方的好意,先前是不太清醒,现下再靠着对方不成样子。 他此时也没有休息的心情,怕的便是那些人当真送信回去,给余峰晓得了他现下处境,该是如何的担心。 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焦躁,他尽力安抚自己冷静下来,如此头脑混乱更是没了主意。 腿上麻过之后开始有些发木,他微挪动了下,脚边似是踢到了什么,探头过去还未看到,门外便传来些许动静。 是另外一个人靠近的脚步声,摩擦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是沙沙的响动,停在门口的位置却没有进来。 人已经到山脚了,把里面的看好,这次定让他有来无回。 对方显然不怕被他们听了去,声量没有刻意压低,沉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冷意,听在苏永悦的耳中比窗外吹进的凉风更甚。 第119章 意想不到 山道上依旧是一片泥泞,马蹄踏上去便飞溅出泥水,点滴落在飘扬的白色衣袍上,跟先前的混杂在一起,留下一片斑驳的痕迹。 余峰却顾不上这些,只知夹紧马腹让马儿跑得更快,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能插上翅膀,瞬间飞到双儿的身边去。 方才因冒雨前来湿透的衣服紧裹在身上,如寒冰般贴着皮肤,却依旧没办法让他躁动的情绪冷静下来。 尽管明白为了威胁自己,苏永悦在那些人的手上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也担心的要命,双儿如今的身子经不起一丝半点的折腾。 思及此,他握着缰绳的手收紧,再次扯拽着高喊了一声驾,马儿的速度已是到了极致,在他眼中却依旧如同龟速一般。 濡湿的发丝飞扬在脸侧,凌乱的几根贴在耳边,让余峰透出几分狼狈,他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抚开,抬眸看一眼隐约可见的山间庙宇。 他眼神沉了沉,一勒缰绳停下,此时的位置正是在山腰处,先前的纸条上只说了山上见,没有言明具体的地点。 再如何的胆大,他也不认为那些人会停留在庙宇之中,此时想必不在那里,即便过去也是浪费时间。 他皱着眉打量另外几条崎岖山道,此处他不了解,不清楚这些路都通向何处,现下根本无从判断。 暗了暗眸,他驱马上前打算一一看过,对方既然引他来此,那便没有让他原地徘徊的道理,定然会在路上给他留下线索。 果不其然,第二条小路的灌木之上隐约可见一条白绸,那是自己今早亲手为双儿系上的发带。 他翻身下马,拨开杂乱的草丛,将那条发带结开,握在手里轻轻摩擦几下,折起收入怀中,转而撕了自己的一片衣角丢在路口。 眸底隐约闪过凌厉之色,他抚开搭在额前的潮湿碎发,重新回到马上,看着那条蜿蜒的小道,毫不犹豫踢了马腹。 是不是府上来人了?与双儿的心境不同,余竹文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是眼睛一亮,只以为这些人当真为了钱财而来。 苏永悦却是毫不乐观,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他们口中的人定然是余峰无疑,想必已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让他死在这里。 -- 第235页 想到这儿他便更加的坐立难安,手上又不管不顾的挣动了几下,却只是徒劳,不死心的又挣扎同样被缚紧的脚腕。 身边的余竹文见此忙开口制止,对方完全充耳不闻,眼看着腕上被擦破层皮,只得挨近些用肩膀压住他劝人冷静。 苏永悦又如何能冷静的下来,这可是关乎余峰的生死之事,让他在这里老实待着如何能行。 丁零一声响动,是瓷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两个同时一顿,碎裂的瓷片因为被踢到从双儿的衣摆下滑出,原地打了几个转,晃了晃便停下不动。 是方才黑衣人砸碎的那只碗! 苏永悦的眼眸瞬间亮起来,瓷片边缘锋利,定然能将绳子割断,届时他们便有机会从这里逃出。 余竹文显然从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跟着亮了亮,却很快又皱起眉,哥夫郎,就算我们能挣脱绳子,也逃不过外面的看守啊,不如老实待着等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你要磕着碰着了我可没法跟二哥交代。 到了此时还觉着这些人是为了钱财,苏永悦叹口气,对他摇摇头,没办法跟人解释太多,只能先行动再说。 眼看着双儿没有半点理会他的意思,直接挪动身体用脚去勾那枚瓷片,余竹文犹豫了一瞬,只好也艰难的挪腿去帮忙,总归也不能让人自己去冒险。 但显然两个人做事并不比一个做事利索,一阵忙乱中瓷片反而不知被谁踢得更远,停在那里摇晃着仿佛在嘲讽他们。 苏永悦歇了口气,对小子摇头示意让他老实待着,自己一个人再试试。 没等他再动作,余竹文却是嘘了一声,等人下意识顿住,他侧耳仔细听了什么,嘴上道:有马蹄声。 不用他提醒,苏永悦已经听见了,那蹄声靠近的极快,小子的声音刚落下,便极清晰的传入耳中。 两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静待,直到一声马儿的嘶鸣,踏蹄声随着静下去,倒是门外开始有了纷乱的脚步声。 我来了,人在哪里? 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苏永悦的心沉下去,半点喜悦也无。 余竹文诧异的道了声二哥,转过头来看他,似乎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对。 苏永悦抿紧唇角,觉着自己反而开始冷静下来,他木着一张脸没理会小子,又开始动腿去够那枚瓷片。 余峰勒紧缰绳坐在马上,停在一处破落的农家小院前,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无人居住,有一间屋顶都塌了大半。 形同虚设的篱笆后站着几名身着黑衣面缚黑巾的男人,跟先前追杀他的那些同样的装扮。 我夫郎呢? 呵,其中一名黑衣人发出冷笑,抱着刀嘲讽看他,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惦记夫郎,先担心下自己是不是还会有命在吧。 余峰没有理会他的言语,沉下声音又问了一次,我夫郎呢? 那人显然因为他的态度有些气恼,侧眸看了眼某处,冷声道:放心,我们仔细照顾着呢,虽算不上美人,但到底也是个小双儿,兄弟们都心疼。 他的话音未落,身边几人便发出几声低笑,含着些莫名意味,让人听在耳中便觉生厌。 余峰面目冰冷,跟着看一眼被人守着的小屋,翻身从马上下来,毫不在意踏进一片泥泞当中,他若伤了分毫,必让你们百倍偿还。 哼,黑衣人微扬下巴,大言不惭。 屋内,苏永悦仿若没有听见外面的对话,脚尖此时正碰上了瓷片,他挪了下身往后一踢,瓷片便滑到他身边。 余竹文的目光落在门外,显然是在听外面的动静,神色不知为何有些沉,察觉到他这边的成果很快收回视线,我来? 苏永悦摇摇头,他挪着转了个身,指尖已经碰到了那枚瓷片,小心的摸索着用手指夹起,还未握紧,门外的一声拿下他让他手一抖,指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划痕。 余峰一拍马腹驱走马儿,顺道侧身躲过劈来的一刀,手探向腰后摸出一把长匕首反握住。 以前的行动中用枪比较多,这是他唯一擅长的冷兵器,上回受伤之后便打发常乐去帮他定了一把防身。 冲过来的黑衣人一击不中却没有着急,他停下动作,冷笑道:现在不想想你夫郎的安危了吗? 这是在威胁他的意思,余峰沉下眸,又瞥了眼那间小屋,握紧了长匕没动。 见此黑衣人以为他受牵制,脚下一蹬便扑上前再次挥刀横劈而去,却被竖起的匕首挡在人身前,发出叮的一声响。 远远观望二人打斗的黑衣人一抬手,身边的几人得令冲出去,那小双儿不过是引人前来的诱饵,他们也不屑继续胁迫,荒山野岭之中,此人已是瓮中之鳖。 被几人围住,情势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巷子里,甚至相比上次更加棘手,此次对方毫无顾忌。 余峰转眸打量围上来的几人,微微压低了身体,心中暗暗判断他们的破绽之处。 只是这次对方显然不想给他太多时间,提刀直冲而上,脚下溅起一片泥水,如同踏浪而来。 旋身挡刀,余峰一脚向前滑出,顺势向后折下腰身,堪堪避过侧面横来刀锋,胸前挡下的刀刃却使力压的他起不了身。 -- 第236页 一条腿横扫过来踢在他放了重心的小腿上,疼痛之下他直接整个人跌躺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没等喘息,又一刀劈砍下来。 余峰眼神一凌,手拍在地上使力,让自己的身体借力滑出一截,刀落在他的头顶上,砍进泥泞的地面。 他顺势翻身而起,一身白色衣袍早已脏污不堪,脸侧也沾上泥泞,但此时没人关注这些。 听着外面接连不断的打斗声,苏永悦又开始急切起来,翻手握着刀片的手不禁加速,心中暗骂这绳子怎的如此结实。 眼看着双儿不顾及的动作中手上添了几道划痕,余竹文在旁边干着急,开口劝告人也不听,只能偶尔转头帮他看看门外,以免守着的两人发现什么。 到底不是自己身经百战的身体,打斗起来总有些力不从心,余峰喘了口气,垂眸看一眼自己小臂上添的新伤,双儿若是看见又要忧心了。 你现在这般,不过是困兽之争,还是乖乖求饶吧,说不定雇主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始终立于院里的黑衣人适时开口嘲讽。 余峰没管他,目光又往小屋那边落了落,外面的动静里面理应能听见,到此时却依旧寂静无声,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失去意识。 看他此时还敢走神,几名黑衣人更猛烈了攻势,对方耗费诸多体力,现下不过是强撑罢了,很快便会死于他们刀下。 院中的男人眼中隐约透出几分笑意,其中含着冷然,他抬了抬脚,想上前去尽快结果了他,却突然察觉到什么神色一凌,猛的向后一个空翻。 一根箭矢擦着他的衣服插于他方才立足之地,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两声闷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半跪在地上转头看了一眼,守着小屋的两人横在屋前,胸口插着羽箭,显然是已经没了声息,他沉眸,怎么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群黑衣人下意识停了手,迅速撤开靠拢,防备的看向四周,以防遭了暗算。 余峰的唇边勾出冷笑,明了官衙那边事情当是顺利,你们守在林中的人,看来已尽数伏诛。 黑衣人咬牙瞪向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本以为对方是冲动行事,没想到是有备而来,早已经有了谋算。 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小屋门此时被人拉开,一道身影立于门后。 余峰转眸看过去,见到双儿平安无事心下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嘱咐他暂且回去待着,却在看到他身后之人时骤然变了脸色,永悦,离开他! 正因倒于门前尸首身形一僵的苏永悦听到他的声音抬头,对汉子的焦急有些疑惑,挪了挪脚准备跨过两具尸首,身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抚上他的脖颈,他猛然顿住。 带着些凉意的身躯贴上他的后背,那只手逐渐收紧,脸侧贴过来另一个人的温度,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的好二哥,你最好乖乖待在那儿别动,我怕伤了哥夫郎。 第120章 落定 余峰停下欲踏出的脚立在远处,目光死死的落于掐住双儿颈项的手上,恐他被人失手伤到,别动他。 听到他因为担忧带上沙哑的声音,余竹文发出一声嗤笑,侧头更贴近了身前人的脸,那就看二哥是不是听话了。 温热的吐息落在颈边,被此时变故惊愣的苏永悦恍然回神,他下意识的欲转头,颈上的手却让他无法动弹,他顿下动作,心中依旧难以置信。 说实话,自从汉子那里得知余府中有人要害他,自己便从未怀疑过余竹文,这人平日模样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此时此刻却由不得他不信,每日跟他们撒娇耍赖的少年,原来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那个模样。 余竹文侧眸向黑衣人递了个眼神,守在汉子身边的几人立刻将不敢妄动的人围起来,其中一人将刀架在他颈边。 制在手中的人看到这一幕挣动了下,被他皱起眉使力按回来,听到双儿因疼痛发出小小的呜咽,又忍不住收了收手劲,你乖一点,刀剑无眼。 紧贴着耳边钻进去的声音让苏永悦僵下身体,眼看着那人又将手里的刀逼近汉子几分,他紧张的呼吸都要屏住。 他老实下来,余竹文便抬了眸,视线在周围转了几圈,扬声道:二哥,你最好让林子里的那些也安分点,箭射出来不一定扎在谁的身上。 余峰脸色沉沉的没有说话,知道这人是故意说给官府那些人听的,此时场面僵持,他们应该也明白不能贸然出手。 气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余竹文的脸上挂着冷笑,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山下也埋伏了人,等着他们撤下去时便一网打尽。 他垂眸看眼身体紧绷的双儿,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同样僵硬的汉子,心底升起些许烦躁,眼神略沉了沉。 是带着杀意的眼神,余峰很敏锐的察觉到他眼底的情绪,如此情形,对方是想破罐子破摔直接将自己斩杀于此了。 他动了动想张嘴说什么,持刀的黑衣人以为他想挣扎,下意识将刀压的更近,锋利的刀刃嵌进了皮肤里,红色沾染上衣领。 苏永悦立刻紧张的向前踏了一步,被身后的人又拉拽回去,他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臂,转头去看对方,眼底是乞求之意。 -- 第237页 对上双儿泛红的眼睛,余竹文一愣下微微晃神,手上的力道不禁松了松,张口想安抚他一句,脚上却是猛的一痛让他变了脸。 苏永悦这一脚下了大力气,趁他吃痛弯腰,低头又一口咬在人的手臂上,擒在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他抬手向后一肘击在小子的胸口,逼得对方后退半步。 他这一番动作极快,余峰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双儿已经借机推开那人往他这边跑过来,他心口先是一跳,接着眼神一凌,回身便袭向被短暂吸引注意力的黑衣人,捏着他持刀的手腕向下一折,让人松了手。 其他几人反应极快向他攻过来,他拉拽着人甩出去,逼退了两人破出一个豁口,两步跨出,抬眸时神情却是巨变! 站在院中的那名黑衣人此时正提了刀朝奔向他的双儿劈砍而去,带着凛冽的风声靠近,在他的惊骇中沉下手腕。 住手! 噗! 一声喝止伴随着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空气中似乎飘散开血腥味。 叮刀刃落地的同时,带着凉意的躯体扑进怀中,余峰惊惧的神色还留在脸上,心脏剧烈跳动的仿佛要破出胸口。 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手握住被箭矢刺破的右腕,咬牙忍住疼痛,本欲用刀背将人拍晕,却是慢了一步。 看着双儿安稳的落入那人的怀里,余竹文下意识松了口气,而后神色转为冷然,握在胸口痛处的手落下去。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刀剑碰撞的声音响起,隐在林中的人终于露了面,几名弓手依旧在暗处未曾动弹,以防再有什么变故。 余峰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回神,抬手猛的将靠在怀里的人拥住,紧紧的将他按在胸前,似是要揉进身体里。 现下没了人质,那些黑衣人都不敢再妄动,在暗处的弓手随时都可能结果他们,纵然心有不甘,也是没了退路。 其中一名黑衣人不动声色的探手入怀,摸索出了什么,直接砸在地面上,周围升腾起一片烟雾,将他们的身形拢入其中。 官衙们不敢贸然上前,踌躇之间烟尘已是散去,哪里还有人在,反应快的一转头,看到原本半跪在院中的那人也已趁乱蹿出,堪堪避过飞来几支箭矢,跃过另一侧的篱笆,身形隐入林中。 分出几人过去追捕,留下的善后,这些亡命之徒向来会留有后路,身手也多矫健,怕是难以追回。 本就是钱财交易,现下计划败露,自然到此为止,不会再管余竹文的死活,保下自身才是关紧。 小小的变故引起的骚乱很快平息,官衙们小心谨慎的将这处废弃农院检查过,确定不会再有人才罢。 心中的担忧惧怕稍稍平复,苏永悦抬头看向自己的汉子,抬手拨开他沾在脸上的发丝,落在他颈边轻碰了碰。 指尖沾染上一丝红色,仿佛要被灼痛了一般,先前的伤还未好透,现下又是添了新伤。 无需他对自己说什么,余峰便能看懂他眼底的心疼,将他那只手握住放在脸颊上轻蹭蹭,摇了摇头,不疼。 骗子,苏永悦才不信他,想瞪他一眼,却是没能舍得,低头又埋进他的怀里,身体带着颤抖,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余峰拥住他,抬手放在人的脑后顺了顺他的头发,抬眸时,对上一双冷然的眼睛,他一顿,微沉下目光。 余竹文任官衙缚住自己的双手,面上没有落败的颓然,与人对视良久,方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对方先前一看到他便很紧张,显然是早已察觉,他不明白,自己哪里留了破绽。 轻叹了口气,余峰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反问了回去,官衙来府上那日,大哥没来过我的院子对吗? 你去问余松谚了? 看着他点头,余竹文勾唇冷笑,歪了头看他,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 余峰摇头,怀里的人抬眸看他,他对人一笑,道:我受伤那日未有下人看到你出门,但你却最晚到我房里,身上带着街边小吃的油烟味。 余竹文抿紧了唇角没再开口,他未曾想过对方竟心细到这种程度,避开人出去本是为摆脱嫌疑,没成想竟留了破绽。 怀疑之后余峰便托官衙调查,自己也留意许多,果然发现诸多疑点,这才有了今日欲引他再次出手确认的想法,只是对方却是打了別的主意跟到这里来,是自己大意了。 既然已经输了局,余竹文也便不再多说,最后看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垂下眸子沉默着被官衙带走。 此时放松下来,余峰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脏,双儿这般贴着他也被沾上些,脸颊上还蹭了血迹上去。 将人推开些帮他拢拢斗篷,用尚还干净的手背蹭去脸上污迹,面目柔和了下来,永悦方才很是勇敢。 听他这般说苏永悦微愣,反应过来他所说应是自己挣脱之事,刚想露出笑容,额头却是一痛。 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见他吃痛皱眉,余峰又摊开手掌帮人揉一揉,叹道:虽是勇敢,却太过莽撞我很担心。 被他不由分说的弹了这么一下,苏永悦自是不服气,刚抬眼瞪过去,又被他的话软了心肠,抬手覆上汉子的手掌。 -- 第238页 领头的官衙上前来交代几句,分出两人护送,后续的事情他们还要处理,随后到官府再言其他,此时也不方便。 跟人道过谢,一名官衙正帮忙牵了余峰的马儿过来,把缰绳交到他手上。 双儿如今的身子不适合长时间骑马,他打算先带人回庙宇那边,随后还是乘马车离开,常乐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那里将事情交代清楚。 将人抱上马背,余峰翻身上去坐于他身后,跟后面同样上了马的两个官衙点头示意,轻踢了马腹,慢悠悠的前行。 苏永悦身体里的药性并未散尽,方才不过是神经紧绷强打精神,此时被人护在怀里,难免便有几分犯困,身子绵软的靠向汉子的胸膛。 余峰垂眸看他,手抓着缰绳将他圈紧,低头落了一个吻在双儿的头顶上,困的话就睡吧,我在。 靠着他轻点点头,苏永悦的手上紧紧的拽着汉子濡湿的衣袖,心底随着马儿行进时的轻微晃荡彻底安定下来。 此处距离庙宇算不上远,抬头时还能隐隐看到掩在山头林间的建筑,余峰眼底微黯,余竹文此举当真是胆大的很。 随着靠近通向庙宇的山道,逐渐遇上旁人的马车,这个时辰多是要下山的。 余家一行人的马车正停在庙门前的绵长阶下,满脸焦急之色探头的常乐最先看到他们,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蹦哒着挥手,少爷! 余峰抬了抬手算是回应他,目光一转看到收手在身前等着的大夫人吴玉淑时有些意外,尤其是对方见到他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时更甚。 他一勒缰绳让马儿停在几步开外,自己先翻身下了马,后将睡的模糊的双儿抱下护在怀里,拍了拍让他继续睡。 吴玉淑将二人打量一遍,视线在他颈边的伤痕上落了落,未曾开口询问什么,只道:回来便好。 余峰轻道一声劳夫人担忧,转了转目光没有看见范妍宁跟孙白兰的身影,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身边的常乐。 对方会意上前,低声跟他解释。 孙白兰当时亦被余竹文击晕,连同小婢一起藏在那处偏殿里,方才刚刚转醒,意识尚不清楚,现下正在车上休息,至于范妍宁 儿子所行之事她被蒙在鼓里,猛然得知真相承受不住险些晕了过去,此时也在车上,已是哭了许久。 听罢他的话余峰未再多问,只转眸看向跟前的女人。 吴玉淑与他视线对上,似是浅叹口气,摆手道:回去禀过老爷再说吧。 余峰自无不可,点头应了下来,看着对方转身上车,自己紧了紧抱着的双儿,去了她贴心留出的另一辆马车。 第121章 推心之言 摇曳的烛火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会熄灭,光线朦胧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整间牢房空旷却又压抑。 余竹文闭着眼睛坐在桌前,两手搭在膝盖上,似是对自己置身牢狱毫不在乎,听到一串脚步声停在自己牢门前也未转头看一眼。 进去吧,有话尽快说,别耽搁时间。牢头拿着叮铃桄榔的一大串钥匙将门打开,示意跟着的人进去。 朝人点头致谢,看着他转身离开,余峰方收回视线,伸手做出请的手势,让身边的人先一步迈入。 抬步跨入牢房,余徹的视线落在小儿子的身上,看了良久,对方始终无动于衷,他长叹口气,竹文 似是听到这两个字才发现有人进来般,余竹文缓缓的睁开眼睛,转头朝他们看过去,脸上再无以往如稚子般的活泼笑意,深沉的如同这间牢房一般。 或许他们从来没看懂过他,余峰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一念头,顿了顿,终是可惜般轻摇摇头。 你为何要这般做?你跟你二哥自幼便感情深厚,为何要屡次杀他?沉默着对视良久,余徹终是忍不住先开口。 听他此言,余竹文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嘲讽的一勾唇,感情深厚? 他说完这四个字,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低头发出几声轻笑,而后带着疯癫之态仰头大笑。 在二人微皱起眉时,猛然转头目光凶狠,那不过是为了让你高看我一眼的讨好而已! 他喊出这句话,如同用了全身的力气,大口的喘息,他胸膛起伏着,在一时寂静无声的牢房里如同困兽。 余枫言的母亲明媒正娶,尽管身故,却依旧拥有主母之名,他更是因此备受宠爱,即便是个病秧子,也被父亲寄予厚望。 而余松谚即便不如他受宠,也是余家长子,当家的大夫人是他的母亲,在府中自是受人尊敬。 只有他,说起来是余家三公子,却不过只是妾生之子罢了,母亲不受重视,自记事起便看她为更好生存百般讨好吴玉淑,连带着自己,也被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好好敬爱两位哥哥,凡事莫与他们争执。 他不服!他偏要争!他偏要将整个余家都收入手中,靠他自己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呵,他发出一声带着讽意的轻笑,转眸看着他的好二哥,在余枫言的眼里,我也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高兴的时候摸摸头,给些骨头吃罢了,算什么弟弟。 对方身体不好,看似脾性好绵软好欺,其实骨子里满是清冷的傲气,对待任何人的温和,都仿佛是一种施舍。 -- 第239页 只是没想到一个病秧子罢了,命竟然如此的大,还能活着回来,只是失了记忆前事不知。 说实话,他倒是更喜欢这人如今的性子,不知是在小村子中待久了被磨平,还是没了记忆之后的性情大变,比之以前,他终于沾上了人烟气。 若他老老实实的继续待在那个小村子里多好,却偏偏要回来,本来要用在余松谚身上的手段,也只能用在他身上了。 你是我的儿子,是余家的三少爷,何必妄自菲薄做出这等事,如今这般便是你想要的吗?余徹自认或许算不上好父亲,但对他也未曾忽视到不曾理会的地步,不懂他为何要如此偏激。 这个孩子的性情向来活泼调皮,自小不爱读书,他想着有两位哥哥顶着,也未曾多加管束,往往只是嘴上教训两句便罢,没成想 他长叹了口气,背脊微微佝偻,透出几分苍老之态,你们三个,总要有个自由洒脱些的,却没想到你并不想要 坐着的人微顿了顿,侧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余徹也不再多说,轻摆了摆手,自己转身出了牢房。 他一走,气氛更显寂静,明明灭灭的烛火中,余竹文的神色也透着几分难辨。 余峰走上前两步,撩起衣摆在他对面的小凳上坐下,古旧的木头发出些微轻响,跟他初时在西山村中坐过的一般。 他坐下后良久不曾言语,余竹文抬眸,对方正看着他,眼底并无波澜,他恼怒,你很得意对吗?! 余峰轻摇摇头,唇角抿出弧度,你果真还是像个胡闹的孩子。 他这般神情却是恍惚间让余竹文回到从前,每每调皮捣蛋时,对方便这般看着他,有时会探出手来拍拍他的脑袋,道一声胡闹。 思及此,他的内心燃起怒火,到了今天,自己在这人的眼中仿佛依旧是个狗崽子,逗一逗,哄一哄便能好,别用这种表情跟我说话! 余峰看他发火,收了笑意轻叹口气,我不记得从前,但我觉得曾经的余枫言是真的将你当弟弟,不是需要扛起偌大家业的,而是如寻常人家一般,想宠爱长大的幼弟。 余竹文闻此言一愣,被他看着竟一时说不出话,他抿紧唇角,像是认输般撇开视线,嘴上却是倔强,哼,不过只是辩驳之言。 没再为此跟他争执,余峰的视线依旧落在他的身上,道:你先前应该没想伤害永悦。 他的语气笃定,余竹文顿了顿便回过头,目光跟他撞在一起。 事后他与我说起过,那些人给他喝了安胎药,想必也是你的意思余峰神色柔和几分,虽然你是罪魁祸首,但此事,我还是应谢谢你。 余竹文搭在膝上的手颤了颤,而后缓缓的收紧,他抬头微扬起下巴,不需要你来道谢。 他这般回话倒是让余峰有些微讶,略一转念却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你 是我愿意的余竹文盯着他,语气中透着不服输,我愿意待他好。 余峰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却是一时无言,看着对方的面容,突然觉着,果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他站起身,低头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终是抚了抚有些皱的衣摆,转身离去时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吧。 牢门被人重新锁了起来,脚步声逐渐远去,余竹文突然勾唇笑了笑,故作稳重,不还是幼稚的拈酸吃醋 自语般的呢喃落下,他面上的神情却又转为落寞,转眸盯着那点摇曳的烛火,在一片彻底的寂静中,自嘲一笑。 余峰踏出狱房之时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直射而来的阳光,他微眯起眼睛心下叹息,阴暗与光亮不过是一门之隔,一念之差。 放下手,负手迈开步子,余家的马车正等在不远处,候着的小厮见到他来弯腰唤了声少爷,伸手扶他上车。 搭着他的手臂刚迈上车边小凳,便听见另一辆马车靠近的响动,顿了顿动作转眸看过去,发现也是余府的马车。 他干脆收了手退回去,等着那车停稳,看着车中钻出一名熟悉的小婢,从车上扶了面容憔悴的妇人下来。 范妍宁站稳时看见他愣了愣,许是哭得久了眼睛有些红肿,神色闪躲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来。 倒是余峰拱手远远的对她施礼,对方忙福了福身,他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马车,想着她此时见到余徹也是紧张,便对牢门的方向一抬手,示意她自便。 他这般态度让范妍宁有些意外,到底自己的儿子是要索人家的性命,但此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她只顿了顿,再次一福身,由小婢扶着自己快步离去。 看着妇人身影消失在门里,余峰收回视线转身上车,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掀帘之时,端坐在车中似是在闭目养神的余徹睁开眼,看着他在自己的身边坐定,话说完了? 余峰点头算是应了,父子俩一时间便有些相顾无言,沉默片刻,同时张了张口欲说什么,他一顿,抬手示意。 垂眸抿了抿唇角,余徹叹息一声,神色沉重,半晌才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留他一命吧 -- 第240页 微一扬眉,余峰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对方此言倒也算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沉吟片刻,颌首,父亲与我所思相同。 余徹听他此言神情一顿,缓缓地点了点头,面容上尽显疲惫,算是为父又欠你一次。 没有谁欠谁。余峰摇摇头,微微一笑,不过各有所想罢了。 跟着勾了勾唇,余徹便眉头一拧,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在对方伸手欲拍抚他时抬手拒了,我如今身子骨不再硬朗,余家以后就要你跟松谚多操心了。 他这番话让余峰的神情微微一顿,在马车的晃荡中沉默许久,才略有些犹豫的开口,我相信大哥能做好家主之位。 余徹顺抚自己胸口的动作停下,神色复杂的抬眼看向他,显然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那双儿的事我不会再逼迫,你 余峰未等他说完便轻摇摇头,终是伸手帮他顺了顺肩背,相比这般的高门大户,还是田园之间的平淡生活更适合我。 他的语气坚决,劝告的言语当是无用,余徹垂下眸,露出一丝苦笑,我以为竹文喜爱自由对他不加管束,我以为你爱弄商贾所以寄予厚望,却原来都不是你们想要的。 他的话音落下,看着似乎又苍老几分,余峰的心中略有不忍,开口唤了声父亲,却被对方抬手按住手背。 罢了,余徹拍拍他,似是一瞬想明白了什么,我的年纪大了,许多事已力不从心,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偶尔记得回家看看便好。 余峰在这一刻,看着对方鬓边的几缕银丝,仿若自己当真成为了余枫言,心间升腾而起的温热暖流与先前的任何时候都不相同,或许这便是真正的血脉亲情。 父亲放心他反手将对方的手掌握住,将另一只手也交叠而上,我是您的儿子,不会忘了回家的路。 余徹的面目柔和几分,收手坐直了身体,那孩子虽口不能言,性子却坚韧,是个好的,你日后好好待他吧,莫跟我一样负了许多人。 低声应了声是,余峰看他合上眼养神便不再言语,心中此时倍感轻松,顺手撩开车帘打量外面街道,思索着要不要给家里的小双儿捎带些好吃的回去。 第122章 落定 面前的杯子被人添满茶水,余峰的手抚在杯壁上,轻声道了句谢。 余松谚收回手放下茶壶,看着对方垂眸喝茶,一时间有些无言,他平日里话便不多,跟这位二弟也甚少相处,如此相对而坐,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余峰放下杯子抬眸时便看见他一副僵直的模样,面上带着些许尴尬之意,他笑笑,率先开了口,嫂子近些时日身子可好? 他一出声,余松谚便放松少许,轻点了点头,干呕的时候少了,也能多吃些东西,不必担心。 余峰挑眉道了声那便好,说来也是凑巧,出事那日孙白兰归来后便一直神情恹恹,似是提不起精神。 吴玉淑忧她是被击在脑后留下了什么后遗症,请了大夫上门,却有了意外之喜,她竟是已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日子,差不多便是他们归来那几日前后。 因余竹文之事心中郁郁的余徹得知也是松快许多,家中要添新丁对谁而言都是大喜事,如今又是两个先后而来,自是心喜。 也因着那事儿,苏永悦与对方的关系亲近许多,近来一个月的时间常互相走动,谈论些孕子之事,也算有了份调剂。 两个人又沉默片刻,一阵杯盏声过后,这次是余松谚先出了声,我听父亲说,你不打算留在都城? 余峰手摩擦在杯壁上,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若是没什么意外,后日便打算启程。 如今又多养了一月,双儿的身子已是稳定了,平日除了嗜睡挑嘴些没别的不适,问过大夫,也说多注意些,赶路不成问题。 想着再过一二月村中便要开始收地,将摊子丢在两位长辈手中怕忙不过来,早些启程回去也是好的,永悦怀着身子也是越发想家了。 这般急?不再多留几日?余松谚听此面上带了几分诧异,执杯的手跟着一顿,父亲可知道了? 提过了。余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当时对方沉默许久,终是摆手随他去了,日后家中,劳大哥多多照拂。 余松谚放下手中杯盏,正了面色看向他,自小父亲便对你寄予厚望,如今这份家业,你当真 抬手阻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余峰扶袖拿起茶壶,这次自己为他斟满茶水,大哥日后多担待吧,我意不在此。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没了什么劝说的余地,余松谚抿唇看他良久,终是在人坚定的视线中点了头。 如此余峰才露出笑容,他站起身,拢手弯下腰朝对方行了一个大礼,小弟在此谢过大哥成全之意。 余松谚未曾料到他会有此举,待反应过来对方已是直起了身,他只得站起拱了拱手,你我兄弟,不必言谢。 他们就此相视一笑,先前的许多隔阂生疏似是就此散去,余峰转头看了眼院中堂屋,道:我去拜见大娘。 -- 第241页 今日本是送苏永悦过来看孙白兰,没想到吴玉淑也刚好在此,三人在屋中闲谈些体己话,留了他们二人在外。 他要离去之事想必对方已从余徹处得知,但他理应亲自告知一次才是。 余松谚做出请的动作,随他一起进了屋中,里面三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面上均是流露几分笑意,想来谈的还算愉快。 听到他们二人进来,视线都转了过来,透出些询问之色。 走到女子身边,余松谚微弯下腰扶起她,朝上首的妇人点头,白兰想必也是疲累了,儿子带她下去休息。 孙白兰心中一动,已是明了他此番意思,带着歉意向娘亲福了福身。 吴玉淑转眸,将视线往行至双儿椅边的余峰身上落了落,抬手轻挥让他们去了。 待他们二人离去,余峰方在妇人的示意下在椅上落座,顿了顿,直言道:后日我与永悦便要离开都城,这些时日劳大娘照拂了。 他所言之事吴玉淑早已得知,因此并不觉惊讶,她轻颌首,沉默片刻方开口,永悦身子尚有不便,路上需多加小心。 余峰闻言转眸看了眼双儿,对方朝他一笑,他眼中亦流露笑意,是,谢大娘挂心。 吴玉淑轻点头,如她那儿子般也是一时无言,指腹摩擦了几下腕上玉镯似在缓解什么,良久,方道:你母亲若是看到你有人相伴,定是欣慰。 微微一愣,余峰抬眸看她,未曾想会在对方的口中听到余枫言的母亲,一时也未能接上她的话。 见他这般反应,吴玉淑发出一声叹息,面容带上几分悲意,姐姐是世间少有的好女子。 她年少时不懂事,从小被家中惯的有些骄纵,嫁入余府之后对于有人压她一头自是不服,处处都想跟人作对。 待得后来先一步有了身孕,更是得意的每日都要去她跟前晃上一圈,好压一压她所谓当家主母的气势。 当时的吴玉淑并不明白,自己那般样子在对方的眼里就如同炫耀糖果的孩童,幼稚且好笑。 她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在余家风头正盛,事事都比真正的当家主母排场,她一度骄傲自得,如同斗胜的孔雀。 直到有一日,她看到平日鲜有笑容的余徹将那位女子搂在怀里,面目温柔的安抚,她的地位不会因任何事改变,子嗣也不能。 那一刻,吴玉淑突然迷茫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挣些什么,又赢了什么,她所以为的风光,像是一场笑话。 后来,那个如月光般清冷的女子豁出性命给她心爱的男子留下一个儿子,弥留之际所惦念的除了他们的骨肉,竟是让他莫要辜负了旁人。 吴玉淑抬眸,看着面容间隐约透出几分对方影子的年轻人,心绪有些复杂,她曾想好好的对待这个孩子,却又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踌躇犹豫的久了,当年小小的孩童已经逐渐长大,成了风骨绝佳的翩翩公子,她再想靠近,已是没了机会。 其实这般也好,她看着他对身边的双儿温情相待,眉目间满是幸福之意,面上终是露出笑容,她能放心了。 自入府以来,余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主母露出这般的松快笑意,他一愣,亦与之一笑。 吴玉淑转眸,打量一圈这屋中的精致陈设,目光又落回他身上,在浮华的地方待久了,确会向往那些平淡,兴许有一日,我会随你父亲去那小村中看看。 此言莫说是余峰了,便是苏永悦也面露几分讶色,他们二人相视一眼,终是汉子抬眸颌首,若当真如此,我与永悦必好好招待,带你们领略田园风光。 气氛至此已是融洽,如同与寻常的长辈闲谈,苏永悦转头两边看看,心中也是喜悦,随后却又忆起什么,微微叹息。 当下便注意到的余峰并未多说,直到跟吴玉淑告辞离开院落,方执起他的手低声询问,可是在想余竹文之事? 被他看透了心思,苏永悦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对方是入余府来头一个愿跟他亲近之人,却没想是这种结果。 余峰抬手环住他的肩,带着安慰之意轻拍了拍,虽不能使他收手,但与你相交应是也带着几分真心。 只是这种真心究竟真到何种地步,他却是不愿与双儿多说。 抬头看向汉子,眸底正映着自己略带愁绪的面容,苏永悦微微一顿,凑近靠近对方怀中,尽管可惜,却不怜悯,那人所图的可是夫君的性命。 拥着他抚了抚他的后背,余峰低头亲了下他的发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其实很感谢他。 苏永悦又抬起头,眼神如同在看傻子,被人追杀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还记忆全失,怎的还要谢谢他。 余峰笑着顺他发丝,凑近又亲他鼻尖,若不是他所行之事,我或许未有机会前去西山村,也就无法与你相遇。 如此说有些对不起如今不知魂归何处的余枫言,但他内心确有庆幸,或许,冥冥之中便是他们二人的缘分。 神情先是怔愣,而后眉目逐渐柔和,苏永悦笑的眼睛弯弯,却是伸出手去捏了把汉子的脸颊,果真还是个傻的。 颊边微痛,留下一个红红的印子,余峰捉住他欲收回的手,扯拽着攀到自己的颈后,自己双手环上双儿的腰身,我说的不对? -- 第242页 见他存了心要跟自己胡闹,苏永悦佯装恼怒的皱起眉头,手上戳了下他颈边已不留痕迹的地方,这人就是伤好了就开始不正经。 不轻不重戳上去的力道让余峰觉着有些痒,一直痒到心里去,仗着四下无人,低头便凑过去要亲他。 少爷! 唔 随着小子的喊声,余峰被人一把推开,力道大的让他胸口都发疼,抬手揉了揉叹口气,转头看向罪魁祸首。 小跑到他们跟前的常乐对自己坏了好事全无所觉,看他捂着胸口还傻乎乎的问他是不是旧伤发作。 余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道自己的伤早八百年就痊愈了,而且伤在肩头,便是发作了也不该捂胸口。 常乐委屈的揉揉头,不明他为何又心情不好,嘟囔着自己不也是关心他吗。 看一眼身边偷笑的双儿,余峰伸手揽住他的腰拉近自己,被变了脸的人瞪了也不管,转头对小子道:你跑来干嘛? 被他这么一问,常乐也顾不上委屈了,眼睛一亮往他们跟前凑凑,少爷,你看今日天气正好,窝在府里岂不是浪费。 余峰哪里还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其实自己也有这份打算,不过还是装作不知般道:我倒觉着躺着晒晒太阳正好。 哎呀少爷,这种时候晒什么太阳啊,马上开春了,有的是机会常乐摆摆手,道:明日便要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今日何不出去逛逛,也好带些都城特产回去呀。 看他说的眉飞色舞,余峰笑着挑眉,你想给谁带特产? 我常乐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红,而后看对方揶揄的神色知他又逗弄自己,一扬下巴道:自是给叔叔婶婶。 余峰抿唇一笑也不拆穿他,道了声皮小子,点头应了他。 常乐立刻喜笑颜开,欢天喜地的转头跑了,说先去吩咐马车,让他们二人慢慢来。 笑着摇摇头,余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看着双儿抚抚他的腰眼,要回家了,永悦可欢喜? 苏永悦未曾点头,也未曾摇头,只注视着他,将人的身影落在自己的眼底,有对方的陪伴,在哪里都是欢喜。 第123章 回村风波 马车裹挟着午后尚还温暖的阳光慢慢悠悠的驶进村子里,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引得过路村人探首张望。 他们这个小村子位置偏僻些,平日莫说是马车,便是牛车都少见那么一辆,止不住便在心中猜测这是哪里来的富裕人家走错了道。 待得近了,却有人开始觉着驾车那小子眼熟的紧,思索了半晌才一拍大腿,嘿,这不是余峰那小兄弟常乐嘛! 既然是他驾车,那里面的人便不用猜了,年后的时候听说人去跑生意了,这几月过去都快把人忘了呢。 余大哥,哥夫郎,我们到村子了。常乐转头对着车内说了一声,便乐呵呵的跟认出他的村人打招呼,婶婶伯伯的叫的亲热。 窗上的车帘被人掀开些,探出半张脸向外张望,面上带着几分喜色,但很快就被一只手揽回去,无人支撑的车帘缓缓落下。 余峰帮人扯扯盖在腿上的薄毯,又扶了身后靠着的软垫,虽说今日天气好阳光暖,但到底有些凉风,对方这几日有些咳嗽,还是少见些风好,总归都到家里了,不急这一时半刻。 本来他是想停在镇上的宅子里休息两日,也方便照顾对方身体,但眼看着村子都在边上了,双儿怎么也不愿,想快些回来。 他也只能妥协,索性人病的不严重,回来养着也成,让他在镇子上待着干着急,指不定要越发上火。 哎?我们家门口怎么围着那么些人啊? 余峰正低头询问双儿累不累,小子咋咋唬唬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拍拍人的手,他抬眸道:兴许是有人在闲聊。 谁站在别人家门口闲聊呀常乐纳闷儿的嘟囔了一句,手上轻甩了缰绳,让马儿跑快些,远远的,竟是听见些争执之声。 这房子现下空着,我们家有财娶了亲家里住不开,过来住住怎么了?!周芬手插着腰,理直气壮的很。 刘荷芳被她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指她道一声好不要脸面,这是人余小子的房子,你怎可强占? 哟,强占?嫂子可莫要扣这么大的罪名在我头上,周芬阴阳怪气的一笑,你说这房子是余小子的,他有地契吗? 如此一问,刘荷芳却是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无从辩驳。 见她说不出话来,周芬越发得意起来,说到底,村长当初也不过是看他可怜,所以给他间屋子暂住,既然是村里的地方,那乡亲们都能来住住,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般一说,围着的人里竟当真有几个似是认同的点点头,本来就是嘛,这房子那姓余的可住的名不正言不顺。 即便他没有地契,可这房子也是余小子盖的,你就是不能占!刘荷芳没法儿跟她说理,但怎么也得把这房子守住,不然等人回来家没了,她可怎么交代。 乡亲们看看,这到底谁才是强盗?周芬似是无奈的摊摊手,这在村里的地上盖了房子便能占了,那以后大家全村盖房子好了。 -- 第243页 眼看着周围窃窃私语之声渐起,刘荷芳又气又急,对方是一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偏偏她这儿还没法辩驳,便是请了村长过来也确实不占理。 对方被自己挤兑的哑口无言,周芬是畅快的很,心里直称赞小弟这脑袋瓜子可真是聪明,法子多的很。 余峰都走了这么许久了,谁知还回不回来,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她扬起下巴,对站在后面的自家儿子招招手,去,有财,跟你大婶拿钥匙。 眼看着人高马大的小子朝她走过来,刘荷芳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满脸恼怒之色,你们这是要硬抢不成! 婶子,您还是给我吧,我年纪小控制不住手劲儿,别再伤了你。苏有财看似宽厚的笑笑,朝她伸出手。 哎哎哎,干嘛呢干嘛呢,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一个妇道人家,哪儿来的脸! 没等他的手挨上人,一个小子麻溜的挤开人群迎上来,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往人跟前叉腰一站,退后点儿! 刘荷芳先是一愣,随后面上便是惊喜之色,抬手搭在跟前人的手臂上,常乐,你咋回来了?那 今日难得我这家门前热闹。 周芬还没从小子的出现中回过神来,人后便又是一道声音,几个乡亲下意识的一让路,一身青色绸衣的汉子正站在那儿,手上扶着同色衣袍的双儿,看着与周围这一片人格格不入,她心中下意识咯噔一下。 余峰见路被让开,还轻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将双儿拦在臂弯里走上前,还没站定,怀里的人便快步去了母亲身边。 刘荷芳伸手接住他扶过来的手臂,带着喜色将人上下打量一遍,看着还胖了些,当下便放了心,倒是有许多话想说,现在却不是时候。 对母亲笑一笑安抚,苏永悦转头便瞪向还在跟前的苏有财,对方自小被他打怕了,下意识就后退几步,反应过来时又挺了挺胸膛,暗恼丢了面子。 周芬看见他们本有些心虚,但双儿一来便吓唬他儿子,心里一恼,忆起自己才是占理的,一仰头,道:算不得你家! 听见她这话余峰不怒反笑,他没说什么,只是探手进袖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了举在她跟前。 周芬一个妇道人家没读过书,不认识几个字,对他此举有些茫然,却隐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东西? 地契。余峰张口吐出两个字,见对方面上一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可能,又接道: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村长,现在,请从我家门前离开。 虽未曾料到今日情形,但他先前已想过这房子住着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回都城前便将此事托付给贾弘,先前镇上停留去了一趟,对方刚好交予他。 谁知一回来便派上用场,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嘱托对方办好后拿给刘荷芳他们,也免得今日受这份委屈。 周芬咬着牙显然有些不死心,可那张纸明晃晃的停在她跟前,想反驳也无从驳起,心中恼怒这人回来的当真不是时候。 她的脸色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余峰不想去管,将手里的地契折了折收进怀中,对其他村人道:今日我们刚回来,舟车劳顿的不能招待各位,改日再来家里喝茶吧。 他这般一说,看热闹的人神色都有些讪讪的,连忙点头应了,很快各自散去,这先前头脑不清的小傻子,现下是越发有气势了,到底是手里有钱腰杆子硬。 别人都散了,还有这碍眼的在跟前,苏永悦心里不畅快,一时忘了顾及自己的身子,上前便揪住小子的衣领将他往妇人方向推过去,示意他们快滚。 苏有财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被一个双儿这般拎开瞬间便恼了,眼睛一瞪,抬起拳头便要朝他挥过去。 站在人身边的常乐反应快的很,嘴里喊着住手,上前便将人拦住,这位现在可是要供着的祖宗,哪里能容人伤到一丝半毫。 被人这么一拦苏有财已是冷静了几分,对方再怎么凶狠也是个双儿,他一个汉子跟人动手传出去不大好听。 但还没等他退开,膝窝却是突然一痛,腿一软就往下跪,拦他的小子很利索的跳开,他咚的扑在地上,跟前是双儿的衣摆。 有财!见自己儿子摔了,周芬发出一声惊呼,赶忙上前去扶。 余峰掸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行至自家夫郎身边,垂眸笑道:大哥知错便好,何需行此大礼。 按此身的年龄来说对方还小他两三岁,但按苏永悦这边算却年长,平日这般唤他难免心堵,此时叫起来却满是讽刺之意。 他踹了人还说出这等话来,周芬气的手颤,将疼的呲牙咧嘴的儿子扶起,伸手去指他,果真是跟苏永悦这不知礼数的待久了,成了一样的货色,打坏了我家有财,我看你出多少钱能赔得起! 哎哎哎,余家婶婶,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怎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呢,你说我们余大哥打人,谁看见了?明明是他自己没站稳!常乐拨开她的手,挺着胸脯故意提高了声音嚷嚷。 先前围观的村人早被余峰打发走,现下这里就他们几个,周芬是有口也难辨,你了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 -- 第244页 见此,常乐颇威风的一挥手,道:没什么事婶婶就赶紧带着儿子走吧,若是还想在我家门前闹事,可要报官了,到时将你们都抓进去吃牢饭,家里也就住的下了。 小村子里的人对官家都怵,哪里会挂在嘴上说,周芬想驳他莫要吓唬人,但看几人脸色,心中又有些虚,讪讪的留下一句自以为凶狠的走着瞧,带着刚缓过来的儿子扭头离开。 斗胜的常乐满脸得意之色,渝西渎加。看着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还嚷嚷了句别走啊再坐坐,官爷来的很快的,惹得人跑得更快,他插着腰哈哈大笑。 余峰任他去胡闹,自己转身对妇人作了个揖,唤声娘亲。 刘荷芳赶紧扶着他的手应下,言他们路上辛苦,看着几个孩子都完好无损的,才算是彻底安了心,赶忙掏出钥匙开了院门,拉拽着他们回去休息。 他们离开了几个月,院子里却依旧干净整齐,一看就知道对方没少操持,到处都收拾的利利索索。 只是到底久无人住,进了堂屋便觉少些人气,透着股阴凉,余峰将双儿往自己身边揽近了些,看妇人忙活着开窗透气,阳光洒进来时才感好些。 许是受了分凉,苏永悦又垂头轻咳几声,嗓子眼都觉又痒又疼,身边的汉子轻抚在他背上顺气。 怎的,这是病了?刘荷芳听见他的咳声上前,瞅着脸色倒是还好,探手摸摸额头温度也寻常,这才放下心,没大事儿,赶明儿去山上找些草药,喝一两回便好了。 可别呀婶子!没等他们二人出声,抱了毯子软垫进来的常乐先开了口,在凳上放好垫子,抬头道:哥夫郎如今的身子,可喝不得这些药。 刘荷芳一听,下意识便笑着想回他自家的双儿瓷实得很,哪这般娇贵,可眼看着汉子将人扶着坐在垫上,又在腿上盖了毯子,还伸出手去帮他揉腰,另一手抚了抚肚子,心下登时一动。 到底是过来人了,见这般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面上顿时露出喜色,激动的上前几步,这是有了? 第124章 交代 苏得志吃罢晌午饭歇了一觉,醒来后就去了地里,眼看着麦穗子越长越饱满,马上就到收成的时候,是怎么都放心不下,日日都要去看上几回。 可今天还没待多久,便有跟他交好的村人跑过来,急吼吼的说周芬在余小子家门口找他媳妇儿麻烦,让他快些回去看看。 他当时心中一跳,没来得及多问什么,丢了手中正看的几颗青色麦粒便淌出田地往回赶。 在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他到的时候余峰家门前已是一片静悄悄的,看着啥事儿没有,门口还停着辆熟悉的马车,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忙快步走过去,院门是虚掩着的。 推开门迈进去,果真看见堂屋里或坐或站都是熟悉的面孔,自家媳妇儿正笑的见牙不见眼,他彻底放下心,抬手擦了把额上的薄汗。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本拉着双儿的手询问状况的刘荷芳瞅见他有些诧异,却很快又露出喜色,抬手朝他招了招,快些过来。 开口应了声,苏得志跟着迈进堂屋,视线落在双儿的身上,眉眼间已见柔和,他转眸又看向汉子,啥时候回来的? 余峰先施礼叫了声爹,方才回他们也是刚到,东西都还未来得及卸下,正想问问对方去向呢。 刘荷芳听他们俩聊了两句,便已是按耐不下性子,喜气洋洋的拽了自家汉子一把,指着双儿道: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呀,要做外公了! 神情一顿,苏得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神,被妇人又推了把手臂,才带着惊诧之色看向双儿的肚子,有些手足无措,这是怀、怀了? 见他这番表现不比自己方才聪明,刘荷芳才觉心中舒坦些,笑道他是个傻的,可不是怀了吗。 见娘亲逗趣爹爹,显然是心情很好,苏永悦也跟着露出笑容,抬头去看站在身边的汉子,对方垂眸与他对视,顺手摸了摸头发。 等到二老情绪稳定下来,几人总算能安稳的坐下,刘荷芳这时才想起,他们大老远的回来,还没给他们烧口水喝,正欲再起身,常乐却是先她一步蹿起来,嘴里念着我来我来,溜出了门去。 看妇人似是还有些过意不去,想跟着出去,余峰唤了她一声,道:让常乐去吧,我刚好有些事要与爹娘说。 他肃下语气,苏永悦转头看他一眼,心中已是明了他想说什么,微垂下眸轻抚着肚子,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回来的路上他们便已经商量过,先前是怕爹娘担心,现在既然已经尘埃落定,那关于汉子的身世也不该再隐瞒他们,需早些说清楚才好。 他突然正了脸色,让二人跟着一愣,略带茫然之色对视一眼,终是刘荷芳点头开口,小子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真的要跟人交代,余峰也还是有些紧张的,身边的双儿探手过来拍了拍他放在膝上的手,心中稍感安定,其实此番去都城不是为了生意。 他说完见他们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干脆也不再犹豫,一五一十的的将事情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当初为何会流落在此村中。 -- 第245页 苏得志夫妻俩在他话音落下时依旧是呆愣的神情,仿若刚才是在听人说书,什么富家少爷,兄弟相争,简直是话本中的故事。 好半晌,刘荷芳才觉着找回了思绪,她将事情在头脑中理一理,抬眸时正看两个孩子神色紧张, 面容便不禁一柔,笑道:这么说,我们是攀上了有钱的亲家,都城富商,那得是多大的富贵,我说你们二人怎的都是一身绫罗绸缎。 身边的苏得志闻言也不禁笑了笑。 这般的反应显然不在余峰两人意料之内,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摸不准这是玩笑还是反话。 见他们依旧踌躇,刘荷芳略收笑意轻叹口气,起身走到他们跟前,将两人交叠的手握住,只要你们好好的,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妇人掌心暖暖的温度混合着双儿的包裹住余峰的手,他面容微微一愣,终是放松了心绪露出笑容,垂眸轻道一声谢谢爹娘。 二人先前定是有许多思虑才会隐瞒他们,如今再来交代怕他们会恼,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做爹娘长辈的,不关心他们做了什么,只要好好的在这里,那便够了。 堂屋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下来,除了自身外余峰再无任何隐瞒之事,心中也跟着轻松许多。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动静,一双手扒在门框上,探进来一颗脑袋,朝他们咧嘴笑笑,都说清楚了吧? 刘荷芳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抬手点着他笑骂,还当他方才是勤快,原是借机去避祸,当真是狡猾的小子。 被她拆穿常乐全然没有不好意思,蹦哒着迈进来道自己这是懂事,给他们腾地方说清楚,简直是良苦用心。 众人早已是习惯了他的能言善辩,笑了笑都不再理他。 马车还停在外面,东西都还没卸下来,聊过几句便要开始忙活,苏永悦自是不让他动的,干脆让刘荷芳在屋里陪他,三个大老爷们儿出去干活。 余峰当初修缮房子时大门做的宽敞,连带着马儿跟车都能拉到院子里来,如此拿东西也方便。 此番他们的行李其实并不多,其它的都是给家里人带的礼物,零零散散的装了不少,连对他们多有关照的村长也没忘了。 见他们将各种香脂首饰吃的喝的都拿给自己,刘荷芳道了声乱花钱,心里却是开心的,孩子们这般也是惦记着他们。 家里虽说被人看顾的很好,但简单的擦洗擦洗还是要的,也能去去那股久无人住的潮气。 赶了这么久的路,在镇上他们也没多停,苏永悦怀着身子早就困倦了,不过是一直强打精神。 刘荷芳先帮着把他们的卧房打扫出来,将双儿安置了进去,看人沾着枕头就睡去心中又软又疼,帮他拉扯好被子便静悄悄退出去。 看着活儿似乎不多,但忙忙叨叨的也耗费了一下午,终于歇下来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此时才感腹中饥饿。 他们这院子这么久没回来,水跟柴火什么的都缺,怕是不够做一顿饭的,刘荷芳两人便将他们从镇上捎带的菜肉带走些,先行回去做饭,待他们收拾收拾过去吃。 余峰洗了把脸收拾着换了身衣裳,走到床边去看睡着的双儿,见对方睡的尚还安稳,微皱起眉思索着该如何叫他,但没等他纠结许久,床上的人便颤了颤睫毛睁开眼。 猛地从睡梦中醒来,苏永悦尚还有些茫然,看着床顶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们此时已经不在都城,而是回到了西山村中的小院子里。 在床沿上坐下,余峰伸手摸了摸对方睡的红扑扑的脸,等人看过来才道:肚子饿了没? 苏永悦看见他时微微一愣,上下将人打量了一遍,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汉子这般朴素的样子了。 跟着他的视线,余峰也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以前常穿的粗布短衫,比那宽袍大袖的不知道利索多少。 他矮下身,手撑在床上凑近躺着的双儿,用鼻尖蹭蹭对方的,怎么了,不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你不喜欢了? 本只是调侃,谁知双儿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并且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凑近亲了下他的脸颊,是很难得的主动。 余峰被他这般举动弄的一愣,低头看着他亮亮的眼睛,笑着也亲了亲他,手伸进人的腰后使力将双儿整个抱起,安置在自己腿上,清醒一下,我们去爹娘那里吃饭。 刚睡醒,苏永悦整个人都有些软绵绵的,懒懒的靠着汉子的肩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对方不如先前顺滑的粗糙袖口。 这般模样的汉子,不再是那个在旁人口中仿佛不认识的余枫言,好似天生就该待在那样的大宅院里,不应窝在小小的西山村,与他这种普普通通的哑双儿共度一生。 这是他的余峰。 思及此,他抬头离开汉子的肩膀,伸手指了指衣柜,再一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余峰明白双儿也是想将这身华服换下,担心他再着了凉气,本想开口拒绝,但看着人面上的神情,终是软了心肠点头。 他们的被褥衣服刘荷芳应是经常拿出去晾晒,未曾沾染太多潮气,挑出一件厚实的素色棉布衣裳,帮着双儿穿上。 哎?顺着斜襟系扣的余峰一愣,伸手扯了扯腰间的料子,突的恍然一笑,永悦,衣裳紧了。 -- 第246页 不用他说,苏永悦自己能感觉得到,他本就因有孕被养胖了些,如今也正是到了第四个月份,肚子凸出了小小的弧度,之前的衣裳自是不合身。 看他不高兴的撇下嘴角,余峰搂住他拍拍后腰,劝哄道:今天先不换了,赶明儿让常乐去镇上跑一趟,给你再定两件衣服,好不好? 苏永悦自是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点头将身上紧巴巴的衣服脱了下来,换回先前那件,一张脸拉的老长。 这般的孩子气让余峰觉得好笑,自从有孕以来,对方的各种情绪总是越发外露,他瞅着有趣,也乐意去哄。 因衣裳的事儿穿穿脱脱了半天,耽误不少时间,饿着肚子的常乐显然是等不及了,扒在外面开始敲门,嚎的像是被地主苛待的长工。 余峰将门一拉开,对方没有准备,往里面歪了歪身子差点栽倒,嘟囔着抱怨他也不提醒一声。 没管这个皮小子,他转头把还在闹情绪的双儿牵出门,手指在人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擦着安抚。 常乐后知后觉的看到人脸色不对,下意识收了声,给自家少爷递过去一个吵架了的眼神,并且含着几分幸灾乐祸。 余峰这会儿心情挺好的,没有跟他计较,只是将他凑到跟前的脸扒拉开,你要是不饿就留下来看家吧。 早已经前胸贴后背的常乐立刻闭嘴,狗腿的跑到前面去拉开院门,弓着腰向外伸手,少爷请,少夫郎请。 他的识相成功取悦了余峰,揉了把他的狗头,拉着双儿跨出门槛,道:你若是这副神色回家去,爹娘还当我欺负你呢。 被调侃的苏永悦闻言瞪他一眼,心道就是欺负了,他现在长胖也不知是谁的错,天天给他塞吃的。 领悟他眼神中的意思,余峰突然一动,低头往人耳边凑了凑,确实是为夫欺负了你,为夫的错。 他着重欺负二字,说话时的气息洒在苏永悦耳侧,热热的发痒,他微微一愣,明了他此言何意,羞恼的红了脸,抽手便要将人甩开。 余峰哪里会依,只将人抓得更紧,还在手里揉了两把。 苏永悦狠狠的瞪他,汉子却始终笑盈盈的,拽着他继续走,轻声道爹娘要等急了,手上却没半分老实,他意思着挣了两下,未果,也便随人去了。 登徒子。 第125章 苏家诸事 临近正午的阳光铺了一院子,金灿灿的正暖,苏永悦被安置在躺椅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假寐,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余峰带着常乐出门去村长家拜访了,此时还没有回来,不过看看时辰,应该也要不了多久,汉子不会留他在家里饿肚子的。 叩叩。 像是在响应他心中的思绪,门板立刻便被人叩响,走时对方照样叮嘱了他放下门栓,若是余家那边的人再来找麻烦就莫要理会。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门的方向,一身的骨头都被晒软有些不太想动,反正没有人应外面的人自会出声。 哥,你在吗? 苏永悦微微一顿,掀了毯子便起身离开躺椅,快步过去开门,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今日会来寻他。 苏草背上背着装满野菜的箩筐站在门口,一看见他眼睛便亮了亮,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哥! 见到他苏永悦也很是开心,顺势便反手拽着他拉进门里,让他回家里坐。 跟着他迈进门槛,苏草还反身将大门掩上,卸下肩上的箩筐放在门边,一路跟着人去了堂屋。 对方看着比先前似乎又清瘦了些,苏永悦上手捏捏他的脸,一点肉都没有,面上的神色禁不住便有些不大好,那一家子的周扒皮。 苏草自己倒似乎全然不在意,扒拉下他的手握住,摸起来只觉软绵绵的,人瞅着也白胖了一圈,一看就知道被养的很好,昨儿听到娘他们说你回来的事儿就想来看看,但找不着机会,今天才借着上山的功夫来一趟。 知道他在那个家里难,苏永悦自是不在意这个,轻摇了摇头,示意人在凳子上坐,自己去小柜里拿了些点心摆上桌。 苏草歪头看着他不是很利索的动作眨眨眼,在人放下碟子时拽着他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好了。 苏永悦听他这般说略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眸避开他单纯的目光,再次被询问时干脆一拽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初时苏草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待手掌贴着不甚明显的弧度摸了一会儿,眼睛骤然睁大,堂哥,你这是有喜了?! 看他还要再问,苏永悦羞恼起来,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转身在旁边的椅上坐下,垂眸轻抚自己的肚子。 苏草此时却是高兴,手撑在桌上往他身边凑凑,视线落在他的肚腹上,真好,我马上就要有侄儿了。 他这般兴奋苏永悦觉着有些好笑,心中的羞意倒是散了,伸出手推了推小桌上的碟子,示意人吃点心。 对方在那个家中过得小心翼翼,饭也吃不了多少,还要做一大堆的活儿,来了自己这里,就总想给他些好吃的养养肉。 苏草现今在他面前是半点也不娇情,捏了块儿点心便放在嘴边咬了口,余峰买回来的都是好东西,吃着香软却不甜腻,他也很是喜欢。 -- 第247页 吃了块儿点心,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喜悦的神色收了收,道:昨日你们一路辛苦的刚回来,便撞上我娘上门找麻烦,真是 苏永悦没等他说完就一指头戳在人的脑门上让他闭了嘴,说过多少回了那家子的事儿别总按在自己个儿的头上。 被他瞪了一眼,苏草有些理亏的摸摸额头,不好意思的笑一笑,道自己错了,下回再不会这样。 如此苏永悦才缓了脸色,顺手又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把。 苏草由着他摸,待人收回了手,才又抿抿唇,对他道:你们这刚回来许是不知,家里不光苏有财新娶了媳妇儿,苏梅也嫁人了 正想拈块儿点心来吃的苏永悦闻言抬眸,神色有些诧异,对那个女人最后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那晚被余峰拒绝后的仓皇而逃。 看他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表情,苏草才放了心继续跟他说。 苏梅嫁的人就是先前说过媒的那个地主家的小儿子,如今的日子过的也算滋润,前段时间回来的时候一身的绫罗绸缎,身边还随着丫头,特别的排场。 周芬做为她的亲娘跟着长了脸,每日走在村里都像斗胜的公鸡,遇到人就炫耀她头上那支纯银的钗子,说是女婿送的,得意的很。 苏有财能那般快的娶上一房不错的媳妇儿,跟这事儿少不了关系,连苏智渊都跟着寻了个不错的教书师傅,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因着这份儿对比,堂哥没少被拉出来指责,又是不孝又是无情的,难听话说了不少,这些苏草便没传达了,他也说不出口。 这些个事儿苏永悦倒是没什么想法,他们若是因为有了新靠山就不来找自己跟余峰的麻烦,他管那些人过的多么滋润,可看昨儿那情形,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不大明白,既然有了那么好的女婿,让人出钱修缮房子便好,何必还要来占他家这一处。 苏草跟他自小一块长大,彼此之间也算有些默契,看他眼神便能猜到心思,当下凑近了压低声音,地主哪里会把这些穷亲家放在眼里,有再多的钱都是人家的,跟他们都无甚关系。 他这么说苏永悦也算是明白了,苏家那些人不过是蹭了些表面风光,偶尔能从苏梅那里拿些好处,多的也是没有。 他露出一抹冷笑,其实这么些年他们林林总总的也从爹娘手里抠了不少银钱,再加上自家存的,加盖两间屋子问题不大。 只可惜,那一大家子各有心思,谁也不愿意吃亏,都出钱又怕以后分不清,这才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到最后想到的主意不过也是来占他们家的大便宜,可惜上天都不帮他们,正好赶了个巧。 想也知道,昨儿个回去定然是气个半死,指不定编排自己些什么,不过这些他也不关心。 又嘲讽的笑笑,苏永悦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听那些人的事儿了,希望这回吃了教训,少来寻他们的麻烦才好。 他没了兴致,苏草自是不会再多提,缓了神情正打算再跟他聊聊孩子的事儿,院子里便有了响动。 苏永悦随他一同探了头张望,正是汉子他们推开虚掩的院门进来,小子还嚷嚷着哥夫郎怎的没把门关好。 说着话两个人就进了屋来,见着有客人一愣,待看清了模样面上都是露出笑意。 哥夫,常乐哥。苏草在他们进门时就站起身,笑容甜甜的叫人。 呦,是小草儿啊,怎样,几月未见有没有想常乐哥?瞅见他常乐似是来了劲,也不知避讳的上手摸了下人家的头。 还没等他揉两下,余峰就扯着他的衣领子往后拽开一步,白了他一眼,让他莫要跟个登徒子似的和人说话。 常乐有些理亏的清了清嗓,嘴上还是辩驳这不是许久未见亲近亲近嘛,在自个儿家里又没人看见,哪里传的出闲话。 看他还敢反驳,余峰一抬手作势要敲他,小子后退两步连忙求饶,他这才收手,示意人正经些。 面上讨好的笑着应了,常乐心里却翻了个白眼,真不是他们家少爷调戏少夫郎的时候了,跟他说正经,呵。 一直笑看他们俩的苏草在此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明白小子没有别的意思。 那倒还真不一定,余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没多说,只道他来的正好,晌午就留在家里跟他们一起吃饭。 苏草听罢却是连连摆手,他抽个空来一趟已是不易,家里还等着他回去做饭呢,不敢久留,说说话便走。 常乐撇撇嘴,一点不客气的开口道一大家子的人看着也没残了废了呀,天天的净等着一个小双儿干活。 他口无遮拦的,余峰用手肘撞了撞他,他们自己说说便是,当着人家双儿的面再怎么也是失礼。 苏草笑了笑倒是没有气恼的模样,只是心里头难免有些歉意,总让他们跟着自己生气。 见他神色多少带着无措,常乐也有些后悔,抬手挠了挠头也不知该不该跟人道歉。 余峰摇摇头,心里暗道一声傻的,嘴上转了话题,我们从都城回来带了不少东西,都放在了后面仓房里头,让常乐带你去挑几样。 苏草张了张嘴便要拒绝,小子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就兴冲冲的出门,说是有不少新鲜玩意儿,保管有他喜欢的。 -- 第248页 两个人拉拉拽拽的消失在院里,余峰才收回视线看向若有所思的自家夫郎,你觉着常乐这小子怎么样? 他没头没脑的一问,苏永悦抬眸看他,心中自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们也不是头回谈论此事。 面上露出些思索的神情,他返身坐回椅子上,性子虽说跳脱了些,但脑袋瓜还算聪明,也带着股他们家主子身上不服世俗的韧劲儿。 苏草若是能当真跟了他,别的不敢说,至少要比现在的日子好过得多,最起码那小子看着是会疼人的,平时看顾他的时候也算仔细,但 见他脸上神色,余峰凑过去在人跟前蹲下,将他的手握住,你是担心苏家人那边? 他既已看透,苏永悦也不隐瞒,很干脆的点点头。 余峰却是一笑,捏了捏他的手,别想太多,若他们二人真的有意,其他的事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说的倒也是,苏永悦面上的神色一松,当初到都城时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不会被余家人接纳,如今不是也有个好结果吗。 若常乐当真心中有苏草,亦能有汉子的这份坚决,没什么事解决不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看他神色放松下来,余峰便站起身,探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时辰不早了,我去做饭,今天吃排骨面好不好? 苏永悦如今月份一大,胎儿跟着稳定,也能沾这些荤腥,有时瘦些的红烧肉也能吃上几块。 双儿点点头应下,余峰便放他在这里休息,自己出了门,隐约还能听见后头传来小子嚷着介绍东西的声音,如同那些街边的小贩,他笑着摇摇头,抬步进了灶房。 第126章 麻烦上门 在床上翻了个身,苏永悦睁开眼,窗外的天光已是大亮,他心里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被子滑落堆叠在腰处。 余峰推门进来,见他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那儿,快走两步将手里的碗放下,拿过搭在床边的外裳给他披上,天气还凉,别染上风寒。 苏永悦眨了眨眼睛,心中微松了口气,还好没一觉睡到了晌午去。 我给你做了小馄饨,尝尝看有没有都城那家好吃。余峰用手背贴了贴他睡的热乎乎的脸颊,把碗端回手里,用勺子搅动了几下,舀起一颗递到他嘴边。 对方应该是滴了香油进去,味道直钻到鼻子里去,让苏永悦不禁开始觉得肚子饿,就着人的手吃了一颗,鲜肉馅儿的,很好吃。 怎么样?余峰期待的询问,见双儿点头,顿时满意的露出笑容,回来之前我可是专门去问过那家老板,从他手里买了配方,想是差不了多少的。 苏永悦咀嚼的动作停了停,微垂下眸子浅笑,汉子总是这样,尽力的满足他的些微喜好。 如今为了照顾他的身体,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钻在灶房里,变着花样儿的给他做吃食,就盼着他能多吃一口。 看着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余峰又喂了第二颗过去,边道:我待会儿要带常乐去地里一趟,再过一月差不多就要收麦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先前辛苦爹娘,现在既然回来得自己帮着看顾。 苏永悦边吃东西边听他说话,心中一动,对此赞同的点点头。 我跟娘亲说过,若是晌午回不来,她就过来给你做午饭,你自己乖乖在家待着。余峰给人喂了勺汤,嘴里不放心的叮嘱他。 不回来?苏永悦微微皱眉,抬手摸摸对方的手腕,面上的神情看着不大高兴。 余峰失笑,按双儿的性子,理应痛快的摆摆手随他去才是,今日怎的粘人起来了,兴许是刚回来几天不习惯?他又一笑,暂且放下勺子,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怎的了? 苏永悦说不了话,却也没有写给他看的意思,只拉着人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蹭了蹭。 反常的很,余峰脸上笑意更浓,但对此十分受用,凑过去亲了下双儿的嘴巴,嗯,是鸡汤馄饨味儿的,行,晌午我回来,忙不完我也回来。 他如此说,苏永悦才算开心,还难得凑过去也亲了亲他,被人捉着手要加深时却避开了,指指他还端在另一只手里的馄饨碗。 余峰跟着转头看了一眼,这才作罢,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给人喂饭,完了给人擦擦嘴,嘱咐他困了可以再睡一会儿。 十分乖巧的点点头,看着汉子转身出去关上门,苏永悦转转眼睛又从床上坐起来,踩进鞋子里跑到柜边,从里面翻找出什么。 小小的荷包被他捧在手里,浅蓝的底布上精细的绣着两条戏水的锦鲤,基本上已经完工了,只有束口的地方还有几处没缝完整。 他捧着荷包回到床边,又探头看了眼窗外,确定不会有人进来才从床头的小柜中翻出丝线来。 今日是四月十三,余峰的生辰,看对方的样子他显然已经忘了,苏永悦原本打算做件衣裳给他的,但时间上来不及,而且太大了不好藏,最后才决定送荷包。 反正这个小小的东西,无论放在何时都是承载情思的物件,送与对方倒也合适。 坐在被窝里刚缝了几针,他便听见院外关门的响动,随后整个家里就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一个。 他收回注意力没再去听,利索的在荷包上缝针,他做惯了这些活,虽说有一段时间没碰,但下手依旧利索的很。 -- 第249页 因为要避着汉子的缘故,这小东西才做了这么些天,堪堪的赶在他生辰当天完成。 低头咬断封口的丝线,将荷包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手指轻点了点上面的两条小锦鲤,面上浮现出笑意。 反身把荷包塞到枕下,他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腰眼上有些疼,当是坐的有些久了,自己轻捶了几下,下床去穿衣裳。 拉开房门时,阳光立刻钻了进来,照在他身上是一片暖意,苏永悦微眯了眯眼睛,心情很好的出了屋。 汉子很贴心的在灶上给他温着水,盛了些出来在院外洗簌过,撸一撸胳膊上的袖子又钻回灶房。 晌午要做的菜他想提前备出来,到时候才不慌乱,许久未下厨了,也不知会不会手生。 庆幸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尚不算大,动作间还没有那般的笨重,他只要小心些不磕着就好。 才刚挑拣了菜出来洗,苏永悦便听见门外叮铃桄榔的一阵轻响,动作顿了顿,是开锁的声音。 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想也知道是余峰先前走时将门锁了,钥匙交给了娘亲让她晌午过来,这人当真是小心的过分,他从小长大的村子,谁会谋害他不成。 本是要晌午过来的,但刘荷芳想着双儿一人在家怕是无趣,所以提早了些出门,这会儿他便是睡了回笼觉,应当也该醒了。 果真推开门就跟人对上视线,脸上笑容还没浮现出来,倒是先吓了一跳,小跑着过去,你这是干什么呢,快放下! 手里捧出来的水盆被人夺过去,苏永悦有些哭笑不得,余峰也就罢了,怎的娘亲如今也是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听爹说,她怀着自己那会儿可还操持家事呢。 刘荷芳将水盆放在地上,不赞同的看他,见他满脸的无所谓,伸出手指头戳了下他的脑门,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怪不得余峰那小子让我看着你,当真是半点不老实。 他就是洗个菜,还能摔了不成,苏永悦不大服气的撇撇嘴,被对方一瞪,倒是老实的收了脸色。 看他乖巧的垂下眸子,刘荷芳才算收了视线,打量了周围一圈,又探头看了看灶房,道:你这是肚子饿了?余峰不是说你吃过早晌饭了吗,这才刚半个时辰吧。 苏永悦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自己要想帮人庆祝,少不了让人帮忙。 挨身坐上打算洗菜时用的小马扎,他伸手从盆里沾了水,在地上写给人看。 余峰生辰。 刘荷芳一顿,回忆之前在庚帖上看到的生辰,好像真的是今天,她瞬间就明白过来,抿唇笑笑,你们小两口可真有意思,给对方庆祝个生辰,都跟做贼似的。 听他这般说,苏永悦脸上也露出笑意,顺手拿了旁边的菜叶子丢进水盆里,都是被那家伙带蠢的。 洗菜这种小事儿,他做起来刘荷芳倒是也放心,她回去将大敞的门拴好,挽了袖子进灶房,帮着去处理肉类了,这种腥膻的想必他也是闻不得,我啊,就净跟着你们瞒这个瞒那个了。 她似是抱怨的话里却满是笑意,他们二人能这般把彼此放在心里,那是再好不过,如此才能安稳,能长久。 苏永悦听着她念叨,脸上始终挂着笑,间或抬眸迎向洒落的阳光,感受那份暖意,在都城待的时间长了,已是许久没感受过这份平凡,挺好的。 灶房里响起刘荷芳剁排骨的声音,一声一声的称得上是震耳欲聋,他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收回视线,低了头伸出手去打算继续洗菜叶,门板却被人拍得震天响,简直比灶房里头传出的声音还要吵人,他微皱起眉看过去。 刘荷芳许是在剁排骨没听见,半天也没出来看一眼,他丢下手里的菜,扯过旁边的布巾随意擦了两下,慢悠悠的站起身。 余小子?永悦?在不在家?! 这熟悉的一嗓子钻进耳朵里,苏永悦是真想当作没听见,灶房里的声音倒是一停,妇人很快探出身来,看了他一眼,在围裙上擦擦手准备去开门。 他伸手拦了一把,拍门声跟着停了停,而后是说话声,显然在外面的不止一个人,另一人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大清楚,妇人便骂骂咧咧的似乎推搡了谁一下,撞在门板上发出声响。 苏永悦神色沉了沉,抬抬下巴示意娘亲继续忙活,自己走过去取下门闩,将紧闭的大门拉开。 周芬正面带恼怒的扯拽着苏草的手臂,扬起手似乎要打他,被他这猛地一开门弄的一愣,随后赶紧放手,笑道:永悦,我带你堂弟来看看你们,这半天没人应还想着不在家呢。 苏永悦冷笑,前几天他们回来的时候闹了那么一出,现在却跟个没事人一般,他也是当真佩服对方的脸皮。 旁边的苏草看见他出来,神色便不大好,低声叫了句堂哥,往自己娘亲那儿使了个眼色。 不用他提醒,对方每次上门都没什么好事,怕是知道苏永悦不会给她开门,又拉拽了双儿过来,方才争执怕是对方不愿配合。 你过来有什么事儿吗?刘荷芳在围裙上擦着手也走过来,显然是担心自家的双儿吃亏。 呦,嫂子也在呢,可真是巧。周芬像是全然忘了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看见她叫的亲热,伸了伸手还想去拉她。 -- 第250页 刘荷芳往后让了让避开,没什么好脸色的问她有什么事直说,他们这边还忙着呢。 嫂子的性子怎的还是这般急呢,来都来了,我也刚好坐坐跟你们说说话,跟永悦也是许久未见了不是。周芬只当看不见她拉长的脸,说着话就要往门里迈。 苏永悦往旁边错了一步,冷着脸挡住她。 周芬脚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恼,很快收敛下去,笑着说孩子怎么不懂事儿呢,一边伸手便拨开他。 没想着她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苏永悦一时不防,被她这一拨脚下没站稳踉跄了半步,心口随着一跳,身体被人稳稳的扶住,他松了口气。 扶着他的苏草也是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站得近,这要是有个好歹,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余峰谢罪才好。 刘荷芳手捂在胸口,拍拍自己咚咚乱跳的心脏,扭头瞪向全然不觉的妇人,周芬,你这般硬闯还要不要脸面了! 嫂子,说话何必这般难听呢,好歹也是一家人。周芬看他们如此紧张撇撇嘴,这双儿如今是越养越娇贵了,真不知那余峰图些什么。 这会儿想着是一家人了,早干嘛呢!刘荷芳心里依旧气不顺,不想跟她说这些场面话,直接开口道:有事说事,你要当真是来闲聊的,好走不送了。 闻言周芬倒是收了脸上的阴阳怪气,清了清嗓子,带着些笑道:娘她老人家想着如今家里有些住不开,准备加盖两间屋子,顺便也修缮修缮旧屋,一家子都要出钱,所以来知会你们一声。 第127章 伤势 刘荷芳简直要被对方的理直气壮气笑了,她拉了把似是面有愠色的自家双儿,自己往前站了一步,既如此,婶子还不赶快回家去操持,来这里做甚? 自然是来要银子的。周芬倒是半点儿没遮掩,对她一伸手,家中旧屋要加盖修缮,大哥他作为长子,不该出些银钱吗。 刘荷芳吸了口气,将心头那股子火压下去,开口问她,那弟妹觉着,我们该出多少银钱合适? 这个嘛周芬转了转眼睛,似乎在盘算些什么,半晌,笑道:也不算多,二十两足矣,就加盖两间屋子而已,也不大整,你们手中若是没这份余钱,也可以让女婿出,这余峰手里总哎!你干嘛?! 听她那般的痴言妄语,刘荷芳连与她争辩的心思都没了,拽住她的腕子便将人拉出门,也算是理解了自家双儿总是直接动手的爽快。 被推出门外的周芬赶忙上前一步抵住要被对方关掉的门,提了嗓子便跟她嚷嚷,怎么?分了家就不孝敬娘亲了是吧?!你个妇人,哪来的脸给大哥做主! 刘荷芳轻叹口气,这么些年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见天的就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过来,凭着苏得志当年跟老夫人顶撞的那点儿愧疚感将他们拿捏在手里。 如今他们家永悦成了亲,肚子里还揣着崽,日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不管余峰是什么身份,他的钱也不是白来的,做什么要去耗费在这些无底洞的身上。 周芬!刘荷芳喝了对方一声,让意图引起乡里关注的妇人下意识收声,她微抬起下巴看对方,叫你一声弟妹给你脸了是吧,既然如此,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我们那房子也该修葺修葺了,你孝顺,是不是该给我们出些银钱? 你周芬被她这番话说的有些哑口无言,良久反应过来,面上出现恼色,我呸!好个不要脸的长嫂如母,生了这么个哑巴双儿心有不甘,到处做人娘,你啊! 清脆的一声巴掌响震的两个双儿都神情一呆,愣愣的转头看向收回手轻甩的妇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你打我!捂住脸愣了好一会儿周芬才似清醒过来,顿时满面的怒不可竭,指着她的手都直打颤。 打你怎么了?刘荷芳神色倒是平淡的很,放下手冷笑,你屡次闹到跟前来都没跟你计较,你却毫不见收敛,那又何必跟你客气。 对方的嘴巴一开一合的在说些什么,周芬根本已经听不见了,只觉脸上的疼直钻到心里去,她阴沉下脸,气的要咬碎一口牙,刘!荷!芳!我跟你拼了! 见她说着话便要扑上去,站在身边的苏草赶忙一把拽住她往后拉,娘,我们回去吧,再吵下去可就难看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被他拽住周芬显然气极,嘴上毫无遮拦的责骂,你到底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滚开! 苏草哪里敢松手啊,堂哥如今怀着身孕,一混乱再被伤着了可怎么是好,被骂两句不疼不痒的自己也不在乎,只拽着人的胳膊死死的不敢撒,娘,你别这样! 周芬现下是正在气头上,一双眼睛都发红,被他抓住一肚子的火气没法撒,恼的理智全失,一巴掌就朝他甩过去,个白眼狼! 她这一巴掌下手极狠,跟刘荷芳那收着力道的可不同,正正的甩在苏草的脸上,震的他头脑发懵,踉跄了半步就后扑在地上,胳膊肘不知磕到了哪里,钻心的疼,唔! -- 第251页 草儿! 刘荷芳吓的发出一声惊呼,身边的双儿一下就扑了过去,握住他的手臂要拉人起来。 疼!堂哥 苏永悦手刚握上人的胳膊,还没来得及用力,对方就是一声痛叫,吓得他赶紧撒手,看着双儿的胳膊软软的垂在地上。 他的脸色一沉,侧眸扫了眼地上,好死不死,方才人倒下的地方正放着块儿石头,是他们平时抵车轮用的。 草儿啊,你咋样?刘荷芳被这架势吓的够呛,也赶忙在他身边蹲下,人的唇角被打裂出了血,半边脸都肿起来。 婶子苏草低声唤了她一句,只觉被打的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全是尖锐的鸣声,透进去的声音模糊的很。 你你别躺在地上给我装死,我就轻轻打了一下,你周芬话没说完就被半蹲的双儿抬眸瞪了一眼,眼神恶狠狠的,她下意识便禁了声,心里头也是有点慌。 倒不是因为打了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而是在外面动了手,难免就要传出些不好听的话,平时关起门来在家教训也没什么,这会儿要是真有些什么好歹,她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让人闭了嘴,苏永悦就没功夫管她了,转回头来用袖子给双儿擦擦额上的冷汗,又轻轻的碰了碰他的手臂,人立刻发出声痛哼。 他心下有些沉,这怕是伤到骨头了,抿着唇想了想,他抬眸朝娘亲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去找旁边的乡邻帮忙,他家的马车在,快些请大夫才是关紧。 看着娘亲点头慌慌张张的离开,苏永悦拉起苏草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在肩上,小心的将人架起来。 堂哥,小心身子 苏永悦抬眸看他一眼,轻摇摇头,这时候了还净惦记着他,真是不让人省心,收紧扶在对方腰上的手,他带着人进了门,没管跟着进去的妇人。 赶在正晌午头的时候往家走,余峰脚下的步子都加快了很多,想到早上双儿粘着他撒娇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到家。 余大哥,你慢点,我们家就在那儿它跑不了。常乐看着他简直要跑起来的步子,跟的气喘吁吁,在地里除了一上午的草了,怎么还是这么精力旺盛。 余峰闻言给他一个单身狗不懂的眼神,对方显然没看懂,茫然的眨眨眼,他叹口气,没有理会对方。 虽然不大懂汉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常乐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不爽快感,他大概是被对方蔑视了吧。 他叹着气摇头,方才还不如跟苏得志一道去乡亲家吃酒呢,也不必这般被人嫌弃。 哎呦! 他心里正走着神,没防备的就一头撞在停下的人背上,脑门儿生疼,他抬手揉着,好奇的张望一眼,看什么呢? 他们家原本停在后院的马车现下停在门口,大门也是虚掩着的没有关严实,这个点儿了,家里却没有升起做饭的炊烟。 他愣了愣,转头看向已经皱起眉的汉子,心里觉出些不大好的感觉,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余峰轻摇摇头,神色不大好的大步走上前,看一眼低头打响鼻的马儿,上手推开虚掩的院门迈进去。 余小子?刘荷芳正端着盆温水从灶房里出来,看见他们俩一愣,抬头看看天色,才反应过来现下已经是正晌午了。 娘。余峰见着她便走上前,扶住她端盆的手,急急的道:出什么事儿了,是永悦怎么了吗? 没有,他好好的刘荷芳摇头,对方松了口气,她又犹豫着接道:是草哥儿,伤着了。 啥?!常乐瞬间就炸了,心急火燎的到她跟前,一把握住人的肩膀,他咋了?人在哪儿?! 刘荷芳被他吓了一跳,看他神色焦急,有些愣的侧脸示意,暂且安置在你屋里了。 话音还没落下,跟前的人已经跑没了影,她眨眨眼睛,汉子对她拱拱手,跟着人过去。 歇三个多月?!说什么玩笑话! 常乐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里面就传了出来一声嚷嚷,他脚下一顿,对方便又跟了一句。 他歇着了家里的活儿谁干?这最多再有一月可就要收麦了,少一个劳动力,我们一天少收多少麦子?你到底会不会诊病,要是不会 你们家除了草哥儿其他的都是死人吗!常乐可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没等她说完便推门迈进去。 一直用冷厉视线盯着妇人的苏永悦转眸瞥向他,微动了下眉毛,眼神中对他流露出赞赏。 你这个毛小子怎么说话呢!!周芬被他这么一呛气得很,叉腰便瞪过去。 说的当然是人话,你要是听不懂哼。给她一个包含无数意味的轻哼,常乐顺道翻了个白眼。 你周芬伸手一指他还想再说什么,从门外迈进来的汉子便让她一顿,冷哼一声道:余峰,自己的兄弟可要好好管管,学学如何与长辈说话。 伸手拦一把还想要呛声的小子,余峰抬抬下巴示意他先去看看人,自己对妇人一笑也没管她,转眸看向一边的中年男子,冯大夫,又见面了。 -- 第252页 对方朝他一拱手,面上却是露出笑意,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少见些。 他这般言语让余峰失笑,转而敛了神色,看一眼靠坐在床上的双儿,道:人如何了? 常乐听到他询问,收回放在苏草身上的担忧眼神,转头看过去听人说话。 被无视的周芬面露不满,但到底是没再发作,只在心中又骂了一遍这赔钱的净会给她惹麻烦。 脸上的伤倒是无大碍,养几天便好,就是左耳因这一掌受了影响,可能要持续耳鸣一阵子,会妨碍些听觉冯大夫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一眼双儿已是固定起来的手臂,也是他们方才争执的源头,这一下撞的很,手肘处的骨头有损,怕是要将养上几月了。 哪里便这般娇贵,就是 周芬念念叨叨的又想发牢骚,被坐在凳上的苏永悦抬眸看了一眼,到底是有些理亏,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冯大夫收回投注过去的视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若是有条件,最好带去镇上再给看看,在下的医术到底还是浅显,也不敢随意开药。 余峰对他拱手道了声谢,轻抬了下手示意门口的刘荷芳将人先请出去喝杯茶,随后还是让隔壁的乡亲帮着送回去,此时他们也没法儿招待人家。 常乐站在床边,看着双儿肿起半边的脸,伸了伸手想碰,却又觉得逾矩,半途就收了回来,无措的捏住自己的衣角。 发生了什么,余峰不清楚,但猜也知道周芬定是脱不了干系,他没急着问,先走到自家夫郎身边,抬手环上他的肩,肚子饿了吗? 第128章 庆贺 气都要气饱了,哪里还会觉得饿,苏永悦沉着一张脸对他摇摇头,顺道斜睨一眼妇人,只觉满肚子的火气。 余峰见此倒是没说什么,只顺了顺他的头发,抬眸瞥眼床边的小子,又看向床上的人,道:草哥儿,下晌我们送你去镇上再找大夫看看,你不用担心。 对方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倒是一边的周芬不赞同的先开了腔,哎哎哎,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去什么镇上,那得花多少银子啊,不过就是摔了一跤养养便好了。 你这个 余峰抬手制止又要发作的小子,等他咬着牙噤了声,方不紧不慢的道:这事儿婶子就不用操心了,银子我们来出。 听他这般说,周芬脸上神色倒是松了松,嘴上却不忘再讽刺两句,呦,余小子真是财大气粗,既然这么有钱,也不说多孝敬孝敬老人家,让出个钱修缮老屋都不肯,给这没用的看病倒是大方,怎的,你不会真的 婶子。余峰沉声唤她,对方下意识的停了口,他唇边露出笑意,却没达到眼底,到现在还唤你一声婶子,不过是看在爹的面子上,不想让他难做,婶子可别以为我们真拿你当至亲长辈,你三番四次闯到我家里来找麻烦,没跟你计较也不是因为顾及名声,只是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之前的警告我今日再跟你说最后一次,你若再有此番行为,我们就衙门见吧。 周芬头一回觉得原来面带笑容也能让人看着周身冰凉,她侧眸避开对方的眼神,却到底还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嘴硬的低声道:吓唬谁呢,衙门里的大老爷哪有功夫管这种小事,再说,我做婶子的来侄儿家串门怎的了,天经地义! 见她越说越发的理直气壮,余峰又笑了笑,也不跟她多做解释,只道:婶子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平日极少接触那些官衙,只觉得要天大的事才能报官,可此时看着对方神色,周芬却难免的心虚,边懊恼怎的又像上回一样被唬住,边抬手对床上的双儿招了招,厉声道:你还在那里装什么病弱,赶紧过来跟我回去。 苏草平日里被她指使惯了,闻言便想抬脚下床去,肩上跟小臂上却同时放上两只手,他动作一顿,左右转头各看了两人一眼。 常乐完全是看见他乱动下意识的动作,被他一盯就赶忙放开手,掌心热热的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隔着衣料的温度,他收紧了握住。 坐在床边凳上的苏永悦却还按着人的肩膀,目光落在妇人身上,凉凉的似是要用眼神刺穿她。 婶子先回吧,草哥儿跟我家永悦自小一道长大,难得有机会再同处一处,留他几日在此亲近亲近也好。余峰觉得如此情况人是断不能放回去的,不然夫郎小子都要跟他闹腾。 床上的人被他们三个几乎挡的严实,周芬的眼神转了一圈,干脆气恼的一甩袖,你们愿意伺候就伺候吧! 婶子。 她转身就要走,余峰却是又开口叫着她,在人恼恨的回头时,道:不妨好好想想是谁整日唆使你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在村中担上泼辣之名,学聪明些吧,莫平白让人坐享渔翁之利。 周芬听他这话下意识便要反驳,可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她神色一动,眸中闪过些思索之色,抿了抿唇就扭头走了。 自己说的话对方听不听得进去,余峰不关心,他回到床边看眼床上可怜兮兮的双儿,对小子道:等乡里送完冯大夫回来,我们就带他去镇上一趟。 -- 第253页 苏永悦闻言转头来看他,手刚捏上他的袖子,他就摇摇头,道:你身子不便,留在家里吧,我们让娘跟着走一趟。 苏草是个未嫁的双儿,跟着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单独去镇上对名声不好,总该是要顾忌些的。 心里就算不情愿,苏永悦也知道自己跟去不合适,估摸还要让汉子跟着操心照顾他,只得乖乖的点头应下。 堂哥,哥夫,这点小伤就不用往镇上去了吧,怪麻烦的,养几日就能好了,别浪费银钱。看着他们为自己操心,苏草很感动,也就更不想再麻烦他们。 这是什么话!常乐先咋咋唬唬的开了口,满脸的不赞同,骨头有损若是不好好治,那可是要留下病根的,到时若是手废了你愿意? 苏草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的手臂,面上露出些犹豫,也不会那般严重吧 谁说不会,我之前认识的一位瘸腿大叔,他就是当时没好好救治,所以才变成了瘸子,我跟你说啊 行了。眼见着小双儿真的开始害怕,余峰适时的开口制止,你别吓唬他了。 常乐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不安,抬手摸了摸鼻子,弥补道:你这伤没他严重,只要你乖乖听话好好治,不会有事的。 见他们俩一唱一和唬的人乖乖点头,苏永悦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而后面上倒是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双儿的肩膀安抚。 因此事耽搁的功夫,他们晌午饭已是错过了许久,所幸刘荷芳先前出去已将粗粮饭闷了起来,趁着马车被占用这点时间,他们可以先吃点东西。 匆匆忙忙解决完肚子的问题,几人也不多停,谢过隔壁的乡亲,顺道给人塞了几盒点心茶叶什么的,他们就赶紧出了门,汉子临走前还叮嘱双儿去睡个晌午觉,等他一醒兴许他们就回来了。 将门闩落下,院子里一下子清净起来,苏永悦轻叹了口气,手上抚一抚自己的肚子,转身回了屋里。 从枕下摸出绣好的荷包,他坐在床上轻轻的摩擦,本是想给汉子一个惊喜,没成想竟是出了这般意外。 将荷包捧在胸口,他歪身倒在床铺上,有孕之人本就容易疲累,一通混乱又让他不得不绷紧神经,此时一沾枕头,眼睛便有些睁不开。 头脑模模糊糊的,他还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要早些起来,晌午没能为汉子庆祝生辰,放在晚上也成,好好地给他做些菜。 坚强的意志力没能在困意下坚持多久,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许是心有所思,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具体是些什么却一个都没记住。 脸上觉得痒痒的,不知是什么在触碰他,带着些熟悉的温度,微皱了皱眉,他抬起手一把抓住,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苏永悦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模糊,他好像靠坐在床上,被人从身后拥抱着,暖烘烘的,像不远处桌上燃的烛火透出的光一样。 烛火?他缓慢的眨眨眼,心底骤然一惊,下意识便想坐直身体,环着他的手臂却紧了紧,将他又拉扯回去。 急什么,困的话就继续睡。 说话声伴随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耳边,苏永悦顿了顿,转头看过去,对上汉子带着笑的眼睛。 我说什么来着,余峰低头在他脸上蹭了蹭,等到你一睁眼,我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苏永悦却是不开心,本想早些醒来做饭,等人一回来就能吃,结果却睡过了头。 余峰不知他在懊恼些什么,见他神情不悦只当是起床气,肚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再回回神。 想着苏草留在他们这儿不合适,方才便送到了爹娘他们那儿去,常乐那小子非要留下吃过晚饭再回来,也就随他去了,他回来照顾夫郎便好。 汉子的身体一动,苏永悦手上便下意识收紧,此时才察觉到自己一直紧抓着对方的手,这应该就是方才在睡梦中骚扰自己的元凶。 他低头看着交缠的手掌,目光又移向自己正攥着人袖子的另一只手,刚想着好像少了什么,腰上的手臂便一松,片刻,熟悉的荷包被人拎着在他眼前晃晃。 是在找这个吧?余峰晃了两下,递到他手边,我回来时掉到地上了,怕丢就先收了起来,最近才绣的?之前没见过。 苏永悦伸手摸了摸那荷包,在心中轻叹口气,认输般的塞回到汉子的手里,自己将他的手覆上。 这般举动余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笑着道:给我的?为什么突然送我荷包,也不是什么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仔细想了想今天的日子,心中瞬间恍然,后知后觉的道:生辰礼物? 现在才想起来,笨死了,苏永悦瞪他一眼,拉开人的手臂下床穿鞋,也不管对方还呆愣愣的,径直出了屋门。 余峰此时回神,握着荷包跟上去,叫人也不理,一路随着进了灶房,见人挽起袖子,忙开口,想吃什么我来。 扭头又瞪他一眼,抬抬下巴示意汉子原地待着,看他不再动才收回视线,伸手去拿东西。 面粉,鸡蛋,还有青菜余峰的眼神随着他移动,看见这些食材心中明白了什么,垂眸笑了笑,安稳的抱手靠在门框上。 -- 第254页 到底是常年做惯的事儿,即便有一段时间没碰,苏永悦下手也还算利索,擀面煎蛋动作很快。 余峰看着腾腾的热气将双儿笼罩在其中,眼底带着笑意,面还没吃到嘴里,便觉出了饱胀的幸福感。 直到双儿对他招手,才恍然回神般,几步走过去,案上正摆着两碗升腾热气的面,其中一碗多盖了一个蛋。 小臂被人轻推了一把,转头看见双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笑着将面端起,跟人回了屋里。 本想好好为对方操办的生辰,因为意外被打乱,但一碗寿面苏永悦总还是要让人吃到。 加了蛋的那碗往人跟前推推,顺道给人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边,轻抬了下巴示意还看着他的汉子快吃。 余峰也不再跟他客气,低下头大口地吃面,间或抬眸跟人对视一眼,只觉满是温暖细流,直淌到心中。 直到一碗面见了底,他也没开口说一句话,似乎他们之间此时此刻也不需要言语。 苏永悦看着汉子放下筷子喝水,眼底是盈盈柔光,突然觉得这般也挺好,两个人,两碗面,也能够代表自己祝愿他的心意。 放下杯子,余峰转头看双儿,对方侧了侧眸将视线移开,他一笑,伸手就将人拽过来安置在腿上,多谢夫郎美意。 苏永悦不大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手倒是很顺从的揽上对方的后颈,没有抗拒他的亲近。 余峰笑看着他,有很多的话想跟他说,自己的过往,自己那匪夷所思的来历,但最终他也只是凑过去亲了亲双儿的嘴唇,什么都没说。 环着他的手微微收紧,苏永悦眼睫颤了颤,缓缓的靠近汉子将唇又落回去,辗转着轻吮了几下。 他难得热情,余峰又怎么会拒绝,一收揽在他腰上的手,捧着人的脸回应,温柔的厮磨,直到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衣内。 顿了顿,他退开些,看着双儿低垂的眼眸,对方的睫毛微微颤动,暴露了人内心的紧张,他沉下声,你认真的? 苏永悦身体微僵,而后却是软了下来,埋头靠进了汉子的颈窝,如今他的身子已有四月,可适当的行房事,他知道,这段时间对方忍的辛苦。 靠着自己的脑袋轻点了点,余峰黯下眼神,伸手进双儿的膝窝,将人整个抱起,温柔的放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汉子的手臂撑在自己两边,苏永悦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侧着脸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目光,只抿着唇又点了点头。 很快,人便覆身下来,嘴唇擦在他的耳边,温热的吐息洒在颈项,激起一片酥麻,他微缩了缩脖子。 呵,一声轻笑,而后是低沉嗓音,我会温柔的 第129章 询问 余峰反身关上房门,径直朝灶房走过去,到门口时微微一愣,小子竟是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已经蹲在里面帮忙生火烧水了。 见他进来,常乐招呼了一声,而后将人上下打量一眼,挂着暧昧的笑容对他挑眉,少爷今天起晚了。 昨日过于专心,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想必是被人听见了什么,余峰倒也不觉得难为情,反而一笑拍在他脑袋瓜上,抱着夫郎睡大头觉的感觉你不懂。 常乐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去,只觉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他瘪着嘴转头不看他,状似专心的生火,嘴里嘟囔道:我也会有的 余峰听得清楚,却没多说什么,笑了笑就拿了脸盆来盛热水,嘴上边道:你今天倒是转了性,不赖床了? 拨动灶膛柴火的动作顿了顿,常乐摸摸后脑勺,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想早点吃饭,好去好去看看叔叔婶婶吗,这许久未见,着实是想念他们。 余峰端着脸盆去水缸边混凉水,闻言勾唇一笑,我们回来也有几日了,之前怎的不见你这般勤快,你真是去看爹娘的? 常乐没敢看他,红通通的耳朵尖却是暴露了他的心思,支支吾吾了半晌,转过头来一拍手,道:不说这个了,余大哥你知道吗,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听人闲聊,苏家昨天好像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吵架声大的几家邻居都听得见。 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余峰也没戳穿,将水放在门口的地上,掬起一捧洗脸,边道:少管别人家的闲事。 我这是高兴!常乐扬起下巴,自己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他们自己窝里斗,不就没功夫来烦我们了吗。 拿过干净的布巾擦擦脸,余峰起身将用过的水洒进院子里,回来时没接他的话,只抬脚踢了踢人的小腿,示意他让开。 盛了些水灌进短暂保温的陶罐,他洗了米放进余下的水中,盖了锅盖煮粥,拍拍手道:你去把仓房里的补品拿些出来,吃完饭去爹娘家时给带上。 常乐的眼睛一亮,应了声就麻溜的转身去了,都不等他再说什么。 余峰笑着摇摇头,不再管那个毛小子,拿了几颗鸡蛋去煎。 苏永悦醒的时候早晌饭已经做好了,昨晚只有一次,汉子也十分温柔,除了腰酸一些也没什么不适。 被人帮着换好衣服洗好脸,安安稳稳的吃完饭,听说小子要去爹娘那儿,他也不乐意在家待着了,最后是三个人一道出的门。 -- 第255页 如今的天气逐渐转暖,衣服也穿的轻薄起来,他行动的时候少了几分笨重感,也不愿意总让汉子扶着。 他的月份到底还小,那一点点肚子几乎看不出来,小心翼翼的倒是叫人看了笑话。 余峰拿他没办法,只能妥协,跟的近些走在他身边,以防人若是拌了什么的他能及时接住。 所幸,他们这一路安稳的很,遇见了熟悉的婶婶伯伯还闲聊几句,有眼尖的看出双儿的身子,他们也没瞒着,免不了得几声恭喜。 有时候走的远了还能隐约听见议论,双儿本就育子不易,又是苏永悦这样有些缺陷的,先前都觉得他怕是生不出来,到时被厌弃难免可怜,没想到这成亲也才半年多,肚子就大了。 这些话余峰他们听见了也只是笑笑,没多去理会,村里人就是这样,闲时总爱讨论些有的没的,听听也就算了。 到了家门口,常乐拎着东西快步上前去拍门,顺道隔着半人高的院墙叫叔叔婶婶,没多大会儿人就从屋里出来了。 怎的一大早就过来了。刘荷芳开门将他们迎进去,拽着双儿的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嘴里念叨一句乖外孙来了。 余峰两人失笑,随了她去,长辈开心最重要。 倒是常乐被苏得志接了手里的东西,就开始探着头朝屋里张望,被汉子看了眼,忙收回视线摸摸 鼻子。 眼里带着笑意,余峰代替身边的两个人询问妇人苏草的身体今日怎么样,在镇上开的药可有吃,伤处还疼不疼。 倒是没等刘荷芳回答,原本苏永悦住的屋子有人推门出来,苏草吊了一只手在跟前,看见他们露出笑容叫人。 双儿脸上的伤看着已经消肿了,只留下淡淡的指印跟唇角的小伤口,身上穿的是苏永悦留下的旧衣,比昨日精神了许多。 劳烦堂哥也跟着跑一趟。苏草接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垂眸看一眼他的肚子。 苏永悦摇头,两家离得近,也不费多少功夫,再者说,即便没他这一出,还是要抽空回来看看爹娘的,不能老让人往他那儿跑。 常乐站在他们旁边,没好意思开口问什么,只细细的将人打量过几遍,看着不如先前那般精神萎靡也便放下心。 刘荷芳开口招呼他们往屋里坐,别老杵在院子里,自己去了灶房烧水。 聊了几句,苏草摸摸自己吊着的手,面上露出几分犹豫,想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堂哥,我想下晌便回去了。 咋的,婶子这里住的不舒坦?刘荷芳正好烧上了水回屋里来,听见他这话故作不悦的虎下脸。 不是不是。苏草连忙摆手否认,咬了咬唇,道:叔叔婶婶都待我很好,可是 那就别可是了,好好住着。上前拍拍他的手,刘荷芳在他身边的空处坐下,我不信那周芬有脸上门来要人。 就是,回去了你哪里还能安生的养伤。常乐忙附和的点点头,要他说,以后也干脆别回去了,多舒坦。 苏草听他们这般说却是面露难色,好意他是明白的,但到底是不合适,他父母安好,哪有在叔婶家常住的道理,少不了要被指指点点的,连累了他们,而且如此让娘没了面子,指不定以后还要寻麻烦,心里不踏实。 苏永悦没法开口,但对方心里的顾虑他都清楚,他跟自己的情况不同,从小便想的多,总不愿给人添麻烦。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人若是想走拦不住的,而且他的顾虑不无几分道理,时间越久,那家子说不定越恼,到时要挑双儿的错处他们也着实帮不上忙。 见他们都不说话,常乐有些急了,这不能将人放回火坑去啊,忙道:也不必这般着急吧,等你伤养好了再回去也成。 苏草闻言倒是失笑,大夫都说了,伤筋动骨的要一两个月将养,我还能当真住那般久不成。 常乐张张嘴,低声嘟囔了句也不是不行,但他又哪里做得了人家的住,一时心中堵得很。 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余峰微扬了眉毛开口,常乐,你跟我去灶房看看水烧开了没。 哪用得上你们,我 苏永悦伸手按住要起身的刘荷芳,朝她轻摇了摇头,汉子这般想必是有话要跟人说,她就别去凑这份热闹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倒当真是往灶房去了,余峰掀开锅盖看了眼,升腾着热气的水荡出细小的波纹,还没有完全沸腾,他将盖子又重新盖回去。 常乐茫然的看着他动作,直到人转过头来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直直的盯着也不说话,他怪不自在的后退半步,怎怎么了? 浅叹了口气,余峰将手负在身后,道:先前均是调侃之意,我现下想认真的问一问你,是如何看待苏草的? 微微一愣,常乐下意识的侧开视线,脸上开始透出热意,他支支吾吾的,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他这时候还矜持,余峰要笑不笑的挑眉,伸出手在灶台上轻扣了两下,似是不经意的道:解决苏草当下困境最好的法子,就是给他找个好人家,你若是无意,我便将此事托付给钱掌柜了,他那茶楼里有不少适龄的小子,想必也是 -- 第256页 余大哥!没等他话说完,常乐可就不乐意了,就钱掌柜那些伙计,被□□的跟他一个德行,就会油嘴滑舌,根本不靠谱! 余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闻言轻点点头,似是很赞同,你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还是去找贾掌柜吧,他人实在,应当也识得不少 少爷!看他还不放弃,常乐心急,嘴巴张了又张,终是一跺脚,谁说我无意的! 个毛小子还跟我装。余峰环手在胸前,发出一声冷哼,就你那殷勤的样子,还想瞒得过谁。 那你知道还问我被他戳破,常乐怪不好意思的,他摸摸头,却又叹口气,可光我想没用啊,也不知道人草哥儿心里咋想的。 都说旁观者清,余峰倒是觉得,双儿对他也不无几分好感,只是人先前受过情伤,还乐不乐意迈出这一步,他不知道。 稍顿了顿,他伸手拍在小子的肩膀上,你跟他若当真能成,我跟永悦都喜闻乐见,可感情的事我们这些旁人左右不了,还是要看你自己的。 这些常乐自然是明白的,看过少爷跟少夫郎,他也不愿遵循这世间所谓的礼法,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两个人都有意,这日子才能过的舒坦顺心。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余峰道:真有娶人家的心思,那就趁早让人明白,别瞻前顾后的,等错过了再后悔可来不及,想想洪武。 最初听说苏草,便是那场让他偏体鳞伤的感情,常乐微垂下眼眸,心绪坚决,他定不会让人这般的重蹈覆辙。 收回手,余峰脸上露出笑意,一抬下巴,道:常乐,旁的你不用惦记,真把人追到了手,我跟娘就去给你提亲,苏家人再难应付,也总有法子应付。 闻言常乐抬头看他,肃然的神色也放松下来,又是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模样,这可是你说的,我记着了。 余峰失笑,道了声毛小子,指指灶上的锅,示意水开了,赶紧麻利的给盛出来。 常乐这会儿心情好,手脚自然利索,间或还对人讨好的笑笑,拍马屁道少爷英明神武,定能助他将夫郎娶回来。 余峰才不会被他灌了迷魂汤,看人捧起装了水的陶罐,不再理会他先一步出了灶房,回到堂屋坐回双儿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腰眼。 接收到他的示意,苏永悦转眸看了眼苏草,对方与他对上视线,茫然的眨眨眼,他笑了笑,摇头表示无事。 第130章 忆过往 将手中割下的麦子丢在旁边的田埂上,余峰直起身转了转腰,缓解那股子弯久了的酸痛,顺道抬头看一眼头顶上的大太阳,擦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 不远处的常乐也丢了麦子长嚎一声,捶着自己的腰眼如同八十老翁,嘴里念叨着吃的时候是真的好吃,收的时候也是当真难收。 他的嚎叫声穿过整片麦田传到了另一侧的苏得志耳中,对方跟着停了动作抬头擦汗,远远的看到了什么朝他们招招手。 余峰活动着拿镰刀的手臂,走过已经割掉麦子的一大片地,跟人一起跨到了地边上,小子跟在后面咋咋唬唬的跑过来。 辛苦你们了,肚子饿了吧。刘荷芳拎着篮子过来,双儿落她半步跟在后面,手捧着已经有些弧度的肚腹。 小子朝妇人迎上去接住篮子,余峰则丢下镰刀去了双儿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你怎的过来了,在家好好待着便是,娘亲过来送饭饿不着我们。 苏永悦任他拉着,闻言却是摇摇头,他在家中闲着无事,出来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如今已进夏,天气热起来,总不会再着了风寒。 知他也是在家待着憋闷,余峰只劝了一句便不多提,有娘亲跟在身边,总是会照顾好他的。 他们二人说话的这么会儿功夫,篮子里的饭食已是被拿了出来,妇人回头招呼他快些去吃,饿了一上午了。 余峰拉着双儿走过去,把自己的外衫脱了铺在地上,轻拍了拍,将因他此举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人拉坐下来,嘴里轻道地上凉。 坐在他俩边上的常乐刚啃了口馒头,这会儿被酸的直搓手臂,感觉吃食都不香了,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腻歪。 转头看他一眼,余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拍上他的肩膀,神色间满是安慰之色,遗憾道我懂。 他这番表现如同一根箭插进了常乐的心窝里,他面脸幽怨的将馒头嚼了咽下,正想回些什么去去郁气,却是不经意瞥到远处,眼睛登时一亮。 余峰面露疑惑之色,跟着转头看了眼,立刻了然的笑笑。 苏草挎着篮子停在他们边上,被妇人起身拉住手坐下,他笑着道了声谢,一一的唤过坐着的人。 你这是去地里送饭?刘荷芳看眼他的篮子,有些担心的拧起眉,伤势恢复的如何了?能不能做活啊? 苏草笑着摇摇头,回道:我已经去送过了,手臂除了不能提重物,轻巧的事儿也能做些,婶子不用担心。 刘荷芳面上这才一松,轻拍了拍他的手,叮嘱人要好好养着才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活儿还是少做,那家子若是说他,尽当作没听见,随他们去。 -- 第257页 苏草点点头一一应下,转眸间正对上小子直盯自己的视线,面上笑容一顿,忙侧头避开,耳朵尖有些泛红。 他这般让常乐有些失落的垮下脸,自打前些时候跟人拐弯抹角的表明心意,对方跟他便没见过面,此时也是闪躲,摆明了是要避他。 余峰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转,笑着低头吃饭,果真是当局者迷,转念想想当初的自己,怕是跟他也不遑多让。 他的轻笑声引得苏永悦的疑惑,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停了筷子,余峰索性放开声音,道:我忆起自己初初清醒之时,也是帮着爹娘收地,只是和现下情形却是不同。 他这般一说,众人的记忆仿佛都跟着回到了当时,算算日子,竟已是过去了一整年。 一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现在想想,竟已是发生了那般多的事,苏永悦垂眸露出笑意,还记着初见此人时,他们之间并不如何愉快,便是再次相见,对他留下的印象不过是登徒子三字。 苏草此时也是忘了紧张之感,脸上露出笑容,头回见哥夫,他还当堂哥欺负我,莽莽撞撞的上来劝架,那时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竟会成亲育子。 可不是。刘荷芳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一转,我还记得余小子头回去我家吃饭,阿悦这孩子便要跟人干架,将我吓的够呛。 苏永悦轻撇撇嘴,谁让这人在河边时贸贸然的便开始脱衣裳,在他眼中自然不是好人,打他也是活该。 将视线落在双儿的身上,余峰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按在胸口处轻轻的摩擦。 如今这人是他的夫郎,为自己辛苦育子,脾性已是柔软了许多,他很庆幸,与对方之间的诸多缘分。 看着他们二人目光相对,眼神中皆是柔情蜜意,苏草感觉安慰之余也少不了几分羡慕,回想当初与自己海誓山盟那人,神色间添上些黯然。 他轻摇头将其挥去,却似又想起什么,微抿紧唇,抬眸小心的去看对面,哪知又跟人对上视线,登时便有些慌张。 常乐看着双儿再次避开视线,脸上因他们回忆往事流露的笑意微敛,赌气般的就看着那人不愿转眸。 小子的目光仿佛化为了实质灼烫着他,苏草便是不抬头去看都感觉得到,他手足无措的捏住自己的衣摆。 忍了又忍,终是受不住这般窒息感,一把捞过放在旁边的篮子,他噌的站起身,我我不能多待了,下回去家里看你们。 他丢下这句话,仿佛落荒而逃般转身离去,也不管他们作何反应。 苏得志夫妻茫然的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余峰正张口吃苏永悦喂过来的菜,见此转头看一眼小子,对方的脸色不大好看。 感觉到他的视线,常乐看过去,对方朝他挑了挑眉毛,他微顿,沉了沉眸跟着站起身,我去方便。 看着他快步跟人走开,余峰笑笑,转头跟自家的夫郎对视一眼,彼此神色间都透着了然。 那厢苏草挎着篮子,脚步快的仿佛后面有豺狼在撵他,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热还是什么。 草哥儿。 身后传来的唤声让他脚下顿了顿,他轻喘口气,咬了咬牙只当没听见,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看他听见自己叫他也不停,反而走的更快,常乐又急又恼,他在原地停下脚,提了嗓音,苏草! 这一声着实响亮,连地头里忙活的乡亲都好奇的看过来,苏草只觉脸上越发的热烫,只想远远的逃开。 可他怕自己再不理会,对方越发出格,只得咬着嘴唇停下转身,小子果然正张了张嘴还要喊什么。 他有些羞恼的跺跺脚,一抬下巴示意人有话跟他去旁边说,别在这种地方惹人注目,再传出什么闲话。 见他终是妥协,常乐有几分得意的笑笑,若是论不要脸面,谁能比得上他。 跟着人走到处偏僻的地方,他垂眸看人手里紧紧的捏着篮子,下意识的伸出手,重不重,我帮你拿 苏草没等他的手碰上,后退了一步便避开,余光看见对方的手僵了僵缓缓收回,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可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 十分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身边蔓延,一时间寂静无声,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般僵持了半晌。 你常乐开口,刚吐出一个字便没了声,他的脚在地上无意识的踢了踢,最终只道:你家里人最近有没有为难你? 听他只是问这个,苏草松了口气,同时伴随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手指在篮柄上摩擦了几下,回道:还行。 当真?常乐有些不大信,开口叮嘱他,若他们逼你干活,别不敢说,我还有余大哥他们,都会帮你的。 苏草还是摇头,视线一直左瞥右瞥的不敢正眼看他,我挺好的,最近家里主要是小婶在帮忙做饭洗衣,大哥小弟也会偶尔打水劈柴。 这些他倒是当真没说谎,只是在做事的时候他难免就会被迁怒,劈头盖脸骂上几句,娘亲更是整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 第258页 不过这倒不全是因为他,而是因着前些时候不知为何跟小叔吵过一架,后来便时有争执,什么她家的女儿嫁个好夫婿全家沾光,还有家里的活都是她家双儿在做,某些人竟会享清福等现成。 说这些也不当真是在维护他些什么,跟对方置气的成分更多些,他娘这个人,撒起泼来少有人能招架得住,道理也是不听的,小叔难跟她争论。 因着这些杂事,他反倒轻省些,多了也就是被骂上几句,不疼不痒的都是自小听习惯的话。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苏草都快要将竹质的篮柄扣起了层,他小心的抬眸看一眼对方,道:你要是没其他的事 我有!常乐下意识便反驳他,等人停了口,却又有些扭捏,挠挠后脑勺摸摸鼻子,而后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那天我对你说的话,你可有 常乐哥。这次是苏草打断了他说话,看着人的眼睛,他又垂眸避开,你人这般好,又在镇子上有事做,肯定是能找一个好姑娘的,我这样的没那个福气。 听他这般妄自菲薄,常乐心里不高兴,谁说的,我觉得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有天大的福气! 他神色诚恳,仿佛所说的话理所当然,说苏草心中不暖那是假的,但他到底还是有自己的顾虑, 我没你说的那般好,不值得你如此,寻个姑娘家的,当是能 苏草。常乐不想再听他说,他深吸口气,道:我不是洪武。 苏草握着篮子的手颤了颤,指尖收的更紧,微微有些泛白。 看见他脸上一瞬空白的神情,常乐心疼,他明白自己所言是在揭开对方的伤疤,但还是想把心中所想说与他听,我没有会给我做主的爹娘,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就是觉得心里欢喜你,想保护你,或许我没有余大哥聪明,也没有他厉害,但你若是愿意跟我,我也会让你跟哥夫郎一样过上好日子。 苏草泛红了眼眶,抬眸定定的看着他,小子的脸上是一片诚挚,他朝自己走过来,将他的手握住,他一颤想抽回,对方却握的紧紧的。 草哥儿,你还记得花灯会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洪武他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过客,短暂的停留过,留下了一些痕迹,没更多的了,我也是从远方来的过客,但常乐紧握着他的手,对上他泛红的眼睛,我不想只做一个过客,我想在你的身边,停下来,一辈子。 第131章 六七岁的孩童蹦跳着追逐蜻蜓,险些扑撞在苏永悦的身上,还好身边汉子反应快,一把将人搂回身边。 正兴奋的孩子不懂自己险些酿成什么样的大祸,嘴里道了声大哥哥对不住,脚下半点没停,慌慌张张的追着蜻蜓跑远。 定下心来的余峰松了口气,转头将双儿仔细打量一遍,确定完好无损,方道:都说莫让你来了,麦场人多,再被谁冲撞了。 苏永悦的视线始终放在跑远的孩童身上,听他说话才收回来,笑着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见此余峰心中一动,似是领悟了他方才在想些什么,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待我们的孩子长成这般年纪,应也是这般跑跑闹闹的。 抬眸与汉子对视,苏永悦轻点点头,靠在汉子的肩上,望着几个满场跑追蜻蜓的小童,似乎已能看到多年后的情形。 蹲在地上铺好一捆麦子的常乐抬头看他们,叹了口气站起身,晓得你们恩爱,可咱能回家再亲热吗,再不抓紧些都要晌午了。 像是此时才注意到还有旁人在一般,苏永悦忙离开汉子,面上带着些尴尬羞意,扭头瞪小子一眼。 常乐无辜的耸肩,一转头便对上自家少爷警告的眼神,轻咳一声摸摸鼻子,很识相的去车上拿麦子。 余峰看他不再多话,方才收回视线摸摸双儿的头发,道自己先去做活儿,他若是累了就去旁边的麦堆坐坐。 苏永悦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快些去,不必操心自己。 今日苏家夫妻没来,只他们三个,是汉子念着苏得志收麦辛苦,让他好好歇上半日,若是想来,晌午的时候随送饭的刘荷芳一道便是。 两人忙活着将麦子铺出了一整片,刚好旁边那户也用完了石碾,人家叔还很热情的帮忙拉了过来。 站在一侧的苏永悦从对方手里接过绳子,点头笑了笑表示谢意,等人摆摆手走开,他转眸看向汉子,挑了挑眉毛。 余峰对上他这眼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多半是又想起了自己当初的窘态,他侧头发出声轻笑,走到他身边接过绳子。 在双儿调侃的目光中,他将绳子背在身上,使力拉动石碾压上铺好的麦穗,已是全然没有当初体弱的模样。 汉子转头看他,苏永悦露出笑容,等人收回了视线认真忙活,笑意微敛,眸中却尽是柔软。 碾压麦粒是个体力活,到底是要拖着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来回走,余峰很快便出了汗,打湿了背后的衣料。 他将绳子交给跃跃欲试的小子,走到一边歇口气,双儿伸手帮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他笑着捉住人的手。 常乐呲牙咧嘴的拖动着身后的石碾,老半天了也没滚动多少,心道看少爷扯的时候怪容易的,怎的如此难。 -- 第259页 这次倒是轮到了余峰嘲笑他,道小子平日里那般多的饭都吃到了哪里去,这般软绵绵的样子还不如他家夫郎。 被讽刺的常乐心中自是不服,尤其是看见双儿的眼中也带上笑意,一咬牙使力往前走,脸涨的通红,多少是快了那么一些。 余峰侧头轻笑出声,心道可算是风水轮流转,当初的自己可是万般丢人,比他现下更甚。 苏永悦转眸看他一眼,顺道轻捶了他一下,让人莫要总是欺负小子,有没有点做大哥的样子。 故作疼痛的捂住被人捶打的上臂,却是换来了双儿的白眼,余峰忙收起神色轻咳一声,扶着人在麦秸堆上坐下,自己上前去帮忙筛出麦粒。 收回看他们忙碌的视线,苏永悦低头捧着隆起的肚子抚摸,一只胆大的蜻蜓扇着翅膀落在他的手上,动作下意识一顿。 许是飞累了,那蜻蜓在他手上停的十分安稳,他唇角挂上些笑,另一手拍拍自己的肚腹。 待得头上的阳光浓烈起来,他们的麦子已是筛出了好几麻袋,汉子跟小子的身上都沾着不少麦壳,扎在皮肤上有些痒。 坐下来还没歇上一口气,刘荷芳便跟苏得志带着饭食来了,身后竟是还跟着苏草,见他们满身大汗的直道辛苦,赶忙先给倒了碗水。 汉子捧着碗却是先递到了自己的嘴边,苏永悦抬眸看他,还是低头先喝了两口,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喝,对方是不依的。 那厢苏草装了水送到小子跟前,却微垂着眸没敢看他,脸上带着些薄红,常乐哥,喝水。 哎。常乐应了一声,嘴都快要咧到了耳朵根,接碗的时候还顺道摸了摸人家的小手,人微微一颤,倒是没有躲开,他只觉这碗水喝的都带甜味儿。 苏永悦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落一落,见此抿唇一笑,那日小子喜笑颜开的回到地里,想来事情也是成了,如今再看,便没了最后那点不确定。 这般甚好,他这自小脾气绵软的小堂弟总算能找个可靠的人,常乐虽说性子跳脱些,但到底是个好的。 苏草没有在他们这边多留,他跟叔叔婶婶本就是半道遇上的,还要赶着往苏家人那边送饭,迟了怕是又要被骂。 人都已经走远了,常乐还伸着脖子不愿收回视线,直到被人不客气的拍了把肩膀,差点扑到地上去。 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余峰看他站稳,不好意思的挠头,又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放心,待过了农忙,我便跟婶子给你提亲去,到时人放在家里你随意看。 常乐的眼睛一亮,连道谢谢少爷,而后被人一瞪提醒声音太大,忙捂了捂嘴,压低了声音说少爷英明。 苏永悦已是习惯了他偶尔的蠢模样,帮忙盛饭的苏家夫妻却是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倒是多亏了他,家里热闹非凡。 心情好,又做了一上午的体力活,常乐今日饭都多吃了一碗,撑的直打嗝,又是被众人取笑一番。 过了晌午,苏得志坚持留下帮忙,余峰拧不过人应了,他本想让双儿随刘荷芳回去,对方却是拒绝。 虽是人管着不让他做活,但留在这里陪着汉子也好,便是偶尔帮他擦擦汗倒倒水也是好的,苏永悦回了家也坐不住。 对方捧着肚子神色坚决的看着他,余峰哪里还能拒绝得了,只得无奈的叹口气让人留下,双儿骨子里那点倔强半点儿没因为怀孕被软化。 下晌有苏得志在,人到底是个老手,他们的进度快上不少,常乐多跑了两趟去运麦子,还好他们家有马儿在。 就是委屈了马匹跟头老牛一般帮忙拉板车,回头得多买些好马草喂它,也算是犒赏。 傍晚刘荷芳又来送了一次饭食,顺道带了几条薄被过来,晚上这里要留人守夜,天气转暖也怕他们着凉。 先前苏永悦因着未嫁的缘故不方便留在这儿,这回倒是不同,有自家的汉子在,他在外过夜也没什么。 知道双儿不会听,余峰干脆便放弃了劝说,而且当真让人自己回家里睡觉,说实话,他也不放心,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 到最后还是苏得志被安排跟妇人回了家,常乐那小子也是头回麦场过夜,兴奋得很,让他回去也不大可能,此处留下他们也便够了。 将小子赶到另一处的麦堆上睡,余峰铺了一条薄被在身下,这才揽着双儿裹了另一条躺下,心里感谢娘亲早有所料,多带了条。 苏永悦枕着汉子的手臂,能从对方的身上嗅到淡淡的汗味,他不讨厌,往人身边又偎近了些。 将靠过来的人揽紧,余峰帮着掖了掖他另一侧的被子,确保不透风才放心,腰侧能感觉到对方的肚子碰上来,他探手下去轻轻抚摸。 今日的天气很好,夜空中的星星很密集,闪闪烁烁的围绕着圆月,随着柔软的月光一并洒下来,铺在他们身上,好似日光般的暖意。 他们两人搂抱在一起凝望漂亮的夜空,眼睛里也被染上了星光,偶尔看向对方时又晕散成柔软的爱意,紧密的交缠在一起。 周围能听见麦场中其他人窃窃的私语声,他们之间的气氛却格外静谧,仿若是被分割开的两处空间。 苏永悦伸出手将汉子发丝上的麦壳摘下来,放在人跟前展示时对方轻笑,低头埋进他的颈项间蹭蹭。羽。希。椟。佳。 -- 第260页 发丝扎在皮肤上有些痒,他的眉眼都跟着柔软下来,露出无声的笑,伸手推了推人的脑袋。 余峰没有太闹他,随着他的力道退开,却是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而后落在唇上。 到底是在外面,他不敢太过分,只轻轻的碰一下便罢了,笑了笑想说什么却是一顿,双儿的神色也是跟着呆滞。 永悦他犹豫着叫对方名字,声音里带着诸多的不确定,你的肚子方才是不是 话还未完,掌心紧贴的地方又是一动,他瞬间噤了声,这次他的感触更加清晰,那一下撞击几乎是碰在他的手掌上。 苏永悦的感觉却是比他更直观,肚皮上甚至有微微的痛感,就像是,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一脚,他失笑,确实是被他踹了一脚。 看见他笑余峰这个傻爹爹才算回神,他下意识想掀开被子,想到双儿会着凉便停了动作,干脆自己钻到了里面去,将耳朵贴上了对方的肚子。 薄被鼓起了一大团,苏永悦觉着好笑,感觉汉子扶着他的腰身枕在他的肚皮上,笑着伸手进去摸对方的头发。 余峰听了许久,直觉被中的氧气都越发稀薄,双儿的肚子却再没给他半点反应,他有点失望,蹭着钻出被子。 但对上双儿含着笑意的眼睛,他心中的失望却瞬间散去,他也露出笑容,凑过去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们没错过宝宝的第一次胎动。 苏永悦点头,心情很好,也在汉子的脸上亲了下。 将人拥进怀抱里,余峰的下巴抵在他的额角,有一下没一下的吻他的发丝,永悦,谢谢你当初愿意嫁给我,愿意孕育我们的骨肉。 双儿或许并不明白一个家庭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这份感谢之情他却应当对人说出口,这是对方给他带来的幸福。 苏永悦摇摇头,手掌覆在汉子的心口处,心脏的跳动传达在掌心,仿佛与他的心贴在一起,谢谢对方愿意娶他,愿意如此的疼爱他。 他们紧抱在一起,各自的温度纠缠着温暖彼此,在散发着麦香味的秸秆堆上,在漫天繁星与月光的照耀下,沉沉睡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还剩几篇番外 第132章 番外一:求亲 啥?这小子要娶我们家苏草?! 妇人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余峰下意识往后避让了下,待对方话音落下才坐直身体,笑着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周芬带着狐疑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几眼小子,见对方满脸认真之色,冷笑了一声,拿捏着清了下嗓子,就他? 她这般的阴阳怪气,刘荷芳心里是一百个不待见,但事关孩子们的事儿,她没法不管,只得赔了笑脸,道:常乐可是个好小子,定会待草哥儿好的。 周芬见她如此心中倒是解气,面上显出几分得色,更是挪了挪身体将腰杆挺得直,嫂子您是来帮着说亲的,嘴里自然是他的好话,不可尽信。 她如此拿乔,是余峰三人意料之中的事,彼此对视一眼,他一笑,朝坐她旁边的汉子颌首,不知二叔是何意思。 苏得文猛的被他这般一问,神色有些为难,他平日在家里甚少做决定,以前是听娘亲的,后来是听媳妇跟弟弟的,如此,也便下示意看向妇人,要不我们问问娘的意思? 娘亲近来身子越发的不好,难得出去串串门儿,我们还是莫要打扰她老人家了。吆吆周芬在他的手上拍了拍,斜着眼睛又看回去,这事儿我能做主。 弟妹,草儿今年也该满十六了,正是要嫁人的年纪,与其许给那不了解的,还不如给了常小子,他也算知根知底是不是。如今他们是来求人的,刘荷芳心中即便再如何不受,也该是跟她好言好语卉访。 呦,嫂子这话说的有理,确实知根知底周芬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先前上门去拜访那两回我也算是见识了。 常乐以前哪里会想过自己要娶人家的哥儿,顶撞的事儿可是干了不少,对方又是惯会记仇的,这会儿可不得拿出来说道。 他平时便是再如何能言会道,这会儿也不得不装装鹌鹑,心中想想苏草,倒也不觉得憋屈了,咧嘴一笑道:婶子瞧您说的话,小辈先前若是做过什么失礼的事儿,您可别跟我计较,我年轻不懂事儿,您可是大人大量啊。 这几句话周芬听了心里舒坦,微仰着下巴斜睨他,心道苏草那个赔钱的这回倒还算争气,能把这小子给勾住,解了自个儿心里憋的那些郁火。 她只姿态高高的坐在那儿也不吭声,常乐有些不知如何的看另外两人。 看他那副神色,刘荷芳暗叹口气,还是压着性子道:若是弟妹有什么要求,不如提出来,我们也好商量不是。 看他们憋闷,周芬自个儿可是爽快,她拂拂袖子,道:嫂子这都开口了,我要是不应也着实说不过去,你们也知道,这家里人多,方方面面的都要花钱,这么着吧,聘银一百两银子,这事儿我便应了。 一百两?!刘荷芳惊变了脸色,这会儿算是回过了味儿来,你这是根本没打算应,耍弄我们呢! -- 第261页 知道就好!周芬有恃无恐的看她,视线又在另两人身上扫过,告诉你们,我便是把苏草嫁给瘸子哑巴,也不会嫁给这小子,想娶我们双儿,没门儿! 她拒了自己便算了,嘴里还这般的折辱苏草,常乐自是气不过,张了张嘴就想说什么,却被坐在身边的汉子按住肩膀。 阻止了小子的冲动,余峰便站起身,拱手对跟前二人作了个揖,道:不知叔叔婶婶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芬方才说话有些激动,这会儿平了情绪,抬手理自己的发丝,听见他说话也没看他,只冷哼了一声。 如此余峰便当她是默认了,转眸对妇人跟小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了一眼,终是耐下性子出了门去。 堂屋的门被关上,常乐才收回视线,心里有些泄气,婶子,她要是一直不应,我跟草哥儿这事儿是不是成不了啊? 瞎说什么呢。刘荷芳瞪他一眼,而后看他样子实在可怜,还是伸手拍了拍他,放心,你余大哥会有主意的。 常乐哥,婶子。苏草从自己屋里出来,看他们站在院子里,迎上前来唤人。 垂头丧气的常乐看见他立马来了精神,伸手捏住他的腕子碰了碰他的手肘,询问他伤处恢复的如何。 已经没什么事了儿,不用担心。苏草被他拉着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也没抽手,小叔他们一家子这两天回婶子娘家走亲戚了,奶奶又去了村里相熟的人家串门儿,苏有财跟他新娶的媳妇儿倒是在家,不过在这会儿在歇晌呢,没别的什么人,他顾忌便少些。 转头看一眼紧闭的堂屋门,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责,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受这份闲气。 别说这种话。常乐不高兴的皱眉,他不爱听人说这些,是我情愿的。 刘荷芳也伸手拍拍双儿的肩膀,帮人顺了下肩头的发丝,小子说的是,往后你们总归会是一家人的,别说这种见外的话。 听她说一家人,苏草脸上的自责转为羞涩,面颊浮出几分薄红,垂了眸再不敢看他们。 常乐看的眼睛亮亮的,只觉得他好看,自己也傻乎乎的跟着笑。 刘荷芳轻笑着摇摇头,心道孩子们是真有意思,当初余小子跟永悦刚定亲时也是这副模样,一看对方就脸红。 他们在院子里闲谈了没多大会儿,堂屋的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拉开。 好侄婿,那事儿可就这么定了。周芬喜笑颜开的送人出来,还拉住人的手拍两下,全然没了方才的那副冷淡样子。 自然。余峰笑着点头,改日我便让小子带着聘礼跟聘书过来提亲,商量着定个好日子。 好好好,应当应当,我跟他爹就在家里等着。 看见他们这副其乐融融的模样,站在院中的三人却是有些懵,面带疑惑彼此对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婶子,我最后再奉劝您一句余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您自家的好处可别被其他人平白占了去。 他此言让周芬脸上的笑意微敛了些,眸中闪过恼恨之色,而后对他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余峰似是满意的点头,拱手又对她行了一礼,道如此他们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周芬热情的招呼他离开,看见自家双儿站在院子里,还招招手让人送一送。 除了余峰之外,另外三人均是不明所以的模样,倒是也没急着问什么,先跟着人出了门去。 余大哥,你对他说了什么呀?眼看着远离了苏家院门,常乐最先耐不住性子,拽着他开口询问。 停下脚步转头,看三双好奇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余峰也是不再卖关子了,道:只许她十两聘银,但我答应给她那好吃懒做的儿子苏有财在镇上寻一门差事。 如此说常乐几人便了然了,周芬最是在意他那个儿子,能给他个好安置,她有什么不愿意的,便宜他们了。 余峰好笑的看他一眼,轻摇摇头,各取所需罢了,也不算便宜。 只要能把双儿娶到手,其他的常乐也就是抱怨两句,对他来说不重要,眼睛转了转,他又问道:那你打算把人安置在哪里? 见他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上,余峰轻挑挑眉,贾掌柜那里出入的大多都是女眷,他一个汉子去也不方便,自然是交给钱掌柜。 听到此言常乐一下就乐了,他可是知道,钱得莱此人看着满面和气笑脸迎人的,其实最会□□人,那苏有财去了他那儿若是听话还好,若是不听话,掌柜的有一百种方法整治他,思及此,他的心里便舒坦了许多。 届时他若是怕吃苦不愿坚持,那也不是余峰的问题,况且届时两人已经成了亲,周芬有诸多不愿也没什么法子,顶多就是闹一闹。 退一步讲,若是苏有财能坚持,那也挺好的,她儿子有了稳定的差事,哪儿还有空来寻他们的麻烦,得一清净也不错。 经此一事他倒是也看明白了,对付周芬这种不听道理爱撒泼的,跟她吵嘴没什么用,压根就说不通,拿捏她的短处哄两句才是正途。 -- 第262页 先前苏得才总能撺掇着她出头就是在这处使了小聪明,不过被他上次那般一挑拨,也生了不少嫌隙,方才走前又添了把火。 这家子人,都是自私的性子,因此才能过到一处,可一旦关乎自己的那点利益便宜,翻脸也十分快,这么些年的和睦也只是表面,各有各的算计。 现下起了头,以后闹腾的时候多着呢,不管苏得才说些什么,周芬都会觉得他是要占自家的便宜,猜忌最要不得。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也不知传达了些什么,刘荷芳跟苏草互相看看,倒也不开口多问了,总归事情解决了便好。 常乐舒了口气,心里总算松快下来,能安稳的将夫郎娶回去,他可算就放下心了。 瞅着两个年轻人互相含羞带怯的偷看对方,余峰很识趣的拍了把小子的肩膀,道永悦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跟婶子先快些走了,让他们有话慢聊。 对方如此上道,常乐哪有不乐意的,连忙点头催人快走,冠冕堂皇的说是担心哥夫郎渴了饿了。 念在他解决了一件大事心中正乐呵,余峰也懒得计较,摆手随他们去,自己带着刘荷芳先行走了。 他们一离开,常乐却收了方才那副不要脸皮的模样,抬眸看看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双儿,挠挠后脑,踢踢地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苏草也只觉脸上臊得很,偷偷用手摸了下,烫手,他捏紧指尖,心道定然是今日天太热了。 磨蹭了会儿,常乐又抬头看人,抿抿唇,想着自己到底是个小子,这般磨磨叽叽的哪儿还能让人高看,他心中一定,拽着人的手腕便将人拉到旁边的拐角,到底没成亲,被过路的看见了也不大好。 苏草被他一抓下意识惊了下,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偏僻的角落里,到了这种隐蔽的地方,他觉着自己越发的紧张起来,呼吸都放的轻缓。 草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常乐抓着他腕子的手向下一滑,将他的手抓在掌心里轻捏了捏,像余大哥对哥夫郎那样。 他们皮肤相触的地方似乎热的冒汗,苏草的心口也砰砰砰的跳得飞快,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半晌,轻点了点头。 常乐心里头开心得很,兴奋的脸也跟着泛红,捏着人的手紧了紧,终是探身过去,在双儿的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扭头便跑走。 苏草的神色呆滞,脚步声跑远一直到消失,他才似是回过神来,愣愣的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脑门儿,良久,傻傻的笑出来。 第133章 番外二:再遇苏梅 余峰掀帘而出,边揉按着眼头,缓解眼睛长时间看帐本的酸涩,抬眸时,正看见双儿站在一处挑选布料,他放下手抬步走过去。 陪在一侧的贾弘先看见他,拱手唤了声东家,询问账目上可有什么问题,他随后会尽快核对。 贾掌柜做事我自是放心,账面没什么问题,随后伙计们的工钱正常走便可。余峰摆摆手表示无事,又道:不是说过吗,莫唤我东家了,叫名字即可。 贾弘却是摇头,笑意盈盈的驳他,该有的规矩要有,东家需尽早习惯才是。 如此,余峰也便笑笑没再说什么,他当初离开都城之时,余徹便将此镇上的三处生意赠予他,也算是小小的心意。 自此两位掌柜对他的称呼便从少东家转为东家,不过因着他不愿让张扬,外人在时,依旧唤他公子。 双儿对他们二人在谈论些什么并不关心,垂着眸认真的挑选衣料,余峰转眸看他一眼,又问道:常乐他们呢? 去旁边的首饰铺子了。贾弘拱手搭话,想是忆起小子方才咋咋唬唬的模样,眉眼中都带着笑。 常乐跟苏草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婚期就在两个月后,今日也是来陪他们挑选婚服的料子跟首饰,念着双儿许久没出门,便一道带来逛逛。 正赶上铺子里的查账之期,他也只得先行去了内间,放几个人在这里先挑,总归也是耗费时间的事。 他们二人说着话,苏永悦总算是挑到了满意的,拿起来展示给汉子看,是一匹浅青色的丝绸料子,触感十分柔软顺滑,他想拿来给腹中孩儿做小衣。 虽说还要几月才出生,但还是早早备下才好,况他如今有孕,汉子不许他做活太久,说是伤眼,精神也疲惫,所以更要早些着手。 除了衣裳之外,还有襁褓小被,这些都是要提前备好的,免得到时候慌了手脚,到底他们都是头一回为人父。 余峰上手摸了摸,笑道他满意便好,顺道再挑上两匹给爹娘,又扭头询问掌柜先前给双儿定的衣裳做没做好。 他如今的身子是几天一个尺寸,肚子胀的飞快,之前那几件近日穿起来又有些紧了,只能再定几件新的。 双儿的意思是不想麻烦,也觉得铺张,他凑合凑合便也过了,但余峰哪里能应,怀孕本就辛苦,自是要舒适。 贾弘回话说已经好了,让人给装了起来,他们回去时便可稍带上,而后看看双儿手中布匹,笑道:这料子从我这里出吧,当是送给小少爷的。 这匹料子双儿不大懂,只觉得手感柔软适合婴儿,余峰在铺中来往许久却已是懂了许多,丝绸是从外地进过来的,他们铺中也就存了那么几匹,可不便宜。 -- 第263页 除此之外,另几匹拿给双儿看的也均是好料,想来先前便存了赠送之心,现下他若不收,反倒失礼。 既如此他也不多推拒了,拱手笑道:既然贾掌柜大方,那我们可就收了,后悔可是来不及。 贾弘因他此言发出轻笑,拱手道不会不会,转头便招手让伙计来将布料先包起来,走时再一起拿了。 苏永悦不明他们的一来一往,只对掌柜的点头致了谢,便捧着肚子晃开去挑选带给爹娘的料子, 谁知一转头,正与拾阶而上的女子打了个照面,不止他愣住,对方也同样一愣,停了脚步。 自年前的那一别后,苏梅便没见过他,这些时日她也未曾回家探亲,对他回来之事倒是不甚清楚,现下猛然看见他大腹便便的模样,自是惊讶,直到身边小婢唤她才回神,提着裙子迈进铺子。 余峰此时正来了双儿身边,看见她也是微讶,如今女子似是瘦了些,再不是先前的少女打扮,长发已全部挽起,插着几只银钗,衣裳样式也端庄许多,看着便知已为人妇。 倒是他的夫郎,被精心养护着肉乎乎的,还白了许多,衣裳也尽是他挑选,轻盈活泼,虽是有孕之身,瞅着倒像对方的堂弟,而不是堂哥。 被他们打量之时,苏梅也无言的将二人打量一遍,相顾无言之下,她勾唇笑笑,唤了声堂哥。 对方从小便喜欢处处与他作对,此时看见她苏永悦自是没有什么喜悦之情,但她既然开了口,也便点了点头,只是神色冷淡。 许久未见,堂哥与哥夫竟是有了喜事,倒是我失礼了,未来得及恭喜。苏梅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过,面上始终挂着笑意。 双儿口不能言,对她此话自是无法回应,余峰念着先前的事,不愿让人不愉快,也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谁也没有再开口,本是侯在一侧的贾弘上前开口招呼,算是缓解此局。 知他们对自己不甚待见,苏梅也便不多说了,垂眸颌首,随着人去了铺子里选料。 见着了不喜的人,苏永悦倒也没什么多余的不快,如今再看待他们已是平常,自都城诸事之后,他的心境越发平淡,往后少些接触便是。 余峰从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唯恐他又自己生闷气,捏了下人的脸颊,双儿面带茫然的看过来他才放心,马上就晌午了,待会儿想吃些什么? 知他又是在哄劝自己,苏永悦也没拆穿,配合的露出思索之色。 若是没主意,便等常乐他们回来,那小子最贪嘴,哪里好吃定是晓得。余峰揽着人摸摸头发。 听着那厢汉子的温声细语,苏梅垂下眸子,手上无意识的摩擦衣料,心思却已是不在此处。 姐姐? 带着诧异的轻唤让她回神,转眸时见到苏草正站在铺门口,身边是余峰那个叫常乐的兄弟,她目光垂落,停在他们二人交握的手上。 苏草看到她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抽抽手,小子却是没松,侧头对上人不高兴的脸,面上红了红,乖乖的不再动了。 常乐这才满意,对看着他们的女子发出声冷哼,也不理会,拽着人往余峰他们那处去了。 双儿回头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未等她反应便收回视线跟着小子走开,苏梅注意到他们手中提着的物品,看着像是成亲用的。 不过两三月未回家,竟已是错过这许多吗,她轻摇摇头,露出几分苦笑。 余大哥,她怎的在这儿,没找麻烦吧?常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着话还转头瞥了眼女子。 余峰伸手敲他脑门,看他吃痛的皱脸,让他莫要跟做贼似的,不过是偶然遇到,各买各的便可,管她做甚。 常乐揉着额头撇嘴,倒也觉着他所言不错,干脆也不再去想,将牵着的人往前拽拽,道:看看,我们家草儿有什么不一样? 不用他问,苏永悦从人进门时便已发现了,此时伸手碰了下双儿的唇角,指尖沾上一点薄红,是口脂,不浓,浅淡的颜色,显得对方脸色极好。 苏草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垂首,本是买来成亲之时用的,小子非让他此时涂一涂,还连夸他比天仙还好看,引得一众人揶揄的目光,他都快羞死了。 那边四人欢声笑语,声音传进耳朵里,让苏梅越发觉着自己这边孤寂,她偶尔回头看上一眼,对上的便是双儿挂着盈盈笑意的脸。 夫人,可有看上的?身边候着的伙计小双儿看她已是走了许久的神,便开口询问了一句。 苏梅回神,笑了笑便将手中的料子递出去,回道便这一匹吧,待人捧着去结钱,她示意小婢在此等候,自己先回车上去。 买两匹料子怎的这么许久? 她方才转身,门外便迈进来一名身材富态的男子,面上带着不耐之色,背着手走到她边上。 苏梅跟身边的小婢看见他忙福了福身,她开口唤了声夫君,道她已选好,这便要出去了,劳他久候。 那男子听到此话才神色稍缓,道他肚子饿了,既买完了就快走,这大热天的在外面闲晃热死个人,用完饭就快些回家去。 苏梅低眉敛目的又道了声歉,恰好此时伙计已捧了布匹回来,差身边的小婢接过,她便快步跟上已往外走的男子。 -- 第264页 经过几人身旁,她稍稍犹豫,还是微点了点头示意,而后不等他们回应,便提裙迈出店外。 这苏梅倒与先前,有些不同了。常乐看着人消失在门外,收回视线看看几人,似是感叹。 如今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哪还有以前自信张扬的影子,地主家婚事听着风光,谁又知其后有多少难处,便是她也被磨平了棱角。 深宅大院的磨人之处,苏永悦在都城一行中也算是深有体会,现今看她这般说不上同情,只觉世事不能尽如人意,有所得总有所失,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算了算了,莫理会这些旁人之事,我肚子都饿了,我们吃饭去吧。常乐的感叹只是一时,很快就抛到脑后,拍拍自己已是扁扁的肚子。 余峰听他如此说露出笑容,揽着自家夫郎问他方才说的是不是有理,这小子就是个馋虫,满脑子都是吃。 常乐可不依了,道他这是毁坏自己形象,他可是忧心哥夫郎有孕饿肚子,到时娃娃生出来跟个瘦猴似的可怎么好。 闻言余峰抬脚作势要踢他,被人灵活地避开,他笑骂个毛小子,说谁的孩子是瘦猴。 常乐忙拍拍嘴道童言无忌,他们家小少爷自然是白白胖胖,人见人爱。 懒得再跟他闹腾,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余峰干脆便招呼上贾弘,道今儿不如便去余家茶楼,正好让钱得莱也一道坐坐,热闹热闹也好。 苏永悦随他们出门,又看了眼苏梅乘的马车离开的方向,身边汉子见他停下侧头询问,他笑着摇头,前事均可放下,往后如何,他们各凭造化吧。 第134章 番外三:产子(上) 苏草挑动了下炉中的碳火,放下火棍,掀开炉上小锅的盖子,银耳莲子汤正煮的浓稠,零星的飘着几颗枸杞红枣,看着挺诱人。 他拿过汤勺搅动了几下,又将盖子盖回去,这是余峰带着常乐出门前炖上的,让他看顾着,待堂哥醒了刚好能喝。 拿过一边缝了一半的衣裳,他低头继续做活,今日天阴沉沉的,比往日都冷,他们昨儿在镇上新买了些棉花,两人今天给婶子他们送去,好缝几条新被。 家里那几条被子都盖了好些年了,内里棉花不如先前般柔软,盖着不暖和,也是时候该换一换。 吱呀,堂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抬头,苏永悦正撑着厚实的棉帘迈进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动作有些不方便。 他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上去将人扶住,安置在了炉旁的椅子上,堂哥怎的也不敲门,我给你开便是了。 苏永悦捧着肚子缓慢的在椅上坐稳,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有手有脚的,这点小事有什么不能做,是他们太过小心了。 知道对方的心里有分寸,苏草也没多说,转身去旁边的小柜上拿了碗勺,掀开盖子给他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银耳莲子汤递到手里,见人捧着碗看他,便道:我已经吃过早晌饭了,你快些喝吧。 对方如今的身子已是到了第十个月份,走动着艰难,很快就会疲累,觉也越发的多起来,每日都起得很晚,他们也就不等着人吃饭了。 看人低头喝汤,苏草拿过火棍扒拉了几下炉膛,里面随着他的动作滚出两颗红薯,他用布巾包上,剥去一半的皮递过去。 苏永悦接过咬了一口,香甜香甜的正合他如今的胃口,他舔舔唇,转眸打量了眼堂屋,露出些疑惑之色。 苏草见此便知他在找什么,道:哥夫跟常乐哥去婶子家了,昨儿不是买了棉花吗,给送过去。 恍然的点点头,苏永悦想起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确实好像听见了汉子这般说,但当时正困,也没放在心上。 他吃完红薯拍拍手,又喝了一碗汤,在双儿要给他盛时拒绝,如今肚子大了,胃口便小,倒是饿得快,待会儿再吃便是。 苏草倒是知道他的胃口,没有坚持,只拿过旁边的衣裳拎起来,道:堂哥帮我看看,这衣裳如何。 衣服还没做完,但已能看出大致轮廓,苏永悦伸手摸了下,应是还要缝夹层的棉衣,这个尺寸估摸是给常乐做的,他一笑,点点头。 倒是苏草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大好意思,红着脸将衣裳放回腿上,他们成亲也有两三月了,却还是容易害臊的很。 苏永悦更是笑弯了眉眼,伸手捏了捏对方红扑扑的脸,嫁过来后养了这两月,双儿的身上也长了肉,现下捏上去也是软乎乎的。 他如今看着也是越发圆了,但不是软肉,是怀孕时的浮肿,身上一按就是一个坑,鞋子也穿的大,汉子虽每晚都给他泡脚按摩,却还是肿的厉害。 他都觉着这般的样子没法儿见人,对方却还是一口一个可爱,顺道再亲一亲他,端是个傻的。 心中想着这些,他面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少有哪个汉子能如余峰这般了,在这种时候也能温柔体贴,而不是觉着他麻烦。 手上摸着肚子,他挪了下身体想换个姿势,腹中却是突然一痛,皱了皱眉,他轻拍了几下,仿佛在安抚肚中的胎儿。 月份大了,小家伙就像待不住一般,时不时的便要踹他一脚,些微的疼,就像岔了气,并不如何难受。 他本以为此次也是如此,可是顿下身子等了等,这疼却是一阵一阵的,竟是到了有些难忍的地步,他不自觉攥紧了椅子扶手。 -- 第265页 堂哥?听到他不稳的气息,做活的苏草抬头,见着他苍白的神色一愣,而后视线下移,猛地瞪大眼睛,堂哥! 不用他提醒,苏永悦已能感觉到自己下身的湿意,羊水多半是已经破了,他深吸几口气,忍下腹中的阵痛,抬眸看向已是慌了手脚的双儿,抓住他想扶自己的手。 苏草被他这么一握,倒是觉得发懵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现下就他自己在这儿,他若是乱了堂哥可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咬紧嘴唇,反握住对方的手在他身边蹲下,抬头看着他道:堂哥,我去让隔壁的婶婶帮忙叫堂哥他们,你好好的坐着,别乱动。 苏永悦苍白着脸点头,拍手示意他快去,现下的这点疼他还能忍。 苏草这回也不能再耽搁了,见他暂时还能安稳坐着起身便小跑着出了堂屋,之前考虑过对方的身子差不多快了,已在村中早早的找好了产婆,只需去叫人便可。 但苏永悦这边不能离人,他不能出去太久,再急他也只能去找隔壁的乡亲帮忙。 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堆,安抚着自己冷静些,他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停,颤着手取下门闩,差点手滑没拿住。 谁知他慌慌张张的拉开门往外冲,却差点扑进抬手要敲门的小子身上,对方一把就将他拽住。 草儿,这才多大会儿没见,不用这般热情吧。看清了人,常乐下意识的便开口调侃他。 苏草这时已是回过了神,哪有功夫跟他说笑,急急的便道:快去叫产婆,堂哥要生了! 余峰本是站在旁边看他们小两口胡闹的,听他此言瞬间变了脸,再顾不得什么,抬脚迈进门里去。 常乐却像是被吓傻了,张着嘴愣在原地,被双儿推了把催促才反应过来,原地慌乱了会儿,才想起什么拔腿就跑。 苏草这才返身进门,却见汉子已是抱着人从堂屋里出来,急匆匆地往卧房去,顺道叮嘱他去烧些热水备着,他应了一声,脚步慌乱的去了灶房,心里倒是踏实了些。 将抱着的人小心的放在床铺上,余峰转身坐下,手抚过对方汗湿的头发,矮下身去注视面色苍白的双儿,永悦,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汗津津的手被人紧紧的握在手里,苏永悦便觉得心中安定不少,腹中的疼痛稍缓,他点点头。 产婆家离他们这儿不算远,常乐又跑的飞快,回来时嫌人家走得慢,拽着人的腕子把五十来岁的妇人也带跑起来,进门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 但此时关紧,顾不上歇一口气,产婆便被推着进了卧房,她一看汉子坐在里面,一拍腿,哎呀,夫家就别在这儿了,快些出去等吧。 您不必管我,我在这陪着他。余峰摇摇头,给她腾开床边的位置,挪到床头去,将双儿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他话说的坚决,产婆也实在不好再赶他,现下也没时间给她犹豫,只得作罢,挽了袖子到床边去,掀开被子把双儿的裤子褪下。 所幸叫人时余峰让苏草往屋里又添了炭盆,现在暖和得很,倒也不必担心人会着凉。 记事以来,苏永悦最隐私的地方除了他自己跟汉子,没被其他人碰过,现下被妇人冰凉的手指贴上去,紧张又羞耻,侧脸便埋进汉子的颈项间。 余峰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头在人的额角亲了下,另一只手帮他抚着肚子,低声的不断安抚他。 里面的情况如何,外面的人是半点不知晓,苏草紧张地走来走去,别人家生孩子好歹能听见些响动,偏偏堂哥不能言语,他们啥也听不见心里是越发的急。 常乐嘴上劝着他,自己的神情却是恍惚的很,他一个小子,哪里经过这事儿啊,便是看热闹也没有过。 他们俩正来回踱步,半敞的院门处苏得志夫妇却是脚步匆匆的进来了,见着他们俩忙上前去询问情况。 这大冷天的,你们怎的来了?苏草见着他俩有些诧异,忙迎上妇人伸过来的手,将人扶住。 刘荷芳闻言拍拍他的手,我这哪能不来,你们这些孩子,也不说一声,要不是隔壁婶子看见你们请产婆,怕是孩子生完了我们也不知道。 常乐连忙摆手,道:我们可没有瞒的意思,这不是太慌了没想起来吗。 摆摆手,刘荷芳现下也没跟他们计较这个的意思,张望了眼紧闭的房门,道:怎么样,进去多大会儿了? 有一会儿了,可这半天也没什么动静。苏草现下心里也是没有底,心脏还砰砰的在跳。 刘荷芳倒是舒了口气,她到底是过来人,知道里面没响动就是还没开始生,她缓缓心情,又问道:热水烧了吗? 苏草点头说烧了,这会儿怕已经沸腾起来,随时都能用。 妇人这才稍感安心,她身边的苏得志从进来一句话也没多说,这会儿面无表情的,想来也是担心。 快,用些力! 情绪也才稍稍平稳,屋里面产婆的声音便闷闷的传了出来,一众人立刻慌乱起来,往屋门前走了几步,又不敢进去。 刘荷芳却是很快冷静下来,招呼苏草跟自己去灶房看看水。 常乐跟苏得志两人是半点的忙也帮不上,只能抓耳挠腮的蹲在一边干着急。 -- 第266页 屋里,余峰紧紧的拥着双儿,嘴唇贴在对方的额角,嘴里喃喃着没事,也不知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 苏永悦的一张脸因为用力跟疼痛涨的通红,嘴唇却是干裂苍白的,他急喘几口气,攥紧了床褥使劲。 好,好,就是如此,加把劲儿!产婆的嘴里念叨着,间或抬头看他一眼,见人疼的面目扭曲却喊不出声来,心下也是同情。 转眸看看紧抱他的汉子,脸色也不比他好看多少,觉着他倒也是幸运,能遇上个知道疼人的。 苏永悦觉着自己的身体都快劈开了,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去,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被身后的汉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抹去。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模糊记得娘亲跟苏草进来送过几回水,帮他擦拭过下身的狼藉,只有身后紧贴他的温度始终支撑着他。 第135章 番外四:产子(下) 余峰接过刘荷芳递来的银耳莲子羹,从上晌炖煮到这会儿已是十分的粘稠,他盛了一勺吹一吹,送到已经全无力气的双儿嘴边,来永悦,吃些东西。 苏永悦颤抖着眼睫半睁开眼睛,疼痛依旧在折磨着他的理智,他张了张嘴,却没什么力气去吃近在咫尺的食物。 阿悦,听话,吃了东西才有力气生孩子。刘荷芳在旁边看的眼睛泛红,她吸吸鼻子,弯下身放缓了声音去安抚他。 勺子贴在人的嘴唇上,余峰也小声劝哄了一句,看他张开嘴吞进去,才算是松了口气。 艰难的吃了半碗莲子羹,产婆便催了一句,如此不上不下的卡着更是危险,忍过了这一时什么事儿都没了。 刘荷芳明白事情的轻重,帮着收了碗,犹豫着想留下,却还是退了出去,太多人在此,反而会使对方分心。 双儿的盆骨到底是不如女子,生子时多为艰难,产婆手放在他肚子上,使了力往下推,对方的身体因为疼痛颤了颤。 仰头将后脑抵在汉子的肩上,苏永悦咬紧了嘴唇忍受剧痛,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与汗水混在一起。 余峰红着眼睛看产婆动作,想开口让对方轻一点,却又明白如此是对他怀中的人好,他侧开眼眸,将吻印在双儿汗湿的颈侧。 苏永悦急促的喘息,像只溺水的鱼,额角的青筋暴起,狼狈不堪,在产婆的动作中,他觉着自己的肚腹仿佛被什么翻搅,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余峰希望双儿能够发出声音,能够叫出来,或许会稍稍缓解痛苦。 他转眸看见对方几乎要被咬破的嘴唇,探手上去,捏着脸颊松开他的牙关,将自己的手塞进去。 再加把劲儿孩子,已能看见头了。产婆这会儿也是满头的大汗,她抬手随意用衣袖抹了把,丝毫不敢松懈。 仰头看着床顶,苏永悦恍惚的眼神骤然坚决,手指紧紧的绞住床单,几乎要撕碎它,破釜成舟般使出浑身的力气。 怀中人的身体因为用力僵硬的仿若石块,手上被对方咬破的痛楚与心疼比起来微乎其微,余峰脸贴着他汗湿的脸侧,口中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 等在屋外的几人也是越发的焦躁,眼看着几个时辰过去了,这孩子还没个影儿,也不知双儿的体力能不能坚持。 常乐搓着手叹气,看一眼坐在台阶上满脸心神不宁的苏得志跟守在门边的刘荷芳,转眸拽住身边的双儿,道:草儿,要不你去灶房做点吃的吧,已是过了晌午许久,不能再把叔叔婶婶饿坏了。 心里知道他们现下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但怎么也得吃点,他们再有个什么好歹的,也没法儿交代。 苏草闻言顿了顿,转眸也看两人一眼,点点头应了,不是对方提醒,他怕是要忘了这茬。 怕他也是忧心,常乐顺道在人手上拍了拍,张口正想劝一句,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从屋里钻出来,让他们身形一震。 生了!生了!一直站在门前的刘荷芳脸上总算露出笑容,兴冲冲的转头冲他们喊了几声,而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苏得志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逐渐松懈,面上也是有了笑模样,低喃了两声好。 长长的松了口气,常乐转头跟同样放松下来的苏草对视,两人同时露出笑容,拉在一起的手晃了晃。 鼻尖突然一凉,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天空,零零星星的白色雪花正缓缓地落下来,他喃喃道:下雪了 产婆将孩子抱起来晃悠着哄了哄,顺便仔细的查看他的身体,在看到耳后红印时顿了顿,神色犹豫的抬眸,尴尬的笑着恭喜道:恭喜,是个小双儿。 余峰抬眼看向她怀中还沾着脏污的小家伙,脸上却是露出笑容,神情柔和几分,良久,才移开视线,道:辛苦您了,待会儿寻常乐那小子拿钱便是。 看他笑眯眯的看着倒是欢喜,产婆也自然了些,点头应了几声,心里头更觉着此人是个好汉子,不介意自家的双儿有没有给自己生儿子,看看,还是温柔体贴的。 刘荷芳此时端着水盆进来,手臂上挂了个小锦被,是早早便已经做好备着的,身后跟着的苏草端着另一盆水。 喜笑颜开的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这会儿他已是安静了下来,看着乖乖的,刘荷芳心里高兴,转眸看向已在汉子怀里昏睡过去的双儿,没过去打扰,先抱了孩子去旁边清洗。 -- 第267页 哥夫,我帮堂哥擦擦身子。苏草将水盆放在小柜上,看向还抱着人的汉子。 余峰却是摇头,笑道:我来就行,你先将产婆婶子送走,顺便把先前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如此,苏草也便没有坚持,转身朝产婆伸了伸手示意,带着人出了屋。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角落里刘荷芳擦洗孩子时的水声,余峰低头看着怀中人已是精疲力竭的面容,虔诚的落了一个吻在他的眉心,手掌摩擦着他汗湿的脸颊,辛苦了。 正昏睡的人自是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他静静的抱着人坐了会儿,平复心中情绪,以及那种骤然松懈的疲累。 又亲了亲人的脸侧,余峰动手把双儿身上如同水中捞出的衣服脱下,拧了毛巾给他擦去身上粘腻的汗水。 碰到下身时,睡着的人反射性的颤了颤,他的手跟着一顿,而后动作更加的轻柔小心,唯恐再弄疼了他。 刚好将人擦干净,苏草就捧着几瓶药膏进了门来,递过去看他给人上药,自己从柜子里翻出了新的里衣跟床褥。 将用过的药盒放到床边的小柜上,余峰接了他递来的衣服给人换好,而后轻柔的将人打横抱起,等着苏草换好床褥。 脏掉的东西都撤下,屋里的血腥味散了些,将人安置回清爽干净的被窝,他低头亲了下对方紧闭的眼睛,帮人掖了掖被角。 在旁边抱着孩子拍哄的刘荷芳此时才靠过来,看一眼睡的尚算安稳的双儿,将襁褓往汉子跟前递了递,看看,你们的骨肉。 余峰转头,伸手将锦被拉开些,露出小家伙肉乎乎的脸,他的指尖稍稍触碰,软的跟刚出锅的嫩豆腐似的,眼神不禁跟着柔和下来。 刘荷芳看他这般,干脆将孩子往他怀中一塞,看他浑身僵硬的一动不敢动,轻笑出声,你呀,跟他爹一个样儿。 小小的一团在他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余峰却只觉得比他以前端枪还艰难,小心翼翼的惟恐摔了他。 收了笑,刘荷芳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感叹道:他跟阿悦刚出生那会儿几乎一摸一样,跟个小耗子似的,但还好,哭声响亮,听着就健康。 听着她说话,余峰转头看向床上的人,笑道:就算不能说话,永悦也活泼的很。 那倒也是,就是有些过了头,跟皮猴子似的,没个双儿样,日后可不能让孩子学他,刘荷芳嗲怪似得看一眼床上,神色间却又透出安慰之色,倒希望他跟阿悦一般有个好福气,嫁个如你这般体贴的汉子。 余峰轻拍襁褓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她一眼,又将视线垂落回婴儿脸上,会的,我也会保护好他。 刘荷芳欣慰的点点头,伸手将孩子抱回来,让他也赶紧去擦洗擦洗,身上跟着出了汗,想必也是难受,大人跟孩子她都会看好,尽管放心。 余峰倒是没有拒绝她的好意,道了一句劳烦娘亲,转身出屋,拉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是下雪了,算算时间,其实有些早了,看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苏得志此时也还站在门口张望,看见他出来又询问两句,汉子让他进屋去,这会儿已是没什么事儿了。 看他搓着手进去,余峰笑了笑便去灶房打水,苏草正在里面忙活着做饭,看见他唤了一声,帮忙掀开烧着水的锅。 常乐没见着人影,想来是去送产婆回家了,小子平时没个正形,关键时候总还算是靠谱。 下晌简单吃了点东西,赶在天色刚擦黑的时候让苏家夫妻先回去了,今日下了雪,再晚怕是不好走,这里他们有三个人在,能顾得上。 怕他们都是小年轻的不懂,刘荷芳临走前不放心的嘱托了一大堆,直到说好明日再来,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常乐跟苏草也被打发回屋休息休息,跟着忙了一天,心情也是紧绷的,这会儿怕是要疲累,他们倒是没硬撑,晚一会儿人要是醒了,指不定还要他们帮忙。 苏永悦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雪已经停了,只余地上半化不化的一点点白。 他一睁开眼,便看见坐在床边的汉子,几乎是他一动对方就看过来,矮身问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试着挪了下身体,仿佛被马车辗过的疼痛让他皱起眉,肩膀便被人轻按住,汉子让他莫乱动。 顺了顺双儿脸侧的发丝,余峰又帮他整理下被子,肚子饿了吗?余希疃碓挣离。 自然是饿了的,先前吃的东西不多,又耗费了那般大的力气,哪儿能不饿,他下意识的抬手摸摸肚子,还是有些圆鼓鼓的,一愣。 注意到他被下的动作,再看他的神情,余峰抿唇笑了笑,隔着被子按在他的手上,放心,孩子生出来了,只是这肚子要些时日才消。 会消便行,苏永悦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想起什么,左右转头在床上打量,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了,他转眸看向汉子。 对上他的视线,余峰抬手示意他稍安,自己起身走开,从装了木栏的小床上抱起熟睡的婴孩,回到床边轻轻的放到双儿的里侧。 苏永悦侧着脸去看那孩子,此时小家伙还是皱巴巴的,跟他印象里别人家孩子粉粉嫩嫩的模样完全不同,看着丑丑的,他眉头又拧了起来。 -- 第268页 好笑的伸出手指按在双儿的眉心,轻揉了两下,余峰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苏永悦转动着目光打量,视线在他的耳后顿住。 余峰按在他眉心的手顺着滑到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别担心,我们的孩子不会如寻常的双儿般,他会开开心心的。 汉子一眼便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如此安慰之言亦让他心中稍安,放松了心绪点点头。 余峰看着躺在床上属于他的两个至宝,眼中是柔软笑意,他摸上双儿的脑袋,道:永悦,这个孩子随你姓苏可好? 正盯着孩子看的苏永悦一愣,转头诧异的看着他,对他的话有些不可置信。 你知道吗,今天他出生的时候下雪了,所以我给他取好了名字,余峰矮下身去,跟他额头相抵,就叫苏雪,希望他会如同雪花般纯粹干净,开心无忧的长大。 苏永悦的眼睫颤了颤,与近在咫尺的汉子对视良久,终是露出些浅淡笑意,摩擦着汉子温暖的皮肤,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让宝宝姓苏是因为苏雪比余雪(雨雪)好听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6章 番外五:余枫言(不正经小番外) 余枫言是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的,他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翻身向旁边搭手,却摸了个空,顿了顿,他睁开眼睛。 目光所及,是透进天光的木质窗户,以及窗下摆着烛台的小柜,他又是一顿,转眸环顾四周,古色的屋子,却比他遥远记忆中的要朴素许多。 婴儿的啼哭声依旧没停歇,并且就在这间屋子里,心中带着诸多疑惑坐起身,抬腿下床穿进鞋子里。 床尾的位置摆着一个小小的木床,四周封了栏杆,他走过去垂眸,看着也就几月大的婴儿被困在锦被中,哭的一张脸通红。 他缓缓的伸出手,还未来得及拍拍他哄一哄,屋门却被人推开,他下意识转头看去,一个双儿皱着眉快步走进来。 对方停在身边,伸手进床里将孩子抱出,揽在怀里轻晃拍哄,边抬头小小瞪他一眼,似是在责怪他不知哄孩子。 余枫言不知该作何表情,思索间双儿已经转开了视线,待怀中的婴儿停了哭声,便一把塞进了他的怀里,自己指指门外转身出去了。 是个哑巴?他这般想着,动作僵硬的抱着那孩子拍哄,垂眸将视线落在他脸上,小家伙儿此时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把小拳头含在嘴巴里,细看之下,那张还未长开的小脸,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微顿,转眸再次环顾屋子,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放着铜镜的妆台,手里抱着孩子走过去,在桌前的椅上坐下。 许久未曾用过这种模糊的镜子,他有些不大习惯,打量了半晌才看清镜中人的形貌,心下顿时微惊。 是他的身体。 确切地说,是他从前的身体,虽然皮肤黑了些,身型也更健壮,但确定是他没错,他又穿越了? 之所以用又,是因为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曾经也如此,一觉醒来便身居别处,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里应该被称之为未来。 他用很长的时间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回来,若是没有记错,这具身体应该活不成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伸出一只手将门拉开,寒凉的空气迎面钻进来,他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怀中婴儿的锦被裹紧了些。 确定孩子没有受凉,他跨出门站在檐下打量面前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一处农家小院,看着不大,却很温馨,还能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别家的狗吠声,到处都透露着生活的气息。 还没等他心中思索出什么,不远处应该是灶房的屋里便钻出一人,定睛一看,是刚才的那个小双儿,手里似是捧着碗什么。 对方走近了几步看见他站在门口,脸色立刻变了变,加快脚步上前,皱着眉将他推进屋子里,放下手里的碗接过娃娃,朝柜子的方向抬抬下巴。 余枫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还穿着刚睡起的里衣,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冷,想来对方是怕他着凉。 他顺从的转身走到柜旁,拉开柜门打量,里面挂的显然是两个人的衣裳,有普通的粗衣,亦有锦缎所制的长袍。 手下意识的放在长袍上,准备拿出时却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双儿,对方正坐在床边给婴儿喂吃食,未曾注意他,身上穿着的是朴素的棉布衣裳。 收回视线,余枫言将手移向粗衣,拉扯出来往身上套,他从未穿过如此粗糙的衣裳,倒是也新鲜。 等他换好衣裳,束好发收拾妥当,那双儿已经喂完了孩子,拍打着又放回小床中,转头对他指指方才灶房的位置,又看一眼小床。 想来是要去做饭,让他看顾着孩子,余枫言猜测完他的意思,点头应了一声。 苏永悦有些不放心的拿着碗出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汉子今日有些怪怪的,难得起迟了不说,还有些呆,莫不是睡傻了? 小双儿腹诽了些什么,余枫言是全然不知道的,他看小家伙又陷入酣睡,自己转身回到床边,想将床铺稍稍整理,曾经他也是全然不做这种事的,后来慢慢才习惯。 -- 第269页 挪动枕头的时候,露出下面的一根细绳,整个掀开看一眼,是一个小小的牛皮本,看模样应该是自己做的。 他伸手拿起来,侧面还夹着一支竹笔,抽出一看,虽是粗糙些,却有点像他在那个世界使用的,心中一动,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将缠绕在本上的绳子解开,翻开封皮看到的第一页,便是规规整整的并排写着两个名字,苏永悦,余峰。 余峰?他眸光微转,心中确定,这是被他占据的那具身体的原名,一直以为对方是在车祸中丧生了,却没想到竟是来到了他的身体中。 余枫言摇头轻笑,如此的话,他们是不是不需要对彼此愧疚,毕竟是交换了身体。 思及此,他的笑容却又收敛,现如今这般情形,他们莫不是又重新换了回来,如此的话 余大哥!哥夫郎!我们回来了! 他还未及多想,门外便响起咋咋唬唬的声音,隐约间听着还有些耳熟,他将手中的本子塞回枕下,看一眼安睡的娃娃,自己踱步出了门。 方才寂静的小院中多了两个人,其中的小子手中正抱着一个篮子,兴冲冲的展示给先前那个双儿看。 他一出门对方就注意到了,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当真是如同在唤自家哥哥,他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心中暗道常乐这小子是越发没个正形了。 在他们身边站定,陌生的双儿抬头看他,笑着唤了声哥夫,他便也跟着点点头。 常乐将手中的篮子送到他跟前,里面是挤挤挨挨的几只小鸡崽儿,黄澄澄的看着很讨喜,他显然 兴致很高,婶子给我挑了几只最胖乎的,有一只是小公鸡,等都长大了,我们就不用买鸡蛋吃了。 他兴冲冲的说要去后院给小鸡崽们做窝,苏永悦摆摆手随他去,自己转身又钻回灶房,苏草挽着袖子跟他进去。 余大哥,你跟我一道啊。见人都走了,常乐抱着篮子对他眨眨眼。 余枫言稍顿,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道:不了,孩子还在睡着,离不了人看顾。 那行,我去做,你照顾小雪儿。常乐也跟着瞥了眼屋门,点头应了,而后又感叹道:唉,也不知我跟我们家草儿什么时候也能有孩子,小小的多可爱呀。 他口中的人想来就是方才的那个双儿,这小子竟也已娶妻,余枫言摇头失笑,抬手轻敲在对方头顶,会有的。 谁知对方被他这般一敲,竟是有些呆,摸着头愣愣的,喃喃道:余大哥不,少爷,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余枫言神色一顿,缓缓的收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的道:为何如此说? 常乐放下手,歪头撇了下嘴,这般有些像从前的你,若是现在,定然一巴掌就打上来了,还要说我都是毛孩子,要什么孩子,净想些多余的,哪儿会这般平和啊。 余枫言哑然,垂眸露出轻笑,看来余峰此人性情豪爽,不拘那些小节,如此也才能让这小子像如今这般自在。 看见他笑,常乐想着他方才说不定又是在作弄自己,他低头逗弄了下篮子里的小鸡崽儿,干脆也不再跟人闲聊了,招呼了声便直奔后院。 灶房的炊烟缓缓的飘向半空中,小子兴奋的大呼小叫还能传进耳朵里,余枫言负手站在院里,仰头看向澄澈的天空,心情随着这份安宁平静下来。 余峰在他这具身体里生活的应该很好,拥有了自己所爱之人,亦跟对方孕育了子嗣,没有回到都城去,想必也是更喜这处的日子。 他不清楚对方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但是想必也是跟自己一般精彩纷呈。 余枫言盯着天空,黑眸中映下那片蔚蓝,心中暗自祈祷,若世间当真有神佛,促成了此番神奇的经历,那他希望对方再次显灵,将他送回去,将那人带回来,莫要剥夺了这份恩赐。 叮玲玲 闹钟尖锐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刺激的脑仁儿都跟着疼起来,余枫言皱着眉翻身,刚好揽住蠕动着要起床的人,将对方一把抱进怀里,他一顿,睁开眼睛。 窗帘没有拉起来,屋子里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隐约只能看清怀里隆起的轮廓,以及对方喷洒在自己颈边的微热鼻息。 余枫言,你快点放手,我还要赶通告呢,迟到了你给我赔钱 对方晨起的声线有些沙哑,但依旧不妨碍它的好听,人这般说着,被他抱住的身体却完全没有挣扎的意思,明显也是不愿意起。 余枫言笑了笑,心中暗道声可爱,低头熟练的凑过去寻到对方的嘴唇,将他还要出口的话堵回嘴巴里。 唔嗯混蛋,不是说了没刷牙不准接吻吗! 对方挣扎着将他推开,想翻身背对他表示自己的愤怒,却被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小腿上一疼,是被踹了一脚。 余枫言在被子里将人的两条腿夹住,任他徒劳的扭动也挣不开,只好泄气的老实下来,在他胸口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他摸摸对方的头,我做了一个梦。 正用手指戳他胸膛的人停下动作,在黑暗中似是仰起脸看着他,隐约能看见他微亮的眼睛,什么梦? 见他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余枫言笑笑,老婆孩子热炕头。 -- 第270页 怀里的身体顿了顿,而后有些微微颤抖,猛的使力将他推开,一翻身就要下床去,要找女人就去吧,想生多少个都没人管! 余枫言眼疾手快,及时将人捞了回来,胸膛紧贴上对方的后背,将脸埋进他的颈项间,我只跟你生。 去你的,谁要给你生孩子,我才不会生! 对方似是依旧不高兴,但声音里却少了些愤怒,挣扎着还是要下床,却被人翻了个身仰躺,上方能看到男人居高临下的轮廓。 发出两声轻笑,余枫言矮下身,凑到他的颈侧亲了口,贴着他的耳边道:不多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生? 余枫言,你个混蛋,我都说了要赶通告,错过了要赔钱的,你 嗯,我赔。 你你自己之前说的不能白日宣淫,你拉开窗帘看看,天已经亮了! 嘘别说话。 我不,我就唔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