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 =================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作者:阪漆 文案: x年x月x日,我卯时叫大人晨起,大人的起床气好重。 【深秋掀我被子,不是看在你是我拐上床的份上,头都被我削掉了(微笑)】 x年x月x日,我想一直跟着大人查案,忤逆了圣上的赏赐,拒绝了大人给我铺的路,大人很生气! 【你是不是傻呀,蠢小孩儿(哎)】 x年x月x日,大大大大大人说要追求我!!! 但是我觉得我配不上大人,跟他道歉了,大人好像很不开心 【你闭嘴,你张嘴就开始扎我的心。】 x年x月x日,但但但是,突然发现好像我也喜欢他诶。 【我早就发现了。】 #年下#师兄弟#双向暗恋#HE 爱撒娇要抱抱但不妨碍我是攻的美人师弟攻VS有酒窝笑甜甜但我不爱笑的宠溺师兄受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被心爱的师弟背叛后,秦宿舟如此告诫自己,并把那份初露萌芽的爱慕欲盖弥彰地压抑在心底。 但是师弟总有办法让他心软。 比如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啵一口。 秦宿舟:!!! 晏珏:对不起师兄!其实我暗恋你很多年了! * 见不到师兄的第一年,想他。 见不到师兄的第二年,更想他。 见不到师兄的第十六年,想得快疯了。 但是晏珏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被师兄所厌弃,但是哪怕再多靠近一点点也好,一点点就好。 所以他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啵了一下。 然后发现他师兄正在看他。 晏珏:!!!对不起师兄!其实我暗恋你很多年了! 秦宿舟转头就摁着他的脑袋啵了回去。 食用/避雷指南: 1、一开始有误会,但作者本人绝对甜饼爱好者,保证1V1HE 2、全文存稿,日更不坑,活跃小天使炸雷评论会很有可能会掉落双更哦~ 3、两个人都不是完美人设,都有小问题,但我觉得大家有毛病也敲可爱的!所以不接受换攻or受的哦! 4、本文会出现某些神经病人,三观极其不正,不代表作者观点。 5、欢迎各位小天使收藏评论炸雷~ 微博@酉月Dwrenny 没错就是那个只有几个粉的小破账号TAT 我感觉我好像不太会用jj(啥营养液感觉不知不觉就多了几瓶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小天使),请大家如果有什么建议或者吐槽或者啥想说的可以在微博上戳我~ 内容标签:年下破镜重圆青梅竹马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宿舟,晏珏┃配角:一串┃其它: 一句话简介:皮皮虾在师兄暴走的边缘反复横跳 立意:身在沟渠,心向阳光 ================== 第1章 三月春暖,陌上花开,绿水清波,燕雀归巢,风一吹,鸟鸣伴着柳絮飘了满城。 衣装革履的修士们在街上来来去去,脚步声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的桥上,随着渔歌汇到了城南的茶花潭里去了。 果真是好山好水出佳人,连路边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都俊俏,秦宿舟原本只是路过,被那姑娘弯弯的月牙眼给硬生生勾了过去。 这位仙人,小姑娘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想要些什么花儿呀? 你这儿都有些什么?秦宿舟看着摊儿上琳琅满目的鲜花,一时间花了眼。 唔,要看仙人买花做什么用了,小姑娘滔滔不绝起来,这桃花最娇艳,送心上人准没错,这杏花清幽,留在屋里做装点是最合适不过啦。 秦宿舟不由得挑了挑眉头,他一心无所属,二居无定所,一个都沾不了边。 那要是仙人也拿不定主意,小姑娘见他无动于衷,便递去了一簇白粉色的花团,白茶花怎么样?虽比不得别的花香气浓郁,但胜在开得久,插在瓶儿里能活好一阵呢。 秦宿舟轻轻碰了碰娇弱的花瓣,微凉的露水便滚落到指尖。 就这个吧,看着讨喜。 好嘞!小姑娘麻利的卷起袖子,抓了一把包起来,仙人真是好眼光,这花是我今早从药坊附近采下来的,可新鲜。 药坊? 喏,就是那儿,小姑娘指了指茶花潭边上错落有致的院落,影山药坊,最近坊主过生辰,来了好多仙人,我这儿的生意都比平日里好不少! 诶!仙人也是来参加坊主生辰的吧?小姑娘将包好的花递给他,不等他开口,便热心地嘱咐,您还是早些去比较好,听说坊主会送什么丹药,去晚了可就拿不着了。 丹药? 好像是叫育人丹什么的? 育人丹是影山药坊的独门秘方,长期服用能培养出炉鼎供修士修炼。因五十年前的大战,天生适合做炉鼎的魔魅一族尽数全灭,故而这种人造炉鼎大受欢迎,每次一出必被抢购一空。 但秦宿舟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递了灵石过去,晃了晃那一簇白花,晶莹的露水便滴滴答答地从花瓣上滑落。 秦宿舟瞧着欢喜得很,嘴角荡起了一双梨涡,你这儿还有吗?全给我包上吧,回去我送人。 好嘞!小姑娘笑眯眯地应了,在摊上翻找着。 还没等她翻完,一道青色的人影便急匆匆从一旁冲了过来,差点踩碎这一地的花朵。 小姑娘,要一枝茶花!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秦宿舟不由得侧目望去,挑了挑眉。 不好意思,茶花方才都被这位仙人要去了。小姑娘抱着一捧茶花歉意道。 什女修转过头,跟秦宿舟打了个照面,一双圆滚滚的眼猛地便瞪大了。 得,今日要不安生了。 秦!宿!舟!女修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我们碧海角面前! 那我走了。秦宿舟白了她一眼,接了花就要走,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不得不无奈地回过头,姑奶奶,你要我走的,还按住我做什么? 秦宿舟,女修咬着牙一脸的屈辱,你给我一枝花,我给你十颗灵石。 十颗灵石足够买下一地的花了,但秦宿舟挑挑眉,你看着我像是缺钱的人? 二十颗! 能是钱的问题? 温阮,秦宿舟被她给逗笑了,你花那么大价钱跟一枝花过不去做什么? 我我我温阮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一句整句,今日是师兄的生辰。 我生辰可不在今天。 呵,要点脸行吗?我们碧海角在修真界盛名远播,唯一的污点就是出了你这个败类!欺师灭祖,死不悔改,闹得修真界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尊主那是网开一面才只是将你赶出门派!温阮骂得脸色通红,现在!我的师兄就只有晏珏! 秦宿舟耐心地听她把这套一成不变的车轱辘话骂完,拖长了音调揶揄道,哦孤男寡女,折花相送,你喜欢他啊? 你胡扯!温阮脸色涨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秦宿舟嗤笑一声,好好收着你那对招子,瞪出来了我可不负责给你按回去。说罢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捧着花就要走,却突然觉得脑后掀过一阵劲风,侧目一瞧,一道藤鞭裹挟着细小的刀刃直冲他面门而来。 老毛病了,能动手绝不动口。 却不等秦宿舟侧身躲开,兰香伴着青影从天而落,一只手横空伸来,指尖凝了一寸冰障,不费吹灰之力弹开了落下的藤鞭。 师兄!温阮一惊,鞭子直接脱了手。 那鞭子可不是平常那软绵绵的样子,里头凝着她的灵力,跟把刀一样砸在了摊儿上。可怜那小姑娘的一地娇花,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眨眼间便被掀得七零八落,满地落红。她年纪小,哪见过这阵仗,霎时便红了眼眶。 三个人同时一愣。 师兄温阮绞着衣袖,讪讪地看着她师兄。 按门规处置,晏珏无奈道,去找青山青水领鞭子。说罢,他指了指街角等得伸长脖子的两个人影,挥挥手把气呼呼的温阮赶跑了。 秦宿舟跟着扫过去,离开碧海角这么些年,这些人竟一点没变。 温阮与小胖墩青山和瘦麻杆儿青水师出同门,是碧海角尊主罗柳座下爱徒。秦宿舟与晏珏当年则拜在长老姜山门下,待姜山离世以后,罗柳接管了晏珏,成了温阮三人的大师兄,至于他,则因蓄意杀害师父的罪名被罗柳剥去了碧海角弟子身份,灰溜溜地扫地出门。 晏珏训诫完师妹才回过头,秦宿舟以为他也得跟温阮一样给他找茬,谁知他只是眨了眨眼,桃花眼里泛起了柔和的波澜。 师兄,等我一下。 秦宿舟: 然后,他就看到晏珏蹲下身子和声细语地安慰卖花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随着弯起的笑眼一扑一扑,把人家小姑娘的脸都给扑红了。 七七,我们给你添麻烦啦,多少钱,我赔给你。 晏哥哥,没事的不是晏哥哥生辰吗,就、就当送你了。 嚯,还是旧识。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样吧,晏珏说着,褪下了小指上一只储物戒,这个给你吧,可以放些东西,很方便。 这、这,晏哥哥小姑娘脸颊飘红,一双眼睛闪啊闪,都不敢看晏珏的正脸。 秦宿舟觉得眼睛有点辣,扭头就走。 小姑娘们一个个的,年纪轻轻怎么全都瞎了呢,晏珏除了那张脸之外还有什么? 师兄!没走两步,阴魂不散的声音又从身后出现了。 我早就被逐出碧海角,不是你的师兄。秦宿舟头也不想回。 师兄,别这样嘛,晏珏长腿一迈,堵在了他面前,不然我也给你一只储物戒,当阿阮无礼的赔罪? 你当哄小姑娘呢? 两只? 这能是数量的问题吗?!不愧同是碧海角弟子,脑袋都一样耿。 诶,师兄,晏珏注意到了他怀里的茶花,你捧着这么多花要去哪里? 秦宿舟扫了一眼他,视线的余光瞧见了方才卖花姑娘指着的茶花潭,计上心来。 去影山药坊提亲啊,最近牧坊主生辰摆宴可是个好机会。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满怀的花,你不知道吗?他女儿可是如花似玉,我欢喜很久了, 晏珏显然是呆住了,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可要跟着我去提亲? 这、这、我 那就再见了。秦宿舟吹了一声口哨,绕过他往前走。 诶,不是,师晏珏挠挠头,下意识地回头叫住他,却没想到秦宿舟在他话说完前就停了脚步。 在秦宿舟面前,不知何时立了一名妙龄女子,一头乌黑长发及腰,红玛瑙的玉钗叮叮当当,一双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些都是送给奴家的吗?姑娘美目一弯,笑靥如花,秦公子,奴家好欢喜呀。 秦宿舟眼角抽了抽,收起了满怀的花,姑娘,您认错人了。 秦公子怎么可以这样呢,姑娘嘴角一拉,眸里霎时便腾起了水汽,方才还说要来向奴家提亲的! 秦宿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天地良心,他就是随口一说的啊。 晏珏上下打量了一番,在秦宿舟耳边小声咬耳朵,就她? 秦宿舟硬撑,就她。 可长得还没我好看哪。晏珏叹道。 那又怎么样?秦宿舟瞪他一眼,你跟女孩子比脸你能不能要点脸! 晏珏又道,她叫什么? 秦宿舟:倒是真难住他了。 且不说这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药坊小姐,就算是,他也不知那位小姐的尊姓大名。 秦公子,家父正在屋里等着呢,我们快些回去吧。药坊小姐熟稔地挽上秦宿舟的胳膊,香粉气一下子涌进了鼻里,刺得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秦宿舟扫了她一眼,便由着她去了。一方面这可是在大街正中,来来往往的人都瞧着,无缘无故出手欺负一个女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这女人要玩什么花招。 慢着,晏珏轻点足尖,拦在了两个人面前,谁允许你带他走了。 你是何人?小姐拧起眉头,敌视地瞧着他。 此话正是我要问的,晏珏面色一沉,抬手唤出双剑,凛凛剑光映着他冷下的眸光,我是阿舟哥哥的道侣,怎容你这狐狸精放肆! 他奶奶的 秦宿舟差点没被晏珏一句阿舟哥哥给吓背过气,便听得周围好几人倒抽了口冷气,侧目望去,正对上了温阮的眼。她身后,青山和青水正拼死拉着她,仿佛拉着一只险些脱缰的野马。 眼前药坊小姐与晏珏针锋相对,彼此之间杀气涌动,一触即发。 望着这混乱的情形,秦宿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由在心里念了声佛祖保佑。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 他真是个罪恶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撒花花 本文全文存稿,不会坑,每晚九点准时更,无榜日更(没意外的话),有榜随榜(哎如果不需要压字数的话就可以日更了) 然后如果大家热情的话说不定会掉落惊喜的~先在这里给各位小天使鞠个躬啦~ 第2章 晏珏长身玉立,看着那姑娘说,试图劝降。 姑娘,你放弃吧,你长得不如我好看。 药坊小姐:你!样貌除了看之外,还有何用?! 晏珏挽了个剑花:你也打不过我。 药坊小姐:两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相爱。 晏珏摇摇头,他手上戴着我给他打的玉戒,他爱我定胜过爱你。 秦宿舟低头一看,刚才那只储物戒还真不知何时被他塞到手上了。 他原本觉得这姑娘已经够能扯的了,但他错了,晏珏才是那个最会睁眼说瞎话的。 药坊小姐咬着唇跺跺脚,眸里的泪水将落不落,他是我的!你不可以抢走他! 晏珏却弯了弯唇角笑了,姑娘,比不过耍赖可不行。 药坊小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被说中了一般丧气地垂下头。秦宿舟却敏锐地在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戾气,同时加在手臂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不少。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团白色的粉末从她手中炸开,晏珏反应迅速地躲开,但没能拦下她带着秦宿舟趁机冲出包围,立刻起身追了过去。 秦宿舟被一个女人扛着在纵横交通的小道中飞速穿梭,利用地形优势与晏珏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真的是你的道侣?挺痴情的。看似娇弱的药坊小姐不仅能扛男人,还有闲暇说话。 放屁,他倒贴我都不稀罕。秦宿舟被她扛在肩上,刚好能看见紧追不舍的晏珏,不过说真的,姑娘,你这姿势实在是太丢面了,你放我下来,我跟你跑怎么样? 想都别想。 那能告诉我你是谁不?我可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秦宿舟笑嘻嘻地跟她打岔,不然咱俩一会儿在你父亲面前穿帮可就麻烦了。 牧烟。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但你多虑了,用不上。 姓牧?你还真是牧恒的女儿?秦宿舟有些意外。 不过我暂时还没成亲的打算,秦宿舟幽幽叹了口气,所以对不起啦,不能跟你一起去见父亲了。 背后蓦然一热。 秦宿舟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背,看你穿的少,给你结了个燃烧咒暖和暖和,不用谢我。 牧烟暗道一声不好,听得背后扑簌像是什么在燃烧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一阵火烧火燎地剧痛,身子支撑不住地一斜,将秦宿舟从房梁上扔了下去。 师兄!在后的晏珏见状一惊,足尖一转,舍了牧烟去追秦宿舟。 秦宿舟在房梁上撑了一把,所幸没摔个狗吃屎,踉踉跄跄地跌在了地上。 师兄,没受伤吧?晏珏赶了过来,紧张地上下打量他。 没事,你不必救我,我自有分寸。秦宿舟揉了揉磕出了淤青的手腕,一眼也没抬头看他,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师兄,你的步法虚浮,很奇怪。晏珏毫无征兆地探了一丝灵力进去,惊得秦宿舟一把拍开他,往后一跃拉开了距离。 果真,你的灵基受了很重的伤。他平静地讲着结论。 灵基是修士们筑基后便会产生的,它就像一个承载并产生灵力的容器,灵基的大小决定了灵力的强弱,只要灵基不损坏,灵力即使一时耗完尽之后也会慢慢补充。但像秦宿舟这样过度损耗灵力,甚至动摇了灵基之后,灵力的产出就大大减弱,恢复也极其缓慢,很难再回到全盛时期。 所以呢?秦宿舟看着他,你知道了以后想要怎么样?保护我? 晏珏怔了怔,不行吗? 秦宿舟冷笑一声,有你在,我怕是灵基更难恢复。 为何?他拧起了眉。 因为我不信你,我讨厌你,看到你在我面前出现,我这一日的心情都会变差。秦宿舟戳着他的胸口一步步地往前,把他逼得步步后退,不得不靠在墙角上。 你是碧海角的大弟子,师父喜欢你,师弟师妹敬爱你,世人指望你斩妖除魔,你前途无量,秦宿舟眯起眼,我呢?一个因弑师被扫地出门的无耻败类,跟你呆在一起就像烂在泥里的臭虫见到了阳光,只让我觉得恶心! 师兄,别这么糟践自己。晏珏的眉拧得更深,拉下他的手试图阻止他继续。 别叫我师兄!秦宿舟一拳砸在了他身后的墙砖上。 晏珏侧目看了看身侧的墙壁,硬生生凹下去一大块,他没有灵力,是用□□硬砸的。 师兄字没出来,就被秦宿舟瞪了回去,晏珏抿了抿唇,那个,你手疼不疼啊? 秦宿舟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晏珏,你是贱得慌吗?我就差把讨厌俩字贴脸上了,你怎么还要来贴着我? 那至少等我们出去行不行?晏珏眨了眨眼,我追着你一路过来,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秦宿舟抬起头看看四下,附近全是陌生的院落,他在扬城转了好几天却没见过这里,那多半不在城里。 影山药坊?晏珏猜测道,这里不像扬城的街道,但按照那人刚刚的脚程又不足以出城,那只能是影山药坊了。 且不知道牧烟要抓他来做什么,还是小心为上,秦宿舟暂时不想跟晏珏再吵,默认了两人一起行动的提议,抄着手往外走去。 那师晏珏挠挠头跟上,不叫师兄的话,叫什么? 随你。 阿舟? 秦宿舟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跟这小子掰扯只会把自己气死。 还是叫师兄。 诶,师兄。晏珏笑得没心没肺,乐呵呵地应下了。 影山药坊靠着潭水建造,不算大,但水汽缭绕,他们两个至少绕了两三个时辰,才从羊肠小道找回了牧恒用来宴请宾客的主院,从主院能隐隐看见不远处的影山药坊大门。 据说牧恒这生辰摆的是流水席,三天三夜不停,偌大的庭院里,一个小厮举着牌子绕着打转,上头写着:一百枚育人丹已尽数送完,请诸位侠士见谅。 一条十余丈长的木桌摆在正中,数百名修士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旁礼乐齐奏,山珍佳肴源源不断地添上桌,热闹得仿佛跟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是两个世界。 晏珏眉头一拧,这么热闹,为什么方才我听不见? 秦宿舟心头也一沉,他灵力有损,多数时候与常人无异,但晏珏的灵力充沛,按理来说方圆三里的动静,只要他有心,便都能听得清。 这地方诡异得很,秦宿舟看看他,温阮他们三个你联系过了吗? 还没,但这应该不是冲着碧海角来的,我与温阮他们只是去南边除魔回来路过的,晏珏指着宴席上的人,大门派一个没来,尽是些不认得的小门派和散修。 当今修真界以圣阁为首,东西南北四庭为辅,碧海角便属东庭,负责扫平东边的妖魔,镇守东方。影山药坊次之,许是牧恒当年跟着圣阁之主立下大功,声势在东南角还算不小,但再往下的门派就多了,也记不住了。 你回去看看,要是没事你就带着他们赶紧走。秦宿舟说。 那你呢? 牧烟冲着我来的,逃不了。秦宿舟沉下脸,而且别忘了我们方才的约定,只合作到离开影山药坊。 晏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眼见着秦宿舟已经抱着胸快步往主院里走去,他鸦青色的衣摆随着步伐不断晃动,在灿烂的日光里落下一道压抑的弧度。 秦宿舟快步踏上石阶,一脚踹开屋门,屋里不出意外地空无一人。 他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屋中的陈设,古雅精致,却简洁干练,不是女人的屋子,那就只能是牧恒的了。 秦宿舟啧了啧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牧烟,便转身退了出来。谁知身后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对方一个没刹住脚,一头撞了上来。 嘶一身宝蓝色华贵衣裳的少年捂着撞疼的额角,倒抽着冷气。 谁?秦宿舟警戒地看着他,这衣着不是影山药坊弟子的打扮,牧烟的人? 不不不!小少年顾不得额角的疼痛,慌忙摆手,我也在找牧烟姑娘呢。 秦宿舟看着他摊开的掌心,在正中心有一颗黑痣,不大,就是挺显眼。 啊对!你、你刚刚在跟我说话?小少年似乎才反应过来。 难道这附近还有第二个人吗?秦宿舟奇怪地看着他。 小少年眼里蹦出一抹亮光,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两眼泪汪汪,终于有个理我的人了!那边的那些人,我跟他们讲话,他们就像没看见我一样! 什么?秦宿舟拧起了眉,走下台阶随手拉了一个中年男人,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哈哈哈哈,孟兄,咱们再来一坛啊!男人大笑着朝他对面的修士举起了酒坛,仰头灌下。 好啊好啊,齐老弟,咱们今日不醉不归!对面的人跟他一碰杯,喝了个痛快,又给两个人满上。 喂!问你们话呢! 男人端起又一次满上的酒盏,哈哈哈哈,孟兄,咱们再来一坛啊! 好啊好啊,齐老弟,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秦宿舟脑袋里嗡的一响,一把扔开这个男人,退后两步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不止是他们两个,这个酒宴上的所有人都仿佛提线木偶,重复而又机械地循环着一套动作。 我爹都不理我,小少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推杯换盏的男人,愁眉苦脸,你说这该怎么办? 你是怎么进来的?秦宿舟问他。 跟我爹拿了请帖一起来的,中途我去了趟茅房,回来就这样了。 小少年的话音刚落,酒宴上的奏乐蓦然停了下来,所有木偶人仿佛被人扼制住了一般齐齐一停,脑袋同时转向了一个相同的弧度,无声地静默着。 发生了什么? 秦宿舟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他方才踢开的那间屋子檐下不知何时垂下了一条白绫,一具男人的尸体悬挂在白绫之上,两脚悬空,暴突的双目无声地盯着院子里的所有人。 小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这、这是谁! 秦宿舟眯起了眼,盯着那个男人因为上吊自尽而狰狞的脸,别有意味地眯起了眼。 影山药坊坊主,牧恒。 第3章 秦宿舟可以肯定,他一炷香前才进过那屋子,那时候屋门口不挂着这尸体,并且周围也没有任何能够掩藏尸体的地方。尸体身上除了脖颈的勒痕之外并无其他伤口,他小心翼翼地翻了翻尸体外袍的内兜,什么都没发现。 满院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直到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秦公子,你也见到了,牧烟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父亲的死定与在场所有人脱不了干系,还麻烦秦公子随我来一趟。 秦宿舟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牧烟姑娘,都说了不喜欢你,还这么死皮赖脸怕是不光彩吧。 牧烟弯起了眼,操着甜软的嗓音道,那秦公子是不愿意了? 秦宿舟惋惜道,方才那道燃烧咒该画得再大些的。 两人视线一对,无声的硝烟便弥漫开来。牧烟先发制人,一柄软剑从腕子上解下,直朝他胸前掀去! 秦宿舟的灵力衰退,但好歹基本功还在,足尖轻点,往后跃了几步,却还是被剑刃划伤了胳膊,鸦青色的袍子隐隐深了一片。 你灵力不足,打不过我的,不若投了降,还能免于受伤。牧烟脸色漠然地甩了甩软剑,空中一阵呼呼作响。 前半句不错,后半句秦宿舟悠悠然笑了,牧烟姑娘还是想得太简单。 牧烟一怔,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手心蓦然一阵钻心的灼痛,刺得她直接松手甩了软剑,这才发现,秦宿舟竟以血为引,在方才交手的一瞬间结了个燃烧咒! 软剑并不会如同衣裳般烧起来,却会将烙铁般的热度传到掌心,她这才握了不过片刻,手心便已经烫起了硕大的水泡。 秦宿舟哪里会等她反应过来,见她吃痛扔下武器的一瞬间便一跃上屋顶,飞速地朝影山药坊外跑去。然而牧烟却仿佛被下了什么死令一般,即便手心和后背前后脚被烫掉了层皮也要对他穷追不舍。 面对面的时候还能使些小把戏,但这种长距离追击中,灵力欠缺的劣势便显示出来。秦宿舟啧了啧嘴,思忖着横竖灵基都坏了,不如再透支些算了。 正想着,前脚他刚跃出影山药坊的大门,一道冰锥便在他身后凭空而起,逼得牧烟不得不刹住脚,下意识往后跃去。谁知一对双剑正铮鸣着守株待兔,牧烟惊慌着伸手一挡,一柄利剑扎在了她左手中指的檀木戒上弹了开去,另一柄趁机戳穿了肩膀,猛地呛出一口血落了下来。 冥骨,归!晏珏从冰锥后跃起,召回双剑,趁着牧烟倒地不起的之时一把捞起秦宿舟的腰,带着他蹿入了纵横交错的扬城街道。 今天被人拦腰扛了两次,实在是太掉价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 秦宿舟挣扎着想从晏珏身上下来,却被人带着警告性质地用力掐了掐腰间的软肉,气得他只想在他背上画七八百个燃烧咒,烧不死他! 结果一个还没来得及画,晏珏就把人带到一间客栈里放了下来。 秦宿舟扫了一眼这间上房,没发现有什么禁锢的结界,你怎么还不走? 温阮他们失踪了。晏珏说着,给他治疗手臂上的伤口。 秦宿舟一愣,什么?碧海角他们也敢动? 无论现在与碧海角之间处境多么尴尬,但秦宿舟依然不得不承认,碧海角在修真界地位崇高,堪称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一般的小门派压根不敢去招惹。 而且牧烟说牧恒死了,封锁了扬城,我出不去,甚至连信鹤都被拦了下来,就回影山药坊找你了,晏珏脸色也并不好看,收了治疗术,好了,师兄动动看胳膊,还痛不痛? 信鹤是碧海角弟子传信的独门秘术,在纸上画上仙鹤,施下咒印将想要传递的消息封锁在内,纸鹤便会腾空而起,带着消息飞往收信人身边。 归根结底这是一种咒印,若是被拦下,扬城多半被一道结界包围了。不知道外面如何,消息也传不出去,城内的人又离奇失踪,诡异至极,几乎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秦宿舟动了动胳膊,觉得无碍,礼貌性地道了个谢。 晏珏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他们倒是不至于动碧海角,我们只是路过,带走温阮他们多半是怕他们碍事,应当不至于取他们性命。 他们也不想取我的性命。秦宿舟抱胸靠在墙边,牧烟明明有机会,但两次都并没有出杀招。 师兄,我们联手吧。 秦宿舟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的师弟师妹失踪了,必须得救他们,晏珏道,而师兄被他们盯上了,凭你现在的情况,怕是一个人应付不来。还有,我发现这里的人很奇怪,一定是被下了什么咒术他挠挠头,我对咒术不熟悉,还是得请师兄帮忙。 秦宿舟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师兄,晏珏央求道,我不添乱,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秦宿舟合了合眼,吐出一口气。 人在哪里? 晏珏愣了愣,什么? 你说被下了咒印的人。 晏珏眨了眨眼,脸上缓缓露出喜色,就是刚刚卖花的姑娘那里,我带师兄过去。 扬城内部十分平静祥和,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桂花糕,卖桂花糕啦! 糖葫芦,新鲜果大的糖葫芦哟! 捏糖人啦!小姑娘小伙子,要不要来个糖人啊? 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秦宿舟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路上都在警惕牧烟从天而降。 晏珏看他紧张,拍拍他的肩宽慰道,师兄不打紧的,方才那一剑我特地戳在她背上的烫伤上,她伤得很重,一时半会儿追不过来。 哦?秦宿舟挑了挑眉,那你刚刚扛着我跑那么快作甚? 还掐我的腰? 那什么,晏珏抬头望着天空,师兄你瞧,今天太阳真不错啊。 秦宿舟翻着白眼踹了他一脚。 他们很快回到了卖花的七七姑娘那边,小姑娘见到他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这位仙人要什么花呀? 秦宿舟猛地止住了脚。 但七七却对他的惊异视而不见,仍然自顾自地推销着花朵,这桃花最娇艳,送心上人准没错,这杏花清幽,留在屋里做装点是最合适不过啦。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那要是仙人也拿不定主意,白茶花怎么样?虽比不得别的花香气浓郁,但胜在开得久,插在瓶儿里能活好一阵呢。 说着说着,她突然看见了他身后的晏珏,眼睛一亮,晏哥哥? 秦宿舟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看晏珏,她怎么认得你? 旧识,去年我除魔路过扬城的时候顺手救了她一把。晏珏道。 影山药坊的坊主最近过生辰,来了好多仙人,我这儿的生意都比平日里好不少!七七还在滔滔不绝,诶!仙人也是来参加坊主生辰的吧?您还是早些去比较好,听说坊主会送什么丹药,去晚了可就拿不着了。 秦宿舟拧起眉头,蹲下身子拿起她的手腕,她的小指上还带着今早晏珏送的储物戒,地上的花还是被温阮掀翻的模样,说明早上的事情不是他们被人下了迷|药臆想的,而是真实在这里发生过的,只是七七不记得。 这时候,路旁的叫卖声再次传到耳中。 桂花糕,卖桂花糕啦! 糖葫芦,新鲜果大的糖葫芦哟! 捏糖人啦!小姑娘小伙子,要不要来个糖人啊? 桂花糕、糖葫芦、捏糖人秦宿舟猛然察觉到,从刚刚开始是哪里不对劲。 叫卖的顺序和间隔从来没变过,来往的人流从来没变过,他们说的话、做的动作从来没变过,打翻了又复原的花,还有酒席上不断重复对话的修士 这一切都在不断地循环着! 不光是影山药坊,整个扬城都仿佛一个被提前设置好的机关,循环重复着一段相同的动作! 师兄,你是想到了什么吗?晏珏看着他的神情,试探问道,她身上是被下了什么咒吗? 我试试能不能解。秦宿舟从摊上拿起一枝花,放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默念口诀。 七七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那枝花,一遍咒文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仍旧继续重复着方才的话。 不行。秦宿舟扔下花枝,拧着眉站起身。 师兄刚刚使的是傀儡术吧?晏珏猜测道,那个可以短时间迷惑人的咒术。 懂得倒不少,秦宿舟睨了他一眼,颔首,不错,但你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傀儡术只能控制活着的人。 晏珏一怔。 那她是死了? 不是不可能,秦宿舟瞧着对着晏珏飘红脸颊的七七,眯起了眼,尸体较活物更难控制,但我研究咒印这么久,也没发现哪个咒印能将一具尸体控制得这么活灵活现,会哭会笑还会害羞。 那难道是幻术?晏珏又道,我们其实都不知不觉被人迷了晕去,这些人都是假的,所以才循环重复着说着同样的话。 我也想过这个,秦宿舟皱眉,但幻术的目的不就是真实吗?何必重复一段动作让人感觉到不对劲呢? 可能是灵力不够了,只能这么糊弄过去,毕竟是这么大一个幻境,又有这么多人。 恰恰相反,如果这个人能造出这么大的幻境,能捏出那么多的假人,那他就有能力将人造得更真实。秦宿舟皱眉反驳,你觉得一个能烧满汉全席的厨子,会因为烧了九九八十一道菜就降低每道菜的品质吗? 晏珏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那这是怎么回事 秦宿舟呼出一口气,招招手,跟我来。 晏珏跟着他来到了七七的小摊儿后不远的一座小桥底下,河岸边的土地潮湿黏腻,一不留神就能滑入河道里去。晏珏留意到,脚下的泥地里除了他们俩现在留下的,早就还存在着一串脚印。 秦宿舟走到了桥洞下的阴暗处便停住了,侧过身示意晏珏走近些。 一双腿露在桥洞下仅剩的阳光中,看鞋子的样式,是个男人或者男尸。 拖出来看看呗。秦宿舟抱胸靠在桥洞边上,朝他耸了耸肩。 晏珏疑惑地上前,将人从阴影中拉了出来,当阳光落在这个男人脸上的时候,他的动作明显地一顿。 这个人他并不是很熟悉,却觉得有些面熟。 是影山药坊坊主,牧恒。 牧烟说牧恒死在了药坊里,是上吊死的,她撒谎了? 不,药坊里的是第二个牧恒。 第一个,第二个?晏珏愣了愣,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第一个,哪个是第二个? 看不出来吗?秦宿舟抬起眼跟他对视,这个是我杀的。 第4章 秦宿舟坦白得过分自觉,导致晏珏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好半天没反应。 你不信我?秦宿舟挑了挑眉,又自言自语,倒也是正常 不是,晏珏打断了他,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这种事情师兄应该是想瞒着我的吧? 是,秦宿舟点头,我有个想法,但需要你的帮助。 无论这里是不是个幻境,无论我们是不是被迷晕,这里所有的人一定是假的,至少不是我们看上去的那样。秦宿舟接着道,如果要施咒,这些人身上肯定有施咒人留下的痕迹。 今早我是在扬城见到了牧恒的,还跟他说了几句话,他的反应也很正常,并没有被控制或者重复动作,秦宿舟道,但是当我追了他一个路口拐了个弯,我再试图问他话,就不能得到正常的回应了。 其实早上他路过七七附近的时候刚刚杀了牧恒,他只是想买个储物戒把牧恒的尸体带走处理掉。 因此,这个人十有八九不是牧恒,而是被他掉了包的替罪羔羊,但他现在却是牧恒的模样,说明跟这座城市背后的咒术有关系。 所以师兄是有通过这具尸体能找出线索的办法? 秦宿舟颔首,我要借你的灵力一用。 晏珏挠挠头,这个还能借?怎么借?要是直接渡给你的话肯定会被你破损的灵基全部吸收,没法使出来的。 不用渡,秦宿舟朝他伸出手,手给我。 晏珏依言照做了,秦宿舟的手指落在他温热的掌上,顿了顿,合上眼睛默念了片刻,才睁眼在他的手心上画了一道符咒。 最后一笔收在了正中,秦宿舟刚要收回手,晏珏的手掌却猝不及防地一合,将他的食指攥在了掌心。 柔软的触感包裹了他常年泛凉的指尖,暖意一寸寸地涌了上来,蓦然让他想到许久之前在碧海角落雪的冬天那个小少年总会弯着眼笑眯眯地将他的手捂在怀里,问他,为什么师兄是火灵根,但身子却总是这么冷呢? 鬼才知道,他还想问他明明擅用冰,手却暖得像个火炉,总是锲而不舍地想焐热他。 秦宿舟的思绪飞得很远,直到晏珏尴尬地松开手才堪堪回过神。 呃,师兄 不必。秦宿舟反过来把他的手拽住,温度从交握的双手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比方才更加灼热。 晏珏怔住了,看着他,眨了眨眼,耳尖泛起了一点点红意。 大男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儿,秦宿舟白了他一眼,灵力是通过咒印传输的,你不握着我的手,我还怎么借你的灵力? 晏珏垂下眼睫,闷闷地应了一声。 一会儿你就源源不断地给我输送灵力,不要停顿,也不要打扰我,秦宿舟嘱咐他,这个咒印是傀儡术的变法,还不稳定,二十四个时辰只能用一次,一旦失败了就再也没法使用了。 好。晏珏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又抬起眼,那傀儡术不能用,师兄打算用什么? 秦宿舟挑了挑唇角,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铃铛与其说是铃铛,不如说是铃铛形状的玉佩,里头是没有芯子,也没法发出声音的。 白玉铃,晏珏轻声道,这是瞳言术。 秦宿舟不得不对他多看一眼,傀儡术还不算罕见,知道不足为奇,但瞳言术却是咒术中最偏门的,更何况他光看了这铃铛便立刻反应过来,他必然是仔细研究过咒术的。 碧海角的藏书阁里什么都有,我看到过,晏珏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不由得摆了摆手,据说只要人的眼睛完整,在他面前晃动这个铃铛就可以看到此人的回忆。 嗯,不错,秦宿舟点头,只是驱动它需要不少灵力。 说罢,他将铃铛置于牧恒紧闭的双目之前,注入灵力,充盈的白光霎时溢满整个铃铛,很快,密密麻麻的黑点从澄白的玉壁上落下,腾空在了铃铛内。 秦宿舟的额头结起了一层汗,却还是勉力加大了注入的灵力。在空中静止不动的黑点们仿佛得了令,渐渐舞动起来,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黑点的舞动越来越快,撞在玉质的铃铛壳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白玉瞳铃,无舌而言。在秦宿舟的话语声中,铃铛的声音愈来愈大,黑点飞舞得也越来越密集,逐渐凝成了一个从中心往外扩散的黑球。 以眼为口,尽述汝往。与此同时,聚集在铃铛内的黑球已经扩展到了极致,最后一字音落,黑球猛地炸开,发出一声爆裂的鸣响,随之,紧合双目的牧恒蓦然睁开了眼。 秦宿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尸体开眼,说明瞳言术成功了,剩下的就是通过白玉铃将回忆叙述出来。 铃铛上的灵力凝聚成一面巴掌大的玉镜,画面一闪,玉镜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牧恒。 从这画面显示的角度看过去,应该是牧恒趴在这具尸体上面制作咒印。不消片刻,咒印制作完成,牧恒将其支其来靠在大约是墙壁或者书柜边上,仔细地端详着,似乎是在检查纰漏。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 突然,牧恒仿佛听见了什么,抬起头望向左边,这时候牧烟走了进来,低着头在说些什么,但似乎一句话还没讲完,牧恒便冷下脸扬起手一掌掀在了她脸上,把她扇到了地上。 这不能有声音吗?晏珏问,牧烟说了些什么啊? 好久不用,这怎么弄的来着?秦宿舟晃了晃那个铃铛,却无济于事。 他还想再琢磨琢磨,晏珏却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画面里有动作。 这时候,牧烟力不及牧恒想要逃走,却被扯着头发一把拽了回来。牧恒从桌下拿出一柄匕首,狠狠往她的心脏处扎去。 一刀、两刀、三刀喷射而出的鲜血霎时染红了整个画面。 虽说修士筑基后,只要灵基不动摇,肉|体的伤痛大多可以自愈,但疼痛却是分毫不少的。即使没有声音,秦宿舟仍旧能听到从牧烟撕裂的嘴角里流出的惨叫。 牧恒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她的痛苦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她稍有些反抗便拳脚相加。过大的动作不知掀倒了什么,尸体的视线很快被遮住了。 真要命,这声音怎么弄的? 听不到声音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秦宿舟有些暴躁,死马当活马医地用力拍了拍铃铛。 霎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从铃铛里传了出来,刺得两个人齐齐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然而这才是开始,尖啸连绵不绝地从铃铛中发出,与其是人发出来的惨叫,更像是指甲刮过铜质的门板的摩擦声,粗粝而狰狞地磨过耳朵。 秦宿舟不得不再次狠狠拍了拍那个铃铛,让它赶紧闭嘴。 与此同时,画面终于亮了起来,却变成了秦宿舟的脸,能看到他似乎问了些什么,却因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而皱起了眉头,然后便是一阵剑光。 玉镜到这里便彻底暗了下来,随着灵力的退散逐渐消失了。 这秦宿舟皱了皱眉,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抬起头,想问问晏珏有没有什么想法,话没出口,却见他紧阖双目,脸上褪得一丝血色也无,长睫无意识地轻颤着,仿佛一捧就碎的蝶翼,脆弱得颇有几分病态美。 嗯要是不长得比他高就更完美了。 晏珏? 晏珏没有回应,嘴唇一张一合地颤抖着,秦宿舟侧过头去,听到他似有似无的声音在喊着类似于阿姐的人。 秦宿舟奇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晏珏?你醒醒! 晏珏终于慢慢睁开眼,眼里血丝密布,一片赤红。 灵力消耗过多了?秦宿舟拧起了眉,抓起他的腕子试图探一抹灵力进去,晏珏却抢先抽出了自己的手。 师兄那点儿灵力就别用在我身上了,晏珏弯了弯唇角,笑得有点勉强,我没事,就是刚刚那个声音让我有点不舒服。 秦宿舟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那声音是挺让人难受的,但也不至于如此吧?更何况晏珏的灵力高上他许多,怎么会连这点声音都受不住。 接下来怎么办?晏珏问他。 本来我以为会从这个东西身上得到些什么的,秦宿舟踢了一脚那尸体,现在却是一团乱麻。 按照牧恒对牧烟的态度,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还不一定,他叹了口气,可能牧烟仍然受制于牧恒,也可能是牧烟想要报复他,总之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找出阵眼,晏珏说,不如我们再去药坊一次,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秦宿舟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不由得点点头。 晏珏便立刻要动身,还没迈出腿,脚下便横了一只黑靴。 师兄?晏珏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你不觉得天色有点奇怪,秦宿舟道,我从早上进城,到现在为止至少过了六七个时辰,可是天色还是大亮,说明咒术改动了天色。 晏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秦宿舟望着他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所以说,现在应该早已入深夜,你刚刚又耗费了不少灵力,还是歇一歇有利于恢复。 晏珏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夜长梦多,我撑得住。 你撑得住,我撑不住。秦宿舟抱着胸一脚跨过牧恒的尸体,晃悠往外走,我要去客栈休息,你来不来? 秦宿舟被牧烟盯上了,还没半点灵力,晏珏哪里能放得下心让他一个人落单,挠挠头,也只能跟着他走。 走了没两步,前面的秦宿舟突然停下了脚步。 师兄? 晏珏的话音刚落,一支素白的茶花被抛到了怀里。 谢礼。秦宿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拿捏得轻飘飘的。 顺便,生辰快乐。 秦宿舟送了花以后就一直很后悔,总觉得好像是自己受了点蝇头小利就莫名其妙地妥协给了这个奇怪的师弟一样。 也是师兄当的久了,看到晏珏受了伤还是习惯性地想保护他,秦宿舟不太愿意承认这是出于关心,便把它归咎为自己今天跑累了需要休息。 但晏珏很开心,他把那枝花当宝贝一样,给它特地量身打造了个冰匣子,郑重其事地收进了储物镯里。看得秦宿舟更后悔,回到客栈直接翻身上了床,脸朝墙,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 合上了眼没多久就迷糊起来,按道理来说他本来不应该睡得着,影山药坊、牧恒、牧烟他脑子里还装着许多东西,但不知为何,明明外面亮堂极了,明明屋里站着他讨厌的人,大脑却还是逐渐混沌,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秦宿舟被人摇醒了。 师兄师兄!那人的声音很急,快醒醒啊,我们好像又被人下套了! 秦宿舟捏着额角直起身,眼前的人脸还没看清,便陡然觉得身下的触感不是很对劲。 睡前还是柔软的床铺,现在泥土的碎屑从指缝落下来,身下的石板被日光烫热,温度透过外袍传到了腿上,秦宿舟脑袋嗡得一响,灵台霎时清明起来。 他环顾四周,这附近哪里还有客栈的踪影?日光大作,礼乐齐鸣,觥筹交错的宾客,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水席,他抬起头,牧恒暴突的眼珠正跟他对视着,白绫绕过他的脖子悬挂在房梁下,随着微风晃动着。 他们回到了影山药坊的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开学了忙疯了orz感谢小天使的花花~ 第5章 师兄,醒啦?晏珏蹲在他旁边,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我实在不懂咒术,刚刚不过调动灵息运转了三周天,再一睁开眼,就成了这样。 秦宿舟也懒得跟他计较不懂咒术怎么会知道瞳言术这种小事,赶紧站起身扫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施咒人。 这就麻烦大了。 这种大型咒术最要紧的就是找出阵眼,所谓阵眼,用以承担灵力辅助施术的法器,一般存在于施术人身上。可目前为止,除了出现的两具牧恒尸体,正主他们连一眼都没见到。 对了,那个秦宿舟拍了拍脑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那个小少年的名字。 谁?晏珏问道。 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年龄不大,应该是跟他父亲一起来的秦宿舟解释着,视线从举杯相庆的人群中快速扫过,蓦然一亮,就是那个! 晏珏眨眨眼,看着他眼里的亮光很快又灭了下去,转而拧起了眉头。 怎么了? 秦宿舟盯着那个跟着他父亲举杯敬酒、面带笑意的少年,叹了口气。 还是逃不过。 没什么,我们去看看牧恒的尸体。 这是他第二次碰这具尸体了,说实话牧恒的死相狰狞至极,他并不是很想碰。这不,只是碰了碰他的脸,尸体就哇得张开了嘴,吐出了一条断裂的舌头。 我来吧。晏珏看出了他的勉强,上前一步踢走了地上的断舌,解开了白绫,把人放在了地上。 秦宿舟撇了撇嘴,跟他一起蹲在了地上,解开外袍摸了一遍里面,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倒是晏珏从他的外袍口袋里倒出了一个桃符。 他怔了怔,分明先前摸尸体外袍的并没有摸到。 并不是那种家家户户过年挂在门口驱邪的桃符,上头用朱笔勾出了一颗蟠桃的形状,红墨点点滴滴地落在桃符上,绽开一朵朵血红色的花,颜色艳丽得仿佛是用人血涂上去的一般。 这是桃源? 鸟不拉屎的碧海角消息还挺灵通。秦宿舟挑挑眉,抬起头。 桃源的杀手可是杀了圣阁之主,闹得天下大乱,尊主都出面了,晏珏有些无奈,全修真界上下,就算是住在地底下,都得知道桃源这个杀手组织了。 只不过桃源倒不稀奇,怪就怪在为何会出现在这假人身上?秦宿舟啧了啧嘴,难道还想误导我们是桃源杀的人不成? 诶,晏珏的视线落在了他背后的屋子里,这是不是用瞳言术看到的那间屋子? 秦宿舟点头,看上去是。 晏珏将桃符收进怀里,踏进了屋子里。秦宿舟则看着这具尸体陷入了沉思。 他能肯定,之前碰到牧恒时他的慌张不似座位,显然没有预料到,用来顶包的尸体是灵机应变拿出来的,不在这一场计划之内。如果想要找出阵眼破解迷阵,眼前这具尸体一定是障眼法,而用瞳言术看到的东西一定是关键。 画面、声音、那个诡异的声音秦宿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拿出白玉铃,指尖凝起一丝灵力注入,玉镜再次在面前展开,牧恒的脸随着再一次出现在了画面上,但秦宿舟却闭上了眼,凝神仔细辨认那尖锐粗糙的声音。 师兄!晏珏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我有发现! 秦宿舟睁开眼,止住了咿呀乱叫的铃铛,我也有。 晏珏眨了眨眼,不然,师兄你先说? 瞳言术里的奇怪声音一定不是凭空而来的,说明当时一定有什么东西在他附近,秦宿舟直起身,我重新听了一遍,发现声音是从左边传来的,而且仔细分辨的话,能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他顿了顿,看着他身后那间屋子,如果这间屋子是真的话 是真的。晏珏打断了他的话。 秦宿舟挑起眉,你找到了? 晏珏举起手里的桃符,把这个按在屋子左侧的墙壁上,打开了一个地道。 秦宿舟跟着他进到屋里,看着延伸到黑暗深处的阶梯,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个好兆头,他故意不接受咒术主人的引导找到了线索,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顺水推舟,颇有些请君入瓮的架势。 说明两点,第一,怪叫声作为线索的源头一定跟施术人的目的有关,第二,有人在远处监控他们,发现他们找到了这条线索之后特地将他们移到了这里,并且加上了这片桃符,引诱他们进一步深入。 师兄?晏珏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你在担心圈套吗? 秦宿舟呼出一口气,被人掌控的感觉可不好。 我们早就入了这个圈套,晏珏道,牧烟先前明明极其迫切想带你走,现在却放着大好机会不行动,说明这条路的尽头跟她带走你的目的一致。 所以你怎么想? 我有信心不会让他们得逞,无论他们有什么想法。晏珏转过身,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所以不管师兄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 秦宿舟不由得轻笑出声,眼底却是冰冰凉的,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耐了?我说得很清楚吧,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关于这个,我想过了,晏珏一本正经地说,像是在发表什么重要结论一样,考虑到师兄目前的身体状况,碰到危险很有可能乱来,所以不管师兄怎么想,我的想法不会变。 你 之前牧烟快追上师兄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师兄是打算引爆灵基吧?晏珏难得强硬地打断了他,现在你的灵基只是碎了,还能修补,一旦损毁就是不可逆,还会对肉|体造成严重的损伤。 鉴于他说的很有道理,尽管秦宿舟很想反驳,但一句话也说不上,气得闷头直接走进了地道。 师兄,等等我!晏珏赶紧跟上。 地道里阴沉幽暗,外头是永昼,这里便是极夜,没有一丝灯光,秦宿舟只能燃起火折子充当光源,但黑夜无尽头,微弱的火折子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没有人讲话,只剩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荡在地道内,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但秦宿舟正在气头上,晏珏想开个口打破尴尬的气氛,被他一个字就扔了回去。 师 滚! 没办法,晏珏抿抿唇,边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缀着,边下意识因为周遭阴冷的氛围默默地抱紧了自己。 然而没两步,前面的秦宿舟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是不是有死人? 还是快腐烂的那种? 师兄失了灵力,嗅觉不灵敏,我隔了好远就闻到了腐臭味想说来着,但师兄让我滚。 晏珏,秦宿舟没好气地转过身,你娘给你生了张嘴是用来专门气我的吗? 晏珏眨了眨眼,我只是实话实说。 秦宿舟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这些就是之前在白玉铃里听到求救的那些人吧?不过这尸体腐烂了好些日子了,晏珏蹲下身子,手中结了一寸冰刃,在腐烂的尸体上翻找着,而且比起外面的尸体,这应该是真的了吧?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 有可能,秦宿舟也跟着蹲下来,用火折子照亮了尸体,不过味道倒是不大,而且这地道潮湿加速腐烂,这人应该死了没多久。 尸体的腹部血肉模糊,却仿佛被人埋了炸|药一样爆裂开来,按照那炸得最深的地方看,应当是灵基所在的下腹处。 他穿的好像是影山药坊弟子的衣裳。晏珏皱了皱眉,拨开他的上衣,除了腹部的伤口,心脏这里也有一处刀伤。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瞳言术里牧烟被牧恒用匕首猛扎心脏的场景。 心脏秦宿舟喃喃自语道,难道牧恒是想取心头血吗? 普通人的心头血有什么用?倒是魔魅的心头血才能入药说到这儿,晏珏突然低呼了一声,止住了话头。 咔哒一声,一枚沾血的桃符从尸体的怀里落到了地上。 秦宿舟拿火折子看了看,又是一枚桃源的桃符。 第二块了,秦宿舟眯了眯眼,这是什么意思? 晏珏从火折子的余光里看到了一条胳膊,便让秦宿舟抬了抬手,果不其然在这具尸体前方没几步远,还躺着一具死因相同尸体,同时,在他的袖口里也找到了桃源的桃符。 他们一路往前走去,在这条狭长的暗道里,每隔几步远就躺着一具或两具灵基爆裂而亡且胸口带伤的尸体,越往里走,尸体的腐烂程度越深,而且每一具尸体都有桃符。 照这个趋势下去,所有的药坊弟子都会死在了这里。晏珏踢了踢脚下的桃符,这已经是发现的第五十四枚了,难道是桃源杀的他们?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求助?晏珏挠了挠头,比如这里其实是被桃源控制了,牧烟背后的也不是牧恒,而是桃源,牧恒发现了这些,就想向我们求助。 秦宿舟指了指自己,向一个前脚刚杀了他的人求助?还是以绑架这种方式求助? 晏珏摸了摸下巴,又陷入了沉默。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眼前狭窄的甬道突然毫无征兆地开阔起来,光线极其昏暗,他们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眼前是一间约有三四人高的宽敞屋子,屋子中堆叠着什么黑漆漆的东西,一直堆到了顶,挡住了去路。 秦宿舟拿着火折子往前走了走,照亮了那漆黑的堆塔。 一双充血的眼睛映入了眼眶,他将火折子往旁边移了移,分不清是谁的手和腿折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眼睛瞪得太狠,掉下了黑漆漆的眼珠子,落到了地上。 咕噜噜 晏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秦宿舟的胳膊。 这一座漆黑的塔,是尸塔! 别怕,我还在,秦宿舟沉浸在思考之中,下意识地像原来那样安慰他,我们换个思路,桃源的桃符只是一个路引,跟引我们下来的一样,真正在背后操纵的仍然是影山药坊,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吸引到这里来。 那有什么目的呢?晏珏看着这一座尸山,难道这些死人还能活过来不成? 想得简单点,这里可是死路。 晏珏怔了怔。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秦宿舟提高了声音,牧恒或者牧烟就在附近,出来吧。 声音落下的同时,周遭忽的一亮,数十个篝火绕着这座尸山点燃,将这一片黑暗照得通明,牧烟从尸山上跳下来,落在那条狭长的甬道前,恭敬地跪了下来。 父亲。 仿佛这才足够铺垫自己的翩然登场,男人缓缓从暗道中走出,悠悠然拍着手笑道。 猜得不错,这种障眼法果真迷不了你的眼。 第6章 不得不说,看久了那张上吊而亡的可怖脸孔,看着现在的牧恒秦宿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柔软衣裳,跟江南这地方的和风细雨如出一辙,一举一动都是不急不躁娓娓道来的风度。 如果能忽略他眼里却藏着毒蛇吐信一般的冷意。 他垂下眼踢了一脚牧烟,后者吃痛地站起身,紧紧抿着唇站到了她父亲身后。 晏珏抬手唤出冥骨双剑,一柄指着他,一柄横在秦宿舟身前。 我可同你的师尊是平辈,不叫声前辈便罢了,还先亮出武器,牧恒看着那凛冽的剑光挑了挑眉,碧海角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这剑放下也不是不行,晏珏耸耸肩,只要你把背后偷偷运转灵力的手伸出来。 啧,牧恒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有一事相求你旁边这位公子,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晏珏蹙起眉头,你少打他的主意 你想要我做什么?秦宿舟冷声打断了他。 晏珏愣了愣,侧目看了看他,师兄? 牧恒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你看人家一点都不领情,小伙子,不如早些把剑收起来吧。 晏珏的剑没有动,但指尖几不可查地轻轻颤了一下。 废话太多我是会失去耐心的,牧坊主。秦宿舟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忘了,你的脑袋差一点就移家了。 牧恒面上却丝毫不显惧色,你不提醒我差点不记得,那时候你是想来问我你父亲的事吧? 晏珏闻言怔了怔。 秦宿舟还在碧海角的时候有两次喝醉了,扯着他唠他父亲。这是晏珏第一次听他讲家里事,他说他有一个世界上最正直的爹和一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娘。 后来,最正直的爹被人因通敌之罪遭酷刑而亡,最温柔的娘为了保护他将自己燃成了一具焦尸。 后来晏珏去查了碧海角的藏书阁,找到了一个叫做赵翎的人,史书上记载,他曾随上任圣阁之主惊波参与六十年前的人魔大战,身负使命前往谈判被扣留,严刑逼供下招出了修士的藏身之处,造成了数以千计的伤亡,是以处以极刑。 当时作为使者被扣留的有七个人,除了赵翎,剩下的就是目前东西南北四庭之首、圣阁之主的徒弟和影山药坊坊主牧恒。从前在碧海角的时候,秦宿舟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要去找当年的那些使者查清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 你父亲留下了一件遗物在我这里,牧恒接着说,可惜那咒印需要至亲之血才能解开,若你能替我解开,遗物连同你想问的答案,我一并奉上。 这么简单?秦宿舟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 牧恒微微眯起了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敬佩你父亲的为人,若你好好配合,我自当礼待你。 这么简单的话把我骗到此地来做什么?秦宿舟冷笑一声,影山药坊弟子因灵基爆体而亡,如此重大的消息坊间竟未有一星半点的传闻,牧坊主封锁消息的本事真是一等一呢,让我猜猜,那些知道消息的人他扫了一眼满屋子的尸体,是不是都永远地躺在了这里呢? 牧恒脸上最后一丝柔意随着他的话语消失了,寒意刺破了最后一层面具逐渐爬上了他的脸孔,如果你不这么聪明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说罢,他们周身忽然凭空显出数十名影山药坊弟子,绕着他们站了一圈,将他们团团包围在篝火内。牧烟从手腕上解下软剑,朝空中狠狠一甩,清脆的破空声宛如启动的信号,弟子们飞速欺身而上,包围圈立刻缩小。 冥骨,分!晏珏低声喝道,双剑霎时灵光流转,分出了数十把短剑,稳而准地迎击四面八方袭来的敌人,将所有人击倒在地。 然而这显然只是序章,牧烟瞅准这击退的一瞬空隙,躲过晏珏的剑光,扬起利剑,直朝秦宿舟的面门卷来! 秦宿舟的腿稳稳地站在地上,面对着凛冽的劲风,一动都没动。 师兄!晏珏着急地回过头,却见一道火光在秦宿舟手中瞬间迸发而出,牧烟抬起左手一挡,檀木戒指结出了一道三寸宽的屏障,勉强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姑娘啊,都吃了几次亏了,还非得见了落日才长记性吗?秦宿舟甩了甩手,火焰褪去,露出了一支牛角弓,弓背上的花纹隐隐泛着火光,仿佛其中流淌着沸腾炽热的岩浆,耀眼得让周围的团团篝火相形见绌。 兴许没料到灵基堪堪欲碎的人还能藏着这种后招,牧恒与牧烟同时一怔,周围的傀儡也一时间没了动作。 趁此机会,秦宿舟一招弓拉满,击倒了一处篝火,木头带着火星滚了一地,拦起一道火焰的防线。 晏珏很快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召唤冥骨击一连击塌了七八个燃烧的篝火,噗呲燃烧的火星迸发,周遭的傀儡仿佛害怕一般,连连往后瑟缩了几步。 牧烟眉头一拧,足尖轻点,想赶在火墙最后一处裂缝冲进来,却被秦宿舟一箭给逼了出来。 我猜的不错,秦宿舟喘了口气,擦了擦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牧烟这么怕火,一定是木灵根,连带着那些傀儡都怕火。 师兄,你晏珏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被后者用力地瞪了回去。 啧,这么没用!牧恒见状不悦,纵身一跃跳入了战圈。晏珏立刻召回冥骨的分剑,迎敌而上。 牧恒的灵力远在牧烟之上,晏珏不敢大意,双剑与他的青铜刀碰撞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不错,火对木确实占利,牧恒游刃有余地躲过剑光,但对你来说,拿手的冰刃也派不上用场,不好受吧? 晏珏抿了抿唇,接下他的刀,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 而且以他的灵基来看,压根抵挡不住多久,你瞧,火势渐渐小了。牧恒冷笑一声,抡起铜刀用力劈了下去。 晏珏侧身躲过,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篝火的木柴有限,秦宿舟能使用的灵力更有限,火圈在逐渐地减弱,周遭的傀儡蠢蠢欲动着等待良机。 秦宿舟看了看手中的落日弓,手指摩挲着弓背上的花纹,沉沉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要拦住这些人不得不破灵基了,这把弓顺手得很,只可惜这是最后一次用了。 他深吸一口气,拉满弓,按捺下腹中传来的隐隐痛意,试图调动着破损灵基中存有的最后一丝灵力。 霎时,周围火光大振,颇有翻山倒海吞日吐月之势,猛烈的火浪掀起滚滚热气,掀起了背后的尸山。一具具尸体如同燃料一般填充在火焰之中,眨眼间,熊熊火焰几乎快吞没这间屋子! 裹挟着灼热的灵力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炸开,牧恒一个猝不及防,火气侵蚀了他的一只眼睛,痛得他扔下了铜刀,不住地往后倒退。而牧烟和傀儡们也逼得节节后退,不敢轻举妄动。 秦宿舟放下了弓,看着背对着他的晏珏缓缓回过头,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道红光,很快又被吞没进了这漫天的火势之中。 他没有驱动灵基,或者说,还没来得及驱动灵基,火就已经烧了起来。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你什么时候有的火灵根? 一呼一吸间都是灼人的火热,他这天生单属火灵根都有些不适应。 这个晏珏挠了挠脸,掌门也不知道,师兄记得保密啊。 秦宿舟揉了揉眉心,暂时不跟他计较这些小事了,他撑着不支的身体坐在了地上,晏珏也在盘腿面对面坐下。 你有这本事不早讲?能杀得了他们吗?秦宿舟问道。 有点困难,晏珏面露难色,如果我跟牧恒单挑还行,但牧烟一直在伺机抓你。 言下之意就是秦宿舟给他拖了个不大不小的后腿。 晏珏看着他愈加沉下的脸色赶紧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那个什么我只是 你说的不错,秦宿舟难得的没有再刺他,长吐了一口气,我现在的确是个累赘,最迟是这些尸体烧尽的时候,必须做个了断。 需要找到阵眼? 阵眼一般是一件器物,是制造秘境和咒术的关键,必定藏在十分隐蔽之处,他们是来抓我的,身上带这岂不是多此一举?秦宿舟拧眉,而且找到了也没什么用,我们被困在这里,就算咒术解除了我们仍然被困 话还没说完,秦宿舟便咳嗽起来,滚滚热浪夹杂着尸体燃烧的恶臭传来,呛得他眼泪都快咳下来。 师兄,拿着这个。随着话音落下,一件外袍从天而降,罩住了秦宿舟的脑袋。 晏珏,你有毛病吗?秦宿舟扯下衣裳,你嫌我不够热还是怎么的? 不是,我衣服上有熏香,师兄闻着可能会好受些。晏珏无辜地眨眨眼。 秦宿舟沉默地抿了抿唇,只是碧海角弟子人人都有的青色外袍,上面的兰香却是独一无二的,在无数个孤苦的夜里陪着他一起入眠。 你没事吗?秦宿舟问他,视线却还是抠着地板。 哦,其实我觉得这味儿不算大,我看到过更多的尸体被烧掉,风一吹过来,那个味道在身上十天都洗不掉。晏珏望着火光轻轻地说,好像怕打扰了什么一样。 说来也奇怪,这地方密封着存放这么多尸体,也没看到有很多通风口,晏珏摸了摸下巴,按道理来说,应该一下地道就有味道,师兄只是灵力弱,又不是没了嗅觉,怎么会闻不到呢? 刺啦一声,晏珏外袍的袖子开了个口。 晏珏!秦宿舟拉过他的手,用力地按在地上。 指尖的凉意从交叠的双手传来,晏珏看见他弯起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背上,如同竹节一样清瘦挺拔,他动了动指尖,才抑制住自己想要翻过手掌与他交握的冲动。 有没有感觉到灵力?秦宿舟问他。 啊?悄悄开小差的晏珏被点到了名。 算了,秦宿舟松开了他的手,你用灵力试试看打地面的一点。 晏珏依言照做了,并起食指与中指命令冥骨望着地面的一点撞去,地面的砖块应声而碎。他捡起碎裂的砖块放在指尖轻轻摩擦,粉末窸窸窣窣地落在了地上。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6) 再去看他敲碎的那块砖哪里还有砖块,地面上在附近破了一块小洞,露出地面上混杂着干草、碎石的泥土。 我猜的不错,这里压根就不是什么密室,秦宿舟冷哼一声,我们多半是在一个林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开学事情一多给忘了发,今天补上昨天的双更~ 最近有点忙,看得比较快,可能有些河蟹和虫没捉,要是看着不舒服提醒我一下么么啾~ 第7章 牧恒捂着右眼恶狠狠地盯着那团熊熊大火,狠狠用手锤了锤地面,一旁的牧烟胸口一闷,猛地呛出一口鲜血。 这就不行了?牧恒斜眼睨了她一眼。 不是,我可以再撑一会儿。牧烟赶紧吞下喉头剩下的腥甜,低下头道。 一会儿哪够啊?牧恒忍痛站起身,一汩鲜血从指缝沿着手背流进了袖口,给我精神点,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牧烟浑身抑制不住地一颤。 来了。 牧恒话音刚落,晏珏的身影便从火圈中冲了出来,直朝牧恒的面门袭来! 凛凛剑光如风,飒飒身姿如燕,晏珏的攻势讲究稳准狠,出手并不频繁,但一出击必见血。牧恒还丢了青铜刀,一时间节节败退,落了下风。 还愣着干什么!不来帮忙!牧恒朝牧烟吼道,半张脸浸满了鲜血。 牧烟赶紧唤醒一旁待命的傀儡,跳入了战圈。 晏珏深呼吸一口,双剑横于胸前,耳旁浮现出了秦宿舟方才的话。 刚才的密道一直到这间密室极有可能都是假的,要驱动这么大的幻境,施术者与作为阵眼的法器分隔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不知道牧恒和牧烟哪个才是施术者,也不知道法器是什么。 阵眼就在施术者身上,找到施术者便是找到了法器。 那如何找到施术者? 晏珏挥动冥骨欺身而上,半矮下身子闪避过傀儡略显迟钝的攻击,牧烟的软剑就到了身前。他没有如往常一样避开后撤,而是任由它缠上了自己的剑。 不管他们俩谁是施术者,你的对手永远都是牧恒。不用担心被牧烟和傀儡缠上了怎么办,他们两个在刚刚都有一定的损耗,傀儡的动作会变慢,至于牧烟的软剑就更好对付了。 毕竟你有两把剑。 牧烟没料到晏珏竟会舍下剑,足尖点地飞快地掠过她身侧,迅猛之势宛如猛龙过江,直朝着牧恒的面门而去! 依照牧恒的实力,他没法用武器接下你这一击,但却能够跳起来躲开。 牧恒啧了啧嘴,腿脚发力向后跃去,剑锋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只削下了一片衣角。 但是没关系,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剑锋险险掠过的虚汗还没落下,他眼角便扫见了一抹火光以迅雷之势向自己逼近。再仔细一看,火焰摇摆的间隙,秦宿舟一把火光蹿动的长弓正笔笔直地对着他。 他娘的!在空中的牧恒无法翻身,灵力凝聚的箭尖穿过了他的肩胛骨,尽管并不充沛的灵力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口,但对于现在伤痕累累的他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然而秦宿舟和晏珏显然不愿意给他喘息的空隙,密集的箭矢和蓄势待发的剑光交错着,失去了一只眼的牧恒躲避起来显然狼狈至极。 这种程度的伤牧恒还暂时不会倒下,但他会开始思考,于是接下来可能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按照他漠视牧烟的程度,他会拿牧烟挡开攻击,然后趁机喘口气改变幻境,造出更多的傀儡攻击你,这种情况,他就是施术者。 但其实比起第一种,我更倾向于第二种。他即便受再多伤,也不会拿牧烟当挡箭牌,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怜惜自己的女儿。 牧恒在地上滚了一圈,抢过牧烟的软剑勉强招架住了猛烈的攻势,一脚把她踢出了秦宿舟的射程范围。 只是因为牧烟是施术者,她需要留存灵力和体力维持幻境。 但因为她的灵力远不及牧恒,可能这么多傀儡就是极限,她无法再造出更多的傀儡围攻,而我这边又被火势包裹,因此她只能与牧恒两方夹击你。 你袖口的匕首呢?!不快拿出来解决晏珏留着过年啊!牧恒朝牧烟高声吼道。 啧。晏珏往旁边一滚,不得不放弃快要到手的牧恒。匕首从他眼前堪堪划过,上头还泛着毒气。 这一只暗器扭转了牧恒的劣势,他反应极快,趁此机会乘胜追击,软剑在他手上与在牧烟手上判若两物,在空中猎猎作响。晏珏一边躲闪着带着毒气的暗器,一边招架着软剑,一时间陷入了苦战。 招架不住也不用慌,牧恒是垂死挣扎,一定会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但他此时有一个明显的弱点。 他慌了。 血水混杂着汗水从牧恒的脸上流下,阵阵灼烧的痛楚从眼中传来,晏珏的剑风却还是一如往常灵力,牧恒的心底不由动摇出了一丝裂缝。 因此,这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做出鲁莽的判断。 牧恒,晏珏侧了侧身子,让开一只梅花镖,这里其实不是封闭的密室,而是幻境伪装后的林子吧? 牧恒没有答话,但是从他霎时抿紧的唇线便能窥知一二。 而且,这个阵法的阵眼,一定在牧烟身上,对吗? 牧恒飞快地向后掠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似乎一边想掩藏什么,一边又惊诧于他何时知道了真相。 此刻,他脑子里一定会闪过无数个想法,但不管他想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会想要立刻结束战斗。 牧烟!牧恒高声吼道,这边你别管,去把秦宿舟抓过来! 牧烟愣了愣,可是我进不去,那个火 没有晏珏的灵力,秦宿舟撑不住多久,火势现下就小了很多,拿傀儡垫着冲进去!牧恒招架着晏珏的攻击道,他肯定不会反击的,他没有灵力了! 按照你的正常反应,你听到这话肯定会想折回来,那就折回来。 你们!晏珏加快了攻势,稳健的剑影有凌乱的迹象,似乎要尽快结束战斗赶过去。 但牧恒为了保证牧烟能顺利抓到我,顺便除掉你,一定会趁虚而入。 但牧恒抓住了他的出招的空隙果断出击,晏珏被击得往后一跃,眼看着一时半会打不死,便顺势立刻后撤,往牧烟的方向跑去。 你找死!牧恒大笑两声,朝着晏珏的背影追了过去,一剑袭上他的后心,对战中那背对着敌人是大忌啊!小伙子! 殊不知,晏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往前一扑,朝一旁滚去,躲开了后心的致命一击。 这时候,我会再射出一箭。 与此同时,一道飞矢从火圈里冲出,牧烟冲得距离火圈最近,最先看到火光中秦宿舟的架势,赶紧改变步伐,朝一边扑去。 此箭是击不中牧烟的,她视野开阔,早有防备,所以这箭也不是朝着她来的。 谁知这箭,却也没想要她的命,若是她站着不躲,也不过是被射中肩膀或者手臂。 这箭,是朝着她身后打急了眼的牧恒去的。 牧恒前一刻还被晏珏挡着视线,他没有看见火光中秦宿舟举起的落日,没有看见飞出的流矢,甚至连箭是怎么没入腹部刺穿灵基的,他都没看清。 不可能!秦宿舟怎么可能还有这样充沛的灵力! 但这并没有完,我的箭只是诱饵。 牧烟惊异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候,冥骨从后心而入,刺穿了她的心脏。 什你们怎么可能牧烟断断续续地吐着不成调的字,晏珏在她身后皱了皱眉,抽出了剑。 封闭的密室顿时消失了,只留下落在竹林间的明月,清风卷携过的血气,有木料和尸体燃尽的焦糊味。 你故意的?秦宿舟看着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牧烟,不由出声问道。 伤心脏能重伤却不致命,妥善医治即使掉了头也能接回来,要想杀人只要直取灵基,一炷香内便能一名呜呼,但晏珏却偏偏避开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受害者。晏珏甩了甩剑上的血珠,还剑归鞘,造成这一切显然不是出自她本愿。 但她无意之中也害了不少人。秦宿舟看着周围辨认不出人形的尸体。 所以才要将功赎罪啊。晏珏收回冥骨,蹲在牧烟身边,轻轻扫开了她脸上的落叶,牧恒要我师兄做什么? 有、有一个锁是他父亲下的牧烟挣扎着想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一口腥甜却涌上了喉头,不由得猛烈地咳了起来。 不着急,你慢慢说。晏珏将她扶起来靠着树干,视线扫过她的伤口,有些惊异地发现她胸口的刺伤竟然已经止了血。 牧烟深呼吸两口,缓过气才道,他父亲留下了一个一个锁咒,牧恒解不开,她顿了顿,对上了他的视线了然地挑了挑唇角,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檀木戒指,很奇怪吧?对于皮肉伤,我的愈合速度是常人的百倍,所以牧恒才留着我一命,但也因为这个一直在折磨我,我想死都死不了。 他是在取人的心头血? 是。 做什么的? 可以制作育人丹。 人的心头血能有用?晏珏拧起眉,育人丹是为了制造炉鼎,就算要入药,也得是魔魅的心头血才行吧? 他制造了一种奇怪的药,牧烟垂下了眼,人服用下以后就会产生能够入药的心头血。 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牧烟疯狂地摇着头,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但是吃下以后很难控制住自己,灵力如同沸水一般流遍全身,我运气很好,还算适应了下来,可我的师兄他们、他们痛苦到会挠烂自己的皮肉,砸破自己的脑袋,甚至拿刀自相残杀,止也止不住 晏珏摸了摸下巴,最后都是受不住药性灵基爆裂而亡。 灵基爆体而亡不假,但不是受不住药性牧烟闻言抬起头,话还没说完,瞳孔骤然一缩。 怎么? 晏珏没等到回答就被牧烟用力地推向了一边,眼角的余光扫见了不远处跪趴在泥土中狞笑着的牧恒,头皮一麻。 与此同时,秦宿舟的喊声从他背后传来。 晏珏,趴下! 一支箭矢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直朝着牧烟的胸口而去,霎时将她孱弱的身子带飞出二丈远。 但这显然不够。 父亲!不!!! 牧烟凄哑的嘶喊随着灵基炸裂的声响在天空爆开,掀起了一阵凌厉的灵力波动,宛如引爆的炸弹迅速向四面八方扫开! 灵基爆体而亡不是因为受不住药性,是牧恒能主动引爆灵基! 想通了这些已经晚了,二人来不及躲闪,先后被劲风掀飞了出去。灵力炸开产生了巨大的灵压,秦宿舟的灵基一阵剧痛,半空中便呛出了一口血。 黑白交错的恍惚间,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裹住了他发凉的身躯,一股兰香随之钻入了鼻尖,缓缓平复了下腹部的撕裂痛楚。 身子稍微好受些,疲倦感便汹涌而上,这些日子一直绷紧的弦终于到达了临界,秦宿舟两眼一黑,在兰香的包裹中陷入了昏迷。 第8章 秦宿舟醒来的时候,鼻尖还裹着昏迷前的兰香,睁开眼一看,才发现晏珏又把他的外袍脱给了他,袖口还是他刚刚撕裂的那样。 零碎的枯枝和杂草勉强支撑起了一团篝火,不甚明亮地跳跃着,晏珏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和衣而眠,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着他苍白的脸。 之前牧烟灵基爆炸的时候他离得最近,或多或少肯定受了些内伤。 秦宿舟靠近了看,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失了血色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副蔫哒哒的样子,怪不像样。 他盯着那张楚楚可怜的漂亮脸蛋,挣扎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往那团小小的篝火里添了些灵力,让它烧得旺些,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给他轻轻盖上。 殊不知,秦宿舟的手指刚一碰到他,晏珏就猛地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仁就像一面镜子,不带一丝情绪地盯着他,陌生得让秦宿舟心底蓦然腾起一股寒意。 只是片刻之间,晏珏眨了眨眼,淡漠就全部如冰化水地被瞳中的热切融化。 师兄,你醒啦? 啊,嗯。秦宿舟把袍子扔给他,我不冷,你下次自己穿。 晏珏抱着那衣裳笑了,师兄这是在关心我?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关心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别多想。秦宿舟白了他一眼。 方才在火圈之中为了突出重围,他必须借晏珏的灵力,却又没法用之前用过的法子,不得已与晏珏结下了通灵印。 与之前使用的不一样,这种咒印能够将对方的小股灵力缓缓顺入自己体内,在潜移默化之中治愈他破损的灵基。但得到极大便利的同时,还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在通灵印生效的一个月内他必须与晏珏形影不离,否则不仅不能愈合伤痛,甚至还会加速损伤,甚至报废灵基。 光是跟他在一块儿这么久就够烦的,想到接下来一个月朝夕相处,秦宿舟简直想把自己当鸵鸟装在个瓦罐里封起来。 没关系,这也算是一种关心嘛。晏珏耸耸肩披上外袍,心态颇为良好。 你跟我贴在一起,当心回去被罗柳门规处置。秦宿舟撇了撇嘴。 那就不回去了。晏珏笑眯眯的。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7) 秦宿舟闻言挑了挑眉,你要为了我叛出师门? 师兄想吗?晏珏认真地看着他,你想我就叛出师门来泥沼里陪你。 你少说两句大话,秦宿舟斜睨他一眼,有这心怎么不在十六年前实践? 那会儿我还有点事情必须要留下来。 所以你就把弑师的罪名嫁祸在我身上?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剩枯枝被火焰燎得噼啪作响,空空荡荡地回荡在二人当中。 晏珏愣了愣,垂下了眼睫,半晌才抬起来,浅色的眸中映着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的。 师兄怎么知道的? 秦宿舟冷哼了一声,那件沾了血的袍子带着兰香,碧海角上下除了你,还找得出第二个? 那师兄为什么没有告诉掌门? 他会信吗?他信了整个碧海角上下会信吗?秦宿舟抬眼看他,语气很平静。 晏珏抿了抿唇,沉默了。 秦宿舟复又垂下眼,拿起一小把枯草扔进火堆,轻轻拨了拨,快要熄灭的火焰又蹿了起来。 十六年前,三月初十,我被罗柳赶出碧海角,从青天涯的五千三百二十一只台阶上走下来,走了一整夜。秦宿舟出神地盯着那团跳跃的篝火,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吗? 因为我走得很慢,每下一个台阶我都会回头看一眼,秦宿舟偏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我觉得你会追上来。 你是我最好的师弟,虽然说话不怎么讨喜,有时认真得过头又怪讨厌,但只有你,尽管不胜酒力也会陪我喝道尽兴,在我被师尊罚站时悄悄给我送吃的。秦宿舟顿了顿,我理所当然地觉得,害了师兄嫁祸于我这件事,你无意也好有意也罢,你肯定会来跟我解释。 那时候,只要你跟我解释,说什么我都会信,甚至愿意替你担下罪责。碧海角没什么意思,最有意思的就是你和师尊,师尊不在了,我只剩你了。 走的那天是你的生辰,我早早给你备好了礼物,你那会儿嚷嚷了许久想要一盏莲花花灯,我花了几个晚上给你做好了。我想,你要是来,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告诉你没关系,我相信你,生辰快乐。 我等到了天明,走尽了台阶,望穿了碧海角的大门,秦宿舟戳了戳啪嗒作响的断枝,可你没来。 晏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喉头堵着什么,一句也说不上来。 不用解释什么,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你的解释。秦宿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做什么都无事于补,你不会再是我疼爱的师弟,我也不会再是给你熬夜做花灯的师兄。 最后一根枯枝燃尽了,火苗熄灭在了石洞之中,冷意和黑暗重新席卷而来,环绕在二人的周身。 明明靠的很近,身上却很冷。 好了,休息完了,来看看怎么出去吧。秦宿舟问他,当时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晏珏深吸了一口气,从他刚才的陈述里拉回思绪,我们应该是被炸飞到这个石洞里面来的,这个石洞不太稳,外面坍塌了。说着他敲了敲身旁堵得严严实实的石墙,原路返回可能行不通。 那这里面是什么?秦宿舟望向另一侧,漆黑的石洞深不见底。 不知道,但总感觉不是好东西。晏珏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两个人摸索着往里走,石道狭长却没有岔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头。 这晏珏举着火折子敲了敲,清脆的金属声回荡在上空,这是一道铁门?怎么会在这儿? 秦宿舟拿过他的火折子,蹲下来看了看门把手附近,啧了啧嘴,贴了一道符咒,不解开进不去。 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牧恒和牧烟他们说的那个锁咒?晏珏跟着他一块儿蹲下身子,对着那橙黄橙黄宛如鬼画符的符纸一头雾水,这东西你会解吗? 这个东西秦宿舟挑了挑眉,我爹画不出这么精细的锁咒,我娘不会画这么粗糙的锁咒。 所以搞了半天不是他们神神叨叨的东西? 这就是个普通的咒术。秦宿舟抬手结了个印,一掌拍在那符纸上,铁门发出砰的一声鸣响,符纸便应声落下。 走吧。 秦宿舟推开铁门,刚要迈步的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看着铁门背后的情形,浑身一僵。 铁门背后是一间宽阔的石洞,圆形的石壁上布置了一圈油灯,将整个石室照得灯火通明。脚下的地面被向下挖去了,其中填满了触目惊心的白骨,少说也至少有数百人葬身于此。鲜血一瓢又一瓢的泼在石壁上,长年累月的浸染将脚下的石壁全部染成了暗红色。 挖空的石室独独在正中留下一座高台,宛如峡谷中伫立的独峰。独峰的顶端摆着一只圆形的小石桌,石桌上盛着一只雪白的断臂,鲜血画满的符纸将断臂牢牢固定在石桌上。断臂却似乎不满桎梏,隐隐地抖动着试图挣脱束缚。 从铁门的入口没有通到另一端的途径,但却能看见隐隐约约的亮光从对面传来。 晏珏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霎时白了,向后瑟缩了半步,妈的 秦宿舟眯了眯眼,那个手臂邪门的很,有可能牧恒是拿活人祭奠那个东西了。 晏珏皱着眉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过去? 你有办法? 御剑就行了。晏珏抬手唤出冥骨,脚刚踏上剑身,数十只血手便从谷底伸出,宛如藤蔓一样缠了上来要将他往下拽,吓得他赶紧收回了腿。 秦宿舟无奈地摇摇头,满脸都写着我早就知道。 晏珏不由得摸了摸脑袋,那可怎么办? 肯定跟那个手臂有关系,我怀疑封印那个的锁咒才是我爹娘留下的。秦宿舟想了想,娘在生前同我说过,她封印了一个很邪门的东西,只有我能打开,还叮嘱我如果看到那个东西一定要带走好好保存,不能落入有心之人手里。 也就是说咱们先去那个高台? 对,秦宿舟点头,我怀疑这下面的东西是能感知血肉之躯,它们想要拖你下去,却对你的剑无动于衷。他指着面前还稳稳当当横在尸骸上方的冥骨说,所以你御剑的时候可以用灵力在脚底结一层冰作为屏障,讲不定可以挡得住。 晏珏按照秦宿舟的建议用灵力在冥骨上撑开一扇冰壁,那些血手想拽他的腿,却被冰块堵得严严实实,只得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冰面抗议。 可行。晏珏御剑在石室中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才落回秦宿舟面前,师兄你也来一个? 我没有剑,借你的用。秦宿舟抱胸走上了他的剑,还没站稳,冥骨就毫无征兆地往下一沉,差点把他从剑上晃下去。 怎么回事? 这小子除了我之外没载过第二个人,有点激动。 秦宿舟盯着他的后脑勺,很想跟他计较一下这句话说的是剑还是他自己,毕竟冥骨看上去比他靠谱多了。 晏珏顶着脑袋后探究的视线把秦宿舟带到了中央的石台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断臂的缘故,血手不会靠近那面石台。但石台太小,无法同时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晏珏就只能呆在冥骨上。 他看着脚底下还在坚持不懈拍着冰壁的血手,好奇地蹲下身子,手指在冰面上滑动着,血手便跟着手指从左到右滑着,却怎么也抓不住,气得把冰壁拍得啪啪作响。 别玩了,你吵着我了。秦宿舟这边还在解他娘留给他的课题,听着那乱七八糟的声音头大极了。 晏珏立刻收了手,乖乖地坐在剑上等他。 秦宿舟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看自己解到一半的符咒,心里总有些不详的预感。这条手臂十分白皙修长,如果是按在一个活人身上,那这人多半是个大美人。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这条手臂上总有一些细小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划破了又愈合的样子。 脑海中霎时浮现起牧烟的话,兴许牧恒就是用活人血祭手臂安抚血手之后,才一点点从手臂上刮下血肉制成药物,强迫影山药坊的人喝下,而这条手臂拥有自愈能力,被剜下肉以后又愈合了伤口,才会留下这些痕迹。 想着,他指尖凝起一丝灵力,重新将注意力投在那繁复的咒印上。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额上的汗珠越聚越多,而符咒上的文字也在一点点消失。 待到最后一个字消失之后,秦宿舟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揭下了封条。 好了。 秦宿舟字音刚落,便觉得脚下传来一阵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断臂失去了桎梏腾空而起,它赖以承载的石柱竟仿佛是失去了支撑一样碎裂开来,秦宿舟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便陡然一空。 数百只血手霎时从尸骸中爆出,卷住他的腰腹直往下拖拽!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还是不能在上榜前到50收,okfine(坚强.jpg 还发现自己存稿箱的时间竟然不是九点整(开学太忙眼睛都花了5555 第9章 下坠的力量突然被制衡住,秦宿舟抬起头,晏珏正大半个身子趴在剑梢外,努力伸长了手臂才勉强够住了他的手腕。 冥骨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剑梢下沉,晏珏一时没撑住,顺着倾斜的角度往外滑了一寸,秦宿舟便又降了一寸。 放手。秦宿舟低头看了看已经缠到了腰背的血手,冷静地说,你拉不上来的,没必要。 他感觉晏珏的手心沁出了汗,一边控制冥骨一边苦苦支撑,显然让他有些力竭。 不要。晏珏另一手结印,控制冥骨其一下去砍断血手,可那东西却仿佛蛛丝,明明前一刻斩断了,后一刻又缠了上来。 晏珏的掌心留不住下沉的人,秦宿舟的手腕滑了下去,晏珏却还在不放弃地拽着他的手指。 晏珏,秦宿舟的身体又往下滑了些,只剩指尖留在他手掌中,把我撕成两半和放我下去,你选一个。 我都不选。 秦宿舟还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上扯的力道陡然消失,随之熟悉的兰香再次将他包裹,伴着晏珏沉稳且平缓的声音慢慢淌进耳里。 我陪你下去。 疯了。 真的疯了。 秦宿舟下坠前的一刻脑子里满满充斥着这样的念头。 下面都是血祭的尸骨,连一丝皮肉都不剩,这些血手又邪佞,被捆住的地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说运起灵力了。如此这般,陪他下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能有这种觉悟的人为什么又要背叛他?! 回答他的只有晏珏收得越来越紧的胳膊,用力得似乎要把他揉进骨头里一样。 二人被数百只血手包裹缠绕着拖进了尸骸中,秦宿舟绝望闭上眼,在漆黑中等待着。 嘎达。 一颗石子从碎裂的石柱上滚下来,落在他脚边。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秦宿舟茫然地睁开眼,发现那只他才解开的断臂停在了他们二人上空,缠绕在身上的血手围着他们绕了一圈乖乖地躺着,还顺带清走了白骨和尸骸,给他们的脚下留下了一尺见方的空白。 秦宿舟扫了周围一圈,与同样震惊的晏珏对上了视线。 怎么话还没说完,晏珏就用着比方才更猛烈的力道把他按进了怀里,肩膀堵住了他的嘴。 秦宿舟是很想一掌掀开他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他的眼角扫到一抹红意。 师兄晏珏还抱着他蹭了蹭,跟某些毛茸茸的宠物一般,蹭得他脸颊肩颈一阵瘙痒。 秦宿舟忍无可忍,一拳砸在他背上。 放、手! 晏珏嗷呜喊了一声,吃痛地松开了胳膊,背要断了啊! 活该,秦宿舟白了他一眼,多大人了还撒娇,你这副模样温阮还怎么嫁? 谁要娶她了。晏珏撇撇嘴,小声嘟囔着。 秦宿舟没功夫管他瞎嘀咕了些什么,拉拉他的衣袖,指着头顶悬着的断臂,诶,是不是它阻止了这些血手救了我们? 约莫是的。晏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说它既然救了我们,会不会能带我们出去? 他话音才落,那断臂便仿佛长了耳朵,胳膊转了个方向,手指指着朝南的方向。 还真惯用,奇了怪了,这么邪佞的东西听得懂人话秦宿舟啧了啧嘴,你的冥骨呢?咱们先上去再说。 说罢,他拍拍晏珏的肩,却拍了个空,低下头一瞧,晏珏正蹲在那堆被血手清开的尸骨附近。秦宿舟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手里正捏着一枝白茶花。 他脑袋里浮现出了一个带着虎牙笑着的小姑娘。 这位仙人呀,茶花虽比不得旁的花香气浓郁,但胜在开得久,插在瓶儿里能活好一阵呢。 白茶花旁边是白尸骨,杂乱地堆叠在一起,一具压着一具,不知是谁的头骨落下了身子,咕噜噜滚到了脚边,原本是双眼的地方空余两个黑洞,无声地望着他们。 这里大概都是扬城的百姓。晏珏将茶花收进了怀里。 解释得通。秦宿舟合了合眼,牧恒既能对弟子下手,便不会平白放了百姓。 晏珏站起身,召出冥骨,眸色沉沉。 牧恒必须死。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8) 牧烟躺在林间的泥泞的地上,看着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腹部的血窟窿已经堵不上了,她望着天空,想着自己可笑的一生,从记事起便被所谓的父亲灌下不知名的汤药,忍过了剧毒的疼痛,尝尽了钻心的匕首,成为了一颗活得最久,罪孽最深的棋子。 早知道当初就该虽师兄师弟一同发疯,这样牧恒就会早些引爆她的灵基,也不至于留到最后,还伤了好人。 阳光透过林间的枝丫落在她破损的身体上,牧烟轻笑一声,缓缓地合起了眼。 一辈子都没怎么见到阳光,最后却死在初生的朝阳里,也不坏。 不坏不坏的。 可是好奇怪,眼角为什么还会有泪水淌下。 所以你甘心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头顶落下。 牧烟撑开眼皮,视线已经模糊,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穿了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色彩,除了手心汇总正在流光溢彩的一道红色印记。 有点眼熟。 牧烟眯起了眼,血红色的纹章在她涣散的眼里闪耀着光芒。 想活下来吗?想复仇吗?想让牧恒去死吗?男人盘腿坐在她身边,不带起伏的语调冷冰冰的,却仿佛一只火苗,投进了牧烟逐渐僵硬的身体中。 活、活我要活下来你能帮我吗?牧烟颤抖地伸出手,眼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害死了我,害死了我的朋友,害死了百姓,他该死!他不能活着! 说得好。男人冰雕似的面容终于有了破冰的迹象,握住了她沾满血污的手。 欢迎加入桃源。 跟着断臂的引领,秦宿舟和牧烟很快走出了狭长的地道。 不知何年何月的阳光从林间倾泻而下,刺得两人双双眯起了眼。 幻境解了,这应当是真的了。秦宿舟看看自己的脚底,不知道是第几日的正午时分。 先去找牧恒?晏珏提议道,他被你击中了灵基跑不远,应该也随着爆炸落到了密道附近。 行,我也还得问他事情。秦宿舟点头,看向了空中浮着的断臂,不过得先把这个收起来,给牧恒用太造孽了。 他抬手刚打算结印,一道劲风便从斜方袭来,晏珏抬手唤出剑来,只听得叮的一声,一只梅花镖被弹了开来。 正当二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一抹人影擦着他们两人飞过,一把抢过空中浮着的断臂往斜方的阴影中滚去。 牧恒!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追了上去,谁知林中飒飒一阵声响,数百只流矢从四面八方袭来,阻隔了他们的去路! 他娘的,这地方还装了暗器!秦宿舟怒骂一声,抬手唤出落日,以弓背当剑拦下流矢。 啧,有完没完了,晏珏拧着眉,一边阻挡着接连不断的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阴影中的人,不然我顶住,师兄先追上? 秦宿舟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得林中的树叶一阵婆娑,一道瘦弱的身影飞过他们二人上空。 晏公子,方才抱歉了,牧烟的声音从树影间落下,碧海角和其他修士都被关在了北角,昏迷太久会对身体造成负担,晏公子去叫醒他们,这边我来就好。 说罢,不等二人回应便朝着牧恒离去的方向蹿去。 她还活着啊?晏珏挽了个剑花,噼啪拦下数十支箭,他们影山药坊的人是不是属猫的,都有九条命,轻易死不了? 谁知道。秦宿舟耸了耸肩,趁着箭矢发射的空隙攀着树木跃上了顶端,你先顶一会儿,我找阵眼。 好。晏珏应下,将冥骨双剑分成数十把绕在周身。刚准备守好四面八方,一条火龙便从林间蹿出,碰上草木犹如火上浇油,火舌霎时跳得三尺高,差点把他的袍子给燎着。 师兄!晏珏跳上冥骨,拍着自己焦黑的袍角,在附近的一道院墙上找到了正欣赏自己杰作的秦宿舟。 不是说找阵眼吗? 我跳上来就觉得太麻烦了。秦宿舟翘着二郎腿,这么多树,谁知道藏在哪棵背后。 那你要放火也跟我说一声啊!晏珏苦恼地看看自己青衫角落里的一抹焦黑。 秦宿舟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兄难道晏珏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气了? 你猜咯。 晏珏挠挠头,还没咂摸出答案,便见秦宿舟便拍拍袍子起身朝北方跃去,那衣角撩得,糊了他一脸。 好了,有答案了。 牧烟对影山药坊的熟悉程度并不在牧恒之下,不消一炷香便追上了苟延残喘的牧恒。软剑从手心飞出,缠着他的腿将他狠狠地拖倒在地。 灵力在体内流转地极其顺畅,牧烟不自觉地摸了摸腹部,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灵力充盈,也不知那桃源的人使了什么法子。 你、你怎么可能!牧恒歪倒在地上,抱着那只断臂大惊失色。 牧烟懒得同他废话一字,一剑朝着他脖颈抹去,软剑却在半空被横出来的一颗石子弹开了。 黑衣男人从树上跃下,等等。 还是你?果真,我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情,牧烟拧起了眉,说吧,你要做什么? 我不抢你人头。男人伸手拽过要跑的牧恒,我问他点事情,问完你再动手。 他不一定会讲实话。 所以我也没打算直接问。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铃铛,还没开口,牧恒的脸色霎时就全白了。 你要对我用瞳言术?牧恒无措地摆着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不要看我的记忆! 你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个作甚?男人拧了拧眉,指尖凝起一抹灵力刚要注入白玉铃,一股火光便从断臂中腾起,瞬间吞噬了牧恒的身体。 牧恒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人影便在火光里化为了灰烬。绕着火焰的断臂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杂草和枯枝即刻便引燃,以迅雷之势在林间扩散开来。 这 牧烟还被这陡生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胳膊被人一拽,身子便腾飞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想被烧死? 男人的话语从耳边传来,牧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翻身爬上了男人的御剑之上。低头从半空往下看去,整片影山药坊已经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座火海。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师兄为啥生气? 第10章 秦宿舟和晏珏两个人运气也是很好,打打闹闹外加迷着路摸到了北角,刚叫醒最后一个人,无名之火便卷了过来。 急急忙忙御剑飞起,所幸被牧恒关着的修士无一人伤亡,总算能松口气。 青山御剑驮着迷迷瞪瞪的师弟和还没睡醒的师姐,落到晏珏身边,师兄,这火什么情况啊? 晏珏和秦宿舟两个人对视一眼,看着脚下茫茫火海,也是一片茫然。 晏公子,秦公子,牧烟御剑从南面飞来,你们没事吧? 秦宿舟盘腿坐在晏珏的剑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劳烦姑娘挂念,我们没事,所有的修士也都救了出来。晏珏朝她微微一笑,只不过这火 这火牧烟凑得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晏公子还记得方才的断臂吗? 如何? 它烧起来了。 晏珏怔了怔,张了张嘴刚要回话,一道鞭子便飞劈在了他们中间,牧烟被惊得御剑往后挪了好远,差点落下剑来。 哪里来的野姑娘啊?这么没教养!温阮收回鞭子,狠狠瞪了牧烟一眼,谁准你给师兄暗送秋波了?你问过碧海角排着队的几百号姑娘吗? 噗。秦宿舟坐在那儿托着腮笑得很恶劣,全都是报应啊,晏珏你够能耐啊。 阿阮!晏珏沉下了脸色,牧烟姑娘是在说正事,休得胡闹! 温阮捏着鞭子一愣,讪讪地拨弄起了手指,我看她靠得那么近 过会儿去找青山领三十鞭子。晏珏冷下了脸道。 还、还来?温阮瞪圆了眼。 也罢也罢,牧烟笑笑,摆摆手打了个圆场,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了,牧恒还落下一堆烂摊子要我处理,诸位先聊,我先走一步。 说罢,她浅浅行了个礼,便去向那些被关起来的修士们解释情况去了。 牧烟解释的时候略去了断臂,只说被喂下了特殊药物,但牧恒所做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加之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又温文尔雅,牧烟的话许多人并不相信,觉得她是在刻意抹黑父亲,要押她去圣阁裁判定罪。 不得已,秦宿舟只得使用瞳言术重现了上次在假牧恒尸体上看到的内容,牧恒刺向牧烟的狠辣让人心惊肉跳,同时塌陷的密道里露出的一截截白骨,冷寂得宛如坟场的扬城与影山药坊,人证物证俱全,加上晏珏又替牧烟说了两句话,最终终归是改变了众人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信了证据,还是怕得罪碧海角。 跟那群人掰扯完的时候已经接近日暮,影山药坊的火却还在烧,众人不得不御剑离开。 青山驮着师弟师姐落到正盯着火海出神的晏珏身边,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四月初新圣要在圣阁举办百士宴,尊主离得太远不便过来,便传书让我替他出席,晏珏道,你们先回碧海角罢。 这青山怔了怔,师兄一个人去? 尊主给你们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呢,你们仨还轮得着担心我?晏珏笑了笑,拍了拍青山的肩膀。 青山回头望了望两个人,温阮第一个耐不住性子,直截了当道,可师兄,秦宿舟怎么办?他还赖在你剑上不肯下来! 秦宿舟正托腮假寐,闻言不由得睁开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扫着这个曾经的小师妹。 他同我一起,晏珏无奈道,当年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况且他也照顾了你们许多年,你不愿再叫他师兄也就算了,但做人还是留一线罢。 温阮撇撇嘴,可 怎么的?秦宿舟打断了她,似笑非笑道,你是担心我把你师兄吃了不成? 你们要一起,那我也要去。温阮不满。 温阮,我打定心思要吃了你师兄,你去那也是给我塞牙缝的。秦宿舟道,何必呢? 温阮脸色急得通红,在剑上跺了跺脚,震得瘦麻杆儿样的青水差点从剑上摔下来。 呃似乎是转身要走的牧烟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犹犹豫豫地停下了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干嘛?温阮没什么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青水一把把她的脑袋摁下去,笑着打哈哈,牧姑娘见谅,我们师姐脾气不大好。 无妨,牧烟笑笑,虽是你们碧海角的家务事,但小女拙见,温姑娘跟去可能确实会有些尴尬吧?她扫了一眼同乘一剑的晏珏和秦宿舟,有些同情地看着温阮,有件事温姑娘莫不是忘了吧? 青水看看自己的师兄师姐,迷茫地挠了挠头,姑娘不妨直说? 不是一开始就言明的吗?牧烟眨了眨眼,他们俩是道侣啊。 !!! 此言一出,拖着腮的秦宿舟滑掉了他的下巴,御着剑的晏珏晃了晃他的身子,两个人对视一眼,找回了良久之前的记忆。 妈的,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诶?不对吗?牧烟也显得很困惑。 晏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想着从哪里开始解释,周围没散去的修士就跟长了顺风耳一样围了过来。 道侣? 谁?晏珏跟秦宿舟? 他娘的开玩笑吧?秦宿舟不是那个杀了姜长老被逐出碧海角的吗? 是啊是啊,晏珏可是碧海角大弟子,行侠仗义,为人得体,怎么会跟这种无耻败类同流合污? 难道他那是装的?还是秦宿舟给他下了套的? 我看是秦宿舟下套,你瞅瞅他那样子,整个一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谁知道他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 我说啊秦宿舟悠悠然从剑上站起身,你们当我聋呢,还是觉得我提不动刀呢? 师兄!晏珏拉了他一把。 秦宿舟扫了他一眼,突然嘴角一弯,勾出了两颗梨涡。 晏珏动作一僵,心底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宿舟便拎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拖了过来,扑面而来的气息熏得人面庞发热,晏珏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把冥骨都掀了。 结果却停在了咫尺之间。 秦宿舟望着他眼里的茫然无措,嘴角的梨涡加深了,晏珏,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你是自愿的呢? 师、师兄,晏珏抿了抿唇,呼吸被他扰得有些乱,吐字都不太利索,那、那个,你冷静一点。 哦秦宿舟拖长了音调,好整以暇地笑着,那你来? 来晏珏显然并不想答应,但看着秦宿舟玩味的眼神,萌生出了一股不争馒头争口气的想法,来就来!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9) 他的视线扫过秦宿舟牵着弧度的唇,扫过一双盈盈梨涡,扫过面颊,再定定地落入他的眼里,移动得缓慢,却又极其认真,跟在观察一件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秦宿舟脸皮向来很厚,自认就练就了一身不动于心的好本事,却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望入他眼中的时候,心底微微地震了震。 浅色的眼睛就跟琉璃盏一样剔透,水光莹润,随着他的眼波流转着,如同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放上眼就移不开。 下一刻晏珏靠上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后悔,也不知道是后悔自己被迫断了袖,还是后悔自己没能顶得住这双摆着不动都是妖孽的桃花眼。 然而晏珏的嘴唇只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熟悉的兰香气息再次将他团团包裹。 师兄,我是自愿喜欢你的。 他靠在他耳边说。 这一刹那,他才发觉自己的心不是微微一震。 而是震如擂鼓。 你有病啊!秦宿舟的脑袋被他按在怀里,只能一拳砸他的背,你跟我说有个鬼用!跟他们去说啊! 我不像师兄脸皮厚,我要脸的!这是极限了!晏珏轻轻的声音顺着热气吹到了他耳中。 你要脸那满天下的树都能蜕皮!秦宿舟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真的绷不住了,放开我! 晏珏却把他拥得更紧。 我知道师兄在想什么,对过去的错误我也不会辩解什么,我其实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他肩头散下的黑发,笼在了他脖颈上。 我不在意名声,不在意看法,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做云端的飞鸟也好,做泥下的臭虫也罢。他合了合眸子,慢慢笑了起来。 我只在乎你。 最后,影山药坊的火烧了三天三夜,秦宿舟和晏珏结成眷侣的事情却用了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修真界,直盖过了牧恒所造的那些孽。 毕竟人总是八卦且无聊且好奇的,并且亘古不变。 托这八卦的福,秦宿舟可算是知道了修真界各大门派里有多少小姑娘惦记着晏珏这棵歪脖子树,漠北南疆中原蜀中几乎各地的女修闻言都非得不死心地来看一眼,然后哭得撕心裂肺要死要活。 秦宿舟是真的惹不起,第二天晚上趁着月黑风高扯着秦宿舟就溜了,把烂摊子扔给了温阮他们仨和牧烟。 牧烟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劝退第几个痛失所爱的女修,浑浑噩噩地回到住处,却发现屋里不知何时杵着个人。 嗯她想了想,记起了这人的名讳,小满大人? 黑衣男人抽了抽嘴角,大人去了,又大又小的算个什么。 好。牧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是桃源有什么吩咐吗? 自从那天白日被这人所救之后,除了在手心上落下了一个蟠桃的纹章,桃源就没再要求她做过什么,让她颇有些诚惶诚恐。 上头吩咐把断臂带回去。小满道。 那个最近我也一直在找,它吃了太多人,我怕再生事,牧烟皱皱眉,但却没再发现了。 小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我将此消息上报。 实在抱歉。牧烟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你们是不是要杀人来着?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其实不是个杀手组织,他顿了顿,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人互相依偎着取暖的地方而已。 那 公子还没吩咐,你先等着吧。 公子是牧烟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止了话头,像我这种新人是不是没有资格问的? 公子现在的确不能见你,不过小满在怀中摸了摸,掏出一枝白茶花递给她,这个给你。 茶花估摸着是放了有些日子,不太新鲜,但保存得还算好,没有枯萎。 公子嘱咐我代为转交的见面礼。小满说,愿你能像茶花一般,默默无闻却历久弥新。 牧烟咬了咬唇,有些感动。 不过,公子还说了,希望你下次叫人的时候能叫全,只叫晏珏的话,他会伤心的。 什么? 牧烟愣了片刻,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想再问的时候,小满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记仇.jpg 第11章 秦宿舟和晏珏趁夜离开之前,特地去了一趟扬城的主街。 在牧烟创造的幻境之中,每一声叫卖每一个铺子都刻画得很细致,街头人头攒动,老少相携。再次走在真实的扬城主街上,望着一间间挨得很紧的铺子,不难想象到这座城市原本的热闹。 只是想象中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寒冷。 天还未亮,鱼肚白遥遥地泛在天地的交接之上,朦朦胧胧的日光落在街道上,照亮了那一棵棵贯穿屋子、盘踞空地的枯树。放眼望去,横七八竖的树从地底伸出粗粝的躯干,盘根错节的根爬满了整座城,几乎没有一块能下脚的平坦地方。 这些树木是牧烟用灵力催生而出作为幻境载体的。幻境中所有的活物,牧恒的尸体,甚至林子里的傀儡都是用树木做成的。牧烟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一座城那么大的幻境,于是便想了个讨巧的法子,抽出了生人的记忆与魂魄安置到了妖树之中,筑成会动会笑活灵活现的活物。 然而如今幻境消退,灵力撤去,它们迅速地枯败下来,只余一具具庞大的尸体昭示着生前的罪行。 秦宿舟靠在街角旁一棵枯树下,看着不远处的晏珏轻轻地拂拭着一棵低矮的小树。 树前的地上散落着早就枯败的花朵,失去了颜色的花瓣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一只储物戒挂在小树的枝丫上,随着春风微微摆动。 可惜这股春风吹不醒这棵树,也吹不绿这片城。 晏珏将手掌按在粗糙的树干上,合上了双目。 师兄? 蓦然感觉到有什么戳了戳手,晏珏睁开眼,看到秦宿舟递过来一枝白茶花。 送给她吧。 晏珏点点头,蹲下身子将茶花靠在盘起的树根上。白色的花瓣成为了枯败草木中的唯一一抹颜色,将这条灰突突的街道染上一丝新生的朝气。 去年我离开扬城的时候,她说下次再见的时候要送我早晨第一拨摘下来的茶花。晏珏低声地说着,因为影山药坊没什么好的,就茶花最好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秦宿舟抱胸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要是为每个人的消亡都感伤,那你这辈子也感伤不过来。 晏珏站起身子,眨了眨眼。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刺穿了朦胧的云朵,烂漫而温暖地落在了他浅色的瞳仁里,闪烁着灿金色的光泽。 师兄,你是在担心我吗? 秦宿舟扔给他一个白眼,转身便走,谁知道你还要伤春悲秋多久,这晦气的地方我反正不想呆了。 师兄!师兄!晏珏追了上去,茶花你还有吗? 不是送给过你了吗? 可我还想再讨一枝。 没了。 那么多一大把呢!都没了? 秦宿舟止住了脚步,没好气地回头道,就算有,我也不会再送给你。 晏珏一脸的无辜,为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秦宿舟越走越快的步伐和被晨风扬起的衣角。 圣阁地处豫州,百士宴也就在豫州召开。从扬城到豫州不算太远,但御剑飞过去着实有些吃力。晏珏就在半路上相中了一只银狐,人家在山上好好地吃着野果打着盹儿,一醒来脖子就给栓了个绳儿让它驮人,气得闹了好几天性子。 秦宿舟反正是不知道晏珏耍了什么无赖手段驯服了它,不仅让一头高傲的狐狸愿意载人,竟然还接受了狗剩这种连狗都嫌弃的名字。 狗剩剩,我衣裳被你咬破了,也没带备用的,怎么办啊? 哇呜。狗剩脸臭地甩了一下尾巴,一把把晏珏从背上扫飞到了地上的成衣铺里去。 狗剩剩,你看我给你买了粉红色的帕子,可衬你的毛了,我给你系上吧! 嗷嗷!狗剩张牙舞爪地把小粉帕子撕碎了,然后毫不客气地扯下了晏珏腰上的玉佩戴在了脖子上。 狗剩剩,看着这个小沙包,咻快!快去追!叼回来!晏珏看看那遥远成黑点的沙包,又看看身边比他还高的大狐狸,陡然从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嗅到了意思不寻常的气息。 下一刻,狗剩咬起他的腰带,连头带脚地当成大沙包一样扔飞了出去。 咻 啊啊啊啊啊 啪! 秦宿舟看着不远处砸进湖水咕咚咚冒着泡的涟漪,不由得低头咬了一口还热乎着的葱油饼,认真地评价道。 真不错。 狗剩:呜呜。 水泡:咕咕咕、咕咕、咕咚 没声儿了。 湖面安静地连风都止了,蜻蜓贴着湖面飞过,荡起一串浅浅的涟漪,很快又被抚平了。 秦宿舟手里的葱油饼一松,啪嗒掉在地上。 狗剩,我记起来一件事。 哇呜? 他好像不会水。 !!! 被抢救上来的晏珏被秦宿舟打到五脏六腑都快移位才把水吐干净,在地上跟要死不活的大鱼一样抽搐了半天才缓过神。 你这是何苦呢?秦宿舟蹲在他身边,看着不远处甩着一身湿毛的狗剩,人家那是狐狸,不是狗,况且你还坏了我一个葱油饼。 晏珏裹着湿漉漉的袍子,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师兄我冷。 你少跟我撒娇,秦宿舟白了他一眼,自己换衣裳去。 全被狗剩咬坏了,这是最后一件了,晏珏打了个寒颤,咬了咬发紫的嘴唇,师兄我真的好冷啊。 一阵风吹来,晏珏瑟瑟发抖地抱紧了他的膝盖,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跟雨帘子一样,一掀就滴滴答答地淌下水珠。 自作孽不可活,等着,我给你找点柴火来。秦宿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敲了敲他的额头变要起身,却被他额头上皮肤上滚烫的温度给吓愣了。 你你怎么回事?秦宿舟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拧起了眉,什么时候发烧的?这么烫? 晏珏咧开嘴,有些傻里傻气地笑了笑,然后身子便朝旁边一栽,晕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晏珏烧得很重,一双好看的眉毛总是搅在一起,热度上来了还会胡言乱语,一会儿喊娘你别走,一会儿喊师兄你不要不理我,又一会儿喊谁谁谁来陪我玩。 偶尔热度下去了又嬉皮笑脸,拉着他的衣角粘着他一声一声地喊他师兄,跟他说自己没事。转眼就又烧得不省人事。 这么断断续续地烧了四五天,热度一直没有降下来。秦宿舟看得心焦,真怕他这本来就不对劲的脑子再给烧得更奇怪,便让狗剩加紧了脚程,提前了几天到达圣阁。 圣阁弟子见了晏珏的碧海角大弟子腰牌,狐疑地扫了一眼他旁边的秦宿舟,这位 晏珏微笑着,我内人。 哦,是秦公子。圣阁弟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秦宿舟: 秦宿舟发誓,他当年杀了姜山的消息都没在修真界传这么快。 圣阁弟子将二人引到了一间靠北的院子里,躬了躬身,二位请,只是碧海角已有修士先至,住下了西面的两间,如今只剩北面的屋子空着了,二位应当不会不方便吧? 晏珏摆摆手笑笑:小兄弟说笑了,方便的。 秦宿舟: 行。 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但是碧海角还有谁来啊,难道会是尊主晏珏送走了圣阁弟子,扶着脑袋咕哝着往里走,差点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 罗柳要来这院子我就待不下去了。秦宿舟上前扶了一把,但他来了还要你过来作甚? 也不一定啊,尊主嘛,奇奇怪怪的什么的晏珏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秦宿舟探了探的额头,热度又上来了,不由得从内到外由衷地叹了口气。 你先去屋里睡一觉,发个汗,我给你找找有没有药。秦宿舟把人前脚送进屋子,后脚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出去一瞧,温阮急匆匆的步子蓦然停下,激动之情僵硬在了脸上。 晏珏不是不让你们来的吗? 你、你管我们啊!温阮一双圆眼瞪着他,尽管没什么底气,但凶巴巴的气势丝毫没减,你让开,我要进去见师兄! 你师兄病了,别扰他。秦宿舟把人推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病了?问讯而来的青山青水跟在温阮身后,闻言双双一愣。 他怎么会病了?!温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他在碧海角被师尊怎么折腾都没有病过!是不是你伤他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0) 我伤他做什么?跟碧海角宣战吗?秦宿舟被温阮尖锐的嗓音刺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痛。 我、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温阮嘀嘀咕咕地还想说两句,被青山青水往后拉了拉。 师呃青山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有事说事。秦宿舟疲惫地摆了摆手。 师兄是得了什么病?青山问道。 发烧,四五天前开始不对,要更早,他一直瞒着我,秦宿舟揉了揉眉心,热度忽高忽低,一直不退烧,不太寻常。 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在辨别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秦宿舟摇了摇头,让开了门径直往外走,算了,你们的大师兄我操心都是白费,随便你们吧。 三人目视着他快步跨出院子,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留下他,正举措不定之际,秦宿舟的脚步却陡然一顿。 一柄斧头擦过他的鬓角砸进了身后的廊柱上,秦宿舟的脸颊往侧边让了让,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对方来势汹汹,秦宿舟反倒不慌了,脸上架起了游刃有余的微笑。 看您的衣着是漠北楼兰堡的人吧? 对面的男人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脸色更沉了下来,常年被风沙侵蚀得粗糙黝黑的手指握紧了手上另一板斧头。 关景,楼兰堡副手,他眸中寒光闪过,手持铜斧欺身而上,秦宿舟!我要你还姜山仙长的命来! 第12章 秦宿舟往侧面一闪,关景沉重的斧头没来得及改变方向,一斧劈断了院子里足足有一根食指那么厚的石桌。 怎、怎么回事?温阮拉着青山青水往西面的屋檐下闪去,看着关景对秦宿舟杀招毕现,不由愣了神,咱们碧海角跟楼兰堡关系有那么好? 楼兰堡也属圣阁下的四庭之一,因地处北方被誉为北庭,镇守北面风沙里狡诈的妖兽魔物。可碧海角与楼兰堡顶多也就是个点头之交,犯不着因为姜山而向秦宿舟讨命啊。 这也是秦宿舟的疑惑。他边躲闪着关景的攻击,边试图将人引到院子之外,但关景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捡起刚刚飞出的斧头,双斧劈砍出凌厉的劲风,阻挡着他的去路。 秦宿舟拧起眉,啧了啧嘴,抬手唤出落日,以弓背堪堪挡下了劈到眼前的斧头。 弓背铮鸣,颤动的麻意从手掌传到了脚底板,连虎口都有些震烈。本来是可以躲的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里面的晏珏还没声响,多半是还昏迷着。 真他妈气人! 他杀的人他自己还在床上挺尸,黑锅全扣自己脑门上了! 关景才不会给他喘息的空档,手持双斧狂啸而来。秦宿舟向来擅长远距离攻击,暗器射箭不在话下,但碰上这种猛突直进的近距离攻击,一时间便陷入了颓势。 他妈的,想想更气了! 我们要不要帮忙啊?青山弱弱地问了问师姐和师弟。 倒不是因为别的,青水小声道,他们这么打下去把师兄吵醒了可怎么办? 温阮咬着唇看着交缠的身影,还在纠结。 那师姐? 师姐 算了算了,让人死在这里不是个事儿。温阮烦躁地挥挥手,青水,去叫圣阁的人来,青山,咱们先上去挡一阵。 说罢,她唤出自己的长鞭就要加入战局,一道冰光却从屋中直射而出,将缠斗的两个人影劈开了。 秦宿舟从空中落下,眼疾手快地拿落日弓勾住了晏珏的领子,免于他出场变出糗地被阶梯绊了个跤。 晏珏扫了他一眼,脸还烧得通红却迷迷糊糊地笑了笑,似乎是想表示自己没事儿。 师兄!温阮和青山赶紧跑了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都被那隔着布料传来的惊人温度给吓愣住了。 你们碧海角难道要包庇这个犯人吗?关景一挥板斧,带出的劲风直掀晏珏的面门,特别是你,晏珏!你与谁结成道侣不好,非得跟这种无耻败类混在一道! 秦宿舟看着他,不太理解他为何对自己杀了姜山这件事反应如此剧烈。 晏珏拍拍焦急的师弟师妹的脑袋,把他们拦在了身后,转头看向关景,脚步被高烧烧得虚浮,但声音却十分沉稳。 关前辈,晏珏朝他一礼,此事乃是我们碧海角的家务事,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但还希望前辈能不要插手其中。 关景双目一眯,冷哼一声,你们碧海角就是要包庇这个犯人,如此甚好,也不用扯什么多余的来,用刀剑说话吧! 来吧。晏珏晃晃悠悠地往前站了一步,抬手召出了冥骨。 这、这怎么能打!他站都站不稳!温阮急得眼圈直跳脚,抓起鞭子就要冲上去。 站住。秦宿舟拿落日拦住了她,你不是关景的对手,过去就是添乱。 那你怎么不去啊?!温阮朝他吼道,你怕死就算了,拦着我作甚?! 秦宿舟懒得跟她争,抬手让落日烧起一道半身高的火墙拦着她的去路。 正在这局面一触即发之时,青水及时带着人赶来。秦宿舟抬眼望过去,看着那乌泱泱一片穿着不同门派常服的人,脑仁嗡嗡地发疼。 关景前辈,住手!身着红褐色衣袍面带狐狸面具的青年率先冲了出来,拦在了蓄势待发的关景面前。 关景啐了一口,双眉紧锁,无澜,你让开,我不想伤及无辜! 无澜?秦宿舟不由得向那个青年投去了视线。若是他记得没错,这人应该是上任圣阁之主惊波的徒弟,自从惊波死于桃源刀下,四庭为了□□局势,便推举惊波唯一的徒弟无澜接任圣位。只是不知在忌讳着什么,总是以面具示人。 对于这对师徒,世人尊称二者为先圣与新圣,直称名讳常常被视为冒犯。但秦宿舟觉得,与其说关景是不尊重圣阁与新圣,不如说这老大粗没那么讲究。 但圣阁的人显然觉得不舒服,纷纷围了上来,手按在腰间的剑上,无声地注视着关景。 秦宿舟陷害姜山仙长这件事碧海角已经给了处置,剥去了他所有修为逐他出门,通报整个修真界,新圣仍然试图与他沟通,透过面具仍能看到他眼中的焦急,甚至晏珏代替姜山仙长钉了秦宿舟五颗噬魂钉,虽没要了命,但也几乎毁了他。 噬魂钉?什么时候钉的?他分明没钉,要是钉了,哪里还轮得着站着走下碧海角的台阶? 秦宿舟愣了愣,视线转向了晏珏,晏珏正好也在看他,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我也来说一句,头戴玉冠的男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关景,即使你觉得不公,那也该与罗柳尊主商讨,而不该僭越礼数,直接为难碧海角的晚辈。 诶,这个大叔看上去挺帅的,年轻时候一定能迷倒一大片人。温阮跟青山青水悄悄咬耳朵。 师姐不知道吗?青水压低了声音,这个人可是青城剑无双的尊主白言,就因为那张脸,跟吐蕃双川岭的林月亭还有一段风流往事呢。 林月亭?哪个? 喏,你瞧。青水努了努下巴。 只见一个身着妖冶红裙的女人跟着男人急急地站了出来,是啊,关景你冷静一些,私仇事小,你可是代替娄新霜来的,代表了整个漠北楼兰堡,做事还是慎重些为好。 哎,别说,林月亭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温阮还在跟青山青水嚼舌根,却听到身旁一声冷哼,不由睨了一眼,秦宿舟你干嘛?阴阳怪气的。 不觉得有意思吗?秦宿舟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东西南北四庭都到齐了,加上圣阁,竟然修真界唯首是瞻的众门派都在替我辩白,真是奇了。 东庭碧海角,晏珏代替尊主罗柳出席,北庭楼兰堡,关景代替堡主娄新霜与会,加上西庭双川岭岭主林月亭和南庭剑无双尊主白言,修真界很少有聚得这么齐齐整整的时候,还都聚在这个小院子里,为一个弑师的犯人脱罪,的确称得上奇观。 那还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大家都不愿与碧海角为敌!温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当我稀罕这吗?秦宿舟斜了她一眼,要不是晏珏我能被关景缠上吗? 你温阮刚想破口大骂,眼角便扫见晏珏烧得晕晕乎乎靠在了墙壁上,嚷了声师兄便赶紧招呼青山青水去帮忙。 他们师兄弟情深,三个人将晏珏围做了一团嘘寒问暖,圣阁弟子摆平了关景与楼兰堡,新圣还带着个郎中跟去给晏珏问诊。 人群嬉闹着三三两两散去,整座院子里人声鼎沸,独独秦宿舟身边冷冷清清,纷杂的人群喧闹着从他身边擦过,也只是擦过。 秦宿舟捏碎了落在衣领上的桃花,转身欲隐到桃树背后的阴影中,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嘶身着宝蓝色衣衫的小少年捂着撞红的额头,跌跌撞撞从地上爬了起来。 又是你?秦宿舟挑了挑唇角。 嘿嘿,少年眼睛一弯,你被牧烟姑娘带走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晕了过去,后来就被你和晏公子救起来了,当时的事情还没谢谢你们呢。 你刚刚也在这儿的话,应当知道我是谁了,秦宿舟歪了歪头,指了指自己,还要来与我道谢? 一码归一码嘛,这个给你,算作谢礼。少年笑眯眯地塞过去了几颗灵石,却被秦宿舟给推了回去。 有事儿说事儿。 这个嘛被看破了小心思的少年挠挠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木匣子,这个能不能请你帮我转交给温姑娘啊? 秦宿舟盯着他飘红的脸颊看了半晌,发自肺腑地感叹道,现在这世道连温阮那个疯丫头都有人要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怕被她打瘸了? 我、我们家的确法术不如碧海角,但我们家有钱!小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温姑娘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亏的! 秦宿舟:你是? 子夜眼,顾歌。小少年瞧了瞧屋子门,见着温阮从里头跑了出来,赶紧把那木匣子塞到了秦宿舟怀里,秦公子,拜托啦! 不等秦宿舟答话,那宝蓝色的身影便一溜烟蹿出了院子,只留下秦宿舟拿着个烫手山芋在飘满桃花的风中独自凌乱。 秦!宿!舟!温阮一瞧见他就撸起了袖子,三两步冲了过来,师兄才跟你在一块儿多少日子啊?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 秦宿舟懒得跟她费唇舌了,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这个是 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你少跟我套近乎!温阮一胳膊把东西拍翻了,里头漂亮昂贵的镯子咕噜噜滚了出来,碎成了好几瓣。 温阮有些愣怔了,这 是子夜眼的小少爷顾歌给你的。秦宿舟无奈地把话说完。 温阮怔了怔,复又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缠着师兄也就罢了,你想利用他做什么? 姑奶奶啊,秦宿舟好笑地看着她,我利用你们做什么?你们以为自己值几个钱? 你温阮气不过,一拳砸在树干上,头顶树叶婆娑,桃花瓣淅淅沥沥落了一地,那你也不能把师兄累病了啊! 能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吗?秦宿舟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要我真想动手,你当晏珏能活得到现在? 你混蛋!温阮眼圈一红,抬手唤出鞭子便往他身上抽。 师姐!青山青水刚巧从屋子里退出来,见着这架势赶紧上来拉架。但动作仍然迟了一步,带着细刃的鞭子划破了秦宿舟的衣襟,鸦青色的衣袍瞬间深了一片。 别拦我!他我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温阮试图挣脱两个师弟,却被青山青水更用力地按了回去。 秦宿舟斜睨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一地狼藉的院子是发自内心、真诚无比、从头到脚地不想跟她吵。 你不懂!你压根就不懂!温阮朝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吼着,可那声响全被秦宿舟连同一地桃花踩碎在头也不回的步子下。 温阮坐在院子里抱着肩哭了许久,两个师弟好说歹说了许久,才半哄半骗地推去屋子休息。 日色流转,月上梢头,夜色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天地之间,清冷和寂静覆盖了院子里白日的喧嚣,连风卷落花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蓦然,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有些突兀地响起。青山打开一瞧,竟是圣阁的人,急匆匆的模样,脑门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被月色照得反光。 抱歉打扰,请问秦宿舟在这里吗? 他?他不在。青山刚被请进屋里仍未消气的师姐,小声地询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圣阁弟子无奈地点了点头,不瞒你说确实是。 关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开始正式进入主线了,之后就是四庭的地图挨个打过去,所以这里梳理一下。 中原圣阁,先圣挂了,他徒弟无澜在任。 东边就是碧海角,尊主是罗柳;漠北楼兰堡,堡主没来,副手关景刚领盒饭。 蜀中是青城剑无双,掌门白言;南边双川岭,岭主是这群男人当中唯一的娇花林月亭,贼拉喜欢白言。 以上,记不住没关系,反正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之后总会能记住的。 第13章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1) 青山送走了一脸凝重的圣阁弟子,回头便见眼前落下一道宽大的人影。 师兄?青山面露喜色,你退烧了? 嗯,差不多了,晏珏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问他道,关景死了? 对,圣阁弟子来找秦公子了。青山闻言拧起了眉,可他之前与师姐吵完不欢而散,现下还没回来,关景白日又与他有冲突,难保圣阁的人不会 我知道。晏珏干脆地打断了他,圣阁那边先不要动,我去找他。 圣阁虽不小,但不似影山药坊那么弯弯绕绕,晏珏叫上狗剩寻了约莫一炷香便在一处湖心亭找到了他。踏入亭子的时候与牧烟打了个照面,后者浅浅一笑,微微一礼便翩然离开了。 咦?牧烟也来了?晏珏愣了愣,走到赏湖的秦宿舟身旁与他并排,师兄何时与她相熟的? 点头之交罢了。秦宿舟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你病好了? 差不多了吧。晏珏讪讪地摸了摸头,侧目看着他结着寒霜的面容,小声地问他,你跟温阮吵架了?生气啦? 秦宿舟剜了他一眼,要这两句就能生气,那我迟早会被你和温阮气到入土。 也是哦。 无辜的狗剩趴在湖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师兄,关景死了你知道吗? 秦宿舟弹了弹手指,平静如镜的湖面登时被小石子激起了一层涟漪。 你想问什么? 所以晏珏小心翼翼地说,师兄之前是一直呆在这里没动过吗? 哦?秦宿舟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角,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连珠炮似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的烧?收了狗剩之后还是之前?你逗狗剩玩的时候是不是为了避开我不让我发现你发烧了? 这我不是故意瞒着师兄的,只是晏珏被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 但我不关心答案,秦宿舟打断了他,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我之间并不是开诚布公的关系。 但我就是想从你口中得到答案,关景是不是你杀的? 晏珏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将月色映得透彻明亮,仿佛一道落入阴霾的日光,毫不避讳又光明磊落地照到了他的心底。 秦宿舟与他对视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是。 好,那我信你。晏珏打了声响指,伏在湖边打瞌睡的狗剩突然跃了起来,朝天发出一声巨吼。 你真的把一只狐狸□□成了一只狗?!秦宿舟捂着耳朵皱着眉道。 狗剩是灵狐,这吼声是为了震慑四方,深厚的灵力随着声波扩散开来,秦宿舟被那叫声刺得耳朵生疼。 晏珏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扫过四周,随着吼声落下,数十名身着楼兰堡门派常服的修士从树梢与山石上的隐蔽处落了下来。 你、你们碧海角包庇犯人!其中一个不怕死的冲了出来,尽管双耳被狗剩的灵力打出了鲜血,仍然一副无惧无畏的模样。 他说不是就不是,我相信他。晏珏上前一步,将秦宿舟护在身后,朗声道,诸位楼兰堡的侠士,关前辈之死我定会还各位一个公道,但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还希望大家不要抱有成见。 楼兰堡弟子聚成了一团,不知商量了什么,方才那人跳了出来道,晏公子,实话说,我们不是因为秦公子与关副手有仇才针对他,而是我们当中有嗅觉灵敏之人,闻见那杀了关副手之人的气味才寻了过来。 不等晏珏答话,那人又道,不过这里并不封闭,也不保证气味会不会从别处飘来,的确不能用作判断的证据,既然晏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楼兰堡便退一步罢。 说完,这些人齐齐抱拳一礼,踏着夜色离开了湖心亭周围。 晏珏长出了一口气,回头道,我们回去吧。 秦宿舟却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些人离开的身影,轻轻地弯了弯嘴角。 好。 晏珏和秦宿舟只有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考虑到晏珏病刚痊愈,秦宿舟兀自抱了些被褥打了个地铺。晏珏侧身躺在床上,望着床下背对着他的后脑勺,要让他躺上来一起睡,想想又作了罢。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晏珏准时在第一缕日光落下的时候睁开眼,地上已经空空如也,秦宿舟不知去了何处。 他穿戴整齐踏出屋子,见秦宿舟正坐在院子里那张被关景劈成两半的石桌旁叼着个包子,温阮坐在离他最远的西面厢房的廊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味在二人之间无限蔓延,弄得青山青水尴尬地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吃吃吃,吃不死你!温阮气鼓鼓地说着,都第四个包子了! 姑奶奶,我吃几个包子还碍着你事儿了?秦宿舟翻了个白眼。 他灵基受伤了,多吃些东西好帮助调养。晏珏试图调解他们两个。 温阮瘪瘪嘴,秦宿舟就是个没良心的,师兄干嘛还向着他 我没良心你就有了?秦宿舟把包子咽了下去,斜了她一眼,以前在碧海角我也没亏待你吧? 我 青山青水眼疾手快地拉住要起身冲过去的温阮。 砰砰砰!骤然响起的门打断了院里剑拔弩张的氛围,两个人以一人一个白眼暂时结束了嘴仗。 晏珏无奈地叹口气,去打开了门,又是急匆匆的圣阁弟子,额上不是细密的汗了,大滴大滴地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沾湿了额发,显得好不狼狈。 你们要找秦宿舟的话,他在,昨晚也跟我一个屋子睡的。晏珏道。 不是,不是找他,圣阁弟子着急地摆摆手,是找晏公子您的。 哦?晏珏挑了挑眉。 关景,还有关景的弟子全死了,圣阁弟子抿了抿唇,侧身让开一条路,楼兰堡作为四庭之一,却平白受辱,兹事体大,新圣希望晏公子代表碧海角同其余三庭处理这件事! 圣阁弟子谢绝了碧海角的其余人跟随,于是温阮三人连同秦宿舟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一整日。为了防止温阮与秦宿舟再吵起来,青山哄着温阮出了圣阁去豫州城转转,秦宿舟这才得以安生。 一天之内,秦宿舟踢走了温阮这个□□,搪塞了要来找温阮联络感情的顾歌,赶跑了据说是来给晏珏治病的大夫,但大夫却很尽职尽责地留下了精心研制的香囊,还顺便为自己的门派挣了个声名。 秦公子您好,我是来自滨南柳坞的安鸿,我们滨南柳坞善治伤,今后若是有小毛小病的大可不必客气,来滨南城寻我们就是。青年临走前不忘如此说道。 滨南柳坞这是想顶上影山药坊的空缺吗?秦宿舟似笑非笑地合上了门,开始钻研那个香囊。 他把香囊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闻了闻,倒是挺复杂的,味道也不错,可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诶,青水。秦宿舟唤道,附近有没有兰花? 这个时候,春兰怕是已经谢了。青水道,不过可以弄些兰草来。 兰草就算了,没什么味道。秦宿舟说着,自顾自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枝茶花,撕了花瓣扔进去。 青水愣了片刻,忍不住开口道,这兰草没味道,茶花就有味道了吗? 秦宿舟看着自己手里的茶花瓣沉默了半晌,然后把剩下的一股脑全部倒进去了。 要你管。 当天入了夜晏珏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秦宿舟正搬出被褥打地铺,却听得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身后传来。 晏珏用力地把手里的东西按在了桌子上,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哟?你心情不大好?秦宿舟站起身,抱胸靠在桌边,怎么的,楼兰堡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线索? 晏珏的手没动,缓缓靠近上半身,语速跟动作一样缓慢,一字一句,吐得极其清楚。 师兄,我再问你一遍,楼兰堡关景和他弟子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说这话的时候,晏珏的视线紧紧追着秦宿舟的眼,似乎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不愿放过。 秦宿舟坦坦然与他对视着,你又在怀疑我? 在尸体的嘴里找到了这个。晏珏挪开手,露出下面被一层薄冰包裹着的桃符。 桃源桃符?秦宿舟望着那熟悉的图案,弯起眼笑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晏珏,你在怀疑我是桃源吗? 是你吗?晏珏再一次问他。 风声微动,掀晃了通红的烛火,光影一晃,映得秦宿舟脸上一明一暗。 不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好,我知道了。晏珏垂下眼,握着那枚桃符指尖发白,用灵力捏碎了它。 秦宿舟看了看他被睫影笼罩的双眼,心里莫名地一揪,往旁边晃了一步,那等我把地铺打好就睡吧。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捉住了,灼热的温度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 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可夜里还是会凉。晏珏用着力,看着自己手中的皮肤逐渐泛白,缓缓贴上了他的背,在他的耳畔说。 师兄与我一道睡吧。 秦宿舟皱了皱眉,我不习惯与旁人一道睡,你松开。 不行哦。晏珏很轻的拒绝从背后传来,手上的力度却加重了。 秦宿舟烦躁地转过身想挣开手腕,却蓦然扫见他面无表情的脸,浅色的眸子平静地望着他,但里头却藏着什么如墨般浓重的东西。 没有缘由的,一股巨大的威慑感袭来,仿佛巨石突然压在了胸口让人喘不过来气一般。 咚咚。 他听到了自己不堪重负的心跳声。 可仅仅只是眨眼间,晏珏笑了笑,沉重的东西顷刻间如冰消融。 师兄他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秦宿舟肩头,轻轻地蹭着,你知道有些桃符被他们塞到了胃里面去,为了确认他们每个人都是被桃源杀死的,我们今天剖了一天的尸体,那个胃全部切开,肠子流了一地,还剩好多没消化完的吃的 打住!秦宿舟一拳锤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却被捉住了手。 我一个人睡会做噩梦的。晏珏可怜巴巴地咕哝着,长睫扫过他的颈侧,激起一串瘙痒,我不管,不一起睡的话我就半夜钻师兄的被窝。 你是无赖吗? 我不无赖,晏珏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盛满了皎洁的月光和柔软的烛影,我赖你。 第14章 半夜被钻被窝更惊悚,更何况这人才好了病,半夜穿着单衣瞎跑,万一又着凉温阮能拿刀把他砍了,秦宿舟实在是拗不过他,便由得他去了。 晏珏睡觉很老实,一动都不动,合上眼睛没多久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秦宿舟翻过身子看着他,如水的月光从床头的窗户落在他脸上,好像给上好的玉佩蒙了一层纱,美则美矣,却模糊了。 秦宿舟原来想解开那层纱,可是好麻烦,真想连同纱一块儿摔碎了。 他无声地伸出手靠近他的脖颈跟心脏一样,切开脖子并不致命,但是如果淬了毒的话,毒素很快就能顺着灵力流转全身,顷刻之间便能要了他的命。 手不断地握紧了,攥着掌心里的武器,一寸寸,一点点地靠近着。 秦宿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绕过他的发烧,擦过衣领,找到流动着血液的、最粗的动脉,然后狠狠地、无声地、用力地 一只手骤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晏珏在月光中睁开了眼。 秦宿舟望着他的眸子,嘴角弯起了浅浅的酒窝,松开了手。 武器落了下来,带着清幽的香气和柔软的触感,打在了晏珏的脸上。 香囊? 郎中下午给你送来的,我闲得没事给你加了些东西进去,秦宿舟嘴角的弧度愈大,酒窝愈深,眼底却愈冷,但你在防备我,对吗? 晏珏拾起香囊握在手心,合了合眼,不语。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勉强了。秦宿舟撑着床要起身,手却猝然被按住了,炽热的温度从宽厚的掌心传来,耳边一声窸窣,晏珏转过了身子。 那师兄呢?晏珏与他面对面平静地望进他眼里,师兄做出这样的试探,不是一样在防备我? 不过比起防备晏珏顿了顿,浅色的眸子里水光微微一转,我更想知道师兄这么晚想去哪里。 秦宿舟无声地抬起眼,视线在他脸上来回逡巡着。 但我决定放弃戒备了,晏珏沉沉地叹了口气,靠了过去,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这样睡吧,你一动手就可以摸到我的灵基了。 你觉得我不敢吗?冰珠般的声音一颗一颗地蹦进了他耳里。 没有,晏珏合上了眼,轻轻地说,我只是累了。 秦宿舟慢慢拧起了眉,手指成爪按在他的灵基上,强大的灵流汇聚于此,在他掌下有力地搏动着。 如果要动手的话,没有一个机会比现在更合适了。 唔好凉。阖着眼的晏珏骤然拧了拧眉头,手指强硬地从他的指缝挤了进去,将他的手用力地攥在了掌心,滚烫的温度传了过来,顿时温暖了冰凉的指尖。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2) 秦宿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由着他将两人的手硬拗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被压在心底死死扣住的匣子开了,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钻了出来,秦宿舟疲惫地叹了口气,合起眼沉沉睡去。 温柔的兰香包裹着,秦宿舟夜里迷迷糊糊地梦到了一座开满了兰花的山,早上还罕见地睡过了头,一睁开眼便是晏珏那双满满盛着朝阳的桃花眼盈盈地望着他。 秦宿舟的视线在他的注视中慢慢恢复了清明,忽然见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兄,早啊。 早。秦宿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你今天不用去查关景的死因吗? 这就要去了,但有点舍不得。晏珏蹭了蹭枕头,眨了眨眼,还困着呢。 困你个鬼,明明早就醒了。秦宿舟白了他一眼,撑着床起身下床。 晏珏跟着他坐了起来,歪着头在背后唤他。 师兄,今天你能不能在院子里等我回来? 秦宿舟系上外袍,回过头拧起了眉,干嘛? 呃,就是晏珏挠了挠头,圣阁这附近结了好些适宜恢复的婆娑果,我想晚上下厨做些糕点给你尝尝,也好帮你快点恢复灵基。 你要下厨?秦宿舟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下厨还是厨下你啊? 我练过了!晏珏红着脸从床上蹦下来,不会再跟以前一样炸了厨房的! 他还想再辩驳两句,青山便过来敲门催人了。晏珏赶紧捏了个诀把自己收拾干净,再三嘱咐等他回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秦宿舟好笑地目送着他的背影,他本来白天也没什么事儿,闲着等便等了,说到底,他也想知道之前那热一碗粥都能堪比炸火药的人能倒腾出什么名堂。 他跃上了桃树顶,靠着树枝翘着二郎腿,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调。 难得耳根这么清静,晏珏不在,温阮也不在。 小调陡然止住了。 似乎有些太安静了,连往日婆娑的风声鸟语都失去了踪影。 秦宿舟眯起眼,手指捻起一抹灵力伸手望天空触去。不出意外的,手指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拦了下来。他直起身子,顺着这道屏障往四周探了探,却一把摸不到边。 秦宿舟的心蓦地沉了下来,向来熟悉咒术的他知道这只是最浅最低级的结界而已,不似牧烟制造的幻境,更不会损害结界内的人。 它的作用只是囚禁与保护。 从昨天晚上开始,晏珏是铁了心想把他禁锢在这方寸之中。 秦宿舟冷笑了两声,这种小阵法哪里能难得倒他?他从树上跃了下来,伸出一抹灵识,很容易探到了阵眼正在他们昨晚睡觉的床头,约莫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悄悄设下的。 还说自己累了?你设圈套倒是设的挺勤快啊! 他调起灵力用力击了上去,预想中结界破碎的声音没有听见,反倒是一股熟悉的异香从阵眼出传来。 这他妈的圈套还设两层!!! 等到秦宿舟反应过来的时候,眩晕感已经在顷刻之间挤占了大脑,压根没给他反应破解的时间,身体便支撑不住,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今日召集大家的目的,想必大家一目了然了。 数十具尸体在宽广的比武场上整齐排开,除了前一天死去的关景与楼兰堡弟子,还新添了十几具吐蕃双川岭弟子的,他们的首领林月亭却不知所踪。 这些尸体们的死因近乎统一的雷同,皆是在睡梦中被刺入脖颈的毒要了命,似一人所为。 无澜站在比武场前,痛惜的目光扫过面前静默无声的众人,昨日本座与四庭之首试图破解楼兰堡弟子的死因,大家应当也知道消息了,皆是桃源所为。 而昨晚惨遭毒手的双川岭弟子,本座命弟子连夜搜查,同样的在尸体身上发现了桃源的令牌。无澜给一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手捧托盘呈了上来,将里面染着血的桃符摆在了众人面前。 无澜深吸一口气,掩藏在面具背后的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桃源不可饶恕! 听到这里,温阮悄悄拉了拉晏珏的衣角。 师兄,是因为先圣的事情新圣才对桃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晏珏点点头,叹了口气小声道,先圣离开的时候,遗容几乎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了。 桃源早些年也不过跟别的杀手组织一般拿钱办事,谁也没将它放在眼里,谁知这两年突然壮大了起来,不停地开始针对圣阁和四庭。圣阁先主曾扬言要打压此组织的嚣张气焰,然而却在豪言放出不过月余便被一根铁钉钉在悬梁上,眼珠被人挖了出来随手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 目前为止,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林岭主,她法术高强,有可能在昨晚桃源的袭击下幸存。新圣朗声道。 四庭之中已有两庭受害,修真界人人自危,倒一时少了勾心斗角,难得的有了统一的敌人。在新圣的召集下,众人纷纷四散开来去搜集林月亭或者桃源有关的信息。 晏公子,无澜突然走向晏珏,请问秦宿舟可与你在一处? 他在院子里。晏珏答道。 现下修士中流传着一种传言,据说前天楼兰堡弟子遇害的夜里,秦宿舟与他们见过面。无澜小声道,这件事 他一直与我在一起。晏珏打断他。 这样最好。无澜清冷的笑声从面具背后传了过来,背着手踱着步子离开了。 阴阳怪气的。温阮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有本事揭下面具来以真面目示人啊! 揭不下来的。晏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为何?温阮奇怪地问道,一旁的青山青水眼见着似乎有八卦可听,立刻好事地凑了过来。 先圣曾在与四庭的某次会谈上说过,我那时在尊主身边正巧听见了,晏珏压低了声音,先圣,也就是他师父为了惩戒他才给他戴上了面具。 他用火烙了他的脸,趁着伤没好将面具黏上去,等到伤口痊愈了,面皮就和面具长在了一起。 什 嘘。晏珏用手堵住了温阮张大的嘴,具体是为什么惩戒,先圣就没有再说了。 意料之中的,一整天没有什么收获。毕竟要是这么容易就露出马脚,桃源也不会在修真界横行霸道如此之久了。 晏珏搜查的时候悄悄溜到后山去采婆娑果,踏着夕阳回去的时候,线索什么也没找着,倒是兜了一袖子的婆娑果回去。 院子里的结界被动过,发动了迷香,晏珏进屋看了看秦宿舟,算了算时辰,自己做好吃食的时候他应该能醒。 青山,去帮我擀面。晏珏站在院子里吩咐道,青水你把这些婆娑果洗一洗。 青山青水应了,温阮却在一旁不乐意了。 这是要包馄饨吧?为什么不喊我去帮忙,你们两个大男人能有我干活干得好? 师姐,不是我们说,这活你真不行。青水捧着婆娑果从她身边走过,这是给秦宿舟吃的,师兄怕你把厨房给砸了。 我不会砸厨房,温阮手指关节一响,我会掺毒。 青水手一滑,差点把一捧婆娑果全给砸地上。 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炸厨房这件事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晏珏下锅煮他那不成形的馄饨的时候,一个手滑在锅底加了一勺油,青山的水一倒,噼里啪啦溅得一屋子鬼叫,吓得坐在院子里打盹的温阮弹了起来,赶紧冲进来帮忙。 鉴于晏珏的手艺堪忧,包的饺子漏缝儿,温阮建议他们干脆改蒸馄饨算了,这才相安无事地弄出一盘像样的东西。 看着挺不错的哈,青山肉鼓鼓的脸凑到那盘蒸馄饨前,这个像兔子,这个像老虎。 你离他远点,整天就记着吃吃吃,都这么一把肉了还吃。晏珏宝贝地把馄饨往旁边挪了挪。 温阮不忍直视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稀奇古怪、十几个个形状不重样的馄饨还当宝贝,要不是晏珏包的谁会要啊! 灶前闹得欢快,却没人注意到一道黑影无声地靠在了厨房的门框上,遮住了大半倾泻入室的夕阳。 话说你们挺热闹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不是) 第15章 秦宿舟你可算醒了啊,温阮道,他们折腾了老半天非得包馄饨 她的话没能说下去。眼角的余光扫见了秦宿舟的脸,背着光线整个埋没在阴影里,似乎是在笑,可莫名的寒意却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停了话头。 呃,师兄醒了?晏珏把温阮拉到身后,眨了眨眼,吃馄饨不? 你昨晚那么辛苦,秦宿舟嘴角的弧度更甚,你吃吧。 其实也还好吧 不不不,一点都不好,秦宿舟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监视我不让我离开,一边在院子里设下两道咒印防止我今天出门,还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不拘小节的样子麻痹我。 晏珏抿了抿唇,浅色的眸子注视着他,就算知道师兄生气,我仍旧会这么做。 我生气?我不生气呀。秦宿舟笑眯眯地抬手,掀翻了桌子和桌子上面热气腾腾的馄饨。叮呤咣啷一阵巨响,木块和瓷盘碎了一地。 你 温阮你闭嘴!秦宿舟面色一冷,一脚踏碎了那些奇形怪状的馄饨,馅儿从破开的皮流了出来,在他的脚底碾得看不出原样。 我现在啊,就是很后悔。秦宿舟蹲下身子捡起一枚瓷盘的碎片,脸上一晃,又露出了一双小小梨窝,盈盈笑着朝他走去,尖锐的碎瓷片在夕阳下泛着刺目的光泽。 师兄!青山和青水见状想上来,却被温阮拦住了。 师姐?!两人面上满满都是震惊。 没用的。温阮咬着牙看着晏珏,紧握双拳,我们阻止不了秦宿舟,师兄也不想我们阻止他。 晏珏平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慢慢靠近,将尖锐的瓷片抵在了腹部的灵基之位上。他非但没有躲开,却主动将手按在了他的手上,然后缓缓往里按。 血色渐渐染上了白皙的瓷片,但秦宿舟却止住了力气。 后悔没有昨晚下手杀了你。秦宿舟的脸上没有笑了,眼尾的一抹泛红隐在了背光的阴影里。 蓦地,他松开了手,染血的利器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如血的夕阳里,秦宿舟扫了角落里站着的三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踏着一地狼藉离开。 结界解了吧?青水问旁边的青山。 师兄回来就解了。青山皱起眉,转头看向晏珏,师兄,我们要不要 话音未落,晏珏身形一晃,毫无征兆地往下栽去,青山和青水赶紧冲上去扶住了他,但晏珏紧闭双目,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身上好烫!青水惊呼道,不是前阵子退烧了吗?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难道青山伸出一抹灵识向晏珏的皮肤探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师兄他、他似乎一直没退烧,是用擅长的冰系法术结在皮肤表面勉强降温的! 所以偶尔触碰上去的时候才这么灼热吗。 走到门口的秦宿舟脚步一滞,但也只是一滞,依然没有改变离开的方向。 也是,之前是师姐跟秦宿舟吵了起来,师兄突然就不烧了,青水挠了挠头,嘟嘟囔囔,我们怎么这么大意,这么久都没发现 不管怎么样,我先去把秦宿舟带回来,这事儿跟他青山含含糊糊地说着,拔腿就要走,却被温阮拦下了。 师姐? 你别动,我去。温阮咬着牙,捏了捏拳上的关节,老娘今天必须跟那姓秦的算算清楚! 秦宿舟只在湖心亭掷了一炷香的石子,脚步声就从身后传来。 你们碧海角都是属狗的吗?找人这么灵?秦宿舟站起身就要走,一道鞭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跟你吵了很多次,但今天要是吵起来没人拉架,温阮冷冰冰地盯着他,所以我不想吵,你也别逼我吵。 我们俩不吵架还有什么能说的?秦宿舟挑了挑眉。 跟我回去吧,温阮长出一口气,现在外面流言蜚语传得很厉害,师兄怕你受影响才不愿你出门。 装模作样的,我怕这个?秦宿舟可笑地看着她,我现在真巴不得他死了算了,整天杵在那儿就给我添堵。 第二次了。温阮的视线猝然落到了他脸上。 什么? 温阮一拳砸在亭柱上,再也抑制不住怒气和眼泪,死死死!你是凭什么那么讨厌他啊! 秦宿舟眸色一沉,与你有关吗? 当然有关啊,我喜欢他啊!温阮的泪水一滴滴从眼眶中落下,可他从来看都不看我一眼!以前在碧海角是这样,现在你离开碧海角也是这样! 风掀起湖边的树枝,落叶无声地飘零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温阮握着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感情,你的屋子师兄一直在打扫,你种的桃树师兄一直在照料,你每年生辰的时候他都会买一壶花雕回来一个人喝。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3) 他酒量又不好,喝醉了就趴在院子里睡,你生辰的时候刚好入秋,夜里的风很凉,他每年那时候都要冻一次伤寒。 师兄下厨真的太糟糕了,但还是坚持不懈地尝试着,你今天掀翻的那个虽然仍旧惨不忍睹,但是他真的心心念念了十多年,说以后再遇上你要做给你尝尝看,说是要赔罪。温阮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挖个洞,我管他娘的赔什么罪,我只知道他每天都不开心! 但是但是啊,温阮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他偏偏又是大师兄,硬是装得比谁都开心,比谁都稳重,脾气好到有人骂他娘都不会发火,可听到旁人说你一句坏话就气得要把他的腿都打断,然后再被师尊打得皮开肉绽!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你走的十六年间,因为你的缘故师兄受到的惩罚我都数不清!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讨厌你,不是因为你杀了姜山长老,不是因为他眼里只有你,而是因为你配不上师兄的挂念! 温阮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扔在他脸上。 你、糟、践、他!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秦宿舟竟然笑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你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吗?秦宿舟在她愤怒的目光下止住了笑,是因为他愧疚啊。 他侧目看了看她愣怔的面庞,姜山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吧? 是温阮顿了顿,被火烧死的。 那我又是怎么被定罪的? 废话,那还不是因为你的衣服上带着火油,再加上师兄的指证,温阮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晏珏凭什么指证我杀了姜山? 要不是他你就死在了火场里!他从火场里把你救了出来,自然看到你作案的过程了! 那说明师父被害的时候他也在现场,为什么就能肯定是我杀的人? 温阮瞪大了眼睛,你竟然想把罪责赖给师兄! 那我再问你,物证是我身上带着火油的外袍,你们凭什么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件外袍是我的?只是因为外袍穿在了我的身上?秦宿舟好笑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那件外袍上带着兰香? 你、你胡说! 好,那我再问你最后的问题,秦宿舟俯下身子,凑得离她近了些,我一个火灵根,为什么要用火油烧死人而不用自己的灵力?为什么要在外袍上留下证据等你们来抓?为什么还在杀了人之后不逃走在现场等人来救? 温阮睁大了眼睛,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温阮,你可真厉害啊,来指责我对你家师兄不好,秦宿舟笑弯了一双眼,眼底却如冰封般寒冷,也是,我失去的不过是一身清白,而你家师兄可是失去了他的片刻安心呢。 夕阳渐渐地沉了下去,沉沉夜幕浮上了天空。 秦宿舟和温阮无言地静默了许久,终于在一阵风动树叶婆娑过后,温阮率先打破了沉默。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事情真相也一定不止如此。 你们每个人都那么相信他。 师兄这样陷害你没有任何的理由,他为了什么呢?为了把你赶走?为了报仇?温阮抬起眼盯着他,你可以说我就是信他,但我信的是事实。 他很想你,一直都。 秦宿舟终于抬起一直垂着的眼,与她沉默地对视着,风穿过二人之间,带着春夜的潮气与凉意,扬起了如墨的发丝。 猝然,他笑了起来。 晏珏这个师兄当得比我好,你们所有人都敬他爱他信他依赖他,不像我,落难的时候是墙倒众人推。秦宿舟抱着胸踏出了凉亭。 你消气了? 没,秦宿舟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平静地看着它咕噜噜滚了老远,但我能怎么办呢? 又不能真杀了他。 秦宿舟和温阮回到院子的时候,虽然一如既往地两人之间隔了老大远,但却没有往常的□□味。 开门的青水差点惊掉他的下巴,你们两个居然在讲话! 说得好像我没长嘴一样!温阮瞪了他一眼,师兄呢? 睡下了,烧比先前退了些,但还是有热度。青水说着,身边擦过一个人影,诶?秦宿舟?你去厨房做什么? 你管他呢。温阮扯着他的耳朵去屋子里探望晏珏了。 厨房没来得及收拾,地上馄饨的尸体还是保持着他离开的那样,花花绿绿地摊了一地。秦宿舟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白天里晏珏没用完的面皮和馅儿。 馅儿里放了婆娑果,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算了,还是不抱希望了,晏珏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秦宿舟熟练地包了十几个馄饨出来,下锅煮了熟,想了想,又顺手下了一把葱花面,煮得稀烂后连同馄饨一同端去了屋里。 青山正在屋里照看着晏珏,见他来了,身子还没起来,肚子倒是先叫了起来。 锅里还有剩的面条。秦宿舟说。 好嘞!青山笑嘻嘻地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灵活地抖着一身肥肉冲去了厨房。 秦宿舟将馄饨和面放在了床头,坐在床边。晏珏紧闭双目陷在被窝里,双唇抿得发白,眉头紧紧锁着,大滴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濡湿了鬓角的发丝,一缕一缕地贴在苍白的脸颊旁。 秦宿舟推了推他的肩膀,惊人的温度从手下传来,晏珏,晏珏,起来吃点东西会好受些。 晏珏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哼唧了一声,师兄?师兄师兄!晏珏撑着床沿猛地坐了起来,掀起的风把秦宿舟颈边的发都吹到了脸上。 吃面。秦宿舟视线指了指桌边的葱花面,要坨了。 晏珏抱着被窝盯着他碗里的馄饨,这个 用剩下的面和馅儿做的,实话说,你包的实在是太难看了。秦宿舟白了他一眼,在他的注视下咬了一口馅儿。 然后嚼了很久。 师兄?怎么样啊?晏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 晏珏,秦宿舟吞下了嘴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以后你还是不要进厨房的好。 晏珏眨了眨眼,看着他师兄扔下碗筷,几乎是夺门而出跑去了厨房。 青山!给我留一口面汤! 作者有话要说:  俗话说得好,人不能十全十美,咱们可以这么理解,晏珏的美貌是用憨憨手艺和憨憨脸皮换来的。 ps:请大家不要养肥了呜呜呜已经进主线了,再养下去我要被养废了呜呜呜呜 恳请大家评论收藏轰炸我吧我都受得住! 第16章 要不是秦宿舟一句吆喝,青山能把锅子都给吃了。 对于筑了灵基的修士来说,吃喝已是身外之物,除了平日里一贯会饮用的白水、茶叶与酒,只有在身体或者灵基受损的时候才会进行食补。碧海角向来将口腹之欲归于贪念,除非必须,禁止门下弟子在山中饮食。 青山在山中修习数十载憋得那叫一个难受,这一趟出门总算是离开了碧海角,自然是来者不拒,就是一锅糖水也堪比琼浆玉露,所以让出这一碗面汤的时候,青山的脸上堆满了怨气。 秦宿舟喝了水才算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撑着灶台歇了好大一会儿,慢慢找回了舌头的知觉。 要怪就怪你们,和馅儿的时候不知道放了几斤盐,秦宿舟迎着他怨念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要想吃,我再给你下一碗。 好呀好呀。青山点头如捣蒜。 好个头,瞧你个出息劲儿!晏珏披着衣裳走了进来,瞪了青山一眼,尊主说了,你回去要是长肉了就打鞭子。 诶?师兄你这么快能下床了?不是刚刚还烧得很厉害吗?青山担心地看着他,别又是用法术 不是。晏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真的好一点了,而且面我也吃完了,我是来送碗的。 我一气你就病,我不气你就好,合着你是来耍我的?秦宿舟拧着眉毛看他。 呃,不是大概吧我也不知道。晏珏心虚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青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俩一眼,豆儿大的眼睛眯了眯,师兄干啥啥不行,撒娇第一名。 晏珏耳尖一红,推着他的肩膀把他赶了出去,去去去,吃饱了就在这儿瞎掺和。 青山啧了啧嘴,别有用心地眨眨眼,行,那我不打扰二位花前月下咯。 快滚! 结果没能滚成,青山刚走到屋门口便听得一声尖叫从西面传来,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温阮和青水! 晏珏和青山脸色纷纷一变,掠起足尖便要冲过去,却见一道黑影冲破西面的窗户钻了出来,不多时又一道黑影尾随而出,跳入了院子里。 温阮和青水随之也从西面的屋子跃了出来,跟晏珏他们远远相望着,不知所措地看着院子,好在只是因为不速之客受到了惊吓,并没有受伤。 明亮的月光洒满了院落落在一前一后两人身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前面那人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却多处负伤,体力似有不支,后面那人一身红裳,似乎是个女人。 啊!这是林月亭!眼尖的温阮惊叫道。 你咋记得这么清楚?青水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她,你不是向来都只记男人的脸不记女人的脸吗? 诶呀!温阮不大好意思地跺了跺脚,我是只记好看的脸,你瞧林岭主多好看哪,上次我一眼见着就记住了。 林月亭似乎听见这话了,嘴角微微一翘。风卷起她鲜红的衣袍,月光盈盈地落在她身上,越发衬得那副艳丽的眉眼风姿卓越。 风止,树摇,天地静。 对峙的两人同时一动! 男人快速跃起想要踩着屋檐逃走,林月亭一双美目微眯,手臂一抬,三尺红绸从袖中飞出,可那轻飘飘的绸缎却被她甩出了千钧之刀的风骨,硬生生将人拖到了地上。 男人还想要跑,林月亭再也不给他机会,手指成爪要握住他的脖颈。谁料男人还藏有后招,一个扑滚避开之后从邪门角度里飞出一枚暗镖,朝着林月亭的脖颈划去。 但也不知是暗镖歪了还是故意的,利刃竟是擦过了她姣好的面容。顿时院中响起不寻常的嘶啦一声,仿佛是划破了哪家的窗户纸一般。 啊!温阮倒抽一口冷气,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指缝里却还是渗出了颤抖的话,她、她的脸 月光下,林月亭的一半脸颊如同画皮一般顺着暗镖划出的伤口剥落,露出下面狰狞交错、凹凸不平到几乎不能称得上是皮肤的皮肤,而另一半脸颊却还是贴着那张完好的面皮,撕裂的边缘迎风招展着,仿佛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撕人皮做面具的鬼怪。 啊、啊!我、我的脸!我的脸不见了!林月亭后知后觉地摸着自己脱落的面皮,惊慌失措和战栗浮上了那张可怖的脸。 这男人也没料到会如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却没想到,这半步竟激怒了林月亭。 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丑,很恐怖!林月亭尖锐的叫声回荡在院子上空。 林岭主,您冷静些。晏珏将青山和秦宿舟拦在后头,同时背手在身后召出了冥骨。 林月亭显然已经魔怔,眼眸之中浮现了火光,听不进去半句话,凄厉的女声嘶吼着,我不管!我不管!你们看到了!你们都必须死! 说罢,数根绸缎应声从她袖中流出,四面八方不分敌我地袭击开去! 师兄!青水带着温阮躲过袭击,隔着一个院子朝对面的青山和晏珏喊道,现在怎么办? 青山青水,把白天的印重新结起来,两个人一个都不要放跑,温阮去牵制住这个男人!晏珏早有准备,备在身后的冥骨劈断了朝他来的绸缎,足尖轻点飞入了密集的红绸雨中,我来控制林月亭。 是! 温阮平时总是咋咋呼呼,让人觉得她聒噪不顶用,但事实上她作为尊主座下唯一一个女弟子,属单木灵根,虽离晏珏的本事还差了一截,但在整个碧海角依旧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青山是土灵根,青水是木灵根,法力算不得多强,但胜在学得杂,法术咒印甚至治疗术都有所涉猎。得了令,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念起结界咒,从南北两个方向重新构筑结界。 青山青水,快一点!温阮的声音从暴风骤雨般的红绸中传了出来,林月亭的攻势加快了! 院中飞舞的红绸如刀片般朝四面八方射去,那个黑衣男人躲避不及,一道红绸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钉在青水旁的墙上。然而却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另一道红绸立刻直冲他面门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娇小的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师姐! 喊个屁!快封结界!温阮一道鞭子与红绸死死地交缠在一起,双目打得通红。 可师姐,青山那边青水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形,继续接上方才的结界咒,可青山那边同样受到了猛烈的攻势,无法专心结印,另一半的结界在不断倒退。 而与此同时,尽管晏珏正在尽力拖慢林月亭的步伐,但她仍也试图朝着结界的缺漏冲去。 他娘的!温阮为了护住青山也无法挪动分毫,不由得破口大骂,秦宿舟呢?搁那儿看戏啊? 师姐,他不是碧海角的,没义务帮忙,更何况刚和师兄吵完架。青水小声叨叨。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4) 你有功夫跟我掰扯咋不多结点结界?!温阮瞪他一眼。 我青水还想说些什么,一道夺目的火光便从黑暗中升起,黯淡了一院子的红绸,卷着劲风呼啸着朝中心击上了那人影。 只是眨眼间,刀刃般锋利的红绸便同时软了下来,林月亭尖叫一声从半空落下,狠狠地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擒贼先擒王,费那功夫困她做什么。秦宿舟放下落日弓,白了晏珏一眼,你离她远些我就能早点开弓了。 晏珏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师兄你这一箭下去是打算要了她的命吧? 脸被毁了就疯魔的女人,留着过年啊? 讲不定能好呢。晏珏把青山青水喊了过来,先给她治疗被一箭捅得对穿的胸口,再吩咐温阮去把圣阁的人喊过来。 秦宿舟撇撇嘴,去看看那个被钉在墙上的可怜男人,没了红绸的支撑,他的身体已经软软地躺倒在了墙角。秦宿舟蹲下身想去探一探他的鼻息,却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别碰他 醒了醒了!青山青水同时收起了治疗术,将奄奄一息的林月亭扶了起来。 还真正常了??? 秦宿舟朝那边望去,晏珏朝秦宿舟挤了挤眼,却被后者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别碰他,他是桃源的人!林月亭看着秦宿舟面前的黑衣男人,一拳砸在了地上,眸中红光一闪一熄,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杀了我们双川岭的所有弟子!我侥幸逃过一劫,想要在追回他给弟子偿命,便一路追随至此。 那方才您的脸青水话还没说完就被青山一把堵住了嘴。 哦对,林月亭恍恍惚惚想起了什么,伸出右臂摸了摸自己人_皮_面_具_下凹凸不平的脸颊,眼泪从漆黑的深处流了下来,还是被、还是被 正在这时温阮的身影由远及近,落在了院中,师兄!我跟他们说找到林月亭,结果圣阁和青城剑无双都来了! 啊!!!林月亭尖叫一声,抬起手死死地掩着自己的脸,白言白言他会看到的 林月亭对白言一片痴心天地可鉴,但可惜的是,白言似乎对她并无旖旎之想。 林岭主,不介意的话可以用这个遮一下。晏珏脱下自己的外袍。 还挺有风度。秦宿舟朝那边看看,小声嘀咕道。 可林月亭却并不领情,一掌将那件衣袍拍在了地上。 不行,不行!不能让他看见!林月亭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眼见着踏月的那抹俊秀身影越靠越近,身子一颤,不顾身上的伤口撕裂,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飞出了院子。 不是,你好歹留句话啊,你这样我不好向新圣交代啊!林岭主?林岭主!林岭主 回答晏珏只有呼呼呼的风声。 晏公子,听说你找到林岭主了?无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一听消息便立刻带人赶了过来,跨步进院子焦急地询问,却见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望着屋檐的方向陷入了沉默。 人人呢? 秦宿舟耸了耸肩,你看吧,我就说得先砍了这疯女人,留个尸体也好过让她跑了。 跑了?!无澜瞪大了眼。 那、那还有桃源的人呢!青山笑着打哈哈。 无澜深吸一口气,又将视线投向角落那个瘫软的黑衣男人身上,摇摇头,找到桃源也好!也好啊! 哦,忘了跟你们说了,秦宿舟踢了一脚那个男人软绵绵的身体,他已经死了。 新圣: 晏珏: 温阮: 青山青水: 青城剑无双掌门白言抱胸扫了一眼众人,冷静地下了一个结论。 所以,你们大半夜不睡觉把我们喊起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一个女人的背影和一个男人的尸体? 第17章 林月亭就这么失踪了,新圣派弟子去找了一夜也没找到半分踪影,只得提着个桃源的尸体扔在比武场上,召集修士商量下一步该如何。 估计要是能摘下面具,无澜的眼下一定挂着彻夜操劳的黑眼圈。 晏珏再也不敢关着秦宿舟,由着他一道来了比武场。 桃源杀手畏罪自杀几乎是板上钉钉,很少有人能再就关景之死在秦宿舟背后嚼舌根,但弑师的名声传得纷纷扬扬,不少人仍旧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秦宿舟没什么反应,抱着胸呆在离众人最远的一棵树下,脸上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容,看得晏珏头皮发麻。 新圣还在高台上感情激昂地批判着桃源的行径,没注意到底下的人都交头接耳心不在焉。 哎呀!别说了!清亮的嗓音从人群中炸了开,少年的嗓音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很是显耳。 台上的新圣蓦然停下了嘴,无辜而迷茫地扫了一眼底下的人。 歌儿!休要胡闹!一个中年男人的训斥声低低地响起。 爹,你们都不懂!秦宿舟什么也没做呢,他们就七嘴八舌地瞎嚷嚷,嚷嚷得我都听不见新圣在说了什么了!顾歌不满的抱怨着。 怎么了?新圣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走进了人群中,看了看这个宝蓝色衣衫的贵气公子,这位是子夜眼的小少爷顾歌顾公子吧? 是我。 这人怎么这么憨啊青水扒拉着青山咬耳朵,听说他喜欢师姐来着! 但师姐好像只把他当朋友。青山悄咪咪地说。 你们俩温阮一手一个耳朵把两个人提开了,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背着我嘀嘀咕咕啥呢!啊?! 那边顾歌已经叽里呱啦把这些人开小差的前因后果都给新圣捋了个清楚,任凭他爹顾宁在旁边使眼色使到眼抽筋儿,仍旧很耿直地讲完了。 秦宿舟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这么替他讲话!旁边有人讽他。 没好处,他就不是你们口中十恶不赦的人!顾歌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上个月影山药坊的事,他还和晏公子救了我们,不信不信你问牧烟啊!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到了角落里的牧烟身上,她不由得往后瑟缩了一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影山药坊的事情也在坊间不断发酵,圣阁派人去调查过,整个影山药坊搜刮出了数以千计的白骨和看不清面目的尸体,并将这些罪状公布于众,还为了安抚牧烟将她召来百士宴。 有了圣阁和碧海角挺腰,牧烟在影山药坊这件事上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她一点头,没人敢不应。 说到影山药坊,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大概是一名也是经历了影山药坊事件的散修突然开了口,秦宿舟不是会瞳言术吗? 靠在树干上看好戏的秦宿舟顿时正了正身子,意识到自己好像看不成好戏了。 瞳言术?不仅能从活人口中撬出情报,还能让死人开口的那个! 秦宿舟他竟然会?我还以为只有先圣他们那一辈的会呢! 他要是会的话,不就能从这个桃源杀手的尸体上问出些东西来了吗?说不定连桃源首领都能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油锅中,修士们一听到这消息便跟炸了锅一样,空前热烈地讨论起来。 晏珏站在人群中远远望着秦宿舟,见他嘴角的弧度抬得更高了。 秦公子。无澜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夹子也不摆了,迫切地问他,你 帮忙可以,秦宿舟出乎意料地爽快,但我有事情想问你。 无澜愣了愣。 秦宿舟勾起了嘴角的两个梨涡,赵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无澜一怔,似乎是有些意外,沉吟片刻过后,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弟子,后者自觉地立刻后撤半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他从腰间解下一个令牌递给他,这附近耳目多,不方便,明日巳时你凭这个来圣阁主阁,我细细说与你听。 秦宿舟挑了挑眉,看着那枚令牌弯起了眼。 爽快,成交。 瞳言术的发动需要大量的灵力,对秦宿舟来说身体负担很大,是以他也不太愿意使用,但看在无澜这么爽快的份上,卖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白玉瞳铃,无舌而言。以眼为口,尽述汝往。 黑点在铃铛中炸开之后,玉镜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为了使大家都能看得见,秦宿舟施了法术让它变大。 瞳言术以三个月为限,目前你们看到的是他死前三个月的记忆,如果找不到想要的话就要往前重新再施展一遍,但我灵力不足够支撑,需要至少再等两天以上才能第二次使用。 解释完以上,秦宿舟退到了一边,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轻轻一叩白玉铃便发出了声音。但下头的晏珏还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人声和画面渐渐浮现在玉镜上,诉说着这人死前三个月见到的人和事。人的记忆不比傀儡,复杂而庞大,要看完三个月的记忆需要的时间太长,秦宿舟弹了弹铃铛,加速了玉镜里时间的流逝。 画面里显示的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杀手生活,而是一个普通卖葱油饼的生意人稀松平常的每一天,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个人仍然在重复白天卖饼晚上修炼的无聊生活。 诶、诶诶,快看!青山捅了捅一旁快睡着的师弟妹,这个不是咱们师兄和秦宿舟吗? 那是晏珏被狗剩从背上扔到成衣铺的时候,秦宿舟也跟着下来了一趟,去把晏珏从成衣铺提出来,顺手买了个葱油饼,只不过这个饼也没吃几口,就被晏珏给吓掉在了地上。 画面里的秦宿舟拎着晏珏走了之后不久,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男人,一身打扮并不寻常,底下守着的新圣和剑无双尊主白言立刻打起了精神。 同时动作的还有牧烟,那个男人尽管蒙着脸,她还是略显紧张地悄悄攥紧了衣袖。 买饼吗?画面的主人吆喝道。 来一个葱油饼,不放葱不放油。 真能耐,葱油饼不放葱不放油,那怎么不去直接啃馒头。温阮小声地说着。 可画面里的人显然并没有表现出多意外,立刻去炉子里拿了一个过来递过去,那人伸手来接。两个人手背交错的刹那,一道血红色的蟠桃咒符在掌心飞快地闪现。 放慢!秦宿舟!新圣立刻命令道。 秦宿舟漫不经心地剜了他一眼,悠悠放慢了画面。 只见那个蒙面男人的付钱的刹那,将一小片纸条混入其中。 公子亲自吩咐的,好好干。蒙面男人低声快速说到。 是。 待到那人离开以后,画面的主人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店面,在后院的阴暗角落展开纸条。 底下所有的修士在此刻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想知道桃源的名单上自己有没有榜上有名,可桃源传递的书信都用了复杂的暗号,他们一个字都读不懂。 之后便是他依照桃源的命令行动的画面。他装作关景的弟子混入百士宴杀了楼兰堡众人之后,又与另一蒙面的女人见了面,二人手背靠近,刹那浮现了桃源的纹章。女人才告诉他双川岭的人住在何处。 师兄,师兄!温阮焦急地拉着晏珏的衣角,你看这个女人的头上,是不是别着百士宴上分发给女人的金翎钿花? 晏珏点点头。在场不仅只有温阮注意到了,身后的冷气倒抽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画面仍然在继续进行,这人随后暗中潜伏入双川岭众人的住处,顺利斩杀林月亭及其弟子之后想要离开,却没想到林月亭没死,反而捂着受伤的灵基扑了上来,这才有了追逐到碧海角院子被林月亭杀死的那一幕。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温阮托着腮叹了口气,半弓着腰敲了敲站得发麻的双腿。 不是。晏珏摇了摇头,示意她瞧瞧重新走上高台的新圣。 想必诸位也留意到了桃源相认的方法,无澜朗声道,我相信一定是那个咒印互相感应,在靠近的时候便会显形。 而且,白言的声音从台下传了过来,掷地有声地敲在众人心头,我们当中必定有与他接头的内鬼! 那插着金翎钿花的女人给当场所有人当头一击,修士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桃源离他们这么近。 白尊主所言极是,而我们现在正巧有试金石,新圣点头首肯,扫了一眼桃源人的尸体,即使为了自证清白,圣阁也希望各位都举起手背与这人贴近验证一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不从谁就是桃源,在圣阁的组织,新圣的监督下,在场所有修士都排着队上去验证。 正轮到牧烟,她在那具尸体前刚蹲下身子,便听得无澜的话音在头顶响起。 我记得牧姑娘还挺喜欢那枚金翎钿花的。 是啊,牧烟颔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圣者瞧,烟儿现在还戴着呢。 无澜弯了弯唇角,很衬你。 牧烟掩唇而笑,伸出手背往尸体的手上探去,片刻,什么也没有发生。 牧烟起身朝一旁的新圣行了个浅浅的礼退了下去,排在下一个的刚好是秦宿舟,朝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双小小的梨涡,我也觉得这钿花不错,只是配你这玉钗子有些素了,正巧有个金珠步摇,我也用不上,回头送你吧。 牧烟有些受宠若惊地怔了怔,赶紧点头谢了。排在后头的晏珏手指一紧,差点捏碎了指节上的储物戒。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5) 自然,秦宿舟也并没有与尸体身上的咒印起感应。不止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安然无事地度过了这次验证,无一人是桃源。 有人开始议论起这个咒印会不会是通过自身的灵流发动的,又有懂符咒的反驳他,说桃源的所有人都是被施术者,咒印如何全看施术的那个所谓公子。 一大群人吵到了日暮西山也没个结果,新圣嫌他们聒噪便将人通通赶了回去。秦宿舟巴不得早点走,他今天消耗了不少灵力,还指着赶紧去弄点吃的修复灵基。 温阮三人腿站麻了,一回院子就奔着床去,晏珏却跟尾巴一样缀着秦宿舟到了厨房,靠在门口就那么看着他。 你也要吃?秦宿舟奇怪地看他,寻思着这人以前也不贪嘴啊。 我看你吃。晏珏道。 秦宿舟白了他一眼,他脸皮不比晏珏,在别人的注视下哪里能吃得下东西,一脚把人踹出去关上了门,吃完才出来。 晏珏还守在门口,他背后的天都从夕阳西下变成了月上梢头。 又怎么了?秦宿舟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没好事,还特地等我吃饱了来说? 晏珏低头,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不是怕你生气吃不下了吗。他伸出大拇指轻轻拂过手背,搔得秦宿舟蓦然腾起一阵麻意,随即温热的灵流毫无征兆地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了过来。 你这是用了什么秦宿舟一怔。 还记得上次的馄饨和婆娑果吗?晏珏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本来你我的灵流就共通,只不过何时共通,共通多少是由你来定的,现下我不过下了一个小小的咒印,改成了由我强制灌输。 秦宿舟心一沉。 桃源的咒印是由公子一人发出,互相靠近感应,若是公子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咒印就短时间失效了,对不对? 秦宿舟的眸色渐渐沉下来,与此同时,他的手背上缓缓浮现出了一只如火纹章,在黑沉的夜中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师兄,晏珏握紧了他的腕子,你的桃源害死了好多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掉马啦 第18章 桃源的纹章转瞬即逝,这个夜里,除了晏珏,没人发现。 秦宿舟抽回了自己的手,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冷意从眼底一寸寸蔓延。 晏珏,你下的一手好棋啊。他眯了眯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否认杀了关景的时候?不对,应该还要更早。 对,比影山药坊遇见你的时候还要早。晏珏并不否认。 那你这么久是在看我好戏吗?秦宿舟弯起唇角笑了,视线却更加冰冷,看了这么久的戏,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戳穿? 你做得太明显了,晏珏迎着他如刀割的视线,依旧很冷静地陈述着,牧烟是你的人吧?楼兰堡的弟子遇害是因为他们有人闻到了你的气味吧?桃源杀手在被林月亭穿心之后还没死,之后是你为了不泄密才特地灭口的吧? 深吸一口气,晏珏总结道,再这样任由你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我在乎这个吗?秦宿舟轻笑了起来,从被你扔出碧海角那一天,我在修真界可还有半点清白和无辜? 但我不想你再滥杀无辜。晏珏道。 秦宿舟不笑了,脸上爬满了冷漠和仇恨。 无辜?你知道多少你就说他们无辜?我爹娘的枉死,你们四庭、圣阁还有影山药坊,一个都逃不了责任!他上前两步,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怒焰从眼中喷出,几乎要将人烧成灰烬。 我爹的尸体你看见过吗?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最后却被蛊虫吞噬掉他大半个身子,那些扭曲的虫子爬在他身上咬烂他的眼珠子,腐蚀他的五脏六腑,直到咬坏了灵基他才死! 所以你就把先圣的眼珠子抠出来放在脚底下踩烂?甚至为了杀掉他不惜搭上你的灵基。晏珏平静的语调在这样滔天的怒火下显得格格不入。 惊波是我亲自动手的,要不是圣阁当时反应太快,我还想趁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烧了他。秦宿舟眯起眼睛,我娘带着我出逃,圣阁却穷追不舍,生生逼死了她!她平时多爱美啊,最后烧死自己的时候却黑得连脸和背都分不出来! 月波潋滟,晏珏的眸色闪动,唇却抿得发白,沉默地看着他。 秦宿舟脱力地松开手,指尖从他的衣襟落下。 你知道我被姜山仙长捡到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秦宿舟黑沉的眸子望进他眼里,我没爹没娘,灰头土脸,连叫花子都不愿意理我。我只能去乱葬岗里翻死人衣服,要是能找出一个铜板我能高兴一整天,一个铜板能换一只馒头,我省着点吃能够上五六天的,就算到最后发霉了,也比没得吃饿肚子强。 后来一户姓秦的人家把我捡回去做苦工,每天给一个馒头,不发霉的那种,你知道我当时多高兴吗?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那户人家里,上到老爷夫人,下到墙角的那只花猫都看不起我,冬天受冻夏天中暑,稍有不顺心就拿鞭子抽,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每天都有一只馒头吃。 师兄,师兄,别说了。晏珏握着他冰凉的手,将它包在手心,可实在太凉,压根分毫也捂不热。 我恨过这个世界,恨别人为什么有爹疼有娘爱,而我却被这世道不公压迫得抬不起头,可来到碧海角之后我就不恨了。因为我发现,虽然爹娘不在了,但师父对我好,你也对我好。秦宿舟笑了笑,一滴泪擦过翘起的嘴角滑落,你们让我觉得吧,人这一世固然有骤至的狂风暴雨,但也有偶然从乌云后透出的阳光。 晏珏张了张嘴,一个个字却哑在了喉头,什么都发不出来。 晏珏,可你做了什么呢?你杀了师父,把罪责赖到我头上,还在那里假惺惺地充当证人!秦宿舟的手在他掌心控制不住地抖动,是用力至极发出的那种颤抖,我那一天才突然意识到,什么阳光啊都是假的,是有人提了一盏烛灯假冒的,我却在那里傻乎乎地站着觉得温暖,直到火烧到了身上才清醒过来啊!晏珏!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合了合双目,将潮气和湿意压入了眼尾的泛红,晏珏,所有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滥杀无辜大逆不道蛮不讲理,只有你没资格。他抬起眼,盯着他的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样。 晏珏浅色的双眸满满盛着盈盈月光,仿佛徒有其表的琉璃珠子一般,里头被挖得空空荡荡。 他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当年参加人魔之战的有圣阁、影山药坊、四庭,师兄是想把这些门派里的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吗? 宁可错杀一千,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包括碧海角吗? 秦宿舟眼眸一动。 包括温阮、青山和青水吗?也包括我吗? 秦宿舟抿了抿唇,喉头微动,你以为呢? 不管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不管你想不想杀我,我都会阻止你滥杀无辜,晏珏抬手召出冥骨,放在他手里,要是不想被我阻止,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你觉得我不敢吗?秦宿舟冷笑一声,还给我递剑? 不是,晏珏摇了摇头,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所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不如死在你剑下。 既然如此,秦宿舟眼中寒光毕现,挑起剑指在他脖颈,临死前我要问你,当初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要杀了姜山。 杀了我,你会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晏珏平静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想死?!秦宿舟咬紧了牙齿。 如果说你活着是为了报仇,那我活着就是为了阻止你报仇。晏珏握着剑刃,将它从脖颈挪到了灵基之上,指这儿才能杀了我。 第几次了?第几次了!指着他的灵基,指着他的命脉,手却一直在颤抖。 秦宿舟这时候是真的弄不明白自己。要说之前的争吵无非是小打小闹,他还挂念一份曾经的情谊不愿动手。 可现在呢?他耗尽心血成立的组织被知晓了,他的手下有暴露的风险,他的大仇未报,他活着的指望全都被晏珏否定!为什么他仍然下不去手?! 总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心底敲打着,如同一颗新生的嫩芽,微弱而坚定地阻止着他的手。 哦对了,师兄大可不必担心碧海角那边不好交差,我跟罗柳关系也没多好,温阮他们嘛他想了想,你跟温阮吵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差这几句吧。 剑柄的颤抖渐渐传递到了剑尖,秦宿舟仍然垂着眸紧紧拧着眉,晏珏无声地笑了笑,握着剑刃的手用了些力,鲜血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秦宿舟只感觉到剑身不受他控制地往里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染了血的剑落在了地上,在一地银霜中鲜艳得夺目。 为什么秦宿舟看了看自己无力的手掌,创立桃源的时候他斩杀了多少人,为什么独独对他 嗯,要是师兄不想杀我的话呢晏珏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我有个提议。 天边的云一朵接着一朵飘过来,月色阴晴不定,忽明忽暗,就跟秦宿舟的心情一样,一会儿恨不得把他扬灰挫骨,一会儿又隐隐约约不知为何不想动手。 晏珏见他不怎么反对,就小心翼翼地接了下去,桃源的事情我会保密,师兄为叔叔复仇我也不会拦着,但得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叔叔,不能乱来,我会监督你的!晏珏顿了顿,眨巴眨巴眼,而且啊,我怎么说也是碧海角的大弟子,查四庭和圣阁的旧事比你方便很多。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不亏的! 这话跟打好了草稿一样滔滔不绝,还附带路边小摊儿老板亏本大甩卖的架势。 秦宿舟抬起眼,你这段话藏了多久? 不久,也不过就从发现你成立了桃源那天起。 你他娘的早就觉得我下不了手?! 不是不是,晏珏摆手,我是想师兄肯定很生我当年的气,我没什么好当做筹码谈判的,只有一条命能拿来赌一赌。 秦宿舟看着他手上皮肉都翻起的伤口,觉得烦躁极了,一把推开他往屋里走去。 诶,师兄啊,你接不接受啊?晏珏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推销自己的法子,回答他的只有一扇重重合上的门。 砰 师兄啊晏珏敲着门讪讪地求饶,我之前才发了烧呢,你体谅体谅我,让我打地铺都成啊! 里面窸窸窣窣了一阵,忽的,木门开了。 师兄!晏珏眼睛一亮。 让狗剩围着你取暖去。秦宿舟扔出了一瓶金疮药,不等晏珏回话,门就再一次被重重合上了。 晏珏只能把狗剩叫过来。狗剩平时都在整个圣阁扑扑蝶子吃吃鲜果,惬意得很,这么冷不丁被拖过来还不大乐意,只愿分给他一条尾巴。 也比什么都没的干吹风强不是?晏珏给自己的手上了个药,擦了擦沾了自己主人血吓得半死的冥骨,盖着尾巴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夜里的风还挺冷,晏珏打了好几个喷嚏,睡得迷迷糊糊,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不知身上什么时候给盖了一层毯子,上面沾着熟悉的味道。 晏珏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最近很忙碌的院门就又被急促地敲响了。 晏、晏公子!大事不好了!圣阁弟子急急说着,一次更比一次急,一次更比一次不好。 你哪次好过?晏珏叹了口气。 这次特别特别不好!圣阁弟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我们家主子死了!被桃源杀死了! 晏珏: 烦请晏公子马上移步 那个,晏珏拍了拍他的肩,郑重地打断了他,我内急,一会儿去行不行? 圣阁弟子还没来得及作答,就看见他飞一般地冲到里头去了,留下他在那儿杵着目瞪口呆。 惊天消息!碧海角的大弟子竟然不辟谷! 当然不可能,晏珏急冲进去转了个方向,刹在秦宿舟屋前用力地拍着门。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师 吵死了!秦宿舟开门开得猝不及防,晏珏差点冲到他身上,被他身子一闪躲开了。 但他这时候也没心情伤心自己被嫌弃了,昨晚不是说好了不乱杀人 话说到一半,一道橙黄的令牌突然悬在了他眼前。 出入圣阁内府的令牌,是无澜亲自给我的,让我今天过去找他,他可以告诉我父亲的消息,我要杀他至少也得等套了话之后。 晏珏挠了挠头,所以不是你动的手? 秦宿舟沉重的叹了口气。 不是。 第19章 晏珏盯着他沉默了许久,盯到他浑身发毛。 你不信?秦宿舟拧了拧眉头,也罢,我确实是撒过谎,但 不是。晏珏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落在他身后那跟透明人一样站着的男人身上,我在想师兄从哪里找的男人,还带进了屋子。 秦宿舟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 开玩笑开玩笑,晏珏捂着屁股上的脚印忙不迭往旁边让了让,这位是你桃源的人吧?之前在那个瞳言术里出现过去传递消息的那个人。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6) 嗯,他叫小满。秦宿舟给了他一个颜色,男人便上前略微躬身抱了抱拳。 小满见过晏公子。 无澜今早丑时在圣阁内府毙命了,小满是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秦宿舟啧了啧嘴,可惜没能从这人嘴里撬出点管用的东西来。 要是眼睛没毁,还可以用瞳言术看看。 最近用不了,上次不是说了。秦宿舟斜了他一眼。 晏珏眨了眨眼,那竟然是真的? 你在暗贬我满嘴放炮吗? 师兄多虑了,我只是提出一个正常的疑问罢了。 晏珏,秦宿舟盯着他,试图平复自己的心境,尽量柔和地说,能不能请你的嘴在用来呼吸和吃饭之外切勿涉及其他营生,比如说话。 师兄,这不行,会憋死的。晏珏诚恳地跟他打商量。 秦宿舟额上青筋一跳,那我来帮你堵上。 师兄打算怎么堵?晏珏的耳垂浮上了一丝可疑的泛红,我建议师兄可以用嘴堵。 秦宿舟在此地此时此刻,十分深切地体会到了晏珏的已经不止是单纯耿直嘴臭的问题了,他拥有一颗无与伦比惊世骇俗艳惊全场非同寻常的大脑,以及一张毫无底线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不知廉耻的嘴。 公子,我在这里是不是不方便,一旁的小满道,需不需要先退出去? 滚你丫的! 好嘞。 回来!秦宿舟气得七窍冒烟,从怀里掏出个步摇跟着白眼一并扔了过去,把这个带给牧烟,转告她往后戴饰品谨慎些,别给人抓了把柄。 妥。小满应下,踩着窗棂跳了出去。 你真送她步摇啊?晏珏酸溜溜地盯着他看。 我不送她我送你啊? 也不是不可以。 秦宿舟是服了他的脸皮厚度,连白眼都懒得给他翻,一把拍开他大踏步出了门。 师兄?你去哪儿?晏珏跟着跑出了门,诶,圣阁内府不在那个方向啊! 圣阁的人能让我进内府吗?秦宿舟回过头扫了他一眼,我去一趟比武场。 晏珏也想跟来,可无奈半路被焦急的圣阁弟子拦截了。秦宿舟甩走了人,总觉得像赶走了身旁嗡嗡嗡绕着乱飞的蜜蜂,登时天地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圣阁在比武场上设了个结界存放先前所有遇害之人的尸体,同时加了驻存术减慢这些尸体腐烂的速度。所有从尸体嘴里抠出来的桃源令牌都摆在尸体旁作为证据供人参考,上头的鲜血夹杂着斑驳的污秽,散发出阵阵臭气,看着都让人作呕。 其实秦宿舟也觉得饼爷把他精心做出来的桃符搁人嘴里有些恶心,但架不住饼爷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摁着往肚子里灌了太多泥土,长大以后杀人也喜欢看别人张着嘴吞咽困难的样子。 关景加上随行弟子十八人,林月亭及其弟子二十一人,去掉林月亭本人,加起来应该是三十八枚桃符。秦宿舟一枚一枚地看过去,在看到第二十四枚的时候挑了挑眉。 桃源所用的桃符都是秦宿舟一枚一枚做出来的,上面的符印虽看似雷同,但因为手写的原因,总会有一些微妙的差别。而第二十四枚和第二十五枚的符印却是完全雷同的,也不知是谁抄了谁的。 心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无澜死后伪造证据的桃符是偷了之前的三十八枚中的某一枚,而且必然是没有触动结界警报悄无声息偷走的。 圣阁内部有内鬼。 圣阁里面怎么样秦宿舟不关心,只是这人不仅断了他的线索,还将罪责都赖在他头上。思及此,秦宿舟不由得拧了拧没,暗道一声麻烦。 忽的,一阵窸窣从附近传来。 秦宿舟抬起头,看见一道身影灵活地穿梭在林中树枝的间隙之中,人脸是没看清,头上的那个玉冠准错不了,是青城剑无双的尊主白言。 秉持着不凑热闹会憋死的态度,秦宿舟足尖轻点,闪到了他身前。 白尊主。他笑眯眯地行了个礼。 白言明显怔了怔,额上的汗滑下濡湿了鬓角,秦公子? 今早听说了新圣不幸殒命的消息,想必青城剑无双也被圣阁召去商议了吧?秦宿舟眨了眨眼,做足了晚辈的姿态,白尊主这么匆忙,是找到什么有关桃源的消息了吗? 白言惯来冷冰冰的脸上明显浮现了一丝不耐,但仍旧按下性子道,是我青城剑无双内部的事情,同新圣无关。 可看白尊主这么急迫,定是大事儿,秦宿舟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关心,晚辈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没有。白言终于忍耐不住,眉头一皱,扫开他的身子踩着林间的树枝飞快地朝远处掠去。 秦宿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算了算距离刚想跟上,便听见远远一声师兄。 完了,嗡嗡嗡又回来了。 师兄!晏珏踩着树影落下,方才新圣的尸体见着了,没什么明显的外伤,很可能是中毒死的,形状特别像之前那几个被桃源杀去的人。 秦宿舟不爽地啧了啧嘴。 哦对,我似乎听有人私下说圣阁请了滨南柳坞去验尸,按照圣阁的扶持程度,滨南柳坞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个影山药坊,晏珏想了想又道,诶,验尸的就是那个上次给我瞧发烧毛病的大夫,叫安安鸟? 叫安鸿。秦宿舟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不还是鸟。 也罢也罢,秦宿舟懒得跟他纠结,勾勾手指让他凑近了些,低声道,桃源的木符被人动过,圣阁里有内鬼,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师兄的意思是 晚上我们再去一次。秦宿舟冷哼了一声,想毁我桃源?找死! 师兄,桃源不用毁,它的名声早就彻底臭了。 好好好,师兄别气,我闭嘴,这就闭嘴。 酉时刚过,秦宿舟解决完自己的晚膳,顺手给馋嘴的青山烙了两个饼,洗洗手从厨房回房间打算招呼晏珏去一趟内府,却见他扒拉出七八个储物戒储物镯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你做什么? 找夜行衣啊。晏珏用气声小心翼翼地说,生怕被院子里的温阮他们听到。 秦宿舟挑了挑眉,看傻子样地看他,谁跟你说穿夜行衣的?咱们正大光明地进去。 秦宿舟带着惴惴不安的晏珏来到了圣阁内府的大门前,看守的弟子不出意外地喝住了他们。 这个,你认得吧? 一枚自由出入内府的令牌在看门弟子面前晃了晃,他不由得愣了愣。 之前新圣拜托我使用瞳言术的时候曾经承诺过给我五百颗灵石,不能人死了就不兑现吧?秦宿舟挑挑眉。 这看门弟子望着那枚不似作伪的令牌思考了片刻,让开了路,账房请进门左转。 多谢。 秦宿舟笑眯眯地道了谢,左转绕过了墙角便大摇大摆地往显然不是账房的方向走去。晏珏跟在他后面,满脸都写着这竟然他妈也可以?! 圣阁看似有条不紊,但无澜死了以后已经群龙无首名存实亡了,有看守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人巡逻管我们去了何处。秦宿舟抱着胸往前走。 师兄你认得路? 桃源的情报网比你想象得厉害,而且我又不能指望你个不记路的呆瓜给我带路。秦宿舟脚步一顿,望着前面挂满花圈和素缟的屋子,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只见一张矮桌覆着白布的呈在正中,上头放着一只未合的棺椁,无澜的尸体便被置于其中,浑身上下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明显的伤口,几乎像是睡去了一样。 晏珏用手抬了抬他脸上的狐狸面具,的确不能挪动分毫,跟先圣说得一样,这是与脸融合在一起的面具,而且这面具他先前留意过,上面细小的使用痕迹没有改变,确实是之前新圣一直佩戴的。 也就是说这个不会是某个替罪羔羊。 把他翻过来看看,秦宿舟道,小满动手喜欢扎人家的肾,指不定这人也有特殊癖好。 扎肾晏珏总感觉后腰一紧,这招狠啊,就算活下来了,男人的尊严也多半没了。 成年男人的重量理应来说不轻,但无澜的尸体却出乎意料的轻,两个人轻而易举地将他翻过了身,同时一怔。 没有风从屋外传来,但落在他背上的火光仍然抖了抖。 一只足足有成年男人手掌展开那么大的洞开在了尸体的背部,模糊的血肉被咒印封住了,但仍然能看到其中跟烂泥一样的血肉,内脏的碎片和骨头分不清你我地交织在一起,灵基透明的碎片黏在那团肉糊上,在火光下泛出刺目的光泽。 怪不得正面看不出来,五脏六腑都被捣烂了吧。良久,晏珏才开口道。 秦宿舟揭开他背部伤口附近的衣裳,按下腹中的不适靠近了些仔细查看,上面有手指甲的印子。 是人用手直接掏的?晏珏瞪大了眼睛,新圣灵力不浅吧,还没点反抗被一击毙命,这是谁这么能耐?你们有人能做到吗? 秦宿舟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冰凉的触感突然攀上了脚踝,战栗迅速地从脚底炸开蹿到天灵盖。他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晃,火折子落到了地上。 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棺椁下的矮桌底探出了头来,一只手握着秦宿舟的脚踝,一只手拿起地上的火折子,用手肘撑起上半个身子。 你们是在夸我吗? 她缓缓地抬起了头,林月亭那半张画皮歪斜地挂在她脸上,被窗外蹿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不要怕这个女鬼,她很可爱的! 而且不仅可爱,她还是本文最惨没有之一 第20章 一道冰锥从桌下横生而出,泛着冷光的冰刃直往女人的要害而去。女人轻飘飘地一闪,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站定了身子。一身白衣溅满了鲜血,长而杂乱的头发散乱在背后。她回头看着警戒的两人,悠悠地舔了舔手指尖上的血迹。 窗外浓云散去,月色透过半掩的窗户落到了她脸上,秦宿舟看清了她的脸,险些没按住腹中涌起的一股反酸。 这张女人没有脸,或者说,她的脸是被人生生撕去的,从额头到脖子边缘呈现出撕裂的不规则状,可奇怪的是,本该崩塌的血肉却被好似使了什么法术般凝固在了脸上,肌肉的纹理都被月光映照得一清二楚。 女人扶正了脸上摇摇欲坠的画皮,脸颊的肌肉提了一提,露出的一排牙上还黏着未干涸的血液,顺着齿缝流入原本应该是嘴唇的拉长肌肉上。 她一双漆黑的瞳仁一转,落到了秦宿舟身上,似乎要举步靠近。 师兄退后。身旁一阵寒光而过,晏珏已经飞身迎上女人,一黑一白的身影迅速交缠在了一起。 秦宿舟拧了拧眉,被一个男人护在身后让他感觉很不爽,但考虑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处于合作关系,权当安慰自己找了个贴身护卫。 二人皆是灵力不俗,几番碰撞之后,灵流向四周炸开去,掀塌了屋顶的数根房梁,掉落的巨大动静吸引了圣阁弟子的主意,逐渐有细小的话语声从远处传来。 晏珏! 晏珏掌中灵流暴起,盈盈蓝光裹挟着冥骨双剑朝女人的肩胛骨飞去,将她实实在在地钉在了墙壁上,那力度和伤口几乎能切下她半只手臂。 走!晏珏退到他身侧,召回双剑。 二人踏着夜色趁着圣阁弟子赶来前飞快离开了内府,拐过了几个小弯遁入了更深露重的小巷子,身后紧追猛赶的风声却一直没能停下。 秦宿舟回头看去,无面女人仍然与他们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女人怎么回事?手臂都快给她砍秦宿舟的话讲到一半,顿时止住了。 女人掩藏在白衣下的手臂也是被扒去了部分人皮的,血肉与残破的皮肤交错着,冥骨扎入的那处伤得很深,几乎可见森森白骨,可现下,它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新生的肉块与经脉迅速地包裹住伤处,将其恢复如初。 所以才打了这么久。晏珏在他身旁叹了口气。 这恢复能力比牧烟更甚,太奇诡了,她是个活人吗?秦宿舟皱皱眉。 师兄与我产生了同样的疑惑,晏珏侧眸看着他,实话说,交手的时候我觉得她身上的温度低得惊人。 我来试一试。秦宿舟召出落日弓,回身朝女人的心脏处射了一支箭矢,火色的流光在暗夜中一闪而过,女人没能来得及刹住脚。 等等,我只是想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箭矢将她心脏处的衣裳烧开了一个洞,并从那个洞穿了过去。 没有心脏!晏珏一惊。 女人低下头看看自己心脏处的缺口,又抬起头看看他们,歪了歪头,似乎是不明白他们在惊讶什么。 太邪了,这比影山药坊那截手臂还邪门。秦宿舟不由得往后撤了几步,深感不妙,影山药坊那些都是假人便罢了,世上竟然真有人能将尸体控制得如此惟妙惟肖! 无面女人似乎还想追来,脚步却在半空蓦然一顿,眸色一转,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林 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约莫是人名的东西,眸中渐渐泛起了血红的颜色,二话不说急切而迅猛地飞身朝南面掠去。 秦宿舟和晏珏无声地对视了一眼,齐齐随着女尸离开的方向追去。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7) 女尸应当是感应到了什么,圣阁内部错综复杂的路拿捏得精准极了,绕过七拐八弯的山石水榭,女尸蹿入一片枯藤老树的废弃旧林中,朝着深处的山脚跑去。 二人追上一瞧,见那不起眼的山脚下竟然掩着一道石室,上面贴满了纵横交错的黄色符纸,结成一道牢固的结界咒印。而女尸正趴在咒印上面仔细查看,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着他们听不清的东西。 这是封印 影山药坊的断臂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纷纷愣了愣。 他们想到了一块儿,这场景实在是与影山药坊那道封印断臂的铁门太过相似,况且之前那条断臂在还没查探清楚的情况下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实在是令人在意。 晏珏,你在碧海角有没有读过魔魅相关的书籍?秦宿舟看着那女人眯起了眼睛,她双目赤红,犹如血涌,的确是书中记载的魔魅特征吧? 似乎有这一章,晏珏点点头,尊主也讲过,魔魅一族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擅长火系法术且双目呈红色,平时不仔细看看不出,但在运用灵力时犹如血泉涌,洗遍百座城,而且伤口愈合很快,这么一看,这女尸 但六十年前的人魔大战是人族大胜,最后惊波带着修士屠了几十座城池杀尽了魔魅,圣阁也在之后多次扫除余孽,怎么还会有活下来的? 兴许一两个逃了出来呢?晏珏道。 不过魔魅应该都是双目赤红,一开始这具女尸并未显示如此特征。秦宿舟摸了摸下巴,难道是有什么方法能够隐藏双目赤红的特征,话头一顿,那这样说来,牧烟也能伤口快速愈合 牧烟倒是不一定是,牧恒给她喂了药,让她能产生与魔魅作用相当的心头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人变成了魔魅,拥有一部分特征不足为奇,晏珏讲到这里突然停下,侧耳静听了片刻,似乎有人来了。 两个人往阴暗深处藏了藏,秦宿舟捏了一道结界屏蔽了他们的气息。做完这一切,圣阁的弟子正好急匆匆地赶来,三人从剑端落下,赶路赶得太急,显得有些狼狈。 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在动先圣设下的结界啊!其中一人约莫是被搅了清梦,火气甚大,见着门口的女尸骇了一跳,这什么人啊!女鬼?! 女鬼也得上,里头的东西放出来了可就要命,要知道赵翎下的咒印早就不稳了!另一人叹了口气。 不不是,我是来找人的,我不是要 女人摆着手试图辩解,但三人哪里能听女鬼的话,齐齐摆着架势冲了上去。女尸渐行渐退,似乎并不想与他们正面交锋,几个人越打越远,很快便隐没到夜色里头去了。 待几人的脚步声远去,秦宿舟与晏珏一前一后地从林中走出。 师兄 秦宿舟径直走向石门,你劝我也没用,这跟影山药坊的断臂是一样的,都是我爹留下的,我不能不去瞧瞧。 我倒不是想阻止师兄,晏珏挠挠头,只是圣阁弟子向来警觉,贸贸然解开封印怕是会 话音未落,秦宿舟一掌拍在石门上,纵横交错的数张咒符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动静还没蹿过林间的风声大。 师兄这么快?!晏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请你把话说完整。 师兄看上去特别快。 滚!秦宿舟用力碾了一脚地上的符纸,狠狠瞪他一眼,是好像已经有人闯进去过了。 二人前后脚踏入了石室之中。石室中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秦宿舟不得不燃起火折子。 这间石室不比影山药坊那般气派,倒像是正儿八经封印邪佞之物的地方,并不大的屋子正中放着一块石台,石台周围飘着数以千计的血手,周遭还散落着几具白骨,多半是先前闯进之人的尸骸。 可本是邪神作祟要人命的东西,这些血手却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却一反常态地乖巧,安静地让开了一条路。 石台上盛着了被贴满写着封印咒术的符纸,比上次在影山药坊见到的断臂还要多上几分,秦宿舟举着火光走近了一些,看清东西的刹那下意识地愣了愣。 这东西竟然是一颗人头! 由符咒组成的长长封条包裹着人头,几乎不露出一块皮肤,很难分清样貌,但依照脸孔的大小和骨骼的走势来看,应该是一个女人。 晏珏望着那个人头,眸色不自觉地暗了暗。 上次那是只左臂,这里是人头,这个人难道被五马分尸了?秦宿舟拧了拧眉头,我娘说封的那东西原来是一具被切割开的尸体。 你要带走她吗? 秦宿舟点头,外头封咒都松了,难保这东西不会发疯吃人。 我就说师兄不是丧心病狂之徒,晏珏满意地点了点头,师兄不想让圣阁所有人都陪葬,才特地怕伤及无辜地收起这个。 秦宿舟撕下半张封条的手顿住了,侧目剜了他一眼,你倒是提醒我了,不如我让她吃掉点人命再收走。 晏珏赶紧闭起了他那张尽能坏事儿的嘴。 秦宿舟切了一声,低下头揭下从下巴经过面颊和眼睛绕着头颅缠了一圈的封条,却蓦然有种错觉手底下人头的位置不大一样了。 好像脸不知不觉转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般,揭开了封条露出的左眼似乎是重见天日摆脱桎梏一般,猝然睁开! 秦宿舟一惊,手里的封条落到了地上,但人头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单纯地睁着左眼看着来人,血红的眸色泛着冷淡而平静的光泽。 魔魅。秦宿舟皱了皱眉,这还没运功,眸色却比刚刚那具女尸疯魔的时候还要透亮许多。 放放开 一道嘶哑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夹着夜风蹿入后领,激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二人立刻回过头,一个女人逆着光站在石室门前,脸全部埋没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却独独她眼瞳中的一片赤红在月色中如鲜血一般艳丽。 放开!那是我的头!女人仰头尖啸着,手腕一甩,一段如刀片般锋利的红绸袭上了秦宿舟的面门! 林月亭! 第21章 秦宿舟并没弄清楚林月亭是什么意思,但仍旧从善如流地舍弃了手里的东西。 以他目前的灵力是无法跟林月亭硬碰硬的,更何况她的状态如今很不寻常。 晏珏召出冥骨双剑挡在秦宿舟身前,警视着林月亭。但他的谨慎似乎是多余的,林月亭完全被那个人头吸引了。她几乎是疯狂张牙舞爪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人头。 秦宿舟没有解完的咒印一闪,赤黑的文字在黄色的符纸上映出亮金色的光泽,刺得林月亭手臂一抖,人头咕噜噜落到了地上。 你母亲下的咒术是封印什么的?晏珏问秦宿舟。 灵力和怨气,秦宿舟道,而且我娘还在最外面附了一层反噬咒,除了我之外的人碰到都会受到灵力反噬而受伤,这也是牧恒他们一直没有解开咒术的原因。 林月亭没有任何因为受伤而害怕的样子,她看了看那个人头,嘴角一咧,发出了两声似乎是表达开心的怪叫,然后蹲在地上,用她的右手一寸一寸地撕开了那些复杂的封印咒术。 符纸上的黑字没有再发动,只是单纯而无用的图案而已。 怎么会!秦宿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要不要阻止晏珏的话还没说完,魔魅头颅的封条已经被完全撕开,两只眼睛陡然睁开,血红色的光泽闪耀了整座黑暗的石室,刺得两个人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指缝之间,秦宿舟再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眼见为实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林月亭完全不惧怕这夺目耀眼的光芒,之间她抬起双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两侧,宛如拧螺丝钉一般将自己的头颅扭卸下来扔在一旁,然后用右手拿起那魔魅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刹那间,汹涌而灼热的火系灵力在狭小的石室内迅速膨胀,石洞无法承受这样的灵压,裂缝眨眼间爬满了石壁。 不好! 晏珏立刻拉着秦宿舟往洞口跑去,所幸石室并不大,在石洞承受不住灵力坍塌的最后一瞬间,两个人顺着爆炸的灵波和石块被弹飞了出来。 林月亭尖啸一声穿破了塌碎的石洞跃了出来落在他们面前,血红的眸子盯着他们看了看,嘴角裂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充沛而强生的灵压随之扑面而来。 就当秦宿舟以为在劫难逃之际,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横在了林月亭与他们二人当中。 这是刚刚那个没有脸的女尸秦宿舟拍了拍大腿,她说她一直在找人,找的是林月亭?! 然而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两个女人的灵力便当即在山脚下炸开,霎时间天崩地裂,飞沙走石,鸟兽惊鸣着从林中钻出,连地面都似乎震了三震。 晏珏和秦宿舟勉强离开了被灵力波及的范围,看着两个女人从山脚达到了半山腰,两道火色的灵力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碰撞着,散发出阵阵余波。 师兄!遥遥传来一声呼喊。晏珏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往旧林里赶来。 师兄也是听到爆炸声赶来的吗?温阮从空中落下。身后还跟着参加百士宴大大小小的门派,皆为这灵波所惊动,齐齐赶了过来。 不得了,那两个人是谁?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白言从人群中三两步跑了出来,盯着夜空中跃动的红点眸色一紧。 兰儿兰儿!!! 众人皆是一愣,在他们的印象中,青城剑无双的尊主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玉冠、白袍、长身玉立,几乎成为青城剑无双一道风景线,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的一面。 兰儿!我来助你!白言不顾众人的大惊失色,提剑掠起足尖便踩着山石往着那无面女尸方向去,却很快被女尸魔爪的灵力余波打了下来。 尊主!青城剑无双的弟子见状,纷纷跟上。 那是怎么回事儿?兰儿是谁?温阮好奇地看着青城剑无双,早知道留一个下来问问情况了。 我知道我知道!顾歌挤开她身边的青山青水,恬着脸凑了过来,温姑娘可以问我! 顾公子?温阮歪了歪头,瞧着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行,你知道些什么,倒是说来听听。 兰儿若是我没记错,她全名叫李兰儿,是白言的师妹,也是他钟情之人!顾歌道,而且她也是影山药坊的坊主夫人。 坊主夫人?温阮视线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牧烟身上,那岂不是 牧烟也闻言走了过来,脚步有些颤抖。 你认得那人吗?温阮指着半空中的女尸,大大咧咧地问道,他说那是你娘? 师姐!青山戳了戳她。 不是,我我五岁之前没有任何记忆,牧烟摇头,而且自打我有记忆以来,一旦提到跟母亲相关的事情,牧恒就会对我拳脚相加,这一直是个禁忌的话题。 说着,她低下了头伸开了手掌,露出那只檀木戒,我娘留给我的,只有这个摘不下来的戒指,旁人但凡触碰便会被弹开,也许这是我娘留给我最后的保护。 真是个臭男人!温阮哼哼地在半空中扬起了鞭子,啪嗒啪嗒抽得直响。 师妹?那他跟林月亭什么关系?这两个人怎么会打起来?秦宿舟插了一句嘴。 林月亭原来也是白言的师妹,后来才去的吐蕃建立双川岭,他们三个应该是同门,至于打起来的原因不是很简单嘛,顾歌耸了耸肩,林月亭喜欢白言,白言却喜欢李兰儿,林月亭能不跟李兰儿打吗? 那这样看来,不就是他们青城剑无双的家务事嘛。青水撇撇嘴。 正在此时,由于青城剑无双加入战局而处于下风的林月亭突然向后一跃,仰头朝天发出了一声尖锐惊悚的鸣叫。 一直观战的晏珏突然眉心一紧,当心! 秦宿舟早就听到了风声,当即将愣在原地的顾歌往身后一拽,温阮抽出长鞭朝夜空中袭来的黑影一挥。扑簌一声,一柄斧头沿着她鞭子的方向狠狠地插_入了泥土! 这是温阮看清人面的一刹那,浑身陡然汗毛倒竖,关景! 她话音方落,林间一阵窸窸窣窣,数十个黑点混迹在夜色之中从林子的角落钻出,将林月亭团团包围在内,摆出防守的态势警惕着他们。 不止关景,晏珏飞身与她并排而立,蹙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人影,关景、楼兰堡、双川岭,这些都是陈列在比武台上的死者! 不对,少了两具。秦宿舟顿了顿,那个石洞里也是有两具。 那么封印就是她解开的,是为了得到这个头颅,晏珏拧起了眉,可上次明明恢复了神志,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然而却没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远处的林月亭一声嘎吱怪叫,三十六具尸体齐刷刷一动,一半往半山腰支援她,一半则朝山脚下的众人袭来! 这些尸体不死不灭,被砍下肢体也不觉得痛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来,极其难缠。好在圣阁里修士足够多,约莫一到两人对付一只活死人,再加上滨南柳坞能治愈伤者,还能支撑一阵子。 但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不是活死人,林月亭与李兰儿打得酣畅,灵波碰撞一次比一次大,只是这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山头就被她们削去了一半,由着她们打下去,莫说圣阁这块地方,整个豫州迟早也得陪葬。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8) 可半山腰的战况却愈加激烈,有了活死人的支援,白言的动作被拖累了,李兰儿与林月亭势均力敌,碰撞的灵力愈加激烈,脚底的大地似乎都在为之颤抖。 秦宿舟这副半吊子灵力自然就就不进去送死了,晏珏把他安置在不被波及的角落里,刚要转身加入战圈,手腕却被拉住了。 要想停下这些人,需要先制止李兰儿和林月亭。秦宿舟道,擒贼先禽王。 你有办法?晏珏眨眨眼。 秦宿舟挑了挑唇角,拿出了方才一直背在身后的手。 他的手上提着一只丑陋的人头。 妈啊!晏珏被那只滴滴答答还在淌血的人头吓了一跳,你怎么一直带着? 本来是想看看我爹的事情,不过现在么秦宿舟也有些嫌弃地看着林月亭那张伤疤交错的狰狞脸庞,还是得先解决手头的事情。 你打算怎么办? 找出她们俩打架的原因。 不是因为白言? 白言不是一直在制止她们,你看管用吗?秦宿舟朝天边飞闪的红影努了努下巴。 所以晏珏看着他手上血淋淋的人头,但你的瞳言术不是不能用吗?还没到两天呢。 瞳言术的发动间隔受施术者的法力限制,我确实是不能再用了,但秦宿舟握着他的手腕摆到他面前,不是还有你么。 晏珏愣了愣,亮闪闪的光泽慢慢从眼底迸发,甚至比天边的明月还要闪亮。 师兄,你竟然愿意将瞳言术传授给我!要是有条尾巴,绝对能甩得与路边讨要吃食的大黄狗有得一拼。 这不是什么特别需要藏着掖着的东西,况且你也不是一个,秦宿舟拧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滴着血的人头,小满去年就会了。 晏珏: 晏珏:不开心。 人头保持着临死前双眼圆睁的兴奋样子,晏珏为了自己的眼睛考虑,决定闭上眼。 睁开眼。秦宿舟命令他。 有伤风化啊,师兄。 看脸,又不让你看胸!秦宿舟踹了他一脚,给他递去了白玉铃,念咒记得吧? 晏珏茫然地摇了摇头。 秦宿舟白了他一眼,只能手把手从头开始教起。好歹晏珏脑子还算灵光,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瞳言术总算是使成功了,一面玉镜缓缓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但是一个人的记忆很长,但你说瞳言术只能看三个月的吧?晏珏看着漆黑的玉镜问道,从哪里开始看? 秦宿舟望着天边打得火热的两人想了一会儿,翘了翘唇角,执起晏珏的手指,在玉镜上竖空了三个字。 李兰儿。 这 这样能展现与所写内容最有关,印象最深刻的事情。秦宿舟挑了挑眉,喏,来了。 玉镜上的画面缓缓浮现,背景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一个女人正在挣扎着往前跑去,画面一直在抖动,应该是林月亭一直在追那女人。 女人一身衣裳已经被血迹侵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自然也跑不了多远便被林月亭抓住了后领。 李兰儿!你逃不过我的! 林月亭的声音传来。 她抓着女人的后领将她扭过身子,李兰儿的脸蓦然出现在玉镜正中。 这晏珏手一抖,差点把玉镜摔了。 这张脸不是旁人,正是林月亭一直带在脸上的那张画皮!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女尸的大名也出来了,请大家记住这个人,全文最惨的女人没有之一李兰儿小姐姐真的tcl 第22章 说实话,这张脸的确足够漂亮,面颊饱满,鼻梁小巧却秀挺,一双杏眼更是春波婉转,顾盼生姿,尽管如今落了难沾了尘土,也并不显狼狈,反倒是有种楚楚可怜之感。 林月亭显然也感觉到了,厌烦地一脚把她踹倒在地。 怎么不跑了?刚刚不还跑得挺快活? 师姐,李兰儿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直起身子,抬眼看她,你恨我可以,但能不能请你放过我的丈夫和女儿,他们是无辜的。 这世上就没什么是无辜的!林月亭再次抬脚把她踹翻在地,自你嫁给牧恒的那一刻开始,自孩子从你肚子里落地那一刻开始,他们就都有罪,而罪的根源,就是与你有关! 秦宿舟与晏珏对视一眼,这里所谓的孩子就是牧烟了? 影山药坊早已被你攻陷,我们两个的事情牵扯了够多的人命。师姐啊!到底怎么样你才肯罢休?李兰儿的眼圈渐渐泛起红意,声音也开始发抖。 早知今日,当初你背叛我作甚?林月亭蹲下身子,伸手托起李兰儿的脸孔,轻笑了一声,就这张脸,真是祸国殃民害人不浅,不若师姐替你撕了吧? 李兰儿怔了怔,眼里明显露出一丝胆怯,下意识往后一缩。 不想?也可以,林月亭凑近了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影山药坊也从圣阁那里分到了吧,公主尸体的一部分 公主李兰儿一愣,你是说那截魔魅的断臂? 哦,是手臂啊。林月亭松开她,巧了,我也是呢,一条右臂。 你用它做什么?李兰儿看向她的目光陡然凝重起来。 师妹啊,林月亭的话音听来轻柔了些,你瞧瞧,最近师姐的皮肤有没有变好呢?最近师姐每天早上起来摸摸脸颊,总觉得吹弹可破,柔嫩极了呢。 李兰儿的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眼里浮出了明显的惊恐,你不会 是啊,我发现魔魅的肉真是好东西,吃了以后能美容呢。林月亭顿了顿,以前的我不懂打扮,现在我变漂亮了,白师兄会不会喜欢上我啊? 师姐!那个不能吃的啊!李兰儿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那个、那个东西 说起来,林月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视线一转,落到了自己的右臂上,要不是那东西需要拿活人血祭,我还挺想把它接到自己身上来的。 接到自己身上?!那是别的手臂啊!师姐,你疯了吗?!这 李兰儿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到了她脸上,她的脸被抽得往一边栽去,一行鲜血从嘴角缓缓淌下。 话音戛然而止。 她撩起右手的袖管,白皙的臂膀上离肩三寸有一朵梅花状的花绣,不过指甲盖那么大,小巧精致极了。但林月亭却不甚喜欢地捏起那枚梅花,将周遭的肌肤掐得通红。 这样就可以去掉这个坏东西了。林月亭自言自语道,当初怎么就从了你的话,由着你在我身上留下这种洗不掉的东西呢 李兰儿别着头,捂着半边脸,凌乱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遮住了她的神情。 你有两个选择,林月亭强行把她的脸扭过来,其一,让牧恒交出断臂,我可以留你们个全尸 我选第二个。李兰儿打断了她,眼里泛着让人看不懂的坚决与执着。 哈哈哈哈哈,林月亭大笑起来,很好很好,其实呢我也很希望你选第二个,毕竟这样的话她的指甲在李兰儿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红印,我就可以手剥你的脸皮啦。 然后呢,你的面皮我会戴在自己脸上,你的尸体我会命人挂在旗子上,保证你丈夫女儿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啧啧啧,林月亭的语调轻快而上扬,啊对!我还要戴给白师兄看,他会不会夸我好看呢?天哪这光景,简直太美妙了! 她疯了。晏珏收起了玉镜里李兰儿错愕哀伤的脸庞,简明扼要的总结道。 咋就关了,还没看完呢。秦宿舟意犹未尽地摸了摸下巴,到底怎么活剥人皮的,还剥的那么完整,我挺好奇的。 师兄。晏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正事要紧。 你有法子了? 有倒是有,不过师兄的伤晏珏伸手想探探他的灵基,却被秦宿舟一巴掌拍掉了。 我是个男人。秦宿舟面色不虞地看着他。 好吧,但师兄你要量力行事,切不可晏珏满腹的絮絮叨叨被秦宿舟一个白眼瞪了回去,只得无奈地摸了摸脸,向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我道与你听。 师姐师兄!青水与青山温阮三人背靠背,趁着活死人进攻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说,秦宿舟跟咱大师兄已经躲在林子里躲了很久了吧?得有一炷香? 你真是闲出毛了,这么多人不够你对付的啊?还去数这个。温阮给他扔了个白眼。 不是,我就是挺好奇的,咱大师兄也不是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人吧?怎么这就啧啧啧,栽了? 你凑得什么歪诗!温阮气得踹了他一脚,懒得与他废话,纵身投入了战斗。 师姐咋就生气了呢?诶,你们都不好奇吗?师兄?青水捅了捅青山的胳膊。 憨厚如青山,也不得不扔给他一个可请你闭上你那叭叭叭的大嘴巴子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不是,我认真的啊,他们都少说有一炷香了,讲不定 讲不定什么?一道冰光从他身侧擦过,替他解决了一个从旁偷袭的女人。 师、师兄!青水脑袋一缩。 嗯。晏珏用剑尖挑起刚刚那个女人,冰锥从她的胸口穿过,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可女人的四肢却还在不停扭动,显然并未作罢。 师兄师兄,您要做什么,我来帮您啊!青水讪笑着蹭到他身边,连敬称都用上了。 砍下她的左臂。晏珏把女人的尸体扔给他,今天倒是很乖啊。 哪里哪里,我不是一直都挺乖的。青水干净麻利地手起刀落,那噗噗乱跳的手臂便落了地,他矮身捡起来,双手奉上,师兄,您刚刚啥也没听到是不是? 是没听到。晏珏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标准到诡异的微笑,不过呢,对你师兄来说,大部分的活儿在一炷香内都是来不及完成的。 等到青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晏珏已经拿着那只女人的手臂蹿上了半山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年幼而无知的他究竟听懂了什么啊啊啊啊啊要命脑子里的画面停不下来了啊啊啊啊 白前辈!晏珏拿着断臂跃上山石,远远便瞧见白言撑着剑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怎么上来了?白言被他扶起身子,踉跄了几步推开他,快下去,这是我们青城剑无双的家务事,碧海角就没有必要来趟浑水了。 这不是蹚浑水,只是为了救人而已,晏珏看着快跃上山顶的两抹火光,若是不阻止她们,山脚下的活死人也不会停,那么大家也会力竭而死。 我来阻止!白言喝道。 前辈莫要逞强了。晏珏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扫了一眼满地不知活着还是死了的弟子们,整个青城剑无双现在就剩您了吧。 就剩我一人,也要战斗到最后 前辈,晏珏打断他,显然,李兰儿和林月亭这场架不是为您而打的。 白言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晏珏不再与他多言,纵身追着两个女人跃上山顶,扬起手中的断臂。 林月亭!影山药坊的断臂在此! 这白言随他跃上山头,见他此言一出,林月亭的动作明显一顿,想要冲过来,却被李兰儿拦住了。 如他所料,林月亭和李兰儿仍然在为生前的问题争执。恐怕对林月亭来说,她与李兰儿之间的嫌隙已经不是一个白言能解决的了,得不得到他已经不重要了,她想要的是自己超越李兰儿,想要毁掉李兰儿,脸、身体、家人归根结底,她是想要复仇。 而要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能从这三方面来入手。家人不可能,他总不能对牧烟下手,况且林月亭也不认识牧烟,而李兰儿的身体已经全毁了,不能入手,所以只剩下脸。 所谓的魔魅血肉能助她美容,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林月亭也没有得到过影山药坊的断臂,所以必然对此念念不忘,只有靠这个才能引她上钩,至于辨别真假,那也得等她碰到了再说。 晏珏扫了一眼被李兰儿缠住的林月亭,随手一抛,断臂随着山石往山脚滚去。 嗷啊!!!林月亭仰头发出一声怪叫,三十六名活死人得令,立刻跃上山头朝着李兰儿发动攻击,趁着她对敌的间隙立刻朝山脚冲去。 李兰儿不甘示弱,将灵力凝聚在周身,双手成爪,长甲暴涨,从人肉堆砌出的壁垒中硬生生抓出了一个窟窿,奋力追赶林月亭的背影。 刷拉 冥骨出鞘,脚底生霜,李兰儿不得不在被冰锥戳穿身体的前一刻停下脚步。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19) 让开!别碍事!她双目暴突朝他大骂道。 晏珏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瞳仁里结满了冰霜,这事儿,今天我是一定得碍一碍了。 在另一边,没了李兰儿的纠缠,林月亭很快摸到了那截断臂,但捡起它的一刹那,她的动作突然一顿。 上当了吧? 一道人声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 林月亭猛地回过头,对上的是一支正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箭矢,尖端正闪耀着蓄势待发的灼热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555 第23章 晏珏说得不错,擒贼先擒王,阻止林月亭和李兰儿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们当中的一方先停下来。李兰儿的灵力更胜一筹,不好对付,但林月亭充其量就是个凑数的,按上不是她的脑袋之后才发了疯。 所以是要让脑袋与身体分开吗 秦宿舟眯了眯眼,思绪在电光石火间闪过,出手的一刹那竟调整了张弓的角度,凝聚着他周身全部灵力的箭矢并没有给林月亭反应和防御的时间,在极近距离下击中了的右肩。 咕噜噜一声,林月亭的右臂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落到了地上,切口处光滑平顺,没有流下一滴血。 因为这压根不是她的手臂。 师兄,上次林月亭追着桃源来院子里的时候,我与她交手,她右臂一直拿来格挡剑风,衣袖都被划开了,但我却没见到这个梅花的痕迹。 师兄,影山药坊有左臂,而林月亭说,她有一只右臂。 为什么饼爷会大意失荆州地独独留了林月亭一个活口?为什林月亭在撕开头颅的咒印的时候,第一次被弹开了,而第二次却只用了右手就撕开了? 因为这不是她的手臂,既然连头颅都能像堆砖块一样堆砌在脖子上,那手臂也可以。 不过师兄啊,脑袋和手臂,我拿不准哪个才是关键,看上去脑袋作用更大,但没有手臂也拿不起脑袋,所以到时候师兄就赌一把吧。 秦宿舟警惕地看着林月亭,连掌心沁出的冷汗濡湿了弓背也浑然不知。 但愿他赌对了。 面前的林月亭失去了右臂,从嗓子眼里爆出一声干吼,那些活死人仿佛失去了力量支柱一般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彻底成为了一具尸体。 而林月亭的灵力也趋于崩溃,她抬起完好的左臂试图挪下不属于自己的头颅,可诡异的是,那颗头颅却仍然保持着原本泰然自若的姿态,显然并不受林月亭的控制,让她几次举起手臂又放下。 师兄!快离开!晏珏的吼声从山顶传来。 秦宿舟也是这么想的,林月亭的灵波处于极度动荡的状态,仿佛被一壶烧开了的水,盖子却被人死死地按住,里面的蒸汽在用力地撞击着水壶的四壁,随时随地可能会爆炸。 但问题是,他为了伏击林月亭躲在了山石下面的死角中,出口被林月亭堵死了,除非打碎头顶的石头,否则他一踏出步子就会被林月亭躁动的灵波给弹回来。 师兄!晏珏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应该是正在快速赶来的途中。 突然头顶传来咻的一声,一道白影以极快的速度踩着山石掠下,抓住林月亭的头颅狠狠一扭,轻微的骨骼碎裂声响过后,头颅就如同酒盖一样被拧了下来。 林月亭的尸体失去了支撑,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了一地尘土。 李兰儿秦宿舟看着那动作干净利落的人影,有些讶然。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尸回过头看着他,眼里似乎带着些柔和的笑意。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被另一具女尸救了。 我天,她脚程好快!晏珏随后落下,脸上犹带着震惊。 秦宿舟蹙了蹙眉与女尸对望,在她那张残破不堪的脸上竟然诡异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她秦宿舟迟疑着,声音很轻,好像有点像一个人 谁? 我娘。 晏珏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李兰儿可怖的脸,面上浮满了困惑,都蜕皮蜕成那样了还能看出来模样的吗? 秦宿舟收回视线,按了按额头,算了,当我没说。 晏珏!白言急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快让她放下! 啊?放什么?晏珏愣了愣,转过头看着李兰儿,二人才注意到,李兰儿已经默不作声地捧着那颗头颅很久了。 看招!白言高喝一声,一招剑背打在了李兰儿的手臂上,被这么一打,李兰儿手臂一松,头颅顺着山石咕噜噜滚到了林子当中。 大意了!晏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才好一个,这个不会也疯了吧! 白言从半空落下,将林月亭被砍下的那截断臂也踢下了山头,然后持剑横在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兰儿。 不会,她的灵力波动没那么大,秦宿舟观察着那抹白影,显然控制得比林月亭好多了。 他话音才落,李兰儿猝然转过头,三寸长的指甲抵住了不断靠近的白言。 前辈,当心!晏珏想上前,白言却伸出胳膊制止了他。 失去了面皮的血肉之中,原本黑漆漆的两个洞中火光明灭地跃动着,那约莫是她的眼睛。白言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那张称不上脸的脸,看着她眼中火光跃动的速度不断增快,最终整个眼瞳都被血色覆盖。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与赤红的眼眸相对应的是在极力控制之下仍不自觉颤抖的话音。 兰儿,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白言喉咙干涩,似乎有万千言语要出口,却在这一刹那,一道火光从头颅和手臂掉落的旧林中燃起,枯草树木尽是燃料,很快火光便蹿了半天高,底下的人惊呼一声,纷纷涌上了山头。 喜欢我,所以就毁了月亭吗?李兰儿摇了摇头,灵力在她周身不安分地躁动着,不要过来,我不想见你。说罢他向后跃了一步,纵身从山头一跃而下,投入了苍茫的火海之中。 不!兰儿!你听我解释!白言却并没有听进去,不顾着一身伤势便朝李兰儿离开的方向追去。 茫茫风声,无处寻迹,只留下一连串火星朝着风离开的方向摇摆,吹来了痴情人的眷恋,吹散了伤情人的惆怅。 师兄!喧闹声从山脚处传来。闹腾的温阮带着青山青水第一个蹿了过来,后头还跟着一大堆尾巴。 师兄,没受伤吧?温阮关切地看着晏珏,看得秦宿舟在一旁朝天翻了个白眼。 好像天底下只有他师兄是有血有肉的人,别人都是块砖,哪里有用往哪里搬。 晏公子,秦公子,一个身穿月白色袍子的青年从人群中站出,温和道,方才二位有劳了,不知可否有受伤?在下不才,可以处理一二。 看看,又来一个,弄得就是他就是个晏珏的挂件一样。 我没事儿。晏珏摆摆手,看着他愣了愣,这位是滨南柳坞的安、安鸟? 是安鸿,师兄。青山看不下去了,在一旁给晏珏开小灶。 安鸿显然生得一副好脾气,表示无妨地摆了摆手,又转头看向秦宿舟。 秦宿舟没什么好脾气,干脆地拒绝了他,不需要。 秦公子莫要怪在下多嘴,您的脸色瞧着并不大好,许是灵力消耗过度了,安鸿微微一笑,在下不收诊费,只是目前圣阁情况不容乐观,在下想着能尽力 秦宿舟被他一番话绕得心烦,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晏珏,顿时计上心来。 晏珏看着他嘴角慢慢显出的两个小酒窝,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刮得他汗毛倒竖。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宿舟就一把提着他的衣领,掷地有声地朝着众人道。 我有他了。 晏珏: 诸位,知道双修吗? 晏珏: 师兄,您饶我一命,我这两天没招您啊! 秦宿舟心情很好,抱着胸慢慢悠悠地晃下了山去。晏珏挠了挠头,跟众人道了声告辞,也急急忙忙地跟过去了,留下一群人在晶亮的月亮下风中凌乱。 安鸿第一个反应过来,摸摸下巴,双修啊,倒也是挺靠谱的,房事的过程中肌肤相贴,体温升高,也更适于灵基的连接 别说了!温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转身就跑。 师姐?师姐!青山青水在后面喊她,温阮却头也不回地跑得飞快,凄惨的哀嚎遍及山头。 老娘的青春啊没了啊结束了啊被猪拱了啊呜呜呜呜 旧林里燃起的大火如同影山药坊那样,直到烧毁一切才罢休,并且在火熄灭之后,头颅和手臂也失踪了。 秦宿舟的灵基受损是老毛病了,就算要治疗也只能徐徐图之,减少使用灵力的次数,多多修养。 至于双修,虽然的确有利恢复但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于是工具人晏珏就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被拦在了房门外面,坐着狗剩在圣阁附近转了一圈,搜罗了一些温和进补的果子和草药,试图争取一下今晚进屋睡觉的权利。 前一晚折腾了大半宿,秦宿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原以为起得够晚了,没想到院子里只有晏珏一人靠着狗剩低着头,手里拿着那寒气阵阵的冥骨,不知道在干什么。 人头和右臂跟在影山药坊一样葬身火海,你的桃源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秦宿舟凑近了,才看到他在串剑穗,这是 师兄给我的那个香囊。晏珏将香囊上的绳子仔细地扎好,怎么样?当剑穗不错吧。 随你,秦宿舟蹲了下来,拂下他肩头的花瓣,他们还没醒? 没有,听说青水说了两句胡话被青山和温阮追着闹到天明,才回来睡下。晏珏抬起眼,浅色的眸子被漫天桃花雨吹得春波荡漾。 秦宿舟眸色动了动,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视线扫了扫狗剩尾巴边的那堆小山,那些是什么? 哦,晏珏直起身,吹了声口哨招呼狗剩过来,昨晚我和狗剩在山间摘的,有助于师兄恢复。这个红色的呢是婆娑果,之前用过的那个,这个黄色带红点的呢,是铃果,有利于灵基复原和灵力补充的 晏珏絮絮叨叨地说完,眨了眨眼睛诚恳道,今晚让我睡屋里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狗剩那条毛尾巴就卷着果子草药往秦宿舟怀里塞,这么从头到脚诚心诚意地附和晏珏的狗腿姿态,秦宿舟真是从未见过。 仿佛是看出了秦宿舟的疑惑,狗剩嘴巴一张,吐出了一行字。 狐不睡觉,天诛地灭!他闹得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睡了!看到我的黑眼圈了吗!这么大! 恕秦宿舟眼拙,实在是在那只长满白毛的毛脸上看不到任何类似于黑眼圈的东西。 你得了吧你,教个你传字咒你就用来告状!晏珏拍了一把它的屁股,去,去外头玩去,我还嫌你扰我清净呢。 秦宿舟看着他俩在院子里打闹成一团,恍惚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碧海角,晏珏能为了捉一只花蝴蝶在他屋里逗留上大半天,晾得院子外心心念念想看他一眼的姑娘等得中暑。 以前的晏珏多可爱啊,刚拜入师门的时候还没长个儿,小尾巴一样黏着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傻憨憨的笑,后来张开了,慕名而来的姑娘多了,一见着他笑起来就激动得满面通红,说他的眼睛能勾人,可秦宿舟总觉得他还是跟小时候那么傻。 哦对,说到傻吧,晏珏这个人很奇妙。你说他傻,连环套下得可一点都不含糊,你要说他都是装的吧秦宿舟看着手边堆成小山的果子,随手捏了一个放进了嘴里,浅浅的甜味在舌尖炸开,秦宿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晏珏赶跑了狗剩回来,还想跟秦宿舟磨一磨晚上进屋睡的许可,却被一颗果子堵住了嘴。对方微凉的指尖在他的唇上一触即逝,只留下一颗泛着甜味的果子。 林月亭竟然真的就一直戴着李兰儿的脸皮生活,秦宿舟叹了口气,白言那么喜欢李兰儿,定恨极了她,再见到她也只觉得恶心吧。 这话有点耳熟,晏珏嘎嘣嘎嘣嚼着嘴里的果子,师兄也说过,见到我只觉得恶心。 秦宿舟扫了他一眼,你那纯属自找的。 喜欢就是这样,即使冒着被厌恶的风险也要死皮赖脸地贴上来,晏珏琥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感觉我和林月亭还有点像?非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缠住那个不可能的人 秦宿舟沉默了半晌,听着一帘春风卷着花瓣落到泥中。 你觉得白言喜欢过林月亭吗?他突然开口。 晏珏迷茫地眨了眨眼,应该没有吧,他不是一直喜欢李兰儿吗?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你们是一样的?秦宿舟抬眼看着他。 师兄 我喜欢过你。秦宿舟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也仅仅是喜欢过而已了。 风越来越大,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枝头跌落,仿佛满载着情意的少女那么婀娜,却纵身落入了一片注定无法翻身的泥泞之中,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第24章 一连几天,晏珏都没再来死皮赖脸地敲门要住进屋里。 大部分的时候秦宿舟都呆在屋里疗伤,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晏珏,只在偶尔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屋前堆着的满满鲜果。 伤恢复得差不多,秦宿舟便拿出了林月亭的人头。 白言李兰儿和林月亭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想看到的是人魔大战的时候,这些与赵翎一同被关押入牢的使者中究竟是谁泄的密,究竟是谁把黑锅扣在了他爹头上,害得他们一家流离失所,为人唾弃。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0) 当年总共有七个使者,除开赵翎自己,新圣无澜和牧恒已经死了,林月亭在他手里,剩下的就是楼兰堡堡主娄新霜、碧海角尊主罗柳和不知逃到哪里的青城剑无双白言。而可能知道内情的先圣惊波死的时候没来得及审,尸体也被破坏审不了。 纵观圣阁和四庭,娄新霜、罗柳和白言的灵力与惊波不相上下,而自己为了一个惊波就耗得灵基尽损,再对付这三个人真是够麻烦,只能指望着林月亭能看到点有用的东西。 可惜终究还是没查到什么关键的。 秦宿舟反反复复地仔细查看人魔大战之时的回忆,最终也只知道了赵翎、牧恒、无澜和罗柳当时是被关在一处,而林月亭、白言、娄新霜又是被关在了另一处。林月亭因为身体虚弱,刚被审讯几次便陷入了昏迷,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等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秦宿舟才惊觉自己整夜没睡。 他将那个没用的脑袋扔进了储物戒,久违地走出了屋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连只鸟都没瞧见,抬头一看,屋顶上躺着个人影。起苏州轻轻一跃落到他身旁,见晏珏双目紧闭,那领口大喇喇地敞着,一副精致的锁骨掩在被风吹得摇摆的衣襟下若隐若现。 要是碧海角的女修在这里,怕是要尖叫得当场晕过去。 醒醒。秦宿舟蹲下身拍了拍他,凑近了才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子酒味。 晏珏迷迷糊糊睁开眼,啊?师兄? 说了你几次,不能喝酒就别喝,秦宿舟皱皱眉,要是再烧起来我绝对不管你了。 晏珏揉了揉眼,撑着屋顶的瓦砾慢慢坐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池塘中激起一层浅浅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秦宿舟这才发觉,原来晏珏不出声的时候,周遭竟会静谧得如此诡异。就像总是嗡嗡嗡绕着身旁转的小虫,突然有一天,不飞也不叫了,怪叫人不习惯的。 你喝了多久了?几天了?秦宿舟踢了一脚他身边琳琳琅琅的空酒瓶,深深地皱起了眉。 晏珏遥遥望着满天星河,还没醒酒的眸子被风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天?约莫是被酒泡麻了,晏珏歪了歪头,扳了扳手指头,一二三嗝四五六 不会吧?秦宿舟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探了探他的脑壳,摸上去倒是挺凉的,就是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啊?我没事儿,我应该没发烧,就是有点嗝撑。晏珏拉下他的手,手背很凉,手心烫得很。 他奶奶的这不是又烧了吗?秦宿舟当机立断二话不说,把晕晕乎乎吹冷风的晏珏提进了屋里。 我真的没事啊,晏珏被他按到床榻边上,还在摆手,师兄你不要关心我了,嗝我吧,我 没事个屁啊!秦宿舟拿起被子按在他身上,打断了他的满口酒嗝,你当你是铁做的啊?前阵子一天到晚发高烧哼哼唧唧你都忘了啊?几天没吃没睡了?还空腹喝酒,你不要胃了?! 晏珏的酒还没醒,被秦宿舟一顿劈头盖脸骂得懵住了,杵了半天,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 你多大了,能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啊!秦宿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我不把你拉下来你打算呆在屋顶当雕塑吗?我不看着你你就过不了日子了吗?成天在碧海角你都这样 话说到一半,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按照温阮的话来说,似乎在碧海角的时候他的确成天这样。 师兄? 秦宿舟深吸一口气,我给你煮碗粥来。 他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来,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死缠烂打也再也回不去了。 秦宿舟去厨房煮粥的时候青山又来蹭饭,还顺手把青水带来了。青水瘦得跟麻杆儿一样,也不爱吃,就站在那里看着秦宿舟煮,嘴里还贱兮兮地叨叨终于和好了云云,导致秦宿舟在煮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他的脑袋按进粥锅里去。 没什么食材,白粥加了糖撒了把小葱,看着倒是挺有食欲,等粥的时候秦宿舟还顺手煎了蛋。 半个时辰过去,秦宿舟端着两人份的食物进了屋,见晏珏却没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反倒是趴在桌子上对装着林月亭脑袋的那个储物戒很是好奇。 先喝了粥。秦宿舟把碗推到他面前。 按道理他是该辟谷的,可这两天他喝了太多酒,要是不垫些东西进去多半会落下胃病。 晏珏看着最上面那个又大又圆的荷包蛋,喉头滚了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连着热粥一同吞下了肚。 慢点慢点,又不少你的,锅里还有秦宿舟顿了顿,算了你还是快点吧,晚了锅里的估计全进青山肚子里了。 晏珏摇了摇头,狼吞虎咽地喝完了粥,吃荷包蛋的时候却慢条斯理的。 秦宿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地吃自己的东西,时间不够,粥还没完全炖烂,不算好吃,但这个荷包蛋流黄流得刚刚好,也算是勉强慰藉了诸事不顺的查案进度。 师兄,以后还能给我做吃的吗? 你要辟谷。 我不回碧海角了。 秦宿舟扫了他一眼,少来吧你。 真的,我不回去了。晏珏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瞳映着一室春光,执着而坚定地注视着他。 秦宿舟不由得停下了碗筷,你想入桃源? 不是。晏珏摇头,只是想跟着你,跟到哪一天师兄实在忍不住了,就一剑了结我了吧。 我劝你别,秦宿舟的视线挪回自己的碗里,温阮除了人吵一点,心眼不坏。 师兄,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我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秦宿舟喝完了最后一口粥,起身收走他面前的空碗,打算离开之时,背后突然贴上了一片温暖。 一双手从后绕过腰,在他身前交叠,将他小心翼翼又不容置喙地圈进了怀里。 放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秦宿舟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放下碗筷,晏珏,你觉得无澜的死是因为李兰儿掏碎了他的灵基吗? 嗯?晏珏似乎是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想了想答了,不太像,圣阁在新圣死亡之后虽然松散了许多,但仍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再加上掉包的桃符,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出蓄意编排好的戏码。 事实也如此,在无澜的尸体上找到了下毒的针眼,是毒先发作了之后李兰儿才掏空了他的灵基,秦宿舟道,也就是说,他们是有意嫁祸给桃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秦宿舟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意味着有人有备而来,非桃源之人所做却准备万全想嫁祸桃源。 晏珏怔了怔,那师兄岂不是很危险? 我建立桃源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它作恶也好杀人也好,我不想管也懒得管,秦宿舟侧头看着他,这些罪名我认,报了仇以后怎么样处置都好,我无所谓。 也就是说,我不打算活多久。 绕在腰间的手臂一僵,力量渐渐松了,秦宿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跟着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有什么意义呢,松手罢。 猝不及防地,这句话却换来骤然加大的力量,比原来还要更甚,将他们的身躯紧紧相贴,暖和的温度从背后传来,烘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我不会放弃的,晏珏闷闷的声音从肩头传来,若是你半截身子入土,我就把你拖出来,若是你因为桃源担上罪名,我陪你一起受 秦宿舟偏了偏头,看着蹭在自己肩头的男人,男人抬起一双浅色的眸子,清澈地映着一室春光。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算是地狱,我也陪你一起去。像是怕他打断一样,他又抢着说道,不管你需不需要,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陪着你。 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就跟他发抖的话音一样显得诚惶诚恐。秦宿舟想了想,总觉得似曾相识,以前晏珏想要什么缠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有的时候车轱辘话听多了,他经常瞧着他的睫毛走神,在那儿一根根地数到底有几根,边数边感叹这副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 师兄? 显然秦宿舟又走神了,他眨了眨眼,在晏珏诚挚的视线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松开手。 不松,你不答应我 松、开。 晏珏看他脸色不虞,讪讪地松开了手。 孩子就不能惯着,从小到大都一个招,你说气不气人。秦宿舟垂眸看了看被触摸过的手腕,带着他独有的热度和兰香,转眼间很快就不舍地消散在了空中。 成大事者不能有所贪恋,但凡有了念想,做事就会优柔寡断,这就是所谓的感情误事吧。 他合起了眼,又睁开。 去床上躺着,盖好被子。秦宿舟扬了扬下巴。 晏珏一步三回头地钻到床榻上,从被窝里露出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那架势,都能刻木头雕像了。 他看着秦宿舟拿起桌上的碗筷,利落地转身走出了房门,动作比李兰儿摘人头都干净,不由得盘在被窝里气冲冲地攥紧了拳头。 哦对,秦宿舟退了一步,半个身子踏回了屋子,你还没说,下次想吃什么? 误事就误事吧,那晚上没能下手除去他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被感情的野马带着脱了缰。 晏珏怔了怔。 快说,嚷着要吃的也是你,发呆的也是你。秦宿舟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后知后觉的模样禁不住弯起了唇角。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倒计时,三、二 我说我说我说!晏珏撑着床榻着急地支起上半身。 嗯? 晏珏看着微微笑着的秦宿舟,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未经思考的言语蹦出了口。 我想吃你。 秦宿舟挑了挑眉。 晏珏: 晏珏:对不起师兄我眼瓢,啊不对嘴瞎,啊不对我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单纯地有一点点晏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被师兄那刀锋一样锐利的视线刺得立刻又怂怂地垂了下来,好吧,我就是有那个意思。 呵。秦宿舟扫了他一眼,不愧是你,给根杆子就能爬去跟女娲一起补天。 跨出门的一刻,他听见晏珏很低很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他似懂非懂的苦涩和厚度。 是因为我太喜欢师兄了就跟已经满到不能再满的罐子一样,一碰,水就会漏出来。 对不起师兄,我对不起你。 第25章 晏珏午觉醒来,浑身上下神清气爽,掀开被褥要下床,鞋还没穿,脚上似乎就踢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咕噜噜。 林月亭的人头在地上转了一圈,从发丝的缝隙中露出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 他娘的啊啊啊啊 晏珏吓得一手扳碎了身下的床板,木床嘎吱一声往下一坍,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咋?有蟑螂? 秦宿舟一脚踹开门进来,看见那么大一坨的晏珏裹成个粽子窝在木板堆成的废墟上,气若游丝地指着地板质问他,你这头、头 竟然在这儿,秦宿舟捡起林月亭的人头,我就说哪儿都找不到,什么时候被我拿出来的? 晏珏露出一双眼睛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不扔?这臭玩意儿你要留着过年呢啊? 不是想留着看看我爹的事情么,这就扔了。秦宿舟提着头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晏珏在被窝的温暖中勉强找回了魂,穿好衣裳出了屋子,见秦宿舟正蹲在院子里拿树枝在地上指指画画什么,所幸的是人头不在。 师兄?就你一个?他们人呢? 温阮带着青山青水去豫州玩了。秦宿舟招招手,让他靠近些,对圣阁的这件事情,你怎么想? 晏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有三个疑点,秦宿舟在地上写了无澜二字,上次说了,不是李兰儿杀的无澜,那么是谁动的手呢? 不是说用毒吗?晏珏问他,没查出什么吗? 毒是一种西域很奇特的药草,极少往中原来,这条线很难查下去,秦宿舟顿了顿,不过倒是发现一点,近日来无澜总与外界有书信往来。 晏珏愣了愣,难道是有外界的力量在控制圣阁? 可以这么假设,秦宿舟点点头,在地上写了个林字,第二个疑点,林月亭一开始明显是能控制住的,是什么让她控制不住了呢?我怀疑是有人在我们找不到她的那段时间用什么方式激发了魔魅的特性,让她被手臂控制,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头颅。 会不会跟控制圣阁的是同一个人? 不好说,秦宿舟拧起了眉,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给我们增加麻烦? 晏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第三个疑点,秦宿舟用树枝在林字旁边点了点,继续说了下去,李兰儿应该恨极了林月亭才是,为何取下了自己的面皮却没有杀了她? 听她和白言的对话,好像她和林月亭关系还挺好的?晏珏回忆道,她叫她月亭来着。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1) 秦宿舟摸了摸下巴点头,她们之间应该还有隐情。 不过这样说来,我想到第四个疑点了,晏珏道,李兰儿是谁带来的? 秦宿舟愣了愣,对啊,李兰儿显然不是来自圣阁,是流落在圣阁附近的吗?不可能,李兰儿的衣裳是白色的,很干净,她若是一个人流落在外绝对不可能换衣裳,一定是有人在打理 你觉不觉得白言很奇怪?李兰儿的脸都被剥掉了,他怎么远远地就认出来的?晏珏摸了摸下巴,虽然在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不一定要靠脸才能辨认出来,但他那副肯定的样子就好像之前见过那样的李兰儿一样。 我还撞见过白言丢了东西在找呢。秦宿舟拿树枝在地上用力戳了两下,但太奇怪了,他带这个过来做什么?李兰儿虽然尚存神志,但显然也并不好控制。 李兰儿现在是一个什么状态?也不像是林月亭被魔魅的力量控制了,也不像是被林月亭控制的那些尸体。晏珏话头顿了顿,眸中划过一丝亮光,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李兰儿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白言想复活她? 秦宿舟一怔,停下动作抬起头与他对视,很有可能,毕竟他很喜欢李兰儿,但是带来就能复活吗?这里有什么东西 别的没有,有一颗头。晏珏道,魔魅的愈合速度很快,讲不定也有生死人肉白骨这种说法。 那他费那么大劲把李兰儿带过来做什么?把人头带回去不就好了?秦宿舟蹙起了眉,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身旁突然劲风一闪。 公子!大事不好!小满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蹿了出来。 有事说事,没事别学圣阁那些人。秦宿舟直起身,把手中的树枝随手一扔。 是。小满从善如流,牧烟被青城剑无双劫走了。 什么?!秦宿舟一怔,只觉得满脑袋浆糊,白言跟牧烟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带她走做什么? 打得着,心爱之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晏珏在旁边道,李兰儿是影山药坊的坊主夫人。 那就更不该劫走了,看在李兰儿的面子上也该善待她吧? 会不会就是为了李兰儿?晏珏恍然道,影山药坊的事情不是秘密,牧烟吃了魔魅肉却还活着并且具有了魔魅的一部分特性,会不会他想借鉴这个去复活李兰儿? 公子,对方不是突然起意的,小满突然出了声,按照她房中的迷香来看,是一早就下好了,剂量累积到今天刚好生效,所以我们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秦宿舟看看晏珏,晏珏耸了耸肩,与其在这边猜来猜去,不如去一趟蜀中见见白言如何?反正你也迟早要去。 你真的不回碧海角了?秦宿舟道。 晏珏点了点头。 那温阮他们呢? 其实尊主要我们去一趟楼兰堡,晏珏说,毕竟娄新霜这次没来,可能是想去看看情况吧,但我说到做到,绝对不管碧海角的事儿了。 秦宿舟望着他的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四月份过去了大半,那一个月长的咒术已经失了效。 算了,随便你。 秦宿舟担心牧烟遭不测,当天下午便启程了,晏珏给还没回来的温阮他们留了信鹤,说明了情况并让他们路上小心,是铁了心不跟他们一道了。 半路上晏珏买了个马车,把绳索套在了狗剩的脖子上。尽管狗剩极其不情愿,但还是改变不了一只狐狸又当马又当狗的使命,愤愤地拉着他们往蜀中去了。 马车还算宽敞,躺两个成年男人是绰绰有余。晏珏终于心心念念且久违地能跟他师兄睡在一起,从头到脚都写着愉快二字,就连入睡的时候也不愿意闭上那双乱勾人的桃花眼。 秦宿舟忍无可忍,抬手抓起一个靠垫砸在脸上。 我就看看,我不动手。晏珏闷闷的声音从靠垫背后传来。 你他妈还想动手?! 不是不是晏珏拿下靠垫,看着秦宿舟翻过了身,背对着他。 别动。 晏珏瘪了瘪嘴,停下了默不作声袭向他窄腰的手。 如水的月光从帘子的缝隙透了下来,听得到偶尔的鸟鸣和狗剩打哈欠的声音,还有秦宿舟愈来愈平稳的呼吸声,一切都温柔安静得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悄悄伸手拢起秦宿舟一小段散在背后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泽,还有一股皂角的香气。发丝掩映的背后,一颗红痣在他后颈处若隐若现着。 红痣比先前在碧海角的时候略微深了一些,晏珏眸色一沉,轻轻伸手隔着发丝点了上去。 突然对面一动,手下的发丝不受控制地流走了。 晏珏怔了怔,看秦宿舟在熟睡中慢慢地转过身来,脸靠脸对着,浅浅的呼吸都落在了他脸上。 晏珏抿了抿唇,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太近了,太近了。只要轻轻一探头,就能触碰到他的眉心、脸颊、鼻尖,还有晏珏的视线不自觉地一寸寸往下挪,落在微微张开的唇上,再也挪不开。 他大约是在做一个安稳的好梦,唇角浅浅地翘着,露出一对小巧可爱的梨涡。 其实有件事情一直不好意思说,他特别喜欢看师兄嘴角的梨涡,像一盘琥珀色的糖蜜被人用指尖轻轻一点,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更特别不好意说,他很早很早就想尝尝那味道,可惜一直有贼心没贼胆,难得今天晚上的师兄这么不设防,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对不起? 晏珏舔了舔唇,带着通红的耳尖很慢很慢地靠近。 夜还很长,他不想惊动了他,只要一点点、再一点点、总会可以 蓦然,耳旁的呼吸声一重。 秦宿舟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猛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从梦中匆忙惊醒的视线呆滞地盯着马车的侧壁。 我刚刚做梦了,好像。 啊?啊,对,大概吧。 梦到了一个人,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名字。秦宿舟回过头看着晏珏,安子是谁? 晏珏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秦宿舟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他妈谁啊这感觉太难过了,好像是个要紧的人。 睡吧睡吧。晏珏把他拉回了被褥中,一个梦而已。 梦的话也太真实了,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秦宿舟盯着车顶,眨了眨眼,侧过了头望着他浅色的眼睛,恍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 晏珏紧张地看着他。 你刚刚在干嘛? 晏珏: 你是不是偷偷凑过来了? 晏珏: 你 晏珏哗啦一声把被褥掀过头颈。 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圣阁结束啦~ 俩人的误会从接下来开始就要慢慢解开了,到底小晏瞒着师兄什么捏?对不起什么捏? 第26章 秦宿舟第一次见晏珏是在碧海角一年一度的登天阶比武场上。 登天阶给了外门弟子一个进入内门的机会,在登天阶上夺得前十的弟子将可以进入内门,拜碧海角的各位长老为师,接受长老和尊主的指点。 要不是秦宿舟运气超常,被长老之一的姜山直接看中带回了内门,依照他的懒散程度,怕是这辈子都进不了内门。 而晏珏就不一样了,他是他们那届的第一。 秦宿舟那天照例翘了师尊布置的课业,闲得没事干在碧海角乱转悠,遥遥便望见了登天阶的擂台。 擂台是由两座相对的山崖组成的,山崖间隔一段距离便有凸起的松树、山石供人落脚,由山谷底比起,轮次越高,比赛起始的地点便越高,一旦失手跌落,便立即宣告擂台赛失败。 像是眼前的这把决赛,两个人在山顶之间相互较量,脚尖轻点,光影变幻,几乎都看不清动作。秦宿舟远远望了一眼,觉得今年这届还挺厉害的,便兴致所至地跃去了观战去。 落了脚他就后悔了,周围除了女修还是女修,叽叽喳喳地闹做了一团,面色红润极了。 晏师兄真的太好看了,看他打架都是享受 对对对,你知道嘛,之前早课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我发现他皮肤好好哦,摸上去一定特别嫩! 啊!我上次还看见他笑了!那个眼睛啊我的魂儿已经给他勾得干干净净了 秦宿舟闻言倒是有了些好奇,眯起眼睛往山崖间望去,无奈所有的碧海角弟子都穿得跟个小青菜一样,他仔细辨认了半天,也只觉得其中一个弟子的动作很漂亮。 并不大开大合,而是角度和幅度都拿捏得刚刚好,尽管只是普通的碧海角入门弟子的外功法,在他身上,却打得好似一套舞蹈般流畅又灵巧,不像秦宿舟,因为太过松垮而打成了太极拳。 那个动作漂亮的弟子没花多久便拿下了胜负,轻巧地从山顶落下,周围的女修霎时沸腾起来,哗啦啦一片地涌了上去,维持秩序的弟子冒着被踩成肉饼的风险才拦住了她们。 秦宿舟站在哄闹声外,抱着些玩笑的心态隔着人群看着那个被姑娘们哄抬得如同天仙下凡的少年,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背对着他离开的少年毫无征兆地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秦宿舟顿时一愣。 冬日的最后一枝梅花从枝头跃下,从他们二人之间飘过。红梅的鲜艳映在少年琥珀色的瞳仁里,随着春风的吹拂微微一动。 然后,心底便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微微一荡,激起了千层涟漪。 不等对面动作,秦宿舟迅速地撇开了视线,抄着手从喧闹着的人群中落荒而逃。 很容易从师妹的口中了解到,那个少年叫晏珏,只比他小一岁,属冰灵根,天赋极高,碧海角的许多长老都对他很满意,意图收他为座下弟子。 但具体拜入哪处,姑且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思,这是他作为登天阶第一名的奖励。 于是,入门仪式上,所有的长老,包括尊主都显得有些紧张。相反,座下的晏珏倒是坦然地看着面前的一众长老,明亮的眼睛里不见任何迷惘。 他早就拿定了主意。 秦宿舟站在角落里,扫了一眼身旁留给他师父的空座。 嗯,意料之中的,师父又因为闭关没有出席。 他早已悄悄把碧海角的长老从高到低排了一遍,发现无论是从资历还是本事,自己的便宜师父都只能排倒数毕竟姜山已经闭关了十几年,就算早年间荣誉颇高,这些年却仿佛一块被束之高阁的明玉,众人皆愿仰视,却不知他究竟资质如何。 仪式太过这枯燥而冗长,而且又与他无关,秦宿舟便趁着长老们都紧张的时候偷偷打了个哈欠,瞄着那个漂亮的少年。 那张脸怎么总是沉着呢,要是笑笑该多好看呐。 下一刻,少年的视线就与他正对上了。在交错的目光里,秦宿舟眼睁睁看着他端着茶水停在了自己身前,而他嘴边还卡着个哈欠,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请问姜山长老是在闭关中吗?少年朝他微微一礼。 啊,是。秦宿舟立刻站直了身体,回礼道,我是姜山座下的弟子,秦宿舟。 那便也是一样的吧?少年偏了偏头,嘴角绽开了一丝笑容,鬼下身子向他敬去茶碗,师兄。 秦宿舟: 秦宿舟:诶? 秦宿舟:诶??? 从此之后,秦宿舟屁股后面就多了个小尾巴,嗯,一个很赏心悦目的小尾巴。 姜山常年闭关,指导晏珏的重任就落在了秦宿舟身上,可秦宿舟自己是个捣糨糊的,至多也就是在扔书册给师弟之前抠出当中的话本子,有的时候还抠不干净。因此晏珏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成长为碧海角独当一面的金字招牌,完完全全靠的是他的天赋。 好吧,也许还有秦宿舟偷偷给他开小灶烧吃的的功劳。 事情还要从秦宿舟没给他抠干净的那话本子说起,夹在一堆功法心法当中,晏珏钻研的时候也给顺手读了,不知道心法记进去多少,反倒是对话本子里描述的庙会念念不忘。 庙会上放了花灯,吃了叫花鸡,男女主角还亲了小嘴儿。晏珏扬着话本子来找秦宿舟,明明白白指着这段说要过这种庙会的时候,秦宿舟差点以为是小孩儿开始思春了,给他严词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呀?少年晏珏的眼睛又大又亮,眨巴两下秦宿舟就受不住,我就想玩花灯,还有吃叫花鸡 秦宿舟挠挠头,没了? 晏珏歪了歪头,还有什么? 秦宿舟拍了一把自己的脸,得,是自己给想歪了。 花灯我不会做,他想了想,不过叫花鸡倒是简单,但关键得先有鸡才行。 碧海角是需要弟子辟谷的,从来不开火,但架不住山里草长的好,肉虫肥美,山中野鸡一抓一大把,找来一只鸡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在于,怎么逃过长老的视线。 两个人在这种事情上打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一个人偷鸡一个人放风,一个人架火一个人去毛,裹上泥块儿呼啦一烤,剥出来的时候油水直顺着指尖往下流。 秦宿舟拧下一只鸡腿递给晏珏,没盐,只能将就吃了。 晏珏从身旁撕下一片芦苇叶,小心翼翼地接过鸡腿,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地嚼。 好吃吗?秦宿舟看着他。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2) 晏珏转过头来,舔了舔嘴角的油光,满足地弯起了眼睛,将咬了一口的鸡腿递到他面前,师兄也吃啊。 不用,我这里还有。秦宿舟推了回去,自己又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里嚼了嚼,啧,没盐还是不行,没味儿。 没味儿吗?我觉得挺香的啊。晏珏捧着鸡腿又是啊呜一口。 你秦宿舟看了看他白净细嫩的手,你是不是一直练功辟谷,没怎么吃过东西? 晏珏眨了眨眼,巴巴地点头,我爹不让我吃,说吃多了会胖,胖了就不好看了。 这话是你爹说的? 我爹很看重这个的,晏珏腮帮子鼓鼓的,有些含糊地说着,还一直跟我娘说以后我娶妻一定要娶个好看的,至少不能比我丑。 秦宿舟看着他琥珀色的漂亮眸子,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爹怕是要你一辈子都娶不到妻。 晏珏嚼吧嚼吧着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没事儿,他不在了。 呃秦宿舟一噎,挠了挠头,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壶酒,那什么,喝点东西不,干吃肉多柴啊。 哦,喝啊。晏珏歪着脑袋戳了戳酒壶,这是什么酒啊? 桂花酿,秦宿舟将酒壶递过去,很甜的,不太容易醉,你可以多喝些。 晏珏抬手接过了酒,小小地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好喝! 秦宿舟笑了笑,伸出没沾油的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晏珏叼着酒壶就靠了过来,像只小猫一样在他颈边蹭了蹭,仰起头,弯着一双漂亮的月牙眼看着他。 师兄也喝吗?晏珏拿起酒壶想递给他,又愣了愣,诶没有别的杯子什么的吗? 没事。秦宿舟拿起酒壶,就着他喝过的地方仰头灌了下去,眯了眯眼,长叹一声,是真甜啊。 师兄。怀里的晏珏喊他,秦宿舟低下头,看到晏珏不笑了,浅色的瞳仁里盈着他和他身后的满天星河。 嗯?秦宿舟愣了愣,看看手边的酒壶,还想喝吗? 晏珏咬了咬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别喝太多,这好歹也是酒,会醉的。秦宿舟舔了舔指尖的油,又撕下一块鸡肉,刚要吃下肚,怀里的人一动,湿热的嘴唇划过指尖,鸡肉便不见了。 晏珏。秦宿舟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喝醉了? 晏珏抱着桂花酿枕在他腿上,眼睛睁得圆圆地,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用力地摇了摇头。 没有!他吞下了嘴里的东西,嘿嘿地傻笑了起来,我清楚着呢,这里有一个师兄,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师兄,一个世上最好看的师兄,一个呃 一个酒嗝扑面,溢满了桂花的香气,秦宿舟拍着晏珏的背,啧了啧嘴,真醉了,还醉得不轻呢。 我没有我没有 秦宿舟将桂花酿从他手里抽出来,包起没吃完的叫花鸡,捏决把两个人沾了油的手洗干净,待到收拾完毕,晏珏已经在一旁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秦宿舟不过虚长他一岁,没比他高上多少,抱是抱不动的,只能先把人摇起来,让他趴到自己的背上。 晏珏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剔透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秦宿舟,就是不动作,他嗅到了秦宿舟身上那股熟悉的皂角味道,感觉到了他带着酒气的浅浅气息扑在脸上,所以不想让这些溜走。 秦宿舟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这孩子长得忒标致,睫毛一颤,他就感觉心头一跳,下意识抿了抿唇拉开了距离。谁知下一刻领口便传来一股相反的力道。 眼前一暗,唇角一热,大脑就空了,只剩那股浅浅的兰香在相触的唇边绽开。 没有花灯,就用这个代替啦。晏珏舔了舔他的嘴角,又笑眯眯地扑到他身上去,埋在他颈边蹭啊蹭,师兄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师兄,一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秦宿舟被他蹭得简直没脾气,当然,本来也不生气就是了。 他背着晏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颈边的呼吸一点点平息下来,星星点点兰香夹杂着酒气混在这夜色之中,明明没喝几口酒,却觉得醉极。 晏珏。 嗯?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怎么样啊? 别装傻,特别是不能对女孩子这样,像是阿阮 师兄吃醋啦? 我吃什么破醋你这样不好,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明明话本子里,书生和姑娘就亲嘴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书生和姑娘那是心意相通,互相喜欢。 可我也喜欢师兄啊 那不一样,不是一个喜欢,秦宿舟望着漫天星子,慢慢地说,你喜欢我是因为你总是跟我在一起,因为我会照顾你,会陪着你,那不是情人之间的喜欢。 很久都没传来回音,秦宿舟侧头望去,晏珏靠在他肩上合起了眸子,纤长的睫翼在脸上投下一道圆弧的阴影。 倒是听进去啊,睡得这么勤快。秦宿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不听不听不听。 我就是喜欢师兄,最最喜欢师兄,想跟师兄永远在一起! 在他听不见的心底,晏珏这么固执地想着。 第27章 青城剑无双坐落于蜀中青城山上,剑无双弟子世世代代修习于此。为了避免旁人打扰,青城剑无双的先祖在山上设下了结界,需要在山脚处通报才可进入。 狗剩不情不愿地驮了他们俩一宿,在山脚处的小镇把他们放下,甩甩尾巴就溜去找块空地儿补觉了。 秦宿舟仰头看了看镇子门口挂着的牌匾,那块牌匾早就被风霜侵蚀地摇摇欲坠,上头的字是被人重新用金漆画过了,写着抚西镇。 师兄? 晏珏抬脚迈进了镇子走了两步,才发现身旁的人没跟上,隔着镇子门朝他喊道,不是要找牧姑娘吗? 嗯。秦宿舟抱着胸看着他,我几年前来过这里一次,没见着青城山脚下有个抚西镇。 晏珏一愣,摸了摸下巴。 诶,秦宿舟想了想,又道,你走出来看看? 晏珏闻言往回走,却冷不丁在镇门下撞上了个什么透明的东西。 秦宿舟早有预料地挑了挑眉,果不其然,你进了个结界。 晏珏扒拉着透明的墙壁苦哈哈地看着他,师兄,救我啊,我怎么知道这里还有诈呢? 等着吧。秦宿舟扫了结界里的镇子一眼,不止是结界,里头还是幻境,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的。说罢,他便转身打算先去找个高处看看结界有多大,却猝不及防面前撞来一道白影。 他试图躲开,却见那人慢慢抬起头,没有皮肤的覆盖的脸颊肌肉一动,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袭来,腿脚霎时不能动作。 李兰儿!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对上晏珏眨巴眨巴的眼睛。 师兄,你咋摔进结界来了? 秦宿舟从翻山倒海的压力中慢慢苏醒过来,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叫卖糖葫芦的小贩从他们身边走过,卖力地吆喝着,糖葫芦啊糖葫芦,果大又甜水又多啊 师兄?晏珏伸手扶他起来。 你没看见李兰儿?秦宿舟问他。 嗯?晏珏不解地看着他。 算了。秦宿舟头疼地捏捏眉心,这下没办法了,只能从内部破解了。 晏珏眨眨眼,指了指路的尽头,说到这个,刚刚我是看到了镇子那道门上挂着个什么东西才踏进来的。 秦宿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他指的路笔直向前可以通到对面的镇门。 没办法,去看看吧。 镇子不大,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也不过小半个时辰。晏珏的眼力不错,镇门上悬着一个吊死鬼,绳索绕着人的脖子套在了镇门的横梁上。 秦宿舟拍拍城门,果真,如同对面那扇门一样,有一道透明的墙拦在了镇子内外,他们没办法伸手过去将尸体的背面翻过来。 这人晏珏盯着那件沾满血迹和烧焦痕迹的衣裳,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青城剑无双的衣裳? 秦宿舟愣了愣,转过头看着他,你是说 话音未落,啪啪啪的声音响起。二人看去,竟是一身血迹的牧烟从镇门旁侧闪出人影来,隔着透明的墙壁在不停地拍打,嘴里在喊着什么,但是从这里一个字音也听不到。 看上去她还挺精神的。晏珏歪了歪头,只是这口型是什么?突围?鬼? 不过她为什么在结界外?秦宿舟同样疑惑。 牧烟见他们没反应,跺跺脚,在周围找了找,视线锁定在了那具悬挂着的尸体上,赶紧跑过去伸手将尸体翻过了身。 白言一张失去生气的惨白面庞出现在他们眼前,腹部破开一个大口,里面的灵基和五脏六腑都被掏成惨不忍睹的模样。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二人对视一眼,无疑这定然是李兰儿的杰作。 牧烟指指他们背后,还想再说什么,面前透明的墙壁突然一闪,再看过去的时候,牧烟和白言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你们一道沉稳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 二人回过头,见一个身着青城剑无双道服的女修从马上翻身而下,大步朝他们走来。 你们不是抚西镇的人吧?女修朝他们抱拳一礼,说到这儿,她的视线落在晏珏身上顿了顿,可是碧海角弟子? 是。晏珏点点头。弄不清这结界的情况,还是先小心行事为上。 哦,幸会幸会。女修微微一笑,英挺到有些凌厉的眉眼也有些柔和起来,还请二位近日小心些,抚西镇已经出了好几起人命案子。 人命案子? 是,女修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扫,许是我多虑,但还是提醒二位近日切勿去风月场所,尤其是以魔魅炉鼎接客的地方。 魔魅炉鼎?!早在六十年前就灭绝的魔魅炉鼎?! 秦宿舟一愣,恍然才想起为什么没见过抚西镇。人魔大战前两三年的时候青城山山脚爆发了洪涝,几天几夜都没消去,最后将一个镇子都吞没了,而这个抚西镇多半就是这个被吞没的镇子。 所以保守估计,现在结界里的时间至少在六十二年到六十三年之前! 女修提醒完二人,拱手一礼便打算离开,却听一道脆生生的师姐从一旁的街角蹿了出来。 沿声望去,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跃了过来,一把扑进了女修的怀里,脚踝上的一双铜镯相互碰撞,随着她的动作叮呤咣啷直响。 这本应是令人心悦神怡的场景,二人却觉得背后凉风阵阵,浑身发毛。 这女孩儿不是旁人,分明是没毁容时的李兰儿! 师姐!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呀?李兰儿笑得眉眼弯弯,脸颊边荡开一对甜甜的酒窝。 兰儿?你怎的跑来了?女修刮了刮她的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属你最爱撒娇了,都快嫁人了还来黏着我? 嫁人怎么就不能黏着师姐了李兰儿鼓起了两颊,小声嘟囔着。 林月亭敲敲她的脑门,还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目瞪口呆的两人,不由得歉意地笑了笑,将师妹往背后塞了塞,二位见笑了。 谁呀谁呀,切男人啊。李兰儿从她背后探出头,朝他们俩做了个鬼脸。 兰儿!林月亭匆忙把调皮的师妹拽了回来,朝他们点点头便牵着马带着她离开了。 秦宿舟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唏嘘地摇了摇头,真是难以置信,不是情敌吗? 晏珏摸了摸下巴,林月亭把自己包那么严实,我都认不出来了。说着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前胸,她的衣服不是都穿到这里嘛,我跟她打架的时候都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放。 秦宿舟斜睨他,你靠胸认人? 晏珏眨眨眼,师兄吃醋啦? 吃你个鬼。秦宿舟白他一眼,朝李兰儿离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破不破结界了?还不赶紧跟上? 街头人头攒动,热闹极了,他们二人远远地缀着,瞧着前头的李兰儿和林月亭有说有笑地走着。 师兄觉得是李兰儿设的结界? 嗯,秦宿舟点点头,推我进来的是李兰儿,杀了白言的也是李兰儿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李兰儿为什么杀了白言却没杀牧烟? 白言可能与她有点别的渊源,但牧烟是她女儿啊,怎么可能会杀,晏珏道,她不是一直都神智挺清明的? 所以才不对劲,神智清明的李兰儿造这个幻境将我们困在里面做什么?秦宿舟拧起了眉。 晏珏挠了挠头,视线往前扫了扫,赶紧拉了拉秦宿舟的袖子,诶,别想这个了,她们俩进去了。 进去了?秦宿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怔,怡红苑?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3) 咱们也去吧。晏珏说着想要下个隐身决,口诀念过,却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了?秦宿舟见他脸色一白。 完了,我灵力好像没了。晏珏尝试运转灵力,可掌中一丝一毫的亮光都不见。 多半是结界的原因。秦宿舟也尝试无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办法,只能用笨办法了。 所谓的笨办法,就是从小路抄上青楼的屋顶,一户一户地揭瓦片找。好在尽管灵力丢了,腿脚功夫还在,青楼也搭得够高,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揭瓦片的时候二人才发现,原来魔魅在世的时候世间竟是如此开放,这间青楼里不止有男嫖客,也有不少女人来这里谈情说爱。同时,这间青楼的魔魅小倌儿和姑娘不少,都是炉鼎之身,因此来的修士格外多。 二人翻了十几间屋子才找到了林月亭和李兰儿,她们要了一间单独的厢房,正坐在桌边看着桌子上的八卦盘。 这八卦盘并不罕见,一般是用来是测试灵力强弱的,如果哪个方位的灵力消失或者增强得特别快,哪个方向就会亮起。 师姐李兰儿趴在桌子上,偏着头拖长了音调叫她,你就算盯着这玩意儿它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亮啊。 别胡闹,我做正事儿呢。林月亭敲了敲她的头。 诶。李兰儿笑眯眯地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摘下了她手指上的檀木戒指,现在入秋啦,天气干燥,师姐就是不会保养自己,你看手背都起皮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在她眼前晃了晃,师姐就干正事儿吧,我替你抹些凝脂。 林月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兰儿堵了回去。 师姐,这可是上好的玉凝脂,有助于细嫩美白呢。李兰儿将她左臂的袖子都翻了上去,指尖沾了一些白色的凝脂放在掌心搓热,才轻轻地揉上去。 林月亭没再阻止她,只是略微有些红了脸,小声道,我已嫁做人妇,该收敛心思多帮帮夫君的忙,这些东西你以后就莫拿来给我了。 李兰儿的动作一顿,你此次来查案也是为了白师兄? 是,夫君他近日十分操劳,虽然他说不用麻烦我,但我想,能替他分担一些便是一些。林月亭弯起唇角柔柔笑了,眼角眉梢尽是小女儿情意。 李兰儿微微垂下眼,敛去眸中黯淡的神采,他待你好吗? 说实话,他仍有几分念着你,对我有些不冷不热,林月亭叹了口气,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笑了起来,不过好事将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想必他知道了也会高兴。 李兰儿轻笑了两声,转而咬了咬唇,换到了她右手边,用玉凝脂温润她的另一条胳膊。从屋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右臂上干干净净,没有先前看到的梅花印。 师姐,李兰儿的指尖停在了她右臂上距离肩膀三寸的地方,这里,要不然我和师姐纹一对同样的花绣吧? 花绣?我林月亭抬起眼,视线中的李兰儿粲然一笑,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却不知为何,眼前的人愈渐模糊起来,铺天盖地的困意袭了上来,话都来不及说完,便直直地往前栽去。 李兰儿托住她的身子,轻轻放在了桌子边上。她敛去了脸上伪装的笑意和欢喜,垂下眸凝视着熟睡女人秀气的脸庞,用力合了合眸子。 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双黑眸俨然已陷成血红。 对不起师姐,我做不到泰然自若地离开,这是我最后一点点私心,就一点点。说罢,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掏向自己的灵基。 秦宿舟捏着晏珏袖口的手指不自觉一紧,却见她一只手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腹部,很快掏出了火色灵力包裹着的一株并蒂莲花,撕下其中一株,将它从林月亭的背后按入。与此同时,一只浮着红光的梅花印迹在林月亭的右臂上显现。 这秦宿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双莲并蒂生,安能辩谁情意重。晏珏摇了摇头,李兰儿给林月亭播下了情种。 第28章 花朵完全没入林月亭体内之后,李兰儿将剩下的那株放回了自己的灵基内,掀起袖管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同样位置的记号,才好似放下心一般敛去灵流,眸中的血色也渐渐退去。 情种?秦宿舟回头问晏珏,那是什么? 魔魅独有的东西,一个魔魅一生仅能拥有一对情种,若是与什么人互通心意了,魔魅就会将一颗种在伴侣身上,另一颗种在自己身上,一方面是誓言的象征,一方面能增进与伴侣的情愫,晏珏道,这对情种在双方体内生芽开花,互相影响,很像并蒂而生的莲花,所以也称为并蒂莲。 可林月亭到死也仍然喜欢白言吧?秦宿舟不解。 情种又不是迷情蛊,怎么能平白无故改变人的心意,如果她之后能与林月亭长久地朝夕相伴,在并蒂莲的作用下是会日久生情的。 所以她没能等到并蒂莲生效的时间? 恐怕是,晏珏点头,而且你也看见了,并蒂莲是需要从灵基中拿出的,会极大地损耗灵力。而且按照日后她们相处的情形来看,花了这么大劲埋下的并蒂莲是白费了。 秦宿舟顿了片刻,突然蹙起眉看着他,你怎么对魔魅的事知道的这么详细? 书中自有黄金屋,晏珏无辜地眨眨眼,碧海角的书里都写了,师兄不看书,当然不知道。 滚。秦宿舟白了他一眼,再将视线投入屋内。 这时候李兰儿已经将灵力运转三周天,略微缓和了因消耗过度而苍白的脸颊,才将林月亭叫醒。 诶?我睡着了?林月亭揉着惺忪的睡眼,视线一扫,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哎,你还真给我纹了个花绣! 嘻嘻。李兰儿嬉皮笑脸地晃着她的胳膊,师姐别生气嘛。 我哎!责备的话语全被她撒娇的话语堵了回去,林月亭深深地叹了口气,四下看看,我的檀木戒指呢,那可是祖传的护身符,可不能弄丢了。 没丢没丢,这儿呢。李兰儿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戒指,替她戴在了手指上。 可屋顶上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李兰儿分明是趁着林月亭不注意将戒指收在了背后,给她偷梁换柱换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 秦宿舟突然想到牧烟说过,她自小小手上便有一枚褪不下的檀木戒指,极有可能是父母给她的,若这与林月亭是一样的难道牧烟竟是林月亭与白言的女儿?! 粗一想觉得天方夜谭,但其实说得通。牧烟从小受到牧恒的虐待,如果是与亡妻生下的唯一孩子,很难想象他这么做的理由,而如果牧烟是林月亭的孩子,那么牧恒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在拐到幼童之后极有可能为了报杀妻之仇而将怒火泄在牧烟身上! 没等秦宿舟再细想,底下突然一阵窸窣,摆在桌上许久没有动静的八卦盘腾得一亮,闪耀的金光霎时溢满了整间屋子。 西面!林月亭赶紧抄起八卦盘冲了出去。 诶,师姐,等等我!李兰儿在后头嚷嚷道。 屋顶上的秦宿舟与晏珏对视一眼,贴着屋顶的瓦片循声跟上去。屋中的林月亭与李兰儿依照八卦盘的指引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找到了不对劲的厢房,想推门进去,却被匆忙赶来的老鸨拦了下来,又是一番扯皮。 屋顶上的人就没这个顾虑,两人照旧轻轻掀开瓦片,黏腻又汗涔涔的喘息声便从方寸之间的空隙中传来。床顶铺了一层半透的纱帐,红烛在一旁摇曳着,将交叠的人影映得有些扭曲。 好像是俩男的。晏珏摸了摸下巴,仔细地辨认着幔帐里的人,都没胸。 秦宿舟只想把他踹下去,你能不能看点关键的?这小倌儿眼睛是红的,显然是魔魅之身。 刘爷呐动作的间隙,小倌儿扭动着腰肢贴到了那人身上,娇滴滴道,再来一次好不好? 哟,我瞧瞧,男人伸出手去,你这分明饱了的,都吃不下淌出来了。 不够嘛,还有上面呢小倌儿翻身跨坐在男人身上,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刘爷不用动,我自己来。 秦宿舟拧起眉头,刚刚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小倌儿俯下身子之前眼里明显浮起了不同寻常的色彩。 他回过头想问问晏珏,却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从耳根到脖颈后头红了肉眼可见的一大片。 明目张胆地想入非非! 啊?啊晏珏眨眨眼,耳朵上猝不及防被人一拧,疼得他一缩脖子,连连求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师兄别捏了,要被发现了疼疼疼疼! 秦宿舟的动作停住了,倒不是因为晏珏的痛呼室内突然炸开一阵夺目的火光,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呼喊从仅仅巴掌大的瓦片缝隙中传来。 与此同时,林月亭终于忍无可忍,放弃了与老鸨交涉,一脚直接踹开了门。然而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床上的嫖客已经在惨叫声中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尸体。 罪魁祸首的魔魅从床上抬起头,俨然已经吸食尽修士的灵力,将它凝聚成一个金色的珠子吞入了腹中。 啊!!!老鸨发出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第二十八例了,没想到故意埋伏在此也还是没来得及,林月亭叹了口气,我叫人来处理。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纸灵符,点入一丝灵力,灵符便化作粉末向四周散开。很快,街上待命的青城剑无双弟子闻信朝青楼聚集而来。 不好,他要逃!李兰儿见那人欲爬窗而出,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拽着他的头发往后一扯,一脚踢在了他脸上,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聚集过来的青城剑无双弟子将昏迷不醒的小倌儿拖了出去,林月亭在一旁嘱咐道,还是押入城西的牢笼,今晚我亲自来审。 是。弟子应了。 林月亭头疼地揉着眉心往外走,一旁的李兰儿亦步亦趋地跟着,问她,师姐,我们之后去哪里啊? 按照之前的规律来看,北角的焕春楼要出事。林月亭快步走到街道上,解下停在路边的马,翻身跨了上去,却听身后的李兰儿突然啊了一声。 师姐你先去吧,我回头就跟上。 林月亭虽不解,仍然点了点头,好,那你小心些。 李兰儿目送着林月亭远去,转身沿着怡红苑侧边的小路绕到了背后,正好逮住了从屋顶翻下打算跟去焕春楼的秦宿舟和晏珏刚,便听到身后。 你们一阵脚环叮当脆响,跟着我和师姐有多久了? 来得正好,秦宿舟挑挑眉,这出戏你还想演到几时? 戏?李兰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 还在装?秦宿舟好笑地看着她。 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兰儿蹙了蹙眉,摊开手掌,一道火焰便从他们脚边腾起,迅速燎着了袍角,被晏珏眼疾手快地扑灭了。 秦宿舟的脸色很难看。 反正不准跟着我和师姐,否则叫你好看!李兰儿说罢便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串脚环碰撞的叮当脆响在巷子上空回荡。 秦宿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们没灵力,不能跟李兰儿硬碰硬,接下来怎么办? 不然晏珏挠挠头,去结界的入口研究研究怎么出去? 不能跟着林月亭,他们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从中午到晚上,他们将整个镇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丝一毫结界的裂缝。 咒术不能使用,纸鹤也传不出去,无法跟外界联系。在晏珏的提议下,一无所获的两个人躺在屋顶上吹着夜风,合起眼睛小憩片刻。 怎么感觉时间过去得特别快啊?晏珏看着头顶满夜繁星,没有月亮,也没法计算时间。 结界里的时间跟外界的不流通,这里过去了一天,说不定外面只过去了一个时辰。秦宿舟侧过头看他,所以我才觉得没必要休息的。 我就是想跟师兄单独呆一会儿。 晏珏也偏过头,琥珀色的瞳仁映着天地的澄澈,眼波一晃,里头的情愫就要溢出来。 师兄 闭嘴。秦宿舟坐起了身,说不清是在惧怕什么地下意识阻止了他。 晏珏跟着他坐起了身,托腮看着空旷的街道。 诶,师兄。 秦宿舟的胳膊被戳了戳。 镇门门口是不是站着个人啊?好像还有点眼熟晏珏指着是白天结界的入口说,秦宿舟眯着眼看过去,登时怔了怔。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李兰儿! 他们贴着屋檐悄悄赶到了镇门附近,见李兰儿倚着门框定定地瞧着镇子外的方向,似乎在追随着什么人的影子,眸中流转的悲伤映着一夜星子,几乎快盈出眼眶。 她 应该跟林月亭有关。晏珏看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下午或者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让她们的关系急剧恶化,变成了我们看到的那样。 秦宿舟还想再说什么,却猝然感觉一道清明的视线穿透浓重的夜色,直直落在他身上。 我等你们许久了,出来吧。 声音中的轻快与稚嫩不见了,语调拿捏得是他们熟悉的平静。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4) 秦宿舟和晏珏从暗处走了出来,见倚着门的李兰儿回过头,浑身上下的皮肤渐渐剥落,露出了她本来的狼狈模样。 这里是我记忆的结界,这一天下来你们也看到了不少,她扫了一眼两人,血眸明亮的火光跃动着,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答对了便放你们走。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之中,听女人缓缓开了口。 镇子上的二十八起关乎修士的人命案子,谁是凶手? 两人同时一怔,按照白天他们看到的,那岂不很简单?不就是魔魅为了吸取灵力而犯下的案子吗? 三 李兰儿开始了倒数。 可真的能有这么简单吗? 二 师兄晏珏戳了戳秦宿舟。 一 秦宿舟心一横,青楼里的魔魅炉鼎,为了汲取灵力趁着床笫之乐杀了人。 面前的李兰儿闻言微微一顿,复而慢慢抬起了脸颊的血肉。 错啦 话音刚落,一阵轰然巨响从头顶传来。二人抬起头,见竟是天空渐渐朝地面塌陷,大块的碎片迅速地龟裂砸向了地面! 在李兰儿的结界内,她就是绝对的主宰。没有灵力,躲不过去,怎么办? 刹那间,秦宿舟只觉得一股力道从胳膊传来,下一刻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按入怀中,插入发缝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着。 在天地彻底跌入黑暗的前一瞬间,秦宿舟合了合眸子,反手回拥了上去,试图安慰那个害怕到不住颤抖却仍然拼命地挡在他身前的傻子。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天地在黑暗后很快迎来了刺眼的大明。 秦宿舟睁开眼,头顶的阳光晃眼极了,街边的人声喧闹极了,晏珏掐他的腰掐得紧极了。 糖葫芦啊糖葫芦,果大又甜水又多啊!糖葫芦小贩吆喝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秦宿舟怔了片刻,熟悉的叫卖声仿佛一个锤子般猛地敲在心底他们回到了最初来到结界的地点和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借了一下大张伟的梗hhh 第29章 晏珏,晏珏!秦宿舟拍拍他的肩膀。 晏珏从劫后余生的恍惚中回过神,搂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地环了环,我们升天啦? 升你个屁!秦宿舟踹了他一脚,扯开两个人,这是个循环,我们回来了。 晏珏原地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才心有余悸地认清了状况,哇,真回来了诶,刚才吓死我了啊,师兄你给我抱抱好不好 少来,你三岁啊?秦宿舟白了他一眼。 晏珏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明明刚刚都抱我了。 那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晏珏不由得侧过头去,看到他抿紧了唇线。 因为? 回答他的是秦宿舟沉默的背影。 师兄?你去哪儿?晏珏追上几步。 师兄要是不知道去哪儿的话,我觉得倒可以去之前她们说关押犯人的牢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真凶的线索,晏珏跟在他身后,林月亭说的在城西吧? 秦宿舟脚步一顿,然后往西面迈去,你说得对,既然已经有二十八例了,很难说这些凶手背后没有什么组织。 嗯!晏珏快走两步与他并排,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肩,笑得一脸慈祥,师兄刚刚是不是害羞了? 秦宿舟: 晏珏:别想抵赖,我看到你脸红了! 秦宿舟: 他就不该对晏珏审时度势的能力抱有任何一丝的期待和欣慰! 镇子不大,屋子倒是不少,可哪个看着都不像牢房。无奈之下,他们不得不挨个排查下去。 不知几时,街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二人装作旅客在一旁的果摊儿上挑挑拣拣,眼角余光瞥见青城剑无双的弟子押着先前在青楼里见着的那小倌儿往西面去。 算算时间是差不多。晏珏抬头看了看高升的日头。 快跟上。 二人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了一段,见青城剑无双弟子将人带进了西面的一处荒废的山坡背后,那牢笼竟是挖空了一座山头临时造出来的,也难怪找了那么久都找不见。 瞌睡的看守被那弟子训了一通,连连道歉才将人送走以后,没一炷香便又睡着了。 要进去吗?晏珏问秦宿舟。 秦宿舟想了想,来都来了,进去找个人问问,指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二人矮着身子轻而易举地便摸入了牢中。里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凿出的两三个巴掌大的洞能透过光来。不大的山洞里,铁栅栏隔出了几十间仅二人宽狭小的房间,还有大半没有住满。 二人粗略数了数,牢里关了约莫是二十个左右魔魅的样子,跟死者人数也对得上去,基本上是一个魔魅吸取了一到两个修士的灵力。可奇怪的是,这些进入牢狱的魔魅都闭上了眼缩在屋子的一角,他们在牢中走动,竟无一人睁开眼来看。 也难怪外面的看守这么光明正大的打瞌睡。晏珏摸了摸下巴。 会不会是有人控制住了?秦宿舟蹲在先前那小倌儿的房前,敲了敲铁栅栏。 哗啦啦栅栏摇摇晃晃,敲击着山石洞壁。 秦宿舟面前的小倌儿突然睁开了眼,血红的眸子无神地盯着他。 一阵风卷着湿润的泥土气味从山洞的缝隙中传来,宛如惊蛰春雷一般惊醒了满屋子的魔魅,一双双血红的眼在黑暗中次第亮起,仿佛群狼围捕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央的二人。 不妙。秦宿舟面色一沉,捅了捅晏珏,落日没灵力用不了,冥骨给我一只,我们一起冲出去。 喏。 秦宿舟拿到手掂了掂,刚要使,却发现了不对劲。 剑身呢?秦宿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废铁一样的剑柄,你想让我拿这玩意儿把他们的脑袋都敲开花? 剑身是用我的灵力凝聚而成的,晏珏无辜地看着他,别瞪我,师兄的落日弓不也这样。 周围的魔魅窸窸窣窣地起了身,捏豆腐一样捏碎了面前的栅栏,缓缓踏出牢房以他们为中心聚拢而来。 那我俩现在岂不是手无寸铁?秦宿舟头皮一阵发麻。 晏珏苦哈哈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师兄早就知道,否则之前天塌的时候我抱着你等死作甚? 那现在?魔魅包围圈已经不断缩小,无论是不正常闪烁的红眸还是泛着利光的指甲都明明白白地昭示了来者不善。 晏珏把两坨冥骨废铁塞回储物戒,向秦宿舟悲壮地张开双臂。 师兄,来吧,接受死亡吧。 秦宿舟: 于是,他们第三次来到人头攒动的镇门前。 糖葫芦啊糖葫芦,果大又甜水又多啊 晏珏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背,转头看向秦宿舟。 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些魔魅一定不是按照自己意志在行动的。秦宿舟摩挲着下巴思考,他们突然集体动作是因为我们,还是本来就会如此呢? 晏珏挠了挠头。 还是得去看一次才行。秦宿舟得出了结论,抬眼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有!晏珏朝他张开了双臂,刚刚师兄为什么不抱我? 秦宿舟: 诶!疼疼疼!师兄别捏耳朵!要掉了啊啊啊 你要命啊你!秦宿舟恨铁不成钢地揪着他,能不能靠谱点儿?师弟师妹不在就这么快现原形?快想怎么出去啊! 那那那那就按照师兄的想法来松手啊嗷嗷嗷! 秦宿舟深深地为自己不成器的师弟叹了口气,勉强放过了他。 正事要紧,这混头等出去再收拾也不迟。 真疼啊,晏珏在后头嘀嘀咕咕,原来师兄不是因为快死了可怜我一片赤诚之心才抱住我的,那是为什么啊 秦宿舟向西的脚步猝然一停,回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晏珏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师兄,耳朵真不行了,再捏真的会掉! 秦宿舟唇角一弯,酿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晏珏一身鸡皮疙瘩乱窜,下意识要逃,结果还是没能来得及逃离那双魔爪。 脸更不行啊呜嗷嗷嗷,我没脸我就失去了一切啊,师兄快住呜嗷嗷嗷嗷 秦宿舟看着面前被自己扯成大饼的脸,挑了挑眉,你自己也知道啊? 晏珏是真的很痛,一双桃花眼被蹂躏得眼角泛红,满含泪光,可怜兮兮地拼命眨着。 秦宿舟轻哼了一声,伸手弹了他个脑瓜崩儿。 活、该。 晏珏在原地揉了好一会儿自己的脸才找回了知觉,赶紧追上了前头秦宿舟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师兄好像很开心? 有了上次的经验,二人在林间埋伏许久,喂饱了不少蚊子,才等来狱中魔魅大乱。 在牢狱外才看得清楚,一声遥远悠长的笛声传来,牢狱中便渐渐传出了骚乱之声。不多久,赤红着双眸的魔魅们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走出了牢房。最前头那人手臂一伸,悄无声息地掏空了瞌睡看守的灵基,将其中的灵力凝结成了金色的珠子吞下。 你看,他又吞下了灵力聚成的珠子。秦宿舟轻声道,按道理来说,若是化为己用,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吸收了不就行了? 师兄的意思是 可能这灵力并不是他们自己用的,而是献给别人的。秦宿舟眯了眯眼,他们走了,我们跟上。 为了避免上次的悲剧,他们这次缀得很远。跟着他们往西走了不知多远,翻上了一座小山,魔魅才停了下来,齐齐地坐在山顶等待着。 这时候已经日暮西垂,秦宿舟与晏珏停在了半山腰,跟这群魔魅一直等的时候,突然见林月亭和李兰儿从面前经过,却好似没看到他们两个一样,直往山顶蹿去。 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跟着她们往山顶又靠近了些。 一晃的功夫,日头彻底落了下去。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山顶上等候多时的魔魅终于有了动作。 魔魅们齐刷刷地站成了两排,不多久,一个女人从山间跃来,一身红裙飘飘,多半也是哪个风月场的姑娘,浓妆下的眉目间尽是风尘之气。 秦宿舟不由得侧目看了看晏珏,晏珏正蹙着眉看着前头,月色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投下一道道玉雕的阴影。 魔魅向来以美色著称,无论男女都是千里挑一的姿色,但凭良心说,不论其他,他还是觉得晏珏长得比面前这几十个魔魅都赏心悦目。 要是更靠谱点儿就更好了。 王!二十多个魔魅一声齐呼,刷拉一声跪了下去。 女人满意地点点头,摆了摆手,东西一个个都呈上来。 魔魅闻言,便依次向她面前走去,吐出吞入腹中的金珠子送到了她面前。 这个所谓的王好像没有被控制,秦宿舟低声道,不像别的魔魅看上去呆愣愣的。 嗯。晏珏点头。 那她是幕后凶手?秦宿舟拧眉,可她也只是收了珠子并没有使用 红裙女人将金珠一一藏好,挥了挥手,所有魔魅得了令,慢慢地下山回去了。 晏珏垂了垂眸,我大概知道了。 嗯?秦宿舟刚想仔细询问,却见前方不远处的林月亭和李兰儿也动身,从另一边下了山,便放下了思绪招呼晏珏赶紧跟上。 这件事跟林月亭她们还有关系吗?晏珏问。 这案子到这里看上去就是那个女人做的,跟李兰儿和林月亭不相干,秦宿舟边警惕地盯着前方的人边道,但别忘了,是李兰儿建造的这个结界,怎么可能只为了叙述这么无聊的事情?况且她和林月亭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 话音戛然而止,秦宿舟突然拧头提着晏珏的领子就回头往山上跑。 什么?晏珏被他拽得一个踉跄,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回答他的是身后扑簌响动的机关声音。 符咒埋伏的箭矢如天网般密集地扎向他们方才站立的那地方,所幸秦宿舟反应足够快,最后一支箭矢落下的时候,他们二人将将跑到咒术发动的范围之外。 回头望去,前面踩动机关的李兰儿和林月亭俨然被射成了筛子。 这是怎么回事?!晏珏趴在山顶往山下探头看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 秦宿舟快速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回来,但仍然为时已晚,只见仍然年轻的白言带着青城剑无双的弟子从暗处闪身,视线一扫,直直地落在了山顶。 山顶还有人!追! 第30章 好在蜀中地势复杂,大大小小的山峦层叠,两个人勉强挣脱了青城剑无双的追踪,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镇子里。 师兄,这怎么回事啊?刚一停下,晏珏便拉着秦宿舟急急地问道。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5) 秦宿舟靠着墙根喘了口气,拍了拍翻山越岭一整天而酸痛的腿,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但首先,我们看到的林月亭和李兰儿肯定是假人,其次,山中那咒术陷阱发动需要施咒人在场,所以我才拉着你赶紧跑。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竟然是白言。他摸了摸下巴,难道那个女人跟他有关? 说不定,所以我觉得可以赌一赌,晏珏眯起了眼,所谓二十八条人命背后真正的凶手。 秦宿舟点了点头,同意。 晏珏抬起头看了看夜色,似乎也不早了,我们去镇门口找李兰儿吧。 结界里没有太阳,很难判断时间的流逝,二人走到镇门附近的时候才发觉来早了,镇门前站着的不是李兰儿,而是林月亭。 她神色憔悴,头发散乱,那白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衣襟也松松垮垮,样子颇为狼狈。 怎么就她一个人?李兰儿呢? 喏,对面。 秦宿舟顺着晏珏的指尖看去,在一幢矮楼的墙根处隐隐约约瞥见了一个人影。 林月亭一只脚迈过了镇门,却突然一顿,往回看去。 兰儿,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阴影中的人影一动,却又往深处缩了缩。 好,我明白了。林月亭深吸一口气,一掌用力拍在墙上,生生将石砖砌成的墙头按凹下去一个大洞。 既然你不愿解释,不愿和解,那便算了,就当我这些年识人不清罢了,她抬起头,定定地望向镇子外的方向,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师姐。 而你,将是我的仇人。 阴影中的人慢慢蜷缩起了身子,在她的话音声中颤抖着。 沉寂的夜里,风声,落叶声与不可言说的情感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月亭的身影消失在镇门之后,李兰儿才跌跌撞撞地从墙角跑出来,倚着门无声地目送她远去。 呀,这情形看着有点眼熟。晏珏挠了挠头。 秦宿舟给了他一个眼刀,你还有脸说? 晏珏抿了抿唇,抬眼看着李兰儿孤寂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可是李兰儿是为什么呢? 你又是为什么呢? 晏珏眨眨眼,讪笑两声推着秦宿舟走了出来,出结界再说吧,咱们先去找李兰儿。 秦宿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两位,这次有答案了吗? 李兰儿照例转过身子,脱落下浑身的画皮,露出原本的可怖模样。 是白言吧,白言是二十八条人命的幕后凶手! 晏珏自信满满地说出答案,却见李兰儿仍然迟缓地抬起了脸颊旁的肌肉。 错啦 什么?!二人纷纷一愣,开始细细回想白天看到的一切,然而结界并没有给他们多少复盘的时间。 天地轰然崩塌,一切复始。 糖葫芦啊糖葫芦,果大又甜水又多啊卖糖葫芦的小贩数不清第几次的经过他们身边。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糖葫芦了。晏珏苦着脸蹲在地上,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到底哪里错了啊! 秦宿舟也蹙着眉,之前你在山头看到那个红裙女人之时,是不是说过类似于我知道了这种话? 啊。晏珏怔了怔,是有这回事。 你那时候觉得是谁?秦宿舟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这晏珏摸了摸鼻子,我现在觉得是错的,不值一提。 说出来看看,指不定呢。秦宿舟道。 呃晏珏眼神四处乱飘,落在了之前经过的那个糖葫芦小贩身边,诶,你看,那是不是李兰儿?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李兰儿走到了那小贩身边,掏出几枚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便快速离开了,脚踝上的镯子急切地碰撞着,眉目之间紧皱着仿佛心里藏着什么事情般,不似在林月亭面前那般天真烂漫。 有问题。 正事要紧,秦宿舟暂时绕过了晏珏。二人迅速地跃上屋顶跟了上去,悄悄从屋檐上探出头,见李兰儿躲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中,四下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一只手拿着方才买的两串糖葫芦,咬破了另一只手的食指,将鲜血洒了上去,并竖空了一个奇怪的咒印,不多时,便见两个糖葫芦化作两道火光,从她手中落到了地上,成了她自己与林月亭的模样! 原来两个假人是她摆的! 秦宿舟点头,而且她用的跟影山药坊用的是一种咒术,不,按照时间来看,应该是牧恒和牧烟学的她? 李兰儿伸出带血的指尖,在两个假人眉心一点,血珠融进了皮肤里,两个假人眼中便有了神采,手脚都能活动了,但李兰儿仍旧不怎么满意,摸着下巴想了想,将假林月亭腰带的结换了个方向,又给扯掉了假李兰儿的脚镯。 守着城西的牢笼,有任何异动回报。李兰儿吩咐道。 两个假人点头领命,刚要离开,又被叫住了。 李兰儿蹲下身子卸下了自己左腿的脚镯,放在了掌心。 师兄,那个铜镯子上好像挖空了一段放了别的东西,晏珏小声跟他咬耳朵,我看着有一块白的在中间。 只见李兰儿指尖凝起一抹红色的灵力,直往那块白色的东西注入,镯子上白色的部分也在不断变大扩张,形态也在灵力的裹挟下发生了改变,形成了一个铃铛的形状。 白玉铃! 秦宿舟一怔,原来这么早就有人用白玉铃了吗?可是这里用瞳言术能做什么呢? 白玉瞳铃,无舌而言,以眼为口,尽述汝往。李兰儿念着咒语,用灵力在假人面前画着符咒,符咒一半落入了假人的眼中,另一半空中汇聚成一面玉镜,她轻轻一点,漆黑的画面中呈现出了景象。 行了,不用回来通报了,我这里能看得见。李兰儿拍拍两个假人的肩,去吧。 晏珏回头看看兀自蹙眉的秦宿舟,这好像跟师兄使的不太一样。 我的确不知道还有这种用法,秦宿舟摇了摇头,李兰儿似乎很精通咒术,算起来她应该是我们的前辈,要是她还活着还能请教一番。 师兄,李兰儿要走了,要不要跟?晏珏惆怅地看着李兰儿的身影,会不会再被赶走啊。 秦宿舟若有所思地弯了弯唇角,说起来,我似乎知道怎么出去了。 嗯?! 不过还是得等晚上见到李兰儿。秦宿舟从墙头跃下,捡起刚才被李兰儿丢掉的脚镯,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白玉铃。 白玉瞳铃,无舌而言,以眼为口,尽述汝往。 师兄?!晏珏跟着翻下墙头,只见火色的灵力从脚镯里流出,尽数汇聚到了白玉铃当中,黑点迅速在白色铃铛中聚集起来。 秦宿舟将李兰儿在幻境中使用的灵力借了过来! 还可以这样?!晏珏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一般来说是不行的,但这是李兰儿在结界中发动的咒中咒。秦宿舟随手扔掉了失去灵力的脚镯,它已经完全失去了灵力,变成了糖葫芦签子的模样。 秦宿舟食指牵起一些白玉铃中的灵力,在空中画下了刚刚李兰儿写过的咒符,一半汇成了玉镜,一半落入了街道尽头的李兰儿体内。 很快,一片漆黑的玉镜开始呈现出流动的街道景色那是李兰儿的视野。 现在可以不用跟着了。秦宿舟扬了扬手里的玉镜。 你这现学的未免也太快了些,我连她画的是个圆的还是方的都没记住。晏珏挠了挠头。 秦宿舟心情颇好地翘起了唇角,足尖一点跃上了屋檐。 找个地方歇着,等晚上吧。 跟之前他们看到的一样,李兰儿跟着林月亭为了抓犯人跑了一天的青楼,知道日暮西下才分道扬镳。李兰儿回到了约莫是客栈的地方,展开玉镜看见了金珠交易的过程和半路杀出的白言。 镜中镜里,白言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仰面躺在地上的两具假人的尸体。 少掌门,有弟子走了过来,这山间无人逗留,查不出来是何人所做,要不要属下再扩大搜查范围? 不必,打草惊蛇就麻烦了。白言垂下眼眸沉吟,这假人是兰儿和林月亭的模样,那应当不是她们二人设下的,否则平白给自己增添嫌疑 但我们这个陷阱动静很大,必然惊动了那人。 白言点头,下了决定,掌门与魔魅公主的交易,我们不需要越俎代庖,禀告掌门去。 不必,我都看见了。沉稳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掌门!众人齐齐矮身行礼。 此事先放一放,老掌门走到白言身边,递给了他一个匣子,最后二十八颗灵力珠交付完成,这是我刚从公主下属手中得到的药,你拿去,给月亭服下。 辛苦师父,白言谢道,这是最后一个疗程了吧? 没错,待此疗程结束,你就能得到一个堪比魔魅的炉鼎妻子,老掌门叹了口气,要不是碍于门规无法纳炉鼎为妾,哪里至于这么麻烦,还得生生扭转月亭的体质。 她近日来身体出现了一些初期症状,诸如掉发频繁,皮肤毛糙之类。 这些都是小问题,按照公主的意思,之后她会灵力失衡,逐渐四肢瘫痪无法行动,这样她就成为你的掌中之物了,而你也将因为炉鼎的滋润,功力更上一层楼,好将咱们青城剑无双发扬光大。 是。 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在想李兰儿?老掌门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那女人太活络不好掌握,我便将她赶走了。 原来是您!白言一张冰雕的脸庞蓦然被震惊撑出了几个裂痕。 你放心,牧恒要本事有本事,要样貌有样貌,除了优柔寡断一点并无什么缺点,况且他还那么喜欢李兰儿,老掌门摆了摆手,摆出那副长辈模样语重心长道,林月亭才是适合你的东西,又傻又蠢,还对你死心塌地,像条狗一样撵都撵不走,就算她知道了这个计划,以她的性子也断然不会相信 话音戛然而止,玉镜里的画面陡然一暗。秦宿舟下意识地拍了拍镜面,才意识到是那头的李兰儿掐断了瞳言术。 玉镜逐渐恢复明亮,李兰儿掀起自己的袖子,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那里有一朵小小、红润的梅花。 缓缓地,明亮的视野逐渐模糊起来,湿润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那朵梅花上,将袖珍的花瓣润泽得鲜艳欲滴。 师姐,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救你。 第31章 李兰儿随后在抚西镇中找到了白言。 她哭着说,自己当年也喜欢师兄,谁知道林月亭横插一脚,向老掌门告状,责令她品行不端练功不勤,老掌门才将她扫地出门。 师兄!你要替我做主啊! 白言讶然地当即愣在原地,直到李兰儿扑进怀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将她紧紧拥着。 我会替你报仇的。 那双本就冷漠的眼里划过一丝狠戾。 这时候林月亭刚从牢中审问犯人完回来,一无所获的她在门口听到了所有,看到了所有。 自己向来疼爱的小师妹凭空捏造出谎言,主动向她的夫君投怀送抱。而她的夫君竟然二话不说便相信了,信誓旦旦地说要替别的女人向她报仇。 冲动上头的林月亭冲进屋里,撕扯开两个人,当即甩了李兰儿一巴掌。 可她一肚子委屈还没发泄出来,白言便举着剑抵在了她的喉头,眉眼之间尽是肃杀之气,用除魔一般的眼神看着朝夕相处了一整年的妻子。 你这心肠歹毒的妇人! 不要杀了她!不要杀了她! 李兰儿在一旁祈求着,梨花带雨的脸庞看得白言心底一软。 不杀可以,你即日滚出青城剑无双,我便饶你一命! 林月亭还能怎么办呢?她想追着李兰儿讨一个解释,可那女人却被白言可笑地护在身后,对自己冷眼相待。莫须有的罪名被按在了肩头,好像站在这里的自己就是个罪孽。 她以为回心转意的丈夫实则是铁石心肠,她以为体贴可人的师妹实则吃里扒外。 寂静的夜里,林月亭摔门而出乒乓乱响,李兰儿极度压抑的抽泣声滴滴答答,一切都变得沉重地让人喘不过来气。 林月亭收拾好了包袱往镇门走去,李兰儿躲在阴影中亦步亦趋地跟着。 兰儿,你在的吧? 兰儿,你为什么呢?你真的喜欢他吗? 兰儿,给我个解释好吗?不仅是为了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兰儿 沉默将夜色凝固成一团乌糟糟的泥泞,林月亭就好像行走在沼泽里一样,踏出的脚步被拖得愈渐沉重,绝望地将最后一寸可笑的妄想一步一个脚印地碾碎在抚西镇的满地月光之中。 那是失望碾碎了希望,痛苦扼制住了感情,最后被绝望拦腰斩断。 李兰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告诉我原因。 女人站在镇门往外望去,眼里变得麻木不仁。然而回答她的仍然只有一个沉默的人影,一阵无言的夜风,和一滴被夜风很快吹散的泪。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6) 好,自我踏出抚西镇起,你我之间没有情谊,只有仇恨! 秦宿舟深吸一口气,合起了面前的玉镜。也许林月亭从来没喜欢过李兰儿,但此刻她心中所想,与当年自己负气离开碧海角如出一辙。思及此,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晏珏。 晏珏刚好也在瞧他,一脸疑惑。 奇了怪了,那我上次应该没说错啊,不就是白言吗?难道要我说老掌门?晏珏挠了挠头,诶,老掌门叫啥来着我没背啊 再装? 晏珏沉下了眸色,语调平静地判若两人,事实师兄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杀了姜山,害怕,所以嫁祸给你。 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原因。 这世上总有些傻子,认为捍卫某些东西比捍卫自己更重要。 于是,斜倚在门口的李兰儿第三次回过头,问他们,有答案了吗? 给我点时间,我要想想青城剑无双的老掌门叫啥晏珏摸着下巴。 脸皮尽数脱落的李兰儿梦魇般地提起了脸颊,说出了那魔咒般的三个字。 又错 错你奶奶的!秦宿舟反应极快,甩手丢了个灰突突的东西过去,却是瞄准了她的右腿。 啥玩意儿?晏珏一惊,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才猝然发现自己装着冥骨的储物戒被拿走了,师兄?! 啊!李兰儿吃痛地往后一跌,幻境的景色陡然消失,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传来。 秦宿舟屏息凝神,掌心蓦然腾起一簇久违的火光! 晏珏!秦宿舟把手上另一把剑柄塞给他,快,趁机攻击她的右腿! 晏珏听到结界碎裂声响的一瞬便反应过来,充盈的灵力立刻胀满了冥骨双剑,李兰儿脚边那柄废铁霎时重现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李兰儿的右腿攻去。 啪嗒一声一条右腿应声而落,如同之前的所有肢体一样,它上面也贴了一些封条,但大部分已经被腐蚀得不起作用,才导致这条腿扯着李兰儿的尸体为非作歹。 秦宿舟张弓拉满,试图将那条如同死鱼般噗噗乱跳的腿钉在地上,可那条腿灵活极了,在地上滚动着闪避,很快落到了蜀中茂密的山林中去。 周围的结界彻底碎裂,在天边盘绕许久的狗剩落下,上下嗅嗅他们两个人,似乎在好奇他们刚刚消失到哪里去了。 出、出来了?! 出来了。秦宿舟深吸一口气。 喂牧烟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身旁是青城山山脚的正门,青城剑无双掌门的尸体已被悬挂多时,在逐渐炎热的天气下开始肉眼可见地腐烂。 若是仔细看去,那通往青城山上的阶梯上也布满了大量青城剑无双弟子的尸体,横七八竖的躺着,大半个门派约莫都折进去了。 公子!没事吧!牧烟御剑赶来,焦急道,你们被困在结界里已经超过十个时辰了!我那时候想提醒你们注意李兰儿的腿,可是好像没什么作用? 哦,是腿啊,我以为是突围,还当你想让我们强制突围呢。晏珏摸了摸后脑勺。 秦宿舟白了他一眼,转头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牧烟摇摇头,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李兰儿看到这个就停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秦宿舟了然地挑了挑眉。 牧烟的戒指是林月亭给的,林月亭的戒指又是李兰儿偷偷换了的,所以,李兰儿能认出牧烟是林月亭的女儿吧。 没事就好,去把刚刚那条腿收回来。秦宿舟道。 是。牧烟点点头,领命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师兄是怎么发现李兰儿的异端的?晏珏好奇道,她的腿有异端我一点也没瞧出来。 一开始我们不就讨论过李兰儿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活着吗?不排除跟林月亭是一个方法,而且看她用瞳言术造人的时候撤去了假人的脚镯,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们从来没听到她脚镯碰撞的声音。 啊,所以戴了脚镯的那条腿是她自己的,不戴的那条腿是别人的! 秦宿舟颔首。二人还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女人尸体突然动了动。 怎么?!晏珏举起冥骨双剑拦在秦宿舟身前,警惕地看着李兰儿跟没事人一样慢慢坐起了身子。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眨了眨眼,突然轻笑了一声,年轻人,不用这么紧张。说到这儿突然一顿,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残缺的皮肤,自言自语道,也是,我现在这个打扮,谁看到都会怕。 应该没事。秦宿舟拍拍晏珏,示意他放下剑,之前即使有魔魅的腿在身上,她也能控制住自己。 一直都是濒临崩溃的状态,浑浑噩噩的,有时候是那条腿的力量,逼我不得不生吃人肉,现在总算是清醒过来了,让你们见笑了,李兰儿一双不再明亮的眼睛望向他们,想必你们有很多疑问吧?算是聊表歉意,我定知无不言。 秦宿舟点点头,蹲在她身边,无澜不是你杀的?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李兰儿遥遥望了一眼青城山,但白言是我那时候替师姐扯下了公主的头颅,导致无法压抑公主残腿带来的力量,才造了这么多孽。 所以只有牧烟没事是因为秦宿舟顿了顿,她是林月亭的女儿? 月亭走火入魔之后攻打了影山药坊,不慎把她的女儿落在了药坊,牧恒迁怒于她,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儿,李兰儿苦笑笑,眼里盛满了沧桑,请替我向那孩子道个歉,也是因为她,我才短暂地清醒过来,将身上所有的灵力都筑成了一个结界,关住我自己不再杀人。 你就这么确定她不是你女儿,你去世的时候女儿才很小吧。晏珏奇怪道。 不是,我的女儿手心有颗胎痣。李兰儿摇了摇头,柔声却肯定道。 秦宿舟蹙起了眉,那第二个问题,你的腿是怎么按上的? 白言为了复活我给我接上的,却没想到是梦魇的开始,于是他开始物色能接替腿的人。 这是条魔魅的腿,想必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吧?晏珏道。 李兰儿叹了口气,是的,所以他才会带我去找牧烟,因为牧烟吃了公主肉都活下来了,看情况实在是不对,才撕破脸皮把人带走了。 秦宿舟点头,第三个问题,公主是谁? 李兰儿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晏珏脸上。 嗯?秦宿舟回过头,撞见了晏珏无辜的神情。 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也只知道那是魔魅公主,处死之后因为戾气过大,在人魔大战之前就被赵翎封印了。李兰儿道。 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是魔魅后人吧? 李兰儿愣了愣,轻笑起来,你是想问为什么瞳孔是黑的? 是因为什么咒术吗? 是遗传,很罕见的,只有在掀动大量灵力的时候才会露出红色,酒窝也是。尽管那张脸仍然狰狞可怖,但她话语声中能听出一丝笑意。 秦宿舟摸了摸下巴。 再附赠你一个消息,一束光落在李兰儿眼里,竟也显出一丝柔意,这个世上可是还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魔魅。 秦宿舟一怔,有多少? 多到你数不清,就像你的桃源一样,他们也有组织。李兰儿眨了眨眼。 秦宿舟眉头一挑:你 好了,你都问了我这么多了,我也问你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吧,李兰儿打断了他,你叫什么? 秦宿舟。秦宿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 宿舟啊,李兰儿垂下头不知在回想着什么,半晌才抬起脸,你的灵基损耗很严重吧。 秦宿舟不由得皱起眉,你怎么 我本来是一具尸体,因为成为了虎符才多活了这么久,灵基也在无意之中增强了,李兰儿摇了摇头,再次打断他,伸手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但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头,这些力量就给你吧。 不等秦宿舟开口,炽热的灵力便化作涓涓细流注入,游走四肢汇聚到了小腹灵基处,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破损的裂痕。 我这只脚镯除了白玉铃,里面放了一些咒术,我死后你也一并拿去吧。 秦宿舟愣住了,咒术按照幻境里看到的,李兰儿是很擅长使用这些的,拿到她的咒术书籍无异来说是天降馅饼。 可是为什么 另一只脚镯被我不慎遗失了,李兰儿摇摇头,尽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有条不紊地交代着,我记得是在成为虎符的时候遗失在了楼兰堡里,里面有放着我生前调查道的有关赵翎死因的资料。 秦宿舟视线一震,还想再问得详细些,却被她打断了。 但无论过去如何,李兰儿放下了手指,眼里浮满了柔光,孩子,珍惜身边陪着你的人,好好活下去。 秦宿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力道将他往后拖去。 李兰儿张了张嘴,但是话语已经听不清了。她的灵基涌出一阵躁动的灵力,很快将她的身体吹得膨胀起来,啪的一声巨响之后原地爆炸开去,一切丑的美的,快乐的伤心的,全部随着爆炸声烟消云散。 咣当李兰儿唯一的脚镯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尘归尘,土归土,万事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还有个小小的几百字后记~ 第32章 李兰儿来到青城剑无双的第五年,她第一次得了师父的首肯,跟师姐单独下山游历。 金秋的夜里,她们乘着一叶扁舟,晃晃悠悠地往对岸飘去。 林月亭听着水声早已入眠,李兰儿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翻过身趴在了船板上,掏出纸笔,借着轻薄的月光将身旁熟睡之人的样貌细细描摹下来。 画完大作,还剩一处留白,李兰儿想了想,信笔写下一首歪诗。 夜泊扁舟宿江心,彻夜无眠难安寝。 繁花应识彩蝶意,却留芬芳待人觅。 她后来把这首诗寄给了遥远的姐姐,信里她写,这辈子可能她也没孩子了,不然以后姐姐生了孩子名字就从这里摘,女孩儿就叫觅蝶,男孩儿就叫泊舟。 姐姐的回信很快就到了,给她这首歪诗大批特批。 况且,比起泊舟,我还是觉得宿舟更好听。 这是姐姐给她的最后一封信,自此之后,她的人生就仿佛跌入了满是苦味的调味罐,生离死别,失去挚爱,直到最后痛苦而惨淡地离开人世。 在生命的最后,她用尽自己的一切力气为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祈祷: 孩子们啊,愿你们此生顺遂平安,求有所得,得有所爱,爱有所成,切莫伤悲。 作者有话要说:  青城之外其实是一个小小的暗示~ 其实我不太会写百合也从来没写过,因为怕崩坏所以尽力避开强烈的感情描写了,不好之处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呜呜呜呜呜 兰儿小姐姐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妹纸,但可惜喜欢上了一个直女,所以悲剧了一生。 最后小小的提示一下大家,这俩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bushi)以及我们的小晏同学马甲快绷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3章 李兰儿消失之后,秦宿舟和晏珏在青城剑无双逗留了两日。两日之内,秦宿舟用瞳言术查了一遍白言的记忆,尤其是关于人魔大战之前那场集体扣押使者的事件。比昏迷的林月亭好些,白言至少在被关押的半个月里一直保持清醒,但无论如何拷问,他始终缄口不言,并没有泄露机密。 除了他与昏迷的林月亭,与他关押一处的娄新霜也未招供,陷害赵翎应该与他们无关。 看到这里,秦宿舟不自觉地想到了死在他手下的楼兰堡和双川岭弟子。 记忆接着进行下去,人魔大战胜利之后,罗柳来找过白言,告诉他魔魅血肉能够强身健体,提高灵力,并且话里话外都在挑唆他向楼兰堡挑起事端,以得到另一只腿。 楼兰堡被青城剑无双打得节节败退,眼看着白言可以鸣金收兵之时,楼兰堡堡主娄新霜不知从哪里调来了一群死尸战士,控制他们的正是被称为虎符的李兰儿。 那时的李兰儿已经被林月亭剥皮杀死,但白言仍然凭借多年的记忆与一双脚镯认出了她,霎时全线崩溃,无心恋战,带走了李兰儿就撤离了楼兰堡。之后他尝试百般尝试修复李兰儿无果,直到无意之中发现接上魔魅之腿能够让她暂时恢复神智,却在片刻的清明之后陷入更加难以控制的狂暴。 再之后的悲剧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了。 秦宿舟想了想,又唤起了林月亭的记忆,将二人的比对了一番。 晏珏坐在马车里,看着底下的青城剑无双渐渐缩成了一个小点,不由得唏嘘地叹了口气。 从这里到楼兰堡约莫需要三五天,到时候我们先去跟温阮他们汇合,师兄晏珏合起车帘转过头,惊得往车厢里头一缩,师师师师师兄!你怎么还带着林月亭的头?!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收起了白玉铃按了按眉心。 既然白言在新圣的挑唆下进攻了楼兰堡,那么你就不好奇林月亭是为何突然要找影山药坊的麻烦吗?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我 秦宿舟摇摇头,掀开车帘吹了声口哨,将林月亭的人头抛给了车窗外赶来的小满。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7) 公子,小满接过人头,御剑与他并行,很抱歉,林中的那条断腿 这次不是没烧起来? 但是找不到了。 秦宿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跟这个魔魅公主八字不合啊? 师兄?师兄!晏珏在他身后喊他,所以师兄的结果是? 秦宿舟合上帘子回过身,白言与林月亭都是罗柳挑唆的,但我想不明白,罗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挑起战争,以巩固碧海角作为四庭之一的地位?晏珏想了想,不过说到四庭,你说四庭里为什么没算上影山药坊呢?史书上明明写着,牧恒在人魔大战里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况且魔魅公主的尸体他也分了一杯羹,怎么看都是颇受青睐的。 牧恒死得太早了,而且显然是被人毁尸灭迹的,他肯定瞒着什么。秦宿舟皱起眉,影山药坊的那场火是在小满想要看他记忆的时候发生的,而且牧恒本人也很排斥别人看他的记忆,甚至是在自己死期将至的情况下。 包括你父亲的事。晏珏侧目看着他。 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以死相护的?与人魔大战有关?与他父亲有关?又或者说,如果牧烟并非他真正的女儿,这件事难道与他亲生女儿有关? 也罢也罢,秦宿舟按了按眉心,不说我了,你联系过温阮他们了吗? 哎呀,还没,晏珏挠挠头,掏出笔墨纸,我给温阮他们写个信鹤说说情况。 秦宿舟往后仰了仰,看着一旁的晏珏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画下那只丑得不堪入目的仙鹤,日光从他的发缝里穿过,散发出耀眼的光泽。 思绪在四庭那些想不通的四庭旧日八卦里兜兜转转,蓦然落到了结界里躲在阴影中哭泣的李兰儿身上。 李兰儿知道林月亭不会改变心意主动离开,不得不出此下策逼迫白言休妻,那么晏珏晏珏为什么要让他背上莫须有的罪名?难道也是为了赶他离开碧海角? 啊烦死了怎么什么事儿都想不通啊 师兄师兄?师兄啊晏珏的脑袋凑在了他视野上方,我好像联系不上温阮他们了诶。 秦宿舟按了按额角,楼兰堡也出事?四庭能不能有一个太平的啊。 其实要出事多半是早就出了的,只不过楼兰堡偏远,消息传递得慢,晏珏眨眨眼,毕竟娄新霜连百士宴都没能赶来。 来了也跟关景是一个下场。 师兄,你答应我的。 秦宿舟不爽地剜了他一眼,一掌软垫狠狠压到他脸上。 滚去一边,我要睡觉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人什么都不告诉他还把他的底儿都挖得透透的?! 又是一趟紧赶慢赶,从蜀中跑到漠北不带休息的,把狗剩累得半死,把两个人扔下了以后就溜去找个清静地儿瘫着了。 这时候北漠的风沙极大,容不得行人举步,秦宿舟和晏珏不得不在镇子里逗留片刻。二人在酒馆里坐下,要了一罐烧酒,两碗臊子面,开始小声地商量对策。 首先做好心理准备,桃源的探子说楼兰堡里没有一个活口。秦宿舟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卷,这是这些天他们踩点画出的地图,还不大全。 晏珏接过来看了看,眉毛慢慢地揪成了一个疙瘩。 你算了吧你,四平八直的路你都不识,还指望你在风沙天里找到出路?秦宿舟拿回地图。 我哪有那么不堪。晏珏挠挠头。 除了打架你还能干什么?秦宿舟挑眉,下厨炸厨房,找路回不来。 二位,面来咯!头上缠着一条黑布的年轻的女孩儿两手各端着碗面,怀里抱着一罐酒,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 你瞧,人小姑娘都比你能干。秦宿舟努了努下巴,要你肯定翻。 谁说的?晏珏不服气道,我一只剑挑一碗面,头上顶一罐酒,保证不翻。 秦宿舟笑出了声,你耍猴戏呢啊? 二位关系很好嘛。小姑娘放下吃食,弯弯的眼睛看着他们,靠近了才见到那头巾上用红线精致地绣着一只骆驼。 那可不,小姑娘眼神不错啊。晏珏冲她眨了眨眼。 秦宿舟懒得理他,扯了双筷子低下头吃起了面条。 小姑娘是个自来熟的,拉开他们对面的凳子,我刚刚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听说二位要进大漠? 晏珏点头。 那我劝你们别去,小姑娘摆了摆手,这些年大漠里都邪门的很,人都有去无回的!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师弟师妹困在其中,我还是得去。晏珏道。 啊!小姑娘眼睛一亮,拍了拍桌子,公子说的可是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甩鞭子的泼辣女子?还有一个小胖墩和一个瘦麻杆儿!简直就想让他俩匀一匀肉就好了 晏珏忙不迭打断她,你见过他们? 前些天来的,小姑娘道,他们跟一个人傻钱多的小公子进去了,我没能拦得住。 那我们就是去找他们的。晏珏微微笑了笑。 好吧,你们这群修道的就是一个比一个死犟。小姑娘瘪瘪嘴,眼珠子一转,嘴角一翘,这样吧,你们要是实在要去,我来给你们做向导。 晏珏一愣,侧过头去看秦宿舟,见他把面碗往自己面前推了推。 快吃,坨了。 啊?晏珏歪了歪头,师兄?她 秦宿舟喝了口烧酒,抬起头看着对面活泼的小姑娘,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绽出一双梨涡。 也好,他说,那就麻烦你了,姑娘怎么称呼? 小姑娘也甜甜地笑了起来,塔拉。 吃完了面,风沙刚好也小了下去,塔拉便带着他们往大漠深处去。 漫无止境的黄沙,贫瘠粗糙的隔壁,还有偶尔出现的一两片绿草构成了荒漠里单调的一切。但塔拉一直在吵吵闹闹地跟他们闲扯,一开始晏珏还会好意地回两句,但后来发现塔拉三句不离骆驼,连骆驼反刍都能讲上一炷香的时间,他就选择了沉默。 不愧是连头巾都绣骆驼的女人。 啊抱歉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塔拉挠了挠脸,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在一处石洞前停下了脚步,我看到你们的师弟师妹就是往这石洞里去的。 可他们应该去的是楼兰堡啊。晏珏皱起了眉,看了看这个开在戈壁上的天然石穴。 楼兰堡的话,确实还要往更深处去一些。塔拉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可他们就是到了这里啊,也许是迷路了吧? 秦宿舟挑了挑眉,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跟着他们进了荒漠? 塔拉点点头,对呀,我担心他们嘛。 是担心他们,还是尾随他们?秦宿舟冷笑一声,是他们走到了这里,还是被你关到了里面? 话音刚落,一柄冷剑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塔拉一怔,眼里慢慢浮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果真不那么好骗呢。她无奈道。 晏珏握着冥骨拧起了眉,我的师弟师妹被你关在了哪处? 塔拉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眸中血红色的光芒在瞬间迸发而出,几乎将两个人的身影尽数吞噬。 不能骗的话,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偶吼吼新地图啦~ 以及后记真的那么难懂吗5555李兰儿是师兄她小姨啊,李兰儿跟牧恒有个女儿但不是牧烟,李兰儿她姐生了师兄 对八起大概是我没写清楚(鞠躬.jog) 那我在作话里补一嘴,目前的顺序是:影山药坊(坊主牧恒李兰儿),圣阁(新圣刚上来就被师兄便当了的先圣),南疆双川岭(悲剧的林月亭把女儿都丢给牧恒了),青城剑无双(被李兰儿搞死的渣男白言)以及现在的漠北楼兰堡(副手关景在圣阁就被师兄做掉了,堡主娄新霜下落不明) 然后本章里也提了几个疑点,牧恒咋死得那么秃然,当年师兄到底怎么被赶出碧海角的,以及碧海角掌门罗柳看上去到处挑事儿的亚子~ 大概就这些,我之前没怎么写过特别复杂人物线的,这是第一次尝试,如果有不清楚的请大家多多包涵,先给大家鞠个躬啦! 第34章 秦宿舟猛地坐了起来。 身旁的光影一动,柔软的兰香覆盖了上来,稍稍抚慰了宛如沸水一般躁动的大脑。 醒了醒了!青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在他的召集下,青山、温阮和顾歌呼啦啦冲过来,齐齐地将他围做了一团。 师兄?晏珏试了试他的额头,晶亮的眸子担心地瞧着他,又做像上次那样记不清画面的梦了? 嗯,只是这次的名字换了一个,秦宿舟失焦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苍麟是谁? 晏珏眸色闪了闪。 苍麟?最后一任魔魅之主苍麟?顾歌插了句嘴。 什么?秦宿舟怔了怔。 先圣集众人之力在六十年前打倒了魔魅之主苍澜,铲除妖邪魔魅,还修真界一个太平。顾歌眨眨眼,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嘶我怎么突然提到他?秦宿舟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隐隐作痛的脑袋,还没敲三下,一只手便拦住了他粗暴的动作。 因为李兰儿的灵力吧,多少可能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师兄的灵基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了。晏珏坐在他身侧,轻重适中的力道替他按着太阳穴,舒服些了? 温阮眼神黯淡了下去,默默地往顾歌身后躲了躲。 秦宿舟缓缓睁开眼,看了看面前围着的人不由得一愣,你们都在这儿? 都是被塔拉骗来的,呆了有七八天了。晏珏在他身后解释道,他们说就听到轰隆一声,过来一看,我们俩也被人从顶上扔了下来。 顶上?秦宿舟抬头瞧了瞧,仿佛是一座深深的井,而他们在井底,遥遥望不到头。 我们也上去看过,温阮在一旁说,那个机关只能从外开,里面无计可施。 不过这次连师兄都被骗进来了,我们这次不亏。青水心态好极了。 晏珏无奈地看着他,我们是故意跟着塔拉来找你们的。 而且塔拉很可能是魔魅,秦宿舟回忆着最后见到的红眸,可她最后用了什么咒术? 魔魅?!几个人纷纷一怔,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不过不管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秦宿舟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 这是一个宽敞的石室,墙壁上嵌着七八个油灯,将室内照得还算明亮。四五个矮凳围着石桌陈设在中央,角落里有一个可容纳一人站立的高台。高台周围散落着大块的碎石,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秦宿舟走到石桌旁,上面竟然还有一局没下完的围棋,棋子是琉璃制成,晶莹剔透,精致异常。按照经验来看,有可能是附近什么的机关,他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来。 三子成线,四子截尾,五子断心等等,这好像是一局五子棋啊? 秦公子啊,顾歌不知何时趴在了秦宿舟身边,惆怅地叹了口气,你帮我看看,我这把五子棋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温姑娘赢啊? 秦宿舟: 秦宿舟转头就去找晏珏了。 晏珏正趴在墙边,拿一只冥骨的剑柄对面前的石块敲敲打打。 秦宿舟从地上捡起另一只冥骨剑,剑穗上还挂着那只百士宴上给他的香囊,他打开来看了看,除了他随手加进去的茶花瓣,里面还多了一小缕头发。 秦宿舟挑着眉将头发提了出来,这什么?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人声,晏珏吓得往旁边一蹿,撞在了身侧的石壁上,谁知那面石壁竟然是个能转的,被这么一压,缓缓沿着中心的转轴往里滑去。 师兄你出点儿声来好不好啊晏珏话没说完,就感觉身后的石壁一倒,听到咔哒一声,石壁便不动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秦宿舟看着他的背后,脸色不太好,你别回头 结果还是提醒晚了,秦宿舟只能站在原地,无奈地迎接猛地冲向自己的好大一坨。 半开的石门后面是一面夯土筑成的墙,无数具人体的骨架镶嵌在墙体里面,交错重叠,扭曲成看不出人形的模样。 不是我说,你怎么总被这些有的没的给吓着?李兰儿从桌底钻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害怕啊?秦宿舟拍拍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起来。 他奶奶的那能一样吗?晏珏抬起脸,眼尾还带着很浅的泛红,你都被她抓住了我还能想到害怕吗? 秦宿舟怔了怔,不大自在地撇开眼,那影山药坊的尸山呢? 我那时候冲过来肯定会被你扔出去。晏珏老实道。 所以现在就可以了?秦宿舟挑眉,举起手里的发丝,我最近对你太纵容了?纵容到你甚至都能趁我睡着的时候剪我头发? 晏珏看着他嘴角溢出的两颗梨涡,脑海中霎时警铃大作,别 秦宿舟哪里管他,手指一松,几根头发便化作飞絮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8) 怎么了怎么了?温阮几人闻声赶过来,看着石门背后的东西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把这座门拆了吧,秦宿舟摇了摇转动的石门,有明显的空气从这座尸体墙背后传来,这里说不定可以出去。 温阮青山青水互相看了看,又向晏珏投去视线。 我来吧。晏珏郁郁地说。 温阮还想再说什么,转头一看两个师弟都去帮着晏珏搭把手干活了,也只得加入了进去。可惜顾歌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托腮可怜巴巴地蹲在一边。 秦宿舟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一个公子哥,有福不享,跑到漠北来做什么。 顾歌眨巴眨巴眼,小声跟他咬耳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已经做好了为了温姑娘浪迹天涯的准备! 秦宿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知道温姑娘还蛮喜欢晏公子的,我没有晏公子好看,也没有晏公子厉害顾歌惆怅地托着自己圆圆的脸蛋,我一直都觉得,像晏公子这种人,应该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吧。 打住。秦宿舟掐断了他的话头,晏珏不喜欢温阮,温阮迟早自己会死心,你不用跟他比。 是啊,晏公子喜欢你嘛。顾歌点点头,否则我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说着说着,顾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他,诶,不过啊,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勾搭到晏公子的呀? 秦宿舟: 顾歌眼睛亮亮的,我也好学学嘛,我从来都没有追过姑娘呢。 秦宿舟摸摸鼻子,甩甩袖子起身走了。 以前没离开碧海角的时候,秦宿舟估摸着晏珏是没那个心思的。至于现在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也说不准,他甚至都不是很确定,不过不管是真情或假意,多多少少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在里面。 比如愧疚。 哦!石门那边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惊呼。晏珏探出头来,师兄,那好像不是面墙,是用夯土做成的砌成的石砖! 秦宿舟走了过去,见青山青水已经合力将夯土和尸骨筑成的石头震碎了,一条狭长的暗道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片骨头怎么这么小?温阮拿起地上碎裂的夯土,里头镶嵌着半只仅有手掌那么大的头骨,看上去像是婴孩的说到一半她便觉得浑身发冷,赶紧扔下了碎片。 前面还有石头!青山青水的声音从暗道的尽头传来。 还有?!温阮抬脚跑了过去,顾歌跟在后头赶紧追上了。 都碎了!否则出不去!晏珏朝他们喊着,要走过去,手腕却被一拽。 晏珏,你看看这是什么。 晏珏转过头,见秦宿舟不知何时已经点起了一只火折子,仔细地查看着墙壁。他凑了过去,跳动的火光下,简易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幅幅生动的壁画,栩栩如生又轻巧有趣地画出了生活着的人群。 这里以前住人? 你看这里,秦宿舟抬手点了点,不觉得很像我们刚刚呆过的地方? 晏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四方形当中用大小圆形画出了石桌和石凳,角落画了一只小亭子,亭子里站着一个类似于士兵的人,正在放哨。 四方形外面连着两根水平的线条,很长,也靠得很近,线条的尽头是竖着画的些许蓝色曲线,越过了曲线再是一个像是门的图案,门之后的东西就便没继续画下去了。 这是一幅地图啊?晏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嗯,而且这扇门后面没画,说不定走到这里就出去了。秦宿舟敲敲壁画的最后,走吧,他们走得挺远了。 等一下晏珏却盯着画面皱起了眉,这里好多骆驼。 这里是沙漠,当然很多骆驼。 你看画面里的人,晏珏摇头,他们头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布,布上面又有红色的点,而且画面里的人跟骆驼关系很好,还有小孩儿在骆驼身上玩耍。 秦宿舟凑了过来,举着火折子看了看,不由得拧起了眉。 是巧合吗?塔拉头上围着的头巾,头巾上的红刺绣,滔滔不绝的骆驼 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晏珏道,因为白言举兵攻打楼兰堡导致了这些人的灭绝,他拍了拍壁画,而塔拉却恰巧意外地活了下来,所以才为了复仇把我们关死在这里。 第35章 夯土与人骨浇筑形成的如墙面般大的巨石足足有七块,一路往前去,脚下的堆积的白骨数也数不尽。劈碎第七块巨石的时候,青山青水已经彻底体力告罄。 这儿怎么还有一块呢?顾歌往前走走,拍了拍面前的墙壁,墙壁微小地晃动起来,咦,好像不是石头? 是一道门。秦宿舟上前查看了片刻,举着火折子四周摸索,附近应该有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声响便打断了他。 温阮蹲下身子,两手扳着石门底下的缝,将一整面的石门抬了起来。 别!秦宿舟赶紧阻止她,这种地势诡辩又狭窄的地道里多半是有什么暗门机关,万一不小心触动个什么流箭落石的,躲都没地方躲。 怎么了?温阮轻巧地将石门抬得半开,闻言停下了动作,转过头看他,这样不就能出去了? 顾歌身子一矮,已经擦着温阮撑开的那半人高的缝隙钻了过去。 算了算了,你们就可劲造吧。秦宿舟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诶诶诶!这边不得了!顾歌的脑袋从石门下探了回来,你们快来看啊! 别卖关子呀。温阮撑着门脱不开身,被他一嚷嚷登时有些着急了。 我撑着,你们过去吧。晏珏道。 谢谢师兄!温阮弯起眼睛,矮身钻了过去,青山青水依次跟在了她后面。惊呼声次第从门的背后传来。 门还是挺沉的,晏珏边慢慢推着边回头道,师兄,你不过去啊?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当我小孩儿? 这是个什么机关啊,也太奇怪了吧?!议论声从对面传来。 秦宿舟身子一矮,极其迅速地从晏珏身边擦了过去。 晏珏: 门的背后视野骤然开阔起来。两座山被风常年吹得倾斜下来,天然搭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形石头屋顶,笼盖在众人的上方。遥远的屋顶尖端并不严丝合缝,耀眼的日光从缝隙里打入山石内部,驱散了沉沉的黑暗。 面前有一条两个成年男人展开手臂搭起来那么宽的河,河水是死的,泛出尸体腐烂的酸臭潮湿味道,河道上空悬着一扇跟刚刚一样的石门,随着晏珏一寸寸把身后的门打开,这道门却一寸寸落下,阻挡了前方的去路。 这条河多半就是那地图上画着的蓝色那片,出口应该就在那门背后。 秦宿舟刚钻过来看到的时候,这扇石门的底端已经没入了水中,赶紧回过头。 快停下! 晏珏迷茫地把那扇石门推到了顶,你刚刚说什么? 咔哒一声。 秦宿舟退了回去,试图把石门再拉下来,石门却纹丝不动地卡在了原地。 果真有机关。秦宿舟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转头看晏珏,前面的石门关了,这下怎么办? 晏珏挠了挠头,还没开口,却见温阮率先抽出了鞭子。 一扇破门,看我把它弄碎! 师姐!青山青水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她。 你看看头顶和四周行不行?全都是凹槽和能活动的石板,贸然行动当心被射成筛子。秦宿舟白了她一眼,走到河边蹲下。 实在不行的话,似乎只能有人过去抬那个石板了。秦宿舟皱皱眉,浑浊的河水不甚清晰地映着他的脸。 河水倒是不深,顶多到成人的膝盖上面一点,但里头盛了太多死人,实在是太脏。隐约能看到河底躺着横七竖八的尸骨,不知道是水草还是头发的东西在肮脏的水中浮浮沉沉,稍稍靠近一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便扑面而来,熏得人脑袋发昏。 我去吧。晏珏走到他身边,把头发束了起来,挽起袖子,刚要抬脚迈下去,却被秦宿舟一拽,不由得歪了歪头。 秦宿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拽他,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觉得他不应该踏进这么脏的地方。 师兄还得留意有没有机关,晏珏笑着拍拍他的手,不是师兄说的吗,我也只能打打架干干力气活了。说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干脆地抬脚迈入了肮脏的河水中去。 秦宿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一边靠着墙,慢慢地摸索着可能存在机关的地方。 温阮在不远处看着,郁卒地蹙了蹙眉,小声嘀咕道,他们关系是不是变好了? 是哦。青水附和道,秦宿舟没以前那么刺师兄了。 秦宿舟本来也就是嘴上说说吧,青山还惦记着那两碗面,不是还经常做东西给师兄吃吗? 他们俩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顾歌挠挠头,不是道侣吗? 温阮狠狠地瞪着他,那个绝对是假的。 假的吗?青水转头看看青山。 青山笃定地点头,假的,他俩肯定没圆房呢。 我听到了哦。秦宿舟微笑着在四颗脑袋的背后出现,这么闲,你们是想下河去帮忙吗? 师兄!声音从河道里传来,我抬这扇门了啊! 秦宿舟应了一声,循声望去,晏珏慢慢蹲下身子,白皙的手臂深入黑臭的河水之中,随着他的发力隆起层次的肌肉线条。 奇怪的是,尽管这扇石门慢慢被抬起来,他们身后那扇也没有被放下,偌大的山石空隙中,只有一扇石门被缓缓抬起的轰隆响声。秦宿舟将耳朵贴在石壁上,也没有寻到什么机关响动的声音。 因为地形的原因,这扇石门比温阮刚刚打开的那扇要宽大许多,也重上许多,晏珏费了不少劲儿才将门推开。 你少推些,别又碰到什么机关。秦宿舟跟他说。 诶。晏珏应着,话音刚落,就是咔哒一声。 秦宿舟: 晏珏讪讪地笑了笑,转过身子,好像也没啥机关触动了。 细微的破空声传来。 在岸边的温阮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师兄!头顶! 晏珏一怔,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去,一排带着尖刺的铁栅栏迎头降下来。 要来不及了温阮这么想着,要迈动步子,可是动作的一刹那才发现腿脚是如此之僵硬,僵硬到一步都迈不动。 尖刺一寸寸落下,一寸寸的贴近,可是她只能在这里怯懦又害怕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在她犹豫之际,身侧陡然擦过一道劲风,千钧一发之际冲入河道,将晏珏推离那个尖刺危险的所及之处。 你怎么了?反应这么慢?秦宿舟把愣愣坐在河水里的晏珏拉起来。 晏珏摇摇头,脸上也都是迷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这种程度的偷袭我应该早就能听见的。 又发烧了? 晏珏眨眨眼,没有吧。 秦宿舟看看自己浸了脏水的手,索性踮起脚用自己的额头去试他的温度。 晏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得在原地都不敢动,额头一片温热,鼻息交融,颤动的睫翼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眉间,扫出一片片令人遐想的瘙痒。 秦宿舟只是试了试温度,确定他没发烧就退开了,转身赶紧迈出了这片脏兮兮的池子,留下晏珏一个人在那儿呆呆地发愣。 师兄!没事吧!温阮的声音隔岸传来。 哦!没事!晏珏回过神,跟着秦宿舟跑上了岸。 那我们过来啊?温阮道,你们那边是不是能出去? 她指的是他们背后山壁上的那个洞穴。 我给你们结一条路来。晏珏说着,用灵力在河面上凝出一条冰桥,可这座桥还没延伸到对面去的时候,又是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响。 温阮退后!秦宿舟突然喊道。 温阮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跃,落到了顾歌的身上。就在她脚尖刚刚离开的地方,一道尖刺铁栅栏从地下深处,飞快地深入了他们头顶的石壁,仿佛一座牢笼一样将他们关在了对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从刚刚开始,这个声音每次都卡得刚刚好,就像是有人在操控一样。秦宿舟蹙起眉嘀咕。 猜对啦!俏皮的女声在他们背后回应道。 秦宿舟头皮一麻,转身看去,只见塔拉拍着手从他们背后的洞穴里施施然走了出来。 是不是你?秦宿舟立刻反应过来,你给晏珏下了什么药让他减缓了反应的速度? 这回猜对了一半,塔拉笑眯眯地点点头,药我不太精通啦,但还是有些小手段的,想知道吗?说着,她一步步朝秦宿舟走去。 突然,一柄横出的冰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放了我们,你族人的死与我们无关。晏珏面无表情地拦在他们当中。 秦宿舟心底叹了口气,说真的,以前他灵基毁了也就罢了,现在他灵基都复原了,晏珏还是习惯性把他挡在身后。 嗯?这个都看到了呀?你们真的是我骗过这么多人里面最聪明的了。塔拉笑容更甚,真麻烦啊,这样的话就得我自己动手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29) 话音未落,晏珏便先发制人地冲了上去。 秦宿舟想拉他一把,却连半只袖角都没碰到。 他直觉地决定今天晏珏的状态不对劲,不止是因为塔拉带来的迟钝,他隐隐约约觉得晏珏有些急躁。 果不其然,塔拉施施然地往后退了两步,由着冥骨险险削下她脸侧的鬓发,抬起微微笑着的眼看着他。 你以为我的手段只有让你变迟钝这种鸡肋的作用吗?塔拉眼中眸色骤变,猩红的颜色撕破了黑色侵占了整个眼球。 晏珏明显一顿,再想后撤的时候,身子已然被定在了原处。 这可是我们族人天生的能力,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塔拉手指朝旁边微微一斜,晏珏便控制不住地将剑甩出了手,擦着秦宿舟的腰带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哦? 师兄,我晏珏的身体不受控制,但神志还是清明的。 秦宿舟在心底咒骂一声,收起了在背后悄悄要召出落日的手。 要怎么样好呢?像思考什么疑难杂症一般,塔拉皱着眉头惆怅了好一会儿,忽然眼里一亮,拍了拍手,对了,你俩是一对儿吧? 晏珏的视线一震,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嘛,看看好戏罢了,塔拉指了指自己的脸,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来亲亲我呀。 第36章 塔拉眸中闪烁着异样猩红的光芒,忽明忽灭着,不容置喙地控制着晏珏的身体朝自己靠近。但约莫是晏珏内心的抵抗程度太大,他的步子显得异常僵硬与缓慢,湿透的衣裳贴在他的身上,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紧绷到一触即发的肌肉线条,似乎都能听见不协调的骨头咯咯碰撞的声响。 晏珏,秦宿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不要抵抗,顺从她。 师兄?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回头看看秦宿舟脸上的神情。 这种要求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她闲出毛了想看人笑话,秦宿舟的声音很沉稳,你越反抗,她会越觉得有意思。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不会一丝一毫改变我对你的想法,秦宿舟打断了他,视线越过他的肩直直落在塔拉脸上,还有,不要受伤。 不要受伤啊其实为了你,我可以不介意受伤,但为了你,我也可以介意。 哎呀哎呀,你这样拆台真的好没意思啊。塔拉嘻嘻笑着,不过,看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真的不在意吗? 在意能怎么样,不在意又能怎么样?你要玩我便陪你玩到底咯。秦宿舟往侧边一靠,倚在了石壁上,手指悄悄在她看不见的死角里画着咒术。 她头顶有一块凸起的岩壁,如果能把它打下来不行,现在晏珏离她太近了,不是个好时机。 无趣的人啊。塔拉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缓慢矮下身子的男人,那么你 出乎意料的,她没在这个男人脸上再看见方才一样的惊慌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那种深夜路过无人坟场,只听到一两声树叶落,三四声乌鸦啼的平静。 一簇火光从他的眼底慢慢浮现,那是比她眼里更加炽热耀眼的颜色,扑面而来的恐惧感和压力让她生生停下了灵力,忽闪忽熄的眸子彻底褪回了暗色,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气若游丝的声音吐出了一个极轻的字。 王 晏珏没有说话,只是眸中血色陡然一深。 塔拉望着他只觉一阵窒息,仿佛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洋,任凭怎么挣扎也上不了岸,晏珏眸中的血色如黑暗将她包裹、吞没、侵蚀掉了所有光亮。 喘、喘不过气哗啦一声,塔拉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晏珏?一只手拍上了背。 嗯?师兄?晏珏挠了挠头,回过身子,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秦宿舟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人,刚刚我看到 他站在晏珏背后,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丝红光闪过,可现在面对着晏珏一双浅色明动的眸子,他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算了,先不管吧。 他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了,指了指地上的塔拉,这个人怎么办? 带着吧,说不定醒了还能指个路。晏珏道。 这种心腹大患真的要留?秦宿舟在她的脖子上比划着,万一再来一刀怎么办? 不会。晏珏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根缚仙索,将塔拉的手脚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那你打算怎么带着她呢? 晏珏想了想,又从储物戒里掏出来了一个大菜篮。 秦宿舟: 秦宿舟:你怎么在储物戒里放这玩意儿?! 晏珏眨眨眼,我是真的有认真地学做饭。 秦宿舟彻底没话说了。 晏珏努力地把塔拉的腿折起来,跟身子捆在了一起,绑成了一个圆形的物体放进了菜篮里,在菜篮上绑了根绳子,又在菜篮底下加了层薄冰,方便拖着走。秦宿舟瞧着那模样,估计醒过来的塔拉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兄,晏珏突然开口,其实刚刚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反抗不是因为在意你的看法改变,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而已。 所以你刚刚才那么急躁。秦宿舟平静地看着他,当你发现你引以为豪的灵力和反应在减弱了之后,才会冲动地冲上去。 抱歉了,晏珏的眸色随着光影一晃,自嘲地笑了笑,作为只会打架的人,算是失职了吧?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次不会了。 可是秦宿舟眉头一挑,说实在话,你一直在失职。 晏珏怔了怔。 小满当打手都比你靠谱,识路懂礼,秦宿舟道,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气我,而且只能被我气。 晏珏: 我同意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我缺个打手,秦宿舟望着他的眼睛,因为你是晏珏而已。 晏珏的眸色一闪,犹如飞鸟划过波光粼粼的湖面,掀起一明一暗的光影。 师兄他抿了抿唇,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局促地撇开了眼。 秦宿舟合了合眼,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师兄遥远的呼喊从河对面传来,打破了相对无言的尴尬,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啊 两个人转头望去,见温阮扒拉着铁栅栏朝这边喊话。 别打情骂俏啦顾歌学着她也扒拉了上去,我们怎么过来啊 别过来了,回去。晏珏摆摆手,示意他们原路返回,我们这边出来了再想办法来帮你们。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那个铁栅栏明明你能破开。 不行吗。晏珏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多跟你单独呆着不行吗? 那你还要拖着她?秦宿舟指着他手里牵着的菜篮子。 她的眼睛都被我折进去了,没事。晏珏冲他眨眨眼。 秦宿舟: 真是奇怪却很有画面感并且无法反驳的形容。 两个人打发走了碧海角三人和顾歌,又使了个净身决,换下了那身沾满腐臭气味的衣裳才拖着塔拉继续往山洞里走去。一条狭长而单调的路走到底是一个长长的阶梯,阶梯尽头出现了一扇陈旧却气势恢宏的铁门,上面刻了大大的三个字。 楼兰城。 误打误撞地竟然过来了?秦宿舟研究了一会儿,确定门上没有别的机关,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城门打开后便是楼兰城的内部,楼兰城中楼兰堡,但却不是只有楼兰堡。据说整座楼兰城城民都是楼兰堡的子民,听从娄新霜的调遣。 由于北漠常年风沙侵蚀,难以生存,但楼兰堡却在北漠深处寻得了一处绿洲,周围几座山石挡住了日夜呼啸的风沙,地下一处水脉经过,在城中凝出了一眼月牙湖,胡杨环绕,有效地锁住了地底的水分,导致这块地甚至能简单地种植一些农作物,形成了自给自足的绿洲之地。 二人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走出了荒漠。 穿梭在楼兰城的街道,叫卖的街边摊贩,耕作的农民,戏耍的孩童,还有中央那座宏伟的危楼,这里的一切都繁华得像是中原的某个小镇。 等等,晏珏突然道,师兄,你是说过探子报楼兰堡没有活人的吧? 探子是在城外用咒术探的,确定里面没一个能动的。秦宿舟挑了挑眉,我们走过的地方,无论看上去多热闹,有过一个是真的吗? 扬城的活人全是牧烟用木头造的,抚西镇压根早就被洪水冲跑了,再加上这个楼兰堡晏珏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怎么走到哪儿哪儿死人呢。 那座楼就是楼兰堡的主楼吧?秦宿舟指了指正中央那座极其显眼的高楼。 应该是。晏珏摸了摸下巴,去看看? 话音刚落,周遭的嬉闹声陡然一收,就像是声音被人突然从世界中抽离一般安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望着正中央高楼的方向。 秦宿舟和晏珏对视一眼,也马上噤了声。不多时,一个人影从危楼处出现,往这边缓缓而来。 娄新霜。晏珏侧过身子,跟秦宿舟悄悄咬耳朵。 他是娄新霜?!秦宿舟睁大了眼睛。 不怪他诧异,娄新霜长得实在不像是常年在北漠这种荒芜之处跌打滚爬的模样,一身华贵的紫衣紫袍,皮肤白皙,唇红齿白,个子也并不高,更像是跟顾歌一样的那种公子哥。 还是关景长得更像堡主。秦宿舟小声地嘀咕,至少那副络腮胡就很有说服力,等等,他手上是不是拿着什么东西? 还没看清手里的东西,周遭所有的人便齐齐跪了下来。秦宿舟和晏珏赶紧照做,单膝跪地,双手置于膝上,深深地埋下头。 王 所有人拖长了音调,毕恭毕敬却又死气沉沉地喊着。 秦宿舟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在李兰儿的结界里看到的情景,当吸取灵力的魔魅被控制着将灵力珠交与眉间点痣的女人之时,也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他与晏珏对视一眼,打算等娄新霜走了以后再与他商量这事儿。谁知道,一双黑靴稳稳当当地停在他们俩人身前。 你们 秦宿舟和晏珏抬起了头,近距离才发现娄新霜的皮肤接近于僵尸的惨白,右侧眉骨上纹着一直血红的蝴蝶,看起来颇为诡异,而眼中也闪烁着如同魔魅般奇诡的红光。 离得这么近的距离了,他们便得以看清对方手上的东西。那竟然是一条女人的腿!与先前所有的肢体一样,这条腿缠满了符咒,却是一副松松垮垮濒临脱落的样子,但娄新霜抱得很紧,即使大怒当头也仍然当宝贝似地搂在怀里。 你们不是我的子民!娄新霜大吼一声,腰间的白刃出鞘,即刻就向他们砍来。 在他说出前两个字的时候,秦宿舟和晏珏就早有预料地拔腿冲了出去,现下楼兰堡这么多活死人,硬碰硬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他怎么知道的?我们装的那么不像?秦宿舟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啊。晏珏也是一脸迷茫。 突然,细小的声音从脚边传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一样,听不大清,但气势却是很足。 你们两个啊是不是忘了我!!!! 晏珏眨了眨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牵的绳子,又回头看了看绳子牵着的篮子。 篮子里的塔拉已经被颠簸得被迫调整了一个方向,一双赤红的眼睛从膝盖的缝隙里透出,爆发出喷薄而出的怒意。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女孩子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塔拉也很惨。 各种意义上来说。 第37章 秦宿舟:她怎么还在? 晏珏:跑不动了,不然扔在这儿? 塔拉瞪圆了眼睛,别别别别别别,祖宗大爷行行好,我带你们出去咱们两清行不行? 秦宿舟回头望了望娄新霜带领的大兵压境,情急之下便也顾不上塔拉的前车之鉴,只能赌一把了。 那边的塔拉已经很识相地开始在指路了,前面向左,再向右,上上上上坡坡坡坡坡 秦宿舟回头望了望被阶梯颠得讲话都跟结巴的塔拉,晏珏,你这什么破篮子,颠成这样她都没被甩下去? 晏珏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厉害吧,这可是我自己编的,集各种技术于大成 我没有夸你的意思! 跟着塔拉的指示,二人跑上了楼兰堡主堡最高处的瞭望塔,顿时没了路。 塔拉?! 把我放下来啊你这个破篮子我扭不出来!塔拉艰难地在篮子里蠕动着,我没骗你们,这里的确可以出去! 晏珏手指勾了勾,篮子一倒,塔拉咕噜噜滚了出来,横在了追赶而上的娄新霜与楼兰堡人面前。霎时,浩浩汤汤的楼兰堡大军全部停住了脚,或者准确说,是娄新霜让他们停住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0) 塔塔 娄新霜一声娇呼,扭了扭腰一跺脚,让秦宿舟彻底在风中石化了。 娄新霜不是糙汉子,不但不是糙汉子,还是个娘娘腔。 晏珏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第一次见他的人都像你这样。 娄新霜娇滴滴地喊着,把那条腿扛在肩上,把塔拉的身子扶正了,泪眼汪汪地蹲下身,翘着兰花指挑开她身上的缚仙索,指尖上亮闪闪的蔻丹尤为显眼。 塔塔宝贝儿,告诉哥哥,是不是这些大坏蛋把你绑起来的?说着,娄新霜还给他们俩飞了一个眼刀,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秦宿舟捂着脸把晏珏推到了自己身前挡着,表示自己有点消化不良。 跟他们没有关系,塔拉表现得很适应,扔下缚仙索,站起来活动了一番酸痛的肌肉,把他们放了,我跟你走。 真的呀?娄新霜眼里一亮,朝身后灰色衣裳副卫打扮的人挥了挥手,放下桥。 副卫上前两步,踌躇道,堡主,这话她已经说过五百八十一次 我叫你放下桥! 副卫挠挠头,在脚下的石板上摸了摸,按下了一个机关。一座石桥从山壁对面缓缓落下,将这走投无路的瞭望塔连接起来。 塔拉回头给他们两个使了个眼色,秦宿舟和晏珏对视一眼,横竖不管如何先出去了再说,便沿着长桥走入了对面的山洞。 这样好了吧?娄新霜拉起塔拉的手,跟我回去,我给你染蔻丹,跟我一个颜色的好不好? 塔拉抬起脸,牵出了一个笑,赤红的双眸骤然闪烁起来那是她独有的控制咒术。 谁要跟你回去!塔拉朝他做了个鬼脸,甩开僵硬的娄新霜,沿着石桥一溜烟地也跑入了洞穴,动作之一气呵成,看得秦宿舟和晏珏是叹为观止。 绝对是个行骗的老手。 不用再跑了?他们不会追过来?秦宿舟看着靠在山洞里喘着气的塔拉道。 不会,新霜离开不了楼兰城。塔拉沿着石壁慢慢滑落在了地上,抬头看着他们,早就劝你们别来了,你们非得来,现在可以放弃了吧? 哦?秦宿舟蹲在她身边,你刚刚做的那些都是为了阻止我们? 塔拉深深地叹了口气,先把人带来关上七八天,再把人带出去,那些人就会害怕地逃走了,我都这样赶走几百号人了,别人怕都来不及,真没碰到过谁像你们一样拆家的。 你是魔魅吧? 塔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魔魅的一个低等分支,很早以前就脱离族群生活在了楼兰堡这里了,我们族人属于魔魅中等级很低的,也没有快速复原身体的能力,只能够短暂地控制敌人的行动,法术强点也能使敌人陷入昏迷。 那刚刚你在晏珏面前为何突然倒下? 塔拉愣了愣,张了张嘴,还没出声,铁器铮鸣的声响便骤然响在狭小的石道里。 晏珏举着冥骨抵御着洞口突然出现的长刀,寒冰的气息霎时使石道里的温度骤降。 这刀塔拉站起身,蓦然睁大了眼。 窸窣的声响从脚底传来,娄新霜的胳膊撑着石道的洞口,露出了自己的半个脸。 这座万丈高山,他竟然徒手爬到半山腰的洞口来了! 塔拉啊他幽幽道,你再等一下,等我杀了他们两个,我就带你回去成亲 塔拉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但娄新霜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往外拖去! 塔拉一怔,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半个身子已经拖出了洞穴。 低头!秦宿舟吼道。 一道火光擦着她的头皮划过,在狭小的空间内仍然准确地朝娄新霜的脸逼去,尽管他反应很快地偏过了头,箭矢却依然深深地没入了他扛着断腿的肩膀,断腿从肩头被挤落。 不 娄新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塔拉,松开了手去追那条腿。与此同时,咔哒咔哒的机关声次第响起,山洞开始晃动起来,不断有崩塌的碎土从头顶砸下来。 快跑!塔拉爬起身子,大喝一声。 两人不敢怠慢,拔腿跟着塔拉便往山洞的深处跑去。不断有洞穴崩塌和暗箭飞出的声响从背后传来,晏珏用冥骨挡开飞来的匕首,把并排的秦宿舟往前推了推。 师兄的弓是远程的,这是施展不开,还是我来断后。 晏珏语气听上去很轻松,可秦宿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肩头绽开的一抹血色以及越来越白的脸色。 晏珏不等他出言,晏珏便不给他反驳余地飞身而上,冲入了敌阵中。 走!别浪费时间!塔拉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大声地喊道。 秦宿舟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一声不吭地抬腿跟上领路的塔拉,只是握弓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疼起来。 山洞里的道路错综复杂,时常一个洞口连着七八条岔路,哪条路有机关哪条路没有机关都只能指望塔拉的记性。 还有多久?秦宿舟催促道。 快了,前面的岔道向右,路的尽头有一个升降的石台,等到了地底就安全了。塔拉道,这里以前是楼兰城防兵布阵的地方,因此机关尤其多。 说着,她皱了皱眉,而且今天娄新霜尤其生气,看这架势,他似乎想把这座山给炸了。 路的尽头是一个昏暗的石室,他们的速度还算快,机关暂时还没跟上,留下了一些紧迫的喘息时间。断后的晏珏大喝一声将入口的洞穴炸塌了,顺利地挤了进来。 塔拉带他们站在中央圆形的石盘上,让他们不要行动,自己则蹲下身发动咒术启动石台。 师兄,晏珏突然扯了扯秦宿舟的袖子,指着石台外五步远的地上,那个好像 秦宿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晦暗的光线下青铜的镯子默默无闻地闪烁着古朴的光泽。 李兰儿的镯子竟然在这种地方?! 轰隆的声响愈渐逼近了,山体的震荡越来越明显,几乎要站不住脚,这里马上就要被娄新霜摧毁,那个镯子也将埋没在坍塌的石土之下,连同着赵翎的死因 秦宿舟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晏珏已然冲了出去,此刻脚下的石盘一震,开始缓缓下沉。 回来!塔拉急得直跺脚。 晏珏也心知肚明,低下身子捡起镯子立刻反身,镯子所在之地离石盘并不远,以他的脚程是完全足以在石盘彻底下沉之前赶回来的。 可就在这时,机关赶了上来。 斜里射出的三柄小刀刺入了他的小腿,麻痹感瞬间从脚底攀升,让他腿脚一软摔在了地上。接着不等他反应,无数流剑从头顶的暗缝里直落而下,晏珏想撑起身子避开,可早先肩头的伤发作,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三分,一柄剑刺穿了他的右肩。 鲜血瞬间溢满了视线。 晏珏! 别出去!塔拉拼命拉着他,能救一个是一个,他来不及了! 可是山峦崩塌的巨响掩盖了他的后半句话。 石盘下沉的速度加快,上头站着的人大半个身子已然沉下了地底,山体震颤的声响越来越大,幅度也越来越猛烈,大块大块的碎石在摇摆下重重砸下,视线被黄土和尘埃填得一片模糊。 晏珏勉力躲开几块巨石,机关仍然在发动,不知从哪里射出的流箭刺穿了他的心脏,疼痛溢出了唇舌,晏珏猛地呛出一口鲜血。 石盘已经完全沉没了下去,可活动的石板从石盘下沉通道的两侧缓缓合上,以防止崩塌的山石碎片砸下。 倒是考虑得挺周全。 晏珏想着,用最后的力气唤出冥骨,颤抖着手指将死死握在掌心的脚镯挂了上去,顺着石板合起的缝隙扔了进去。 大概这样就可以了。毕竟这可是师兄活着的指望,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没了。 冷意渐渐泛起,不是从受伤的四肢,而是从心底。 要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慢慢等到他回心转意,没能再吃一次师兄做的叫花鸡,没能如约与他看一场庙会,没能亲手放起花灯 师兄,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偷偷地注视着你了。 师兄,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悄悄喜欢着你了。 师兄,在很深很深的心里,我想好好地拥抱着你,温暖你孤苦伶仃的少年时期。 晏珏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长大过,他永远不能做到像一个真正优秀的大师兄那样坚韧不屈无畏无惧,他害怕孤独、害怕疼痛、害怕死亡,并且卑鄙地贪恋着那份不配拥有的温暖。 当一个人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只会胆怯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像个废物一样向不属于他的人祈求着不属于他的东西。 师兄,我还不想死啊 谁他娘的让你死了!!! 什么 骤然,混沌的视线中,一道火光劈开了天地,光芒照耀进了阴暗的角落里。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以为的堡主:一米八五,腹肌九块,凶猛男1(bushi) 真正的堡主:扭胯翘屁,指涂蔻丹,口喊嘤嘤,然后顺便炸了一整座山 ps:难得收藏破两百了感激涕零呜呜呜呜谢谢各位小天使捧场! 第38章 秦宿舟扛着半死不活的晏珏跃入被落日撑开的石板缝隙之中,立刻召回横在石板中间硬是撑开狭窄缝隙的落日,石板砰得一声重重合上,隔绝了轰然崩塌的山石,翻天覆地的悲鸣遥远地传来,拍击在狭长的石道外,带起微微的颤抖。 吓死我了塔拉浑身瘫软地看着两个沾满了尘土和鲜血的男人,你们俩怎么一个比一个拼? 那时候,染满了血的冥骨串着镯子从缝隙中叮当一声落下,冥骨用灵力构筑的剑身在渐渐消散,凉意化去,剑穗上的香囊被破冰的水一寸寸濡湿变深。 秦宿舟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兴许什么也没想,只是心中有一股迫切强烈的害怕。 当寒冰彻底消融,当濡湿的香囊晒干,当灵力彻底散去的时候,他手上到底还剩下了什么? 不知道。 所以他先于得出结论而做出了行动,用落日撑开头顶合起的石板争取时间,再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已经因为失血而陷入昏迷的人扛着带了回来。 秦宿舟隐晦不定地看着陷入昏迷的晏珏,手里摩挲着那只沾满了血的镯子,已经被晏珏攥得太用力而变了形。 可那只是只普通的镯子,有些像,但不是李兰儿的那只。 想到晏珏竟然险些为这种东西丢了性命,秦宿舟手指蓦然一紧,铜镯子被拧成了一串麻花。 石盘很快到了底,塔拉带他们走进了一处石室,里头显然是有人经常生活的,干草铺成了一个简易的床榻,角落里堆积着用来生活的干柴,还有一些破旧的面盆和草药。 秦宿舟将晏珏放了下来,见塔拉端着一盆清水进了屋子。 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很安全,这些水你给他擦擦身子,塔拉放下水盆,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些药罐和绷带,药我放在这里了,他伤不轻,得快些处理。 秦宿舟深吸一口气,多谢。 塔拉点点头退了出去。秦宿舟垂眸看了看沾满了血污的晏珏,褪去他身上的衣裳。小腿上三个眼,肩膀贯穿了两次,胸口一次,擦伤磕碰不计其数,所幸的是都是皮肉伤,并没有骨折,昏迷也是因为失血的作用。 暗器都是带了倒刺的,处理的时候经常需要割开皮肉,即使在昏迷中,晏珏依然疼得冷汗直冒,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胳膊。秦宿舟原本是见惯了这种伤口的,给自己处理的时候都面不改色,到了晏珏这里,手指尖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处理完了正面的伤口,秦宿舟垫了两层衣裳将他翻了过来,顿时怔了怔。倒不是因为背上的伤口多,在他背上沿着脊梁下来一路有五个明显的黑点,按上去能隐约摸到一些硬物,晏珏的背脊一躬,模模糊糊发出一些□□,似乎是吃痛了。 脑中什么东西啵的一声断开了圣阁时候无澜提及的五颗噬魂钉。 晏珏甚至代替了姜山仙长钉了秦宿舟五颗噬魂钉。 秦宿舟眉头拧了拧,掀开他散落在背上的长发想再仔细看看,冷不丁在他后颈处看见一颗朱砂痣。 没记错的话,他自己的后颈好像也有一颗? 突然,掌下的人突然一抖,细腻的肌肤上泛起了一颗颗小小的鸡皮疙瘩。 秦宿舟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赶紧用绷带裹住他的伤口,拿出自己的衣裳让他将就套套,在圣阁发烧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在这种地方再发烧可就麻烦大了。 晏珏身量比他高一些,衣裳不算合身,但也能套得了,套着套着,面前的人毫无征兆地往后一软,直往他怀里钻。 师兄。晏珏歪了歪头,在他颈边蹭了蹭,撒娇似地喊他。细软的头发蹭得他一痒,清淡的兰香萦绕着鼻尖,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秦宿舟由着他去了,双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贴着他的腰际绕到身前,替他把衣裳系好。 平静得不同寻常。晏珏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师兄的心情不好。 一般来说,秦宿舟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尤为平静,再不好一点就是面无表情地看你一会儿,然后突然笑出两个酒窝,晏珏瞧着他的侧脸估摸了一下他心情不好的程度,确定没有那么糟糕。 晏珏挠了挠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惹了他,便乖乖地按照他的话,让抬手抬手,让抬头抬头。等到衣裳穿好了,晏珏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还在斟酌着字句,一个巴掌就落到了脸上。 啪响亮的声音落在右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好了,确定了,就是自己造的。 晏珏低落地垂着头,眼前光影忽然一暗,下一刻温热的胳膊就环住了他。 秦宿舟的手脚总是很冷,但是身上很暖和,而且从不吝啬他的温暖,慢慢地解封了冰河,融化了冰川。晏珏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指尖触及之处是一片颤抖。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1) 师兄晏珏抬起眼,看见他眼尾一片通红,心底狠狠一颤。 秦宿舟可不像他这么没用,师兄素来不喜欢落泪,他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师兄为除了父母的死之外的事情落泪。 对不起。 秦宿舟慢慢松开他,拧着下巴转过他的脸,碰了碰脸颊上的红印,疼吗? 疼,晏珏眨眨眼,但是师兄给我亲一口就不疼了。 秦宿舟把白瓷瓶砸在他脸上,自己涂。 晏珏灵力消耗太多,得慢慢调息恢复。跟秦宿舟闹了会儿便安下了心,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倒在草塌上合起了眼。 待他睡着以后,秦宿舟给他盖了一层衣裳,探了探他的脉,确认他没事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走出石室,外头正对着一条小河,秦宿舟倒了盆里的脏水,洗了把脸,坐在河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没事了?坐在石台上的塔拉侧过头问他。 生龙活虎的。秦宿舟道。 那就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塔拉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塔拉从石台上跃了下来,与他并肩坐着,真好啊 什么?秦宿舟奇怪地看着她。 能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啊。塔拉眨了眨眼,你不喜欢他吗? 秦宿舟沉默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呢,看样子似乎他喜欢你比你喜欢他多一点。塔拉托着腮笑眯眯地瞧着他,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呀,跟我讲讲呗。 秦宿舟斜了她一眼,选择更加沉默。 他挺好的,多好看啊,而且灵力又很厉害。塔拉撞撞他的肩膀。 秦宿舟半天憋出一句话,厉害又不能当饭吃。 哎,厉害很重要的,塔拉认真地摇了摇头,要不是因为太弱,我们族群就不会被魔魅主族赶出来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秦宿舟偏过头看了看她。 魔魅中有一套很严格的等阶制度,在排序当中,依次从高到低是高阶魔魅、低阶魔魅以及尸体,塔拉解释道,高阶的魔魅可以无条件地命令低阶魔魅和尸体,低阶魔魅无法反抗,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对其上者俯首称臣,就像刚刚在楼兰城看到的一样,所以这种命令制度在魔魅当中又被称为尸问。 秦宿舟愣了愣,你是说跪下称王? 塔拉点头,但娄新霜只是个普通人类,所有的尸体不是对他称王,而是对侵占了他的那条断腿,顿了顿,也可以说,是那条腿命令娄新霜的尸体,以他为口,再控制所有的楼兰城民。 秦宿舟想起了娄新霜那个寸刻不离身的腿,也难怪腿掉落了会那么着急。不过按照塔拉的说法,尸问倒是可以解释很多问题,比如林月亭为何会抢夺那个人头,比如李兰儿结界里的人为何会浑浑噩噩地献上灵力珠。 尸问只能控制尸体和魔魅,不能控制人类吗?秦宿舟问。 不能,塔拉眨了眨眼,不过很多人其实不知道自己是魔魅还是人类,所以指不定你被控制了都不知道呢。 这怎么可能?魔魅不都是红眸火灵根的? 火灵根不假,但也有部分杂种的魔魅在觉醒之前都是黑眸的。塔拉指着自己赤红的眼珠,现在纯血魔魅,就是那种生下来就是红眼珠的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是像我这种混杂着人类的血脉杂种。 这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区分等阶的证明,魔魅尚武,一般来说血脉越纯,灵基越强大,灵力越甚,同时等阶也就越高,当然长得也越好看。塔拉道,为什么早些年那么多魔魅炉鼎?因为他们是杂种,只继承了一部分魔魅的血脉,而这部分只表现在脸上,灵基却稀松平常,在尚武的魔魅族群中无法生存,宁可迫于生计出来供修士当炉鼎。 继承了魔魅血脉的部分人会与生俱来呈现出红色的眼珠,但也有人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显现,有些人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显现。塔拉想了想,而且很多魔魅都不是单火灵根的,为了避免屠杀,他们会放弃擅长的火系法术而练习别的,所以你压根无法从表面来辨别这个人究竟是个人还是魔魅。 所以李兰儿才会说,现在生活着的魔魅比他想象地还要多很多。 那么六十年前的那场人魔大战之后,惊波带领圣阁和四庭四处剿灭魔魅,其实做的都是无用功了? 并不是,那场大战给魔魅族群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浩劫,塔拉叹了口气,他们杀尽了所有的纯血魔魅,包括当时魔魅族群里的少主和公主。 魔魅公主那些手臂和断腿秦宿舟一怔,白言和林月亭他们不就是称那些四分五裂的肢体是魔魅公主的吗?! 魔魅公主的那条腿情况还要复杂一些,戾气极重,拥有极强的控制能力,几乎一碰就会被蛊惑。塔拉眼神一黯,当年娄新霜只是想从白言手里保护楼兰堡而已啊。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秦宿舟斟酌了一番字句,你跟娄新霜 塔拉抬起眼,无奈地笑了笑,你知道魔魅,那你知道魔魅拥有定情的并蒂莲这件事吗? 秦宿舟点头,那个埋入意中人体内之后,身体上似乎还会浮现一些标记样的东西吧。 是的,每个魔魅的标记都不太一样,花瓣、动物或者单纯的痣也有可能,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个标记一定是红色的,而且魔魅自身和意中人身上会在同样的地方出现一模一样的标记。 塔拉说着,解下了自己一直围在头上的黑色头巾,撩起自己的额发。 右侧的眉骨上,有着与娄新霜脸上一模一样的红色蝴蝶。 这抹红色亮眼极了,秦宿舟视线为之一颤,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串连在了一起。 世界上还有很多魔魅悄无声息地生活着。 晏珏一直隐藏着他拥有火灵根的事实,但他的火灵根极其强大。 晏珏很了解魔魅的事情。 晏珏在短时间内制服了身为魔魅的塔拉,并让她陷入了昏迷。 晏珏后颈与他的后颈拥有相同的朱砂痣。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一个看似不可能却唯一的结论。 晏珏,可能是魔魅,还是等阶比较高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小晏要瞒不住啦hhh 以及虽然都是一般九点更新,但今天改得晚了一点(在想要不要点明),所以变成了十二点,很抱歉! 因为一直随榜更,所以平时更新没什么特别的规律很对不起大家!之后大概每周无榜日更,有榜随榜,一般随榜是在周五、周六、周日晚上更新。更新时间都是九点。 谢谢大家的支持啦~ 第39章 再告诉一件关于并蒂莲的事吧,塔拉重新系上了头巾,既然有情,那必然有一方轻,有一方重,当双方的情意轻重极其不平衡的时候,魔魅便会产生一些严重的身体反应,最显著的就是发烧。 秦宿舟猝然抬起眼看她。 这种发烧的热度是根据两个人情意的差距和距离来衡量的,塔拉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如果两人相距很远,这种发烧就会变成每年定时发作的病症,如果两人距离相近,就会在短期内产生无法褪下的高热。 两方的情意差距越大,发作时候的热度就越高,甚至会产生生命危险,当情意差距减小了,热度就会慢慢褪下。 所以在去往圣阁的路上才会突然毫无征兆地秦宿舟蓦然想起温阮说过的话,他离开碧海角之后的每一年晏珏都会染上风寒,高热不退! 不要问我,我不会给你答案的。塔拉制止了要开口的秦宿舟,你们俩的事情自己解决去。 秦宿舟合了合眼,深吸一口气,也罢,这样说来,你与娄新霜是情人关系。 塔拉闻言笑了笑,看着面前清澈河水倒映出的自己,突然又不笑了。 曾经的,她的眼底溢满了悲伤,这条河最早的时候是不流这里的,是经过峡谷底的哦,就是我之前阻止你们出来的那条臭河,族人们经常在那里洗衣服,皂角的香气把周围的石头都熏得香喷喷,我小时候经常捡来玩。 秦宿舟眉头一紧,蓦然想到了那些夯土里埋没的白骨,老人、青年、甚至婴孩。 但是自从新霜开始用那条断腿之后,一切就都发生了改变。 秦宿舟张了张嘴,却觉得又有些问不出口。 你想问怎么回事吧,还想问为什么我活下来了。塔拉了然地笑了。 秦宿舟抿了抿唇,默认了。 没关系,反正我很久很久都没个能说话的人了,全部告诉你都没关系。塔拉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却没落在他脸上,毕竟我常年呆在这大漠,好久都没见着你这么俊朗的男人了。 喂一股热气落在了秦宿舟脸侧,他偏过头去,正瞧见晏珏郁郁的脸色。 你是很好看啦,但是太显眼了,我还是喜欢这种淡一点的。塔拉扯过秦宿舟的胳膊。 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之前也是,你怎么老挑拨我们俩!晏珏急着跟她抢人,秦宿舟坐在他们俩当中被扯得左摇右晃,无奈地弹了弹晏珏的脑门。 师兄! 早就跟你说了,你让她闹去,秦宿舟道,她就喜欢逗你玩,没看出来吗? 塔拉趁机冲晏珏做了个鬼脸。 不过你刚刚的话当真吗?秦宿舟回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她,楼兰堡究竟发生了什么? 塔拉有记忆以来,一直跟随着族人生活在楼兰城中。 世间都知道华南出魔魅,但很少有人知道,有一支魔魅悄悄移居到了漠北,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中寻了一处绿洲,世世代代繁衍生息。 楼兰城的地理位置偏僻,同时也为了自保,除了必要的商贸往来,城民很少被允许离开。因此很久以来,楼兰城是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几乎没有人能在大漠中发现他们的存在。 直到六十多年前,因为向往着城外的生活,年幼的塔拉趁着长辈不注意悄悄推开了城门。 塔拉,我们真的可以 呆奇,你要怕的话就回去呀!塔拉不满地看着他。 名叫奇恩的少年吞了吞口水,抱着她的手跟着她慢慢往外走,却没走两步,脚底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瞧,竟是一只手! 塔拉!地上有人!奇恩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都抖了,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瞧瞧你那儿胆小样儿!塔拉瞪了奇恩一眼。 塔拉自幼胆儿大,拨开浅浅的沙子,脆弱到几乎一掐就碎的呼吸落在了手心上。 是一个男人! 塔拉把他从沙堆下挖出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那个,你清醒一点你还好吗? 男人眼皮一抖,沙子从细长的睫毛上扑簌着落了下来,缓缓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极其黝黑的眼睛,见惯了族人红瞳的塔拉一眼便坠入了如夜空般剔透的黑色之中。 还有还有人男人颤抖着手指着他身后的沙地,求求你们救 塔拉!还有人!还有好多人!伙伴大声喊道,还都活着呢! 善良的楼兰城民救了男人和男人的十五个同伴,并在城中为他们安置了一席之地以供养伤。塔拉喜欢那个男人的眼睛,便自告奋勇地每天给他们去送食物和药品,好偷偷看着那个男人。 她从他同伴的嘴里了解到,那个男人叫娄新霜,是他们所有人的师兄。好像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涂蔻丹啊,敷粉啊,有的时候还会涂口脂,把自己打扮得跟女人一样。 塔拉,你睁大你的眼睛啊!奇恩摇着她的肩,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啊! 塔拉拍开他的胳膊,就很好看啊。 啊?! 很好看啊,塔拉眨眨眼,虽然涂那些东西是挺奇怪的,但你不觉得他涂上去也很好看吗? 奇恩彻底没话说了,蔫了吧唧地看着她兴冲冲地跑去送药了。 娄新霜一行人并没有受什么致命伤,只是一路奔波加上大漠缺水,养了半个月就都恢复了精神。塔拉觉得很难过,她知道自己没几次能见到这个男人了,于是这一天她送完东西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偷偷绕到了屋子后头去。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整天盯着一个男人看怪害臊的,但是戳破窗户纸偷偷地看就可以了呀。 塔拉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嘚瑟了一会儿,沾了些口水戳破了窗户纸,正要从小眼儿看过去,耳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 啊啊啊啊啊塔拉一惊,手指哗啦一下把窗户纸整个抓碎了。 娄新霜看着她跟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缩起了脑袋,不由得凑近了些。 朝思暮想的脸突然离得这么近,脂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塔拉的脸一下子便涨得通红,瑟缩着往墙上靠,换来的却是娄新霜更进一步的紧逼。 就在塔拉吓得闭上眼的时候,头顶落下了一声轻笑,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男人正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你怕我吗? 塔拉咬着唇摇了摇头。 你觉得我奇怪吗?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2) 塔拉继续摇头,眼睛亮亮的,你很好看! 好看吗? 好看!塔拉点着头,脸还红红的,但是视线却很坦诚地落在他脸上,你的眼睛特别好看! 对面的人明显怔了怔,复又释然地勾了勾唇,揉了揉她柔软的脑袋。 这之后,本来要离开的娄新霜带着他的十几个弟兄留下了,而且在楼兰城里建立了楼兰堡,招募了年轻力壮的城民当弟子,教他们武艺,带他们出城游历,而娄新霜也摇身一变,成了楼兰堡的堡主。 楼兰城不再是与世隔绝的桃源,更多的城民有机会走出封闭的城镇,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世上不止有胡杨树,第一次看到宽阔的大海和天空,第一次尝到鲜嫩的蔬果,第一次闻见百花齐放。 塔拉经常去楼兰堡里面玩,她不是楼兰堡弟子,但是娄新霜允许她随意进出。很长一段时间,塔拉拿不准他的心意,家里人眼见着她长大了,想将她许配给青梅竹马的奇恩,闹得她心里惴惴不安。 这次一定得问清楚。 揣着这样的心事,塔拉几乎是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冲到了娄新霜面前。 哥哥,我要成亲了。 娄新霜拨着算盘的手指一停,又连上了。 跟谁? 塔拉按下他的算盘,撑着桌子凑到他面前,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想我跟谁? 娄新霜笑了,这是我能决定的? 塔拉脸一红,哥哥说嘛,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娄新霜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腿,你过来,我告诉你。 塔拉红着脸蛋靠了过去,男人的臂膀将她的身子笼罩在怀里,按着她的脑袋往胸口去,炽热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传了过来。 听到了吗? 什么? 你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娄新霜笑着捏她的鼻子,塔塔宝贝儿,你是不是傻呀,还要我告诉你一遍。 塔拉被他捏得声音嗡嗡,不服气道,什么呀,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的!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娄新霜戳了戳她软软的胸膛,贴着她的耳廓小声地说,因为这里有我的容身之处。 塔拉面色一红,缩着脖子扑进了他怀里。 但是,后来还是没能顺利成亲。 修士与魔魅之间的摩擦愈加激烈,娄新霜自告奋勇作为使者之一前去谈判,塔拉不想让他去,但是在拗不过他,便在他身上种下了并蒂莲。 这是定亲礼,塔拉踮起脚尖,在他眉骨边展翅的蝴蝶上轻轻一吻,要好好地回来哦。 娄新霜合了合眼,笑着点头。 然而人算不过天算,使者谈判崩裂,人魔大战全面展开,所幸的是,楼兰堡子民原来为了避免被魔魅主族追杀,一直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因而并未被涉及,而且娄新霜也在此战中凯旋归来,连带着楼兰堡都升到了四庭之位。 娄新霜一下子变得很忙碌,三年之间回楼兰堡的日子屈指可数,压根没有成亲的时间,塔拉在楼兰城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但成亲的那一天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青城剑无双的进攻。 楼兰城为了抵御青城剑无双消耗了许多人力,却依旧不敌,节节败退,而娄新霜的身影依旧不见。 别等他了,他说不定早就死了!奇恩一把将在城门张望的塔拉拉回了地下,你呆在那里当心被白言捉了去! 话音刚落,轰隆的建筑崩塌声猛烈地敲击着地面,连地下都跟着震颤了起来。 不会的,塔拉摸了摸自己眉上的蝴蝶标记,我感觉得到,他还活着。 你连并蒂莲都给他了。奇恩看着她,眼神一黯。 塔拉点点头,突然感觉到脸上的标记一热,好像有什么靠近了。 他回来了!回来了!塔拉一喜,不顾奇恩的阻止跑上了地面,终于如愿看到了那抹紫色的身影。 却慢慢地,脸上的喜色淡了下去。 娄新霜拿着一只用符咒包裹的腿,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可怕女人跟在他身旁,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些缺胳膊断了腿,有些身上开了个大窟窿。他们的伤本应该重到站不起来的,可是在娄新霜的号令下,竟然舞动着残破的身躯冲锋陷阵! 他在控制着尸体。 第40章 那个女尸没有脸,也没有名字,只有那大概是额心的位置,一个深入骨髓的红点泛着妖异的光芒。娄新霜叫她虎符,大概唯一能辨认得出来的就是她脚上的一对镯子。塔拉知道那对镯子,那是属于魔魅贵族的东西,如果她娘还活着,应该能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但她年纪太小了,不认得。 娘已经死了,在这个女尸带领的尸体堆里,作为一枚阴兵在人群中行尸走肉地作战着,娄新霜称他们为棋子,他给女人虎符下令挪动棋子,棋子便按照要求向前移动,无论前方是被砍成片还是踩成泥,都麻木地奉行着命令。 族人的血液溅满了天,浸润了地,濡湿了男人素来干净的衣衫。塔拉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凉透了,面前的男人分明长着熟悉的脸,表情却淡漠地让她认不出来。 不过也许只是她的错觉,男人看到她的时候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把她带去了楼兰堡里保护起来,有了楼兰堡子民的尸体作为阴兵,青城剑无双的动作减缓了,尤其是白言,看到了那个领头的女尸就魔怔了,整天喊兰儿,兰儿。 虽然仍然害怕恋人时不时流露出的陌生神情,塔拉仍然竭力说服自己留下来。她在楼兰堡里呆了很久,外头不消停,娄新霜便一直不让她出来,但塔拉还顾念着那些躲在地下的伙伴们,想把他们一块儿带出来。 于是有一天,趁着娄新霜不注意,塔拉逃回了地下。 奇恩?奇恩! 回答她的是空荡荡的回声,那些为应急而简易构筑起来的一间间石室空空荡荡,餐具和水盆上都落了灰,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响起,塔拉隐隐开始害怕了。她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奇恩的那间石室,如先前一样的空无一人,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浅浅的血腥味。 塔拉循着气味翻开了软草铺成的床榻,几层杂草掩映之下是一条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臂,手掌紧紧握着,手臂的切口很光滑,是有人故意切下来的,周围也收拾的很干净,血迹都被人擦去了,似乎是要掩盖这条手臂的存在一般。 塔拉第一眼就认出来这衣裳是奇恩的,泪花扑簌扑簌地砸进了杂草堆。她掰开紧握着的拳头,从指缝里拽出了一张纸条。 致塔拉: 我发现最近周围的人总在不断消失,于是偷偷去调查了一番,现在我要说我的结论,你不要伤心哦因为战争一直都有损耗,阴兵的数量不够,娄新霜就悄悄杀了躲在底下的楼兰堡子民,充去当阴兵了,有些当不了阴兵的就填进了夯土做成了石头,比如三里街的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跛子,隔壁买葱油饼总会抹去零头的婆婆,还有她刚出世的孙子好多好多人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会消失,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填做夯土或者当了阴兵。但娄新霜一定会保下你的,他做这些也是为了保下他的楼兰堡和你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说真的,我现在手都是抖的,你知道的,以我的胆小程度,能写下这些已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了。 保重身体吧,塔拉。 奇恩,绝笔。 不想报仇是不可能的,塔拉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蝴蝶印记,但娄新霜也的确没给我机会,很快他就作茧自缚了。 他被那条腿杀死了? 塔拉点头,一开始娄新霜是为了保护我和楼兰堡的地位,杀了楼兰城的子民当阴兵,用李兰儿当虎符,但是李兰儿后来被白言带走了以后,阴兵没有了虎符就是一堆尸体,为了控制这些尸体,娄新霜就开始用自己实验,想把自己变成虎符。 所以他吃了魔魅的肉。秦宿舟道。 你怎么知道?塔拉奇道。 不止他一个这么造作,晏珏道,四庭现在除了碧海角,其余三个都在啃魔魅肉。 那关景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是个活人。秦宿舟道。 娄新霜吃魔魅肉之前为了防止异变,一直将关景留在关外,好处理对外的事务,避免自己露面。塔拉道。 晏珏摸了摸下巴,所以这也是楼兰堡出事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发现的原因。 可娄新霜还是太自信了,赵翎封印公主的咒术失效后,他便以为自己能近得了那条魔魅的腿,可以承受魔魅肉的力量了。塔拉苦涩地摇摇头,他能碰到那条腿完全是因为我的并蒂莲,否则是会被上面的咒术反噬的。 这是怎么回事?秦宿舟一愣,我们一路过来,在魔魅尸体身边总能看到一些血手。 那具魔魅公主的尸体被封印住了,除了施咒者本身或者拥有魔魅血脉的人能够近身之外,其余人触碰就会遭到反噬。 所以每次跟晏珏踏进去的时候才能安然无恙,所以在影山药坊的时候血手会突然褪去。 秦宿舟蹙眉斜了晏珏一眼,晏珏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娄新霜现在的状态不是简单地被那条腿控制住了,整座楼兰城都是尸体,在几十年怨气的洗礼下,那条腿已经都能成精了,我数次都试图唤醒娄新霜,但一直失败,所幸并蒂莲还在生效,这些年才能全身而退。塔拉歪过头看着他们,所以说了这么多,你们俩还是早些放弃吧。 如果引爆并蒂莲呢?晏珏突然开口。 塔拉一怔。 既然并蒂莲还生效,说明他对你还有情,引爆并蒂莲相当于斩断情缘,对他势必有影响。 塔拉蹙起眉,但按照娄新霜失心疯的程度,即使有影响也很微弱,至多产生一瞬的犹豫。 一瞬就够了,晏珏道,我会让他和那条腿分开,这样楼兰城就会停下来了。 塔拉抬眼看着他,你愿意以身涉险? 你不想杀了他?晏珏反问道,或者说救下他? 你伤还没好。秦宿舟用胳膊肘捅了捅晏珏。 都是外伤,不碍事。晏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而且娄新霜这件事总是要去解决的。 可以等你伤好了,我们先去碧海角也不迟。秦宿舟皱起眉,我父亲的事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不急于这一时。 晏珏摇了摇头,浅色的瞳仁中有什么东西凝固了下来,碧海角只会比这里更危险。 秦宿舟抿了抿唇,转头问塔拉,你也想入城吗? 塔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红眸里闪现出一抹锐光,你说得对,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 秦宿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一柄长弓,擅长暗袭,在楼兰城这空旷的地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桃源的暗令也发了出去,但此地偏远,等人赶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若是一定要现在入城,那不就只能靠晏珏这个伤员了。 师兄,不必担心,晏珏看出他所想,那条腿是通过娄新霜才控制了阴兵,如果能斩下那条腿,阴兵也必然群龙无首,不会行动,我们此行并不是太凶险。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很了解? 晏珏讪讪地挠了挠头,这个嘛 书中自有黄金屋么,对不对?秦宿舟嘴角一弯,突然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拍得晏珏半个身子一沉。 嘶晏珏回头给塔拉使了个眼色,塔拉心虚地挪开了视线,脚底抹油就溜走了。 我去准备准备啊,明个儿咱们入城! 一夜无话。 晏珏和塔拉都睡得很沉,秦宿舟却怎么也睡不着。时不时伸手触碰后颈处那个红痣,不痛不痒,摸上去却有些温热的。 他记不清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只是有一次在碧海角入浴的时候从周围玉璧的反光上看见的。如果这东西真的是并蒂莲的印记,那岂不是说明当时在碧海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互生情愫了? 那又为什么之后要栽赃陷害呢? 难道真的是跟李兰儿一样,迫于无奈吗? 百思不得其解。 飘散的思绪直到塔拉引着他们悄悄进了楼兰城才收回。为了避免惊动阴兵大军,他们摒去呼吸偷偷埋伏进了楼兰堡内部,等待娄新霜一人独处的时机。 从表象看上去,除了娄新霜一直抱着一条腿显得有些诡异之外,其他一言一行皆与常人无异。这一点并不罕见,李兰儿和林月亭在被魔魅公主的尸体侵占之后也都保持有一定的理智。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之后,娄新霜终于感到疲乏,挥退了下人,独自走入了卧房。三人立刻屏息跟上,躲在了墙根处哨兵的视线死角处。 好,就在这里。领路的塔拉停下脚步,指了指旁边的窗子,一会儿从这里冲进去,动作轻一些应该不会惊动什么人。 晏珏点了点头。 等等,我还没问过,秦宿舟突然道,引爆并蒂莲的话,你会如何? 塔拉弯起眼睛笑了笑,低下头赤手深入了自己的灵基处。 并蒂莲是魔魅一生只有一次的东西,寄生在灵基之上,与灵基共成长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但咬字却愈渐沉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咔嚓 细微的琉璃破碎的声响绵延不绝地响起,秦宿舟几乎能听到灵基的裂缝在不断扩大他能确定那是灵基碎裂的声音,因为他曾经也碎过,并且体验过那样的痛楚。 塔拉死死地咬着牙,血色渐渐浸润了她的衣衫,豆大的汗珠从脸颊落了下来。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3) 就是现在! 塔拉话音刚落,晏珏翻身跨入了屋内,一剑直取错愕的娄新霜,将那条他爱不释手的断腿死死地钉在了地板上。 整座楼兰城陡然安静下来,一切在外行动的尸体们动作一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人,接二连三地跌落在地上,开始加速腐烂起来。 秦宿舟抱着力竭的塔拉翻进了屋里,娄新霜还仍然站着,他离那条腿的距离最近,体内还剩下一些魔魅尸体的灵力,足以支撑他活动一小段时间。 她应该撑不了多久了。晏珏探了探塔拉的鼻息。 你一开始就知道还这么提议?秦宿舟眉头紧了紧。 晏珏摇头,对于魔魅来说,并蒂莲跟生命一样重要,她的情已死,活着也并不快活。 秦宿舟闻言,蹙起眉看了他一眼。 塔拉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楼兰堡的事情解决以后就再也不用阻止人来啦,我的使命也就 话音戛然而止,塔拉一双红眸猝然睁大。 秦宿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晏珏背后,死尸娄新霜正高高举着他的马刀,刀刃所指之处,正是晏珏的后颈! 娄新霜是死人,没有气息,灵力微弱,脚步缓慢,根本无法察觉到! 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那一瞬间是那么的漫长和短暂,漫长到嘶吼和喊叫全都传达不了,又短暂到来不及触碰那片连抬手就能触及的地方。 最后一刻,眼前一道人影一闪。 没有人知道已经濒死的塔拉是怎么在一瞬间闪到晏珏身后去的,当然,当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的时候,也没人关心这个问题了。 第41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能收住的砍刀从塔拉瘦弱的肩头落下,几乎削去她一半的身子。 终于,在经历并蒂莲死亡,情意消失,以及失手砍碎爱人身体之后,娄新霜脆弱的神经彻底崩塌,那条腿留给他仅剩的灵力在屋子内迅速膨胀,周围迅速炽热起来。 晏珏赶紧筑起冰墙将发疯的娄新霜推出了门,提起另一把冥骨冲了出去。 秦宿舟赶紧要拔腿跟上,耳边却突然落下一声微弱的轻呼。 塔塔拉? 秦宿舟走到血泊旁边,塔拉的身体支离破碎地歪斜在地上,斑驳的血迹溅得到处都脏兮兮,但她的眼睛却亮极了。 你们帮了我,要好好谢谢你们的,可是我没力气啦。塔拉抬起剩下的那只满是血污的手,牵着秦宿舟的手指往自己的胸下的肋骨移去,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是魔魅的骨头做武器很好用的哦。 不需要!秦宿舟按住了她的动作,眼角有些发热,你替晏珏挨了一刀,已经够了 去吧,拿去吧,你不是一直苦恼没有近身搏斗的武器吗?如星星般微弱的光芒在她指尖执意闪烁着,既然喜欢他,就去跟他并肩而立吧。 秦宿舟无法阻止她,就像阻止不了她飞速逝去的生命一般,阻止不了那簇微小却坚强的火焰燃烧。当火苗燃烧殆尽之后,一柄白骨扇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晶莹剔透的扇骨,血泼的扇面,扇子边缘是锋利的锥形,在掌心轻轻一划便能留下一道血痕确实是制作武器的好材料。 秦宿舟合了合湿热的眼,将塔拉的手轻轻放在了她身体的侧方,拂上了她失去焦点的眼。 师兄?!晏珏感觉后脑一阵劲风,转过头一看,秦宿舟使了个巧劲格开了娄新霜的大刀,还顺手扔了两枚暗镖。 这里太危险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宿舟瞪了回去,晏珏抿了抿唇,机智地扯了个话题,师兄,你这手上这扇子哪来的顿了顿,该不会是塔拉 于是就又被瞪了。 晏珏选择乖乖闭起他那张天才的嘴。 师兄,他没有痛觉,是不会被打死的。晏珏只剩一柄剑,对上砍刀还是有些吃力,只能慢慢耗,把他的灵力耗光。 秦宿舟点了点头,横出一扇,硬生生劈断了娄新霜的砍刀。 这么猛?!晏珏愣了愣,才发现那扇面上还裹着一层炽热的灵力扇骨锋利不错,更锋利的还是他师兄的怒气。 娄新霜也显然一怔,往后退了一步,短暂地停下了动作。 晏珏想趁机给他一击,却被秦宿舟拦住了。 这个,他展开扇面对着娄新霜,是用塔拉的骨头做的。 师兄?! 秦宿舟无视了晏珏的惊异,对着陡然怒意加深的娄新霜继续道,她是被你杀死的。 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塔塔!娄新霜大吼一声冲了上来。 秦宿舟向后退了一步,用扇子抵住了他的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人能杀死塔拉,除了你。 你恩将仇报,杀死了楼兰子民;你罔顾情意,杀死了塔拉的同伴;你身陷泥泞,塔拉只能自绝经脉来救你!秦宿舟掌中一热,包裹骨扇的火焰大作,灼伤了娄新霜的身体,他好像能感知到伤痛一般,捂着灼伤的地方踉跄着退开了两步。 是这样吗? 清醒一点。秦宿舟收起扇子,睁开眼睛,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娄新霜茫然地环顾四周,地上到处都躺满了正在腐烂的尸体,辨不出面容的人交叠着、横躺着。记忆里的鲜红反噬,决绝的痛楚,崩塌的身体,在他手下血流成河 不知何时开始,黑暗和鲜血结成蜘蛛网盘满了脑中,他开始变得嗜血与杀戮。 可最最开始,明明他只是想要从青城剑无双手中保护下他爱的这一寸土地啊! 他还没有娶她回家。 他只是想娶她回家。 他最终毁了自己唯一的容身之处。 我我不是这样我不想我不想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在空旷而死气沉沉的楼兰城中,娄新霜仰天大喊着,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身体,肋骨、内脏、灵基好像将自己的身体撕裂就能了却记忆里的痛苦。 灵力消耗殆尽的时候,娄新霜的身子已经被他自己撕碎了,却仍然死不瞑目地仰望着天空一丝日光从云端后显出,落在这一片满是疮痍的大地上。 他们俩倒好,死得都够惨,还算般配。晏珏看着娄新霜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是这种结局呢?秦宿舟看着手中的扇子,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塔拉也好,李兰儿也好,为什么都终究不能得偿所愿,天人永隔 无力感从心底腾起。 好像她们的故事都是一个自作自受的死结,都是因为爱错了人才导致这种凄惨的结局,甚至想找一个罪魁祸首报仇都找不到。 绝对有人在幕后推动这一切,晏珏看透了他的未尽之语,牧恒也好,林月亭也好,白言也好,娄新霜也好,都是因为魔魅尸体的影响才会变得杀戮暴虐。 表面看上去他们都是自己接触尸体的,牧恒为了炼药,林月亭为了美容,白言为了增进功力,娄新霜为了保护楼兰堡,他顿了顿,但你别忘了,是有人告诉他们魔魅肉是个好东西,有人故意挑唆他们征战。 秦宿舟蓦然抬起眼睛,罗柳! 再有,塔拉未提及的一点,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晏珏声音沉了下去,是谁将李兰儿作为虎符给了娄新霜的? 你知道,对吗?秦宿舟眯起了眼,之前你说过碧海角水深。 晏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也只是有猜测而已,用瞳言术看看吧。 秦宿舟低下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娄新霜,所幸身体碎了,他的头部还完整。他深吸一口气,蹲在他身旁,拿出了白玉铃,字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都快要被什么东西碾碎。 白玉瞳铃,无舌而言。以眼为口,尽述汝往! 娄新霜的回忆很清晰,他外出的时候发现楼兰堡被攻打,第一反应不是折回大漠,而是赶去了碧海角求救。可笑的是,挑唆白言攻打楼兰堡的也恰恰是罗柳。 娄新霜急匆匆地冲进碧海角,那时候的碧海角还很冷清,没招几个弟子,大多事务都是罗柳在亲自操持。因此他很容易便找到了忙碌的罗柳。 罗姜山仙长呢?娄新霜说话的时候似乎咬了下舌头。 他?闭关了啊,从人魔大战之后就一直闭关了。罗柳回过头,略带斗鸡的眼一直没有焦点地乱飘,显得有些滑稽。 你娄新霜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冷冰冰地甩出一句话,我要带他出关。 你这似乎不是求人的态度吧?罗柳的嘴角扯了扯,姜山是我碧海角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他是不可能出关的。 娄新霜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大致可以想象那时候的他该有多窘迫和愤懑。 罗柳,他再开口的时候,情绪已经敛下了,人魔大战之时你做的事我并不是不知道。 哦?我做了什么? 娄新霜的语气有些颤抖,我没想到罗柳会告密,但你把这件事嫁祸给赵翎,是□□裸地残害忠良! 罗柳的斗鸡眼滑稽地转了转,似乎想落在他脸上,但仍然失败了。 你特地跑来就仅仅来与我絮叨这些往事?他哼了一声,还是说,你想借这件事要挟我,让我放姜山出山? 你 放了姜山是不可能的,罗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但看你楼兰堡现在水深火热的,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法子。 娄新霜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到了嘴边终是没有出口。罗柳拍了拍手,他身后那片黑暗中蓦然显出一双红眸。 介绍一下,这是我从林月亭手里拿来的好苗子,罗柳道,李兰儿,当然,现在她可以称为虎符。 要不是晏珏拦着,秦宿舟差点把铃铛捏碎。 师兄,冷静,铃铛无罪啊!晏珏在他手里把可怜巴巴的铃铛抢了回来。 我当时就该先杀了罗柳的!秦宿舟一拳砸在墙上,气得双目赤红。 那 去碧海角。秦宿舟抬手招来小满,让他留一部分在这里清理后事,另一部分跟他去一趟青天涯碧海角。 其实我跟罗柳也有些恩怨,不如我去替你杀了?晏珏在他身后道。 我没听错吧?秦宿舟回过头,挑了挑眉,你这个向来苗正根红尊老爱幼的好娃娃,要去杀了你师父? 晏珏眨眨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秦宿舟眸色沉了沉,你还敢提? 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晏珏尴尬地挠了挠脸,李兰儿的镯子还没找到,不然师兄 她镯子里就是我爹的事情,现在我都知道是谁害得我爹,镯子也不是那么重要,秦宿舟打断了他,倒是你,话里话外不想我去碧海角是几个意思? 我怕师兄过去受欺负不是?之前那会儿闹得多不愉快晏珏还想掰扯两句,在秦宿舟审视的视线下,讪讪地住了嘴。 秦宿舟眉毛一抬,唇角一弯,酿开两个梨涡,行啊,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去也成。 晏珏身子一僵,脑袋一缩,顿时住了絮絮叨叨的嘴,抄着手吹着口哨飞似地溜走了。 秦宿舟早料到他该如此,轻哼了一声,看着他灵活地蹿出了院子。 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晏珏他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发过烧了?不,应该说是离开圣阁之后就再也没烧过。 秦宿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朱砂痣微微泛着热意,按上去的时候总觉得内心有什么细小的东西被牵动了,激起一连串的酥麻。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最后一个地图啦 第42章 把塔拉和娄新霜合葬了以后,他们乘着狗剩启程离开大漠。 其实秦宿舟看到娄新霜就来气,本想把他扔到大漠里去算了,是晏珏说他们俩的并蒂莲长得很好,若不是罗柳的歪主意插了一脚,必然情深意笃,这才葬在了一处。 至于温阮他们,塔拉早早就将他们送回了镇子里,晏珏给他们捎了一封信让他们安心呆着。待晏珏和秦宿舟离开楼兰城,众人在小镇里汇合,一起浩浩荡荡的回碧海角。 没错,顾歌有家不回,也跟着要去碧海角。还把自己的马车让出来给温阮用,温阮哪里好意思,一推二就的,两个人就乘了一辆。秦宿舟和晏珏照例搭着狗剩,只剩青山青水苦哈哈地御剑一路风餐露宿地跟着。 一安顿下来,秦宿舟便不自觉放松起来,合起眼睛靠着软垫浅浅睡去。 黄粱一梦,醒来却怅然若失。仍是不记得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只剩下了漫山遍野的白花,好像有人在等他回去,他却始终想不起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师兄?晏珏凑了过来,又做梦了? 嗯。秦宿舟伸手掀开了帘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夜深,刚好路过一面湖。星河倒坠在湖面上,闪烁着细小而耀眼的光泽,清爽的风流过耳侧,抚平了梦境中带出来的毛躁。 顾歌的马车就在对面,毛色极好的高头白马拉着,顾歌和温阮并排坐在马车前,凑着脑袋数着天边的星子。 晏珏,你早些准备喜事吧。秦宿舟笑着放下了帘子,可算有人要了温阮这泼皮姑娘。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4) 那谁能要我呢晏珏嘟嘟囔囔。 秦宿舟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顾歌真是功德一件。晏珏铺平了软垫和被褥,打了个哈欠,钻了进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师兄,还睡会儿吗? 算着路程还早,之后到了碧海角指不定得折腾多久,秦宿舟揉了揉惺忪的眼,脱下外袍躺下来,打算再睡一场回笼觉。 马车内安静地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晏珏突然睁开眼,眸色异常清醒。他无声地偏了偏头,身旁的秦宿舟早已陷入了熟睡,胸膛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越靠近碧海角,他就越不安,总感觉他最担心的事情就要发生。而且师兄总是一点就透,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他也没个对策。 要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这么烦躁地想着,他翻了个身,撑着头慢慢靠近了仰面熟睡的师兄,轻轻伸手在他脸上戳了戳,看着他的脸颊微微凹下去,又很快弹了回来。 上次偷袭失败了,这次好像睡得挺熟,应该没事吧。 晏珏俯下身子,轻轻啄了啄他的唇角。啄了两下看着他没反应,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唇,将那略微发干的浅色唇瓣润得色泽莹亮起来。 亲得满意了,晏珏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还想再欣赏一会儿他师兄那单纯无害的睡姿,冷不丁发现秦宿舟一双沉沉的黑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晏珏彻底僵住了: 看过猫捉耗子吗?晏珏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耗子,被猫爪子摁在了砧板上,马上就要四分五裂。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宿舟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我没什么别的心思我只是唔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春梦,但按在他胸前的手指在不断缩紧,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和微妙的紧绷感都真实得不像话。 诶?师兄在吻他?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宿舟又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推开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一直以为是从时隔十六年的重逢以后开始的,因此不觉得能有多少情意,只是晏珏良心发现的愧疚占了多数,甚至最开始他还在怀疑晏珏是像当年一样欺骗他。 后来他发现,自己仍然放不下他,就好像心中放着一块淳朴的玉石,弄脏了也好,划裂了也罢,摸上去依旧触手生温,舍不得遗弃,只能一次次放下底线。 允许他知道桃源的秘密,让他跟在身边,默许他奇奇怪怪的小动作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即使多了一个晏珏,也不过是一颗石头沉入大海,波澜不惊,但当知道红痣的一刹那,这颗石子就在他心里兴风作浪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秦宿舟话出口,才发现竟然颤抖得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晏珏抿了抿唇,浅色的瞳仁映着他的脸,师兄,不然你以为那么多长老,为什么我偏偏要挑一个常年闭关的甩手掌柜当师父? 秦宿舟的眼眸颤了颤。 那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那个拱手递茶拜师的少年 那个笑眸灿如星河的少年 那么早,那么早为什么当年没有早一点说清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师父已经死了的现在,被赶出碧海角的现在,早已成为戴罪之身的现在。 原来师兄一直都不知道吗?晏珏按着他的手欺身压了上去,眸中沉淀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我很早开始就喜欢你了,比你能想象的要早很多。 秦宿舟还没想清楚他口中的很早究竟是多早,湿热的唇舌就覆了上来,似乎是撕开了精心涂抹的假面,这个吻来势汹汹,舔咬着他的唇又不容置喙地顶开了齿关长驱直入,可他身上的兰香一如既往的柔和,显得十分矛盾。 秦宿舟合起了眼睛,有意地放纵着他的动作,却在晏珏不安分的手往下挪的时候阻止了他。 晏珏抬起眼看着他。 秦宿舟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为什么要杀姜山? 晏珏无声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绕不过去? 秦宿舟平静地看着他,你一天不解释,我仍然会一天厌恶你。 好啊,晏珏在他身侧躺下了,那你就厌恶我吧。 晏珏。秦宿舟拧起眉。 我做出那样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有现在,甚至也做好了被你杀死的准备,晏珏垂下眸,指尖绕着他的发梢,当年我是故意的,放火的是我,栽赃给你的也是我,你还是继续讨厌我吧。 秦宿舟被他这自暴自弃的态度气得脑壳疼,抽出自己的头发就背过身去。 他奶奶的,这么多棵歪脖树,他作甚偏偏选了一棵最梗的呢? 温热的吻落在了后颈处,秦宿舟知道那是那颗痣在的地方。 晏珏长叹一口气,搂着他的腰贴了上去。 师兄,闷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废话。 那等这次离开碧海角吧,晏珏顿了顿,等我跟罗柳彻底了结之后,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秦宿舟偏过脸,狐疑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说真的。晏珏伸出手,拉钩? 幼稚。 虽然这么说着,秦宿舟还是跟他拉了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本来这拉钩到拇指触碰就该结束,但晏珏却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修长的手指撑开他的手掌,硬生生将两人的手掰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终是一夜无话。之后的几天晏珏再想死皮赖脸地凑上来也没了机会,秦宿舟嫌弃地把他踢开,告诉他姜山这件事一天不结束他俩就一天没完。 晏珏有多少秘密都无所谓,但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将他从苦命的杂役生活中解救出来,若不是姜山,他那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为什么死的偏偏是师父,为什么动手的偏偏是晏珏呢? 马车行至青天涯便上不去了。同青城剑无双一样,碧海角建在临海的山上,山周都设有禁制,无论是弟子还是来客都必须得徒步上下,再加上青天涯处于苦寒之地,因此碧海角的修行是四庭之中最难捱的,当然,也是最有成效的。 意料之外的,今日的碧海角难得热闹,子夜眼和滨南柳坞的弟子都围在了山脚。打听了一阵,才发现是因为最近四庭频繁受创而人心惶惶,顾宁和安鸿私下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特地前来商议对策的。 如今圣阁无主,四庭倒了三个,连子夜眼和滨南柳坞都成了拿得上门面的门派了。 也大概是因为碧海角现在太忙碌,倒也没人阻止秦宿舟上山。青山青水先行一步上去禀报,温阮和顾歌远远缀在了最后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晏珏和秦宿舟走在了当中。 晏珏一沉默起来,两个人就显得尤其安静,只剩下踢踢踏踏层次不齐的脚步声。秦宿舟侧目看了看他,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日子已经渐渐入了秋,风卷着枯叶无声地落在了他的头上,秦宿舟拉住了他,微微踮起脚将焦黄的落叶拂了下来。 长那么高干什么。秦宿舟顺手拍了拍他的头,刚要抬脚接着往上走,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暖意。 秦宿舟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晏珏见他没有抗拒,得寸进尺地将他整个泛着凉意的手包裹住了。 秦宿舟皱皱眉看了看他们身后还离得很远的温阮和顾歌,没有挣开。 师兄,晏珏道,到了。 秦宿舟怔了怔,转过身子,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登上了顶。站在碧海角这扇数十年如一日的宽大木门面前,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晏珏握着他的手往上一步,与他并肩,五千三百二十三。 什么? 一共是五千三百二十三只台阶,师兄你数错了,晏珏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潋滟的情愫,那天你在数到三千零二十八的时候绊了一跤,漏数了两个台阶。 第43章 晏珏杀了师父嫁祸于自己这件事,秦宿舟的心态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开始是以为他一念差池做错了事情,仍然笃定地相信他是自己的好师弟。后来彻彻底底被赶出了碧海角,他才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开始多疑、偏执、仇视,被碧海角平淡生活抚平的陈年创伤揭开了,仇恨的种子放出匣子,恣意生长成了桃源。 但随着晏珏的秘密一个个浮出水面,他开始渐渐迷惑起来。晏珏很少动杀心,甚至阻止他杀人,那么他杀了姜山,是不是正说明了姜山在他心目中有什么必死的理由? 穿梭在久违的碧海角楼阁当中,秦宿舟觉得自己极为不合适。周遭全是一棵棵身着浅色道服的小青菜,只他一人穿着鸦青色的衣裳,颜色沉得打眼极了。 晏珏大约是想身体力行地应允那个道侣的传言,在门口牵上手以后就没再放开,秦宿舟试图挣了两次,却换来了更用力的桎梏,便也随了他去。 反正坏的不是他的名声。 猝然,一阵冷意从斜后方穿了出来,秦宿舟展开骨扇挡了一下,只听铮的一声响,一柄平常弟子用的铁剑飞了出去,深深没入了一旁的石头中。 但是倒霉的是他啊。 周围指指点点的碧海角弟子太多,想揪出罪魁祸首实在是困难,但晏珏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一股沁透骨髓的寒意从他身上散了出来。 诶诶诶,散了散了!大师兄是你们也敢惹的!温阮冲了过来,赶紧打发了一众围观的弟子。 你说的竟然是真的啊顾歌在一旁小声说,原来晏公子真的会为了秦公子对别人大打出手。 秦宿舟抿了抿唇,举起两个人交握的手,转头看着晏珏,可以放开了吗? 晏珏浅色的眸子落在他脸上,视线冰得能掉渣,为何? 秦宿舟一噎,那你干嘛拽着我? 晏珏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因为我喜欢你。 话说开之后晏珏就开始这样,也不管场景合不合适就毫不掩饰地表达炽热的爱意,即使得不到任何像样的回应也不见任何泄气的迹象。 秦宿舟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被他一路拉着走到原来的院子里,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捏碎了。 院子里的桃树是他在走前那一年的春天栽下的,现在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宽阔的枝叶几乎遮满了整个院子。正是入了秋,沉甸甸的桃子结在枝头,似乎连吹来的风都带了桃子的香气。 都长这么大了。秦宿舟摸了摸粗粝的树干,这棵树晏珏真的一直在好好照料着。 师兄 秦宿舟偏过头,见晏珏正盯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手看。 对不起。晏珏脸上眼里的冰渣都化了,成了他熟悉的那副模样,委委屈屈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秦宿舟是真的被他弄得一点脾气都没,分明是在道歉,那样子却弄得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过来。秦宿舟朝他招了招手。 晏珏乖乖地蹭了过去,被他在额上弹了个脑瓜崩儿,清脆的响声震得他天灵盖都发麻。 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秦宿舟伸开手掌,指尖点了点他泛红的额心,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存着些浅淡的笑意。 公 一阵窸窣从墙头传来,小满刚探出一个脑袋就自觉地往回转了,要不是秦宿舟喝得及时他都要飞得三尺远了。 回来。 小满乖乖地落了下来。 说事儿。秦宿舟挑了挑眉。 在娄新霜的屋子里找到了李兰儿的镯子。小满将铜镯奉上,上面有咒术,娄新霜应该也没打开过。 秦宿舟接过东西,辛苦了,那只腿呢? 小满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一丝尴尬。 又、没、了? 是。小满垂下头,晏公子的剑一抽腿就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属下再遣人去找找。 说罢,不等秦宿舟开口就识相地溜走了。 真是跟那什劳子魔魅公主八字不合。秦宿舟啧了啧嘴,琢磨起了李兰儿那镯子,不由得挑起了眉,嗯?这怎么跟我娘教我的咒术那么像? 师出同门,讲不定你娘也在青城剑无双呆过。 这我倒不清楚了。秦宿舟三两下解开了咒术,拿出了镯子里的东西。 里头只有一张卷着的纸和一枚令牌。秦宿舟展开纸卷,发现是说明虎符作用的,估计是李兰儿成为虎符之后自己琢磨出来的。 虎符与其所控制的棋子是修士操控大量傀儡的重要道具,他们都必须具有魔魅血统。其中棋子可以是活人,但虎符只能由尸体担任,是无魔魅血液之人利用魔魅的力量控制他人的媒介。一般由高阶魔魅的尸体服下用公主肉制成的特殊药丸,辅以咒术所成,成为虎符的尸体目视与常人无异,可以独立行动,但施咒者一旦下令,便会眸显红光,显出虎符原型。 最早施咒者必须与魔魅尸体肢体接触,辅以咒术才可实现控制虎符的效果,如娄新霜,但偶见无需肢体接触也可控制虎符之人,许是咒术改进过了,如 如什么已经看不清了,李兰儿写下这张纸条的时候大概有些匆忙,没来得及写完。纸卷的尽头还卷着一张很细的纸条,纸条已经泛了黄,似乎有些年头了,秦宿舟翻开纸张,只见上头用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字迹写着: 若有紧急,将两镯串在一处,用力叩响白玉铃。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5) 秦宿舟不太理解地皱皱眉,放下了那张纸,转头问晏珏,令牌上有什么吗? 晏珏的动作有些迟滞,他将木牌摆到秦宿舟面前。 师兄,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秦宿舟扫了一眼便愣住了,这岂止是眼熟,这可是碧海角内门弟子每人都持有的一份令牌,他当年被逐出碧海角,作为弟子身份象征的令牌就被罗柳毁去了。 令牌是一块手掌大的扁平长方形木块,一面刻着弟子的名字,另一面刻着他所拜师父的名字。眼前这一枚,上面就刻着娄新霜的名字。 背面呢? 晏珏将令牌翻了过来,罗柳二字赫然出现! 秦宿舟怔了怔,娄新霜难道曾经师从罗柳?也难怪他出了事就跑碧海角。 但从瞳言术的结果来看,他跟罗柳关系不怎么样,晏珏道,而且后来为什么离开碧海角了呢? 奇怪的是他也不是被逐出碧海角的,否则木牌肯定会被毁去。秦宿舟掂了掂那轻飘飘的木牌,眼神有些黯淡。 晏珏眉头蹙了蹙,从他手里拿回木牌,不重要,反正陷害赵翎的人已经清楚了。 秦宿舟挑眉,所以什么时候找他算账? 今晚我去把他的头带回来,晏珏道,不劳师兄动手了。 秦宿舟眯起了眼,你这么想把我撇干净? 晏珏摇头,我跟他的仇不比你的浅。 那也不能光让你一人报仇痛快啊。 晏珏挠了挠头,师兄一定要去? 反正我有腿。秦宿舟耸了耸肩。 行行行,一起去一起去。晏珏不知在忌惮着什么,嘴上是答应了,眉头却蹙得更紧了。 这时候院子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晏珏打开门一看,顿时笑了笑,朝秦宿舟招了招手,师兄,快来,看谁来了? 秦宿舟一愣,走了过去。 柳姨? 这些年辛苦你了。柳姨也笑了起来,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眼角泛起了一些细微的褶皱。 柳姨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但对于修仙者来说,一旦筑了灵基容貌就会改变得很慢。秦宿舟总感觉柳姨比之前他们呆在碧海角那会儿看上去要老了一些。 他很小的时候被姜山捡了回来,当时姜山的院子都是柳姨在打理,后来姜山上山闭关以后,柳姨就来照顾年幼的秦宿舟。不知为何,当时他对碧海角的一切都很陌生,唯独对柳姨有种模模糊糊的熟悉感,而柳姨待他也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体贴入微。 晏珏拜入师门之后柳姨慢慢地就出现得少了,听说是年纪大了去修养了,但隔三差五地还是会来帮忙收拾屋子。秦宿舟临被赶走的时候都没时间整理行囊,还是柳姨替他收拾的,顺道在里面塞了些许盘缠,助他熬过了那段困苦的日子。 柳姨。秦宿舟心里五味杂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握了握她干瘦的手。 柳姨轻轻回握了他,眼里带着他看不懂的沧桑事故。 柳姨,秦宿舟突然想起来,您在这儿呆了几年了? 老多岁数啦,碧海角成立没多久我就在这儿了。柳姨笑了笑,怎么了? 您认不认识娄新霜?秦宿舟从晏珏手里拿来木牌,将上面的字给她看。 这柳姨脸上浮起了一丝疑惑,我没见过这人。 秦宿舟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还以为能挖出点关于罗柳的什么,指不定跟晏珏藏藏掖掖的秘密有关。 不过倒是可以去翻弟子簿。柳姨又道。 弟子簿? 这还是我之前看管藏书阁的时候才知道的,柳姨弯了弯唇角,碧海角的藏书阁最顶上有一层机关,走上去进了阁楼,里头满满地都是摆着弟子簿。上头每个内门弟子的名字都登记在他师父对应的名录下,用的是不消墨,一旦登记上去可是改不了的。 藏书阁秦宿舟转头看了看晏珏,是靠着罗柳的院子后面吧? 现在去不了,柳姨道,尊主在接待滨南柳坞和子夜眼的贵客呢,之前四庭闹了那么大的事情,碧海角比原先警戒了不少,藏书阁被封了。 一点儿也没办法? 倒也不是,柳姨压低了声音,若是你们实在想去啊,明天夜里碧海角换岗,守卫松懈些,可以从后山绕过去。 秦宿舟谢过了柳姨,见她还有别的事儿便道了别,刚合上门就听晏珏在他身后嘟嘟囔囔。 师兄,你就那么想查娄新霜的事儿? 你不告诉我的事,我还不能自己去查了? 晏珏挠了挠脸,没啊,娄新霜这茬我也不清楚啊。 那你阻止我作甚? 就是晏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换了个话题,那师兄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这哪跟哪儿?秦宿舟白了他一眼。 不然我就不让你去。晏珏干巴巴地说,给你下药设禁咒,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秦宿舟瞪他,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有病,晏珏点头,纤长的睫翼颤了颤,脑子里全是你的病。 秦宿舟: 秦宿舟:情话收起来,跟你睡还不行? 第44章 晏珏屋子里的床不大,容纳两个成年男人略显局促,基本上平躺下来两个人的肩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但晏珏觉得这样挺好,甚至恨不得那个拳头的距离都不要。 秦宿舟看穿了他的想法,深思熟虑了一番,转了个身子。 背对着他。 晏珏知道自己白天是无理取闹了,默默对着他的背绕着他柔软的长发,趁他不注意捡了两根落发揣进了储物戒里。 晏珏 作案完成的晏珏赶紧理了理他的头发,给他做收尾工作。 秦宿舟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 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晏珏耿直道。 秦宿舟踹了他一脚。 真的,晏珏委屈巴巴,我满脑子都是你。 如水的月光落在他眼里,清澈得就像雨后迎着第一抹朝阳奔流而下的山涧,秦宿舟恍惚有些陷了进去,被晏珏一个空子抓得正好,便宜立刻就被占了。 兰香溢满鼻尖,柔软的唇舌描摹着唇缝,轻轻抵着他的牙关。秦宿舟想了想,觉得抵抗没什么意思,干脆就放他进来了。 其实晏珏的吻技实在不算好,但胜在跟他说话一样耿,想要什么光明正大,要是不给还会跟你撒娇,眼睫一颤,抖碎了一室的月色。秦宿舟栽在这上面已经栽了许多年头了,由着他将吻沿着唇舌一直下移,落在了肩颈上。 嘶 小兔崽子力道不小啊。秦宿舟推了推正在啃他锁骨的晏珏,晏珏抬起了漂亮的眼,眼尾还泛着些红,眨巴眨巴着楚楚可怜地看他。 他奶奶的,到底是谁被咬了啊! 师兄晏珏呢喃着又覆了上去,轻轻吻秦宿舟瞪着他的眼睛,吻到他眼里也软成了一汪春水,滚烫的手指趁机沿着他的腰窝往前慢慢前挪。 晏珏。秦宿舟再一次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我说过不行。 没有。晏珏有些委屈,我就是想揉揉师兄的小肚子。 滚。 手被扔了回来,晏珏颓丧地垂下了眼,只能可可怜怜地玩他的头发。 行了你,得寸进尺!秦宿舟抽回自己的头发,瞪了他一眼,谁欺负谁啊? 我就是贪心晏珏咕哝着,想多要你一点点,想离你近一点点,想一直跟着你。 我又没赶你跑。 晏珏拉起他总是微凉的手,一寸寸地用拇指拂拭着他的手背,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我害怕。 你胆子总是太小,连虫子都怕。秦宿舟讽他。 晏珏没有回答他,只是更慢更重地抚着他的手。 秦宿舟偏过头去,见他的眼睫垂得很低,唇线绷得很紧,素来红润的唇都抿得有些发白。 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凑了过去,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吻。 我不赶你走,行了吧。 晏珏慢慢地抬起眼,眼里有情,有念,还有他看不懂的东西。 对不起。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夜里仍然被那些杂乱又抓不住的梦境填满,这次他竭尽全力,醒来的时候终于留存了那么一点点梦里的印象。 又做梦了? 秦宿舟侧过头看去,晏珏卷曲着一只胳膊垫在脑下,面朝他侧着身子,日光从他背后渗下,零零碎碎地落在视线中。 你一夜没睡? 晏珏摇了摇头不答,又问他,梦到什么了? 秦宿舟皱皱眉,以前是记不清,这次难得记住了个人好像是柳姨。 晏珏愣住了。 大概是在一个山上秦宿舟拧着眉头试图描述,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呜呜呜地钻进了他怀里。 晏、珏? 我吃醋了。晏珏闷闷的声音传来,柳姨长得是好看,但她年纪终归大了。 你在想什么!秦宿舟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想推开他,但晏珏稳如磐石,拽都拽不动。 我都说了我不赶你走! 他听到晏珏带着鼻音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随之脖颈一热。 嘶秦宿舟不由得抽了口冷气,敲了敲他的背,你属狗呢?咬这么重! 晏珏松开齿关,伸出舌尖舔了舔被他咬出来的红印,满意地笑了笑。 好几天都不会消了吧。 滚你丫的! 刚入秋,戴围巾穿高领显然不现实,甚至有点欲盖弥彰,秦宿舟也只能安慰自己是被小虫咬了,但再催眠自己也挡不住别人奇奇怪怪的目光。 比如来给晏珏交功课的青山青水。 青山:你这 秦宿舟:虫咬的。 青山:欲言又止。 青水:别逗我了,这九月份天气最是舒爽,咱们山又高,哪来的虫子。 青山:疯狂使眼色。 青水:过敏倒是有点像。 青山:使劲扯衣袖。 青水:但是过敏一般是一片的,你这就一个点,也太奇怪了。 青山:你别说了 青水:所以只有一个答案,你俩圆房啦? 青山:双手扶额,抱头撞墙。 秦宿舟一个微笑,把门在他们面前甩上了。 晏珏抱着胸啃着桃子晃了过来,啥,咋,生气了?没事儿下次我给你啃一排,当过敏肯定不会露馅儿? 秦宿舟: 秦宿舟:你这么能耐咋不去跟啄木鸟抢吃的呢? 早先在楼兰耽误了许多桃源的事务,难得有空,秦宿舟便捡出些方便的处理起来,再抬起头的时候日色已经完全褪去。 晏珏呢? 秦宿舟推开门走出去,晏珏正在树下发呆,听到动静回头望过来。 走吗?晏珏问,时间差不多了。 秦宿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找罗柳那件事。 走。他答。 与柳姨说的相同,守卫松懈了很多。 秦宿舟事先派遣了桃源去查探了一番,不仅后山的守卫少,罗柳也难得地闭门谢客,在屋中精心修炼。一般修炼愈深,愈难自拔,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二人便决定后半夜去取了罗柳的项上人头,前半夜顺路去查查弟子簿。 踩着阶梯跃上山脊的时候,秦宿舟的记忆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小时候。 姜山把他带回碧海角就闭关了,别的长老也不好出手管教他,他课业有困惑没人指点,只能攒着一个月一次去山上看望难得休沐的姜山。 姜山一直在眼上绑着一段三指宽的绸布,不清楚是瞎了还是毁了容,他的灵力也有损,时常因运转不畅而吐血,但在帮他打通穴脉上完全不保留。他经常说秦宿舟是棵好苗子,可穴位不畅,总是灵气淤滞,需要慢慢打通。 那时候他每个月都会上一趟山,让师父帮忙打通任督二脉,一直持续了七八年,直到姜山收了晏珏才结束。是以他对山间的小路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摸上山顶,避开鲜有的守卫更是容易。 躲在山背狭小的洞穴,等着提灯的守卫弟子走过,晏珏刚要钻出来继续赶路,却被秦宿舟摁住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半人高的石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块石头被人挪过,明显是为了躲避守卫的灯光,地上的痕迹还很新,就是刚刚的事情。 晏珏瞪大了眼睛,石头摆哪儿你都记得? 果真,他话音刚落,一人从石头背面窸窸窣窣地弹出了头。秦宿舟看准机会,将袖中的暗镖扔了出去,那人猝不及防,被生生钉在了背后的山石上。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6) 谁?秦宿舟蹙起眉走了过去,待看清人脸,不由得大吃一惊。 柳姨?! 柳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你们俩夜里溜出去,想是要去藏书阁,那地方机关不少,我想帮个忙看上去是有点形迹可疑哦? 太可疑了好吗。晏珏摇了摇头,帮着秦宿舟把暗镖扯了下来。 秦宿舟拍拍她的衣袖,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柳姨摆摆手,我带你们去吧。 秦宿舟望了望晏珏,晏珏歪着头想想,不麻烦了,我俩的事情还是不牵扯柳姨为好。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一条捷径,柳姨眨眨眼,就在你俩师父闭关的那个院子里,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到藏书阁。 还有这种事?秦宿舟愣了愣,师父从未讲过。 嗐,姜山仙长也不知道的,我是在打扫藏书阁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柳姨道,你们俩从山头一路翻过去要绕路不说,藏书阁外头还是有守卫,可不好糊弄过去。 这倒也是秦宿舟蹙起眉头,他精通机关和咒术,深知这种不清不楚的地道里最容易暗藏玄机,倒不是不相信柳姨,他只是怕有什么人利用柳姨别有用心。 不若如此,晏珏看出了他的犹豫,我随柳姨从地下走,你从山上翻过去,正好你熟山上的路。 可你 我没事儿,这里可是碧海角,我能出什么事儿,我倒是担心师兄。晏珏无所谓地笑笑。 不无道理,有人设计他正常,但晏珏怎么说也是碧海角的大弟子,除非有什么人想不同,要与整个碧海角为敌才会去故意设计他。 答应了晏珏的提议,二人先顺路一同去山顶的姜山旧居再分道扬镳。本来是想直接扭头就走的,但站在这扇用山石堆砌的简陋破门前,秦宿舟一时间五味杂陈。 你们先等等,我去找找机关。柳姨说着便闪进了院子里。 晏珏转头,欲言又止,师兄,不然就在这里 又要赶我走?秦宿舟斜他一眼。 呃晏珏挠了挠头,还没纠结好该说些什么,秦宿舟便已经转身跨过院子进了里屋。 柳姨目送着二人进了屋子,面上的和善渐渐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提线木偶一般的空洞麻木。 猩红的颜色仿佛是挣脱了什么束缚般地从眼底慢慢绽开,柳姨机械地走到了院子里,挪开了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那里有早早埋下的机关。 作者有话要说:  秦宿舟:魔魅真的到处都是orz!!! 第45章 里屋陈设一如往常地简单,一张矮桌,一只小床,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秦宿舟轻轻一拂袖,灰尘便纷纷扬扬地洒了满屋。 小的时候,师父就是让他坐在这张矮桌上替他打通经脉的。 师兄挺喜欢姜山的?晏珏小心翼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然呢?秦宿舟没好气道,不是他,我早就入土为安了。 晏珏抿了抿唇,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你跟他有什么仇? 晏珏抬起眼看着他,我跟他没仇。 秦宿舟知道晏珏在这个问题上就是打死也不松口,不由得靠着桌边头疼地摁了摁眉心。谁知身后突然咔哒一声,机关咯咯咯地转动,竟然在左手边的墙上吐出一个暗格。 什么东西?秦宿舟怔了怔,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 匣子没有落锁,轻轻一按便打开了,里头摆着三样东西,一张叠得整齐的纸,一枚白玉铃,以及一只代表身份的木牌。 木牌与在楼兰堡发现发现的相似,一面刻着娄新霜的名字,一面刻着罗柳的名字。这东西倒正常,因为碧海角内门弟子的令牌一般都是一对的,师父与弟子各持有一只,以表示身份,可怪就怪在罗柳的令牌为什么会出现在姜山这里? 师兄!晏珏正点着火折子看那张纸,读了没两行便招手喊他,你还记得修士出使魔魅族谈判的时候为何会被扣押吗? 这秦宿舟愣了愣,似乎那时候魔魅内部出现了刺杀,魔魅族长以为修士有心毁约,一怒之下扣押了使者。 这是姜山的有心之举。晏珏将纸展在他面前,姜山买凶刺杀罗柳的凭单。 秦宿舟蹙起眉头,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凭单的备注清清楚楚地写着务必在修士出使魔魅族的时间内取罗柳的项上人头,而落款,正是姜山的大名。 他他跟罗柳不合吗?秦宿舟有些迷茫了,不是据说他们俩志同道合,共同创立了碧海角,罗柳主持事务,姜山闭关修炼。 而且这明明是刺杀罗柳的单据,到了最后却牵扯到了魔魅族。晏珏道。 秦宿舟沉默了,这件事白纸黑字是姜山做的,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导致他父亲悲剧结局的□□ 诶,师兄,晏珏将凭单翻了过来,指着上面人眼形状的记号,师兄创立桃源这么多年,见过这个杀手组织吗? 没有。秦宿舟摇了摇头,拿起了与凭单放在一处的白玉铃。 这已经是第几个了?晏珏道,你有一个,李兰儿有一个,姜山有一个,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先圣会瞳言术,应当也有一个。 我这个是从我娘的遗物里拿到的,在人魔大战之前,瞳言术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咒术,我们的上一辈会用并不稀奇,秦宿舟道,只不过人魔大战之后,咒术也逐渐衰落,这些东西也就渐渐失传,才变得像如今这么少见。 晏珏点点头,那姜山的这个有用吗? 我试试,秦宿舟抿了抿唇,李兰儿留下的资料里写着,瞳言术不光能看记忆也能存储记忆,说不定师父留下了什么在这里面。 说着,他催动了瞳言术。果不其然,这枚铃铛里存储着记忆,玉镜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陈述着尘封的记忆。 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屋子的主人姜山的记忆,却是罗柳在出使魔魅族之时的回忆。 出发的那天日色上佳,圣阁离魔魅族地不远,七人选择御剑飞去。 白言懒得跟林月亭纠缠,一马当先地行在最前,挺拔的身影立在剑端,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他后面跟着面庞稚嫩的无澜,约莫是刚筑基不久被他师父放出来历练,这时候他还没有戴上那副摘不下的面具,年轻清秀的面庞写满了好奇。 林月亭不敢靠得太近,就与无澜并行,视线黏在了前侧方那白衣猎猎的青年身上。那会儿她已经建立双川岭有一阵子了,比先前在青城剑无双的时候会打扮了许多,领口却没有后来那么低,一身红裙飘飘,衬得英挺的五官也柔和下来。 娄新霜在她斜后方一些,垂着眼不知在自顾自地想些什么,收敛得跟那身华紫衣裳很不搭调。 再后面是意气风发的赵翎,剑眉星目,很端正的长相,性子却皮得很,总是跟痴痴望着心上人的林月亭和心事重重的娄新霜插科打诨,想让他们紧蹙着的眉头展开一些。 赵爷,赵翎的脸拉近了,罗柳行至他身侧,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魔魅族地在华南,越过蜀中就快了。赵翎笑道,还有,我不过比你们虚长了几岁,担不起赵爷这称呼,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就赵兄吧。罗柳拱了拱手,怎么说您都比我们大一辈。 真不用那么讲究,赵翎无奈地挠了挠下巴,视线越过他的肩看到了他后面,诶,牧老弟,你怎的缀得那么远?可是体力不支? 啊,并非。牧恒驱剑赶了上来,歉意地笑了笑,我想这里只有我懂些医,在最后头能看得清楚些,要是遇上些什么也好反应,害前辈担心了。 无妨无妨,劳烦牧老弟费心了,只是垫后这事儿危险,还是交给我来。赵翎哈哈笑着拍了拍牧恒的肩,力气大得差点把小胳膊小腿的牧恒拍翻过去。 牧恒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被赵翎赶到了前头去。 愣着作甚,你也去前头吧,你们年轻人有话说。赵翎说着一只手便落到了罗柳身上,后者浑身一震,屏住了一口气才堪堪挺住了那只铁砂掌。 赵兄,罗柳却没上前,视线落到了他腰间别着的剑鞘上,您这剑柄怎么使用绷带绑着的? 啊,这个是我儿弄的,赵翎了然地笑了笑,他随他娘学了个能疗伤的咒术,担心我出门受伤,就捏进了绷带里,非要我带着。 令郎真是一片孝心,赵兄有福啊!罗柳拱了拱手。 赵翎咧开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眼之间满满尽是难以言喻的幸福。 诶,你这眼睛不打紧吧?他略显羞赧地扯开了话题。 啊,不碍事不碍事。罗柳道。 没事儿,我觉得挺好,赵翎安慰他,话本子读过没?里头的得道高人都是这般,在脸上围个布巾,瞧着可厉害了。 前辈高抬了。罗柳赶紧谦让道。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行至了魔魅族地。魔魅族地占得是风水宝地,四周山峦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华南地区又土地肥沃,灵力充盈,漫山遍野结满了雪白的兰花,得以灵力的滋养四季常青,实在是美不胜收。 只不过前来谈判的众人心事重重,没心思欣赏这如画美景,跟着侍卫进入正堂,主位上一个衣衫华贵的男人早早便等着了,见人来了便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说那男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面相阴柔比晏珏还要阴柔上几分,换身衣裳略施粉黛,说是极美的女人也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样的阴柔男人,眉眼之间却冷冽至极,看人的时候如一柄冰刀扎来,实在是叫人遍体生寒。 见过苍麟族长,赵某是个粗人,弯弯绕绕的就不说了。赵翎走上前,顶着那男人的视线却视若无睹,不卑不亢道,我们七人从中原圣阁而来,愿与族长商讨近年来人、魔二族互为侵犯的解决之道,望避免战争的发生。 苍麟的视线扫了他身后的人一眼,忽然挑起唇角笑了笑。 也好,他挥了挥手,吩咐道,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备房,让他们好生歇息一番。 赵翎谢过,在苍麟转身之后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身后跟着的六人也或多或少放下了些心。 还是刚刚的侍卫引他们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吩咐人备下热水与吃食。罗柳快走两步,与赵翎并肩。 赵兄,他轻声道,赵兄觉得这件事该如何与苍麟协商? 这难说,赵翎眉头皱了皱,人魔两族早就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但最早是魔魅越界了。 赵兄说的是青城剑无双之事?那时候青城山附近不断有魔魅在行房时采纳精元,杀死修士,之后不久很快扩展到了修真界各地,导致了大量修士死亡。 但这件事在半年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具体情形我们不得而知,但苍麟肯定是做了什么。赵翎道,与此同时,我们修真界最近出现了报复性杀害魔魅事件,许多魔魅炉鼎近年来无缘无故身亡,我们却一直找不出元凶,任由事态扩大,才激怒了苍麟。 我们修真界害得魔魅伤亡,从这层来说我们是不占理的,但最早破戒的是魔魅,这也是他们挺不直腰板的原因,所以苍麟才会愿与我们一谈,赵翎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始终找不到凶手,压不下去案子,只怕这次圣阁想避免战争只能割肉了。 钱? 赵翎摇头,苦笑笑,苍麟想扩展魔魅族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给个一两座城池怕是压不下去。 二人说着,大院便到了。前后八间屋子,都宽敞得很,侍卫带他们前后转了一圈,介绍了院子的陈设,众人便四散开各自挑选去了。 罗柳与赵翎分开,他看中了一间靠里的屋子,步子刚迈上通往后屋的小路,便被人突然拉住了,回头一看,是不知为何神经兮兮的娄新霜。 娄新霜四下瞧瞧,见没了旁人,才道,师父。 如何? 师父近日与姜山仙长如何? 近日我一直在外,不怎么与他见面,倒是书信还算频繁,罗柳的语气中带了笑意,怎么,这会儿想碧海角了?那你当初怎么一声不吭地说要跑去大漠自立门派呢? 娄新霜咬着唇,半晌才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话,师父,我不是想去大漠。 嗯? 我觉得师父可能不大信,所以一直也没给你,但现在娄新霜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按到了罗柳手中。 罗柳奇怪地读了徒弟颤抖着塞给他的纸张,骤然沉默了。 这 之前师父您下山除妖之事,我在暗中看到了姜山暗中接触人眼这个杀手组织,还没辩解两句,便被姜山以忤逆犯上为名在你回来之前赶出了碧海角,与我一起的还有十来个弟兄,娄新霜小声地讲着,我们为了避难一路从东边沿海跑到了西陲大漠,路上死了好些弟兄,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这之后我对姜山一直放不下心,建立楼兰堡后有了些势力,便暗中盯着他与人眼,果不其然,从人眼的客户单据里找到了这个。娄新霜抬起眼,焦急地看着他,师父,防人之心不可无! 罗柳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7) 这确实是他的字迹。 师父。娄新霜见他信了,松了一口气,我真怕您说我大逆不道,要打死我。 白纸黑字,辩无可辩。罗柳将纸张翻了过来,这是你说的人眼的标志? 对。娄新霜点头。 一只黑笔勾勒的人眼图案跃然纸上,眼珠的部分被涂得漆黑,不留一丝光,沉得人心发慌。罗柳视线在上面停留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娄新霜小声提醒他。 罗柳猝然抬起头,目光落到了门口。 大门前,赵翎正在向引路的侍卫道谢,并向他询问合适的谈判时间,那个侍卫正彬彬有礼地回答他,时不时抬起手比划些什么。 他抬手的时候,外袖滑了下去,露出里衬的白袖口,上面用黑线绣着一模一样的人眼图案! 作者有话要说:  ps:感觉线索有点复杂,整理一下在姜山(被晏珏干掉(?)的那位师父)屋子里的三条线索 1.娄新霜和罗柳是师徒的牌子 2.姜山买凶刺杀罗柳的证据 3.铃铛,铃铛里的记忆是罗柳出使魔魅的记忆。 无奖竞猜~姜山和罗柳俩人是啥关系呢? 第46章 罗柳将纸收进怀里,让娄新霜小心行事,不要声张。自己则假意挑选了一间屋子,从包裹里翻出一些暗镖与灵石,拿上剑,从后门离开了院子。 既然已经发现,那只有先下手为强。 罗柳在袖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绕过院子追上那刚刚离去的侍卫。袖中暗镖飞出,那人却早有预料般地回过身,利落地接住了。 兄台好身手。罗柳见落了下风,干脆从暗中闪身而出。 承让,不过是楼兰堡的动静太大,想不注意都难,那侍卫撕破了谦逊的面皮,敛去了眼眸上用以掩饰的法术,露出了原本的阴狠模样,倒是多谢罗仙长,这一对红眸假扮起来可真难,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你们是故意的? 毕竟罗仙长在修真界也算是大名鼎鼎了,实话说,这一单我心里没底,刺客勾了勾唇角,两败俱伤的事情,罗仙长也不想做吧? 你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罗柳的声音沉了下来。 主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刺客道,罗仙长,这不难,三千颗灵石就够了,最近我们手头紧。 三千颗灵石在那时候买一条命还是值得的,但罗柳显然不信任他。 那看来咱们只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刺客耸了耸肩,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储物戒砸中了肩膀。 爽快。刺客展开储物戒,大概看了看,不错不错,只多不少。 你们打算毁约?罗柳道。 反正不杀你就是了。 那你们想杀谁?罗柳蹙起了眉,又褪下一只储物戒给他,再给你们三千,买我徒弟的命,其他你们随便。 真是阔绰人啊。刺客接了两枚戒指,眉开眼笑道,行,这单成了,保你和楼兰堡那小子的命。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罗柳仍然不打算放他走。 刺客转悠着两枚沉甸甸的戒指,看着他,玩味地挑了挑眉,看在这位贵客出手阔绰的份上,告诉你也不是不成。说着,他朝远处一片林子努了努下巴,穿过那林子,你瞧得见吗? 那有人,我知道,我这不是瞎。罗柳知道他在说自己遮眼的布,颇为不满道。 那就好。刺客引着他往林子里走了走,拨开郁郁葱葱的灌木,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到林子对面有一座波光粼粼的湖,湖周结满了雪白的兰花,一个身着浅藕荷色的小少年正抱着膝盖坐在兰花从中,定定地望着湖面。 那是罗柳看不清他的脸,却也看到那少年的腰带正中间镶着一块玉。 这一任的魔魅族长热爱玉石,恨不得浑身上下贴满玉石,头上别的发簪一定是玉簪子,身上的配饰一定是玉镯子玉扳指,连腰封都不放过,连着魔魅中的贵族也常常以玉石腰封为荣。因此这小孩儿身份定然不一般。 正在这时,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小少年身旁,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单看衣着与腰间那镶嵌着玉石的腰带,便知这人非富即贵。 安子,又在等人? 娘亲小少年扭过头,委委屈屈地说到,阿舟哥哥都好些日子没来玩了,他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了。 我们家的安子这么可爱,谁敢不喜欢呀?贵妇捏了捏他的脸,最近外头不太平,等父亲跟那些修士谈完了,外头安静了,娘亲带你出去找阿舟哥哥好不好? 这罗柳一惊,收回了视线,苍麟的妻子新枝和他最小的儿子言安? 知道的倒是不少。刺客点点头,既然不杀你,那就杀他咯。 罗柳眉毛一跳,差点喊出声,你想死吗?!苍麟护短你不知道?! 要知道之前一个魔魅公主在外头被嘴碎的修士念叨了两句,苍麟知道了,提着剑冲上去就废了那人的灵基。要是他们出使的时候在魔魅族地发生这种意外,苍麟怎么会不怪罪到他们头上?!不说人魔大战爆发,他们几个使者的命也难保! 小少年似乎这才开心了起来,被贵妇搂进了怀里,二人依靠着看着一地兰花。刺客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掌圈做一个圆,将二人的身影箍在其中。 不打紧,相信罗仙长也想报仇吧?刺客的手掌猝然收紧,二人的身影迅速被捏做一团漆黑,苍麟不会杀了你们,一旦人魔大战爆发,你们就是他手中最值钱的筹码。 那是人质!一不小心照样没命!罗柳惊怒,三千,不,六千灵石还我! 哎,圣阁肯定会救你们的。刺客斜睨了他一眼,再说了,你不想杀姜山吗?他可是想杀你的。 他 只要,你在审问的时候,一不小心、坚持不住、忍无可忍地暴露了姜山在的位置刺客无声地弯了弯唇角,顺便说一句,惊波最近邀请了姜山前往圣阁,集中探讨对魔魅的法子。 玉镜到这里,倏地一暗,结束了。 之后的事情不难推断,刺客暗杀了魔魅族长之子,苍麟关押使者,罗柳为了陷害姜山故意告知了机密,赵翎也因此被陷害。 秦宿舟望着无言白玉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切似乎说得通,但他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白玉铃的记忆不会作假,里面的逻辑也说得通,但独独奇怪的是,这一只承载罗柳回忆的白玉铃为什么会放在姜山这里?为什么姜山不把自己买凶杀人的证据销毁,还仍然保留着? 让他的头更隐隐作痛的是玉镜里关于魔魅族地的回忆。苍澜、安子、漫山遍野的白花这些他梦里出现过的人都是曾经在魔魅族地出现过的,他与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梦到他们?为什么又梦完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师兄?师兄!晏珏的声音由远及近,秦宿舟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木匣子的一角揪下来了。 师兄不然还是回去吧。晏珏蹙了蹙眉,将姜山的东西都扔进了储物戒, 秦宿舟摇了摇脑袋,我没事。 你什么时候有事过,灵基被毁的时候都没事。 秦宿舟抬起眼,晏珏的脸色已经明显沉了下来,总是弯弯笑着的桃花眼也沾了冰霜,冷冽得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是了,像刚才在玉镜里看到的苍麟! 你的命你自己不珍惜,我替你珍惜。晏珏牵起他的手,回去吧,改天再动手。 微热的触感从肌肤相贴处传来,仿佛黑夜中一盏灯,没有太阳普照大地的光芒,却温暖了漆黑又彷徨的漫漫孤夜。秦宿舟垂下眸,想要回握他的手。 突然,眼角的余光中,墙角一块砖毫无征兆地凸起。 咔嚓。 秦宿舟将晏珏往后一拽,同时立刻拿出骨扇格挡,可即便反应够迅速,仍旧是中了一枚从角落飞出的暗镖,霎时肩膀附近深了一片。 师兄! 还有!秦宿舟顾不得伤口,往旁边一扑,险险避过屋顶落下的三枚流箭。 整个屋子装满了机关,屋顶、墙壁、地板几乎到处都是陷阱!要不是这里太过昏暗,又怕引来巡卫不敢点灯,他们也不至于这么不设防地踏入机关之中。 但,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谁在姜山的屋子里装满了机关!? 渐渐地,屋里的机关没停,屋外的灯火却重了。不断有巡逻的守卫被这里的动静惊动,拿着火把前来查探。 师兄,怎么办?晏珏用冰暂时堵住了附近的机关口,二人得以稍微喘息。 秦宿舟扫他一眼,你不好出面,我将他们引开。 不行,你还受着伤。 暗镖罢了,小伤。 二人还未争得定论,身后猛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回过头一瞧,竟是后面的墙壁塌了。柳姨从塌陷的洞口探出头来,望着屋子里的两人。 地道打开了,走吗? 屋外的灯火簇成了一团,正慢慢地靠近,人数至少不下二十,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你说呢?秦宿舟问晏珏,眼见着这情况,本来他们一人走山路,一人走地道的计划似乎难以执行了。 晏珏看着柳姨,片刻,叹了口气,向柳姨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麻烦带路了。 在聚集的火把赶到之前,柳姨合上了通往密道的机关,隔绝了窸窸窣窣的人声。 密道很简单,只有一条路,尽头就连着藏书阁。秦宿舟一路上忌惮着机关,但密道似乎就是普通的密道,别说机关,连个绊脚的台阶都没有。 藏书阁许久没通过风,陈年的书卷气味弥漫在鼻尖,紧闭的窗户间隙透出一丝月光,丝毫无法看清前路。三人点起了火折子,沿着螺旋的阶梯慢慢往上。脚步踩在年久失修的木头地板上,嘎吱嘎吱响在寂静的夜里。 走到了顶楼,柳姨熟门熟路地在看似死路的墙面上画了一个符咒,墙面便从中分开,露出了通往阁楼的道路。阁楼上不同于下面的昏暗,墙上四周都开了窗,月光从窗格中倾泻而出,在地上拖长了影子。 尊主和长老的弟子簿都摆在这一层,你们慢慢看,我去门口把风。柳姨将他们带入了满是书架的里屋,便退身去了门口呆着。 多谢柳姨。秦宿舟道了谢,望着她的背影蹙了蹙眉。 怎么了?晏珏凑了过来。 总觉得有些太顺。秦宿舟摸着下巴,而且刚刚究竟是谁动了机关? 等会儿再想吧,先治伤。晏珏指了指他的肩膀,那只暗镖还插在上面,他一直很在意。 这种小伤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看看弟子名册。秦宿舟实在受不了他那肉麻的眼神,赶紧把他推走了。 其实来藏书阁不过是顺路,只不过是为了捱到后半夜好取了罗柳的狗命,秦宿舟一开始以为娄新霜的事儿跟晏珏藏着掖着的事儿有关,现在看样子似乎关系不大,查弟子簿就不那么重要,他也懒得翻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去了。 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秦宿舟又觉得自己的灵基近日来总十分躁动,好像烧开了水压不住的壶盖,便又坐着将灵力运转了三周天。 晏珏倒是很认真地去找了弟子簿,将罗柳的弟子簿翻了个底朝天,连姜山死后接手的晏珏和秦宿舟都位于名册之上,横竖愣是找不到罗柳的名字。 他顺手又去翻了姜山的,同样也没有。 他把两个人的弟子簿都拿在手上,从头翻起,奇怪地发现两本弟子簿记录的时间都在人魔大战之后。但碧海角分明是姜山和罗柳在人魔大战前就成立的,当时在修真界名声虽不及现在,但也不是寂寂无名,不可能一个弟子都没有,更何况娄新霜那个令牌也不似作假。 晏珏的手指在书脊内页上停了停,就着火折子仔细查看,竟发现弟子簿最开始一页被撕去了。若是看得再仔细些,还能在下面的书页上看到些许透下的墨色。 不消墨不能涂改,但纸张可以撕去。 晏珏边捻着书角边沉思着,将封页捻得卷了起来,翘起的一页封皮分成了两张纸。 嗯? 晏珏拿着两本弟子簿蹲下,将火折子放到一边,循着分开的封页将纸张撕了开来,这才姜山和罗柳两本弟子簿的封皮竟是两张封皮黏合在一起组成的!内一张,外一张,显然外头那一张是为了隐瞒内页的。 撕了前几页还不够,还必须得改封皮,封皮的字没法撕去,就将两页黏在了一起,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隐瞒什么?晏珏垂下眸静静看着封皮上的字迹,瞳孔骤缩,手指不小心戳穿了陈旧的纸张。 晏珏?秦宿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晏珏指尖抖了抖,燃起了一簇火焰,瞬息将面前的两本弟子簿烧成了灰烬。 晏珏?秦宿舟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面前空空荡荡的地面,你在看什么? 第47章 秦宿舟运转灵力三周天,睁眼发现晏珏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原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要紧的,结果过去一看,他竟是对着地板发呆。 晏珏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师兄啊翻了这么久什么也没翻到,有些困了。说着,他歪着身子就往秦宿舟身上靠,脸颊贴着他的脖颈蹭了两下,带起一阵兰花香。 诶,起来!秦宿舟推了推他,要睡躺下睡,你这样脖子不舒服。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8) 晏珏微微偏过头,瞧着他笑弯了眼睛,师兄给我当枕头吗? 秦宿舟瞪他一眼,这你还跟我讨价还价?起来! 晏珏没答,哼哼唧唧地蹭啊蹭,就是不愿意起身,秦宿舟不堪其扰,干脆抬手绕过背,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侧,轻轻拍了拍。 他不知道晏珏在烦扰些什么,只知道他心里不清净。一边埋怨他什么都支支吾吾不愿意讲,一边又想他大概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对他心软到了这种地步?默许他跟着自己开始?还是没能杀掉他的那个月夜开始?秦宿舟恍恍惚惚地想,也许是真的很喜欢他才能容忍至此吧。可师父的死始终像根刺般如鲠在喉,当他正满怀欣喜大快朵颐之时,喉中的刺痛就像是当头一棒,让他无比清醒起来。 晏珏的胳膊慢慢地拢了上来,在他的腰际收紧。 师兄,我真的喜欢你。 嗯。 师兄,对不起。 二位柳姨的脑袋在门口出现,看着眼前的情形,面上渐渐浮现了一丝空白,该说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晏珏? 秦宿舟瞧了瞧自己身上的人完全一副得寸进尺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改收敛的自觉,直接提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起来了。 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要秃了秃了就丑了啊啊啊啊!晏珏捂着脑袋麻溜地弹开,被秦宿舟往身后一推。 柳姨见笑了,他道,请问何事? 哦,我想说方才我在外头听见些动静,心里不踏实不知是不是秦宿舟的错觉,他看到柳姨眼里闪现出了慈爱的光芒,没关系没关系,你们继续吧,我、我我 哪里有声响?秦宿舟打断了她的话。 明明可以继续的。晏珏在他身旁咕咕哝哝。 秦宿舟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微笑道,柳姨,您是在哪里听到声响的? 呃,就、就是在这里。柳姨指着来时的长廊。 这种木质结构的屋子墙壁都是空的,看来很容易藏机关,秦宿舟在长廊的墙壁上敲敲打打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 找到了?晏珏凑了过来。 他面前是一片完整的墙壁,但仔细查看,却能在墙上看到一条狭长的缝隙,沿着缝隙兜转一圈,刚好是一扇门的形状。 这是晏珏伸手擦了擦墙壁的缝隙,放在鼻下嗅了嗅,是血? 是血。秦宿舟推了推这面墙壁,咯哒咯哒的声响便从墙壁里面传来,他转头看了看晏珏,进去吗? 晏珏点头,来都来了,进去吧。 二人推开墙壁,还没踏入,便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呛得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掩上了口鼻。 这一间屋子比刚刚存放弟子簿的屋子小上许多,也就是能摆下一张床与一对桌椅的大小,没有窗,只开了几个巴掌大的方洞在墙壁上,微弱的月光穿过洞口落在铺满尸体与浑浊血液的地上。 粗略数数,这一间常人寝屋大小的地方竟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数具尸体,两三具尸体都是死在门边上的,手指都磨烂了,却还是没能把门抠开。 秦宿舟用脚翻开门边的尸体,皱了皱眉,魔魅女人? 是一个满身血污、衣不蔽体的年轻红眸女人,她身上与其说是衣裳,不如说是一块破布,□□的下身满是伤口和血迹,看这伤口的地方,生前多半是被人粗暴地用了强的。 秦宿舟一连翻了几具魔魅尸体,女人从年轻到年老不等,但无一例外地都在生前遭受强_暴之苦,下身惨不忍睹。魔魅生来具有灵基与灵力,不用像常人一样筑基,但两极分化很严重,灵基强的很强,灵基弱得还不如没有灵基。这些可怜的女人都是灵基弱者,是反复经历了大出血之后灵基消耗殆尽死亡的。 但强_暴不会出这么多血的。晏珏不忍地眯起了眼。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秦宿舟道,但她们的确是大出血死亡,而且死了并不久,最晚的也就是我们来之前三五天左右。 所以应该是难产。 秦宿舟迟钝了片刻,你这个所以是所的哪个以? 晏珏指着地上那些尸体,你看这些人的小腹。 秦宿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这些女人的小腹还真的都是隆起的。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吧?秦宿舟沉吟半晌,突然道。 怎么会,晏珏挤了挤眼,分明是我机智过人。 秦宿舟抬起眼上下扫了扫他,似笑非笑,哦? 师兄,我也是长了脑子的。 那我请问你这聪明绝顶的小脑袋瓜子,秦宿舟弹了弹他的脑门,这里黑黢黢的,地上还到处都是尸体,你怎么不怕了? 这可比楼兰堡地下的那堆骨头要骇人吧? 呃晏珏眨了眨眼,师兄说得对,那我现在怕一怕给补上? 滚。秦宿舟提起他的衣领,眼睛一眯,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要么我用白玉铃自己看。 别别别!晏珏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我说我说,这其实说来话长呢,师兄不急啊,听我慢慢道来,这件事呢要从六十年前说起 长话短说,二十个字以内概括。 这怎么概括,报菜名都报不完! 白玉瞳铃 罗柳把魔魅女人抓过来关在这里给他生孩子。 不错,十九个字。秦宿舟满意地收起了白玉铃,他强迫了这些女人? 不是他,晏珏摇了摇头,人魔大战以后,罗柳暗中搜罗下了数十名灵力根基浅的魔魅女子,关在这里,迫使她们与人类男子结合,诞下具有魔魅血统的婴孩,希望能够控制这些孩子建立魔魅大军,但这些魔魅不愿婴孩与她们一同受苦,用了传输咒术将孩子送了出去。 罗柳发现了以后就不再供给她们食物和药品,想让她们灵基衰弱用不了灵力,但这些女人宁可冒着死去的风险也要将孩子送出去,结果不是灵基耗尽死亡就是难产而死,最后也没剩下几个孩子,这些女人应该是他手上的最后一批了。 那他这个计划你怎么会知道?秦宿舟挑了挑眉。 我晏珏顿了顿,我在帮他找回被这些女人送出去的孩子。 秦宿舟一怔,这就是你和他所密谋之事? 晏珏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说出来怕被打的怂样。 快、说! 师兄也知道的吧,为了完成他的魔魅大军,需要的除了棋子,还有虎符。晏珏道,人类想要控制虎符,需要一个媒介。 魔魅公主的尸体。秦宿舟挑眉,但娄新霜就是这样被控制了。 晏珏点了点头,罗柳觉得是因为魔魅公主的尸体残缺,力量不完整,他想要完整的力量。 秦宿舟愣了片刻,眸子猛然一沉。 晏珏抱着脑袋往旁边闪了闪,别打我!师兄别打我!你要相信我我跟在你身边的心意是真的!收集魔魅公主尸体的任务我只是随便完成一下完全不重要 话没说完,就被捏着鼻子提了过来。 好吧,我错了,我又给师兄下套了,晏珏认怂认得很干脆,眨巴眨巴眼睛,瓮声瓮气地叨叨,做错了事我要勇敢地面对疾风暴雨,师兄来吧! 就这些?秦宿舟问。 啊? 原因呢?理由呢?秦宿舟眉头紧锁,你帮罗柳做这个有什么好处?你疯了吗?你不是跟他有仇吗? 我晏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别问他了,他不会告诉你的。 墙壁里咯哒咯哒的机关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震颤感从脚底和四周传来,随即周围的墙壁纷纷向两旁缩去,露出这间屋子原本的模样。 秦宿舟这才注意到,这间小屋竟是被一间更大的屋子套在其中的不,与其说外面的是个屋子,不如说那是一个巨型的透明笼子只见框架,不见墙壁,只是用透明的琉璃砖瓦连接屋子的骨架,将一天月色反射得锃光瓦亮。 身着碧海角弟子服的红眸男女绕着笼子站了一圈,将里屋的两人齐齐包围。一道琉璃铺成的阶梯从底下通上来,罗柳沿着阶梯缓缓向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 这是个圈套!罗柳的计划早已成功,他拥有虎符,并且将碧海角弟子养成被虎符控制的棋子,养成他的魔魅大军! 秦宿舟后背一凉,立刻就想到了身后的门,却听得身后嘎吱一声,月色便被血迹斑驳的门隔绝在外。 不过他跟你说了那么多,就是没说到点子上去呢,罗柳笑眯眯地靠在琉璃上站定了,比如说,虎符是谁。 秦宿舟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正对上了柳姨一双空洞无物的血色双眸。 虎符,罗柳指着秦宿舟,抓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晏珏牌牙膏,挤一挤还能用~(大概现在也就挤了三分之一 第48章 虎符的速度极快,还没等秦宿舟反应过来,锋利的指甲已经刺破了他的脖颈,灵基倏然一阵刺痛,秦宿舟险些眼前一黑跌倒。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以眨眼间将你的头拧下来。熟悉的声音用着陌生而机械的语调说着。 只她一动,秦宿舟就知道自己力不及她,更何况还被她偷袭得了手,毒素在体内扩散,灵基上宛如有千万根小刺扎着,疼得他冷汗直冒。 他想过柳姨被骗的情况,但他从没料到柳姨竟然会被罗柳控制怎么会这样!那之前待他如子嗣的温婉柳姨也是假的吗? 与他的狼狈相不同的是,他面前的晏珏正平静地望着罗柳的方向。 一瞬间,仿佛当头一棒砸了下来,落得秦宿舟浑身发麻,灵台反倒是被这一棒砸得拨云见日,渐渐清明起来。 难道晏珏一直都知道这个圈套?!那么多次表现出不想与自己同行,不仅仅是为了掩藏秘密,也是为了不让他踏入这个圈套。 他甚至都知道柳姨是虎符,是罗柳的传达讯息的使者,也知道罗柳想要见他,而且为见他设下了圈套。 不,晏珏与罗柳之间存在交易,他赴罗柳的约压根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设下圈套,也就是说,这个圈套不仅仅是为了圈晏珏,更是为了同时把他圈进来! 所以,这难道就是晏珏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吗? 云卷云舒,月色流转,一直笼罩着晏珏的黑暗褪去,透亮的月光落在他寒冰冻成的眼瞳里。 不是说好不牵扯他的吗?晏珏从怀中掏出一枚秦宿舟从未见过的储物戒,还是说,魔魅公主的尸体你不想要了? 我也不想的,但秦宿舟是贵客点名要见的,等与你的交易完成,我便要去见他。罗柳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视线落在了秦宿舟身上。 秦宿舟紧了紧眉头,罗柳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用以交易的物品。在他的记忆里,姜山总是闭关,因此他与罗柳打交道的时间不比姜山少,几乎可以算是半个师父,罗柳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有些古板的人,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大概是伪装得很辛苦了。 晏珏显然也注意到了罗柳的眼神,寒意从他的脚底渐渐散了出来,灵力凝聚,温度骤降。 你不愿意?罗柳不意外地笑了笑,拍了拍身旁人的肩,青山,去把你大师兄的储物戒拿回来。 秦宿舟怔了怔,看见闪着红眸的青山从琉璃笼子跃进了室内。 竟然青山也是魔魅吗?! 这可是你亲自替我寻来的棋子,也是你疼爱的师弟哦。罗柳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模样。 他话音才落,青山举着剑,面无表情地向晏珏砍去,剑招毫不留情,完全是下了死手。晏珏与青山青水的情谊秦宿舟是知道的,绝对下不了狠招,暗中替他捏了把汗。他忍下腹中疼痛,指尖动了动,可灵力还没凝聚分毫,捏在脖颈的手指骤然缩紧了。 谁知在剑招落身的前一刻,晏珏身形一闪,直接捏着青山的剑连人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凹在了秦宿舟身旁的那面墙上。 完、全、不、留、情。 那种肉体与硬物拍击的力道,绝对能把一百张叠在一块儿的油饼拍成纸片一样薄。饶是青山身躯宽厚油脂丰盛,秦宿舟也能清晰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 谁来都没用,晏珏抬手唤出了冥骨,在秦宿舟这件事儿上,就是牛魔王来了我都要拗断他的角。 佩服佩服,该说你们情深义重好呢,还是脑子有病好呢。罗柳叹为观止地拍了拍手,青山,还能打吗? 青山虚晃了两下身子,勉强地站了起来,机械道,回主,肋骨断了三根,灵力损耗五成。 哼,没用的家伙,一边呆着去。 青山应了一声退了一步,落到秦宿舟身边,如刚刚一般微垂头待命。 他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青山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秦宿舟不自觉地偏过头去,青山一双红眸突然一转,毫无征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靠! 这他娘的绝对不是青山! 绝对不是!!!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39) 今天的夜风不静,总觉得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温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着都睡不着,干脆披着衣裳走出了屋子。 去青山青水那院子瞧瞧得了。 她三两步便到了师弟们的院子,熟门熟路的翻墙落进了院内,探头望去,两人的屋子都黑着灯,敲了敲门,无一人应答,倒是后院传来窸窸窣窣像是人声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院,见青水正背对着她跟个姑娘讲话。 姑娘! 温阮心下一喜,脚上就没了轻重,一不小心踩碎了一根枯枝。 咔嚓。 如此细微的声响,落在寂静的夜里竟显得刺耳极了。窃窃交谈的两人立刻警觉地抬起头,视线朝她所在之处转来。 什么人?! 是我啦!不可以这么凶师姐的!温阮从暗处走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想到牧烟姑娘也来我们碧海角了,还跟青水关系这么好,都没见青水提过! 月色从云端落了下来,清风带起牧烟鬓边的长发,她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将碎发拢在了耳后,微微笑了笑,温姑娘,好久不见。 师姐,你大半夜的就别乱窜门了,青水推着她的肩膀,不耐烦地将她往外赶,大师兄不是将你的功课退回来了吗?你改好了吗? 哎呀,师姐还不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姑娘人好看又温柔,你可要好好把握。温阮被他推着往前走,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絮絮叨叨。 师姐在担心我之前,还是多想想怎么将顾公子拿下吧。 啧!温阮脸一红,跺了跺脚,你你你 两个人又要闹起来的档口,牧烟突然插了句话,青水,青山是不是不在? 温阮和青水闻言望去,青山的屋子就在院子南边,黑黢黢的,门都没关牢,被风吹着一晃一晃的。 他不会 我在。青水话音未落,青山灵巧地从墙头落下,扫了院子里众人一眼,青水咦,怎么这么多人?师姐也在? 你应该问牧烟怎么也在好不好!温阮睁大了眼睛,我在难道是很稀奇的事情吗? 不说这个了,青山摆了摆手,大师兄说今晚不太平,大家就呆在院子里别走动了。说完便转身欲走,脚刚离地,就被人在身后拉了一个趔趄。 让我们不走动,你去哪儿?青水拽着他的袖口,眼里露出一道精光,抢功劳去啊? 大师兄喊我去一趟藏书阁。青山试图从他手里救回袖子。 我也去。青水拽紧了。 青山思考了片刻,同意了,也行。 那我也去!温阮举手。 不行!青山和青水异口同声,说完还对视了一眼。 凭什么!我明明法术比你们高,况且还 你们去吧,牧烟见状插话道,我陪温姑娘在这附近看看,要是有什么异动在再你们联络。 她说话轻轻柔柔,闹得温阮反而不好意思再聒噪下去,小声辩解道,可是大师兄 走吧。牧烟朝她柔柔一笑,却不容置喙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在青山青水二人赞许的目光中把人拉走了。 罗柳跟晏珏打了多久,秦宿舟就盯了青山多久,视线里里外外地把青山扒了好几层皮,找出了些易容法术的端倪。 还没来得及高兴,耳旁便传来叮的一声,眼前利光一闪。 目标不是晏珏,而是正被柳姨按住不能动弹的自己! 这种暗器并不是什么能致命的东西,在这种时机发出,一定是圈套,秦宿舟知道,晏珏也知道,但他还是身形一转,挡在了他的身前,随即脸色一白。 你傻啊!肯定淬了毒啊!我已经中毒了再加一个又怎么样,你来凑什么热闹!秦宿舟忍不住骂他。 他就是看不得,这还用讲?罗柳笑嘻嘻地提剑欺身而上,晏珏险险避开,速度却比方才慢了不少。 这种毒是能抑制你的灵力的,就像是灵基上被人盖了个盖子,逼得你灵力出不来,而且你越活动,盖子就压得越紧,罗柳看着他明显苍白的脸色,心情颇好地给他又添了两道血口子,怎么样?灵力被压抑的滋味不好受吧? 晏珏唇角一压,猛地呛出了一口鲜血,身形一晃,撑着冥骨半跪在了地上。 晏珏!秦宿舟刚一动作,就被柳姨的指甲按得生疼。 不急不急,这才是刚开始,罗柳停下了攻势,我这个人呢,就看不得人好,反正不是我的,我就要把那些都毁掉。 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秦宿舟被带走,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罗柳摸了摸下巴,也要秦宿舟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伤,也什么都做不了。 秦宿舟被他气笑了,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罗柳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拍了拍手,柳姨便将秦宿舟推到了一旁的青山身上。 青山,按住秦宿舟。罗柳命令道,虎符,杀了晏珏。 这不是说笑,秦宿舟的冷汗霎时沿着额头淌下,就连后颈处的红痣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看着柳姨带着魔魅一步步缩小包围圈,将半跪着的晏珏团团包围。 能做什么?总不能真看着他被杀吧?秦宿舟忍下腹中的剧痛,试图在指尖凝聚起一丝火苗。 公子,不要动。声音在耳旁响起,会伤着灵基的。 秦宿舟浑身一震,看着晏珏在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中慢慢站起了身子。柳姨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指甲暴涨三寸,尖端刺在他的喉头上。 动手。 动手! 我让你动手!!! 三遍指令下去,柳姨终于有了反应,眸中的红光闪了闪。 唰啦一声,周围站着的魔魅棋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向中心的晏珏拖长了音调沉重地喊着。 王 广厦听令,都退下。晏珏平静地命令着,魔魅棋子应言往后纷纷散开,露出了他们身后茫然的罗柳。 晏珏从地上缓缓起身,视线落回面前的女人身上,血红的颜色逐渐侵占了浅色的瞳仁,成了整个夜空中最闪耀夺目的血眸。 然后他盖棺定论般无奈地、释然地开了口。 娘,动手吧。 柳姨点了点头,身子一动,劲风擦着晏珏的衣袖而过,直向罗柳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晏珏:闷声发大财 罗柳:艹 第49章 火光在夜中犹如鬼魅般一闪而过,罗柳向侧方一避,手臂仍然被柳姨拉开了一个巨大的血口子。 行了,剩下的我来吧。晏珏拦住了还想动作的柳姨,帮我看看秦宿舟。 安子柳姨闪烁的红眸有了光泽,似乎是恢复了神志,她抿了抿唇,低低地落下一句,对不起,之前我实在 这这是怎么回事!伤口的刺痛清醒了大脑,罗柳后知后觉地才察觉到了局势的翻转。 晏珏无言地看着他,红眸在夜色中犹如鬼魅,冥骨冰光融化,刺目的火光冲天,将夜色照耀得犹如白昼,昭示着魔魅非同寻常的高贵血脉。 这、这个灵力,不可能,你、你罗柳大惊,他周围的棋子在眨眼间就脱离了掌控,纷纷晕了过去。黑暗的恐惧涌上心头,罗柳慌忙召出长剑抵在身前。 忌惮魔魅强大的灵力,就屠杀魔魅全族,觊觎魔魅强大的灵力,就炼制虎符做出棋子,晏珏的声音低沉极了,像是从深渊里传出的诅咒,娘死了,阿姐也死了,你却连让她们安生都不肯,还要操纵她们的尸体 我在碧海角数年,看着你残害魔魅女子,看着你肆意屈辱我娘的尸体,还要压制住本来的火灵根,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供你驱使,不过倒是挺感谢你让我收集阿姐的身体,省了不少事儿,晏珏轻声笑了笑,眼眸里尽是杀意,那今天就痛快点送你上路吧。 不可能,不可能!魔魅皇族都死绝了!罗柳怒吼一声,仓皇地打断了他,魔魅公主怎么会是你的姐姐他话音一顿,骤然睁大了眼,难道你是那个被人眼刺伤的苍麟幼子? 可是晏珏否认了。 我是晏珏,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冥骨爆裂的火光亮彻屋子,仿佛熊熊烈火一样燃烧起来。 那是人魔大战开始的起点,苍麟为幼子所伤而暴怒,一气之下关押了所有谈判的使者,自此拉开了数十年之久的硝烟战争。 那个受伤的孩子因此而免于了战乱,侥幸秦宿舟看着对峙的两人,脑海里骤然浮现出白玉铃中的场景。 安子,安子他叫言安。 明明是白玉铃中没有出现过的名字,但却突兀地出现在了秦宿舟的大脑之中,刹那间头痛欲裂,被深埋已久的记忆如开闸泄洪般喷涌而出。 晏珏是魔魅少主,是在罗柳的白玉铃中看到的那个名叫安子的男孩儿,柳姨柳姨是他娘,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那诡异的魔魅公主尸体是晏珏的姐姐 那、那我是谁? 浑身上下的感官却逐渐清晰起来,他听到了冥骨摩擦发出的脆响,听到罗柳被击中传来的闷哼,听到了琉璃破碎的声响,听到了外面的鸟鸣虫叫,清风微动。 好像有什么正在慢慢苏醒。 别想了。柳姨抬手竖空咒印,拍进了秦宿舟体内,将快要苏醒的东西压了回去。 噗咳咳! 青山扶着秦宿舟,朝柳姨点了点头,您没事儿了?虎符的连接断开了? 虎符秦宿舟稍微清醒了些,虎符这么容易解开的吗? 柳姨笑笑,其实作为虎符的时候,并不是无时无刻都失去神智沦为傀儡,凡人想要控制虎符,都必须通过公主的血肉。若是虎符者的血统等阶越低,公主的控制效果越好,但相对的,虎符能够控制的也就只能是较弱的低阶魔魅。 为了掩护安子我死在了罗柳剑下,他将我的尸体带回去制成了虎符,但那些咒术用在我身上效果并不好,大部分的时候我都是清醒的,趁着罗柳不注意经常给安子递消息,也时常去照顾这两个苦命的孩子。 柳姨说着,温柔的目光落了下来,这是秦宿舟在这个漫长的夜里感受到的第一缕暖意。 后来,罗柳发现了虎符连接薄弱,便对咒术做了一些修改,加强了控制效果与时长,就如同你们刚刚所见到的那样,短时间我无法抵抗,除非有血统更甚者从旁强行切断连接。柳姨顿了顿,望向了晏珏,安子继承了他爹大部分血脉,灵力在我的所有孩子中无出其右。 青山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秦宿舟斜眼睨了他一眼。 易容术还不撤了? 呃 不撤就当我认不出你?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小满!晏珏的声音从不远处两道缠斗的声音中传来,别闲扯了,快把这些碧海角弟子带出去! 小满讪讪地垂下了眼,脱下了易容术,控制那些刚刚被虎符控制着的弟子离开。没了虎符从中充当媒介,这些人便纷纷晕倒了过去他们都是低阶魔魅女人与人类生下来的孩子,血统稍微纯正些的魔魅都能强行控制。 于是小满在周围的琉璃壁上破开一道门,命令那些弟子一个个离开。这并不是件难事,难的是一旁的秦宿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毛骨悚然。 是安子让我来帮您的,那个,属下,属下小满僵硬地解释道。 都是你们的算计?连桃源都是?秦宿舟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发怒都没有,看得小满更是慌张。 呃,其实,不是,我,那个小满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干脆放弃了挣扎,好吧,对不起。 秦宿舟: 冷不丁,小满的肩上一重,回过头刚好对上了秦宿舟笑容灿烂的脸。 先办事,再算账。 小满: 晏珏和罗柳还未分出胜负,但从局势来看,罗柳逐渐在晏珏觉醒的魔魅血统下落了下风。 你隐瞒得可真够久的,我都没看出来,罗柳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我藏着的那截魔魅公主的身体也被你拿去了吧? 贵客是谁? 刀光剑影中夹杂着晏珏低沉的声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哼,罗柳嘴角体力愈渐不支,口中却还在逞强,他预料的果真没错,你还留有后手。 晏珏的眼睛一眯,本能地感觉到他话里有话。 所以,我也留了后手。罗柳突然停下了招架,抬手朝秦宿舟的方向扔了个什么,与此同时晏珏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不好! 晏珏瞳孔骤缩,立刻转身朝秦宿舟的方向折了回去。 因为被控制的弟子人数太多,小满一个人稍显吃力,秦宿舟便帮着把那些人喊醒,让柳姨和小满一起带着他们离开。当最后一个弟子被送走之后,小满率先跃了下去处理稍候的事宜。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0) 秦宿舟满脑袋还充斥着刚刚发现的事实,乱哄哄的一片,想着干站着还不如去帮忙。抬手要唤出落日,却被柳姨制止了。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柳姨眸色很沉,孩子,离罗柳远些。 我? 你能感觉得到吧,那孩子并不想在你面前说这些事,柳姨望着晏珏的方向,眼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我们先走 话音未落,秦宿舟便听到缠斗着的两人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随之一个小小白色铃铛被扔到了他面前。 这是他一直用来监视姜山的白玉铃!柳姨睁大了眼睛,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白玉铃里面早就被罗柳充满了灵力,甩出手的刹那玉镜便展开,呈现出了罗柳早已精心设定好的画面。 秦宿舟!你不是想知道晏珏为什么要帮我做事吗?罗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是为了帮你。 为了隐瞒下姜山被你亲手烧死的事实!!! 咔嚓一声巨响,玉镜在秦宿舟面前应声而裂,画面并没有来得及呈现出来,晏珏站在一地碎片之后,胸前剧烈地起伏着。 但此刻,是不是真的看到已经不重要了。焦急惶恐的晏珏足以说明这件事的真假。 师兄 他说的是真的吗?秦宿舟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是假的吧!是骗我的吧!秦宿舟上前两步,拽着他的领口用力地摇晃,你为什么要砍碎白玉铃!为什么!为为什么 喊得太用力,嗓子口跟被撕裂一样疼痛,到最后全身上下都疼痛起来,灵基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着,灵力霎时躁动起来,滚烫到几乎要燃尽他的五脏六腑! 师兄!晏珏握住他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 剑刃毫无征兆地从他下腹穿出。 晏珏晏珏!顾不得体内的异常,秦宿舟伸手接住了沉沉倒下的晏珏。 他身体上的温度正在快速流逝,那在无数个寒冬温暖着他的身躯正在逐渐冰凉。 安子!柳姨足尖点地,即刻上前招架住复又袭上来的罗柳,谁知罗柳偷袭得手之后却无心恋战,往后急跃几步,拍动了墙壁里的机关,从琉璃笼子露出的狭窄缝隙之中溜走了。 可恶!柳姨撞在很快合上的缝隙之上,想再找刚才的机关,罗柳却并没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咔哒咔哒咔哒,墙壁里的机关不断运作起来,像是索命鬼使的脚步声,慢慢地降临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地地板!地板在倾斜!柳姨朝着屋中的两人大声喊道。 她话音刚落,脚底的地板便从中心处开始往下塌陷碎裂,并飞速向四周扩张。秦宿舟背起晏珏忍着腹中的剧痛往屋子的边缘飞速跑去,地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慢慢下滑,无声地掉入破碎的洞口之中,化成了灰烬。 在他们脚底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常年燃烧着能将人骨融化成粉末的火焰,掉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快过来!这里不受影响!柳姨站在琉璃架上朝他们招手,那里是藏书阁延伸出去的,即使琉璃架碎了,也不会落入熔炉中去。 可秦宿舟拖着晏珏沉重的身躯,灵基有损,足尖的速度渐渐跟不上地板碎裂的速度。照这样下去,来不及赶到琉璃架上,他们二人就得一起掉下去。 放下我吧,师兄。晏珏虚浮的气息喷在他耳边。 秦宿舟咬了咬牙,你还没解释。 我死了你就会知道了晏珏的眸子已经合上了,干裂的嘴唇吃力的翕动着,还有我娘,她也知道的 好。 沉闷的风从耳旁卷过,晏珏感觉身子一轻,似乎是被人抛到了半空中。 嗯,这样也好,一命换一命,死得还有价值。 晏珏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月光中,他看见秦宿舟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他。 他他是生气了吗? 晏珏,你以为我说喜欢你只是说说吗? 下一刻,一掌推在了他的胸口。 两个人在空中分道扬镳,一个人落到了琉璃架上,一个人反向落回了熔炉井。 师兄? 师兄? 师兄! 师兄!!!! 第50章 秦宿舟在井里快速地坠落。 一命换一命,谁的命也没比谁的更值钱,但那么轻描淡写地抛下他,自己做不到,那就只能抛下自己了。 热浪渐渐将他包裹,如同鬼使的夺命镰刀一点点地逼近脖颈,浑身的血脉都逐渐凝固。他的脑中开始混乱起来,如走马灯般回放起生前经历的点点滴滴。 他负手立于陡峭的山石上,在人群的喝彩声中慢慢回过头,眉眼艳丽如寒梅绽在最冷的冬季。 他不顾旁人惊诧的指点,抬手奉茶,眉眼弯弯地喊他师兄。 他小酌三盏便醉倒在微凉的夜风里,无意识地倚在他身旁,兰香伴着酒气一下下如猫抓般挠在颈边。 他小心翼翼地收着那个随手赠去的小香囊,偷偷摸摸摘下发丝放进去。 他浅色的瞳仁泛着潋滟的光泽,好认真好认真地说,师兄,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你了。 他 全都是他。 全都是他!!! 心脏一阵阵绞痛,秦宿舟觉得自己大概是热昏头了,水珠从背后、额际甚至眼角落了下来,却被蒸发得一滴不剩。 做决定的时候理智得极端,真正落到了头上才开始后悔,当真是丢脸极了。秦宿舟盯着那个越缩越小的洞口,湿气模糊了眼眶,什么都看不清了,却还是仍然执着地盯着。 突然,一道光从井边坠落! 光影擦过他身侧,迅速地投入了身后的熔炉之中,炸开了一朵他此生以来见过最绚烂的烟花。直到灵压从脚底炸开,将他弹飞出去的刹那,他才明白为了救下自己,柳姨在井底引爆了灵力。 裹挟着灵力的女人如同七月流火般义无反顾地坠入了熔炉,灵力在熔炉的高温下迅速膨胀炸裂,飞溅而出的灵波震碎了琉璃笼子,撼动了高大的楼宇,轰隆一声巨响,藏书阁在黑夜中倾倒下来。 小满将所有的碧海角弟子带出藏书阁,才松下了一口气,刚要命令他们回院子,想了想,把指令改成了下山。 满哥!青山从他身前落下,广厦集结完毕,都在碧海角外围待命。 小满点了点头,看着他身后跟过来气势汹汹的青水,不由得将青山拉得近了些,怎么把他也 话音未落,眼前就一道劲风落下。小满侧过身避开剑刃,一手敲在了青水的手背上。 双手相触的刹那,桃源如火的纹章在黑夜中闪现。 没被掉包啊。青水哼了一声,叛徒。 青水啊,这事儿不是这么简单的,青山在一旁苦口婆心道,满哥很辛苦的两头跑,师兄之前一直担心他过劳猝死,就没人愿意接这苦差事了。 小满的眉毛一抖,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满哥要是没了,干这活的就是我了。青山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每年生辰我都会许愿祝满哥长命百岁,哦不,万岁。 滚,小满抽了抽嘴角,吩咐道,刚刚我让牧烟带桃源的人去西边疏散碧海角弟子,青山去带广厦的人疏散住在东边的人,把他们都带下山,青水跟我留在这里待命。 青山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领命离开了。 他刚离开不久,一阵巨响便从一旁传来,随之庞大的建筑应声而塌。 我的个乖乖!青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轰然倒下的藏书阁,这么大动静! 有人!两个人影从废墟中飞出,小满立刻结起灵力屏障,只来得及接下秦宿舟,晏珏顺着灵波往他们身后的林子深处飞去。 公子,没事吧? 体内灼热的灵流还在躁动不安,热浪掀起的灵压犹如重拳锤击在腰腹,内外夹击之下,秦宿舟再也忍耐不住地呛出一口鲜血。 晏珏呢?他抹了抹唇角,四处望了望。 没来得及,飞到林子里去了。 去找他,快点!秦宿舟焦急道,他灵基受了很严重的伤,得快点治! 小满张了张嘴,犹犹豫豫道,可 快去,我没事。秦宿舟用力推了他一把。 小满叹了口气,抬手结了个印拍在了他体内,是跟之前柳姨按在他体内压制灵基一样的咒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秦宿舟皱了皱眉。 公子您跟青水在这儿,安置完晏珏之后属下很快就回来,小心些。小满没有回答他,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脸上显露出了几分担忧。 晏珏离井底远,飞得不至于太远,只是因为灵基破损无法运功断了好几根肋骨。灵基受伤不轻,但魔魅的灵基强盛,慢慢调理能够自愈,并无大碍。因此小满找到晏珏的时候,他正靠在树干上调息。 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晏珏倏然睁开眼,血红的眸子在黑夜里如鬼魅。 你一人?师兄呢? 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睁眼就问对方在不在。小满上去将他扶起来,他让我来找你,说你灵基受伤了。 他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封印松了,青水正陪着他。 封印松了还没什么?!晏珏脚上一急,下腹的伤口牵动,差点眼前一黑摔在地上。 他催我来,急得很,你要我怎么办?小满斜了他一眼,你别急,我临走前沿着夫人先前留下的灵力痕迹暂时压制住了,一个时辰应该不是问题。 快点,还是快点,晏珏深呼吸一口气,压下了腹中的撕心疼痛,我总觉得有人在故意刺激他,想要揭开他的封印。 阿满?怎么不走了? 你受伤了,大概没发觉,小满眼神一沉,视线警惕地扫向周围,附近有很浓重的血腥味,还有公主的灵力痕迹。 阿姐?!晏珏下意识摸了摸,存着魔魅公主尸体的储物戒还好端端地在怀中。 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小满将晏珏放下,屏息在风中辨明了方向,咻的一声便扎入了林子,不消片刻便折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一个人。他将人扔在晏珏面前,嫌弃地在树干上蹭了蹭指尖沾到的血。 头被摘了,我不认识,你知道这是谁吗? 晏珏垂头看去,眼前这人的身体还是温热,身上几处剑伤并不致命,是因为失了头大量出血才死的。看伤口切面的不规则形状,怕是被人徒手拧下来的。 不可能是阿姐,阿姐早就死了,可为什么这人身上会有阿姐的灵力痕迹呢? 晏珏拧着眉,觉得这人的衣着极其眼熟,伸手在他身上翻了翻,从满是血污的衣袍里找出了一面令牌。 什么?小满凑过去,看到那是碧海角的弟子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大字,罗柳?罗柳被谁拧了? 晏珏手指一紧,木质的令牌霎时碎成了齑粉。 你想到什么了?小满怔了怔,见他不语,又摇了摇他的肩,晏珏?安子? 突然,晏珏抓住了他的胳膊,扭过头看着他,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上三分。 师兄师兄在哪里? 秦宿舟送走了小满,郁卒地捏了捏眉心,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青水蹲在他身旁,你也不知道小满跟师兄的关系啊? 我知道个鬼!哪壶不开提哪壶,秦宿舟快被他气死,拍拍他的肩,我先调息一炷香,帮我守着。 好嘞。青水麻利地抱着剑坐在了前面。 秦宿舟找了个树干靠着,阖上眸子,慢慢运转体内的灵力,试图压下其中的躁动,但并不顺利,似乎流转在体内的不是灵力,而是一团岩浆,到处灼伤着他的血肉。 灵基痛,脑袋更痛,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脑袋如今还是一团乱麻。仿佛他身处迷雾缭绕的渗透,面前有一条天堑悬崖,答案就在对面,他却只能雾里看花般站在此端,巴巴地张望着。 忽然,耳旁一阵尖锐风过,刺痛了他的脸颊。 秦宿舟猛地睁开眼,青水已经被击飞到他身后的林子里去,脚底在泥地上拖出了数丈远的鞋印。 谁话音未落,面前人影一闪,一只手抓着他的脸将他提了起来,一柄剑抵在了他的灵基上,浅浅地刺穿了皮肤。 速度太快,完全来不及反应,命门就被死死地按在了别人手里。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在修真界混迹多年,所知能有这种本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中一个他拼上灵基斩杀,一个被李兰儿掏空,一个刚刚被晏珏所伤遁走,绝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秦宿舟努力在剧痛下睁开眼,从指缝狭小的空隙中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狐狸面具! 无澜两个大字浮现在脑海里的刹那,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眼前这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不应该早就在圣阁的灵堂里腐烂掉了吗?!他还去亲手确认过他的尸首,确实是他本人才对啊! 无澜,他不可能还活着!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1) 第51章 还没等他回过神,男人便突然一甩手,将他扔在了地上,一脚踩上了他腹部的伤口,灼热的灵力烫过四肢百骸,内外夹击,痛得他当场冷汗如瀑。 睁开眼,无澜似乎并不想杀他,用脚尖踢了踢他的下巴,让你看个好东西。 温热的血液滴落在面颊上,秦宿舟睁开眼,正对上罗柳因为怒睁而充满血丝的暴突眼珠。 你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找杀死赵翎的凶手,无澜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面具背后传来,怎么样?来看看你的杀父仇人吧? 他之前已经在姜山那里看过了可不等秦宿舟开口,瞳言术已经在他面前施展开来,巨大的玉镜在月色下缓缓浮现。 最开始的画面,是一间茶室。 茶汽缭绕的屋子里,一张桌,两杯茶,对面的人掩在青烟之后,垂头抿了一口茶。与模糊不清的面容相对应的,是他袖口那个刺目的人眼刺绣。 怎么回事,不应该是姜山找的人眼吗?!怎么出现在了罗柳的回忆里? 您的要求,我们都明白了,那人放下茶盏,但丑话先说在前,我们无法保证百分百杀了他。 多少钱,我可以加。 不是钱的问题,那人有些无奈,首先,魔魅族地难以混入,其次,您的目标灵力太高,早就超过了我们的标准,加钱也没用。 大约是不大满意,垂头吹了吹茶盏,那算了,我再找 但是,那人话锋陡然一转,我们的售后服务一向闻名业界。 人眼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微妙越过了肩,看向了后方,罗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是一扇窗,其余什么也没有。 杀不了人,不代表不能完成您的要求。那人站了起来,朝他微微一笑,恕我冒昧,您的最终目的应该不只是想要杀了他吧? 哦?这是何意?声音带了些玩味。 是此意。那人指了指他身后的矮柜,那是碧海角的弟子簿吧?您在我刚进来的时候,可是正对弟子簿发愁? 兄台好眼力。拍了拍手,不过,这又如何? 我一开始想,您发愁是因为想要改动弟子簿上的字迹,又碍于不消墨除不了,那人摸了摸下巴,但我转念又一想,消除不了还不能撕去吗?可看您如此惆怅的样子,说明这页纸撕不了,因此我想,这大概只有一个答案了。 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这于我的目的又有何干? 不不不,恰恰相关,那人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了摇,您是想要改掉封面上的字迹吧?一顿,他笑了笑,封面上写着的是什么呢?是师父的名字。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画面一转,那人的脸骤然拉近。 姜仙长啊那人却并未被骇住,仍然慢慢悠悠地说着,若是我猜的没错,您其实并不是想要杀了罗柳,而是想要取而代之吧? 落子无悔,落墨不改,但可以投机取巧嘛,那人信手捏起桌上放着的白纸,比如,再在那簿子外头包一层如何? 弟子簿,封皮。 他叫罗柳姜仙长。 什么意思!!!! 宛如雷击,秦宿舟脑袋里轰然炸开。 很快,玉镜的画面一转,还是刚刚那间屋子,只不过视线里除了人眼之外,还多了一个狼狈的男人。 男人被缚仙索捆住了手脚,没什么尊严地躺在地上,却仍然挣扎着朝画面啐了一口,姜山!原来你救我回来竟是为此!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你如此下血本加害于我! 你哪里都对不起我,一脚踩在了他脸上,罗柳,啊不,从今天开始,我是罗柳,你嘛看在这么多年好友的份上,让你当个碧海角吉祥物如何? 秦宿舟这才认出来,此人是他名义上的师父姜山,他也第一次意识到,因为姜山总是遮面,他竟是认不出姜山模样的,这张脸竟显得如此陌生。 你放屁!姜山如同将死之虾在地上蜷曲挣扎着,你不可能取代我的!你凭什么 凭你总是喜欢掩着脸啊,视线一矮,白玉铃传出的声音中带了狰狞的笑意,你喜欢戴着布巾,倒是好,现在可没人能记得你的脸,我们身形又相差不多,可真是方便了我啊。 你看看我的眼睛,用力拉过他的衣襟,因为害怕流言蜚语,拿布巾遮住这双斗鸡眼岂不是更自然的理由?与你一同出使的那些修士怎么能不信呢? 姜山的眼珠颤了颤,惧色逐渐爬上了脸颊。一声轻笑过,画面一松,姜山的脸远离了些。 对了,声音徐徐,出卖碧海角情报的是你吧?是你想要借魔魅大军之手反害于我吧?可你万万没料到,我不在那儿,但圣阁安排了大量伤者在偏远的碧海角疗伤,此计非但没伤我一分一毫,倒是让惊波仙长勃然大怒呢。 我姜山陡然瞪大了眼睛,不是我,虽然我确实曾有过这种念头,但我没有做过!分明是无 诶哟,所以罗仙长想要接管他的位置,还得背这罪名呢。人眼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这倒是不必,踢了张大嘴不语的姜山一脚,声音继续道,他把这黑锅扔给了赵翎,现在赵翎正受罚,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过你倒是好手段,竟将忠良害成那副模样,看得我都有些许不忍了。 姜山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口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却没见他发出一个字音。 之后拜托你了,别掐死,留点灵力给他,弄成大战后受伤的模样。画面转向人眼,以后呢,姜山就是我们碧海角的镇站长老,只是因为人魔大战受了严重的伤,必须长期慢慢调理才是。 罗仙长说的是,人眼拱了拱手,从怀里掏出一颗白玉铃,我们无偿赠送给您一颗白玉铃,好让您全天监视货物,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这个能用来监视? 自然,交给我就是。人眼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熟练地抠下了姜山的眼珠子。 啊!!!!! 人眼将眼珠子扔在地上,在伤口处按上了咒印,笑眯眯道,现在姜仙长真的瞎了呢,可以一直戴着您最爱的那块布巾了。 仿佛是有人切开了血脉,将冰水硬生生地灌了进去,秦宿舟觉得自己一呼一吸间吐出的都是冰渣。 罗柳和姜山如果真的互换了身份,那供出机密嫁祸赵翎的,就是姜山?! 不可能,不可能啊,他那时候被四庭和圣阁追杀,师父若真的陷害了父亲,那他应该杀了自己以杜绝后患才是啊!姜山绝不可能没认出自己,他一直带着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姜山见过赵翎,一定能认出那是他的东西。 好奇吗?那就继续看下去吧,无澜看破了他的惊疑不定,弯下身子,噙着笑的气息扑在他耳边,另一个主角可是快要出场了呢。 几乎能拧断他脖子的力量将他的脸死死摁在了玉镜面前。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玉镜画面再次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姜山就是罗柳,罗柳就是姜山~ 然后本来这其实是一大章,但看了一下字数太长了,可能会消化不良所以分开了,这一章会稍微有一丢丢短 第52章 依旧是罗柳的记忆。 通过人眼的白玉铃,姜山的一举一动得以监视,同时,他的灵基被废了大半,整天被软禁在山上的石室当中,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有一天,他主动来了。 我听说你在培养魔魅大军,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虎符,姜山开门见山道,可有这回事儿? 哦?谁告诉你的?娄新霜? 姜山没有回答他,我知道一个合适的虎符材料,他是人类与魔魅的混生子,血统等阶高,但不至于过高到不受控制。 还有这等好事?声音的主人来了兴趣,是谁? 赵翎有个儿子这件事,想必你应该知道,姜山的嘴角提了提,可你知道吗?他母亲是原来魔魅族的圣女,可是不可多得的纯血魔魅。 秦宿舟瞳孔骤缩,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哦?你是从哪儿打探来的这些? 我自有我的办法,姜山抬抬眉毛,你若想要,我可以替你寻来送你,但相对应的,我希望你不要一直软禁我,我一个废人,根本奈何不了你。 几乎是不假思索,一掌拍在桌子上。 成交,只要你替我寻来,我不仅准你下山,还准你收徒,当一个名副其实的碧海角长老,如何? 姜山的脸上难得见到了一抹喜色。 于是他继续密切关注姜山的动向。姜山与远在楼兰堡的暗中联系,循着赵翎妻子生前的蛛丝马迹找到了在一户姓秦的大户人家做苦工的小男孩儿。但欣喜之余,姜山发现这根救命稻草身上戴了一只锁,封住了魔魅的力量。 秦宿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灵基,那上面似乎确有个封印,但里面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想要破壳而出,岩浆般的灵力灼痛着他,也在清醒着他。 姜山别无他法,只能将小孩儿带在了身边,想方设法冲解他身上的锁咒。因为锁咒,他筑灵基很不顺畅,总是灵力阻滞,姜山拼尽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将阻滞一点点冲开,他内心的想法罗柳不得而知,但表面上,至少他是个还不错的师父,那个小徒弟很是喜欢他。 一声叹息从白玉铃中传来,他他莫不是想养个忠心实意的魔魅来针对我罢? 一根刺埋下了,就很难再解开,因此选择在刺糜烂溃肿之前连根拔起并不是稀罕事,可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不怕死地挡在了他面前。 你拦得住我?这人俨然是个毛头小子,裤腿都跟不上他长个儿的速度,露出一段白生生的劲瘦脚腕。 拦不住,所以我想来与尊主谈些条件。晏珏的眸色很浅,干净得如同遗世明珠,映得天地万物都通透起来。 你且说说看。声音中染上了些许玩味。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杀师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晏珏慢慢握紧了拳头,低声重复道,什么都可以。 越是干净的东西,就越是想把它弄脏看看。 杀人呢? 干净的眼眸颤了颤,终是压下了不忍,道,谁? 呵,有意思,声音带了冰冷的笑意,逗你玩儿的,我要你帮我寻人来,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寻不到人,你就只能抱着秦宿舟的尸首了。 晏珏没有犹豫地应了下来,好。 晏珏开始暗中替罗柳找那些被魔魅送出去的孩子,一个个带回了碧海角,当作弟子培养着,以此来延后秦宿舟的死期。这样的日子相安无事地持续了数十年,直到十六年前,姜山冲开了秦宿舟体内的封印。 那一天,监视姜山的白玉铃看得一清二楚,姜山冲开了秦宿舟体内的封印,晏珏在旁想要阻止,却不想秦宿舟灵力暴走得太快,魔魅的灼热火焰铺天盖地地袭来,一切在顷刻之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漫天的火焰挡住了视野,一切都葬身于暴走的灵力和涌动如血浆的火海之中。 最终,晏珏抱着灵力暴走力竭的秦宿舟从火场里走出。 白玉铃的景象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一旦交给圣阁,用不了自己动手,秦宿舟这个魔魅余孽就能死得干干净净,刺终于能安心拔去。 罗柳因此感到满意至极,可就在此时,同一个人再次挡在了面前。 彼时秦宿舟被捆着手脚关绑在祠堂的柱子上,正把玩手上的五根噬魂钉之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面前的年轻人已经长成,裤腿总算合脚了,人却还是这么死心眼。 于是,罗柳的声音冷冷道,证据我已存下,覆水难收,你于我再讲多的都没用,退下。 烛火在阴暗的屋子中跳动着,少年人从阴影中抬起脸,似乎一道血红的暗光从眼底显现,又恍惚间只是倒映的烛火。 退下!声音呵斥着。 晏珏却并没有挪动脚步,他脱下外袍,拿起案上的烛台,冰凉的灵力霎时熄灭了火焰,他翻手将流动的烛油淋在了袍子上。 这才是火灾的真相。晏珏在柱子旁矮下身,将外袍盖在秦宿舟身上,而且师兄犯事,尊主下令,将惩治用的噬魂钉交予我,由我代师父授之。 弑师可能可以留一命,但魔魅的名头按上了,死罪难逃。 所以,那件带着兰香却沾了火油的袍子扔在了他身上,成为了让他误会这么多年的证物。 而晏珏为了隐瞒真相,这么多年竟然还勤勤恳恳地顶着这口黑锅!? 你要我饶他一命?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你有什么筹码? 晏珏默不作声,撩起衣袍,跪在了他身前。 我知道尊主的虎符一直不合适,他咬了咬唇,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试试。 你?画面停滞了片刻,转到了一旁的匣子上去,这是牧恒用来炼制炉鼎的药丸,你先吃下去,能活过三个时辰再考虑。 本意兴许是想借此除去知道太多秘密的晏珏,可想不到,晏珏活下来了。用晏珏的血给虎符喝下,虎符听令的时间竟然比先前延长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2) 不错,你的这筹码倒是可以换他一命,拍了拍手,满意地拿出本该用在秦宿舟身上的噬魂钉,我答应你,这就不用在他身上了,给你。 晏珏面上一喜,虚晃着身子起身,刚要接过,对方却收回了手。 给你,但是没说怎么给,不是吗?声音里渐渐爬上了阴鸷,你有这种能力,我自然忌惮你。 晏珏的脸色渐渐凉了下来。 背过身去。命令着打开了盒子,拇指般粗长的铁钉在漫漫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泽,这种是用玄铁做的噬魂钉,不会要你的命,一共五根,打在脊椎上,每当你使用灵力的时候总会感觉脊椎传来生涩的剧痛。 就好像就好像有个人抽筋剥骨,将你的脊椎挖了出来,放在粗粝的石头上来回摩擦,发出那种咯吱咯吱的响声。 慢慢拿起了第一根。 晏珏的背在颤抖。 哗啦一声。 玉镜碎了,画面永远停在了少年颤抖的背脊上。 无澜消失了,身上的桎梏褪去,秦宿舟猛地坐起身,滴血的拳头无力地锤在了地面上。 为了他,晏珏跪在了杀母仇人面前。 为了他,吃下了用姐姐身体做成的血肉,控制着自己的母亲。 为了他,明明那么怕疼的晏珏生生忍下噬魂钉带来的剧痛,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分毫。 仿佛有水漫过口鼻,愧疚带来的窒息感让秦宿舟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在他正安安心心偷闲的时候,晏珏正在为保他一命四处奔走,搜集魔魅之子的下落。 在他正痛苦涕零咒骂之时,晏珏为他尝尽苦楚,委身于杀母仇人,尝尽爱而不得的滋味。 他干了什么? 他要找的杀父仇人被自己当成敬爱的师父供奉着; 他一厢情愿地恨晏珏害他,却不知晏珏拼了命地在救他; 他将晏珏的一颗真心扎得千疮百孔,晏珏却还不计前嫌地一次又一次奉上,苦楚尽数掩盖在了云淡风轻的表象背后。 他说过晏珏恶心,他唾弃过他,他厌恶过他,他在拼命地往晏珏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撒盐。 心如绞痛,痛至麻木,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秦宿舟慢慢站了起来,手指轻轻点在身旁的树干上,霎时一道火光冲天,照得天边的月亮都黯淡。 他看了看自己的脚底,火焰正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不断扩展开来,如同饕餮般沿着碧海角的山石飞奔开去,蚕食着山上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 怎么回事灵力,在不受控制地流出 散落的星子正慢慢被人拼接成完整的星宿,记忆的碎片逐渐相连,锁咒正在逐渐脱落,灼热的灵力渐渐沸腾,熟悉的感觉回笼。 烧死姜山那一天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灵力,又开始失控。 第53章 火!着火了!!! 火焰在山间一跃而起,如同七月流火顺风而下,沿着枯树草叶燃起熊熊火海,霎时侵吞了住着数千名碧海角弟子的院落,反应快的勉强冲出屋子御剑飞起,反应慢的便只能哀嚎着被火海吞噬。 好在广厦和桃源集结埋伏在碧海角的人,疏散了半数弟子,连同住在半山腰的宾客都被带下了山,这才导致伤亡没有过于惨重。 牧烟接到小满的指令,带着温阮疏散碧海角弟子,这会儿才刚刚把睡梦中的人叫醒拉到山下,火势就铺天盖地地涌来。 温阮出神地望着山火,宛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顾歌赶紧跑过去拉拉她,怕她被吓傻了。 温姑娘,你不要担心,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的话语,晏公子一定没事的,他那么厉害,区区这火奈何不了他。 不,温阮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师兄。 那 旁人不熟悉察觉不到,温阮与秦宿舟在碧海角相处了数十年,这片火海包裹着的都是秦宿舟的灵力。 顾歌歪了歪头,看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紧了拳头,转身拉过焦头烂额的青山。 师姐?青山正忙着安抚群众,哄她道,师姐莫急,这事儿之后我会同你解释的,但是现在 师兄和秦宿舟是不是出事了?她打断道。 无言的青山深吸一口气,算是默认了。 这里我来吧,温阮扫了一眼焦躁的众人,拍了拍他的肩,碧海角排行除了师兄便是我,现下师兄不在,想必我出面比你出面要强上那么几分。 师师姐青山一愣。 快上去,温阮用力推了他一把,师兄肯定需要你帮忙。 不提山下乱成的一锅粥,山上的火势在夜风的撩拨下水涨船高,暴涨的灵力编织下巨大的灵压之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满勉力御剑也不过只能离地半人高,险险避开吞吐的火舌,却再不能往上。 据广厦和桃源的小报,疏散七百八十一人,三百七十人已死,剩下两百五十二人不知所踪,小满统计完信鹤送来的简报,概括道,还好公子不能出面的情况下,桃源的人都能卖我个面子,按照之前的计算,如果只能调动广厦的人,至少七成都要葬身火海。 但火必须得止住。晏珏盘膝坐在他身后,阖目疗伤,他小腹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只能潦草地上了药。 今夜吹北风,两个时辰就能吹到山脚,到时候还得更往外撤,小满转头看他,圣阁的消息灵通,一个时辰内肯定能赶来,安子,怎么处理? 问你家公子去,他擅长应付圣阁那群人。 你在逗我吗?他都这样 小满的话戛然而止,他面前的晏珏睁开眼,分明是如火血眸,却比黑夜还要沉寂。 小满心里咯噔一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他会死的。 你也会死的! 罗柳死后,我心无憾,牵挂只剩阿舟而已,看他痛苦我如何能不救?晏珏深吸一口气,从剑端纵身跃入火海之中,只剩靡靡余音飘散在烟尘弥漫的空中,他多半会生气,托你替我捎一句,抱歉。 安子!纵然冷静如小满见状也不得脸色大变,要驱剑追上,便觉剑末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道。 小小满青水颤颤巍巍地拽着他的剑穗,浑身上下用灵力藤蔓裹着才勉强在火海中坚持下来,他本就受伤,此刻近乎崩溃。 你还活着!小满赶紧将他拉上剑来。 圣阁南边青水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虚弱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字音。 什么?小满凑近了些。 南害公子的人,往南跑了 热、燥热、汗水还未从脸颊落下便成了蒸汽,腾湿了眼前。 秦宿舟空洞地望着铺天盖地的火,他想不明白,怎么就燃起了这么大的火,这些都是他的灵力筑成的?他何时有这么强大的火灵根了? 别再这样了,快停下来,你会烧死别人的! 一个声音在心底喊道。 就是这里,碧海角害了你所有,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幸福,你所有的一切都被碧海角毁灭了!凭什么停下来?烧死这一切!践踏所有那些曾经践踏过你的吧! 另一个声音又如是喊道。 对啊,罗柳和姜山害了他那么多,不是姜山,父亲就不会惨死,不是罗柳,晏珏的母亲就不会死;姜山不激他,他就不会被赶出碧海角,罗柳不炼虎符,晏珏就不会受那么多伤。 都是碧海角的错,都是罗柳和姜山的错,他拿整个碧海角陪葬又如何? 怒发冲冠,火势冲天,星河惨淡,皎月无光。 疯了。 真的疯了。 秦宿舟痛苦地抱着头,脑海中盘旋着父亲被虫咬空的眼眶,母亲被火烧到模糊的尸体,彻天不绝的哭泣,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黑夜。 他想起失去母亲的那个晚上,他拖着沉沉的脚步在漫漫黑夜中行走,久未进食的腹中绞痛,将他眼前的一切都绞成了昏暗的碎片。 突然,一个人打着灯出现在了扭曲的前路中,渺小却坚定地拨开视野的迷雾。 秦宿舟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那块红痣正在灼热着,但体内躁动的灵力却慢慢平静下来,他好像有些清醒了他听见了风吹树叶的声响,嗅到了火烧枯柴的焦味儿,看清了黑雾迷蒙中缓步举灯朝他而来的人影。 再走近了些,他发觉那不是举灯,是晏珏手里的冥骨正散着火热的灵力。 师兄,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秦宿舟点了点头。 那就好,师兄,快停手吧。 秦宿舟摇了摇头,眼里尽是血色。 他们害我,害你,害了那么多人!我要烧死他,我要烧光这里,我要烧掉所有! 晏珏知道,积压多年的灵力被一股脑地释放出来,错乱的记忆和翻涌的灵压已经将他完全吞噬,仇恨、懊恼、后悔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早已将他的理智冲击得溃不成军。 他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是无用了。 晏珏熄灭了手里的冥骨,任由火焰将自己吞没。 晏珏?!喷涌而出的火海顷刻间便吞噬了他的身影,秦宿舟骇了一跳,浑身的血液都冰凉起来。 突然,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阿舟哥哥!十来岁的小孩儿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冰凉的心开始有了温度,暖意从那人的手里传到自己的手里,霎时融化了冰雪天地间的寒冷。 秦宿舟像是终于找到了安身之所的流浪小狗,死死咬住那一抹温暖,疲倦地蜷缩起破碎的身子,嗅着熟悉的味道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阿舟哥哥?阿舟哥哥!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然大明。白雪初融,春暖已至,灿烂的日光从山洞口照入,落在这粗糙却柔软的枯草塌上。 鼻尖盘桓着柔软的兰香,秦宿舟低头看了看,身上盖了一件藕荷色的衣裳,衣裳的主人在他身旁冷得蜷缩成一团,小脑袋轻轻抵在自己的颈边,浅浅地呼吸着。 宿舟笑了笑,将自己身上的袍子盖了回去,谁知他睡得太浅,宿舟的手指刚一碰到他的肩膀,他便眼睫一翕动,醒了过来。 安子,再睡一会儿吧?宿舟拿着袍子问他。 言安摇了摇头,软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昨晚我明明说要给阿舟哥哥守夜的,怎么就睡着了呢 宿舟抬手将袍子拢在他肩上,别将衣裳给我了,你会着凉的。 唔小男孩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便直直地往他身上扑,小鹿般的眼睛笑得弯弯,阿舟哥哥,我可想你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细碎的日光洒在晶亮剔透的眼睛里,都显得跃动起来。宿舟不由得撇开眼,将他的身子扶正了。 阿舟哥哥不喜欢我了吗?为什么要推开我?言安歪了歪头,不大明白地看着他的动作。 啊这宿舟被他干净的视线看得浑身一燥,脸上浮起了两抹薄红。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比女孩子还会撒娇,莫说你阿舟哥哥,我都看不下去啦!女人的声音从山洞口传来,调笑道。 夫人好。宿舟想下榻,却被言安按住了。 娘!言安利落地爬下枯草塌,跑到了女人身前,自告奋勇地接过她打来的一桶水,我来吧! 宿舟坐在榻上看着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好像比他印象里长高了些,裤脚袖口都不合身了,但好歹夫人还在,有人照顾着他,看着还是白白净净的,讨喜极了。 不像他,爹死了,娘为了护他躲避追兵,也自焚而亡,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也得亏安子没嫌弃他。 阿舟哥哥。言安把水桶放在他身前,洗洗脸吧。 宿舟还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长高了些的言安。 阿舟哥哥?言安不解地皱了皱眉,不然我来帮阿舟哥哥洗脸?说完就要撩起袖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宿舟总算回过了神,光是言安在他身上蹭都受不了,哪里能让他动手乱摸。毕竟也不是小孩儿了,长开了,能霍霍人了啊。 言安郁郁寡欢地坐在他身旁,小眉毛拧成了一团,宿舟擦完了脸倒了水,回来发现那眉毛纠结得都能拧麻花了。 以前他觉得这魔魅皇族的小少爷长得好看,也实在是难相处,总是默默地一个人呆在旁边,去跟他讲话就像拨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动一下,还时不时给你个冷冷的眼刀,像迎面劈了个冰锥子一样。 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少爷长得是很好看,没长大的时候跟个瓷娃娃一样,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上怕磕了碰了,现下长开了些,都不能跟他对视,久了魂都要被勾过去。 安子?宿舟揉了揉他的柔软的发顶,最近怎么样?圣阁没为难你们吧? 怎么不为难言安苦着脸,晚上都睡不好,刚睡着就被娘摇醒了,说是圣阁的追兵来了。 他何尝不是如此?整宿难寐,就怕头上悬着的刀落下。 圣阁在大力追捕人魔大战中幸存的魔魅,只一个都不放过,定是要把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才罢休。他也是,父亲被圣阁处死之后,母亲也为了保护他葬身火海,尸骸不存。 要不是他在雪地里匍匐前进的时候碰上了安子和夫人,怕是此刻的他早已冻得去地底见了母亲。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3) 安子,跟小满一起去再打些水来,女人温柔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阿舟,过来。 宿舟走出山洞,才发现自己是在半山腰上,春风一过,野花半开,回暖的山涧从石上轻快地流下,一切安静地仿佛还在开满了兰花的魔魅族地当中。 女人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一个男人面前,这是牧恒牧叔叔。 按辈分来算,是姨夫。男人微笑着纠正了她。 宿舟轻声跟着喊了,喊完又觉得奇怪,转头拉了拉女人的衣角,夫人,这是个修士吧? 是啊,女人点点头,微微笑着,不过是个愿意帮助我们的好人哦。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师兄喜提姨夫 其实牧恒一开始并不是个很坏的人,他一开始说敬佩师兄他爹其实是真的,只是当时的大家都不信而已。 第54章 你叫阿舟吧。牧恒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能把手给我吗? 宿舟看了看身后的女人,见她点了点头,便伸出了手,任这男人探了他的灵根。 可行,他灵力比较特殊,即使不施法术眼瞳也不会显出红色,封住部分灵基应该就能压制住魔魅的特性,牧恒说到这儿,又顿了顿,直起身子看向女人,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记忆也会一同封去。 无妨。女人点了点头。 怎怎么回事?宿舟下意识觉察到了不对劲。 这是果儿也就是你娘的遗愿,她想让你跟魔魅有关的一切,重新生活,女人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安慰道,这之后你就是常人,再也不用担心圣阁的追杀,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之下。 宿舟迷茫地看着她,我会连安子都忘了吗? 嗯,女人轻缓却不容置喙地点了点头,你必须要忘掉他。 咣当的声响从他们背后传来,宿舟回过头,见言安呆呆地站在那边,木桶砸在了脚边的泥地上,咕噜噜转了两圈,半满的水洒了一地,濡湿了一片衣角。 抱歉,夫人。小满拾起言安打翻的水桶,歉意朝女人道,水没打完他突然就想回来,我没能拦得住 言安的眼圈登时便红了,几乎是哭着扑到他娘的怀里,为什么阿舟哥哥要忘了我们?让他跟我们广厦一起走不好吗?我们的广厦庇护了那么多魔魅离开族地,不差他一个 女人被他喊得鼻尖一酸,却缄口不言,只能沉默地拍打着他因为抽泣而起伏的背脊。 宿舟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他心里是知道的,他同那些夫人勉强救下的魔魅不同,他爹涉及在人魔大战中泄密,圣阁对他们穷追不舍。夫人带着这么多人东躲西藏,本就自身难保,带着他无疑相当于带着个□□。 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同意。宿舟转过身,对牧恒一字一句道。 他咬字很重,仿佛要把这三个字刻在自己的血肉里一样,连同那些藏在心底见不得光的情谊,一并用尽全力镌刻在触碰得到的现在。 阿舟哥哥言安瞪大了眼,泪花滴答滴答从纤长的睫毛滴下,砸在藕荷色的衣襟之上。 那就好。牧恒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个年幼的孩子一眼,朝女人道,夫人,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准备阵法吧。 有劳了。女人朝他缓缓一礼。 宿舟不知道这个男人从何而来,但他看得明白,这男人并不是魔魅,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应当是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宿舟坐在一旁的树下静静地等着他们布置阵法,等待的时候,言安一直坐在他身边抽抽噎噎,小满被他哭得烦极,早就躲得远远的。 安子。宿舟抽出了自己被他攥着的袖口,你喜欢什么字? 言安抽噎着看着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你现在的名字肯定不能用了,宿舟擦了擦他湿漉漉的脸颊,所以我想给你取一个新名字吧,方便我以后来找你。 阿舟哥哥还会记得我吗?言安吸了吸鼻子。 唔可能不会了吧,但说不定我能记得一个名字。宿舟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阿舟哥哥! 不是问这个宿舟无奈地叹了口气,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点了点,将他现在的名字写了下来。 言的话,跟曰是一个意思,如果把曰和安拼起来宿舟在地上写写画画,你看,就是晏。 晏什么意思啊? 河清海晏,就是天下太平的意思,希望现在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赶紧过去。宿舟轻轻念着,这个当姓怎么样? 言安点了点头,我听阿舟哥哥的。 别老听我的,男孩子,自己有点主见成么?宿舟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名儿你自己想。 唔言安犯难地拧起眉头,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样子把宿舟逗乐了。 这里这么用力作甚,他揉开言安搅和在一起的眉毛,实在不行,你看看周围或者身上有什么你瞧着顺眼的东西。 言安浑身上下摸了摸,只摸出一块豁了口子的玉璧,心疼道,以前我还挺喜欢这块玉璧的,但它现在都磕破了。 环而不周为珏,玉珏,晏珏宿舟念叨着,嗯,倒是不错,就叫这个了? 我听阿舟哥哥的。 宿舟又笑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听谁的? 言安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 宿舟揉了揉他的头发,话语带了些苦涩,我忘了这么多事儿,保不准会犯糊涂,安子,你可要好好地活着,我不知道日后还记不记得住,可我现在 我现在喜欢你啊。 突然,手被人擒住了,未尽的话语顿在了嘴边。言安突然凑近了身子,温热的兰香扑了满怀。 我会去找你的。言安近乎执拗地看着他,像是一只俊秀却耿直的小鹿,如果你忘记我了,那我就让你再记住一次,如果你犯糊涂了,那我就负责把你拉回来。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宿舟怔了怔,释然地笑了起来,好,我等你。 温柔转瞬即逝,光影黯淡,火一般的红色布满了视线,灵基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蜷缩起身子,兴许是疼痛刺激了大脑,他的听觉清晰极了。 不行,还缺一味药,我没办法给他的灵基打上封印!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怎么办?这是女人焦急的声音,这样下去他的灵基要废掉了! 需要能在他灵基内做标记的东西,有没有什么男人暴躁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可以吗? 是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 安子?安子你这是 听到熟悉的名字,他睁开眼,看着身穿藕荷色衣裳的白净男孩儿手里捧着一株并蒂莲。 并蒂莲。 并蒂莲是在那个时候种上的。 是晏珏的并蒂莲封了他的灵基,封了他身为魔魅的半身血液。 为什么独属于并蒂莲的记忆这么清晰,仿佛像是脑海里的烙印,每一处纹路的弯曲都是那么清晰。 秦宿舟从久远的回忆中逐渐清醒过来,下意识又摸了摸后颈的红痣,那里正灼烫得吓人。 烫? 他能感觉到烫了? 凉风拂过,卷着草木的焦糊味黏腻地拍打在他发热的身体上,让他的灵台渐渐清明起来。 灵基内传来异样的感觉,很悲伤,很痛苦,却不是那种肌肤骨肉能感觉到的痛苦,更像是一种悲伤到极致的窒息,哀愁到深处的压抑。 师兄别再杀人啦你答应过我的 虚弱到不像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宿舟转过身,向来宽厚且温暖的身体迎面砸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停下,我立刻停下!恢复清明的秦宿舟早就收住了混乱时候放出的灵流,可燃烧的火不会因为他的停止而熄灭,它会一直舞蹈下去,直到燃尽最后一棵木头。 就像是现在的晏珏,不会因为他的拥抱而温暖,他的灵基在流血,直到流尽他浑身上下最后一滴血,直到用尽他的生命。 秦宿舟慌乱起来,明知无用,他却仍然用手去堵晏珏小腹的伤口。滚烫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崩出,如同冲垮岸堤的潮水,将他最后一点可笑的希冀和期望冲成碎片。 晏珏晏珏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晏珏 晏珏躺在他前不久还在觊觎的膝枕上,牵起嘴角笑了笑,慢慢抬起手。颤抖的指尖划过秦宿舟的脸颊,划过已经恢复却盈满了悲伤的黑眸里,抵在他的后颈上,微微摩挲。 灼热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秦宿舟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刚刚灵基传来的悲伤是从何而来的。 那是晏珏的悲伤。 他引爆了并蒂莲,用爱堆积的痛让他清醒。 你疯了是不是!秦宿舟的指甲深深嵌入满是鲜血的手掌。他眼前满是塔拉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他不敢将晏珏代入,视线早就被水泽模糊,连同月色一起拉成了一道道光影。 晏珏笑着点了点头,溅血的桃花眼弯了起来,在冰霜的月下美得像是一株断了根的玫瑰,在濒临凋谢的前一刻仍然艳得鲜红欲滴。 抵在他后颈指尖用了些力,气若游丝的力量完全不足以将秦宿舟压下,但他仍然顺从地俯下身子。 晏珏张开了嘴,他嘴里全是血,干裂的唇划过他的,最后停在了耳边。 对不起。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这话哪里轮得到你来说?! 秦宿舟又气又急,心一阵阵绞痛着,用力地拥紧了他再也不动弹的身子,泪水从紧闭的眼角跌落,砸在火后烟雾缭绕的大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晏同学领便当(不是 但终于把误会解开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55章 不知过了多久,小满带着奄奄一息的青水和焦急的青山最先赶来。 他奶奶的!向来处变不惊的小满见了他们两人,僵着脸骂了句脏话,从剑端跃落,去查探晏珏的伤势。 青山扶着青水凑了过来,见状当即吓了一跳,手脚都麻了。 怎么回事青水瞪大了眼睛看着,什么人能伤师兄伤这么重 先是罗柳伤了他的灵基,后来又引爆了并蒂莲,前后两次夹击,就算是铁做的灵基都得碎成渣小满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 他面前的秦宿舟满脸水渍,眼里是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空洞,就好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样。 还能救吗?轻声的询问仿佛一株蒲公英,一吹就能散了。 呃,说不准,小满生生将原来的话吞了下去,灵基还没碎透,如果赶紧灌输灵力治疗的话 这话说不下去了,小满才注意到秦宿舟的手一直按在他的灵机上灌注灵力,收效却甚微。 公子,别这样,这样您也会灵力衰竭小满试图去拉他。 那你说怎么办!秦宿舟怒吼着拍开他的手,透明的水珠从通红的眼角淌下,他要死了!他就要死了!我怎么办话音到后面越来越小,他问的不是小满,他是在问自己。 小满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即使在无数个醉酒念叨着父亲和碧海角的深夜,他也从未这样流过泪,怒如海潮,却只能无用地拍打着岸堤。 小满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身旁的青山浑身一凛。 满哥,要来了。 天边隐隐约约能看见数个人影快速向这边涌来,山脚下也陆陆续续跃上数十个黑点。小满头疼至极,转头问青山青水,现下还有几个人能用的?都用上,围住这里,不能让圣阁带走他们! 魔魅夫人生前为了庇护幸存的魔魅创立了广厦,现由晏珏一手接管,继续暗中庇护魔魅和他们的子嗣;秦宿舟离开碧海角后游走四方,救下许多大仇未报的含恨者,以帮他们复仇交换他们加入桃源,为他所用。 而他们唯一,也是意外的交集,就是小满。 倒了一个疯了一个,不能再凑热闹了。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地思考如何用手头能用的人保下秦宿舟和晏珏。 公子。小满警惕着圣阁弟子的偷袭,小声提醒道,醒过来,他是想让你清醒才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秦宿舟何尝又不知道呢?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放下这个死人,桃源的弟兄正为他拼命,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弃他们于不顾,但心底却因并蒂莲的崩塌而抽搐扭曲着,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窒息感袭来,让他几乎无法冷静下来。 月光从云后抖抖索索地照了下来,似乎也不大敢正眼看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圣阁的人和桃源残党谈判崩裂,真刀真枪地动上了,广厦的人苦苦阻拦着不明情况的碧海角、滨南柳坞和子夜眼。 局势不容乐观,但秦宿舟只能僵硬地看着,思绪早就飞到了千里之外。 很长时间以来,他将晏珏的陪伴视为了习惯黏黏糊糊的晏珏可是怎么都赶不走的,跟狗皮膏药一样,死赖着不撒手呢。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4) 可就算是狗皮膏药,贴得久了,撕下来的时候也痛得像是脱了一层皮。更何况晏珏要比狗皮膏药还要缠人得多。 秦宿舟有一阵没一阵地想着,圣阁弟子的嘴在他面前张了又闭,桃源、碧海角、姜山这些与他无关的词从一只耳朵跑进去,又从另一只耳朵溜出来,挥了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怀里的人动一动,朝他笑一笑,说上那么一两句不中听的话,就好了。 明明答应过要亲口解释过去的事情,明明缠着他要吃一辈子他做的饭,明明说好了要一直陪着他,明明说好了不走的啊。 不走行不行?我都答应你了,不赶你走,你怎么能食言呢 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道青影飞速地冲入了战圈。随即脚下的泥土毫无征兆地开始颤动,火后贫瘠的土地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抽芽生枝,转眼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拦在了争斗的双方之间。 师姐?!青山和青水同时喊出了声。 温姑娘,圣阁的人斜了眼过来,碧海角与他们是一伙的? 放你的屁!老娘拦架就是一伙的?!温阮撕破了长久以来努力维持的温良贤淑,破口大骂道,没看大师兄伤着了吗?有什么事能不能先放一放,他没命了你们什么都问不着! 等带回圣阁,我们自会审问。 带回圣阁他还能有命?!温阮甩开了一旁试图让她冷静些的顾歌,他帮了你们这么多,除奸邪,护平安,你们碰上事儿了晏公子晏大侠的叫,现下事情到底还没弄清楚就翻脸不认人了?狗啃完骨头还知道叫两声呢,你们就他妈叼着骨头就跑啊?! 被比作狗的修士们脸色显然不大好看,温阮的脸色比他们更难看,一方面是因为迅速消耗的灵力,一方面是被这乱糟糟的场面气得不轻。 温姑娘,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要以妨碍公务为由将你强制带走了。圣阁的人皱了皱眉。 温阮依旧看着秦宿舟的脸,手下灵力暴涨,十数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不仅将她瘦弱的身影团团包围在内,同时将圣阁的人硬生生往后逼了两步。 温阮秦宿舟怔怔地望着,树干枝叶的缝隙中,他的视线与她的刚巧对上了。 清明的眼神,焦躁的脾气,还有那股子不管不顾的拗劲儿,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碰上了什么事儿,她仍然是这样。 看啊晏珏,师妹可没白疼,你都这样了,她不惜与圣阁为敌护着你。 父亲冤死、师弟背叛之后,秦宿舟杀了很多人,有□□妇孺害得家破人亡的流氓,也有贪污银两民不聊生的高官,有强盗,也有小偷,他愈发觉得这世界是肮脏的,自己也是肮脏的,肮脏的自己杀了肮脏的人,正好。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了晏珏的出现,他一直在阻止他。 别再杀人啦师兄 其实晏珏没有背叛他,是他一厢情愿地误认了。这世上并不如他所想般黑暗,总有人会不惜放弃生命堕入淤泥来拯救另一个人。 总感觉有些温暖呢。 满爷,温阮她可能快撑不住了青山一边击退身边的人一边艰难道。 小满急得豆大的汗珠落下,都在思考要不要打晕秦宿舟把人拖走了,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吩咐。 带着桃源和广厦的人撤,秦宿舟塞过来一只储物戒打断了,你拿着这个留下来垫后。 这 是这个吧,装着公主尸体的。秦宿舟将晏珏背在身后,温阮撑不下去之后你扔这个,不知道圣阁的目的是什么,但里面的东西总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顿了顿,温阮很重要,别让圣阁把她带走了。 小满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从那双晦暗不明的眼里找到了些许的光彩。 那公子您 之后我会联系你。 秦宿舟背着晏珏在山间穿梭的时候,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尖叫声。多半是小满扔出了那魔魅公主,他远远地回头望了一眼,失了心智的女人跟他记忆里那个温婉可亲的魔魅公主完全对不上。 青天涯山川层叠,秦宿舟拉开了一段圣阁短时间难以追上的距离便寻了个山洞落了下来。 晏珏只剩一口气半死不活地吊着,就算自己把全部的灵力输送给他也不过能活上三天,但显然陪他一起去死是最无用的选择。 且不说这场阴谋的主使还没揪出来,他秦宿舟可不是善人,晏珏若是真的殒命,他拼上命上天入地也要毁了所有给他陪葬。 晏珏都死了,也没人会阻止他莫要滥杀无辜了,不是吗? 秦宿舟垂下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灌输灵力肯定行不通,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疗养也来不及,而且很难躲避圣阁的追杀他来回拂拭着晏珏压皱的衣袍,手指一点点缩紧,指甲抠在血肉之上,痛得让他清醒。 叮 似乎是清脆的东西落到了地上,秦宿舟低头捡起,发现李兰儿送他的脚镯从袖口落了出来。 霎时,脑袋里闪过一线光。 兰儿李兰儿李兰儿给他的脚镯里,卷着一个奇怪的纸条。 若有紧急,将两镯串在一处,用力叩响白玉铃。 秦宿舟一边祈祷一边按照纸条行动,他几乎是抖着手做完了一切,铃铛碰响的瞬间,仿佛一只古铜钟在天边被人用力叩响。 轰隆隆。 顷刻之间,月色晦暗,狂风怒卷,天边一道巨大的黑影降临,犹如神祇临世。 云卷云舒当中,巨大的鹏鸟俯冲下来,翼若垂天之云,鸣如震耳擂鼓,掀起带着灵力的劲风卷过大地,烟灰飞灭,树根翻腾,飞沙走石,几乎叫人站都站不稳。 兰儿!兰儿!老人的声音从鹏鸟的羽毛里透了过来,随即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鸟背上滚了下来,兴冲冲地跑到了秦宿舟面前。 两个人都很愣,尤其是圆乎乎的老人家,直接上演了一出京剧变脸。 呀他不敢置信地嘟囔着,怎么这么多年没见,女娃娃都成了男娃娃呢? 秦宿舟: 碧海角的闹剧以一个裸身疯女人的胡闹结束了,没有人知道秦宿舟和晏珏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裸身的女人最后闹去了何处。 山脚下的酒楼里,烛火在夜中晦暗不明地晃动中。 狐狸面具被随手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瘦削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烦躁的笃笃声响。 终于,一个黑衣男人疲惫地叩响了门,推门进屋后还不等开口就听对方急冲冲地问他。 制服了? 是,来人跪了下来,惶恐地伏在地上,袖口随着他的动作上拉,露出了里头的人眼标志,但公主失控得很厉害,小的办事不利,折损了三个弟兄。他顿了顿,主子,秦宿舟和晏珏也没有找到。 无妨,公主留下就好,被称为主子的男人笑开了眉眼,咱们人眼这么多年销声匿迹这么些年,本尊也明白你们不太适应,容你们犯些小错误。 那人松了口气,垂头应了后刚要退下,却见对面扔了个匣子过来。 把这个带出去处理了,瞧着晦气。 匣子没合严实,罗柳的人头从里面咕噜噜地滚了出来,暗沉的血迹在地上斑驳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段boss正式出场啦 但相信我,之后都是甜甜一起打怪了(真的(不太会虐了(大概吧 第56章 我叫罗柳,是碧海角的尊主。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只是个冒充的假罗柳罢了。 我原名叫姜山。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与真正的罗柳原本关系很好。 我从小生在富贾之家,是家中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种。但不幸的是,我天生有点斗鸡眼。 因为身体的缺陷,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清了世态炎凉身边只有两种人,嘲笑我长相的人和贪图他钱财在背地里嘲笑我的人。 迫于世俗压力,我很早就拜入修真界,但因为身体缺陷也很少能交到朋友。所有同行的伙伴当中,只有名叫罗柳的青年愿与我为伴。罗柳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却很照顾我,但凡谁敢拿眼睛这事儿嘲笑我,他便要提剑上去问候人祖宗三代。 我们一同上山学艺,下山游历,直到有一天,我们同时有了要建立门派的想法。 我们性格投机,想法一拍即合。自那之后,我们踏遍世间每一块土地,精挑细选了,才定下极东那块清净又灵气充盈的地方。 碧海青天,天涯海角,那便叫青天涯,碧海角罢。 万事开头难,建立碧海角的过程艰辛异常。青天涯居北靠海,天寒地冻,离中原十万八千里,怎么打出名号都是问题。我与罗柳合计了一番,决定由灵力更胜一筹的罗柳外出游历,扩大碧海角的声势,我而手头有些闲钱,刚好可以在青天涯筹建院落,广招弟子。 随着罗柳声名鹊起,碧海角也逐渐兴起,那里灵力充盈,适宜练功,渐渐培养出了不少功夫精湛的修士,也吸引了一批又批人拜师学艺。令我引以为傲的是,至今为止,碧海角仍然以强大的斗术与充沛的灵力闻名于修真界。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与罗柳的分工合作便出现了嫌隙。 天下人只知罗柳不知我,甚至以为碧海角只罗柳一人创建。 而恰恰,我们二人谁担任尊主这件事上还并未定下,这样的传言一出,更加剧了我的不安。尽管相信多年好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我仍惴惴不安地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赶出碧海角。 我试图约罗柳探讨这问题,但罗柳很是受惊波器重,届时又刚好碰上魔魅炉鼎杀害修士,罗柳时常要奔赴圣阁商讨对策,往往我得空之时他不在碧海角,这尊主之位的商议就一拖再拖,我的心也越来越慌。 好不容易,八月的一天,我终于逮到罗柳的休沐日。 还记得,那天我捧着一壶新沏的茶,站在罗柳房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莫名惶恐不定的心,伸出了手。 并未叩响,交谈声便从门缝传来。 要不是为了钱,谁会睬这破斗鸡眼。罗柳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师父,这斗鸡眼虽是丑了些,不中用了些,但还是很听话的。这是罗柳座下最得宠的大弟子娄新霜。 也就剩听话这一个优点了,罗柳似乎是用力戳了戳什么,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否则我老早就把他捏死了! 我站在门外花了很大的劲儿才稳住了自己的手,没让茶壶当场倒在地上。我下意识地觉得,要是茶壶翻了,我的最后一点自尊心和体面也就彻底没了。 我站在那扇门前,轻轻地、颤抖地、踌躇地呼出一口气,八月酷暑的天气全身却冰凉得发疼。我定定地顺着门缝看了看里面的人,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天要亡我,怨我不得我心狠手辣。 人眼的杀手告诉我,圣阁要派人作为使者出使魔魅地界,而罗柳之名正在榜上。我知道魔魅与修真界嫌隙已久,只需要稍稍推波助澜一下便能酿成大祸 在人眼的帮助下,我佯装解救魔魅,实则偷梁换柱。刚好他总喜欢围着布巾在脸上,众人并不知他样貌,我们二人身形又接近,那些不熟悉他的人并不会察觉出异样。至于他的好徒弟娄新霜却人微言轻,我一只手指就能掐他掐得死死的,因而我并不担心他。 我囚禁了姜山,失去了挚友;占领了碧海角,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但我并不后悔,我只是不安和惶恐,唯有权利和力量能给我带来些许的安慰。在人眼的帮助下,我发现了虎符的用法,为了获得更多的力量,我想要收集完整的公主尸体,开始不断地挑拨四庭之间的关系制造混乱。 我知道我杀了很多人,我知道我终将不得好死,但却没想到头颅落地的前一刻,我想的不是究竟是谁下的黑手 我脑中闪过了那个酷暑,那句在罗柳门外听到的话。 要不是为了钱,谁会睬这破斗鸡眼。罗柳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酷暑的天气,知了没完没了地叫,平白生得烦躁。 罗柳拿着小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玻璃容器里的蛐蛐,愤愤道,要不是为了钱,谁会睬这破斗鸡眼。 师父,这斗鸡眼虽是丑了些,不中用了些,但还是很听话的。娄新霜看着蛐蛐那油亮的壳安慰道。 也就剩听话这一个优点了,罗柳手上加了些力气,小棍跟容器壁撞击,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否则我老早就把他捏死了! 所以啊,师父千万焦躁不得,这斗鸡眼死了,咱们可是彻底断了资金。娄新霜怕他生事儿,赶紧从这急性子的师父手里拿开小棍,不是您说的吗,还得赢了斗蛐蛐拿奖金回来犒劳姜仙长呢。 也就是子夜眼那掌门闲得慌,还闹了个斗蛐蛐比赛,设了那么大一笔奖金。罗柳不满地隔着笼子敲了敲里头丑丑的蟋蟀,复又叹了口气,姜山他心思细,总是多虑,现下碧海角声名打出去了,正是需要费心思管理内部的时候,等我拿了钱回来给他便隐退算了。 这尊主的位置您不要了? 我哪里操心得来这些细致活儿哦!罗柳赶紧摆了摆手,姜山来干最妥帖不过了。 娄新霜笑了笑,师父,您跟姜仙长关系真好。 那可不,罗柳颇有些骄傲地挺直了背,摸了摸脸上的布巾,我的眼睛年幼时受过伤,受不得强光,才不得不一直罩着个东西,所有人都当我耍帅,只有他会提醒我这布巾有没有系歪。 后来,他再也不需要这绸缎了,也再也没人能提醒他了。但他仍旧倔强地绑着那绸缎,像是想要遮住那个人带给他的伤痛一般。 仿佛遮住了,就能回到以往。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5) 那个面带缺陷却温柔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以为他看不见,歪了歪头,轻声地说。 师兄,你这布巾左边有些歪了。 春日的阳光映着花瓣,落在他不自然的眼眸中,竟然泛起了一股异样夺目的色彩。 那是他此生中所见绚烂之最。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一个罗柳姜山的番外,可惜不是主角没给他们解开误会的机会 ps,斗鸡眼的蟋蟀品种是我杜撰的 第57章 老人名叫元白,常年以来独身居住在极北之境的天岭山上,身份成谜,分明灵力很高,却一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必须在天岭看管巨鹏鸟。 老实说,秦宿舟一开始对他还有些戒备,但此人灵力远胜于他,又是眼下看来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别无他法,应邀乘上了元白的巨鸟与他一同赶赴天岭山。元白约莫是看出了他的拘束与不安,主动与他攀谈起过去的事直到这时候,秦宿舟才知道此人深不可测,辈分极高,若是他没说谎的话,至少在末任魔魅族长苍麟之上。 从他口中,秦宿舟渐渐拼凑起了自己的身世。 数百年前,魔魅族长更迭。苍麟夺位之时大闹一通,前任魔魅族长为了求和主动退位,带着有孕的妻子来了天岭,那女人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姐姐叫果儿,妹妹叫兰儿。 兰儿性子活泼,耐不住山上严寒,在筑了灵基后便下山游历,魔魅取名不取姓,为了隐瞒魔魅身份,兰儿自冠姓李,因为出色的灵基被收入青城剑无双。 果儿性子沉稳些,父母逝去之后,她为报恩留在元白身边作伴,却被苍麟强硬地带回魔魅族地,明为奉成圣女,实则软禁。为了不至于牵扯到妹妹,果儿隐去了兰儿的存在,并与她断了联系。元白为没能留下果儿让姐妹分隔两地而心生愧疚,便给了兰儿这对脚镯,本意是看她似乎无意中卷入了什么阴谋,想保她一命,没想到她到死都没用上。 秦宿舟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问父母是怎么相遇的,赵翎总会揉着他的脸笑嘻嘻地说,金屋藏娇,你爹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苍麟手里讨来你娘的。 娘亲就会不大好意思地戳戳夫君的额头,嘟囔着不是夫人和公主求情,你哪有这么容易就得逞? 夫人便是晏珏的娘,苍麟的妻子,公主那时候还是个温婉漂亮的女人,也是苍麟座下七八个孩子中最疼爱晏珏的长姐。当时人魔之间嫌隙已久,赵翎不知道与苍麟达成了什么协议,经常来往修真界与魔魅族地,果儿也时不时会将他带回魔魅族地小住一阵,是以他跟魔魅公主和夫人都混得很熟。 大概是覆在灵基上的锁解开了,秦宿舟慢慢地回想起了很多属于魔魅的记忆。 比如说,魔魅族地里常开不败的漫山兰花,年幼的晏珏喜欢坐在兰花丛里等他过来,族地的兰花都充满了灵力,晏珏在那里呆得久了,浑身上下都染得一股子兰香,好闻极了。 比如说,公主养了一只漂亮的小奶猫,他尤其喜欢,每次从外面去魔魅族地都会带些里头没有的玩具给它,晏珏为此还闷闷地吃过一阵子醋,问他究竟喜欢这只猫哪里,秦宿舟想了很久,告诉他大概是觉得小猫琥珀色的眼珠好看,那天以后晏珏就经常对着自己红红的眼睛唉声叹气。 再比如说,夫人的手很巧,不止女红精巧,甚至还会打磨玉器,经常做些玉饰,把晏珏打扮地跟精致的瓷娃娃一样,但晏珏本人不喜欢,觉得娘们唧唧。秦宿舟就记得那时候他那副小变扭又不敢拗着他娘来的纠结样子,有趣极了。 秦宿舟这才惊觉,自己忘却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关于晏珏的,在记忆深处深到都模糊的地方仍然充斥着他的身影。原以为坠入情网的契机是在碧海角那一片冬季中的惊鸿一瞥,殊不知,所谓的惊鸿一瞥也不过是被刻意抹去记忆的后遗症。 喜欢一个人的日子是这么漫长,漫长到他都不知从何算起。 秦宿舟想了很多很多,却无人可倾诉,晏珏在他怀里深一下浅一下地呼吸着,他摸着他凉到怎么也捂不暖和的手,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巨鹏将他们带回了天岭山,山上建着一座偌大的宫殿,元白左三层右三层地绕,绕得秦宿舟都快晕了才停下,将晏珏带到里屋的床上,合上门前再三叮嘱秦宿舟严禁进入。 也不怪他,毕竟自己的眼珠子都长晏珏身上了。 秦宿舟摸了摸鼻子,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叹了口气,走到了窗边。 窗下,朝阳从天边升起,巨鹏在空中盘旋一圈,用翅膀在宫殿上面扇乎了几下,又一头扎进后院的池子里,成了一条巨大的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合着这是上古神兽鲲鹏啊! 很快,巨鱼从水底翻出,头伸在岸边,舌头一卷,吐出了湿淋淋的扫帚簸箕和拖把,接着又是白光一闪,就见巨鱼变成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 秦宿舟惊得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小姑娘麻利地拾起扫除用具,哼哧哼哧地开始擦拭宫殿的地板和墙砖。 他这才意识到,鲲鹏刚刚在天上呼扇翅膀多半是为了除灰。 上古神兽的翅膀是可以这么用的吗? 小姑娘毕竟是一只神兽,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人影,就看见一个点在那儿上蹿下跳,秦宿舟思考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擦到了他跟前来。 秦宿舟看着面前撸着袖子的可爱女孩儿,一时语塞。 叫什么?叫姑娘是不是有些轻浮?这位显然比他辈分高了几千代都不止。那叫这位神兽?这位鲲鹏?这位大鸟? 哎唷,小秦啊,不用这么拘束的。小姑娘笑嘻嘻地开了口,传过来的却是成熟低沉的男性嗓音。 秦宿舟面上登时就更精彩了,这种声音,他也就在酒馆里听老大叔吹牛皮的时候听到过,还绝对是那种喝了几壶烧酒抽了几嘴烟就能把牛皮吹上天的牛皮精。 你可以叫人家的闺名啦。鲲鹏绞着手指冲他眨了眨眼睛,但听着这声音总让秦宿舟有股反胃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冲他抛媚眼那种生理不适。 请问您的闺名 瓜宁。鲲鹏道。 瓜宁?秦宿舟愣了愣。 臭老头取的,说我是个假的姑娘,就叫瓜宁了,鲲鹏道,你多念念,瓜宁是不是跟姑娘很像呀。 秦宿舟心中不禁腹诽,他们俩的官话是不是不太好使,这不是瓜宁,这是瓜娃子。 哎哎哎,瓜宁凑过来,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相好啊? 嗯。 没事,一点希望都没的臭老头都不会带他过来。瓜宁作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是说救活的可能性比较大?秦宿舟眼里一亮。 也可以这么说,瓜宁退开了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救回来的那个,不一定是原来的那个哦。 意料之外的,元白只在屋里呆了几个时辰便出来了。 能救,却不等秦宿舟欣喜,便又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但现在救不了。 元白看着他茫然的脸,叹了口气,魔魅的并蒂莲根生灵基,牵动五脏六腑,连接七情六欲,身体的伤痛我能治,但情绪的创口我却束手无策。 秦宿舟很快反应过来,是跟我有关吗? 是,元白捋了捋下巴上零星几根胡须,眯起眼睛看了看他,我不知你与他有何过节,但现在他情绪波动很大,一直在抗拒我的治疗,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 他压根就不想活。 秦宿舟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处,手脚都被这句话劈麻了。细细想来,晏珏在很早的时候就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无论是圣阁时将他的剑按在灵基上,还是楼兰堡里冒着被掩埋的风险去寻镯子 为什么? 人的情绪是很复杂的,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一池荷花,远远只能见着盛开的新荷浮在水面上,走近了才能看清河底的淤泥,元白道,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你不如亲眼去瞧一瞧。 元白循着秦宿舟和晏珏心底残存的并蒂莲尸体,以灵力架构桥梁,以鲲鹏为媒介,将秦宿舟的灵识引入到了晏珏体内。 迟则生变,元白在他没入灵识前的最后一刻嘱咐道,鲲鹏的媒介只能半年使用一次,若是这次不成,这半年内我难以保证他的身体能完好如初。 秦宿舟点点头,眼前天旋地转地一黑,再一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鲲鱼的背上。 他们正漂浮在在血水浇成的浩瀚水域之中,水波不平,时而掀起狂风巨浪,好在体型硕大的鲲鱼足以应对这种风浪,才使得他们不至于东倒西歪。 仔细看去,一根根光秃秃的根茎从血水深处长出,原本应承托着的荷花却早已凋零不见,破败枯萎的荷叶在池水上沉沉浮浮,触目所及之处皆是鲜红色的萧条。 这就是他的灵识吗?秦宿舟不忍地蹙了蹙眉,想要起身去看看那凋零的荷花,却被掀起的巨大鱼鳍挡住了。 劝你别轻举妄动,这底下不知埋着什么,落下去万一我找不回来,你可就此生都会被困在这里了。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秦宿舟抿了抿唇,那我能做什么? 看到那株并蒂莲了吗? 秦宿舟四下望了望,在不远处,一株并蒂莲从池中伸出,直顶天际,宛如盘古开天辟地般撑起天空,但它也不例外地枯萎了,只是被灵力裹挟着竖立,苦苦支撑着,天也因此支撑不稳,东倒西歪着,随时都有倾倒毁灭的风险。 当并蒂莲崩塌的时候,天不支,地将倾,最终这个灵识的世界化为虚无,从外看来也就表明这人没了性命,若是要救人,只能用灵力铸造起几根通天柱,代替并蒂莲将天地分隔开来。 但显然他十分抗拒,你也看到了,这里池水不清又兴风作浪,压根没法立下通天柱,瓜宁绕开一个浪头,你先前得到过他的并蒂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下只有你能触碰他的灵识。 说着,它尾巴摆了摆,血水从中开,两朵被灵力保护着的完整荷花从底下被翻了上来。 这些还没破损的花朵是老头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里面承载着他的记忆,瓜宁把荷花推到了秦宿舟身侧,用宽阔的身躯挡住不止的风浪,从口中吐出一枚白玉铃,你去用白玉铃收集起来。 秦宿舟愣了愣,这就能让他平静下来? 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总是容易冷静,指不定他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就会愿意活下去了呢。瓜宁拍打着尾巴,焦急地催促,速战速决,这里风浪太大,我坚持不了多久的。 它的动作太着急,秦宿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撞在了树干上,痛得脑袋发麻,还没缓过劲儿来,血红的眸子出现在视野上方。 精致得跟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红眸如同琉璃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宿舟嗓子眼一紧,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小男孩儿便伸出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是透明的,跟身旁刮过的阵风无异,看不见,也摸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逃亡开始之后 夫人:安子,咱们的红瞳太显眼了,娘亲给你用法术遮成黑色的好不好? 安子:不要黑色的,要浅一点的,像琥珀那种颜色的! 夫人:(⊙o⊙)诶?为什么要那种颜色? 安子(捂脸):因为因为阿舟哥哥喜欢的那只小猫就是琥珀色的?(????????)? 第58章 小晏珏的手穿过他的身体,烦闷地拨了拨脚边的白色兰花,叹了口气,撩起衣摆坐在了他身边。 秦宿舟也坐起身子,看着年幼的晏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遥远的幼时记忆里,晏珏并不如现在般死皮赖脸地开朗大方,与之相反的,他总是板着个脸坐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偶尔扫过来的视线就跟冰渣子一样,叫人冻得骨头都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秦宿舟甚至都不大敢与他讲话,只是远远地在一旁时不时看他一眼。 后来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呢 刚找回记忆的秦宿舟有些不大适应地回想着,突然,一颗石子落到了脚边。 他抬起头,就见第二颗石子砸到了晏珏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哦,想起来了,那时候好像是有调皮的小孩儿欺负晏珏来着。 不远处的草垛里,两个比小晏珏稍大些的小男孩儿推搡着钻了出来,指着他被脏石头蹭上了灰的脑门和衣裳恶劣地嘲笑着。 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秦宿舟是记不得了,应该是魔魅贵族的孩子,性子顽劣,仗着年龄大力气大时常欺负落单的晏珏。晏珏自幼灵力强盛,并非打不过他们,只是他严格的父亲三令五申不准他在外用灵力,他别无办法,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你们不要再笑了!小晏珏站起身拍拍自己脏了袍子,气得脸蛋儿通红,你们知不知道,我有洁癖,最讨厌被弄脏了! 哟喂,还有洁癖啊?这么讲究! 哈哈哈哈,你看见没?他生气了!他们反而笑得更嚣张,一人扯着另一人的袖口,你不觉得他生气的时候就特别像话本子里的小姑娘?在那边跺脚骄蛮地哼一声,说我不跟你们玩了! 说着,这人还在那儿贱兮兮地学了一下,惹得同伴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是男的!小晏珏涨红了脸辩解着。 哟哟哟,急了急了! 小姑娘急了!哈哈哈哈哈! 小晏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血红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冷意渐渐凝结在眼底,缓缓铺成了浅浅一层的杀意。 秦宿舟知道,晏珏其实骨子里很像他那个□□冷血的父亲苍麟的魔魅族长之位是篡权而来,为巩固政权,他巧取豪夺心狠手辣,对支持旧权的人赶尽杀绝,连之前的族长都被逼着离开了族地。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6) 所以当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侮辱之时,秦宿舟毫不意外晏珏会动杀心。 那个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小晏珏肩膀一抖,凝聚着灵力的手掌被人突然握住了。 他向来排斥除了母亲与姐姐之外的人接触他,所以他蹙了蹙眉,立刻嫌弃地甩开了人。 被甩开的人却没有生气,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我在那儿好像看到你他话头顿了顿,看着对面两个嬉皮笑脸的大孩子,没再说下去。 关你什么事。小晏珏嘟囔着。 咦?这不是赵翎的儿子吗?两个小孩儿凑着脑袋叽里咕噜。 赵翎是谁? 就是那个族长的心腹啊!不是很厉害的吗,虽然只是个人类,但是剑法和灵力都是首屈一指的,我爹说压根打不过 两个人商量了一通,约莫是被赵翎的名号吓着了,瞟了瞟小晏珏,放了两句狠话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小晏珏想追上,却被小宿舟拉住了。 你干嘛? 你想杀了他们吧? 所以说关你什么事啊!小晏珏愤愤地甩开他的手,但这次对方却没让他这么容易挣开,凭什么啊?你知道他们这样有多久了吗?他们嘲笑我像女孩子,往我身上扔石头和泥巴,你又不懂,你凭什么拦着我啊? 我是不懂,小宿舟挠了挠脸,但他们说你像女孩子他眨了眨眼,不是在说你漂亮吗? 小晏珏显然怔住了。 漂亮吗? 漂亮的,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长得最漂亮的。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了块帕子,至于弄脏了嘛擦掉就行了呀。 干净的布料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小晏珏抬起眼,眼前的人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黝黑的瞳仁跟黑曜石一样澄澈耀眼。 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委屈极了。小晏珏抿了抿唇,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漂亮的眼里落下,一滴滴地砸在了衣领上,鼻尖和耳朵都被染得红彤彤。 小宿舟见状愣了愣,赶紧给他擦着。可眼泪这东西啊总是越擦越多,爹爹太严肃不允许他哭泣,又舍不得让娘亲为他担心,小晏珏已经独自默默忍耐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听他讲这些,恨不得一下子将所有的苦水都倒出来。 小宿舟听他絮絮叨叨地念了很多,兰花在两个孩子的身后飘着,散着轻柔的香气。 那这样吧,他听完了所有的话,等到小晏珏不哭了,才轻轻开口,一直被欺负总不行,我帮你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长个记性。 他跟母亲学了许多小法术,轻而易举地在那群孩子周围捏出了几团鬼火,跟长了眼睛一样就围着人转,吓得孩子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小晏珏远远地瞧着,一张带泪的小脸终于破涕为笑了。 小宿舟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孩儿难得没有嫌弃拍下他的手,反倒抬起脸问他。 为什么不直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白嫩的指尖萦绕着与年龄不符的充沛灵力。 我爹告诉我,仇恨是用来铭记的,它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施暴的原因,小宿舟看着他略显迷茫的眼睛,顿了顿,这话有点复杂了吧?简单来说,如果打了他们杀了他们,那么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唔小晏珏眨了眨眼,可是如果他们是那种很坏很坏的人呢?也不杀他们吗? 不用担心,大家都不是那种人。 万一有呢? 万一有万一有的话,也会被好人解决掉的。 那如果坏人解决掉了好人呢? 你怎么小宿舟挠了挠头,为他的执拗劲儿发愁,不会有这种事的,好人都是很厉害的生怕他再问下去,他又立刻补了一句,这是我爹说的,我爹说的从来没错过。 你爹?小晏珏眨了眨眼。 他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善良的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与他允诺过,以后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小宿舟提起自己的父亲便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叽里咕噜就停不下来。 秦宿舟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落叶从两个小孩儿当中乘风而过,缓缓穿过自己的身体。 小时候的他将父亲视为世上最正确的人,父亲带他识字教他功法,告诉他要以善待人。赵翎总是一副粗糙不修边幅的样子,但却是比谁都心细且善良,正义且热情,仿佛跟他呆在一起,阴霾天都能看见暖阳。 可这样的父亲却死得这么凄惨。 尸骨不存,声名狼藉。 他过往的温柔仿佛倾注在了一汪沼泽中,头探过去,不仅什么都望不见,甚至还有可能被吞没。秦宿舟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他的世界开始逐渐崩塌。 约莫是这种撕心裂肺的崩塌感太刻骨铭心,失忆之后他仍然能记得这种仇恨,记得父亲的死因与死状,记得不惜杀人换取情报,却忘记了最开始明明是他告诉晏珏要做一个不被仇恨左右的人。 晏珏将他的话记了数十年,孤独地追赶着他,孤注一掷地拦下他,可是自己已经忘记了所有过往,不记得喜欢,不记得善良。他甚至都不能确定,现在站在这里的秦宿舟跟当年在兰花丛中救人的小宿舟、现在杀人如麻的桃源公子和曾经以善为先的年幼孩童,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他变了啊,变到面目全非,自己都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样的自己,晏珏为何还要喜欢? 不过啊清脆的童声打断了小宿舟的喋喋不休,也打断了秦宿舟的思绪。 你就是你啊,不要成为别人,也不会成为别人的。小晏珏看着他,认真地说,不管将来怎么样,现在在这里,救了我的,只是你而已呀。 清风过,兰花扬起,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秦宿舟催决敲响了白玉铃,开阔的玉镜将漫山的兰花与交谈的小孩儿尽收其中,融成了一副清丽的山水画。 瓜宁将他送到了第二朵荷花之上,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秦宿舟小心地避开了树木和山石,平稳地落下。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他与晏珏在碧海角住的那个小院子。 他在碧海角的那几年整天浑水摸鱼,不像晏珏规规矩矩在院子里练功写功课,整天满山头乱晃,所以自己的那间屋子不出意外是空着的,他干脆径直去了晏珏的屋子。 这副身体在这种时候方便极了,秦宿舟直接穿过了墙壁,出乎意料的是,他屋子里竟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正倚着门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秦宿舟转过头,跟面无表情擦着眼角泪花的小满打了个照面。 你要困的话先回去。晏珏坐在里屋的桌前,只露出半片衣角,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谁知道你这次还会不会因为材料做废了召我过来,小满的语气不善,一来一回三天脚程,我很闲吗? 这次一定能行里头的人嘟嘟囔囔。 拉球倒吧你,这手笨得连梳发髻都学了两个月,小满又打了个哈欠,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你做完了我再走。 他在做什么? 秦宿舟穿过墙壁往里屋去,绕过晏珏的背影探身上前,猛地怔住了。 落日弓。 晏珏正拿着刻刀,笨拙而认真地在弓身上雕刻下繁复的花纹。 作者有话要说:  秦宿舟:我看我自己的纪录片(大雾) 第59章 落日弓不是姜山给他的秦宿舟这才醒悟过来,姜山收他为徒不过是因为想拜托罗柳的控制,绝对不可能给他这么好的东西。 秦宿舟站在晏珏身旁,静静地看着他从日出雕刻到日落才终于完成,他轻呼一声,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腕,却冷不丁被手中的刺痛激得到抽了一口冷气,摊开手掌才发现不知何时被刻刀划了好些小口子。 秦宿舟拧起了眉,看得心一揪,下意识伸出的手却从他的袖口穿过了。 进了木屑,必须要清理创口,忍着些。小满从外拿了些药水和绷带进来,一点点翻开他细小的伤口将药抹进去。 晏珏的眉头一直皱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肩膀因为疼痛而不住地颤抖。 小伤,你至于吗?弄得像是在刮骨疗伤一样。小满显然也注意到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神情,语气倒是颇为无奈,真是娇气脾性,怕疼又怕脏。 我哪里诶诶诶!轻点儿!晏珏一张嘴,痛呼就跑了出来,完整句子都说不齐。 你也就碰上秦宿舟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了,小满剜了他一眼,忍着,再叫要引人过来了。 晏珏被他噎得脸色涨红,只能气鼓鼓地扯开了话题,嘶那你快点,我还要赶着给师兄把生辰礼物送过去诶哟! 快不了,小满说,秦宿舟被姜山叫去了山上。 晏珏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什么时候的事? 小满怔了怔,伤药还停在半空,半个时辰以前吧出事了? 晏珏脸色一沉,只让他在屋里等着,自己抄起外袍就冲了出去。 秦宿舟跟在他身后,从他不虞的脸色中也大概回忆起来了。 这一天,是他杀了姜山的一天。 满目的火光,失焦的双瞳,秦宿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自己,心底莫名腾起了一股排斥感,不知道是在排斥自己的狼狈,还是在排斥失败的过去。 在晏珏的记忆里,他看到了捏碎的白玉铃里未能展现的后续,看到了假冒的罗柳将一根根噬魂钉打在了他的脊椎骨里。 耳边蓦然响起了小满的话,他说他是怕疼怕脏的娇贵脾气。 娇贵脾气却没娇贵命,晏珏能比他好些的也无非是在魔魅灭门之后跟着娘亲生活了一段时间,夫人死后,他不得不接管广厦,承担起保护族民的责任,还要费心思来找他。 一根又一根噬魂钉下去,他始终平静地目视前方,秦宿舟跪在他身侧与他平视,从那张冰封的脸上读不出一丝情绪,只有在这种时候,秦宿舟才会不由联想到年幼记忆里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小小身影。 秦宿舟恍恍惚惚地想,晏珏变了许多,变得不再内向,不再娇气,不再冷漠,可骨子里他从来没变过,他仍然是那个倔强执拗又乖巧的孩子。 最后一根钉子落下的时候,秦宿舟回过了神,因为他听到了晏珏死死压住的喉头传来低沉的哽咽。视野已经模糊成了光点,秦宿舟看不清他是怎么起身离开的,只知道自己无力到连扶他一把都做不到,只能怅然地在夜中分辨着不知道是谁的抽噎声。 师兄。青山压低的声音从墙根传了过来,他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晃的晏珏。 你怎么来了 满爷说碧海角全域戒严了,他迫于压力已经离开了,所以让我带着这个弓来找你。青山指了指自己背后做完的落日弓。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珏无奈道,你不该来的,太冒险了。 只是关心师兄而已,合情合理,没什么大不了的,青山顿了顿,看着他的脸,犹豫道,而且,尽管噬魂钉对魔魅来说至多耗费上些灵力,但疼是实实在在的吧。 身上不疼,心里疼,晏珏抬头看了看夜空,虽然早有准备,但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受不了啊。 青山抿了抿唇,脚下蓦然一顿,师兄,您往哪儿走?这好像不是回院子的路。 今晚罗柳就要赶走他,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青山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将他带到碧海角的大门附近。这时候碧海角的大师兄才刚刚转醒,被灰头土脸地赶出来,他攥着那件不属于他的外袍,攥着他的误会与偏见一步步地迈下绝望的台阶。 而晏珏只是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噬魂钉的痛楚将他扎得疼极又清醒极,破碎的情感从并蒂莲传来,带起一阵阵钝痛。 不上去解释吗?青山忍不住开口道,他好像误会了。 晏珏缓慢地摇着头,苦涩道,其实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吗?他那么信任所谓的师父,不借着这个契机离开碧海角,他怕是迟早要被罗柳和姜山陷害至死。 可是他误会了,说不定还会恨师兄。 无妨,他本来就不该喜欢我。 青山愣怔地抬眼看他,不该? 你不知道,并蒂莲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种下的,晏珏自嘲地掀了掀唇角,从一开始啊,都是我在缠着他,黏着他,卑劣地利用并蒂莲让他动情,自欺欺人地骗他,也骗自己。 并蒂莲这个东西,跟作弊没什么区别,只要时间久,没什么不能生情的。 可青山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晏珏拦住了。 这个,你拿去送给他,晏珏指了指他背后的弓,它叫落日,跟他说,这是师父要送给他的,他就会收下了。 黢黑的夜,遥遥不望的人影,蔓延的悲伤,孑然一身的惆怅,画面再次定格,白玉铃闪烁,秦宿舟木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色褪去。 喂喂喂,不至于吧?你哭的好难看哪。瓜宁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宿舟被他拉回到背上,看着一片翻腾的血海,没了? 别的早就被这浪撕碎了,瓜宁啧啧两声,将秦宿舟手里的白玉铃扔进了海里,碎碎念着,这样也不知道行不行,不行的话就得拖上半年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7) 白玉铃沉入池底,仿佛一块石头跌入大海,扑通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腾的血浪仍然猖狂而嚣张地在这方天地里捣乱,丝毫不见平息的迹象。 还是不够瓜宁拍了拍尾巴绕开浪头,只有回头出去让老头把你的记忆也收集起来带过来了。 那下次就要半年以后? 是啊,瓜宁在血池中摇摆着,试图安慰他,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老头说是那么说,我可想象不出什么情况能比这里更糟糕了,也就是多耗费些时间 我有办法。 瓜宁怔了怔,摆动的鱼鳍都停滞了片刻,什么办法?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背上一轻,随即一个很小很小的水花在身侧绽开。 秦宿舟毫无征兆地跃入了池中。 你要死啊!瓜宁急得破口大骂,我不是说了我找不回来你啊 拖长的音调由于隔着一层水雾而变形得有些可笑,秦宿舟做决定的时候没顾及,也不想顾及别的东西,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 沉没的感觉是不真实的,比起水浸淹口鼻,更像是被什么人勒住了脖子,窒息的同时手脚也会逐渐发麻,越沉到底越能感觉到脖颈上的绳索收紧,模糊的视线里,什么都不见了,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他忘了幼时的事情,阴差阳错被种上了并蒂莲,让晏珏在漫长的时光里一直为左右他的情感而苦恼,他觉得愧疚,总是在道歉,即使姜山不是他杀的,即使骗人下套是无奈之举,即使他只是想救人。 即使在为他而死的最后一刻,也仍然在道歉。 心如绞痛。 如果不是介入了他的回忆,秦宿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的,阴差阳错,一切都是刚刚好的错过。他没能告诉晏珏,其实幼时那一次救下他是刻意为之,其实在被种上并蒂莲之前他就隐隐心动,其实在失忆之后的重逢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没有人比他能更清楚,什么情意是因为并蒂莲,什么情意是因为自己。 况且说到底,现在的他已经深陷,究竟缘何而动心重要吗? 你的并蒂莲塌了,那就用我的来填上。 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秦宿舟再醒来的时候,瓜宁嘴里的葡萄籽刚好砸到瓷碗里,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醒啦?瓜宁拿起一颗葡萄,细细地剥下皮,说你什么好呢,跟你娘一样倔,又没说救不活你相好你着急啥呢,要不是我反应快,你早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秦宿舟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得冒烟。 你昏迷了快半个月,就靠一口灵力吊着,嗓子干说不出话是正常的。瓜宁动动手指头,桌上的茶盏就乖乖飞到了床边去。 清茶入口,还是温热的,秦宿舟才觉得渴极,一股脑将茶盏都喝尽了。 不着急,晏珏没事儿了,就是老头为了救你们俩都累趴了,瓜宁叨叨着,老头喜欢喝酒,记得以后多带些外头的酒回来孝敬他老人家啊。 秦宿舟放下茶盏,是他爱喝还是你爱喝? 瓜宁嘎嘣一声嚼碎了葡萄籽,苦得五官都拧巴了一起,呸呸吐出了嘴里的东西,才看到眼前的人起身下了床。 诶,你去哪里?你伤还没好! 我去看看他。 哎别,你现在别去!瓜宁扔下他的葡萄追了出来。 我不吵他,就看一眼。 这不是吵不吵的问题 元白为了方便照看,俩病号就连排住着,瓜宁来不及阻止,秦宿舟就推开了晏珏屋子的门。 呼啦一声,凛冽如刀的寒风从屋内铺面而来,夹杂着的是秦宿舟熟悉却又陌生的灵力。 熟悉,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晏珏的灵力;陌生,是因为他从未被晏珏以这种剑拔弩张的姿态针对过这压根是他御敌时候的架势! 坐在床上的晏珏从书本中抬起头,琥珀色的瞳仁如同刀刃一般直刺而来。 谁?! 作者有话要说:  晏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秦宿舟:艹。 ps:虽然但是,他俩之后绑定了!不会分开了!所以只会酸酸甜甜不会虐的! 以及厚颜无耻地pps一下,今天把我酝酿了很久的新坑放到专栏里去了,贴了一部分文案在上面,呜呜呜求各位小天使收藏呀~ 第60章 我一股寒气从头淋下,秦宿舟感觉舌头都被冻住,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本尊应该说过,没有允许,不得擅自入内,晏珏的眉头皱起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混账,滚出去! 哗啦一声,门板在他面前重重拍上了,要不是秦宿舟反应快地往后退了半步,怕不是鼻尖都要被打趴下。 你在灵识里也看到了,他的记忆破损很厉害,费劲修补好之后也不能恢复如初,有些微妙的变化,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现在的情况是,他的记忆里似乎人界与魔魅族一直和平相处,没有人魔大战,他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成了魔魅族长的样子。 和平相处我爹是在人魔两族产生嫌隙之后才频繁带我出入魔魅族地,如果和平相处的话,我不会去魔魅族地,也不会遇上他秦宿舟愣愣地说着,所以他是不记得我了? 所以说老头才会嘱咐我不让你来看他,怕你受不住。瓜宁在身后拍了怕他的肩,他自从醒来就是这样了,你放心,他除了不骂老头之外什么都骂,你不是一个人。 秦宿舟拉下他的手,你也不是人。 瓜宁: 沉默了片刻,瓜宁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人,所以也不太明白你们人的行为,他耸耸肩,我早说了,你就算救活了他,他也不一定是原来的样子。叹了口气,他的灵基破损得太严重,就算缝缝补补修好了,也不能回归如常。 他的灵基完全修好了? 算修好了,还有些后遗症,但不影响他性命。瓜宁挠挠头,但如果强行恢复记忆,可能会影响他的灵基。 秦宿舟望着紧闭的门扉,自嘲地笑了笑,这是报应吧?我之前失去记忆,也是这么对他的。 别这么绝望,瓜宁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等老头醒了,讲不定还有办法。 秦宿舟一把拍开他的鱼鳍,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去。 秦宿舟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沉睡得久了有些僵硬,他稍微调理了一番便开始着手处理桃源和广厦的事情。 在元白的允许下,小满也短暂地来探望过晏珏,并与秦宿舟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种状态显然不能再控制广厦。 于是广厦只能暂时由秦宿舟接手,但广厦和桃源的运作模式不同,桃源内部上下级分明,为了防止白玉铃偷窥,秦宿舟采取的是分级别管辖制度,由核心骨干慢慢向下发展网络,而骨干都是秦宿舟一个个寻找培养出来的,忠心耿耿,在桃源没有任务的时候都有各自正经的营生,是以一直以来比较稳定,即使被圣阁追踪多年,仍然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而广厦就相对简单很多,他们都是原先跟随夫人逃生的魔魅残党,一边掩盖自己魔魅身份的同时一边试图救援同胞。但问题在于大多数人只忠心于原魔魅皇族,秦宿舟一个外人,尽管也算跟魔魅沾亲带故,依然很多人不买账,甚至有人觉得他劫持了他们的少爷。 除了广厦的问题,秦宿舟收到桃源的来报,不仅魔魅公主的尸体至今未寻到,修真界在碧海角倒台之后彻底方寸大乱,那个曾经惹是生非的人眼组织重出江湖,但凡不顺眼的都遭到无情砍杀,整个修真界上下人心惶惶。 秦宿舟知道自己必须得尽早离开天岭。天岭固然安全,但离中原太远,消息传递不便不说,万一温阮那边惹上事他都来不及去帮忙,只是来不及报答元白前辈的救命之恩。 他将这想法转达之后,元白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想留你,元白捋了捋他的胡须,你最近去看过晏珏吗? 我也想看,但他还是不让我进去。秦宿舟苦笑笑。 孽缘啊孽缘,元白叹了口气,他的灵基是依靠你的并蒂莲撑起来的,现下还不稳定,你一走,怕是对他要有影响。 秦宿舟愣了愣,他的灵基会再次破损? 最坏就是这样,再破损我可补不了了,元白道,他的灵基在这次破损重组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火灵根被冰灵根蚕食,内耗严重,所以外部灵基一直修补不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吗? 第一,需要加速修复,元白从身侧的书架上拿下来一张地图,手指落在东边的一座小岛上,我记得这里有一座不冰湖,充斥着冰灵力,用湖水浸润身体应该能帮助他的修复。 前辈的意思是,我要带他去这里?秦宿舟拧眉,他连话都不愿与我讲,怎么会听我的话?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得想办法促进并蒂莲的成长,支撑起他的灵基,元白无奈道,现在只靠你的情感支撑,并蒂莲是很脆弱的,多少他那边都得出一点力,就算你想办法黏着他离他近点都是好的。 秦宿舟揉着眉心陷入了沉默。 这几乎是往事重现,以前是晏珏黏着失忆的他,现在是他黏着失忆的晏珏报应吧!全都是报应吧! 年轻人,元白拍了拍他的肩,长长地叹息道,孽缘啊,躲不掉的。 跟元白长谈的当晚,秦宿舟就去找了晏珏,不出预料地被以影响睡眠的理由给赶了出来。 天地良心!这时候不过酉时刚过,他手里的书翻得哗哗响,这就影响睡眠了? 想到晏珏的灵基,秦宿舟实在是不放心回去,既然元白说离他近点都是好的,那干脆等在外头算了。 秦宿舟靠着门板望着窗外的星子,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好像过去也这样把晏珏关在门外过对,是在圣阁,他还发烧了呢 阿嚏 想到晏珏发烧,秦宿舟自己先打了个喷嚏,莫名地觉得有些冷,将自己的外袍裹得紧了些,合起了困倦的眸子。 发烧应该不会传染吧? 屋外的人意难平,屋内的人也不好过。 晏珏翻书的手已经停了很久,或者说,自从秦宿舟叩响门之后就没有再动过。 他的记忆脱节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不记得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来了天岭,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连父亲都尊敬的仙长不让他离开分明只是年幼的时候被父亲带来过一次,自己与这里应该没什么渊源才是。 他隐约感觉缺了什么,但这种模糊的感觉就像是细风一般,捉不住摸不着,却一直缠在身侧,挥不走赶不跑,让他厌烦极了。 更苦恼的是,这种焦躁感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加剧了,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总用一种很深很沉的视线看着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眉眼间都是疲倦,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他看着的时候会莫名心颤。 就像现在,他明明强迫自己要忘了他,可脑海里的脸却深刻到仿佛镌刻在骨髓里一样,他能感到对方的悲伤,而自己竟然会莫名其妙地因为他的悲伤而悲伤,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烦闷极了。 胸口,有什么很热的东西。晏珏下意识摸了摸后颈,什么也没有。 咦为什么要摸后颈? 书也读不下去了,晏珏扔下书本熄了灯,如往常一般,并不怎么安稳地睡去。 翌日,晏珏照旧醒得很早,想出门烧些热水来。一开门,一个柔软热乎的东西倒在了脚边。 他向来排斥与人的肢体接触,头皮一麻,条件反射地想要踢开,那人却反应极快地回过了神。 啊?醒这么早?秦宿舟揉了揉眼,沉重的眼皮还未完全掀开,就好像要起身。 晏珏垂下眼看着他,没有帮他,也没有离开。 秦宿舟尝试了两次,身体仍然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知后觉地嘀咕道,啊发烧还真能传染啊? 晏珏看着他不正常涨红的脸色,心底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算了,大概是吃了夜风着凉了。秦宿舟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起身,抬起浮着红晕的脸,唇角浅浅地勾起两朵酒窝,那我晚点再来找你啊。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踉跄的步子左摇右晃,晏珏眉头一紧,大脑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将他拉住了。 哦秦宿舟看着面前险险撞上的柱子,迟缓地晃了两下身体,慢吞吞道,谢啦。 晏珏随意地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了交握的双手上。触手的温度很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排斥感,似乎身体已经很熟悉这个人了为什么? 胡思乱想之际,握着的手便要挣脱出来,晏珏看他一副迷迷瞪瞪还要自己走的样子,心中莫名腾起一股气,鬼使神差地翻了下手腕,软绵绵的人就没什么抵抗力地跌入了怀中。 奇怪,为什么要生气? 更奇怪,为什么不仅不排斥,竟然还有种可疑的踏实感。 怀里的人已经烧到失去知觉了,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湿热的呼吸在颈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晏珏侧过头刚好能看到他微张的唇早就惨兮兮地失去了血色,他用力按了按,红润的色泽转瞬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就抓不住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8) 晏珏深深地拧起眉,做出了一个他自己并不能理解的举动。 他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并蒂莲:我有在好好地工作! 第61章 嗯元白替秦宿舟把了把脉,捋捋胡子,压低声音道,虽然也的确有吃了夜风着凉,但更多的还是并蒂莲的副作用。 秦宿舟揉着酸痛沉重的眼皮,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在有点清醒过来了,意识到发烧是不会传染的。 塔拉与他说过,并蒂莲作用的两个人情意不平衡的时候就会出现惩戒性质的发烧,之前晏珏在去百士宴的路上也发过一次烧,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身上来了。 发烧的感觉很难受,头重脚轻,畏寒虚汗,疲倦嗜睡,更糟糕的是,并蒂莲引起的发烧极难对症下药,这种难受的症状需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总之,你得元白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便瞥见晏珏推门进了屋,赶紧收了声干咳两声。 晏珏在床边放下药碗,看向了元白,前辈需要我再出去呆一会儿吗? 不必不必,元白笑眯眯地站起身,拍拍他的肩朝秦宿舟使了个眼色,之后我有点事,要闭关一阵子,小秦得麻烦你照顾了。 晏珏蹙了蹙眉头。 不麻烦你,我这就走。秦宿舟撑着床沿要起身,被元白一把按了回去。 你就稍微服服软嘛。元白在他耳边小声说。 秦宿舟的头霎时更疼了,这不是服不服软的问题,总感觉他的所作所为像是在利用并蒂莲刻意影响别人,这下算是体会到晏珏之前的纠结了。 就算清清楚楚地知道晏珏在失忆之前是喜欢他的,但鉴于之前表现得实在糟糕,害得晏珏为他吃了不少苦头,秦宿舟不免开始质疑起了自己像他这样不再善良,失去正义,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真的值得喜欢吗? 再退一步,他没有忘记突然出现的无澜,逼迫他回忆致使失控的白玉铃,失踪不见的公主尸体一切都表明这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圈套,为了自己,为了晏珏,他必须要查清楚这件事。秦宿舟有预感,这背后的□□,他不能让失了记忆灵基受损的晏珏跟他一起蹚这浑水。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与晏珏重修旧好。 元白说完拍拍他的肩便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门,秦宿舟垂头揉着眉心,脑袋晕乎到都不能多动,就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下了床。 他记得晏珏小时候洁癖挺严重的,刚开始在一起玩的时候,秦宿舟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腰坠,那块玉牌就被送给他了,后面熟悉起来了才没这么夸张。想想现在他和晏珏的熟悉程度,自己要是多赖一阵,怕不是这张床都得报废。 秦宿舟趿着鞋还没走两步,眼前一暗,额上蓦然传来一丝凉意。 晏珏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他的脑袋抬起来与自己对视着。 秦宿舟被他突然的动作激得一愣,脑袋里面噗噗跳得疼极,看着他的视线都是模糊的。 做什么? 前辈说了,本尊就勉为其难地照顾你一阵。 话音刚落,清凉舒爽的触感便从额头蔓延至全身,秦宿舟恍恍惚惚反应过来,这人嫌他出了身汗脏,给他使了个净身决。 出身汗他都嫌脏,那当时在楼兰堡里的浑水,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跳下去的?秦宿舟思绪飘得远,心底一抽抽地痛。 去把衣裳换了。 秦宿舟摇摇头,晃悠着朝门走,不劳烦你,我回去。 晏珏打了个响指,一道结界从他脚底弹起,拦住了他的去路。 秦宿舟叹了口气,我衣裳不在这里。 一套里衣扑头盖脸地扔了过来,带着清幽的兰香。 送你了。 祖宗啊。 秦宿舟认命地拿着衣裳去屏风后换了,然后迷迷糊糊地被晏珏灌了些药,昏沉地睡去。 生病的时候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秦宿舟睡得昏天黑地,只感觉到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自己却一直霸占着晏珏的床,逼得他去别的屋子睡了,有时想下来吧,晏珏这个死脑筋的又不让动。 这么修养了一阵,身体倒是渐渐好转。突然一天白日,秦宿舟正睡着,却被一股奇诡的味道闹醒了,像是东西烧糊了,又混着些生鲜的腥味,闻上去是那种很浑浊、很厚实、很丰富的臭味。 热度好像下来了些,头不是那么痛了。秦宿舟翻身下了床,循着味道找到了灶房里的晏珏那已经不能叫灶房了,到处都黑得跟被碳抹了的灶房里站着一抹极其显眼的白影,一尘不染的衣裳跟周围凌乱肮脏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秦宿舟不由得站在门口愣了半晌。 你怎么在这里?晏珏在狼狈的灶房中回过身。 这是我想问你的。秦宿舟摇摇头跨进了屋子,先熄了灶上的火,从胡乱的锅里勉强辨认出那烧成煤炭的东西约莫是一坨面和几只虾。 前辈说你得吃点东西。晏珏的脸还板得很正经,就是四处乱飘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尴尬,本尊第一次下厨,经验不足,你,不得无礼。 秦宿舟弯起唇角,轻声地笑了笑,酡红的脸颊下酿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晏珏怔了怔,视线不由自主定住了。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秦宿舟推了推他的胳膊。 不行,晏珏蹙起了眉,你生病,不宜操劳。 秦宿舟拗不过他,只能让他留在灶房里。灶房虽然毁了,但所幸还有部分食材并未受波及,秦宿舟熬上了粥,炖了一碗鸡蛋羹。 你饿吗?秦宿舟翻了翻食材。 晏珏板着脸,我辟谷。 哦对那算了,秦宿舟把手里的肉放了回去,小声嘀咕,看着这肉挺好的,做红烧肉应该好吃。 什么肉? 红烧肉。 晏珏紧紧盯着他手里的肉,确定好吃? 秦宿舟抬头看了看他,唇角浅浅地弯了起来,还是把那块肉拿了出来。 下锅焯的时候肉香已经飘了出来,晏珏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坨白花花的生肉变成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腹中不由得馋虫大作。 临出锅前要下佐料,晏珏还未开口,就见秦宿舟行云流水地避开了他的忌口,仿佛这套动作已经做了很多遍一般。 你叫什么? 秦宿舟。 秦宿舟,晏珏看着他因为热度泛红的脸颊,我们之前认识吗? 秦宿舟手一抖,最后一块肉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嗯鸡蛋羹应该好了,秦宿舟仿若未闻地擦了擦手,转身去看另外两个灶,粥也熬好了,我给你也盛一些。 晏珏看着他的动作深深地拧起了眉,我在问你话。 秦宿舟拿起布垫想把盛粥的锅端起来,但病人的精力有限,锅没端起来,倒是先不小心被锅沿烫了手腕,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没听见吗?我在问你话。晏珏三两步上前捏起了他的腕子,刚好碰到了被烫着的地方,秦宿舟疼得打了个激灵。 嗯?怎么了?见他面色不对,晏珏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他烫红的手腕。 没事,你先吃吧。秦宿舟趁他愣怔的时候抽回手,拉起袖口,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兴许是看他忙忙碌碌也没落得上吃一口,晏珏后来也端了些食物来,但秦宿舟的热度又反复了,只稍微喝了些粥便沉沉睡去。 再找回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入寝,秦宿舟被晏珏推了推,清醒了过来,便要下床给他让位置。刚撑起身子,才发现晏珏是在把他往床里侧推。 嗯? 你睡里面。晏珏说着熄灭了灯,前辈说你半夜发烧会反复,要一起睡。 他说什么你都应?秦宿舟仰面盯着漆黑的床帐眨了眨眼,你不是不习惯跟人接触吗? 晏珏看着他的目光幽幽,所以本尊与你以前真的认识。 挖了个坑给自己钻,秦宿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翻了个身面朝墙去了。 你说得确实不错,本尊不愿与人接触,但你似乎是例外。沉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知道。秦宿舟将被角扯得高,往床里头缩了缩,尽力与他拉开距离。 转过来。 混账,本尊命令你转过来! 声音带了些许怒气,秦宿舟不明所以地被他用力拉得翻了个身,对上他带着薄怒的视线更茫然了。 什么时候这人控制欲这么强了? 晏珏抿了抿唇,拿起他另一只手,撩起袖口,秦宿舟这才想起来,这只手白天做饭的时候被烫伤了,刚刚正巧被他压在了身下,现在已经有些破了皮。按道理来说应该挺疼的,但秦宿舟这人从小皮实耐打,做苦工的时候大小伤不计其数,这点小疼小痛早就被忽略了。 晏珏轻轻捏住他的手腕,手指虚搭在烫伤的皮肤上,慢慢地输送着灵力,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烫伤,他却仿佛在对待一个破皮见骨的重伤一样。 冰凉的灵力落在烫伤的部位舒服极了,秦宿舟眯了眯眼,五味杂陈地接受着他不该接受的温暖他无法抗拒,尽管理智让他离晏珏远一点。 为什么晏珏垂着眸子看着自己输送灵力的手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眉头拧了起来,为什么我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做这种事? 那就算了。秦宿舟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却被更用力地握住了。 不行,晏珏干巴巴地说,本尊看你受伤,心里就堵得慌。 这种奇怪的执念保留到了现在吗? 秦宿舟叹了口气,你的灵基才好,该好好休养,不要为我这种小伤动灵力了。 晏珏闻言却没有收了灵力,只是攥着他的手更紧了。 你与前辈究竟瞒了本尊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肯告诉本尊真相? 元白告诉过秦宿舟,晏珏的记忆多半是被那翻天覆地的血海吞噬,几乎不可能复原。同时,现下晏珏灵基不稳定,回忆往事对他来说是一个负担,不仅很难彻底找回记忆,而且还容易刺激灵基,不利于恢复,因而他们决定能瞒多久瞒多久。 秦宿舟抬眼看着俊美的男人,忍不住伸手将他紧皱的眉心揉开。 感受到了眉心的温度,晏珏掀起眼睫与他沉默地与他对视,半晌,拉下了他的手。 你是不是喜欢我?琥珀色的瞳仁清亮如镜。 他没有用本尊自称,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顺口,好像在被遗忘的过去里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他面前的男人怔了怔,立刻垂下了眼睫拉高了被头,我困了。 晏珏紧紧盯着他,我看到了,你脸红了。 哎呀,看到了你能不能不说啊,男人将清秀的脸庞往软枕里挤了挤,遮去了大半,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说,一直都这样,看不出我不想提吗。 晏珏眨了眨眼,看不出,我倒是觉得你这样很可爱。 秦宿舟自认也不是一个脸皮很薄的人,就是受不了晏珏这横冲直撞的话,抬手掀起软枕就按在了那张漂亮的脸上,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藏住已经开始冒热气的耳朵。 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天仍然是不会读空气的小晏呢~ 第62章 秦宿舟的烧还没退,嗜睡极了,阖目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晏珏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兴奋地睡不着。 可恶!明明是这个庶人胆大无礼,用枕头殴打本尊!但本尊竟然觉得好开心,这是为什么? 他翻了个身盯着秦宿舟熟睡的侧脸,百无聊赖绕着他的发丝玩儿,玩儿了一阵才惊觉自己竟然如此驾轻就熟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就已经熟练到能随手玩人家的头发了吗? 晏珏别闹秦宿舟迷迷糊糊地转过身,从他手心抽回头发,又揉了揉他的发顶,轻柔地拍了两下,小声地说,别怕,我在,我不走 晏珏屏息看着他,男人大约是半梦半醒之间,眸子紧紧阖着,口中呢喃了几句听不清的话,他把头凑得近了些,想听清他说了什么,秦宿舟却不讲了,偏了偏头,摸索着贴上了唇。 柔嫩的唇瓣相碰,带来的是近乎麻木的颤栗,晏珏瞪大了眼,下意识想退开,眼角却瞥见了他脸颊上的一抹水光。 在那双还没退烧、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上,一行泪正缓慢而无声地落下,濡湿了枕巾。 于是那一夜晏珏并没有睡着,他开始疯狂想知道自己过去跟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他后半夜悄悄翻下了床,开始翻找自己的储物戒,找出了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数量惊人的食谱和一个大篮子?他难道在学下厨? 一朵被冰封着的白茶花?他何时对这种娇柔无用的东西感兴趣了? 破铁剑鞘上挂着一只奇怪粗糙的香囊?他的品位怎么会沦落到挂着这种街边小摊的劣质玩意儿? 太多太多的东西,晏珏几乎迷惑到怀疑自己其实不是失忆,而是不小心上了一个别的人的身。 郁闷了大半夜的晏珏烦躁极了,干脆抓着那柄破铁剑鞘去院子里练功,不过别说,破铁剑鞘还挺好使,看来至少在挑选武器这方面还是能共通的。 因此翌日清晨,秦宿舟一醒来就发现了院子里勤奋用功的晏珏一只。 他怎么了?秦宿舟擦了把脸,探出头来问廊下坐着欣赏美男舞剑的瓜宁,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大早,天没亮就这副样子了,瓜宁一声喟叹,长得好看就是赏心悦目,老子的人生真快乐。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49) 秦宿舟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分明他的动作也很好看。 纷杂错乱的剑光与日影交织着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白衣胜雪的男人在光线中自如穿梭,舒展的手臂拉成一道修长劲实的线条,利落地破开周身的叶靶。不经意的一个抬眸,日光定格在琥珀珠的眸中,水波潋滟,平白地让人心悸。 年幼时在族地的兰花丛中如此,少年时在碧海角的第一面如此,现下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清晨也是如此。秦宿舟恍惚地想,自己约莫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陷进去了。 咦?你病好了?瓜宁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抬起头。 还没好全,但舒服多了。秦宿舟甩了甩微微昏沉的脑袋,总是呆在床上太闷,况且桃源和广厦的东西还有大堆得去处理 老头闭关前分明还说晏珏忘得干净,你得烧上好一阵呢。 我宁可再多烧一阵,现在这样秦宿舟叹了口气,顿了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咦?前辈真的去闭关了? 你俩一前一后的,太折腾人了,瓜宁揶揄道,老头这浑身上下老胳膊老腿,哪里经得住你们这前后轮番夹击。 秦宿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元白帮了他们太多,可以说是救人于水火之中,恩重如山,他几乎都不知如何报答。 不过你也别有太大压力,老头那是自个儿乐意的,就当是你娘和你姨把没享到的福分都给你了。瓜宁站起身,约莫是想拍拍他的肩,但他个子弄得矮,只能够得到他的胸前,就这么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分明拿捏得是前辈安慰后辈的姿态,看着却像是非礼。 一旁的晏珏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刺啦舞剑声中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音。 秦宿舟凑了过去,见晏珏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小的剑穗,剑穗上缠着那只有些陈旧的香囊。 掉地上,脏死了。晏珏作势要将它扔掉,被秦宿舟眼明手快地拦下了。 小事儿啊,缝上就成了,秦宿舟拿过剑穗看了看,发现只是香囊上划了个浅浅的口子,你不要,那我收着了。 给你就给你,晏珏稀奇地看着他,不过,你会针线? 以前当苦工的时候什么没干过啊,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的,针线活都做不好早被扔出去曝尸荒野了,秦宿舟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了针线,找了个地方就开始麻利地上手了,哼哼道,所以啊,你师兄我会干的活比你会耍的赖都多 晏珏眸色沉了沉,眉头一紧。 诶!瓜宁见状赶紧戳了戳秦宿舟的肩膀。 秦宿舟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尴尬地收了声,心底默默地嘀咕,莫不是一场烧都给烧傻了。 好在干活的水平没退步,秦宿舟三两下缝上了那个小口,缝针隐蔽又小巧,跟划破之前并无两样,瓜宁拿来啧啧称奇了一番,又有些好奇里头的东西。 秦宿舟一怔,当初说来还是滨南柳坞那个安鸿送来给晏珏治发烧的,他不懂医,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靠谱,就倒出来给瓜宁看看,谁知瓜宁也是个不通窍的,一问三不知。 所以这是什么?这也是药材?瓜宁从一干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捡出两根头发,你确定这不是下蛊? 秦宿舟无语地看着,你扔了吧,这多半是我的。 瓜宁上下打量着他的脑壳,你脱发啊? 我脱发能脱这里来?秦宿舟给他逗乐了,之前都扔了好几次,还是给他话头说到一半,意识到身上扫来凉凉的视线,秦宿舟抿了抿唇,选择了噤声。 瓜宁看看他,又看看晏珏,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扑到秦宿舟耳旁跟他咬耳朵,他以前这么肉麻?! 秦宿舟笑了笑,唇角掀起一个转瞬即逝的梨涡,都是以前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从眼前滑过,他烧还没褪下,反应慢极,回过神的时候,冥骨已经贴着脸颊从他和瓜宁身子当中穿过。 给本尊起开!晏珏扫了一眼瓜宁。 喂臭小子!别看我这样我好歹是鲲鹏啊!绝无仅有的上古神兽啊!虽然现在被老头封住了一点灵力,但你也给我放尊重瓜宁扯着嘲哳的嗓音哇哇乱叫着,就被晏珏提着领子扔到了一边去。 秦宿舟莫名其妙地对上晏珏盛怒的眼眸。 你、骗、我!他字正腔圆地指责道。 啊? 你昨天晚上说喜欢我的。 好吧,姑且算是默认了。 你分明不喜欢我,晏珏浅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你分明只喜欢失忆前的我。 我秦宿舟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你总跟他说些我听不懂的事?晏珏挑起了眉,指着一旁的瓜宁快速地反驳,还不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 那些事情忘记会让你轻松一些。 我不想,我觉得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缺了一块,怎么都不完整,晏珏突然一顿,看着他的脸眸光一闪,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我以前是不是喜欢你? 落叶乘着清风从他们中间拂过,飘在了晏珏的发顶上,孤零零的,又很迷茫的样子。 是又怎么样?秦宿舟替他摘下了叶片,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以前喜欢我,又不代表之后也要喜欢我,世界那么大呢,你的未来很长。 晏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分明知道这个人没比他大多少,怎么这话说得像是行将就木一样? 你想知道过去的话,也不是不行,秦宿舟想了想,前辈说,用不冰湖的湖水滋润身体可以加速你灵基的修复,等你灵基好了,我会将过去告诉你。 真的?晏珏歪了歪头。 秦宿舟无奈地点了点。 但你还是比较喜欢之前那个我。 秦宿舟被他一噎,这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你纠结这作甚,一旁看戏看了半天的瓜宁突然开了口,凉凉地说,不管之前如何,你现在又不喜欢他,你管他喜欢谁呢? 在并蒂莲的作用之下,朝夕相处成了催情良剂,要是晏珏心里半点情愫都没,那他早就烧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了。但秦宿舟却一点也不希望晏珏再意识到这些。 他蹙了蹙眉头,拉了瓜宁一把。 晏珏一怔,郁闷烦躁地蹙了蹙眉,瞪了瓜宁一眼,你管我。说完,眼角的余光扫到秦宿舟手里刚刚缝补完的香囊,冷不丁出手抢了过来。 这个给我。晏珏拿着香囊一本正经地要挟道,你不讲清楚,这个我就不还你了。 你刚刚不还嫌它掉地上脏了么。瓜宁凉凉道。 给本尊滚! 秦宿舟望着他俩插科打诨,觉得好不容易降烧的头又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瓜宁:你吃醋了。 晏珏:我不是我没有你在胡说什么!他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才认识两天怎么可能%¥ 瓜宁:哦,那我继续摸阿舟舟的胸了。 晏珏:对没错我吃醋了。 第63章 晏珏想早些知道过去的事儿,三天两头嘀咕要去不冰湖,而秦宿舟也想赶紧将晏珏的灵基给治好,自个儿好放心地离开去处理修真界的乱摊子,瓜宁没办法,硬是留了他们观察了几天,见秦宿舟的烧彻底褪下之后才勉强准了。 秦宿舟不再发烧之后就从晏珏的屋子里搬出去了,晏珏现在整天板着脸跟个高岭之花一样,不开口从脸上压根看不出喜怒,他搬走的时候晏珏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后来到秦宿舟屋里闲逛的次数增多了。 临走前的夜里,秦宿舟正加班赶点地处理桃源的账目,忽的风声一动,半开的窗子吱呀一声,蹿进一道人影。 公子。 嗯,秦宿舟伏案翻阅账目,头也不抬道,没人跟来吧。 放心,修真界现在一团浆糊,人人自顾不暇,没空来盯着我这闲杂人等。 你还算闲杂人等?秦宿舟从账本中抬起头,半眯着眼讽他,领着两份俸禄两头连轴转,你要算闲那旁人岂不都是懒成猪了。 公子您错了,小满一张面瘫脸看着他,语气中倒是带了些愤懑,我只有您这儿一份俸禄。 你给他白干工? 他吃醋。小满说着更气愤了,每个月不寄银钱,尽送醋来了。 太惨了。 所以以后我跟着您行不?小满趁热打铁道,公子您是真不知道,就安子那德性,也就在您面前端正些,跟我们这些劳苦功高的老将那是能剥削就剥削,能薅羊毛就薅 行了行了,我不是叫你过来跟我扯皮的,秦宿舟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讨好,现在外头怎么样了? 不太好,小满收敛了不正经的调调,正色道,第一件事,人眼已经开始胡作非为起来,他向修真界要求,不论门派大小,必须每个月送五十个活人过去,上个月有小门派没送人,直接被灭门了。 秦宿舟拿着笔的手一抖,胡闹!他们凭什么!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小满顿了顿,低声道,公主的尸体在他们手上。 秦宿舟怔住了。 他们利用罗柳之前的法术,控制公主作为虎符,操控尸体组成阴兵肆虐修真界。 尸体从哪来的? 四庭和圣阁几乎全灭,可用的尸体简直一抓一大把。 这些尸体当中定有桃源的一份力,想到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了,秦宿舟怒从中来,手指发力,嘎嘣一声拗断了手中的笔。 还有第三件事,小满看着他的模样,干巴巴道,公子您 说。 温阮不愿交出碧海角的人,又不愿强抢平头百姓,带着碧海角的人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她秦宿舟头疼地捏着额角,也罢,这确实是她的作风。 还顺便拐走了子夜眼的小公子。小满补充道,所以子夜眼也疯了,上下都在找。 能耐了啊她,不对,她一直都挺能耐的,秦宿舟放下手,问他,圣阁和无澜呢? 圣阁在人眼大肆横行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无澜也没有再找到。小满垂头。 不怪你,无澜既然有胆量出现,就有胆量不被人发现。现在形势不利,接下来别再找了,让桃源和广厦的人都低调行事,养精蓄锐,等晏珏伤好了,我秦宿舟冷静地吩咐着,话语却被突然打开的门打断了。 不,与其说是打开,不如说是踹开。 你要去哪里?!盛怒之下的晏珏冲进了屋子。 秦宿舟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偷听? 你要跟这个狗男人去哪里!晏珏上前两步,指着小满厉声道,你是何人?大半夜的闯本尊的屋子作甚! 大爷!这是你的屋子吗! 小满:孤独、无助、弱小、欲哭无泪。 秦宿舟这两天对晏珏时不时的抽风光火已经见怪不怪了,眼神示意小满赶紧离开,把晏珏拉到桌边,给他倒了杯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有人亲自斟茶,再有怒晏珏也发不出来了,只能看着男人在茶气氤氲地背后对他浅浅地笑了笑,漆黑的瞳仁盈满了温柔的无奈。 他话出口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有底气了。 他是你以前的属下,你要是有一天想起来了,真得给他好好道个歉,秦宿舟接过了他的话头,整天被你剥削,还替你背黑锅。 晏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面色柔和了些,那你跟他说什么鬼鬼祟祟的,瞒着我? 就是瞒着你。晏珏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秦宿舟便索性跟他挑明了,没料到你听墙角,下次不会了。 晏珏听得胸口一闷,那你要去哪里? 去你不在的地方。 晏珏闻言,刚歇下的怒火腾得涌起,一掌拍在桌上,锤得茶盏都翻了。 又是以前的事情?为什么瞒着我?你凭什么瞒着我? 会影响你的灵基。秦宿舟面色如常地扶正了他面前的茶盏,擦去了桌上的水,又添了些茶水进去。 那等我去了不冰湖 也不行。秦宿舟轻声却坚决地打断了他,那地方太危险。而且他不确定晏珏为何会忘了那些,如果强行让他回忆起来肯定会给他的身体带来负担,再有个三长两短他承受不起。 太危险?晏珏挑起眉毛来,那你呢?你不危险? 危险,所以只有我一个陷入这种危险就够了。秦宿舟把茶盏塞他手里,而且这篓子一半是我捅的,跟你关系不大。 晏珏死死地瞪着他,秦宿舟的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浅笑,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恼火。 你生什么气呀,我根本就是个在你漫长的一生里出现了不过几天的人,怎么样都与你无关吧。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0) 无关?晏珏的视线蓦然冷了下来,字音里头都带了冰渣,我与你无关?如果我没忘记过去的事呢,还与你有没有关? 秦宿舟笑而不答,对着他不善的语气好脾气哄道,快喝茶,喝了去睡,明早要启程去不冰湖了。 晏珏砰的一声把茶盏放下,挑刺儿道,不喝。它刚刚翻了,碰脏了。 打哪儿来的少爷脾气,秦宿舟无奈地拿起茶盏,我都说渴了,你不喝我喝。说罢便就着他用过的茶盏一饮而尽。 晏珏望着他的视线暗了暗,少爷脾气?以前的我不是这样的,是吗? 秦宿舟听着他陡然沉下的语调,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面上却还是滴水不漏地笑着,是我失言了,很晚了,你早些歇下吧。 晏珏却一掌打掉了他手中的茶盏,白瓷盏落地,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声响。 本尊傲慢,无礼,脾气坏,让你失望了,是吗?晏珏面色阴鸷,步步紧逼,将秦宿舟压到了冰冷的墙面上。许是夜太深,烛光太暗,那双总是潋滟着的浅眸竟也深不见底起来。 好冷。 深秋的天,真的很冷。 秦宿舟嘴角的笑挂不住了,怕自己失态,他想侧脸避开他的视线,却被人死死扣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但你不愿离开,那必是心有愧疚。晏珏强迫他看着自己,常年冰封的脸上突然显出一抹笑意,一瞬间,秦宿舟恍惚地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总黏着他缠着他的漂亮师弟。 所以,不论本尊怎么对你,你都不会生气的。 冷冰冰的语调将他拉回了现实,秦宿舟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 晏珏收了笑,扣着他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更加贴切,牙齿重重地碾过嘴唇,血腥味登时便从唇齿相贴的地方蔓延开来,秦宿舟疼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要推开他,刚抬起手腕就被他捉住,连同另一只手一并推到了头顶上去,膝盖顶着膝盖,让他分毫都动弹不得。 虽然也不是打不过挣不开,但秦宿舟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便随他去了。 你真的不反抗,晏珏退开了些,形状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冰冷的气息吐在他脸上,是在邀请我为所欲为吗? 秦宿舟看着他伸出舌缓慢且用力地舔舐过自己红肿的唇,银丝随着他的舌尖忽长忽短,突然啵的一下断开,脑子里面的弦也跟着啵的一下断开了。 你指的是什么?他轻轻挑起唇角,想要我? 晏珏怔了怔,看着他偏了偏头,摇曳的烛光莫名浮在他的面颊之上,平白添了一抹媚意。 冲动、急躁,就像喝了几斤火烧子一样上头,晏珏几乎忘了自己的初衷为何,眼前这个人手脚都被他制住了,分明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却还带着点挑衅看着他,偏过头的时候露出半截细瘦的脖颈,在黑色的领口下衬得越发白皙。 他眸色沉了沉,欺身咬了上去,在干净的、皂角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嘶你牙能不能收点轻声的埋怨从头顶传来,晏珏非但没睬他,反而加深了力度。 兔崽子! 沟通不畅,秦宿舟是彻底放弃了,顺从地偏过脖子给他发泄,任凭他一层层拉开腰带,急躁而粗暴地剥下深秋时节繁复的外袍和中衣。扯开领口的一刹那,夜风从未关严的窗口渗进屋子,吹得他一身颤栗。 晏珏忽然停下了动作。 所以你不打算回答?本尊现在的样子让你失望透顶,你却又因为愧疚无法离开,只能弥补在本尊身上,是吗! 他的视线太过冰冷,浸透着深秋的寒,又太过炽热,浓烈地在他浑身扫视着,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秦宿舟见不得这样的他,阖目仰头靠在了墙上。 不打算做就放开我。 桎梏手腕的力道陡然收紧,秋风终于毫无阻碍地触摸到颤栗的皮肤。 好,那便如你所愿。 一个一个字音咬在口中,充斥着说不出的压抑和怒火,这是秦宿舟在这个秋夜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懂的都懂 防止审核点到为止了~ 恭喜一下圆房了! 第64章 翌日清早,瓜宁打着呵欠过来送行,看到秦宿舟的一刹那,那张稚女的脸上浮出了与面容极不相符的奸笑。 看你这脖子瓜宁拉了他一把,揶揄道,昨晚还算愉快吧? 秦宿舟扯了扯嘴角,给他一个敷衍的笑容。 诶诶,我送你的软膏还好使不?瓜宁对他的敷衍视而不见,兴致勃勃地问道,得亏我有先见之明,看他醋得厉害就给你备了一罐,还不快谢谢我! 哼。秦宿舟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谢谢你?那玩意儿有催情作用你知道吗!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用过。瓜宁摊摊手,不过还是该恭喜你了。 恭喜?秦宿舟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我估计又快烧了,你恭喜我? 哈?难道昨晚不是爱的进化吗? 秦宿舟瞪了他一眼,你有空插科打诨也不送我们一程? 我才不想听房呢。瓜宁挠了挠头,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元白还在闭关,他得留下来看家。 诶,他在干什么?施法? 他秦宿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晏珏,他说要找臣民来接他去不冰湖,好像还觉得自己是魔魅族长,这可怎么办? 臣民是不可能有臣民的,大多数都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唯一剩几个没死的都在秦宿舟手里攥着,现下还在修真界东躲西藏,不宜露面。 瓜宁挠了挠头,告诉他真相? 那他灵基再崩了算谁的? 瓜宁闭嘴了。 正在两个人拌嘴之时,晏珏那边突然有了动静,一道白影伴随着高吼从天而降。 好漂亮的白狐!瓜宁眼睛一亮。 狗剩!秦宿舟也喜出望外,碧海角着火之后他以为这只灵狐大难不死也得被吓跑了,没想到竟还能寻回来。 灵狐不管主人有没有失忆,他只认灵力,嗅着灵力在晏珏身旁蹭了蹭,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又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没受伤吧?秦宿舟仍然为自己失控烧毁碧海角而自责,不过灵狐看上去活蹦乱跳的,被他揉着脑袋的时候还享受地眯了眯眼。 晏珏走了过来,周身散发着冻到骨头里去的寒意,冷冷地扫了没出息的灵狐一眼,你认谁当主子的? 狗剩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看秦宿舟,张口吐出了一行字。 这人脑子坏啦?冰块成精啦? 秦宿舟: 晏珏: 上路吧上路吧,秦宿舟拉住了处在暴走边缘的晏珏,推着人往狗剩身后的小马车里去,狗剩,去不冰湖,你认得路吗? 狗剩仰天长啸一声,表示自己好歹还是冰属的灵兽,这灵气充盈的地方自然是去过的。 待人坐定,狗剩晃了晃尾巴将要启程,却觉得爪子下痒痒的,似乎是被什么人挠了又挠。他低下头去,见一个女娃娃冲他抛了个媚眼,在他脚腕上绑了一条红色的绸缎。 瓜宁:哥哥记得回来玩呀。 狗剩: 狗剩:妈的上古神兽你别过来啊我打不过你啊啊啊! 马车之前被晏珏弄得很软,角落里摆着好些靠垫,秦宿舟拿了好几块垫在后腰才觉得有命,慢慢揉着太阳穴让自己的大脑从混乱的夜里清醒过来。 他昨晚几乎没睡,八成的时间被晏珏摁在床上,一成的时间清洗了一番,剩下的一成处理完原本昨晚就该完成的账目,现在头昏脑涨,昏昏欲睡。 晏珏?他气得跟冰锥子一样,不仅疼,而且煞风景,整夜都没好脸色,下了床就跑去练剑了,完全指望不上。 算了,反正不亏,时间所剩无几的情况下,有一次总比没有强。 秦宿舟强撑着从睡意中找回清醒,拿出桃源的简报看了起来元白与他说了不冰湖的时候,他便暗中派了桃源的人去查探,简报很早以前就反馈过来了,但他一直忙碌着没时间看。 关于不冰湖,他先前听过些传闻,由于似乎是在海岛上的一座小村庄里,由于岛上四面环海,村民以渔为生,种植粮食,自给自足,是以民风淳朴,安逸平和,应该是没什么大危险的。 嘶就是个从怀里掏东西的动作,不小心牵连了腰侧,突如其来的酸痛让秦宿舟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奶奶的,这是上了年纪吗?! 抱着剑靠在一角的晏珏蓦然睁开眼,不动声色地扫了过来,看他动作僵硬地撑起自己上半身,试图从软垫中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脖子向后仰着,星星点点的红印从领口滑了出来。 晏珏瞪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任何要开口求助的意思,砰的一声放下了剑,坐过去伸手将人捞进了怀里。 闭眼,休息。硬邦邦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跟冰渣子一样,按在他腰侧的手却很是温暖,秦宿舟眯了眯眼,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那力道适中的按摩,合上眼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手指从腰前侧缓缓移到后侧,颇有往下移的迹象,枕在他腿上的秦宿舟被按得松软,连眼皮都不想抬,动了动手指戳了戳他。 知道,别戳。梆硬的声音里带了些微妙的情绪。 秦宿舟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戳的人家大腿根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本尊问你,晏珏的手指停在他的腰椎末,你上过药了吗? 不上还有命啊。 你自己弄的? 不然找谁?瓜宁啊?嘶停在他腰后的手突然一掐,秦宿舟疼完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块好像昨晚已经被他掐紫了。 你敢! 哪里敢呢,族长大人。秦宿舟被他弄得没脾气,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晏珏看着他一副疲倦虚弱的样子,嘀嘀咕咕,还不是你自找的。 嗯,都怪我。 你 别闹了,我睡会儿,过两个时辰你叫我起来。秦宿舟打断了他的话,窝在他的腿上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起了眼。 晏珏的一肚子话被他眼下的青影生生憋了回去,默不作声地又按了一会儿,等到怀里的人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才停了下来。 他约莫睡得还是挺安稳的,嘴角浅浅地翘着,荡起一对很小的梨涡,晏珏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额角,沿着清秀的脸庞一路向下滑到了梨涡旁,又按了按那双略显红肿的唇,眸色暗了下去。 他承认自己昨晚有发泄的成分在,故意要狠狠地折腾他,让他的嘴里再也讲不出那些讨人厌的话,只有或压抑或难耐的呜咽,也故意在他身上留下一串串的印迹,看着他因为被吮吸而涨红的脸颊分明只要他松松口,答应不要一个人去冒险就好,他偏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拒绝。 比起喜欢他或许是愧疚,想补偿自己吧。 晏珏的指尖从他的唇上挪开,沿着下颚移到衣领,挑开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口滑了进去那里有满满的印迹,只有在看到这些的时候,晏珏才恍惚觉得这个人是他的。 手指一顿,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领口掉了出来。 晏珏抽回手捡了起来,才发现那是一则关于不冰湖的简报,他堪堪扫了一眼,眉心倏然皱了起来。 秦宿舟把觉彻底补足了,懒洋洋地揉着眼醒来,含糊不清地问道。 到哪儿啦? 到了。 他猛然惊醒,立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出意外地扯到了酸痛的腰,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么急做什么? 我还没看呢。秦宿舟揉了揉额头,四下找那份简报,却见东西在晏珏手里扬着。 你怎么拿去了?秦宿舟从他手里拿回来,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没多大变化。 你不惊讶?晏珏奇怪道。 反正跟你就没去过安生地方。秦宿舟耸耸肩,指尖跃起一抹火光,将简报烧了,怎么?不走吗? 晏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腿麻。 秦宿舟: 海岛、村落、不冰湖。 其实秦宿舟听说的大部分都是正确的,海岛上人迹罕至的小村庄安静祥和,生活自给自足。从门口往里望去,街道上人来人往,老幼相携,叫卖声此起彼伏,看来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只要不去管桃源简报上的那个可怕的传言。 传闻道,这个村子被下了诅咒,无论是村民,还是慕不冰湖而去的修士,从未有人踏出过这个村子。有些人甚至失踪至今都未被找到。 秦宿舟蹲在村口的石碑前,抬袖拂去了上面陈年积攒的灰尘,露出了上面本来的字迹。 晚樵村。秦宿舟念道。 晏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都要擦一擦,脏死了。 脏你就离我远一点。 晏珏冷不丁被刺了一下,闷闷地摸了摸鼻子往旁边站了站。 秦宿舟慢条斯理地扶着腰站起身子,在石碑上下摸索一番,确定没什么机关之后才伸手将它挪开。 啧啧啧。他皱起了眉,引得晏珏探头过来。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1)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石碑下头被人挖了个深不见底的洞,洞里埋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尸骸,乱如杂草般堆叠着,顶在最前头的头盖骨还豁了下巴,晏珏盯着那空洞的骷髅,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些失踪的人找到了。 里、里头不会还有吧?他说话都不自然地停顿起来,这里面都不是活人? 秦宿舟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你怕的话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将湖水取出来给你。 晏珏瞪了他一眼,这地方你敢一个人进? 不要因为你不敢进就觉得所有人都不敢进。 哼,本尊不是不敢进,晏珏不服气地甩了甩袖子,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本尊是不敢一个人呆着,你不准丢下本尊一个人! 秦宿舟: 秦宿舟:噗。 晏珏回过头又瞪他一眼,漂亮的桃花眼愣是被他弄得凶巴巴,你敢嘲笑本尊! 秦宿舟笑得更开心了,没没没,就觉得咱们的族长大人特别可 爱字还没出口,眼前倏然一黑,下一刻呼吸就被带着兰香的男人夺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划过脸颊的时候带起一阵酥麻,秦宿舟看着他俊秀的脸庞发起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牙关早已被撬开,阵地也已被攻陷地一塌糊涂。 激烈的接吻很容易让他想起昨夜的疯狂,秦宿舟没敢多回忆,耳根就慢慢地涨红起来。 晏珏满意地退开了,还顺带咬了咬他滴血的耳尖。 这是你无礼的惩罚。 秦宿舟慢慢地眯起眼,你不是嫌我脏吗? 晏珏: 他好记仇。 作者有话要说:  ps,今天的小晏是霸总上身的一天。 pps,今天的小秦也是不得不劳累的一天。 第65章 传闻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秦宿舟一直这么觉得。 所谓不能离开的诅咒多半是人为的,前来的修士要离开之时为阵法所害,死于此地。但奇怪的是,秦宿舟并未在那附近找到什么阵法,只是从一堆尸骸里挖出了一枚金翎钿花。 秦宿舟来回翻看着钿花,做工算不上太考究,但胜在小巧精致,但他总觉得这个在哪儿见过。 好眼熟啊他自言自语着,在背面发现了两个小字,嗯?王朱?人名? 走在他身旁的晏珏扫了他一眼,凉凉道,哪儿碰上的姑娘啊?扬城还是姑苏? 嗯秦宿舟还真摸着下巴想了想,也可能是蜀中,那儿的姑娘又辣又水灵,我还挺中意的。 晏珏瞪着他。 秦宿舟不管他堪称精彩的脸色,抬脚拦住了过路的一个年轻女孩,这位姑娘,请问不冰湖怎么去? 这村庄封闭偏远,很少来外乡人,更遑论这么清秀的男人,姑娘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外乡人吧?就在前面,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多谢。秦宿舟朝她微笑着致谢,秀气的五官随着笑容灵动起来,姑娘看着他嘴角微微凹陷的梨涡,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等等! 秦宿舟闻言回过身,一支金翎钿花便迎面塞进了怀里,他没来得及还过去,那姑娘便一溜烟地跑了好远。 这秦宿舟看了看钿花,不由得一怔,从怀里掏出刚刚在村门口捡的那支,细细比对道,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啊,奇怪,太奇怪了 看什么看,走了。晏珏面色沉得能滴水,拖着他的胳膊就将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走了。 秦宿舟没办法,只得将东西都收起来。 你还不扔掉!晏珏瞪他。 一片心意嘛,等办完事儿了找机会还给她。秦宿舟答道,心里则是想再问问这钿花的作用。 烦死了,都烦死了!晏珏暴躁地嘀咕着,拉着他的胳膊越走越快。 秦宿舟叹了口气,跟着他几乎是连奔带跑地来到了不冰湖周围。 所谓不冰湖,湖如其名,常年不冰常暖,由于水汽充沛,湿润宜居,湖水周围时常长着郁郁葱葱的灌木,润泽的水汽蒸腾成了浅雾,将湖水包裹着,看来颇有一种仙境圣地的感觉。 快点!晏珏粗暴地命令道。 秦宿舟认命地拿出早先准备好的琉璃罐投入湖中,小声地念着,凶凶凶,晚上凶白天也凶 你说什么呢?晏珏幽幽地凑了过来,手臂从后腰环了过来,一点点挑开衣襟往里面蹭。 秦宿舟不胜其扰,冷不丁拉下他的领子,在唇上啄了一口。 夸你好呢。唇一触即分,秦宿舟朝他眨了眨眼。 晏珏那阴沉的脸色突然就拨云见日了,摸了摸鼻子退到了一边,不再骚扰他。 秦宿舟估摸着接了一浴盆的水便收回了。由于忌惮传言,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但出乎意料的是,从进晚樵村到现在为止,任何灵力波动的迹象都没有,那些村民看着也并不像在影山药坊或者楼兰堡看到的被施了法的模样,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活人而已。 二人回到村子上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他们找了间客栈落脚。秦宿舟想让晏珏快点试试这湖水的效果,晏珏却婆婆妈妈觉得客栈太破太脏,浴盆太小太旧,差点逼得秦宿舟拿绳子给他绑着扔进去。 行了,你去脱衣服吧。秦宿舟将湖水倒进盆里,指了指屋子的屏风,却见晏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 话没说完,他见秦宿舟拍了拍浴盆边缘,可怜的浴盆发出了摇摇欲坠命悬一线的咔咔咔声响。 秦宿舟朝着蹭在屏风旁边犹犹豫豫的晏珏粲然一笑,别、磨、叽。 晏珏飞快地钻到屏风后面去了。 软硬兼施,心力憔悴。秦宿舟望着好不容易听话的晏珏,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人眼的动作越来越大,修真界一阵腥风血雨,温阮和顾歌下落不明,死又复生的无澜没找到,而晏珏仍然让他放不下心来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压得他快喘不过来气。 秦宿舟垂眸看着浴盆中清澈的湖水,伸出手去轻轻一拨,将自己的倒影拨散了。 等等,不太对劲。 秦宿舟指尖燃起灵力没入湖水中,缓慢地搅动着,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晏珏?晏珏!别换了,快穿上衣裳出来。秦宿舟喊道。 啊?晏珏探出头,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你在耍本尊吗? 这只是普通的水,不是带有灵力的不冰湖水。秦宿舟用力地按着自己的眉心,是我大意了,当时没想起来验一验湖水 话没说完,身上一暖,便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一只手拨开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揉着眉心。 你是要把自己的额头按穿吗?清淡的兰香环绕着身体,驱散了一切的惊慌与烦闷,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不也没注意他顿了顿,咳了两声,本尊,本尊也没注意。 晏珏还没来得及穿衣裳,他的头靠在光裸的胸膛上,上面还有自己昨晚不小心留下的抓痕,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滑腻的肌肤,触手生温。 怀抱太过温暖,太过让人眷恋,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像是之前那个心心念念喊着他师兄的晏珏回来了一样。 秦宿舟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他在害怕,他能清楚而冷静地克制自己的情意,但无法抵挡情意相通的痴缠。如果现在的晏珏在并蒂莲的影响下喜欢上了他,他没有办法做到独自一人离开。 不行,不行,会失控的。 晏珏从他变幻的脸色上并不能读出什么,但那动作却是实实在在地表明着拒绝。秦宿舟推开他,后撤了两步,黑眸垂得很低,视线就跟黏在了地上一样,只在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我去湖边一趟,你别跟来。 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不跟?晏珏没把他的话当话,抓起衣服抬脚就跟。 别过来!秦宿舟突然拔高了音调。 这个自从他醒来以后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从未发过脾气的男人,第一次这么大声地与他说话,晏珏不由被骇在了原地,看着他颤抖着抬起眼睫,浓重的黑眸里尽是哀求。 别跟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 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晏珏眼睁睁地看着他夺门而出,合起眸子深吸一口气,狠狠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了地上。 晏珏扶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手肘一扫,桌上的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翎钿花。 秦宿舟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出来,呆在那个地方他快要窒息,但当真的跑出来之后,他又开始迷茫了。 逃跑真的有用吗?并蒂莲的作用下,显然在晏珏心里他已经非同常人了。秦宿舟宁可晏珏像一开始那样冷淡对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完全抵抗不了那个人带给他的温暖,以前是,现在也是。 算了,先解决不冰湖吧。 秦宿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循着白天的记忆往不冰湖的方向踏去。 黑夜下的晚樵村与白天完全不同,安静和祥和似乎变成了死寂与冷漠,夜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着。秦宿舟摒去杂念,沉下心,小心地往不冰湖赶去。 夜幕下,不冰湖的水雾更甚,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诡秘之感。秦宿舟远远地望去,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人影从雾气中透出,还有隐约的鼓点声。 庙会?还是篝火宴会? 秦宿舟压低身形往近处潜行,伏在篝火附近的草丛里悄悄观察着。只不过看了一眼,秦宿舟便头皮发麻起来。 这压根不是什么篝火宴会,这是一场狂欢! 巨大的篝火在湖边的空地上燃烧着,一个女人站在篝火旁敲击着鼓点,数十名男女围绕着篝火舞动着,鼓点声响起的之时寻找舞伴,载歌载舞,鼓点声消末之时便相拥热吻,等待鼓点再度响起之时寻找下一个交易对象。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兴奋着耸动的人影,时密时疏的鼓点声,一切都让人作呕。 秦宿舟压抑住反胃的恶心,小心地打量那个敲击鼓点的女人,若是没猜错,这些男女应该都是傀儡,这个女人才是控制他们的罪魁祸首。但多年来的警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极其棘手。 他眯了眯眼,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女人的面容,但却能瞥见她发间别着的一枚金翎钿花。 怎么又是金翎钿花? 秦宿舟还没想明白,一阵微弱的灵流从手心划过,他低头看了看,是小满从外传了信息过来。桃源的纹章除了记号之外,也可以通过灵流互相传递信息。 他展开手掌,一行灵力凝聚的小字浮现在掌心之上。 公子无恙?您与晏珏已进入晚樵村十日余,属下有些担心,可需要增援? 十日余?!他们分明进入村庄连一日都没过! 秦宿舟感觉通体生寒,然而下一刻,一件能让他浑身血液凝固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面前投下一道人影。 他抬起头,那个带着鼓的女人也看着他,头上的金翎钿花在火光中散着耀眼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小秦,听说你跟相好吵架了,要来开趴体吗? 小秦:算了算了算了算了我腰还没好 第66章 女人歪了歪头,咧开嘴,嗓音清脆,你一个人吗? 秦宿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眼下最好是不要与她起冲突,但他扫了一眼她身后淫乱交媾的人,还不如拼了算了。 正当他暗暗凝结灵力想要试图召出落日之时,一只胳膊突然从旁伸来,将他用力地捞了过去。 还没看清人影,熟悉的兰香先撞入了鼻中,下一刻,眼和唇都被堵住了。 这是个很声势浩大的吻。虽然这么形容很奇怪,但秦宿舟一时也找不出更贴切的词语。晏珏没有发狠地咬,也没有温柔地舔舐,只是翻搅着他的唇舌,发出响亮的水声,目不能视物,听觉支配了全身所有的感官,听得秦宿舟从脸烧到耳廓,从耳廓烧到身体。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哈哈哈,好啊好啊,太好啦。女人的声音响起,愉悦道,真是快乐啊。 黑暗中,他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六神无主地被晏珏牵动着,蓦然,眼前亮了一些,跳动的篝火通过指缝跃进了视线,他感到捂在他眼上的手往下滑了滑,连带着鼻子也堵上了。 靠得近了,秦宿舟能看到篝火中燃烧着焦黑色的木块,白烟从篝火中悠悠腾起,萦绕在周围,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尽管他不怎么通药理,此刻也能反应过来这场篝火宴会的蹊跷。 女人的鼓点声又响了起来,交媾的人们生硬地停下动作,随着鼓点舞动起来。 晏珏却没有退开,吮吸的动作变成了轻柔的舔舐,一只手仍然按在脸上,另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曲起指尖在掌心慢慢地一笔一划着。 篝火,我,女人,你。 鼓点停下了,周遭的人转了一圈,寻找到了新的舞伴,便急不可耐地将对方扑倒在地,互相撕去残破的衣裳。晏珏扫了一眼周围,也同样地将怀里的人按在了地上。 他没有野战的兴趣,要不是秦宿舟因为专注看信被发现了,这种肮脏的地方他一眼都不想多看,更不想让秦宿舟看见。但是当他真正握着劲窄的腰将人压在身下的时候,脑海中噼啪断了根线,暧昧和情欲在二人之间肉眼可见地生长,他头脑一热地用力吻了下去。 身下的人喉结动了动,发出了轻声的呜咽,掌心被他的睫毛拂过,一阵瘙痒。 秦宿舟没有阻止他的索吻,只是拉下了他的手,在掌心写道。 下,鼓点。 而后便握住了他的手。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2) 晏珏抬眼,男人黝黑的瞳孔里跳动着迷幻的篝火,晃得看不真切。 刹那,鼓点声起。 紧贴着的二人猛然分开,火光穿过了女人手里的鼓,勒停了急促的节奏。冰光浇灭了燃烧的篝火,周遭骤然暗下,缥缈的白雾向上腾起散开。 女人反应极其迅速,扔下破损的鼓,眸中精光一闪,泥泞粗壮的藤蔓从湖底匍匐爬出,张牙舞爪地袭来! 秦宿舟足尖点地跃向半空,落日满载,夺目的灵流在暗林中炸开,火舌顷刻之间吞噬了声势浩荡的藤蔓毕竟是植物,遇火则燃。 女人眼看不妙,抬手结起水汽企图灭火,但秦宿舟却不给她喘息的空隙。落日连发,蹿着火焰的箭矢落在她脚边,火光燎着了衣袍,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后撤。 可恶!为什么要妨碍我!女人凄厉的尖啸响起,粗粝地刮过耳道,明明紧紧贴在一起就能相爱,为什么要停下!为什么要阻止相爱! 这叫相爱?一道火矢带着劲风擦着身躯飞过,撩起一串火星,这与发情交配的野兽有何异? 这就是相爱!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抛弃!女人发疯了地大吼着想要冲上前,手中团结的水汽扑灭了火焰,突然暴起的灵力逼得眼前的人蹙了蹙眉,往后掠了几步。 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抛弃?那我大胆地猜一猜,秦宿舟在黑夜中站定,看着她,你现在,不还是被抛弃了吗? 女人瞳孔骤缩,浑身仿佛遭雷击般僵直在了原地。 晏珏,收网! 火墙从四面八方骤然腾起,无处可逃,女人抬起头,巨大的冰锥不知何时早已凝结在了头顶。 轰隆巨响。 秦宿舟看着晏珏从冰锥上施施然落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何必结这么大一块?怕不是人都要被你压成肉泥,我还怎么审她? 你审她做什么? 问问不冰湖的去向啊。秦宿舟看着一片狼藉的湖边,不冰湖的灵气消失肯定与她有关。 晏珏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横陈的男男女女,那这些人怎么办? 秦宿舟蹲下身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好像还活着嗯?他顿了顿,突然指尖燃起一抹灵力,放在那人的脚边。 噗呲是什么东西燃烧的声响。 一条手指粗细的藤蔓在火光的作用下缓缓显现,藤蔓一端缠绕着这个人的脚腕,另一端深深扎入泥土中,火焰烧完了泥土上面露出的部分便熄灭了。 更奇怪的是,缠在脚腕上的藤蔓消失之后,那人的皮肤迅速的凹陷下去,原本属于年轻人的光滑肌肤萎缩成了风干的橘皮,眨眼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秦宿舟再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这人已经咽了气。 头皮瞬间发麻起来。秦宿舟猛地直起身,喊来了旁边晃晃悠悠的晏珏。 你去看看那些人身上有没有缠着藤蔓一样的东西。 晏珏不出意料地拧起了眉。 不然你来挖土,把这跟藤蔓的根找出来?秦宿舟踢了一脚烂泥的地面,湿润的泥土沾着杂草,黏哒哒又泥泞。 晏珏不大情愿地跟他讨价还价,那本尊帮你,你能不能别走。 秦宿舟刚从储物戒里翻出一把破铁剑要刨土,闻言愣了片刻,垂了垂眸,轻轻推了他一把。 快去。 什么嘛,知道让马跑不给马吃草晏珏嘀嘀咕咕地跑去干活了。 秦宿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说话。 一时间,二人之间安静地只剩下铲土和翻动尸体的窸窣声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夜色渐渐黯淡下去,天边挂上了白蒙蒙的日色,一点点扫去了林中的潮湿阴冷。 晏珏实在忍不住,踢了一脚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跑到了秦宿舟身边,你都不问本尊为什么会过来。 秦宿舟正专注地找那藤蔓的根,被他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缓过神来,那你为什么会过来? 废话!本尊担心你啊!晏珏瞪他,你为什么要跑掉?我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秦宿舟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你没吃过吗? 晏珏小声嘀咕,那是你勾引的。 秦宿舟胳膊肘用力推了他一把,有些事情你知道能不能不说? 又没别人。晏珏幽怨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压根就不喜欢本尊。 秦宿舟循着藤蔓往前摸索着,手中的破铁剑掀开了岸边泥泞的土地,登时一愣,这些根竟然是从水里出来的。 他说着又掀开更多的土地,露出脚下盘根错节的藤蔓,一端深深扎在水中,另一端埋在泥地下匍匐着,肉眼数不清的藤蔓往不同的方向蔓延而去,在地面下结成了复杂的巨大渔网。 难道秦宿舟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晏珏,刚刚那些人身上有没有缠着藤蔓? 晏珏被他冷不丁一问,愣了愣,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缠着,而且一旦打断了,那些人就死了。 说不定这整个镇子都是这样,秦宿舟将小满给他带的信复述了一遍,又道,我们在这里只过了一天,外面却过了十天,说明内外时间流动不同。 他踢了踢脚下的藤蔓,这些东西隔绝了内外的时间,并且裹在村民的身上,减缓村民老去的速度,刚好能合得上村内缓慢流动的时间。顿了顿,等等,我们身上不会也 有啊。晏珏指了指自己的脚踝,那里正有灵力冻上的藤蔓。 秦宿舟头疼地捏着自己的眉心,也就是说是踏入这个村子就会有。 可你不是说这个湖没了灵力吗?晏珏疑惑道,长在这里的藤条怎么会有这个力量? 我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所以得有人操纵,操纵着的人才是影响这个村庄的罪魁祸首秦宿舟说到一半骤然停住了,脸色一变,刚刚,是不是那个女人操控着这些藤蔓?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吼叫声。二人循声望去,是刚刚晏珏落下冰锥掩埋女人的地方,藤蔓从那周围生长起来,裹挟住巨大的冰锥。 哗啦一声冰锥生生被粗壮的藤蔓挤碎了!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衣裳还是与原来一样的,头上那朵金翎花钿却消失了。 她竟然毫发无损!赶来的秦宿舟看着眼前完好的女人,不由得吃了一惊。晏珏刚刚那个冰锥迎头盖下,威力着实不小,而这女人却半点伤都没受,灵力应该远胜他们之上。 晏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女人抬起眼,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尔等小辈,区区这些灵力怎么能伤得了吾辈分毫? 怎么这个语气不太对?刚刚这个女人是这么跟他们讲话的吗? 啊困死了,昨晚又折腾了一宿,要好好睡一觉才行。女人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挤开杵在面前的两个人,纵身跃入了不冰湖中。 晏珏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晏珏,我有一个猜想,秦宿舟摸了摸下巴,她刚刚的语气显然是长辈的口吻,而且竟然扎进湖里入睡,所以她很有可能是 龙女!晏珏打断了他,只有龙女在会在水里睡觉。 你可真有本事,怎么不说鲤鱼成精呢? 这湖里没有鱼啊。晏珏挑了挑眉,这些本事本尊还是有的。 我没有在夸你!秦宿舟忍无可忍,不得不给了他一胳膊肘,你能不能少看点话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固氮,我真想写:小鲤鱼,真呀真神奇,活蹦乱跳蹦了一身泥~ 第67章 龙女和鲤鱼精显然是不可能的,晏珏显然是不可靠的。 秦宿舟蹲在湖边刚刚刨开的藤蔓边上,用灵力切下一根,一些莹润的水珠从藤蔓的断面流了下来,带着充沛的灵力滑入了掌心。 是不冰湖本应该拥有的灵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冰湖化灵成形了?晏珏蹲在他身旁,托腮看着他。 不冰湖在几千年前就存在了,这么多年在灵气的滋润下成形不足为奇,而且只有这个能解释她刚刚高高在上的语气和纵身投入湖水的动作,秦宿舟斜了他一眼,把你的鲤鱼精和龙女憋回去再仔细想想。 那昨晚那个发了疯的女人你怎么解释? 不知道。秦宿舟坦言,所以要把她逼出来问清楚。 晏珏摸了摸鼻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秦宿舟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个算计的笑容,看得晏珏下意识往后蹭了蹭。 秦宿舟伸手燃起一抹灵力,顺着刚刚挖出来的藤蔓根茎往湖水深处烧去,裹挟着灵力的火焰在水中也可以继续燃烧,他们看着那火光越沉越深,没过多久,湖面上就开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啊啊啊啊老娘要睡觉!女人的头从湖中不耐烦地伸了出来,看着眼熟的两个人,脸拉得很长,不是刚刚说了,老娘要睡觉,你们两个兔崽子活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阴沉的灵力卷着隐隐的怒气骤然压在肩头,那是他们完全无法比拟的力量。 并非,只是有件事要拜托前辈,秦宿舟神色如常道,笑眯眯道,相信前辈人美心善,定然大人有大量,不会与我们这些鼠辈计较小小的无礼吧。 女人听了他两句吹捧似乎颇为受用,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她从湖中跃起,落在了他们面前的古树上,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说来听听。 我们需要借一点不冰湖的灵力。 哦女人眯起眼,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晏珏脸上,原来如此,他的灵基确实伤得很重。 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不行。 晏珏偷偷地拉了拉秦宿舟的袖子,你是不是猜错了,这人压根不是不冰湖化灵,就是一神棍。 胡说!女人杏目怒睁,一道藤蔓擦着晏珏的脸打在了他身后的巨树上,眨眼的功夫,那两人合抱也围不起来的粗树干被拦腰斩断了。 秦宿舟瞪了他一眼,转头和颜悦色道,他话本子看多了,脑子不正常,前辈莫要与他计较。 晏珏: 也不是我不愿意帮,女人缓了缓脸色,又道,你也看到了,地下的藤蔓拖慢了村里每个人的生命,这些几乎用光了我的灵力,分不出来给你了。 所以为什么要拖延这个小村庄的时间呢? 女人望着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半晌,突然从树上跃了下来,在他身上嗅了嗅。 你认识鲲鹏? 秦宿舟点了点头。 既然是鲲鹏的朋友,那就卖你一个面子,女人突然阴嗖嗖地笑了起来,之前问我这些问题的人,现在可都整整齐齐地躺在村口的石碑下呢。 因为千年前的一场意外,不冰湖的湖灵失去了千年的修为,伤痕累累地回到湖底修养。修养的数千年时间中,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陆地上,但修为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好像还差一滴水就能装满的琉璃盏,可他始终找不到那最后一滴。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沉入了湖底。 这并不罕见,当地人对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便会采取溺亡的刑罚。但这个女人却与之前那些戴罪之人不同。 她不认罪。 固执的女人即使在死后,灵魂也不愿散去,一遍又一遍地徘徊在湖底,彷徨地寻找着什么。湖灵原本想赶她早些去超生,却偶然间发现,这个充满怨怼和愤怒的灵魂刚好能填补修为当中最后一点空缺。 他可以选择直接吞噬掉这个弱小的灵魂,但湖灵是有恩必报的,无论对方孱弱或是强大。以汲取灵魂的力量为代价,她答应帮助这个女人。 女人名叫刘珠,土生土长的晚樵村人,与村里大多数普通女孩一样,她在及笄后嫁给了村头的打铁匠赵猛。不幸的是,刘珠在与丈夫同房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能人事,是以他们成亲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婆家虽也知这不是刘珠的错,但不好对儿子下手,只能将怨气发泄在对刘珠身上。 刘珠是有苦说不出,但好在,不幸中的万幸,赵猛自知亏欠妻子,平日生活对她照顾周全,尽量维护她,不让她受委屈,日子也就这么紧紧巴巴却平平淡淡地过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刘珠照例赶集买菜的途中不知为何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了家门前,被正好焦急推门而出的婆婆发现了。 你怎么在这儿?阿猛呢? 刘珠还未怎么清醒,迷迷糊糊地往铺子的方向看过去。照理来说,赵猛从早晨开工到晚上收工都不会离开铺子,连午饭都是她送去的。 他不在铺子里,我找了他许久!你这臭婆娘,将他骗到哪里去了?! 赵猛平日里经常在母亲面前维护妻子,导致婆婆对她愈发看不惯,常常觉得是狐狸精拐走了她儿子。刘珠自知与这善妒的女人说不清,便要起身去寻丈夫来,谁知婆婆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裳。 嘶啦一声,那粗制滥造的麻布衣裳从领口裂开了,露出了大片白花花的肩颈。 两个人都是一愣,刘珠这还未进家门,街上人来人往的,哪里经得住被这样看?她下意识就要拢着衣裳遮住自己,却被凶恶的婆婆止住了。 你等等!你的守宫朱砂呢!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3) 守宫朱砂? 刘珠低下头看去,赫然发现自己右手臂上从出生起便被点上的红点竟然不翼而飞了! 怎么可能?她丈夫不举,没有碰过她,这守宫朱砂怎么会凭空消失?! 你你竟然偷人!你竟然背着阿猛偷人!!!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过! 那你说,阿猛没碰过你,你的守宫朱砂怎么会消失?! 我我 吵闹声引来了街坊邻里,婆婆不顾刘珠衣衫不整,死死地按住她要让乡亲评理。那一道道或嫌恶或下流的视线扫过身体,让刘珠羞愧难当,而且对守宫朱砂这件事,她压根也百口莫辩。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虽也曾对丈夫不能人事心存怨怼,但随着时间的增长与丈夫的体贴,她已不再介意这些事情,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这种事情她想都未曾想过,怎么可能与旁人有染?! 可不会有人理会她的想法,消失的守宫朱砂已经说明了一切,而向来那个维护自己的丈夫却在关键时刻消失了,没有人再会相信她,也没有人会为她辩解。 不守妇道在晚樵村是一桩十分恶劣的罪过,严重的时候是会处以死刑。刘珠不愿承认自己与他人有染,也更无法供出所谓的奸夫,最终,这个固执的女人被处以浸猪笼的极刑。 笼子一点点没入湖心的时候,刘珠的视线被水汽浸满了。她不甘认罪,更不愿死去。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身有缺憾、有点笨拙、却又很细致的丈夫,她想再见一次他,靠在他的身上跟他讲自己的委屈、怨愤和不满,听他支支吾吾地用拼凑的语句努力安慰她。 她想活着。 所以吾辈就帮她活着了,湖灵靠在参天的古树下打了个哈欠,她怕光,所以夜晚来临之时,吾辈会将身体借给她,随她使用,相貌也换成了她的。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们应该看到了,刘珠喜欢戴着他丈夫送她的金翎花钿,而吾辈不喜欢那些东西,所以用这个来区分我们。 那封住晚樵村的时间是何意呢? 刘珠想找她丈夫嘛,她出事的当天这个晚樵村没有人出海,所以她认为赵猛还在晚樵村里,所以我帮她封住了整个晚樵村慢慢找,所有发现时间不对的人都被我杀了,湖灵百无聊赖地绕着头发,但找了几十年了,丈夫没找到,她自己反而找疯了。 您指的是晚上的篝火 是啊,湖灵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被丈夫抛弃了,而抛弃的原因则是因为没有办法欢爱,所以下了迷药勾引附近的男男女女欢爱,托她的福,最近几年被浸猪笼的女人显然增多了。 秦宿舟跟晏珏对视一眼,这倒是能解释昨晚那场够篝火宴会上她奇怪的言语了。 所以,总结来说,我不能借灵力给你们。湖灵摊手,但看在鲲鹏的份上,你们能保证保密的话,我倒是能放你们全须全尾地离开。 虽然不冰湖确实是冰灵气最充盈的,但也不是说别的地方就没有灵力,湖灵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记得东边有几座很高的山那边灵气就很旺,叫青天涯吧? 惭愧,青天涯碧海角前阵子刚被我一把火烧光了。 那那那华南那块有座山开满了兰花的,那里也 那是魔魅族地,六十年前就被毁了。 那还有 前辈,秦宿舟不得不打断他,您太久没出晚樵村不知道,现下修真界战火纷飞,除了您这里和天岭,几乎没一块好地方。 哦怪不得,湖灵恍然大悟,我就说这几年突然来这里要灵气的修士变多了,说着,他顿了顿,眨了眨眼,呀,巧了,又来一个。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从头顶硬生生地刮来。 冥骨! 秦宿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光素裹的利剑就已经与那人针锋相对起来,不得不说在打架方面,晏珏要比他反应快得多。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的身影已经纠缠在了一处。来袭的那人穿着一身夸张的黑袍,巨大的斗篷将自己浑身上下都盖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眼,一寸裸露的皮肤都看不见。而晏珏终于脱下了那身常年不变的碧海角道服,藕荷与月白相间的浅色衣袍显然更衬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了。 不过现在秦宿舟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他还惦记着晏珏灵基上的伤口。 晏珏,退后! 秦宿舟一张弓拉满,箭尖对着那黑衣人,火光璨目,蓄势待发。 住手。面罩后的声音听起来发蒙,但还是能依稀辨别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慢慢地抬起手,露出了里侧袖口诡异的眼睛标志。 是人眼的人! 不等秦宿舟震惊,女人便举起了一枚白玉铃,将上面呈现的玉镜展在二人面前。 玉镜的画面是从下往上的,人的脸看不清,但熟悉的声音却从白玉铃中明明白白地传来。 顾哥哥,筹备得怎么样了? 是温阮! 顾歌回答的声音传来过来,但秦宿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尽管不能确定这段画面的真实性,甚至连温阮的脸都看不清,但秦宿舟却没太多的资本去赌。 你想要什么。秦宿舟放下了弓。 金翎钿花。女人不带起伏的声音从斗篷后传来。 第68章 秦宿舟几乎没有犹豫地抬手,将怀里的金翎钿花甩给了她。 女人张开手掌接过,掌心一点黑痣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确认金翎钿花无误之后,女人足尖点地,腾空跃起,御剑立刻离开了。 晏珏召回冥骨落到秦宿舟身边,蹙眉问他,虽然那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为什么就这么干脆地就给她了,万一她有阴谋呢? 我赌不起,人命是,秦宿舟叹了口气,侧目看着他,你的灵基也是。 晏珏被他看着,眼睫颤了颤。 再者,人眼显然是有目的而来,而且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给她便算了,秦宿舟说着愣了愣,转头看向湖灵,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前辈不阻止她离开吗? 杀了这种底细不明的人可能会惹来麻烦,况且她显然不知道晚樵村的情况,我何必招惹她?湖灵耸了耸肩,所以说到底,你们俩走不走? 不走,秦宿舟微微一笑,我要解决刘珠的事情。 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可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有方法的样子。晏珏跟着秦宿舟一路往镇子上走,却见他面色凝重,似乎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秦宿舟摇了摇头,刘珠的事我有些头绪,我只是在想那人眼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大费周章找来却只要金翎钿花,而且,为什么是朝我讨要? 我总共有两枚金翎钿花,一枚是捡的,一枚是别人送的,他们想要的是哪一枚?秦宿舟打了个弯儿,拐进了昨晚下榻的客栈,我刚刚身上只带了别人送我的那一枚,不知道是不是正好是他们想要的。 晏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把有金翎钿花这件事告诉了谁?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不会特地告诉谁秦宿舟顿了顿,倒是在给桃源回信的时候偶然提到了,难道桃源出内鬼了? 秦宿舟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会儿,找到了他们来时的屋子,推开门直奔桌边,奇怪地发现昨晚放在桌上的另一枚金翎钿花竟然不见了。 晏珏你见着我放在桌上的东西了吗?秦宿舟回过头,才发现晏珏靠在门边垂着眸,许久不言不语。 晏珏?秦宿舟凑了过去,看他的脸色确认他应该不是身体不适,你在想什么? 呃,晏珏愣了愣,桃源 桃源的事情你知道几个子儿啊。秦宿舟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别管那个了,我问你,你见着我昨天放在桌上的金翎钿花吗? 晏珏从怀里摸了摸,你说这个啊。 你揣着这个作甚?秦宿舟从他手里拿回东西,回到了桌边。 本尊晏珏跟了过去,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本尊想帮你把这破玩意儿退回给那姑娘,收人家东西算什么。 秦宿舟笑了,然后呢? 客栈老板说这个是晚樵村的特色,看到中意的人都会用金翎钿花表达情意,是不能退的,晏珏幽怨地斜了他一眼,给本尊气得,老板说你往湖边去了,本尊就赶紧追过来了。你说你收这破东西干什么!你又不娶人家! 秦宿舟被他逗得前仰后合,笑到近乎失声。 别笑了!晏珏更气了,按着他的后脑勺用力吻了上去,堵得他嘴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才罢休,秦宿舟不得不拍着他的背求饶。 你也要送本尊一个。晏珏不情不愿地退开,嘀嘀咕咕地要求着。 秦宿舟见他大有不答应就立刻就地正法的架势,不得不半哄半骗地答应了他。 所以你要做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些其实我昨天就猜到了,本来我比较在意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尸洞里。秦宿舟将钿花翻了过来给他看。 王朱?人名? 我一开始以为是一个叫王朱的人死在了那里,但听了刘珠的故事,我有一个特别的想法,秦宿舟道,你记不记得湖灵说,刘珠喜欢戴金翎钿花在头上,说不定那是她丈夫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晏珏点头,昨天我们也看见了。 所以所谓的王朱,会不会其实是一个字? 一个字?晏珏蹙着眉盯着仔细看了片刻,王朱珠刘珠?!你觉得这是刘珠的东西?但刘珠的金翎钿花不是戴在头上吗? 那个可能是她思念丈夫而用灵力凝结起来的,秦宿舟道,而且刘珠在出事之前有一段时间记忆不清,我猜会不会是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而后又被带了回来,钿花却不慎落下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许久未用的白玉铃,望着钿花轻轻叹了口气。 得罪了。 如他所料,这确实是刘珠被人迷晕后意外落下的东西。通过这枚钿花,尘封的真相终于得以拨云见日。 事情简单地出乎意料。那日刘珠去集市的路上遇见了满脸疤痕的外乡男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来问路,这条路很复杂,两个外乡人听不懂,善良的刘珠便亲自带着他们过去,却没曾想被男人趁机打晕,拖到村外在女孩儿面前生生□□了她。 刘珠在此时转醒,奋力挣扎尖叫,刘珠的丈夫郭猛循声而来,发现妻子被侵犯,提起刀便冲了过去,不出意料地被男人当场砍死,大刀劈开脑壳的血浆散了一地。刘珠哭喊着爬过去,钿花就是这时候落了下来。 事后男人施法让刘珠忘却了这段记忆,治好了她身上的伤,让女孩儿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将昏迷不醒的人送回了村子里,之后便可以预见地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白玉铃的法术十分消耗体力,也不知是不是太久不用有些不适应,窥探完刘珠的过去之后秦宿舟身心俱疲,半梦半醒剑就觉得自己被人拦腰抱起,放进了松软的床榻上。 晏珏给他捻好被角,刚要离开,一只手虚浮地搭上了他的腕子。 天黑前叫我起来,晚上刘珠才会出来,秦宿舟迷迷糊糊地说,这件事要快点 晏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很浅的吻。 好。 已入深秋,迎面风凉,他之前也着凉发烧过,晏珏想着,轻手轻脚地将他伸出来的手臂放回了被子里,又转身将窗子关得小了些。做完这一切,秦宿舟早已睡熟,安静的室内只剩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晏珏站在窗边,垂眸扫见了桌上摆着的金翎钿花和白玉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它们拿了起来。 秦宿舟转醒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黑漆漆的天落在他身后,浅色的眸隐在背光的阴影里,泛着又沉又深的波澜。 秦宿舟心底咯噔一下,他想起晏珏没失忆前经常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当时他不明白,也没能注意到那些波澜之后藏着的情意。 可现在怎么回事?他不应该都忘了吗? 发愣的时候,一根手指戳在了面颊上,触感微热。 晏珏眨了眨眼,好软。 秦宿舟: 他刚刚只是在发呆吧? 都怪那双桃花眼,发呆都跟深情注视一样! 几时了?秦宿舟撑着身子起身穿衣。 快卯时了。晏珏边说边戳他的脸,不然你别去了。 秦宿舟动作顿了顿,蹙起了眉,为什么这么说? 晏珏有些不太自然地撇开眼,本尊好像让你太累了。 秦宿舟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晏珏瘪了瘪嘴,本尊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这点体贴还是顾及得到的! 秦宿舟摇了摇头,笑着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能怎么做,晏珏道,直接跟刘珠说她丈夫已经死了呗,反正还有白玉铃作证。 那怕是她会疯。秦宿舟瞥他一眼,她身上有湖灵的力量,要是发起疯来那可不得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4) 那你说怎么办?郭猛已经死了,我们变不出又一个郭猛来。 秦宿舟沉默了一会儿,与其说丈夫是为救她而死,不如告诉她丈夫是抛弃了她离开,反正她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是在骗她。 但这也许是她所希望的答案。秦宿舟抬眼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我爱的人是好好活着的,即使他背叛我,我也不想他踏入与我一样的归途。 不冰湖上的夜空还是沉沉的,星子低低地垂下,宁静极了。 林子最深处没有再燃起荒唐的篝火,反而传来很低很轻的谈话声,二人赶到的时候一抹黑影从林中蹿出,飞快地往镇子外掠去。 人眼的那个女人!秦宿舟拔脚便要追上去,却不防身边的古木暴涨数丈,拦成一道巨大的木墙。 晏珏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往背后看去。 头戴钿花的刘珠佝偻着背低着头从林子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浑身上下的怨气吞噬了湖周的灵力,她所踏过的地方花朵凋谢草木枯萎,一片萧索。 呵哈哈哈哈尖悚的笑声传来,仿佛指甲摩擦过树皮那般令人毛骨悚然,竟然是真的,他们说我不洁之身竟然是真的 秦宿舟惊异地往后退了一步,是谁告诉她的?刚刚那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别管那些了,逃命重要!晏珏召出冥骨劈开了从刁钻角度爬出来的藤蔓,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被缠住了脚腕。 你属冰,对木不利,我来。秦宿舟以骨扇燃火劈开周身舞动的树植,木灵根畏火,是以他勉强留出一丝空隙赶到了晏珏身旁。 正在此时,听得身后一阵扑簌劲风传来。 逃?一个都逃不了的呵呵刘珠蓦然抬起头,充血的双目紧紧地钩住眼前的两人,你们还我阿猛来! 一道三指粗的藤蔓如同游蛇一般直冲晏珏的面门而来,而他小腿以下却都被藤蔓缠住了,即使他运气十二分的灵力,可枯竭的灵根死死地压制住了他,让他分毫也动弹不得。 下一刻,眼前蓦然一暗。 噗是尖锐的东西没入血肉的声音。 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染红了他的视线。 肩胛被刺穿的一瞬间,秦宿舟同时劈断了晏珏腿上缠着的藤蔓,随即骨扇出手,当机立断砍断了从背后偷袭的藤蔓,牵着晏珏往林子深处的隐蔽地躲去。 你晏珏盯着他肩膀上巨大的血洞,脸色褪得煞白。 没事。秦宿舟见状,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弄得像是你受伤了一样。 晏珏还想说什么,猝不及防被秦宿舟按倒在了地上,下一刻,铺天盖地的藤蔓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了下来。 却没有一滴落在了她身上。 穿着深色衣裳的男人仗着自己是火灵根给他当了伞,用身躯硬生生给他撑开了方寸的间隙。 秦宿舟撑在他上方,以灵力凝结成屏障勉力抵御着攻击,身体却还是因为藤蔓重重地打击而颤抖。 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能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因为随着话音,成滴的鲜血从肩膀的伤口和嘴角落下,绽开一朵朵喑哑而粘稠的花。 别、别 别动,我真的没事。秦宿舟轻喘了一口,按住了要起身的晏珏,本想用软的,这下只能硬来了。 你想做什么!晏珏惊惶地看着他。 秦宿舟笑了笑,轻轻擦去了落在他脸颊上的血点,真是抱歉啊,你明明不喜欢被弄脏。顿了顿,似乎是吞下了一口血沫,以前我从来没注意过,算是我欠你的,现在都补给你,你要忘了以前的那些不快,好好活下去 晏珏脑袋嗡得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他一掌将自己推开,并同时撤去了护在身后的屏障,只是眨眼间,两根腕口粗的藤蔓穿透了他的身躯,鲜血如烟花般展开,浸润了深色的衣袍。 秦宿舟低下头,拉住了从胸口刺穿而来的藤蔓,眸中腾起独属于魔魅的血光,灵力凝结起的火焰从藤蔓的末端疯狂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如同引线一般烧起了满林子的藤蔓。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师兄想干什么: A.赴死 B.救人 C.杀人 第69章 刘珠不过一个附身的鬼魂,哪里料得到还有此等战术,被烧了个猝不及防,鬼魂惧光的特性让她下意识地要逃开,然而火焰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紧咬着她不放,情急之下,刘珠被逼得脱了湖灵的身子,女人头上的金翎钿花即刻便消失了。 四周的藤蔓逐渐消去,火焰也因为灵力的消失而熄灭,整个林子当中四处回荡着难闻刺鼻的焦臭味儿。 晏珏几乎是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接住了秦宿舟无力倒下的身躯,他的身体已经被藤蔓穿得血肉模糊,深色的衣裳摸上去又黏又潮,一看,全都是血。 他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发现手臂竟然脱力到快抬不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抬不起来,还是压根不想抬。 如果他死了怎么办?这件事晏珏从来没有考虑过。 就好像每朝升起的太阳消失了一般,因为太过于可怕,他从来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视线一点点模糊起来,光影糅合在一起,逐渐沁成了血液的颜色。晏珏感觉自己身体似乎发生了些变化,灵基从未像现在般轻盈过,分明还是上面的伤还没好,却轻而易举地在周身汇聚了大量的灵流,仿佛他轻轻动动手指,十步远处那棵参天的古树就能被拦腰斩断。 他动了动手指,事实也是如此。 被砍断的古树后露出一个呆滞的身影,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赶来,却不知为何愣在了那处。 你你没事吧?小满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身旁那树干上整齐如刀削般裂口,你的灵基不是还没好吗? 晏珏摇摇头,看着怀里的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们两个啊小满叹了口气,跃到他身侧,他没事,公子还有好多事要做,不会就折在这里的。 晏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早知道可能会起冲突,所以叫我埋伏在附近,有困难便以暗号为约,但他一直都没有打暗号,所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小满探了探秦宿舟的灵识,嗯,皮肉伤,他特地避开了灵基。 什么叫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明明可以让你来帮忙,为什么自己非要挨那一下?! 小满抿了抿唇。 说! 可怕而令人窒息的压力扑面而来,小满盯着那双泛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将心里想的都倒了出来。 我猜是因为之前你在他面前死过一次,他可能也想让你尝尝那滋味,他顿了顿,他记仇。 晏珏要自闭了。 小满眼瞅着晏珏身侧的灵流越聚越快,那股子压力也越来越压得人喘不过气,赶紧背起秦宿舟道,那我先把他带回客栈了,你冷静冷静再过来。 回答他的是一道往林子深处闪去的背影和满地的冰霜。 晏珏往林子深处飞去,一把揪起莫名其妙转醒的湖灵,权当发泄地质问道,刘珠呢? 我还要问你呢!我还没睡够就被逼着醒了!湖灵一脸懵地看着他,嗯?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你管那么多?晏珏蹙眉,神色冰冷起来,我问你,刘珠的魂呢? 无耻小辈,你湖灵下意识地想要教训这个比自己小上数万年岁数的年轻人,一股久违却令人胆颤的寒意却突然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出,在寒意之下,他几乎无法凝结腹中的灵力。 被打散灵力的噩梦再次回荡在脑海中,想到分明向来温和的老者突然凛下的眼神,湖灵打了个激灵,选择了妥协。 刘珠湖灵手中结起一点灵力,慢慢将被吓到四散的刘珠汇聚在了掌心,结成一小团黑色的雾气。 你想要干什么?他拿着那团雾气问道。 她只能这个样子了?晏珏眉头拧得更紧了,我想知道之前来找她的女人是谁。 好说。湖灵点了点那团雾气,闭上了眼,嗯似乎是一个浑身穿着黑衣服的女人,跟白天见到的是同一个。 她是直接告诉刘珠那段真相的吗? 不,湖灵蹙起了眉,是用白玉铃给她看了自己的记忆。 晏珏吃了一惊,自己的记忆?! 对,而且那个女人内侧的袖口刺着一个状似眼睛的标志,湖灵睁开了眼,她自称说是隶属于人眼。 晏珏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垂眸看着那一小团可怜巴巴的黑雾,合了合眼,眸中的红光渐渐褪下了。 我大概知道害了你的人是谁了。 黑雾明显地抖了抖,从湖灵的掌心跃了出来,绕着晏珏周身飘着。 世上本没有公道,只有人去做了,才能称上公道二字吧。晏珏摊开手掌,将黑雾拢在了掌心。 这样带着不方便,我给你封在剑里头吧。湖灵探了探那黑雾,黑雾便如同长了眼一样无声无息地窜进了他的一只冥骨里,还有这个也给你。 晏珏接过,发现那是一枚通体透明的方形挂坠,如冰如玉,触手微凉,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冰蓝色的光。 你们之前不是要的吗,不冰湖的灵力,我做了一块坠子,方便你拿。湖灵道。 晏珏狐疑地看着他,你以前有这么狗腿吗? 你拿着。湖灵一改长辈姿态,将坠子努力地往他怀里塞,顺便帮我在老头儿面前说几句好话,我被他在这里罚了几千年,都没空找鲲鹏的茬了! 晏珏: 秦宿舟是被身上的窟窿痛醒的,但他向来都比较擅长忍耐,所以也只是在床上阖目缓了片刻,便支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大概是被带回了客栈里,客栈的床正对着窗户,他一抬起头就跟窗框上蹲着的小满打了个照面,小满顶着张面瘫脸跟他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秦宿舟愣了一会儿,你有这么喜欢这面窗户? 不是,小满面无表情道,夜里风凉,这面窗户坏了,我怕您着凉,堵在这儿给您挡挡风。 你没病吧? 可能有。 秦宿舟瞪了他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不跟他扯皮,现在几时了? 寅时不到。 秦宿舟翻身下了床,四周环顾一圈,没有看到晏珏的身影。 他人呢? 出去了。小满的眼角抽了抽。 秦宿舟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追问道,去干嘛了? 找湖灵要灵力去了,小满迅速恢复到面瘫的状态,对答如流,您把刘珠的魂儿吓飞了,湖灵就不需要再帮她拖慢住晚樵村的时间,现在这里的时间跟外头一样了。 那就正好赶紧上路。秦宿舟披起放在床头的衣裳,简单收拾了并不多的行囊。 公子,不需要给他留信吗?小满蹲在窗框上问他。 等走了以后回头给他寄吧,迟则生变,晚了又得花功夫跟他掰扯。秦宿舟叹了口气,推开了客栈的门,一头撞上了抱胸守在门口的晏珏。 还有那张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 秦宿舟第一反应就是找小满算账,小满却跟飞似的从窗框跃了下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所以这才是他蹲在窗框的真正理由吗?! 抱歉,不如你意,晏珏长腿一迈,硬生生把他堵回了屋里,来,跟我掰扯掰扯。 秦宿舟心虚地往后缩,不留神撞上了门后的柜子,牵动了伤口,痛得到抽了一口冷气。 砰得一声,一个拳头砸在了他脸侧,带起一阵微凉的劲风。秦宿舟略微偏了偏头,发现晏珏那拳已经把人家木头的柜子砸了个巨大的窟窿。 你都这样了你还要往哪儿跑?! 你好像伤好得挺快的。 别打岔!晏珏凶悍地地吼他。 秦宿舟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他,说到底,我去哪儿你都管不着。 你就这么在意我失忆的事情?晏珏浅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沉沉地盯着他,如果我现在全都想起来了,你去哪儿我还管的管不着? 秦宿舟想了一会儿,那我会带你一起去。 好。晏珏眼神暗了下去,他松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秦宿舟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晏珏却从怀里掏出了之前那枚金翎钿花。 你之前不是觉得这个东西眼熟吗?现在有头绪了吗? 什么? 是百士宴上圣阁配发给女眷的金翎钿花,牧烟因为戴着那枚钿花险些被认出了,所以你的印象特别深。 这么说来确实秦宿舟说到一半,蓦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晏、晏珏你等等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5) 想知道我怎么想到圣阁的吗?是因为无澜见过那个钿花。晏珏却并没有停下来,因为刘珠簪子的过去你没有看到底,在最后,一枚面具从那个毁容男人的袖口落了出来,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无澜的面具。 心如擂鼓跳得飞快,秦宿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晏珏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大脑一片混沌。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会用白玉铃你、你你什么时候 牧烟差点被无澜识破的时候你还送了她一个簪子,我吃醋啊我能不记得吗,白玉铃怎么用不是你亲自教给我的我还能忘吗?晏珏眨了眨眼,脸上的冰山一点点碎成了原先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师兄,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晏:冰山美人沙雕美人(我最近真的不是辉夜大小姐看多了 ps,其实小晏想起来了之前也有一点点伏笔的,我觉得还蛮明显的,好几次自称没记起来要中二,还有在没人告诉他破剑名字的情况下直接叫了冥骨,还有拿了白玉铃那里 第70章 秦宿舟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久到晏珏以为他傻了,上去捏了捏他的脸,冷不丁被捏住了手。 什么时候的事情?秦宿舟用力攥着他,黑漆漆的眼瞳死死盯着他,纵然晏珏那副厚脸皮也有点撑不住了。 就就不久前吧 不久是多久? 晏珏沉默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来这里之前那天晚上那个什么之后,我就都想起来了。 你灵基没事?秦宿舟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急切道。 啊?没事啊,没什么感觉。 秦宿舟看着他懵懵的样子,差点被他气出一口老血。 都怪师兄,晏珏瞅着他小声哼唧着,我失忆了以后虽然确实变了很多,脾气又坏又臭,事儿多还挑三拣四,整天活在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幻想里,一点也不好相处 秦宿舟气着气着就被他逗乐了,你倒还知道啊? 可我本来就是那个坏脾气啊!晏珏垂下了眼睫,眼神黯淡了下去,一点也不讨喜吧?其实师兄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我,对吧? 我现在跟原来不一样了,因为喜欢师兄,因为家破人亡,我不得不收敛那个脾气,所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改了很多。晏珏絮絮叨叨地讲着。 我这阵子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之所以瞒着师兄,是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不为师兄做那些事情,不替师兄死了一遭,师兄还会不会喜欢我,换句话说,我其实觉得师兄只是因为愧疚才不得不留在我身边的吧?他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但现在算了,反正那些我也做了,不管师兄以什么理由留下,只要不扔下我一个人,怎么样都好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一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然后一个短暂却轻柔的吻落在了唇间。 那我也同你好好说罢,秦宿舟无奈地笑了,之前我对你的疑问避而不答,是故意的,因为若是要你强行恢复记忆,你的灵基会受损,若是让你一直失忆,把你卷麻烦里只会让人眼有机可乘,你为了我差点死了一次,我不可能为了报我的仇又让你陷入危险。 但是,晏珏蹙着眉头哼哼唧唧,师兄对我还是 秦宿舟敲了一把他的脑门,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种了并蒂莲? 什么?! 果真不知道,当时种了并蒂莲才救下你的命,秦宿舟摇了摇头,略微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指了指正中锁骨上浮着的一枚红痣,在这里,跟你给我种的刚好是对称的。 那也就是说 那也就是说,我不喜欢你,我拿什么给你种并蒂莲啊?秦宿舟点了点他的眉心,笑了。 晏珏愣怔地摸了摸那颗细小的红点,心底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涨开了,又满又暖。 晏珏,看着我,秦宿舟温柔地注视着他,我还比你虚长一岁,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愧疚,他勾了勾唇,嘴角浮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也罢,我大概从来没有对你好好地说过。 晏珏,我喜欢你,我确实对你有愧疚,但那跟喜欢不一样,秦宿舟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在你给我种并蒂莲之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窗外的天很黑,屋里的烛光却很暖,他的眼神认真得近乎虔诚。 不得了,太不得了了,他快要溺死在那温柔的视线里了。 晏珏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会偷偷给他做很好吃的饭菜,会托着腮笑眯眯地看他练剑,会在他受伤的时候轻轻拍着背安慰他,那时候晏珏已经觉得自己足够幸福了,他没能想到自己还能等到一天,听到秦宿舟亲口跟他说喜欢。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本来秦宿舟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现下见他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便也不觉得害羞了,禁不住笑了起来。 秦宿舟的五官清秀端正,承了他父亲那副正经的架势,大部分的时候看上去很可靠,让晏珏时不时地想到这是比他大上一岁的小哥哥,但他一旦笑了起来,那份年长一岁的成熟就被唇角的梨涡击碎了,显得又甜又软,眼睛跟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让晏珏特别想把他揉进怀里仔仔细细地亲一遍。 以前总是忍着,但晏珏觉得现在不需要忍了,他轻轻把人拢进怀里,向着那弯起的唇凑了过去。 秦宿舟却轻轻偏了偏头,晏珏只吻到了他唇角的梨涡。 晏珏啊秦宿舟拖长了音调,我可没忘了,你又骗了我一次。 晏珏头皮一麻,见他还在笑着,心头却微妙地浮上了一丝不妙之感。 我还在生气的。秦宿舟拧着他的下巴,脸上还在笑着,手头的劲儿可是一点没收,疼得晏珏差点冒泪花。 故意的!这人现在知道他怕疼,故意的! 我问你,瞒着我恢复记忆这件事,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吗?秦宿舟把他的脸掰到自己正前。 不不不不不是我,晏珏哪里还敢隐瞒,怂包地全招了,小满他、他他说可以先瞒一阵子看看的嘶疼疼疼 他那天脑子很乱,上完床跟个臭流氓样一提裤子就跑到院子里练剑了,现在想想真想劈死当时的自己。 也就是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碰上了来送信的小满,看见那张百年不变的面瘫脸,尘封已久的记忆就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了脑海。 当时小满见他死死盯着自己就知道这人又要发神经,拔腿便要跑,却冷不丁听得一声冥骨,下一刻,那柄灵力充盈的利剑就拦在了身前。 少爷啊我真的是公事公办你能不能不要乱吃飞醋啊! 晏珏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喃喃道,小满,你这张脸是不是得有几十年没变过了。 我一直不都小满说到半当中,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蓦然顿住了。 两个男人隔着一柄剑沉默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小满才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你想起来了? 晏珏无言地点了点头。 想起多少了? 你小时候尿床尿了只公鸡我都想起来了。 艹!小满破口大骂,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小满啊小满,晏珏上前两步,拽着他的肩膀前后摇摆着,一副大难临头的怂样,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欺负师兄 小满想了想自己临走前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见怪不怪道,安心,这些日子你欺负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不一样,晏珏小声嘀咕,昨天晚上比较厉害。 小满嗅出了一丝不对劲,奇怪地看着他,你把他怎么了? 我上了他。 小满立刻把掉在一旁的冥骨双手奉上,去给他自刎谢罪吧。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晏珏烦躁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他他他我还是觉得他好像不喜欢我 小满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秋风刮过曙光朦胧中的庭院,轻轻扬起一片落叶,迷茫地朝着模糊的远处飞去。 身为自幼相伴的玩伴,小满清楚地知道他在纠结着什么。 既然你这么在意的话,那就再先瞒着他吧。小满突然道,这种状态再维持得久一些,说不定你就能确定他究竟对你是什么感情了。 听完陈述,秦宿舟挑了挑眉,松开了他可怜的脸蛋儿,哦果真是这样。 晏珏吃痛地揉了揉,眼见着他要走,忙不迭地叫住了。 你要去哪儿? 站在门前的秦宿舟回过头,笑靥如花。 去找他算账呀。 晏珏被他笑得打了个激灵,顾不上自己的脸赶紧拔腿追了过去。 师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用不着秦宿舟去找,小满已经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扎荆条,老老实实地背着跪在了客栈门口。 你在干什么? 负荆请罪。小满垂下了头。 理由。冰凉而尖锐的东西毫无征兆地抵上了脖颈,小满被迫抬起头看着秦宿舟那张笑得灿烂的脸,却明明白白地看清他的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一阵冷风从背后刮过,被汗水浸湿的衣衫贴在皮肤上,泛起刺骨的凉意。 我敬您是公子,敬您的作风和手段,也一直忠诚于您,小满顿了顿,吞了口唾沫,跟晏珏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并无二心。 秦宿舟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坚硬的东西又抵得更深了些。 是真的,我觉得这样对您好,对他也好,小满硬着头皮道,您要是真的不喜欢他,也可以让他早些认清,也好早些抽身。 你也觉得我从未喜欢过他? 我看着他长大,亲眼看着他为了您一点点改变,如果不是一直陪着他,我肯定不愿意相信这竟然是一个人,小满干脆破罐子破摔,他陷得已经够深了,若是公子念旧情,还请放他一条生路。 话说出口的一刹那,小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若说之前还能勉力争取表表忠心,今日这话出口傻子都能看出他的想法。无论他对晏珏是真情还是假意,公子也不可能留一个心向旁人的心腹在身边,而他已经成为心腹太多年,公子更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 但这话他并不后悔讲出口,诚然,他确实敬佩这个男人的魅力,愿意为他效劳,但面对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实在不忍心看他一步一步深陷却什么都不做。 他比任何人都能看到晏珏的喜欢,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跟他的脸一样冰冷。 小满!这时候晏珏从客栈里冲了出来。 别过来。 秦宿舟悠悠地斜了他一眼,勒令他停住了脚步。 小满深吸了口气,静静等待最终的裁决。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告白啦~本渣年纪大了,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温温油油的男孩子啊(疯狂暗示(国家什么时候能给我分配一个 对于两个人的感情碎碎念:其实他俩是从小的双向暗恋,但当中经历了师兄失忆、并蒂莲影响之后,小晏就不知道师兄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再加上后来自己确实是付出了很多,他觉得自己换来的是师兄愧疚的照顾,就更难受。 师兄这个人呢这辈子算是栽在小晏身上了,小时候看到喜欢,想方设法去接近,但碍于面子没敢说。失忆后在碧海角碰见了,第一眼又喜欢上了(你这个颜狗!),但一直觉得师兄不该对师弟有特别的想法,也没说。后来重逢碍于辣鸡师父的死有误会,喜欢还是喜欢,心里梗得很不愿意好好喜欢。再后来真相大白了,结果小晏好巧不巧失忆了,他自己是还要复仇的,害怕小晏在并蒂莲的作用下再喜欢上他,又压抑情感。 所以师兄知道小晏在骗他的时候快气死了,劳资拼死拼活努力克制自己还让你上了你竟然告诉我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哼!╭(╯^╰)╮ 总的来说,现在是说开了,之后就是一个字:甜 不过也临近尾声了,看着自己撸出来的两个儿子终于结成正果,亲妈本妈真的螺旋开心~ 第71章 小满合上了眼,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静待了片刻,预料中的结果不但没有到来,反倒是出乎意料地感觉到抵在脖颈的尖锐消失了。 你这话让我想起了温阮,秦宿舟不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说我配不上她师兄的喜欢,说我遭践他,你也这么觉得吧? 小满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听他又道,诚然,我之前被你俩合伙蒙在鼓里太久,确实是辜负了他许多心意,现在的我确实是配不大上,所以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能勉强弥补了。 秦宿舟说着将刚刚一直抵在他颈边的东西递了过去,小满接到手才发现那压根不是预料中的什么兵器,不过是一个被铁皮包了角的木匣子罢了。 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小满僵硬着冰冷的手指打开了匣子,登时愣住了。 这是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桃源的地契?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晏珏看着这气氛好了些,厚着脸皮凑了过来。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6) 占桃源产业中的两成,秦宿舟点头,桃源的产业你一直在打理,具体怎么做不用我告诉,但有一点我想强调一下,他顿了顿道,明面上经营酒楼客栈,暗地里以情报网连接,所有在桃源产下做工的人都是桃源的成员,所以地契即卖身契,给你这地契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后两成的人随你调用。 小满捧着匣子的手都在抖,给我?! 你给他?!晏珏也瞪大了眼,这么厉害的东西你给他?! 你凑什么热闹,过来,秦宿舟哭笑不得地把晏珏拉到了身后,才转过头对着小满正色道,对,我给你,当作聘礼给你。 小满差点没给匣子摔了,纵然是面瘫如他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当什么?! 聘礼。秦宿舟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看了看身旁同样呆若木鸡的晏珏,除了你之外,他应该也没有能称得上亲人的人了吧,所以我今日向你下聘,要娶他过门,你答不答应? 我我我不答应!怎么着也应该是我娶你才对啊!不等小满回过神,晏珏便着急地打断了。 你娶我?你拿什么娶?广厦那几个破子儿还抵不上桃源的零头。秦宿舟斜了他一眼。 晏珏求救地转过头看着小满,小满耸耸肩,公子说得对,这些地契十个你都够娶了。 你要卖了我?! 卖了。小满干脆了当道,还不快洗洗捯饬捯饬,准备上花轿。 我 你什么你,上楼去替夫君将行囊提下来,秦宿舟笑眯眯地捏起他的脸,嫁人了就要贤良淑德,有点儿眼力劲儿,懂? 晏珏被他们一人一口话堵得郁卒,黯然神伤地拖着沉重地步伐上了楼,被迫接受自己在一夜之间就被嫁出门的事实。 见他离得远了,秦宿舟才转过头道,你还有什么不能当着他面说的? 为什么不杀我,反而给我这些。小满蹙起了眉,我想不通,公子竟然会留着一个并不完全忠于您的心腹。 在知道你是晏珏的人之后我就考虑过这些了,秦宿舟顿了顿,以你的才能心腹太过局限,你我合作才能将桃源的价值发挥到极致,给你的是利益也是枷锁,至少我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但是以公子先前的手段,不能利用就杀了才是正解,小满奇怪道,您没想过杀了我? 秦宿舟笑了,你把匣子翻到底。 小满拨开上面的地契,在匣子的底部找出了一只开了刃的匕首。 果真,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小满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是因为他劝过您不要杀生吗?您也变了。 我没变,父亲的死给我的影响很大,我还是想杀很多人陪葬,秦宿舟耸了耸肩,不动手的原因,只是不想让他伤心罢了。 今日的第一抹日色从天地交接的尽头落下,阳光落在面前这个微微笑着的男人脸上,这是个发自内心的笑,嘴角的梨涡浅浅勾着,他惊觉这个杀伐果断得过分的男人也会有如此温软的表情。 这一刹那,小满突然明白了晏珏一直喜欢着的是什么。 柔韧、□□、执着,跟崖缝里的松树一样晏珏在他面前这么形容过秦宿舟,却很一直执着于将他从崖缝上移栽出来,让他成为一棵在海阔天空下笔直生长的松树。 他原来很不解,但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他也惊讶于这个人带来的温柔,并不是浓情似水绕指柔的那种软糯黏腻,却能不动声色默默遮去漫天的风雨。 当然,遮的是晏珏的雨,他大概能分到个小树杈吧。 刘珠离开之后湖灵就解了晚樵村的禁制,内外的时间平衡了。临行前,秦宿舟让小满去探了探刘珠原来家人的情况,刘珠与丈夫生前无子,家中只剩一个婆婆,而她在刘珠死后不久便发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当场就一口气没缓过来去见了阎王爷。 告别晚樵村,二人先回了一趟天岭。这两天晏珏的眼睛时不时会泛出血红的色泽,却又不像是之前那样动用了魔魅的力量,秦宿舟担心是不是他突然恢复的记忆对灵基造成了负担,拜托元白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有意思。元白收回了探查的灵识,捋起胡子笑了,他这不是受伤,是返祖。 什么? 瓜宁,你来给他们讲讲。元白招了招手叫来了鲲鹏,自个儿拍着背悠悠地溜达回院子午睡去了。 瓜宁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被他可怜玩弄着的狗剩,搬了把小椅子坐了过来。 你们这些小娃娃都不晓得了,他一张口就透出一种浓浓的、与脸蛋不相符的老成感,魔魅族在几千万年以前那也是跟我们鲲鹏一族并驾齐驱的上古神兽,美艳绝伦,拥有最强大的蛊惑能力,上至修士,下至飞禽走兽,几乎一切有意识的生灵都能控制。 你们现在这一支魔魅是最接近祖先的,也继承了一部分蛊惑的能力。瓜宁看着晏珏摸了摸下巴,虽然也听说过纯血的魔魅继承的能力会强大一些,但真是从未见过能觉醒祖先能力的先例。 可我的火灵根已经被冰灵根吞没了。晏珏不解道,而且很奇怪的是,我眼瞳的颜色也不再是红色的了,似乎不用法术眼睛颜色也是这样了。 你现在没用法术?秦宿舟看着他浅色的眸子吃了一惊。 魔魅先祖就是纯冰灵根,而且眼瞳颜色也不固定。瓜宁耸了耸肩。 秦宿舟跟晏珏对视了一眼,又问道,那现在魔魅先祖这一支已经都灭亡了吗? 瓜宁神秘兮兮地笑了,你们去晚樵村的时候看见那只蠢湖灵了吧? 二人点点头。 他可就是被你们的先祖打到修为尽失,不得不躲在湖底苟且度日的。瓜宁嘚瑟地哼哼两声,活该,骗人的死鬼就该在湖底烂死。 秦宿舟跟晏珏面面相觑,大概明白这俩人有些不可告人的渊源。 后来晏珏被瓜宁拽去琢磨灵基的返祖现象,那整一天都被上下其手苦不堪言,到头来还是骗来了狗剩才逃过一劫。 明月当空,澄澈如镜。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正撞见小满退出来,秦宿舟趟在廊下的摇椅上眯缝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身子,晏珏见状便折去里屋拿来了软毯给他盖上。 我不冷。秦宿舟睁开眼,看见他没个正形地靠坐在了围栏上。 我不是怕你又着凉嘛。晏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哦你还记得啊。秦宿舟笑着拖长了音调,捏着毯子舒服地往里靠了靠。 晏珏现在想来肠子都快悔青了,只怪当时自己不懂事,害得他又伤风又伤心了许久,他挠了挠头,尴尬地扯开了话题。 那个小满来做什么?找到温阮了? 找到了。秦宿舟道,你这师妹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她带人躲进了楼兰堡里,靠着楼兰复杂偏僻的地形逃过人眼的追查,又暗中联络了许多修士,准备一举攻入。 她就去了一次楼兰堡就记住了?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不识路? 晏珏撇了撇嘴,嘀咕道,别奚落我了师兄 秦宿舟笑笑,将他的手拉来按进自己的掌心。要知道他师兄可记仇,这些天光给看不给摸,能碰到手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晏珏那浑身的小刺毛就这么被不争气地给烫得服服帖帖。 现在的关键是人眼秦宿舟叹了口气。 人眼挑唆了姜山和罗柳,间接害死了他父亲,又夺去了公主的尸体,在修真界强取豪夺秦宿舟蹙着眉合上了眼,人眼罪行不少,但诱导他暴走的无澜呢?圣阁?又是什么角色? 师兄是不是在想人眼究竟是谁在操控的,跟那天出现的无澜和圣阁有没有关系? 秦宿舟抬眼看他,你有想法? 从晚樵村发现的。晏珏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说是无澜害了刘珠的事情吗? 秦宿舟点头,他后来查证了一遍,确实如他所说,无澜在□□了刘珠之后却对她头上的钿花很是喜欢,所以应该是之后让人仿制了一批,用作礼物招待了来百士宴的女修。 这件事还没完,后来有个人眼的女人先我们一步告诉了刘珠真相,晏珏的声音沉了下来,她是用白玉铃给她看了自己的记忆。 秦宿舟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她怎么会有那种记忆脑中蓦然灵光一闪,他用力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是那个女孩儿!跟着无澜的那个女孩看到了所有! 没错,晏珏颔首,而且关于这个女人,我还有一个猜测。晏珏望着他,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掌心有一颗痣? 秦宿舟愣了愣,突然想起李兰儿生前也曾说过她与牧恒的女儿下落不明,而那个女孩儿也掌心有一颗痣。 掌心有痣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凭这个判断有些草率了。他摇了摇头。 不,这样就能解释最开始在影山药坊发生的事情了,晏珏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即使牧恒性命垂危也仍然抗拒被窥探记忆?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 你的意思是他的女儿?秦宿舟循着他的话道,他女儿自小被无澜带走,他也被迫替无澜保守着什么秘密。 晏珏点点头,具体是什么秘密,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我隐约觉得应该与赵翎的枉死有关。 秦宿舟抿了抿唇,说到底,他没有能够通过瞳言术真正探寻到那段记忆,与赵翎同一间牢房的无澜、牧恒和罗柳都先后死去,他无从下手,要说不觉得蹊跷是不可能的。 等等!想到这儿,秦宿舟突然一惊,既然这个女人跟着无澜,她又是人眼的杀手,岂不是说明无澜、甚至圣阁与人眼是一伙儿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晏珏道。 完了!秦宿舟从椅子上一把站了起来,着急道,温阮还不知道啊!她召集的修士里就有圣阁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无奖竞猜了! 无澜的马甲和去取金翎钿花的人眼女人是谁捏?(人眼女人在很早很早很早很早就有提示过了) 第72章 让你去将刘珠的金翎钿花取回来,不要让秦宿舟和晏珏看到我的存在,你倒好,取了个假的。无澜嗤笑一声,将那枚金翎钿花弃如敝履般扔在了地上,这压根不是我落在村门口的那一只! 女人抖着身躯跪在他面前,头垂得极地,宽大的黑色斗篷拖了一地。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降罚。 罚,是要罚的,但现下暂且先记着,无澜用脚尖抬起她的脸,狞笑两声,你还有大用处,现在可舍不得让你受伤。 无名的寒意从脚底腾起,女人几乎不敢与他对视。所幸无澜也没有为难她太久,不多时便嫌恶地一脚将人踹开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斜了她一眼,过来。 无澜带她沿着狭窄的地道步入楼兰城中,城池的正中央已经被挖空,用娄新霜原来炼制的丹药填满,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池,炽热滚烫的药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仅仅是靠近,身上便能生得一层薄汗。 她在无澜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所谓的计划,心下纵使有再多的不耐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一丝一毫。 突然,无澜的话音顿住了,她茫然地抬起头,见无澜无声地望着熔炉池中心。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她从雾气蒸腾中瞥见了一个人形的东西浮在池子的中央,吓得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那是魔魅公主的尸体。 她知道,她从小就知道,那个不知为何惨死的魔魅公主是这个男人心头的朱砂痣,任旁人多看一眼都是要被抠下眼珠子的。 为了复活公主,他几乎丧尽天良,什么龌龊的事都能干得出来。那自己呢?助纣为虐,残害无辜,是他卑鄙棋盘上一颗指哪儿打哪儿的臭棋子。 不得好死,四个字送给他,也送给自己。 好了,去把人喊来吧。无澜收回了视线,摘下面具,又掏出了一枚□□覆盖在了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弯起嘴角笑了笑,最后一出戏,不要演砸咯。 由于担心温阮的情况,等不到天亮,二人留了字条便连夜启程了。 秦宿舟传了信往楼兰堡,但天岭与楼兰堡相隔甚远,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到回信,他只能先让青山青水带着人先过去。 狗剩还在睡梦中就被不情不愿地摇醒了,尽管怨气满满,还是打着巨大的哈欠驮着两个人一路往西边去。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奇怪,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秦宿舟突然睁开了眼,公主的尸体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且为什么是我父母去封印公主的尸体? 我阿姐她晏珏拨弄着湖灵送给他的那块坠子,我小时候是不知道的,但后来听娘亲和长辈多多少少提到一些,再加上我们在抚西镇里看到的东西,就能确定了。 秦宿舟撑起身子,你是说那时候林月亭和李兰儿在查的那桩案子?顿了顿,他回忆道,我记得应该是魔魅在床笫之间窃取修士的灵力,导致众多修士马上风暴毙之事?那不是白言和老尊主的计划吗? 他们盗取灵力是为了换取药,来让林月亭变成炉鼎,晏珏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他们是跟谁换的药吗? 秦宿舟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公主?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7) 我阿姐虽然是纯血魔魅,贵族出身,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她灵力很弱,晏珏抬起头看着他,我父亲又是个极其功利、注重能力的人,所以尽管娘一直护着阿姐,但她过得仍然很艰难。 秦宿舟想了想,确实,年幼的晏珏都能被贵族的孩子欺负,说明魔魅王族在当时并不是很受尊敬,一个孱弱无能的公主受欺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后来我又听说,阿姐有喜欢的人了,并且在父母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给那个人偷偷种了并蒂莲,晏珏道,但艰难的是,尽管那个人也喜欢阿姐,但由于她没什么能力又不受宠,那边的长辈并不同意这门亲事。 大概是双重打击,阿姐心生邪念,她控制了低阶魔魅窃取修士的灵力吞服,这样可以短暂地拥有强大的灵力,也就是当时我们在抚西镇看到的那些珠子。并且为了保持这种灵力的状态,她残忍地杀害了很多修士。 秦宿舟大概能猜到后续了,这件事后来被你父亲知道了。 我父亲勃然大怒,很快就下令处死她了,晏珏垂了垂眸子,但她生前极不甘心,尸体上怨气很重,迫不得已,我父亲喊来了你的父母,联合镇压了尸体,并分成五部分分别封印,就成了我们看到的样子。 那时候我还小,我娘就跟我说阿姐出远门了,我以为她跟她喜欢的那个人双宿双飞,还替她高兴了很久,后来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他顿了顿,话音蒙上了干涩的哽咽,我有很多哥哥,但他们都跟父亲一样冷漠,只有阿姐一直在照顾我,她会做很好吃的点心,会用编很漂亮的花环,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如此作恶,我也知道她确实不得不死,但我真的特别恨那时候自己还不懂事,如果我 他抿了抿唇,眼前一暗的同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微凉却甘甜的吻落在了眉心。 至少你救了我。 晏珏望着他微微笑着的眼,鼻子一酸,眼眶红了红,大滴的泪珠就这么不争气地从一个大男人脸上落了下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着,同时都是一愣。 下一刻,秦宿舟捧着他的脸压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晏珏一边顾忌他师兄身上的伤,一边懵懵地在想对方还有没有生气,就这么被直愣愣地压在了车里的软垫上,由着秦宿舟温柔缓慢地撬开了他的牙关舔舐着。 他在师兄那双黑瞳中看到了翻涌着的骇浪,深不见底,仅仅望了一眼就要被吞没。一瞬间,热度从二人肌肤相贴的地方炸开,慢慢爬上了脸颊耳尖。 突然,就觉得很渴。 于是秦宿舟就要退开的时候被按住了脑袋,被迫再一次辗转加深了这个吻。 唇分开的时候,晏珏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刚刚哭到一半的泪花,茫然又有点兴奋地眨了眨眼,硬生生把秦宿舟逗乐了。 不哭了?再哭一会儿啊,我还没看够呢。秦宿舟撑在他上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诚意地道歉,美人落泪,一时没把持住,失礼了。 晏珏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试探性地问他,师兄你不生气啦? 嗯秦宿舟想了想,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好啊。晏珏一口应下,却冷不丁扫见了他眼里的精光,一种不祥的预感腾上了心头。 你让我在上面一次。秦宿舟挑起两个梨涡看着他。 晏珏愣住了。 秦宿舟满意地看着他空白的表情,却听到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这又没什么。 诶?这下轮到秦宿舟愣住了。 晏珏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师兄是一直在让着我的,虽然我也的确比较想在上面但但但但是,要是师兄想的话,我也没关系的。他顿了顿,羞赧地挠了挠脸,笑了笑,因为我很喜欢师兄嘛,所以只要能跟师兄在一起,只要师兄开心,我都可以。 他笑的时候刚好有一阵风扬起了车帘,皎洁的月光从窗户落到他眼中,璀璨得如同漫天星子,看着他的时候又很专注,仿佛他就是其中最亮的一颗。秦宿舟看得老脸一红,满脑子都是废料,就想直接将人啃了。 但现在不行,晏珏却突然按住了他的腰,手指绕到了他后腰处轻轻按了按,听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瞧,你伤还没好,会崩开的。 秦宿舟就这么被他托着腰轻轻地带进了怀里,闷闷地揉了揉鼻子,脸颊慢慢地泛起了热度。 师兄晏珏揉着他的发顶小声地嘀咕,不要再走了。 秦宿舟被他念叨地心底软成了一滩水,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嗯,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点点的逼逼赖赖,不喜欢可以跳过: 首先,关于攻受,本文正文包括番外都不会出现任何反攻!但是个人看法,觉得攻受没有很绝对的,只能说是倾向吧。 师兄是知道小晏想在上,加上自己也没有很明显的想要在哪里,所以会让着他。但同样的,小晏也知道师兄在让他,所以如果师兄跟他商量的话,他也不会不答应。 如正文里所说的,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就够了,谁在上不是那么重要。 第73章 送到楼兰堡的信不出意外地被拦了下来,好在青山青水先一步传信回来,说温阮目前为止还安好。但上次人眼亮出的白玉铃明明白白说明有人在监视她,二人还是不敢放松,紧赶慢赶地到了楼兰堡。 青山陪着温阮出来接他们去往地下的暗道为了躲避人眼的追踪,温阮借助了楼兰城下复杂多变的地道掩人耳目。那条肮脏的地下河上架了一座桥,他们走过河,到了一间隐蔽的屋子。 之前青山青水跟我说了圣阁的事情,温阮给他们拿来了两个杯子,从咕咚冒着热气的壶里倒了些茶水,但奇怪的是,在最早我召集的时候圣阁就没回应。 没有回应?秦宿舟蹙起了眉。 现在应了我的召集而来的,除了四庭的残党之外,就只有滨南柳坞和子夜眼。温阮点头,而且我也排查了一遍身边,并没有发现明显的眼线。 秦宿舟不赞许地摇了摇头,眼线如果这么容易被发现就不是眼线了,不然青水的皮早被你们扒掉了。 温阮挑了挑眉,在一旁添柴烧水的青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讪笑着望了过来,几位爷啊,咱行行好,能不能换个话题? 你这语气怎么像窑子里的?温阮皱了皱眉。 青水尴尬地笑了笑。 那就换个话题,秦宿舟从晏珏手里接过吹凉的水,抿了一口道,你顾哥哥呢? 温阮瞪了他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说,他刚到这里,我让他去歇歇脚。压低声音嘀咕道,顾宁来是来了,但不大愿意派人跟着我去中原,所以前阵子他去子夜眼游说他爹了。 去中原?你们要去哪儿?晏珏突然插了一句。 之前还没想好,但你们不是说圣阁跟人眼是一伙儿的吗?所以就打算直接去圣阁了。 胡闹!晏珏眉头拧了起来,你身边多少人就敢以卵击石?圣阁都没有响应你的号召,肯定背地里做足了准备,你就敢这么过去? 不过去怎么知道?难道就一直躲在这里看着生灵涂炭吗?温阮与他争辩道。 那也要从长计议。 师兄一直不在,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吧?温阮突然站了起来,话音之中带了哭腔,碧海角上下八千弟子现在只剩三成都不到,大多都是死在了人眼的手下! 她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压下溢出眼眶的泪花,哽咽着问他,师兄!你不要碧海角了吗? 晏珏不由怔住了。 他不会不要碧海角的,但你现在这样无异于带着剩下的三成弟子去送死。秦宿舟出声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弄清楚无澜的所在之处,而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早就离开碧海角了。温阮瞪他。 但这不妨碍我恨人眼和无澜,远比你恨得多。秦宿舟平静地望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深不见底,就好像凝望深渊的时候胆战心惊,温阮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温姑娘!温姑娘!顾歌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安鸿说做出了解药来,可以他一头扎进了屋子里,见到秦宿舟和晏珏明显愣住了,下意识止住了话头。 什么解药?秦宿舟问他。 啊人眼不是用公主当虎符控制尸体吗?顾歌眨了眨眼,飞快地说,安鸿说这个可以解。 这也能解?晏珏奇怪地看着秦宿舟,安鸿又是谁? 滨南柳坞的坞主安鸿,你又忘了?秦宿舟无奈。 那人不是叫安鸟? 更深露浓,楼兰堡安静得像是座坟场。 温阮说滨南柳坞的人一直在积极研制解药,所以特地为了他们在楼兰城里修筑了一个巨大的熔炉池,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有成果。 秦宿舟和晏珏都觉得不太对劲,这可是魔魅族的能力,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内能研制出所谓的解药?因此临走前,二人留下了青水,吩咐他召集人马围在楼兰城附近,一炷香之内如果得不到消息就直接冲进去。 诶?晏珏望着前方叽叽喳喳凑在一起的温阮和顾歌突然道,顾歌,你还长个儿吗? 啊?被点到的顾歌茫然地回过头,看晏珏在他头顶比划。 我感觉阿阮都快比你高了。晏珏拍了拍他略显瘦弱的肩膀,多吃点肉,长结实点啊,不然怎么保护阿阮? 师姐这么厉害,不需要保护吧。青山在一旁小声说着,不出意料地收到了温阮的一击眼刀。 我我我我可以的!我会保护温姑娘的!顾歌红着脸底气不足地说着。 还喊温姑娘呢?阿阮都喊你顾哥哥了。晏珏笑着打趣道。 师兄! 哎呀,这老大不小的姑娘终于嫁出去了。晏珏笑嘻嘻地说。 青山一边笑一边忧伤,哎,有对象真好,师姐出嫁那天我一定包个大红包! 哈哈哈哈哈! 你们!!温阮跺着脚气呼呼地瞪着他,顾歌的脸则是跟烫熟了的虾一样,红得根本没法看。 顾歌。一团哄笑声中,秦宿舟平静的声音显得特别格格不入,就跟往开水里投了一块冰一样,顾歌下意识吓了一跳,见他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肩。 顾歌,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手心吗? 晏珏不笑了,看着秦宿舟将顾歌的掌心翻开。 左手,空白;右手,也空白。 师兄 秦宿舟朝他道了一声抱歉,转头对上晏珏的视线,摇了摇头。 约莫是我记错了他小声自言自语道。 没事没事,顾歌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带着他们去了熔炉池边。 熔炉池边用砖块垒砌了一人高的墙头,靠外的地方有一扇沉重的铁门。拉开铁门的一瞬间,顾歌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敛去了在掌心用的障眼法。 熔炉池边不设护栏,冒着滚烫热气的汤药就在池子中翻滚着,安鸿穿着那身月白的衣裳跪在池边,身后整齐地站着一排排身着白衣的滨南柳坞弟子。顾宁则带着子夜眼的人站在门边,见他们进来了,转身便去把门合上了。 铁门重重地砸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饶是再迟钝的温阮此刻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来了?安鸿撑着膝盖从池边站起身,脸上仍然带着那副优雅的笑容,却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衬托得有些扭曲。 晏珏不与他多语,上前一步抬手唤出了冥骨。 你是谁? 不再聊一聊吗?安鸿有些苦恼地拖着腮,我还没有跟你好好说过话呢,每次想替你疗伤都被拒绝了,我很伤心的。 晏珏嫌恶地蹙了蹙眉,你说话好恶心。 兴许是没料到他说话这么直截了当,那张面具覆盖下的完美脸皮出现了一瞬间的崩裂。 罢了,本来看在零儿的面子上想与你好好聊聊的,我也不想跟小舅子关系那么糟糕,安鸿耸了耸肩,但你好像不愿意。 晏珏怔了怔,小舅子?你、你 我同你阿姐签下了并蒂莲,只可惜多方阻挠,最终还是没能完婚,不过在我心里,我与零儿早就是夫妻了。 安鸿说着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熟悉的、丑陋的、不堪入目的脸,温阮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但是没人注意到了,安鸿人皮面具后的脸已经完全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是那个在晚樵村侵犯刘珠的犯人! 是那一晚迫使秦宿舟发狂的男人! 是活着的无澜! 短暂的震惊过后,秦宿舟怒从中来,抬手召出了落日,张弓对准了他。 我劝你们动手前先三思,无澜悠悠道,先不提我身后这些人,可别忘了你们身后也有人。 身后? 没看错的话顾宁刚刚守在门口!那么如果说除了滨南柳坞,顾宁和子夜眼也是人眼的人,那么顾歌 心底一直在担心的事情骤然发生了,秦宿舟脑袋里啪的一声,一根弦崩掉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8) 师姐!青山的吼声从背后传来,下一刻便被顾宁拍飞到了身后的铁门上,发出了沉重的轰鸣。 顾歌一手勒着温阮的脖子,一手掐着她的腰,拖着她来到了无澜的身边。他身后就是咕咚沸腾着的药汤,只差一步,他就能把温阮扔进去。 然后,连骨头都不会剩。 什晏珏下意识要上前,被顾歌威胁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顾哥哥温阮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成颗的泪珠从脸颊滚落,打在顾歌的手上。 有些被烫着一般的,顾歌动了动手指,却没有收回手。 其实是顾姐姐。他,不,她说。 你用了障眼的法术,刚刚,在手心。秦宿舟盯着顾歌的脸。 最开始在影山药坊的时候,你看见了我手中的痣吧。顾歌道,没想到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记得。 李兰儿的女儿,真正的牧烟,跟着无澜的女孩儿,激怒刘珠的女人牧恒即使死也在守护着的人。 她合了合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其实我一直很想与你相认,却没想到最后是以这种方式见面,表哥。 秦宿舟觉得自己的心沉重得喘不过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叫姐姐 温阮:顾哥哥 顾歌:乖,叫姐姐。 温阮: 卧了个大槽,喜欢了个寂寞mmp #排辈 场上的辈分关系。 池子里浮着个死人(公主)、无澜(公主她爱人)、晏珏(公主她弟)、秦宿舟(公主她弟媳妇)、顾歌(公主她弟媳妇的妹妹)。 温阮:那我是啥? 呃公主她弟媳妇的妹妹的媳妇? 好长。 第74章 深夜里,沉寂的黑暗与火热的药池碰撞着,腾腾热气顺着夜风吹来,秦宿舟的额角落下了一滴汗。 你想要什么?他问。 他。无澜指尖一转,指向了晏珏。 你要师兄做什么!温阮发急地挣扎起来,又被顾歌狠狠箍住。顾歌垂下头在她耳边,不知讲了些什么,她浑身一僵,竟也不挣扎了。 无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复活你阿姐的路上我已经往这个池子里投了很多修士了,但始终差了一些,我在想要是高阶一些的魔魅是不是就可以了,话头一顿,哦对,当然你也可以,但我还想留着你玩玩儿呢。 诶,别急,我本来也不想的嘛,毕竟是我的小舅子呢,无澜打断了对面的话头,摸着自己崎岖不平的下巴,但我费了这么大劲儿,好不容易才拼凑完整的尸体,要是现在复活不了功亏一篑的多不好,你们说对不对? \挑唆四庭打架,引我们去收集尸体,迫使我灵力暴走\秦宿舟冷笑一声,哼,是有够费劲儿的。 不止不止。无澜大言不惭地摆了摆手,鄙人不才,人眼刺杀魔族小公子导致使者被囚禁也是鄙人下令的,为的还不是挑起人魔大战多弄点尸体来? 你! 哦,我想起来了,我抢先把牧恒和罗柳都杀了,所以秦宿舟你找了半天的真相,还没找到呢吧?无澜微微一笑,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黑匣子,想不想知道,赵翎究竟是怎么死的? 还能如何,秦宿舟冷眼看着他,当年是你告的密,然后嫁祸给我父亲的吧。 前半句对,后半句嘛无澜笑着摇了摇头,慢慢打开了匣子,一股腐臭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晏珏不由嫌恶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什么鬼玩意儿! 赵翎的人头哦。无澜嘴角带笑,对着秦宿舟将匣子竖了起来。 那一瞬间,秦宿舟浑身汗毛倒竖,童年那段泥泞、不堪回首、黑暗异常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 这个头颅是从赵翎的尸体上摘下来的,保存得当的过分,甚至连他记忆中从口鼻钻出来的蛆虫都还在上面。腐烂的皮肉翻开,双目茫然而涣散地睁着。 这是他的父亲,却又不是他所承认的父亲。 他不愿相信父亲会有这么晦涩狼狈的一天。 师兄晏珏想握他的手,却被落日弓上暴起的火焰吓了一跳。 无澜!!! 无澜悠悠地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白玉铃。 秦宿舟双目怒红,一道箭按在弦上,几乎就要朝着他的命门射去。 脱手的前一刻,一面巨大的玉镜展在面前,熟悉的稚童脸庞出现在了玉镜之上,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洋洋得意地举起了自己在剑柄上捆扎的绷带。 刹那间,泪如泉涌。 那绷带实在是扎得不咋地,歪歪扭扭,在末尾的地方还打了一个巨大无比又丑陋异常的结,却还是逗得一阵哈哈的笑声。 那是赵翎在笑。 秦宿舟看着赵翎回忆里曾经年幼且幸福的自己,搭弓的手登时脱了力。 虽然我作恶多端,但也不是什么罪都认的,无澜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秦宿舟,看清楚了,赵翎从来都不是我嫁祸的。 他是自己认罪的。 秦宿舟记得自己以前经常跟母亲学习法术,学到了什么新的就要到处用一用,母亲严肃又认真,他是万万不敢兴风作浪的,因此随和又大条的父亲成了唯一的目标。 赵翎的发带、腰封、剑柄几乎每一样都会被他时不时地加一些小法术进去。在赵翎出使魔族之前,他就在剑柄上缠了疗伤的绷带,赵翎囚禁被救回来之后,还好好地夸奖过他这法术派上大用了。 他以为父亲回来了就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了,却没想到这是黑暗的开始。 惊波带着修士与苍麟谈和,救出被困的赵翎等人,谁知过不多久,苍麟突然袭击了修真界重地碧海角,折损了大量修士被囚禁的使者里,有人泄露了机密。 众人里,有人一头雾水,有人心如明镜,有人金蝉脱壳,有人却在装死。 泄密这件事实在是后果恶劣,当时的圣阁阁主惊波一拍定案,如果再没有人主动承认罪行,他将处死所有使者,以儆效尤。 在这种压力之下,牧恒来找了赵翎。 前辈,牧恒拱手朝他一礼,恭敬道,晚辈受内子之托,问一句尊夫人可好? 她好得很,说来要不是这场纷争,也该找时间让她们姐妹见一面。赵翎示意他不必多礼,请他入了座,不过你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一桩小事吧。 前辈爽快,那牧某就单刀直入地说了,牧恒皱起眉头,告密一事该当如何? 虽我们都知是无澜所为,但无澜身为阁主爱徒,牧某不敢向惊波前辈直言他叹了口气,牧某想找罗尊主商议,但一直都找不到他人,所以只能前来叨扰前辈了。 你这话,是撺掇着我去向惊波说? 牧恒一惊,脸上浮了些慌张的神色,晚辈不敢,只是只是实在是束手无策,总不能眼睁睁等着阁主将我们都处死吧? 不用慌张,我也正有此意,赵翎顿了顿,只是这一旦公之于众,无澜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牧恒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道,前辈这是在担心无澜吗? 在那样严苛的环境之下,他年岁小,资历也是我们几个中最浅的,受不住招了是很正常的,要是时间再拖得久一些,我估计罗柳也要受不住了。赵翎望着牧恒,笑了笑,你倒是好骨气,不愧是兰儿妹妹看上的人。 牧恒心虚地低下了头。 所以我觉得呢,无澜年纪轻,虽有罪,罪不至死,赵翎悠悠叹道,这样太可惜了。 牧恒眼皮一跳,前辈,您想做什么? 我与夫人也商量过了,夫人虽不赞成,但也没能说动我,赵翎看向他,目光坚定,这个罪,我来认吧。 你疯了!!牧恒惊喊出口,险些推翻了茶几,这是死罪!会死得很惨不说,前辈您的一世英名也会 身后名我不在意,赵翎摆了摆手,除了怜惜后辈,况且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牧恒被惊得大气不敢出,看着对面的男人淡然地抿了口茶,才又开口道,修士与魔族这次开战,必将势不两立,我妻儿该如何一直让我很揪心。 牧恒拧起了眉,前辈是担心她们受牵连? 像兰儿妹妹一直是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应当不会被波及,但我娶了魔族圣女一事几乎是圣阁内人尽皆知的事情,惊波现已下令处死所有的魔魅,我妻儿必定受到牵连。 那前辈更要好好活着保护他们啊! 护不住的,赵翎冷静道,现在修士对魔魅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我虽空有一身本事,但无法以一己之力撼动整个修真界。 牧恒哑然,沉默了许久,才干涩着嗓子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你看着我虽光彩,但我在圣阁看来只有一个作用,就是维系修真界与魔魅族的纽带,现在两方彻底翻脸,不需要我这个纽带了,无论哪一方胜出,我都不可能好端端地留下来。赵翎道,所以在死前,我至少想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我觉得无澜不值得前辈保护。牧恒咬着牙道。 没有谁不值得的,如果是你做了这样的事,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赵翎拍了拍他的肩,像我这老一辈的人呐,早就该退下将这江湖让给你们了。 牧恒深深地垂着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嗯赵翎看着他,想了想道,如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牧恒猛地抬起头来,用力抓着他的手,指尖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白。 前辈所托,我牧恒纵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将不负! 没那么夸张了,赵翎被他逗乐了,就是我那个儿子啊,是个死心眼的,我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怕不是会对他打击太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衬帮衬他们孤儿寡母。 牧恒重重握了握他的手,用力点头道,好! 他后来也确实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夫人清除秦宿舟记忆的时候,牧恒冒着巨大的风险前来帮忙。 秦宿舟看着这个年轻陌生的牧恒,一时间不能将他与记忆里那个阴鸷的男人对等起来,经历了妻子惨死女儿离开之后,这个男人褪去了曾经的热血,变成了那种怪物的模样。 后来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惊波答应了赵翎的条件,并在他面前惩戒了自己的爱徒他用烙铁将面具熔在无澜的脸上,告诫他要记住过错,换一张面孔重新做人。 赵翎是服药自尽的,并不痛苦。惊波为了震慑后人,特地保存了他的灵基,用蛊虫在他的尸体上啃咬,造成了那么惨烈的死相。但不知为何,也许是无澜心怀怨怼,也许是人眼从中作梗,最终惊波并没能护下他们母子。 秦宿舟不自觉地盯着玉镜,几乎感受不到周围的声音和变化。似乎有人一直在遥远地喊着他,但他一直都无法将自己从鲜活的父亲记忆中挣扎出来。 突然,一柄剑从斜打来,毫无征兆地击碎了玉镜。 秦宿舟!!!拼尽全力的青山吐出一口鲜血,很快又被围攻的人眼淹没在了包围圈中。 秦宿舟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回了笼。 没了玉镜遮挡的正前方是晏珏的身影,但与沉入玉镜回忆之前不同的是,秦宿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那么前面去,几乎只差一步,就能跳入那个滚烫的药池。 更可怕的是,他并没有停下来。 他的动作僵硬异常,像是之前在楼兰堡被塔拉控制的一样,无澜在一旁拍着手,满意地看着他身不由己地一步步往前。 晏珏!! 晚了。 晏珏连头都没办法回,纵身往前跃去! 第75章 其实当玉镜的回忆在秦宿舟面前展开之时,晏珏就明白过来了。 无澜的目的只是拖住秦宿舟罢了。 无澜约莫是通过并蒂莲窃取了一部分公主的灵力,所以之前杀罗柳的时候他能嗅到阿姐的踪迹,现在被控制的时候也能感觉到阿姐的灵力。 阿姐的灵力并不强,所施加的灵压他能够反抗,但无澜手里还有温阮,如果他稍有动作,温阮就会被扔进药池粉身碎骨。 无澜也知道温阮对付晏珏管用,但对秦宿舟的作用有限,秦宿舟宁可冒着温阮被杀的风险也会愿意救下自己的爱人,所以他一开始就用赵翎牵制住了秦宿舟的注意力。 当秦宿舟不能行动,温阮又作为人质被要挟,晏珏只能不敢忤逆地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无解的闭环。 无澜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很欣赏地看着秦宿舟的表情,从震惊、愤怒、慢慢转变成后悔、恐惧、悲伤真的很有意思。 爱人离开之后,活着的每一刻都成了煎熬,他就像赤脚走在烫红的烙铁上,一步一钻心,疼痛已经深入骨髓,连同恨意一同镌刻在了骨血之中。 他恨赵翎伙同苍麟将他的挚爱残杀,恨赵翎对他那无聊的怜悯和能融化一切的炽热心肠,他最最见不得的就是那种烂好人。 但赵翎已经死了,这种恨意就转嫁给了秦宿舟。凭什么他要永远地失去爱人,而仇人却能长相厮守、无忧无虑地活着?他不甘心,他嫉妒,他发疯,他扭曲变态地想要看到秦宿舟痛失所爱的样子,看他后悔到无地自容,伤心到肝肠寸断,似乎只有这样,他内心才会觉得畅快一些。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59) 他让人眼假扮圣阁追杀他们母子,活生生烧死他母亲,给他埋下仇恨的种子。 他借姜山和罗柳矛盾控制碧海角,施舍他平静的生活,又让他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 他将血淋淋的真相生硬粗暴地摆在他面前,逼他失控,让他爱的人死在他面前。 可惜,晏珏的命实在太硬,不仅没死,反倒还涅槃重生了,他不得不再一次出手。 无妨,只要他得不到幸福就可以,最好是得到了再失去,那样更加刻骨铭心。他有耐心,行尸走肉地活了这么些年数,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跳动的火光映在无澜发黑的瞳孔里,折射出疯狂而狠戾的光泽。 然而,变故只在一刻便发生了。 一棵小树从池边毫无征兆地破壳而出,直朝着纵身跃入池中的晏珏伸出枝丫和藤蔓,死死地将人拉回了岸边。 不知何时,温阮已经从顾歌手里脱身,边往秦宿舟旁边跑边施法,将晏珏从危险的地方硬生生拖了回来。 这无澜惊诧的看着眼前的情形,立刻转头要去找顾歌,腰边却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他险些站不稳要往后摔去。 他低下头,那个从来不敢反抗自己的女孩儿竟然视死如归地抱着他,直直地带着他往药池里带! 你疯了!无澜惊异于她突如其来的叛变,你不想活了?! 早就不想活了,但原来也没想这么死。 那你 因为阿阮看上去很伤心。顾歌合起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独属于魔魅的血色渐渐溢出黑瞳,灵力覆盖了全身。 她的母亲是李兰儿,能将青城剑无双掀个底翻天的魔魅,她的父亲是牧恒,是四庭之一的首领,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继承了父母血肉的灵基已经发育得很强大了。 只是长期以来的奴役让她不敢造次,逐渐习惯于屈服,可今时,看到被自己欺骗的女孩儿落下了无辜的泪水,属于魔魅的野性和狂怒终于得以显现,犹如向来平静的水,飓风下也能化为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霎时间,火光冲天。 无澜被烫得脚步不稳,一把推开了她,踉跄几步要逃。谁知,两三棵树木突然从他脚边长出,柔软却有韧性的枝条裹住他的脚踝,拽得他站都站不稳。 别想逃!温阮大喝一声,手中结印,配合着顾歌的动作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晏珏还有些发蒙地被她从枝头甩到秦宿舟身边,眨了眨眼盯着他,诶,她俩都是姑娘的话,我给阿阮订的喜服不知道还来得来不及改啊? 秦宿舟本来还有点感动,被他这话一顶,什么情绪都没了。 剑给我。秦宿舟接过冥骨,抬手干脆利落地把那只绑在剑柄上的香囊扯了下来,在晏珏哎哎哎的惊呼声中烧了个干净。 怪我,他抿了抿唇,这是百士宴的时候安鸿拿来的,可能他刚刚就是通过这个控制你的。 晏珏傻了,不是师兄做的? 我那时候恨你恨得不行,我给你做香囊我吃饱了撑的吗?秦宿舟瞪他,别吵,转头我再送你一个。 晏珏挠了挠头,还想说什么,就听到一旁的温阮一声干嚎。 秦宿舟!能不能别打情骂俏了! 秦宿舟皱着眉咕哝,明明我们俩一起,她就骂我。 晏珏:我给你骂回去? 秦宿舟:滚。 打嘴仗归打嘴仗,两个人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眼前子夜眼与滨南柳坞联合起的乌合之众并不足为惧,但实在人多难缠,秦宿舟不得不连发数箭逼退他们,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付为首的顾宁。 晏珏! 来了!晏珏提着剑加入了战圈,一时间剑锋相对,火花噼啪直响。 二人便陷入了胶着,温阮一时半会儿没法指望他们能来帮忙。 温阮!动作快!那头的顾歌催道。 你倒是先出来啊!温阮顾忌着放慢了收紧藤条的速度,被无澜钻了个空子,秦宿舟从人眼的人海战术中分出神,眼疾手快地去了一箭,顾歌在后头拉着他的腰,硬生生将他又拖了回来。 温阮!顾歌嘶哑着嗓子喊道,不能拖了! 秦宿舟扫了那边一眼,看着面前前赴后继的人,不由得收紧了眉头。 温阮,再坚持一下,秦宿舟屏息凝神击清退面前的人,再有一会儿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的余光便瞟见湖边的藤条暴涨三寸,将僵持着的两人都吞没了。 温阮!秦宿舟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娘的你说还有什么办法!放他出来再为祸人间吗?!温阮破口大骂着,深吸了一口气,逼退了眼角的泪水,而且,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想苟活。 树木的包围圈渐渐收紧,从脚底蹿出的藤条疯狂地生长着,留给二人的不仅仅是越来越少的落脚点,还有一点点濒临死亡的窒息。 你放手!你要死不要拽着我!无澜无力地吼道。顾歌懦弱的性子和数十年如一日的乖顺麻痹了他,让他忘了,这个魔魅的后代所拥有的灵力是他一个普通人类所远不能及的。 你放手,我们再商量行不行?他见硬的不行,立刻软下了言语试图打商量,温阮的命我原本也并不打算要,你知道,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复活公主而已,这你是知道的 打消你的念头,顾歌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从你强迫妇孺残杀无数的那一天,你就该料到会有如今。 不得好死,这四个字送给我,也送给你。 顾歌抱着垂死挣扎的无澜,死死地压制住他蠢蠢欲动的灵力,盘根错节的树木很快催塌了药池边压根不牢靠的地面,两个人化作两朵水花,浸入了滚烫的药池之中。 扑通一声。 是泪和汗水落下的声音。 是顾宁的人头被斩落的声音。 也是温阮因为脱力站不稳,膝盖重重地打在地上的声音。 还有谁要来? 晏珏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剑扫四周,带起一阵腥臭的劲风,众人被这剑锋骇得一凛,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尘埃落定。 秦宿舟扶起墙角昏厥的青山,探了探脉搏,所幸并未伤及灵基。他望了望温阮,她正直直地跪在地上,出神地看着滚烫的药池。 秦宿舟觉得心里很沉,仔细想想的话,顾歌应该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血脉了吧? 公子!没受伤吧?小满一脚踹开了被守着的铁门,青水跟在后面探头探脑,一见着温阮便飞奔了过去。 桃源的人手跟在后面鱼贯而入,人眼见状明白大势已去,纷纷作鸟兽散,桃源轻而易举地便制服了群龙无首的人眼。 晏珏从旁边蹭了过来,不满道,小满,怎么说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受伤。 小满扫了他一眼,你受伤会喊的。 晏珏: 别插科打诨了,秦宿舟无奈地打断了他们,先想办法把公主的尸体捞起来,上头的封印都松成什么样了。 晏珏闻言,抬眼望着那一汪滚烫冒泡的药池发了会儿呆,蓦然感觉发顶传来一股温暖的力道。 你不忍心的话就别看了,我来吧。秦宿舟揉了揉他的头,微微一笑。 不是,我晏珏感觉眼眶又不争气地热了热,咬着唇支支吾吾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多谢。 秦宿舟失笑地弹了弹他的额心,你我之间,不必。 别打情骂俏了,我还在呢。小满站在他们两个中间,觉得自己就跟佛山上的灯塔一样锃光瓦亮。 你腿瘸了吗?不会跑的?晏珏嫌弃地瞥他一眼。 小满翻了个白眼,你嘴没封吗?不会闭嘴的? 行了行了。秦宿舟眼见着他们两个吵起来又没个完,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个池子冷却下来 然而,他的话音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戛然而止。 晏珏与小满对视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登时便感觉头皮发麻,几乎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在那咕嘟冒着热气的药池表面,一颗人头竟然浮了起来! 尽管由于药池滚烫的温度,这个人头上面已经血肉模糊到几乎看不出人形,但凭借着那大约是五官的凹陷和黏在头皮上不知道是头发还是血的黑色东西,能勉强辨认出是个人头。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人头,不,这个人似乎是活着的,他在拼命地朝池子中央的公主尸体游去! 那是人?!小满的话音陡然上提了,满眼的不可置信。 应该是无澜,除了他应该没人对公主这么有执念。秦宿舟紧紧拧起了眉,咬着牙道,他怎么还没死! 晏珏看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血肉一坨坨地触碰着阿姐的身体,一股反胃的感觉上涌,当即只想冲过去将那坨恶心的东西抠下来。 殊不知,公主却在此刻倏地睁开了眼。 巨大而猛烈的灵波毫无征兆地朝袭来,众人没有防备地被掀飞了出去。秦宿舟撑着地勉强站起了身子,再睁开眼的时候,公主已经恢复意识地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光滑赤裸的身躯立在沸腾炽热的池子中,却仍然保持着不正常的惨白色。 怎么突然就复活了?小满在灵压中费劲地稳住了身形,奇怪道。 难不成秦宿舟恍然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之前无澜说祭品中缺高阶的魔魅,顾歌自己正好是,填进去之后公主就复活了。 令人啼笑皆非而又荒唐的结果,但这的的确确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事实。 他奶奶的!小满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脏话。 阿姐!晏珏试图喊她。 公主身形一顿,缓缓地回过了头。 她的嘴里叼着半颗人头,嘴角沾满了模糊腥臭的肉团。 别看! 秦宿舟试图阻挡晏珏的视线,但还是晚了。不知是由于场面过于令人作呕,还是这样恐怖的阿姐与记忆中美好的印象相去太远,晏珏再也压抑不住那种反胃的感觉,扶着墙不自觉地干呕起来。 公主偏了偏头,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张开了嘴,把叼着的半个人头一口气吞了下去,头骨被碾碎的嘎嘣声响清脆地回荡在夜空上,清晰地刮过耳廓。 咔嚓咔嚓。 第76章 咔嚓咔嚓。 烂糊的肉泥从公主的唇角溢出,血液猩红地沿着苍白的皮肤不断下滑,几乎将整个身子染成了狰狞的红色。 场面过于骇人,一旁的温阮也一时没忍住地呕吐起来。 秦宿舟压制住胃里上涌的感觉,盯着女尸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无澜的尸体,满足地擦了擦嘴,足尖一点,轻盈地跃出了池子。 阿姐 没事吧?秦宿舟想扶一把,却被晏珏推开了。 阿姐!他大声地喊着,刚刚干呕过的声音显得嘶哑异常。 公主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忽的笑了起来,开口还是记忆中温婉的模样。 是安子啊,她招呼道,你看阿姐现在厉害吗? 阿姐晏珏喉头干涩。 爹呢?爹在哪里?公主四周扫视了一眼,脸上了浮起了稚童般的兴奋,安子,快去把爹喊来,告诉他阿姐已经很厉害了,他再也不能说阿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了! 阿姐,他们都死了。晏珏眼眶泛起了红意,爹啊,娘啊,还有很多兄长除了我,现在都死了。 死了?公主歪了歪头,漂亮的脸上显出了些困惑。 所以停手吧,阿姐,你已经害了很多人了。晏珏哑着嗓子道,至今为止,他也很难接受曾经善良、照拂他的姐姐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公主闻言一顿,面色陡然阴沉起来。 停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停手我就会失去这些力量了,你知道吗? 力量有那么重要吗?晏珏悲切地看着她,阿姐!你刚刚甚至都吞下了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公主嗤笑一声,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那不过是我骗来的罢了,为了骗他,我不得不忍下不快和恶心给他种上并蒂莲,现在这样也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什么晏珏瞪大了眼看着她,你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吗? 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灵力罢了,公主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你的灵力是与生俱来的!你怎么能够体会灵力衰弱之人的痛苦!她顿了顿,血红的眼死死盯着他,你跟爹一样,都在嘲笑我!嘲笑我弱小! 不是的,我 别说了,她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听不进去。秦宿舟在后面用力拉了他一把,带着他躲开了从脚底冒出来的火柱。他叹了口气,要是她能听进去劝,我爹娘也不至于给她缠那么多封印了。 晏珏的视线暗了暗,抿了抿唇压下满腹的话语,召出冥骨对付周身蹿出的火柱。 公主的灵力一如既往地强盛,除了脚底的火柱,一道道火球也不给人喘息地从天而降,整座楼兰城眨眼之间便被吞没在了火海之中,照得夜如白昼。 往城外去!秦宿舟高声命令道。楼兰城外是沙漠,没有水没有树,比起城中更难以燃烧,再加上楼兰城的地下应该还躲着很多碧海角的弟子,他不愿再伤及无辜了。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60) 师兄!晏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宿舟只感觉胳膊被人一拽,下一刻浓郁的兰香便裹覆了全身。秦宿舟坐在晏珏怀里,身下是冰凉灵力筑成的冥骨剑身,稍稍减退了些火焰带来的灼热。 他回过头,公主高悬在半空正不紧不慢地追着,只是动动手指,炽热的火焰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师兄没受伤吧?晏珏的手从背后环上了腰,捏起了他身前的一缕碎发,嘀咕道,头发都被烧到了。 秦宿舟有些着急,你倒是看路啊。 这不怪他大惊小怪,毕竟他们俩险险地擦过一道从地下升起的火柱,晏珏竟然还在这边不合时宜地玩他的头发。 我知道的,阿姐的灵力我很熟,这个火柱的法术她教给过我。晏珏抵在他颈边叹着气,师兄让我抱一会儿吧 秦宿舟从话音里察觉到了低沉的情绪,浅色的眸被压得很低,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阴云。他抿了抿唇,拉下他绕着发丝的手指,握在了手中。 然后一抬眼便看见小满载着青山从他们身边经过,死着脸朝他们比了一个中指。 秦宿舟: 晏珏:滚。 小满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隔着剑眼看着又要插科打诨,秦宿舟却突然抬手。一枚骨扇脱手而出,正迎上天边飞来的火球。剧烈的灵压从碰撞的地方扩散开来,不仅御剑而飞的修士被掀翻大半,就连后方的公主也不由顿了顿身子。 秦宿舟瞥了一眼幼稚的两个人,收回骨扇。 好、好、看、路。 小满: 晏珏: 楼兰城不算小,御剑行了一炷香才众人才退到了大漠里去。大漠风沙大,饶是公主灵力强悍也断断不能让沙漠也燃成火海,众人躲在高耸的沙峰背后,勉强从天罗地网的火焰中寻得一丝喘息的时间。 师兄!温阮从剑上跳下,朝着晏珏跑来,气喘吁吁道,现在怎么办?完全近不了她的身! 青水跟在她身后,提议道,公子的落日能够得到吗? 秦宿舟正搭着弓对向公主的方向,很快便摇了摇头,太远,而且同为火系法术,我的力量远不及她,多半在近她身前就被吞掉了。 那塔拉给你的骨扇呢?晏珏突然道,刚刚正面对上她的灵力都没有被吞噬吧?如果把她的四肢重新都打下来,应该就可以封印了! 秦宿舟闻言一愣,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骨扇能攻击的范围有限,我们现在近不了身。 如果短时间控制住她的话,我可以一试。晏珏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阖上了眸子,再睁开眼的时候,浅色的瞳仁已经被莹亮的赤红占满。 秦宿舟拧了拧眉,心底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要用刚觉醒的灵力?你这分明是不正常的返祖现象,万一在用的时候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的灵压袭来,震得秦宿舟天灵盖一紧,就跟破锣盖在脑袋里咣咣乱响一样。 众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按着脑袋,最可怜的大概要属昏厥的青山,明明还没醒,被震得硬生生短暂地清醒过来吐了口血,又很快昏了过去。 啊啊啊什么东西那个女人打过来了?!!温阮捂着头痛苦地大喊起来。 晏珏!把灵力收起来!秦宿舟踹了一脚他,咣咣大锣才停了下来。 我就是想告诉师兄,你阻止不了我的。晏珏站在那里任他踹,阿姐已经疯魔了,只有这份灵力能勉强压得住她晏珏看着他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伸出了胳膊,不然师兄你再打一会儿消消气? 秦宿舟瞪着他,气得不轻。 你去可以,给我怎么去怎么回来,秦宿舟重重地捏着他的下巴,疼得晏珏嘴角一拉就要喊,被他一瞪又给硬生生憋回去了,闭嘴。 晏珏苦哈哈地求饶,师兄,你这不讲理啊,我真的疼 求饶还没求完,他的脸就被捏着下巴拖过去,一触即分的吻如蜻蜓点水般碰过嘴唇。效果显著,晏珏立刻闭起了那哔哔哔不停的嘴。 一旁看戏的几个人差点瞎了。 秦宿舟松开他,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活着回来,不然我掀了整个修真界给你陪葬。 晏珏被他盯着,脸颊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泛起了红意,师兄要不要许诺我一点什么。 秦宿舟挑了挑眉,光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力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才附到耳边轻轻耳语了一句。 谁也不知道秦宿舟说了什么,但效果倒是好得过分,晏珏亢奋得连冲上战场都是蹦着去的,看得秦宿舟只想把这大傻子拍扁装麻袋扔了。 闹归闹,真正对上的时候,晏珏还是不敢怠慢,他扫了扫周围,温阮和青水带着桃源和广厦的人手在前替他着打掩护,小满御剑带着秦宿舟缀在最后,找机会偷袭。 一切还在计划之中。 晏珏提着冥骨欺身向前,在温阮和青水的帮助下绕开火柱,终于与唯一的姐姐走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因祸得福而觉醒的力量比他之前的要强上两倍不止,但对上公主的力量仍然十分吃力。不知是因为生前吞了太多的灵力珠,还是死后怨气太重,尽管晏珏放出了十成的灵压想要干扰她,但公主的动作也仅仅只是放缓了一些。 冰火交锋,漫天的火焰被冰层覆盖,又融化冰层破冰而出,再次被凝结的冰块封闭周而复始。 战线一旦拉长,力竭的颓势就开始逐渐显现。单凭青水与温阮两个人渐渐撑不下去,晏珏时不时被地下横生的火柱干扰,渐渐与公主拉开了距离。 这样下去不行。秦宿舟转头对小满沉声道,我一个人在这里,你也去帮温阮他们。 可御剑的同时公子您就没法开弓了。小满摇头,太危险了。 正在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股灵流突然从斜下方喷涌而出,抑制住了一段青水和温阮顾及不到的火柱。 师姐!我们来帮忙了!身着碧海角绿色道服的年轻修士纷涌而至,一头扎入了火热的战圈。 你们怎么温阮擦了擦汗,看着前来的师弟师妹,不由得愣了片刻。 我们在城里早就听到动静了,为首的年轻人道,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师姐莫要见怪哪。他顿了顿,挠了挠头,哦对,师姐之前召集的子夜眼和滨南柳坞,我看他们都留在城里,也都一并带了出来。 温阮闻言,脸色一变,不行,他们都是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了异样,她看了一眼周围,混杂在碧海角弟子中的还有黑色道服的子夜眼和白色道服的滨南柳坞,但此刻他们都混杂在火海当中,一时间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在绝对的灾难面前,过去的恩怨被暂时地放下了,也许每个人心中有不同的执念,但在此时此刻,都能用三个字简短有力地概括。 想活着。 温阮突然笑了起来,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从脸上滑落,来不及濡湿衣领便被火焰的灼热吞没成了蒸汽。 她没想到,竟也有一天能为她深恶痛绝地人所救。 世上有一条线,线内的是善,线外的是恶。纠结的人们在线端来回徘徊,有人被温暖着,选择从恶走向善,有人遭遇了冷眼,选择从善走向恶。 可有一天,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将线冲刷掉了。在线的两端徘徊着的人们停下了脚步,迷茫地看着彼此。 我们究竟是善,还是恶呢? 一道冰锥从地凭空腾起,公主的动作终于被扰乱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更多地冰锥从地上升起,在她四周围成了一个牢笼。 阿姐,对不起! 晏珏眸中火光暴涨,巨大的冰锥犹如参天古树般拔地而起,不等公主反应过来,刺骨的冰尖便将她整个人刺穿! 师兄! 秦宿舟! 秦宿舟一弓拉满,乘着小满的剑躲开迎面的火焰,眸中暗光凝聚,结成了这片黑夜中细小却极其耀眼的火光。 咻的一声,箭矢出鞘!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说明 关于本章出现的什么死了爱人就要掀了世界这种极端言论是不倡导的! 说到底其实就算小晏便当了,我也不觉得师兄会这么做,毕竟那是他喜欢的人曾经喜欢过的世界啊。师兄是只纸老虎,很多事情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所以小晏才会那么恃宠而骄地在师兄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第77章 秦宿舟将塔拉的骨扇拆了下来,扇骨带着沉淀了一夜的灵力逐一发出。 第一箭,影山药坊的左臂落下。 公主怒目圆睁,掀起巨大的火焰直朝秦宿舟而去。小满凝神聚力御剑拔高,堪堪躲过一劫。但动荡的脚底却没有影响秦宿舟的准头。 第二箭,双川岭的右臂落下。 第三箭,青城剑无双的右腿落下。 张弓要再射出第四箭的时候,公主残破的躯体却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火焰密集如雨点从天边落下,几乎成了天然的屏障阻隔了秦宿舟的射程。 更糟糕的是,由于公主的挣扎,那束缚着她身躯的冰锥传来了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裂痕一点点覆盖在了光滑的冰块上。 晏珏猛地呛出一口血,身形一晃,脚下打了个踉跄。 晏珏!秦宿舟遥遥地喊他,但碍于铺天盖地的火焰,他也仅仅只能看着。 小满!你秦宿舟急切转过头,却见小满顶着一张面瘫脸看着他。 想都别想,他干脆地打断了,关心则乱,你要是半路中出个意外我们拿头砍公主啊? 秦宿舟: 那头的晏珏听见了师兄的呼喊,但正如之前他所担心的那样,才觉醒的力量并不那么容易驾驭,他的灵基遭到了反噬,如要破碎般铮鸣剧痛着,疼得他几乎站不起身子。 然而公主的攻势由不得他有任何喘息的余地,力竭之下,带着灵力的火焰如烙铁般烫过肩头,晏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仗着冥骨喷出一口猩红的淤血。 眼看下一发攻势就到了眼前,他却没有多余的力气,一片混沌之际,一道清亮的女声却陡然闯了进来。 师兄! 温阮的声音由远及近。蓦然间,一股温缓的灵力从后心慢慢流入灵基,一点点地缓解了剧痛。晏珏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正对上温阮焦灼神情脸庞。 所剩不多的碧海角弟子以他为中心展开阵法,设下小小的屏障,为他撑起了一片避风躲雨的屏障。 大师兄,没事吧?青水收起灵流,扶着他慢慢起身。 晏珏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喉头一时有些干哑,你们还认我这个大师兄? 你在说什么呢,温阮笑了,不管走到何方,大师兄永远是碧海角的大师兄。 而且至少现在,我们首先需要解决那个。青水叹了口气,望向火焰背后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影,眼神难得地阴沉了下来,要都活着,青山还在等我们禀报好消息! 是! 齐声应下,那抹属于碧海角的、多少次被嘲笑成小青菜的绿色向前突进,灵力汇聚在头顶成了一柄巨大的利剑,硬生生在漫天火海之中撕扯出了一条缝隙来! 带着温暖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疼痛,晏珏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起灵力。冰锥再一次拔地而起,与火焰碰撞着喧嚣着,融化的冰块发出噼啪的声响,水汽从空中腾起,落如雨滴。 师兄! 秦宿舟一张弓拉满,终于射出了那蓄势已久的第四箭,楼兰堡的左腿落下。 失去了四肢的公主仰头哀嚎一声。火焰的缝隙中,晏珏看见她残破的身躯在冰锥的尖端蠕动着,如同将死之虫、砧板鱼肉。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公主已经大势已去,她仍然高高地扬着脖子,失去了肢体的丑陋身躯丑陋地挣扎着,秦宿舟连发几枚都被灵活的颈部堪堪避开,头颅仍然高昂着,不愿意落下。 时间一点点被拖延住了,秦宿舟额角的汗沿着额角滑落。 他手上是最后一枚扇骨了,若是再脱靶,情况将极不乐观。 且不说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箭矢,一旦等公主缓过神来,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问题。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慢慢地举起弓,一滴汗从眉心落下,滑到了眼睫上,模糊了视线。他看着眼前自己有些发抖的双手和箭尖,用力吞下一口溢出喉头的血沫,强迫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 旁人看他不过发了几箭,比起那些身先士卒奋战的修士,他看上去并不怎么费劲。但只有秦宿舟自己知道,光是射出那几箭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力和灵力,现在就是靠着空无一物的灵基在硬撑着。 也就是看上去光鲜亮丽了。 秦宿舟盯着眼前的目标,视线愈发虚浮起来。 小满看着他心底也发急,他清楚地知道需要再有一个灵力强盛且伤势不重的人亲自去压制住公主。 但现下,铺天盖地的火海并没有因公主的身残而显出颓势,反倒是显出了几分垂死挣扎的疯狂,众多修士齐心合力也不过只能压制一部分,晏珏需要十成的精力来保持控制公主的冰锥不融化,而他也必须御剑带着秦宿舟躲开公主时而发狂的攻击。 剩下的,青山青水若是联手也不是不能一战,但青山伤重昏厥,而温阮以她的灵力要去压制公主的话那只能 仿佛应了小满的想法,一道矫健而娇小的身影在此刻毫无征兆地冲上了束缚着公主的那株巨大冰锥。 阿阮晏珏想喊住她,但干涸的嗓子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她的动作很快很轻,一道道藤蔓拔地而起,无声地随着她的脚步缠绕着冰锥盘旋向上,直至顶端。等到公主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的时候,她的身躯已经被死死地包裹在藤蔓当中。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61) 秦宿舟!温阮将公主的尸体按在怀里,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颈,朝天边喊道,开弓! 秦宿舟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光点,那是逐渐泛白的天色从温阮眸中反射出的光泽,冷静、愤怒、视死如归。 啊啊啊!!!公主仰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周遭的火海史无前例地自动熄灭了,因为捆绑的疼痛,她几乎将所有灵力都用来燃烧身上的藤蔓。 然而奇了怪的是,这个并不强大的女修却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灵力。 烧尽,再填补,烧尽,再填补,循环往复,藤蔓仍然生生不息地缠绕着,丝毫没有消退的颓势。相反,为了露出她脖颈与身躯连接的地方,女修用藤蔓将自己的身体和她的捆绑在了一起。 看着眼前的情形,秦宿舟似乎能感觉到先前温阮注视着顾歌的感觉,同样的藤蔓,同样的眼神顾歌不想苟活,温阮愿意就这么赴死。 有人已经哭了。 开弓!!!!震耳发聩的声音响彻天际。 秦宿舟知道她的灵基已碎,撑这么久已是极限,没有犹豫地瞄准开弓。 这个夜里的最后一枚箭最终尘埃落定,在已经逐渐泛白的天边不那么显眼,却带着这一天最初的朝气与希望,乘着朦胧的曙光击破层层藤蔓、击落女修的头颅、再穿过温阮的身体。 反正当了这么多次恶人,也不差这一次。 箭矢出手的时候,秦宿舟在温阮死气沉沉的眼瞳里看到了一丝亮光,是初生的朝阳,还是她心底的希冀,已经分不清楚了。 火焰遇到草木一触即发地燃烧起来,层层叠裹的藤条燃烧成了巨龙,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活生生的血肉。于是,裹挟在冰锥上的藤条渐渐消失了。 火海褪去,冰锥崩塌,清晨第一缕朝阳落在满是疮痍的沙漠之中,带来一抹难能可贵的温暖。 终于,公主的头颅沉重地落在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的身躯。 细小的抽泣声逐渐放大成了嚎啕大哭,犹如春风送暖般蔓延到了四面八方。或为逝去的同伴而悲伤,或为背负的伤痛而祭奠,抑或为生存的希望而歌泣。 秦宿舟从小满的剑端跃下,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将公主的身躯重新封印起来,迟则生变,若是公主反应过来了再把自己的身体拼起来,一切就又要重新来过。 他从储物戒里抽出符咒,幼时在父母膝下玩闹学习的时光溢上心头,念出咒印的时候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耗尽全力,将过去的美好封存,将现在的鲜血铭刻,并向往着未来的光明与希望。 眼睛湿了,但他却没有哭。 晏珏撑着冥骨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从筋疲力竭后的眩光中找回了清醒的意识。他看到了狼狈的战场,看到了相拥而泣的幸存者,看到了烧焦的藤条,也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背对着他站在阳光里,大漠的日头是那么耀眼,几乎就要将他的身子融化,只拖下长长的影子落在他的脚底。 晏珏想站起身去用力地拥抱他,他心底已经被各种情绪占得太满,一路从胸前堵到了喉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将要动身的时候,一声嘶啦的声响从脚边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撕开一样。 晏珏费劲地循声望去,在他的视野内,那颗刚刚耗尽心力才被掰下的头颅仍然在不死心地蠕动着,一道裂缝从鼻梁中间蔓延向下,面皮便沿着裂缝向两边翻卷过去! 他浑身都发冷,看着公主的面皮就如同蛇蜕皮一般卷曲落下,露出了一张充斥着疤痕的丑陋男人脸庞。 是无澜,是无澜! 他看清的刹那,无澜的头在秦宿舟背后无声地狞笑着,最后的灵力如瘴气般在头顶凝结成了一柄利剑,直朝他的后心发去! 师晏珏嘶哑着嗓子想发出声,然而无论是腿脚还是声音都追不上那柄剑。 那一刻,眨眼的时光仿佛被拖成了永生那么长,他几乎绝望地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一点点向前,向着屏息凝神念咒的清瘦身影飞去。 刷拉! 骤然之间,手边的冥骨其一突然以令人惊诧的速度冲了过去。 晏珏自知早就没有支撑它的灵力,本该是废铁一块的冥骨却不知被谁灌入了灵力一般,泛着充盈灵力的剑身在他眼前化作一道虚影,直直地击散了那柄偷袭的剑,又很快调转剑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刺进了人头的眉心。 刹那间,女人的声音传来,似笑非哭地碎碎念着模糊的字句,但晏珏却意外地听懂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晚樵一仇,今日得报。 秦宿舟念完封咒蓦然感觉到身后的灵力碰撞,转过头的时候刚好就看见冥骨的剑柄掉在头颅旁边,晏珏半跪在地上僵硬成了石头。 怎么了吗?他偏了偏头,刚刚你有在叫我? 话音刚落便是眼前一暗,沉重的力道扑上来的瞬间他险些站不稳,不由得后退两步愣了片刻,才慢慢地、无奈地、有些宠溺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啊?觉得我没先过来找你委屈了?秦宿舟拍拍他的背,软声解释道,没办法,公主的尸体戾气太重了,我怕一拖又出什么变故。他拍着拍着突然摸到了一手黏腻,把他拉开一看,吓了一跳,你肩膀怎么回事?疼不疼?伤得重不重诶?你怎么又哭?这么疼? 晏珏羞赧地垂下头吸了吸鼻子,推着他往前,我我没事,师兄快去忙吧。 啊? 真没事。晏珏眨巴眨巴眼睛,一大滴一大滴的泪水就顺着那姑娘都羡慕的纤长睫毛上落下来,跟下雨一样滴滴答答,看得秦宿舟心里拧巴地不行,瞬间一点也不想忙碌了。 到底!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东西要封起来! 秦宿舟被他推得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躯体一阵头大。 漂亮的日光从背后落下,在地上拖了很长的影子,晒得背有些灼热。秦宿舟合了合发酸的眼睛,突然转过了头。 晏珏站在阳光里,笑着看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在阳光里散着耀眼的光泽。 师兄? 秦宿舟跟着也笑了。 这么这么多年了,他总是孑孓独行着,觉得自己孤单,却又不曾回头,也不敢回头害怕看到那根象征着正义与邪恶的绳子盘桓在他们之间。 但现在,无所谓了。 秦宿舟跨过那根不存在的界限,朝晏珏伸出了手。 要不要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无澜先生喜提本作最顽强角色,咱们来数数他被人杀了几次。 假死的那次不算,被拖到熔炉池里人骨头都泡化了他还能游泳,被生吞了还能强行出来输出一波,啧啧啧,生命力堪比小强。 无澜:我也不想的。 无澜:很疼的!!!!! 第78章 公主的尸体瘴气太重,毁不得封不牢,秦宿舟不得不请元白来帮忙才算压制住了。 火海褪去之后焦臭的味道却迟迟不散,就如同灾难给生者带来的疼痛一般,长久而深刻地铭记在血液之中。 以圣阁为首,四庭为辅的格局彻底崩塌,修真界彻底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勉强能服众的晏珏身上。晏珏心心念念着跟师兄在一起没羞没躁的日子,本来是不愿意接这档子破差事的,结果这事儿传到了秦宿舟耳里。 不靠谱吧。秦宿舟正剥着橙子,这橙子是小满最近送来的,果肉丰盈汁水饱满,一剥开便是橙香四溢。 对吧,这事儿多烦啊。晏珏嗅着橙香舒服地喟叹一声,侧了侧头从秦宿舟手上叼走了一片橙瓣,还顺嘴啄了啄那滴着汁水的指尖。 秦宿舟瞪了他一眼,我说的是你! 啊? 长着倒是一副很靠谱的脸,可要你去统领修真界,估计就没安生日子了。秦宿舟继续剥着橙子,漫不经心道,不说别的,就你这天地可鉴的算术,各个门派的赔偿都摆不平吧 晏珏嘴里的橙子霎时就不香了。 这也不怪秦宿舟,毕竟他接手广厦的时候是实实在被那混乱不堪的账目给震惊到了,这么多年就没一年捋清过的。 还吃吗?秦宿舟又剥下一片橙子,抬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表情不太对,嗯?你生气了? 没有。晏珏冷着脸起了身,一声不吭地折回去了院子里,窸窸窣窣的两声之后,秦宿舟就见他换了身行装扛着冥骨走了出来,径直往门边去。 要命,真生气了。 秦宿舟拿着那片橙子僵在原地,讪讪地喊了他一声,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说,便又尴尬在了原地。 晏珏,我 晏珏倒是脚步一顿,反身过来了。 这差事我接了,而且我绝对要做好给师兄看!晏珏俯身叼走了他手里的橙子,一边嚼吧嚼吧一边认真地看着他。 秦宿舟眨了眨眼,忍不住追问,如果你没做到呢? 那我就不回来了!晏珏咬牙切齿道,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就不信我不行了! 秦宿舟: 秦宿舟还能说什么呢。 可事实证明,大禹就是大禹,晏珏只能是晏珏。 他晏珏没那两把刷子,根本揽不了那瓷器活。如秦宿舟所料,由于他那可歌可泣的算术,几个门派差点因为赔偿的事宜再打一架,还是秦宿舟派来了青水才将他救于水火之中。 当然,晏珏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至少凭他过硬的实力和这些年积攒的声望,在不需要算术的场合中,他说的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三过家门而不入也是不存在的事情。为了方便秦宿舟管辖桃源的账目,他们搬到了交通发达的中原,晏珏路过一次就忍不住一次,进去吃得酒足饭饱之后才会心满意足地退出来。 至于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那就得问他师兄日渐操劳的后腰了。 等到修真界的事务渐渐稳定下来之后已经进入年尾,满是疮痍的大地也逐渐从灾难中回过神,白雪皑皑之中,家家户户挂上新桃符,一眼望去火红十里。 秦宿舟这两天才收拾干净桃源的账目,里里外外将屋子打扫一遍,在门口也换上了桃符,看着那规规矩矩的桃符,他不由想起自己之前做的蠢事。 现在的桃源已经彻底成了正经的生意人,再也不做那些营生,曾经的那些人也被他遣散了一大半。他知道自己过去因为父亲之死牵扯了很多人,其中也不乏无辜之人,他也并不指望能因为解散桃源而洗脱自己的罪责,相反,他尝尝觉得自己的罪孽是不是拖累了晏珏。 晏珏比他干净得多,也比他对这个世界抱有更多的善意,真的不会嫌弃他太过阴沉了吗?晏珏真的不会有一天对他感到厌烦吗? 思及此,秦宿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责怪自己也不过一阵子没见他,竟会胡思乱想至此。 被自己一句话激得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年前回来呢? 公子。秦宿舟转过头,见小满踏雪而来,手上还提着一大包东西。 公子怎么不进去?外头冷。 秦宿舟望着他手上提着的东西,笑了笑,是他让你捎来的? 呃,对。小满点点头将东西递过去,安子说,那些门派挺感谢他出面撑起局势,但苦于都在重建,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所以就送了些年货,让我给公子带来。 秦宿舟拆开那一大包东西,一时无言了。那人参牛鞭之类的补品也就罢了,晏珏竟然还给他捎了两只鹅,用冰块冻得梆硬,大白鹅的嘴还张着,豆儿大的眼睛瞪得滚圆,翅膀扑棱起来,一看知道冻上前是一副怎么样惊恐的光景。 那两只鹅之前是子夜眼的坐骑,安子说这种鹅锻炼得多,肯定好吃,就冻了让我拿来。 公子小满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在等他吗? 秦宿舟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他年前回不来了吧?让他好好干活,别整天迫害人家坐骑。 小满应了,嘱咐他早些进屋便急急忙忙地转身走了。 秦宿舟提着那两只冻鹅在冰天雪地中发了会儿呆,凉风吹来,激得他打了个喷嚏,才姗姗地进了屋。 大年三十那晚,晏珏果真没有回来。但秦宿舟还是做了一大桌子年夜饭,把最后那两只鹅摆上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反思起自己浪费的行径。 还是下意识地在等一个人回家啊。 星子伴着月头爬上夜空,在院里洒下一地冷清的银霜。空空荡荡的饭桌让秦宿舟没有任何食欲,他坐在院子里喝着酒,看着那桌子热腾腾的菜一点点放凉。 其实这种对月独酌的日子以前是很稀松平常的,可一旦拥有过温暖之后,再回到原来习以为常的日子竟是如此不适应。秦宿舟喝空了一壶酒,微醺着不知今夕何夕,望着天空眯了眯眼。 师兄 有人在叫他吗? 秦宿舟陷在夜凉如水的风中,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酒麻痹了神经,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回过神的时候兰香已经彻底将他环裹,手脚也不知何时地离开了椅子。 放我下来秦宿舟推了推他,因为日夜兼程赶路的外袍早已被露水浸湿,凉得他缩了缩手指。 师兄,别动。发顶被吻了吻,他的发丝沿着肩颈落了下来,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他,被扫过的地方竟开始火辣辣地发着热。 秦宿舟偏了偏头,半眯着看他,我还以为你回不来 细弱的声音跟猫抓一样挠在心头,听得晏珏心都快化了,不自觉声音都软下来了。 因为师兄还在这里等我啊,所以就早点回来了,师兄高不高兴啊?晏珏把他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转身要去替他脱鞋,却听他黏黏糊糊地开了口。 我秦宿舟的脸颊因为酒气而泛着不自然的酡红,视线倒是清明得很,晏珏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点酒而喝醉。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62) 我好像有点冷。他说。 师兄在外头吹了一夜,不冷才怪。晏珏给他脱了鞋和外袍,要去点火炉的时候被一把拽住了。 唇上一热,带着酒气的舌头卷了进来,温柔细致地舔舐着唇齿,晏珏很是受用地享受着他的主动,尝着他口里的酒,总觉得仅仅如此自己都要醉了。 不是的,秦宿舟亲了他一阵便放开了,又在他唇角啄了啄,展颜而笑起来,是因为你不在,我一个人,才会觉得冷。顿了顿,又很认真地说,我很想你。 噼啪一声晏珏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断了。 晏珏按了按他嘴角因为笑容而泛起的梨涡,抿了抿唇,浅色的眸子酝酿的都是狂风暴雨,师兄,你醉了吗? 明知故问。秦宿舟笑着去啄他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眼波里氤氲的全是熏得人快要蒸发的水光。 晏珏时常觉得自己定力不够,不,在他师兄面前,他根本是毫无定力。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也时常会激起自己也觉得莫名的欲念,更遑论带着暗示的动作了。 屋内红烛帐暖,屋外爆竹不停,谁的声音淹没在谁的声音中,黏黏糊糊,分不清楚。 秦宿舟听着爆竹声昏昏沉沉地睡去,意识临要飞走前,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喟叹。 师兄,我也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哎今天也是被自己写的纸片人甜到的一天。 单身狗写甜文太难了,我下次要给儿子们当中虐的厉害一点,少黏在一起一点,以宽慰单身狗之心!(ps.这个flag是当时码完字立的,结果我专栏里下一本(@今天又惹唐大人生气了吗),攻的人设太会了,我控制不住我的笔,他他他他他妈二十几章老子就写到告白亲亲了!再回头看这个flag真是打脸得不要不要了55555) 最后,本文正文到此就完结啦。 我在最后还想盘点一下里面的小配角们,因为笔力有限,好像没能在文中把我想说的都写出来,顺便再吐槽一下。 第一个boss牧恒:一开始绝对是以反面角色出场的,但师兄想起来过去以后,发现他也没那么坏了。尽管妻子不喜欢他,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卑微的舔狗,女儿还被人绑架了(惨) 罗柳姜山:彻头彻尾的悲剧好基友(详见碧海之中、镜像),可惜不是主角,没有篇幅给他们重归于好,只能当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了(惨) 温阮:这个角色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一开始给我的好朋友试毒的时候,她觉得这个角色很烦叽叽喳喳的(那会儿十几章吧),还这么快就有cp了。但我构思这个人物的时候就想赋予她不一般的使命(一定会死的使命),我希望我呈现的阿阮是一个风风火火有情有义,很能豁得出去,却又有点聒噪的好孩子! 顾歌:其实他(她)一开始真的只是想给阿阮拉个cp!但是后来我想阿阮得死,那他活着也挺惨的就哎(下辈子一定!) 【pppps:我不是故意要这俩搞百合的,只是想剧情线的时候,突然想到了!】 塔拉:我感觉塔拉要是展开的话感觉可以写一整篇bg文,捡到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伪娘,渐渐互相走入了内心,但后来爱人背叛了族人,侥幸苟活,想要复仇却无计可施哎(惨)。最后还成为了决战的利器(太惨) 青山青水:说个笑话,温阮以为碧海角三人组都讨厌秦宿舟,结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讨厌hhhh这俩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设定了一个跟着师兄,一个跟着小晏,大家有兴趣可以回去找蛛丝马迹。以及本来想把这二位也在大结局给公主献祭了,后来把青山写瘸了上不了线,青水也就只能划水了(不杀之恩快谢我!) 小满:真的工具人!双面间谍!二十四小时工作社畜!但是小满是真的很认小晏的,如果两个人真的走到了对立面,小满绝对会帮小晏背刺师兄(惨,师兄唯一的心腹是别人的心腹哈哈哈哈)但是这个问题现在不存在,甚至恭喜小满喜提娘家人聘礼! 李兰儿:不知道大家刚刚看到她出场的时候有没有被吓到。但是这个女人我觉得是本篇最惨了,没有之一。想救的人救不到,喜欢的人恨她,嫁给了不喜欢的人要好好过日子吧,结果被喜欢的人砍了还扒了脸,就算死了也没消停过,被人起尸唤醒做些不着调的破事儿(大写的惨),但是她帮助了主角解开误会,还间接救了主角一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惨了) 无澜安鸿:晏珏一开始就跟他不对付的第六感是正确的。安大鸟从头到尾都没啥好心,简直是偏执狂的代表(但是公主一点也不喜欢他哈哈哈哈哈),因为我觉得他实在是很气人,害了我的儿子们害了这么久,所以让他多死了几次(气人啊!) 以上!大家有什么槽的也欢迎发在评论! 最后一点小小的碎碎念: 希望这篇有比之前的剧情好一点点!我觉得我有好一点点(臭不要脸!) 写了这么多年也没啥出息呜呜呜,当中有一段剧情好像过分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考语文平均分没到的报应(对不起我的语文老师),之后也将要迈入人生的新阶段啦,希望能够写出更完美的作品! 感谢小天使们的收看和支持!祝大家心想事成,人生顺利,身体健康,祝各位学生党人均985211,祝各位工作党工作顺利! 最最最最最后还有一篇番外!纯甜!(齁死我了好气啊! 第79章 修真界的事务逐渐走上日程之后,圣阁和四庭重新建立起来,原是晏珏被推选为圣阁之主,但他本人觉得之前两位圣阁之主都死得太惨,这个位子太过晦气,怎么也不愿意接,所以圣位一直空着,而他本人退而求其次地只接了碧海角尊主之位。 但尽管是碧海角的尊主,也不过挂个名,时而跑过去督促督促弟子,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师兄跟前蹭来蹭去,例行事务都丢给了青山青水,让两人苦不堪言。 至于桃源这头,平日里到还好,但一旦到了年中和年底记账的日子,秦宿舟那一天恨不得掰成十天用,一点也没工夫搭理晏珏,抬手大门一合就把哼哼唧唧的晏珏给轰走了。 这一年的年中相比往年更忙碌,繁重的事务一直持续到了夏末的时候,晏珏哭唧唧见不到师兄的日子被无情地拉长了。 哄退了无数次晏珏之后,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小满骤然发现晏珏不再来了。他瞄了瞄异常平静的窗外,忧心忡忡道,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难道放他进来添乱吗?秦宿舟按了按眉心,碧海角上下正在重建的时候,不挣钱怎么给他花? 小满怔怔地盯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感叹道,不想努力了,我好想嫁一个富婆 秦宿舟哭笑不得,抬手给他甩了个算盘,瞧你这出息劲儿! 终于清完了年中的账目,天气渐渐凉快起来。秦宿舟从繁复的账目中起身,活动活动酸软的筋骨,望着窗外落下的丁香,出神了片刻。 小满,他撑着窗框捻起枝丫上一朵快要凋谢的花,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好像最近几天没怎么看到晏珏。 您可算发现了啊! 小满叹了口气,其实关于安子,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 讲 就是,属下,也觉得挺奇怪的,小满试图尽量委婉地措辞,最近几日属下见他早出晚归,前日得空就跟着去瞧了瞧,偶然间发现他似乎进了后春楼。 后春楼是一家小倌馆,听说最近新招了一批擅长琴棋书画的风雅小倌儿,一时间风头无二。 秦宿舟顿了片刻,愣是把手里的败花绞出了汁儿。 你没看错? 可能看错了。小满顺驴下坡,毫无主见。 秦宿舟摸了摸鼻子,咂摸着难道是自己这两天忙得没工夫练功,身材走样了?不至于吧?不至于不至于吧? 那公子,属下先行告退。小满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临走前还不忘讪讪地添两句,其实属下也觉得安子不是那种人,可能是看错了,公子莫要太放在心上。 秦宿舟自个儿咂摸了半天,也没咂摸出个啥劲儿来。眼见着天色也迟了,白日里算了一天的帐也累极,便先洗了澡躺下了。睡到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身边的床榻一塌,温暖的兰香便缠了上来,便不由自主地往那里蹭了蹭。 嗯?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被小满提了一嘴,秦宿舟感觉自己有些敏感,总似乎嗅见那熟悉的兰香之中夹杂着一些脂粉的香气。 师兄?我吵到你了?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秦宿舟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抬起头,盯着晏珏那张漂亮的脸看了会儿,你白天去哪儿了? 我晏珏眨了眨眼,就附近转了转,最近街上新开了个集市。 集市从白天逛到晚上? 就很大嘛,晏珏一板一眼地说,沿着路摆的,从东街一路到西街,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哦对,你记不记得一开始在影山药坊碰见卖花的那小姑娘,我在街上也看到一个小姑娘跟她长得特别像,就多聊了几句他顿了顿,是不是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秦宿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便又合上了眼。 晏珏看他并无异样,不由得暗中松了口气,却又他开了口。 要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秦宿舟眼睛没睁,手指倒是准确无误地揪住了晏珏的鼻子,用力一掰。 啊啊啊啊嘶疼!!! 秦宿舟自诩已经给过晏珏警告了,但他本人似乎毫无自觉性,以为他还在忙着查账,一大早便溜出了门。秦宿舟靠在门上看着他略显鬼祟的身影,冷哼了两声,哼得旁边的小满汗毛倒竖。 公子您放心,要是安子真的欲行不轨,属下一定摒弃数年的情谊,坚定地站在公子这一边。小满在秦宿舟的威压下抖抖索索地发言。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闲得很? 不祥的预感。 那跟我来一趟。 这不太好吧?他可没瞎,秦宿舟明摆着是要去盯梢,他作为两人多年的共同好友,这帮一个朋友捉另一个朋友的奸,光是想想就尴尬得头皮发麻。 但秦宿舟没给他选择的权利,在老板的逼迫之下,小满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 秦宿舟不近不远地跟上了晏珏。与他相处多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把握在什么距离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 步子越走越轻,心却越走越沉,直到秦宿舟发现他拐进了后春楼的那一刻,心沉到了谷底。 七年之痒吗滚他丫的,七年还没到呢!还痒?!皮痒了吧?! 许是他走近后春楼的气势太过骇人,老板娘以为他是被对家请来砸场子的,拦下了才发现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公子哥。 就是面色有点吓人。 这位 我来查个人。 这位公子,您不能仗着长得帅就乱来啊,老鸨捂着唇笑着摆手,虽然人家倒是很吃您这气质的,但咱们做生意的人呢是要讲究规矩的,对于咱们客人的隐私啊 秦宿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满满的钱袋,面无表情地甩了过去,你们这店我盘了,具体地契交接的事宜你跟我后头这人商量。 他说完便迈腿绕了过去,也没管那老鸨差点被沉甸甸的钱袋砸晕,小满僵硬着脸看过去,对上老鸨茫然而震惊的视线尴尬地抬了抬眉毛。 这? 他心情不太好。小满试图安慰她,你放心,我在这里,会努力让他不拆了你的店。 老鸨: 之前由于担心晏珏的安危,秦宿舟暗中给他在身上下过定位符,没想到却在这种地方用到,真是足够讽刺。想到这儿,秦宿舟冷哼了一声。 通过咒符找到的屋子是在后春楼最里侧隐蔽的地方,门外还用珠帘作隔,在吵闹喧嚣的地方中硬生生分出了一块安静的世外桃源。不过靠近那扇门,滑腻的熏香便从屋中传了出来,正是昨晚晏珏身上带的味道。 秦宿舟把拳头捏得嘎嘣响,却仍旧按捺着自己没一脚踹烂那扇破门。 万一是弄错了呢? 他轻手轻脚地凑到门板上,听到小倌儿轻柔的声音。 嗯对,就是这里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动作,啊!不行!太重了!公子您轻一点呀。 啊?这就重了?我觉得还好,这不是很顺畅吗?这是晏珏的声音。 不行啊,声音显得有些着急,这么用力的话的话会坏掉的! 坏你奶奶的! 一股无名之火蹿上脑门,秦宿舟再也忍不住,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木门。 啊?谁师兄?哎哎哎哎! 无辜的门腾空而起,呼啸着撞在闻声转过脸的晏珏头上,木屑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砰!!!! 这位这位爷小倌儿惊慌失措地往后挪了挪,看着面前突然被破门板埋没的顾客,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你秦宿舟往屋子里走了几步,才发现眼前所见与自己想象的大相径庭。 首先,他们的衣服好像穿得还挺整齐的? 其次,两个人似乎是围着个矮桌坐在了地上,桌子上还摆着些小玩意儿。 于是满腔怒火变成了满腹疑惑,他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倌儿问,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这、这位客官说他的爱人忙碌,自己又帮不上忙,近日正逢爱人的生辰,他想亲手做个礼物送去小倌儿抖抖索索着不□□利的嘴皮子道。 恋耽美 美人师弟总想让我心软——阪漆(63) 什么礼物? 篆、篆刻,篆刻的玉玺小倌儿吞了口口水,小的、小的只是帮他指导一下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们刚刚说,什么会坏掉? 这个石头不能太用力刻的,否则会劈开,小倌儿双手呈上那些被刻得劈了角的失败品,抖抖索索道,爷,请您过目! 秦宿舟看着那些稚嫩的篆刻笔法,陷入了沉默。 好像搞错了。 从后春楼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没有一句话。秦宿舟是在尴尬,至于晏珏,他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 凭这些年相处下来的判断,他觉得对方是生气了。 直到回了屋子,秦宿舟按着他给被门砸得挂彩的脑门上药的时候,晏珏才很没骨气地发出这么长时间的第一个音。 嘶 因为被棱角磕到了,有点深秦宿舟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你忍着点。 晏珏蹙了蹙眉头,忍不住。 那你掐我。秦宿舟拿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晏珏又蹙了蹙眉头,舍不得。 秦宿舟没办法,哄着他小心翼翼地上了药。其实按道理来说,这种小伤口对他们来说压根不打紧,不去管两天就能好,但秦宿舟心中有愧,看着晏珏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是狠不下心让他别矫情。 上完了药,秦宿舟被晏珏拽着领口低下了头,扶着他的肩跨坐在他腿上,跟他浅浅地接吻,药香混着兰香在鼻尖绽开,带着缱绻而温柔的温度。 还生气吗?吻毕,秦宿舟退开了身子,坐在他身边问道。 晏珏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颈边黏黏糊糊地蹭着。 别蹭呀,刚上了药的。秦宿舟按住了他不安分的脑袋。 晏珏不满地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里都是委屈,随着水波一晃一晃,看得秦宿舟一颗心也随着晃啊晃。 师兄都不相信我,我最喜欢师兄了,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我我那不是关心则乱。秦宿舟自知理亏,但火气上来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而且这些天确实是太忙,对他疏于关心 而且我努力准备的生辰礼物都泡汤了。晏珏抗议道。 好吧,对不起,是我莽撞了。秦宿舟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要什么,我补偿给你。 哪有这样的,明明你过生辰,还要补偿我。晏珏更郁闷了,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去准备应该还勉强来得及。 都可以的,秦宿舟捏了你他手感很好的脸,我只要有你在,就是最好的生辰礼了。他抿了抿唇,又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只想要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放在他腰侧的手臂似乎变得灼热起来。 师兄肩侧一轻,晏珏直起身子看着他喃喃道。 被那双琥珀色的浅瞳注视着,就好像掉进了一个满是阳光的院子里,明晃晃的太过温暖,又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连躲都没地方躲。 秦宿舟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却在下一刻被捉住了唇,身子随后被压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师兄,你真的太犯规了,我本来顾忌着你最近睡得少,都不想这样的,晏珏吻着他的唇角,孩子气地弯起了眼,但我不管,我忍不住了,你要赔我。 秦宿舟眯起了眼,看了看身侧交叠的手,慢慢张开手指握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嗯,赔,赔你一辈子, 最后的最后,还有个小尾巴。 刚跟老鸨谈完了地契交接事宜的小满来到院子前,刚要抬手叩门,却凭借那双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这和好得还真快。 不,应该是,幸好和好得这么快。 小满熟练地将东西收进怀里,踩着满地的璀璨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清晨的云散开以后,今天也是个大晴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最后还有个甜甜的番外 新年快乐啊大家~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