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有了婚约》 第1页 [穿越重生] 《和死对头有了婚约/穿成死对头的舔狗后》作者:夭桃子【完结】 文案 元季年死了,一醒来,他就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原身心慕他的死对头裴浅,可惜苦苦追求对方无果,最后更是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这不就是一个舔狗吗! 这舔狗,他才不做,谁爱做谁做。 于是在皇上宣布了他们婚约的当晚,元季年就拽住了裴浅的手腕:“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以,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只要你能推掉婚约,一切都好办。” 明明还一直着缠着他不放的人,怎么突然变了样? 裴浅眼里流露出怀疑神色:“你……是谁?” 自此之后,裴浅一直在他身边盯着他,红着眼总想扒他的马甲。 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裴浅还能眉开眼笑地望着他,勾着他的脖颈笑得柔媚。 可直到有一日,他的马甲猝不及防地被扒掉了,裴浅手中的剑也直指向他,浅浅一笑:“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元季年:!!! 没关系,知道马甲又如何。 元季年揉着他的腰,将人抵在墙角,哑声道:“该做的事已经做过了,你难道还想弑夫不成?” 美人弯唇一笑:“休夫考虑一下?” 元季年急了:“你敢!” 神经大条偶尔无赖憨憨攻×风光霁月傲气小美人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相爱相杀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季年,裴浅 ┃ 配角: ┃ 其它:主攻,相爱相杀 一句话简介:这舔狗,不做也罢! 立意:和平最重要,珍惜和平,获取和平 第1章 质子 夜晚,细细凉风吹过,大宋皇宫里,歌舞升平丝竹漫耳。宫里还正举行着庆功宴,欢声笑语从殿里传出,淡在了无际夜色里。 大宋一年前派到边境的大军,在今日一早才胜利归朝,成功攻下了大周几座城池,让敌方元气大伤。所有人都在想,大宋与大周的战争,也可算是能消停一会了。 元季年正坐在皇帝手边的座位上,最上面的位子早已空了,皇帝也早走了。 “太子殿下,可有看中的美人?” 元季年眼望着面前的一众着着薄纱露着细腰的舞女,面上平静无波,他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少有的怜惜:“穿得太少了,腰太细了。” 旁边的人:“……殿下喜欢丰腴点的?” 元季年身子后仰着,尽显少年的恣意,补充道:“男人。” 旁边的人:“……” 见终于没有人来烦他了,元季年舒了口气,抬手喝完最后一口酒,径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席了。 出了殿,里面的声音也被抛在了他身后,夜里倒是安静,随从提着宫灯,紧紧跟在他身后。 “殿下您走得太快了,等等小人。”身后的人加快了脚步,手里提的灯也随着加快的步子一晃一晃地,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 “殿……殿下怎么了?”看着自己前面瘦高挺拔如青松般的身形忽然放慢了脚步,他也不敢再走,警惕地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夜,声音有些发颤。 远处依稀有人声,在安静的夜里听着还很清晰,他们两个不说话,那边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飘到了两个人耳中。 “大周都要灭了,裴公子如今在异国,恐怕好日子也没有多久了,对于裴公子这样的美人,本王一向心疼,自然是不肯看到裴公子受委屈。” 这一道轻佻又放荡的男声,元季年猜着,应该是某个纨绔子弟。 “我既已在大宋,生死自然不由我定,王爷何必管我区区一条贱命。”回应他的是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声音压得极低,字也咬得很重,明显在隐隐压着不耐,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元季年听着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他脚步没停,继续走着自己的路,身后的随从也跟着他的步子走。路过凉亭时,元季年转头漫不经心地也了一眼。 那么一转头,也看清了远处凉亭下的场景。 凉亭下站了一对人影,一个身形略显高大,让在他面前的青衣人影都变得娇小。 高大身影背对着他,元季年看不清,他只能看到那个面对着他这边的青衣人影,借着月光和他在的位置,元季年看清了他的面目。 那是大周在几年前送到宫里的质子——裴浅。 刚要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时,正巧那双淡褐色的眼眸也望了过来。 裴浅的目光在看过来时,上扬的眼尾带了点不该有的妩媚,但整体一副仙姿佚貌却很好地遮住了那份媚意,只有在目光流转或者唇角轻弯时,才稍微流露出一点。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自己,没有一点要向他求救的意思,看到裴浅袖子下的手指有了动作后,元季年也知道他根本就不需要多管闲事。 裴浅没做质子之前,还在大周百万大军之后指挥着大军行动,而元季年则在大宋营里,为宋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做着谋划。 两方对战那会,元季年在战马上曾远远望过他一眼,那时候他就在想,要能把这人抓来,攻灭大周就如囊中取物。 可在战场上不是他的计谋被识破,就是敌方的队伍被攻破,两方就这样明争暗斗了好几年。直到某次大周战败求和,送来了裴浅,他也被征召回去做了太子。 -- 第2页 大周皇室只有一个子嗣,其他的皇子早夭得早夭,出意外的出意外,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皇子,也就是太子。 而大周断不可能会把太子交出去,最后送到宋做质子的便成了将军的小儿子裴浅,听说还是裴浅他父亲裴将军主动提出这事的。 “若是裴公子肯听从于我,本王会努力保护裴公子的。”说话的那人正捏着他的下巴,两人距离挨得很近。看到裴浅的目光不在他身上,高大人影也转过了头。 瞧见了元季年后,他慌忙地撤了手,站得离裴浅远了点,脸上带着谄笑,声音也放得轻了些,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骄傲姿态:“殿下,待会我就把人给您送到殿里去。” 离得有点远,元季年隐约听到几个字眼,捕捉到的几个字让元季年稍微有些不明白,但他懒得过问,点了点头假装听清了,抬脚走了。 裴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磨着袖下的小箭,淡褐眼眸暗在了夜色中。 “跟我走,太子殿下让我把你送到东宫殿里。”看着元季年走远了,他的手放到了裴浅肩上,神情间有些得不到的可惜。 元季年已经回到了殿里,左右也睡不着,便推开了书房门,点了烛火,捞起一本兵书来看,书页都被他翻卷了。 他端起了书,撑着脑袋,耷着眼皮,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书上的字。只是眼睛虽在书上,这心思却不知早飞到哪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眉头忽然不自觉地蹙了一下,像是有根针扎在了眉心。 元季年下意识抬眸望着门外。 “殿下,我把人给您送来了。”门外响起敲门声,听着声音应该是之前路上见到的那个人。 ……送什么?送谁? 元季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说了声:“进来。” 门被人推开,那人进来了,裴浅在他身边。他恭敬地等着裴浅进去后,跟在后面进来了。 “做什么?”元季年揉按着眉心。 “殿下要的人送来了,那……我先离开了。”他看着裴浅进了房后,弯着腰嘿嘿笑着,朝元季年使了一个眼色,慢慢退出了房门。 那是眼抽了?得治治。 连问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那人已经很贴心地为他关上了门。 里面就只剩下了他和裴浅两个人。 在大宋皇宫里,他们两个平日见了面,也没怎么说过几句话,毕竟以往想方设法使着计谋想让对方吃瘪的两个人,总不可能一见面好到互相问候,没斗起来算是不错了。 “殿下不是要我弹琴一曲吗?”裴浅轻启唇,眼眸含着笑,倒先开口了。 只是那笑意,却好像刀尖上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看着并不怎么友好。 “嗯。”既然有人要主动弹,那他也就不介意听会呗。 刚才的那个人或许是以为他看中了裴浅,才把裴浅送到他房间里。 在这种情况下,把人赶出去,唐突不说,万一有人以为是他某个方面有问题,这就说不清了。 在这之前,他已经拒绝过不少大臣送来的美人小倌了。朝里不知已经有多少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没有那方面的能力。 元季年挺同情地看了裴浅一眼,他没想到裴浅竟有一日会被人当做侍妾一般地送给他。 不过也能想明白,在这种尴尬的处境下,万一大周一有风吹草动,最先死的就是他。 而处在这样的境地里,裴浅还能以笑示人,可见此人的忍耐力了得。日后若不早除,迟早会是个祸患。 “既然此处没有琴,不若臣为殿下做舞,如何?”裴浅的声音听着倒是文雅平缓,但在问他如何时,尾音微微上扬,倒多了点别的意思,像是在……诱惑。 元季年正要回答时,眉头又皱了一下,眼前同时多了一抹水蓝色亮光。 元季年退离了位子,身子一侧,那道寒光便直直擦着他的额头而过,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也扬了起来。 “你这是……”元季年回头望他,神情不解。 裴浅莞尔一笑,眼尾的媚意流露出了些许:“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 待他听到了回答时,裴浅的一掌已经朝他而来了。 元季年停留在原地,眼睛眯起,目光锁在了他的脖颈上。在那一掌快挨上他的胸膛时,他伸出了手,没费多大力气就掐在了裴浅纤细的脖子上。 元季年转了一个身,与裴浅换了一个位置,手依旧死死掐在裴浅脖子上。他就势将裴浅按在书桌上,看着裴浅的脸由粉变得涨红,胸口在大幅度起伏,半张着唇大口喘着气,似乎很难呼吸的样子。 元季年凑近了他,面上还能感觉到裴浅的呼吸间的淡雅气息,他语气加重了些,声音低哑,冷冷笑道:“就这么想杀我?大周到底有能耐,养了这么一条会咬人的狗在身边。” 裴浅剧烈咳嗽着,好看的面容发着惨白的颜色,薄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太子殿下的表面功夫做得倒是不错啊。” 什么意思? 元季年还在琢磨他的话,就见裴浅仰起了头,笑容像朵花慢慢绽开,唇贴在他的耳朵边,喉结耸动着:“在朝堂上殿下对百官顺从,做出副好拿捏的样子,可私下,殿下在边境私自屯兵,不知又要做……” 元季年没等到他把话说完,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 第3页 元季年等着他的回答,忽听到身后的门响了一声。狂风冲了进来,屋里的书页也在飞快翻动着。 元季年来不及回头看,身后就多了一道声音:“殿下,小人听到书房有动静……” 元季年只觉得有些怪异,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的人拿着一张大弓,颤抖着手,半眯着眼,箭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了好几次。 元季年还在想他怎么会有弓时,那侍卫装扮的人已经拉开了弓,箭破空而来。 元季年一时无法判断那箭到底是冲裴浅来的还是冲自己来的。 门口的侍卫似乎笑了一声。元季年刚要躲开那支箭,第二支箭已经蓄足了力朝他飞来,比第一只箭更急,在意识到箭是朝他而来后,元季年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叮,男主已死。】 裴浅脑中系统的声音变得比以前更加冷漠。 他从桌子边站直了身子,头上密密的细汗打湿了发丝,他捂着被掐出印记的脖子,大口喘着气,低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在脑中回应道:“HE的结果应该达成了吧?” 系统:“……”这是HE吗? “裴公子,小人奉命护送裴公子回大周。”门口拿着大弓的人将弓背在了身后,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 裴浅没有动,长袖下的手指不断摩挲着一支小箭。他从未收到过会有人送他回去的消息。 个头低小的侍卫掏了掏衣襟,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金色令牌,觑了眼他的脸,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裴公子若不信,有信物为证。” 裴浅淡淡瞥了一眼令牌,牌上写了一个“周”字。 他眉头紧了紧,是该回家了。 侍卫在他身后迟疑着,又道:“周皇要操办裴公子与太子殿下的婚事……” “闭嘴。” 第2章 重生 “太子殿下尚且年轻,未来还有那么多的时日,陛下也对太子格外宠爱,想要什么样的公子没有,可殿下怎么就偏偏看上了那个裴公子呢?”带着娃娃音的女声小声嘀咕着。 另一道细细的女声也发自肺腑地小声叹了一声:“是啊,如今相思成疾,害了病,人就这样没了,确实可惜,不过那裴公子生得是有姿色,难怪太子放着他身边的那么多才子佳人不管,只心心念念着裴公子。” “只是裴公子也是个命运多舛的人,朝里人人都说裴公子会祸国殃民,这不就被送去做了质子,我还听说,他母亲啊……” 那道娃娃音着急地提高了声音:“别说了,要是传到裴公子的父亲裴大将军耳中,那就不好了。” 两个人都识趣地没再提这事,而是提起了别的事。 细细的女音又道:“我看太子身边那几位公子对太子殿下也不错,世上美人千千万,实在不行就换嘛。” 娃娃音不满地应和道:“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明明太子殿下的相貌在我们大周也是出了名的好看,多少人思慕已久了。” 说话声音细细的宫女正在擦烛台,听到话笑着打趣她:“我看你也偷偷思慕殿下了吧。” 娃娃音的姑娘佯怒,低头红着脸颊推了对面擦烛台的宫女一把:“才不是。” 元季年只觉得耳边吵得不行,他身子还疼得不行。 手指动了动,元季年慢慢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娃娃音看着对面的人忽然扔下了擦烛台的抹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上忽然惊恐万分,指着她身后的一个地方,嘴唇上下碰着。 “你看那……看那……”擦烛台的宫女慌忙起身,退了好几步。 另一个宫女也回头去看,杏眼一下瞪圆了,打着结巴:“太太太……太子殿下诈尸了!” 先发现的宫女早就落荒而逃了,娃娃音的宫女发现只剩下了自己,她着急地眼泪都流了出来,哭哭啼啼道:“殿下心里若是有怨气,就去找裴……裴公子吧……” 说着,两个人就跌跌撞撞找到了门,冲了出去。 元季年刚坐起来就看到两个宫女像见了鬼一样,夺门而出。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那两个宫女说了诈尸二字。 元季年再低头看身子躺的地方,一下就明白了这凉嗖嗖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冰棺,还泛着凉气,缕缕凉气一点点沁入了骨子里。 不过还好没盖上盖。 在箭射进他的身子那时,他就已经死了。 那他现在……好像又活过来了。 元季年目光移向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搭在冰棺上的手,只觉得分外陌生。 皮肤如一层薄薄的蝉翼,在冰棺上几近透明,皮肤下还能看见凸起的淡蓝色血管正在跳动。 元季年抬起了手,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 好看是好看,但好像不是他的手。 元季年低头又看了看身子,一身金线蟒袍,元季年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且不说他那晚有没有穿蟒袍,就单拿这蟒袍来说,还是和他以往着的蟒袍有所不同的。 元季年从冰棺里走了出来,走了几步后,他才想起一件事。 自己的心口上明明中了一箭的,可是怎么不痛。但元季年没时间看伤口,他得先了解自己在哪。 元季年站在光线有些暗的大殿中间望了一圈。里面的陈设都和他的大殿不一样。 -- 第4页 这到底是哪。 元季年的目光转了一圈,看到黑漆漆的门口,却没有走出去。 他开始在昏暗的殿里摸索起来,寻找着其他出口。 所有可能藏有地道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找得他头上的汗都落下来了,也没有找到出口。 “他醒过来了?”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伴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朕就知道他不会死。” 元季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略一思忖,他又钻回了冰棺里躺着。 元季年听着那阵脚步声已经来到了殿里。 “不是已经醒了吗?”问话的人带着期待落空后的失落,语气渐渐恼火了起来,“去把那两个小宫女叫过来,这种事情都敢骗朕?” “奴才这就去。”答话的人没有一丝犹豫。 元季年闭着眼,听着有阵脚步声走远了。但还是一动不动,他知道殿里面还有人。 面前忽然黑了黑,有什么东西挡在他面前了。 元季年听到了一声叹息,声音的来源在他的上方。 应该是有人坐在他面前了。 脸上忽然被人碰了一下,有只手在抚摸着他的脸。 元季年惊了一下,还是保持不动。 “朕已经答应了你与裴公子的婚事了,只要念儿能醒来,就能马上看到裴公子了……”那人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叹息。 裴公子?是裴浅。 他与裴浅有什么婚事,他人都死了,这结的是哪门子的婚。 那双手很宽厚,拇指上还有茧子,磨得他脸疼。但元季年眉头都没敢皱一下,这根本不是他父皇的声音。 “皇上,奴才抓到这两个说谎的小丫头了。”门口踏进一阵零零碎碎的脚步,说话的人拿捏着尖尖的音调。 “带过来。”元季年旁边的人开口道。 与此同时,他感觉放到自己脸上的手收回了。 “皇上,奴……奴婢亲眼见到,方才太子殿下真的从棺中坐起来了!” 另一个声音也弱弱地应和着,话音还打着颤,显然是心有余悸:“奴婢当时也见……见到了。” “那你们再看看,他活过来了吗?”低低的声音依旧带着威严。 “这……怎么可能?”小宫女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 接着元季年听到了好几声头撞地的咚咚声。 “奴婢真的没有说谎,太子殿下方才还看了我们一眼。” “那太子怎么还没醒?”元季年头上方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怒意。 这下殿里没人说话了,安安静静地,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宫女也没了哭声,只有断断续续抽鼻子的声音,声音小心翼翼地。 空气一时就像凝结了。 元季年甚至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拖下去,杖毙。”简单几个字就交代了那两个宫女的命运,说话的人语气烦躁。 元季年听着那两个姑娘的哭得更狠了,凄厉的哭声让元季年也跟着不舒服。 事情由他而起,他还做不到无动于衷。 再一睁眼,刚才心里的种种疑虑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要问我什么?” 他的话刚说出口,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将目光移向他,其他人都弯腰后退了好几步。 只有穿着一身龙袍的男人凑了过来,眼含欣喜地望着他,双手抓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说:“有什么不满回去给朕说。” 元季年也才看清了殿里的一切,以及面前穿龙袍的人到底是谁。 那是大周的国君,横眉冷目,眉间戾气难掩。而方才的那话,好像是他亲口对他自己说的。 他忽然有一个猜想,周皇这样对他,是想从他口中套些什么话出来,用得还是所谓的怀柔法子。 “你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元季年感觉到自己说完话后,其他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周皇也松开了手,把他的脸看了又看。 威严的的君主露出了惶恐着急的表情,周皇小心翼翼问:“念儿还在生朕的气吗?只要你不再寻死,朕就答应你娶裴浅。前些日子裴浅刺杀了大宋太子,朕已经派人接回他了,想必五日后就能到了,届时朕再为你们二人赐婚。” 念儿。 念儿好像是周太子的名字啊。 他在大宋时还听说过一个笑话,说周太子自小心慕裴浅,近来还因为过度想念,竟相思成疾,久久缠绵病榻。 原来他这是借尸还魂到了周太子身上,以往话本子上的玄乎内容还真发生到了他身上。 “念儿不是一直想娶裴公子吗?”周皇抚着他的脑袋。 理智尚在,元季年没有立刻摇头否认。 他才不像周太子那般,年纪轻轻,可怜眼睛就先瞎了。 虽然裴浅人是有点姿色,但元季年可没忘记,他的死和裴浅脱不了干系,要是被他发现自己身份,这还能行。 “朕就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念儿也知道,天家香火不能断,所以……”烛光下,周皇摸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眉眼间的戾气敛去了不少,多半是变成了被迫听从的无奈。 元季年当然知道周皇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裴浅还只能是个当妾的命。 但要娶裴浅的人是那个不懂事的周太子,而不是他。 -- 第5页 “既然如此,我……儿臣听父皇的话,不娶也行。”元季年抬起了头,微微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眼睛弯下的时候,眼尾处的一颗小痣慢慢泛红,脸颊处还现出了浅浅的小酒窝。 但他垂在冰棺里的那只手,却习惯性地摸上了腰间的一枚玉佩。 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但他已经到了大周,正是一次深入敌方的机会。 “念儿这是和朕赌气吗?”周皇声音和他的面色一样沉了下来,目光也胶着在他脸上。 恩? 元季年以为自己笑得不够真切,让周皇误会了什么,又敛了笑容:“……”你看我像在生气吗? “你不用说朕也知道。”周皇起身亲自扶着他出了冰棺,身边的公公刚要上来帮忙,就被周皇挥手屏退了。 元季年在出了冰棺后,站得离周皇远了几分。 周皇朝他走了几步,察觉到他的抗拒,便只好待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低下了头,像是在反思:“朕知道你不舍得让裴公子受委屈,但念儿放心,就是念在裴大将军的面上,朕也不会让别人轻看裴公子,此事裴大将军也极力赞同,这点念儿大可不必担忧。” 元季年:“……”你看我哪里有想娶裴浅的意思? 元季年想了想,还是打算试试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可是儿臣不想耽误裴公子。” 元季年察觉到在他说完后,殿门口的几个公公和宫女皆吸了口气,瞪大了眼看他。 一个执着追求对方的人忽然有一日说出一句这话,怎么来说好像都有点不对头。 周皇面上的讶异却仅存了片刻,他点头,眼神深沉如墨,一副参透了什么的表情:“兵书上的欲擒故纵不是念儿这么用的,不过念儿也用不着担心裴公子会不答应,裴公子回来后,朕立即让你们成亲。” “我……”元季年还没想到自己的话能被周皇曲解成这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扶太子回东宫休息。”周皇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抬脚走向殿外,脚步沉重,到了殿门口停了下来,看着他道,“五日后就到赛马的日子了,朕知你最喜欢观马赛,这次的马赛,比往日盛大,全京城里的能人异士都会参赛,朕算了算日子,不出意外的话,裴公子正好也会在那日抵达京城。” 元季年还来不及回什么话,周皇就离开了。 适应了还没有几日,却已经到了第五日,马赛开始之日。 第3章 马赛 元季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袖边镶着金纹,骨节突出的手指与衣物黑白分明,正毫不拘谨地坐在高台上,面上是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色白得虚弱,深邃的眉眼和眼尾的那颗小痣却越显得如墨染了般。 这般的玉人远远坐在高台上,虚弱的面容隐隐招人心疼,但浑身却藏不住贵气,尽管一言不发,还是引来许多姑娘的回眸。 彼时头上的天飘过几缕乌云,但其他姑娘无暇顾及会不会下雨,她们只盼着上面的少年能笑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来,好像只要他一笑,就能招来阳光。 但元季年却面无表情,一门心思只在即将开始的马赛上。 他对马赛是没多大兴趣,但不失为是一次刺探敌国马术情况绝妙机会。 “今年马术同往年一样,分为三场……”一旁的太监照着圣旨念完了,就退回了周皇身边。 元季年身子向后靠了靠,眼睫垂下,略略扫过高台下的数匹骏马,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 他们大宋是没有这么多花样的,也没有赛马这项活动。难怪每次与周对战时,对方几乎从没落马,落马被踩伤而死的多半是他们大宋的士兵。 下面的围栏开了,围栏外等候的人都一窝蜂地走了进去,挑选着自己的战马。 虽然他没有参与其中,但他也仔细扫了一眼下面的马,自己默默选了一匹皮毛发亮的棕色骏马。 在他刚选完后,就有人走到了那匹马前,摸着马的鬃毛。 到底是谁这么有眼光。 元季年抬眼一望,只看到了一抹月白色背影,身影细长,白玉冠束发,摸马鬃的动作温柔又带了点生疏。 月白身影抬起了衣袖,手里不知何时拿了几嘬草,正递到了马嘴前。 棕马不吃他这套,打了一个响嚏,嚏液喷了他一手,他却不为所动,若无其事地拿了块白手绢随意擦了擦,便一个翻身上了马。 有意思。 对这马明明一点把握也没有,却还要勉强自己。 元季年也想看看,这匹好马在他手里会不会发挥自己的作用。 “柳公子选这匹马呀。”朝着棕马的方向迎面走来一个人,笑嘻嘻地拍着马头,摇了摇头,叹息着,“马是好马,就是啊,看着倔。” 月白人影转回了头看来人。 在他转头那刻,元季年也看清了他的相貌。 一堆记忆潮水般涌现出来,但都模模糊糊不太清楚。 在那许多散乱的记忆里,元季年还是从中抽取到了一个名字,柳意温。 “可惜这么好的马落在了我手里。”那人不仅眉眼温和,声音也是如阵阵和风般温煦。 另一个人笑着多摸了一把棕马的脑袋:“瞧柳公子这话说的,柳公子在军营里那阵,带得可是玄甲骑军,想必马术自然精进得紧,不然太子殿下怎么会每日盼着能与柳公子同乘一匹马。” -- 第6页 什么共乘一匹马? 元季年揉了揉眉心,一头雾水。 不过没过多久,铜锣声一响,马赛就开始了,元季年心里的那点疑惑也去了。 “太子殿下,裴公子已经赶回京城了,马上就要到皇宫了。”元季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数匹马跑过后的烟尘滚滚,身旁忽然多了一个面生的公子,弯腰凑到了他耳朵旁。 元季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见他神色兴奋,脸上带着好似邀赏的笑。 “他……”他到皇宫你给我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元季年到底没说出想说的话来,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只应了声“嗯”出来。 旁边的人却没有轻易被打发走,反而满脸疑惑地问:“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了,殿下马上就能抱得美人归了,为何会不开心?” “我有不开心吗?”元季年随口反问了一句,远处马蹄飞驰在沙地的噔噔声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也随着周围的呼声转到了马蹄出现的地方。 烟尘缭绕间,一人一马慢慢现形,元季年也看清了,跑在第一的是那匹棕马。 元季年看得热闹,随手端了杯白碗清茶送到唇边。 “殿下是不舍得柳公子吗?” 元季年猛地呛了一口水,放下了茶杯,手背擦去唇上的茶渍:“……此话怎讲?” 身旁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比他还要惊讶:“殿下情深义重,对谁都好,柳公子善解人意,也受得殿下喜爱,这宫里有目共睹。” “前些日子臣陪同殿下一起游玩,还见到殿下躺在柳公子怀里,说想永远让柳公子陪在殿下身边,殿下都忘了吗?” 元季年脸上的笑是怎么也挂不住了:“记着……当然记着。” 他记得周太子一向胆小怕事,每次打仗时只敢躲在队伍后面举着双手喊加油,没成想在感情方面居然这么主动。 不仅心慕裴浅,背地里还去勾搭了别人,心可真广。 借着抬手喝茶的动作,元季年勉强着把目光移到了下面。 第一场赛已经结束了,柳意温却是第二。 元季年放下了茶杯,许是因为柳意温的做法,让元季年在第二场时全程看着他。 毫不意外地,第二场柳意温还是位居第二。 已经是最后一场了。 周围响起了一道道议论声音:“这能成功穿过透剑门的人这几年可是寥寥无几啊。” “也不知这次有没有人能穿过透剑门?” 元季年看着下面用密密麻麻的剑锋围成的狭窄的通道,眼里多了份新奇。 通道大概只得一个弱冠男子侧身才能进去,方才听旁边的人说,必须要人和马共同毫发无损地通过这道门,才算成功通过。 可见是有些难度的。 自愿参加最后一场透剑门赛的人也只有那么十几个人,大都看着懒懒散散,却也有意气风发的,但并不多,柳意温算是其中一个。 参赛的人都排了整齐的队列,一个个冲过那道门。 柳意温排在后面,前面的人一个个地意图通过那道剑门,但没过几刻就牵着马灰溜溜地离开了。 元季年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都失败了,对柳意温的期待也不免多了起来。 柳意温翻身上马,在离剑门还有五里的地方,驱马上前。 元季年看着看着,却放下了茶杯,身子前倾了些,深邃的眸子骤然缩紧,他的目光忽地定在了柳意温拿鞭时露出的手腕上。 那只手腕上系了一根细细的五色绳。 还不待仔细看,小坡边就有了风吹草动,元季年眉心不由自主皱了皱。 在所有人发出“啊”的那会,元季年已经到了柳意温的马上。 他一手从柳意温手里夺过了缰绳,在离剑门还有五尺时扬鞭策马,穿过剑门时,元季年身子一侧,马也扬起前蹄,顺利通过了剑门。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对着剑门外忽然多出的一只哼唧乱叫的东西一剑挥了下去。 满地血泊,血染红了一地沙土,地上的黑猪翻滚着身子,痛苦地又哼叫了几声后,才彻底不动了。 其他人尚处在震惊之中,还没有恢复过来,睁着眼愣愣地瞧着地上的血。 有一个声音震惊道:“地……地上的那……那是乌金?” “好像是。” “那獠牙好吓人啊。” 几个女眷拿着帕子捂着眼睛开始小声啜泣,所有人都离开了座位,顿时乱成了一团。 周皇手捏着茶杯,脸色难看起来,身边的公公先察觉到了,反应过来连忙捏着嗓音道:“请诸位稍安勿躁,督检查查是谁负责,惊扰到太子殿下。” “殿下可有受伤?都怪臣连累了殿下。”柳意温下了马,伸手要扶着元季年下来。 元季年目光凝在他手腕上的五色绳上,眼睫垂了垂,始终看不清情绪,他手攥着缰绳,看了片刻后,利落地翻身下马。 柳意温收了手,也只是笑了笑,脸上也没有任何慌张,反而很自然地问:“殿下已经可以自己骑马了?” 元季年从他的手腕上撤去了目光,抿着唇没说什么。 他会骑马很……稀奇么? 柳意温的声音有几分惊喜:“这还是臣第一次见太子殿下骑马,殿下终于消除了对马的恐惧。” -- 第7页 怕马? 元季年仍是没说话。 但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周太子想和柳意温乘一匹马,是因为他自己压根就不敢骑马。 方才看到了柳意温手上的五色绳,元季年蓦然生出了份熟悉亲切。 大宋有一族人便戴得这种挂绳,听闻可以保平安,元季年听皇兄说过几次。 元季年暗暗打量了一眼柳意温,眼里掠过疑色。 柳意温看着元季年身后的老虎,又回头看了眼剑门,面上的温和表情有些不自然:“殿下的胆识着实让臣自愧不如。” 他好像露出了什么破绽,元季年想。 按周太子这个懦弱的性子来说,根本不可能骑马,也不可能杀生,方才是他一时冲动,想都没想,就上去救人了。 “念儿还好吗?”周皇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元季年回头时,周皇正从座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子里的担忧时隐时现,眼睛将他全身都扫了一遍,一边对旁边的人吩咐,语气里都是着急,“叫太医来。” “不必了,父皇放心,儿臣身上没伤。”元季年怕他不相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整日对敌国国君叫着父皇,是很不舒服,可不得不承认,周太子确实是有个关心他的爹。 他的话没能让周皇安心:“不行,要太医看过,朕才肯放心。” 周皇说完已经挥手让人去了。 座上已经慌乱的人群还没有静下来,周皇侧了侧身,坐在高台上面沉声道:“今日由于督检方疏忽,让猛兽出来惊扰了大家,今日马赛就进行到这吧。德公公,备好马车送大家回去。” 人群在德公公的引领下才走了出去,有胆子大的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回忆起了方才的事:“方才你们都看到了没,殿下骑马穿过了透剑门,乌金也是殿下杀的。” “你没看错吧?太子殿下不是一向怕马吗?”另一个人回头看了一眼现场。 “是啊,可臣也看到了,千真万确。” 一人啧啧称奇:“真是稀奇啊,太子殿下见到长相丑陋的乌金居然没哭。” “说来,臣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骑马。” 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惊奇起来,纷纷附和:“臣第一次见太子殿下拔剑。” “臣第一次见太子殿下能穿透剑门。” 忽然有人总结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柳公子。” 后面一个人跟着感叹:“原来爱情的魅力这么大啊。” 人都走完后,周皇从高台上走下来,看了眼柳意温,眸光深沉复杂:“方才让柳公子也受惊了吧?” 柳意温牵着马,和煦地笑道:“多亏了太子殿下,臣才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周皇颔首,眼光再投向元季年时,闪着欣慰和惊喜之色,语气里也带着些许波澜,“念儿,方才朕头一次见你骑马,还穿过了透剑门,那只乌金也是你杀的?” 想到他与裴浅的婚事,元季年回道:“儿臣看到柳公子有危险,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那样做了。” 要是周皇信了他的话,说不定他与裴浅的婚事也会重新考虑。 周皇望进了他的眼,看了好一会元季年的脸,眼眸暗了几分。 元季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了腰间玉佩。 另一边的高台上,站着一个青色人影,身形瘦高如山峰细柳,眉眼与浅唇如牡丹绽开般艳丽,上挑的眼尾带着孤傲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阴间更文,阳间修文,只好再再打扰一遍啦 第4章 迎接 裴浅眼神轻描淡写地从元季年和柳意温的腰间滑过,看着两人腰上一模一样的月形玉佩,他摇着扇子,神情间的倨傲一览无余:“他还没死,命这么硬?” 之前在路上时,他就听说周太子已经薨了。 系统的声音一本正经:【检测到宿主心绪有所波动,情绪检测结果为:背叛后的心里不平衡。】 裴浅目光一斜,眼光到了其他地方,脸色愈发冷淡,墨扇重重打在了手上:吵死了,闭嘴。 周太子就是个连剑都不敢拿,马都不敢骑,说几句话就会哭的怂包,这样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他有什么不平衡。 【宿主方才分明看见他骑马穿过了透剑门杀了,救下了那位公子。】系统反驳道,试图在裴浅脑子里再播放一下方才的画面。 裴浅闭上眼:打住,我不想看。 就那么一个话都说不清楚,只会拉着他的衣袖哭的小怂包,还能做这些? 【可他确实做了。】 裴浅:给我闭嘴。 “皇上,裴公子到了。”周皇身边过来了一个公公,低头禀报道。 元季年下意识抬头看向高台处,见到那抹高高而立的青衣人影也在往下望。 但当他与裴浅对上眼神时,裴浅早已把头扭开了,仿佛多看他一眼就脏了眼。 “朕去迎接裴公子。”周皇眼睛眨了眨,灰暗眸子里的疑虑慢慢散去,目光也从元季年的脸上移开。 裴浅慢慢朝着这边走过来,眼睛始终故意不看元季年,眉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一直离他有些距离,脸上避讳的表情好像是在躲瘟疫。 毕竟在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红颜祸水这个道理,跟在裴浅身边,准会沾上噩运,这句话连占星师都亲自说过。 -- 第8页 “裴公子诛杀了宋太子,为大周立了大功,功不可没,今晚的洗尘宴上,朕要重赏裴公子。”周皇对着裴浅说着开心的话,脸上却还是冷硬阴沉的表情。 即便是在周皇面前,裴浅脸上的傲气和冷淡也不见收敛几分,他回的话也很简单:“杀掉大宋太子,也不是件难事。皇上若要赏,不如就取……” 元季年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裴浅是想取消婚事。 裴浅的前一句话是让他心里很不爽,甚至很想让他照着那脖颈掐上去,但元季年觉得裴浅最后到底说了句他想说的话。 他也巴不得没有这档子婚事。 但周皇恍若未闻,一句话将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朕会在今晚宴上宣布你们二人的婚事,过几日,朕再挑个好日子,为你们主婚。” 话说完,便转身不管不顾地离开了。 “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仅重生了一次,如今还终于如愿所偿,能娶得像裴公子这般厉害的人物。”元季年还在原地发愣,想着还有什么能推脱的办法,耳边就传来的柳意温的话。 声音还是一如之前地温和,只是话外怎么听着有些奇怪,像是有苦楚隐含在内。 但元季年还在想着事,没空多想其他,当即便回道:“是啊。” 柳意温脸上温和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嘴角,眼眸也蒙了一层灰色。 在柳意温面前,裴浅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冷着脸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封豨(xi),野猪 古代好像不把野猪直接叫野猪,但没找到更合适的词了orz 第5章 解释 很快就到了晚上,洗尘宴已经开始了。 君无戏言,宴刚开始一会,周皇就在大庭广众下宣布了他与裴浅的婚事。 宴上倒是一片的贺喜声。 元季年坐在座上喝着小酒,对面坐的就是裴浅,宴上的几个时辰里,他每次一抬眼,都不得不去看那副像吃了苍蝇的膈应表情。 元季年虽不是真正的周太子,可他不喜欢,也很难忍受这种被人讨厌的感觉,至少以前在宋做太子时,其他人还能做些表面功夫出来。 可裴浅,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讨厌,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说来也奇怪,他本以为自己讨厌别人的虚假迎合,可当真有一个人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对他的嫌弃态度后,他又接受不了。 反正面对着这种赤裸裸的嫌弃,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等周皇刚离席后,元季年也溜之大吉了。 正好借着酒劲,去外面吹吹凉风,散散心,也总比看着那张脸强。 在园子里的长凳上躺了半个时辰,元季年清醒了不少,他已经决定好了,今晚不管裴浅信不信,他都要向裴浅表明自己的态度。 刚一起身,借着河面上的灯影和惨淡月光,透过斑驳纵横的枝丫,元季年看到了一抹青色人影。 看身形,正是裴浅。 元季年踩着小河上的几块石板,身影穿过了重重树影,到了裴浅身后。 “是谁?”裴浅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手腕翻转,长袖卷动。 元季年轻松躲开了朝他来的小箭,他怕裴浅离开,上前几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裴浅的手腕。 “等等,你听我说。”元季年比裴浅高了半头,他低着脑袋,口齿间散漫着酒香,晕晕乎乎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以,我对你也没什么好感,只要你能想法子取消掉这次婚事,以后什么都好说。” 月光下,河水荡漾的碎影映在裴浅的眼底,元季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多是诧异。 “你……到底是谁?”裴浅疑惑地仰头望进了他眼里,似乎想一眼望到他的身体里。 第6章 落水 元季年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 迷醉的神色瞬间消融在眼里,元季年抬起头,脸皮一厚,灵机一动,脑袋搁在了裴浅的肩上,手也揽在了他的背上,将裴浅搂得紧紧地。 元季年心里嫌弃,嘴里却不得不小声在他耳边嘟囔着:“你拒绝父皇的赐婚,是怕做小吗?” “闭嘴。”裴浅果然瞬间恼怒了,抬起一掌,用力推开了他。 元季年身子晃了晃,后退了几步,手上却下意识拉了一个细条状东西。 低头一看,元季年傻在了原地,他手上拽的是裴浅的衣带。 像烫到手了般,元季年急忙扔了衣带。 裴浅的衣带已经被他抽了一段,身上的衣服正松垮地垂着。 元季年看到,在皎洁的白月下,裴浅的渐渐变得恼羞成怒。 就连上扬的眼尾看过来时,都带了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但不知道为什么,元季年看到他这样,居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在裴浅的又一掌朝他而来时,元季年分了心,还没能抬手阻挡,裴浅却像是脱了力气般,一只手无力地垂在他胸膛上,整个身子都跌倒在了他身上。 元季年抬着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他一低头就看到裴浅的眼睫无力地眨着,仿佛停在花上抖动的蝶翼。 看得出,裴浅还在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费力推开他。 元季年不敢轻举妄动,身子僵立着,两手无处安放。 这算投怀送抱? 想用新方式害他? “别碰我。”裴浅虽然没有了力道,明显处在弱势,却依旧固执地要远离他。 -- 第9页 元季年:“你靠在我身上让我别动你,这是什么道理?” “你以为我愿意?”裴浅身子虚弱无力,一字一句却都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宿主,检测到上次宿主在与宋对战时,使用了透视全局的能力,还没能及时做出结算,故今日宿主需要接受结算,结算内容:晕倒。】 结算内容,说白了就是他每动用一次能力,对他的惩罚,不过好在只有几秒种。 下次麻烦痛快点。 【本系统能力有限,难免延迟。】 裴浅:…… 裴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了一掌他,自己借力想努力站起来。 元季年没想到裴浅都没劲了,还不忘一掌推开他。 一个疏忽,元季年受了一掌。身子跌倒的一瞬,他眼疾手快地一手拉过了裴浅的衣带。 噗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水,河面溅起了大片水花。 裴浅若是死了,他给周皇也好交代,说是落水而死也不错。 元季年从水里探出头,一手抹去脸上的水,正要向岸边游去。 他手臂刚划开水,胳膊上就多了一只细白的胳膊,将他一头拉下了水。 元季年本以为裴浅想和他共沉沦,但谁知,裴浅凑了过来,元季年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张唇已经送了过来。 两唇相贴时,元季年脑袋像开了花,头晕目眩。 但他很快明白了裴浅在做什么,裴浅是想让自己救他。 元季年的衣袖被裴浅紧紧抓着,一时也挣扎不开,他干脆一手拉着裴浅,终于游到了岸边。 元季年拖着人上来,俯身吐了几口水。 躺在他身旁的裴浅猛地咳嗽了几声,也咳出几口水来。 元季年擦了擦嘴角的水,转头望着对方被水打湿黏在身上的衣物,看到那瘦弱的身形,元季年暗自笑了声。 明明看着如此脆弱,面上却始终如此骄傲,还以为真是什么都不怕,却不知今日一见,原来竟是连水性都不懂的旱鸭子。 可算让他见到了对方狼狈的一面。 不过说起方才在水下的事…… 元季年嘴角的冷笑慢慢消失,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手用力抹了抹嘴,好像嘴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周围巡视的几个将领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太子殿下怎么落水了?” “我没事……我没事。”元季年站了起来,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一路上失神地回了殿里。 几个小卒看着剩下的裴浅,陷入了犹疑。 领头的小将先问:“谁来扶裴公子?” 第一个猛摇着头道:“卑职不敢。” 第二个人低着脑袋:“卑职怕。” 第三个左顾右盼,还在想着理由:“卑职……” 小将手拍在他肩上,面上如释重负:“那就你了。” — 元季年一醒来,就看到了周皇坐在他身边,脸色如乌云密布,愁容满面。 再往周皇身后一看,是三个太医,倒是副谨言慎行的模样,抖着身子,气都不敢出。 但三个太医目光却出奇地一致,都紧盯着榻边躺着的元季年。 在看到他醒过来后,就连表情也一致了。 太医们暗暗松下心,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至少头是保住了。 “念儿终于醒了。”周皇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色深沉,冷硬的面容上还是能看到几分宽慰的神情,“昨晚朕听说念儿与裴公子一同落水,念儿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元季年坐了起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周皇却很认真地提醒了一句:“下次这样玩可要注意点,朕知道你有精力,所以朕也不会阻拦你。” 元季年总觉得周皇可能又误会了什么,但他没心思想那么多。 “出了什么事?”元季年下颌抬了抬,看了眼周皇手里多出来的纸条。 在他醒来后,周皇脸上的愁苦郁闷减去了八分,还留了两分,该是和这张纸有关。 “宋带了百万大军连夜侵犯朕的边境。”周皇揉了揉手中的信,眉头蹙得越发地紧。 元季年听到这个消息,唇角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他很早就猜到,在他死后,宋周之间迟早会有场战争。 只是元季年没料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念儿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周皇眼睛定在了他身上,全身散发戾气的国君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元季年似乎已经看见了大宋的战旗插满了周的每一个角落。 有他在周做内应,与宋里应外合,周早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元季年抬头,心里暗暗做着计划:“我想去军营做事。” “去军营?”周皇深沉的眼里涌上惊诧,“念儿不想与裴公子尽早完成婚事吗?” 元季年做出正经的表情:“国事重要,儿臣与裴公子的婚事可以晚点进行。” 至于到底多晚,这可就说不准了。 “可……”周皇眼里的神光动了动,他看着周太子,嘴里的拒绝之辞呼之欲出。 “也罢。”周皇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念儿既然主动提出了,朕便依你,身为储君,提前了解军务也不是件坏事,且对你日后在朝中立威也有帮助。” 元季年从他眼里虽然看不到温柔,但他能感觉到这种小心翼翼和默默无闻的关怀。 -- 第10页 他做周太子的这几日,元季年发现不管周皇有多忙,哪怕前一秒还在批奏折与大臣交谈,但下一秒周皇都可能从其他殿里匆匆赶来看他。 周皇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比待在宠妃身边还要久。 周皇低头看着旁边元季年的手,手指颤着抬了一会,试了一下后,又放了下去。 他又重新抬头,周身仍然带着暴君的威严,如墨的眼眸里深藏着柔软的情绪:“念儿若是想回来了,随时可以告诉朕。” 望着旁边厚重的大手,元季年忽然生了很多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的手也不自禁靠近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没有碰上去。 想来他长这么大,一次都没碰过自己父皇的手,元季年对父亲这个词和父亲身上该有的温度,实在陌生得紧。 对于周皇的包容,元季年只说了一句淡淡的:“好。” “自从念儿醒过来后,性子变了不少,不哭也不闹,只是……”周皇眼睛连着眨了几下,话里隐约诉说着一个奢侈的愿望,“还是怕朕。” 周太子为何怕周皇,元季年虽然不知道具体,但也能想出个所以然。 单凭周皇满身的煞气和一脸凶相,是个小孩见了都会怕,即便是年十八的周太子。 而他怕周皇,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另一方面,则是对亲情的陌生感。 他也清楚地知道,周皇的这份感情是对于周太子而言的,根本就不是他。 这种“怕”,大概很难消失掉吧。 元季年只能装作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以笑应付过去了。 周皇见到他的回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能说起其他的话:“朕会安排裴公子也去营里,你也能有更多时间与裴公子在一起,跟在他身边,念儿还能从中学些东西。只是裴公子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念儿要有耐心。” 元季年纵然心里百般不愿,还是点了点头。 等周皇走后,元季年暗暗头疼起来。 有裴浅在,他做很多事都会不方便。 —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马车只有一辆,载的人却有三个。 元季年,柳意温,还有离他最远独自美丽的裴浅。 周皇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让他和裴浅在一起,做出了不少努力。 不过在他看来,周皇的努力只怕都得白费。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了,一路上,他们三个人没一个说话。 元季年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怪异,一路上他都只靠着马车上的软枕,闭着眼睛休息。 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睡着,身子总不舒服,元季年又翻了一个身。 这两个时辰里他已经换了二十多个姿势了。 只是这次他刚动了一下,袖里就掉落出一个东西。 “吧嗒”一声,在安静的马车厢里,声音格外地响。 掉出来的东西也很瞩目。 第7章 两间 三道目光齐齐聚向元季年脚边的东西,一阵诡异的沉默。 元季年黑着脸捡起了脚边的匕首,抬头时瞄了眼裴浅的表情。 要是被裴浅误会,让裴浅以为自己是害怕他才带了匕首,这面子就丢大发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乱想,元季年看过去的时候,总觉得裴浅的嘴角尽显嘲讽之意。 就连裴浅摇头,转过眼神时,元季年都觉得别有意味。 “杀了太子殿下,我也活不了,殿下这么谨慎做什么?”正在擦着剑的裴浅望了过来,上扬的眼尾牵着嘲弄的笑意。 对了,杀你不需要匕首。 元季年扬了扬匕首,当着两人的面扔到了一旁,眼尾的小痣让笑容多了份少年的鲜活:“是啊,裴公子怎么会舍得杀自己的未来夫君?” “你……”裴浅转过了眼珠,抓着剑柄的手慢慢用力,身子都气得有些发抖。 元季年以为他能做出什么事来,没想到耳边就只听到了两个字眼:“无耻。” 又是咬牙切齿咬出来的字眼。 不痛不痒地,来来回回也就这么两句闭嘴和无耻。 元季年坐正了身子,也懒得看裴浅那张臭脸,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可闷着又无趣,他干脆拉开了车帘,看外面的风景。 一路漫无目的地看着,元季年倒不觉得无趣,兴许是从未来过大周的缘故,他看什么有着烟火气息的地方都觉得亲切热闹。 “殿下,到了哪里?”许久未开口的柳意温在他身后问道。 他又没来过这地方,怎么知道这是哪。 不过为了满足柳意温的好奇心,元季年探头问了赶车的车夫:“大伯,我们这是到哪了啊?” 车夫挥了一下手中的鞭子:“还没出京城。” “知道了,谢谢大伯。”元季年把头收了回去,转头回答柳意温,“还没出京城。” “恩。” 柳意温说完后,车厢又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过了一刻钟左右,柳意温又道:“今日天气不错。” 裴浅肯定是不会回话的了,元季年望了眼天上的日头,随口应道:“恩,是啊。” 他刚回答完,元季年亲眼看到几片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日头,整片天都暗了下来。 元季年:“……” 柳意温咳嗽了几声,眼睛又看向了其他地方。 -- 第11页 等出了城门,过了没几个时辰后,天开始下小雨了。 不过念在雨小,马车还继续行驶着,等到了第二道城门,雨才渐渐大了起来。 一颗颗雨珠如豆子一样砸在地上,树叶被打得翠绿,几根枝丫从树上掉了下来。 他们不得不暂停赶路,暂且找了间客栈落脚。 进客栈的时候,柳意温只要了两间房。 元季年看着身边的三个人,多问了一句:“怎么要两间?” 柳意温的目光来回在他和裴浅之间:“殿下与裴公子一间,我与车夫一间,如此能省下一笔银子,也好为日后打算。” 他的话刚一出,元季年就道:“不行。”要他和裴浅在一间房,他怕是一晚上都睡不踏实。 裴浅的话也在同时脱口而出:“不行。” 柳意温诧异地看着他们二人与生俱来的默契,默默移开了眼,目光低垂在腰间的月形玉佩上。 元季年的眼光只放在了他手中的银丝钱袋上:“还剩多少银子?” 柳意温慢斯条理地算着账:“这两日路上用了三十两,马车上剩下的盘缠还有一百多两,四间上房是十六两银子,两间房是八银子。” 精打细算是好事,没有问题,元季年完全赞成。 他在还没当上太子之前,就是宫里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小皇子,过的也是克扣拮据的生活,常是有了上顿没有下顿。 为此宫里发的俸禄,元季年经常会自己偷偷攒着,也知道这些银子来得有多珍贵。 元季年思量了会,做好了决定:“两间就两间,我与你一间。” “还算识相。”裴浅展了扇子,眉眼多是满意,转身摇着扇子先上楼了。 元季年结了账,转身走在了柳意温面前。 上楼时,柳意温在他身后犹豫着问道:“殿下与裴公子之间闹矛盾了吗?裴公子这一路上似乎都没与殿下说上几句话。” 元季年停了下来,身子侧着,堵住了柳意温的路:“你有见他哪日搭理我了吗?” 柳意温仰着头,认真地回忆着:“好像是没有。” “以后别再白费心思了。”元季年笑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间,眼睛捕捉到了一个亮莹莹的东西,“这枚玉佩不错,似乎还有些……”眼熟。 “这是殿下给臣的玉佩。”柳意温低了眼眸,楼梯里昏暗的光线遮住了眼里失落的光,他低着声音解释道。 元季年哑口无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玉佩,又与柳意温的玉佩对比了一下。 “月亮朝的方向不太一样。”元季年看着两枚玉佩,做出了自己的结论。 柳意温把自己的玉佩摘了下来,递到元季年手里:“殿下将两块拼在一起试试。” 元季年照做了,两块月弧形玉佩拼在一起,成了一块圆月的形状,发着莹亮的光芒。 元季年将玉佩递还给他,抬脚继续走在前面,说了一句:“是一样,真巧。” 说完后,元季年打了一个喷嚏。 受风寒了。 这身子怎么就这么弱。 柳意温仰头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太子殿下不愿与裴公子同住,原来是因为受了风寒,怕传染给裴公子。” 元季年身子歪了一下,差点跌下楼梯:“我有这么好心吗?” 只是不想看见那张臭脸好吗! 柳意温却暗暗点了头。 到了晚上,元季年脱了衣服,洗漱过后就要睡了。 柳意温却端了杯红红的汤过来,把元季年从床上叫了起来。 元季年迷蒙着眼,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汤:“这是什么?” “姜汤,治风寒最管用了。”柳意温拿着勺子舀了一点,送到了元季年嘴边,“殿下喝一点,身子好得快。” 人都端上来了,元季年也不好拒绝。 他从柳意温手里拿过勺子,喝了两三口后,元季年放下了碗。 他突然想吃古董羹,还想吃肉了。 “柳公子,你知道这附近有哪家酒楼的肉做得好吃?”说起肉这个字,元季年眼里都亮了亮。 “肉吗?”柳意温有些纳闷,“殿下怎么突然想起吃肉了?” 窗外雨脚密集,风吹斜了雨珠,规律地打在了窗上,声音响亮。 元季年坐正了身子,仿佛说得是件很重要的事,面上也不自觉染了层喜色:“下雨天最适合吃老古董羹了,再配上肉,简直人间美好,柳公子要不要明日和我一起去尝尝?” 柳意温面上带着愧色:“可惜这块地方,我不太熟悉,不知道哪家酒楼的肉好吃。” “这你不用怕,跟着我走,准能找到。”元季年一把揽过了柳意温的肩,自信满满地向他保证。 有些哑了的声音让元季年想起自己已经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柳意温,元季年立刻推开了他,自己离得稍远了些。 柳意温轻叹了口气,低垂的眉眼泛着淡淡的迷茫。 自殿下醒来后,真的变了很多。 柳意温收拾着他放下的碗,想到元季年刚才说的话,动作又停了下来:“殿下身子受了寒,明日还要出去吗?” 元季年果断点头:“没有什么是一顿古董羹解决不了的,若是真有,那就再配上肉。” “可殿下的身子……”柳意温略有担忧。 -- 第12页 “只要能吃到肉,我身子马上就能好。”元季年看着他手腕上的五色绳,若有所思地问,“所以柳公子到底去不去?” 柳意温有些动容,眼神闪了闪:“我……” 第二日,天一亮,元季年一睁眼,打开窗户一看,果然如柳意温所言,雨还在下。 元季年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了行头,就打算出去了。 元季年刚从窗边转过身来,就撞见了柳意温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元季年又确认了一下:“你真的不去啊?” 柳意温放下托盘:“原谅臣不能陪伴殿下。” 昨晚柳意温告诉过他,说他不喜去人多的地方,元季年便没再强迫他,转头便要离开。 “殿下。”还没到门口,柳意温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元季年站住了:“怎么了?” “殿下用完早膳再走吧。” 元季年看到备好的两个碗,没再犹豫,便坐了回去,和柳意温一起用着清淡的小碗粥。 “要我带些什么东西回来吗?”元季年喝完后放下了碗。 柳意温想了会,回道:“殿下若是顺路,就带几根细香吧。” “好。”元季年不知道他要细香做什么,但不好过问,转身就出了客栈。 临近正午,城西的一家酒楼里,人正纷杂,人声与食物的香气都从里面飘了出来,缠住了行人的脚步。 元季年闻着香气走了进去。 方才他在路上打听到,这里是城里最大的酒楼,肉也做得最好吃。 正是饭点,酒楼里的人坐得很满,几乎没剩下几个空座位,想一个人坐着独享美食是不可能的了。 他在里面望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处。 实在是因为那块地方太明显了,座位上坐的人也很奇怪,所以元季年很不费神地就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季年:让我和他住一间房,不如让我死 裴浅:让我和他住一间房,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活到明晚 第8章 酒楼 元季年朝着目光锁定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对面的人戴着一张黑色鬼脸面具,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面具上是鬼怪的形状,额头上有两块凸起,看起来像是龙角,眼孔开得很大,看着恐怖的同时又很滑稽。 戴着面具吃饭实在是显眼。 但元季年会坐在这里,不仅是因为对方戴着面具太过惹眼。 而是因为——他在大宋身为太子时就见过这人。 “是你啊。”元季年见过他不止一次,几乎每次偷溜出去吃古董羹的时候,总能遇见对方。 在宋都城遇到也就算了,但这是在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难道真就这么巧? 若要说是简单的巧合,元季年当然不肯信。 对方也在吃着古董羹,面前放着一堆素菜,在他问完话后,对方筷子都没来得及放,隔着热乎乎的水雾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他。 然后……对面的人好像发愣了,嘴里嚼的动作也停了,手上的竹木筷一声落到了地上,但面前的人好似不觉。 即使看不见他的面目和眼里的情绪,元季年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在看到他后,脸上出现了极大的震惊。 元季年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忽然一想,自己现在是周太子,对方应该认不出来他。 那他震惊什么? 难道周太子认识此人?那他与周太子之间到底是恩是仇? “怎么了?”元季年也透过雾气回望了过去。 对方什么也不说,只低下了头,又继续吃着自己手边的菜。 元季年甚至从他的动作中看到了几分仓惶,但不是害怕的仓惶,而是很不愿意看见他,想尽早吃完离开的仓惶。 “客官要些什么?”元季年刚要继续问他,小二就来了。 点好了菜后,元季年撑着脑袋坐着,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对方。 确实是他之前见过的人。 元季年越看他的身形越觉得熟悉。 菜终于端来了,元季年要的全是肉,他还习惯性地要了壶酒。 古董羹里的汤底在火上咕咚咕咚地煮着,各种调料飘在油汤上面。 在凉凉的雨天里,徒然生出暖热的气息。 元季年上半身往前凑了凑,往汤锅里添了些辣椒,再往盘里的肉上撒了一把辣椒粉。 对方看了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往自己的素菜上撒了把更多的辣椒粉。 没过两秒,元季年看到对面的人隔着升腾的雾气捂住了口鼻。 再没一会,对方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嚏!”受了辣椒粉的强烈刺激,对面的人捂着嘴。 他的另一只手往眼睛摸去,摸了半天只摸到了面具上。 元季年不留情面地笑了一声,早在他撒的时候,元季年就抬起袖子送去了风,辣椒粉全朝着对面的人飘了过去。 他只静静等着对方揭下面具。 但对方没有。 对面的人反而抬起了头,面具下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 这气急了的架势倒和一个人很像。 裴浅。 想起他,还真是败坏了好心情。 元季年摇了摇头,用筷子夹了块牛肉,放到汤锅里涮了涮,低头专心吃起了肉。 -- 第13页 刚咬了一口,元季年才想到忘了放酒。 元季年一直有往汤锅添酒的习惯,他涮的都是肉,腥味会大点,但在汤锅里添些酒,会减少肉腥味。 手刚拿起酒壶,就要加进汤锅里,元季年的眼侧忽地暗了暗。 有人挡在了门口。 还是一群人。 元季年没有在意。 门口却突然同时出现了一道硬生生的声音,大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 元季年手里的酒壶差点当场去世。 “大哥,是他,打了我的就是他。”其中一个人指着元季年的方向。 门口堵了大概八.九来个人,挡去了大半光线,各个背对着光,也看不清面目。 元季年也不知道哪个说的话,但他却能感觉到目光都跑到了自己这边。 这是要做什么? 他就只是吃个肉而已。 最前面的几个人身材魁梧,各个挺着肚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而来,一脸傲气凌人。 一只厚大的手重重拍了一下元季年面前的桌子,沉默了几秒后,点头肯定道:“长得很不错。” 元季年接受着一群人奇怪的打探,看着其他人腰上的剑,再看着来人的气势,一下反应了过来。 他怀疑,周太子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人,今日他一抛头露面,对方就找上来了。 “大哥,不是他!” 另一个人嗓门大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元季年听着该是方才在门口说话的人。 元季年不明白了。 不是要来杀他的么。 “对,没错,是他,就是这个戴面具的!”大嗓门嚎叫了起来,指向元季年对面的人。 元季年扭头看着对面专心涮菜的人:??? 既然这些人不是来找他事的,而是来找对方,不如就看看热闹。 元季年放下了筷子,静等着好戏开场。 围在他身边的几个身形高大的人去了对方身边,各个气势汹汹。 但对方仍在低头津津有味地吃着菜,一个眼神也不屑于施舍。 桌子又被重重拍了一下。 “就是你啊。”领头的一个人扭了扭脖子,到了某一个位置后,脖子一直保持着歪扭在肩的姿态,说话的气势却依旧不减半分,“他就喊你了一句小美人,你就用这玩意儿扎他?” 小美人。 元季年一下又想到了那个败坏他兴致的人。 方才说话的人说着手在兜里翻了半天,脖子依旧维持着歪斜的动作。 “哥,你歪头干嘛?找什么?”旁边的人看着他,很不解。 “没关系,就是头扭了。”领头的人不耐烦催促着,“快在我身上找找那根针。” 元季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旁边的人蹲下身子,在他身上搜索了半天,拿出了一根水蓝色的东西:“找到了。” 你管这玩意叫针? 元季年在看到那根蓝色的小箭后,瞬间又愣住了,眼睛将对面的人反复打量了几遍后,心里无限后悔坐到了这里。 对面的人也正好站了起来,元季年想的那个人影也和对方的身形渐渐重合。 原来在大宋时,经常坐在他对面,与自己一起用鸳鸯锅的人,是他。 以往坐在一起享用美食的心情,一下多了种真情错付的感觉。 在裴浅站起来后,刚才还气势滔天的人一下萎了,蹲下身子抱住了面具人的大腿,如惹了贵人般一个劲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大侠,是他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我的意思是,大侠想教训他,拿这根针不解气,大侠,给……拿这个。” 元季年看到领头的递上了剑后,震惊的情绪又被眼前的景象暂且压了下去,他迷惑性地挑了挑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没理他,使劲转了转头。 元季年听见了咯嘣一声脆响,领头的人仰着头,一个劲地冲面具人腆着笑,从腰间解了剑,恭敬地递了上去。 领头的人一手扯过一个人,面色严肃道:“快给大侠道歉。” 元季年早在看到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后,就觉得他们应该也不是什么善茬,定然不会这么简单就屈服于别人。 可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这么快就失策了。 这么怂干什么?上啊! 元季年都替他们着急。 他把希望全都放在了被拉过来的人身上。 看他脸上的刀疤,元季年就知道此人一定不会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也一定做不出低头道歉的软弱行为。 被拽来的人果然不负所托,硬是被拽着不动。 有骨气。 元季年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动手啊。”元季年看他拿着剑,可就是没有动作,不由小声鼓励道。 被拉过来的人确实动手了。 剑被他一手扔到了一边。 刚才还铁骨铮铮的人二话不说就跪在面具人的脚边,连磕着头:“大侠,小人有错,小人有错,小人不该叫大侠小美人,请大侠责罚。” 元季年:“……这么没有骨气的吗?他用箭伤你,你不该打回去吗?” 跪在地上的人觑了眼他:“你懂什么?人家凭本事打的我。” 元季年:??? 这是着了什么道。 “不知大侠有没有勇气来城北宁府,我家老爷有意邀大侠来府上做客。”领头的先道。 -- 第14页 对面的面具男人退后了一步,腿从领头人怀里挣脱出来。 刚又吃了辣,那张鬼面下的薄唇又红又水润,但双唇始终紧闭,像是忌惮着什么,一直没有开口。 元季年知道他忌惮着什么。 无非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罢了,但元季年看到那蓝色的小箭后,早就知道是谁了。 元季年先替他问了:“你们老爷找他有事?” “好事啊。”领头的人先激动了起来,“今日早上在客栈,有一个姑娘撞到了大侠,不知大侠还记不记得?” 裴浅不说话:“……” 领头人却未受到任何打击,叭叭叭叭自己讲了一遍过程。 元季年也明白了,大概就是裴浅出客栈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看上了裴浅,就去告诉了她爹。 她爹就让人过来找裴浅了。 原来还是躲不掉的桃花啊。 若能借此将裴浅留在此处,自己到边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元季年爽快地拍手应了,“我看这位公子气质出尘,令千金的眼光确实不错,公子不如就会上一会?” 裴浅被他气得不得不开口,脑子一热,再也顾不上身份了,他的手指磨着袖口下的小箭:“想活命就闭嘴。” 元季年急忙解释,却不是向裴浅,而是要请裴浅去宁府的人:“这位公子该是害羞了,才发了脾气。” 其他人一副“我明白”的模样笑着,等待着裴浅的回话。 “想死吗?”裴浅左手翻转,从袖里飞出一支蓝色箭,他怒声道,“给我闭嘴。” 说完,衣袍一闪,人就要走。 想就这么回去了,哪有那么容易? 元季年侧身,毫无压力地躲过箭。 在裴浅刚迈出了一步后,他立刻在酒楼里大喊了一句:“这位客人,银子还没付呢,别走啊!” “你……”裴浅回头怒目而视,又一支小箭朝着元季年的脸飞来。 元季年微微侧头,两手轻松夹住了飞来的小箭。 “你会武?”裴浅停在了原地,长睫下的眼眸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  噢不这个憨憨暴露得太快了 第9章 边境 他发箭时,都会提前做预判,从未失过手。 对方若没有点身手,怎么可能敏捷地躲过他的箭。 第一次他确实故意偏了几分,打的并不是要害。 可第二次,他在气头上,那一箭也是直冲要害而去,可周太子居然躲过了。 元季年本想将箭扔回去,听到了裴浅的话后,立刻扔了箭,一手不断抚摸着胸口,露出副心有余悸的惊慌模样。 他现在可是周太子,不能轻易动武。 顶着面具下怀疑的目光,元季年正想着个合理的解释,突然又多了一道声音。 “谁?是谁没付银子?”酒楼老板几秒就赶到了,手里拿了把沾了菜叶的刀。 酒楼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裴浅。 元季年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裴浅道:“是他!” 老板拿着菜刀直冲了上去。 裴浅冷哼了声,并不放在眼里:“银子在桌上,别跟着我。” 话音传过来的时候,门外只留下了黑色衣袍的一角。 “大侠,大侠别走啊。”几个人全都要赶过去追裴浅。 一个人苦恼地皱着脸,着急道:“大侠要是走了,人带不回去,我们该怎么交代。” 元季年横手拦住了他们,眼尾的小痣似乎都带着狡黠:“我知道他在哪里,你们自己去找,只是别说是我要你们去的。” “好。”几个人全都凑过了耳朵。 到了第二日,雨已经住了。 元季年正收拾着行囊,打算出发。 柳意温正整理着两人的衣物,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疑惑着:“不等裴公子吗?” 隔壁房间自从早上,就一直有吵闹的人声。 元季年想着裴浅恼火的表情就觉得有意思,心情也好了不少,“裴公子还有些事,可能和我们同行不了了。” 昨日来找裴浅的人都在今早上过来了,来了一波又一波。 门开过一会,元季年就听着旁边的房间外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尖叫。 就比如此刻,外面一阵零乱的跑步声,有人连声求饶:“大侠……大侠,我走,我这就走,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宁府。” “啊……大侠别打了,我滚!” 柳意温也听见了,他系着行囊的动作停了会,忧心忡忡地问:“殿下,裴公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私事。”元季年神秘地说。 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到柳意温也收拾好了,当下一把拉过他的胳膊就出了客栈。 “殿下为何这般着急?”柳意温被带着跑,跑得太急,也就出了客栈到了马车的路程,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边境需要我们。”元季年上了马车,头也不回。 马车一路行驶着,车里只有他和柳意温两个人。 不用看见裴浅,真是件舒服的事,就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元季年在车上和柳意温吃了点东西后,睡了一觉,也就过了一两个时辰,他醒来了。 一睁眼,车厢里的气氛低沉了不少,再一看,原来是多了一个人。 元季年揉了揉眼,掌了掌腰。 -- 第15页 裴浅就坐在他对面。 “裴公子啊?”元季年讶然,又揉了揉眼。 再放下手时,他的脸上已经换了副喜笑嘻嘻的模样:“裴公子可算赶上了,赶车的伯伯着急,等不下去了,就载着我们先走了。他说裴公子应该很快就赶来了,果不其然,裴公子这就到了。” 元季年看着柳意温,碰了碰他的手肘:“对吧,柳公子?” 车夫:“……”听臣解释。 裴浅眼里更加冷漠,心里更是说不上的恼火:“闭嘴。” 在演他? 周太子昨日在酒楼里分明是认出他了,还故意透露了他住的客栈。 这周太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狡猾?全然不像是一个没脑子的怂包能做出来的事。 而且他还会武…… 元季年当做没看见他的臭脸,不依不饶地问:“裴公子如何赶过来的?” 裴浅从腰间抽了扇子,一手滑开扇子,语气颇为不耐烦:“除了走过来,还能怎么过来?” “裴公子没有骑马过来吗?”柳意温问。 裴浅望着元季年身边躺着的钱袋,装了一肚子的气,语气里毫不保留地散发着嘲弄:“骑马?殿下身旁放着我的银子,我两手空空,马从哪来?” 元季年认真地看了眼身旁躺的银子,很满意地笑了:“我还以为裴公子会抢一匹回来。” “我……”他的品行有如此不堪? 裴浅扇扇子的动作也变快了,他在肚子里翻来找去也找不到几句能表达出此刻心情的话。 平时他就算不刻意想,也总能说出几句话惹得别人不快,但这次,被周太子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可耻。 裴浅手指磨着袖子里的小箭,拳头慢慢攥紧。 要不是马车里活动空间太小,他还能让周太子能有勇气开口? 赶了近两个月的路,终于到了边境。 整日与裴浅在一块,看着那一副好像随时要杀人的模样,元季年早受不了了。 刚一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了来自边境士兵的热情。 放哨的人刚一看见他们,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随即就掉头召集了其他人。 元季年在一片欢迎声中随着领将走向最大的营帐,柳意温和裴浅跟在身后。 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欢迎的可是他们大周的敌人,甚至是大周的摧毁者。 “大宋带了多少兵?”元季年披着御寒的黑长袍坐在长案旁,案几上的烛光摇曳,照得他的面容半明半暗。 座上的人骨相出挑,眼眸深邃,似有星光。 瘦高的身形披着与气质不符的庄重黑衣,却也添了份贵气和稳重。 进来的小将看到周太子坐在上头,手正慢斯条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身后的影子拖得老长,气质也与不似以往软弱,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倒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领将以及身后的随从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扣着头郑重回道:“近两百万大军。” — 遥隔几千里的大周皇宫里。 周皇衣装整齐地坐在寝殿里,拿着朱笔批着奏疏,眼下乌黑,上眼皮疲倦地耷着。 他看着其他地方官送来的佳节贺词,浓重的眉毛并在了一起。 旁边的李公公从外面端来了参汤,走了进来,脚步声微不可闻:“皇上,喝碗参汤补补身子。” “这个批完再喝。”周皇摇摇头,又拿起笔重新写了起来,他埋在奏折中,头也不抬,“还有几日到中秋?” 作者有话要说:  元季年:今天是把媳妇扔在路上的一天,感觉好极了 口腔溃疡真的好折磨人啊,吃东西都疼,小可爱们平时要注意吃点水果补VC喔,尽量少生病QAQ 第10章 偷袭 李公公将参茶碗轻轻放在桌上,想了想,道:“回皇上,还有九日。” 周皇在他回完话后,立刻又问:“朝中最近没有任何来信吗?” 李公公弯着腰:“没有。” “念儿去了有两月有余了吧?”周皇的笔停了停,抬头望着远处的烛火。 也不知道人到了没有,怎地也不见送封信回来。 “奴算了算,整整有六十五日了。”李公公察觉出周皇这是在想太子了,他慢声提议,“皇上若是不放心,不若写封信给太子,亲自问番就知道了。” “做儿的不给爹写信就算了,还倒要朕写给他。”周皇想起许久不见的太子,嘴上苦笑着又重新提起笔来,“况且,写信是女人家把自己心思写出去的,朕没有那么多细腻心思,那是她们的事。” 李公公也不知道周皇是不是生气了。 周皇低下头后,李公公觉得外面的虫鸣声音都静了,殿里寂静一片,他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皇上与太子还是头一次分别如此长的日子。 以往宫里事务无论有再繁忙,周皇都会抽空去瞅瞅周太子。 好像看眼太子,就能治掉失眠似的。 李公公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周皇批奏折,半个时辰过去了,周皇才忙完了政务。 在周皇喝完了参汤后,宫外的钟声响了。 李公公弯着腰,帮周皇收拾着落在地上的折子,话音和风一样轻:“子时了,皇上该就寝了。” 周皇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李公公,再陪朕会,朕睡不着。” -- 第16页 又过了一个时辰,周皇寝殿里的烛火才灭了。 但边境一头,周太子在的营帐里,烛火依然亮着。 有一个黑衣少年正伏案睡着,火光包裹着身子,镀了一层温黄的暖光。 营帐的门帘被人掀开,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身披金甲的将领,浑身带着血点,他先看了站在角落里的裴浅一眼后,才急声对元季年道:“报告殿下,宋军刚刚偷袭了我们的营地,我军伤亡惨重。” 以往军里的事都是告诉裴浅负责的,他也知道周太子帮不上什么忙,但论身份,还得先告诉周太子。 “好。”元季年脑袋从案上爬起来,仰着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带我去看看。” “这……”通报的将领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向裴浅投去询问的目光。 周皇前些日子才来信说,一定要时刻保证周太子安全,外面战况还正激烈,万一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测,那他们也会被送去陪葬。 “备马。”裴浅面色冷静,还是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元季年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裴浅却站住了脚,侧过了脸,微弱的烛光让半边脸的轮廓稍稍柔和了些,但配着青衣,以及讥笑的语气,都让夜凉了三分:“殿下养尊处优,身子矜贵,怎好能让血污溅了殿下的衣裳,若是殿下不幸被怕了,还需人保护,还是乖乖在帐里待着吧。” 明摆了是在说,人没用就别添乱。 来的都是他们宋人,元季年非管不可。 他几步到了裴浅面前,心里早将对方掐死了数万遍,面上皮笑肉不笑:“可是我也想看看裴公子杀敌的英姿。” 就想看你战败吃瘪的样子。 旁边通报的将领看着裴浅的脸色,顾忌着太子的身份,心里着急,却也不敢插上一嘴。 两位爷倒是快点啊,等过去了人都死完了。 “好。”裴浅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那就备两匹。” 将领已经拉了两匹马过来。 “我和裴公子共乘一匹。” 元季年想起在马场那会,有人说周太子不会骑马。 裴浅在故意试探他。 在大周的境地里,他就像披了老虎皮,孤身入了老虎窝,得时刻小心防备着,若有一日身上的皮掉了,他的身份暴露了,迟早得完。 而裴浅如今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像一个混到他们族群里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裴浅注意着。 裴浅在马下沉默了好一会,衣摆一展,翻身上了马。 元季年看着马背,明明能自己翻上去,可为了不暴露自己身份,符合周太子的性格,只得装柔弱。 罢了,只能委屈一下他自己了。 “裴公子,我上不去,可否拉我一把?”元季年仰头望着裴浅,只看到那人的下颌高傲地抬起,干净秀颀的脖颈扬着,像根花枝端端屹立。 傲气得不行。 等了老半天,元季年终于等来了裴浅施舍出来的一只手。 手的主人看都不看他,端得是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要他放下只手就像要了他的命。 但眼下也计较不了那么多。 元季年拉着他的手,一脚踩着马蹬上去,坐在了裴浅身后。 裴浅完全不顾着他,马赶得飞快,快到元季年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 “手松开。”裴浅僵着身子,声音冷冷传来,马也慢了很多。 元季年的手后知后觉地从裴浅腰上下来。 要不是骑那么快,哪个眼瞎的愿意碰你一下。 不过元季年收手的同时,还是低头留意了一下。 那青色玉带下紧束着这么几尺的小腰,应该一只手都能握得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盈盈一握,但……一个男子腰这么细,怕不是肾亏? 裴浅目不斜视地望着远处的火光,袖下的暗箭隐隐待发。 马停了下来,马尾巴摇着,耳朵竖着,前方厮杀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响。 血与杀意涌动的暗夜里,一方天空映着火光,元季年的目光心神也移到了战马哀鸣的地方。 裴浅的腿夹了夹马腹,马蹄踏着风,直接冲到了混乱的战场里。 马蹄下躺了一地的尸体,看装束,有宋军的,也有周军的。 但大部分是宋兵。 不少手拿利刃的宋兵朝他们奔来,元季年下意识捏紧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 一眼扫过去,他就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容。 元季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亲眼看着他亲手训练出的队伍拿着剑指着自己。 但他怨不得。 他的外壳是周太子,是周人,大宋的敌人,要杀他是自然。 眼前有几道蓝色光芒飞出,破开了黑夜,准确地扎到了跑过来的宋兵脖子上。 一群人应声而倒,手上还拿着染血的剑,没来得及合上的眼眸里映着火光和其他人的血光,没有一丝神采,就像一汪望不见底的死水。 元季年眼睛只好望着裴浅的背影,他已经没有勇气去看地上的尸身了:“裴公子不放我下马?” 裴浅背对着元季年,娇艳的唇弯出几分讥诮的意味,他眼底一抹轻蔑闪过。 一只细嫩的手到了他的胸膛前,元季年被那只手推下了马。 “太子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裴浅坐在马上,嗔怪的问了一声,眉眼间却是期待。 -- 第17页 裴浅口中的太子殿下就像一块散发着香味的肉,一下引来周围所有宋军的注意。 “敌国的狗太子在这,杀了他!”不远处一道凶狠的声音穿透了马的嘶鸣和人的喊杀声。 元季年被扔下马,躺在了地上,耳旁出现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整整齐齐正往他这里飞奔而来。 裴浅的马慢悠悠地从他面前经过,马蹄踢了他一脸的灰土,马尾巴还在他脸上左右晃荡着,和主人的骄傲的神态一致。 马上的人头也不回,遛着马从他头上离开了。 元季年感觉到了无限的屈辱。 连只马都要侮辱他! 好一个裴浅,为了试探他会不会武,竟直接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季年:今天是被媳妇坑的一天,日后要好好教他做人! 我有了下一本的灵感来源了!! 谁能知道我那个又破又旧内存小反应慢的破手机就在昨天直接死机,开机都来不了,各种信息都取不出来 但!今天和基友说过之后,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灵感,就和这个手机有关系,下本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魔尊有个小傀儡》 这本的灵感来源是开学前我在别的班群做了群主,差点成为别班体委,然后和朋友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在敌国做皇帝的梗,但做皇帝牵扯的有点大,所以最后就定为了敌国太子! 果然灵感来源于生活啊! 2020-08-04 第11章 战俘 周围的宋军铁骑如同饿狼靠近食物,离他越来越近。 元季年还平躺在地上,呈一个大字样闭着眼装死。 “这周太子……不会死了吧?”宋军几个人已经到了跟前,将他围在圈内,骑在马上观望着他。 一个人拿着手中的尖枪戳了戳元季年。 还有几匹马埋低头,鼻子在元季年身上左闻闻,右闻闻。 元季年感受着马鼻间呼出的热浪,还是不动。 “不管了,杀了再说!”其中一个宋军将领说。 别啊,自家人! 元季年听到话后马上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可还没等他动身,耳边传来一声马的嘶鸣,还有热乎乎的液体撒在了他的脸上,胸前的衣领也猛地被人攥住。 元季年睁眼时,身子已经被人提到了马背上,方才围在他身边的十几个宋兵和战马全都倒在了地上,胸前都插着一根水蓝色的小箭。 想起刚才溅到脸上的东西,元季年抬手摸上了脸。 放下手一看,手掌上不出意外地,是一摊血迹。 而杀害他们的人,就在他的身前。 裴浅青色衣摆上还带着他们宋人的血,就这样骑着马游走在宋人的尸体上。 又有一群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骑马飞奔过来。 裴浅的衣袖中甩出几个小箭,动作狠厉决绝,微微一笑间,围上来的宋兵倒了一片。 他骑马穿行在宋兵之间,所过之处战马嘶鸣,尸体成山,血流成河。 放眼望去,在满是鲜血的营地里,还站着的宋兵已经所剩不多了。 但许是在最后的关头,所有宋兵集结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圈,将马上的裴浅和他围在了里面。 “杀——” 元季年不忍再想结果了。 这样下去,在这里的宋军迟早得全军覆没。 快走啊。 元季年急得猛拽着自己的袖口。 “殿下再害怕,也不用抓着我的衣袖吧?”裴浅侧过头,上挑的眼尾带着嘲弄。 什么叫抓着他的衣袖? 元季年低头看了一眼:“哦。” 他的手在裴浅衣袖上又多蹭了几下,看着那青色衣袖被他手上的血污染成奇怪丑陋的颜色,才松开手扔下了衣袖。 如同刚碰到了脏东西,元季年又嫌弃地在马背上抹了几下。 若人死后真会化身厉鬼,他只希望那些死去的宋兵都能循着血迹,去找裴浅报仇。 可怜他现在就在裴浅身后,但什么也做不了,自己还受了番嘲笑。 四面八方而来的宋兵正虎视眈眈地望着马匹上的他们,裴浅的态度依然云淡风轻,好像任何人都不在他眼里。 他只是扬声对着围在最外面的队伍吩咐着:“留两个活口,其他一个也别放过。” 围在外面的周军队伍收到指令,倒也没真的布划起来。 “小美人用不着我们,我们在一旁看着就好。”队列外的一个首领坐在马上,悠闲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其他人也从容不迫地静静待在马上。 元季年看着裴浅杀了一个又的一个宋兵,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任由着喷洒的热血溅了自己一脸。 剩下的宋兵从五十个到二十个,再到最后,只剩下宋兵手上的两个。 “这两个人绑了,带到我的营帐里。”裴浅的马绕着尸身踏了一圈,马蹄声踩着火苗的燃烧声,衬得裴浅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再清点一下伤亡人数。” 吩咐完后,裴浅调转马头,终于绕出了尸群。 元季年回头望着被抛在身后的火光,眸里映了一片红。 以另一种身份看着一场厮杀,可谓是种煎熬。 “你要怎么处理那两个人?”元季年回过了头,目光空洞。 “识相的话,可能会晚死一点。”裴浅的话顺着凉风飘到元季年耳朵里,“怎么,殿下对这事有兴趣?” -- 第18页 “只是好奇。” □□的马又一次加速,元季年身子一歪,又一头扑到了裴浅背上,手下意识抓紧了裴浅的腰。 马停了下来。 元季年的手松开了裴浅的腰。 风吹着裴浅的发丝飘摇,传来淡淡的清香。 又生气了? 元季年还在暗自猜测的时候,面前递来了一张白帕子。 没有别人,裴浅也懒得给他好脸,语气也不怎么友善:“殿下想哭了就自己擦泪,擦完了,自己回营里休息。” “???”元季年拿过帕子,心里骂了几句,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胡乱地塞到了袖子里。 马到了他们的营帐前,终于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柳意温看着似乎等了很久。 元季年正要回答,就被裴浅的话堵住了。 裴浅下了马,笑容如雪梅初绽,漫不经心说的话却很刺耳:“不过几个贼犯入侵,太子殿下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元季年:我可去你的…… 他被一个人扔到了马上,就这样看着裴浅摇着扇子,进了营帐。 “殿下回里面休息会吧,已经四更了。”柳意温仰头观望着天,“明日恐怕还有场雨。” 元季年在柳意温的搀扶下下了马,与柳意温一道进了营帐休息。 — 元季年从床上坐起,一头密汗打湿了额边的发丝,乱乱地沾在脸上,但让眉眼显得愈发深邃。 醒来一睁眼,同一个营帐里的柳意温已经不见人影了。 元季年吸了口气。 方才又梦见了昔日练兵时的场景了。 但醒来后,耳边还持续着操练时兵将们健朗的喊声。 闭了眼,那阵声音还依旧存在。 不是梦。 他耳边真真切切的有喊声。 喊声正是在外面,元季年穿好了衣物,一路沿着喊声的方向而去。 到了围栏外,他停了下来。 里面是方空旷的场地,阳光下,里面的人群在拿着兵戈训练。 数百人的最前面坐着一个人,是裴浅。 他一身青衣,衣服上已经没有了昨晚的血迹,正后仰着身子躺在靠椅上摇着扇子,发丝在微风中舞动,相比其他人来说,看着颇为惬意。 这么早就操练起队伍,元季年不需亲自过问就知道裴浅在急什么了。 这是在急着攻打大宋。 元季年走了进去,站到了裴浅身旁。 他有必要从裴浅这边探探口风。 “殿下醒了?”裴浅阴冷的目光瞧上了他一眼,又回到了队伍里。 过了会,他才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让出了座位:“殿下昨晚见了那么多血,该不是做噩梦了才起晚了吧?” 裴浅说的话还是带着刺,元季年刚睡起来,脑子还混沌着,也没有心思回嘴。 他单刀直入地问:“打算何时进攻?” “殿下以往总是将灭宋挂在嘴边,想必除了皇上,没有人比殿下更期待宋灭国了。” 裴浅摇着扇子,长密的眼睫似蝶翼轻转:“臣知殿下伐宋心切,便将战事定在了今晚,殿下开心吗?” “……” 元季年脸上的笑意加深:多谢你全家,我开心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 为什么要抹在我身上? 元季年:我喜欢他喜欢到死,以至于一听到媳妇说话的声音,我手都要酥了,每一刻都想掐死他,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爱(语气加重)他了!(微笑jpg) 裴浅:就这么爱我?! 预收《魔尊有个小傀儡》文案: 某一日,魔尊得到了一个小傀儡,这个小傀儡和仙界万花宗尊主相貌有九分相似。 所有人都说,魔尊又在肖想万花仙尊了。 但魔尊本人一脸茫然:“万花仙尊是谁?是万花楼里飞升的吗?” 众人一脸同情:“昔日苦苦追求万花仙尊几万年的魔头终于放下了。” “大概是万花仙尊的那一剑彻底伤了小魔头的心。” 但也有人不信:“小魔头一定是在装失忆骗自己,唉,也只是不想提那段往事罢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魔窟的每个夜里,魔尊睡着时,他身边陪着的小傀儡都在努力消化着魔尊扔给他的记忆。 魔尊第九十九次醒来时,小傀儡伸出手开始摸着他的脑袋,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第九百九十九次醒来时,小傀儡抱着他,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魔尊发现他的小傀儡越来越不正常了,他遇到围攻时,小傀儡替他挡伤。 他花粉过敏后,小傀儡千辛万苦地去给他找最好的药医。 他被误会,被抛弃,被所有人耻笑背叛,小傀儡还留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 当他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醒来时,小傀儡睡在了他的旁边。 魔尊看着他半裸的身子大怒:“你做什么!” 小傀儡揉着眼,委屈地钻入他的怀里,小声地说:“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一看就是个温馨的甜文啦 立意:希望每个人的深情都不会被辜负 第12章 救人 为他着想是借口,实则是打着他的名义,去做自己的事。 小心思倒挺多。 元季年不由攥紧了腰上的玉佩。 -- 第19页 宋军昨晚才吃了败仗,损失惨重,要是今晚周军就打过去,只怕大宋军心会彻底大乱,溃不成军。 这样下去,大宋岌岌可危。 他必须得想法子阻挠。 “今晚若是下雨了,裴公子还要继续出军?”元季年抬头望着被云掩盖的日头,想起柳意温昨晚的话。 只要今日能下雨,他就还有机会。 “下雨?”裴浅仰头,一段白颈从乌发中亮出,他不屑地笑了笑,“殿下看这日头,可能下雨吗?” 元季年望着那段脖颈,手上忍着想掐死他的冲动,面上没什么好表情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等了一下午,元季年都没等到雨。 还没到夜间,裴浅就整理好了队伍马匹,在门口整理着军队。 他身上披了件白披风,披风下是件单薄青衣,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别着白折扇,几缕发丝顺着风贴在了面上。 裴浅拿着扇子在手里拍着,抬高了声道:“和以往一样,若见到逃兵,格杀勿论,要么沦为敌人刀下魂,要么凯旋而归做胜者,记住了吗?” “记住了!” 兵将各个举着手上的武器,齐声应答了三遍,声音远远回荡,余音绕梁。 元季年在裴浅身后,远远倚在营帐门口前,清数着大概人数。 深入敌方,还是得提前知道敌军军情,才能更好了解敌方。 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若是今晚这一战必不可免,他兴许还能做些别的事。 裴浅已经转过了身,骑着马,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最前面,眼神一转,就看到了元季年。 元季年看到裴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忽然裴浅的马停了下来,他低头对着一个人说着什么。 离得太远,元季年什么都听不到。 元季年还是想在裴浅出战前坏坏他的心情。 在裴浅重新抬起头后,他挥着手冲着裴浅喊了一声:“酒钰,等你回来。” 酒钰,是裴浅的字。 果然听了这话后,裴浅在马上晃了下身子,差点要倒下去。 被自己讨厌的人叫着亲切的名字,确实是件很让他不舒服的事。 他尖细眼尾恶狠狠地瞪了元季年一眼后,骑着马扬长而去了。 元季年也回到了帐里,一直到了酉时,才出了帐去透透气。 仰头一看,他眼里又多了一丝希望。 天上乌云层叠,风也渐起。 元季年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才摸去了裴浅住的营帐。 刚靠近营帐,门口的两个人就拦住了他。 元季年面不改色道:“我有东西落在裴公子这里了,就去看一眼。” 两个人摇了摇头,手没有任何要收回的意思,面露为难:“殿下,这是裴公子的意思,您别生气。” 另一个补充道:“是啊,裴公子是怕里面会有人伤害到殿下。” 里面有人。 看来那两个被俘虏的宋人应该还在裴浅帐里。 元季年却假装不知晓内情:“裴公子帐里还藏了别的人?” “是啊,是坏人,殿下不要担心,裴公子心里还是有殿下的,不然也不会让我们保护殿下。” 保护一词十成十是他们两人自己美化出来的,他们的话,元季年一个音节都不信。 他没有再为难两人,转身离开了。 雨砸在脸上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储存粮草的帐篷外。 帐篷外有很多人在把守,但因为突如其来的雨,外面把守的人已经手忙脚乱地进入了帐篷,忙着将里面一袋又一袋粮草搬运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他得想法子把裴浅帐外的两个人支走。 元季年的手抓着玉佩,走到了一个指挥搬运的小兵旁边,拍着他的肩膀,疑惑问道:“这么多粮草,就你们几个在搬?” 小兵抹了抹眼睛上糊的雨水,看清了他后,语气恭敬了起来:“是,殿下。” 他指了指裴浅的帐篷:“多叫几个人来,能轻松些。我瞧见那边好像有两个人没事做,去叫他们帮忙。” “是。”指挥的小兵叫住了旁边的下属,“你去,把他们叫过来帮忙。” 元季年在他走后,等了片刻,才用黑布蒙着脸,绕路去了裴浅的帐篷后面。 前面把守的两个士兵果然已经不见了。 元季年揭开帐帘,放心地走了进去。 刚进账里,他就看到了被绑在木椅上的两个人。 两个人低着头,脸被黑布罩着,倒是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元季年立马蹲下身子,小声叫了叫他们:“快点起来,我带你们走。” 两人还是没有动静。 裴浅不会把人弄死了吧。 元季年伸手探了探鼻息。 还好,活着。 外面人声混杂,或近或远,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元季年抬起两个人下巴,分别掐了掐他们的人中。 两个人终于醒了,帐里没灯,全靠外面的一点火光照着,元季年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听到一个人问:“我们在哪?” 另一个也惊讶地问:“我们怎么被绑了?” 元季年没时间回答他们的问题,他绕到了椅子后方,掏了火折出来,一手解着绳子:“趁他还没回来,你们快走,有事我担着。” -- 第20页 元季年正费力解着绳子,一个人声忽然:“你知道我们……” 元季年解开了一个人的绳子,还在忙着为第二个人松绑,害怕他继续问下去,元季年立刻接道:“知道,所以我来救你们。” 另一个人也接着问:“我们为何要离开?” 元季年扔下从两个人身上取下的绳子,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崇敬之感。 这就是他们大宋的子民,在敌国面前宁死不屈,受了屈辱后,便再无颜面回大宋。 元季年看两个人还在犹豫,顾忌着时间,只好催促:“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回去后,就说是有人潜藏在敌军内部,偷偷救了你们。” “那我们和敌军不就成一伙了吗?” “是啊,其实按例来说,我们犯的错也就……” “别说了,再说下去,他回来就走不掉了。”虽然没怎么听懂意思,但元季年没追问,反而打住了他们还要再问下去的话。 元季年白天在营里绕了一圈,也摸清了具体路线,他简单交代了出去的路线,就把两个人推了出去。 两个人出去后,元季年等了会,才扯掉了面上蒙的黑布,从裴浅营帐里出来。 — “我们为何要逃?”其中一个被推出来的人站在雨幕中,看着对方。 “俘虏不见了,我们的衣服也被人换了。”另一个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陌生的甲衣,“这是昨晚那两个宋人身上穿的。” “有人救走了他们,军营里有细作!”说话的人睁大了眼睛。 “怎么办?那我们还回去吗?” “当然回啊,这月俸禄还没领呢。” 元季年回了帐里,柳意温也没在里面,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元季年在床上躺了会,闭眼休息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远远就听到了马蹄声和依稀人声。 裴浅的人马回来了。 要是让裴浅发现抓来的俘虏不见了,指不定又会发顿脾气。 这多好。 旁边的营帐里有了声音,裴浅应该已经发现了那两个俘虏不见了。 但他等了几刻,都没有听到有什么大肆搜罗的动静,倒是沉静地诡异。 元季年从床上爬起来,出了帐,打算亲自去看看。 门口的两个人这次没有拦住他,元季年便直接走了进去。 “裴公子,今日的战事如何?”话刚说完,一抬眼,元季年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裴浅正在换衣服,全身□□裸地露着,背对着他。 好在裴浅背着烛火,光线暗,他也没看清。 “你慢慢换。”元季年立马捂住眼睛,转过了身子,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营帐,就像做错了事落荒而逃。 元季年站在营帐外的雨里,有冷风不时吹过,他身上却热了起来,耳朵也在发烫。 脸也在黑夜里莫名其妙地红了。 元季年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又不是看姑娘,他害个什么羞。 元季年记得刚才他好像在裴浅背上看见了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还有一道最明显的伤口,呈着黑红,正往外渗着血,显然是今日才受的伤。 伤口虽惨不忍睹,但也很正常。 战场上,谁没受过伤。 不过是每一次失败或者成功的证明罢了。 “殿下进来吧。”元季年正望着无尽的虚空乱想,帐里一道冷冷的声音远远传来。 瞧瞧这孤傲的语气。 元季年揭开帐帘进去的时候,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 他明明是来看笑话的,但听着裴浅的语气,不像是很生气。 他辛苦抓来的俘虏被人救走了,怎么就不生气! 再进去的时候,他看到裴浅坐在床边,身上只披着件薄薄的青衫,里面的皮肤半遮半掩,正抬着手给右胳膊上药。 “落败而归?”元季年低头看着他,在裴浅抬头时,适时讽刺地哼笑了一声,露出惊讶的表情,“裴公子也会输啊?” “若非天突然下雨,行军途中马蹄失陷泥地,殿下认为,宋军还能逃过一劫?”裴浅站起身,神情认真,耸动的长眉不悦,似被触了忌讳,尖细的眉眼和眉梢都表露着不服气的心态。 元季年与他对视着:我又没让你去。 他没再继续打击裴浅,而是看了一圈裴浅帐内,假装毫不知情地问道:“昨晚抓的那两个宋人去哪儿了?” “被人救走了。”裴浅收回了目光,他脱掉了一半外衫,露出右肩上的一大片细长的伤疤,低头继续擦着药。 一道道血红狰狞的伤疤在白嫩的肌肤上,形成了强大的冲击。 元季年坐在床边,随便瞧了眼他的伤口,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伤口没有染毒,真是可惜了。 裴浅平淡的语气,让元季年更不解了,他问:“你不生气?” “生气的人该是到我帐里救走他们的人才对。”裴浅吹了吹伤口,简单处理好伤口后,拉好了垂在背部的衣服。 元季年看他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眉宇间的疑惑加深:“为何这样说?” 他把人成功救走了,为什么还要生气? “为何对这些无聊的事感兴趣?”裴浅背对着他,青色衣衫下,蝴蝶骨若隐若现,背部线条流畅,“不如和我做点有趣的事,如何?” -- 第21页 有趣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当看到裴公子受伤时,你有什么感觉? 元季年瞄了一眼裴浅背部的伤口:“啊,受伤了啊?居然没死……命够硬。” 裴浅:? 给你一次重新开口的机会。 今天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东西吸住了我的头,吓得我颤着手摸上去。 那一刻,我以为会是蜘蛛,又或者我的脑袋变成了铁要被吸走,又或者家里突然出来了什么不明生物袭击了我,要带我离开地球…… 一抬头才发现,啊,是葡萄藤蔓 第13章 暴露 “有趣的事?”元季年还没问是什么事,他就看到在裴浅转身时,几根小箭朝着他飞了过来。 元季年下意识后倾身子,躲开了飞来的箭,身子还没直起,就被一个人压了下去,脖颈还被裴浅狠狠掐着。 “殿下身手不错……” 元季年瞳孔紧缩。 他又忘了。 他是不会武的周太子。 元季年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鼻尖全是一股药香,脑子里一团乱麻。 裴浅都知道他会武了,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只要身份还没丢,裴浅也拿他没办法。 被压着不舒服,元季年一手掐向裴浅的脖子,趁裴浅手脱劲的时候,一个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动作快到裴浅惊愕的神情还没恢复过来。 元季年还能感觉到裴浅加快的呼吸不断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方才裴浅倒在榻上时,他还听到裴浅的一声闷哼。 应该是磕到伤口了? 元季年看了眼裴浅身下躺的被子,嗤笑了声:“被子这么软,还觉得疼?裴公子这么娇气?” “裴公……”营帐里刚走进一个人,眼睛看到床上这副场景,耳朵听到这些话,他嘴里未说完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 小兵捂着嘴,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转身退出了营帐:“殿下继续,小人不急。” “松手。”裴浅听到了人声,红着眼眶目眦欲裂,懊恼地皱起长眉。 他抬起细密眼睫,脖子费力仰成一道曲线,想推开身上的元季年,但因扭转的幅度太大,没几番挣扎,身上的衣物就已经滑落到了肩部,露出半片雪白胸膛。 “不要想着使招数阴我。”元季年压低声音警告了一声。 他也立刻松了禁锢在裴浅脖子上的手,从他身上下来,扫了一眼身裴浅上的伤,抱怨了几句:“涂了药还离我这么近,惹了我一身药味,你闻闻。” “若不是你掐我,你以为我想离你这么近?”裴浅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脖子已经被掐出了一道鲜艳的红痕,正明晃晃地挂着。 他揉了揉脖子,大呼了几口气,从床上下来,理了理掉到后背的衣服,眼里多了点兴致,“我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元季年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慢斯条理地整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是啊,就看裴公子是选择活着嫁给我,还是决定与我在地下结阴婚了。” 裴浅和他还有婚约在身,若裴浅真告诉周皇他不是真正的太子,周皇也不一定能舍得处死他,反倒死的人可能是裴浅。 往坏点想,就算周皇也怀疑他了,用以往的事问他,元季年还能拿失忆来推脱。 若是有一日他突然死了,只要婚约还在,按照周的律法习俗,裴浅也会为他陪葬。 当然,他还可以选择杀掉裴浅。 这样想着,元季年也不担心了,况且无论如何,裴浅都不可能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无耻……”裴浅气得脸色涨红,呼吸急促了起来,上下吸着气。 等裴浅再抬头时,元季年看到了一副明艳的笑容。 元季年完全能看出来,笑靥如花的背后,是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不甘。 裴浅慢慢走近他,元季年谅他不敢做些什么,便站着不动。 脑袋猛然被人扣住,裴浅掂起脚,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裴浅还在笑望着他,上挑的眼尾让清雅的气质多了份媚意:“我的命与殿下紧紧相关,又如何会伤害殿下。” 在裴浅伸出手还想触碰他的脸时,元季年猛地后退了几步,推开了裴浅:“我又不是瞎子,把你眼里的杀意收敛一下,装也要装得用心。” 不等裴浅离开,他自己先到外面去了。 裴浅站在原地,落空的手僵在空中:“……”不解风情。 “出了什么事?”元季年向营帐外的小兵走了过去。 裴浅也揭开营帐出来了:“说吧。” “裴公子,殿下,外面发现了两个人头。”小兵话音刚落,就过来了两个人,弓着腰正将担架抬到了这里。 担架上放了两具尸体,尸体旁放着一个被割下来的脑袋,血顺着担架经过的地方流了一地,形成一道长长的血线。 “是他们……”裴浅蹲下身子,透过人头上糊了满脸的血迹,还是依稀辨清了尸体的面目。 “他们是谁?” 尸体身上虽然穿的是门外小兵的甲衣,但元季年还是不放心,就怕会是他救走的那两个宋人。 “是我绑在帐里,装作俘虏的两个小卒。应该是前来营救的人路上发现了他们身份,才杀了他们二人。”裴浅起初语气还算平淡,忽地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两个废物,反倒被人给杀了。” -- 第22页 这下,元季年可明白了裴浅不担心的原因了。 原来帐里的那两个俘虏是假扮的。 他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那么……他之前救的那两个人又是谁? 冥思苦想之际,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正朝这边走来。 一抬头,是两个小卒,身上穿着宋人的甲衣。 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对方,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道:“属下方才在帐外看守,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掌打晕了我二人,再醒来时,属下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帐里,身上还穿着宋人的衣服。” 这……他之前救的两个人就是这两个在门外看守的人? 不过元季年也弄懂了点什么。 这说明,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人去了裴浅帐里救人,但那个好心人找错了人,还把门外的那两个人绑在了里面。 后来他又进去了,自以为聪明地救下了人,救的却是这两个被绑的小卒。 结果就是,他们谁都没能救走那两个宋人。 元季年平复下心血白费的郁闷,假装不知情地问:“有人救了你们?” “是。”答话的人努力回忆着,越想却越纳闷,“他还一直让我们逃走。” 元季年默默闭嘴了。 “队伍里果然有奸细,还不止一个。”裴浅站起身,雨珠已经打湿了发丝,单薄的身影在雨中显得略微柔弱,远远看着,倒像是张美人水墨画。 “太子殿下原来在这里。” 元季年正心虚着,生怕露出马脚,却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 元季年循声望去。 柳意温正执着伞站在雨中,衣摆上沾了不少泥水,一手提着灯笼照路。 “柳公子有事找我吗?”元季年转正了身子问。 “这是从宫里送来的信。”柳意温走近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他。 “这两个是……”柳意温指着地上的人头,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 “他们……”元季年拿着信正要解释。 “不过是两个俘虏罢了。”裴浅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 柳意温将灯笼放在脚边,低下身子,摸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衣物,借着光打量着:“看穿着,这是昨晚抓的那两个宋人俘虏,对吗?” “是。”裴浅抱着身子,眼神冷漠。 “是该死。”柳意温收回了手,重新站起身,白白的衣袖上还沾了几点血迹,“对了,殿下,还有件事。” 元季年刚想拆穿裴浅说的谎话,听到柳意温后面的话后,又忍不住先问:“什么事?” 看柳意温的神情,元季年猜他要说的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 柳意温望了望裴浅,又望向他:“我们住的营帐漏了雨,殿下的床已经湿透,今晚恐怕不能再睡了,只好委屈殿下先暂宿在裴公子帐里。” 元季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就改了个错字,章节死活发不出去啊啊啊感谢在2020-08-06 11:04:21~2020-08-07 11:0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蚀殇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夜游 “我这可只有一张床铺,怕委屈了殿下的尊体。”裴浅抢先道,话里拒绝的意思倒很明显。 “我也没想……”住你这里。 但剩下的话被元季年强行吞了下去。 他改了口,脸上浮起笑容,眼尾的小痣像颗小星星,点缀着清潭般的眼眸:“能和裴公子在一起,我怎么会觉得委屈。” 那两个宋人还在营里,只有裴浅知道他们在哪。 为了从裴浅嘴里套点消息,他有必要委屈一下自己了。 裴浅见这样这样拒绝没用,又换了种方式,微笑道:“我晚上休息时常会打鼾,殿下也能将就下去吗?” “没关系。”元季年假笑着,心里十分嫌弃地站到了裴浅身边,“我晚上还经常夜游,只要裴公子不嫌弃我。” “那殿下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裴浅后面的话还没出口,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横插了进来。 裴浅一眼望向了说话的柳意温。 “其他帐里也有类似情况,今晚伤兵又多,许多人都互相挤着,已经没多少空床铺了。” “挤着睡?”元季年挑了挑眉,“不怕伤口化脓?又是雨天,那么多人身上带着伤,还挤在一起睡,伤口没有得到处理,迟早得得破伤风。” 元季年以前领仗时就吃过这种亏,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捂着伤口,咬着牙,摆着手对他说着不碍事,最后一天又一天地死掉几个人。 死的人数虽不足以影响战局结果,但在不管是什么时候,每一个人的命也都是命。 “殿下说得不错。”柳意温点头,说话间还是多打量了几眼元季年。 “那……”柳意温望着他们两个,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裴浅身上,“裴公子愿意吗?” 元季年也转而盯着裴浅。 裴浅扇着折扇,嘴角牵起一抹假意的淡笑:“希望殿下不要嫌弃我吵。” 裴浅一收折扇,转身回帐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在雨中不断冲刷出血迹的两具尸体:“他们两个,安葬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殿下与裴公子早些休息。”柳意温笑意盈盈道。 -- 第23页 “柳公子,手腕有血。”元季年眼睛自始至终盯着柳意温衣袖上的血点不放,他在怀里掏了掏,没掏出什么。 元季年只好问裴浅:“裴公子有没有带帕子?” 裴浅回头看着他,眉头动了动,像是再次确认。 元季年点了点头,裴浅才从怀里取出一方叠得四四方方的雪白帕子。 元季年拿着帕子,上前一步递给柳意温。 靠近柳意温时,他闻到了些许香灰的气息。 柳意温低头才看到自己的衣袖沾了血,他接过白帕,细细擦拭着:“多谢殿下。” 目送柳意温走后,元季年弯腰进了帐里,拿出信来看。 信是周皇写给他的。 字迹方方正正,字里行间的语气也是认认真真。 元季年看完了一页,又翻了下一页。 字很多,但几下都看完了。 看完之后,元季年捏着薄薄的信纸,越发地羡慕起周太子来。 信里无外乎都是些关心的话,但说的又不像是一个九五之尊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一个平常的父亲,平和而精细。 “朕听说边疆下了雨,天凉,念儿多穿些衣物,不然受了风寒还要喝苦药汁。” “念儿一直喜欢吃甜食,恰巧前些日子有大臣送了些北疆的果馅蜜饯给朕,朕尝了几个,味道较一般的更为可口,朕已让人捎带去了,等些日子,念儿就能尝到了。” “念儿与裴公子相处得如何?” “念儿还适应那边的气候吗?” “念儿晚上要早些就寝。” 看着看着,元季年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但不知睡了多久,元季年又醒了。 他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身边。 没人。 此前不久,模模糊糊中,他好像看到裴浅出了营帐。 是去偷偷见那两个宋人? 元季年立马下床,用清水抹了一把脸,一下清醒了过来。 果然让他找到机会了。 出了营帐,元季年先去找了几个人,问了裴浅的去向。 按着他们指的路,元季年到了一个更大的帐篷外。 帐篷里亮着暖和的烛光,光线和透明雾气从帐帘的空隙里泄了出来。 闻着还有些食物的香气。 在潮湿的雨夜里,这种温馨更容易感觉到。 元季年还没进去,远处就出现了几道声音,由远及近。 “米粥是真的好喝,嗝……” “是啊,这还是小美人第一次加餐。” “听说小厨房里还特别备了姜汤,小美人要我们每人必须盛一碗喝,喝完后回帐里待着,他要过来看看。” “不会是又要罚我们吧?以往打了败仗,他那脸沉得和锅底一样,恨不得拔剑杀了我们,今日倒是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还给我们加餐。”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小美人今晚真像个人。” “他这是图什么?不会是秋后算账吧?” “我看啊,小美人今日应该是心情好。” 另一道声音吃惊道:“打了败仗,损失惨重,到了最后落荒而逃,这心情还能好得起来?” “你听我说……”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元季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听到又是一阵嬉笑声。 “原来是因为太子殿下今晚要和小美人同寝!” “是真的吗?小美人不是嫌弃太子……” “小声点,脑袋还要不要?” 几个人还在说笑,走到了帐门口后,忽然脚步都停了,各个身子一僵。 “太子殿下!” 元季年点点头,虽然很好奇他们说了什么,但他还是只挑了自己最想问的话:“裴公子去了哪儿,你们知道吗?” 几个人互相看着,纷纷指了一个帐篷:“方才卑职见裴公子在那里。” 元季年转身又朝着他们指的方向去了。 他走后,几个小卒在身后互相递着眼色:“没有小美人在,殿下睡不着。” — 元季年到了他们指的帐篷前。 “擦伤药,早晚一次,务必抹了。”还未入帐内,元季年就听到一声清高又带着命令的话语。 要不是这声音,还真想不到是从裴浅嘴里说出来的话。 还是个嘴毒心软的人。 元季年笑了一声,脸上却渐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裴浅是过来送擦伤药,不是来找那两个宋人的。 在外面发了会呆,元季年便移动脚步打算离开了。 “殿下夜游症犯了?”身后传来一声轻飘飘的笑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莫蚀殇于08-07 18:33:37灌溉的营养液十瓶~~ 第15章 蜜饯 元季年站住了脚。 这说话满含嘲讽的声音,除了裴浅还能有谁。 元季年回过头,隔着雨幕笑着,以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揶揄道:“这不是怕裴公子战败后想不开吗?” 裴浅肚子的气全都窜了上来,但念在面子上,还得使劲吞下这口气忍着。 “殿下多虑了。”裴浅拿着一瓶药膏,也一脸笑容,只是笑得牙根疼了起来。 元季年都能听到裴浅话语里银牙暗咬的气恼,他往裴浅身后的营帐里多看了一眼,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那两个宋人。 -- 第24页 看来是真不在这里。 “殿下在找什么?”裴浅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向自己身后。 “没什么。” 回了帐里,元季年平躺在床上,还在想着该怎么找到人。 也不知道裴浅用了什么手段折磨他们,他们还能不能顶得住。 但对他们宋兵的口风,元季年还是清楚的。 “呜……” 床下面好像有点动静。 他隐约听到了一丝人声,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后发出来的声音,小而模糊。 但元季年还是捕捉到了。 裴浅床下藏了人? 莫非是军妓。 私藏军妓可是要受罚的。 元季年觉得自己就要发现一件惊天大秘密了。 带着马上要抓住裴浅把柄的兴奋感,元季年弯下腰,揭开垂下的床单一探究竟。 与床下的两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元季年伸出了手。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他找寻了很久的那两个宋人了。 还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呜呜……”被布条绑住嘴的人扭了扭身子,发出呜咽声,身子往元季年手的方向挪去。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元季年伸出了手,拽住一个人的胳膊,把人拉了出来。 另一个也随着第一个人被带出了床下。 元季年也才看清了,他们两个人被绳子绑在了一起,嘴里塞着布条。 元季年帮他们去掉了布条,看着他们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不由问:“你们怎么了?” 另一个人捂着通红的嘴,脸色也变得涨红:“辣……布条上抹了辣……辣椒油。” 两人都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企图凉风吹去嘴里的热辣。 元季年拿着布条,试着凑近闻了闻,还没过几秒,一下拿开了。 味道冲鼻,太刺激了。 看着他们身上还绑着绳,元季年一下扔掉了布条,替他们松绑。 一边又在身后计划道:“待会你们打晕我,再换……” 他刚解完其中一个人的绳子,被松绑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壮实的身子把他遮得严严实实。 元季年正迷惑他要做什么,眉头忽然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再之后,脑壳一痛,他的身子靠着床慢慢滑了下去,意识也渐渐淡了。 眼睛闭上之前,眼眸中映着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副画面。 打晕他的人正给另一个人解着绳子,回头还扫了一眼他,给同伴说着:“看衣着,这就是大宋太子,人长得是俊,但脑子不够用,不像咱们大宋太子那么有勇有谋。” 元季年:“???”也罢,权当是夸他了。 只要他们俩能平安离开就好了,可千万别被人抓着。 – “醒了?太子殿下。” 最后一句太子殿下,话音咬得极重,显然带着讽刺的意思。 元季年眨了眨眼,眼前慢慢清晰起来。 裴浅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元季年脑子里闪过昏迷之前的画面,费了些功夫才接上之前发生的事。 外面的雨还下着,元季年扭头看了眼窗外,天还暗着。 “殿下头还疼吗?”裴浅抬手就要往元季年头上摸去。 元季年移了移身子,躲开了裴浅的触碰,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做梦?” 裴浅哪里有如此好心。 要说讨好周太子,那也不必。 裴浅垂下了手,莞尔的笑收去了几分,他坐正了身子,也懒得再装,直截了当地说:“殿下头疼就休息吧,反正殿下在军营里起的作用还不如一瓶药膏,营里也没有多余药膏给殿下用。” 他就知道裴浅不会这么好心。 不过他的能力都是要留给大宋的,哪能就这样给。 “裴公子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娇气?受点小伤就要擦药膏?”只是就从裴浅的态度来说,元季年还是管不住顺嘴回了一句。 看着裴浅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元季年笑了笑,没再激他,而是换了个话题问:“他们逃走了?” “不然殿下认为,那两个俘虏难道能乖乖站着,等着我们去抓他?”裴浅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副冷酷的神情。 他低下头,俯首在元季年耳边,话音也随之低了下去:“就像殿下站着,等着他们逃走一样。” 元季年听到人已经安全逃脱后,先是松了口气。 可算努力没白费,他的昏迷,也值了。 但还没放心多久,听到了裴浅后面的话后,他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裴公子意思是,人是我故意放走的?”元季年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扭头再看到裴浅眼里一丝丝如毒蛇般的敌意,就更清楚了。 裴浅怀疑他了。 “我可没这样说。”裴浅离开了床,背对着他一件一件地褪去了衣物,暴露出伤痕累累的纤瘦腰背,轻描淡写地说,“睡吧。” “噢。”元季年也佯装无事,在裴浅刚脱了外衣后就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裴浅。 不过他总觉得裴浅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 床上响了一声,有重量沉下,元季年知道是裴浅上了床。 他裹着被子,身子往里挪了挪,直到身子贴到了床边。 “殿下这么怕我做什么?”裴浅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低声笑了起来。 -- 第25页 他凑近了元季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耳朵:“殿下不敢看我,莫不是真的做了亏心事?” 于是元季年躺平了身子,眼睛却始终闭着:“只是不想闻见你满身的膏药味而已。” 裴浅的脸色却先变红了,“你……” 第二日一醒来,元季年又听到了裴浅操练军队的声音。 在帐外时,他偶然从其他人嘴里听到了裴浅打算再次攻宋的消息。 元季年摸着腰间的玉佩,又担忧了起来。 上次是运气好,恰好遇了雨,宋军才免得一击,但这次,恐怕没那么好运了。 一连几日,看到裴浅大张旗鼓地进行各项演练,元季年都在心慌。 又过了两三日,有人到他帐里,忽然给了他一包黄油纸包装的东西。 元季年反复想了半天,方想起这应该就是周皇信中提到的蜜饯。 拆开一看,里面全是些果干,闻上一口,还会发现空气里,也和拉了甜丝一样,到处泛着香甜。 元季年把纸包放到了一边,他不喜欢吃甜食,但他知道有一个人喜欢。 是裴浅。 之前他与裴浅经常在同一间酒楼里用膳,元季年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 整日不是吃素,就是吃甜。 虽然他看不惯裴浅,但也不影响他给裴浅送点吃食。 好东西怎么来说都不能浪费。 反正东西也多。 元季年拿着几包甜点,干脆去每个帐里都散了一点。 拿着剩下的一点,他去了裴浅帐里。 “写什么呢?”刚一进去,元季年就看到裴浅坐在桌边,笔尖沾着墨,一丝不苟地在纸上写着字。 “将前几日的战况告诉给周皇。”裴浅还在继续写着,连头也没抬。 难得能正常的回一次话。 不用听着满是讥讽和猜忌的话,元季年心情也好了点。 “给你的,太甜,不想吃。”元季年两腿跨过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将一包蜜饯扔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吃甜?”裴浅的笔停了下来,终于抬起头看他。 又怀疑他了。 元季年手握成拳,抵在额头上,叹了口气,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每个人都分了些,又不是只给你。” 裴浅唇角勾出一个恬淡的笑,他看了眼,又埋下头继续写:“里面是什么东西?” “父皇送的一些蜜饯果干。” 裴浅停下笔,却没抬头,认真问道:“是产自北疆的吗?” “你怎么知道?”元季年身子倚在木椅里,懒洋洋地看着他。 裴浅重新提起笔:“周皇能送给太子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甜食,论珍贵,要数北疆,水份多,果干最甜,只是几年才有一次,量稀而贵。” 元季年不太懂这些,但也能知道周皇送他的这些算是珍贵。 听着裴浅说了这么多话,元季年取笑了一句:“说起甜食来倒是头头是道。” 裴浅放下了笔,将信纸铺平放在了一边,等着墨水晾干的空隙,他拿起元季年扔过来的油纸包,拆了开来:“你别以为送了我东西就能收买我。” 裴浅取出一块蜜饯,先是看了看:“没下毒吧?” “你爱吃不吃。”元季年的眼神转到了裴浅手边的信上,“营里出现细作的事要告诉我父皇吗?” 裴浅身子仰了仰,嘴里含着甜蜜的蜜饯,享受地靠在椅背,拿着墨扇摇着。 “当然要说了,如实告诉皇上,日后他要追究,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顶多让我彻底清查出藏在营里的奸细到底是谁。” “想得倒周到。”元季年听着有趣,趁着裴浅此刻心情好,他又问了很想问的问题,“不过我不是太子殿下,你就一点也不惊讶吗?” “惊讶倒有一点。”裴浅又取了一个蜜饯,仰头放入嘴里,“幼时听过些逸闻,像还魂什么的,所以自我在马场见到你后,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想。指不定,过段日子你就离开了。” “离开?”元季年眼眸暗了暗,若有所思。 裴浅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拿着纸袋摇了摇,闭着眼尽情吸着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莫蚀殇于08-08 21:04:36投了营养液十瓶~~啾咪!(??`) 感谢天生异人在08-08 19:37:47扔的地雷! 第16章 中毒 到了晚上,雨已经住了。 元季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察觉到外面似乎有人接近,但他等了片刻,又没有人进来。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 元季年随便穿了件外衣,便下了床。 推开门,元季年却站在了原地不动,像被人定住了。 倒不是不想动,而是不好有动作。 他脖子上正搭着剑,冷寒的银白剑尖正指着他的脖颈。 执剑的人眉毛下压,下颌埋了下去,下半张脸罩在阴影中,全身都带着狠厉。 外面的夜风划过,吹起帐外裴浅的发丝,飘散着浅浅的花香。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手上的剑还一直压在元季年脖子上。 裴浅走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触到了木墙。 “你发什么疯?”元季年低头,手指探上挨着脖颈的冰凉剑身,试图拨弄开剑。 下午那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就拿剑指着他。 -- 第26页 “你是不是宋的细作?”裴浅又压下了剑,眼睛死死盯着他。 元季年瞳孔紧缩,额上渐渐渗出了些薄汗。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但细细一想,总觉得不对。 他根本没有暴露出什么,裴浅又怎么会把他和宋牵连在一起。 不会是在试探他吧。 元季年冷静下来后,眼睛直直望着裴浅:“我若是细作,为何要那么多次杀你的机会,却不动手?” 他的解释表面上听着似乎没有问题。 但只有元季年知道,他不杀裴浅,当然是考虑到了长远利益,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 说话时,他不动声色地小幅度偏了偏身子,和脖间的剑拉出一点距离,放在剑身上的手也慢慢顺着剑身滑下去, 裴浅的脸又埋了下去,似乎在专心思索,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等裴浅抬头后,为了不让裴浅发现,元季年及时止住了手在剑上往下滑的动作。 裴浅脸上的质疑神色已经有所松动了。 “那你为什么要下毒?”裴浅话里的敌意却丝毫不减,“你怕我去打宋,所以想法子阻止我,是不是?” “什么下毒?”元季年身子靠着墙,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烛光,还有一片疑惑。 “你还明知故问。”裴浅的剑又贴在了元季年的脖子上,“你故意在蜜饯里下毒,毒死了我几百人马,如今还有几百人在外面上吐下泻。”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他身上去。 “带回来的时候,我拆都没有拆开,如何下毒?” 这样下去,裴浅根本不会听他解释。 元季年停在剑上的手迅速下滑到裴浅的手上,带着那只手一转,同时转身,将裴浅压在墙上。 他把剑横在裴浅的脖间,眼睛微红:“我要是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 裴浅恶狠狠地盯着他,身子前倾,目光锐利如野狼:“那为何吃了糕点后,他们都身中奇毒,不是你,还能是谁?” 元季年手上用力,剑压着裴浅的脖子。 被剑压着的一片冰肌,慢慢顺着剑刃渗出了血。 元季年看着他的眼睛:“可你不是还没中毒?” 裴浅像感觉不到脖子上的伤,仍旧不管不顾地欺身上前,一手拽住了元季年的衣襟,“那是因为,你想取得我的信任。” “裴公子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荒唐吗?”元季年抓住了裴浅拽住他衣襟的手,气得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裴浅贴近了他,脖子上的血染红了剑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两指宽。 元季年看他像发了疯般,干脆撤了剑,一手钳住他的下颌,将人推回木墙上:“照裴公子这么说,若我真的给每个人都下了毒,那我早就该知道裴公子会怀疑我,我为何不直接先杀掉你,这样不是来得更快吗?” 裴浅背部的伤触到了木墙,疼得直咬牙,头上不断冒着冷汗,发出轻轻喘息声。 他还是不想听元季年解释,元季年的每一句解释,在裴浅耳中都是狡辩。 “我已认定了是你做的,你就不要再解释了。” 裴浅被迫仰头,下颌与脖颈形成道完美的曲线,脖子上的血却随着动作渗出得越来越多,慢慢滑向衣襟。 他一只手抓着元季年的衣袖,艰难而虚弱地开口:“解药给我。” 但语气不像他此刻这般虚弱,反而更加强硬。 “你这是什么道理?逼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情?不是我下的毒,我哪来的解药?”元季年的气没处发,只得另一拳直接锤在裴浅身后的木墙上。 哪个人受得了被这样诬陷。 什么都不考虑,只一口咬定他是凶手,把什么事都往他头上推。 裴浅不相信他,他也能理解,可没必要这样蛮横地逼他…… “你怎么了?” 面前元季年的眼眸像是失了神,慢慢合上了,眉间还隐忍着痛苦之色,嘴唇抽动,顺着嘴角流出了深红的血,嵌着他下颌的手和圈在他旁边的手也渐渐无力,慢慢垂了下去。 身子直直朝他倒来。 裴浅整个人都被他遮住了,面前的一片光芒都被元季年的身影挡住了,只留下了一片阴影笼罩着他。 他在一片阴影中费力地抬了抬眼,只看到了元季年近在眼前的喉结。 元季年的下颌好像还磕着他的脑袋,怪沉的。 裴浅伸出手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胸膛:“醒醒,别装死,你别以为装晕我就不会杀你了。” 元季年还是不动。 真的晕了? 裴浅反应过来后,两手伸到元季年背后,先将自己的脑袋从元季年的下颌拯救出来。 喘了口气后,裴浅就照着这姿势,像移动着大箱子一样搬移着元季年的身子。 可走了没几步后,裴浅就没劲了。 他腾出一只手,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太累了。 裴浅仰头看着元季年,忽然心生一计。 他把元季年放到了地上,勉为其难地拉着他的腿,才把人拖到床上放下。 元季年身形比他高大,拖起来费了一番功夫,动作拉扯间,他的伤口又开始持续作痛,有几处已然渗出了血。 忙完后,裴浅的身子顺着床下滑,累得瘫倒在了地上。 -- 第27页 - “太子殿下和其他人中的是同一种毒。”军医收回了把脉的手, “什么毒?”裴浅站在一边,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手指摸索着袖子下的小箭,一阵心烦意乱,“有得解吗?” 军医在纸上写着方子:“老臣的药只能短暂压制住殿□□内的毒。” 裴浅听着帐外将领们痛苦的低喊声,越觉得那一道道声音像是在抓心挠肺。 这么多人都中了毒,怎么就他没事。 其中必定有蹊跷。 “营里上下近千号人,都没得治吗?”裴浅的声音隐隐有了动怒的趋势,“这些日子,我们日日夜夜做着攻城计划,大军也一直接受着训练,为的就是一举攻宋,可这还不到半日,军里就损失了近千兵将。若在此刻,宋军趁虚攻入,我们一个都别想活。” 军医战战兢兢地跪下:“老臣尽力而为。” 裴浅心正烦躁,挥手道:“算了,不为难你了,出去吧。” 军医收拾完东西离开后,裴浅一拳砸在了桌上。 今日的事确实怨不了别人,只是一想到这些日子做出的努力都是一场空,心里的不甘就越发强烈。 但不论如何,攻宋的计划永远不会动摇,大宋迟早都得败在他们铁蹄之下。 【宿主需要帮忙吗?】 许久未出声的系统忽然冒了出来。 裴浅:你有办法? 当系统毫无波澜的声音变得活泼起来时,裴浅就知道它要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一个阿婆主那里学来的梗,活学活用: 元季年:我就像塑料袋,便宜又能装! 裴浅:C语言没学会,净说些B话了吗!满地寻烟头——找抽。 最近各种脑洞太多了,可我只是个手速一千,三千字几乎要干一天的渣渣! 还有晚上最好早点睡觉哦,没有一双我这样像星子般璀璨得能照亮夜空的眼睛,就不要熬夜了,不然夜还会在你脸上留下可爱的痘痘哦,在晚上还能发光的那种(?-ω-`) 第17章 追查 【宿主,推荐选择药箱功能,什么毒药都能治噢。】 裴浅:这次的代价是什么? 【宿主可以先行使用药箱功能,日后再进行结算。】 提起结算,裴浅不由想到上次在河边,系统这一遭猝不及防地延迟结算,差点要了他的命。 想起那晚的狼狈,裴浅就恨不得废掉脑中的系统。 他坐在桌边,沉下气来抬手倒了杯茶水:就不能现在结算? 系统:【宿主莫要着急,等到合适的时机,自然会进行结算。】 惩罚还要看时机。 裴浅喝下口茶,在脑子里又叫了几遍系统,系统没回他。 又装死了。 根据系统留下的提示,裴浅去了准备膳食的营房,按着上面的第一步指示倒了一碗水。 再去翻看第二步,只有一个大大的“完”字。 倒个水就没了? 这就是解药? 认真的吗? 不过系统既然能这样说,应该还是有些用的。 不管了,先拿去给太子殿下试试。 死不死就看运气了。 裴浅拿着碗回了营帐里,他扶起元季年,端着碗,把水从他嘴里倒了进去。 一碗水尽了,裴浅把碗放回了桌上。 一秒……两秒……三秒…… 过了一刻钟后,元季年还是没反应,裴浅俯身凑了上去,伸出一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元季年的眼睛一瞬间睁开,身子弹坐而起。 裴浅被他吓了一跳,袖子里的小箭差点甩了上去。 元季年摸着晕乎乎的脑袋,眨了眨眼,他自语着:“我脑袋怎么这么疼?” 裴浅看着他的头,有一点点心虚。 估计是自己拖的时候,让周太子脑袋磕到了什么地方。 不过没关系,至少还有神志。 这样一想,刚生出那点小小的心虚就被自己驱除掉了。 为了把人移到床上,他费了那么大功夫,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因此撕扯了,明明是他更有理。 元季年忽然转头,眼睛一亮,问:“你用过晚膳了吗?” 裴浅:??? 这个时候都可以用宵夜了。 莫不是那碗水有问题,喝了之后,人虽醒了,但脑子却会不灵光。 要是这样,那这水就不能给其他人喝了。 裴浅用着可怜的目光看了他两眼,默默起身,在脑子里又叫了几遍系统。 “等等,我想我知道毒来自哪了。” 裴浅停下脚步,回望着他。 - 帐外的演练场里,聚满了人。 人群最前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裴浅,另一个是元季年。 “裴公子给的水,大家都喝了吧?”元季年问向人群。 “喝过了。” 元季年其实也不知道裴浅怎么来的解药,他问过裴浅,裴浅也只是避而不谈。 “没中过毒的人站到另一边,我有事要问。”元季年的声音回荡在宽敞的场地里。 人群议论纷纷,过了会,才慢慢挪动步子,朝着元季年指的地方站着。 “你们都吃过蜜饯了?” 人群齐声回应:“吃过了。” 裴浅站在一旁摇着扇子:“说真话,不罚。” -- 第28页 他一这样说,才有人开始承认:“没有。” 但也有吃过的。 元季年继续问:“那你们都吃过晚膳了吗?” 没有中毒的人群答案一致:“没有。” 中过毒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明白了什么:“是晚膳有问题?” 裴浅看着元季年的身影,道:“你怎么确定是晚膳有问题?” 元季年慢慢解释:“这么多人同时中毒,可能是在同一时间段里接触了同一种东西,而大家中毒的时段是在傍晚,刚才我问了几个人,大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段里毒发,基本可以排除水,另外最有可能接触的就是晚膳了。” 其他人一想,接二连三地点头:“有道理啊。” 中过毒的一些人疑声问:“那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一定得查出来这个人。” “对,必须得查出来。” “那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队伍里出了奸细?” “这奸细又是谁?” 人人互相张望着,寻找着自己认为最可疑的人物。 眼看人心惶惶,军心不稳,裴浅出声及时阻止了其他人继续说下去。 “都给我闭嘴。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我与太子殿下会调查出奸细是谁,也务必会抓住此人,严惩不贷。” 裴浅一说话,队伍里就只有应声的份了。 应完声后,队伍里再也没有了说闲话的声音,人群安静如鸡,眼神端端目视前方,不敢再看裴浅一眼。 气氛过于压抑,元季年看了眼裴浅,本来想问他的意见,但一想他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问裴浅还会显得这个太子做得没用。 这么想着,元季年就打消了念头,直接朝队伍吩咐:“今晚暂且不做训练,大家回营休息吧。” 等了一会,没有一个人敢动。 不少人在心里窃喜,向元季年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但眼睛最终只单单望着裴浅,等待着他的同意。 裴浅背过身,气恼元季年的自作主张。 但话都说了,太子殿下还在这里,明面上确实得听他的。 而且队伍今日都中了毒,身子也还没恢复好,不利于训练,裴浅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就听太子殿下的话。” 他刚同意,人群就欢呼雀跃,但都在极力压制着兴奋的情感,激动着离开了训练场地。 场地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等人声远了,裴浅转回了头,剑搭在元季年脖子上:“这并不意味着你摆脱了嫌疑,在我眼里,你仍有可能是宋的细作,投毒的元凶。” “白眼狼。”元季年挑开剑尖,只留给裴浅一个背影。 路上元季年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要做的是阻止周军进攻,而这次中毒就是一次很好的契机,他应当再拖上一阵日子。 且不论其他,就单从他这次做的事情来看,他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直接暴露了同样深藏于敌军队伍中,默默为宋做贡献的好伙伴。 虽然不知道与他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到底是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目标。 一个伟大的目标——伐周。 — 第二日,元季年去了后厨。 他也很想知道下毒的人到底是谁,但目的却与其他人不同。 他前脚刚到,揭开帐帘时,后面裴浅也紧跟着而来了。 当然,谁也没理谁。 “太子殿下,裴公子。” 还在忙碌的人注意到有人来,全都停下手中的事,目光被门口立着的两个人吸引住。 几个妇人沾了水的手在身上的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匆匆将垂到脸庞的发丝别到后面去,仓惶地整理了一下仪容。 庖夫们在妇人之前就到了裴浅和元季年面前,八九个人,没有一个人抬头。 裴浅环视了一圈:“营里其他人呢?都叫过来,有事问。” “是。”应声的一个人立马回应,绕过裴浅,小跑着出了营帐,去找其他人。 “裴公子说话的语气倒像是要账的。”元季年望了一圈里面的情况,毫不在意裴浅在听到他的话时表情如何。 但他不看都知道那是什么样。 营帐里约莫有十几个妇人,五六个庖夫,整整齐齐地列了两排。 元季年只望着不远处的柴堆。 柴堆旁边的灶炉上生着火,火映着一个小孩的面庞,那小孩在躺在柴堆里熟睡着。 站在最前面的庖夫悄悄抬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看到柴上的人后,跺了跺脚,想小声提醒他。 但却没用。 “小人去叫他过来。”庖夫说着就要过去。 元季年收回了眼光,阻止了他:“不用叫醒。” 外面的人也都回来了。 裴浅问:“昨日有谁来过这儿吗?” 一众人同时异口同声摇头:“没有。” 就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元季年和裴浅相继在里面绕了一圈,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发现,但也都装作心里有数。 离开时,他们又是一前一后。 “殿下和小美人整日如胶似漆,想我与家里那母老虎刚成亲那会,也是这副情景样了。”训练场里,正射箭的一个大将拿着一张大弓,看着场外远去的两道人影。 旁边射箭的人发了箭,箭身正中靶心,他满意地收了弓:“嘘,小心小美人听见了割你舌头。” -- 第29页 场地外,元季年正跟在裴浅身后。 自从裴浅说要找到细作后,元季年就一直默默担心着那位细作的安危。 水也喝不下,饭也吃不动,就只怕他的好伙伴会被裴浅发现。 为了及时掩护他,裴浅的一举一动,元季年都得注意。 裴浅听着身后与他快慢一致的脚步声,骤然停下步伐:“殿下跟着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什么时候结算?要惩罚就果断一点会死吗? 系统:下次一定! 第18章 糊弄 元季年没料到他突然停下来,脚步没收住,差点和转过身的裴浅撞了个满怀,他摸着玉佩,见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也就直接说了:“商量攻宋的事,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也好,殿下可以坐在一旁,闭着嘴就好。”裴浅以折扇抵着元季年的胸膛,将他推远了些,他抬着头,微挑的眼尾似在示威,“殿下答应吗?” 他是不想让这人进去,但不管怎么说这人的身份还是周太子。 把周太子关在营帐外,传到其他人耳中,恐怕会让本不愿听从他的人又多了条理由生事。 他的名声已经是一塌糊涂,裴浅也不在乎虚名,但他知道,有个周太子在身边,倒是方便以周太子的名头行事。 有价值能利用,也不错。 “好。”元季年弯着眼睛,面上一副和气好揉捏的样子。 虚伪。裴浅在心里道。 说起虚伪,他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一个人模糊的身影。 裴浅转过了身子,捏着衣袖,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元季年跟在裴浅后面,看着他像生气了般,走路快得就像在逃命。 元季年弯腰进了营帐里,里面放了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张图纸,边上围了七八个人,各个着着亮锃锃的甲衣。 “殿下和裴公子来了。”跪坐的几个人忙不迭地站起来,笑脸相迎。 “都坐都坐。”元季年倒是很自然熟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其他将领却没坐,目光望着裴浅,暗暗等着他坐下。 裴浅挑了一个离元季年较远的对角坐了。 他落座后,其他人才相继坐下。 元季年倒没觉得不好,裴浅离他远,他也舒服。 况且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听听他们攻宋的计划,又不是和裴浅坐一起。 裴浅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都和他没关系。 但元季年是这么想,其他将领却谨慎地看着他们两人,心里一个劲地猜测着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看着对面的人:裴公子与殿下该不会闹别扭了吧。 对面的人与他默默进行着目光交流:看两人都不开心,应该是。 将领1:这下完了,裴公子不会突然借着乱出谋划策的由头罚我们吧,或者找我们算上次的旧账,毕竟上次裴公子提出出战,大声说着支持的人是我们。 将领2:是啊,上次裴公子一反常态,打了败仗后,一直没有罚我们,日日夜夜,倒让我一直心慌,要罚就痛快一点。 将领3:有太子殿下在,裴公子应该多少不会罚我们吧。 将领4:是裴公子主动不理太子殿下,有殿下在,也救不了我们。 一众将领同时点头,换上了慷慨赴死的表情:你说得有理。 他们在目光交流的时候,元季年正认真看着案几上的图纸。 看着看着,元季年眯上了眼,左看右看,有些看不明白。 裴浅还在忙着抚平自己坐下来时衣摆上的褶皱。 就这样,谁也不说话,空气安静地异常。 “这谁画的图?”一片安静中,还是元季年先开口说话了。 所有人停下各自的事,看着他。 元季年是不得不问,这图看得他很迷茫。 一张白纸上,复杂地画了一堆东西,各种线条歪歪扭扭地粘合在一起,走势龙飞凤舞。 开始打眼一看,像是胡乱画成的东西,最中间还有两道粗长的曲线,很像两道弓着身子的蛇在互相嘲讽。 其他将领都不吭声,眼光偷偷瞄向裴浅。 裴浅理完了衣服上的褶皱,末了,展了展衣袖,理直气壮道:“是我画的。” 元季年点头,郑重道:“裴公子画得很好。”继续保持。 难怪以往周军到了宋地后,总是拿着图纸先瞎转悠着找人。 元季年就曾藏在山后有幸观摩过周军进攻的浩荡气势。 那会他得了周军来进攻的消息,一时来不及准备,周军就踏进了他们的地盘。 元季年只好带着人先藏在后山里,静静等待着。 他眼见着大周的军队到了宋地,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拿着图大眼瞪小眼地找着什么。 之后他就见着一个拿着图的人抬头指挥:“据图所示,宋军的位置离此处还甚远,需得途径五条河流,八道山川,大家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元季年就这样亲眼看着周军离去,再亲眼目睹周军经过长途跋涉,到了一处沼泽前坚定地说:“宋军就在此处了!” 一众人盯着沼泽,一头雾水。 队里有人小声道:“难道宋军全军覆没了?” “在沼泽旁驻扎一向是行军大忌。” 拿图的领将用着钦佩的语气,说道:“宋军果然会出奇招。” -- 第30页 “将军为何这样说?”队里有人问。 “从图上看,对方一定就在附近,他们抱着侥幸心,断定我们不会在此多做停留。”说话的领将振奋地一拉衣袍坐在地上,“今日我们就在此等上一晚。” 等了一晚后,那领头的将军才跺着脚大骂着:“宋人果然狡猾,让他们逃掉了。” 元季年刚好就带着队伍,轻轻松松包围了他们。 “这是什么?”元季年指着其中一道扭曲的粗线条。 旁边坐的一个小将回答:“回殿下,这是一道山。” “不对,这是树。”元季年对面的一个人认真更正了他的话。 又一个人头都要埋进画里了,看了好半天,才回:“依卑职看,这是村落。” 裴浅吭了一声,不大自然道:“这是桥。” 其他人:“……” 元季年不得不问了:“那你们平日怎么按图找的?” 一个人忍不住开腔:“凭想象。” “咳……”其他人以咳掩饰着笑。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元季年觉得大周是完全看不见希望了。 好极了,他也终于放心了。 “上次我们失败的原因在于天意……”裴浅总结着。 “吭……”一道没忍住的笑声从一个人口中传出。 裴浅脸黑了一截。 这件事上,他一定要维持裴浅的面子,好让裴浅对自己的地形图有信心。 “裴公子总结得不错,这图其实也能看明白,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得好好反思了,知道了吗?”元季年敲了敲桌子,指着一个憋笑憋得脸红的小将,“你还笑,好笑吗?” 当然好笑。 元季年硬逼着自己没再看一眼图,免得自己也笑出声。 他鼓励性地对着裴浅:“裴公子继续说。” “上次攻宋失败,是因为中途遇了雨。”裴浅沉闷着脸,慢慢分析,“我方善骑射,可遇到雨后,地上湿滑,马蹄陷入泥中,导致行动不便,让敌方侥幸获胜。” “裴公子说得不错。”元季年带头捧裴浅的臭脚。 “啊,是啊。”其他人识相地应和起来。 “所以从上次的失败中,诸位能吸取到什么教训?”裴浅问向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我不是灵魂画手,只是他们缺点艺术细胞不懂欣赏罢了 元季年:没错,是我们才疏学浅了。 第19章 偷听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下次出击前要看天气。” “对,要选个良辰吉日。” “我们下次换条道。” “不能在同一条道上摔两次。” 裴浅没指望他们说出其他话来,他从袖里取出一封信,道:“得来的消息说,如今宋军头领是大宋的宁王,他们目前就驻扎在……。” 裴浅细长的指尖落在图里某一处:“就在这里,靠近这条河。” 围着的人前倾身子,各个仔细盯着裴浅手指的地方。 元季年大概扫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他手捏着腰间的一枚玉佩,垂下了眼睫,裴浅后面说的话,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元季年的心思都放在了裴浅说的宁王身上。 宁王,是他的五哥。 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样样在行,反正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大宋难道是没人了,居然会让他五哥来做指挥。 元季年对宋军的信心已经在慢慢破灭了。 他得想办法了。 裴浅还在做着计划:“这次务必要攻克宋军,你带一小部分人从这里进军,吸引敌方注意,将敌方一步步引向后面,我会带人赶过来,你带着人从后面包围,将对方逼到无路可退,都明白了吗?” 其他将领果断点头:“明白了。” 元季年听着他的打算,微微颔首。 在宋军领将的不靠谱和周军找路的不在行之间,元季年也不知道谁能胜过谁。 与其猜测结果,倒不如改变结果。 在五哥联合其他人欺负他的时候,元季年怎么也想不到日后能有一日,他还会主动帮他的五哥。 当然也不是帮他,而是帮大宋。 幼时不快乐的记忆他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他愿意去回忆的,提起他五哥,元季年也没有什么讨厌等多余的情绪。 元季年晃了晃头,让自己的心神又回到了对话上。 “那我们何时进攻?”一个领将问。 裴浅拿着笔在图上画着什么:“日子我选好了,就定在八月十五日,我们还有十日的准备时间。” 其他领将互相看了看:“可是……” “八月十五是中秋日,正是……” 裴浅将笔搁在砚台边,拂袖将纸递到中间:“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元季年:“!??”他有说过话吗! 其他人看了看元季年,认命般地,再也不说话了。 裴浅指着新画的几道线:“这是我添的具体路线,还有任何异议?” 众将领同时摇头:“没有了。” 谁不知道最后一句向来是句多余的话,就算他们有异议,可谁敢提啊。 元季年凑近了身子,看了一眼他新添上去的图,抿着唇也没说什么,再看一下其他将领的表情,他就明白了。 -- 第31页 不止是他一个人看得头晕,其他将领也看不懂。 裴浅新添上去的线,让整个图更像一团胡乱搅和在一起的乱麻,但元季年看裴浅还是用了心的,至少这次他在旁边还用笔注了几个字解。 字其实写得也…… 一言难尽。 这样就很好。 “谁在外面?”裴浅转头看向外面,忽地扔下了笔,神情警惕了起来,撩开营帐去了外面。 其他人不知道裴浅要做什么,只好愣愣地跟在裴浅身后走了出去。 在裴浅说话时,元季年也注意到门外鬼鬼祟祟的一抹人影了。 但他当然不会第一个就指出来,能在外面偷听的人肯定是哪个友军。 为了不引起怀疑,元季年在他们身后也出了营帐。 目光扫了一圈,原本在营帐外把守的人已经找不见了。 偷听的人应该也安全离开了。 元季年松了一口长气。 离他们商量事的营帐不远处,正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裴浅朝着那边的人走了过去,身后的几个将领一路跟在他身后。 “你父亲这么厉害啊?”一个小卒摸着被围在中间的小孩的脑袋,用着惊讶的语气道。 被围在中间的小卒比其他人矮了两头,才到其他人的腰间。 他趔着身子拍开了头上的手,仰头以骄傲又倔强的口吻道:“我父亲当然厉害,父亲说了,日后我也会和他一样,会成为保家卫国的勇士。” “哈哈哈哈……”又一个人推了他瘦小的身子,大声地嘲笑着,“就听他吹吧,昔日的一代战神,大周鼎鼎有名的镇国将军是你的父亲?要真是这样,那你如今怎么会在这里?” 小孩的面容渐渐委屈起来,眼睛蓄满了泪花,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来完成他最后的遗愿,为他报仇的。”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裴浅站在一群人后面冷声道。 虽然没有抬高声音故意冷喝,可那六七个小卒听到他的声音后还是吓得身子一抖,浑身一下没有了方才的张狂,各个回过身,低着脑袋,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裴公子。” 中间的小孩却像是不怕事,在别人都低头不敢看裴浅时,只有他单纯地眨眼,一个劲地盯着裴浅看。 良久,那一张带泪的笑脸仰起,眼里是艳羡:“好看。” 其他将领只管低着头,听到他提到长相,心都提了提,有的是为他担忧,有的人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 谁都知道,小美人最不喜欢被人提及相貌。 他们也只是敢私下这样叫他小美人而已,到如今,还真没有人敢在裴浅面前叫小美人。 裴浅的袖子随风晃动,眼神投向虚空,袖子下的小箭被手指磨得光滑,眼底黯淡地问:“方才看到有人过来了吗?” 听着声音,元季年也知道裴浅是生气了。 上次在酒楼里,也是因为有人在路上叫了他一句小美人,裴浅才动了手。 元季年还是一直想不通,裴浅这样忌讳别人提及他,甚至一听到赞词就暴躁起来,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原因。 难不成被人夸腻了,心生厌烦? 围了一圈的士卒纷纷摇头回应:“没……没有。” “没……” 其他人都在纳闷小美人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孩忽然指了一个地方:“是方才站在那边的人吗?” 所有人回头看了看指的地方,目光又聚集到了说话的小孩身上。 裴浅的目光落回小孩的身上,眼里藏着淡淡的惊奇:“是。” “他在你们出来之前,就从上面飞走了。”小孩指着营帐上方。 “那你看见他的模样了吗?”元季年着急地问。 “看清了。”小孩脸上很镇定。 “你留下。”裴浅转而对几个头低到胸前的人道,“其他人玩忽职守,按照军纪,去领三十鞭。” “卑职知错,卑职这就去领罚。”几个人捣着头,飞也似的逃了。 到了视线内再也看不到裴浅的地方时,几个被罚的小卒才缓下步子。 “呸,小美人还是那么凶。”一个人不满地啐了一口。 “可你还不是见了人家,话都不敢说了。”旁边的人嬉笑着。 “那是爷给他的面子。”那人说着有些生气,但又话锋一转,语气疑惑,“小美人今天赏的鞭子好像有点少啊,才三十鞭。” 同伴都捧腹大笑:“你看美人看得脑袋出问题了吧,若你嫌少,不如把我们的三十鞭都算你头上怎么样?” 那人忙摆手谢绝:“不不不,这就算了。” 身后,裴浅还在问着那个小孩:“是军营里的人吗?” 小孩声音弱弱地,认真回忆道:“看着有些面生,不大像是军营里的。” 周围跟出来的人才慢慢明白了:“这不会就是下毒的那个奸细吧?” 裴浅没理他们,转身回了帐内。 过了几秒,外面的人都听到了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 元季年和其他人都进去察看情况,看清里面的景象后,各个目瞪口呆。 帐里的案几碎成了两半,砚台打翻在地,倒出来的墨水流了一地,就像身上流出的血,还冒着细泡。 裴浅一身青衣,正拿着剑,看到他们过来后,冷冷瞪了过来。 -- 第32页 瘦弱的身形拿着亮晃晃的大刀,与现场惨烈景象交织起来,怎么都让人震惊。 元季年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对裴浅怒不敢言了。 气氛瞬间冷凝。 帐外站的人秉着呼吸,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当然除了元季年。 元季年看着空无一物的案几,顿时弄清了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气!这案几怎么这么脆,还没砍几刀就裂了?十星差评!! 自己丑陋的碎碎念———————— 一天都没睡了,去睡觉啦,晚上睡起来再继续码字!come on! 这几天刷某站,已经深深被基三迷住了,(虽然人没认全,就只认识毒哥和伞爹,这两个的全名我还没记住)不过这不重要!重点是怎么谁和谁都能配,那些阿婆主捏脸什么的实在太厉害了,剧情还香啊呜 我不管,都给我在一起,多产点粮给我! 第20章 丢画 “画丢了?” “若是让我找到了此人,定将他碎尸万段。”裴浅紧握着刀柄,手指的骨节一节一节地,如竹笋破出泥土般,奋力地凸显出来。 “真没必要生这么大火气。”元季年想起那副大作,就觉得可惜。 这画就是丢了,也没人能看懂。 “大不了再重做一张。”元季年当然也不希望就因为这点小事就打击到裴浅的绘图能力。 旁边一个将领眼含悲切:“那是裴公子用了一个多月画出的成果。” “一个多月就画出来这样?”元季年几乎脱口而出。 看到裴浅看他的目光后,元季年又补充道:“一个多月画成,还是很不错了。” 不能打击裴浅的信心。 他要让裴浅坚信自己。 “哼。”裴浅一甩衣袖,扔了刀离开了。 其他人沉默着,缓过来后也离开了,就只剩下了元季年和那个小孩。 元季年看他小小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黄脸上挂着几道黑,像花猫似的,一双黑溜溜的圆眼望着落在地上的刀,眼里透着明显的恐惧。 元季年将他带出了帐。 看着小小的身影,倒是让他想起来自己幼时的情景了。 “他们为何要欺负你?”元季年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过身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小孩收回了落在前方的目光,转而定定地望着他,短短的手指攥得紧紧地。 元季年总感觉他在看到自己时,眼睛里好像藏着什么,等他再想细看,小孩的眼里又是一片单纯。 他更相信自己是看错了。 这只是一个不过十二三的孩子,能有什么小心思。 小孩吸了吸鼻子,话音里带着稚气:“我告诉他们说我爹是大宋鼎鼎有名的战神,他们都不信。” 元季年没听过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着他父亲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单从提到他父亲时,小孩眼里崇敬的神情都能看到。 不管他有没有说谎,元季年还是回道:“哥哥信你。” 关于这个战神的事,他打算回去问问柳意温。 小孩一下挤着笑眼,满足地咧嘴笑开,发出咯咯的笑声。 元季年看着他瘦小的身板,和暗黄的脸,道:“是不是常在军营里经常受人欺负?” 兴许多少是为了面子,小孩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没有。” 元季年也没有戳破,他又问:“在队伍后方做事的吗?叫什么名字?” 平常他在看裴浅练军时,在队伍里也没怎么见过这个孩子。 再看他脸上沾的灰,元季年一下就想到了小厨房里那个躺在火柴边睡着的孩子。 小孩垂着肩,两只脚互相蹭着:“我叫小言,在小厨房捡柴火生火的。” “若有人欺负你,小言就可以来那边找哥哥。”元季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指着自己营帐的方向,“时候也不早了,快好好休息会。” 小孩望着元季年手指的方向,又回头重新打量着元季年,一个字一个字地慢吞吞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就住在那边,那哥哥就是太子殿下吗?” 元季年没直接回答,而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去先洗洗脸。” 说罢,便起身。 小孩的手在脸上随便抹了一把,小跑着离开了。 元季年看他离去后,也转身走了。 在他转身没多久,小孩停下了步子,转身目睹那抹黑色翩翩身影消失在月色尽头,拳头捏得越发的紧,眼里漆黑一片。 元季年回了帐里。 方才在营帐里发生的事让他一阵神清气爽。 他揭开帐帘,弯腰进去时,柳意温还跪坐在案几前,秉着烛火,忙着算着军中帐务开支。 元季年不便叨扰他,便先去洗漱了。 等他做完一切后,柳意温还在低头写着什么,烛光将侧脸映得更柔和,泛着文质彬彬的气息。 元季年躺到床上,翻起枕边的兵书看了会。 等看到柳意温手上的事忙完了,元季年才问他:“柳公子知道武威战神,也就是前朝镇国将军吗?” 元季年觉得这次问的话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周太子不关心朝堂的事,对以往的事估计不知道也是正常,或许最多是听说过。 柳意温收拾着桌上的账本,抬眼看他:“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 第33页 “今日我见到一个小少年,说他父亲便是武威战神。” 柳意温露出了然之色:“殿下说的是小言啊,前不久,臣从山中发现了他,看他孤身一人独自飘零,就将他带回了军里,倒忘了征求殿下的同意,擅自做主了。请殿下原谅。” 柳意温眉眼低垂,下颌微收了收,放低了姿态。 “这种事,就不必向我汇报了,柳公子做的也是好事。”元季年放下了书中的兵书,塞到了枕头下,大方笑着,深邃的眉眼如盛了湾深不见底的清潭,眼里又如星子闪耀着点点神光。 他确实不太习惯柳意温这么拘谨,但元季年又不知怎么对柳意温说,也只是这样想了想,话题又转到了正事上。 “那他的父亲和其他亲人去哪了?” 柳意温眼睛掠过元季年手中的书,低下头,手下又研起墨来,一边缓缓道:“小言的娘早在他六岁时就离开了人世,临死前让他去找他父亲,小言路上才得知,他的父亲早被人所害。” “无奈之下,小言转而去找了他的姥爷,李府李姥爷便一直派人追查他父亲的死因,后来眼见真相大白,一家人却惨遭灭门,小言在李府上下的保护下逃了出来,一路就流浪到了此地。” “小小年纪,便要经历这些,对他来说确实是残忍了些。”想起柳意温自始至终没有说到那位武威战神,元季年又问道,“那他的父亲确实是那位闻之已久的武威战神了?” 笔尖蘸了蘸墨,柳意温手中的笔在纸上又开始徐徐画着什么:“听说武威战神确实有个儿子,谁也没见过,至于是不是小言,就没人知道了。” 元季年拢着衣襟,坐正了身子,看到柳意温在纸上写着什么,本想问的话转了转:“柳公子还有事要忙吗?” 柳意温抬头看着他,在纸上轻轻落下几道墨痕,轻摇了摇头,笑盈盈道:“臣在为殿下画像。殿下许久未要臣作画了,可没想到臣却先一时手痒了。” “作画啊。” 啧,这周太子还有这么个奇怪的爱好,强求别人帮他作画。 柳意温肯定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为他作画,有时怕周太子生气,还主动提出为他作画,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元季年走到他身后,去看柳意温的画。 白纸上只有寥寥几笔,简单勾勒出了周太子的大体轮廓,总体神韵十足,仅仅靠着想象,都能想出雅俊仪容来。 “柳公子画技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元季年在他对面坐下,由衷地赞叹。 他好像从未在意周太子的面容。 也从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柳公子画完后,可以和我讲讲那位武威战神的事吗?”元季年撑着下巴,总归是对这样的人有点好奇,想多了解了解武威战神有多厉害,指不定还能从里面学到点什么。 “原来殿下对武威战神的事迹有兴趣。”柳意温一手扶着袖子,用笔在纸上勾勾点点,“我也只是听过一点,殿下若是想听,臣可以边画边讲给殿下听。” “好。”元季年提起一旁的茶杯,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柳意温旁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茶杯,做着洗耳恭听的架势。 “臣很早就听过关于武威战神的传闻了,人人都说武威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周的领地也都是在他马下夺得的……”柳意温的声音一直很轻,轻到元季年听着听着,眼皮就慢慢撑不住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扶着他起来,元季年才睁开了眼。 扶着他的人是柳意温。 “臣扶殿下去休息。”柳意温在他身边用着温柔的声音,不慌不忙道。 “柳公子别画了,也早些休息。”元季年自己走到了床边,同时劝着柳意温。 “画早已经画好了。”柳意温顿了顿,“殿下要睡臣的床吗?” “啊?”元季年迷蒙着眼,他也困极了,几乎全是凭感觉摸过去的。 听到柳意温的话,元季年上床的动作住了,脑袋一下磕到了床边。 作者有话要说:  “宿敌是什么?” “只有睡过,才称得上是宿敌。” 好有道理哦 ——碎碎念——————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我码着字,脑补着情节,对着电脑傻笑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傻子 第21章 纸鸢 脑袋一痛,他也短暂地获得了清醒。 元季年揉着脑袋,又换了个方向,回到了自己床上,对着为他担心的柳意温道:“柳公子不用管我。” 在柳意温睡着后,元季年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趁着对裴浅的计划还有印象,他提笔便开始写起了给宋的信。 第二日,元季年去了军营外,在两军战地之间定点勘察,寻找着适合的传信方式。 两营之间隔着一条宽河,若他想将信送到大宋军营里,就得穿过这条河。 要么用信鸽,要么用风筝。 信鸽他没有,若要用,只能从军营里借,他做的可是背叛周营的事,用信鸽必会暴露。 想了几日,元季年还是决定用风筝稳妥。 到时他只需要选一个天色暗沉的夜晚,偷偷拿着纸鸢,系着信,去河边放纸鸢,将信成功送到宋军去。 定好之后,元季年就决定好开始做纸鸢了。 材料这几日乱七八糟地收了一堆,元季年捡了些有用的开始做。 -- 第34页 几日里,他都忙着在帐里做纸鸢,送饭的小将和柳意温也没觉得奇怪,好像他做的是件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反而还觉得他很正常了。 柳意温也还说,殿下这几日的心情大好了。 看来在他们眼里,这才是周太子本该有的样子。 纸鸢用了五六日就做好了。 元季年先拿着纸鸢,去了营帐旁的空地上,看看到底能飞多远。 他手里正握着一卷线,不断收着。 天空中的绿色纸鸢越飞越高,在空中徜徉,同时还发着呜呜的声音。 他做的是板子风筝,简单好做,用绿色是因为在夜间不会太乍眼,只要不会被周军发现就行。 “殿下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在此放纸鸢?”裴浅站在他身后,声音轻飘飘地。 方才他还在练军时,偶然一抬头,就看到了飞动的纸鸢。 他仰头望着天上飘动的纸鸢,眼中新奇乍现,但随后又慢慢暗了下去。 像这种玩意,他幼时见过他的兄长玩过,自己却连碰都没碰过。 在他五岁时,只能默默看着兄长拿着漂亮纸鸢在前院后院跑来跑去。 裴浅当然也想问父亲要,但他始终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父亲也不会给他买,还会将他痛骂一顿。 父亲说,想要一件东西,必须要凭自己能力得来。 但这条规则只对他而言。 “裴公子要玩吗?”元季年已经到了他身旁,手中的线塞到了他手里。 裴浅低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线,倒是只傻傻站着,手足无措。 旁边的周太子还看着他。 裴浅扁了扁嘴角,随便扯了一下线:“这有什么好玩的?” 元季年看着骤然降下的纸鸢,无声地笑了笑。 这是在嘲笑他? 裴浅把线一把塞到他怀里:“无趣。” “很好玩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元季年拉起裴浅的右手,将线放到他手上。 他绕到裴浅身后,又带着裴浅的另一只手拉线。 裴浅下意识挣扎了身子要离开。与人近距离接触,就像触动了他身上的刺一样,裴浅全身都变得不自在。 在他刚想一掌打退元季年时,他却看到纸鸢一点点地又上去了,裴浅蓄力的手掌慢慢卸了力道。 看着好像是有点意思。 裴浅从他手里抢过线,看着纸鸢随他的线而动,时高时低。 “又低了。”裴浅着急地拿着线一收一卷,眼眸里映着绿色纸鸢在天空中飞翔的影子。 “再试试。”元季年耐心地又带着他的手练了一遍,“很好玩的。” 在其他弟兄还在一起打架的年纪里,他经常喜欢跑到偏僻的地方,一个人坐在河边放风筝。 在储君之位的争夺战中,那段悠闲的时段来得并不容易,所以更是珍贵。 “再升高点。”裴浅要求着。 他的语气难得能有这么兴奋。 元季年按着他的要求,让纸鸢慢慢升高。 看着纸鸢一点点升高,裴浅的唇角慢慢扬起笑,心也随着纸鸢上下起伏。 线还在元季年手里,裴浅迫不及待地又抢回了线,照着元季年方才教他的方式拉动线。 元季年松开了他,让他自己练,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裴浅玩。 裴浅拉着线,一边跑,不时还回望着他。 眼里盛满笑意的模样还真是和以往大相径庭。 之前他听周皇说过,裴浅的父亲极力支持让裴浅委身嫁给周太子。 能主动让自家儿子做质子,在儿子回来后,又要他与皇族联姻,想来,裴浅在他父亲眼里,可能只是被当做了牺牲品。 或许也正因为此,裴浅才能在做为质子受到各种侮辱时,他也只是攥着衣袖默不做声。 时而见了侮辱自己的人,还能笑着迎上去。 最后,再以自己的方式回击对方。 再看此刻裴浅的身影,倒与以往的做统领时的身影重合不起来。 还在放纸鸢的裴浅,才更像是真正的他,脱掉了一切束缚的他。 “又低了,快啊。”裴浅拉着线,自语道。 裴浅玩了一刻钟,元季年看了一刻钟。 他主要是很担心裴浅突然不快乐了,一个冲动把他的风筝扯坏。 “你别用那么大劲拽线。”元季年在后面心疼地望着攥在裴浅手里的细线。 他用了几日才做好的,也不容易。 裴浅移着步子调整纸鸢的方向,不耐烦道:“闭嘴。” 元季年纳闷道:“我做的纸鸢,还不能多说几句了?” 裴浅:“纸鸢如今在我手里,要是还想要它,就乖乖闭嘴。” 怎么这么不讲理。 — 盼着盼着终于到了夜晚。 所有人都在忙着训练,这对元季年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趁着夜色,元季年拿着纸鸢,带着写好的信,出了营帐。 “太子殿下,出了这道门就到了与宋军的交界处,外面危险,很可能有宋军潜伏。”刚到门口,就有守在外面的将领拦住了他。 元季年扬了扬手中的纸鸢,面不改色:“外面地方大,我去放会纸鸢,一会就回来,若是有什么危险,我立刻叫你们。”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番,才放下手,让他出去。 -- 第35页 河岸边风很大,总体吹向宋军阵营,风向正好适合。 元季年把信塞到纸鸢夹缝中,慢慢升起纸鸢。 - “太子殿下大晚上的去放纸鸢了?”裴浅正在场地里练兵,听完小将在他耳边说的话,他长眉一动,脚步毫不犹豫踏出了场地,“殿下在哪?” “就在两营间的河畔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憨憨,又要被媳妇发现了 元季年:我在想为什么媳妇被夸了,我却没被夸。 裴浅;就你这个憨憨,还想被夸?(白眼)做梦! (内心)我夸你就不行了嘛? 我学到了!我学到了!经过多次研究,发现有奇怪图形比如三角形小圆形之类的表情包一般会变成问号,比如(?˙▽˙?),像其他数学符号,(*^ω^*)就不会! 咦,有这研究表情包的精-力,为什么不去研究几套英语题! ……算了吧。 第22章 威胁 裴浅到的时候,正看见纸鸢在空中飘动,河湾边的人慢慢放长线,纸鸢一点点地飘过河的上空。 纸鸢飞得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远,已经到了河的彼岸,忽地,天上的纸鸢断了线,在空中打着旋,慢悠悠地往下飘着。 裴浅攥着袖子下的小箭,薄唇上下压在一起,眼睫下的眸子黯然,灯火的光华都隐在了他的身后。 元季年在做什么,不言自明。 他在以纸鸢向宋军通风报信。 “太……太子殿下……”跟来的小将看到这幅场景,惊讶得张着嘴,脑子里正慢慢组织着解释的说辞。 周太子再怎么不懂事,也不可能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可能只是一时贪玩,线不小心断了而已。 这肯定是一个误会。 但他的嘴瓮动了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尤其是当面前还站着脾气可能会随时发作的裴浅,他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只能把头低得深深地,仿佛做错的人是自己。 元季年从身后听到了些动静,但他只当是别的事。 在亲眼看着纸鸢悠悠落在宋军营地后,元季年才放下心,转身打算回营。 刚一转身,看到月华下的青衣,他脚步一顿,神情迟滞。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被妻子撞见自己与别的姑娘在一起,当场被抓包的感觉。 饶是元季年的脑袋转得再快,再看见那阴沉下来的脸后,都不够用了。 “我……裴公子听我解释。” 四目相对了片刻,还是裴浅先移开了眼,只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和一句冷漠的话语给他。 “殿下回去再好好解释吧。” 裴浅的话又让元季年加深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的他就像是做错了事求原谅。 “别啊,裴公子等等我,我有一个好计划要告诉裴公子。”元季年在脑子里已经想出来了一个完美的解释,他朝着裴浅的背影追了上去。 裴浅的脚步走得比以往快了不少,但元季年还是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了裴浅的肩头,将人掰了过来。 旁边的小将见到这幅景象,很自觉地提出了离开:“殿下,裴公子,末将还有些事要做,就先去了。” “去吧。”元季年听他有事要忙,不经细想就同意了。 “站住。”裴浅冷喝。 小将为难地站在旁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裴浅是想当着他的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周太子? 元季年的神色也暗了下来。 他的手搁在裴浅肩头,低头挨在他耳边:“裴公子别忘了,我们的命连在一起。我这样做自有因由,裴公子若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万一错怪我了怎么办?” 小将在裴浅的侧面站着,在周太子靠近裴浅的时候,他就闭了眼不敢乱看。 竟敢威胁他。 裴浅阴郁的面容一扫而光,仰头看元季年时,转而换上了明媚的笑。 他抬手勾上元季年的脖颈:“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殿下了。” 小将不敢说话。 但看到此情此景,还是暗自感叹裴浅与太子也感情实在是好,闹了矛盾亲一下就没事了。 但只有身在其中的元季年才清楚。 裴浅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他,单从抵在他脖子后面的尖锐利器就能知道。 比起裴浅的怀疑,元季年更恨自己。 他太粗心了,三番两次露出马脚。这么短的时间就快暴露出宋人的身份了。 “外面天冷,殿下身子弱,还是回帐里吧,由我来伺候殿下休息。” 裴浅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滑到了元季年的胳膊上,拽了拽他的衣袖。 元季年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伺候?怕不是刺杀。 他向裴浅投去了疑问的眼神。 “殿下想说什么,回去再说。”裴浅又使劲拉了拉元季年的衣袖,可还是拉不动。 怎么这么笨! 裴浅被他的不配合气得半死。 但看了看呆愣的周太子,他又发不出脾气来。 “殿下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回营里同寝吗?”裴浅站在他眼前,挨近了他,“殿下是在怕我啊。” 元季年趔着身子躲开他的靠近,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改为点头。 可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 第36页 不对!同寝? 柳公子今日好像要替人值夜,确实不回来睡。 裴浅要睡在柳公子床上?万一裴浅打呼噜的声音吵到了他,元季年难免会大半夜起来掐死他。 “你还当真了?”看着他发愣,裴浅踮着脚在他耳边嗤笑,“我回去有事要同殿下说。” 还好不是真的。 元季年拍了拍胸口,虚惊一场。 裴浅却又不开心了。 他话说后,周太子立马就是一副放松下来的神情,难不成就这么嫌弃他? 裴浅猛吸着气,压下不满的情绪。 一旁的小将看着他们的动作,听着他们的话,倒是一直觉得面红耳赤。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 刚这样想,像是上天回应般,他听到一声:“回去吧,继续代我看着他们练习。” “好。”小将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元季年僵着身子,从裴浅手里无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自己先走了。 就这样走了吗。 裴浅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地觉得心闷闷地。 他还没见过连着几次对他的笑不为所动,还这么冷淡的人。 不解风情。 眼见他越走越远,像是忘了自己一样,裴浅只好跑着跟了上去。 他刚进元季年的营帐,就听到一道低声恐吓:“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太子看着他时,警惕和带着威胁的神情让裴浅很不舒服。 但是他来找元季年的目的,可能也会让元季年不舒服。 “你不是要向我解释的吗?”裴浅坐在了他的床上,“我来给你机会了。” 什么叫给他机会? 但为了保住他的身份,元季年还是要腆着脸解释一番。 “裴公子不是要找出细作吗?我有一个好法子。”元季年坐得离裴浅远了些,编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裴浅一副“我就看着你编”的表情侧耳问着:“殿下有什么好法子?” “我以细作的身份写了一封信。”元季年停下,明显是等着裴浅发问。 “写了什么?”裴浅无奈他这一幼稚的举动,但也想知道信里的内容。 “我先以我们一部分计划为诱饵,后面趁机问他们下一步目标和任务是什么。”元季年望着裴浅,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敌国细作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提前提防,再趁机揪出潜藏在营里的细作,怎么样?” 裴浅定睛望着他良久,眼里带出一缕算计已久的精明笑意来:“其实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证明太子殿下的清白。” 元季年看着他的笑容,直觉将有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人:殿下和裴公子果然很恩爱。 裴浅:我要是能杀他,他准活不过今晚。 元季年:他要是想杀我,我怎么也得把他拉下水。 呼呼,今天加更,顺便刺激一下自己码存稿,有存稿经常懈怠啊,应该全文存的,这样就不会被影响到心态了。 小可爱们早点睡啊,每天都要开心哦,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多刷点沙雕小视频和小段子! 第23章 走水 深夜。 正是所有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 营帐外几个把守的人兜兜转转,观察着营地外的动静,以防敌军突袭。 每隔一个时辰,值守的人就会换一次。 子时已过,营地外把守的一波人纷纷退去,换上了从另一波人。 值过守的人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各自营帐里,揭门帘进去时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地,摸着黑到了自己床头,生怕吵到别的同伴休息。 元季年的帐外走来一个人,身着着一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正悄无声息地接近营帐。 帐外有几个经过的人隐约看到了人影,也只是揉了揉眼,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周太子所在的营帐帐帘被人揭开。帐里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黑衣人拿起手中的火折,吹了一口气,帐里顿时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帐内的情况。 帐里只有一张榻上有人,而那张榻上的人,就是他的目标。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一旦今日成功,宋周的矛盾将会被激化,而大周内部也会直接乱套,造成军心大乱。 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一步步地,慢慢靠近床上的人。 他一手拔掉了刀鞘,匕首亮了出来,刀身的银光撞上跳跃的火光,像是一道惨白的闪电,迅速地划破了一屋的黑暗。 到了床边,锦被下的人还在熟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躺在床上的元季年被照射过来的光亮刺了眼,眉眼一阵刺痛,他皱了皱眉,在锦被下的手想动一动都没有办法。 不止是手,其他地方,他一整个人都和被定住了一样,想动却没有反应,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挣扎了过后,元季年才知道了,这是裴浅动的手脚。 这是要他死啊。 元季年能深刻感觉到身后的危险来临,但他侧着头,身子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 但还能喊。 元季年刚张开嘴,一团布就捂住了他的口鼻,元季年只能眼睁睁看着投到自己面前的影子高高举起了匕首。 -- 第37页 元季年没有一刻能比现在更想掐死裴浅了。 匕首挨到了他的衣角,元季年还在试图翻滚身子,躲开匕首。 在黑衣人用力要扎下去时,营帐外破空飞来一道蓝光,直直穿透营帐,直冲向黑衣人。 黑衣人察觉,挥着匕首挡掉,飞来的小箭掉到了地上。 黑衣人手上的火折也掉到了地上,滚到了帐布边上,火苗还冒着微弱的红光,将周围的布料慢慢烧出一个洞,帐里又恢复了黑暗。 有风卷入,帐帘飞起,门口正站着一个身影,衣带飘飘。 “等你很久了。”门口的裴浅摇着折扇,话音惬意,像是在对一个熟人说话。 黑衣人拿着手中的匕首朝着门口的人而去,匕首锋利的刀刃闪过寒光,到了裴浅面前。 裴浅不屑地勾起嘴角,折扇一收,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帐外是打斗声,帐里……元季年看不见,但他听见有火苗窜起的声音。 帐布被烧掉的地方越来越大,渐渐向四面八方蔓延,火势愈演愈烈,也从明灭的微弱的火光转为了灼灼燃烧的大火。 “那边好像有火光,去看看。”营帐外,把守的小将看到天边映的红光,朝同伴指了指。 同伴皱眉疑惑,找了块高地,远远眺望:“那个方向不是太子殿下在的营帐吗?” “是啊,赶快去看看。”说着,便拉着同伴往那边去了。 其他还在外守着的领将看到后,也都朝着同一个地方赶去。 一部分人还没到,已经都一部分先去查看的人慌张跑回来了,嘴里呼喊着:“殿下的营帐走水了!快保护殿下!” “走水了!” 从他喊了一声后,各个营帐里的烛火相继亮了。 五六个小卒衣服都来不及穿,赤裸着上身就跑出来了,手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问着大喊的人:“哪……哪走水了?” 正在到处游走呼喊的人停了下来,朝着问的人挨个回道:“殿下的营帐里。” 回完话后,他又继续扯着嗓子大喊,提醒着别的营帐里的人:“走水了!走水了!” 营帐所有人这才醒了起来,每个帐里的人都匆匆穿好了衣物,跑到了外面,等待着头领过来分发任务。 通知的人一路走着,一路向出来的人分发任务。 到了最后几个营帐,早已没任务好分了,但剩下的人也没闲着,来回跑动着帮助提水的人,另一部分则去了他们的头儿面前。 整个营地里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人们到处流动,带着自己的任务去找水或者提水过来灭火,来回反复着。 安静的夜晚和好梦就这样被一场火打乱,但到底没有人露出不满或懈怠的情绪。 燃烧的营帐火势也越来越大,像是收不住的样子。 一个领将披着银甲,正站在营帐门口,金黄的火光灼热着脸颊和眼。 他满头大汗,脸被火光照得通红,眼睛时不时望着一处,等着派去的人赶快回来。 他正在等着消息。 终于,他上前几步,拉着过来回消息的小将的胳膊:“怎么样?找到殿下和裴公子了吗?” 来的小将摇头,汗珠顺着脸侧滑下:“没有。” 正巧已经有人拿来了一床被子:“这是将军要的被子。” 银甲领将点头,将被子塞到水桶里浸了些水,又披到了身上。 “将军是说,太子殿下在里面?”旁边的小将呆呆望着被大火吞噬的营帐。 “不知道,若在里面,我再将太子殿下救出来,若不在,就更好。”银甲将领大步向着火光走去。 燃燃的烈火声削弱了周围的人声,听清对方的话更加费力。 小将没听清他们将军说了什么,只见到他们将军慢慢走向燃烧中的营帐。 但银甲领将刚靠近营帐,一个瘦弱人影就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将领还没弄明白,在他前面的人已经先一步向火光深处走去,那一身青衣在火光下终于带了些温暖的颜色。 后面的其他小将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是谁,就只看见那道人影已经消失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直接进了大火里。 “方才那个人……”后面没看清的人刚要问旁边的人那是谁,营帐外又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不作任何停留地,也走了进去。 那人身上的一身月白都被火光染成了温黄色。 披着湿被褥的领将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后面的小将都围了上来,一个个问着他:“方才进去的两个人是谁?是裴公子和柳公子吗?” 领将点了点头:“第一个进去的是裴公子,第二个是柳公子。” 火势在一桶又一桶水的浇灌下也慢慢弱了。 众人松下一口气,但注意力都放在了里面的人身上。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见裴公子和柳公子出来?”有人不断掐着时间道。 “该不会……”有人心生不测,猜疑着。 领将的先打断了他的话:“别瞎想,太子殿下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一人提议。 领将一口回绝了:“裴公子做事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等还是乖乖在外面站着就好。” “是。” 将领都这么吩咐了,其他人也只得继续在外面站着观望。 -- 第38页 又等了些许时间,他们才看到进去的那两个人影从踏着一片焦灰,从一片火红的废墟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想杀他的人是我,他也只能由我救。 元季年:答应我,别拿我的命开玩笑了,好么? 为年年掉一秒眼泪,媳妇太会折腾,很多次都差点让他人没了。 明明写的主攻,为什么攻老是这么可怜,我该好好怜爱他的啊! 等后面要努力给够他关怀,下一本也不让攻这么惨了!呜呜呜我先心疼了 吁,字数彻底压不住了,开心的是,几章后,受就要再次接受系统的“关爱”了 第24章 点灯 先看到的人惊呼:“裴公子和柳公子出来了。” “殿下呢?” 有人大声回道:“殿下在裴公子怀里。” 其他人立刻围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浅身后,等待着下一步吩咐。 “都回去,我一个人可以。”裴浅抱着元季年站住,头也不回道。 “是。”其他人只得收回了探看的脑袋。 裴浅的身影没走几步就一直晃荡,脚步不稳,身子时而倾斜。 几个小将目送着他远去了后,才敢开口:“小美人抱不动殿下吧,但我寻思着殿下也不沉啊。” 一人唏嘘:“小美人只有发脾气或打人时才有力气,以他那纤瘦的小身板,平日就能摇动个扇子就不错了。” 同伴取笑道:“那你怕他做什么?每次见了小美人头都不敢抬。” 那人垂下嘴角,鬼哭狼嚎般地拖着声音:“小美人凶啊。” 裴浅已经走远了。 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次都想把人扔到地上,再提着腿拖回去。 但营里经了方才那么一闹,烛火都亮了起来,路上这么多人在他后面看着,裴浅只能拉着脸,不情不愿地继续抱着他。 手都没知觉了。 裴浅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营帐到周太子的营帐能有这么远的路。 一路走走停停,可算回到了自己帐里。 把元季年的身子搬到了床边后,裴浅缓了缓气,恢复过一点体力后,他一鼓作气把元季年甩到了床榻上。 裴浅抬袖擦去额上的汗珠,他扶着腰,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把元季年往里推了推,腾出一片位置后,裴浅也正面朝上地瘫倒在床,胳膊舒服地搭在了元季年胸膛前。 浑身都和散架了一样。 但还没好好休息一会,帐外就传来了道平和的声音:“裴公子睡了吗?” 裴浅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 他刚回来,睡没睡还用问。 裴浅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衣服上因为动作起了褶皱,张口回:“柳公子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柳意温揭开帐帘进来了。 “方才在殿下帐里,裴公子没有受伤吧?”柳意温手里拿着一瓶药。 “我没伤到。”裴浅撩起眼皮,眼神如钩子般定到了柳意温垂着的右手上,面上笑意绵绵,“倒是柳公子的右手……好像受伤了。” 柳意温抬起右手,手背上一块地方正发着红,伤口上的一部分皮已经掉了,露出下面一层被烧毁的皮肉,让人不忍再看。 但他像察觉不到痛般,仍旧能用着平常的语气道:“多谢裴公子关心。方才跟在裴公子身后进了殿下营帐,不料我手脚忙乱,慌乱中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燃烧物,手也就被烧到了,来之前也已经上过药了。” 裴浅收回了眼光,唇角抿起一个笑,更衬得容色无双,他站了起来,让柳意温能看到他身后的人:“那柳公子是来找殿下的?他还没醒。” “只是担心裴公子和殿下受伤,才带了药膏过来看看,其实也没什么事。”柳意温看着裴浅的笑,总觉得里面似乎别有意味,他拉了拉右手的衣袖,盖住了手背上的伤。 “药膏,我便先放在这里了。”柳意温将药膏放到了旁边的圆桌旁,目光望向床上躺的周太子,垂着眉在想着什么,“依裴公子看,太子殿下的帐为何会起火?” 裴浅在座上坐下,含笑望着柳意温,反问他:“柳公子没想明白吗?” 柳意温在裴浅对面坐下,右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今晚轮到我在外面值守,具体帐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几日太子殿下休息时喜欢点灯,我猜,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打翻了烛台,引发了火情。” “喜欢点灯?”裴浅眼里起了兴致。 好像在周太子和他同寝那次,他灭了烛火后,本不愿接近他的周太子就一直小动作地往他身边靠。 “是最近才有的习惯。”柳意温缓缓说,“太子殿下说点灯睡着舒服,之前还特意问了我的意见,我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觉得相对以前,殿下倒是对人生分了很多。裴公子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这么一对比,裴浅又想起以往那个胆小怕事又无能的周太子黏糊着他的情景。 以前的太子总会跟在他身后,左一个美人又一个美人的叫着,还经常跑到他府上去找他,有时还动手动脚。 尽管他是周太子,裴浅也没当回事,表面就由着他叫了,私下里不见人时,周太子敢多叫他一声美人,多碰一下他的腰,裴浅都会拔开剑,摆起脸色。 每当他这样做,周太子便不敢多碰他,之后却会在他耳边大哭起来。 -- 第39页 想想那段时日,裴浅就不禁拧起了眉。 现在的周太子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准确说来,他与以往的周太子已经不能相提并论了。 这是两个人。 而柳意温,或许他还不知道。 “太子殿下懂事了,不是件好事吗?”裴浅扣着自己的指甲,继而又抬起头,“柳公子方才问我殿下的营帐为何被烧,我忽然想起一事,不知道柳公子当时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什么?”柳意温忙问,一边回忆着之前在帐里时的事。 “我见到殿下在地上捡了一个火折。” 柳意温脸色稍有变化:“裴公子是说,有人故意纵火?” 裴浅只看着柳意温的手:“说不定。” 柳意温张了张嘴,话锋出口时却一转,“我想裴公子心里有数,就算裴公子说了,我也想不明白。对了,还有一件事,可能要拜托裴公子。” “什么事?” 裴浅顺着柳意温的眼神,回头看了会躺在床上的周太子,又转回头:“柳公子想让我留殿下住些时日吧。” “裴公子通透。”柳意温带笑,语气谦逊,“倒又麻烦裴公子了。” 岂止是麻烦? 上次让他睡在这里,已经是仁慈。 不过……裴浅又转念一想,便颔首答应:“好。” 若是将周太子搁在眼皮子底下,日后也好观察他的行动,慢慢查清此人的真正身份。 “那好。”柳意温起身,“时候不早了,便也不打扰了裴公子了,裴公子早些休息。” “好。”看着柳意温离开后,裴浅也回到了床边。 “醒了?还装死?”裴浅在元季年的脸上拍了拍。 元季年睁开一只眼,半撑起身子,望了一圈:“我这是在你帐里?” 裴浅侧着身子,懒懒道:“不然呢?你的营帐烧掉了,柳公子留你在此住几日。” 元季年坐了起来,想起方才差点死在里面,声音也沉了下去:“裴公子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我是为了证明太子殿下的清白,洗清殿下的嫌疑。”裴浅反倒不觉得自己有错,声音和态度一样漫不经心。 “所以你就借着我写的信,放出消息说我已经知道细作身份,再让细作来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明清白?”元季年嘲讽般地扬唇冷笑着。 裴浅依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既有人来杀殿下,也便说明你与细作不是一伙,更何况,我最后不是还救出殿下了吗?” “殿下说,是不是呢?”许是觉得逗他好玩,裴浅一手摸向了元季年的脸。 元季年身子一僵,立马拍开他的手,耳朵尖却泛着可疑的红。 “说话就说话,你上手做什么?” 裴浅本就抱着捉弄的心思,看着他的耳尖,目的达到后自然也不恼,反而继续戏弄道:“殿下还会害羞?” 元季年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 平常对他爱理不理,但忽然兴致来了,就喜欢戏弄他,好像对待一个玩物一样。 元季年面上也没有任何生气的神色,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裴公子被我气得不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裴浅一噎,好心情去了大半。 见他终于不说话了,元季年才开口问正事:“那你查到细作是谁了吗?”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叶修的羞”于08-17 09:02:01投的营养液一瓶 啾咪! 第25章 字迹 脑中闪过柳意温右臂上被火烧灼的伤口,裴浅沉默了会,才回他:“没看清面目。” 还好没看清。 不过反观裴浅今日的神态,似乎并没有因为没查到奸细而失望。 这种情况下,这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倒不像是裴浅会做出来的,除非…… “那我不是白受惊吓了吗?” “不算白受。” 他就知道,裴浅是有了线索,不然心情也不会这么好。 “为何这样说?” 裴浅自然而然地脱着衣物:“我与他交了会手,箭伤到了他的右臂,若他还藏在营中,自然好找。” “所以我的嫌疑可以洗清了吗?”元季年移开眼睛,眼神匆匆掠过裴浅的背部。 “还没有。”裴浅解了发带,一头青丝全部散漫在背,“指不定他只是没认出你。”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还好裴浅背对着他,才没有看到他眼里方才闪过的慌张。 “那你救我做什么?该不会又要利用我?”元季年重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裴浅语中带笑,听起来倒像是说玩笑话:“正因为你的嫌疑没洗清,所以你才不能死,若我有一日知道了你真正身份,再杀你也不迟。” 元季年听着他话里的内容,却不像在开玩笑。 他也不自禁想了想这个问题。 若真有一日他身份暴露,又该如何从敌军中全身而退,平安回到大宋。 但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真正解决问题。 “所以你才答应柳公子留我在此?”就为了监视他? “不错。”裴浅笑了一声,坐回了床榻边,抬手要灭掉烛火。 元季年拽着被子,看着上方,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道:“今晚可以不灭烛火吗?” -- 第40页 “殿下怕了?该不是殿下还会怕黑吧?”裴浅话里的嘲讽毫无保留。 他还记得柳意温方才说过,周太子最近睡觉喜欢点灯。 元季年大言不惭地说着违心话,拽着被角的手却越发用力:“周太子怕黑,我不怕。” 话音才落,屋子暗了下来,红烛冒着清烟。 还真给灭了。 元季年闭着眼,不敢睁开,等感觉到身旁的人上了床后,他若无其事地移动着身子,一点点凑了过去。 “殿下离我这么近是要做什么?”裴浅睁着眼睛,转过身子靠近了他,与他面对着面。 笼在暗夜中的眼睛一闪一闪,也像星子一样,直盯着元季年看。 “我没有。”元季年翻过了身子,背对着他。 又过了几个时辰,元季年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耳边若有若无像猫儿般的呼噜声总像一缕魔音,从他耳朵里钻进,全都回荡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完全克服了他对黑暗的那点害怕。 元季年又翻了一下身,面对着裴浅,推了他一把:“你故意的?” 他也没用多大劲,但就是没想到,他这么一推,裴浅直接从榻上掉了下去。 元季年以为他会醒过来,再爬上床恶狠狠地拿着小箭威胁他。 但滚到床下的人只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了,猫儿的哼哼声又开始了。 元季年爬到床边看了一眼,见他睡得不错,也就没打扰,扯过了被子,整个身子干脆占满了床。 听着一阵阵低哼声,他也困得不行,适应了一会,眼皮也慢慢合上了。 - 天亮。 周营与宋营之间的河流在阳光下缓缓流动,而在对面宋营的河岸边,正静静躺着一只绿色纸鸢。 一双手出现,手的主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纸鸢,取出里面的信后,掉头回了营地,钻入了其中一个营帐。 “将军,方才卑职去河边放哨,在河岸发现了这个。”说话的人一手拿着纸鸢,另一只手将手中的信递了上去。 “在河边捡到的?”站在他面前的人接过信,确定了一遍。 “是。” 得到确认后,他拆开了信,口中奇怪道:“对面是周军营地,难不成是那边的人传来的信?” 围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似乎也不肯相信,纷纷猜测信中的内容和来信的目的。 “是他们定好了约战的日期?” “该不会想求和吧一群小兔崽子们还没开战就怕了,窝囊!我记得他们这次的指挥是那个小美人,也就是他,刺杀了我们的太子殿下,想就这样求和,他娘地想得美。” 一个身材魁梧,年纪近四十的人,嗓音洪朗。 他说完,其他人都被调起了情绪:“对,他杀了太子殿下,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太子殿下对我们不薄。这几个月,我们日夜操练,就等着将敌军一举歼灭。攻下大周之时,也就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 “怎么了?”正在谈论的人看到他们的领将拿信的手开始抖,表情凝重,但看着信时眼里却又带着兴奋。 “你们快看这字,是不是和太子殿下的字迹如出一辙?”领将将手中的信传给其他人看。 接到信的人粗略扫过一眼,不可置信地感叹:“这……确实是殿下的字迹啊。” 另外站着的两三个人也围了上去,最后得到了一致的感慨。 “天下还有这样的巧合。”看过的人仍处在震惊中。 “什么巧合?殿下已经不在了。”身材魁梧的人一拍桌子,反驳道,“信上的内容你们看到了吗?上面写的可全是周营的计划,我们藏在大周军营里的细作早就被发现了,那这信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大家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领将看着信,眼里坚定不移:“看来有人刻意模仿太子殿下,意图用太子殿下的字迹迷惑我们,让我们认为他是自己人,他给我们写信,一定是想误导我们,取得我们的信任。” “对,我看那个小……那个敌军统领就很可疑,他在咱们大宋做过质子,肯定有办法接近太子殿下,趁机模仿殿下笔迹。” 几个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一定是他搞的鬼。” “那这封信上的内容要不要信?” 领将拿回了信,看着上面的内容:“信上说,会有一支人数少的小队伍从北面而来,将我们引出来后,敌方的主要力量会自后面围攻。” “这一定是为了误导我们,让我们对北方疏忽人手,他再好从北方攻进,他以为我们是这么好骗的。”魁梧的男人又拍着桌子,脸上露出看破了一切的笑,“我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重点加强北方防御,其他地方的人手都调到北方。” “那这信,要告诉五殿下吗?” “五殿下说让咱们自己看着办。”为首的领将放下了信。 “唉,要是太子殿下在,也不会……”一人叹了一声,其余人也沉默着不说话,但也都心知肚明,互相知道着对方在苦恼什么。 “将军,属下发现一张图。”又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进了帐,拿出一张图,“这是一早在营外发现的。” “又是在营外。”在场的人互相看着对方,颇觉奇怪。 领将拿过图,眯着眼凑近了反复看了几遍:“这是什么图?” 他又拿给了其他人看。 -- 第41页 接过图的人左看右看,一脸迷糊:“卑职也看不懂,怕不是什么军政机密,卑职听说这种东西,外行人看不出来什么。” 看过图的人都摇了摇头,传给了下一个人。图传了一圈,愣是没有人看懂。 魁梧男人粗着声:“依我看,这就是张普通破画,是敌军在变着法子戏耍我们呢,扔了吧!” 领将从他手里夺过画:“这张画看着不简单,你看这些线,有粗有细,中间还有几道点,或许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他摆手对着拿画来的小卒吩咐道:“去,今晚叫其他人来认认这副图。” - 元季年正坐在营帐里,等着捷报传来。 今日是裴浅计划攻宋的日子,对这一天,裴浅一定期待已久了。 元季年当然也不例外。 他等的捷报是来自宋的捷报。 昨日一早,裴浅就带着浩荡队伍出发了,元季年跟在他身后,却被以裴浅以一句“战场危险,要以太子殿下安危为重”给拒绝了。 说什么安危为重,都是狗屁。 裴浅在他帐外布了不少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摆明了是不相信他,怕他从中作梗。 不过这个时候,元季年也不打算做什么,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只等着结果。 想是这么想,但元季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心总是跳得慌。 他不知道宋军会不会根据信中的消息做出正确应对方法,而且裴浅狡猾,他也不确定裴浅会不会临时改变计划,或者早就变了计划。 越想越心烦,元季年又回到了桌边,喝着一杯又一杯的凉茶静心。 元季年一杯茶刚入口,就听到远远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还有马的一声声似邀功的叫声伴着累极了的缓慢马蹄声,听着声音的大小,该是裴浅带兵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军拿着画直呼内行。 第26章 庆祝 元季年放下了茶,出了帐,远远瞧着裴浅一身青衣,摇着扇子意气风发地牵着马走向马厩。 不用再问,元季年都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也不知道大宋又丧失了多少良将好马。 “帮我把马牵到马厩。”裴浅将马绳交给了旁边的人,理着衣服朝着正站在帐门口的人走去。 元季年在他过来时已经换上了为国欣慰的笑:“裴公子看样子大获全胜了。” “还得感谢太子殿下。”裴浅笑着侧眼看他,摇着扇子先进去了。 元季年在外面发着愣。 这又是为何,元季年摸着心口问自己。 他做得可都是出卖大周的事,大周要是还感谢他,那就说明他没有真正做好一个细作该做的事。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细作。 “为什么要感谢我?”元季年不解地跟在他后面进了营帐,“你前几日不是还想着杀掉我?” “太子殿下的信奏效了,敌方火力一直聚集在北部少数人马上,后方空虚,倒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裴浅端起元季年刚喝过的茶,小口抿了些,“殿下说是不是件好事呢?” “当然是好事了。”元季年僵硬地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要是那个大宋太子在,就有意思了。” 元季年捏着茶壶的手一颤,幸好另一只手稳住了,茶壶才不至于跌到地上:“你想他了不成?” “如今的宋军没有了那位太子在,完全就是一盘散沙,灭宋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可日后若总是赢,又没意思。”裴浅眼睫氤氲在雾气里,轻叹了一声,“没有了能当做对手的人,也一下没有了盼头,还真是有些可惜。” 裴浅淡淡扫了他一眼:“殿下怎么这么大反应?” “只是有些好奇,原来裴公子也有能看做对手的人啊。” 裴浅唇齿碰着茶杯,低头没接话。 元季年看了眼他喝的茶,伸手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语气平淡地提醒,“这是我喝过的。” “咳咳……”裴浅也顾不上撒到身上的茶水,只一个劲地用衣袖擦着嘴,好像嘴上沾了什么污物般,“你怎么不早说?” “是你自己拿起来就喝了。”元季年看他那夸张的反应,很不理解地自语道,“上次落水时,是你主动,我吃了亏都没说什么,这次是你碰了我喝过的杯子,我都没有生气,你这么大反应是要做什么。” 元季年一提起上次落水的事,裴浅脸色都变了:“别和我提上次。” 上次是他迫不得已,做出来的应急反应而已。 “原来裴公子做错了事还有死不认账的毛病。”元季年像是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哼笑了一声,“做了错事没关系,可你不承认还倒打一耙就不对了。” 自从他说完话后,裴浅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 元季年问他宋损失了多少人马,裴浅不答。 问他宋军如今退守到了何地,裴浅背对着他装耳聋。 元季年不明白为什么,让裴浅承认自己做的事难道真就这么难,委屈吃亏的都是他,但裴浅对他的态度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元季年开始为裴浅担心了。 裴浅这样固执己见,为了面子掩饰和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长期下去肯定没救。 于是,这一下午,两人在帐里各干各的事,谁也不理谁。 -- 第42页 裴浅正对着他,反复用帕子擦着手中的剑,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裴浅在他低头时偶尔目光看向他,似乎在等着床上的他睡着后,好拿这把剑送他上西天。 元季年的觉也睡不安宁了,仰面躺在床上愣是睡不着。 没有必要为了遮挡自己的罪行而灭他的口吧,没必要,真没必要。 之后裴浅更像是存了心和他作对一样,擦完剑又练起了剑。 练剑的咻咻声让他更睡不了。 元季年就躺在床上看着,那青色的瘦弱身影就像翠竹般舞动在他面前,让人眼花缭乱,元季年看着时刻担心着他的腰,会不会有风吹过咔擦就折断了。 “京城传来了一封给太子殿下的信。”帐外有人拿着信道。 元季年跳下了床出去看。 从那人手上接过信后道了声谢,转身又回到了床上,拆信看了起来。 京城来的,那只能是周皇写给他的了。 元季年忧心忡忡地拆开信,看完后只剩下了一串问号。 信上,周皇说他知道了自己偷偷给宋传消息的事。 元季年第一反应是,有人告诉了周皇,再不用细想,元季年就锁定了目标,除了裴浅,通风报信的人还有谁。 提心吊胆地看到后面,元季年不知做何表情。 他以为周皇至少会问一下他为何会做出如此激动,再开始怀疑他,向他讨个解释。 但周皇并没有! 反倒是将他大夸了一通:念儿以假乱真的本事确实不错,先以细作的身份放出一些信息换得敌军信任,趁机控制敌军的行动,将其一举击败。念儿做得很好,朕回头会重赏念儿。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做得是出卖敌国的事,元季年自己都差点要信了周皇的话。 他收了信,抬眼望着裴浅的脖子;“裴公子要不要把我今晚做的梦也写信告诉周皇” - “今日旗开得胜,实乃喜事一桩,恰逢今日还是中秋佳节,总得庆祝一番,所以今晚设了庆功宴,打算犒劳犒劳大家。” 队前的领将说得热情,口水像雨沫子从天而降,“今晚的庆功宴,是经了殿下和裴公子特许的,大家今晚尽情喝,不醉不归!” 队伍里踊跃着兴奋:“好!” “待会进帐后按次就坐。”队前的人又道。 队伍短暂地散了后,几个人纷纷回去沐浴,准备衣装。 路上,几个人聚在一起。 “小美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以往都没见办过庆功宴,即便是大获全胜,他也会拉着我们继续训练,今日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啊。”一人摇着头,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 其他两个人互相看了眼,笑着中间的人:“你没听说吗?这都是全凭了太子殿下,我们才有这次庆功宴,想让小美人给咱们办,简直是痴人说梦。” “自太子殿下到了咱们这里后,我们的日子好像比以往好了不少。” “是啊。”另两个人也直点头。 戌时,营帐里已经坐满了人,全都褪了甲衣,着着简单的布衣,整齐围在长桌旁坐着,一阵欢声笑语和火光钻出了帐外。 本来对他们而言,打赤膊光着身子畅酣是常有的事,但因为裴浅之前明确固定过着装,一时才没有人再敢光着膀子露出粗野相。 帐帘忽地被人揭开,进来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身着金纹黑袍,身后跟着一个青衣人影,神色冷淡,不如前面的少年亲切。 但两人额上和颈上竟出奇一致地都布满了密汗,裴浅的颈子上还有几道红痕。汗珠打湿了他们鬓角的发丝,随意地贴在脸上。 在他们进来的一刻,帐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们的身影而动。 元季年在一道道目光下到了最前面的案几边坐下,裴浅在他右手边坐下。 两人之间刻意留着两个人的距离,谁也不去看谁。 在他下午问过裴浅话后,两人又必不可少地打了一架。 中途有人请他们赴宴,进帐后看到的就是他们一个拿着剑,一个掐着另一个的脖颈。 元季年从他脖子上撤了手,裴浅同时收了剑,两人异口同声地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将解释:“我们在切磋。” 小将走后,他们谁也没理谁。 一直到进了帐里,元季年也没和裴浅说过一句话。 他们不说话,底下也没有人说话,人群安静如鸡。 柳意温今日身子不舒服,人也不在,因此就连一个先开口说话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元季年倒了一杯酒,举杯开了头:“今日旗开得胜,邀大家在此痛饮,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站起,举杯共饮。 裴浅也不乐意地跟着站起来。 元季年想着,最不乐意的人应该是他自己,身在敌国,却还庆祝着敌国的胜利。 但是没法子。 为了深入敌军,赢得敌军爱戴,他只能这样。 恰好裴浅在军中又惹得其他人敢怒不敢言,他若能借此机会慢慢施与好处,就能一点点地撬动裴浅在军中的位置,进而一点点地加深其中矛盾,让周军军心不稳。 元季年觉得能生出这个想法的自己就像一个后宫妃子精心谋划后位。 当真是心机至极! 元季年抬手喝着酒,自己先鄙视了一番自己。 -- 第43页 他喝完酒后,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裴浅,一想到他得意的日子可能不多,这幅骄傲的姿态或许摆不了多久了,元季年就没来由的心情大好。 元季年刚这样想,猛然发现身旁的裴浅好像慢慢在靠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容得下两个人,到只剩下不足一个人的距离。 该不会是裴浅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吧。 元季年手拿着空酒杯坐了下来,默默拉远与裴浅的距离。 他又提起酒壶,往酒杯里缓缓倒着酒,边看着美酒如清泉击石般落在杯中,溅起层层水花,边闻着酒香。 酒还没满,元季年余光里好像看到裴浅又慢慢靠近了些,他带着疑问转过头。 裴浅已经到了他面前,紧挨着他,难受地敛着长眉,一只手推着他的胸膛,在他耳边说着话。 元季年手里的酒壶啪嗒一声碎了。 下面所有人循声看了过来。 所有说话声都停下了,全都变为了一声声的抽气声。 第27章 拥抱 “小……小美人这……这么主动?”在座所有的人神情都有些震惊。 他们一向高高在上,瞧不上周太子的裴公子,正紧紧依偎在周太子怀里。 “这……这是小美人?” 惊讶过后,所有人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事,只管把头低着,假装没看见,或者捂嘴假咳,或者转头对着身边的人假装说笑。 被裴浅紧紧抱着的元季年僵着身子,几乎忘记了呼吸,他很明显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着,想要跳出胸膛,耳尖也悄然红了一片。 在这么多人面前,元季年也急了,他不知道裴浅又发什么疯,或者又想出什么新招来对付他,一时脑子里也乱了。 下面的人只看见了元季年摆着脸,又听到他义正辞严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做什么?” 裴浅半是忍耐地想推开他,又半是依赖地抱着元季年的身子,张着唇费力道:“离我远点。” 他的脑子里不停回荡着系统似乎很兴奋的声音:【鉴于宿主上次使用了药箱功能,故需要于今日进行结算,结算内容:皮肤饥渴症。】 裴浅磨着牙,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就像入了魔一样,浑身痒得难耐,迫切地渴望和别人接触。 而元季年好死不死地就在他旁边,像块该死的诱人糕点般散着香气,吸引着他不断靠近,对于此刻不碰别人就极度不安心的他来说,简直难以抵抗。 这皮肤饥渴症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七……六……】系统还在倒数着。 裴浅把头深深埋在元季年怀里,指尖紧紧扯着元季年的衣服,白洁长颈染上了层层晕染开的粉红,几缕发丝堪堪掩盖了他红得一塌糊涂的脸。 下面的小将抖着身子,朝着同伴唏嘘:“小美人还会撒娇了。” 【五……四……】 当着在这么多人面前抱着周太子,没有比这更丢人更可耻的事了,裴浅想着。 【三……二……】 此等奇耻大辱,他却只能忍着。若有一日脑中的这个系统能有胆出来,他一定会—— 脑中瞬间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检测到宿主对本系统有强烈敌意,危险危险!结算时间推长至一刻钟。】 裴浅咬牙,抓着元季年衣袖的手力道加重,那种如持续干渴万蚁侵噬的难耐越发沉重,压得他的理智都变得不清楚了。 为什么总要挑在这种时候进行结算? 【根据本系统内部黄历查询,今日戌时适合交易。】 裴浅:……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就非得……”元季年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说话也没了底气,“就非得这样?咳……” 元季年也不知道自己不自在什么,没有底气的人应该是裴浅才对。 裴浅仰起脖颈,脸侧的细发滑到了肩窝,抬头就只看到了周太子的下颌。 周太子一直仰着头,似乎不敢多看他一眼,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裴浅本就难受得意识迷离,看到周太子还一副自己被占便宜的模样,心里莫名其妙地来气,若在平时心情不错的时候,他兴许还会调笑几句。 可今日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他会迫不得已地主动靠近周太子,已经是件很丢人的事了。 偏生这身子就像离不开水的鱼,一点也脱不开周太子的怀里。 裴浅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他死死扣着元季年的背,弯着颈子对着榆木脑袋一样的人说:“带我回去。” 元季年半天没说话。 裴浅听到一声吞口水的声音。 仰头就看到了周太子滑动着喉结,低头看着一处地方,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无耻。”裴浅又羞又恼。 看着周太子迷恋的目光,裴浅只想立刻拔剑了结了他。 “可惜了好酒。”元季年不知道裴浅在想什么,他只是心疼地看着撒到地上的酒酿,一阵惋惜。 酒? “你……”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裴浅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恼怒。 但从肚子里涌上来的更多是恼怒,一种对方在故意羞辱自己的恼怒。 裴浅一气之下推开了元季年,仓惶地从他怀里逃了:“别碰我。” 元季年被他突然一推,身子没稳住,两肘撑在了地上才没被推到在地,他远远看着裴浅衣服凌乱,快步从众人的眼光中出了帐。 -- 第44页 元季年就不懂了。 从头到尾都是裴浅抱着他,他什么也没做,又这么没头没尾地被裴浅推开。 万一让其他人以为是自己要抱裴浅可怎么办! 元季年还想叫住他,但人已经离开了。 不是,至少回来该把话说清楚再走啊,这样容易引起误会。 下面一道道同情的眼光望了过来。 元季年摸着玉佩,又要了壶酒。 刚好裴浅都走了,他也不用再看着那张臭脸了。 和这么多人喝酒不快乐嘛。 酒来了,小卒恭敬端到了他面前。 元季年总觉得这端酒水的小卒看他的眼神也怪怪地,好像在看一个大婚之夜被新娘抛弃的郎君。 但酒都来了,元季年也不再去想旁的事。 身上还残留着裴浅的温度,元季年拢了拢被裴浅拉开的衣襟,把裴浅的人影和方才的事从脑袋里晃走,才抬手自顾自地品尝起来。 下面一众将领目光中的同情愈发浓重了,脸上都带着一丝怜爱。 怜爱? 元季年抖了一身鸡皮疙瘩,顶着一道道能穿透他的目光喝完了酒。 在他口中的酒,是甘冽滋润的美酒。 但在其他人眼中,他喝的酒,是充斥了心酸苦闷的消愁酒。 元季年心里也扛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逃了。 临走前还不忘记再收买一波人心:“大家好好喝,尽情喝,想喝多晚喝多晚,裴公子那边,我会去说的。” 第28章 抢人 在他走后,其他将领替他唉声叹气:“美人难得啊。” “太子殿下这样憋屈怕人,可不行啊。” 元季年跑了出去,却也不急着回营帐,而是打算在外面晃悠几圈,等到裴浅平静下来后再进去。 但准确来说,是让自己冷静冷静。 路上两边都是火苗攒动的声音,还掺杂着一阵几个兵将围在一起的窃窃私语声。 元季年放慢脚步,也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看见了吗?方才小美人从营里出来时满面潮.红,走路都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元季年驻足,也想仔细再听一二。 “你没听说吗?”其中一人用着过分惊讶的声音说着,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似的,“方才我听营里出来一个的兄弟说,小美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住了太子殿下,还对着太子殿下撒娇,这会啊,一定是害羞了。” 周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可是我不明白,小美人为什么要对太子殿下撒娇啊?” “这个我知道!”一个高亢的声音说,“今日我去叫太子殿下时,看见太子殿下正和裴公子闹矛盾。你们有没有发现,刚进营帐那会,他二人都离得远远地,好像旁边坐着仇人,谁也不理谁。” “发现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猜太子殿下一定是生气了,不愿理会小美人。” 元季年听到此处,遥隔着几里的距离,点了点头。 不过这还用猜的吗?不是很明显么? 元季年听着他继续说了下去,眼皮却忍不住跳了跳。 “小美人不舍得看太子殿下生气,又低不下头道歉,只好投怀送抱,安抚太子殿下的情绪。但看着太子殿下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小美人也觉得失了面子,就一把推开了殿下。” “小美人会做出这种事来吗?” 这个问题,也问出了元季年想问的话。 有一人开始怀疑道:“我看小美人不像是自愿的。” 空气安静了三秒钟,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说,“你是说……太子殿下给小美人用药了?” “……”元季年脸上的神情僵住。 怎么这都能怪到他头上来? 在别人眼里,他谦和有礼的君子风度难道不够明显吗?怎么还会被人这么误会。 “不会吧。”一个人悄声道,“我看小美人就是偷偷喜欢太子殿下。” 元季年一挑眉头,不得不佩服他惊人的想象力。 不过这个想法可比之前那个怀疑是他做的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是喜欢?” “小美人之前让阿四密切关注着太子殿下的动向,生怕他与别人接触,而且近来对柳公子的态度更是冷淡了不少,不是怕太子殿下沾花惹草是什么?” 他停了片刻,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在认真想着。 见没有人发出质疑,他又开始说了起来:“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殿下上次受到了细作刺杀后,小美人日日都要跟在殿下身边,不是时时刻刻保护殿下,还能是什么?” “?”元季年居然也觉得有理。 不过想起之前与他脖子亲密了无数次的剑,元季年很难轻易就信了他的鬼话。 作为当事人的他,他还是清楚地知道着,裴浅跟在他身边当然是为了监视他的动向。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道理。”另一个声音不疑有他,“要不是小美人喜欢太子殿下,怎么肯放弃这么一个陈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却偏偏一直在调查细作的事。” 元季年:“……” 裴浅调查细作的事真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哪里是为了他,要说是有一点点关系,那也是为了追查他的身份。 刚要上去好好解释解释,元季年就听到了一个从他们口中刚提过的人名:“阿四呢?阿四去哪儿了,他常在小美人身边,把他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 第45页 “刚才他不是还在这儿吗?” “去找找,指不定又背着我们偷吃什么呢。” 元季年听到一阵脚步移动的零碎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驱动着他,元季年也跟了上去。 元季年跟着他们到了河岸边,而那三五个人却站住了脚,身子杵在一棵树下,一路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他远站在岸边湿滑的高地上,离河边还有一大段距离,河水带着清凉的气息拂面而来,朦胧月色下,一阵清风抚过,让他想到了裴浅抚过他脸颊时的感觉。 即便是喝了点酒,元季年还是意识得到,他此刻格外地清醒,视野也格外地清楚。 旁边有座桥,桥上站着两个人。现已到了亥时,水边的昙花花瓣在月色下慢慢舒展开了,温和的月色映着干净纯洁的白,像衬托桥上拥抱的两个人一样,让周遭的一切都梦幻起来。 元季年一眼就看清了,其中一个青色人影是裴浅,他正虚晃地靠在别人身上。 还以为裴浅早就回去了,没想到在这里抱着别人。 而被他抱着的人,正认真注视着怀里的人。 元季年远远看着,不知是不是月光过于柔和给他的错觉,他注意到那人低头望裴浅时,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又是一个瞎了眼的。 但是为什么裴浅靠在别人身上时,就那么安心,一点都不知道反抗,也没有要逃离的意思,而靠在他身上时,哪怕没劲了,意识模糊了,也都要使劲推开他,仿佛是他故意把裴浅揽在怀里不让他走一般。 再看裴浅此刻在别人怀里难得柔软的模样,元季年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要是抱的是一个对他起了歹念的人,裴浅恐怕哭都来不及,还真是对别人信任的紧,而在面对他时,却不是这样。 管他呢。 元季年转过了身,脚下的步子迈开了一小步,但还不过一秒,他就像被人牵住了身子,他毅然换了方向。 元季年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到了桥上,又到了那两个人身边,又是怎么拉住裴浅的胳膊,把他从那人怀里拽出来。 “太子殿下。”那人退后一步,神色像做了错事般慌张,裴浅被拉走后,他的神色如同亲眼看着自己盘中的食物被人拿去,却无法抱怨一句的可怜动物一般。 元季年没注意他的神色,但他却留意到了那双手在松开裴浅的腰时,还多停留了会。 瞧见太子的神色忽然像蒙了层乌云,眼底也一片乌沉,阿四缩了缩手,低着眼不敢碰上太子殿下的眼神。 有什么好摸的,元季年在心里想。 “他喝醉了,我带他回去。”元季年的一只手扶在裴浅的胳膊上,声音毫无波澜,深邃的眉眼间却渗出了点寒意,眼尾的一点泪痣也让眼神冷冽了几分。 “太子殿下慢走。”阿四弓腰行了一礼,听着脚步声远去后,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阿四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殿下原本还停留在裴公子胳膊上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滑到了裴公子腰间。 “趁人之危,你无耻……”在元季年怀里,裴浅虚弱地半挑起眼皮,眼睫颤动,瞪了他一眼,眼眸映着元季年的下颌,在他身后,还蒙着无尽的月色。 元季年照着手下的腰肢警告似的掐了掐,不说话。 “阿四也太大胆了吧,和太子殿下抢人!”站在小树后面的几个人还没等元季年走远,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桥上的阿四拥了上去。 “我哪里敢啊?太子殿下看我的眼神,好像要马上送我入黄泉一样。”阿四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刚从虎穴里经历了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其他人又问:“小美人抱着怎么样?” 阿四看着自己的手,回忆着手感:“很舒服。” 第29章 监视 一睁眼,裴浅就看到对面睡了一个人,面朝着他,呼吸均匀地撒在他脸上,眼尾的一颗痣衬得面容愈发俊逸,黑色的里衣让整个人都添了份不凡的气质,裴浅眼神看下去时,他脖上的喉结还上下滑动了一下。 裴浅收了眼光,刚要坐起来,却发现腰间被一股力拦着。 他低头往下看着,自己的腰部正被一双手紧紧环着,而他的一双手之前还抱着那人的后背,姿势极其暧昧。 下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膈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裴浅顺着抵着他的地方看去,立刻涨红了脸,手也直接移向了元季年的脖颈。 元季年是被疼醒的。 不是脖子疼,而是后背疼。 火辣辣的疼,像是刚被猫爪狠狠划过。 他拨下了裴浅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推开了裴浅,自己坐了起来,红着耳尖,背对着他:“昨晚你非要抱着我,我怎么都挣脱不开,便由着你抱了。” 裴浅刚要反驳,抬眼看到元季年脱着仅剩的里衣,露出精壮的脊背后,脸上的愕然变为了羞愧。 那张背上,好不显眼的多了几道血红的抓痕。 是谁干的好事,不言而明。 元季年抬手朝着脊背发痛的地方摸了上去,伸到眼前一看,手指上都沾了血。 还没等到他转头向裴浅问罪,裴浅先在他开口之前威胁他:“昨晚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杀了你。” “不能告诉什么?”元季年正要重新穿好衣服,听到这句话回过了头,对上裴浅凶巴巴的目光,眼里闪动着迷茫和不知所措。 -- 第46页 “不该问的就别多问,记住就是了。”裴浅理着身上凌乱的里衣,话音都带着些不愿提起的羞怒。 元季年看着他低着眼睫,一副羞愧的神色,自顾自地猜着:“是告诉别人你抱了我一整晚,还是告诉别人你在我怀里一边抓着我的衣服,还要我离你远一点?” 还是昨晚躺在别人怀里,舒服得都要睡着了? “我让你闭嘴。”裴浅像被触了逆鳞,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伸着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元季年攥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推了一把。 还没有用多大力气,裴浅刚坐起来的身子又倒回了床上。 “最好别碰我。”裴浅看着他的靠近,眼眸缩动着锋利的光芒,身子却不禁向后挪着,直到背部磕到了床栏,他才不动了,只是用着眼光和语气继续恐吓着已经压到他面前的人,“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你还不肯相信我吗?”元季年掐着他的下颌,垂眸迎着裴浅因为气愤却变得更加潋滟的眸光,故意挨近了几分,掐着他下颌的手也慢慢揉上他的唇角,“我要是就想碰你呢?” 想着裴浅让人监视他的事,元季年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你到底想要什么?”裴浅拉住了元季年的手,眼眸死死定在他身上。 察觉到外面守着的人离开后,元季年才拧住他的脖颈:“下次要是还有人监视我,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裴浅下意识望向外面,帐外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 “殿下难道心虚了?”裴浅抓着元季年的衣袖,不服气般地前倾着身子,“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么会怕别人监视?” 元季年松了掐在他颈上的手,低头将裴浅的手指一根根掰离自己的手腕,对裴浅的话置之不理:“你答不答应?” “让开。”裴浅也不回他的话,而是推搡着他,要坐起来。 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元季年炽热的胸膛,他抓住了那双手,在裴浅戒备的目光下,他从裴浅身上起来了。 “我衣服去哪里了?”裴浅望着四周,找寻着自己的外衣,昨晚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努力回忆越只得到了一些零星的碎片记忆。 但从这零星的记忆里,他还是获取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昨晚他在和周太子回来的路上时,边走边脱着外衣,最后脑子不知道抽什么风,衣服就被他扔到了火里。 而周太子脱了他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没过一会,也被他自己脱了扔到了一团火堆里。 裴浅偷偷看了一眼他光.裸着的后背,果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周太子的外衣。 而周太子正靠在一边,眯着眼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一个解释。 “对啊,我的衣服好像也不见了。”元季年有意提醒着他。 “我怎么知道在哪?你那么看着我就能找到吗?”裴浅现在说话的底气全靠着一张脸面撑着。 “太子殿下,裴公子,卑职有事禀报。”帐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裴浅还没张口,元季年就已经抢先回了:“进来。” “你……”裴浅瞪了他一眼后,眼疾手快地扯过了被子遮住了身子。 进来的人眼睛也不敢乱看,只管低头看着地面:“柳公子受伤了。” “怎么回事?柳公子怎么会受伤?”元季年眉头紧皱,接着问他。 “柳公子今日和一个小孩出去捡柴火,回来时,据说那小孩在路上看见了细作,被细作发现后就要灭口,柳公子为了保护他,便与那细作交了手,不料却被打成重伤,方才带着一身伤回到了营里。” “先准备两套衣物,我这就去柳公子那边看看情况。”元季年下了床榻,与裴浅对视了一眼,后者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来人也不敢多问,答了一声:“是。” 转身便出了帐。 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裴浅扔了自己拉过来的被子,似乎还有点嫌烦,小脚撒气似的踹了一脚被子。 元季年想着自己的事,没理会他。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亦是为了提前行动保护友军,元季年都得赶在裴浅之前调查,若是等到裴浅抓住了真正的细作,那就来不及了。 但实际上,元季年心底却莫名地有些放心,这件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似乎一切关于这个细作的事,总有点蹊跷。 衣服也终于来了,元季年穿上了衣物,当即走了出去。 没一会裴浅就跟着小言走到了他前面,塞了一瓶药膏到他怀里。 元季年拿着还带着裴浅指尖余温的瓷瓶,拽住了他的衣袖,看着他额侧的汗珠:“你不亲自拿过去给柳公子吗?” “给柳公子?”裴浅咬着唇,手指紧攥在一块,打心底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但心里的闷气让他又想再说几句,他从元季年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袖,冷漠道,“想送他膏药,那你自己去送,不要烦我,和我没关系。” 裴浅看着不成器的人,在心里暗暗腹诽,这人怎么就长了一个榆木脑袋,自己背后的伤难道就不算是伤了,一天倒是净想着柳公子的身子了。 万一到时伤口发炎了,是好找个理由来威胁自己吗? 元季年已经到了柳意温的帐前了,见到裴浅却随着小言越走越远,不由在他们身后喊着:“裴公子,小言,等我一会,送完膏药后,我也跟你们过去。” -- 第47页 裴浅和小言站住了脚,元季年只听到了裴浅背对着他,头也不愿回地回应着他:“柳公子身子受伤了,殿下不陪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元季年觉得裴浅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伤者重要,至于细作的事,他可以问柳意温。 他弯腰钻入了营帐,把药膏放到柳意温身边,正要看柳意温的伤口,再仔细问一下细作的模样,但屁股刚坐下,躺在床上的柳意温就推着他:“殿下别管我了,快和裴公子一起去吧,裴公子生气了。” 元季年不明就里:“生气?他生什么气了?” 柳意温:“……”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浅:气出病来无人替!我选的!我活该! 第30章 草屋 出了军营后,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军营外是一大片绿地,全是杂草,地形崎岖,路上走着也完全不知道会通到哪里去。 来军营的这段日子,元季年也没怎么出来看过,对这里的路是一点也不清楚,就随着小言走了。 小言走在最前面,元季年和裴浅在后面跟着他,两人之间总刻意留了一段距离。 “你看清了那细作的面目了?”裴浅向前望着漫无边际的路,一路走走停停,也过了有小半时辰了,再回望来时的路,营帐已经淹没在一片绿林里了。 小言慢吞吞地回道:“认清了,是那日晚上在帐外时,哥哥问的那个人。今早我去和柳公子捡木柴,我们一直走到了前面一片林地中,捡够了木柴后,正要回去,一转身,我瞧见了一个人影,面目有些熟悉,我立马告诉了柳公子,可那会那个人已经进了一个草屋里。” “草屋?”裴浅回忆着周边的路,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地方,“是前面的那个草屋吗?” “好像是,我记得不太清,也只是记着一个大体位置。”小言迷糊地揉着脑袋,四周看了看,声音小得像是在夜间讲故事一样,“我听其他人说,里面还有猛兽,晚上还会大叫。” “那柳公子如何受伤的?”元季年问了一句,目光也在四周探寻着。 裴浅看了眼他的背影,眼神停留了片刻,又移到了别处:“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以现在就回去陪着柳公子,反正殿下留在这里,又没有什么用处。” 小嘴还真是不饶人。 元季年加快了脚步,朝着裴浅刚才指的地方走去:“若我能抓到细作,回去后也能给柳公子一个交代。” 裴浅惬意又从容地摇着墨画折扇,毫不客气地当着小言的面嗤笑了一声。 脚下踩动的草发出的细微声音,耳边擦着鬓角拂过的风声,再听了小言的话,怎么都让人觉得下一秒在前方可能就会出现什么猛兽。 见到元季年越来越接近草屋,裴浅将折扇别在了腰间,也加快了步子,拇指按压着袖箭,惬意疏懒的态度收了起来,看着周围的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 小言跟在裴浅身后,继续回答着元季年方才问的问题:“柳公子听说了他就是裴公子要找的细作之后,便让我留在外面,自己独自跟着进了草屋,我只听到了屋内一阵打斗声,之后就见到柳公子满身是血地出来了,在那个人的一路追赶下,柳公子带着我逃了回去。” 元季年走近之后,那草屋也从半高的草丛里现出了轮廓。 只是这个草屋,顶都没有。 元季年走了几步,在屋外远远停了下来。 裴浅也赶了上来,正要越过他直接走进去,元季年拉住了他的衣袖:“等等。” 裴浅回头看着衣袖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后,他抬起了头,弯眸笑着:“还等什么,殿下要是怕了,就在外面待着。” 他抽动了衣袖,还是没能挣脱元季年的手。 “裴公子你说,打架打得屋顶都没了,这得闹出多大的动静啊。”元季年仰头望着面前的破烂草屋感叹。 “殿下又心疼了?” “心疼什么?”元季年疑惑地问。 “没什么。”裴浅一副不经意的态度转过了头,也回望面前残破的小屋,手又动了动,试图从他手里抽出衣袖,可还是无果。 裴浅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说话时的声音便不自觉地抬高了些,像是生气了的模样:“殿下不是要帮柳公子找出细作吗?不让我进去,那还怎么找?” 小言被他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到了,躲在元季年身后瑟缩着身子:“裴哥哥还是别进去了,里面危险,殿下也是为裴哥哥的安危着想。” “为我着想?”鬼才信。 元季年看着他板起来的脸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数落着他:“你看看你,那么凶,都吓到小言了。” 裴浅的脸又黑了一层:“……闭嘴。” 裴浅转过身,脑中蹦出了一个想法,他挨近了元季年,眼眸又打探起了他:“怕不是殿下和那个细作是一伙,怕我找到他,暴露你的身份吧?” 元季年身后的小言低下了头,拳头慢慢攥紧,眼睫遮盖了眼中的情绪。 元季年松了手:“那你进去吧,出了事别怪我。” 裴浅刚走了几步,又折回头,拽着他的衣襟:“你和我一起进去,我不信你,万一你悄悄布了什么埋伏怎么办?” 元季年呆在原地,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是你自己想要进去,还是我逼你进去了?” -- 第48页 “殿下不是要为柳公子找出凶手吗?怎么能干站在这里看着我去找,自己去找才更有诚意,不是吗?” 元季年:??? 还没想好怎么拒绝裴浅,元季年就像个被主人抓住的贼一样让裴浅给拉走了。 还没摸到草屋门槛,也就只走了几步,元季年感觉到脚下的土一软,还正想着是怎么回事时,身前的裴浅半个身子已经矮了下去,也就不过半秒,面前的人影就没了。 而他也在刚想要抽身离开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也掉了下去。 下面是片坑坑洼洼极不平整的土地,元季年抬头看去,底下距离上面足足有三个他那么高。 裴浅找了个地方靠着,方才掉到地下时,他背部的骨头磕在了一块硬石块上时,疼得他咬着牙直冒冷汗。 “看来我们是掉坑里了。”元季年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着的土。 “还用你说。”裴浅冷哼,声音里还能听出一丝痛苦之意。 “那裴公子方才是急着掉坑里吗?” “闭嘴。”裴浅扭过了头,脸上浮现出窘迫。 元季年拍完了身上的土后,也回到了裴浅身边坐着,他仰起头,等着上方的小言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他们有点惨,但还是有点想笑:-D 第31章 恐惧 “你是不是太子殿下?”小言从上面探出一个头来。 元季年眼皮一跳。 看小言的样子,好像是有人告诉了小言这事,故意怂恿他来向自己确认。 而且小言问话的语气也带了点不确定,这说明他也是道听途说,没有充足的证据。 只要他一口咬定,小言也拿他没办法。 元季年的语气带着惋惜和同情:“小言被他欺骗了。” “你胡说!柳公子他救了我,又为什么会骗……”话说了一半,小言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补救似地捂住了嘴。 但无济于事,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元季年和裴浅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柳公子演的苦肉戏。”裴浅虽没有看向他,但话里明嘲暗讽的人却都是他,“这么老套又粗劣的招数,还真有傻子会信,心甘情愿地被人家玩得晕头转向。” 元季年拍了拍裴浅的背部:“裴公子被摔得不够疼啊,还能说这么多风凉话。” 裴浅背部的伤口一痛,像炸了毛的猫般,抽着气恐吓着他:“再多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 “别总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好歹裴公子也是一个拿着扇子的文雅人,动辄就提杀人,那是蛮人的做法。” 元季年耐心地开导着他,换来了裴浅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小言在上面迟迟插不上话,见他们终于停止了斗嘴,才找到了机会趁机继续问:“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的声音听着没有之前那么软弱了。 元季年闭了眼,话音回荡在地下:“我不想听。” 裴浅也默契地没有搭话。 上面的小言沉默了会,不信邪地又问了一遍:“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们困在下面吗?” 元季年看了一眼不打算说话的裴浅:“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能逼你。” 小言半晌没接上他的话,过了好久终于发问:“殿下还记在殿下九岁时,圣上派我父亲教你习武吗?” 元季年果断回答:“不记得了。” “……”小言缓了好久才接受了他的回答,“你自己笨,学艺不精,最后圣上怪我父亲,将他派去驻守一隅,赴任路上被奸人所害。” 元季年想起他口中说的父亲应该指的那个什么将军,听了小言的话,他总结道:“小言觉得你父亲的死与我有关系,所以你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喂野兽,是吗?” 小言在脑中反复理了一遍,最后肯定道:“我父亲的死都是因为你。” 元季年和裴浅对了对眼神,看到了裴浅的目光后,元季年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他赶在裴浅前面问:“之前在晚膳里下毒也是你做的?” 他话音一落,裴浅立刻也跟着问:“你身上怎么会有毒药?是柳公子给的吧。” 小言被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头晕,脑袋里也没理出个头绪,干脆一句话做了回答:“毒是我下的,都是我做的。” “细作……”裴浅又要问,但只提了两个字后,声音便消失了。 元季年知道他在怀疑谁,消失的声音代表他已经彻底相信自己的猜想了。 “你在怀疑柳公子是细作?” “不然呢?事到如今,殿下还要为柳公子说话吗?”裴浅唇角还在笑着,嘲讽中好像又带了点苦笑。 “你们两个在底下好好聊吧,我走了。” 元季年头上那一小块还能看得见天空的地方被一块木板挡住了,他们身处的地洞慢慢暗下了一大片,等木板完全遮盖住上方时,洞里进入了一片黑暗。 元季年心先提了起来,人也变得焦躁不安,他站了起来:“你也说了,这些都是周太子做的事,但小言不是怀疑我不是周太子吗?” 小言的声音隔着上面的木板传来:“你刚才承认你是周太子了。” “若我现在改口了,还有用吗?” “没出息的样。”裴浅先在他身后奚落起他来。 -- 第49页 元季年没把他的话放到心上,只要能离开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面子暂且搁一下,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殿下好好待着吧,有裴哥哥陪着殿下,也不会寂寞。” 听到小言要离开的脚步声后,裴浅才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冲着上面的人喊着话:“你和他有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裴哥哥和殿下关系甚好,整日形影不离,要引他来,当然得通过裴哥哥了。”小言的语气像是在惊讶着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关系……好?”裴浅恍惚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手拿着扇子轻蔑地笑了一声,笑声回荡在阴冷的地下,“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元季年也在想着,到底哪个眼瞎的认为他们关系好。 “有关系,那也是对头的关系。”元季年补充道,看着光线下裴浅不满的神情,他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但我也不嫌弃身边多一个人在这,碍眼是碍眼,可看到有人和我一样被困在这里不得出去,我这心里顿时就好了不少。” 裴浅的扇子重重落在手上:“你……” 意识到自己先一步生气跳脚,可能会被嘲笑后,裴浅又扭过头,眼睛不再看他,端着冷傲的姿态:“你不嫌弃,可我嫌弃。” 看他气得手上的扇子都在抖了,还装没事人的样子,元季年不留情面地嗤笑一声:“你嫌弃有用吗?可你还是在这里,又出不去。” 裴浅:“……”决一死战吧。 两人争论间,上面的小言已经听不进去了。 “你们就在这里慢慢吵吧,兴许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里面了,等到你们出来后,周军已经全军覆没也指不定。” 裴浅身上的伤缓了些时间,也不比之前痛了,他坐在地上,闷着气连低哼了几声。 “学小姑娘撒气呢?”元季年听到他不满的哼声,知道他一定想着出去之后怎么杀人了,“小言都走了,还生什么气。” 裴浅斜眼凶狠地瞪着元季年,挺着身上的伤站起来后,拿着扇子抵在元季年胸前,心里藏着一腔怨气:“是你连累了我。” 元季年低头看着身前的折扇:“你能不能别老是靠我这么近?” “我有吗?”裴浅只能佯装没事地收回了折扇,重重哼了一声,又继续往里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暗。 元季年望着一片黑暗的前方,恍惚中,好像回到了某一个晚上。 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却是涌动着凶险暗潮的夜晚。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喊着:“九弟,快走。” “今日大哥身上所流之血,九……九弟务必要从敌人身上讨回来。” “用大哥平日里教你的,为大哥报仇。” 说话的人背对着他,声嘶力竭。 夜雾中,刀剑的银光和他身上刺眼的血光交织辉映。 尖矛刀剑刺进肉.体带出血肉的声音,让他口中一声声的九弟随风而逝。 元季年就站在黑暗中,看着那团模糊威扬的背影一点点地被身着大周甲衣的人摧残至死。 望着前面无尽的黑暗,元季年不寒而栗。 而那似乎无止境的黑色深渊,仿佛在邀请着他进入,元季年还能听到尽头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嘲笑声,似乎在嘲笑着他的软弱。 元季年吞下一口口水,追上了裴浅:“你别走那么快。” 裴浅默不作声地继续加快了脚步。 “我就说了几句话,裴公子就来气了。裴公子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裴浅走得是快,但元季年只用了几步就到了他身边。 裴浅一口气堵在胸中,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元季年看不见他的神色,但听着裴浅加快的呼吸,就知道他又要恼火了。 “被一个小孩骗了,裴公子觉得很丢人吧?” 元季年自以为善解人意且友好地问了一句,但却换来了裴浅的一声“闭嘴”。 “没事,我也觉得丢人。”元季年自己接了话。 一时半会他还闭不了嘴,因为不安心,元季年只能情不自禁地和他说些话转移注意力。 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致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地下。 元季年听着脚步声,更觉得诡异,嘴里又不受控制地说起了其他话。 “这么走有没有尽头啊?” “走来走去好像都是一片漆黑。” “你饿不饿?来的时候吃东西了吗?” “我们出去以后去做什么。” “不如去吃古董羹和肉。” “……” 裴浅一句话也不想回答。 “快走啊。”元季年也停了脚步,看着前面忽然停下的裴浅。 “殿下怕黑?”裴浅转过身子,薄唇带着戏谑的笑。 第32章 没病 一路上周太子的话异常的多,说的话越来越奇怪,倒像是在逃避什么,尤其是当走进黑暗后,就一直絮絮叨叨胡乱念叨,还始终跟在他后面,怎么也不肯多走几步。 “怎么可能?”元季年壮着胆子走到了他前面,虚浮的话音暴露了心里的胆怯,“我怎么可能会怕黑?我只是想说说话罢了,虽然我不太想和你说话,但这只有你一个人,我还可以勉强凑合多和你说几句。” -- 第50页 “哦?是吗?”裴浅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颤抖的身子,故意拖长了声音,“可是殿下的声音和身子都在发抖呢。” 元季年反问:“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抖?” 裴浅没正面回答,而是直接认定了这回事,他咂着嘴,语气里带着过度的不可思议:“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怕黑,我还是第一次见。” 元季年也照模照样的回了过去:“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不会水,我倒有幸见过。” 裴浅:“……” “别生气了,你知道我喜欢你哪点吗?”元季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知道他生气了,也连忙转过身子停住脚,一步也不敢多走,想着办法补救。 裴浅的手指磨着袖子的小箭,冷漠道:“闭嘴,我不想听。” 元季年还没开口,可裴浅下意识就知道,从他口中出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毕竟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你真不想知道?”元季年尾音上扬。 “那……你说来听听。”裴浅又再次展开折扇,抬着下颌,一副等着被夸奖的姿态。 元季年不敢走,需要他领路,为此,就算再不愿,也必须夸他。 就算知道是违心话,但能从周太子口中听得,也是一件颇为得意的事。 他也想看看此人示弱的样子。 元季年看着他的得意之色,心里的话还未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我就喜欢看着裴公子气红了眼想杀我,可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裴浅唰一下收了折扇,留下一副冷酷的背影,转头就走。 “唉别走啊。”看着裴浅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元季年忙拉住他的手,“裴公子难道不想找出口了吗?” “放手。”裴浅冷冷道。 元季年果断就放了。 只要裴浅能带他穿过这黑暗之境,他也多少能配合下裴浅。 这种情况下,能屈能伸,不是个问题。 “还有闭上你的嘴。”裴浅重新走在了前面,挺着腰气势盛过了一头。 元季年跟在他身后走着,强忍着不去看身边的黑暗,强忍着耳边一声又一声的“九弟”,强忍着乖乖不说话。 走了好长时间也不见走个头。 元季年已经听到裴浅轻微的喘气声了。 走几步就喘,应该确实是肾阳虚。 想之前他听军营里的军医闲谈过,腰为肾之府,肾是男人的本元。 “不知裴公子找军医看过了吗?其实喝点补药,比如参枣汤什么的也可以补身子。”元季年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一下裴浅。 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成为他把真相藏到心里不说的理由。 而且既然他看到了,又事关身子康泰,这么件重要的事,没有道理不告诉他。 “?”裴浅没听懂,迷茫地眨了眨眼,“补什么?” “补肾。” 裴浅沉默良久,终于说话了。 只是他的声音冷淡中含着怒意:“给你自己留着吧。” 行了,他知道裴浅要面子。 元季年表示自己理解:“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裴公子尽管放心。” 裴浅很认真也鲜有耐心地辩解:“我没病。” 其他事他根本懒得反驳,可这事,不行。 他可不想被人说是肾阳亏虚身子虚弱,也不想让全营的人都知道他身子不好。 “好好好,你没有。”元季年敷衍地顺着他的话回着。 裴浅又停下了。 “出什么事了?”这次裴浅没转过身子,而是一直静静站着不动。 好像是在观察什么。 裴浅没打算回他的话,而是一直警觉地望着前面的东西。 他的衣袖动了动,手下的小箭有隐隐待发之势。 他不回答,元季年也不再问。 眉头又像被针扎了一下,元季年剑眉蹙起。 前面有微弱的动静。 像是什么东西爬行在地,还不断窜动着。 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元季年隐隐约约看到地上的东西探起了细长的身子,嘴里还发着“嘶嘶”声。 两三道水蓝色的光闪动在黑暗里,冲着地上的东西飞了过去。 细长身子左右摇摆,元季年听到了小箭落地的声音。 而蛇似乎也被激怒了,扬起身子朝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元季年庆幸自己出来时腰间带了佩剑,他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 剑的银光划破黑暗的幕布,剑身出鞘的声音就好像裂帛被撕扯。 但因光线暗,看不清蛇的具体位置,他只能听着声音辨认着蛇的方向。 判断只在短短一瞬,落剑时,元季年也感觉到了剑下的蛇身扭动着,甲麟与剑身摩擦时发出难听抓心的声音。 落剑后,有液体喷洒在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喷洒在地的液体是血,还有一点挂在剑上,落在地上的,没猜错的话,是蛇头。 元季年嫌弃地拿开了剑,没往剑鞘里送。 剑得清洗清洗,还得好好磨磨。 方才用剑时,他能感觉到剑都有些钝了,使来并不利落,可见周太子的剑,以往全用来当着摆设。 没了头的蛇身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就没动静了。 元季年的手不抱希望地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 第51页 随便一摸,倒还真让他摸着了一个东西,是一个火折。 应该是他前几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元季年取出火折,吹了口气,火光顷刻点亮了整片黑色。 他也看清了地上的情形。 蛇身自断的那部分,就一直往外流着深黑色的血。 血直流到了他脚下,裴浅的衣角也不可避免地沾了血污。 元季年绕过蛇的尸体,走在前面。 有了光亮,他也不那么害怕了。 一直没听到裴浅跟上来的脚步声,元季年回头,看裴浅还站在原地。 “不走吗?”借着火光,元季年回头看到了裴浅的神色,倒不像是害怕,反而还很冷静。 但他的身子却好像僵着。 几缕发丝和深红显眼的血迹沾到了那张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 裴浅紧紧咬着下唇,才将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都吞了下去。 他抬脚踩着一滩血迹,若无其事地又往前走了。 “你没事吧?”元季年看他脸色白得不大正常,额上的细汗打湿了发丝,有几缕贴在了脸上,血色嫣红的下唇被贝齿咬得紧紧,泛着一道淡淡的白晕。 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走。”裴浅越过了他,冷着脸往前而去,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元季年看他的身影走得歪歪扭扭,步子也看着虚浮,恍若踩着朵云。 他管这么多做什么。 裴浅要逞强,关他什么事。 可是这么黑的地方,若只丢下他一个人…… 元季年不敢再想下去。 “还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元季年:七夕在线怼妻 七夕快乐呀! 可是我想吃月饼了,快到中秋节啊! 第33章 蛇毒 裴浅停了下来,淡淡瞟了他一眼,却还是咬着牙拒绝了:“不必。”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出口。 元季年见他还能坚持,也继续往前走了。 两人走了近乎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尽头。 而在尽头,除了发现几个蛇蛋,什么出口都没找到。 裴浅气喘吁吁,靠着墙坐了下来。 地下封闭着,火折的光也变得微弱,似乎只需要一点点风,那火就会自己灭了。 裴浅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如豆苗般窜动的火光,一旦那火灭掉,对他们来说,无非意味着死罢了。 而就算在火苗灭掉之前,营里的人找了过来,他身上的伤恐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根本就没有出口。他们一时应该也不会寻到此处,再待个几日,没有水,没有食物,呼吸不了,迟早都得死。”裴浅抬袖,一点点地抹去汗珠,闭着眼笑得惨淡,“想不到我就要和你死在一起。” “你要死,我不拦你。”元季年依旧拿着火折,转悠着在土墙上敲来敲去。 裴浅说得是不错,这里离军营有好些距离。 但元季年就是坚信,营里的人早晚会找过来。 至少也还算有一个希望。 “别试了,没有其他出口。”裴浅摇摇头,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腿上的疼已经渐渐麻痹了意识。 元季年停下了敲打墙的动作,他头抵着墙,擦了擦满头的汗。 裴浅不该是这种性子。 裴浅比他要惜命,不会愿意这么轻易就死掉才对。 但万一…… 元季年没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没有万一。 元季年拔出了剑,剑一次又一次地刺进了土墙里,他一点点地凿着,故意刺激着裴浅:“你难道就甘愿这样死掉,裴公子不是还要攻宋吗,不是还要抓出营中的细作吗?这还没开始,就怕了?” “攻宋?”裴浅笑了一声,摇着头,“柳意温做了那么久的准备,有意让我们发现细作的存在,最后以抓细作的借口把我们引到这里,如今大军空虚,这么绝佳的机会,宋军怎么不会趁机进攻。” “那你就更应该想办法出去,而不是甘愿死在这里,指不定再等上几个时辰,他们就会来找我们了。你若是死了,大周不就不保了吗?”元季年停下了用剑凿墙的动作,看样子这里不会有什么能出去的通道。 裴浅又摇头:“我死了没有关系,反倒我一死,大家还会安心。” 裴浅靠在墙边,仰着长颈,最后一丝希望早在走到尽头却看不到出口时就崩断了。 烛光中,映得那肌肤瓷白,他有气无力地笑着:“你受尽恩宠,受到一点委屈后,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我活着,就要被利用。” “爹利用我获得更稳固的势力,圣上把我当做玩具一样赏给周太子。在大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会给大周带来灾祸的祸害。在宋人眼里,我就是被抛弃的一条狗。” 元季年一瞬间有点心虚。 说裴浅是狗,这话他好像说过。 但当时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又很想趁机说服裴浅降于大宋,才张口说了那么句不太好听的话。 是很不好听的话。 “原来你还没忘那句……”元季年脱口而出后,发现了不对,及时止住了没说出的话。 “什么?”裴浅诧异地望向他。 元季年赶快转开话题:“至少在我眼里,你不是那样的人。” -- 第52页 他都没想到自己无心说的一句话,竟让裴浅记了那么久。 要是什么好话也倒罢了,但关键这是一句不好的话。 要是让裴浅知道给他心灵带来巨大伤害的罪魁祸首之一就在他身旁,元季年都能想象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毕竟一日没被拆穿身份,他就还能当一日的周太子,裴浅也不会杀了他。 但那是以前的想法,如今裴浅一心求死,元季年很难保证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从土墙里抽出剑,坐到了裴浅旁边,打算认真开导开导他。 元季年拍着裴浅的肩,神色沉重:“多一个人,就能多份生的希望。” 虽然他一点也指望不上裴浅。 见他没有任何回应,元季年又继续语重心长地劝着:“裴公子别这么丧气,即便我们暂时出不去,但往好处想,我们方才杀了那条蛇,解决了暂时的危机,裴公子和我也都平安无事,这说明什么?说明天无绝人之路。” 裴浅仍没反应,呼吸声都浅不可闻,元季年感觉到不妙,才举着火折,看清了他的神情。 裴浅眼睫正半闭着,几滴汗珠滑落到浓密的眼睫上,像落在松针上的雾花,亮盈盈地闪着光,上下嘴唇变为了深红,紧贴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 元季年举着火折,朝着裴浅的腿看去,嘴角一抽,悄悄收回了相安无事四个字。 裴浅天青色衣摆已经被深红的血浸透了。 他不顾裴浅的同意,撩开裴浅的衣摆。 血早就浸透了里面的净袜。 他轻轻脱去裴浅的布靴,几下除去了他的净袜,查看着伤口。 白净的皮肤上布满了深色血迹,被蛇咬过的地方留下了两个针尖大的小孔洞,还在不断出血。 元季年本想说好在蛇没毒,看到颜色不对劲的血和周围皮肤的肿胀,一下没了声音。 伤势似乎很严重。 “得先放出毒。”元季年先扶着裴浅平躺下。 以往他们军营在选驻扎地时,免不了选在周围林丛茂密处,是为方便隐藏。 而林丛茂盛之地偏偏潮湿阴凉,是蛇爱出没的地方,也因此常有野蛇靠近,军队中也常会发生有人不幸中蛇毒的事。 他之前就见过这些事,所以也不会太慌张。 还好裴浅今日遇见了他。 “不要。”裴浅已经意识越发朦胧,手也抬不起来,只凭着仅存的一点力气开口拒绝他。 元季年一手拿着火折,照着伤口,安慰裴浅:“你不要紧张,我不舔你的腿。” 【宿……宿……宿宿宿……宿宿主……】裴浅脑中还正卡壳的系统被这句话惊得直接选择了默不作声。 “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要是哭了,我不笑你。”元季年拿着火折毫不犹豫地贴近了裴浅的伤口上。 “啊……”一声惨叫回荡在地洞里。 皮肤的剧烈灼烧感,让裴浅意识恢复了一点点。 他费力地蹬了一下脚,踩在了元季年腿上。 元季年捉住了那条乱动的腿,固定在了自己膝下:“省点力气,不然伤口加重,毒素蔓延体内,到时候有你叫的。” “不要管我……嗯……”裴浅的汗珠都被痛刺激了出来,慢慢流到了眼尾,黏着浓密的睫毛,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 “这是防止毒素蔓延,裴公子怎么这么娇……” 瞥见他眉间隐含的痛楚,元季年也不好说他娇气:“你再忍忍。” 他手下中过毒的人都能咬着牙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而裴浅的伤口也不及他们惨烈,这才不到一会,就已经喊了两声了。 裴浅鼻里和喉腔里发出的嗯嗯啊啊声其实并不大,但隐而不发的叫惨声伴着若有若无的喘息声,总让元季年听在耳朵里有了些奇怪的感觉。 但也就两声,好像是不多。 他说完了话后,裴浅一点声音也没再发出,洞里又安静了一片。 元季年忽然又觉得裴浅也没有那么吵。 “你要难受,就叫出来吧。”元季年看裴浅的手攥着衣袖,满头虚汗,长眉也紧蹙着,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裴浅:…… 元季年又多瞄了一万眼他额上亮亮的汗珠:“满头虚汗,还说不是肾亏。” 裴浅攥着衣袖的的劲又加大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元季年收回了火折,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匕首。 “借一下你的衣摆。” 裴浅迷迷糊糊中点了点头,还不知道元季年要做什么。 元季年也毫不客气地拿着匕首开始割他的衣摆:“割你的比割我的方便多了。” 裴浅胸腔里涌起一股气,他忽地觉得自己还想活下去了。 第34章 果子 元季年用割下来的布,在裴浅的伤口上绕了起来,再慢慢包扎着。 “好了。”系了一个结后,也算忙完了,元季年坐到了裴浅身边,刚要低头睡会时,眼睛突然瞥到有趣的东西。 他看着裴浅眼尾莹莹点点的光,一下愣了:“不是吧,你还真哭了。” 裴浅眼睫颤了颤,却睁不开,更无力辩解。 元季年权当他是承认了。 他懒洋洋地靠着墙,打了个哈欠,慢慢睡着了。 火折的微弱光芒笼罩着一小片区域,是元季年和裴浅躺的地方,来时的地方就如黑不见底的黑洞,看着危险,也让人不敢接近。 -- 第53页 元季年睡着的时候,裴浅的脸色变得通红,全身都起了汗珠,如身在蒸笼。 他意识朦胧地扯着衣襟,被汗浸透了的衣服还固执地贴在身上。 裴浅一直半阖的眼皮一挑,露出了淡褐色的眸子,那双眸子里却像蒙了一层浅薄的纱,里面暗藏的情绪就像一摊被搅混的水。 他慢慢坐了起来。 裴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散乱的衣服,只觉得很多余。 他胡乱地扒着自己的衣服,越扒越凌乱,人也越发狂躁。 元季年一抬头就看到裴浅毫无章法地扒拉着衣服,举止诡异。 “你别一言不合脱衣服,出去之后,万一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岂不是会坏了我的名声?”元季年好心阻止着他,攥住了他的手。 裴浅的手心里全沁满了汗,温度也像刚煮过的水一样烫。 同一次亏,他可不会再吃第二次了,万一又被裴浅赖上,他就要再死一次。 再说,就算是裴浅要报恩,也不用这样。 裴浅猛地扭过头,像看到了猎物般一手抓住了他的肩,手也伸到了他的后背,顺着后背缓缓向他的脖颈游移去。 “你……你做什么?”被裴浅摸过的地方都带着异样的热度,元季年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裴浅眼神无光,像是失去了意识,突然被人控制了般,歪着头脑,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他的手已经到了元季年的脖颈,元季年愣是不敢动,脖颈上挂着的手,温度实在不正常。 裴浅这是又发热了,意识不清楚了? 好像治完蛇毒后,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他刚想推开裴浅,让他冷静冷静,乖乖躺着,脖子就被那双手带着往下压。 裴浅仰着身子倒了下去,元季年被他带着趴到了裴浅身上。 裴浅没理智,他还很清醒。 元季年手撑在裴浅身旁,没再往下:“你身上还有伤,别动。” 他的手摸上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想将那两只手扯下来,没成想裴浅主动凑了上来。 元季年的喉结被一条湿热柔滑的小舌灵活地舔.弄着,他还睁着眼发愣,脖颈猛地一疼,温热急促的鼻息喷洒在他脖间的皮肤上。 “你蛇精上身了?”元季年吃痛,懊恼地重重推开裴浅,捂着被咬的脖颈。 “果子……”裴浅看着元季年的喉结,嘴里小声而不甘愿地喃喃着。 “什么果子?”元季年一肚子的气没处发,他只能用手指使劲戳着裴浅的脸出气,“再让你咬下去,我就能和阎王爷喝茶去了。” 戳了几下后,元季年忽然觉得手感意外的好。 裴浅的脸没多少肉,但皮肤软软的,戳一下,元季年心里的气又很快去了,趁机多戳了几下他的脸。 【叮,毒素清除完成。】 “嘶。”裴浅倒吸了声气,一双长眉敛了起来,“你干什么?” 裴浅看着撑在他身上,一只手指还不停往他脸上戳的人,眼睛渐渐恢复清明。 “醒了啊……”元季年凑近确认了一遍,看到他眼中的迷蒙淡去,逐渐有了光彩,他不怎么情愿地收回了手。 还没等到他自己坐起来,裴浅就已经推开了他。 元季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指着自己:“你自己方才要抱着我不知道做什么,抱完后还翻脸不认人了。” 他摸着还在发痛的脖子,手指碰完裴浅咬过的地方,沾染了点点血迹,血点在他指尖上看着就像红梅落入雪地。 元季年把沾了血的手指伸到他面前:“看到了吗?出血了,你咬的。” “我咬你?”裴浅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唇角一弯笑出了声,“你没有打我,我咬你做什么?” “你是什么种类的白眼狼?”元季年看着他腿上亲手包扎过的伤口,站了起来,又继续摸索着墙,找着出口,“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他说完了这话后,元季年听到身后的裴浅闷笑了一声。 元季年才想到,他刚才说了狗这个字。 元季年小幅度地转身,偷偷去看裴浅的脸色。 裴浅仰面靠着墙,一副惨兮兮的苍白笑容,仰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元季年怕他又胡思乱想,转头向他发出了邀请:“有时间站在那里发呆,不如和我一块找找出口。” 毕竟一个人找出口也蛮累的。 裴浅站了起来,面对着他刚才靠过的那面墙,随便按在了一处凸起的石块上,以一副不可能的语气道:“这里就没有出口,没用……的。” “嗯?”裴浅抬起头,他的话还没说完,手还没来及收回,就感觉到手下的石头好像在震动。 整个地洞都在摇动,有碎石从山块缝隙里不断落下,一块块地砸到了地上,头上的一块大石似乎慢慢裂开了。 元季年扶着墙已经到了他身旁:“这难道就是出口?” 怎么感觉不对。 头顶上不断有碎石土块砸下来,元季年站也站不稳了,想移动脚步,可地上晃得不行,稍微动一下,他都觉得会被晃倒。 刚想着他会不会和裴浅一块被压在这些石块下,元季年再抬头一看,眼前腿脚还受伤的裴浅却是早已经扶着墙离开这块危险的地方了。 “不是受了伤吗?怎么还能走那么快。”想看笑话的心思没了,元季年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 第54页 身前掉落的石块都快成小山了,头顶不断被石块砸中,元季年捂着脑袋,觉得凄惨又狼狈。 头顶被一片黑暗笼罩住,但同时,整个洞口像开了天光,一片大亮。 元季年又欣喜,又觉得悲哀。 欣喜是因为能见到久违的光亮,悲哀是因为他的头顶上方有东西掉下来了。 第35章 地动 上方的一大片土块掉了下来,元季年已经被裴浅拽着胳膊拉了过去。 一回头,身后就是掉下来的一堆土块。 摇晃感还在继续,但相比之前已经弱了很多,元季年在裴浅身后,看着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地,脚踝边的衣摆血色都加深了。 元季年垂着眼,反手拉着裴浅的手,到了一块地方站定:“你伤口流血了,先停下吧。” 洞里还有滑落的土块,但他们站的地方倒是不怎么动了。 “方才是不是发生了地动?”元季年回头看着突如其来的摇动带来的后果。 裴浅的手从他手里滑走,脚步也停了下来,坐到了地上,也不回答他的话,垂头丧气地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怎么了?”元季年看着他丧气,也猜不到裴浅究竟又在想什么。 一低头,元季年瞥到裴浅腰间空落落地,好像比之前缺了点东西。 他蹙着眉想了想。 刚才在裴浅拉他时,慌乱中他看到从裴浅怀里掉落了什么。 当时他正要去捡,人就被裴浅拉走了,裴浅掉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没看清。 “你等一会。”元季年对着裴浅说完后,在裴浅疑惑的目光下,朝着过来时的地方走去。 他要做什么。 裴浅抬着脸,望着元季年的背影,眼神朦胧,慢慢出了神。 元季年说得不错,方才是地动了。 他也是因为此事才焦躁不安。 地动历来是不祥之兆,而朝里的人会怎么看,谁来承担罪责,连想都不用想。 哪怕真有出口,他若能出去,恐怕只会比现在的处境还更糟糕。 “你的扇子落在那了。” 裴浅还在发呆,却还是被头顶的声音唤回了些神志,他呆呆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扇子,后知后觉明白了刚才元季年在那做什么。 裴浅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他的那把扇子确实不见了。 “就为了找一把折扇,至于吗?”眼瞧着元季年刚才弓着身子在土堆里翻找着什么,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了一身土,和从土堆里钻出来一样。 裴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更多的是嘲笑他的傻,还是暗藏着其他古怪的情绪。 不过裴浅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折扇。 指尖相碰时,元季年感觉到了裴浅指尖的冰凉,他还看见,裴浅阴郁的神情渐渐淡了。 元季年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 帮捡折扇也只是一桩小事,不管对方是谁,他都回去做,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看到裴浅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不含敌意的笑后,元季年却像做了一件什么大事得到了回报一样,竟然有了种满足感。 “折扇上抚琴的姑娘是谁?” 元季年在他身旁坐下,因为不确定自己这样问会不会冒犯到裴浅,所以他一直注意着裴浅的神情变化,在裴浅还没开口时又补充道:“我就是不小心看到了,简单问一下,没有要责怪你喜欢别的姑娘,也没有要觊觎她。” 他以往只知道裴浅经常拿着墨画折扇,可上面具体画着什么,他也没见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裴浅听着他这一通飞快的解释,抿着嘴角慢慢划开折扇,手指轻抚着扇面,垂眸看着扇面上抚琴的娇俏人影。 “她是我娘,喜欢抚琴,在宋为琴姬出身。” “你娘是宋人?”元季年听到宋这个字眼时,觉得分外亲切,当即不假思索地说,“改日我要登门亲自拜访。” “她……”裴浅抚着折扇的指尖一顿,眼眸暗了下来。 元季年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在他开口时,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猜想了。 难不成是裴浅讨厌宋人,也因此排挤他娘,母子之间反目成仇,发誓再也不见? 再不成是裴浅每次热切地叫他娘时,他娘都会以冷眼相待。 如果是前者,那就有些说不清了,但如果是后者,恰恰却可以说通。 怪不得脾气这么臭,原来是没娘疼。 元季年忍不住脑补出了裴浅不受亲娘待见的场景,想着想着,就慢慢同情起裴浅了。 “别这样看我。”裴浅冷冷转过脸,像被触了逆鳞,语气忽然冷硬起来,“我娘她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我真不知道。”元季年坦诚地看着裴浅的眼睛,“周太子对自己心上人的身世竟是一点也不上心,他脑子里关于你最多的记忆,你知道是什么吗?” 裴浅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周太子,这样在他面前,元季年反倒能轻松很多,也就没有在外人面前那样的顾虑了。 “是什么,我不想知道。” 自然大多是他的笑容。 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全是裴浅各种场合下的笑,只是那一抹抹笑就像悬崖上的花,诱人采撷,但又危险至极。 除了裴浅的假笑,当然还少不了他对周太子嗔怒时活色生香的怒颜。 而周太子对裴浅身世的记忆,却是少到几乎没有。 -- 第55页 “那你娘她到底怎么了?”追问别人的娘好像是有点不对,但裴浅要说不说的样子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裴浅莞尔一笑:“我要是说了,你是不是会借此利用我?” 元季年哂笑一声:“瞧你说的,小言质疑我身份的时候,我都没有怀疑是你告诉他的。” “傻子都能想明白的事,你若真信了他,那不是连傻子都不如吗?”裴浅理直气壮地摇起了扇子,凉风时不时吹过脸侧的发丝。 “行,你说的都有理,脱裤子吧。” “?”裴浅挪动身子,坐得离他远了一点,眼神多是警惕,“你想提前死在这里吗?” 元季年瞥了眼他出血的脚踝:“伤。” 裴浅踝边衣摆的血色又加深了不少,伤口的血都顺着小腿蜿蜒地流了下来,地上的尘土都或多或少沾上了血。 很明显,是腿上用力让伤口撕扯了。 裴浅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脚边,才注意到了脚上的血。 见裴浅久久还没有动作,元季年也再没和他干耗,他蹲到了裴浅身前,撩起裴浅的下衣摆,脱掉了他的布靴,扯掉了他之前在伤口上绑的布条扔在了一边,一套动作做得并不温柔。 他的手不时碰到伤口时带来的的刺痛让裴浅仰起了脖颈,额上的细汗也一下冒了出来。 裴浅紧压着唇,神智也比以往清晰了不知多少。 “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你就吱一声。”元季年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白帕。 裴浅仍没有张口。 元季年也知道他肯定听见了,想起裴浅以前对他的态度,元季年又接了自己的话:“反正我也不会停手的。” “你……” 裴浅没受伤的脚刚动了一下,元季年就拉住了他要踢上来的脚。 “我替你包扎,你就这么对我?” “哼。”裴浅收回了脚,不动了。 “毒已经全消了?”元季年拿着火折凑近了看,裴浅腿上的肿胀已经消失了,伤口一直在留血,但流的都是鲜红的血,“刚才用火烧的办法只能暂时压制住毒的蔓延,可这……这是怎么回事?” “毒怎么能说消就消。”元季年抬头望向裴浅,眼神就像肯定了裴浅一定会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 “嗯?” 裴浅还没说出后面的话,元季年却像是知道他在说谎一样地抛出了疑问。 第36章 做梦 “你知道这些事有什么用?” 裴浅只想着随便用几句话搪塞过去,但元季年似乎并没有被轻易打发掉。 元季年拽了拽他的脚,意思是让裴浅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告诉你好了吧。”裴浅扭过头,不再看元季年,“是我自己清的毒,但是有代价。” “什么代价?” “比如会突然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想起之前结算时,元季年都在场,裴浅低下了脸。 元季年边帮他处理着伤口,好像也明白了裴浅的话:“所以之前营里的人吃了糕点中毒后,你也是这样救的?” 裴浅淡淡嗯了一声,只盼望着元季年不要再问这件事了。 但元季年偏像是在故意和他作对,裴浅听到他又在疑惑且认真地问:“那为什么你做那些怪异举止时偏偏是我在场?你到底是有多恨我。” 裴浅听到这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和他争辩的时候就连腿上的疼都忘了:“你这话是何意……你以为我愿意吗?每次吃亏的人还不是我。” “吃亏的人不该是我吗?”元季年正熟练地给帕子打着结,“你说我那日好好地和你说话,但你什么也不听就把我推下了水,最后还求我救你,你这是图什么?” “还有中秋日那次,我好好喝着酒,也没有惹你,但你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趴在我怀里,想故意坏我名声是吗?” “我……”裴浅指着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眼里,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威胁的话,“等我好了之后,你后悔都来不及。” “好了。”裴浅说完话时,元季年也包扎好了伤口,他放下裴浅的衣摆,挑眉看了一眼裴浅气得发红的脸,调笑着他,“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那裴公子还要杀我吗?” 裴浅低下身子穿上自己的布靴,突然明白了周太子为什么要故意激怒他。 但即便明白了,裴浅还是假装不知道:“看在你为我包扎的份上,就留你一条命。” 元季年站了起来,目光探寻着出口:“那可真是感谢裴公子了。” — “殿下?”一个小将快步走到帐里,到处找着裴浅和周太子的身影。 门外的小将催着里面的人:“找到殿下和裴公子了吗?快点,这里没有,再去别处找找看。” “没找到。”里面的人出了营帐,又跑到了别的帐里。 “柳公子知道殿下和裴公子在哪里吗?”进去的人弯腰低头,刚找人找得他满头大汗,一低头,汗珠就顺着额头往下落。 “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柳意温放下了手中的账本,走近了些,“有急事吗?我刚听到外面好像有点动静。” 答话的人急声说:“是,敌军突然来犯,卑职找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太子殿下和裴公子。” “你们先回到队伍里,我去找他们。” -- 第56页 “好,多谢裴公子。”来人点头,出了帐。 在他走后,柳意温也出了帐,去了裴浅在的营帐里。 目光探索了一周,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柳意温走近了裴浅的床,翻着被子和枕头。 “珠子呢?”床上倒是只发现了一把匕首,别的什么都没有。 柳意温又在帐里其他地方翻找着,几乎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桌椅下书桌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一无所获。 外面刀剑短兵相接的声音就在耳边,越来越响,柳意温叹了声,只好出了帐。 刚出了帐,就撞到一个慌忙来报消息的人。 柳意温看他慌张的样子,就已经知道了前方战事不利。 没有带头领队的,难免会乱套,而宋军又在此刻趁机而入,结果如何,他也能想到。 “柳公子,敌军突击,我们前方没能抗住,后方几个将领都被敌军斩杀,裴公子不在,没有指挥的人,柳公子之前带过军,卑职请求柳公子能在阵前指挥。” 柳意温不紧不慢地回他:“先撤退……” “是。”小将身子一转,刚要离开,柳意温又叫住了他。 柳意温望着某处营帐,问他:“小言回来了吗?” 那人转着眼珠回忆了一会:“小言一早就上山去捡柴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柳意温皱眉想着事,半晌才对他说,“你先去前方传消息吧。” 小将扭头,火速跑去了前方。 后方的士兵已经退到了战场几里外,柳意温和剩下的人也匆忙随着队伍后退。 — 在洞里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经过,元季年也等累了,又退回了裴浅身边坐下。 洞里本来是不见天光的,但在地动过后,有一块土陷了下来,仰头就能看到天,所以对于白天和夜里,过了几日,还是能算清楚的。 身旁的裴浅靠着墙,正闭着眼睛休息,发着规律的清浅呼吸声,现在已经到了夜晚了。 元季年抬头望着头顶一小片的星星,算着日子,他们被困在这里也有了三日了。 “咕噜噜……” 元季年听到一阵肚子叫的声音,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想想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 “吃红豆糕也行……” 裴浅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在给他说话。 “还能在梦中吃到红豆糕。”元季年一想也闭上了眼,打算做个好梦,在梦里好好吃次许久没吃的古董羹。 做梦可简单多了,他也会。 元季年隐隐约约间看到自己好像已经走进了一间酒楼里,酒楼人很多。 但正在他要吃古董羹的时候,身旁忽然跳上来了一只猫,照着他的脸就是舔。 湿乎乎的舌头舔了他一脸口水,元季年一掌拍了猫头,但手却穿过了猫头,他人却到了悬崖边,还没做什么,一种坠落深渊的恐惧感忽然袭来。 元季年一睁眼,裴浅正靠在他的右肩上,脸对着他,湿漉漉的呼吸撒在他的脖颈上。 “你流口水了。”元季年嫌弃地擦了擦自己脖子,刚要推开他,看到近在咫尺的睡颜,又回忆起了上次的手感。 他伸出了手,鬼使神差地拿着一根手指又戳了戳裴浅的脸,看着他脸上的肉陷下去又弹了回来。 原本高贵冷傲的模样一下变得蠢了起来。 戳了好几下,都没见裴浅醒过来,元季年的动作也更大胆了起来。 他试着捏了一下裴浅的脸,看到裴浅的脸被他扯成各种奇怪又滑稽的样子,元季年就抖着身子忍不住想笑。 还想再上手捏一下,裴浅却突然地抬起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手,元季年僵着手也不再动了。 “想要活命,就不要和我抢糕点,知道了吗?” 这一副山中土匪的语气,还真是惯得他。 虽然他也没明白裴浅说的糕点在哪,但元季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知道了。” 拍到他手上的手也没有用多大力道,在他的话落音后,那只手就像死者交代完临终遗言,亲耳听到了自己的嘱咐得到了回应,又垂了下去。 元季年觉得不对,看了一下他的眼睛,才发现人没醒。 呼,虚惊一场。 原来裴浅刚才说的是梦话。 只是元季年刚放下去的心又焦躁了起来,准确地说,是他的身子都变得焦躁敏感了。 元季年低着头,看着裴浅落在自己腿间的手,神情复杂。 往哪放不好,偏偏往他这里放。 元季年小心提起他的手移到一边,尽量让自己处在安全的状况下。 “殿下,殿下……” 元季年听到一声疾呼,在偶有虫鸣的夜晚,所有的安宁都被这一声呼唤打破了,他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裴浅睁开了眼,醒了过来,元季年抓着裴浅的手一下放了。 裴浅的手顺势又落到了他腿间。 但裴浅本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仰头看着上方:“我听到了人声。” 元季年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裴浅听着他的声音似乎隐含着痛苦,转头又奇怪地看他:“殿下不会也被蛇咬了吧?念在之前殿下帮我包扎的份上,我也可以帮你,这样我们就能两不相欠。” “你确定……你能帮我?” -- 第57页 某个地方的痛已经减去了不少,元季年看裴浅一副刚睡醒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就是有脾气也发作不出来。 “我不奢求你帮我,只要你——”高抬贵手。 他实在不敢再碰裴浅的手,生怕一不小心让裴浅有了更大的动作,从而波及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元(痛苦):我……疼。 裴(迷茫):哪疼 元:我……麻花腾? 专门添一个补充: 又有了一个梗,想试试疯批攻,利用受,后面看到其他人接近受时都会疯狂折磨受 哦天,感觉好带感啊!!! 大概就是仙侠背景,攻利用受引来各界大佬,想从大佬身上得到些东西。 后来大佬们都缠上了受,攻每看到一次受和别人亲近都会折磨(哔)受一次,每次折磨完后内心其实疼得不要不要的,但他自己不知道,直到发生了事开始后悔,最后攻带着受灭了其他人,两个人成了仙界巨佬,开启甜甜甜模式! 受好可怜哈哈哈哈,这好像是古早梗了,怎么甜还是个问题,毕竟受要有自己想法 啊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第37章 祸星 只是话没说完,他又听到有人叫他:“殿下?” 这声音他没听过,元季年也并没有贸然出声。 裴浅也仰头看着上面。 上面突然出现了一张脸:“殿下原来在此,属下奉了圣上的命,一直跟随在殿下身旁保护殿下,几日到处搜索,终于找到了殿下。” 那人露出了项上人头终于保住的喜悦。 “你如果在我身边,不是早就能找到我的踪迹吗?为何会一直到了现在才找到我”虽然欣喜于终于有人路过,但元季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还是有些怀疑。 上面的人讪笑着摸着鼻子,打了一个嗝:“属下去喝酒了。” 元季年:……够诚实。 “殿下若不信,有圣上赐卑职的腰牌为证。”说着,他便在怀里掏了起来,掏了半天,总算掏出来一个金牌子。 元季年仰着头,借着手中火折的光仔细看了,确实是周皇赐的腰牌没错。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裴公子遭了细作暗算。”元季年答道。 他还想再问,但想到此刻的情景不适合问太多,上面的人果断道:“属下这就救殿下出来。” 看到周太子点头后,他一阵欣喜,正想着将功补过,眼睛忽地望到了他不该看到的场景,他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假装没看到:“殿下继续,属下可以再等等。” 元季年顺着他刚才的视线低下了头,才看到腿中间的那一只手一直不得安分,动来动去,每动一下元季年就得提心吊胆,同时还得忍着下腹的燥热难受。 而旁边的罪魁祸首又闭着眼睛,好像睡了过去。 元季年只能先一把抓住他的手,而在他刚抓住裴浅的手时,裴浅又睁开了眼。 他就这样当场就被抓了现行,受害的人从他变成了裴浅。 故意的是吧。 裴浅望着被抓的手,再一眼扫到了元季年衣袍下突出的东西,了然发笑:“殿下是太久没有纾解么?需要我帮忙吗?” “帮什么?”这要怎么帮? 花了些时间,元季年才理解过来裴浅的意思,他耳朵尖红得发烫,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他也知道,这下完了,洗不清了。 “殿下……” 裴浅刚要说话,元季年就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引人误会的话来:“别说话。” 同样脸红的,还有在上头蹲着假装看月亮的人。 光是听下面两个人的话,再听着时有时无的呜呜声,他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不过想起他被交代要办的事,他又叹了口气。 元季年还在捂着裴浅的嘴,却管不住裴浅的手。 裴浅的手使坏般地朝着他□□而来,元季年迫不得已推倒了裴浅,膝盖压住了他的手腕,压着声音无奈地说:“别闹了,上面还有别人。” 这话听着是有些奇怪,好像他们两个真要做什么一样,但好在有效,裴浅确实不动了。 等他安分了之后,元季年才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 “有人?你怎么知道上面有人?”裴浅眨着眼看着他。 “你刚才没看见吗?”元季年比他还迷惑。 “刚才我梦见有人找过来了。” “连梦都分不清楚,你这个傻子。” “我不碰你了,你先放开我,我手腕被你压得好疼。”裴浅讨好地弯着眼笑着,但笑得有些狡猾。 “那你不许胡闹。”元季年总觉得他的笑里没怀什么好心思,毕竟这种讨好不像是裴浅能做出来的。 果然他刚一起来,一只手匆匆掠过他的下身,裴浅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仰头看他:“还能忍下去?” “忍不下去难道你真会帮我不成?”元季年背过了身子,和他保持着距离,也不知怎么,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裴浅站直身子,拍着自己身上的土,沉默了一会又笑:“只要你愿意,手起刀落,我倒很擅长。” “……”元季年背对着他,自顾自理着凌乱的衣服。 “殿下好了吗?”上面的声音问。 怎么总感觉这么奇怪 听到这句话,元季年终于想出能完美地与这幅场景契合的事了,他整理衣服的时候,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就像刚从哪个花楼出来的客人一样。 -- 第58页 “没好。”元季年看着从外面看不出来什么不妥后,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好,殿下慢慢来,属下不着急。” 听到他好像又误解了什么,元季年又改了口:“好了好了。” 只是改完口后好像更怪了。 上面的人惊讶地探下脑袋:“这么快?” 元季年还没搞明白他惊讶的原因,裴浅就已经在他身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元季年回头询问裴浅。 裴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说出了一句废话:“没什么。” 上面一条绳子已经放了下来,元季年看裴浅没有任何欣喜的意思,脚步甚至连动都没动,仍旧站在原地。 元季年不由奇怪:“我们能出去了,你那么苦闷做什么?出去之后,我们可以先去吃次古董羹,还有你做梦都想吃的红豆糕。” “殿下……”上面的人面有难色。 “你先走不行吗?”裴浅在他后面,笑容淡在夜色里,语气冷了下来。 “你难道不打算出去?”元季年拽着绳子,忽略了上面的人的催促声。 “殿下快上来吧,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裴公子他就算出去了,也活不了。” “为什么这么说?”元季年扣着裴浅的肩膀,只想赶快带着他出去。 听着那人话里的意思,是有人要杀裴浅。 他刚刚还提到了奉命,而他奉的命除了周皇还能有谁。 “父皇下令要杀他,为什么?”元季年恨不得拉他下来仔细问个究竟。 “因为……”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裴浅,却没继续说下去。 裴浅接了他没说完的话:“天降异象,是由于灾祸惹怒了上天,而我就是所有人口中的祸星,最应该以一人之死赎清罪孽,换得天下安宁的人。” 裴浅表情淡然,但从他眼里,元季年看到了甘愿。 “什么祸星?都是那些人用来推卸责任的话而已。”元季年越听越觉得扯,“你难道也信这种鬼话吗?” 要是别人这么想,还好办,可要是裴浅也这么想,他就真没折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周那么多人对裴浅的敌意会有这么大。 “我信与不信,重要吗?”裴浅眼眸穿过夜的深沉和点点星光,定定望着他。 “殿下不要为难属下,就算殿下这次救了裴公子,日后也会有人要杀他,殿下只能保得了他一时,不准日后自己还会受到牵连,殿下还是不要为裴公子冒险了。” 在元季年眼中,这并不能算是一场两难选择,真正的选择,他根本就不需要想。 真正的问题只在于他该怎么让裴浅自己想清楚。 “那你们为何会认定裴公子是祸星?”元季年问着上面的人,语气不知不觉间带了几分不满。 “占星师说过,从裴公子的相貌来看,他就是祸星转世,会为大周带来灾难。” 看着自己的劝说还没能让周太子信服,他语气激动了起来,也全然忘了裴浅还在下面。 “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吗,自古美人多是祸命,裴公子也是如此,他身边的三个奶娘都被他克死了,他还在大周的时候,将军府受到的恩宠功名也一日不如一日,所有人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对他避之不及,殿下千万不要被美色迷惑了心智。” “就因为裴公子姿色绝代姝丽无双,所以他就是祸星吗?” 元季年说话时,裴浅一直望着他的身影,黯淡的眼里终于多出一点亮光来。 第38章 朋友 之前看到裴浅因为被叫小美人而发怒的时候,元季年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 今晚在听着他说了那么多之后,他才能理解些了。 只是他既然不喜欢被提及相貌,那么必定是裴浅听着听着,自己都相信了这莫须有的事。 “殿下!”在上面趴着的人看到周太子还是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急躁了起来,声音都尖锐了许多。 元季年忽然觉得他碎碎念的性子好像有点熟悉,一般贴身保护的人哪会有胆子劝谏自家主子,尤其是他最后喊殿下时的破音,让元季年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父皇身边的哪个侍卫?”元季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这声音在周太子的脑袋里有点印象。 “殿下可终于记起我了!”他一拍手,“我是楼儿,在殿下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跟在殿下身边了,后来又被调回圣上身边,这次来边疆前一日,圣上就吩咐让属下一路跟着殿下,保护殿下安危。” “那我的一举一动你都会告诉父皇?” 元季年忽然想通了点事,上次他给大宋传信的事如何会被周皇知道,答案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原来是你小子做的好事啊。 “圣上不放心殿下,才让我将殿下的一切事无巨细地上报朝廷,包括殿下今日吃了什么,出了几次恭房,和几个人说过话……” 元季年已经不忍再听下去了,在小楼的话音刚落,他就紧接着问:“那今日我要是非要救走裴公子,你也会告诉父皇吗?” 小楼沉默的空档,元季年的耳边有风声和裴浅轻轻的呼吸声穿过。 “殿下真就这么喜欢他吗?” 不不不,你别误会。 裴浅也望着他,这一刻让元季年恍惚觉得好像真有这档子事似的。 -- 第59页 “是朋友难道就帮不了了吗?” 元季年拉着裴浅的衣袖,将裴浅拽了过来,放平了语气恳求道:“小楼,我知道任务没完成,你也会受到牵连,可就这一次,出去之后,我会写信告诉父皇,是我要留他。” 小楼在上面也很为难。 他的太子殿下真是被美色迷了心智了。 “朋友?” 裴浅愣愣地看着身前挺拔的人影,嘴角牵带出一抹自嘲的笑,眼里冷傲又讥诮。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居然会有人敢认他做朋友。 想起他无数次都把刀架在周太子脖颈上的场景,裴浅忽然觉得周太子要么是傻了,要么就是别有用心:“殿下难道忘了我要杀你的那些日子了吗?” 元季年抬眼送去了坦荡的目光:“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但他心里却想着:原来你还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 “殿下还没腻吗?”小楼不解地低头问他。 元季年:“?”别乱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他而言,这好像也不算是救裴浅,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多伟大。 元季年想让裴浅活着,更多是因为想弥补自己过往的遗憾。 从小到大,他有不少想保护的东西或人,包括他的兄长,每次他想尽可能地留下时,结果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元季年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再次体会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了。 他拉下了绳子,把裴浅推到自己身前:“你快上去。” 裴浅拽着绳子,笑容又恢复以往的姝丽:“我出去之后,殿下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哪里这么多废话。快点上吧,我们早些出去,就能早点去填饱肚子了。” 在裴浅说出那句话后,元季年心里还真有点怕自己会后悔,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现在最想做的,只是能赶快吃上热乎乎的古董羹和肉。 看着裴浅顺着绳子一点点上去后,元季年也才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刚爬出地洞,他就看到小楼和裴浅两人迎面站着,像是在对峙。 小楼的手握在剑柄上,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而裴浅却逍遥自在地摇着扇子,像是故意以自己的存在挑衅他,目光也完全掠过小楼,而是看向…… 元季年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发现,裴浅笑眼里映得是他的人影。 “殿下不是要去吃古董羹吗?” 还真打算和他一起去? “殿下,美色误人。”小楼在一旁扯着嗓门极力劝谏着。 元季年又深深感觉到了,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溺于美色的昏君,裴浅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美人。 不过……管他美不美人,吃饭重要。 “走吧。”元季年放心地先走在了前面。看裴浅的样子,应该也没心情和小楼打架,反正只要打不起来就行。 果然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裴浅的脚步声跟了过来。 元季年回头看他时,裴浅正转过身子,摇着扇子扬着唇角,朝着小楼微微一笑,笑容恬淡,又带了点得意劲。 “快点。”元季年叫了一声裴浅。 裴浅回过头,加快了脚步赶到了元季年身边,和他并肩。 像是故意在应证那番祸国殃民的话般,裴浅一路上有意和元季年挨得极近,不时还在一起有说有笑。 小楼则跟在他们身后,眼带着凶狠的神色,看着两人时不时碰在一起的肩,对着自己不争气的主子背影喊着,试图再次劝说他:“殿下。” 元季年停下了脚步。 小楼欢喜地走上前,以为是自己的主子想通了。 但元季年却是眼望着四周茫茫的夜色,问着身边的裴浅:“我们该怎么走出去,你认识路吗?” 小楼:…… 裴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我有地图。” 还好,他就知道,总有用得上裴浅的地方。 元季年举着火折瞟了一眼,心里忽然没了底:“你画的图?” 裴浅拿着图:“是啊。” “那还是……”算了吧。 裴浅的画技他可不敢恭维。 元季年咳了一声,“小楼知道路吗?” 裴浅脸色沉了下来,先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小楼已经走到了前面,背对着裴浅,生生插入了他们两个人中间:“属下知道路,这就带殿下出去。” 元季年深感满意,刚要抬脚跟着小楼,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跟着我走。”裴浅完全没有耐心等他的回应,生怕他逃了似的一直不敢松手。 前面的小楼闻言住了脚步,腰间的剑已经出鞘,正露了三分剑身在外。 裴浅还拉着他的手,像是没看到小楼一样,径直越过小楼往前走。 “这……” 元季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就只是想走出这鬼地方,好好找家酒楼吃顿饭而已。 但引路的人要是裴浅,他还真放心不下。 元季年朝小楼投去了眼神。 小楼点头表示明白,于是一把剑伸到了元季年身前。 元季年:“?”你拿剑挡着我的去路做什么。 小楼慌忙收了剑,又收拾了慌乱的脸色,到了裴浅面前又板起了脸,拿着剑挡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 第60页 裴浅面色更冷淡,但他仍然扬着高傲的脖颈,一只手甩出箭,另一只手拽着元季年的衣领,足尖轻点地,腾空而起。 “你就不能温柔点?”元季年低头看着被抓的衣领,耳边还被灌满了呼呼的风。 最后还只换了裴浅一句冷喝:“闭嘴。” 威风没过多久,裴浅身子就越发不稳了。 他明显感觉到裴浅抓着他的力道慢慢消失,还没等元季年开口嘲笑几句,裴浅就像脱了线的风筝落到了地上。 元季年也被带着重重摔在地上,就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元季年看到他腿上渗出的血后,要出口的话由抱怨变成了责备:“腿上还有伤,你不长记性吗?” 裴浅手撑在地,原本在后背的如瀑青丝全都随着低头的动作移到了脸庞,遮盖了整个面容,脆弱的模样多了份瘦弱不堪腰身易碎的美。 元季年没怎么欣赏,他眼里都是裴浅腿上的伤。 正要上去看他的伤口,小楼就出现在了他身前,手中的剑直直指着裴浅。 “殿下不忍,卑职只能早点动手了。”小楼话音坚定,手里的剑往前送了一些,剑尖挨到了裴浅脖颈上。 “原来喜欢殿下就这么难。”裴浅的声音轻而幽,似久经相思之苦的浅叹。 “嗯?!”元季年惊愕地看着他。 但心思稍微一转,元季年激荡的心情就渐渐平淡了。 他知道裴浅又要打什么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发1969字的,这样总字数就是整整齐齐的十万字啦,但粘贴时候发现,1969卡在了半句话上,桑心 第39章 毒酒 小楼依然还愣着,手中的剑迟迟未动,心里又莫名生了点愧疚,好像此刻他就是那打鸳鸯的棒子。 裴浅在他犹豫不决的片刻已经翻身起来了,手腕下几只小箭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小楼。 元季年看明白了,他这是又被裴浅当做求生的工具了。 裴浅方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只不过是为了让小楼分心,自己趁机出手而已。 可在裴浅说出那句话时,他为什么还会有隐约的期待。 “你使诈。”小楼拿剑指着裴浅,脸上写满了怨意。 裴浅一脸无辜:“我只是说了句话而已,怎么能算使诈。” 小楼听着越气,却越显得裴浅更加从容。 眼见两边又要打起来,元季年赶忙跑过去将裴浅挡到自己身后:“别打了。”吃饭重要。 碍于周太子挡着,小楼也不敢再上前,但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回到鞘里,眼光也一直凌厉地盯着裴浅。 “小楼,在前面带路吧。”元季年生怕他们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只好打发小楼去前面。 不过也正遂了他不想让裴浅带路的愿望。 在小楼的带领下,他们终于出了那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到了一处小镇。 到小镇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镇上的酒楼也正好开了门。 但他们进酒楼的时候,里面的人却不少。 元季年带着裴浅选了一个座位坐下。路上小楼告诉了他宋军来袭的事,所以在小楼刚到镇子上的时候,元季年就以让他去找周军队伍会和的理由打发走了他。 刚进酒楼时,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但都在他们落座时都散了,唯有他们斜后方的一桌还在紧紧盯着他们。 “温小爷在看什么?”一桌上,穿着蓝色衫子的人顺着他口中温小爷的目光也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裴浅和元季年身上时,忍不住多停留了会。 被叫做温小爷的人穿着红色锦服,一脸痞相,他抬着手指,指着裴浅的背影:“你看他是不是裴冲那小子的弟弟裴……” 话到了嘴边,他却想不起名字了。 旁边有识趣的立马谄笑着接了他的话:“浅,温小爷,单字酒钰,就是朝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据说靠近他都会带来霉运。” “接近他会不会倒霉我不知道。”温小爷摸着下巴,眯着一双小眼,“但我知道,裴冲这厮没有骗我,他这小弟相貌确实对了我的胃口,你看那小嘴和小腰。” “那裴冲得罪您的事就这么算了?”身旁的一个人问道。 “裴冲让我来找他这个弟弟讨债,这不,正想着要找他,这就出现了。” “那温小爷是想让他用身子还债?” 温小爷倒了一杯酒,眼睛直直看着裴浅的侧脸:“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爷满意。” “那温小爷要怎么做?”问话的人不怀好意地问。 “这个简单。”温小爷敲了敲手中的一杯酒,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滴了一滴水进去,又抬手招来一个酒楼里打杂的。 打杂的到了他身边,是一个到他腰间高的小孩,小孩脸上灰扑扑的,眼睛像黑亮的珠子。 “客官要我做什么?”小孩到了他身边时,身子还发着抖,他看着温小爷举的酒杯,眼睛流露着一丝淡淡的怯意。 温小爷拿着酒递给他,看到他发抖的身子也并不觉得奇怪:“把这杯酒给那位穿青衣,腰间别折扇的公子,就说酒楼里赠的酒。” 小孩迟迟不敢接着那杯酒,手指碰到了杯身又蜷缩了起来。 “拿着。”温小爷一把把酒杯硬塞到了他手上。 小孩在他面前低着头似乎想着什么,没一会,那只手便紧紧捏住了酒杯,眼里的怯意渐渐被恨意淹没。他点点头:“好。” -- 第61页 刚转身要走,温小爷又叫住了他,要他凑耳朵过来。 小孩倾过耳朵,听到客人吩咐着:“再订一间上房。” 听他说完后,小孩的另一只手里被塞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他摊开掌心一看,是白花花的银子。 小孩慢吞吞地转过身,朝着那边桌子走去,看到元季年的背影后,他眼睛的漆黑更加浓重。 眼看着就要到他们桌前了,小孩却听到有人叫他。 “那小子,过来一下。”是酒楼里和他同在后厨做事的一个前辈。 小孩看着手里的酒,犹豫了一下,一只手忙把刚收到的银子揣在怀里,脚步最终还是朝着前辈移了过去,走到了中途,他才发现手中的酒还没有放下。 “小言,帮我把这杯酒给那桌的客人。”前辈指着一个地方。 小言回头的目光又落到了裴浅和元季年那一桌:“是我刚才要去的那一桌吗?” “没错。” 小言还没回头,也还没说答应,前辈就把酒杯塞到了他手里,并把他推到了前面,有一点酒水从杯子里溅了出来,撒在了他胸前的衣服上。 小言看着要去的那一桌,硬着头皮一路埋头走了过去,短短的一截路上就撞到了不少客人,酒又撒出来了一些,他一路向着被撞到的客人道着歉。 等快到了元季年那桌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杯酒,努力回想着哪一杯是他的前辈给的,哪一杯又是那个温小爷给的,但冥思苦想了半天,他大脑还是空白一片。 周围还有其他客人催着,小言心里一沉,加快脚步去了要去的桌旁,放下了两杯酒,转身就走。 “我们只要了一杯。”元季年看着多出来的一杯酒,叫住了他。 小言停下脚,头也没回,按着刚才那个人教他的话说:“酒楼里多赠的。” “谢了。”元季年从中取了一杯,另一杯递到裴浅面前。 “我不喝。”裴浅将面前的酒推到了一边,隔着古董羹升腾的惹水汽,他拿起一只筷子夹着一块糕点,“我只想吃糕点,不想喝酒。” 他不想喝,元季年也不勉强,低头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古董羹里一涮,自己吃了起来。 见到他涮菜时餍足的模样,裴浅不很理解地问:“你就这么喜欢吃古董羹吗?” 元季年一心都在美食上,低着头咬着热乎乎的一片肉,想也不想地点头:“对啊,好吃,底料越辣越好吃。” 裴浅捏着一块糕点,支着脑袋隔着雾气看他,恍惚中又回到了很久之前在大宋的日子,就连对面坐着的人都有一瞬变得像经常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了。 “在大宋时,也有一个人十分喜欢吃古董羹,每次都能在酒楼里碰到那个人,吃相和你竟有些像,不过他已经死了。” 耳边人声嘈杂,古董羹加热时的的咕咚声也很响烈,裴浅声音又轻,元季年没听清裴浅说什么,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在他们的斜后方,温小爷的眼睛都快钻到了杯子里,他看着裴浅推过杯子,急得一阵火气上头,想到自己的准备却要付诸东流,这浑身就更难受了。 “快急死爷了,他怎么还不喝?” 元季年拔过了桌边的酒,他要的酒是要倒在古董羹里的,但刚抬起手中的酒,一股醇厚香甜的味道入鼻,倒让他有些不舍得倒进去了。 试着小啜了一口,酒的味道也和香味一样清香醇厚,元季年抿了抿沾到唇上的几滴酒:“这个酒尝着味道还不错。” “是吗?”裴浅听到他的评价后,也拿过了一杯低头试着嗅了嗅,确实闻到了一丝清香。 他咽了口嘴里正咬的糕点,拿过了面前的酒,凑到唇边沾了一丁点酒尝尝。 “他喝了他喝了。”斜后方的几个人几乎是按捺着尖叫拍着桌子,对着温小爷道。 温小爷露出了笑,身子后仰,远瞧着裴浅仰头喝酒时露出的一段白皙脖颈,手中的酒杯慢慢从手中滑落都不自知。 “温小爷,酒撒到身上了。”旁边的人先拿袖子给他擦了起来。 温小爷甚至无暇顾及被撒了一身的酒,他眼巴巴地看着裴浅喝完了酒,又吃起糕点来,连他吃糕点的样子都是优雅从容的。 “吃完在这订间房休息会,再去找营地吧。”元季年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这几日都没好好睡一觉。” 他撑着脑袋,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才喝了一杯酒,头就有些晕。 他酒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元季年捏着手中的酒杯,眼眸斜睨着里面的酒,就连目光也是缥缈虚无的。 “不行,不早点找到队伍,万一敌军再次偷袭,出了更大损失,殿下能承担吗?”裴浅一想到他说的状况万一真发生后,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他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心思又转到了不知还在哪里的周营里,再美味的糕点在此刻都没有了诱惑力。 “就一晚,我们就在此住上一晚,明日即可启程去寻找他们。想必也就短短一日,他们也不会离开太远。”元季年语气诚恳了很多。 毕竟如今宋军占上风,元季年肯定要尽可能地拖住裴浅,而且他有更大的把握,可能等到裴浅回去后,统率全军的人已经换了人。 裴浅穿过朦胧水雾瞟了周太子一眼,似乎在想着计划的可行性。 -- 第62页 元季年乘机继续道:“更何况,小楼已经去找寻队伍了,等找到之后,他会留下记号给我们,我们只需要跟着记号一路过去就行。” “就一日?” “就一日。”元季年放下酒杯,向他保证道。 “他怎么还不晕?”温小爷等得焦急难耐。 周围一桌的人比他还急,一个个默默数着数:“三、二、一。” “有动静了,小爷快看。” 温小爷始终就没移开眼。 裴浅那一桌是有动静了,但他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晕倒,而是上了二楼。 温小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起身,身后的凳子都被他突然的起身动作撞到在地。 但此时此刻,他哪有心情管这破凳子。 “走,小美人在房间里等着我了。”温小爷整理了一番仪容,脸上挂出一抹得逞的笑,跟在他们身后,也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被人盯上了,心疼 后几章可能会到高能片段……咳 第40章 解救 看着两个人分别进了不同的房间,而小美人的房间就在他隔壁,温小爷站在自己订的房间里搓着双手感慨:“真是天也助我。” 虽然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但是为了周全,他得等到药效彻底发作后才能进去。 他也知道小美人会武,如果贸然就冲进小美人的房间,自己恐怕会被一脚踹出去。 - 房间里,裴浅腿上的伤因为撕扯又出了血。 他坐在床上解了绑在腿上的布条,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小腿上往出冒,伤口也越来越疼,像是无时无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只是那么一点小伤口,按理来说,不该有那么多血,也不会有这么的疼。 裴浅深切觉得这次的情况可能与脑中的狗系统又有点关系。 裴浅:我腿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系统回得很及时:【宿主不要担心,这是多次使用药箱功能触发的副作用。】 裴浅的额上也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出了冷汗,他问:什么时候能好? 系统声音一本正经:【视情况而定。】 裴浅:我…… 裴浅越想越气,想骂上几句,一想到上次的情况,只好抿着唇把各种骂人的话都咽了下去。 心绪烦乱却又无处发泄,一直闷在肚子里,口也因此而有些发渴。 裴浅也暂时不想处理这麻烦的伤口,便扔了被血染红的布条,不打算再管伤口。 他跛着腿,步伐不稳地到了桌子边,刚要坐下,腿重重磕在了桌腿上。 磕到的地方正好还是伤口处。 肚子里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他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没受伤的腿一脚踢了桌子。 - 温小爷等得都快睡着了,耳朵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桌椅被撞翻在地的声音。 声音来自他的隔壁房间,正是小美人在的房间。 温小爷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知道这可能是药效发作了,当即就兴冲冲地出了房间。 到了小美人的房间前,他深嗅了一口气,仿佛都闻到了美人的体香。 听着里面似乎有挣扎的声音,温小爷再也忍不住想再一睹芳容了,推开门迫不及待就走了进去。 “小美人就别挣扎了,喝了小爷的合.欢液,就算你是神仙也逃不出小爷怀里,还是识相点乖乖求我给……” 目光看到瘫坐在地上的美人和散在地上成了木块的桌椅,温小爷愣住了,后面的话也在看到小美人手中插在一块木块上尖锐亮眼的匕首后就没了。 小美人拿着匕首做支撑,似乎要借着力站起来,如今转头看他的眼神就和他手中的刀刃一样锋利,但那姿色也更加动人了。 温小爷头皮发麻地走近他,脸上色眯眯的笑遮住了他害怕的神色。 他慢慢靠近裴浅,就像是在靠近一只暂栖于花上的蝴蝶,生怕下一秒就惊动了它,看着它张动着翅膀飞走。 “小美人别怕。”温小爷就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滚出去,这是我的房间。”裴浅插在木块上的匕首又深入了几分,他额上和颈上沾了不少汗,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的好大哥都把你交给我来抵债了,你都要是我的人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裴浅袖子下的食指动了动,听到他提到了自己嗜赌成性的兄长,脸上有过一丝怨愤:“你说裴冲?” “可不是吗?都是你的那个好兄长做的好事。”温小爷眯着眼欣赏着美人羞愤挣扎的模样。 裴浅忍着他令人作呕的注视,狠厉地恐吓道:“那你自己去找他要,或者去裴府找他爹,为什么要来我这儿找死?” “我也想找裴浅要上一笔银子啊,可裴冲求我不要让他爹知道,于是,他就让我来找你还债了,债虽多,但只要你听话,过了今晚,所有债都会消。” 裴浅没听他废话,手中的几个小箭下了猛力,尽数朝着温小爷飞去。 温小爷不会武,他看到箭的时候,眼中只留下了箭的残影,裴浅怎么出手的,他都没看清,只是全凭着本能蹲了下来,脸上的肉都因为害怕挤在了一起。 身上竟然没有感觉到疼,他先是睁开一只眼观察了一下情况,见到自己还好好地后,他才敢睁开眼。 温小爷又大着胆走得近了些,在离裴浅几步之遥的时候,立刻抓住了那细嫩的手腕,顶着美人要杀了他的眼神道:“好啊,小美人这么不听话,也别怪我不会心疼你了。” -- 第63页 “别碰我。”裴浅嫌弃地想甩开他的手,但腿脚的疼痛折磨得他抽不出一点力气来,他的另一只手正努力拔着插在木块上的匕首。 温小爷已经自己脱掉了外衣,解了腰带,正要朝着裴浅扑来。 裴浅睁着眼,还在用发狠的眼神瞪着他,另一只手想要拔出匕首而在不断发力,整只手腕都因为抽取着力气在颤抖着,腿上的疼痛让他站起来都要用上不少力气。 “滚开。”看着凑上来的温小爷,裴浅侧过了脸,厌恶地躲开了他的亲吻,同时一只没受伤的腿抬起正要踹向他。 腿好像踹空了。可奇怪的是,他脸侧那难闻的呼吸忽然没了,裴浅回过了脸,看到温小爷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他脚边。 但他却在温小爷旁边看到了另一个人。 黑色衣摆入眼,衣摆上面还绣着贵气祥和的几朵暗云,裴浅顺着那衣摆慢慢往上看,眼睛看到了暗红色衣襟延伸到的胸膛前,不用再往上看,他就知道是谁了。 裴浅又垂下眼,另一只手用了全身的力气,插到木块里的匕首才终于出来了。 “殿下来做什么?”他很不想在最难堪最落魄的时候被人屡次三番撞到,尤其还是在同一个人面前。 “我刚才听到你房间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元季年看着满地的桌椅残骸顿了顿,“你这是……又发什么疯。” “在房间里走着被磕着了。”裴浅没好气地说。 顶着元季年不信的眼光,裴浅烦躁地继续解释:“刚才我在房间里不过是想喝水,坐下时一不小心受伤的腿就碰到了木椅上。” “我也就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谁知那桌椅就和碰瓷似地倒了,上面的木板摇摇欲坠,我也不过是发了一个善心,早早给这坏了的桌椅做了了结罢了。” 元季年看着地上凌乱的景象:“……”这叫不轻不重? 裴浅:“……” “你又得罪人了?”元季年低头望着躺在地上的温小爷,踢了一脚他的脑袋,询问着裴浅,“我刚听到他问你要银子。” “我……我看起来像是会得罪人的人?”裴浅用着不可置信地语气虚弱地说着,好像真没这回事一样,末了还嘲弄地笑笑,更让人加深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错觉。 就连元季年也差点信了。 元季年认真地点头肯定了他:“是不像,要真是来向你要银子,肯定等不到他过来,你就杀了他。” 裴浅的手抓着匕首,睨了他一眼:“???” 元季年忽略了他凶巴巴的眼神,看他还一直在地上,似乎起不来的样子,他好心地问:“起不来吗?” 看到裴浅不说话,元季年后退了几步:“我可没动你,怪我也没用。” “你是没用。”裴浅垂在地上的手指抓紧,心里总堵着一口气。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元季年看着他被血浸湿的衣摆,视若无睹地弯起薄唇,作势就要离开。 “别……”身后的人许是疼得厉害了,说话都有气无力地。 元季年其实也没打算走,只不过就想听见他求自己,多说几句软话,磨磨那嚣张的性子,虽然他也知道根本就没用。 “那你要我做什么?”元季年明知故问。 “扶我。”裴浅说得理直气壮,唯一不同的是,脸上总归带了点笑,但还是让元季年一度觉得这好像是他应该做的事一样。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元季年还是上前拉住了,顺手扶他起来。 两只手相碰的时候,元季年心口奇怪的情绪往上窜,冰冰凉凉的手腕却像压着窜动的火苗,反而还让他觉得平复了不少。 但没一会,那触碰的感觉又激起了某种奇奇怪怪的欲.望。 低头看到裴浅的下颌和红润的唇时,他脑中想过那张唇被亲肿会是什么样子,那紧束的玉带下裹挟的小腰在手里时又是什么感觉,只要多看裴浅一眼,各种禽.兽不如的想法都往出冒。 他真是病了,就喝了一杯酒,脑袋就不清醒了,居然会对裴浅这种臭脾气的人有想法。 疯了疯了。 元季年在他起来后先一步扔掉了裴浅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你怎么了?”裴浅看着周太子的耳廓发着红,说话声音也像哑了似的,就连看他的眼神都在躲闪。 “你不觉得有些热吗?” “热?”现在是晚上,小窗还未关,不时有风渗进来,要说冷还能理解,可是热…… 元季年拉了拉衣襟,似乎想透着气。下颌的汗顺着脖颈的曲线流经喉结,在多呆一秒,元季年不知道自己会想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你腿上的伤,自己再包扎一下。” 叮嘱了一句,他刚转过身要离开,手腕又被那冰凉的指尖接触,元季年舍不得挣脱,内心甚至期望想要更多。 但是他不能,明明元季年是来看他笑话的,可怎么到了这里,裴浅一碰他,元季年想要看的就不止是裴浅的笑话,还有……身体。 他可真是个十成十的混蛋,更是一个十足的瞎子,眼睛瞎了,脑袋也糊涂了。 裴浅一点也不好看,其他人眼瞎了,但他眼睛还很好。 裴浅拉着他的手腕就算了,居然还站到了他面前,眼睛带着媚笑,笑得一点都不好看,也就差一点,元季年就要和周太子一样迷失在他的笑容里了。 -- 第64页 让他害怕的是,裴浅的手还摸上了他的胸膛,大言不惭地问:“殿下是不是想对我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马上又要被系统坑惨了 第41章 理智 一句让人害臊的话,就像是浇在火焰上的油,彻底激起了元季年眼里的种种欲.望,要不是最后一点理智尚在,他怕是再也克制不住了。 元季年摸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眼神垂在自己手腕上,语气正经得自己都要被骗过去了:“你在说什么浑话?” 他板着一本正经的脸正要推开裴浅的触碰,裴浅却得寸进尺地拉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如此亲密的动作,还有仰脸笑盈盈地看着他时的样子,让元季年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方才你喝的酒里面添了合.欢液,兴许我有办法解。” 裴浅的声音轻如鸟羽,听在耳朵里,搔在心头上痒酥酥地。 元季年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裴浅故意做的。 元季年蹙眉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什么意思?毒是你下的吧?” 裴浅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凝固了片刻,深吸了口气后,又拉着他继续走。 元季年就这么愣愣地被裴浅带去了床上。 等坐到床上后,他看着裴浅:“什么是合欢液?” “中了合欢液的毒,就必须和人交.欢才会解毒,不然……”裴浅撩起腿上的衣摆,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不出一日就会死。” “你别想着引.诱我,我……我对你没兴趣。”元季年从那双腿上移开眼,坐得离他远了几分。 “可是我对殿下有兴趣啊。”裴浅指尖蘸了点膏药,抹在自己腿上的伤口上,膏药的味道在小小的房间里扩散,也让元季年对周围更加敏感。 【宿主决定使用药箱功能?】裴浅脑中的系统问着。 裴浅瞥了一眼憋得小脸通红,眸子里压抑着情.潮,趁他不注意时还偷偷瞟他一眼的人,在头脑里回应道:“这次立马给我结算,不要再延迟了。” 【这次答应宿主,绝不延迟。】系统的声音又激动起来,连打开药箱界面时的声音都是愉悦的。 裴浅脑中出现了一副图,是他和周太子交颈相吻的画面。 裴浅闭了眼,不忍再看第二眼:你放错图了吧? 亲一下就能解开?这又是什么奇怪解法。 不过相比行那个事来说,真的好多了。 【宿主还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裴浅:闭嘴吧。 对了,还不能闭嘴。 裴浅又想到了更加重要的问题:这次结算内容是什么? 系统神神秘秘地说:【得等到宿主用完药箱功能,才能宣布结算内容哦,期待宿主的五星好评。】 裴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好了,闭嘴。 在脑子里想了一会,裴浅最后做好了决定。 要是就亲一下嘴,就能捡回周太子的一条破命,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就嘴唇碰一下,也不会死。 可就这么解了他的毒,当然不好玩。 想到以往许多次里,那人噎得他说不出话时的情景,裴浅又多了一肚子气。 他满足地展了展唇角,今晚可不失为一次完美的报复机会。 “殿下不是要解毒吗?”裴浅坐到了他旁边,手故意勾在了元季年发热的脖颈上,慢慢顺着胸膛的线条往下滑,一边兴致满满地看着他隐忍的表情。 他倒想知道此人到底还能忍多久。 “你别碰我。” 元季年推远了他,声音低哑,他也算看出来了,裴浅说是要给他解毒,其实就是在故意玩他。 “我是在替殿下解毒啊,殿下为何不愿领情?”裴浅再次拉住了刚要离开的元季年,拉着他重新坐下。 手一点点地撑开他的衣襟,看着周太子脖颈和额角上的青筋暴起,游走在暴躁难忍的边缘,裴浅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满足。 元季年抓住了他的手,又要再次推开他。 裴浅想着也玩得差不多了,一手遮住了元季年的眼睛,唇贴了上去,慢慢顺着唇形厮磨。 元季年起初要推开他,他没想到裴浅比他疯得更厉害。 但既然都这样了,元季年也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带着走,便立刻反客为主,一切理智都在这个吻中消失殆尽。 裴浅几乎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正当他睁了眼要推开元季年时,系统的声音如雷贯耳,激得他差点咬到舌头。 【宿主方才使用了药箱功能,结算内容……】 裴浅听着他卡在了这句上,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你倒是说啊。 【结算内容,合欢液。】 “???”你再说一遍?! 裴浅如遭雷劈,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他已经被元季年推倒了在床上,手肘撑在身体边才没有彻底倒下去,他捏着拳,眼里又闪过浓浓杀意。 裴浅:你在玩我是吗? 系统响起了刺耳得让他耳朵嗡鸣的警报:【危险危险!结算时间加长为半个时辰。】 警报声刚一提,裴浅身上的药效已经起了反应。 他身上热得不行,人也开始软得没劲,推在元季年胸膛上的手被压到了床头。 裴浅开始无比后悔就这么听信了系统的话为周太子解毒,以至于让自己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 第65页 突然,手腕上铁具的冰凉让他意识到,他手中还有把匕首。 裴浅举着匕首,正要抵着元季年的脖子,逼着他停下来时,元季年主动从他颈间探出了头,脱他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样做了之后,我是不就要必须娶你了?” “……” 裴浅听了他的话后却没来由地心烦,胸腔里的气堵得他越来越难受。 他拢了拢被撕扯开的衣襟,抹了一把颈子上的口水,刀抵在周太子胸膛前:“爱做不做,不做就滚。” “好。”元季年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忽地觉得身上也没之前那么难熬了。 他从裴浅身上翻身下来,拉了拉自己半褪到腰部的衣服,庆幸着还好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 裴浅看着他就这么走到了门口,自然也懵了。 他没想到周太子还真这么无情果断地就走了,只留自己还处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中。 在元季年开门时,裴浅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手中的匕首一抛,直直擦着元季年的肩膀插到了门扇上,最后的一点脸面也不顾了:“回来。” 元季年望着飞到手边,插在了门上的匕首,身影迟迟没动。 裴浅就这样看着,心里赌定了他一定会回来。 果然他赌对了,周太子转身了。 裴浅正得意着,却迟迟没看到他过来,扬颈一看,裴浅紧紧捏住了身下的床单。 他只见到了周太子到了桌边忽地弯下了腰,从地上拉起一条腿,拽着那条腿,拖着一个人,出了门。 他都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 “喂。”裴浅身子正发着热潮,久久不见外面的人回来,忍不住冲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 还真走了。 这个傻子,榆木脑袋,他真是眼瞎了,救这么一个蠢货,早该让他被毒死才好。 裴浅:破系统,我要解药。 【药箱功能已经用过了,不可再次重复使用,本系统禁止套娃,请宿主自求多福。】 裴浅:我自求你…… 刚在心里骂完系统和周太子,门响了一声,裴浅朝外看去,看到进来的周太子后,又躺倒了下去。 “你还回来做什么?”裴浅看着头顶的纱幔,语气听着像是和人在置气。 元季年看了一眼裴浅颈上由他吻出的荔枝色红痕,又粗略扫了一眼像荔枝肉一样的粉白手腕,看到那手上被他掐出的点点暧.昧痕迹,他垂下的眼睫掩住了仓皇:“我来找我的腰带。” 低三下四的语气和低着头的慌乱,让元季年觉得自己就像犯了错被媳妇从家里赶出来的夫君,而裴浅这幅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像极了…… 他在乱想什么。 裴浅听了他的话,一脸不屑的表情。 取腰带?谎话还能编得再粗劣些吗? “找到了。”元季年从他身边拉过了一条腰带。 裴浅看到真有这么一条腰带,心情顿时和吃了苍蝇一样,庆幸着还好刚才的话没说出口。 眼看元季年拿了玉带就要转身离去,裴浅来不及思忖,拽住了他的袖口,手上的小箭抵在元季年腰上:“我也中了毒。” 元季年回头看着他通红的眼角,眼神晦暗不明:“你真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坑的最惨的一回,我家裴裴要崩溃了 元季年:这就是你说的报复吗? 我爱了 第42章 混乱 第二日,天亮,细阳从小窗外射入,透过层层枝叶落到了房间的木地板上。 一直睡到了半上午,裴浅才从床上下来,房间里已经亮了一片。 全身都在疼,脑袋像宿醉起来后一样胀痛,裴浅坐了起来,一抬头,颈子就和落枕了般,哪哪都疼,最难受的是后面。 要不是后面强烈的疼和腕上的显眼印记提醒着他,他都忘了昨晚的那些破事了。 裴浅抬手拉开了淡紫色床幔,一眼就看到昨晚被他弄坏的桌椅正完完整整地放在原处,桌上还放着一只白瓷小碗,碗上还飘散着热气,旁边还有一碟糕点,是他做梦梦到的红豆糕。 这家酒楼里并没有红豆糕,裴浅昨日只简单吃了点桂花糕作为代替。 暖阳的光辉有部分撒在了桌面上,整个房间看起来都温馨了不少,裴浅疼得想杀人的念头也一点点地淡了下去。 他穿好了衣服下了床,扶着腰去要了些水洗浴。 梳洗完后,脑袋也清醒了,他坐到了桌边,忍着全身异样的疼,轻捏着勺子舀了一勺桂花粥,桂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勺子送到嘴前了,裴浅却犹豫了,他又放下了勺子。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好了吗?”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周太子的声音随即出现。 “进来。”裴浅听到他的声音,想起昨晚一次又一次的折腾,弄了他一身的伤,压下去的脾气又升了上来。 门外的身影停留了片刻,像是踟躇着要不要进来。 裴浅等得不耐烦,手里的小箭飞了出去,又插在了门框上。 他都没害什么羞,周太子却先怂了。 门外的元季年还在犹豫着,看到里面的小箭后,他毫不迟疑地抬脚打算离开。 裴浅兴许还在气头上,还是等些时间再过来道歉地好。 脚刚动了一下,门开了。 -- 第66页 元季年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整个人就被拽着衣襟拉了进去。 裴浅像是见不得人般立马关上了门,将元季年压在门边,一只匕首搭在他脖子上,威胁道:“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你还是周太子,我们什么都没做,知道了吗?” 元季年一直盯着裴浅的脖间,心里愧意浓重,完全忽视了贴在他脖上的匕首:“知道了,昨晚我们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裴浅总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点不对,但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想更正也没法更正。 元季年低头看着他扶着腰的手,试探性地碰了碰,认认真真道:“我就说你肾不好,你还不信,昨晚我……” “我让你停,可你……”想起昨晚被支配的情景,裴浅立马不再说下去了,他心虚地放下了放在腰上的手,面上逞强道,“闭嘴,别和我提昨晚的事,我身子好得很。” 看着周太子没有动作了,像是认真听了他的话,裴浅才放心收了匕首。 放下匕首后,没有了匕身的阻挡,他才注意到周太子突出的喉结和锁骨处赫然挂着两三道手链般的血红牙印,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裴浅默默低下了头,假装不知情。 “你咬的,知道吗?”元季年低头看着一下像做错了事一样还装委屈的裴浅,指了指脖子上的伤。 提起昨晚的一片混乱,元季年也不愿意再做回忆。 他每动一下,裴浅几乎就要喊一次痛,或者掐着他的脖子,或者照着他肩膀咬,要么拿腿踢他,要么骂他无耻,最后元季年不得已才捆了他的手。 今日他还能活着出现在裴浅面前,元季年觉得真的是奇迹了。 “我手腕上的伤都没找你算,你也不过就这么点伤。”裴浅抬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递到元季年面前。 元季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仔细观察着他圆润粉白的指甲:“真是和猫爪一样,我就说怎么会这么疼。” 元季年推开了他,离开了一直压着他伤口的门,皱着眉去碰了碰自己的背部。 裴浅看着自己的手,不明觉厉:“我怎么了?你疼和我有关系吗?” 元季年背对着他解开衣襟,往下撩了撩,露出半片背:“你下手也太重了,真就这么舍得吗?” 那一片背上,全是一道道像猫爪抓出来的血印,触目惊心,有些伤口还冒着鲜红的血。 裴浅看着自己昨晚的杰作陷入了沉默。 但道歉,就算了。他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不见得谁比谁好,都一样罢了。 元季年也没指望这白眼狼道歉,他重新穿好了衣服,推着裴浅坐到了桌边:“快吃完早膳,我们去找队伍。” “你没下毒?”裴浅舀动着勺子,迟迟没有喝一口。 “你爱喝不喝。”元季年拿过粥,拿起勺子自己先喝了一口。 看他喝下后,裴浅才捏了一块糕点放心吃了起来。 糕点还是热乎的,吃完一块后,裴浅从元季年手中又夺回了小碗,即便饿极了,却还是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吃着。 “非要喝我喝过的才放心,你还真是有趣。”元季年自己也捏了一块糕点吃着。 他一大早就去楼下要了早膳,想着昨日裴浅因为没吃上桂花糕,在他耳边叨叨了几遍,所以他一早就去了外面,找了许久才在一家糕点铺找到了热乎的红豆糕。 裴浅喝粥的动作一顿,看了眼碗里的红豆粥,垂着眼像在想什么。 等他喝完粥后,两人才一块出了房间。 裴浅扶着扶手下了楼,酒楼里的人还很多,吵闹声不断。 元季年在他前面,已经到了一楼,正往门口走着。 裴浅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出神。 他眼中的元季年忽然停了下来,好像是撞到了一个人,被撞的是个小孩,个头才到周太子腰间。 看到小孩的侧脸后,裴浅眼里的朦胧顷刻间消失了,他眼眸缩了缩,又恢复了清明,扶着腰快步走了下去,到了元季年身边。 “是你,小言。”裴浅的手攥住了小言的肩头,小言虽是一直低着头,但裴浅依旧看清了他的侧脸,“昨日为我们倒酒的人是你。” 他的眼前还正回放着昨晚酒杯端来时的场景,而仔细一看,昨日端着酒杯的人影与小言的身影完全重合。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前三章存在一个有点严重的问题,这几天可能会改前三章,不影响后续剧情,只是换个切入点而已,试试能不能再自救一下QAQ 第43章 对质 “小言怎么会在这?”元季年刚要离开的脚步也在听到小言这个名字时停下了,他低头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裴浅没有认错。 小言扭动着肩膀,想从裴浅手下挣脱开,多次试着逃跑,但是力气终究敌不过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人。 “放开我,不是我做的。”小言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声音带着孩子的倔强气,“有人逼我把酒端给你们,我也不知道酒里有什么。” 裴浅望了一眼元季年,提起酒的事,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下的毒,也就没人继续再找不自在,两人很默契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言为何会到了这里?”元季年先问了话。 对小言做的事,元季年更多的是自认倒霉,可能周太子与那位战神的死是有些牵扯,而报复到他身上,其实也能理解。 -- 第67页 小言的眼珠转了转,但始终低着头,两只鞋的鞋尖互相摩擦着。 裴浅和元季年都在等着他说话,却只见到小言一歪头,张开了嘴,朝着放在他肩上的手咬了下去。 裴浅因为疼缩回了手,小言肩头没了束缚,趁机转身就跑。 “我去。”裴浅朝着门外走去。 “去你的吧……” 看了眼裴浅的腿,元季年伸手拦住了要追上去的裴浅,自己出了酒楼,追在小言身后。 小言到底只是个男童,身子骨也不曾锻炼过,当然也就跑不过元季年。 出了酒楼转到巷子,也才不到一里的功夫,元季年就抄近道到了他面前,迎面挡住了还没看到他迎面撞上来的小言。 元季年早稳住了身影才没被小言一头撞倒,他抓住了小言的手,蹲下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以防他再次逃跑。 看着小言情绪不稳,随时有想一巴掌糊他脸上的冲动,元季年面子也顾不上了,他放平了语气,露出八颗牙齿的笑:“你把我们带到草屋前的事,哥哥不怪你,但我只想问问小言,是谁告诉你,你父亲的死和我有关,是……柳公子吗?” 小言扭着身子想逃脱,一句话也不愿和他多说,偶尔抬眼看他时,那双眼睛都是充了血,红通通的。 “小言放心,哥哥不会为难柳公子的。”元季年只得又用上诱骗小朋友的笑脸。 小言还是不吭声,眼睛却直直望着他身后,舔了舔嘴。 元季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言想吃糖葫芦?” 小言目光放着亮光,用力点着头。 元季年扶着他的肩,摸了摸自己的兜里,发现还有些银子:“在这里等我,哥哥给你买。” “好。”小言很乖巧地应了。 一串串糖葫芦又红又亮,元季年拿着买好的糖葫芦回头,原本站着小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一个小孩骗了。 元季年四周望着巷口,正想着他会跑去哪了,还未回身,身后就传来了裴浅的声音。 “他在这里。”看到了他回头,裴浅轻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奚落,“一个小孩都看不住。” 元季年看到裴浅像是拎小鸡一样提着小言的衣领,在他转身后,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到了他手上。 元季年确认了一遍,准确的说,是落到了他手里的糖葫芦上。 “这是我给小言买的。” 裴浅面朝着他走了过来,手依然拽着小言的衣领,也不管他走得有多踉跄,脸上又有多不情愿。 到了他面前后,裴浅松开了小言,一把将小言推到他跟前。 元季年刚接住小言,动作间发现手上被人抽去了什么。 元季年一抬头,只见到了裴浅拿着糖葫芦,像是显摆似的在小言面前咬下一块艳红的糖葫芦串,津津有味地吃着。 小言眼巴巴地望着,看着本属于自己的糖葫芦到了别人嘴里,眼泪都要委屈地挤出来了。 偏偏裴浅又不是故意想激他,只是自己想吃,只是这般无心的举动在小言眼里就更招恨了。 “裴公子怎么喜欢和小孩子抢食物?”看着裴浅吃了一个又一个的山楂块,唇上沾满了蜜糖的亮泽,而小言的眼睛也越来越湿润,元季年忍不住为他打抱不平。 “他不想吃,又总不能扔了白白浪费。”裴浅咬着一块山楂,说得理所当然。 “行吧。”元季年安慰着他,“我再去给小言买一串。” 裴浅听到又买后,乍然想听到了什么重要的事般抬起了头,一抬头,元季年就看到,他的嘴上还带着一点山楂的红皮,脸上还鼓胀着,口中还含着没来得及下咽的山楂。 茫然又有些期待的眼神配着这幅呆呆的模样,竟然有点诡异的…… 元季年摇了摇头,眼神注意到裴浅手上空了的竹签后,刚产生的那一丁点想法就没了。 “你还要吃?”元季年看他明明吃得慢斯条理,但这才不过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就……就吃完了? 裴浅咽下口中剩下的一块山楂,对上元季年惊讶的目光,他有些不满地别了别嘴:“不需要。” “真不需要?”元季年看着他期盼的目光,扬起一侧唇角笑了笑,故意又刺激着他,“那你可别和小言抢。” 裴浅出来时身上应该也没带银子,在酒楼里也是他付的账。 裴浅咽了咽口水,继续嘴硬:“我才不会这样。” 元季年也不与他争辩,又重新回到了糖葫芦摊边。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塞给了小言,另一串递给了裴浅。 裴浅:“不要。” 嘴上说着不要,眼神却像黏在了他手上的糖葫芦串上。 “那就算了。”元季年也不再和他推让,作势要将另一份也给小言。 手刚到半空,就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裴浅像没说过之前的话一样,佯装无事地从他手里抽出糖葫芦,站到了一旁,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歹说声谢谢吧。”元季年看着他,其实也不怎么指望他能说出来。 “我知道你不吃甜。”裴浅咬了一块山楂下来。 元季年:“这不是理由。” 到底是吃人嘴软,小言舔了一口糖葫芦,再三犹豫着什么,内心挣扎了好一会,道:“是柳公子,是他告诉我的。” -- 第68页 裴浅停止了啃糖葫芦,和蜜糖一样泛着亮光的眼睛望了过来:“殿下这会信了?柳公子是宋细作的事,早在那日他的右手受伤时,殿下就该留意到的。” “可柳公子是……”是烧伤,但也完全有可能是为了遮挡右手上的剑伤,故意用火烧了伤口。 “殿下对柳公子深信不疑,恐怕今日柳公子若在这里,只说上一句不是,殿下都会认为是我在撒谎。” 裴浅阴阳怪气的语气,元季年有些听不下去,他试着解释道:“我只是……” 裴浅替他答道:“只是不愿意相信吧。” 元季年生怕也暴露自己身份来,为了保险起见,便不好再多说。 他只是想不到那么多事都是看着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做的。 柳意温一直在他身边,原来他们两个大宋细作一直在一起,彼此谁都没认出对方。 可若这么说的话,小言之前对他的身份存有怀疑,这些都是柳意温告诉他的,那柳意温又是如何发现他不是周太子的? 小言吃着糖葫芦,眼珠滴溜溜的,指着他们脖子上的红痕,新奇地问:“哥哥脖子上的这是什么?” 元季年和裴浅互相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转回了头。 元季年:“被狗咬了。” 裴浅:“被狗咬了。” 小言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有这么大的狗吗?” 元季年:“或许……” 看到对方有些气急败坏了,元季年也没再说下去。 小言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元季年,另一只藏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 “小心。”裴浅抓住了小言的手。 第44章 刻意 “没有一点防备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裴浅揪起小言,冷声对着还在一旁傻站着发愣的元季年说道。 元季年看着落到地上的匕首,倒也没有受到太大惊吓,他怔怔地抬起眼皮:“小言还在觉得你爹的死和我有关吗?” “他的死,与你们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关系。”小言紧握着拳头,在裴浅手下拧动着身子,像是一头被捆住的牛挣扎着要脱开绳子的捆绑。 裴浅不耐烦地扬手,冲着小言的脖子,利落地挥了下去。 小言一翻白眼,还在挣扎的身子慢慢倾倒,向着元季年迎面倒来。 元季年及时扶住了他,看着方才动手的裴浅,责怪道:“一个孩子你都下得去手啊。” 裴浅从地上捡起小言落下的匕首,转身觑了眼昏睡的小言,不以为然地皱着眉头:“吵死了,小孩子果然很烦人。” — “这儿有标记。”裴浅摸着树皮上用刀刻出的十字印。 元季年背着小言跟在他身后:“这是小楼留下的?” 裴浅的脚踩在枯枝落叶上,衣摆也带了一点落叶:“跟着走就是了。” 走了不过几十步,像是要印证他们走的方向是对的一样,裴浅和元季年在路上发现了几根大周自制的箭羽,还有落在落叶上干涸的血迹。 “地上的甲衣……”元季年指着地上的一片残破的周军甲衣。 裴浅蹲下身子,拿着那片染了血的残缺甲衣,情绪稍有浮动:“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袭,真是无耻,这就是你的柳公子做出来的好事。” 裴浅捡起那片甲衣,折了起来,撩起衣袖,绑在了露出的手臂上。 “你在干什么?”元季年问。 “为了记住他做的好事。今日之耻,日后一定要在宋军身上讨回来。”裴浅随手拿了地上一支箭羽折断了,插在了树上。 元季年路过他插着箭的树,毫不犹豫地拔掉了箭,扔到了地上。 这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不少周军队伍遗留下来的残骸。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元季年站住了脚,叫住了他,目光探查着周围:“等等,裴公子发现了吗?” 裴浅在他前面也停下了脚步,目光谨慎:“有人在引我们过去。” “对,一切都太刻意了。” 裴浅摸着旁边树上的痕迹:“但我们大周的记号怎么会有人知道。” “周围有动静,小心行事。”元季年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离裴浅近了些,目光时刻注意着自己身前的一片区域,裴浅注意着另一边。 裴浅翻转手腕,一边注意着他那边的动向,一边没有忘记证明自己:“这话留给你自己。” … “将军的奸计奏效了!”宋军营外,一个高亢的声音扰乱了营里本有的一片安宁,惊飞了一片林木中的鸟。 营里的五六个人正坐着议事,坐在最前面的人横眉冷目,身上披着金甲,头发浓密地卷着,发色和眼眸的颜色一样黑沉。 他站了起来,虽才及冠,但久经沙场的威严气势仍旧傍身,压得在场所有人喘不过气。 “将军的奸计用得呱呱叫。”外面的人又大声喊着,话音欢快,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将军脸色难看了些许:“丁老,这是你教给徐右的?就这么让他出去丢人了。” 被叫做丁老的人站了起来,他耸动着山羊胡,尴尬地笑:“我教他多看点书,他不听。”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扯着轻快的步子,大步拉开帐帘,踏进了帐里,里面的人他都没看清,但他正满心欢喜,张口就报出自己的喜讯:“不出门了,不出门了,今日都别想出门了。” -- 第69页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脸迷糊,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将军又看了看丁老,后者梗着脖子嘿嘿地笑。 “什么叫不出门?”李将军的目光又回到了他身上,他秉了呼吸,暂且容忍了徐左的毛躁。 徐左走了一路,也渴极了,他从桌上捞过一个茶壶,对着壶嘴就往嘴里猛灌。 李将军皱着眉,咳了一声,但也没有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显然是习惯了。 丁老倒在一旁小声催着徐左:“别喝了,快别喝了,李将军等你说话呢。” 徐左把茶壶扔到桌上,也不去抹嘴上沾的多余茶水,他一把揽过丁右瘦小的身板,粗狂的声音说道:“丁老不是说好事叫不出门,坏事就叫传千里吗?我给你说出好事了!” “这是你教的?”李将军拧眉转望着丁右,表情上写着“你教出来的人就这样”的疑问。 丁右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没脸看李将军,而是板起师父脸色对着挨近他的徐左说:“我给你这么教了吗?” 丁右长了徐左二十来岁,他原本浑身就带着股学究气,平时留着山羊胡笑眯眯地,看起来还好说话,但若板起脸色来,就像那书院里严厉的老先生了。 就连徐左看了都不敢再顶嘴,只低了头,不管自己有没有错,都先端正了态度:“这次我又给丁老您丢脸了,丁老您别生气,咱这肚子里没有吃过一点墨水,也没有学问,整日待在军营里,行事作风也粗鄙,全凭丁老您这几个月的栽培,是栽培没错吧,才有了我今日,我今晚就回营里再慢慢学习,丁老给我的书还没看完呢。” 丁右一下没了脾气,他拉开了徐左放在他肩上的手,眼里看着他诚恳认错和对他尊敬的态度,面上稍有了宽慰,但在徐左抬头看他时,丁右又继续保持着做师父的样子。 李将军看着两个人的动作,微叹一声,慢声说:“先太子之所以为你们取名为一右一左,是念在你们二人一人专精于文,一人专长于武,但擅长文的对武知之甚少,精修武的对文一无所知,先太子是希望你们二人得以互补,未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只可惜……”他顿了顿,营里进入短暂的沉默。 可惜太子殿下却不在了。 徐左是最受不了这气氛的人了,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和顾忌,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两个能得重用,是多亏了先太子,可如今咱也在这儿了,也就跟着李将军您混了,只要大宋越来越好,咱就对得起先太子。” “徐左,不要乱说。”李将军压下了脸色,向他示警。 徐左撇了撇嘴,他虽然脑子简单了点,但也多少懂了点李将军在顾忌什么。 当统领的五殿下自从来了营之后,就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提到先太子了。 之前有几个将士不懂事,在下雨那日,他们突然说起了先太子带着他们胜利归来时用古董羹犒劳他们的事,被五殿下听到后,就被以违反军纪的罪责给一剑割喉了。 此后先太子这次词在军营中就变成了大忌。 “你方才说出了什么……”李将军差点被他的语病带偏,在嘴里组织了一遍语言后,他重新问,“你说发生了什么好事?” 丁右也看着他,等待着他口中的好事。 徐左在众目睽睽下摸上了后脑勺,慢慢寻思着:“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啊。” “哦,对,我想起来了。”徐左一拍脑袋,“大周那个叫裴什么的,就是那个杀了太子殿下的凶手,他在我们这做过质子,后又逃回了大周,相貌还挺好看的小公子,他母亲是琴姬的那个,还记得吧?我把他给抓来了。” 第45章 责问 “你说裴公子?”李将军上前抓着徐左的臂膀,说话的语气急切了些。 李将军激动的神情不像是听到敌人落到自己手里的得逞,倒还有点像见到了心上人的欣喜期待。 丁右转眼再偷偷看时,李将军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 真是奇怪。 丁右摸着山羊胡,眼神又回到了徐左身上,看着徐左说完后还喘着大气,不禁想提点一下他:“你只要说他是杀了先太子的凶手,我们谁都能知道,后面的话就没有必要说了。” “丁老我知道了。”徐左摸着脑袋,模样憨厚道。 丁右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 但徐左还张着嘴,话还未出口,神色却比之前还要激动,好像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见他这样,丁右便道:“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徐左:“敌国那个狗太子我也给抓来了!” 李将军和丁右的神色都讶然,两人互相看了好一会,似乎在确定徐左的话可不可信。 “你确定你抓到了他们?”思量了许久,李将军还是先问了他,“怎么抓到的?你该不会是用我前几日提到的计划引他们过来的吧。” “是啊,上次我们不是抓了对方一个沿路做记号,一路跑到了我们营里的那傻小子吗?将军把他放了,让他自生自灭。” 徐左继续说:“之后丁老担心说会不会暴露营地位置,将军却告诉他可以不必担心,正好还能引来其他人一网打死,今日我就跟到了他身后,一路跟着他,正巧,这不就把人抓到了。” “我让你去做了吗?”他什么都还没吩咐,事就被人先做了,结果虽是他满意的,但徐左不等他下令就擅自行动这事可是违背了军纪。 -- 第70页 徐左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自动忽略了他的责问,他直接掠过了李将军,一拉衣袍坐在了凳子上,一条腿搭在桌子上,捏了桌子上的一碟瓜子吃着,边嚼动着,边吐出一嘴瓜子皮。 徐左吃着瓜子,无不得意地哼笑道:“任他再强再傲气,还是得掉在将军的圈套之中。” 不一会,瓜子皮就吐了一地,就连空气中都能闻得到瓜子的油香。 李将军和丁右嫌弃地看着他,人都抓来了,事情都做了,徐左的罪只好日后再追究。 提起裴浅这个名字,那抹在湖畔边摇着扇子,远远隔岸浅笑的青衣人影就从李将军的记忆里一闪而过。 想早点见到他的心情让他一时顾不上徐左乱用的成语,李将军忙扶起了他,催促着不慌不忙如小和尚入定的徐左:“快,快带我去看看。” “好嘞。走,我带将军去瞧美人。”徐左走在他前面,被吹起的衣袍都像在嘚瑟着。 李将军在他身后脚步迟滞了一会,看到前面的徐左没有回头,才知道那只是他随便说的话,明白过后他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以后说话要多注意一点。”丁右等李将军出了帐,走得有些距离了,才佝偻着腰,拍了拍揭帐帘的徐左肩部,语重心长道,声音恰好小声到只有徐左才能够听见。 徐左放下了帐帘,搔着头嘿嘿笑:“丁老,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吗?” …… “这像什么话!怎么能把大周太子和裴公子捆起来,不管周和宋之间有何恩怨,我们理应也该用礼数招待才是,宋军又不是山匪,待客之道还是该有的。” 李将军刚一进来,看到营帐角落里被几条粗绳捆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停在了门口,等着徐左上来认错。 “不绑住他们,他们两个肯定会趁机撒腿逃脱。” 徐左进了门,上前从腰间果断拔出了刀,用刀尖挑起裴浅的下巴,听着他们将军这么仁慈的话语,想到他辛辛苦苦抓来的人说不定还会被放了,说话也急了。 “每次和周作战时,他都把我们当猴耍,多少将士都被他迷得胡乱转,最后落败而逃。李将军可没看见,他们在路上多次耍小手段,试图从我们手中逃跑。丁老,这次我的词哪里有用错的?” “这次用得差不多对了。”丁右摸着胡子,满意地回答。 “松绑。”李将军下了命令。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拒绝的余地,下面的人也都不敢不服从。 几个小兵刚要上去给他松绑,但徐左还站在他们面前,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碍着徐左的面,一个小兵硬着头皮上前,恳求道:“徐都督,您……” “先太子已经不在了。”徐左仍站在原地,话音硬朗,语气不同于之前和他们说话时的和气。 他的话音又高,充斥在小小的营帐里,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是在提醒着他们,让他们认清事实。 在角落里装晕的元季年还在心里笑着,他虽看不见屋里那些人的面目,但到底是自己听过了几年的声音,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谁是谁。 他也知道徐左这会为什么要提他了。 元季年还在宋营时,对敌寇都以招抚为主,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会完好无损地把人放回去,为此他们失去了不少机会,也因此有几次暴露了营帐里的底细,他知道李将军这套对敌的方式都是受了他影响。 没想到有一日还帮到了自己。 但目前他是周太子,宋营里应该人人都看他不顺眼,恨不得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可他之前在得知是人布下的陷阱时,还故意等着被抓,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在那一刻,他特别想重回宋营,再见一眼那些共同浴血的朋友。 对于可能会发生的事,或是死亡,或是折磨,也都无所谓了。 但裴浅却是有些可怜,本与他无关的事,却是被他牵扯进来,大周的那些人说不定也会要受到他的连累了。 李将军沉了声,脸色严肃,叫了他的名字:“徐左。” 徐左再傻,也知道李将军这是生气了。 徐左还是没有离开,他宽厚的身影背对着李将军和丁右。 徐左搁在裴浅下巴上的刀慢慢滑到了裴浅粉嫩的脖颈上:“要是能提前杀了他,我们就能避免许多麻烦了。大周现在没了他,内部正空虚,只要我带着人马过去,就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如果他们内部援军到了,我们还能用他们两个做以威胁,逼他们投降。” “不可。”李将军果断出声打断了他的提议,“前段日子那几战下来,我们已经失去了几万弟兄了,如今上次虽然打退了周军,让仍然不敌大周人马的一半。若是满盘皆输,这罪责后果,数万大军的命谁能担得起?” 若是贸然攻入周内部,只怕宋军的下场凄惨,这可算是拿命在赌。 元季年也暗暗欣慰不已,悄悄松了口气。 宋营由这样的人带领,元季年也能放下心了。 裴浅的脖子上已经被刀压出了一道粗长的红痕,他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徐左的心思都在李将军的话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动作。 但李将军却是看见了。 而此刻,徐左注意到了李将军看着裴浅的目光,也从他眼里看出了点什么:“将军这是在心疼他?” -- 第71页 听着这句话,元季年的心一下像被人抓紧了。 心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图书馆看书,手机一下没电了,也没法充电,所以晚更了,抱歉抱歉,下次我出门尽量带着充电宝吧。 第46章 不安 元季年倒有些心疼李知茂了。 看来他手下的大将眼神也有点不好使。 李知茂的眼神匆忙从裴浅身上移到了一旁,摸了摸下巴:“我……当然没有,只是看他身子这么瘦弱,万一你一用力,让裴公子一不小心死在我们宋营,过不了几日大周就会以此为借口攻过来,到那时,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那明显底气不足的话音,让元季年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我看将军就是喜欢上了他!”徐左的话说得慷锵有力,洪亮得元季年觉得外面的人都要听见了。 “徐左,不要乱说。”丁右看出李知茂的窘迫,立马出声止住了他,免得徐左继续这样不知进退从而让李知茂难堪,“裴公子若真出了事,让大周的人知道了,我们谁都交代不了。徐左,快放了裴公子,这是李将军的命令。” “我都把狗太子抓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徐左紧紧握着刀,震声说,“对他们用先太子的办法,根本没用。先太子犯过的错,我不想再看到再有人犯了。” 营帐里安静了一会,良久李知茂才幽幽发声:“别再提先太子了。” 他犯过的错,元季年却是想起了。 是有那么一次,他抓住了大周一个领将,和以往一样把对方抓回来放到营里散养,以礼相待,希望能挖动他,也意在笼络敌方军心。 他给了那个人半个月的日子,若是想留就让他留下,若想走,他也不会为难。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的营里才有了大周人才济济。 半个月后,他说要回去,元季年按照自己的承诺放他走了。 本想着放他回去后,他也不会透露宋营里的详细情况,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毕竟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拿定了裴浅的性子,想着那人就算回去后也会在大周受到排挤,他说的什么话也不会有人信,这样兜兜转转,还是会乖乖回到他们大宋。 但没想到回去之后,还没到半个月,大周就带着人马来攻他们了。 上次损失确实惨重,那也是他对裴浅唯一一次的错误预测。 “将军,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放……”徐左脑袋一急又想不到词了,下意识向丁右望去。 “放虎归山。”丁右接着他的话,他看了眼徐左刀下的人,对李将军徐徐道着自己的想法,“老臣觉得徐左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我们就试一试。” “你想怎么试?拿他们的命试吗?”李将军的声音也大了一点,盖过了丁右的声音。 “难道李将军要放他们走?这个裴浅,可是一点情面也不讲。放了他,日后他一定会带军攻打我们,我们宋军也不会有好后果。不赌一把,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干,至少试一次还有机会。” 徐左的刀压了下去,血线一点点从裴浅的脖子上流出来,他又看着旁边的周太子:“裴浅做威胁可能没用,但这个大周太子倒是可以,若有他在帐中,任我们摆布,我们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我们怎么能靠这种手段求得大胜,岂不卑鄙?”李将军脸上虽有些动容,但看到裴浅脖子上的伤后,他眉毛皱着,“先太子放了那么多人,唯一反叛的也就是那么一个。你别忘了,丁老和营里那么多和你要好的兄弟,他们原本也是周军的人。” “徐左,给他松绑吧,暂时放在营里以礼相待,他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丁右听着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着他。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徐左气上了头,服从命令的想法也被他抛到了脑后,“我这是为了宋军着想,将军这种时候心软,不让我做了他,以后就是后悔也来不及,留下一个周太子,以免留了祸患在心头。” 徐左这样想,元季年倒不意外,他现在是周太子,徐左也是为了宋军安全着想。 他的性子,元季年也知道,早在他在宋营的时候,徐左做事就容易冲动,想一出是一出,元季年劝过多次都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徐左不要固执己见了,这是命令。”看着徐左手中杀过无数劲敌的刀架在裴浅白净的脖子上已经出了血,李将军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丁右也急着劝他:“我们这几日连胜只是侥幸,大宋的气运,日后战事胜利与否都要看我们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去用其他人的命,杀掉一个裴浅,还有千千万万的裴浅在后面等着我们,徐左,别犯傻了。” 徐左握着刀的手在发颤,好像只要再抖一下,裴浅的命就会就此断掉:“攻下大周的机会就在这里,你们却要看着它溜走。” 元季年看不到裴浅的处境,但他听着几个人的对话都能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处境很不妙。 “还愣着做什么,松绑。”李将军再次命令,看着对徐左说没用,只能把眼光放到了周围其他人身上,话里已经失去了很多耐心。 “好。”回答的人是徐左。 李知茂和丁右知道他下定了决心,再劝说都没用了。 徐左手中的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了下去,刀光闪在两人的脸上,照得他们肤色冷白。 -- 第72页 元季年和裴浅的眼睫同时眨动。 感觉到身旁的裴浅也没有躲开的动作,元季年稍稍放了心,说明他暂且没事。 为避免一睁开眼又要惹起他们争论,元季年便也没有任何动作。 “住手。”李将军已经几步到了他跟前,正要拦住刀,看到了那落地的断绳后,说不出什么话了。 “将军您自己做主吧,今日是属下冒犯了。”徐左收了刀,大步踏出了营帐。 “帮我好好照顾他们两个,他们醒来之后若要出去,不要拦着。”李将军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声,目光却还留连在裴浅身上。 丁右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便把在这里的把守的其他人叫了出去:“你们过来,我有事要交代。” “是。”看守的几人不疑有他,同着丁右一起出了帐。 “多谢丁老。”李知茂在他身后道。 等着脚步声走远后,李知茂在裴浅面前蹲了下来,手慢慢摸着那张梦中都碰不到的脸,深深叹息了一声。 “你要不是大周的裴公子该多好。” 裴浅眼睫如被惊动的蝶翼,又颤了颤。 他的手一直放在裴浅脸上,久久再没出声。 李知茂跟了他那么久,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元季年这么一想,好像能说服自己了,但他身子还是不动声色地朝着裴浅那边移了一点,紧挨着裴浅,确定他没有事后,浑身才不那么紧张了。 又过了好长一会,李知茂终于放下了手,转过了身。 听到他的脚步在朝着门口而去,元季年终于睁开了眼,久久注视着那道背影。 耳边有裴浅从喉间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细微声音,元季年才回过头,看着他脖子上的血,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到底没碰上去,生怕随便一碰就弄疼了他:“还疼吗?” 第47章 脆弱 元季年收了手,看着他脖颈的伤,心里也多少有了点不忍。 就像看到冰天雪地里一枝冷傲的墨梅被人生生折断了。 “疼,好疼。”裴浅抬眼,转头望他,面上是受过伤才会有的虚弱,颈子上的血与雪白的皮肤反衬得有些晃眼。 裴浅的回答和他想象中的回答有些不一样。 他本以为裴浅会甩着手逞强着说“我才没事,管好你自己。” 但他没有。 元季年盯着他的脸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那我去要点药膏来。” “不要。”裴浅拉着他的手,又把他拉回了原位。 “什么不要?你都这样了,还要任性……”元季年没忍住脾气,说话也凶了点,但后面的话在裴浅仰头看他时就断了。 裴浅的神情是元季年从未见过的柔弱,脸上的痛楚也不加掩饰,说话声也细细地,就好像终于摘掉了以往装出来的笑容面具,露了没有伪装过的一面。 虽然说这幅样子才是他初次见到裴浅时认为他该有的样子,但裴浅如今真这样了,元季年还有些难适应,总觉得有点怪异。 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裴浅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更小,好像受了气又不敢发作只好默默忍气吞声的小可怜。 他的手还揪在元季年袖子上:“我的后背好像爬了只虫子,殿下可否帮我看一下?” “……好。”低头看到裴浅微收的下颌线,元季年心里的气一下莫名其妙地就没处发了,话音也下意识地轻了点。 方才他还想顺带以疑问的语气问他“难道你还会怕虫子”,只是瞧见了那脸上的柔弱模样,对上那一双潋滟的翦水秋眸后,元季年强迫自己住了嘴。 这个时候也就没必要奚落他了。 裴浅正对着他,主动向他靠近了些,身子也向他怀里倾了倾,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软软的发丝还带着清香围绕在他鼻尖。 元季年便伸手在他背上摸着有没有虫子,只是摸着摸着,元季年忽然发现,他现在这个姿势似乎有点逾礼。 就好像是他在抱着裴浅安慰他一样。 虽然说他们已经睡过了,也没有什么事比他睡过裴浅还要更过分的了。 可元季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但他心里更多的不是对自己的自责,而是对裴浅用意的怀疑。 在没摸到什么虫子之后,元季年更确信自己的猜测。 “你故意让我抱你?” 裴浅趴在他的肩头,低笑的声音也钻进了元季年的耳中:“只是让你知道我没事罢了。” — 丁右站在河畔的一座桥前,李知茂已经过来了。 他瞧着李知茂脸上的气消了不少,便大胆在他身后道:“徐左脾气一直这样,做事偏激了些,但总归是为了大宋着想,是我没教好他,将军息怒。” “我知道,他在我身边也曾一起为先太子做过事,他的脾性我还能不知道。” “我只是在想,今日不杀他们,是不是一个好决定,宋军如今剩的这些兄弟,再经不起一场恶战了。还有周边乡镇里的无辜百姓,也饱受了不少折磨,死的死伤的伤,若朝里援兵一直不到,如今粮草也所剩无几,我们最后难道要死在这里吗?” “其实徐左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丁右摸着山羊胡,隔着条河,看着远处行色匆匆莽撞的徐左。 李将军捡起一块石块扔到了水里,看着水里一圈一圈的涟漪,水面上都似乎映着裴浅的面容:“你也觉得要以他们来威胁大周,好换得大宋一时安宁吗?” -- 第73页 …… “奇怪,只是被打晕了而已,怎么还没醒来?”说话的人是个带着盔甲的小兵,他端着饭菜进来,揭开营帐后,看到里面的两个人还没醒,不觉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只会又睡着了。”旁边的人把他推了进去,自己也端了一碗饭菜进去。“赶紧把饭菜放了就赶快走,将军叫我们还有事要做。” “好吧。”第一个小兵弯腰把手中的饭菜放到了裴浅面前。 裴浅眼眸骤然睁开,眸子里一片凛冽寒光乍现,他弯着唇角浅浅一笑。 那小兵放下了碗,刚要直起身子,后脑被人重重一击,他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你怎么……”在元季年面前的那个小兵听到旁边的动静,刚要拔出手中的剑抬头看情况,又一掌劈了下来,他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让你打晕一个人还这么磨蹭。”裴浅站了起来,拨去了身上的断绳,他说着蹲下身子,脱着小兵身上的衣物。 “你要扮作他们的模样混出去?”元季年看着裴浅扒衣服的动作那么熟练又快速,眉毛挑了挑,倒是有点惊讶。 好不容易能回到了宋营,这就要走。 不过元季年倒是很放心,想走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裴浅换上了从小兵身上扒下来的盔甲,元季年看着他白净细腻,显眼瞩目的相貌,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裴浅又去扒着另一个人的盔甲,扔给了他,看他没有想穿的意思,裴浅不耐烦地叹了一声,折回去把盔甲套到了他身上。 “快走,别拖后腿。” 裴浅看他迟迟不动,没脾气地只能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出了营帐。 营帐外没有一个人把守,想必方才为他们端菜的就是在外面把守的人,这防卫也太过疏松了。 元季年跟着他一路走着,在营里绕了大半圈,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元季年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营帐。 出口愣是没找到。 几个小兵与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路过时多看了几眼,等走远了才问着同伴:“那个小兵是哪个营里的?看着还挺面生,我们营里还有这么娇嫩的小公子吗?” 另一个同伴拍着脑袋想着:“他……我好像见过,你有没有发现他和那个谁长得有几分相似。” “和那个谁……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到了。”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忽地有一个人提起:“是大周那个倨傲,整日高高在上,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裴浅?” “哦,是他!”其他人纷纷想了起来。 “他旁边的人,眉目深邃,眼尾还有个小痣,和敌国那个狗太子还挺像。” “我听说他们今日才被徐都督抓回来。” “真的吗?” 这一路上,他们两个还是招来了不少眼光。 “你看这出口我们也找不到,要不就在这里待几日,摸清路再离开也不迟,而且小言和小楼都在这里,我们要留下他们不管吗?”元季年拉住了他的手腕,停了下来。 “他们的事,和我无关。你若怕了,就乖乖在这当俘虏吧。”裴浅刚要离开,身后一道声音拉住了他的脚步。 “你们两个,站住。” 裴浅身形一顿,手指扣着手腕上的小箭。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张开双手):要抱抱 元元面无表情。 内心:媳妇撒娇我顶不住啊啊啊 第48章 安慰 “好,知道了。”裴浅背对着他,简单答道。 说完话,他便抬脚要离开。 “等等。”身后的人又道。 裴浅已经没了耐心,当做没听到般,拉着元季年加快了步子。 后面的人也疾步追了上来,裴浅以为被发现了,心一横,抬起手就要打晕他。 “李将军的营帐在这里,你们走反了。”身后的人声音苍老,也很有礼貌。 听到他的话后,裴浅刚抬起的手又落了下去。 元季年看到那人的山羊胡后,就知道他们已经被认出来了。 但裴浅还不清楚这一点,他低着头搪塞道:“好,我们知道了。” 裴浅还想着把人糊弄走,自己再继续找自己的路,但没想到身后那人又说话了。 “我带你们去。” 裴浅攥着袖口:“……” “好,我们走吧。”元季年赶在裴浅有动作之前就扯住了他的衣袖,拉着他跟在了丁右身后。 裴浅当然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他只想着找到路后再回去。 可被元季年拉着手,他又挣脱不开。 裴浅拽了拽元季年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能够到的地方,在他耳边道:“你想干什么?跟着他又回去吗?” 元季年只好对他说清原因:“他已经认出我们了。” 裴浅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怎么可能?” 元季年看着他的脸:…… 人家又不是瞎子。 “那他是不是要把我们骗到营帐里,好再将我们绑起来,用来要挟大周退军?” 没等到元季年回答,他就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此手段,当真卑鄙无耻,不如我们挟持住他,逼他为我们带路。” 元季年心疼地看着丁右的身影,试图劝回裴浅的理智:“不是谁都会害你。” -- 第74页 跟在他身边的人,他还是清楚的。 “你这么肯定,难道你认识他们?”裴浅眯着眼看他,顺口说了一句。 “……”一句无心的话让元季年心一震,不敢再说太多。 “待会若他要带人包围我们,我拖住他们,你快点逃走。如今到了宋营地,总得死几个人以偿还我大周死去的那些将士,这样才不算白来。”裴浅看着眼前经过的一排排营帐,说着狠话,嘴边却依然含着笑意。 不知为何,元季年看着裴浅的笑,突然觉得背后凉嗖嗖地,还有点渗人。 “……”啊这……你别这么狠啊。 为了让他放弃这个念头,元季年在短短一瞬脑袋转得飞快:“宋军人多势众,若只有你一个人,还要让我平安离开,最后很难自己逃掉,指不定还会惹怒他们,既然对方有意和善待我们,我们也好好做次客人就是,不要拿命冒险了。” 裴浅本来还在做着最后的计划,听到元季年的话,他低下了头,其他心思一下消失了,单单看着衣摆下两人一致的步伐,嘴角不自知地翘了翘。 这是在……关心他吗? “而且小楼和小言应该还在这里,我们等救了他也不迟。”元季年又为他们待在这里找了一个好借口。 “救他们做什么。”裴浅本来心情还不错,想起他故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小楼和咬了他一口的小言,心里一下就不舒服了。 元季年还对他们这么关注,分明是在故意膈应他。 裴浅又低头,看起来闷沉沉地。 元季年以为他还在想怎么打宋,试图转移裴浅的目光,让他不要再想着做对宋不利的事:“李……将军叫我们做什么?” 丁右和善地笑着,厚实的声音倒让人很放心:“李将军只是找二位闲聊,两位不必担心。” 裴浅抬眸,琢磨着他的话,也才明白了他早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知道了他们身份,还能这样对他们,莫非是要…… 裴浅又拉住了元季年,对他使着眼色,要他靠近点。 元季年被迫放慢脚步,放低了身子,耳朵凑到他唇边,听到裴浅问:“他们是不是要下什么圈套?” 元季年:“……你别乱想了。”再想下去,怕会认为所有人都要害你。 “到了。”丁右停在了一处营帐前,他先揭开了帐帘,等着他们进去。 帐内暖风扑面而来,温暖得让人放松。 裴浅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居心不良。” 元季年手托在他背后推着他进去,万般无奈地安慰他:“若真有圈套,我把我自己留在这里,努力让你出去,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裴浅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回道:“我不放心你。” 对上元季年狐疑的目光后,裴浅侧过脸,看着其他地方:“我是说,你,我不放心。” 裴浅越解释越觉得混乱,最后干脆一句话阻拦掉了元季年开口:“算了,我不想和你解释了,反正你别多想。” 裴浅语速飞快,像是着急证明么。 元季年:“想什么?” 不过片刻,他又回味了裴浅的话,面上露出顿悟的表情:“我知道,我会尽量不拖你后腿,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平安离开就好。” 然后赶紧离开大宋,他一个人在这里应该会挺好。 在元季年说“我知道”的时候,裴浅正想着怎么打住他,再听到他说完了后面的话,裴浅又是一急,要骂元季年的话都挤到了嗓子眼里:“你……” 怎么这么蠢。 他哪里是因为嫌弃…… 不对,他就是嫌弃周太子拖后腿。 裴浅要和他解释的念头也被自己压下去了。 “两位快点进去吧,甜蜜话什么时候都能说。”外面的丁右看着他们互相咬耳朵,亲密的样子完全忽视了他,只好开口提醒自己的存在。 裴浅细挑的眼尾向丁右送去了威慑的目光,他抚着身上衣袖的褶皱,在元季年前面进去了。 元季年跟在他身后,终于见到了之前一直在他身边多年的李知茂,之前只听着声还没见到人,如今再看,总觉得已经过了许久时日未见过了。 李知茂身旁还站着徐左,看到他们二人后,干脆转过了身子,不想再多看一眼。 相信若是没有李知茂在,徐左定会转身走人,走人之前说不定还会一刀杀了他们两个人。 总归人是不错,除了他暴躁的脾气外。 几个和他共处了两三年的同袍就在对面,元季年却没法上去相认,也再也不能同以往一样共同商讨战事了。 往日和睦地你一句我一句讨论战情的情景怕是再也不见了,如今看着这些人,竟觉得他们几个曾经因为意见不和而差点打起来的回忆也挺珍贵。 “两位请坐。”李知茂先带着他们在两边的案几边坐下。 看着他们两人分别在他两手边落座后,李知茂又着人给他们倒茶。 裴浅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壶嘴落下的亮黄色清茶水,看着他落到精致白釉小碗里,还带着滚烫暖融的热气,散发着淡淡清香,舒服又自在。 但越舒服,裴浅就越会担心会有事发生。 元季年在他对面,远远时刻望着裴浅,生怕他做出什么举动,一颗心总随着他的举动而悬着。 -- 第75页 许是不加掩饰的目光望得太久,裴浅也从茶水上移过目光挪到了他脸上,看到他眼底波动的担忧,裴浅扬起一个浅笑算是安慰。 李知茂在上方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再看到裴浅脸上的笑后,本来热情的态度低落了下去,脸上的笑也淡了些,他眼睛直直看着裴浅道:“听说大周人饮食多喜清淡,尤喜喝白茶,便试着着人去买了些,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可以先尝尝。” “买的?去哪儿买的?白茶多产在我大周,自宋与周不和后,几年前茶与盐都已经禁止再向宋交易,怎么还能有这么新鲜的白茶。”裴浅从元季年身上收回目光,举杯望着澄澈的茶水观赏着,但就是不喝。 李知茂也不生气,他先拿起手边的茶嗅了嗅气味,享受地喝了一口:“裴公子问得不错,自宋周一战以后,大周边境多数百姓都流离失所,我看他们一路漂泊,便将人都接来了我大宋,其中不乏有许多茶民,到我们境内安居之后,常供我们一些鲜茶,我们也在努力为他们营造一份和平安稳的生活。”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掠民说得这么好听。”裴浅举杯晃了晃,也凑近闻着,任凭茶水浸润着眼眸,话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挑。 “将军,对这种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既然他不发.情,那我们发.情。”徐左手里还拿着刀,看到裴浅目空一切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这口气。 他的话音一落,营里安静了一片,每个人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在哪,目光碰到一起时就有种莫名的尴尬氛围。 元季年和裴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什么发.情? 第49章 浅笑 李知茂恨不得钻到地下去,但在钻到地下之前,他最想做的是捂住徐左的嘴,让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丁右也不想再看他,他闭了眼睛只对他摆了摆手:“徐左你……在外面把守吧。” 好好的气氛,都被你搅乱了。 徐左看着他们奇怪的表情,还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在一片安静之中,在李知茂右手边站的丁右吭了一声,提醒他:“是领情,不是发.情。” “那……发.情是什么意思?”徐左浓眉不解地抬高了些,疑惑的目光充满了求知欲,他在等待着丁右继续为他解释。 “你回去看书吧。”丁右也不能当众解释,只能想着先把人打发走,这里也能安静些。 徐左犹豫片刻,在李知茂和徐左鼓励的眼光下点了头:“好。” 说完也不再磨蹭,拿着大刀就出去了。 到了营帐门口,他又站住了,回过了头。 李知茂和丁右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想着接下来该怎么糊弄他出去。 但徐左只是握着刀柄,回头盯着猎物一样盯着裴浅和元季年两人:“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好好好。”李知茂生怕晚应声一步,徐左就会不走。 丁右也随声符合,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他离开后,李知茂和丁右暗松口气。 李知茂又重新端起茶,浅尝了一口茶水,把杯子放回了桌上,清着嗓子,保持着坐姿:“裴公子对我们有偏见,我也可以理解。此次我只是想留两位在此做几日客,也算是让两位了解我们大宋做事方式,向大周表示我们的诚意。战争带来的损失,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所以也更希望能借此修复周与宋的关系。” “若能借此平复战火,宋与周不再对立,自然是桩美事。能有幸到此做几日客,也很……” 元季年还没说完,就被裴浅轻蔑的笑声打断了。 裴浅悠闲地轻摇着墨画折扇,在元季年看过来时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别有深意,似乎在威吓他,让他不要再多说话。 “做客?”裴浅放下茶杯,停下了摇着折扇的动作,摸着自己隐隐发疼的脖间,“大宋对待客人的方式就是这样吗?” 李知茂看着那皮肤上晃眼的红伤,面有愧色,眼里泛起点点怜惜之意:“是我的手下行事过于莽撞,冲撞了二位,多有冒犯,失礼失礼。” 李知茂拱手做礼道歉,把一瓶膏药给了丁右,示意让他递过去:“我备了药膏,裴公子早晚各抹一次,不出五日,伤便就会消失。” 丁右接过药膏亲手送到裴浅面前,裴浅一手摇着扇子,在他靠近后,手中一只小箭飞出。 李知茂的脸色变了一瞬,但看清箭到了哪里后又恢复了平常。 箭是擦着丁右的胳膊过去的,最终落到了元季年面前。 元季年正抬手喝着茶,感觉到有东西破空而来,他放低了茶杯,视线望着向他飞来的箭。 元季年把杯往前推了推,冲过来的利箭与被举到前面的瓷碗擦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后,落到了地上。 箭是冲着他的手来的,裴浅是想让他不要喝茶。 元季年看着那箭落地后,在裴浅的目光下抬手喝了一口那碗白茶。 裴浅扇子打在了案几上,案几上放的杯有些许茶水晃了出来,撒在了桌上。 丁右退回了李知茂身边,李知茂和善友好地笑道:“裴公子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想请两位在营里做几日客人。宋与周还在兵戎相见,我们立场对立,两位怀疑我们用心,不放心有所提防也是自然,但茶,我方才已经喝过了,裴公子若还不放心,可让人试毒。。” -- 第76页 “不用试了,我都喝过了,你看,没事。”元季年举了举已经空了的白茶,“滋味确实不错,裴公子也可以试试。” “多谢太子殿下信任。”李将军再次拱手示礼。 “油嘴滑舌。”裴浅放下了折扇,拿起了杯子,浅尝了一口,他细品着舌尖上残留的余香,摇了摇头,“后味有些不足,这茶该再煮些时间,火候再小点就不错了。” “裴公子就别挑剔了,若都照你这么挑剔,哪里还有能喝的茶。”元季年抬手倒了一碗,看着青绿色的茶水上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头也不抬地劝说他。 “你……”裴浅抬头,放下了小碗,生了气般又摇着折扇。 到了别人的地界,胳膊肘就往外拐。 再说这茶本来就没做好,倒还怪他的错。 裴浅越想越觉得不舒服。 “小言和小楼呢?”元季年不清楚他生什么闷气,他只想到了小言和小楼,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他们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被放到了哪个营里。 李知茂似乎还在脑子里对着人名,元季年道:“就是我背过来的那个小孩,还有那个一身黑衣在树上刻字,看着笨笨的属下在哪里?” 裴浅听着他的描述,笑了笑。 李知茂眼里只有裴浅的笑,过了段时间他才肯转头看元季年,答道:“那个小孩,我看他有些怕人,担心其他人吓到他,就把他放到了最里面一间帐里,殿下的那位属下也在里面。两人都很安全,殿下尽管放心,待会我可以带殿下去看看他们。” “多谢。”元季年自然也注意到了李知茂方才的眼光,但不好说什么其他话,只是心情烦躁地又倒了一杯茶,灌酒似的仰头倒入喉中。 “将军要留我们多久,是要以我们的命来威逼宋军退兵吗?”裴浅已经喝完了茶,正转着空茶杯玩,眼睛只看着手中的茶杯,好像在对着茶杯问话。 “裴公子不要再胡乱揣测了,将军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也是有心要与大周交好,若我们能趁此机会,结束两方战争,也算是好事一桩,对我们,对大周子民来说,都好。”元季年重重放下了喝完的空茶杯。 话是这么说,但元季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他心底竟强烈希望着裴浅能一直对李知茂存有这种敌意,这样才会让李知茂死心,再好让李知茂把心思都放在伐周上,而不是怎么能多看裴浅几眼这种无聊又奇怪的事上。 听完元季年的话,丁右看了眼李知茂,两人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惊奇。 在他们的印象中,周太子似乎并不是这么明事理的人,上次他们在见到周太子的时候他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可这性子怎么突然就变了。 两人又看了几眼元季年,看他的相貌确实是周太子没有错后,暂时先放下了疑问。 李知茂顺着元季年的话道:“太子殿下说得不错,确实如此,我们都愿两方能交好,可我们知道选择权并不在我们手上,所以只能借此委屈两位在此多待几日,以缓和两方战争,不过要是说实话,裴公子说的也是这样。” 裴浅轻摇折扇,轻描淡写道:“若是用他来抵抗大周进攻还有用,用我,就没意思了。” 感觉到裴浅越来越强盛的敌意,元季年忙替他解释,以免他又说了更过分的话:“裴公子性子冲,对谁说话都是这样,将军别往心里去。” “殿下很了解裴公子啊。”丁右眼睛扫过李知茂的脸感叹道。 和对方打了那么多次,裴浅的想法和性子,元季年认为自己当然能猜透。 李知茂抓紧了手下的椅子扶手,一直望着裴浅,眼底涌动着痴念,但不过一瞬就被他努力压了下去,硬朗的面容换上了友好的笑:“两位平日里就当和在自家一样,自由就好,二位想去哪,我们也不加阻拦,但为安全考虑,还是会派人跟着保护。” “将军心思细腻,有劳。”元季年也拱手行礼。 裴浅一直不说话,气氛倒融洽了不少。 李知茂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一直停留在裴浅脖子上的伤:“我为两位安排了营帐,帐里有两张床榻,若是不习惯同处一间,我可以再分一间营帐。” “不劳将军了,一间也不错。”元季年也起身,跟在他身后,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裴浅别了折扇在腰上,从案几边起身时一拂袖,顺手带走了那瓶药膏,笑意盈盈地对李将军道:“多谢。” 李将军看着他的笑,像是被那笑迷住了眼般,顾不上失礼地看了好久,揭开帐帘时脚步也一直停着未动。 看到裴浅投来惊讶的目光后,李知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着歉:“多有失礼,我为两位带路。” 元季年转身与裴浅走在一起,但还是有些不安。 “你能不能不要对别人笑。”元季年放慢了脚步,与前面的李知茂留着一段距离,闷声对着裴浅道。 “为什么?”裴浅仰面看他,看着元季年不怎么愉悦的表情又低下了头,两人的衣摆时不时摩擦在一起,裴浅看着那飘动的一黑一白衣袖相交缠时,眼尾弯了起来。 “我怕你挑起战争。”元季年看着远方,却不怎么敢看裴浅。 “那我只对着殿下一个人笑,总可以了吧。” 裴浅笑眼弯弯,唇红齿白,面容白净,笑起来后,元季年忽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 第77页 元季年沉思良久:“……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当然是怕周太子这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你的笑。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裴浅步子走快了些,很快就与元季年拉开了一段距离。 元季年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脑勺。 他这又是在生谁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人人都要和我抢媳妇,我该怎么办 第50章 偷看 元季年和裴浅跟着李知茂到了为他们安排的营帐里。 能看出来李知茂花了不少心思,装饰摆设什么都是按照大周的习惯来摆的。 李知茂交代了些事后,临走之前反复看了几眼裴浅,好像有话要说。 在元季年眼中,李知茂看裴浅时,好像在看着一朵长在牛粪上的花,眼里充满了同情。 很不巧,从李知茂对他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就是那团牛粪了。 平日里李知茂和他在一块玩的时候,总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元季年也一直没看出来什么异样。 只是有次他进到营帐里时李知茂正拿着一副画仔细地看着,见到他后匆忙收了下去。 元季年当时以为是些什么春宫图,倒也没怀疑什么。 那之前他一直没见过李知茂正大光明地拿出那副画,也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直到有一次他去找李知茂时,他进去时恰巧就看到了那桌上展着那一张画。 画上以浓墨为底色,纸的周围缀了几缕青绿柳条,柳下是条小河,河岸那边站了一个人影,一朵娇花恰好挡住了那人半边脸,在看着画面的方向笑,朦朦胧胧的笑颜却让花都失了几分颜色。 他也只看了那么一眼就合上了。 如今一想,元季年才发现,那上面的人影可不就是裴浅吗! 敢情李知茂这是早盯上了裴浅,而裴浅还对李知茂笑了。 对李知茂笑了…… 裴浅想对李知茂笑,和他没关系,他也确实管不着。 不对…… 和他还真有点关系。 李知茂为了一个裴浅,连伐周的计划都不管不顾了,面对被美色误事的好兄弟,他当然有责任帮帮李知茂。 “我要和裴公子睡了。”元季年把裴浅往自己身后推了推,让李知茂离开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裴浅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只想知道元季年说的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睡?”李知茂不由自主地咬重了这个字,反复打量着元季年和裴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元季年张了张嘴,不过看到李知茂一副牛粪要染指了花的惊异表情后,在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前,他就改了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 李知茂又看向了裴浅,似乎还不肯,或者说是不敢相信他的话。 裴浅低下了头,手指攥着袖口,只能看到他秀丽优美的薄唇和下颌。 李知茂换上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声音放低了些,对着裴浅说:“裴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我帐里找我。” 裴浅抬起了头,冲他一笑:“好,多谢李将军。” 李知茂看了好一会他,心神又花了。 元季年见此回头看了裴浅一眼,裴浅也望着他,自动收了笑。 倒是很乖巧。 但待李知茂走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你刚才说什么?” 元季年刚拉下帐帘,裴浅已经坐在了床上,正摇着扇子,声音有了些责问的势头,脸上的笑一点也看不见了。 元季年转过身时,想起了背后的伤,话音随着态度而弱了些:“没……我说我们快点休息……” 不过……他又没做错事,为何要畏惧裴浅? 意识到这点后,元季年又加重了话音:“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谅你也不敢。”裴浅唇上又多了几分讥笑,慢摇着扇子,舒服地躺在了床榻上。 眉眼间的得意劲让元季年又忍不住接了一句:“这个倒不好说……” “嗯?”裴浅停下了扇子,从鼻间轻轻发出一道声音。 元季年看着床上那人的腰,眼睫在眸子里投下了一片阴影:“没什么。” “那你站在我床前做什么?”裴浅坐了起来,眼神充满了质疑。 “我……”元季年也才注意到自己还站在这里。 没什么能解释的,他也不打算解释,只当做没事般地默默转过了身子,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只是回到了他的床上躺着后,元季年觉得身子莫名有些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元季年翻了一下身。 他和裴浅床铺相对,离得较远,但只要他一翻身就能看到裴浅。 那边的裴浅正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 元季年从上到下把他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更不舒服了。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点燃了火,可他却迟迟找不到能浇灭那团火的办法。 越想心越乱,元季年干脆从床上坐起,拿着李知茂为他们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就出了营帐。 他揭开的帐帘刚落下后,裴浅已经睁开了眼睛。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他也出了营帐。 门口也只留了两个人,但若他真想逃出去,这两个人自然守不住,可以说李知茂对他们几乎没什么防备。 -- 第78页 “裴公子去做什么?李将军要卑职照顾好裴公子。”门口的两个人没拦住他,只是在他身后问着。 裴浅不想他们跟上来,回头朝着他们笑了笑,随便扯了个理由:“去汤池洗身子。” 把守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后,纷纷点点头。 裴浅看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但他还要跟上元季年,便转过身不再多问。 军营外的人也多忙碌,各有各的事,但他每走几步,就遇到一个人都会投来视线,久久移不开,直到他走远了,裴浅都能感觉到那视线也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裴浅凝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只想赶快走出他们的视线。 四下胡乱走着,裴浅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元季年的身影早都不见了。 看着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水声,他知道自己这是到了汤池边了。 汤池边是一堆又一堆比人还高的草,远处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水雾气,里面有没有人还看不到。 裴浅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别人,便边慢慢解着自己的衣襟,慢慢穿过草窝走到里面去。 汤池在野外,还有热气,显然应该是从从地下抽取的自然温泉水,洗着应该也不冷。 裴浅走近了些,解着衣襟的动作却停了。 他看到自己脚下的一块草地上,还放着一摞衣服,那衣服乱乱地被人随意放着。 看来是有人在。 裴浅又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想着和别人一起洗,自己也不自在。 他也不做多停留,调转了头就要离开汤池,但转头间余光一瞥,目光捕捉到了地上的一截衣袖。 裴浅蹲下身子,将那露出的黑色衣袖上翻了开来,衣袖上面绣着朵朵金丝云纹。 裴浅一下就明白正在里面洗浴的人是谁的了。 他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背影迟疑了片刻,慢慢转过身,朝着水雾升腾的地方一步步走了过去。 汤池边的水雾朦胧有如缭绕仙境,将里面的人与世间隔绝,周边红树薄云,景致秀雅,若不是他知道自己在哪,倒真会以为到了仙境。 裴浅眼神晃了晃,看到从水下钻出来一个光.裸的人影,背对着他,宽肩窄腰,水正浅浅没在他腰际,背部肌肉结实,墨发被水浸湿,一缕缕地贴在背部,但从那被遮挡的背部上,裴浅还是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伤。 那是他指甲在元季年身后划出来的。 裴浅其实也没有什么印象,但他记得那晚他因为疼,抓着他的背时,指甲划出的痕迹用完了他所有的劲。 裴浅坐在了岸边,隔着一缕挡在前面的细草做掩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思不知去哪野游了。 元季年已经洗好了,总觉得背后有人紧紧盯着他,背后也像被目光盯得太久而变得灼热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全是草丛,也看不到什么人。 不像是有人蹲着埋伏他。 元季年疑惑着走了上去,草窝里确实没有人,但他看到自己衣服边的那一片草像是被人踩了很久,平平地歪倒在地上,了无生气。 刚才还真有人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谁说我不敢? 第51章 画像 元季年穿好衣服回了营里,裴浅已经坐在桌边看书了。 元季年擦着头发上的水滴,坐在了他对面倒了杯茶喝,看他看的这么认真,手边还放了一个本子拿着笔做着笔记,不由问:“你看什么?” “自己看。”裴浅翻过了书面让他看,自己头也不抬地仍写着东西。 元季年打眼随便看了一眼,瞥到几个字眼,眼神定在了上面,目光扫过几行字,不由背后一凉,心里一下又被人提了起来。 书名很长,叫《论如何不废一兵一卒灭掉一国》,书名里面包含的信息让元季年又开始想着该怎么劝劝他不要这样做。 裴浅翻回了书页,元季年自看了书名后就开始好奇这样的书名里面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内容。 “给我看看。”知道裴浅可能不会主动给他,元季年也不和他多废话,从裴浅手里抽出了那本书来。 眼睛随便在裴浅停留的页面一扫,元季年定睛只看着那三个加重的字:“美人计。” 再看了下面的内容,元季年不敢再让裴浅继续看下去了,生怕他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什么用美色离间敌方内部,还有什么明面迎合,吹枕边风诱导敌方做出错误决定。 元季年又翻了几页,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正经内容。 这么一翻,还发现了一些比如什么经常接近对方,与对方独处,让对方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多用艳羡的眼光看对方,让对方感觉到自己被敬仰,从而愿意相信你的狗屁内容。 随便翻了几页,看完之后,元季年只总结出了一句,这都是些什么破书。 “你要……”元季年合上了书抬头看着他,眼里多是不可置信。 “这不是很明显吗?队伍没到之前,只能靠我们自己,可能就算他们来了也靠不住。”裴浅翻了一页纸,写了点什么后又伸出手,抬手要他还书。 元季年攥着书自然不肯给,“你莫不是打算对李将军用这套?”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书给我。”裴浅从他手上拽住了书的一角。 元季年忽然又想起之前李知茂的那副画,既然裴浅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李知茂,李知茂还留有裴浅的画,莫不是…… -- 第79页 “你认识李将军?”元季年抽回了手,手指抓着裴浅的手想让他松开。 裴浅死死抓着那一角,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你先把书给我我再告诉你。” “我要是把书给你,你肯定就不说话了。”元季年也发着力,把手往自己怀里拽。 “你……”被猜中心思,裴浅瞪了他一眼,怕弄坏书便先松了手,“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元季年实话实说了:“我看到他那边有你的画像,是在大宋皇宫里的一个晚上,你站在湖畔边还对着他笑。” “晚上?湖畔边?”裴浅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回忆着。 裴浅想了想,慢慢想起了他说的那个晚上。 那日晚上,他见没见到李知茂,印象其实不大清楚,但他切切实实记得他见到了另一个人。 “你笑什么?”元季年看到了他无意识的笑,也不知道裴浅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但他却更加肯定了,裴浅果然早就认识李知茂了,一想起李知茂还会笑。 裴浅看着某一个地方,想着那晚看到的事,抿了抿唇,只冷淡地回了一句:“和你无关。” “那和谁有关?”元季年在心里几乎认定了那个人一定就是李知茂,但他还是有点希望裴浅能说出别的人名来。 “那我说完后,你把书给我。”裴浅眼睛转向他。 “好。”元季年把书压到了桌子上,自己胳膊压在上面,“不说或者故意骗我,你就是小狗。” “没问题。”裴浅手摸到了元季年手肘下的书,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元季年心又一虚。 “是大宋太子。” 元季年眼皮一跳:“和……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怎么不记得有见过裴浅那样对自己笑,想来想去脑中也没有那个画上的场景。 “书可以给我了。”裴浅示意他抬起手。 从他手上接过了书,裴浅也没什么心情看了,翻了几页后,那晚的事也渐渐清晰起来。 那时,裴浅来大宋已经有些时日了。 整日对着各种要戏耍他的人笑,确实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他才需要在晚上喝点小酒,或者偶尔溜出去吃点甜点调和一下心情。 那晚他也照常喝了点酒,在大宋皇宫里随便走走,路上走着走着就到了花园的河畔那边。 河畔边,月光撒在湖面上,泛着细碎的银亮光点,宋太子站在了那河边,似乎在仰头看着月亮。 不一会,又出现了另一个人,黑夜里借着月光暗暗靠近元季年。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着,有人来了,自然也没意思,他也没兴趣了解会发生什么,裴浅刚转身打算离开,抬眼时忽然看到那个黑色人影。 那人半瘸着腿晃荡朝着元季年过去,眼里涌动着杀意,当时元季年还背对着他。 裴浅侧眸看到一跛一跛地朝着元季年走去的人后,忽然就不想走了。 那个人的瘸腿,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在他站在这里不久之前,那个黑衣刺客曾不自量力地找上了他,还妄想杀了他。 裴浅当时本想着直接杀了他,但很不凑巧地,元季年出来了,怕被人发现,裴浅便抓着他没动手。 但那刺客却不让他省心,在他停手时,刺客趁机转身,手中的匕首在他胳膊上滑出了一道血痕。 裴浅受了疼,手松了松,在他要从自己手下逃走时,裴浅用了最大的力气朝着他的腿弯踹了一脚。 看着他踉踉跄跄逃远了,裴浅捂着伤口,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碍着有人在,也没再追。 若是平日,他定会追上去杀了他,但那会他还没忘了,自己还在大宋皇宫里,也只是个质子,皇宫里人人都可勾着他下颌让他笑的质子。 本以为他就那么逃走了,但裴浅着实没料到那刺客居然还不死心,又跑来刺杀宋太子了。 裴浅停下了脚,不知不觉地看了下去。他知道元季年不会害怕,但还是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况且若是元季年做不到的话,他也好自己动手。 身后的人一点点跛着腿靠近元季年,在离他还有一些距离时,元季年忽然转过了身,看到那个人后,没有躲避,而是对着那道杀气腾腾的黑色人影迎了上去。 刺客显然也愣了几秒,停在了原地等着他过来,袖子下藏的匕首在夜里露出了冰冷的寒芒。 但元季年就好像看不见一样。 裴浅以为他走近那人是想要杀了他,却没想到元季年过去之后,问刺客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没事吧?” 刺客愣了,裴浅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和他想象中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完全都不一样。 他知道元季年不可能不会知道那黑衣人是要来杀他的,而他还迎上去,也不杀他,而是关怀他。 元季年又玩的是哪招,裴浅不是很明白。 正思想着,他却见到元季年打量着那刺客的瘸腿和胳膊上流出的血,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满是急切的关心:“你受伤了,晚上出来实在太危险了,是谁打了你?” 刺客手指颤动,刀尖滴下了血,胳膊上的血也因为受到了压力,顺着手臂流下来,而在他想挣扎出来时,还发现元季年按着自己的伤口力道太大,竟让他一直动不了。 -- 第80页 裴浅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刺客手中的匕首也在挣扎间掉了下来,落到青石板上声音响亮,元季年一手拉着他的胳膊,一脚轻轻挑起了匕首,到了自己手上。 刺客颤着身子,以为他要杀了自己,随即闭上了眼:“你要杀就杀吧。” 元季年把匕首直直递给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般:“我知道你受了欺负,你若想报仇我可以帮你,不要想不开,没有什么事情是吃肉解决不了的,要是不想吃肉,那让我带你回去包扎一下吧。” 刺客又傻了。 裴浅看到他挣扎着想接过匕首,但手又没办法抬起来。 在外人看起来就好像刺客不愿接,而元季年也热心帮他的美好情景。 “不想接吗?”元季年把匕首又往刺客面前递了递。 “你……” 刺客嘴里的一个字出来后,后面的声音都像被人骤然打断,消失在了空气中。 裴浅也只看到了一道血花溅在了空中,匕首的血又多了许多。那人的脖子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歪到了后方,身子也向后方倒去。 裴浅看不到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猜想那刺客的眼眸应该也同他的声音一样,带着万分震惊。 “下次下手果断点。”元季年扔了匕首,匕首掉落在了刺客身上,他挣扎着要拿起匕首,手在抬到胸前后,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裴浅看到刺客躺的地方,血已经流了一地,一点点地渗进了小石缝里。 结果确实是他没意料到的。 裴浅记得,自己好像就是在那个时候笑了笑,看完之后,他也正要离开,侧身却瞟到了一个着着军袍的人。 裴浅没看清他的面目,也没兴趣看。 不过如今想来,那个人或许就是李知茂。 若李知茂真对他有心思,也能利用利用。 “原来之前偷看我沐浴的人是你,好看吗,让你看了那么久。” 裴浅还正回想着那日的事,周太子突兀的声音忽然拉回了他的思绪。 “什么偷看?” “你去过汤池那边了吧?”元季年指着他衣摆上的几根细草。 元季年本是打算去睡一觉的,可刚站起来,眼睛一转,就见到了裴浅青衣上的几根绿草。 “你有什么好看的?”裴浅拨去了衣服上那多余的几根草,拿着书背过了身回去了自己床上。 “那种书,就别看了。”元季年看他对书那么在意,还是想多劝一下,“没用的。” 裴浅笑着否认:“总要试一下的,万一有用呢。” 元季年看着他手中的书,又开始忧心忡忡:“……” 帐外一道问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殿下和裴公子在吗?” 裴浅看了看元季年,问道:“有什么事?” 外面的人答道:“明晚李将军要为太子殿下和裴公子准备庆宴,李将军希望两位能到场。” 作者有话要说:  和某个傻子锁在小.黑.屋了,一直出不来,说好的□□点更新也泡汤了,刚才搞完更新,很抱歉! 不知道谁给我们两个辣鸡勇气来日万,结果一半都没到,现在还被锁在里面 强.制.爱我怕了 第52章 梦话 回到了床上躺了没一会,元季年很快就睡着了。 面前是整整齐齐的宋军队伍,是他曾带过的队伍,队里的人全都是他熟悉的面目。 “谁没到?”元季年正站在队列前问话。 那些他熟悉的面庞在朝阳下,脸被晒得通红,带着健康的颜色,一个个身板都挺的笔直。 但也就是在他面前会这样而已。 第一排中间有个个子最高最壮的人,他声音洪亮地打着报告:“蔡胖子没到。” 周围人低声哄笑。 “徐左。”元季年叫了他一声,硬凹着严肃的脸才没笑出来,在训练队伍的时候,为了不让整个队伍胡闹,他还得塑造一个不苟言笑的形象,“说名字。” 徐左并没有被他吓到,但还是收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也假装正经道:“蔡莫。” 蔡莫之所以被叫蔡胖子,自然是因为他的体型较胖,行动起来比较吃力,平常也不经常来参加训练。 他讨厌拿刀剑,也讨厌多跑,动一下身上的汗就往下流,蔡莫逃了训练也不止一次。 只是这时还不在战争时期,宋与周的关系还算平缓,但元季年也觉得要肃正风气,不然所有人都会学他那样逃了训练。 “谁去找他?” 徐左又第一个站了出来,主动自荐:“我去我去。” 元季年也习惯了他这么积极的样子,摆摆手让他去了,不忘叮嘱道:“快点。” 徐左也不是个省心的,他是怕徐左一去不回,和蔡莫一起偷懒。 等了很久,元季年和其他人看着日头从东方渐渐升起,都快到了头顶上方,徐左还没回来。 “我去看看,你们先在这练会。”元季年也知道等不下去了,说了一声后决定亲自去找找他们两个。 在他走后,其他的人却久久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后,终于,人群发出了一群哄笑声。 “我看徐左就是去找蔡莫玩了。” 一个人捏着腔调道:“这你说错了,人家徐左说这是在对人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慢慢劝服他……” -- 第81页 “只是这一劝服就是一整日,你能忍住一个人在你耳边连续叭叭,絮絮叨叨像个唐僧似的说教吗?” “可是他对上的人是蔡胖子啊,蔡胖子那是躺在床上任由你说,听着听着可能还会睡着的人。” “但你别说,这可管用多了。我们能有空闲在这闲聊,全靠他们两个拖延时间,我倒希望他们能整日这么折腾下去。” 有人忽地问:“你说这次九殿下会去多久?” “上上次用了一柱香的时辰,上次用了半个时辰,这次我赌一下,一个时辰。” “不不不,说不定也是半个时辰,说不定更长,徐左最近早看蔡胖子不顺眼了,能逮住机会肯定要多交流交流。” 说是交流,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交流模式肯定是让每个人都心烦的念叨。 其他人又互相看着嬉笑起来。 “殿下不督促他们的晨练吗?”元季年在训练场外,丁右迎面走来,见到他出现在这里不由疑惑。 “去找蔡胖……蔡莫和徐左。”听着他们整日叫着外号,元季年也差点被带偏,听习惯了也觉得他名字倒是生疏,也因为不常叫时而会忘记。 “九殿下您一走,他们准要闹。”丁右看着训练场的方向。 不用他说,元季年也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没事,就知道他们不肯训练,我早派了人看着他们,就算是叫苦连天也没用。”元季年颇有把握道。 他早知道那帮在他面前装乖巧的人会在他走后立刻现出原形,而之所以还会放心地离开,是因为他早在队伍里安插了一个眼线监视督促他们。 而此刻他安排的那个人参与完嘲笑后,又离开吵闹的人群几里远,清着嗓子开口,急着先把自己摘清,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正经地摆着说教的姿态:“咱们的殿下脾气还真好,也有耐心,要是搁别人,你们早都完了,还不好好训练。” “诶李知茂,你装什么正经?刚才笑最大声的人是不是你?”一群人把围到他中间。 李知茂一下没了刚才说话的底气,嘿嘿笑着,全然看不见一点刚才的正经:“我是说咱们偷懒的时候要注意殿下,玩的时候小心点,今日我们玩些什么游戏?” “和往常一样呗,斗草斗鸡,昨日你赢了我五吊钱,今日我一定要赢回来。” 那人抬起来一条腿冲向他,他也不甘示弱地抬起腿撞了回去,其他人也开始做起了斗鸡游戏,训练场一片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地上的尘土都扬了起来。 元季年找过去的时候,蔡胖子正挺着肚子躺在床上打着呼噜,没进来时他就听到了阵阵呼噜声,徐左在他耳边还念叨着:“你不去训练场,整日待在营帐里,这样不好,要是敌军攻来了,你要待在这里面等死吗?我们要居……居……” 徐左想不到词了,又在认真想着,最后一拍脑袋道:“算了,居什么不重要,孔子还说过,死于忧患生于安乐,这是告诉我们,不去训练,就会丧失掉更多快乐,就连死了都要吊着一张脸。” 忽略他乱用的成语,元季年觉得他说得还有点道理。 床上的蔡莫只是不痛不痒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徐左说得嘴也发渴了,就着自己手里的茶猛灌了一口,又继续在他耳边说:“你吃那么多,对营里又没有贡献,让他们怎么看你?让我怎么看你?你说你去混个脸熟总没问题吧。” “我有点饿了。”蔡莫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因为饿都变得空洞了。 说得自己都没精神的徐左一下睁开了眼,摸着自己的肚子,刚才说教时的激情又展现在了脸上:“我也有点饿,吃什么?” 蔡莫眼睛一亮,从床上跳下来:“江叔的鱼。” 元季年:“……”不训练了,还想着吃? 不过江叔的鱼,说起来,元季年也馋了馋。 “不去训练,还想着吃什么?”元季年在他们要揭开帐帘时,面色严肃地走了进去。 那两个人脸上的喜色在看见他之后,一下就没有了。 像是怕被他看到一样,徐左默默拉开了与蔡莫的距离。 “快点去训练。”元季年还没开口,徐左就推了推蔡莫,催促着他。 蔡莫蔫了一样弯腰垂头出了帐,元季年听到外面的蔡莫问徐左:“你怎么出卖我?” 徐左倒很无辜地回他:“你太胖了,殿下不会要你,卖掉你不值几个钱。” 蔡莫:“……” 看着他们走后,元季年也离开了,又一个人摸去了厨房。 “江叔,我想吃鱼。” 自江叔离开之后,他在外面也不怎么经常吃鱼了,只是总觉得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出和江叔一样好吃的鱼肉来,还有一个原因,即是怕多尝一口鱼肉,恐怕还会勾出某些回忆来。 “好嘞。”厨房里,江叔从水里捞出一条还活蹦乱跳的鱼,乐呵道,“这就给殿下做。” 这时的江叔年龄已经很大了,但眼神依旧好使,做的鱼一点刺都见不到。 “江叔——”外面有人远远喊道。 “诶,在这。”江叔忙着手上的事,仍和蔼地应声。 厨房的帘子被揭开时,那头沉默了,元季年看到外面的人后,也沉默了。 “殿下在啊,真巧,我们来错地方了。”徐左和蔡莫嘿嘿笑着,放下帐帘撒腿就要跑。 -- 第82页 江叔也笑着:“这两个小子又偷懒了。” 画面忽然一转,又到了战场上。 江叔手中的锅铲换成了刀枪出现在战场上,面前是无数人马,大周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面还有血滴溅在了上面。 他挡住了身后的徐左,任凭身前那把红缨□□入他的胸膛。 大周的旗帜在空中飘得格外眨眼,让人看着有些心烦意乱。 江叔倒在了地上,蔡莫也红着眼冲了上去,大周的人马如潮水般朝他们而来。 蔡莫手中的刀剑一挥,对了几招之后,瘦了一圈的身影也像宋旗一样脆弱地倒了下去。 元季年喊不出声,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子被奔驰的马蹄踩得稀碎。 大宋的旗帜已经不知在何时落到了地上,沾上了尘土和宋军的热血,沉浸在污泥中,脚印与污泥混在了一团。 元季年在战马上,看着他们每个人在倒地时,眼里都徒留着哀寂。 “起来。”耳边是裴浅的声音,胳膊还被他拍了拍。 元季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以为他也要和自己一起躺着,便往里挪了挪,也给他留了块地。 “我方才听殿下说势必要伐周,是吗?” 第53章 隐瞒 “我什么都没说,一定是你听错了。” “我听得很清楚。”裴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眸子,静静问道,“你到底是谁?我在你身边这么久,可你从未向我说过你的真实身份。一直以来,我对你也做了不少猜测,可无论是哪一个猜测都有些牵强,最后我想,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个结果就是,你,是宋人,对不对?” 元季年从床上坐了起来,被他的几句话问得心慌。 心跳得越来越快,还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拽着往上提,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他额上的汗也顾不及擦了,嘴唇也变得更加干涩,就在裴浅问话的短短一瞬,期间他已经舔了好几次嘴唇。 反应过来的时间也只有一会,他脑子里的混沌已经慢慢消失了,眼里的错乱和停滞的神情也都在一瞬间被镇定掩了下去。 元季年抬手摸着裴浅冰凉的额头,眼里硬生生地挤出几分为对方担心的紧张感出来: “你是不是病了?我听说,病了之后会产生不真实的感觉,你是不是每日晚上还会听到别的声音,比如有动物叫声,或者走路时还时常感觉到有人在看你,或者还有人讨论你,时常听到你的名字?” 裴浅迷糊地眨了眨眼,但还是望着他,元季年从他脸上看,似乎是正在认真思索着他的话。 在那眼里的怀疑渐渐被惊异取代了之后,元季年就知道自己又一次能侥幸把握住了裴浅的心思。 在裴浅努力想搞明白他说的话时,元季年又继续推波助澜:“你听我说,这可是大问题,是你最近太紧张了,平日里也没怎么睡好,休息欠佳,感官便过度敏锐了。” “你怎么知道我能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裴浅看着他的眼神也终于没有方才那么富有敌意了。 “因为一般得了这种病时,都会产生这样的症状,俗称为幻觉,就是那种虚幻又不真实的感觉。”看他那么认真地问,元季年也一本正经地回道。 “是这样吗?”裴浅放松了身子,话里有些许苦恼。 当然……不是! 晚上能听到动物的声音,那是因为野外有蚊蝇在耳边飞着,要是听不见才是稀罕事。 不过裴浅睡得太熟,每次他被叮得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时,裴浅那边还发着细细的呼声。 而听到别人议论声,当然是因为他一出现,别人都会谈及他的相貌,那可都是切切实实在耳边的。 元季年肯定道:“是啊,所以一定得治,我听说……听说鱼肉可以治这个病症,正好今晚李将军为我们设了小宴,待会我去看看能不能请求李将军让你吃上鱼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平日里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嗯。”裴浅认真考虑了会,看着元季年坚定不移的神情,身子先一步选择了相信,他像是被抽去了神志般,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见终于骗过去了,元季年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他也没想到裴浅对他的话居然会这么相信,明明之前还是刀剑相向,这态度转变的还有点快。 还真是傻傻地,有点好骗。 但抬眼望见裴浅就这么甘愿相信他的模样,元季年还是移开了眼,目光只得落到裴浅略微泛白的唇上,眼里深藏了份愧疚。 这么傻,要是以后不小心被别人骗了可怎么办。 元季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万一又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元季年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把床留给了他:“我出去会,你就睡在这张床上吧,被子厚,床也软一些,你睡着也能舒服点。” “那你去做什么?”裴浅眼睛里还有因为困倦而生出的点点泪意,说话间抬眼看他时,目光朦胧而湿润。 倒有点像不舍得他离开的哀求模样。 要不是他知道裴浅这个人是什么样子,还真可能以为是他在挽留。 “我去找李将军,让他吩咐厨房做些鱼给你吃,补补身子。”元季年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挪了开来。 元季年顶着他仰头望过来的目光,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 第83页 鱼,其实也只是他想吃而已。 “好。”裴浅乖乖松了手,躺回了床上,但那双亮亮的眼睛还在望着他。 这就相信他了? 可元季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不敢也同样地相信他呢。 或许裴浅这样做,是还想着怎么暗中试探他? 元季年对上那双眼睛后,又匆匆滑到了裴浅的脖颈上,弯腰为他盖好被子:“近来天在转凉,单衣入睡容易着凉,你这单薄的身子要是病了,又娇气得不行,看个病肯定还得跑好远,到时候又要折腾人,还是多穿点好。” 元季年又像照顾小孩子般为他掖了掖被角,声音里也像在安慰裴浅而表现出了不安。 其实他只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发现而已。 可裴浅突然这么相信他,倒让他心里愧意越重,好像欠了裴浅什么一样,总过意不去。 “不要。”裴浅听着他前面的话还觉得这人居然会这么贴心,听到后面,他算明白了,这是还在嫌弃他身子弱。 但他身子本来就这样,他能怎么办。 裴浅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死死抓住他的衣袖,眼眸弯成漂亮的一道弧线:“你是不是要通风报信,暗中投诚?” 笑得这么好看,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每次都心惊胆跳。 元季年心里一沉,有些心虚。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打算顺便去找人不经意间透露点周军的情况。 裴浅的笑眼让元季年总有种被看透心思的感觉,他心虚地没再多看,手也慌张地摸着玉佩:“那你想一起?” 裴浅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试探,又渐渐移到了他腰间的玉佩上。 元季年只能接受着试探,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慌得一批,他都感觉到心都快跳出来了。 再被他这样看下去,元季年怕会自己忍不住先崩溃。 他抬起手,不知所措地放到了裴浅的唇角,揉着那张脸,脑袋糊涂了般说着让自己都没想到的话:“乖,快点休息。” 裴浅打开了他的手,又像猫炸了毛般擦着自己的被摸过的脸,坐了回去,一下拉开和他的距离,表面嫌弃道:“你别这样对我说话,我又不是小言。” 像是怕他注意到什么一样,裴浅把他推到了床外,自己翻身躺会了床上,背对着他:“要去就快去,别打扰我睡觉。” 看着裴浅打算睡下,也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后,元季年才放心地走了。 在他走后不久,裴浅重新坐了起来。手指慢慢摸着元季年刚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他眼尾弯了弯,唇角也被元季年揉出了点血色,显得更加红润。 作者有话要说:  先让元元得意会,几章后就要掉啦 元元:媳妇要是被我吓成了傻子该怎么办? 这几章的节奏有点慢哭唧唧,好多剧情都没来得及展开,我会再练练节奏的 第54章 琴姬 元季年出了帐后,本想着去找李知茂问问鱼的事。 他到处找着路,走了还没一会,只发现一路上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一个个像在看着混到他们其中的异类,眼睛分外地红,反正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路过演练场时,那里面本来还松懈着坐在地上的人在看到他后,都站了起来,攥紧了手中的尖枪,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一直从他出现到走过了演练场,都没能摆脱那一道道能在他身后钻出一个洞的目光。 他离开了演练场还没多久,身后就有几个人,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小,更好像是故意让他听到。 “蔡莫就是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我一家人都被他们的人掳去了,妻儿都遭到了凌.辱,这仇,我们必定要报。” “还有江叔,我们再也吃不到他的鱼肉了。” “狗太子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要不是李将军下了命令,我们怎么能容他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人还没走远呢,小点声吧。”一人劝道。 有人哼了一声,声音更大:“在我们宋营里,他算什么。” 那些话一点点钻到耳朵里刺激着他,元季年不得不加快脚步走远了。 走出演练场几米后,丁右正好从另一个营帐里出来,他摸着胡子,显然也看到了他。 那双细眯的眼睛藏的光芒,还是以往常的平和,还有了一点经历时光沉淀后的明智。 丁右朝他过来了,那身板已经佝偻了不少,走路也慢了不少。 他离开大宋也有了好些时日,距上次和丁右说话时,也已经有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也快,岁月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有的人,甚至还就那么突然地离去了,他还没能再见上一面,陪伴了几年的人已经看不到了。 待他走近了,元季年望到了他眼角的细条皱痕,暗暗在心里了口气,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忧心。 或许这会还能有幸看到丁右对着他说话,下次要想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只怕在那个时候,在宋营所有弟兄眼里,他还是那个刀上染了无数宋人鲜血的敌国狗太子。 他自然也知道,就在他被抓到宋营之后,已经有很多人把他看做是手染他们无数同胞鲜血的敌人了。 徐左,所有被大周夺去亲人的兄弟们都想杀了他们,只是碍在李知茂的维护下,他们才没有采取手段。 -- 第84页 元季年知道得很清楚。 可若是就在此处向宋营里的所有人表明自己的身份,也很难保证有人信他,即便他早在之前就想到该如何证明自己,也早有了自己的准备。 可万一身份暴露之后,他便要以敌人面目对待裴浅了。 如此两难之选,元季年日日夜夜都在着该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 眼看离丁右越来越近,元季年还在想着要不要主动过去打声招呼就走,还是直接当没看见转身离开,丁右已经走了过来。元季年正好也不用再纠结,朝着他而去。 丁右说话仍同以往一样客客气气:“殿下要找什么地方?臣可以带太子殿下过去。” 元季年笑着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随便走走看看,但若有您领带,自然很好。” “为殿下领路,是老臣的荣幸。不知道昨晚殿下住得可还习惯,床可还舒服?若有其他什么需求,大可以告诉老臣,老臣能做到的尽量会做,李将军吩咐过,在大宋,太子殿下和裴公子都是大宋最尊贵重要的客人。” 客人。 元季年摸了摸玉佩,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也只能以疏离又客气的话回他:“大宋热情好客,能来一次也是我的福气,希望下一次父皇来的时候,是为两国签订盟约而来。” 丁右看着他,和他慢慢走着,元季年也特地放慢了脚步等他。 丁右慢声道着以前的事,平缓的声音让元季年也随着他的话回到了以往。 “周皇也来过一次,当时臣还记得,周皇到我大宋皇宫时,宋君与周皇两人还能坐在一起饮茶,也亲自定下了盟约,可是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还没多久,两国又开始针锋相对了。可惜啊可惜……” 元季年听着他的话,目光落在了远处,无不赞同道:“安宁祥和的时光总不过几年,想及几年的安稳觉也早变为了奢侈。” “原来太子殿下同大宋所有人一样,也有此番忧虑。”丁右侧头看着他时,眯着的眼散出欣赏的目光。 元季年笑了笑,所有想说的话都隐在了苦笑中。 丁右说的那次,元季年还隐约听他的皇兄提过。 二十几年前宋周在互相斗了许多年后,终于在两方来往的书信中,两位国君达成了一致,暂且停止了互相间的争斗,共同签订了盟约,决定停战十年,期间两方互通有无,每年但逢佳节时互相赠礼,还派使臣定期进贡。 盟约签订后,也才努力维持住了几十年的和平。 据说两方能维持下去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由于宋与周之间的一场婚事,这也是两国的第一次正式联姻。 关于那次宋与周之间第一次结成姻亲的事,他也略有耳闻。 当时周皇为表示友好,千里迢迢赶到大宋,宋为表欢迎,便留周皇在大宋皇宫小住了几日。 周皇身边还跟了位将军。某日,宋宫里设了宴席款待他们,但两方国君聊得也不怎么开心,只看着歌舞喝着酒,客套话一句都不多说。 在周皇身旁的那位将军在宴上却笑得开心,始终只看着那在最前面弹琴的一个姑娘。 在被周皇发现后,那将军才调侃了一句“大宋姑娘多温婉可人,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一句无心的笑倒让大宋与大周在同一时间里想到了一块,周皇与宋君各怀心事地相望一眼。 周皇首先提出了提亲这件事,大宋也早有此想法,所以简简单单,一拍即合。 于是那宴上的那位姑娘在大周人马离开后,便也跟着大周的队伍回去了,临走前还在大宋举办了婚礼,婚事盛大,四海八方所有人都应邀参加。 但人人都知道,宋和周大肆操办婚庆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同天下宣布结盟的意图和诚心。 有了这么一回事之后,此后这种情况更越发常见,两国甚至还鼓励对自己人娶对方,总的关系还算和睦。 只是可惜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几年前,两方又时有冲突,关系也一点点断了,少之又少,最后连贸易都不再联系了…… 回忆过后,元季年目光随意落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上,语气沉重地感慨着:“也不知道那位嫁到大宋的姑娘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在嫁过来时也才十几,正值豆蔻年华,如今两国起了冲突,怕这日子过得也不能安稳。” 元季年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之前那个嫁到大周的姑娘。 听说她在大宋时因为眉眼秀丽温雅,有倾国倾城之貌,一笑间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的能力,琴技又是众所周知的了得,一度有京城第一美琴娘的美称,也曾名盛一时。 在此之前,就连他父皇都起过要纳她入后宫的心思,可最后为了大宋的未来考虑,只得放弃了美人。 “那小姑娘最后是嫁到了大周的将军府里,老臣想着,殿下应该还曾见过她。”丁右停了下来。 “见过她?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x⊙;) 前面章节一定有提过! 今天更新终于准点了!这几天更得总是慢了些,是因为这周要考试,很重要的试,想尽量考高分,而我只有一个星期的复习时间,所以每次码字就会占用几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呜呜呜以后我会努力安排好时间的对不起>人< 事实上这几个月我都会很忙,有六场重大考试等着我,还都是交了钱的(其实我是在心疼钱 -- 第85页 但我会努力稳定更新的!! 最后,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歌推荐啊啊啊,好想写隔壁的短篇,但找不到好听的歌了,我真的是天天在找歌 有个很有历史厚重感的歌viva la vida,一直想写,可惜没有能力…… 第55章 猫儿 元季年迟迟没能消化下丁右的话,在跟着丁右先去了厨房里叮嘱过今晚要了鱼后出了营地,他还在想着丁右告诉他的话。 到了外面,视线里远远看到了一棵孤零零的树,树下有一方小桌子,桌边坐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在下棋。 随着丁右到了徐左面前后,元季年也才暂且从听到丁右回答后的惊奇中回过神来。 丁右带着他过去,一边向他介绍:“这是徐左,之前殿下见过,他性子总归有点急,做事也多鲁莽,之前在帐里说话语气恶劣了些,还请殿下多多海涵。” “不碍事,若换做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和他一样。”元季年看了眼拿着棋子的徐左,知道请求他没用,便也不等徐左拒绝就坐到了他面前。 桌上摆着一盘残棋,徐左一直低着头,拿着白棋举棋不定,在他坐下后,徐左的眼皮也只抬了抬,眼神落到他的腰间后,就落下回到了棋盘上。 元季年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把玩着一颗水亮的红珠子,珠子上缀了一条细红绳。 这颗红珠子,是徐左从不离手的。之前有人不小心打掉了他手中的珠子,让他差点找不到,徐左二话不说就拉着那个人揍了好几拳。 在他眼里,那颗小珠子就和亲人一样重要。他也问过徐左那是什么,能让他这么在意,徐左只说了很重要,是他们族里祖传的物件,也是他需要用来找人的信物。 “徐左!”丁右拔高了声音,责备着他的无礼行为,“这是太子殿下,勿要放肆,快起来行礼。如今他们到了我们大宋,我们理应该以大宋礼仪对待。这也是李将军下的命令。” “他是哪个太子殿下?我们的太子殿下早薨了。你要是能把太子殿下叫过来,我当场给你……” 他还正想着怎么赌,从树上正巧爬下来一只猫,喵了一声。 那是只小白猫,毛色还带了点淡蓝色,瞳孔呈金褐色,站在高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们,带着警惕,尾巴高高地翘着,姿态高傲又时而保持着优雅。 那骄傲的小模样,让元季年想到了裴浅。 “给你学猫叫!”徐左听到猫叫,当即就放了话。手中的棋子也像为了证明他的说话的力度,被他重重摔在了棋盘上,说话时手也依旧转着手心的红珠子。 元季年微笑:“不巧,我还真在这呢。” 徐左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声音也粗了一些,不留一点情面地嘲讽道:“一个大周的狗太子,怎么能和我们的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没事。”丁右歉意的目光也看过来时,元季年摆了摆手,没让他追究下去,“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就知道说出来没有人会信,不是谁都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个荒谬的笑话,若不是他经历过,确实到了周太子身上,他也不会信这套。 不过礼数什么的,他当然也不会在意。 而且对方还是徐左,是他相熟的人,当然也不会让他对外人做礼。 “还没解出来?”元季年没顾得上看着乱成一片的残棋,棋局上是白子正被困在中间,旁边还有黑子,只有斜方有一白子,显然徐左是想着怎么把白子救出来。 元季年看了几眼后,手捏了一枚白子放到了另一角的几个黑棋边,堵住了黑棋的路。 白子转换攻势,到了另一头。 徐左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终于肯正眼看他,说一句话了:“哦,转换攻势,偷换火力,趁机偷袭敌方后面,敌方不得不解救后方,自然,这就叫……” 徐左想着词,挠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 元季年替他补充:“围魏救赵。” “对。”徐左拍手称快,“是这么说的。” 意识到情绪可能有些过于热情后,他放下了棋子,又自顾自地摆弄着棋子,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喵——”树上的猫脚掌落地轻盈地跳了下来,像是格外喜欢元季年,在他腿弯绕来绕去,用毛绒绒的身子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还带着浅浅的呼声,有些熟悉。 元季年想了会,才和记忆里的一个声音匹配上了。这不就和裴浅睡觉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吗? “这是哪来的小猫?”元季年不知道拿它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是踢开它,还是把他抱在怀里。 这猫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让他总觉得像是裴浅在他身旁的感觉更加强烈。 丁右也看着那只围着元季年转的小猫,眯起眼看着那只小猫看了会才想到了什么:“徐左,这是不是你这几天喂的那只猫?” 徐左浓重的眉毛抬了抬,看到那只猫出现在这也有些惊奇:“是……它在野外乱跑,我那日正好去打鱼,就发现了它,我打完了鱼往回走,它就跟了我一路,赶也赶不走,我就喂了它一条鱼吃,谁知道它就跟到这儿了,这几日我天天喂它,可前几日就没怎么看到了,我还以为它离开了。” 丁右了然地摸着胡子,听着猫叫声笑道:“你去的那条河边附近兴许是有人家,这猫或许是被遗弃了,或许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家伙在野外待久了,没找到吃的,闻到你的鱼香后自然就跟过来了,可这几日兴许又是怀念野外的生活了,便在外面待了几日。” -- 第86页 “可是不是我带着它回来了,还喂养着它吗?那它为什么跟着这狗太子?”徐左不解地指着元季年,话里饱含怨愤,好像是抱怨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最后被别人抢走了。 元季年:“可能是你面相太凶了,吓到它了。” 徐左脸一横,瞪大眼看着猫:“我凶吗?” “喵。”猫像被吓到般叫了一声,就好像在回应他的话。 徐左不满地指责着猫:“白眼猫。” 猫又叫了一声,拧了身子,屁股朝着徐左,对元季年越发亲近,还撑着爪子,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元季年也试着摸了摸它背上的皮毛,捋了捋。猫竟然也不躲,很舒服地哼哼了几声。 这家伙,还真像裴浅,看着面上骄傲得不行,顺着毛捋就安宁温顺多了。 元季年摸着摸着也觉得舒服,抓着猫头挠了挠:“看来今晚有人要和我抢鱼了。” “鱼?你说的是厨房里做的那鱼肉?”徐左听到鱼字,忽然被踩了尾巴似地站了起来,俯视着他。 元季年没想到他突然变得这么敏感,仰头见了徐左要吃了他的表情,元季年就知道了,徐左应该是想到了江叔。 但他皱了皱眉,佯装不明白:“鱼肉怎么了?” “做鱼肉的江叔就是被你们的人用尖抢刺死的,他就在我面前,为了保护我和蔡胖子,自己死了,血溅了我一脸,蔡胖子也死了。” 或许是想到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徐左汹汹的气势一点点弱了下去,一只手撑在桌角,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颗红珠子。 他漫无边际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完全没理睬一直拉着他衣袖让他坐下的丁右,目光慢慢失去了神采: “大周没攻过来时,蔡胖子是营里最懒散的一个,就那么一团肉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肯来训练,平日里吃饭他也是最积极的一个,他也爱吃江叔做的鱼,可在宋攻过来杀了我们几个弟兄后,蔡胖子就变成了我们营里起得最早的一个,那段日子他都瘦了一圈。” “在江叔走后,我们营里就只吃了一次鱼,那之后就再没吃过了。鱼还是江叔的小徒弟做的,他那个小徒弟做的鱼总是少一味调料,难吃死了,给猫吃猫都不吃。” “不要再说了。” 丁右试图停止徐左的胡言乱语,但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徐左坐了下来,与那只猫对望着:“以后江叔的鱼只给蔡胖子一个人做了。我们安息不了,也就没有那份福气再吃到江叔的鱼了。” “我……对不起……”干巴巴的字眼似乎也表达不出什么真挚的诚意来,元季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话,任何话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我的那些兄弟们都能回来吗?那些被你们夺去的人命都只值得一句对不起?”似乎实在讨厌极了他的话,徐左一脚踢开了棋盘,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元季年看着他身子前倾,像是要扑过来时,但在徐左扑过来前,他忽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抽出一个绣了绿藤蔓的红色小锦囊,把手中的小红珠装了进去,装完后还小心抖了抖,确认着珠子确实装进去了。 装好后,他束紧了锦囊,像是装着宝贝一样揣进了怀里,还按了按。 做好一切后,元季年看着那人像只捕食的狼狗一样一下扑到了他面前。元季年也根本没想着躲。 徐左攥着他的衣领,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手掐着他的脖颈:“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喵!”他怀里的猫在徐左扑上来时就吓跑了,全身的毛又耸立的起来,尖锐地叫了一声。 “你吓到猫了。”元季年把被吓成呆呆傻傻的猫拨到了一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有这个闲心思。 “徐左松手!”丁右在一旁拉扯着徐左的衣服,想把他从元季年面前拉开,但人年纪大了,力气尚不足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 “你要想为他们报仇,那就杀了我吧。”元季年没闭眼,反而与他直视着。 亲眼目睹着那眉眼里恨不得把他抽皮拨骨下油锅的憎恨和厌恶,元季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虽不是真正的周太子,是该不会感觉到任何惭愧的。但在此刻,元季年只觉得徐左说的并不错。 大宋那些死去的人命确实和他脱不了关系。 身在大周,他又为大宋那些死去的将士们做了什么。 这份罪责他确实逃不了,徐左这样对他也是理所应当。 “喵。” 元季年也耳边又传来了那声细细的猫叫,猫的尾巴扫过他的手,直直立了起来,它小小的身子围绕在徐左身边,好像是在威胁徐左,让徐左放了他。 “徐左,李将军说了多少次,让你做事不要鲁莽,保护他们是将军下的命令,你怎敢违抗命令。”丁右苍老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些严厉。 “滚。”徐左大声嚷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对猫说,还是对丁右说。 只是在他说完后,周围都安宁了,只有一声不合时宜的猫叫声,也显得凄切。 “丁老,李将军找您。”丁右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远处就走来一个人,对着他道。 丁右不放心地看着徐左,“你……” 徐左松开了他的衣襟,用力推了他一把,在地上啐了一口就爬起来走了。 -- 第87页 丁右在他走后,忙替徐左说着话,最后也在只剩下了猫和他。 “喵……”猫还蹭着他,像是在安慰他般,白色的小脑袋还努力顶着他的手掌。 元季年揉了揉它的脑袋,坐在地上低着头轻声笑了笑。 他大概是最窝囊的太子了吧。 到了大周,却将手下弟兄们的死抛得一干二净,最后还什么事都没做成。 …… 回到了营帐里,裴浅还在束着发。 回头看到他后,裴浅从桌上拿起一套衣服扔给了他:“快点换上,李将军说小宴戌时开始。” 他逼迫自己把眼睛移到了一边,看着他单薄的一件青衣:“赴宴时多穿点衣服。” 裴浅又问:“为什么?” 元季年被问得没话说了,心情也烦躁得不行,笼统地回答了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也脱了自己的衣服,换上了新衣物:“还有,不要再收拾了,反正怎么收拾都一样,只要多穿点衣服就行,宴上也不要笑,不要和别人说话,知道了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裴浅转身回到了床上,嘴角还带着笑,他很有兴趣知道元季年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多要求。 元季年看着他,眼神飘忽游移,话音含糊:“怕你穿的少,万一病了又得麻烦我。” “那为什么又不让我笑?还不让我说话,我笑一下还需要你的允许了吗?”裴浅束着玉带,抬眼时眼梢都含着笑意。 他的笑让元季年想到的再也不是别的美好画面了,而是那晚他在自己面前手刃弟兄的残酷情景,还想说的话到了口中也变成了:“算了,你随便吧。” 裴浅听到这话抬起了头,看到他的脸色后,面上的笑也淡下去了:“方才你去做什么了?自回来后说话语气奇怪了不少。” 他问话的时候,元季年只是坐在桌边抓着腰间的玉佩,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子上有规律地敲着。 他还在想着到底该拿裴浅怎么办。 他杀了宋营那么多弟兄,他待在裴浅身边久了,也自动淡忘了这些事。 可是直接抓了裴浅又没什么用。 或许……杀了裴浅为那些弟兄报仇吗? 杀了他……有用吗?宋与周的矛盾不会因为一个裴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掉。 “喵。” 元季年正想着该怎么办,帐里一声猫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浅也听到了。 他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看到了他身后的东西,一下跑开了,大声叫着:“啊……你把它给我拿出去!把它拿出去!” “喵……”猫好像对裴浅的反应也很感兴趣,非要凑上去,裴浅摇着头,“把它带出去,听它叫着,我头大。” 元季年与呆猫对望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二点还有一更 (O_O)我码字速度真心着急 第56章 醉酒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已经到了摆宴的营帐前。 裴浅在他前一步进了营帐,元季年紧随其后,帐帘刚被他揭开时,元季年看到各种目光都落到了裴浅身上。 那些目光有痴迷,当然也有痛恨,而从痴迷来说,尤以最前面李知茂的眼光最为炽热。 元季年上前一步,到了裴浅身边后,其他目光才带着遗憾地去了大半。 而那最炽热的目光还没离开。 “停在这里做什么。”见裴浅还停在原地不动,元季年低着声催道。 裴浅低头看着他腰间的那只手,以目光询问着他。 元季年的手在离开他的腰时掐了一下,惹得裴浅又瞪了他一眼。 元季年看到李知茂眼睛望见他的动作后,不悦地蹙了蹙眉,眼里似乎有些不满。 为了一个裴浅就对他不满? 若就这样被美色轻易迷惑,忘记了仇恨与身上肩负的任务,大宋的未来何在! “两位来了。”看到他们过来后,李知茂先站了起来,其他人犹豫地坐了会,互相行过礼,随着也站起来表示欢迎。 当然大都不愿意,可看到他们的将军这样做了之后,只得服从。 “多谢殿下和裴公子的信任,能赏脸前来。”李知茂忙差人将他们引到座上。 营帐里摆了许许多多个小案几,案几旁都围了七.八个人,在营帐里显得地方有些逼仄,但在这日渐寒冷的天里,也让人感觉到了温暖。 裴浅和他的座位设在最前面的小方案几边,李将军正在那里站着等着他们过来。 每张方桌上都放了一个小鼎炉,那冒着气的东西,元季年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古董羹。 裴浅入了座,他的对面就是李知茂。 元季年在裴浅身侧,也算明白了李知茂打了什么主意。 这样做,还是为了方便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裴浅,裴浅一抬眼,第一个看到的也是李知茂。 在他们这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徐左和丁右都在另一桌坐着。 在元季年回头找他们的时候,徐左已经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而营帐里坐的其他人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各个看着身旁的人,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他们的将军喜欢这个裴公子,眼睛就一直没移开过。 元季年先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坐下后,李知茂仍然旁若无人地单单望着裴浅,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李知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礼,摸了摸鼻子看着他。 -- 第88页 感觉到李知茂和其他人都看过来时,元季年才开口道:“我与裴公……” 元季年看了眼裴浅,改了改口:“我与酒钰还有婚约在身,若大周与大宋能重修旧好,我与裴公子的婚事也能如约进行,也可算是能借此促成姻缘一桩。” 李知茂的神情果然停滞了片刻。 元季年看的心里莫名快活。 李知茂眼里掠过遗憾,随后才做出庆贺的笑脸:“如此可谓喜上加喜。” 菜也被一盘盘地端上来,香气四溢回荡在营帐里,元季年也看到了他下午那会要的鱼。 饭菜来了之后,有人过来端上了各种食材,酒也端上来了。 侍从退去后,李知茂倒了杯酒,站了起来,朝着下面的人敬了一杯,说了不少开场话。 话说完后,李知茂的眼神最后毫不意外地停在了裴浅身上。 这个角度下的裴浅在他看来更为,坐在此处,赏心悦目,也格外亮眼,李知茂看着他没忍住多喝了几杯酒。 裴浅也正好看着他,李知茂适时露出一个笑,看着他的脸仰头喝了,眼前就是美人,口中的酒滋味也前所未有地香甜醉人。 元季年摇了摇头,拔掉了酒塞。 李知茂没救了。 “这次终于能安心吃一次古董羹了。”元季年闻着酒香,说话时有意看了李知茂一眼。 “什么意思?”裴浅夹了一块鱼肉抬眼看着他,心里有预感他在这种场合下说的话可能还有别的意思。 李知茂也看着他,眼里也是一样的不解。 “我们第一次吃古董羹时,因为你伤了人,有人追杀了过来,第二次吃古董羹,你中了毒……” “闭嘴。”裴浅抿了口软腻的鱼肉,放下了手中的木筷。 其实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每次他们吃古董羹确实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次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吧。 “第二次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知道,但李知茂还不知道。 裴浅:“没发生——” 元季年:“酒钰中了情毒,我帮他解了。” “你……你们……”李知茂睁圆了眼,但也知道他没有理由评价或者过问太多。 元季年想着,这下应该能让李知茂打消心思了吧。 若是就此之后李知茂开始仔细筹谋攻宋的事,也不算晚,到时候就算要用他来威胁大周也没关系,他要做的也就是坚定李知茂的想法,帮他狠下心来。 成败只在一念之间。 “你拿酒做什么?” 元季年正抱着酒壶往咕咚的古董羹里加酒,就听到了裴浅在问他,问话时的声音还有些紧张。 元季年不知道他这么紧张做什么,放下了酒壶,低头夹了一块肉,吃得不亦乐乎:“放酒可以去腥啊。” “原来你……”裴浅的脸色几经变换,看着他没说下去。 但元季年始终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裴浅拇指磨着小箭,艰难地吞下了一口鱼肉,好像喉间含了根鱼刺般,不上不下地,让人难熬。 他的目光紧紧定在元季年身上,喉间也在发紧。 原来是他…… 原来在他身边这么久的人,一直是大宋太子。 那他们被绑到了这里,一切只怕都是宋太子故意和敌方串通好了的。 那人借着周太子的身子在大周潜藏了那么久,暗中与宋营里应外合,透露了他们的周营的军机,致使他们不知错失了多少进攻良机。 以往的一件件一桩桩的坏事在他心里也开始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他当时就这么轻易信了这个混蛋,当真是眼瞎心也盲了。 要是他不在宋营,一定在此刻亲手了结了这个混蛋,可惜他如今在宋营,只要一动手,吃亏的人只会是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赶在这个无耻之徒动手之前就杀掉他。 看着那人还在吃着古董羹,神色越发愉悦满足,想到他对自己曾做过的事,裴浅的牙咬得更紧,喉中的那根不存在的刺也变得更锐利。 混蛋!无耻! “裴公子怎么了?是菜不好吃吗?” 所有吃着古董羹的人在听到一声巨响后停了下来,元季年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 李知茂挑眉凝望着他砸过桌子的手,显然因为裴浅的动作受到了不少惊吓。 但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在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从裴浅那边发出来的。 这么瘦弱的小公子,力气真的能有这么大吗? 他方才看到那一掌下去拍到桌子上,盘子里的菜都跳了起来。 裴浅放下了方才拍在案几上现在还在隐隐发麻的手,转过眼看着问他话的人,眼里闪动着动人的光亮。 李将军…… 或许可以借他一用。 裴浅柔媚一笑,手撑着头侧,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微眯着眼:“我没事,只是酒醉人,头有些晕,我想请李将军帮我揉揉额头。” 元季年愣愣地看着裴浅杯子里还满着的酒:“……”你一口都没有喝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媳妇当着我的面勾引别人?!! 第57章 演技 李知茂仿佛被惊喜砸中了头,虽然也就只喝了一杯酒,可还是觉得晕头转向,脚下都轻飘飘地。 -- 第89页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李知茂顿时大喜过望,差点从座上站起来,硬是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失态:“裴公子身子不舒服吗?” 那话音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裴浅水亮的眸子望着他,眼里都萌生出了些许朦胧醉态,在灯光下亮着盈盈水光,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模样,脑袋全靠一只白腕撑着,才不至于倒在桌上。 “我当然愿意,只要裴公子不嫌弃我。”李知茂还在等着他过来,但听到裴浅的下一句后,脸上的愉悦再难掩住了。 裴浅无力地轻摇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像好几日没吃过饭了一样轻:“我身子没力气,可否劳烦李将军搀扶我一下。” 元季年:“……刚才拍桌子的时候不是还有力气吗?” 这也……太假了吧,要演就不能演得像一点吗! 元季年不忍再看他拙劣的演技,便别开了目光,他也相信李知茂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又重新拿起木筷,放心地夹了块薄肉,在古董羹汤锅里涮了一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刚咬了一口肉,李知茂的声音就到了他耳朵里,跟没听到他先前的话似的:“裴公子不用这么客气。” 这李知茂的眼睛真像被猪油蒙了,裴浅装得这么明显,这都没看出来? 元季年还腹诽着李知茂,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望,李知茂的座位已经空了。 再一看,李知茂已经到了裴浅身边,裴浅的身子也像再也撑不住了,偏着头朝李知茂倒去。 元季年筷子里夹的一块肉就那样掉到了盘子里:“……” 眼看着裴浅就要靠到了李知茂的肩上,突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脑袋,来人声音粗狂洪亮,在整个营帐都听得到:“别装了,我告诉你,不要对我们李将军下手,我都没见过你喝一口酒,怎么就醉了?离我们将军远点。” 徐左推开了裴浅,身子横在了李知茂和裴浅中间。 营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徐左的大嗓门和他说的话引了过去。 “他就是个妖精,将军可别被鬼迷心窍了。”徐左站了起来,摸着腰间,找着腰上的佩剑,但找了半天两手什么都没摸到,他骂骂咧咧道,“来的时候听了你的话把武器交给了门外的人保管,我这就去拿回来,了结了这个妖精。” “裴公子喝醉了,李将军要怎么对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是属下,不该管这么多。”丁右也从另一桌上来,伸手拦住了要走出去的徐左。 徐左面上虽是气得涨红,低头看着拦在他面前的丁右时,脖子也红了,一副和人急眼的模样,但他却没推开丁右离开。 只是从他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到满满的焦躁愤怒:“他根本没喝醉,一看就知道是装的,他还会武,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个妖精这样对将军,就是想在将军放松时刺你一刀,再搅乱我们宋营,丁老,你把我的刀取来,快杀了他,别让一锅汤害了我们这群死老鼠。” 丁右:“……” 看到丁右好像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徐左沉了沉气:“丁老,我又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丁右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点头。 徐左从他眼里读懂了丁右的意思:“我知道了……错就错了,反正只要杀了他,我们就算为那么多死去的弟兄报仇了。” “李将军……”裴浅只是唤着李知茂的名字,眼睛也只望着他一个,自动忽略掉了徐左。 李知茂心一疼,更觉得徐左的话说得过分,在美人激励的目光下喝道:“徐左,裴公子身子抱恙,下次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好!”徐左频频点着头,失落的神色在他转头看到帐外许许多多的身影后却淡了下去,他朝着外面的人招了招手,“都进来吧。” 营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外面。 营帐被揭开,一群群穿着纱衣的舞女慢步走来,最后走进来的几个姑娘还抱着琴。 看到琴后,元季年就知道又要有事发生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浅,果然裴浅在看到那琴后,袖子下的手指蜷在了一起,和手一块缩了回去。 “徐左,你……”丁右回头望着那些琴姬,顿时也明白了徐左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大概还有一更 (*≧▽≦) 进度实在太慢了,想努力赶一下,虽然明天就要考试了呜呜呜 希望考高分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8章 琴弦 琴声悠扬,舞姿曼妙,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他们只管欣赏着歌舞,没有人知道,在他们耳中这么美妙的琴弦声,却是席间某个人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李知茂指着下面的人,质问着徐左,“是抢来的吗?” 徐左回到自己座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回道:“今早去镇子里招募的,她们都是自愿来的,我也给了她们银子。给弟兄们放松放松又有什么不好?” “那你请琴姬来做什么?”丁右指着那几个低头拨弄着琴的姑娘问。 徐左没回他的话,而是自己站了起来,背过了身子,扬声对着正在看舞的众人道:“我听人说裴公子的琴技在大周还能拿得上台面,不如让他给兄弟们弹个琴,大家乐一乐。” 看着席间的人都振奋了起来,徐左继续追问:“弟兄们想听吗?” -- 第90页 被问到的人纷纷激动地回应:“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裴浅身上,人群一阵骚动,还有人调戏般地催促着:“快啊,给我们见识见识。” 裴浅的青衣衣摆散在地上,本来跪坐在案几旁,被徐左方才一推已经半倒在地,他眯着眼像是没睡醒,又像是真的喝醉了。 在他动了动唇要回答时,一道如珠玉落盘的声音抢先了他,在营帐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那一声:“不行。” 裴浅转头望着他,发丝在脸侧飘动,眼里迷离又惶惑。 “为什么不行?”徐左问道。 元季年看着裴浅,在裴浅看过来时,他又仓促地转过了眼神:“徐都督要酒钰弹琴,自然没有错,但酒钰身子不舒服,不能弹,就不要为难他了。” 元季年看到琴后,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丁右之前对他说的话。 伴着丁右告诉他的话,某段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上次丁右告诉他,那个大宋琴姬嫁到了将军府里,在不久之后就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正是裴浅。 在裴浅十二三岁时,宋与周的矛盾越来越频繁。终于在某一次大宋杀了大周的武威战神,也就是小言的父亲后,周皇终于决定进攻。 裴浅的爹裴将军在那时审时度势,为向周皇表示忠心,在周皇准备大军攻打大宋时,裴将军就亲手把当时作为联姻的妻子送到了宫里,由周皇处置。 周皇倒是没表示什么,但裴将军也知道周皇只是不想手上染血,裴浅的娘一定不能再留。 于是某个午后,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挥剑杀了裴浅的娘。 所有人里,也包括裴浅。 那个时候,裴浅扯着周太子的袖口,一滴眼泪也没流,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亲娘倒在地上,夕阳的红光照得那滩血迹很是刺眼。 记忆里,当时周太子与裴浅站在他娘的尸体前,指着裴浅的爹,问着十三岁的裴浅:“你恨他吗?” 裴浅笑笑,笑容没有一丝温度:“他是我爹,我得仰仗他。” 当时裴浅也被带到了宫里,裴将军本打算将他一同处置了。他把裴浅也带到宫里住了段时间,本是打算着和裴浅他娘一起处置了,可其中却发生了些事。 某个寒冬腊月的天里,小周太子一个人要去摘那朵盛开得格外鲜红的梅花,梅枝长在湖边,位置崎岖狭窄,周太子手太短,够不着,但他使劲想碰,眼看手指都碰到了其中一朵花瓣,不料他够着够着,身子一歪,脚下一滑,失足就滑进了冰湖中。 到了冰湖里,小周太子挥舞着手臂大喊着“救命”,拨弄的水弄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然看到另一条路上经过了一个青衣身影,身形小小的,但身板挺得很直,模模糊糊的侧脸让周太子一下忘记了挣扎。 那时,小小的周太子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 周太子看着那个身影快步朝着他而来,到了他面前,周太子才看清了他的面目。 远远看着那人很清冷,还让他觉得难以接近,可当裴浅靠近了,小小的周太子只觉得那人眉眼格外的清秀,精致得就像宫里的那些个傲气的小公主。 当他把裴浅束在自己身边时,就发现裴浅其实就像猫儿一样,但那自然也是后话了。 裴浅朝着水中的他过来了,什么也不问就跳下了水去救他。 周太子只觉得他很厉害,一定会带着他成功脱离水中。 但谁知道,最后裴浅把他没救上来,事后自己也差点死在了水里。还好路过的小宫女看到了他们,才叫人救出了他们两个。 周太子被送回了东宫,睁开了眼后就只大声嚷嚷着要见救了他的那个哥哥。 他醒来之后向宫女打听裴浅在哪里,小宫女告诉他,裴浅被人救上来之后,就被扔到了另一个小屋子躺着,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几乎是在等着他死了。 周太子便哭着闹着说要见裴浅,连着喊了几日,周皇没办法,只得让人去看裴浅,请了太医医他,把他带到了东宫里。 周太子又说要和裴浅住在一起,周皇派人劝了几次都无果。 怕周太子又不开心,最后周皇也只得答应他,虽然他曾有几次试着偷偷除掉裴浅,但他们两个一直形影不离,周皇怕伤到了周太子,只得做罢。 周太子还喜欢在宫里养猫,周太子说裴浅和猫一样好玩,所以他时常逼着裴浅和猫待在一起,睡觉时也必须要看到猫和裴浅。 有次猫从裴浅怀里逃了,周太子便把他推到了水里,等着他快要被淹死后才让人把他救上来。 周太子还说过,每次看到裴浅在水中挣扎的样子就像看着落水的猫,狼狈又可爱。 有时候他还会故意逼裴浅求着他,但裴浅每次都不张口,直到后来有一次,他突然愿意主动求人了,弯着眼笑得甜蜜,一口一个殿下叫得周太子心都要化了。 谁都不知道那段日子裴浅是怎么和太子殿下相处的,他们所有人只知道裴浅深受太子殿下宠爱。 而裴将军也从中看到了好处,在周皇的同意下,他才让裴浅继续留在东宫里。 有次裴将军来找裴浅,周太子躲在后面偷偷听到了他们的话,也才明白那次裴浅为什么会愿意求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点还没完,很难受╯﹏╰ 明天可能得请假了,如果有更新,那就是我今晚熬夜赶出来的呜呜呜,虽然我很辣鸡,但还是想努力写完这个故事 -- 第91页 明天下午考六级,现在该滚去复习了,晚安,早点睡呀! 第59章 顺从 原来一月里总有几日,裴将军会过来亲自叮嘱裴浅,“钰儿要学会主动一点,听太子殿下的话,他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太子殿下要你死,你也不得违抗。” 裴浅紧抿着唇,脸上的傲气只增不减,怀里的猫懒散地叫了一声。 裴将军摸了会猫,从裴浅肩上捏下几根沾在上面的猫毛:“但若你想好好活着,就必须学会讨好他。” 一直保持沉默的裴浅终于仰起了头:“怎么讨好太子殿下?” 裴将军见到他终于肯说话,笑容里也少见地有了一些做父亲的慈善:“很简单,低下头,笑一笑。” — “既然有人想听,那就献丑了。”裴浅的声音凉如水,他慢慢站了起来,下颌浅收,眉眼低垂,抖了抖衣袖上的尘土,朝着所有人微微欠身,唇上也勾出一点微弯的弧度。 那身影和话语里不常有的谦卑,却是周太子很早就见过了的。 看在元季年眼里,就像是一个生来就骄傲如独立于风雪中的寒梅被人折断了腰。 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一个目空一切的人有朝一日也会被磨去傲骨,褪去了一身傲气,完全臣服于现实。 “走开。”徐左赶走了琴姬,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他招手叫来了裴浅,“裴公子,琴在这里。” “裴公子不想弹就算……”李知茂拉着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过去。 “不过也就弹琴一曲,不碍事的,多谢李将军关心。”裴浅瘦弱的身影背对着元季年,却透着一丝坚韧,声音也像含了冰渣,有着那么一点寒梅受了摧残后剩下的倔强。 李知茂就这样看着他的衣袖从自己手里滑走。 元季年不明白裴浅这样为难自己是要做什么,一弹琴,裴浅定然会想起他娘来,各种幼时不怎么美好的往事也一定会像让他能窒息的湖水席卷而来。 元季年手捏着酒杯,对着那道身影问:“为什么非要这样对自己?” “你都想起来了?”裴浅停下了脚步,手摸着腰间的折扇,到了琴边,却没有回头看他。 元季年知道裴浅指的是关于他娘是如何死的这件事,上次他看到了裴浅折扇上的画,也问过他,裴浅只说是让他自己想。 元季年也站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身后大了声道:“酒钰,你不知道徐都督是有意要针对你吗?” 他不相信裴浅不知道徐左是在故意羞辱他,想让他出丑,想让所有人取笑他娘不过是个下场悲惨的琴姬。 但扪心自问,这事发生在裴浅身上,受委屈的也是裴浅,元季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替他感到憋屈。 但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让他也很不舒服了。 而且他想做一件事,哪有那么多理由。 “若殿下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后,也会知道,顺从是最基本的道理。”裴浅说话时,头也没回,元季年看不见他的表情,从他话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说的寄人篱下,元季年仔细一想,也真是这样。 裴浅在大周被送到了东宫,整日受着周太子的折磨,到大宋当质子又得忍辱负重,受着其他纨绔的调笑和欺辱。 这其中裴浅经历了多少,他又怎么会知道。 眼看裴浅已经走到琴边坐下了,元季年也知道拦不住,他又重新坐下了。 只是手却一直抓着桌角,心情燥郁,能做的只是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 那边裴浅的细指轻轻拨弄琴弦,几声断裂干涩的单音过后,才慢慢成了曲。 元季年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但喝着酒,耳边还听着这伤情的曲子,让他很想冲过去把琴砸了。 喝了也没几杯,周围的景象也越发不真实,迷迷糊糊地他又听到徐左高声说:“大家都知道吧,裴公子的娘是咱们宋人,琴技可不一般。” 周围自然又议论起了裴浅的娘:“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琴姬?原来就是她,她不是和大周的那个裴将军联姻去了吗?” “是啊,但她红颜薄命,我听说早被那裴将军给杀了。” 一阵又一阵的细语,元季年听着头疼,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了裴浅面前的。 他只知道古琴被他夺走砸在地上的时候,舞女琴姬跑了一片,裴浅抬眼不明意味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从琴上收手。 琴弦勾了手指,他的手指也被划破了,琴最后发出了一声长久的嗡鸣,血珠也正好从他指尖冒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元季年只简单道了一声失礼,这场宴席也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李知茂到了裴浅身前,拉着他的手瞧着:“裴公子,手上的伤……” “徐左,看你做的好事,下次你要还是这样我行我素,我就只得让你好好好好反省几日了。”李知茂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呵斥着他。 感受到有一双冰凉凉的手贴在了他手背上,在拉着他,徐左停下了呵责。 回头看着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双手,自己久经日晒的深色皮肤和那双纤长的细白手指对比强烈,看到那手指上沾到自己手背的血后,李知茂眼里多是怜惜,“让裴公子受惊了吧?徐左他……” 元季年站在一旁看着李知茂捧着裴浅的手,听着裴浅以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对李知茂说着从未对他说过的话。 -- 第92页 “没关系,将军可还喜欢我弹的曲?” 裴浅抬头时,还对着李知茂明媚一笑。 元季年倒觉得自己在这里多余了。 “喜欢……”李知茂顺口答道,但又很快着急地改了口,“不,裴公子不喜欢弹琴,我也不喜……不喜欢强人所难。” 那边李知茂的声音都比平时小了些,阳刚的声音多了份小心翼翼。 “能为将军弹琴,自然是开心的。”裴浅笑了起来,唇角弯成美好的弧度,眼睛也闪着水濛濛的光。 被李知茂托到掌心的手指动了动,正搔在了李知茂的手心里,惹得李知茂只觉得心都有点痒了。 裴浅低下了头,没有看李知茂。 当他低下头来时,李知茂看到了裴浅露出来的一段长颈和精秀的下颌线,而他的嘴角还挂着丝浅笑,一低头,倒像是在害羞。 裴浅做出的笑容,周太子小时候见过了很多次。 元季年就站在他们旁边,看着他对李知茂亲近了不少,还有了多种接触,亲密无间。 元季年在一旁勾了一侧唇角哂笑着。 对李知茂,他还不是很担心。 裴浅要真要用从那本破书上看来的东西对付宋军,根本就是徒劳。 李知茂也不是那种会因为美色而轻易听信别人的人,若真遇到了大事,大局上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若是那时候裴浅的意图被发现了,到时候他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裴浅。 保裴浅?保他做什么。 元季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们睡过一次后,他总觉得需要事事要对裴浅负责。 虽然他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他只是给裴浅解毒,他也什么都不用做,但这理由好像总不那么能说服他。 就像他因为一些事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让他心里一直有些愧疚,也时常觉得自己禽.兽。 他也知道裴浅不是女子,可这是他自己做过的事,他有必要亲自承担。 元季年一直想着事,所以并没看到裴浅再抬眼时,眸光稍稍移向了他。 但在看到他嘴角似是嘲讽的笑后,裴浅攥紧了手下的衣袖,又把目光放到了李知茂身上。 李知茂还在一阵嘘寒问暖,裴浅其实也没怎么去听他都说了些什么。 余光看到元季年转过身朝营帐外出去,裴浅抬头打断了李知茂还要说下去的话:“将军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帐里闷得慌。” 李知茂望着美人的笑点点头:“好。” 徐左手里又捏着那串红珠子,看到两人走过来时,他先一步挡在了两人面前,丁右看到后就把他拉走了。 临走前,徐左还留了一个警示性的眼神给裴浅:“别想耍什么花椒。” 裴浅:“……” 元季年已经到帐外了,但没走远,也就刚出来不过一会,他听到了身后裴浅和李知茂谈笑的声音。 那笑声也是和他在一起时没有过的。 元季年知道自己多余,刚要抬脚离开,身后就有人在叫他了。 “殿下怎么不回营帐里?是找不到地方了吗?” 裴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元季年想走的身影愣是被他拉住了,听着渐渐向他走近的脚步,他的脚像黏在了地上,让他身子也僵了片刻。 先过来的是裴浅,李知茂还在裴浅身后,元季年想着赶快走开,可看到离他最近的裴浅后,他拉住了裴浅的手腕,看了眼李知茂,在他耳边道:“你这招对他没用的。” “殿下又是怎么知道的?”裴浅的话音又冷淡了下来,完全没有对李知茂说话时的亲昵。 元季年搞不懂裴浅对他的态度怎么忽然转变了,怎么一个男人的心思都这么难琢磨。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元季年贴近了裴浅,醉醺醺的酒气洒在他耳边,他轻轻拨开裴浅耳边的一缕发丝,将那一腔酒气都灌了进去。 李知茂过来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元季年的身影背对着他,从他这里看,就好像元季年亲在他耳侧,又强行把美人搂在怀里,美人又不愿意,手都推搡在他胸前,想把他推开。 但元季年这边看到的是与李知茂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他刚靠近裴浅,裴浅就踮起了脚,在他唇边蜻蜓点水般地掠了一下,脸侧还故意往他唇上碰,像在索吻。 元季年捂着被那张唇擦过的嘴角,不知道是酒意上头还是怎么回事,全身都麻麻地。 到底是他醉了,还是裴浅醉了。 李知茂看到裴浅的眼神却朝向他后,就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小美人是被迫的。 于是李知茂停下的脚步又朝着他们而去,他迎着小美人鼓励的眼光道:“裴公子不是要到处走走吗?我带裴公子去看看。” “好。”裴浅推开了元季年,在从元季年面前走开时,他手抓在了自己肩上的衣服,猛地一撕,一声清晰的裂帛声便到了李知茂耳朵里。 元季年看着裴浅抬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眼眸都快要挤出水了:“我只是随李将军四处走走,殿下不要担心。” 元季年睁大了眼:“?” 不是,他怎么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装出一副被强迫了的模样? 元季年在夜风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野外的晚风格外的寂凉。 他一个人走在回营帐的路上,走得也摇摇晃晃,夜里还忽地多了几声猫叫。 -- 第93页 树丛动了动,从里面跳出来了一只小猫,那只才见过的猫又过来了。 元季年也懒得再走,脚下是一片草地,他便坐到了地上,靠到了一棵树上,朝那只手招了招手。 猫也很乖巧地走着小步过来了,到了他身边后,还用小舌头卖力地舔着他的手背。 元季年也被舔得痒痒地,眼睛舒服地眯了起来,抬手揉了揉猫头,又捏了捏那尖尖的小耳朵。 猫也坐在他身旁,一人一猫就这样坐在夜空下,仰头望着星星。 元季年也忘了身旁是只不会说话的猫,他扬手指着天:“你看那颗星子是不是很亮?” “喵~”猫像听懂了他的话,愉快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 “李将军看,那颗星星好亮。”另一头,裴浅也伸出细指指着天上其中一个星子。 那颗最亮眼的星子闪了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长呢! 第60章 昏迷 迷迷糊糊睡了一宿,元季年忍着宿醉引起的头疼起来时,对面的床铺还空着。 他昨晚等到了子时左右,也未见到裴浅回来。看那整齐的床铺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而且裴浅要是回来了,有一点动静,他早都醒了。 这么说,裴浅应该一晚上没回来。 那他一晚上都去哪了。 元季年摸着晕乎乎的额头,慢慢出了帐。 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元季年最先想到的裴浅碰上他唇的那副画面。 他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理了理思绪,得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会让他放心的结论——裴浅应该和李知茂在一起。 李知茂应该不会对裴浅做些什么,这点他还敢确定,可裴浅会不会做什么,这他就不敢保证了。 他这一夜不归,难不成是把美人计都使到床上去了吗? 感觉到自己的想法可能有点荒谬怪异,元季年硬生生把多余的担心赶了出去。 但他还是走出了帐,朝着李知茂营帐的方向去了。 刚走近李知茂的营帐,目光稍一转,他看到了丁右。 丁右也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他步伐略微急促,脸上也愁眉不展。 看着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且还是很不好的事。 “太子殿下也来找李将军?”丁右已经到了他面前,好不容易从愁容里挤出一个和善的笑。 元季年也老实答了:“我来找裴公子。” 丁右讶异地看了眼李知茂的帐里:“找裴公子?裴公子一晚没回去吗?” 元季年道:“嗯。” “裴公子或许有些事恰巧要与李将军谈。”丁右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只能拿这句话来安慰着他,让他别乱想。 可真不是他要乱想,实在是丁右的话更加让他疑惑了。 到底有什么事能谈上一晚。 元季年正要推开营帐就进去,想到这是在宋营,自己此刻又是个外人,便退了一步,在外面唤了声“李将军”。 没得到回答的那几秒,元季年想了很多种进去后会看到的情形,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 同时他也还在想着裴浅那个吻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有什么他没明白的意思。 里面的人终于回他了:“等一下。” 得到了回答,元季年的担忧也才下去了一点,但细细品了这句话后,他又不安定了。 为什么还要等,李知茂到底在做什么。 丁右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李将军兴许是有事,殿下不要担心。” “嗯。”元季年简单应了一声,也回问他,“丁老来这里有什么事?” “军中出了点状况,老臣前来告知李将军,请求李将军下令。”丁右道。 元季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丁右不愿意细说,他当然也理解。 不过就他说的话而言,只怕丁右说的状况不是个小状况,不然也不会这么一直愁眉苦脸。平时他就算是遇到了其他要紧事,也不会这么着急。 宋营之前和周打仗时吃了几次败仗,已经死去了很多人,这次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 仅剩的这些人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殿下请进。”帐里的李知茂又道。 听到了他的话,元季年便走了进去。 裴浅安安静静地躺在李知茂床上,李知茂的衣服也整齐,应该没有什么事发生。 元季年问:“他怎么了?” 李知茂的脸色和丁右一样,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裴公子昨晚突然遇到了刺客突袭,从昨晚到今早一直沉睡不醒,口中不断叫着殿下,昨晚已经找了军医已经看过了。” “有刺客?”丁右的神情更愁苦了,“看来大周的人马已经发现我们的营地了。” 李知茂也蹙起了眉:“是啊,但说来也奇怪,若对方已经到了我们的地盘,为何不带一兵一卒直接进攻。” “或许他有另有目的。”丁右又问道,“将军对那个刺客有何印象?可有看清他的相貌?” “昨晚夜色深重,他又蒙着面,没看清。”李知茂惭愧地摇了摇头。 丁右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责备的表情,但他心里还有一个疑惑:“李将军昨日为何不告诉老臣及其他人?” 李知茂却是多看了一眼元季年,对着他们二人道:“这件事请丁老和太子殿下一定先保密,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乱了军心,目前我们先加强戒备,一切之后再议。” -- 第94页 丁右想到自己要说的事,他叹了叹气:“也只得先这样,老臣一切都听从将军指示。” 李知茂眉间的忧虑刚下去一点,看了眼裴浅,不解和疑惑又涌了上来:“昨晚关于那刺客的事,还有些许蹊跷之处。我看他昨晚来势汹汹,但剑锋处处只对着裴公子,明显是针对裴公子一个人而来。” “冲裴公子而来?”丁右转过头,也顺着李知茂的目光看着那在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 他们还在猜着,元季年却已经想明白了。 来的人无非是大周派来特意除掉裴浅的,之前小楼也说过,他不杀,迟早会有人来杀裴浅。 如今他还身在宋营,周皇无论如何都要派人前来救他。 而宋营的位置已经暴露,想必日后过不了多久,大周的队伍就会攻来,那时他若还在这里,只会给宋营的弟兄都带来更大的灾难。 而柳意温还在周营里待着,也不能知道他会怎么做。 但他到了现在都拿不准柳意温的目的。 印象里,柳意温从九岁时就已经在大周了,而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会帮大宋。 只凭着他手腕上那条细红绳,还证明不了他就是宋人了。 所以元季年更加相信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柳意温帮助宋营,一定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只是他也猜不透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 包括柳意温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认清他的身份的,他也无从得知。 但他没功夫想其他暂时找不到答案的事,在目前,他更想弄明白裴浅到底是怎么回事。 “军医说什么了?”元季年走近了床头,在床上坐下,手抓上了裴浅的手。 他的手依旧那么冰凉,凉得有些不正常。额上也出了不少汗,细密的汗珠让额侧的发丝都贴在了上面,脸上也白得虚弱。 元季年揭开了被子,看到他身上没受到什么伤时才放心了。 “军医说,裴公子身子弱,这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时昏迷了。”李知茂道。 元季年的目光掠过李知茂的脸上时,才察觉到李知茂的双眼下面带着一团乌青。 明显是一夜未睡。 元季年指了指对面的床:“李将军若是累了就睡会吧。” 李知茂:“不累。刚才殿下过来之前,我已经在那张床上休息过了。” 说是休息过了,可能也还不到半个时辰。 知道再劝李知茂也没有用,元季年便由着他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吃过药了吗?”元季年目光转回了裴浅身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帮他拭去额上的汗珠。裴浅的额头也有点凉,整个人像是被拉到水里浸过又被人拉上来了。 “吃过药了,军医也拿不准他到底何时才能醒。”李知茂神情复杂多变,长吸口气,深思熟虑过了许久,才终于吐出几个字,“殿下日后不要再逼他了。” “什么意思?”听到这个逼字,元季年就知道这事又与他扯上了。 再看着李知茂近似在看罪魁祸首的眼神,他在想,若不是李知茂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怕是他也早像徐左一样揪着自己的衣领问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字时,突然有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老是经常无意识地就写成攻宠受了。 因为我感情方面淡漠,对其他什么东西都很冷漠没心没肺,平时也能体会到亲情,可是就觉得很难去以同样的方式去爱他们,有个朋友也说过我冷漠没得感情(这可能是热心每次都会遭到别人各种拒绝或者忽视?或者天生情感障碍QAQ) 所以在文里我在努力学会去爱别人去关心别人,写文也算是一次重塑的过程了,而且它真的在三次也已经无形影响着我的行为方式了 还有让受带点万人迷属性,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希望这样的小可怜会得到更多真正的爱,希望有人能带着他走出阴影 人真的要是缺什么东西,可能就会想着用另一种方式弥补回来吧 妈耶太矫情了!(捂脸(/?\*)一点都不成熟 第61章 依偎 “昨晚裴公子在梦里一直念着殿下殿下,声音凄冷,面色又痛苦。”李知茂也望着裴浅,看到周太子在这,便也没有上前进一步碰触。 只是这样看着美人在梦中还要受着罪,而让他受罪的人就在面前,更加无奈。 元季年感觉有些不对,听着李知茂的话好像知道了周太子以往对裴浅做的那些糟心事:“他昨晚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裴公子……裴公子他很怕殿下。我也只想说,殿下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就不要强求了。”说起昨晚的事,李知茂眼里又无不露出美好事物被摧毁了的惋惜。 “强求?”元季年大概也知道李知茂能这样看待自己,肯定是他从中作梗了。 裴浅昨晚一定去给李知茂说了什么,让李知茂以为自己什么事都以自己心情来,强迫了裴浅做他不想做的事。 以周太子这个身份,说那些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事都是他做的,还正巧能说的通。 而裴浅这样做,目的应该是想要激发李知茂对他的同情心,加重对自己的恨,再激励李知茂带着人马打过去,陷入无准备就贸然进攻的致命错误。 元季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过裴浅也就只有这点小心思,他当然猜的透。 -- 第95页 只可惜,裴浅想的一切都不会成功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知茂听信了裴浅的话,只要他在这里,就还有办法。 若真有一日李知茂真听信了裴浅的话,他也会努力阻止,不能再看到宋营有人死去了。 而这锅,他解释不清,也就只能背了。 元季年抓着裴浅的手没说话,帮他擦着又新冒出来的汗,裴浅的手心都是黏糊糊的,手却被他反过来紧紧攥着,生怕他逃了一样不让他走。 “殿下,我不想和猫睡在一起,太子殿下不要让我和他睡了好不好?殿下若不嫌弃我,我和殿下一起同榻而眠也可以。” 裴浅在梦中呓语着,声音小小的,元季年还是模模糊糊听了出来,从他格外含混不清的声音也知道他不是故意装的,而是真的在做梦。 李知茂在他说话时就赶快凑过来了,比他还要着急,自然也就听到了。 在听完了裴浅的话,李知茂果不其然已经朝他投来了“都是你做的好事”的目光,不过责备的意思不是很强烈。 元季年就知道,这下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 “殿下我不想下水……猫它自己跑掉了。”裴浅无意识地喃喃着,含糊的话让李知茂看他的眼神又变了变。 裴浅在自己迷糊的意识里又经历了一遍幼时经历过的所有事,每件事都像走马观花一样,所有人指责他时愤怒的神情和言语中的厌弃嫌恶,包括他被推到水里,水灌满鼻子堵住五感的窒息,还有一声一声刺耳的尖锐猫叫声,都真实得可怕。 裴浅觉得,他真呼吸不过来了。 手好像被人拽了拽,一股力带着他从水中出来了。 一睁眼,他已经脱离了水中,正恍若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周围景象一片模糊,他身边围了一群陌生的面目,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是他给我们带来了灾祸,我们这里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他。” “可不是,离他远点,他们家里的几个奶娘都被他克死了。” “他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 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叹气:“可怜这孩子命格实在太冲,是祸星转世啊。” 所有人都在指责着他,裴浅无动于衷,继续向前走了,这些声音他都听过很多次了。 可他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些围着他的人群。 “让开。”裴浅手里的折扇挥向他,扇子却直接穿透了那个人影,那个人也变成了虚影。 但他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就不该活着……” “闭嘴!”裴浅用了力想赶走他,但那声音反而越来越大,让人恼火。 “你到了哪里都会死人,怎么还有脸在这?” 裴浅眼中做到了无视,但那些声音一直如影随形,盘踞在心头。 他走了没几步,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却不是他很想看见的那一个人。 那人仍然用着假惺惺的慈爱关切语气对他说:“钰儿若是不想再让其他人因为你而死,就去大宋住上些时日,这样还能让钰儿摆脱太子殿下。” 一晃眼,裴将军又道:“周皇要你杀掉宋太子。钰儿要想活着,就完成周皇交给你的任务,到时自有人接你回家。” 又一眨眼间,周太子出现在他面前,抬手摸着他的脸:“酒钰哥哥永远和猫儿一样可爱,让我总舍不得你死,可酒钰哥哥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去大宋?” 周太子的身影消失后,耳边又同时出现了另一道阴冷的嘲笑声:“周皇真是有本事,养了你这么一只会咬人的狗在身边?” 裴浅捂住了耳朵,那些声音确实淡下去了,从指缝里又钻进了些若有若无的悠扬琴声,一点点从那女子细瘦手指下的琴弦里倾泄出来。 远处的琴旁边坐了一位瘦弱的女子,容颜绝佳,是任谁看了都觉得惊心动魄的美。 那女子声音悦耳,手指温柔地离开了琴弦,朝他招了招手:“钰儿过来。” “娘……”裴浅朝着她走了过去。 到了她旁边,那女子从琴边起身,突然惨白的手掐向了他的脖子,如花似玉的笑容忽然狰狞:“小钰,都是你害死了我……” 裴浅后退了一步,面前的景象又恍惚地扭曲了起来,那些谩骂声又出现了,一群人仍将他围着。 裴浅起初还拿着剑想吓退他们,但下去后,就像砍在了烟云上,什么用都没有。 挥了几下剑后,他累极了,蹲下了身子,面对着一遭又一遭的指责诋毁,不知道怎么办。 他真的是灾星。身边那么多人都因为他死了,他到了哪里,也总会有人不断因为他死去。 “跟我走吧。”他的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他仰起头,只看到了一只手伸了过来,还不等他有所回应,那个人已经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很快就离开了那些围着他的人群。 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握着他的手时很温暖,可裴浅看不清他的脸,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背影。 他只知道,那个人带着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着萤火虫一样的光亮。 还没走多久,他匆匆回过了头瞥了一眼,景象由一片漆黑换为了夕阳西下的彩色光辉,他看到了夕阳下躺在血泊中的妇人。 “娘。” -- 第96页 裴浅的低喊一字一句都像是杜鹃啼血,元季年松开了放在他手腕上的手,慢慢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像摸猫一样顺着他的后背,动作有些僵硬。 裴浅迷迷糊糊地也在回应着他,两条胳膊抱得他更紧,脑袋也枕靠在他胸膛前,对他生了难得的依赖感。 元季年有一瞬倒也觉得这样抱着他也没什么奇怪了,把人也搂得更紧了些。 裴浅也在他的怀抱里安分了不少,没有再说什么梦话了,而是只是在小声咕哝着什么。 元季年凑近了去听,听到他说:“你说过,我不是灾星,我相信你。” 元季年失笑:“还真是个……小傻子。” 裴浅刚在睡梦中,口中一直在念叨着殿下,元季年想,既然周太子幼时对裴浅造成了那么大伤害,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帮助裴浅释怀的也就是周太子了吧。 而他现在就带着周太子的外壳,惹裴浅伤心的人其中之一是他,能让裴浅走出来的人也只有他。 周太子的烂摊子最后都得由他来负责。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能让他抱怨的事。为周太子以前做的事负责大抵算是他占了周太子身体的代价,相比一条白来的命,这点代价并不足以挂齿。 “丁老您要说什么?”李知茂看着他们抱在了一起紧紧依偎着,别开了眼神,问起了丁右。 丁右长吁短叹:“营里有好几个人突然不知怎么了,一早起来时都发了热,四肢无力,面目浮肿。” 听到丁右的话,眉头皱得也更紧了,只剩下了沉默。 在这种宋军的人数已经少了一半多情况下,无疑又是雪上加霜了。 元季年看了眼裴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他送开了裴浅,把裴浅的身子放平,让他重新躺回了床上。 元季年离开了床边,对着他们道:“出去说吧。” 李知茂和丁右听了他的话也随着他往出走了,走到外面后,李知茂忽然盯着元季年,心里纳闷着,他怎么就跟着周太子出来了。 周太子也就说了一句话,可他刚才有过一秒钟,就把他当成了宋太子。 元季年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只笑了笑。 “先去看看那些伤员。”到了外面,元季年第一个开了口,也总算打破了过分凝重的气氛。 丁右和李知茂面上一样的沉重,他们两人互相看了眼,似是斟酌着他的话。 最后李知茂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轻而易举地听了外人的话,本来这种事是不该让他知道的。 可此刻周太子在他们三个人中还算沉稳的语调,又让李知茂不知不觉选择了信赖。 一路上三个人相顾无言,但好在很快就到了伤员营前。 站在营帐外面,一个喊着难受的声音都听不到。 元季年先走进去了,丁右和李知茂也跟着进去了。 简单看了伤员的情况,他们出了营帐。 李知茂面色庄重,无不感慨道:“又是疫症,去年已经因此死过近万人了。” 丁右道:“今早老臣才拟了份草书,书信中交代了这次发生的状况,已经差人向京城送去了。是加急信件,也得等些时日才能到。” “粮草运送的事说了吗?”李知茂紧接着问丁右。 “也一并说了,粮草迟迟不到,若再不到……”丁右没说下去,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这段日子,我也会尽我所能帮着宋营一起度过难关。”元季年的话音在他们之间仍然是最镇静的一个。 丁右和李知茂也都没多想,只当是这事与周太子无关,周太子也没有必要体会到他们沉重的心情。 如今还能听到周太子说出这一番话来,可以说,已经带给他们一点安慰和鼓舞了。 在三个人身后的某个营帐旁边,风吹起了一角青衣衣摆。 裴浅捏着衣袖,他离得并不远,所有的话便一字不落地进了他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在图书馆看到金粉世家了,只看了前几页就感觉到金燕西好苏,后面应该是渣苏渣苏那种,边看边做笔记,好像get到怎么苏人设了呜呜呜 昨晚还专门去看了剧,啊啊啊剧里的他也好苏! 啊今天好长 第62章 请求 元季年和李知茂回到他帐里时,裴浅仍还躺在床上,情绪相比之前安稳了不少,浅浅地呼吸着。 元季年从拿过桌边的药汁,回到了床边。 碗里的药有点烫,还冒着热气,是他刚熬的。就连药碗也连带着热了一些,端在手心里却很暖和。因为裴浅现在的处境,元季年也不放心让别人去熬,只有亲自去熬才肯安心。 床上裴浅的鼻翼动了动,眼睫眨了眨,始终没睁开。 浓重的药味有些冲鼻,让他想到很多不好的事。 他以往生病了也没怎么喝过几次药,这次也就是晕倒了,用不着这么喝这些。 况且裴浅也是真的很不想喝。每次周太子把他推到水里时也会给他喝这些苦苦的药维持他的性命,他不愿意喝,周太子就让人一碗又一碗地灌给他。 “喝完药后,我带他回去,就不打扰李将军了。”元季年已经扶起了他,把药碗送到了他唇边。 裴浅听到这话也装不下去了,他睁开了眼,身子向后退了退,离开了药碗:“不行。” -- 第97页 元季年放下了药碗:“是不想喝药,还是不想和我回去?” 裴浅眼睛看都不看他,干脆地说:“都不想。” 看清了裴浅眼里看的人正是李知茂,元季年勉强让自己情绪冷静了下来。 他眼里染上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总觉得说重了话会吓到裴浅似的,强压住了心里涌上来一点的怒气,语气也尽可能地温柔了些,像是在诱哄:“你不和我回去,难道还要在这里麻烦李将军?” 李知茂生怕晚一步回答裴浅就改变主意了,着急回道:“不麻烦,裴公子若留在这里,我也好照顾他。” 元季年:“……” “我想和李将军住在一起,李将军都同意了,殿下还要继续强人所难吗。” 裴浅对他说话时语气还是这么强硬,可那晚对李知茂说话时就完全没有这么冲的语气,这么强烈的对比,真像带了刺一样戳在了元季年身上。 元季年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拿着手中的药碗向他妥协了:“那你把药喝了吧。” “药苦,我不想喝药。”裴浅又摇头拒绝。 “我给你去厨房找些蜜饯,你快点喝了。”元季年拿着自己的耐心和他磨着,“要是你身子又病了,还要喝更多。” 听到了蜜饯,裴浅有些动容,瞄了眼碗里黑乎乎药汁,他拧了拧眉,和他商量着:“那……殿下先把蜜饯拿来,我再好好喝药。” 元季年正欲应声好,看到李知茂有苦难言的表情后,便转而问他:“李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李知茂看着他尴尬地笑笑:“唉……营里早没有蜜饯这种东西了,那些甜甜的小玩意在营里都算是奢侈。” 裴浅默默点了点头。 不等元季年再劝着他喝药,他已经从元季年手里夺过了碗,仰头小口小口喝下去了。 从裴浅吞咽的动作来看,元季年都能知道他喝得到底有多么艰难。 “我喝完了。”裴浅给元季年看了看他手中的空碗。 小白碗还带着余热,一缕缕地散着剩下的热气。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在几年喝的这些药里面,只有这碗没那么难喝。 或许只是因为许久未再喝过药了。 只是看到了元季年接过他递来碗的手后,裴浅的想法就变了。 “这是殿下熬的?”裴浅惊诧道,眼神仍黏连在他的手背上。 元季年放下了碗,倒没想到这就被他猜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裴浅拉住了他的手,指了指他拇指上和虎口上的一团黑色印记:“我也不瞎。” “殿下是不是偷偷给我下了毒?不然药怎么一点也不苦?”裴浅放下了他的手,眼睛又求助性地向李知茂看去。 元季年听到这话,又像被刺扎了,便不想再回应他的话,也没再说什么。 李知茂纠结了会,却替他说了:“殿下把药方里那些稍苦的药材都换掉了,换成了具有相同作用的其他药材。” 裴浅的表情僵了片刻,心里说了声“宋太子果然很傻”后,也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安静了片刻后,裴浅的目光又移向了李知茂:“李将军方才去哪里了?我依稀听到有人说出事了。” 李知茂不疑有他,也并没听出来裴浅在套他的话,脱口就道:“营里有弟兄身染……” 元季年咳了一声,打住了他:“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你先把你的身子养好。” 这种事哪能让裴浅听去,万一裴浅又把罪责揽向他自己,一想不开,又寻死觅活了可怎么办。 “嗯。”李知茂与元季年相看了一眼后,在后者的暗示下,也选择了配合。 裴浅“嗷”了一声,眼睛还是看着李知茂。 元季年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自己又被裴浅这么明晃晃地忽视掉了:“你老是看他做什么?” 裴浅收回了目光,几点亮光在眸子里打转:“殿下别生气……” 元季年:……你别说了。 再多说一句,恐怕李知茂又会误他欺负裴浅了。 元季年从床边站了起来,临走又不甘心地问了一遍:“真不和我回去?” 裴浅还是不动。 元季年对他这幅虚弱可怜的样子没辙了。 李知茂看出元季年的不舍,趁机道:“殿下放心,裴公子既愿意留在这里,我也会尽我所能,好好替殿下照顾裴公子的。” “如此,又得有劳李将军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元季年只能往外走。 “谢谢殿下。” 一听就是裴浅的声音。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裴浅对他说谢字,只是这一个谢字又搞得他满肚子气。 让他和李知茂住在一起,他就这么开心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媳妇他怎么老是不让我省心! 第63章 熬药 “咳……” 一处营帐前,摆着一只小火炉,火炉里熬着药,浓郁的药香飘荡在上方,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清苦味。 雾气背后,站着一个青衣人影,捂着嘴咳嗽着,明显是被药的味道呛到了。 “我告诉你,你身在我们宋营,别想着对我们动手动脚。” 徐左自从他在这里煎药后就一直站在他身边了,眼睛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就没离开过。 裴浅被他盯得不耐烦,心里堵了好久的脾气刚要发作,但眼神望到他身后时,脸上转而换上了笑。 -- 第98页 他的脸色转换得格外顺畅,没有一丝违和,目睹了全过程的徐左傻傻盯着他,直转着手中的那串小红珠,一头雾水:“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说话时,徐左还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小美人突然的笑,着实有点骇人。 裴浅自己也退后了一步,低着眉眼声音放细了,尽显柔弱之态:“我只是想为大家做点事。如今这种情况下,我也知道自己已是瓮中之鳖,哪里还敢使什么花招。我也知道宋营里许多弟兄都死于我手下,所以徐都督才不喜欢我,处处提防着我。” 听着他故意以这副自己受了委屈的可怜语气说着话,徐左一阵恼火,声音也带着愤怒:“你还知道你做过的事?” 裴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睫眨了眨,目光却已经探及到了远处的那只黑色战靴上:“但若徐都督要继续埋怨我,怀疑我,我也不会有所不满。” “你还有这个觉悟?”徐左在他身边绕了一圈,新奇地打量着他,“我怎么就不信你的话呢,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用美色迷晕李将军,好让自己的妙计得逞。” “我……”裴浅垂着的眼睫像受了惊吓般颤着,眸子的狡黠都被眼睫挡在了里面。 “你还装什么可怜?”徐左捏住了他的肩膀大吼着。 “徐左!你怎么这么粗鲁无礼?吓到裴公子了。”停留了好长时间的李知茂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上前几步到了裴浅面前,一把拉开了徐左,挡在了裴浅面前。 徐左面对着李知茂,指着李知茂身后的裴浅,大声嚷嚷着:“李将军怎么护着一个敌人?” 李知茂也同样地抬高了声音劝着他:“裴公子愿意留在这里,便足以说明他有心要与我们交好。” 徐左大骂:“狗屁!” 裴浅在李知茂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正朝了李知茂弯了眼笑。 徐左看到他的笑脸更恼火了:“你看他还在朝着我得意地笑!” 李知茂回了头,看到身后的人仍低着头,感觉到他回头后,才敢撩起眼睫看他,露出那一片澄澈如水的眸子。 这可怜兮兮的小样子,明明就是受了欺负,怎么可能会像徐左说的那样。 李知茂板起了脸,对着徐左怒声道:“徐左,不准乱说!” 裴浅又从李知茂右边探出了头,冲着徐左做着口型,故意重复着李知茂的话想激怒他:不准乱说。 “你……”徐左指着他,另一只手中的珠子捏得紧紧地,声音都气得发颤。 裴浅:“我只是想为大家熬药,徐都督若不放心,大可继续留在此处监视着我。” 元季年刚从帐里换了身衣服过去,也未多歇息就过来看看伤兵,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一到这,正好就看到李知茂把裴浅护在身后,裴浅却仍故意挑衅着徐左。 徐左被裴浅气得不轻,凶着脸瞪了一眼裴浅后就大步离开了。 他走来的方向正是自己在的方向,为了不引起徐左的敌视,元季年背对着他,本来还着急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听着徐左的脚步走远后,元季年才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那边啪嗒一声,端起来的药锅碎在了地上,浓黑的药汁撒了一地。 “好疼。”裴浅捂着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指头,低头道着歉,“李将军……对不起,怪我笨手笨脚的。” “裴公子的手烫到了吧,让我看看。”李知茂不等着裴浅回答,就从裴浅怀里拉出了那只手,捉住了裴浅的手指,查看着伤势。 眼前这副情景看起来相当刺眼。 裴浅虚弱地靠在李知茂肩上,李知茂拉着他的手关怀备至地吹着伤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还感觉到裴浅时而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这边。 裴浅若是已经看见他了,那这些事都是故意做给他看吗! 让自己看他和李知茂到底有多么亲昵,那裴浅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还发现了,自那日宴后,裴浅对他的态度冷淡了很多,对李知茂却是愈发亲近。 该不会裴浅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了吧。 应该不会……吧。 他至今都没露出什么马脚,裴浅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火炉上还在熬着药,热气缠绕在他们二人身边,元季年皱了皱眉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喵~” 那只小蓝猫又出现在了他面前,在他前一步已经赶到了那两个人身边。 “有猫……”裴浅看到脚边的猫,又差点跳了起来。 “裴公子不要怕,我在这里。”李知茂安慰着他道。 身子受了惊吓后,却正好有理由离李知茂挨得更近了。 当然,这只是元季年看到他们两个人身子挨得几乎要贴到一起后产生的想法。 他都已经走近了,那两个人还没有分开,元季年面色稍暗了。 这个时候不该给里面的人端药吗,站在这里卿卿我我像什么样。 “裴公子的手还疼吗?”李知茂还在细心吹着他通红的细指,“这种事有人会做的,裴公子还是回去多休息会吧。” “不行,其他人本来就讨厌我,若我想继续待在这里,就得为大家做些什么,也好弥补之前我做过的错事。”裴浅额侧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借着发丝的遮挡,他偷偷打量了眼走过来的元季年。 -- 第99页 “这儿有我,李将军快忙自己的事吧。”元季年一上前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喵。”猫又和着元季年的声音叫了一声,像是软绵绵地恐吓。 “可……”李知茂正想着怎么让自己留下来,抬头看到了元季年的脸色后,他吞了吞口水,话也顿了顿,回头又用着惋惜的目光望了望裴浅,“好。” 裴浅又再唤了一声,试图留住他:“李将军……” “等我处理完事再来看裴公子。”李知茂放下了他的手。 待李知茂走远后,元季年抓住了裴浅的手,声音和脸色一样阴沉:“让我看看伤。” “我自己能处理。”裴浅死活想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元季年把他的手指攥得更紧了:“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吧?这药是你故意打碎的吧?就为了让他心疼你?你知道这些药对那些人有多么重要吗,哪怕可能不会治病,但也是一次希望。” “你在说什么?”裴浅蹙着长眉,被他攥的手指更加灼热的疼。他说着话,眼睛更不愿意再看元季年了。 元季年的目光仍然静静望着他。 他既然能这样问,当然是看到了裴浅的小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茶茶的裴裴 啊真的这几天节奏拖沓地厉害,每次想按着正轨来,结果写着写着就写到互动上去了 第64章 信任 方才他转回头时,眼睛正好捕捉到裴浅拿着药罐时的细微动作。 裴浅偷偷拨开了药罐手柄上覆盖的白布,搭在手柄上的食指直接贴在了还闪烁着火星的罐身上。 那白白的皮肉碰到火星后,慢慢变得通红,元季年隐约还听到了一声小小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光是看着他都觉得疼。 而裴浅受了疼后,手中端的药罐便顺理成章地就被他摔在了地上。 一切都是他故意做出来给李知茂看的罢了。 “你都看到了?”裴浅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通红的手指缩进了袖子里。 “不然呢。”元季年默默看着裴浅还在把那只受伤的手往自己衣袖里藏,“你还想做些什么?故意烫到手讨得李知茂的心疼,再故意不让那些人喝不到药,任着他们死去?这又是何必?” 他们身后的营帐帐帘动了动,元季年和裴浅同时望了过去。 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摇摇晃晃脚步踉跄地朝着远方的树下而去。 那人到了树下后,却是扶着树一阵呕吐,直呕得脸色发红,面上也没有一点生气,神情状态也是痛苦万分。 裴浅望着树下的那人,眼神再转回来时又锐利了几分:“殿下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些宋人?” 明明已经猜到了周太子的真正身份,可他还是更想逼着面前这人亲自说出口。 好像只要元季年一日不承认,他也就能骗过自己似的。 “不过都是人命,这个时候,也不能总是记着仇恨。”元季年被他望得又一阵发虚,而且裴浅的目光里,像是已经看出了什么,元季年不愿深想,也不想他再问下去。他扣着裴浅的肩膀道,“回去擦点药,你在这里也只会添乱而已,不如先养好自己。” 裴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不去。” “快点回去。”元季年继续催促他,声音佯怒着又低了几度。 但裴浅显然没有被他吓着。 这就让人很难办。 万一裴浅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宋营的境况怕是又得糟糕几分。 “我想做什么,还得听你的话吗?”裴浅转过了身,回到了桌案边,自己拿起了药材,又重新拿过一个药罐,往里面加起了水。 元季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自顾自地熬着药,完全当他不存在。 让元季年更奇怪的是,他的动作还很熟练。 “谁教你的?” 裴浅手中的动作未停:“丁老。” 元季年挑了挑眉,疑惑着:“他这么信你?” 裴浅:“只有你和那些不识好歹的人不信我。” 元季年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几分抱怨和委屈在内。 元季年:“能让李将军和其他人相信你,那你还挺会装的。” 几大块药材在裴浅手里变成了碎末撒了下来:“……” 元季年心疼地抓住了他拿药材的手:“你别浪费药材。” 裴浅:“……” 也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裴浅,只是很难相信。 之前一直想着灭了大宋的人,到了敌营还能这么好心地帮着大宋的忙,是个人都知道他另有图谋。 但裴浅图谋着什么,他还真拿不准。 只怕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意图收买人心,再趁机分离军心罢。 空中又升起了一阵药香,元季年全程看着裴浅的动作,虽是亲眼看到他没往里面放什么药,可还是不很放心,只总觉得是自己看漏了。 看裴浅的动作,是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了,他也只能一个人先回去了。 可他一离开,也难保证裴浅会不会在他走后做出什么伤害伤员的事来。本来这些人已经够弱了,若裴浅真要动手,当然要容易很多。 若要李知茂来看守着裴浅,元季年肯定不会放心,再说了,李知茂肯定也还要别的事来做。 若徐左看着他,元季年又担心他又要和徐左闹起来。 -- 第100页 想来想去还是去叫丁右来看着裴浅比较好。 正巧刚这么想,他一抬眼,就看到丁右从另一边正往过走,元季年忙赶了过去,身后的猫也摇着尾巴跟着他过去了。 裴浅看着那只猫走了之后,心里的芥蒂终于放下了。 方才那猫在他身边叫个不停,让裴浅不得不拿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着。 元季年也已经到了丁右面前,他放缓了语气道:“丁老,酒钰正在熬药,但他才学会,难免忙手忙脚地,我想请丁老帮衬帮衬。” 丁右远远看着蒙在雾气里的青衣人影,摸了摸胡子:“好。” “让丁老费心了。” 元季年得到了他的回应,道了句谢便急忙回去了。 丁右在他身后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揣测着他的用意,但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这两个人都这么奇怪,一点也不像是被抓到敌营的俘虏。一个帮着他们煎药,另一个还特意叫他过去提防着。 站在原地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最后丁右还是朝着裴浅过去了。 丁右过去了一会,裴浅的一罐药已经熬好了,正往小碗里倒着。 有丁右的帮助,裴浅倒是方便了不少,不一会几罐药都熬好了。 觉得差不多够了后,他拿着托盘放了几只盛了药汤的碗,打算端到帐里。 刚端着托盘转身,丁右挡在了他面前。 裴浅手里被托盘占着,自然就觉得更没安全感了,只警惕地拿眼打量着丁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等晚上还有一更,这几天更的时间总是不稳定,抱歉,下一更当我赔罪呜呜呜 第65章 讨好 丁右倒不介意裴浅戒备的眼神,他从怀里取出来一条白色纱巾,语气和目光一样很和善:“疫病难治,感染性极强。裴公子在进去之前把这个带上,以免其他人传染给裴公子。” 裴浅暂时放下了药碗,看着他手中的纱巾想了一会,还是自己戴了。 被宋太子糊弄了这么久,无论怎么说,他都要为自己报仇,如今人都没杀,要是因为染了病死了,还挺不值的。 他要努力活着。 他也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托盘上的药碗开始颤动,有一些药汁已经撒了出来。丁右忙和气地向他解释,安抚着他的情绪:“裴公子,我们没有恶意,不要这么生气。” 裴浅重重应了一声:“我没有生气。” 到了伤员营帐前,他一伸手,先腾出一只手扯掉了外面的帐帘。光线争先恐后地照了进去,营帐里面亮了一片,难闻呛人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营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门口前背对着光的那道身影上。 “他来做什么?” 即便门口的人用薄纱捂住了口鼻,可一看那眉眼,他们就知道那是谁了。 营里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在看到他后都提起了一口气,有几个躺倒在地实在动弹不得的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还在咳嗽,情绪分外激动。 “咳……他……都是他给我们带来了疫病,他出现在哪,哪里都会有灾祸发生。”一个人颤着抬起手指着他,都没功夫去擦嘴边咳出的血丝。 “这不就是传说中祸星么!” 一个短促有力的话音从最里面而来:“住口!” 裴浅看着李知茂的方向低头望着倒映在药汤上的人影,眼眸氲在了暖热的雾气中。 再抬起时他眼眸水润润地:“我只是想帮李将军分忧。” 裴浅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大声喊道:“黄鼠狼给鸡把年,没安好心!” 裴浅回头,看到那人果不其然是徐左。 徐左看到他那副装可怜的样子就觉得头大,他走到了裴浅面前,随意地拿起了托盘上的一只碗,端着就往裴浅嘴边送去,急声道:“你是不是给我们下毒了?我不信你有这份心,你把这药喝了,要是喝了没事,我就信你一次。” 丁右道:“徐左,这药是我帮着熬的,难道你也怕我会下毒吗?” 听了这话,徐左不得不把手中的药放回托盘上。 裴浅转头恐吓地看了他一眼,在后者“诶”了一声还要说话时,他又低了头装着可怜。 徐左看向李知茂,李知茂也戴着一层纱布:“将军,你看他刚才的眼神,明明是想杀我!” 李知茂雷打不动地相信着裴浅,劝说着徐左:“别闹了。” 裴浅已经端着托盘到了那些伤兵中间。 他每走过一步,那些伤兵就移得远远地。 裴浅却就想在他们面前多停留一会。不想看见他,他还偏就要过去。 有一个人还故意伸长了腿想绊倒他,裴浅看到那条耷拉着挡住他道的腿,咬了下唇。 若按平时,他肯定就照着那条腿踩上去了,直到那条腿被踩得粉碎为止。 但现在,李知茂还在他面前,他还不能这样做。 那个故意给他下绊子的小兵只看到美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面色惊恐,身子往后退了退,唯恐避之不及。 “你……你要干什么……咳……离我远点,我不想沾上晦气。” 裴浅薄纱下的唇角弯了弯,语气带着装出来的无辜:“我只是想喂你喝药,你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那个人看着他递上来的药碗像是在看毒药,他尽可能地往后挒着:“还不是因为你是祸星,克人。” -- 第101页 “你现在和我说话了,不怕我把你克死?”裴浅见他怕得不行,身子都要躺倒了,便把药碗放到了他面前。 “……”那人又道,“我不需要你管,哪怕我就是病死了,也不喝你熬的药。” “你爱喝不……”想到李知茂还在旁边,裴浅咳了一声,掩盖了要说的话,语气软和了一些,声音也小了,仿佛受了委屈,“不喝药,身子好不了,哪里还有力气杀了我。” “我现在就能杀了……” 那人还没说完,可看到那双眸子里浮出的狠厉之色后,后面的话音说着说着就断了。 裴浅已经从他身边起来了,又端起托盘往里面走。 李知茂从他手里接过了托盘:“我来吧,怎么能让裴公子做这些事。” 裴浅笑了笑:“近来李将军为了这些事而烦恼,整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我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李将军开心一点。” 听着这些暧昧的话,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 一个杀人不眨眼手上沾了不少鲜血的人竟然意图讨好他们的将军,莫不是在开玩笑? 李知茂满脸的郁色沉闷也在听到裴浅的话后散了七七八八,他望着裴浅那只被烫过的手,忙关心地问着:“裴公子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敷过药了吗?” 裴浅摇摇头,把手藏到了身后,躲开了他的触碰:“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李知茂手中端的药转头就被他放到了一旁,说着就要来看他伤势。 “不了。”裴浅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却好像退到了一个暖热结实的胸膛前。 一道清润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药膏我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再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再来一章|( ̄3 ̄)| 第66章 居心 裴浅还没转过头,右手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他转过了身,一抬眼就撞进了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里。 那人眼尾的小痣和长睫都如墨画晕染开,带了些真挚,眸光认真又坚韧,是裴浅从未在周太子脸上见过的神情。 看着看着,裴浅自己都没能察觉到自己慢慢溺进了他眼眸里的深潭里,甚至也忘记了要再推开元季年,心也突然跳得好快,竟也多了几分局促。 可那双眼睛没在看自己,感觉到右手手腕被人抓了起来后,他才注意到,元季年的眼神正是望着他的手腕的。 他看着那双手在自己被烧灼的手指上撒了点药末,慢慢涂在了他的食指上。 食指指尖已经被烫得破了一点皮,哪怕没有人碰都觉得一阵烧痛,更何况此刻还被一只手攥在手心里。 他刚要缩回手,可在那只手把他手指上的药膏抹开之后,一股凉意自指尖散开,清清爽爽,也完全盖过了一阵阵刺激的灼痛。 裴浅抬起了头,目光从他的眉眼扫过,又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到了微抿起来似山棱形的薄唇上。 周围的一切在此刻也都不那么重要了,全淡化在了他的余光里,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了他。 以往看他的脸时,总会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把他当做另一个人来看待了,再看他时,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是这个壳子下真正的他。 直到他的手被放下,耳边传来那人的又一句话后,裴浅才把眼神从他脸上移开。 元季年刻意抬高了嗓音以便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但却一点也不吵闹。 “都说酒钰是祸星,会给身边人带来灾祸,可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不也没有一点事吗?” 他说完后,所有还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人声音小了下去。 有的人在思考他的话,有一部分人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他要不是祸星,那你又怎么会在这?”有人小声嘟囔着,声音本来不大,但在安静的人群里倒是让人听得很清楚。 言外之意就是正是因为他和裴浅在一起,才会被宋军俘虏过来。 “那倒也不是。”元季年正想着事来反驳,身后就有一道笑声打断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不明觉厉地看着发笑的人。 丁右也问:“徐左你笑什么?” 徐左的笑声下去后,刚才在人群里小声提出异议的人这才放大了声:“徐都督也觉得是这样吧。” 徐左看也没看他,也不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昂头问着其他人:“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祸星的?” 里面一个声音边咳边道:“大周的占星师都说过这人是祸星转世,而且你们看看,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下场凄惨?” 徐左摇着珠子大步走进了人群,颇为鄙夷地哼笑一声:“那狗屁的占星师说的话能信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离谱的话,你们有从那些整日拿着挂盘的老家伙嘴里听出一句人话吗?” 李知茂也没有再打断他,这次反而赞赏地看着徐左,丁右也是同样的表情。 两个人的无言已经证明了对徐左这话的认可,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营里小声的细语和指点又淡下去了一些。 元季年并没有因此就对徐左刮目相看,也没有对他产生一点感激之心,因为他知道,徐左当然不是为了裴浅说话,而是单纯就这个事实而言。 元季年把还处在风口浪尖之上的裴浅拉到了自己身边,手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肩膀滑了下去,落到了他的腰上,接着徐左的话道:“下场凄惨,那是因为他们都被人所害,害他们的人便正好有机会借此把所有罪名都推给酒钰,这种事,也恐怕只有那些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人信了。” -- 第102页 裴浅听到那一个“害”字,侧首仰望着元季年,眼睛有亮光乍现。 他也不自觉地攥紧了元季年的衣袖,手指也没那么痛了,贴在他身前,靠着他的胸膛,觉得一阵温暖,也多了点少有的安心。 李知茂正巧看到他们两人正互相对望,动作亲昵,李知茂只好端起了药,挪开了眼神,把药碗一碗一碗地递给了其他人。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其中一个药碗碎了。 人人都注视着他。 方才想起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李知茂像是失了魂,碗碎后的响声过后,他的神志才恢复了过来。 “李将军怎么了?”裴浅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李知茂又重新拿了一碗药给其他人。 “还有你!快点喝!”李知茂指着之前想给裴浅使绊子的那个人,把一碗药塞到他手中,“裴公子辛辛苦苦熬的药,不能浪费,药材有限也珍贵,知道了吗。” “哦。”那个人不情不愿地端起碗,那时说过的话好像已经随风而去了。 “你不是不喝吗?”旁边的人看他大口喝着,替他想起了他那会说过的话。 喝药的人放下了碗,碗里已经只剩下了一点药的残渣,他咳嗽了几声,眼里也多有尴尬:“听将军刚才的语气,好像生气了。” “生气了?”那人瞧了眼李知茂的脸色,“好像是生气了,李将军生什么气。” “这我怎么知道?” 随着碗摔在地的声音,元季年也回过了神,看到裴浅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咳了一声,自己脸先一热,在裴浅之前先移开了眼:“你看我做什么?” 裴浅在他提醒之后也把目光别了开,身子刚要离开他,却发现动不得,他顺着被力阻挡的地方看下去,话音先比脸色先冷了下来:“把你的手移开。” 元季年若无其事地拿开了手:“哦。” 放开裴浅后,他看到裴浅的身影果不其然地又朝着李知茂走去。 在他走过的那段路上,其他人也依旧咧着身子躲着他。 元季年低了头,目光掠过一个个带着病容的人,只觉得愧疚难当。这些人的恶意这么大,当然和他脱不了关系。 他还垂眼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耳边却听到远处裴浅清凌凌的声音:“我来帮李将军吧。” 元季年抬眼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正见到裴浅从李知茂手中接过了碗,手还碰到了李知茂的手。 两个人还挨得特别近。 不就递一个碗,至于挨这么近? 元季年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放心不下,这边的事多,他们两个恐怕也忙不过来,他有必要去帮一把。 他到了李知茂身边,从李知茂手里接过碗,人趁机隔在了裴浅和李知茂中间,挡了他们再次的接触。 李知茂还没意识到身边已经换了人,刚抬头满脸笑意地要把药碗递给裴浅,抬头看清接碗的人是谁后,脸上的笑很是尴尬地收了。 元季年转头把药碗递给其他人。递过去的时候,有几个人甚至别过了脸,一副就是死也不喝的架势。 元季年只得说:“就这样还想拿着枪为大宋杀敌?” 一听这话的人一下从地上惊坐了起来,一个个都来劲了,就连脸上都添了份光彩。 “……”怪他以前老是拿这句话激励着这些人,到了现在,只要一提起杀敌,他们各个就精神抖擞。 这样看来,和平是不可能了。 他把药碗分得差不多了,再看裴浅那边的人,也是不服从又不肯配合的样子。 裴浅手中的药碗刚递过去,就有人怀疑地看着药碗,身子退后了:“你是不是想毒死我们?” 元季年正想过去帮他,裴浅已经对着那人回了话:“我要想杀你们,还用得着给你们喝药?” 元季年笑了笑。 那人似乎倒觉得裴浅说的是有点道理,端着药碗几下灌了下去。 裴浅的药端到了下一个人,那人没有接药碗,而是看着裴浅,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含着怀疑与猜忌:“你这样帮我们,到底居心何在?” “当然是为了……”裴浅望了眼远处的李知茂,后面的话并不挑明。 只是那望过一眼又很快收回的模样在别人眼中看来,明明就是喜欢又不敢承认,倒真像他们想的一样。 那个人也终于接过了碗,顺着他的猜测小声问裴浅:“喂,你真喜欢我们李将军?” 第67章 珠子 裴浅想逃开这个话题一般地否认:“李将军对我照顾有加,我也只是想做点事回报。” 那人更不信他的话了,怀疑道:“真的是这样?” 裴浅做了噤声的手势,像是怕话被别人听去一样:“不要告诉李将军就好了。” 他转身走后,刚问他话的那个人又给其他人使着眼色:“看样子好像是真的。” “咳……他难道真能为了李将军放弃大周吗?” “我听说他在大周也过的不怎么安稳,大周的人也都像我们一样,不怎么待见他,若要说他想待在大宋跟在李将军身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可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啊,李将军能接受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你看,李将军好像也很喜欢他。”那人指了一个地方,在那边,李知茂正对着裴浅一脸欢笑。 -- 第103页 他们的话当然都落入了裴浅的耳中,他眼睛弯了弯,轻轻勾起一个笑。 “裴公子笑了。”李知茂欣赏着他浮出的无意识的笑,以为他是对着自己笑。 裴浅没说什么,从李知茂手中接过药碗,又递给了下一个人。 手中的碗正要再给下一个人,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凝滞了。 感觉到脚腕柔软的物体后,身子也僵在原地,碗里的药也端不住了,稍稍倾斜了一下,碗里的药汁从碗里唰唰浇了下来,但他都好像没有察觉。 “原来你是要这么害我!”那个人躲到了一旁,抬手抹去了被浇了一脸的黑药汁,一边庆幸着,“还好不是烫的,不然我脸都没了。” “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周围其他人看到他往下看时反应剧烈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们还以为裴浅看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切了一声,还在提防也没了。 “猫……” “不就是一只猫吗?” 徐左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红珠子,珠子被他摸得通身光滑又亮眼,珠身上还折着外面的光:“不是吧,你怕猫?” 听到叫声时,李知茂就赶过来了,裴浅趁势躲到了他身后,“我不怕猫,只是不想看到他。” “过来。”元季年听到猫叫时就想把猫抱过来,怕它吓到裴浅。他还以为这猫一来就会先到自己身边,但这小家伙好像就只爱逗弄裴浅,看到裴浅被自己吓到时,小家伙还带着捉弄成功后的窃喜。 元季年挠着它的下巴,猫儿舒服地哼唧,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享受着抚摸。 裴浅低眼看猫,颇为不屑:“摸着有那么舒服吗。” 元季年把小猫抱到他面前:“你试试?” 裴浅果断摇头,一手抓住了李知茂的衣服:“拿走。” “我带他出去就是了。”猫放在这里也不方便,元季年把它带到了外面,又回到帐里打算继续帮忙。 只是他再重新进去时,营帐里鸦雀无声,寂静地诡异。 徐左正站在裴浅面前,丁右和李知茂在徐左身边要拦着他。 他一走近就听到徐左对着裴浅说:“把我的珠子,给我。” “方才你那珠子掉地上了,我帮你捡了起来。”裴浅的手指挑着一根细红绳,红绳下坠着一颗红亮的珠子,正是徐左手里经常拿的那一颗珠子。 徐左的眼睛也只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那颗珠子。 裴浅笑了笑,又补充道,“我还见过一个和这个有些像的。” “你见过?在哪里见过?”徐左情绪激荡了起来,眼睛也从珠子上瞬间移到了裴浅身上,手抓着他的肩膀晃着,声音粗粝,反复问着,“你在哪里见过的?” “徐左,松手!”李知茂赶了上来,拽着徐左的胳膊要拉开他。 元季年在他之前拉开了徐左,挡在了裴浅身前:“离酒钰远点。” 这珠子他也知道对徐左来说有多么珍贵,但裴浅能拿,或许是有自己的原因。 且听他语气那么肯定,应该确实曾见过这颗珠子。 “那你先告诉我这颗珠子有什么来历?”裴浅一点也不怕他,反而还往前走了一步,越过了元季年,直对着徐左。 徐左挣扎着要甩开元季年,伸手仍要去夺回那颗珠子:“把珠子给我。” 相对于他的大叫,裴浅倒显得很冷静:“你说明缘由,让我听听,兴许我还能帮你呢。”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帮我?”徐左脸色变得更加凶狠,捏着拳头发着狠话,“珠子给我,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裴浅完全没被他的恐吓吓到,而是故意把珠子递到他面前:“这珠子你这么在意,拿着那颗珠子的人一定也和你有点关系吧。” “另一颗珠子在谁手上?你还在哪里见过这颗珠子?”徐左伸手要抢过珠子,眼看就要抓住了那颗珠子,又被裴浅拿了回去。 “告诉我,在哪里见到的?另一颗珠子在哪里?”徐左变得更加烦躁,就要朝着裴浅扑来,身旁的李知茂拦住了他。 “当然是在大周,好像是……”裴浅回头侧眼望着元季年,耐人寻味朝他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是在太子殿下身边见过。” “你也见过那珠子?”徐左怒目圆睁,凶光又投向了元季年。 “我见过吗?”元季年看着那颗珠子,脑袋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到除了在徐左手里见了几次,他在大周是不是也见过。 但这么一直看着那颗红珠子,直到看得他眼睛都酸了,还真有了一点印象。 他好像还真在大周见过几次。 裴浅也顺势在他旁边提醒道:“殿下又不记得了吗?殿下之前看到柳公子身上戴着这颗珠子,殿下觉得好看便把珠子从他手里拿过来了,还把这颗珠子给了我,但我也不知道把珠子扔哪里去了。” “柳公子?”元季年沉思着。 这么说,另一颗红珠子在柳意温那里?柳意温有和李知茂一样的珠子,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有没有向你要过那个珠子?”元季年眉头蹙起,看着裴浅。 裴浅的话也让他又想起了一些事。 珠子本来是属于柳意温的,在裴浅多次不理会周太子后,周太子去找了柳意温。 某日在城外的草地上,周太子靠在柳意温的肩上,沐浴着和煦春风,对柳意温说着话:“裴公子配不上那颗好看的红珠子,漂亮又精巧的东西应该适合柳公子才是,我看你也时常盯着裴公子身上的珠子看,不要怕,改日我会送你一个比那个还要好上一千倍的南海碎玉玛瑙。” -- 第104页 柳意温揉着周太子眼尾的小痣,声音如拂面的春风般和畅:“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可臣担不得那么金贵的玛瑙,实不相瞒,殿下送臣的那颗珠子是臣的一个亲人送的,殿下若是愿意,臣恳求殿下把那颗珠子送给臣就好了。” 周太子惊愕地看向柳意温:“柳公子还有亲人?……柳公子说的亲人是已故的礼大人吗?” “不是,只是幼时见过一面的亲人,如今已经好久不见了。”柳意温和颜悦色地笑着,笑容里夹杂了些淡淡的苦涩。 周太子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事,改日我一定会从裴公子手里把珠子要回来给你。” 如今再想起来柳意温的话,元季年倒觉得其中确实有些什么联系,莫不是柳意温说的亲人与徐左有关? 裴浅也在此时回答了他方才问的话:“没有。” 元季年道:“周太子这个混蛋。”就只会口头功夫哄骗别人。 难怪柳意温之前一直想方设法把他和裴浅凑在一起,原来是为了暗示他向裴浅要珠子。 而周太子知道这个珠子对柳意温有多重要,却还把柳意温的话当做耳旁风,最后更是屁颠屁颠地又去找裴浅了,柳意温也被他抛得一干二净。 李知茂:“殿下说什么?”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只有裴浅看着其他地方,和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眼里的神情也变得淡漠。 元季年却更确信了,裴浅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元季年笑着朝其他人解释:“我只是骂我自己。” 好在并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元季年也握住了裴浅挂在手指上的小珠子:“酒钰,珠子还给他。” 裴浅也没有反驳,手也没有挣扎,就这么任他拿去了珠子。 对待他不做理会的态度和如霜的眸光透露出来的疏离,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般。 元季年把珠子还给了徐左。 徐左拿过了珠子,手不安地摸了几遍,过了会,他的目光紧逼着元季年:“你说的柳公子是谁?” 元季年还在脑子里把他的各种信息进行着拼合,裴浅已经开口把柳意温的身世简单说了一遍。 徐左手中的珠子又从手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后,又弹了好几下,再慢慢滚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和舍友沉迷追三国无心码字了呜呜呜 突然有点想写曹植×曹丕,张力好强啊啊啊,想找粮却找不到(主要是找到的太短了,都看完了X﹏X)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到白天,我努力写快点啦! 后几章要努力加快进度了! 第68章 商量 连续几日,元季年都一直跟着李知茂在病号连里帮忙。亲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弟兄被从营帐里抬出,最后一个个地葬在了那一片草地下。 而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也控制不住疫病在营里的扩散蔓延。 宋营里的疫症已经闹得越来越厉害了。 今日又是同样忙碌的一日,日常清数完新染病的人数和死的人数后,他们才离开了营帐。 裴浅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在李知茂身旁,元季年走在他身边,三人并肩而行,也没有人说什么。 这几日裴浅和他一起在伤兵营里忙事时,也不怎么主动搭理他,他仍然每晚都住在李知茂帐里,和李知茂走得相当近,整日就只围着李知茂转,而把他就完全当没存在的人一样。 每次前一秒还对着李知茂笑容款款,下一秒再看到他后,脸色立刻变得冷漠。 元季年更肯定了,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三阵不一致的脚步一路到了李知茂营帐前才停下,也才有了裴浅和他的第一句话:“你走吧,我要睡在李将军这里了。” 李知茂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瞬间放心了,他和裴浅站在一块,挨得也近,倒像是他们两个主人在对他一个客人说话。 元季年声音沉沉,也没怎么去看裴浅:“嗯。” 这几日裴浅一直没和他说什么话,元季年当然也没抱着他会回来的希望。 他抬脚便要离去,将那两人抛到身后,却不巧,衣袖被人扯住了。 几日都理他的人在他身后说话了:“殿下留步,我突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和殿下商量。” 元季年回过了头,眼眸打量着他,不知道裴浅又要对他打什么主意。 还商量?裴浅还有什么和他好商量的事。 元季年一边不屑着,一边还是停下了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什么事?” 裴浅回头看了眼李知茂,李知茂会意,他忧心忡忡地看了裴浅一眼,好像他接下来要面对危险事一样:“那裴公子先与殿下说事,我先进去了,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元季年本来也没想着计较,可听到李知茂的最后一句,他又实在不得不提:“李将军是怕我会对酒钰做些什么吗?” 李知茂刚要离开的脚步也被他的话拉住了,正要张嘴回他话,裴浅的声音已经出来了。 “李将军先进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好。”李知茂要说的话也被他吞了下去,所有要说的话都在临走时变成了一个警示的眼神。 待李知茂转身后,裴浅拉着元季年到了离营帐稍远的地方去了。 -- 第105页 “你要说什么?”站定后,元季年和问他,眼睛也越过了他看向了远方,眼神倒有些飘忽。 裴浅:“殿下一个人住着可还舒服?” 听着这好像在挑衅的话,元季年不由自主地说:“没有你在,当然自在多了。” “真的吗?”裴浅的手滑上了他的胸膛,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像要从他心里听到真正的回答一样。 当然是真的。 这是裴浅不在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有了的想法。 直到自己一个人睡着,半夜爬起来一看,对面除了空荡荡的床和冷被什么都没有。 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整日对着空床冷被,每次一从床上睡醒睁眼,总会没来由地一阵落寞,就像是迟到的赏雪人站在空寂无人的路上听雪,所以他也会在刚起床意识还模糊的空档,总要对着那空床看上许久。 穿衣服洗脸束发时都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就连斗嘴也没了,忽然就少了很多趣味。 但这种真实的话若是说出口了,岂不是又会让裴浅笑话。 “殿下一个人真的就这么自在?”手还在他胸膛前游移着,裴浅压根完全没有相信他的话。 元季年抓住了他要摸到自己喉结上的手:“你到……到底要说什么?” 实在是那只手就像藤蔓爬在身上,勾得他一阵心痒,再不及时制止,恐怕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了。 “看来殿下不想我,可我很想殿下呢。”裴浅仰头眉眼含笑,手滑到元季年腰间的玉带上,每一个动作间都透着轻浮。 元季年攥住了他的手,以防他继续下去,同时也退后了一步:“你又想做什么?” 裴浅任凭他攥着自己的手,不闪也不躲:“我手上有伤,也杀不了你,殿下这么紧张做什么?” 想起他手上的伤,元季年的手松了一下,却还是不敢放开。 “你要说什么就快说,我累了。”元季年说话时始终没有勇气看他的笑容,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 但裴浅看着狡诈,今晚也不知道要使什么诡计害他。 他能这么肯定裴浅想着害他,当然不是没有原因。 方才裴浅的目光定在了他身后的一处后,才开始对他动手动脚地,就像是在故意演给谁看一样。 他就知道裴浅没打什么好主意,说的也根本全是假话,是些他不该信的话,也是让他觉得虚幻缥缈的空话,是些不该从裴浅嘴里出来的甜言蜜语。 元季年正要转头看那个人到底是谁,手心突然有一阵瘙痒传来。 被他攥着的手已经不乖了,那几颗薄薄的指甲在他手心里轻轻抠着,让他全身都有了异样的感觉,也让他很想把人按在怀里疏解这番痛苦。 他疑惑地望着裴浅,不知道为何又会做出如此举动。 “当然是有悄悄话要对殿下说。”裴浅回应了他眼神里的疑惑,他靠元季年更近,扬了扬下颌,朝他勾着手,示意他侧耳过来。 元季年听着他的话附耳过去,裴浅却半天没说什么话。正要转头问他,蓦然地,裴浅已经凑到了面前,离他越来越近,唇贴上了他的唇。 裴浅的手指还挠着他的手心,让元季年想推开他的心思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吻着吻着元季年就由被动转为了主动,甚至也愈发不满足于这一点接触。同时也为了弥补几日都碰不到裴浅心里产生的空落,他揽住了裴浅的腰加深了吻。 “李将军在吗?”方才在裴浅眼光里出现的丁右已经走到了李知茂那边的营帐前,在外面问着话。 “在,丁老请进。”李知茂亲自相迎,他带着笑揭开了营帐。 营帐一揭开,眼睛一晃,他就只看到了远处朦胧夜色里,有两人在拥吻。 手里的营帐被他紧紧捏在了一起,脸上的笑也慢慢转为了不甘。 一定又是周太子强迫他。 “李将军怎么了?”丁右也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顷刻也明白过来李知茂为什么会突然心不在焉了。 丁右也没再催他进去。 只是看着李知茂捏紧的拳头,他未免担心起来,不免多说:“李将军,□□多扰.人,臣如今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与将军说,只怕将军听了,又要愁上添愁。” 李知茂转身揭开帐帘,等着丁右进去,期间目光仍看着那边:“丁老进去说吧。” 丁右已经进了帐,李知茂却在要转身时停留了片刻。 胸膛前有只手在努力想要把他推开,力气小到元季年没有去管那只手。 裴浅却先退了一步,低着头望了眼李知茂那边:“李将军在看着我们。” 这个时候提李知茂做什么。还这么注意着他,怕不是裴浅已经藏了别的心思? “怎么,你不想让他看到吗?还是想和他继续在一起?”元季年不想和他多说,也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李将军这三个字,他一把摁住了裴浅的腰,手指绕着他脑后的青丝,生疏的吻开始慢慢熟悉起来。 只是亲吻已经不很能满足他了。 裴浅还在推搡着他,脸上的笑一下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你回去吧,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刚才还在说着想他,这会就巴不得赶他走了。 这面色和语气里突然的反转,让元季年更加清楚了,他这是被裴浅光明正大地利用了,对方还一直理直气壮。 -- 第106页 不过亲一下就会让他轻易离开,这怎么可能。 元季年反问他:“先撩拨的人不是你吗?” 裴浅正要转头就走:“你做什么白日梦……” 等他刚走出一步,元季年已经抱起了他,迈向了自己帐里。 “放我下来!你想死吗?”裴浅在他怀里推拒着他。 元季年正在做的事让他更加后悔自己方才所做的事。 他一边走,还要一边解着自己的衣带。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干嘛非要去勾搭他。 这下倒好了,把自己给卖了。 要不是为了演戏,他才不会这么弱,等到了帐里后,一定得让他后悔自己现在对他做的事。 直到躺到了元季年的床上,裴浅已经想完了元季年的第三百二十种死法。 在元季年靠近时,他的手正握着小箭,正要抵在元季年脖间,却不想一下被他看出自己的动向,手腕也被他攥住了。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想死是吗?”看到元季年拿着他抽出来的衣带正往他手腕上缠,裴浅的手使了劲想从他手里逃出去。 另一只手正要帮忙,指节刚一动,又被他抓住了。 得了。 这招不行,裴浅身子往后退着,只能吓唬着他:“你要再敢碰我一下,我……我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让你死在……” 元季年已经在他的手腕上捆好了衣带,听着他的吓唬,笑了笑:“死在你怀里是吗?若能在牡丹花下死,也是件快活事。” 裴浅:“我……”等我出去后,一定弄死你,让你再也活不到明天。 还算大的营帐外回荡着几声惨叫,外面驻守的小兵各个听得面红耳赤。 一个声音已经喊破了嗓子,还在吼着:“啊……疼……慢点不行吗!你出去!” 元季年听到他说出去,眼神暗了下来,动作更加用力了。 “你要这个样子去见李将军?” 裴浅咬牙切齿:“疼……我迟早会杀了你!” — “如今我们的粮草只能再维持两日了,若两日后,粮草不到,我们唯有杀马充饥了。” 裴浅一夜未归。 李知茂在案几边听着丁右的话,目光留在案几上已经快燃到底部的烛火上。 丁右:“将军认为,接下来我们该……” “我知道该怎么办!”帐外又出现一道急冲冲的脚步声,徐左揭开了营帐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你把我当工具人? 裴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国庆中秋快乐呀!! 第69章 告状 “你说你有办法?什么办法?”李知茂望着不等他说话就坐在他面前已经满头大汗的徐左。 徐左还没开口,李知茂就知道他说的办法一定不是什么他们轻易能接受的办法。 果然等他一开口,李知茂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徐左一拍桌子:“抓了他们两个,威胁大周退兵。” “退兵?”李知茂前倾了身子看着他,觉得徐左应该知道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大周已经找到了我们营地的位置?” 上次裴浅被刺一事除了他,就只有丁右和周太子知道了。 他看了看丁右,丁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徐左从何得知。 徐左道:“这次我们的弟兄在营地外发现了更多意图偷偷潜入的周人,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来,那两个小子一定对外传出了消息。将军若要一直让他们留在营帐里,营里的所有情况迟早都会泄露出去,这两个人在这里也只会添麻烦,不如把他们抓起来,借此威逼他们退兵,也算他们没有白吃我们的那几口粮。” 李知茂对他的话没有细想就做出了回应:“这怎么能行……抓了他们就能救下我们这么多大军了吗?” “大周已经知道了我们所在,不日就会攻上来,如今粮草也都没了,可能还不等他们过来,我们就要自己先饿死了,加之疫症蔓延,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兄弟,这样还能等下去吗?” 徐左说着便站了起来,只目光炯炯地俯视着他,自己接了上一句话:“宋军早等不下去了,将军还要再这么犹豫下去,只能看到无数的尸体被拖到那棵树下埋了下来,等到一月后,那树下的土都要堆得和树一样高了。” “可……”李知茂还在犹豫。 他脑子里闪过那晚裴浅对他的粲然一笑,脸上刚浮起笑,随即又闪过周太子按着他的腰亲吻的画面,昨晚清晰的印象生生撕碎了那片本不该被任何人染指的美。李知茂越想,拳头便攥得愈发紧了。 徐左看着他紧捏的拳头,继续煽动着他的情绪,身子俯身上前,挡住了李知茂面前的一片光:“周皇已经知道周太子就在我们这里,我得到消息说,他又加派了更多的兵马前来边境支援,马上就会到达敌军队伍里,与他们会合,宋与周迟早都会有一战,若我们不逼他在此刻退兵,等到他们人马全部集聚,就来不及了。” 李知茂听了之后,没有作答,只是看向丁右,寻求他的见解。 丁右面色和缓中又有点凝重,李知茂也大概知道了他的立场。 “徐左说得不无道理,如今营里疫症横行,粮草短缺,营外有敌军埋伏,内有忧外有患,李将军在这件事上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 第107页 丁右说的话也不及徐左那般带着步步紧逼的冲撞气势,而是如细水缓缓。相较之徐左激情的长篇大论,丁右平淡的短短几句更能说服他。 他半躺在身后披了层虎纹皮毛的木椅上,手按在忧虑的额上,慢慢做着考量:“我再想想吧。” “徐左,我们先出去吧,让李将军再好好想想。”说得差不多了,丁右看了眼外面亮起的天光起身。 丁右起得有些费力,刚一站起来身子又险些坐了回去,徐左忙搀住他,扶着他往门外走。 到了门口揭开营帐时,他回过了头,帐外透进来的光照在李知茂脸上:“李将军,我们的命可都在你手上了。” “走吧。”丁右拍了拍他的手。 等到他走了,李知茂一个人呆呆坐在座位上,思考着他们的话。 用两个人换一个营里上下几千弟兄的命,确实是件很好的事。 那个周太子还在营里帮过他那么多忙,他也不是不记恩情的人,威胁周太子来保护全营,确实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可一想到他对美人做过的事,李知茂的心又动摇了。 还有裴公子…… 他若是回到了大周,必死无疑啊。 李知茂带着满脸惆怅出了帐,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侧突如其来地撞了一个人,李知茂还在对方才的事犹豫不决,也没顾得上问话。 刚要再继续往前走,瞥到刚经过他眼下的青色衣摆后,李知茂先停了下来,从身后叫住了他。 “裴公子。” 看到那人转过头来时,李知茂从脸上烦乱的神色里立刻收拾出一个笑容。 裴浅连笑都懒得做了,冷着脸色道:“李将军。” 李知茂走近了他,将他仔细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裴浅有哪里变了。 首先是他走过来时,手扶着腰,似乎很累的样子。 再接下来,是脖子上多出来的暧.昧痕迹。主人往后拉了衣领想掩饰住,但那点经历了情.事的点点嫣红痕迹却就像在故意彰显着什么,怎么也藏不住,只要有人一探头就能看得到。 再接着是凌乱的衣服,裴浅腰上束着黑色腰带,而那腰带明明是周太子身上才有的。 李知茂也经历过不少事,看这情况,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就是不敢相信,想从裴浅嘴里问出一个不同的答案来:“他对你做什么了。” 裴浅在回头时脸上已经有了不厌烦的神色了。 本来昨晚经历了那人乱七八糟无休无止的一通蹂躏,身子又像被人拆了重装,一大早的心情早都只剩下了想杀他又没有能力的气愤,还有一想到他昨晚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不正经话语的羞怒。 此番听了李知茂的问话,又让他想起了昨晚不堪回首的事。 裴浅刚要说“别烦我”,但转而低敛了眉眼,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这可是一个好时机。 “李将军还是不要问了,殿下向来是这样,兴致来了就什么也不顾了,让李将军见笑了。”裴浅再抬眼看他时眼睛已经通红了一片,看着像狠狠哭过似的。 事实上他昨晚是真哭了,后面疼到现在,疼痛又与欢.愉交杂,简直处在冰火两重天中,眼泪也几乎不用挤,只要一闭眼就能出来。 但他才不会让人知道他是因为这个而哭。 周太子这哪里是人,这就是个畜.生! 李知茂在心里狠狠骂道。 想到美人跟在周太子身边一定受了多少苦,李知茂就恨不得把他搂进怀里一阵好生安慰,手刚到了他的后背,一抹人影出现了,李知茂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 “原来酒钰在这里。” 李知茂恶意的眼神让元季年看得一头雾水,直到他发现,在他人都到了他们身后十几步的距离了,李知茂还抱着裴浅不肯松手。 元季年又明白了,裴浅一定一大早就去向李知茂告状了。 他怎么就这么放浪,乖一点不好吗。 “我与酒钰还有些私事要说。”元季年拉着他的白腕,把人从李知茂怀里拽了出来。 “你……”李知茂指着他。 元季年从他的嘴型里读出,李知茂差点就要当面叫他畜.生了。 元季年故意看着裴浅的神色,拉长了音调:“昨晚——” 他刚开了一个头,裴浅就像听到了什么害怕的词,慌张地打断了他。 “李将军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再去找李将军。” “那好吧。”美人都发话了,李知茂也不好再插手。 “一大早就跑去向李将军告状?”元季年的指尖轻挑他的下颌,看着裴浅额侧凌乱的发丝,笑意满满。 “关你屁事。”裴浅拨开了他的手,脸上又添几分薄怒。 元季年习惯了他语气里的不善,帮他理了理乱得飞扬的青丝,慢慢地笑了:“与李将军有关,可不就是与我有关?” 裴浅懊恼他的无赖,伸手推开了元季年,板着凶巴巴的脸色警告道:“昨晚的事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元季年就像在看一只狐假虎威的猫对着他张牙舞爪一阵乱叫,他弯了眼别有深意地笑了:“你不是告诉李将军了吗?” “我……”裴浅张着嘴正想反驳,脖间忽然一热。 元季年正将那一小块冰肌玉骨吸入口中,就像品尝山尖上最纯净的细雪,仿佛随时要化在了口中。 -- 第108页 脖子猛地被人吸住,裴浅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反应了好一会才推开他,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你……你……” “这样就不用告诉其他人了。”元季年在他白软的耳朵旁悄声说着,欣赏着裴浅受惊的表情,他又笑了笑。 裴浅拼命抹着脖子上的印记,拿眼狠狠瞪着他,好像被无赖占尽了便宜:“你……无耻!!!” 元季年也配合了他,笑得也多了点无赖的气息:“有昨晚无耻吗?” 身后离他们并不远的李知茂回过了头,指节嘎吱作响。 他想,他现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刚熬夜更完!我有罪!对不起! 和基友聊了几个小时,又刷了几个小时视频,对着上面的神仙爱情和神仙颜值嗷嗷一阵鸡叫! 都怪剧太好看,怪你太美!让我竟然把更文抛到脑后了!! 第70章 赴宴 元季年正走在路上。 今晚他又要赴宴。 下午他正休息时,李知茂过来告诉他粮草已经运到了,还有一些其他事要在宴上与他们商量。 粮草有没有送到他不清楚,但若真到了,外面这一下午也不至于一点动静也没有。 说是晚宴商量事,也不过是个托词而已。 谁还不知道这就是场鸿门宴。 可就是场鸿门宴,他也得去。 他之前未曾料到李知茂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没想到终于有一日他肯硬下心肠了。当然他做出的选择自然也与左右的威逼和形势压迫脱不了关系。 但即便知道了李知茂要这样做,他也难以生出一点怪罪,这可是他一直盼望的事。 他的牺牲确实算不得什么,若能换得大周退兵,为大宋多争取些时日,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什么,哪怕是这条命没了,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也谈不上能否接受,这条命本来就不是他的,若在最后用他这条白来的命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为宋带来利益,一切自然也是值得的。 想着想着他已经到了李知茂的营帐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加快了脚步,像是怕撞见什么似的。 “太子殿下也到了。”是李知茂的声音。 果然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元季年转过了头,李知茂正直视着他,脸上连一点客套的笑都没有了。 自那晚以后,李知茂看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侠士在看卑鄙无耻的小人,眼里全是不耻,面色也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看着他对自己反常的态度,元季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想来李知茂方才还能出声叫他,估计只是为了让自己看到他和裴浅在一起,好让他这个无赖打消对裴浅的念头。 他有这么无赖,有这么讨人嫌吗。竟然都能惹起李知茂这么大的愤恨。 不过也就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但如今这名头都扣到自己头上了,元季年也不介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了,反而朗朗笑了:“原来是李将军和酒钰。” 李知茂看他还能笑得出来,嘴里一噎。 “是,裴公子刚从……”从我床上醒来。 他本想按着周太子以往的方式说话刺激一下他,但话说了一半,他才发现自己到底和周太子这种无赖之徒不一样,内心的良知让他压根说不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来。 抬头碰上周太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目光,李知茂不知怎么地也不敢与他直视了,转而把目光放在裴浅身上,改了改口:“裴公子刚睡醒。” 裴浅则从元季年的笑容上移开了眼,身子紧挨着李知茂,表情淡淡地。 元季年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比起裴浅和李知茂在一起,裴浅对他置之不理和熟视无睹的态度无疑是最要命的。 这几日裴浅还是和李知茂同吃同睡,也依旧不怎么理他,甚至态度更冷漠了。 要不是裴浅颈子上被他弄出的鲜红印记印证着那晚上的事确实发生过,元季年还真难以想象,几日前还对着他又搂又抱甚至在床上一边哭求着他,一边又不断扬言着要杀了他的人,这几日里再次面对着他时,各种纷杂情绪都转瞬即逝了。 裴浅对他并不刻意的疏离神情,已经完全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了。 怪他那会只用下面想事了。 元季年心知肚明,在此刻,他是最多余的,他们两人也巴不得自己赶快走掉。可逆反心理作祟,他们越期待自己离开,元季年就越不想轻易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他等着那两个人走了过来,笑眯眯道:“既然这样,那便一起去吧。” 周太子果真是厚颜无耻,真没冤枉了他!李知茂在心里反复道。 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尽量板了脸回答:“好。” 对上这种缠人的无赖,且不说他能不能拒绝,就算是他直接摆明了让周太子离远点,估计他也不会听。 于是又踏上了三个人的路途。 好就好在设宴的营帐离得并不远,几步就能到,所以尽管在路上时没有一个人说话,尴尬也就很快地过去了。 元季年在营帐外,听着里面倒是一片安静,一点人声都没有。 进了帐里,每个人还是愁容满面,哪里有一点粮草送来的喜悦和轻松。 气氛都不对。 元季年在被引到他的位置上坐下时,在心里更确定了,在这场宴上,一定会有事发生。 -- 第109页 元季年看了眼与他对面而坐的裴浅。 裴浅却正看着在主座上说话的李知茂,一动不动,目不转睛,手里捧的酒撒到了身上都浑然不觉。 还真是看他看得都入迷了。 元季年笑了笑,眼底一点笑意也看不见。 他们要拿裴浅怎么办,元季年完全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一点,若裴浅要继续待在宋营,身边只有一个李知茂维护,根本就保不住他。 徐左和其他弟兄对裴浅的敌意深重,视裴浅为眼中钉,早想着除掉他了。 李知茂又优柔寡断,耳边受着身边那么多人的催促声,选择难免会被他们左右。 到时候面对着家国弟兄与美人的两难选择,最后能被他舍弃的,很可能会是后者了。 李知茂在最上面站着说话,话是很振奋,但他的话音却激动不起来:“粮草今日已经送到,朝廷派来的支援想必也在几日后便会到达,只要弟兄们坚持下去,宋营就还有一丝希望。” 下面一阵贺声,各个高举着手表示振奋,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得有多么高兴,那一道道热烈的目光全都聚在了他和裴浅身上。 对了,这场宴上的主角可是他,所有人都只是在配合着为他表演啊。 被打量得习惯了,元季年手里拿着酒杯,也变得更加坦荡起来。 李知茂倒了一杯酒,举了起来,目光也看向他:“朝廷送来的信件上也说了,只要大周确有要交好的诚心,我们也很愿意和大周谈和。两方达成一致后,便又能再见到十几年前的繁荣景象了。” 元季年拿着银制酒杯凑近了放在鼻尖,嗅着酒的清香,也不知是香味愉悦人心还是现在的处境太过可笑,总之,他看着酒中的人影唇角勾了抹笑。 李知茂和所有人都还在努力营造着事事平安的假象,目的还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罢了。 但就是不知裴浅会不会受到波及,若他真被绑去做宋军的挡箭牌了,裴浅又会怎么样? 也怕会很危险。 “为了我们双方的友好往来,我敬两位一杯。”李知茂朝着他们两个人道,但这次他的目光,停在了元季年身上。 元季年当然也看到了。 李知茂第一眼看他时,看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手中的酒杯。 李知茂在他身边也有段时间了,他在自己面前从未掩饰过的习惯,元季年还算知道一些。 酒里有什么东西,不用再想,他也已经知道了。 那边的徐左也在看着他手中的酒杯,似乎早按捺不住动作了,随时要从座位上冲过来一样。 营里的其他弟兄们也都以同样期待的目光凝视着他手中的杯子。 所有人的期望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快点喝掉杯中的酒。 元季年第一次觉得,载了满满一杯酒酿的小酒杯居然也会这么沉。 那边,裴浅手中的酒已经尽数倒在了地上,手一松,空杯掉落在地后,裴浅才反应过来。 他伸手捡了过来,抬头时眼睛看到对面拿着酒杯的元季年后,裴浅心里一紧。 今日的气氛实在有些异常。 自他得知有宴开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一度想弄清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李知茂半点消息都不愿意透露给他。 倒是白白与他那么亲近了。 他垂眸扫了眼手中已经脏了的酒杯,抬手又扔到了脚下,再抬眼看到元季年时,他已经仰头喝下那杯酒了。 喉结耸动着,酒液一点点被他吞咽了下去。 “你……”裴浅想说点什么阻止,手下的小箭也发了力要打掉他手中的杯子。 可手中刚有所动作,元季年已经扔下了酒杯,杯里的酒液已经空了,只有剩余的几滴酒珠滴在地上的毯上,如晶亮的血滴一样浸湿了那一块地方。 看着地上倒的空杯子,其他人都瞬间松了一口气,只有裴浅眼里又失了神,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 “裴公子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可是身子不舒服?”李知茂看到他的表情,放下了酒,瞬间投去了贴心的问候,就要从座上走下来亲自确认他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只是喝得有些多了,多谢李将军挂念。”裴浅仍然盯着元季年在的方向发着呆。 一眨眼,对面的人突然撑着脑袋对着他笑了笑,眼尾的小痣和他乌黑的眼眸相得益彰,嘴边的笑在灼眼的烛光下还衬出了几分玩味,身后的烛火都变成了朦胧背景来映衬着他,无奈又散漫的笑,简直比烛火还耀眼。 都这样了,还能笑的出来。 果然还是一个木头。 坐在上面的李知茂很容易就看到了两人碰撞的眼神,他坐了下来,心里的不甘冲上了眼底。 再简单的说了几句暖场话后,又听了些曲,便已经到了宴尾声了。 其他人都自觉散去了,剩下的人只有元季年,裴浅,丁右,徐左和李知茂。 其他人都走干净后,李知茂下了座,到了裴浅身边,握着他发凉的手:“裴公子,我们回去吧,太子殿下与丁老他们有些事要谈。” “李将军先回吧,我不走。”裴浅发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很虚弱,但话里的坚决却不像是一个虚弱之人能用出来的语气。 他从李知茂的手里硬生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看到对面脑袋不断一点点往下垂,全身一点点被抽去精神气再也难抬眸看上他一眼的人,裴浅站了起来,身子不知为什么总在晃悠,整个人如置身云端,脚步也不稳当,意识有如微烁的烛光一样模糊了。 -- 第110页 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他走到了元季年身边,终于在他手指刚碰上元季年的胳膊后,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在被什么剥夺着,身子再也站不住了,直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倒下去时,他的脑袋正好枕在了元季年的肩上,而元季年正趴在桌子上,两人就好像睡着的眷侣一样。 “裴公子……”李知茂跑到了裴浅身边,骇然失色,跪在了他身旁,指着在一旁旁观着一切只等待着收割的徐左,颤声道,“你给裴公子也下了药?” “对,我是下了沉绵散,只要他一发力,身子就会软得像棉花一样,之后彻底失去意识。谁让他发力了,若不使力不就没事了吗?”徐左正到了元季年身边,将他扶起来,用有手指粗的麻绳一圈又一圈地围着他捆了。 捆好元季年后,他又捏起了裴浅的下巴,看了几眼后把他推到李知茂怀里:“把他就送到李将军营帐里吧,将军做完想做的事后,我再把他也绑了,武器库里的锁链终于可以用上了。” “徐左,住口!”丁右出声意图制止他言语里的冒犯之意。 “做什么事?”李知茂怀里抱着裴浅,仰头看着徐左。 徐左抱着胳膊立在一旁:“将军心里当然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够长吧 第71章 血祭 “今天就只有这白米汤吗?米都没见到几粒。”营地里走着两个小兵,手中端着一只碗,正往最里面的那几个营帐走去。 说话的那人嫌弃地看着碗里都能当明镜用的汤饭,倒影里的表情满是鄙夷。 “我们每日能吃上的食物越来越少了,有得吃已经足够了。”身边的人正拿了手里的一碗汤摇着,似乎在数着里面的米粒。 “就这么点食物还给他们吃?我看饿死他们算了。”高个拿着汤碗就要递到嘴边打算自己喝起来。 “可别……”旁边的人一把拦住了他的胳膊,才避免了那碗汤进了他的嘴。 只是在争执间,碗里的汤水还是撒出来了些许,连带着几粒米也落到了尘土中,白米粒也被尘土的颜色染得黑了。 两个人不无可惜地看着撒到地上的汤。 看了几秒,那个人从他手上接过只剩下一半的汤碗自己端着,往前走了:“一个是周太子,一个是李将军的心上人,虽然他们已经困在了我们宋营里,但你要知道,哪一个我们都得罪不起。” “你说得也对。”高个的赶了上来,又拿回了那只碗,“那我把这碗拿去给最里面那个营帐的人。” “还有另一个人,你知道他在哪个营帐里吗?我才想起,徐都督没有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前面的人端着手中的托盘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四周的营帐,找寻着自己要去的地方。 “徐都督说,好像要先到他帐里,把这碗交到他手上,他亲自送过去。” “这么说除了徐都督,没有人知道那个裴公子被关到哪里了。”后面跟着他走的那个人十分不解,“这是为什么?那周太子在的地方我们都知道,为什么那个灾星在哪里我们就不能知道了?” “徐都督不让所有人知道,自然是为了防止李将军找过来救了他。”高个的继续向他解释,“那周太子,营里人人巴不得他死,谁还会救他?而且他的门外守了那么多人,自然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救他。” “哦,是这样啊。”他端着碗已经到了徐左的营帐前,朝着高个道,“那我先进去了。” “好。”和同伴分别后,高个去了自己要去的帐门口。 帐门口有四五个人把守,看清他的脸和手里的饭后,这些人才挪开门口的位置放他进去了。 高个端着手里的饭揭开了营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张小床,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衣正坐在床边,头枕在床栏上,两只脚腕分别绑着一根有手腕粗的锁链,栓在床脚处。 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他慢慢走近了,只看到那人头发倒是有些凌乱了,遮住了半边深邃眉目,但眼尾的小痣很清晰地露在外面,周身有如夜的安静。 他把小碗放在了桌边,也顾不得周太子能不能够着。放下碗后,他还是多看了几眼后才转身离开了。 在他身后,元季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他眼里一片充血的红,就像深潭里一轮破碎的红月,连着眼尾的小痣也泛了点红晕,有了鬓边墨发的映衬,更让那双眼睛看起来危险嗜血。 颈部有几条还在跳动的血管已经慢慢变成了浅淡的红色,从皮肤里突了出来,变得异常明显,还有一条条纹路爬布其上,仔细看,是朵雪莲的形状。 元季年只是觉得身子是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揉着脑袋,慢慢坐直了身子,只是觉得头还是像炸裂一般地疼。 反应了好一会,他才想起之前酒宴上发生的事。 目光看过了所有地方,这间营帐里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裴浅去哪里了。 他迷糊记得自己倒下来的时候,似乎最后还看到了裴浅眼中出现了他没见过的急躁忧虑,但那层情绪被长睫掩得很深,他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脑中刚闪过最后一眼看到的裴浅,有一处却猛地抽了一下,心就像被人拿着尖刀穿过胸膛猛地刺了进去地开始发疼。 -- 第111页 元季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动了动脚想要离开,却被一股力拽着,往下看去,脚腕上还有两条冰凉的铁锁链缠绕着他。 他始终看不到,脖子上那道红色的雪莲印记颜色也加深了些许,花印像是被能工巧匠刚刺刻出来的一样,纹路清晰可见。 — “快点给爷起来吃饭。” 听到耳边那聒噪的声音后,裴浅睁开了眼。 他手指动了动,食指上一道被碎片滑破的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留下粉红色的一条痕迹。 手腕上的酸疼随着意识的恢复而一点点放大,他刚要动一下发麻的手腕,但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点也动不了。 循着手腕看去,他才看到全身上下都被锁链钉在了木架上,怎么也动弹不得。 再一转头,一只碗已经递到了他嘴边,蛮横地往他嘴里送。 裴浅下意识别开了脸。 在那纤细的脖颈上,一道被血浸红的雪莲印记绽放得正盛,骄傲地呈现着自己的美,像是要从那皮肉下舒展出花瓣般。 那道印记和元季年身上的一模一样。 徐左又把碗往前送:“给我喝了。我现在没有杀你,是想着你口中兴许还能有点消息,等你没有价值了,我再把你一刀一刀切了也不迟。” 裴浅笑出了声,转头时眼尾又划过一点艳丽之色,和嘴角流下的一点血尽显着无尽的娇妍:“徐都督想要我说什么消息?大周的人马到底有多少,又是谁在领头,朝廷派来的援军会何时到,打算怎么进攻,何时进攻?” “别对我笑,我不会因为你笑得有多好看就对你留情面。你这招骗得了周太子,骗得了李将军,在爷面前,都没用。” “你只是一个手染我无数弟兄鲜血的敌人,他们的命,我一定会在你身上讨回来。”徐左把碗重重摔回桌上,又几步上来掐着他的下巴,“就算你死鸭子嘴硬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他说。” 他…… 指的是周……不,是元季年? “你们的太子殿下去哪里了?等着来看我笑话吗?”裴浅才开始看自己在的地方,营帐很小,周围光线黯淡,几近黑暗,只有他和徐左,气氛也自然而然地压抑起来。 并没有看到元季年。除了徐左,他也没有感觉到营帐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在宴上时,他记得元季年最后喝下了那杯酒。 酒里有什么他不知道。 只是看到元季年喝了那酒之后,在那一刻,他的脑中倒忘掉了周太子壳子里就是元季年的事实。 而那元季年一定与其他人串通好了,为了让自己轻易相信他的身份,便故意私下联合着其他人配合表演,做出一副宋营都要害他的场景,换取他的同情,在他最放松的时候,再对他下手,找时机困住他,为那些被杀的人报仇。 然而就这么低劣的苦肉计,他还是栽到上面了。 真是可笑。 周太子就是元季年,当然不会出事,他又操的是什么心。 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活该落到如此下场。 “什么太子殿下?”徐左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他问的是周太子,“你的周太子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有机会来看你的笑话?” 裴浅听到他的话下意识觉得事情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追问道:“他怎么了?” 说话时他眉头忽然紧紧蹙了起来,嘴角微微抽动。 “是不是感觉心很疼?”徐左的手从他的下颌放了下来。 裴浅脸上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你给我下毒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徐左又回到了桌边,拿起了桌边的碗。 “什么毒?”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反正听献药的那个人说,只要把这毒混合你的血让你的太子殿下喝下去,他再见到你时,一有情绪波动,就会疼得要死。本来这药是要给李将军的,但他做不到,我就拿来给你们用了。”徐左靠近了他,“你知道要怎么解毒吗?” 裴浅垂着眼,手指摸着袖子下的小箭,垂下来的眼睫掩住了杀意。 徐左拿着碗再次把汤端到了他面前:“必须杀掉另一个人。” 裴浅转开了脸,又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一闪而过的痛楚:“那我可是巴不得快点杀掉他呢。” 只要一提到元季年,他的胸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咬牙忍住了痛苦,面上风轻云淡地笑着:“以我这条贱命威胁周太子交代,不会有结果的。” “你说的鬼话,我会信吗?”徐左又捏着他的下巴,把汤都灌到了他嘴里。 裴浅被呛得猛咳嗽了好几声,透明汤汁顺着嘴角流向颈部的曲线。 手里的汤灌完后,他扔掉了手中的瓷碗,碗被他摔成了几片大块白亮的碎瓷。 “那不如就试试看。”徐左看着他身上干净的青衣,不满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入了黑暗中。 裴浅没看到他去了哪里,只知道徐左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条长鞭:“爷要拿你的血祭我亡弟和无数死去的弟兄!”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裴裴 第72章 后果 裴浅睁着眼,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徐左,只咬着牙关,口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可那身上的青衣的血污证明了主人之前受过了无数道的鞭伤。 -- 第112页 徐左提着带了血的鞭子啧啧有声:“这牛皮鞭打在身上可是火辣辣的疼,营里一般用来惩戒不听话的人,一般人受不了五鞭就叫出声了,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抵得住这十鞭,还一句不吭,还真奇了怪了。” 裴浅额上的汗珠从脸侧滑下,几滴已经流到了睫毛上,他眨了眨眼让汗珠顺着卷翘的睫毛滑下去,再转过雾蒙蒙的眼睛看他,松了一直咬在牙齿下的唇,唇被咬得都没有了血色:“我叫了,你又不会放了我,还会遭受嘲笑,我又不傻。” 他待在宋营里,周围围的都是想杀他的人,裴浅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自然也不害怕。 他和李知茂走得近,也只是希望能从李知茂那边知道更多的消息,当然也没指望李知茂保护他。 “你还真有趣。”徐左放声笑了,他到了裴浅的右手边,把束在他手上的锁环解了下来。 手被放了下来,裴浅还没活动下手腕,咔嚓一声,另一个带着银锁链的铁环搭扣又扣在了他的手腕上,贴在皮肤上触感冰凉刺骨,让他一下变得更为清醒,就连关于痛的感觉也被放大了好几倍。 另一只搭扣也同样地系在了他的左手腕上,限制了他的动作。 人是从架子上放了下来,可全身还在痛,被赶下木架上时,全身是相对得到了解脱,可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牵带着渗出更多的血,痛一波又一波袭来。 “要带我去哪?”裴浅尽量跟上他的脚步,刚出去,在昏暗环境下待久了,一时还没适应光线,眼睛被刺得生腾,眼前也充斥了一片白茫茫的光,让他差点又晕过去。 徐左扯着他的链子,拉着他一直往前走。 “不是说过了吗,去见你的周太子,我就不信他看你这个样子还开不了口。” 徐左步子走的快,行走时都带起了一阵风,风风火火地大步出了营帐,也全然不顾自己手里的那条粗链子在裴浅素白的手腕上勒出了一道道红痕。 路过的人都被这冲冲的气势吓得面无人色:“这……裴公子身上全是伤啊,这要是被李将军看到了,可就……” “徐都督真能下得去手。” “他杀了我们弟兄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刚到营帐外,裴浅还没准备什么,身子就从后面被徐左推了进去,脚步一下没站好,差点奔个狗吃屎。 元季年倚着床栏好像在休息。 被猝不及防地推进来,裴浅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刚一抬眼看他,裴浅的脚步就更站不稳了,疼痛一点点剥夺着理智,胸腔像被人刺了一刀又一刀,颈上的雪莲花印记更鲜红了。 想必是徐左所说的毒在作祟,让他一看见元季年,一想起他,全身就疼得直冒虚汗。 这种疼,让他都不敢再去回想。 所以在看到了元季年脖颈上的血红痕迹后,裴浅就倏然垂下了眼睫,不敢再看第二眼。 裴浅:这毒能解吗? 系统:【药箱功能只能解一个人的毒。】 裴浅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倒很快放松下来,想发怒的情绪也提前被自己压制住了:还有其他办法吗?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根本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系统话音含着歉意,第一次用着无奈且惋惜的语气对他道:【很抱歉宿主,除了杀掉对方,就只剩下这一种办法了。】 不过须臾,裴浅已经做好了决定:那选我吧。 读取到他的选择,系统又确认道:【宿主确定吗?】 裴浅觉得系统太啰嗦了:别废话,我想好了,快点。 末了,他又在心里问:这次的惩罚是什么? 系统答:【后果就是另一个人需要承担两人的痛。】 裴浅在心里默默做着估量,最后还是给了系统回应。 帐帘被人掀开那会,外面的光涌了进去,元季年意识朦胧地抬了抬手挡在了眼前。 等着适应了一会后,他放下了手,昏昏沉沉间就看到眼前站着裴浅,那身青衣上有满身的血污,像是被人刚从血池里捞了出来。 裴浅手腕上还套着厚重冰冷的铁锁链,一动就响,锁链被他身后的徐左拉着。 看着裴浅身上的伤,再看到徐左,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左果然还是对裴浅用刑了。 那一身血污看在元季年眼里,变得异常地刺眼瞩目。 哪怕裴浅就站在那里不动,一句话也说,可那眼神和姿态里由内而外流露出来的脆弱,也叫他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人,看着也有点想把他搂在怀里温言软语安慰的冲动了。 可他做不了…… 裴浅如今受尽折腾的模样,全是拜他所赐,元季年没有底气再接近他。 虽说裴浅是杀了他不少弟兄,可一码归一码,裴浅这次受伤倒确实和他有关。 此时此刻,他也应该说些什么。 但兴许是想说的话太杂乱了,最后叫出口的也只是两个字——他的名字。 “酒钰……” 嗓子许久没发声已经干哑,他只是抬眼看了看裴浅,却像是干草遇到了火星,一瞬间激起了身上一系列反应。 身子就像爬上了万千蝼蚁,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皮肉。 尤其是胸腔的位置,钻心地疼,身子也如置身在水火交融,冷得牙齿发颤,时而热得头冒着汗,眼睛都睁不开了,眼前的景象也不那么清楚了。 -- 第113页 元季年还是不知道他一看裴浅就心疼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浅一直在门口站着,脚下并没有动,他看着其他地方,眼神空洞,脸上还是和对待陌生人一样面无表情,加上身上的血,整个人颓败又落魄。 “进去。” 徐左走了上来,在背后又推了裴浅一把。 裴浅朝着桌边倒去,桌上放的那碗凉汤饭在他倒到桌上时不小心被他推了出去,汤碗摔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他的青衣也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汤汁,和血混在了一起。 裴浅袖子下捏着拳头,他若无其事地从桌上爬了起来,再一抬头,眼里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明艳笑意。 元季年正要赶上去扶起他,身子刚一起来,脚上的锁链的碰撞声又提醒着他自己目前的状况。 元季年只能坐回了床上,手捏着腰间玉佩,表情冷冷地看着裴浅,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只是眼神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担忧的心情。 而这次再看裴浅时,他刚才疼得要死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那脖间雪莲形印记里饱含的血色也淡了下去。 倒是裴浅的嘴角小小的抽动着,有几滴血从他嘴角渗了出来,唇色已经是浸了血的嫣红。 他眉头也紧紧蹙在了一起,扣着锁链的手腕按压着胸腔,身子也有些站不稳,身形像风里的稻草,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元季年的冷淡装了没一会就装不下去了:“你……” 裴浅扶着桌角才堪堪没让自己倒下去,话音冷淡如寒冬的碎冰:“与你无关。” 他可不能让元季年以后疼得连想他都不敢想,他要让元季年一想起他,就受到比心疼还要难受百倍的愧疚。 所以那会他才会在看到元季年眼里闪过的愧疚感后,改变了主意。 “你的心上人已经中了毒,你想要他活着,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徐左拽着手里的链子,把裴浅扯到了他面前。 元季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眸光从裴浅脖颈上划过。 裴浅脖颈上那朵花形的血痕,估计就和徐左说的毒有关。 徐左才是最让他头疼,也是他早该留意的那一个人。此番徐左居然还能做出下毒这种事来,可见他对裴浅的恨意之重。 元季年把心思放到了游说徐左上:“拿他威胁我没有用,你倒不如放了他,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要是放了他,你会告诉我周军的情况吗?”徐左手里摇着自己的红珠子,听了他的话欣喜万分,却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 元季年看了看裴浅:“只是有一个条件,我要见李将军,有些事,我只想亲自告诉他。” “好。”徐左张口就答应了,也没想过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他掉头就要走出去,手中的链子让他想到裴浅还被他拉着。 他在周围寻找着什么,匆忙地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到了元季年靠的床栏上。 他仓促地把裴浅右手的锁环解掉了,把另一头套到了床栏处,限制住了裴浅的动作,以防他借机逃出去。 徐左走后,帐里只剩下了他和元季年。 裴浅坐在床边,转过了眼神再次看向就在他身边的元季年。 他眼睫眨了眨,有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面上强撑出来的一片平静终于有了动摇。 “我不需要你帮我。” 元季年没有回他,只是用拇指抹去了裴浅嘴角的血。 在裴浅抬起了手掐向了他的脖子后,元季年不躲也不闪:“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第73章 亲近 裴浅搭在他脖间的手松了松,指尖顺着他的胸膛无力地滑了下去,目光失神,忽地笑了笑,反问道:“殿下以为呢。” 元季年抓住了他掉下来的手,神情微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大宋时,我们经常对坐,虽然我戴着面具,但在大周酒楼那次,殿下肯定知道了那个人就是我。和你在一起吃了那么多次,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吃古董羹时有往古董羹里添酒的习惯?” 身上的疼让裴浅的细指更加用力地抓着元季年的袖口,秀美的指节像竹根破土而出般抬起,皮肤也微微泛白。 他犹豫了不过片刻,最终还是一把推开了元季年,手也从元季年手心里挣扎了出来。 离他越近,触碰越多,身上的刺痛就越强烈,就像有人用许许多多无形的长针密密扎在他的身上以惩罚他。 “原来如此。所以自那日宴后,你便故意与李将军走得那么近,还告诉他周太子坏事做尽,性子又如何乖戾,就是想着用他的手除掉我么。”元季年抬手掐着他的下颌抹去了那唇上的血迹,眼梢的笑也渗了点凉意,“借刀杀人这招想得倒是不错。” 裴浅没有解释。 在得知了元季年的身份后,他自然会以为元季年与大周的其他人联合了一起戏弄他,后来接近李知茂也只是想让他们两个之间心生嫌隙,再趁机从李知茂那里得到些消息而已。 既然对方一直认为自己想要杀他,他做再多解释也没用。 不信任就是不信任,无论他说什么,对方恐怕都不会信他。 “可你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裴浅的话音也似真在抱怨计划落空。 “你真就……这么希望我死?”元季年幽深的眸子凝望着他,神情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 第114页 裴浅侧过脸,拍开了在他唇边停留的手,话音分外地冷淡干脆:“是,你对我做过那么多混账事,还多次让我丢了面子,每日梦里我都恨不得亲手一剑杀了你,剥开你的皮肉,痛饮你的鲜血。” “那你怎么还愿意离我那么近?”元季年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挨进了他的眼睛,质疑着他的话,似要从他眼里看出真假来。 裴浅在努力想着话搪塞他。 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声音,感受到在他头顶的目光,裴浅时时刻刻觉得自己的任何想法都藏不住了。 他更不敢再看元季年一眼,身子向后移着,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又为什么不敢正眼看我,难道是在骗我?”察觉到他的躲避,元季年扳过了他的肩,离他挨得越发地近。 “你弄疼我了。”元季年抓的地方也是他的伤口之一,裴浅抬起了头,不满地瞟了一眼他后,眼神正匆匆要离开,但还没别过脸,嘴就被人堵住了。 重重的吻袭了上来,裴浅睁着眼睛和元季年直视,戴着锁链的手腕使劲推拒着他,手指也死死扣进了元季年的肩膀,陷进了柔软的黑色衣料中。 挣扎了一会,裴浅便没有再动了。 他慢慢闭了眼,任凭疼痛一波又一波地侵占着意识,但他全部的心思已经不在疼痛上了。 也许是一直克制从未有过放纵,又或是预想到前途未卜,能在一起的时日无多,反正那一刻,也只在一念之间,他所有的情绪都放了下来,推拒慢慢变为了迎合。 按在元季年肩上的手也慢慢松了,转而一点点地朝着元季年的脖颈勾去,只是手要落在他的脖子上时,又一瞬一个念头从他心里跳了出来,让放在元季年脖颈上的手停了下来。 只靠近一次,应该不会给他带来伤害吧。 “还想着杀我吗?”元季年看他心不在焉,停下了吻,凑在他耳边问着。 低低的声音让裴浅耳尖冒了点微红,他眨动着眼睫,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神情郑重,又有些不安:“你不怕我克你?” “说什么傻话。”元季年笑骂着他,敲了敲他的额头,“你要是真有那克人的本事,那些欺负你的人为何还能活得那么久?” 裴浅垂了眼,认真思索着他的话,最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元季年抱着他算是抚慰,低眼看着那张红唇,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很快便分开了。 唇分不过两指宽,裴浅的手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一把又将他拉了回来,回应元季年的,是有些疯狂又小心翼翼的轻吻。 有些事总要做一次才不会后悔,偶尔放纵一次又如何。 对他的突然回应,元季年有点意外,可又想起之前几次裴浅这样对待他,都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以前你对我的亲近,有没有一次不是装的?” “反正这次不是。”裴浅主动扣住了他的脖子,仰头望着他,眼里含着柔媚的笑。 可能是看得久了,如今望着裴浅的笑,觉得也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反倒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他贴着裴浅的额,手搂紧了他的身子,由衷感叹:“恨不得你每日都能对着我笑。” 声音很小,却正好是两个人能听到的大小。 裴浅咕哝着声,嫌弃性地躲开了元季年的亲近:“你不是不让我笑吗?” 元季年又笑着拽回他的手,拨弄着裴浅耳边的发丝,在他耳边道:“……以前是看你挺不顺眼的,又瘦弱又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和傲气,反正看着哪哪都不顺眼。后来见了你,让我每次都很想折折你的锐气,想看你失败吃瘪的样子。” “我劝你好好说话。”裴浅的手腕又重新搭在他的脖子上,动作带动了手腕上有些发锈的锁链碰撞牵扯在一起,发出一点闷闷的响声。 元季年仰起头,感觉着裴浅袖子下那根小箭抵着他的喉结。 对于裴浅的威慑,元季年也不怎么觉得害怕,他反握住了裴浅的手,继续没说完的话:“但现在我知道了,只是因为酒钰太脆弱了,又常吸引别人欺凌,所以需要保护自己,就像外形柔软迷糊的猫有着利爪防御一样,或者就像有些毒花,以漂亮的外表杀人。” 听了那么多话,裴浅总结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眼神凌厉地锁在他的脖间:“你是在说我太狠毒了吗?” 一直处变不惊的元季年一下变得着急了:“不是,你怎么能这么理解?” 裴浅想捉弄他,便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紧紧掐住了他的脖颈:“那要我怎么理解?” “我只是不想让你对别人笑,不想让你再受委屈。”元季年扒下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讨好小媳妇般地凑近了他的唇。 裴浅没有推开他,反倒还做出了让他更为惊喜的回应,呼吸间轻轻喘着气。 仿佛受到了鼓励,元季年的手情不自禁地转到裴浅身后,揉按着他的腰,吻了好一会,他忽然松开了裴浅。 嘴里一股子血腥味。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从裴浅唇上尝到的血味。 裴浅低着头,仿佛累极了,额上一直带着莹光点点的虚汗,脱力般地靠在了他怀里,手始终未曾从他肩上松开。 元季年擦拭着他唇上和下颌的血滴,眼里忽地怅然起来,他当然看得出裴浅一直在忍着痛。 -- 第115页 直等到了此刻,他都没等到裴浅口中的那一个“疼”字来,也没听他提起半句关于中毒的话来。 元季年不想他再忍下去,便问道:“这是什么毒,有得解吗?” 每看到他不经意地蹙一下眉,心也跟着一颤,仿佛他自己也感觉到了疼。 裴浅当然会觉得更加难受,元季年怕他又动了求死的念头,便把他抱得更紧,有心要刺激他:“你在李将军耳边说的话,还故意在他面前亲近我的模样,让李将军已经看不惯我了,要是你被毒死了,他也一定不肯放过我。” “我不会死的。”裴浅知道他的心思,嗔笑着也抱紧了他,像情人一般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却是十分温柔的场景,只是他说的话又大大煞了风景。 “但殿下可要记住了,既然要了我,自然不能轻易就甩开我,若有一日我发现你玩弄我,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这一次,这也是第一次,他可以试着放下戒心,真正面对一个人。 元季年笑着应了:“好,我答应你。” “最后一句话不是开玩笑。”裴浅语气端得是格外认真。 “我知道。”元季年同样也认真回应着。 “可是你的毒……”元季年低头看着裸露在他眼下的白颈,那脖间有一道印记最是显眼,“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有办法解各种毒,但需要付出一定代价。” 元季年在心里反复猜测了好几遍。他一直觉得自己看到裴浅或者想到他后,心里突然不痛了,连那么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感受不到了,这事应该和裴浅有点关系。 否则的话,裴浅明明有办法解毒,又怎么会让自己受到这样的折磨。 他想了很多次,可这样的设想也被他推翻了好几次。 原因就是他觉得裴浅不会这么做。 裴浅不会为了他而伤害自己,这是他一开始就认定的想法。 裴浅只把自己的脸埋在元季年怀里,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沉默着不回答他。 元季年又问:“我应该也中毒了,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的毒自然已经解了。”裴浅只是抱着他,很是依赖着他身上的热度。 “为什么会突然就解了?” 在没等到回答时,他心里一直不敢相信的猜测又浮上了心头,且变得越来越真实。 “那是因为你的毒已经转到了我的身上,所以每次多碰一下你,多看一眼你,我都会觉得心如绞痛。”裴浅的手指蜷在一起,终于说出口后,他也不用再掩饰了。 裴浅藏在心口的那一只手慢慢移到了元季年胳膊上,紧紧攥了他手臂上的一块衣料揉搓着,努力想借此缓解着身上的痛。 “你怎么……”元季年哑口无言。 方才他们有过那么多的接触,裴浅有多难受,元季年体会不到。 但他深刻地知道,裴浅蹙在一起的眉和嘴角流出的血全都是因为他。 元季年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只得在心里骂了几句徐左下的毒,又骂了几句自己的无知和没有理由的猜忌。 这是他对裴浅的第二次错误预判了。 “裴公子……”帐里两人正沉默着,一个声音并不突兀地插了进来。 “李将军。”元季年推开了裴浅,同时看了一眼他,期待着他说出那句话。 裴浅紧抿着唇,顽固地摇了摇头。 元季年皱了皱眉,眼里有些不悦。 忽地,旁边那道声音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要裴浅说的话: “李将军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李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复习太忙啦,一直没更,对不起对不起>人<这章够长吧! 可怜的裴裴,我心也在疼QAQ 第74章 撩拨 他知道裴浅不愿意说出这句话,可他如今没有能力保护裴浅,只能以这个借口先招来李知茂过来,再让李知茂相信裴浅,带他回去。 虽然不能永远地保护着裴浅,但让他暂时待在李知茂旁边,只能算是目前较为稳妥的办法了。 让裴浅在自己身边,就只有看他受疼的份,元季年不想看到,也不希望裴浅会那么痛苦。 “裴公子说的是真的吗?”裴浅的话给李知茂带来了无限惊喜,至少美人已经愿意相信他了。 李知茂眼睛又毫不意外地忽视了元季年,几步走到了裴浅面前,渐渐才留意到了裴浅满身的鞭伤。 那一道一道的血痕就像盛开在清竹边的朵朵玫瑰,妖艳与清雅混合撞击,生出更加美妙的视觉感受,他拉着裴浅瘦弱素净的手腕,看着一道道被锁链勒出的红痕,眼里掩不住心疼,还夹杂着一些震惊,“徐左他对裴公子用刑了?” 裴浅在他走近时就站了起来,面对着李知茂的触碰,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李知茂以为他是受了伤才惧怕起他,便又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想要抚慰他。 他一边拉着美人的手,一边愤慨道:“徐左一介莽夫,把我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还擅自挟制两位,真是让裴公子受苦了。” 帐帘又被人揭开,来人嗓子粗粝响亮,在李知茂身后道: “将军不知道这件事吗?上次我让人带走他们时,将军还在场,我也还问过将军,将军一句话不说,我记得丁老说过,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第116页 “狡辩!”李知茂气急败坏地转身,脸色涨红,平日里沉稳的气势也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我说过,太子殿下和裴公子既然到了大宋,那就是我们的客人,要好好照顾,可你视军令如草芥,还滥用私刑,伤害了两位客人。身为都督,不以身作则,按军令,当领罚百鞭。” 裴浅懒散地倚着床栏,阴冷地笑了笑。 元季年望了他一眼,很快就知道他在笑什么了。 他在笑李知茂的话。 徐左是在李知茂面前把他们带走了,李知茂不可能不知道徐左要做什么。 关着裴浅的地方李知茂可能找不到,但营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被关在哪里,若是李知茂真的如他话里所说把他们当客人,就不会以不知情为借口对他不闻不问,暗中任徐左胡作非为了。 如今李知茂出现在这里扮着红脸,以一副大义凛然的面目把一切罪责都归咎于徐左,不过是想把自己撇干净,不想让裴浅知道他打的主意罢了。 “李将军不是允许我这么做了吗?”感觉到李知茂突然截然不同的态度,徐左迷惑不解地回问,正要帮他回忆起的情形,李知茂就出声制止了他。 “可我没让你……”对裴公子动手啊。 差点说出口暴露出自己想法,李知茂跺了跺脚,又回头去看裴浅。 在他转头那会,裴浅的神情已经从鄙视转为了受伤的小可怜,低垂着头格外落寞,脖间正露出那道毒印留下的红痕。 “裴公子脖子上的这是什么?”李知茂又靠近了他,手指颤抖着摸上他的脖间。 “这话,李将军应该问徐都督。”裴浅躲避着,手拉起衣襟试图遮住伤痕,话里像和人闹脾气似的,又激起李知茂的一阵心疼。 李知茂问责似的看向徐左。 徐左凶狠的眼神透过了李知茂的肩,落到了裴浅身上,怒不可遏地扬声道:“还没轮到你说话。” 李知茂挡住了徐左望向裴浅的视线:“再加罚十鞭。” 自己做的事不能被理解,徐左更加懊恼,转身离开前不厌其烦地说:“有个小将把这药给了李将军,就在将军帐里,前几日我从将军帐里拿了出来。” 他生气地离开后,李知茂又回头对着裴浅一阵慰问关切。 元季年就坐在床上看着。 但他心情并没有很糟糕,因为李知茂对着裴浅说话的时候,裴浅一直看着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眼中也只有他。 营帐又被再次掀开,徐左又回来了,这回还抓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缩着脖子,在徐左手下不住求饶,抬头看到李知茂后,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小人错了,徐都督,李将军放过小人吧。” 徐左揪着他的后衣领,逼他抬起头:“这就是那个献药的人,李将军有什么想问的问他就好,我说的话李将军不信,他说的就该信了吧。” “这毒药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知茂低头看着他问。 “这毒药是谁给你的?”在看到那个人脖子上有着同样的红印记后,元季年紧接着问。 李知茂听到他的疑问,一瞬间觉得新奇,疑惑地回过了头,眉头因为浮上的心事而沉了下去:“殿下是怀疑有人蓄意为之?” “他的脖子上有和酒钰一样的印记。”元季年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人,他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朵雪莲状的印记。 “前……前几日有一个穿着白衣笑容温柔和煦的男子逼我将此药送给李将军。” “是不是和裴公子的身形相似,大概这么高?”元季年站了起来,在自己耳边比了比。 “是是是!”那人激动地直点头。 “是柳公子?”裴浅看向元季年。 徐左听着这个名字好像在他说到珠子时有人提到过,不禁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珠子,问:“是戴着这个珠子的那个人?” 在地上的那个人看到了他手里的珠子,变得结巴起来:“我……我想起来了,他……他的珠子确实和徐都督的一样……” “你没看错?”徐左抓着那个人的肩膀,把珠子送到他的眼前。 那个人被徐左的动作吓到了,脸色煞白道:“应该没……没看错。” “那这毒药到底会有什么作用?”李知茂又转回了话题。 小将低着头:“听那个人说,中毒的两方只要多看一眼就会感觉到心痛难忍……这……这红痕,只是个印记而已,印记还在,就代表他中的毒还在,颜色越深,中的毒就越重。” 元季年再看裴浅,他脖颈上那朵雪莲印记果然都变为了深红色。 李知茂急忙又问:“那这毒怎么解?” “他说,只有另一个人死了,毒才会自己解掉。” 李知茂回看了眼元季年,缓缓转过了身,愤懑地抓着他的胳膊,拉着他站起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将被拉起来时,腿都在抖着,声音也像风中飘零的树叶一样飘忽:“好像是没有了。” “好。把锁链解开。”李知茂推开了他,看向一边站着的徐左。 徐左看着他黑下来的脸色,自己心里也负着气,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李知茂,转身揭开帐帘,带着一身烦乱情绪离开了。 “你去做什么?”李知茂在他身后问。 徐左脚步不停,已经到了帐外才大声回道:“去领罚!” -- 第117页 “裴公子,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一定会有更好的解毒方法。”李知茂帮着他解着手腕上挂着的锁环。 “好。”在李知茂低头为自己解开锁环时,裴浅又望去了其他地方。 元季年正想着那唯一的解毒方法,眼侧就发现了一道紧紧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在他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后,目光的主人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反而还迎着他弯着一双眼笑,笑得就像只小狐狸。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裴浅面上,倒是让他看着好亲近了很多,元季年也忽然有种想揉着他脑袋,捏着他脸让他朝自己笑的冲动,要不是知道他一接近自己就会痛,他还真有可能把这种想法付诸实践了。 李知茂解开了裴浅的锁链后,正要再去为元季年解开他的脚链时,裴浅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裴公子既然不愿,那就……”李知茂把钥匙扔到了床上,顺手捞着裴浅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 元季年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仰面躺到了床榻上,忧虑着未来会发生的事。 躺了一会,忽然脚踝的锁链响了一下,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元季年坐了起来向下望去。 腿旁边蹲着一个青衣人影,头发散漫在背部,正拿着钥匙解他锁在他脚上的锁链,冰凉的手腕时不时碰到他的脚踝,激得他全身都有了别样的感受。 “酒钰?” 锁链也正好解开了,裴浅应声抬头,从他腿间慢慢站了起来。蹲得太久,又站得太急,身子还没缓过来,他头晕眼花地刚站起来,一下又跌倒在了元季年怀里。 “头晕了?”元季年揉着他的发丝,手感柔顺丝滑,他又想起了那只躺在他怀里的猫。 “嗯。”裴浅迷迷糊糊地仰脸看着他,手从他胸膛前伸了出来。 “不是吧,我这次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要再掐我了,受不住的。”元季年身子后仰了一点,以为他又要掐着自己的脖子。 但出乎意料地,那双手指到了他的脸上。 裴浅扶着他的肩膀爬了起来,元季年僵着身子,面不改色,心里暗暗琢磨着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裴浅面对着他,在他脸上的手移到了他的脸侧,几根指头轻浮地挑起他的下颌。 “你这……没喝过酒吧。”元季年看着他的眼眸明明是格外清醒的模样,可他又在别人都不在的时候对自己做出了这么亲密的动作,还真不像是安了好心。 他还在想着,裴浅忽地靠近了他,呼吸清浅又有规律地撒在他脸上,他低头对着那张唇赏吻般地挨了一下。 “没喝过酒就不能亲了吗?”唇分后,裴浅又笑眯眯地挨近他,“笑一个。” 元季年配合地对着他笑了一下,正要按着他的脑袋继续,裴浅就从他怀里起来了。 临出帐时裴浅还朝着他笑了笑,元季年只看到了那张清丽的侧颜上苍白的颜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元季年摸了摸自己还留有一点温度的唇,回忆着他离开时的笑。 撩完就跑,倒惹得他一个人还一身燥热。 第75章 私会 元季年正拿着笔伏在案边画着东西,白色宣纸上未干的油墨印在烛光下闪耀着水光。 “喂。”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扒着门框只露出了半副面容,正朝着他弯了眼柔柔地笑,就像在和他捉迷藏似的。 元季年缓缓抬起头,顺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 外面的月光笼在了裴浅身上,一身青衣与月华相融,发丝也像染了月的晕华而变得朦胧。 “快进来。”元季年眼望他融融的笑,堆积的无数心事也一扫而空了。 “看看我去镇上买了什么。”裴浅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色小食盒,轻手轻脚的动作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喜悦。 还没走近,元季年就闻到了甜腻的香气。 “你去镇上了?”元季年从案几上移了块空地方,供他放着食盒。 “营里没有别的吃食了,粮食也少的可怜。可李将军还瞎操着心,为了不让我们发现营里粮食短缺的问题,故意让人每日一大早上就去打猎,再早早赶回来做肉给我们吃,装出每日饭菜丰盛的假象。”裴浅放下食盒,坐到了他面前抱怨,“其实能吃的也只有鱼肉和一些松鼠肉了,可一直吃着多没意思,我才不想一直吃那些活蹦乱跳的东西。” “所以你就去了镇上买了糕点?”元季年看着他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差点想上手捏捏他的脸,想到他一碰裴浅就会痛,最后愣是捏着笔杆忍住了。 “对啊。”裴浅打开了食盒,食盒里还冒着热气,裴浅额上的汗滴打湿了头发,不消再问,他都知道,裴浅这是一回来就先到了他帐里来找他。 元季年看着他满心欢喜地拆开食盒的盖子,又听他继续抱怨着,更加觉得这一刻短暂的安心快乐可能会稍纵即逝。 “李将军说要让别人去买,可我想亲自去买,李将军劝不过我,就只能派了人跟着我,说是保护,其实谁不知道只是怕我跑了。” 裴浅说着还翻了个白眼,手还在拆着食盒。 “最后你自己去了?”元季年又用笔尖蘸了点墨,期间眼睛却一直望着裴浅,眼里盛满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 “裴公子去做什么了?” -- 第118页 营帐里,李知茂面前站了两个人,各个身形强壮。 李知茂问完话后,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张着嘴不说话,嘴唇也只是一直瓮动着,颇感窘迫。 “你们这是……”没得到应答,李知茂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个。 其中一个人把另一个推了上去。被推上前的那个人低着头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裴……裴公子去买糕点了。” 看着两个人的反常,李知茂担心瞒着他什么,靠近了他们,再次问道:“裴公子没做别的什么事?没传信也没去找别人?” “好像是……没有吧。”那个人仰着头回想着。 李知茂:“什么叫好像是?” 一个人把头低得更深,吞吞吐吐道:“没有……没有印象,小人记得我们似乎睡了一觉,裴公子就回来了。” 李知茂惊异大叫:“睡了一觉?!” 两个人畏畏缩缩地点头。 李知茂缓了缓气:“那裴公子现在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一人表示自己不知道。 另一个道:“我知道!裴公子这几日只要一出将军的营帐,都会去找他那个心爱的太子殿下,两个人倒是如夫妻一般恩爱。” “李将军怎么了?”说完话的人看到李知茂突然凶怒的神色有些不明白。 李知茂捏紧的拳头松开了:“没事。” — 裴浅探着头从里面捏了块糕点出来,摇着头有些不屑:“有人跟着太烦,我就在路上把他们打晕了,等回来时又叫醒了他们。看那两个人长得壮实,但却不中打,可惜了。” 裴浅捏了一块糕点抿在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就你聪明。”元季年笑了笑,看他一副得逞的机灵鬼模样,觉得又有些……可爱。 “你离我这么近都不会痛吗?”元季年又问。 裴浅这些日子三天两头一直往他这里跑,每天都笑嘻嘻的,笑得比以往多了很多,也比以往更加的真实。 元季年还担心着他这样接近自己会不会觉得更痛,但每次裴浅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都没有露出过难受的样子。 要么就是毒好了或是减轻了,要么就是……强装? 元季年瞄了眼他脖子上的印记,上面的颜色只是一日比一日变得越来越深了,由开始的鲜红变成了深红,再由深红慢慢延展为黑色,哪里还有一点变淡的趋势。 裴浅嚼着糕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口糕点咽下去之后才抬头看他,抿了抿唇上的糕点残渣:“有你在就不疼。” 元季年的左手摸向了脖子,露出了憨样的笑,他耳朵连着脖子都红了一片,他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手中握的笔杆吧嗒一声掉到了宣纸上,元季年低下了头仓皇地捡起,刚拿到手上还没多久,手一抖,毛笔又掉了,这次还是掉到了地上。 元季年弯着腰狼狈又难堪地捡了起来,再次捡上来时,笔上带的几滴墨汁已经滴到了光洁的宣纸上,墨点渗进了里面变成一个个小墨团,他画好的东西也受到了波及。 “你这么大反应是做什么?害羞了?”裴浅笑着打趣他,挺着身板又从食盒里捏了一块糕点出来,眼光顺便瞄了一眼纸上的东西。 元季年把纸移到了一旁,又把毛笔重新搁到砚台上,假装无事发生地清了清嗓子,端正了一下自己作为一个太子的风度和架势。 他只是没有预料到裴浅会突然回他这么一句情意满满的话。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元季年把目光转到了已经少了一半的食盒上:“你吃得好像有点太多了。” 刚一说完,肚子还很适时地叫了一声,仿佛在映衬着他的话。 “可惜你不吃糕点。”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裴浅倒也不恼,反而弯着一双眼睛笑,“最近营帐里能吃的东西可少了,饿不饿?” 元季年按了按扁扁的腹部,摇了摇头假装不饿。几天吃的都是没有米的白汤,当然都饿得身子疲乏了。 李知茂其实也曾让人送过来了鱼肉,可一念着裴浅那么瘦,得补补身子,元季年便把鱼肉都留给了他,在裴浅每次过来找他时都让他吃了。 裴浅起初是不喜欢吃,但在他一直唠叨数落着裴浅弱不禁风的身子时,裴浅才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开始吃了起来。 “尝尝。”裴浅又从食盒里捏起一只淡粉色的小糕点,离开了座位到了他面前。 元季年要拿着,裴浅却拨开了他的手,把手中小块糕点塞到了他嘴里,看着他笑。 嘴里的糕点带着花蜜的清香,软软糯糯,一入口,糯米粉就化在了口中,元季年咬了几口,裴浅的脸突然到了他面前,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亮盈盈地,就像萤火虫的微光在他眼里舞动一般。 元季年还正想着他要做什么,裴浅就张嘴咬住了另一半糕点。 糕点一点点咬近,他们的距离也在一点点缩近。 最后两个人的脸一点点贴在一起,嘴里都带着同样小小的甜蜜。 元季年第一次知道,原来腻人的甜味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元季年刚贴着裴浅的额,裴浅就离开了,面前有一张纸隔在他和裴浅之前。 正是他之前画的那副画,画上是一块令牌的形状,令牌中央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密字,下面写了几个小字“天授--”,后面还有两个字,但是已经被墨迹覆盖,混成了一团,令牌周围缀着一些云纹和一条飞舞的四爪蟒。 -- 第119页 元季年眼里的笑意僵滞了片刻,看着上面的画才慢慢答道:“突然想起来一点东西,随手画的。” “嗷。” 裴浅倒没继续问下去,这让元季年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更不放心了。 元季年正想着怎么揭过这件事,眼睛一瞟,看到帐外暗下来的天光和亮起的烛火,又转回了眼睛看着裴浅:“天色晚了,你还不回去吗?要是被李将军看到,我怕他会……” 裴浅撑着他的肩,短短笑了一声。 “怎么了?”元季年不知道他笑什么,又是出于什么意思的笑,身子后仰了一点小小的幅度。 “我们就像在私会一样。”裴浅的细指抚着他的唇轻笑。 为了不让裴浅看出端倪,元季年按了一下他的腰肢,让他贴到了自己身上,厚着脸皮一笑:“那私会需要做什么?” “我要走了。”裴浅从他怀里退出,又亲昵地在他脸上蹭了蹭。 “好。”元季年抓过了裴浅刚拿过的纸,看着裴浅离开的身影揉作了一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裴浅也该离开他的营帐前了,元季年走了出去。 灯影阑珊处,那一身青衣正弯着腰,身子蜷缩着,费力地抬起袖子在嘴上抹了一把,才踉跄离开了。 元季年走了过去,在裴浅刚做停留的地方,多了一大滩刺目的深红色血液。 果然他猜的都对了,裴浅安好的状态都是装给他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我脸红个毛线球啊 第76章 同行 “你要出去吗,去哪里?” 元季年披了一件稍厚点的的黑袍就出来了,刚到了营帐外,身后又是裴浅的声音。 他的身影一顿,停在原地慢慢转头,又是一副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模样,不过幸好有夜色做挡,裴浅才没有看到他僵硬的表情。 元季年按了按藏在怀里鼓囊囊的纸,好像那纸在他就能得到安慰似的,他嘴边的笑容也有点生硬:“整日待在营帐里有点闷,今日是下元节,我想出去看看,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现在正是晚上,黑夜深沉,也已经到了亥时,镇上的人应该也不多了,此刻走在街上也不会引起过多注意,再说,他的身后也还跟着李知茂派过来特意“保护”他的几个人,便更不用担心被街上的人发现身份。 元季年心底其实并不希望他会跟过来,他要真想裴浅和他一起,哪能临出去的时候才想到问裴浅。 这么蹑手蹑脚又小动静地出去,当然就是要躲开裴浅了。 果然担心什么就要来什么。 他还没想好拒绝的话,裴浅就已经说了话:“我也想和殿下一起去。” 因为裴浅背对着月光,元季年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听着他的话音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倒是平常的说话语气,可就算这样了,还是让他有些难安。 最近裴浅依旧日日来找他,对他也依旧地亲近,但元季年却一直认为裴浅的亲近是为了让他的愧疚更加深重。 他也总有一种不靠谱但却能让他相信的猜测——裴浅一定已经知道了他有事相瞒,可就算这样,还能做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确实让他有点想不通。 而这段日子他也在尽量躲避着裴浅,一是他再也不想看到裴浅每次在和他见了面之后,一出去就要背着他痛不欲生地弯腰吐血,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伤痛。 二是他受不了裴浅看出来自己想要做什么,却偏偏一声不吭,只让他一个人天天乱想的煎熬。 元季年旁边的两个人似乎对裴浅的要求有些为难,其中一个看着裴浅。 “裴公子也要出去吗?李将军有令,两位的出行都需事先让他知道。”他抬头看了眼裴浅的方向,怕引起误会又补充道,话音平缓低沉,“是为两位安全着想。” 倒让人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要不是他亲耳听到,元季年还真难相信,就在这不久之前,这个人对他说话的语气既冷漠又强硬。只有方才对裴浅说的那句话才没有一点冷冰冰的味道,截然不同的语气仿佛出自两个人之口。 “好,那你去告诉李将军吧,不过要快一点,殿下他等不及了。”裴浅没怎么想就同意了,倒又让元季年觉得他的话变得别有用意。 他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还有…… “等不及……等不及什么?”元季年挑了下眉,不明就里地问着他。 “殿下还需要问我吗?”裴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暧昧的话配上轻浮上扬的音调,让人浮想联翩。 去通报的人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走的时候脚步匆忙又慌张,像在逃离着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这一个走了,就只剩下另一个人和他们两个了。 回味着裴浅的话,元季年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你知道了我要去做什么了?” 裴浅笑着,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拿着折扇敲着他的胸膛:“殿下这几日可是避我避得紧,是怕我会打扰到殿下的好事吗?” 折扇敲打的地方,正是元季年放着那张画纸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元季年搂着他,先抓着腰上的玉佩笑了笑:“说什么胡话,只是恰巧你找我的时候我不在罢了,别乱想了。”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露出了点点紧张感,他的手像遮掩什么似的离开了腰间,而是到了裴浅脑袋上,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 第120页 看着裴浅的发丝被他揉得凌乱飞起,风一吹过胡乱张扬,元季年拨了拨,把那些被他揉乱的发丝又按了下去。 “……”感受着自己的头像被人揉面一样地揉着,裴浅一直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等着那只手终于从他脑袋上移开之后,裴浅仰头与他对视一笑,默默抬头重新束了一遍头发,眼神从元季年的脸上滑了下来,又落到了他露出一角纸的衣襟上,多看了几眼。 元季年没敢再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么突然加快,就像要从里面突突跳了出来。 “今晚月色不错。”元季年只能仰头尴尬地转移着话题,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该怎么告诉裴浅他要做的事其实与他的身份息息相关。 想了好久,在他们沉默了一会之后,元季年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转过了身也终于敢直视裴浅了。 一阵寒风吹过,裴浅身子小小地瑟缩了一下,元季年看到裴浅还穿得这么单薄,未说什么便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到了他身上。 厚实的外袍披在裴浅身上就像在他身上裹了一个被子一样,将他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宽长的袖子直到了他的手指,四肢都被藏在了毛绒绒的袍子里面,远远看着就完全成了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元季年吞了吞口水,勉强压制住了想把他一把抱住的想法,只老老实实地帮他系着袍带,感受着他喷在自己脖间有规律的呼吸,不敢再想别的,只能默默在心里做着坦白的准备:“其实前几日你见到的那副……” “这么晚了,裴公子要和殿下出去吗?” 话连半句都没说完,通报的人就回来了,是跟在李知茂后面过来的。 李知茂也来了。 “听说殿下和裴公子也要出去,我实在不放心,恰巧我也有事需要去一趟镇上,事情重要,只有亲自办才放心,我们三人便能顺道同行,不知两位介不介意。” 身后的裴浅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转头回望裴浅,从他眼中也看到了不愿意。 也不知道李知茂过来瞎凑什么热闹,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周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攻过来,这样随随便便就出营,难道连营里的安危都不顾了。 他正这么想,裴浅就替他说了出来:“李将军若一走,营里空虚,若大周趁虚而入……” 他话没说尽,李知茂就像知道了他们的顾虑般安慰着他们:“殿下和裴公子放心,我还安排了丁老同另外几位将军在营里,周围也特意加强了防守,应该不会有事。” 信心满满地说完后,他又回头对那两个派来保护他们的人道:“你们就先回去吧。” 那只在元季年衣袖上的手已经到了他的手腕上,又滑到了他的手上。 元季年感觉到那只凉嗖嗖的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里已经捏出了涔涔汗液,黏糊糊地。裴浅担忧的情绪应该就和他握着自己的手时用的力一样重吧。 李知茂把其他人支走,敢一个人和他们同行,只怕是目的不纯。 李知茂他不可能不知道裴浅一起疑心随时会动手的脾气。 看来这一路上,一定还有其他人在他们身后跟着。 元季年也捏紧了裴浅的手,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到了:“那便一起同行吧。” 踏着清冷月光,三个人已经到了营外的小路上,此刻他们正在穿过一片森林。 黑漆漆的密林枝叶繁茂得将所有月光都阻挡在了外面,只剩下零碎的一点碎光散落在地上层叠的枯叶上。 “两位这么晚去镇上是要去做什么?”李知茂走在他们的身前,一路踏着枯枝败叶前进着。 手心被裴浅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元季年这回思索了一下,道:“今晚是下元节,酒钰也待得闷了,想带他出去走走。” 裴浅又攥紧了他的手,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李知茂拿剑砍掉了一个挡在面前的枯枝:“殿下之前说要一个人去镇上,我还在想身边为何不见裴公子,只以为裴公子是因为天寒不愿出去,不知什么又让裴公子忽然改了主意?” 听着这话,怎么就像是在挑拨他们的关系呢? 这回不等裴浅示意,元季年就照样回了一句:“只是我一刻不在,酒钰他都会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对不对?” 说着他动作娴熟地揽着裴浅的肩,裴浅也很配合地抱着他的腰,又扯着他的衣袖。 在李知茂终于无话可说后,裴浅才松开了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只是宽大沉重的衣服在他身上穿着,让他走路的时候看起来有点笨拙。 “啊!!!” 元季年前面传来一声被压抑住的低叫,他看到裴浅的身影晃了晃,如风中一朵花瓣四散被大风吹得只剩下花杆的花。 元季年赶在李知茂之前上去扶住了他,着急地问着:“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旧故里草木深”于2020-10-11 22:25:40投的营养液!! 啾咪(* ̄3 ̄)╭ 熬夜搞完,我终于能去睡觉了呜呜呜明天还是满课,不想猝死QAQ 第77章 承诺 元季年刚过去,李知茂也已经赶着围到了裴浅身边:“裴公子怎么了?” 元季年就在裴浅身旁。裴浅抓着他的肩膀才勉强站稳,声音隐忍着痛苦道:“踩到捕兽夹了。” -- 第121页 “这次可知道痛了?”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想到裴浅此刻自然也疼痛难忍,元季年吞下了还要继续责怪他数落他的话,蹲下身来就要查看他的伤势,“让我看看。” 一点从树林间透下来的零星碎光落到了裴浅眼中,哪怕他已经被扶到了地上坐着,手也一直没离开元季年的肩膀,就像粘人的藤蔓缠在元季年身上不让他离开。 他眼睛里的碎光流转着,只巴巴地望着他一个人:“我要是不放手去探路,那跌倒的人可就是殿下了。” 这意思是说,裴浅受伤都是为了他? 元季年低头小心心撩起他的下衣摆,看着裴浅脚上被染红的布靴,没做回应。 方才裴浅放开了他的手之后,接下来那段路走得是摇摇晃晃,看起来好像是在乱走,但离捕兽夹越来越近了,他又突然迈大了步子,原本的行走轨迹也偏了不止一点,像是迫不及待要往上面撞一般。 再加上之前裴浅和他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一路也都安全躲过了捕兽夹,说明他能辨认出捕兽夹的位置。 撩开裴浅下衣摆的手只停了一下,李知茂就挤到了他身旁催促道:“殿下不帮裴公子,还发什么愣?” 元季年想起自己一靠近裴浅,裴浅只会更疼,便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怎么包扎伤口,还是李将军来吧。” 裴浅的手从元季年身上放了下来,李知茂刚要碰他,他已经勉强站了起来,朝着前面的元季年走了过去,任凭李知茂的手僵在了空中。 “裴公子脚上有伤,若再有动作,只怕会加重伤势。” 看到裴浅还要带着伤继续往前走,李知茂追了上去,他一着急拉住了裴浅的手。 “你还想继续疼下去吗?”元季年本在往前面走,闻言也转回了头,凝眸望着裴浅。 裴浅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而来,脚下的树叶踩得嘎吱碎,有几片残叶沾到了他的脚上。 斜洒的月光从林间缝隙透了进来,冷光笼在裴浅的身上,还添了几分灰白在他脸上。几缕发丝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覆到了他脸侧,他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走得格外艰难。 元季年暗沉的眸色渐浓,等着裴浅终于到了自己身边后,他伸手揽住了裴浅的腰,蹲下身捞过他的腿弯,把人抱在了怀里。 “殿下还是看不得我受伤……”裴浅的眼睛仰望着他的下颌,修长的细指滑着他喉结上的流畅曲线,笑着笑着,嘴角又渗出了血。 元季年被他的视线烫红了脸,昂着头目视着前方,被裴浅摸过的喉结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被他们落下的那一个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怒目圆睁,拳头也因为生气而剧烈颤抖着。 “我们动不动手?”伏在树上的几个黑衣人互相看着。 “将军还没下令。”回答的人看了一眼站在树下面吹着冷风的李知茂。 裴浅的手还停在他身上,从喉结一点点往下移着,已经到了锁骨处。 元季年正心焦气躁着,裴浅却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襟,声音和晚风一样凉嗖嗖地:“他要杀我们。” “自从我们出来时就跟着了,李将军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元季年往前走着,脚下放了更多力,落叶的沙沙声正好遮盖了他的话音,“但我感觉他不像是冲你来的。” “你是说,他只想杀你?”裴浅往他怀里又靠了靠,侧了侧头。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他恰好捕捉到机会,转换了视野,冷眼扫过身后树上的那些人,裴浅不屑地笑了笑,抹去了唇上的血,“不过十个人,不多,可以解决。” “若是别处还有埋伏,你身上还带着伤,只怕不便,还是小心为妙。”元季年感受着他的靠近,又听着他的笑声,没来由地一阵发慌,只能先安定他的情绪。 “原来你是舍不得你的那些人死。所以我死了也没有关系,是吧?”裴浅死死盯着他,像是等着准备戳破他接下来的谎话。 元季年失笑:“你和他们较什么劲。” “可你这么担心他们,他们还不是要杀你。”裴浅攥紧了元季年的衣襟,笑了一笑,看着树上的人影,眼里闪过寒芒。 这话听着确实像是为他打抱不平,可他这语气,倒让元季年从中听到了一点杀意,心里也在发毛。今晚让他害怕的身后要杀他的人,而是在他怀里的裴浅。 元季年更加怀疑他的居心。 想是裴浅有意从他这里下手,挑拨自己和宋营的关系,好想让他反水罢了。 元季年低下头看他,眼里的笑淡在眼底:“你不是也和我一样吗?为大周尽心尽力地做着事,可最后他们还不是要杀你?” “那是以前。”裴浅抓着元季年衣襟的手慢慢缩紧,“以前不仅他们想杀我,就连你也想杀我。” 眼看自己的衣襟已经被他扯出了几道水波纹细的小褶皱,元季年到了一棵树下,慢慢把他放下,让裴浅靠在树干上。 元季年伸出拇指抹去裴浅唇上的血:“是不是很疼?” “嗯……”元季年问话的语气温雅,裴浅略有惊喜地看着他,心里有九分的期待,面上却只显了两三分。 难道这个不争气的人终于知道心疼他了? 裴浅拽着他的衣袖,直直望着元季年,就等着他的好言安慰了。 他还顺便想了一下,若是元季年真对他说了什么贴心话,他该如何回应才能显得这关切不是自己求来的。 -- 第122页 元季年:“……疼就闭……”上你的嘴,不要再打什么坏心思了。 一眼望到裴浅流到下颌的血迹,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元季年到底还是心一软,语气放缓了:“疼了就安静地躺着吧,别说话了。” “我还以为……”裴浅脸上写满了不悦。 元季年:“还以为什么?” “还以为你会关心我。” “让你少说点话,这难道不是在关心你吗?” 他刚说完后,裴浅拉着他衣袖的手就松开了,脸也侧到了一边,手指不断磨着衣袖:“……” “两位怎么了?”后面的李知茂跟了上来。 元季年道:“酒钰伤口发疼了,我帮他包扎一下,李将军就先走吧,我们待会就跟上。” 李知茂踌躇了会,又看了几眼裴浅,道:“那好。” 李知茂的身影渐渐走远了。但元季年和裴浅都不谋而合地保持着沉默,表情也紧绷着。 等听到上方掠过猎猎作响的衣袂声,元季年吐了口气,先放松了下来。 “他们走了。”元季年蹲在裴浅面前,叹息着,“他一定吩咐过让所有人不许碰你,所以他们才没有动手。” “你那样看着我做什么?”裴浅身子往后挪了挪,脊背骨撞到了树干上。元季年的眼神忽然变了,看得他第一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觉得他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裴浅笑了笑自己过分担心,把腿往前一伸:“你不是要帮我包扎吗?” 元季年还是那副奇怪的神色。 裴浅看不下去,忍受不了他突然换了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他伸手拽住了元季年的衣襟,只是刚拽住又松了,而是顺着衣襟慢慢往下摸。 到了他的胸膛前,裴浅的手停了。 那里露出了一点纸角在外面。 裴浅思量良久,手指伸到了他的衣襟里,拿着那角纸慢慢抽出来,为了不让元季年发现,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元季年肩上,无意识地做着其他动作掩饰。 元季年怀里的那张纸还没抽出来,他的另一只手忽然被攥住了。 裴浅抬眼去看元季年的脸,只见到他的神情更奇怪了,嘴角紧抿,不停舔着嘴唇,眼里像是拼命压抑忍耐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就连元季年的声音也带着某种似乎被压在心底好久的情绪。 裴浅还在想着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手腕又被元季年紧紧攥住了,还被按压在了树上。 “我做什么了?”裴浅怔怔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元季年,发现好像是有什么不对。 仔细一看,他瞳孔一震。 元季年的衣服已经褪到了胳膊肘上,这……这是他做的? 可搭在元季年肩上的手确实是他的没错! “夜黑风高的,这附近又没有其他人,你还受了伤,这不是惹火上身吗。”元季年拉拢着自己被剥落的衣衫,草草整理了一下后,他才开始细致地帮裴浅包扎着伤口。 结合他的话,裴浅一下反应过来方才元季年眼中的情绪是什么了。 他的声音竟也有了点惧怕,只有脸上还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你不许乱来,这可是在外面,你若是敢动我,我不保证你能不能平安活过明日……唔……” “无耻……”裴浅用力推开了吻上来的人,费力地骂着他,又小声不满地抱怨,“为什么你老是不怕我?每次都不问我的意思,还真是无耻……无耻至极!” 话音是满满恨意,可他瞪过来的眼神却有点软绵绵的。美人生气,总是别有一番风味。 元季年抹了抹裴浅的唇,邪笑着补充道:“禽兽。” 他慢斯条理地把裴浅的伤口包扎好后,又把衣摆放了下来:“这还不是被你撩起的欲.火……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裴浅蹬了一脚受伤的腿,似在拿自己撒气。 他只知道从元季年嘴里出来的,估计又不是什么入耳的话,但他还是问了,要收回话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元季年拉住了他乱蹬的腿脚:“做点什么就是禽兽了,可是要是不做点什么,那可就是禽兽不如了,对不对?” 裴浅:“……”居然想不到话来反驳。 “你想让你的夫君成为一个禽兽不如的人吗?”元季年扶着他站了起来。 裴浅立刻与他拉开了距离,只是距离还不到一拳,就被拉了回去。 “你要再敢亲我,我……”这还是在野外,他拿不准元季年会不会脑子一热对他做什么,裴浅只能尽可能地唬住他。 还没等到他想好吓人的说辞,颈子又被人一口咬住了,热乎乎的气息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裴浅还是用力推着他,一边担忧地环顾四周,看着有没有人靠近:“不准给我发.情……痒……” 觉得放纵够了之后,元季年在他额上落了一吻,看着漆黑未知的虚空,沉了口气:“等一切都安定了,我再娶你,对你负责。” 裴浅把头往他怀里靠了靠,仰头望着他认真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他随便问了一句:“你还能一辈子都对我负责吗?” 元季年像是在认真思忖,最后才给了一句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那要看你活多久了。” 裴浅:“……” 元季年又重新抱起了他。 -- 第123页 “我们还要出去跟在李将军身边吗?”看他要往镇子的方向去,裴浅问道。 “当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得尽早去镇上办了。”元季年义无反顾地朝李知茂的方向走了过去,“小言和小楼还在宋营里,若我们不能及时回去,便永远也救不了他们了。” “到了现在,你还有心思关心他们?”裴浅冷笑了一声后,眼睛看着元季年衣襟间被他抽出了一半的纸,伸手把整张纸都拿了出来,在元季年眼前晃了晃,“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是关于这张纸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长长! flag立下了 裴:恭喜我再次把自己给坑了 第78章 害羞 裴浅拆开了纸,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和上次从元季年画上见到的一样。 他拿着纸左右看了好一会上面画的令牌。 “我要做的事确实和这上面的东西有关。”元季年也不打算再瞒他。 他抱着裴浅往前走,自己慢慢地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先太子,也就是我的大哥,他私下早在南方囤了一支队伍以备不测,并以令牌命之。宫里只有大哥和暗卫军头领见过这张令,其他人都不知道其存在。只是大哥死时,便把这张令私下传给了我。” 裴浅把纸塞回了元季年怀里,仰头凝望着他,心里有了点不妙的猜想:“所以你打算动用这支暗军?” “若援军一直不到,只能先这样了。”元季年的目光落到了深处的黑暗里。 如今他的那块令牌或许还藏在他的尸体身上,但好在他还记得令牌的模样,只能去镇上让人重新打造一个差不多一样的令牌出来。 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动用亮出来这块令牌,若是一动用暗卫军,必然会让人注意到,有人追究下去,查出是谁指挥,并不困难,扯到他倒还没事,但暗卫军三百万人,每一个都不能死。 可如果大周突然攻了过来,形势必然危急,事情便由不得他了。 “若你的身份传出去,被周皇知道了,你的处境只会更糟糕。”裴浅的话音十分缥缈,语气也有点像嘲讽,“如今大宋已立了新太子,就算他们知道了你是谁,他们想的只会是如何杀你,你这样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真是……蠢死了。” 他的语气虽然不怎么中听,话也有点膈应,但元季年听出了他话里都快溢出来的担忧,调笑着:“我都不知道酒钰会这么关心我。” 裴浅勾着他的脖子也笑,气息吐在他的脖间。“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可别我还没死,你就先死了。” “放心,还没娶到你,我也一定会活得好好地。”元季年感受着他的亲近,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出口,思绪一下被风吹乱了,心里漫无边际地乱想起来。 沉吟了良久,他用着很正经的语气开口问了一个看似很遥远的问题,“若是你有机会回到大周,若你我再次见面时又只能以敌人身份相见,你会怎么做,会与我兵戎相见吗?” 回到大周? 裴浅的笑僵滞在嘴角,眼里聚敛的月光沉了下去。 但随即他又再次笑了,只是唇角弯的弧度比之前浅了几分:“我还能回得去吗?回去也只是祸害苍生的罪人。” 轻描淡写的话中充满了自嘲之意。 “那你想回去吗?”元季年盯着他的眼睛看,声音低沉好听,“若没有地方可归,不妨就永远待在我身边吧。” 裴浅垂着眼睫,嘴角小小地翘了翘。 再稍稍抬眼时,他又换上了另一副全然不满的表情:“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思管我。” “我当然不会有事的。”马上就要走出林子了,越向前走月光也越盛,地方也越宽敞。 元季年望着前方看不到边际的路,又不得不担心起日后,便不免又想起方才他问裴浅的话。 他的目光眺望着无边无际的路,用着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若真有一日你我又再次对立,我会把你抓到我营里好好折磨你。” 裴浅身子一抖,像露出了爪牙的猫一样抓着他的后颈:“你敢!” “我当然敢。”难得见他急得眼红,元季年看着很是尽兴,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在他说完这句话抬起头后,裴浅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 不知是被他的气息烫着了,还是周围太热了,裴浅低垂着眼,眼睫一直不安地眨着,脸上的红晕还带着被占便宜后的羞怒。 只是裴浅袖子下的小箭还在他脖颈后厮磨着,无声警告着元季年不要再碰他。 裴浅:“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知道了吗。” 听多了这些没有实际行动的恐吓,元季年也没在放在心上,反而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明白继续捉弄他:“你说的这种话是什么话,我方才有说过让你不快的话了吗?” 裴浅告状似的小声抱怨:“当然有。” “哪句话来着?” “你说要在……”裴浅刚要说下去,忽然发现有不对,反应过来是在捉弄他后,一掌拍到了元季年肩上。 元季年右肩被他拍得先是一疼,在那只手撤了力道后,他的胳膊又开始发着疼痛过后的麻劲。 只觉得右边这半条胳膊都要废了,抱着裴浅的手差点就要松了。 欲哭无泪。 -- 第124页 他早知道裴浅生气时的力气这么大,还要去招惹他,这不是活该吗。 元季年表情变得皱巴巴,声音委屈地说:“你不心疼吗?我胳膊都快没了。” 裴浅只把脑袋窝在他怀里,一只手像条蛇一般游移到了元季年的下巴,蛮横又不讲理地捏了捏元季年的下颌,学着元季年以往对他说话时无情的口气:“你也知道疼,不过你疼你的,和我有关吗。再说,这胳膊不是还在吗?” “那是为了不让你掉下去,怕你摔疼我才没有松手。” 裴浅不语,手捏着他的下颌摇了摇。 听他这么一味地强调着自己的功劳,话里倒像是别有所求。 果然刚这么想,元季年的眼睛就眯了成了一条弯弯的细缝,深沉中又藏着温柔的占有:“想要补偿。” 自从他和裴浅有了更多亲密接触后,元季年已经食髓知味地沉浸在其中了。 之前都有了再一再二,再三再四也不是没有可能。 “补偿么?”裴浅拽紧了衣襟,提防地看着他,“一个大嘴巴子够不够?” 元季年:“是你的嘴吗?” 裴浅:“……” 欣赏着美人在他怀里气急败坏的模样,元季年嘴角抑制不住地弯了弯。 元季年加快了脚步,林子的出口已经在眼前了。 脚步正要跨出林子到了外面,脖子上忽地被两只手腕缠住,裴浅攀身上来,搂着他亲了一下下。 两唇一触即分,但足以让元季年感觉到了意外的惊喜甜蜜。 只是又是掠掠一点。 元季年总觉得裴浅在这方面很敷衍他。 “两位终于出来了。”李知茂听到动静转过头。 刚踏出了林子,就到了清朗银辉撒了一地的草原上,月光将所有景色都烘托得雾蒙蒙的。 等着元季年走近了,李知茂看到了裴浅的脖子后,别有意味地笑:“殿下好兴致。”在郊外都不愿放过美人。 裴浅脖间被啃出的印子,和两人的衣衫不整,实在是引人遐想。 元季年会清了他的意思,看了眼裴浅,低笑了一声,没有拒绝也没有承认。 在李知茂眼里,那笑就变得更加无赖了,甚至还可以形容成卑鄙无耻了。 元季年也全当看不见。 依旧抱着裴浅,也依旧和他各种亲密。 终于快到了镇子上,远远已经能看到几点灯光人烟了。 裴浅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又有几分疏远:“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都知道不好意思了。 元季年没出口揶揄他,弯腰把他放下来,但手依旧搀扶着裴浅。 “你的手老是放我腰上做什么?”裴浅看着放他腰间的手,想努力把那手扯下去。 元季年主动放了手,让裴浅在前面走。 裴浅走了几步,脚上的伤让他走路都慢悠悠地,没走出元季年身边,他的身子崴了一下。 元季年趁机上去托住他的腰,施以援手:“看吧,我这是在扶你。” 裴浅:“……我不需要,你快拿走。” 元季年:“怎么之前大庭广众之下你什么都敢做,勾搭得倒是顺手,又知道羞了。” “你想死是不是?”裴浅拧着眉,牙咬在了一起。 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裴浅担心他嘴拦不住,又胡乱抖出些其他不该说的话出来。 元季年:“别这样咒你的夫君。” 裴浅:“闭嘴。” 元季年抿了抿干涩的唇:“哦。” 虽是下元节,可是已到了子时,热闹已经完了,街上留下的人不多。 下元节有向神灵祈愿的习俗,子民都要祭祀水神,以求消除灾祸来年盼得美好丰收,所以河边零星还有几个正在放灯的人。 街上的热闹虽去了,河边却剩下了一片繁华过后留下的残景。 河边密密麻麻的河灯漂浮于水面,灯影重重落在河面,一星一点,倒还有点看头。 “好看吗?”元季年侧头问裴浅,转头时,裴浅也在看他,两人站在河边,之间有点点灯光闪动,点亮了各自的面容。 裴浅眉眼里的点点亮光都与笑意融合:“好看。” 虽说好看,但他们都没有心思留心风景。 “他们就在这附近,你现在就要去吗?只身一人,不要我和你一起?”李知茂就在后面,裴浅只能歪过头,靠在他怀里小声地说。 元季年搂着他的肩膀看着远方:“没事,我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熬夜双更!终于写到这个情节了,我的肝也熬不住了呜呜呜 第79章 蜜糖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驻足了好久,享受着难得又奢侈的片刻宁静。久到李知茂都在犹豫要不要在这里动手时,元季年才松开了他。 “我去给你买糖葫芦。”元季年指了指河对岸的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河面上的灯光把糖葫芦上的蜜糖照得水亮。 对岸还有些稀稀落落的人,不少人都在糖葫芦摊前的岸边围着放灯。 正是一个适合脱逃的好地方。 “殿下要去做什么?” 听到李知茂问他,元季年停下脚步,余光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李知茂找到了时机动手,自然开心得紧,他要去做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谁还会关心一个将死之人去做什么。 -- 第125页 但元季年还是回答他了,语气里透着几丝凉薄:“去对面给酒钰买糖葫芦。” “好。”李知茂笑着,“殿下早些回来,路上小心,我和裴公子就在此处等你。” “嗯。”元季年漠然应了一声后,转身走了几步,右转时,裴浅也正巧回眸看他。 河上漂浮的灯光与他的明眸秀眉,都一点点地被刻入元季年的心里。 元季年朝他笑了笑。 不多一会,他已经到了对岸,身后的那些人也尾随着他到了对岸。 元季年闪身融进了一堆人群里。 身后的那些人发现跟丢了人,脚步都慌乱了,四处找寻着他的身影。 裴浅一直远远观望着对岸的情况,手指攥在了一起。 他心情本就不好,李知茂却不懂事地撞了上来,和他并肩站着。 裴浅不动声色地移动了脚步,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裴公子喜欢看这些河灯吗?”李知茂又挨近了他,还带着腻人的笑。 “本就是祭祀祈福之物,有什么好不好看的。”裴浅没好气地说,但这已经是他努力压制住自己情绪的结果了。 要是李知茂再靠近他一步,裴浅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把他推下水。 “裴公子心情不好吗?”李知茂又挨近了他,手也自然而然地到了他肩上。 裴浅看着搭在他肩上的手,眼睛又看回对岸,他一直看着的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裴浅搜寻了半天,看得眼睛酸疼了,也没有找到他要找的那个人。 只希望他不要有事。 可他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几拍。 就十来个人,他应该应付得过来吧。 “裴公子?”李知茂看他没反应,只直视着对岸,也朝着那里望去,“裴公子在找什么?” “找我的殿下。”裴浅一眼都没看他,而是一直看着对岸,对岸的光光点点繁华乐景都自动淡化在了他眼里。 “原来裴公子是在担心殿下。”李知茂揉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揽得更紧,看着美人的侧脸,眼神迷恋着不舍离开,“殿下只是去为裴公子买糖葫芦了,裴公子就不要担心了。” “李将军不是还有要事要办吗?”裴浅手里磨着小箭,一转过头就看到了李知茂近在眼前的脸。 要事?除掉周太子就是他要做的要事。 李知茂对他笑笑:“已经派人去办了。” — 再三确认身后没人跟着后,元季年踏入了一家还亮着灯没有打烊的匠铺。 “公子要打什么?”问他话的是个脆生生的姑娘声。 匠铺里只剩下了两三个人,有两个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盹,一个小姑娘看到他进来后立刻从桌子边站了起来,红着脸招呼着他进来,还顺手拍醒了另外两个人。 元季年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拿出那张纸:“要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令牌,我想要你做完后立刻销毁这张画,今晚的事也不能告诉别人,材质,只要和金的差不多就行。” 元季年又从怀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拍到柜台上:“这是定金,若不保密,后面的银子就拿不到了。” “好好好,公子说的,我保证能做到。”小姑娘粗略看了一眼画后,目光就到了摆在她面前的银子上。 拉开黑色钱袋子一看,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让她眼里一亮。 这么多银子,数都数不完啊! 她喜上眉梢地把钱袋揽到自己怀里,恰巧这时两个睡死的人也像被光闪了眼,从睡梦中爬了起来。 “快看看这是什么?”姑娘喜滋滋地把他们拉了过来和他一起看。 本来还迷糊的两人一起凑到了她跟前,看到钱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银子后,都颤抖着手争先恐后地摸着里面的银子,眼睛瞪得浑圆。 一个年纪和那姑娘一般大的青年拿出一块银子咬着,声音激动:“我们冷落萧条的门庭终于有救了!” 另一个中年倒比他冷静,看着厚重的钱袋子纳闷着:“这是要做什么啊,这么大手笔。” “这位俊俏的小公子说要我们照着图打一块令牌。”姑娘唾沫横飞地说着,刚抬头要介绍那个好看公子给他看,却发现,那人已经到了门口,身影早已融入到了夜幕中。 这年头了,让人做令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各有各的用途,他们只需要把银子拿到手,把做好的东西给别人就行。 所以他们这行的人,也就没有人再去琢磨别人为什么要做令牌了,这近乎已经成为了行业默认的规则。 “那俊秀的小爷身份不简单啊。”青年人看着一堆银两啧啧有声。 “又好看,出手又阔绰。”小姑娘撑着下巴,看着门外补充着。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令牌?竟然这么看重,肯花这么大代价来买。”中年人只看着放在姑娘手边的那张纸。 “就这个样子。”小姑娘拿起纸,朝着中年人展了开来。 中年人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很熟悉?” “什么熟悉?”小姑娘自己还没看清图纸,听他说熟悉,自己又拿回图纸,眼睛挨近了瞅了几眼,“你这么说是有点像。” 青年人不以为意:“伪造嘛,我们做过这么多,当然会觉得里面有几个令牌长得像。” -- 第126页 中年人摇头:“不是。是和你师父要你留意的那个令牌很像。” “啊!”小姑娘惊叫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忙从怀里拿出另一张纸,把两张纸平铺在一起,借着烛光比对了一下上面的图案,“是一样!” — “两串糖葫芦。”元季年已经回到了对岸摆着糖葫芦摊的地方,拿着钱刚递了上去。 “终于找到殿下了。”一抬眼,面前站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亮锃锃的大刀。 元季年递钱的手顿住了。 河岸另一头。 李知茂正搂着美人的纤细腰肢,裴浅的两只手也搭在他腰间,在他袖子下,有一点锋芒与月光河影相撞,擦出了森寒的光。 两人看样子也甚是亲密,旁人若看到了,只会以为他们是在耳鬓厮磨。 “李将军的身边还有其他人跟着吗?”裴浅低下了头,声音细弱。 李知茂眼中裴浅的神情就像是在害羞,以为美人想更进一步接触,可是又不想被别人看到他们在亲密。 李知茂话音里压抑着激动:“没有了,裴公子不必害羞,如今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 “旁边真没你的人了?”裴浅又确认。 李知茂:“我确定,其他人都去忙了。” “那就好。”裴浅低头,嘴角抿出一个笑,眼尾也适时弯了起来,像在计划着别的事,半埋在阴影下的笑容阴险又妩媚。 李知茂不知他笑什么,正想开口问,就见到一个人慌慌张张跑来了,身上还带着血迹,手上还拿着两根东西,因为离得太远,光线暗,并没有看清。 来人却因为这话走得过于急切,脚下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住了,一个疏忽就跌倒在了地上,但那手上的东西依然拿得直直地,竟没有沾上一丝土。 好事被打断,李知茂当然也快活不起来,不耐道:“快说,什么事?” 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抹了抹满身的血迹,另一只手仍然拿着那两根东西:“裴……裴公子,李……李将军,殿下他被……被人刺死在街上了,尸体就在……就在胡同里躺着。” “哒”一声,金属落到青石板上,发生一声清脆的声响。 落了地的匕首弹到了李知茂脚下。 裴浅目光茫然空洞,所有光在他眼里散开,他揪住那个过来报信的人:“你说什么??” “太……太子殿……殿下临死前托我带回来了糖葫芦,他要我务必要完好无损地带……带给裴公子。”报信的人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得结巴,他抖着手,把手中的两块糖葫芦递给了裴浅。 报信人手太抖,糖葫芦几次都要掉下来,裴浅顾不上怀疑,从他手里接过糖葫芦。 但发着诱人色彩的糖葫芦上却带了一点不该有的东西,也是他不想看到的东西——血。 几点鲜血就明晃晃地浇撒在蜜糖上。 万籁俱寂。 裴浅脑子里嗡嗡地响着,短短一瞬,脑子里闪过很多次元季年的笑容,而心那处,也更疼了。 他揪着胸口处的衣服慢慢蹲了下来,那块衣料也被他揪得发皱,似费了好大力气,裴浅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他在哪里?我要去亲眼见他。” 没有尸体,他就不信,这一切一定都是巧合。 可能是报信的人天黑认错人了而已,他身上的血可能是别人的。 才那么几个人,怎么就伤得了他? 他知道了!一定是又有埋伏才对! 或者……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灾星,只会给别人带来祸端吗? “是你对不对?”裴浅红着眼角起身拽住了李知茂的衣领,眸子红得滴血,心里也因为想起元季年而变得疼痛无比。 密密麻麻的痛戳着心窝,他的嘴角慢慢流下和糖葫芦一样红亮的血。 裴浅却什么也顾不上,只抓住了他问:“你是不是在外面还设了埋伏?” 李知茂已经捡起了从裴浅袖子里掉落的匕首,正扬着匕首直对着他:“裴公子竟然想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呜甜文是甜文!会甜的呜呜呜 码的头晕脑胀,我去睡觉觉啦,太累了 第80章 一更 “他若真出了事,下一刻我就让你死。”裴浅也不装傻了,抬手便掐住了李知茂的脖颈,眼睛里眯着阴森的光,嘴角流出的血和眼尾锋利又本就惑人的神光让他看起来就像地狱里撒出来索命的艳鬼。 报信的人反应了一会才拔出了刀指着他,其他回来的人也纷纷从四处持剑飞来,把裴浅围在了最里面。 裴浅视若无睹,依然死死掐着李知茂,力道一点点加重,李知茂的脸色变得铁青。 “裴公子不要逼我。”李知茂从牙里挤出几个字,手中的匕首挥了挥,示意其他人退去,“周太子屡次欺负你,裴公子就不想杀他吗,我这是在帮裴公子报仇。裴公子可知道,每日都有那么多周人偷偷潜入宋营想要杀裴公子,你要想回大周,也不可能了,就留在大宋吧,我也会保护好裴……” “闭嘴。”裴浅没有多大耐心,李知茂现在的表情几近疯狂,说的话也不似以往带着理智,所以他说的话,裴浅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他看了眼手里的糖葫芦,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那个人的模样,想到杀了他的元凶就在面前,裴浅的情绪就越难控制,放在李知茂脖间的手就慢慢缩紧。 -- 第127页 “你既敢让人杀他,我也可以亲自取了你的命为他报仇,你信么。” 李知茂声音都喑哑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裴公子为何会为了他这种人……” 为何? 所有人把他当做灾星看待,想着怎么躲着他,甚至还要杀他时,只有那么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又在他想就这么一了百了时,只有那一个人朝着他伸出了手。 就像一直身处黑夜不见天光的人终于在某一日看到了一点点亮光,带着暖和的温度,帮他驱赶了夜里的阴寒,还引着他走出了夜里重新见到了暖阳,所以他也就更不愿意轻易放手,更眷恋在他怀里时的温度。 “他是我喜欢的人。” 一句话说完后,裴浅没来得及看李知茂听完他话后的表情,心里又猛地抽疼起来。 他抬手擦去了一下嘴角的血,又笑吟吟地仰头,松开了掐着李知茂的手。 李知茂大口呼吸着,终于慢慢缓过了气,脸色还是铁青,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挨近了裴浅:“裴公子笑什么?” 刚才还气得眼睛都红了的人突然间笑了,颈上雪莲形痕迹又红了几分,莲形的花瓣里就像注入了血,瓣形充盈了起来,让人觉得下一刻那朵雪莲就会从他脖子上绽开。 裴浅转身就要离去,嘴里一直痴痴念着什么。 李知茂听了好几遍才听出他在说了什么: “他还活着。” “殿下一定还在,是你骗我。” 裴浅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说着,好像这样告诉自己,那人就好像真的活着一样。 “什么还活着?”李知茂拽住了他,同时看向了围在手下围在他身旁的数十个人,以目光询问着结果。 十个人中有几个面面相觑,又齐齐低了头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李知茂的目光。 裴浅拧动着手,回头低眉看着被攥的手腕,眉头不悦地蹙了蹙:“他还活着,我不杀你,手拿开。” 回头定睛那一瞬,他看清了对岸的情景。河岸边的光景下正站着一个人,看身形,正像是周太子。 只是那人戴着狐面,着了一身与之前不同的红衣,腰间和袖边有金线相饰,贵气内显,身形如松,高挑端正地站在河边。 点点水上飘摇的纸灯摇曳着微光,忽明忽暗的光勾勒出他半块面具下的高挺鼻梁和略显棱角的唇形。 而那人也正在朝着他这边看。 裴浅也回望了过去,但那人的眼神像躲避他般转到了其他地方。人群里忽地出现了一只手,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把他一把拉走了。 裴浅敢肯定,那个戴着半块狐面的人一定就是元季年。 之前一想到元季年,他就感觉到了疼,这证明元季年还活着。 方才与那个人对视时,疼痛感更加强烈,压得他喘不过气,也难以分出一点心思想别的。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元季年一定还活着。 徐左曾说过,这毒只有当另一个人死后才会消失。若说元季年真的死了,那他根本就不会感觉到疼。 “裴公子要去哪里?”李知茂仍然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 “去对岸,去找他。” 懒得和他说太多的话,裴浅手腕猛地翻转,李知茂的手一折,疼痛让他收回了手。 刚挣脱李知茂,其他围在周围的人都拿着剑冲了上来,裴浅只想着快点赶去对岸,兴许还能赶上元季年。 对于这些赶上来阻挡他的人,裴浅看也不看,在剑冲着他而来时,他猛拽住了持剑人的手腕,又一掌拍向他的胸膛,逼得那人身不由己地退后了几步。 最后噗通噗通连着几声,几个人都落入了身后的河里,激起了一大片漫天水花。 剩下的人也不敢贸然再上,只拿着刀剑小心提防着他,一会又看看李知茂的脸色。 直到李知茂招来了那个报信的人,道:“裴公子不信,不如由他领着,亲眼去看看尸体吧。” 包围着他的圈已经散乱了,最前面留出了一个空处。裴浅朝着那空处往前走,每走一步,剩下的两三个人就后退一步,圈子就更大了,像是惧怕他的接近会带来什么灾难般。 报信人得了李知茂的嘱咐,缩了脖子跟在裴浅身后走,但也始终拖着一段长长的距离,脚步慢吞吞又小心翼翼地,脸上是极不乐意的模样。 裴浅没管他跟没跟着,他把那些人都留在了身后,等到了对岸后就彻底甩掉了身后跟来的人,只剩下那个跟他的人左顾右盼寻找着他的踪迹。 对岸的人不算拥挤,稀稀落落地,找人也好找。不过过去了几步,他的目光就凝在了前面的那个红色人影上。 裴浅停了脚步,元季年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 故意装死让他知道,又和另一个人串通好了意图离开,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元季年还有其他事情瞒着他。 必须得问个清楚。 裴浅又追了上去。 像是感觉到他的跟随,另一个人的脚步明显加快,拉着元季年左转又转,人影没一会就这样消失在了他视线里。 他们走去的方向还有印象,裴浅顺着他们的方向追了上去,到了一个黑得不见五指的巷口。 巷里就像一口大张的嘴,只等着食物进去好大口吃掉似的,天上的一点星光也不眷顾这里的小巷,把所有的黑暗都留在了那里,只让人光是在外面看着就心里发毛。 -- 第128页 裴浅还在巷口外站着,衣袖下的小箭蓄势待发。 他一步步地踏着黑暗进了巷子。 黑暗里安静得异常,裴浅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即便眼前还没见到一个人,可他依然没有松懈。 耳边擦过利风,裴浅住了脚,眼侧他看到了几抹浅淡的暗影滑过墙面,几道风刺耳地呼啸而来。 裴浅没有半分犹豫,袖下的几支箭飞了出去。 有血液喷薄和几个人倒地的声音,在这之后,巷子又归于沉寂。 “殿下为了躲我,连黑都不怕了。”裴浅踩过几个人的尸体,还在往前走。 元季年这时正好走到巷角,再一转身就可以离开巷子,但听到裴浅的话后,他又犹豫了。 脚步刚停下,旁边的人就拽了他一下,让他快点走。 元季年颔首,跟着他要离开,刚抬起一只脚,衣角就被攥住了。 “你要去哪?”裴浅喘着气看他。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元季年却怎么也不敢回头看他。 “我知道是你。” 一抓住那个人的手,裴浅就会疼。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认错。 元季年最后还是回过了头,面具下一双眼里有些许激荡情绪。 嘴张了张,元季年的一个“我”字刚出口,在他前面的人就打断了他。 “公子认错人了。这位并不是公子要找的人。” “闭嘴。”裴浅抬手掐住了元季年的脖子,另一只手拿掉了元季年的面具,“你还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第81章 二更 “酒钰我……”元季年也知道自己是装不下去了。 只是这一件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裴浅知道。 “殿下走吧。”旁边的人又出声提醒他赶快走,手也拉上了他的胳膊。 元季年狠了一下心,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要回去了,李将军他对你很上心,你留在他身边……” “呵……”裴浅松开了他的脖子,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话。 后面的话,元季年本来就不想说下去了,被裴浅这么一打断,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言多必失,免得裴浅再看出什么,元季年选择了闭嘴。他揪下了裴浅的手,转过身的那一刻,换上了冷硬淡漠的表情,眼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漆黑。 只不过是转身的短短一瞬,元季年已经反复回忆着刚才的情景了。 他扔下了裴浅的手后,裴浅就呆呆站在原地,不去拉他,也不会开口求他,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倔强地向他讨要一个解释。 解释,是不可能了。 不久后,元季年又差点没控制住回头看他。 他揪开裴浅手时用了些力道,也不知道那么娇气的裴浅是不是很疼。 但想到裴浅紧抿在一起的唇,明显是忍受着痛苦,元季年摇了摇头,晃去了那些认为他娇气的想法。 身边来接他的周人已经拉着他离开了,他也与裴浅越来越远,听到身后没有追上来的任何动静,也说不上是放心还是失落。 裴浅还停在原地。 眼看元季年就要走出了巷子,他冲着那边冷声喊着: “看来殿下不喜欢我,那……殿下踏出了这条巷子之后,日后也就没有再见到我的必要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依旧是淡笑,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掩饰那双眼里的心灰意冷,那是他最后仅有的一点傲气了。 自他决定主动元季年后,别的事情没发现,却就只发现对方每次都有事要瞒着他,也从没想过要和他解释。 这样懒得和他解释,不是不在乎他,还能是什么。 前不久还在耳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什么要娶他,什么一辈子负责,早都通通喂给狗了。 现在的他,就像是被元季年扔在了身后的玩物,还是被人玩腻的。 头一回他愿意去相信的人,却不愿意相信他。裴浅捏着衣袖,嘴角上的血落到了衣服上,他也不想去擦。 只是自己这幅样子一定狼狈又可笑吧,他想着。 元季年身影又一顿。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心软。 掉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呢喃:“就此别过。” “要第一个留下的是你,要第一个走的也是你……”裴浅亲眼目睹着他走出了小巷,月光与灯光又重新撒在元季年身上的红衣上,手指终于肯放过了衣袖,那块衣袖已经被他揉皱的,他也分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心窝的抽疼造成的。 他上下深吸着气,气息已经越来越不稳定,好像就连呼吸也变得有点困难了。 再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周围景致都变得模糊,头脑意识不到自己在哪里,只渐渐旋入了黑暗里。 “裴公子……”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他,还摇着他的身子,可他的眼皮却太沉重,睁了半天只抬了一半,便又沉沉地合上了。 他满脑子都只是元季年曾经在他耳边说的话。 “不要碰我,你要是还敢回来,我就杀了你……” 李知茂把裴浅扶起来时,裴浅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嘴里反复喃喃着这么一句话。 显然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对着那个刚刚离开的人。 — 元季年跟着他连夜地赶路,最后被他带到了一间小宅里。 -- 第129页 “柳公子早为殿下安排好了住处,委屈殿下在此小住几日,等事情办妥,万事准备齐全后,便开始大举向北进攻。”领路的人拿着钥匙摸黑开着宅门上的大锁。 “攻宋?” “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入眼是片湖,湖上有几条走廊,整座宅子静谧又安详地站在夜里。 元季年提着灯,跟着他穿过长廊,前面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柳公子交代了什么,又讲着宅子环境如何地好,殿下可以尽情玩乐。 反正元季年一句也没听进去,再美的景色也入不了眼。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领路的人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回头看着他跟上了没。 “殿下怎么还这样沉闷,能从敌军营里逃出来,已经是喜事一桩了。” 领路人回头,看着元季年的表情,以为太子殿下是在生气他来晚了,便急忙半是抱歉又半是打抱不平地说,“小人早得了柳公子的吩咐来救殿下,只是宋营戒备重重,一直没能有机会潜入进去,都怪小人来晚了,让殿下在敌营里受了委屈,可怜殿下还要受到那些狗贼的为难欺辱。” 元季年沉默了会,答非所问道:“不许叫他们狗贼。” 不然的话,算起来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去买糖葫芦时见到那个拿刀的人就是这领路人,当时元季年还被李知茂派来的人追杀,领路人便心生一计,说要他做假死脱逃。 元季年没想过要逃回大周,便拒绝了他。 直到领路人告诉他裴家发生的事后,元季年才动摇了。 元季年再回过神后,便越过了他往前走。 身后迟迟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只有纸张的窸窣声,元季年诧异地回头一看,那个人正蹲在地上捡着一卷纸。 他手忙脚乱地,好像急着隐藏什么,但又不想把那张纸弄坏,便又有几分小心,可他越是慌乱,那团长纸就越是被他弄得凌乱,一大团纸怎么都收不好。 元季年便往回走了去帮他。 他刚一蹲下身子,那个人就更慌了,忙把一摊画往自己怀里埋,像是怕被他看到什么似的。 “这是什么?”元季年从他怀里拉出一角纸,用灯一照,模模糊糊就看到一个人像。 那个人脸色惨白,见藏不住便自暴自弃地把画扔在了地上,忙朝着他磕头: “这这是殿下的画像……殿……殿下饶命……” “小人有位妹妹,听说殿下仪容俊雅,便想着有朝一日能看上一看,小人为了让妹妹开心,就偷偷画了殿下,小人知错了,但……但小人也是偷偷画了之后才知道殿下不喜欢这样,小人这……这就销毁了它。” 他刚要从中间撕开画,元季年抬手阻止了他,靠近了他问:“我不喜欢别人为我作画,这你怎么知道的?” 这……全皇宫都知道啊。 他坐在地上,看着那副眉眼是深邃得仿佛一汪暗夜下波动的深潭,也承认太子殿下的脸是好看,但一想起之前多少人因为为这位太子作画而死,他身子一抖,忙又重重磕着头求饶。 “殿下……小人知道错了,只要殿下不要牵扯到家妹,殿下要杀要剐,小人绝无怨言……” 他抬头看了那个阎王一眼,见他还是一语不发只阴暗着一张脸,便彻底放弃了最后一点希望,只能等待着那一句宣判的话。 第82章 一更 元季年在想着其他事。 之前他一直好奇着柳意温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这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想必上次柳意温为他作画,就是为了试探他。 那么柳意温既然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周太子,还要大费周章地救他回来,很难让他相信这不是为了利用他。 “没事,你起来吧,下次不要这样了。”元季年大概翻了一下地上的十几张画,捡出其中一张还不错的递给他,“这张给你妹妹,其他的,我拿走了。” “啊?”他跪在地上,怀疑着自己有没有听错了,仰头看着元季年,确认了之后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下头。 元季年抱着一堆画像进了一间房子,那个人也很快就跟了上来,跟着他点燃了屋里的烛火。 屋子一下亮了。 元季年到了烛台前,把抱来的画一角塞进烛火里,画灼灼燃烧了,一点点变为灰烬,飘散在屋子里。 瞄见这位太子表情自从回来后就闷闷不乐,还一直紧锁着眉头,旁边那个要充当他侍卫的人殷勤地凑到了元季年面前。 “殿下知道么,这段日子大周发生了两件喜事!” 元季年坐到了桌边:“什么事?” 元季年知道他说的好事对自己来说可能都是坏事,但还是问了。 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侍卫以为他心情好了,欣喜道:“第一件事,就是朝廷派的百万援军已经与边境军汇合了,正在谋划着如何在敌军周边布置着埋伏,柳公子也说了,在这两日,我们就会进军攻宋。” “那第二件呢?” “还有一件好消息,宫里一下添了两个小皇子。” “好啊。”元季年低声不冷不热地感叹。 宫里多了皇子,对他来说真不算是好消息。 周皇若只有周太子一个儿子,这意味着,他的真实身份一旦被发现,周皇可能还会顾忌着大周唯一的储君,至少会保住他这条命。 -- 第130页 可若周皇有了别的继承人,他迟早都得玩完。 所以万一他暴露了身份,面对元季年的只有一死。 但要动用暗军帮助大宋,就不得不暴露身份。 时刻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虽然他没料到会发生在这紧要关头,但好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无时无刻不在为死做准备了。 不过也就是一死,若能以这白来的身躯为大宋出一点力,也算死得其所。 小侍卫瞧着他的脸色还没什么好转,又使着自己的小心思道: “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元季年顺着他的话问,心思暗地里又飘到了其他地方。 “这说明占星师说的话都应验了。” “什么应验了?”元季年压着嗓子,声音低了低,这话让他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这是在说谁。 要是他仔细留意,就能看到太子殿下要生气了。 可那小侍卫只一味地说着自以为能让他开心的事:“殿下想想,那个祸害走了之后,我们大周的好事就来了,他果然就是个祸害。宫里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都是这么说酒钰的?” 元季年脸色更加阴沉,眼里深得看不见其他情绪,也很难让人猜出喜怒。 “对呀,殿下就不要再想着他了,那么多姑娘公子,殿下想要谁,谁还敢不同……” 最后一个“意”字还没说出口,说话的人被迫咽回了这个字,他被猝不及防地一脚踹到了腹部,就这么趴在了地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惹恼了太子殿下。 元季年本来就处在爆发点里,一直克制着脾气没有发作,可这个人没有眼色,偏要提到裴浅,触到他的雷点,他也就没必要再控制住自己了。 元季年走到了他身旁,俯视着他,眼尾弯出一个笑:“下次若这么说酒钰,这条舌头……不如就废了,怎样?” “小人知道了……知道了。”他坐在地上捂着被踢的地方,连连点头。 心里一边腹诽着,这个太子的脾气还真是捉摸不透,明明以前听到这种话也会跟着嘲笑几句,哪里会动这么大脾气? 就为了一个裴浅?一个小祸星? — 宅子里一住就是几日,柳意温也没过来看他,想必是还没得空闲。 元季年正乐得不用见他,也方便能办自己的事。 写好了给周皇的信后,元季年放下了笔,这时,天也刚亮起。 元季年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梳洗了一番,戴上了面具遮了脸正要出门。 “殿下要去做什么,柳公子吩咐过,要小人时刻保护殿下。” 元季年蹑手蹑脚地忙了半天,刚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身后那一道声音让他知道自己做的都白忙活了。 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他不懂事,又带着刚才没有从后门翻出去的后悔,元季年转过了头,却是短促地笑了声:“我出去玩玩总没问题吧。” 在大周急乱紧绷的局势下,这话是很不负责,但在别人看来,周太子说起这话就正常了很多。 果然他的小侍卫也没有怀疑他,只是又和之前的裴浅一样,以着一种捉.奸似的目光看着他,问:“殿下要去哪里玩?柳公子有吩咐,小人要时刻保护殿下安危。” “柳公子说是要保护我,又不来看我,我就只能去找别人了。”元季年打开了门,背对着他,话里是一副可惜的语气,面上却没显半分。 侍卫也没再问,仿佛懂了他要去哪一样,就在他身后跟着。 元季年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最终在青楼门口停了下来。 “你去把这封信带到驿站去,让他快点发往皇宫,我有急事要告诉父皇,耽搁不得。”元季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信交给他。 “可是殿下……”侍卫被迫拿着他塞到手里的信,纠结地看着他,“外面如今动荡不安,殿下一个人在这里出了事,小人的脑袋掉了都担不起啊。” “我在这里,安全得很。”元季年把他往前推,模样郑重其事,“这信更重要,你把信交了再回来找我不就对了,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不会发生什么的。” 那侍卫低头看着手中的信,还在心里做着掂量:“那……” 元季年:“我就在这里面等你,你快去快回。” “好……” 打发走他后,元季年转过身,拐了几个巷子后,才进了上次的匠铺。 掐着日子,他的那块令牌也该差不多做好了。 抬脚一进去,里面的小姑娘比第一次见到他还欣喜,她的表情藏不住事,一看就是有什么事要说。 “公子要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小姑娘迎了上来,手里没有他要的东西,她把还在门口站着的元季年拉了进来,眉开眼笑地说,“只是……公子需要见一个人。” 小姑娘一说完,从柜台后出来了一个高瘦的男人,脸上线条刚毅,眼睛下一道淡粉的伤。 男人在看清自己之后,眼里闪过惊异,到了他面前时,又恢复了淡然,平淡地朝他点了点头后,那目光就死死定在了他脸上。 他抖了抖衣袖,从衣袖里拿出一张令牌:“殿下要的是这个?” “是。”他手上的令牌正是元季年要做出来的那块,“你是曾在皇兄身边的暗卫?十三?” 十三脸上乍然浮出疑色,元季年看得出来,十三确实很震惊。 -- 第131页 “你……你是……”十三上下看着他,又特意去看他的下颌角处,见到那里没有贴着假面具的痕迹,便更加奇怪了,“你明明是周太子,怎么会认出我是谁,又怎么会称主子为皇兄?” 为了能让他相信自己,从而好动用暗军,元季年只能在他惊讶的眼神下告诉了他一切:“我一醒来就到了周太子身上……” 听完了他的解释,十三还沉浸在惊讶中,很久都没回过神来,自语着:“还有这样的事?” 元季年笑着:“若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敢相信。” 十三呆在原地,眼睛看着他,还在犹豫着该不该信他的话。 元季年又接着说了很多皇兄幼时的事,十三幼时就跟在了皇兄身边,这些事他当然也会知道。 元季年还正想着他与皇兄幼时的情景,就见十三单膝着地,他腰间的剑锋闪着银白的光,抬眼看他时眼神也不乏有如剑一般捍卫主人安全的坚定,又夹杂着纯粹真挚的敬意:“殿下终于回来了,我们等您很久了,随时听候殿下调遣。” 元季年又问十三:“其他人都在哪里?” 十三回道:“早些日子我们就得知后方粮草未到,宋营一直处于粮草短缺状态,城里又有疫病横行,可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们也想行动,可一直未得命令,又不敢私自上阵,便都只好待在原处静等新任主人的消息。” “原处?” 十三:“也就是城郊先太子在这里留下的旧宅里。” “带我去看看。”元季年估摸着赶在侍卫回来之前还有些时间,够他去做别的。 “殿下要动用暗军吗?”十三的话音在发颤,但却是激动地发颤。 元季年:“我们去帮宋军。” 听到他这句话,十三一拳锤在了自己手掌上,控制不住地笑着,脸上的皮肉挤在一起,他眼睛下面的伤疤也像条虫一样往上爬了爬。 一直想做的事终于能落实了,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很亢奋:“殿下带着我们,一起打他个落花流水人仰马翻!” 元季年心不在焉地随口嗯啊附和了几声,又听到他说:“殿下在大周那么长日子,对敌军的情况早都摸得很清了吧,正好我们可以借着这重身份里应外合,将敌人一举歼灭,让他们还没意识到什么就已经被我们的人灭了国。” 元季年眉头暗暗皱了一下,不忍打断他的热情激昂。 “十三,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解决方式?”元季年方才还有些僵硬的面上稍和气了点,换了一个更容易被十三接受的问法。 “另一个解决方式?”十三以一种惊讶的语调问,“除了灭掉他们,还有比这个更行之有效的方法吗?” 元季年:“……” 他不能告诉十三,过了这么久,他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变了。 他真正想要的,似乎并不是打败大周,而是希望换成一种解决方式,只是这种以各自退让一步以便交好的解决方式在很多人看来,那就是懦弱。 不仅如此,若他告诉了十三,恐怕十三又会对他的身份加以怀疑。 但是这样无休无止地打下去,哪里还能结束战争。就算有一日他们真地灭了大周,大周只要还留存一个人,就有可能会把仇恨继续延续下去。 更何况他们眼下这个状况,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有能力打败大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这周都在忙着准备考试,昨天才考完,每天晚上都想着码字,可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我是猪!! 今天试着能不能多写点 还想着几章攒一起发的,但是后面那章有个情节点没完,很难受 还有快点康康预收封面上的攻嘛,是俺自己画的呢,感觉画不出攻气来,可人家的水平就到这了 第83章 二更 宋营里。 裴浅一个人在自己的营帐里,安静地趴在书桌边看着地形图,身旁有一扇小窗,微光从窗子里透了进来,均匀地撒在图上和他的肩上。 美人低头拢着眉摆弄着纸页时,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好画面。 今天的日头都藏在了厚密的云层里,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暖和的味道,兴许是快入了冬,那一点小小的阳光也不舍得再出来了。 天一阴沉,裴浅就很想睡觉,翻书时眼皮都垂了几次,头也点了好几次,险些就闭上了眼,一头扎进书里了。 裴浅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背,薄薄的一层皮肉已经被他掐出了几道红印,一团又一团地,看着好不显眼。 裴浅一只手搭在桌上,紧捏着纸张的一角。 他在和自己生闷气。明明一直想着该怎么对付大宋,保住他的大周,可面对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还能睡得着。 宋军的人虽是大大减少了,按理来说对大周不会是个危胁,可他最近几次才发现,周军攻来的时候,还会有一支队伍支援,且实力不凡,人数虽少,却也不能小看,光是从周军在他们那里吃了几次败仗就能看出来。 算来他身在宋营也有了段日子,亲眼看着宋营的人一点点地因为疫病而减少,可他还是没有把握大周能打赢,即便他也有很多机会从中下手,可其他手段他又使不出来。 因为待得久了,到了后面,见过了太多人带着病咬牙硬撑的模样,他也才知道元季年之前说过大周的人都不会喊疼,那些话都是真的。 -- 第132页 于是相处着相处着,有时候和他们说得多了,裴浅也都忘了他们是宋人了。 “吃饭。”耳边一道不很客气的声音让裴浅又重新睁开了眼,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快点吃,还是热的,你看你那瘦弱的身子,要是再不吃点东西,饿死了可就没人管你了,你那个好殿下已经离……” 徐左话锋一转:“算了算了。” 说着便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这些粥都是从附近镇上人家里一点点买来的。 见来的人是徐左,裴浅没有着急把那张图纸收下去,他也没有急着去接徐左碗里的粥,而是先问道: “他们吃过了吗?” 他说的他们,徐左不消问也知道,自然是指那些在同一个营帐里身染疫病的人。 他把碗放到了那张图纸上,推到了裴浅面前:“你快点吃你的,他们用不着你管。” 裴浅微微轻笑,两手捧在碗两边,任凭水雾润染眸子,舒服地半眯着眼:“也好,我终于能歇一日了。” “老陆还说你前日做的菜苦死了,不合他的心意。”徐左一条腿跨过凳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从怀里又取出来一个小瓶子,看着裴浅的手,大大咧咧道,“你的手心都红了,老陆说他那里有药,就让我给你拿来了。” 裴浅摊开手,看着手心里被烫出的红痕,又看了眼他的药,权衡了一下,从他手里拿过了药,略显得意道:“还好没白吃我做的饭。” “还好你真的也没下毒。” 裴浅:“是没下毒,但你们就不怕我加点别的?” “……真的吗?你加了什么?”徐左半信半疑。 裴浅没想到他还会真信,拿起碗,喝了口粥,笑了一笑。 徐左又和他说了点其他事,等到他喝完后,徐左说是有事要去忙,裴浅才让他走了。 等他离开后,裴浅拿起地形图看了几眼,想着许多事。 徐左离开后就去了另一个营帐里,桌边正有很多人在看着地形图讨论着计划。 “报!” “进来说。”李知茂正按着图纸和其他人说着事,就听到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一个拔高的洪亮声音从外面传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听到这种声音,准是有事发生,都换上了一副谨慎的表情。 可是对于会有什么事发生,他们每个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大周又……又攻进来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底却并不很惊讶。这样的情况在这短短一月里,已经有了三次了,这也是他们宋军迁移的第三个地方。 “怎么又来了。”李知茂懊恼地揭开帐帘去看外面的情况,一边往外走着,边吩咐着,“去把人都集合起来,准备撤退。” 门帐被揭开后,他们到了外面,身后的人跟着出去了,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前面的火烧了起来,烟云滚滚,呛得人捂着嘴睁不开眼。外面的几百人都乱成了一团,本还在前面把守的人都倒在了地上,火慢慢吞噬着他的尸体。 上次经过一场疫病,宋军近千人又没了,人数早已不能和大周作比,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撤退,不敢与对方正面交锋。 徐左听着他的吩咐,又望着不远处的战景,横着眉怒不可遏道:“我们为什么不敢正面进攻?每次都像只王八一样被打得到处乱跑,却连还手都做不到。” “拿命来拼吗?”李知茂干瞪了他一眼后,就往火燃烧过的地方走去,灰烬在天上乱飞,天似乎都被染灰了。 召集的人也都衣装凌乱,几个几个地跑过来了。 那些放了火的人已经不见了,他们早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打不过他了?”徐左追了上来,手捏着那颗珠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喊。 李知茂没有理睬他。 这些周军每次放完火,人就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留下一地宋军的尸骸给他们。 这一次又一次地骚扰,就像烦人的蚊子一次一次地叮着痒处,让人想捉又捉不住,也摸不准到底什么时候会攻过来,只能保持着警惕,任凭这种骚扰逼着人走向崩溃。 李知茂清点了大概人数,看到没有裴浅,脸色浮现燥怒:“裴公子呢?” “不知道。”应声的人也没有谁要去看一眼,只是很敷衍地回答。 有几个人和同伴交头接耳着:“一定是因为他在这里,才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磨难。你说他要是不在,大周哪能那么快就打过来。” 这声话音刚落下,又出现了一声尖叫。 所有人闻声去看,原来是一抹水蓝色的光擦过了他的耳边。飞过来的小箭就那样贴着说话人的身旁落到地上扎进了土里,只差一毫,那支小箭就会扎在他的耳朵上。 刚才说话的人看着地上的箭,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看到其他人纷纷回头怒瞪着裴浅后,他也板了脸色装作其中之一。 “我在这。”裴浅眼睛掠过了其他人,走到了李知茂身旁。 他的肩上还一只猫,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火雾熏黑了脸侧,猫也是黑的,一切都是脏兮兮的,但看着并不讨厌。 浓烟在他身后袅袅升入蓝天。 “裴公子没事吧?”李知茂看到他,心里松了口气。 -- 第133页 “没事。”除了身上这只不停叫的猫让他有点怕,又有点烦之外一切都好。 “好。”李知茂重新清点完人数,便带着人都往外撤。 一路上,肩上一声声的猫叫听得他毛骨悚然,可两只手都被占着,这只猫也扯不下来。 但是那断断续续的猫叫声又让他想起了别的情形,起初先是年幼时周太子带着笑脸说着威胁的话。 后来画面突然一变,在他面前的还是同样的面孔,可是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刚才还在微笑着把他推到水里的人对他伸出了手,面上笑意款款,眼尾的小痣都染上了玫红色。 这是两个人,裴浅走在李知茂身旁,不停告诉自己。 “裴公子哪里不舒服吗?我看裴公子从出来之后就一直眉头不展。”李知茂瞧见了他的脸色问。 那晚裴浅晕倒了被他抱回来,一醒来睁开眼就有点不对劲了,似乎眼里比以往少了点什么,做什么都是蔫蔫的,总是心不在焉。 今日裴浅能应他的话,相比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漠,他已经很满足了。 “李将军看错了。”裴浅刚说完,猫又在他肩头叫了一声。 “再叫杀了你!”裴浅压低了声威吓猫。 猫好似哀怨地叫了最后一声,乖乖趴在他肩头眯眼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二更。这章本来有五千多,但又让我给放到下一章了(′???‵) 哦!不!太羞耻了!刚才回头检查时发现一句话打了两次! 好尴尬呀 捂脸(/?\*)肯定没人看见没人看见(碎碎念ing 第84章 坦白 “你们这是……”柳意温一回头,就看到了他派去的几千人就只剩下了这数百来人。 队里领头的一个将军垂头丧气,也不敢再看柳意温的脸色:“又……又是上次那些人。” “他们不是总共才有几百人吗?” 柳意温的声音还是细声细气地,但让回他话的人还是不敢抬眼看他。 “是只有几百人,可他们每次都会用计,我们的人在进攻时还没看到他,就已经陷入了他们的圈套。” “他们派的援兵不是早被我们中途剿灭了吗,那这支队伍又是谁的……”柳意温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答案来,顿了顿又问他,“看清领头的人是谁了吗?” “戴着面具看不清脸,只看见他穿着黑衣,身量挺高,身形有点……熟悉。” “熟悉?”柳意温两手交握,两根食指互相敲打着,“莫不是我们认识的哪个人……” “末将……末将也不知道。” “下次我带人去看看。”柳意温眼里划过一丝兴味,“以几百人胜我几千人,真应见识见识这人是谁。” “是。”领将点点头,“末将下次也会竭尽全力辅助柳公子,将他们一网打尽。” “报——” 一道短促有力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来人的脚步匆忙,看来又是有要事禀报。 柳意温转身,也不等他问,来报信的人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了:“外面有人发现在我们营外八里处,和我们交手的那帮人追上来了!” 柳意温还没什么表示,他旁边的领将赶在他前面一脸谨慎:“几百人就敢这样直攻过来,恐怕又会有什么奸计。” 柳意温脸上的嘲弄稍纵即逝,语气平缓:“这就准备应战。” “可……万一中了敌方的奸计……”领将还有所顾忌。 柳意温在他说话时已经走出了几步,等他说完才停了下来:“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死,再这么犹豫下去,不如——” 身后的领将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等着他走远了,才听到柳意温最后轻轻的两个字: “……自刎。”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话居然是出自一向最温和的柳公子口中? 离他们扎营的地方有八里之遥,正有一支行进的队伍。 在最前面带头的,也正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殿下在找什么?”在他身后紧跟着的将军冲着前面的黑衣人影问,“是要继续追击周军吗?” 元季年停了下来,环视着四周。身后的人也都驻足,等着他的指挥。 “殿下若想趁胜追击,只要一声下令,我们这就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身后有几个人鼓动着他。 元季年很苦恼,这些人一张口,嘴里说的都是打打杀杀。 殊不知他到了这里只是迫于无奈:“我们来的时候走的哪一条路来着?” “……” “这不是上次来救我们的那些人吗?”队伍里一个人指着前面的那一队道。 李知茂带着的队伍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密竹林,辨不清方向。 队伍里所有人听过了他的话,都往前看去。 看清了他们穿的衣服,队伍里有几人纷纷也惊叹道:“是他们!” 有好几次大周突然来袭,他们都能侥幸抗过去,那正是因为有前面那支队伍的帮忙。可那支队伍每次都帮完击退周军后,抽身就走,李知茂就想叫住人问问,也没能找到机会。 “这次该不会也是他帮了我们吧?”队伍后面有人猜测道。 李知茂捉摸不透:“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三番两次帮我们,却不表明自己身份。” “他们人数也不过才几百,这样帮我们却又不想让我们知道身份,或许是有难言之隐,担心身份暴露引来灾祸。”丁右也在一旁揣猜道。 -- 第134页 “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可笑。”徐左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到了队伍前面,“走,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哪来的队伍。” 后面的人等着他们的将军下令,看到李知茂也向前走了,队伍又继续行进,慢慢接近前面那支队伍。 裴浅也跟着走了。 目光往前看的时候,元季年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正好转过身。 四目相对后,裴浅先移开了眼,又被疼折磨得咬紧了后牙。 他们怎么过来了。 元季年捏着眉心,头疼了起来。 周军的队伍应该就在附近,若是两方碰见了,一定会打起来,宋就只剩下了那千余人,一点胜算也没有。 两方若在这里打起来,周军离营地又近,援兵不久就会到达,而他们就只剩下这么点人了,战火一起,吃亏的怕会是他们宋军。 得把他们引开才行。 “快点离开这。”元季年做好了决定,毅然转过了身。 步伐里都透露着仓惶,像是迫不及待想赶快逃离这里。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在元季年身后乱转。 转来转去后,元季年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太远,兜兜转转,还是在这附近里瞎转悠。 眼看着后面的李知茂带着人就要赶过来了,元季年什么也不顾了,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踩得地上树叶沙沙地响,越是心急,声音却越响,就越容易让李知茂发现他们的位置。 后面的人对他突然慌张的行为迷惑了。 在跑了几里后,十三终于忍不住问了:“殿下何以这么紧张?卑职知道殿下不想让他们发现身份,可殿下戴着面具,勉强上去打声招呼也不会被他们认出,这样躲避着他们,怎么……怎么和……” 和躲媳妇儿似的。 元季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看到李知茂也已经赶上来了,他自暴自弃地停下了,只等着他们过来。 “终于追上公子了。”李知茂擦了把头上的汗,“前几次都多亏了公子的帮助……” “有人来了。”元季年打断了他,腰间的佩剑微微出鞘。 他只期盼千万不要在这里碰到周军。 可这附近的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几片嫩绿的竹叶如雨落下,竹竿都有了轻微晃动。 那边来了人,来者不善。 “我们就这么点人,该怎么办?”队伍里有人问。 李知茂:“找个地方躲着吧。” 元季年否定了他的意见:“躲是来不及了,周围都是竹子,没地方躲。” 另一支队伍的身影已经渐渐出现在视野里了,领头的那个人在元季年眼里也渐渐清楚起来。 果然是柳意温。 “裴公子竟然在宋营待了这么久。”刚一走近,柳意温一眼就看到了裴浅,便最先提起了他。 身后有几个声音便抬高了,没完没了地拿裴浅说着笑:“我就说这大宋怎么老是惨败,你看看,就剩下这么点人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一阵哄笑,刺耳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竹林里。 还有几个接着附和:“可不是,但像裴公子这么好看的人,到哪都会惹人喜欢,当然会有人宁可不顾一切,都要让裴公子留下来。” “……” 柳意温任着他们说下去,等他们声音淡下去了,他和以前一样带着春风般的笑,才开始平和地开口。 “裴公子如今已算是大周的叛徒,陛下特意交代过,让我一定要把这叛徒带回去。你们要是还不把他交给我们处理,私自窝藏罪犯,这样可就是与我们公然作对了。” “既然你们大宋要为了一个叛徒与我们为敌,那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站在柳意温旁边的一个人也见缝插针地道。 这么一说,理全到了他们那里。 元季年的五指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柄,期间他一直偷偷留意着裴浅的脸色。 裴浅肩上的猫自看到他们后那一身毛都炸了起来,立得竖直,裴浅却无动于衷。 不冷不热地,好像早已经习惯了。 直到柳意温说到“叛徒”后,他眼里才有了些波澜。 “我没想到裴公子的心还真如顽石一样硬,哪怕裴家上下都等着被问斩了,裴公子还能依旧心安理得地待在敌方阵营里,和他们同食同寝。”柳意温也抓住了裴浅这点,话像刀子一样意图戳破裴浅脸上装出来的平静。 元季年拼命瞒的一件事,就这么被柳意温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你说问斩……是什么意思?”裴浅脸上的表情慢慢崩裂。 “裴公子还不知道这件事吗?”柳意温略显惊诧,轻声道,“我以为殿下早告诉裴公子了。” 元季年觉得方才有一瞬,裴浅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就像在向他讨寻着答案。 “你别听他胡说,要是这都信,咱们就上当了!” 裴浅刚退后了小半步,徐左就回头对他说。 李知茂也围了上来:“裴公子不要心急,只凭他的一句话还说明不了什么。” 裴浅迟钝地点头,猫也像在安慰他,用自己毛绒绒的脸在他雪白的脖颈上蹭了几下。 “有说的功夫,还不如想着怎么逃得好看点,等会爷就让你哭。”徐左挺起胸膛站在裴浅身前,一副随时准备应战的架势。 -- 第135页 平常要是听到了这话,元季年只觉得是他口气大,可今日听着却十分舒服。 “这几次都不知道是谁被我们打得到处乱窜,这会还有功夫说这些大话。”对方又有人高声回道。 “不如早点逃回家吧哈哈哈哈……”对方的人都在尽情嘲笑着李知茂他们。 “柳公子,之前带人打退我们的就是他!”周军队伍里有人指着元季年,在柳意温耳边小声说。 “是他吗?”柳意温往元季年的方向看去,目光停在他的面具上看了好长时间,像是要生生透过面具看到下面的相貌。 被人这么一直盯着当然不舒服。元季年稍微侧过身,手随意地搭在一个人肩上,和他说着其他话,这才躲开了一点视线。 徐左和对面的人还在互相对骂着,说着说着他自己情绪高涨了起来,骂得一个脸红脖子粗,对方说话的气势也强盛了起来,两方随时有打起来的架势。 元季年在心里只盼望着他们不要打起来。 他们这方人少不说,伤残兵员占了大半,两方碰起来就像鸡蛋碰石头,就算有他的这些人在,他也没有把握能打赢。 双方一交战,李知茂这边又会少不少人。 “他这是在故意激怒我们,大家不要冲动。”元季年这话刚交代完,柳意温的那方已经有人要动手了。 就在他急得头冒密汗时,周军队伍后出现了一道声音: “柳公子,柳公子,殿下不见了!”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队伍后面说话的人。 柳意温面有愠色,回问来人:“不见了?” “殿下说要去酒楼喝酒,让卑职在外面帮他买点小甜点回来,但卑职一回来殿下……殿下就不见了。” 看到满头大汗的小侍卫,元季年转过了身,捂紧了面具。 “殿下当时在哪个酒楼?”柳意温问着那小侍卫,暂时把宋军的事抛到了一边。 他也确实没把这么点人放到眼里。 “卑职还记着路,就在离这最近的镇子上一家酒楼里。”小侍卫指着一个方向。 “一部分人和我走,一部分留在这里,清理裴家的叛徒。”柳意温简单吩咐完后就要跟着侍卫离开。 “柳公子,还有一事。”元季年身边的小侍卫半抬着眼皮看着柳意温,吞吞吐吐了好些时间。 柳意温:“还有什么事?” “今、今日卑职听了消息说,陛下已经放了裴家的人。” “放了?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柳意温抓着他的肩膀向他确认,本该平和的声音有了不小的情绪波动。 “是。”小侍卫埋头应答。 “算了,走吧。”柳意温松开了他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以往。 见他们总算要离开了,元季年扶着面具终于转过身,安慰完裴浅的李知茂却在此刻到了他面前。 “公子还是先离开吧,我们两方的事本就与公子无关,要是牵扯上公子,可就让我们过意不去了。” 元季年正了正脸上的面具,看了一眼对面还留下了多少人,一边含混着回他:“将军多虑。” 话一出口,就被李知茂正指着柳意温背影破口大骂的声音盖住了: “你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非得打的你们叫爹喊娘不可。” 李知茂指的人停了下来,还转过了头,似乎要回他的话。 柳意温停下了,他身后的侍卫自然也停下了脚。 只是柳意温要回徐左的话还没出口,他旁边的侍卫就先指着元季年开口说: “他怎么戴着太子殿下的面具?” “……” 这句话让所有的目光瞬间都移到了元季年身上。 他身旁的十三也不安地望着他。 元季年还没想好怎么编个理由,柳意温拿着剑就刺了上来。 剑直逼着面具而来,元季年一侧身,发丝在风中飘过一个弧度又落回肩上,只是刚稳住身形,他眼前就出现一道人影。 元季年感觉到自己脸上少了点什么,视线也变得更加宽敞。在他对面的裴浅手里拿着一张面具,扬眉浅笑:“殿下还要再装下去吗?” “殿下?”柳意温看到他眼尾的小痣后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扬唇笑了一笑,唇边温柔的笑又透着刻薄:“我们找了殿下许久,竟没想到几次都碰上面了,可殿下却不愿意” 周太子身后跟着这么多的宋人,这些日子和他作对害得他们的人也是周太子。 虽然他早就认出这个人不是周太子,但也没想过他会是宋人。 “原来你没死。”李知茂眼里的惊奇丝毫不亚于柳意温。 “可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徐左问着,身后其他人更是不解。 周军的人也很茫然,不知道他们的太子为何要帮着别人和他们为敌。 他们这边还没想明白,宋军那边已经有人自己猜了起来:“他们两队里应外合,一定有阴谋在内。” “我看就是如此。”徐左也道,“先是假死,再偷偷回去与大周商量计谋,假意帮助我们,实际就是为了刺探我们的内情,让我们放松警惕,再好来个出……出……” 丁右习惯性地接道:“出其不意。” “对!”徐左激动地一拍手。 他这么一说,后面所有人纷纷应声。 -- 第136页 “殿下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十三冲着徐左他们说,急于解释的心情过掩盖了理智,他也忘了元季年交代的事,嘴里的话直接脱口而出,口无遮拦地就说了出来:“殿下带我们来就是为了保护大宋,哪里是为了伤害你们。” 元季年捏了捏眉心。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十三不要透露什么,可十三生起气来就把什么事都忘了。 不过还是有趣,这让他想怪也怪不了十三。明明是他自己的事,十三却像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一直为他说着话,而揭他面具的人,怕是永远都不会这样做。 “哈哈哈哈哈保护我们……”队伍里的人都像在听一件荒唐事,“我们这些伤残都可怜到需要敌国太子来保护了。” 十三被逼得无话可说,只能去看元季年,气红了一张脸鼓起了勇气询问着他:“不如卑职就把一切如实告诉他们……” “不用。”元季年还不打算解释。 他阻挡的手势刚一落下,耳边就传来一道仿佛要让他震耳欲聋的话音: “——他就是殿下。” 元季年看着十三:“?” 场上又静了一片,静到竹叶飘到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清晰入耳。 直到徐左的声音出现:“你说什么笑话?” 元季年搭在额上的长指插进了发丝里,收回了刚才还觉得十三可爱的想法。 “他说的不是笑话。”裴浅站了出来,手里的面具从中间裂开了几条缝,似乎只需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李知茂向裴浅投去了眼神:“裴公子……?” 十三心里的不满也达到了顶峰,他闭了眼把心一横,声音是他也没想到的洪亮:“他就是你们的殿下。” 徐左指着元季年,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是周太子,你当我们眼瞎吗?而且太子殿下他早薨于去年夏日了。” 十三从腰间掏出了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 “我是太子殿下手下的暗军头领,这,还不够可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快到了完结突然就急了,节奏也变得飞快,可见我想完结开新文的心有多么急不可耐。 这章可能还会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等明天睡起来再改改,实在困得受不了了…… 悄咪咪再说一句,查资料的时候又想了一个新梗! 名字都想好了:《原来我是复仇文的渣攻》 攻穿到书里发现自己是书里囚.禁了受的渣攻,原剧情里,受表面迎合隐忍不发,到最后把渣攻亲手凌.迟了。 看书的时候攻就很心疼受了,所以穿过去后决定尽可能对受好,但他发现一旦违背书中剧情自己就会晕倒吐血。 他只能一个人忍着,但在有些场合下他要保护受,自己就不能晕,为此他就必须要做点让受伤心的事,但攻每次伤完受后都会抱着他安慰,最后吐血倒在受怀里。 受一直在谋划着反击的心也慢慢动摇,但又发生了些事导致他又重新下了决心反抗。 后来他发现攻一直晕倒是因为要保护他,在计划最后一步后突然收手向攻坦白,攻也决心不再伤害受,和受想办法解决问题。 再添几个波折,终于走到了一起! 第85章 回家 那日身份暴露后,元季年已经重回到了宋营。 这件事也早传到了大周皇宫了,周皇正拿着边境来的信看着。 看到了最后一个字,周皇手里的信像飘零的树叶打着旋落了下来。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太监急急忙忙搀扶着这个满鬓斑白身子越发虚弱的皇上。 周皇看着落在地上的信,慢慢从软椅上站起:“你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借尸还魂吗?” 太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想必是与信有关。可他又不敢低头看那信上写着什么,只能顺着皇上的问话小心回道:“那都是话本子上的事,要说有,奴才在家乡里也真听人提起过一些。” “那你亲自见过吗,难道还真有这种事情会发生?” 太监看着反抓到自己胳膊上的手,看出周皇对这件事格外在意,便低着头随着皇帝往外走,边谨慎地说着: “奴也未曾亲自见过,只是听乡邻偶尔谈起过,说什么哪家的姑娘平日里声如蚊蝇,见着人了也只低着头,听说连虫子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某一次她摔过一跤晕倒后,再醒过来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人的眼神格外凌厉,说话也像在和人吵架,路上见到了人,不管认不认识,还会上去攀谈几句,就像……就像鬼魅入了身子一样。” 周皇默默在心里比对着自家儿子“死而复生”后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和有些匹配。 比如他的儿子醒过来后看人的眼神就少了以前的那点戾气,也不像以前那么怕马,还知道为别人求情了。 他当时也觉得他的儿子只是突然变得懂事了,长大了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克服了对马的恐惧,但听着从边境屡次传来的消息都在说儿子行为反常后,他才有些怀疑了。 直到看到这封周太子亲自写的信,他也不得不信了。 他重新捡起了信,反复摸着上面齐整又洒脱的笔迹,眼睛却不敢停下看上面的内容。 他还是记得里面写着什么的。他的儿子,应该说是占了他儿子躯壳的那个人说,真正的周太子早死了。整张信里,元季年都在不断为占了周太子身躯反过来帮大宋的事情道歉。 -- 第137页 可这饱含诚恳的文字还是让周皇看了之后龙颜大怒,放在太监胳膊上的手从抓变成了掐,再一会,他扔下了那只搀扶着他的人,一个人大步先走了。 “皇上……”太监踩着小步在后面紧紧追着。 终于到了一处水榭旁,周皇停下了,背着身子似在等着他跟上来。 “皇上有何吩咐?”太监加快步子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 “你觉得朕的念儿他……”周皇放眼看着湖面,突然觉得问一个太监也没什么用,便转了个话题,“算了,裴家那些人呢?” 太监瞧着他的脸色,话在心里反复过了几遍,确保没有说错后才道:“皇上您昨日在收到太子殿下的信后就下令说放了他们,就在刚刚,他们才出了宫,皇上是要……” “出宫了?” 小太监被问得惴惴不安,低着头拿不准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点头答是。 湖面已经蒙起了一层单薄的雾,天也阴沉地笼罩在上方,让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景象。 周皇手里还攥着那封信,几片白净的东西飘到了他眼前,也模糊双眼,亮眼的白像轻飘飘的鸟羽一样纷纷飘散,越聚越多。 旁边的太监比他还激动,伸出手接着那最纯洁的白,看着它一点点地融化在手上。 “皇上下雪了,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啊。”皇帝也伸了手去接,目光看到的是一片雪雾茫茫,但透过那朦胧的薄雾,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边疆的情况了。 捏着信纸,他还是忍不住喃喃:“眼看都入冬了,这小崽子怎么还不回来。” 小太监正努力想着几句能安慰皇上思念儿子的话来,不料身后的一声“皇上”打断了他的思路。 周皇应声转身:“何事?” “裴公子回来了,刚过城门口。”来人道。 “快让他来见朕。”周皇冻得发白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惊喜之色。 太监当然知道皇帝在期待着能见到太子,但看到那报信的人脸上浮现着难堪,就知道皇帝期待的事多半是要落空了。 来人腿一软干脆跪在地上,补充的话打破了周皇的幻想:“回来的人,就只有裴公子,并未见到太子殿下。” 周皇仰头笑了起来,反复说着:“不回来也罢。” 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样。 他的儿子现已换了一个人,那个夺他儿子躯壳的人已经回到了大宋。周皇越想越觉得后悔,他应该早发现太子的异常,这样就有机会处置那个一直以来冒充他儿子的人了。 说不准等儿子身体里那个人死后,他的儿子才有机会活过来。 周皇叫来了他最衷心的下属,在他耳边悄悄吩咐了一句话: “给我把宋军头领,那个据说和太子长相颇近的人,无论如何都得把他杀掉,之后把他的尸体……带回来见我!” 下属未察觉到他话里的异常,只点头答应:“好!” 宫门外,一行人正往外走着,白雪飘了他们一身。 “终于出来了。”一行人里走在最外面的一个男子相貌与裴家家主有几分相似,个头比裴浅低一头,额角上却有几块隆起的包,他眉飞色舞地说,“我就说嘛,只要酒钰还和太子殿下在一块,我们裴家就一定不会有事发生的。” 雪才开始下,地上的白色还是薄薄一层,整条道上都已经被纯白铺就,几人走在前面,身后就落下一长串的脚印,被他们踩过的雪顿时变得乌黑。 “裴冲这话倒是不错。”裴浅的舅舅道。 年岁渐长,裴家家主裴将军已经是老态龙钟之样,鬓边的发比雪还白,他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一行人也随着他停下。 裴将军仰头看着漫天雪花落下,禁不住长叹:“酒钰总算为我们家做点什么了,也不枉我们对他的栽培。” “父亲别忘了是谁把我们裴家害成了这样!”裴冲鼻子一哼,听到父亲夸着另一个人心里自是不爽。 “就是,眼见裴家落难,他可是不闻不问。”裴家又一个亲系男子也道,“被困宫里那段时间,裴将军几封信连着送往边疆,可他倒好,一封也没有回,你看看,有了难后就不把我们当家人了。” 裴冲回应着他:“可不,只能说我们裴家出了一个外人。” “冲儿,你的额头怎么了?”裴将军匆匆扫过的眼神忽然定到了他额上的包上。 “被人打了。”裴冲闷闷地捂着额头,脸扭曲在了一起,“也不知道那看守的人为什么偏偏只打我一个,麻袋一套,乱棍就往我身上打。” 裴将军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裴冲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气都撒在了走调的话音里:“我没有。” 说完这番话,他猛然想到了裴浅。 “我知道是谁了。” 裴将军立刻问:“是谁?” 裴冲匆匆含混过去了:“算了,我也不清楚。” 若说出来,只怕他对裴浅做的事也要暴露出来,还有别人在场,他只好把气咽到肚子里。 身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还没等他们回头看看是谁再决定让路后,一道如霜雪侵染过的声音先一步入了他们的耳朵。 “原来裴家有难的时候,我才算是裴家的人,大哥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 第138页 他们正要回头,后面那匹马已经转到了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路。 裴浅坐在马上,低着眼睫俯视着这群人。利风擦得他脸都红了,就像蒙了一层霜的红果子,雪也落在身上,白得如同映在衣服上的白色小纹。 那些雪在他身上慢慢消融下去,渗进了衣服里,雪水让衣服上的青色着色更深了。 摇着尾巴的马还呼着热气,马蹄上堆满了细雪。 “弟弟这一路从边疆赶来,风雪载途,没日没夜地赶,肯定累坏了吧,快一起回家吧。” 裴冲窘迫地笑着,仿佛没说过刚才的话一样,热情地拉着马缰绳凑了上去,讨好的样子像是刻意要掩盖以前他对裴浅做的事。 裴浅翻身从马上下来,眼里自动忽视了他,也躲开了裴冲要扶他的手。 裴将军往身后瞧了瞧,纳闷问道:“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太子殿下呢?” “他不是太……”裴浅早开始厌烦从父亲嘴里说出的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也懒得和父亲解释说太子早已不是原来的太子了。 兴许是报复心作祟,裴浅虽然懒得和他们说太多,但想起父亲和他的哥哥提起太子殿下兴冲冲的劲,话便毫无顾忌地从口里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不喜欢我了。” 还跟在他身边替他拨开肩上雪花的裴冲停下了动作,迅速和他拉开距离,脸上变得难看,话一出口就是怪罪的语气:“你都做了什么,惹怒了殿下吗?” “和太子殿下道过歉了吗?钰儿姿态放低一些,说些好话多哄哄殿下,对殿下多笑笑,太子殿下还是会喜欢你的。”裴将军耐心拉着他的胳膊劝说着。 “我就是想杀他。”裴浅轻描淡写道。 可就是因为他这好像在说“今天下雪了”的散漫语气,让裴家所有人变得愤懑起来。 “你……你……都是因为你,裴家要完了啊!”裴冲指着他,脸色铁青,两只手上去就抓住了裴浅的衣襟。 “死小子,完什么完!”裴将军神色恼怒地喝止了他。 其余人险些站不稳,目光悲凉又凄楚: “我们这才刚从里面出来,若是因为他再被抓进去,就没机会出来了。” “回去吧。”裴将军冷冷说着,一路上没再正眼看过裴浅一眼。 裴浅跟上去几步,裴冲就推开了他:“瞧瞧你做的事,还有脸跟着我们回去?” “哥哥是把裴家所有的希望都放到我身上了么?”裴浅笑着曲指弹了弹裴冲肩上的雪,他眼底一沉,手指刚成利爪要抓到裴冲肩上,只是刚一落到裴冲身上,又默默藏下了力道。 “裴公子等等。” 裴浅回头,从裴冲身上收了手。追上来的是一个宫里的小太监。 “什么事?”裴浅问。 小太监做了做礼:“皇上请裴公子进宫一趟。” 裴家上下各个面如死灰,裴将军努力保持着镇定,他尽量和和气气,有气无力地问:“公公可知道皇上有何事要吩咐?” 小太监又做一礼,也同他虚情假意地笑着:“奴才也不知。” “父亲,酒钰先去了。”裴浅跟上了小太监,在他身后走了。 终于到了皇宫里,进去的时候,周皇正披了一件长袄站在廊下赏雪。 “裴公子回来了。”周皇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裴浅往周皇身边站了站,终于在周皇与他寒暄过后,他明白了周皇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周皇说完了要紧事,又问候了他几句,裴浅才告辞了。 刚踏出廊下,雪像迎接他似的撒了他满身,皇帝在后面看着雪景中那单薄的身影,叫住了他:“裴公子,拿把伞吧。” 裴浅笑着婉拒了:“不用了,臣正巧也喜欢雪。”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念着这么长时日了,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裴公子身上的傲气像是折去了那么一点。 但在小事情上还留存着仅剩的倔强。 出了宫后,裴浅耳朵里还回荡着皇帝在他耳边的密语。 “此次你若愿领军一战,为大周立下功劳,你们裴家便可继续平安留在京城。” “……” “裴公子可愿意?” 裴浅记得自己当时是点了头的。 这样,他们最后还是要针锋相对的。 裴浅又想起了之前元季年问他的那个问题。 若他们两人再次见面时又只能以敌人身份相见,还是会兵戎相见吗? 裴浅这次在心里又给了自己的答案。 兵戎相见必不可免,若他能见到元季年,当然是要杀了他,好为大周立功。 这不也是周皇要他做的事吗。 裴家上下的命和那一个人的命,孰轻孰重,他自然能掂量得出来。 第86章 送信 宋与周上次交战过一次后,已经退居到了一座城里,而大周依然步步紧逼,营帐就设在城外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城里的一举一动。 元季年刚清点完新运来的粮草,还是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丁右也正随着他往外走,看他不说话,便主动问他:“殿下是觉得那帮运粮草的人有问题?” 元季年的指节轻扣着腰间的玉佩,发出的声音清脆而有规律,思绪也随着敲击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 第139页 “送粮草的人自称是赵国派来的人,可他们为什么会帮助我们。赵与周离得颇近,唇亡齿寒的道理,赵国国君不可能不明白。” “况且赵国也就那么一块小地方,此次他背叛了同周的联盟,却选择帮我们,全然不怕大周的威胁,丁老不觉得奇怪吗?” 丁右摸着胡子,认真思考了一番:“殿下所言甚是。赵国也知道我们正处在弱势,这么一个好机会,赵国国君不帮着周打我们,反倒为我们送来粮草,莫非别有所图?” 元季年揉了揉拧在一起的眉心,走在空落落的街上,突然觉得他们的担忧听起来有些好笑,没忍住顺口打趣道:“有人送来粮草,本来是件开心事,可谁知道会给我们添堵。这赵国的用意,可比姑娘的心思还难懂。” 这句趣话也让丁右眉头的担忧减缓了些,跟着笑了起来。 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了一个硌人的东西,元季年移开脚,从地上捡起了一支珠钗,珠钗上的玉都碎成了一块块亮晶晶的小碎沫,上面还蒙着灰土,大大折了珠钗的光亮。 一看便知应该是被许多人踩过了,也让元季年想起了主人离开时该有多么匆忙,珠钗掉了也无暇去捡,也兴许是一时急着离开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捏着碎玉像是想到了什么,直起身问: “城里的人都平安离开了?” 他们刚一到这里,元季年就让人把城里百姓都安排出城了。只是这当中有人急着离开,有人却怎么也不肯走,所以安排所有人暂时出城避难,也花了好些时日。 “昨日才清点过,城里除了我们的人,其他百姓都离开了,也按照了殿下的吩咐给了点盘缠,把他们都亲自送出城了。” 前面的一张红酒旗垂在门廊上,被人挂在空中了无生气,似乎随时要掉下来。 这时有风一吹,酒旗也撑不下去了,栽了下来。 这一下去,就落到了下面的货架后,而后又出现了一道叫痛的声音,还是个小孩子的声。 元季年和丁右都看了过去,货架后的小孩也捂着头站了起来。 “小言?”元季年起初还以为是清点人数的人不仔细漏了一个人在城里,看到露出头的小言后,他又想起昨日还有人对他说,有个孩子一直跟着他们身后死活不肯离开,说是有东西要亲自给他。 当时他正和丁右商量事没顾着问,如今想来,那个小孩指的一定就是他了。 “你怎么还在这?”元季年记得自己暴露身份之后,便要求李知茂他们放走了裴浅和小言,按理来说,小言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小言摇着头,就是不回答他的话。 元季年也不知道小言的目光有没有在自己身上。 “过不了几日,这座城会更加危险,小言为何还要留在城里不走?”元季年看着小言,又想起和裴浅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蹲下身子等着小言过来时,从劳累的神情里很自然地生出一抹笑。 小言还是一直待在原地,半步也没迈出,眼睛转向他的方向,谨慎地盯着他看。 “过来。”小言之前骗过他,元季年知道他是怕自己报复,故而又耐心把笑容扯得大了些,以显得自己更加真诚,他朝着小言招了招手,“哥哥有事要问你。” 可小言就介意了,远远看着他就是不过来,只在远处扬着冬日柿子一样被风吹红的脸看着他。 元季年也不勉强他,自己也站在原地,他知道只要他一接近,小言也会撒腿就跑。 “怎么不跟着你的裴……裴哥哥回去?”元季年只好待在原地问他,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轻的。 但同时,提到裴这个字时,裴浅的一颦一笑一下活脱脱地跳到他眼前,元季年脸上的笑一点点暗了下去,深如墨晕染的眼里也夹杂了旁的情绪。 “裴哥哥留了一封信,他让我交给你。”小言却主动走近他,从袖子里翻出了一张信纸给他。 “裴公子的信?”元季年盯着那封信,手在袖子里刚要伸出来,舔了舔唇角又收回去了。 这种情况下,裴浅可能写不出什么好话来。短短一瞬,元季年想了很多可能,甚至怀疑裴浅是不是以让小言送信之名,想要让小言刺杀自己。 下意识退后一步后,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直到那封信被小言没耐心地硬塞到了他手上时,元季年才肯低头慢慢拆开信。 “一月后,城外一会,做以了断。” “殿下为何皱眉?”一旁的丁右在元季年看完信后,目光从信纸上落到了他的脸上。 元季年被烦心事沉得喘不过气,说话勉强打了几分力气。 “宋与周之间,一场恶战看来还是不可避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回头看自己写的(T﹏T)恨不得自挖双眼 尴尬得我脚趾蜷缩了一个月都没有恢复过来,现在每天打开文档就是这么一个状况: 为什么要生产辣鸡侮辱别人的净土,垃圾桶的辣鸡还不够多吗,缺一个你? 还有脸写,啊呸 然后默默关闭文档,开始投身学习,于是四千多字我写了近一个月 这就是我断更的原因,激情演讲完毕 第87章 仇人 “皇上,边关传来了消息,说裴公子他……”来报信的太监抬眼打探着周皇的神情,看到本就不悦的龙颜,而后又把眼低了下去,声音小如蚊蝇。 -- 第140页 “什么事?说。”周皇停了下去,目光也随着脚步停在了东宫殿前。 北境的雪还正松散地飘着,东宫殿前的树上笼了几层厚雪,白茫茫一片,拦住了他要看到东宫殿外院落深处的目光。 “裴公子故意放出消息,假传皇上下一步要进攻赵国,消息传到赵国后,赵国国君……就转头与宋求和了。” 来传话的小太监抬头,没有从周皇的脸上没有看到料想中的震怒,他不觉有些疑问在心里,还没问出口,就听到了周皇带着几分满意的话音。 “朕最近正好在为这件事发愁,他可是帮了朕大忙啊。” “皇上的意思是……” “……” “按照赵国与周国之前签订的契约来看,赵国送到周国的人质需要过两年才能回去一次,而就在前不久,赵国以国君病重的借口召回了留在大周的所有人。”元季年回答着他们的问话。 他走在街上,一路检查着城里军队的部署,正往粮仓而去,身后跟了不少人。 “这又能说明什么?”徐左步子差一点就要赶上了元季年,但胳膊被人一抓,又拉了回去。 丁右朝他摇了摇头,提示他不要逾矩。 李知茂也在旁边,方才正是他在元季年面前提起了裴浅。 元季年脸色不变,他并未正面回答徐左的话,而是提醒道:“赵国召人回去之时,就在我们大宋已经入侵大周内部的那段日子里。” “这意味着,赵国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帮大周,反而因为怕受到牵连,一直保持着中立。”丁右对着后面还处在迷惑中的徐左和李知茂解释说。 “那裴公子呢?”李知茂急着问,一会看着元季年,一会看着丁右,等着他们两个给出一个答案。 “大周眼见着赵国离开,当然心存不满,只是一直差一个进攻的由头才没有动手。”元季年简单解释了一下,嘴边刚一提到裴浅,又沉默了,直到徐左和李知茂在后面催着问怎么回事时,元季年才强行控制住紧绷的表情不得不继续说。 “故意误导赵国,让赵国和我们大宋交好,此举看似无意,实际正是他们找到的好借口……而裴公子他也不会受到周皇惩罚,所以不必担心。” “裴公子真的不会有事吗?”李知茂不安地又问,即便得到了回答,他还是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不会有事的。”元季年又重复了一遍,这一遍却像是在安抚自己焦躁的心,语气里的肯定只增不减,“他不会有事的,不用再担心了。” 后面的人听到他的回答后,纷纷吁了口长气,不怎么好看的表情卸下了一点凝重。 一行人便又穿过一条街往前走了,其他人的步子都轻快了些,只有元季年放慢了脚步,寒风一股又一股地钻入耳中,雪也慢慢从天上飞了下来。 脚步好像越来越沉重了,每迈出一步都能让他想起许多,最多的就是那转瞬即逝的笑,就像昙花一现,在眼前留下刹那芳华,又在一瞬间化为烟雾,让他想抓也抓不住。 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清楚裴浅的身世,自然也不会想到,若是大周未能胜过赵国,最后会被大周推出去当挡箭牌的人,也只有裴浅了。 裴浅选择与他对立,他也能想明白,他现在最担心的人,也还是裴浅。 一个人处在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里,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要么选家人,要么…… 元季年也没想过另一种可能。裴浅只能选他的家人,选择带着大周的兵甲和他在战场相见。 而他为裴浅又能做什么事呢。 大概什么都做不了吧。 他到底生是大宋的太子,战场上的事,决不能退让。 “殿下怎么了?”李知茂回头看他,起初看到他眼下的小痣时还不太习惯,但也过了这么久,他已经能渐渐冷静下来了。 元季年抬指拨去了衣襟上沾的雪粒,从怀里取出沾了自己胸腔温度的信,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狂放的几个字,把信交给了李知茂。 “对方来信说,一个月后,城门外一战。”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正当元季年要回头问他们的想法时,李知茂揪着那张信纸,抬起了头。 元季年正想着他是不是有了什么对策,却只听到了那亢然的声音: “这字是裴公子写的吗?” 元季年脸上的表情裂了一点:“……”难不成你还要收藏下来? 李知茂略有欣喜,手指反复摸着末尾留下的两个小字“酒钰”,不由分说地就往自己怀里揣。 元季年只知道自己不想有关裴浅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在李知茂往怀里揣信时,他果断地伸手拽住了信的另一角。 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李知茂,一句话不说,他就这样看着李知茂。 李知茂只探了一眼他黑沉沉的眼眸,便不自觉地就缩了手,松开了信,就像眼前面临着无底的深渊,让人不敢迈出一步。 元季年收回信后又抖了抖,重新折好信,塞回自己衣襟里。 李知茂也尴尬了咳了一声。 “大家都是怎么想的?”元季年转过了身,在最前面走着,问着后面其他人的意见。 “除了迎战,我们还能怎么办。”徐左道。 李知茂倒有些彷徨,捏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贸然应战怕是不妥。” -- 第141页 丁右则道:“老臣愿随殿下所想。” 他想的,当然也只能是应战了。这一仗,迟早都会有。再与裴浅相见,只能是在厮杀的战场上,在他们周围的,也只会是满地淋漓鲜血。 “嗯。”元季年点点头,走了好一会才终于到了储放粮食的衙署,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当面便迎来一个人,恭敬行了礼:“殿下。” 元季年脚步未停,径直往里走:“带我去看看粮库。” 迎接他的人也不敢怠慢,弯着腰忙躬身引路。 粮库紧闭的门打开之后,元季年蹙着眉敲着下巴,估算着剩余的粮大概还能支撑几日。 他们的军粮不多了,零零总总加上从百姓们手里讨来的,也不过能供他们最多再撑上二十多日。 元季年闭了眼:“如今只好背水一战了。” “后备军粮也只剩下这么一点,若两方交战,胜算并不会高,殿下还是要打算进攻吗?”丁右望着他的背影。 元季年已经走到了外面,眉间的忧虑越发浓重,几乎染进了眼里。 外面的雪也飘得大了,地上堆起薄薄一层雪粉,几个错乱的脚印让雪看起来更加污黑。 “那副画呢?”元季年在外面站定,等着李知茂跟上来,特别侧向他站的那一边。 “殿下所说,是哪副画?”李知茂没明白他话里的具体意思,问得更清楚了些。 “有裴公子的那幅画。” 李知茂:“殿下要哪一幅?” 元季年转过身子,任着周围的侍者为他披上厚重保暖的宝蓝色衣袍,反问李知茂:“你有很多?” 李知茂看看周围其他人投来的目光:“其实也不多。” “等回去后,都拿到我帐里。”元季年直接了当地说,再看到李知茂颇为不舍,似乎还要像他求情的样子后,他又说,“既是仇人,就不该多留念想。” 李知茂在他转身后暗中撇了撇嘴表示着不满,徐左和其他人都扬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走到他身边时,徐左还故意停下来在他耳边吹风:“李将军的宝贝藏不住喽。” 李知茂黑着脸,许是受了这句话的刺激,一路都埋着头怏怏不乐,越想越觉得不该就这么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画都送给他人。 要是放到周太子那里,指不定会给他烧掉。 猛地一个想法涌了上来,让他醒悟过来。 烧掉……倒是不太可能,他更加觉得,元季年要收这些画,多数是因为要留给自己收藏着看吧。 李知茂越发觉得自己想的一定没错,于是快步追上元季年他们,趁着元季年还没转身用目光压迫他,李知茂先发制人地问出了口:“殿下也喜欢裴公子,收了我的画是要留给自己看吧。” 元季年停下了脚步,喉头一噎,拿捏着冷漠的表情转回头斜了他一眼,很是正经地解释:“那只是为了藏住身份才做出来的假象。” 听到了他的话,徐左看了眼旁边的李知茂,开口替李知茂说道:“可我们都觉得,殿下狠不下心来和他兵戎相见。” “怎么可能?”就像被人拆穿了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一样,元季年反应过来后,禁不住抬高了声音掩盖住了流露出来的其他情绪。 又生怕自己的话不能让人相信,他又补了一句:“事关我大宋的存亡,无论如何是谁,只要对大宋不利,我都会杀掉,战场上没有怜香惜玉这么一说。” 觉得自己语气够坚定了,元季年才先一步离开了,倒是盼望着那些人不要再跟上来烦他。 “我怎么可能会担心他?”雪一片一片落到他身上,很快就落了一头,元季年却恍若未觉,走着走着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后面的三人看着那远去的追也追不上的背影,又陷入了沉默。 抖了一身风雪,终于到了屋子。元季年一边脱着被雪水打湿的沉重外袍,一边听着门口抱了一堆纸卷的人说: “殿下,这是李将军差小人送来的画。” 元季年低头束着玉带,指了指旁边的小圆桌:“就放那吧。” “小人看这么一点地方怕……怕是不够放。” “不够放?”元季年挑了挑眉,懒懒地撩起眼皮望了一眼他怀里的几十幅画卷,眼里涌出几分烦躁,他有了想把李知茂揪来好好问一下的冲动。 抱着画的人以为元季年是对他有意见,手一抖,几卷画就掉落了下来,在地上徐徐展开。 画卷上的人笑意款款,眼里含笑若融秋水,在端着药碗似乎在给别人喂药,脚边还正蜷缩着一只小白猫。 另一幅画里是裴浅撑着脑袋,手肘搁在软椅扶手上,闭着眼舒服地小憩。 元季年捡起那两幅画,用袖子小心拂去了看不见的尘土,仔细看着上面的人影,眼前又浮现出裴浅勾着自己笑的模样,仿佛画上的人笑也是在对自己笑。 “殿下?”侍者看到他弯起的嘴角,又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好好的人,刚还在生气,这就突然笑了起来。 听到有人叫他,元季年才收拢了笑,又整出一副不可高攀的肃冷表情:“后面有个小书架,放到上面吧。” “是。”他朝后面的人招了招手,“快进来,殿下令我们把画放到后面的书架上。” 元季年:? 还没搞明白他在做什么,直到他看到了后面鱼贯而入的人怀里各个都抱着厚厚一沓画后,刚压下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 第142页 那一刻,房子外的人都听到了一道响彻内院的声音: “怎么有这么多画!!把李将军给我叫过来!” 元季年的话音刚落,李知茂就像听到召唤急匆匆跑了过来:“殿下,又出事了!” 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应该是有正事,元季年只能暂时压下不满:“什么事?” “城门脚下又出现了五具尸体。” “去看看。”元季年眉头一拧,衣服还没怎么理好就往外走。 —— 大周城外几十里处,一支大军密密麻麻地站成方队,各个手拿着坚枪利刃气势汹汹地放声大喊: “杀!杀!杀!” 裴浅也披着雪白的毛绒斗篷,仿佛和漫天雪景融为一体,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唇色浅淡,身子就像与寒冬的无情摧残作对,挺得倒很笔直。 “务必要杀了敌方首领,再进一步攻占城池,只许胜,不许败。” 众将又举着兵器齐齐呼应:“好!” “继续训练,一个月后,胜败在此一举。” 兵阵才渐渐散了,有几个人聚在一起,瞥了一眼裴浅,竖起了四个指头,对同伴说:“这一日里,已经是裴公子第四十次说到杀这个字了。” 同伴更正道:“是第四十八次。” “也不知道对方首领对裴公子做了什么,别的不说,每次都点名要杀他。” “还说什么话?快训练。”看到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说话还没开始训练,裴浅催促道。 几个人匆匆点头,继续自己的训练:“是。” “这样不对,再用点力。”有几个人练的动作不到位,裴浅顺口指点了几句。 “裴公子,对方回了一封信。” 裴浅正看着每个人的动作,身前突然跑来一个小兵,手捧着一封信给他。 信上落了些雪,雪水打湿了信纸,信就变得有点沉。 裴浅接过了信,信角处有一点脏,大概形状看起来是一个猫爪印。 他也知道这信是从哪来的了。犹豫着,裴浅还是拆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长呢,还有求个预收收QAQ(真诚的大眼睛 去剪头发啦 第88章 暗器 放眼望去,大雪已然覆了满城。 城墙那边,聚了不少人。在墙角下,有一具黑衣尸体正孤零零地躺在雪地里。 尸体面目死白,眼睛无神地睁着望着天空,眼里留存着死前的恐惧,像是生前看到的什么吓人的东西般,他的表情惊异。眼睛便更像是一口吞了许多人的枯井,李知茂在低头望进去时,能深刻感觉到这具尸体生前的恐惧。 尸体的眉毛眼睫也都蒙了霜雪。李知茂翻过尸体,就像是翻了块冰块一样,又硬又沉,显然是在雪地里冻了许久的结果。 “这是我们这个月发现的第十五具尸体了,到底是谁暗中潜藏在我们之中杀人?”徐左看到尸体之后便站了起来,转头扫视过周围所有人,似乎要一眼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出凶手。 李知茂则蹲在墙角,一边在尸体身上的衣物里到处搜查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他这一翻尸体,尸体身下的大量血迹便暴露出来,血已经干涸了,鲜红的血浸透了身下的一大片雪,染红了一片洁白,就像是女儿家扑了粉的脸上撒了格外嫣红的胭脂。 “伤口的位置每次都不一样,这次是在这里。”元季年也蹲在尸体旁,在李知茂翻过尸体后,他伸手指了指尸体的腰部。 所有人都往伤口那里看去。 元季年原本伸出的食指却弯了下来,合着拇指从雪地上捏起一块小小的东西。 众人都看不到他找到了什么,只得放大了眼睛问他:“殿下发现了什么?” 元季年的手摩挲着手指夹的东西也不说话,只是嘴唇还是动了那么一下,眼睫也垂了下来,其他人全都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知道他似乎在掂量着什么事。 其他人也只好默默等待着下文,眼神大都聚在元季年身上。 “是他。”元季年纤长的手指翻到上面,摊开了掌心,一点亮亮的小东西正在手心中央躺着,泛着亮眼的水蓝微光,像是盛了澄澈的湖波浮水。 其他人只以为元季年口中的“他”指的是他手心这块小碎渣,便都凑近了眼去仔细瞧。 李知茂也瞧了许久,可瞧不出个分明来,只得又问:“殿下,这块碎渣是……” 元季年向他们解释:“是暗器的一小块。” 至于凶手,在看到这块小碎渣后,元季年就已经很清楚了,而其他人仍然被蒙在鼓里。 可裴浅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这些尸体看起来也不像是他们的人。 他刚生出这个疑问,旁边的李知茂就开始问: “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恐吓我们?” 徐左也当即就回道:“这事一定是那些周人做的了。” “对!” “肯定是!”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自从发现第一具尸体后,我们就在城周围加派了人手看察,可他居然还能潜入杀人,此人未必太猖狂了。” “对啊,此人能在我们的眼皮下杀人,我猜肯定是……” “我也这么觉得。” “他在我们身边待了一段日子,对我们每个人都了如指掌,潜进城来杀人,对他来说可是易如反掌啊。” -- 第143页 “殿下认为呢?”在所有人说着自己的想法时,丁右扶着拐杖朝他投来了眼神。 “……” 耳边听到了几次熟悉的名字,此时恰有几人说到了裴浅,元季年刚闭上不久的嘴又张开了。 “此事尚未查明,切勿草草就下定论,在凶手找到之前,所有人都不可胡乱猜忌,影响军心,违者,军纪处置。” “是。”众人只得停止了讨论,垂头丧气地回答他。 吩咐完了,元季年也转身走了。 “我感觉,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徐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看着元季年的背影越走越远。 丁右意味深长地笑着回他,“或许。” — “怎么一股血腥味,你闻到了吗?” 和他并肩的小兵手握紧了手中的尖枪,也深嗅了几口:“我也闻到了,好像是从……” 他向着味道最强烈的地方靠近,最后停在了一个营帐前:“是从这里发出的吧。” 还没等他得到同伴的肯定,胳膊就先被同伴拽着,同时嘴也被捂上了。 同伴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等到两个人走得远了,才松开了他的嘴。 还没等他责问同伴,同伴就先指着刚才的那处营帐道:“你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看清了刚才去的那个营帐后,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话也说不利索了。 “那……那不是……” “是裴公子的营帐。我们还是快走吧。”同伴拉着他的胳膊就要走。 “裴公子会不会遭遇了危险?”他脚步一动不动,就是不肯走。 同伴一笑:“他?我倒还觉得见到了他的人才危险呢。” “终于走了。” 营帐里,裴浅舒了口气坐到了床上。等着那两个人离开了,他才开始脱下自己身上沉重的夜行衣。 手指刚碰上衣襟,仅仅是往下一拉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就让他不禁倒吸了口气。 伤口就在他的右肩上,随便动一下就会牵扯到,是有些疼。 他又试着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衣服,伤口又开始要命地疼了。被折磨得没耐心了,裴浅的手揪住了衣襟,重重撕扯开了衣服,白玉般的身子就彻底暴露出来了。 只是这块白玉有瑕,右肩处还有一处结着深红色血痂的伤口,血并没有完全凝固,还有一些血因为他刚才的动作太大,正从伤口里一点点渗出来。 与其说是一块白玉有了瑕疵,不如说是一块浸了血丝的上等血玉更恰当些,因为不止是他的肩,就是身上的其他地方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淡红色伤痕,那伤痕累累的身子上至少也有二十几条伤口。 桌子上还放着昨晚他才用过的药和纱布,方便他取,裴浅□□着上身到了桌子边,散下来的头发便遮盖了他的肌理半隐的背,同时也遮去了那大片狰狞的伤口。 药拿到了手上,裴浅转身向床边走去,身后却突然亮了起来,光亮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裴浅停下了脚步,耳朵捕捉到了身后那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转过了身,裴浅看清了那个人,便没什么好脸色地捏紧了药瓶:“滚,我没让你进来。” “裴公子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么多人,还没杀尽兴,是吗?”柳意温似并未被他吓到,反倒还在噙着淡笑故意挑衅他。 “里面还有你派去的人,是不是?”听柳意温话里的意思,该是知道了他这几日做的事,裴浅也早不想和他装下去,索性把话直接说了出来。 这几日想杀元季年的人一波又一波,多多少少也有百余十了。 从每个人带的腰牌来看,一部分是周皇的人,一部分是宋国皇室来的人,剩下的那一部分就是柳意温派的人了,要不是他那晚恰巧见到,根本也不会想到。 不过由此可见,周皇应该也已经知道元季年的身份,才会派人暗中杀他。 “裴公子真是聪明。” 柳意温依旧露着温雅又毫无攻击力的淡笑,眼睛却直直望着裴浅背上的伤口,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痛不痒道,“只是那个废物的尸体已经被我带回来,埋到地下了,就在裴公子营帐周围。” “你……”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柳意温过于云清风淡的表情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一时半会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裴公子觉得我奇怪,可我也想问裴公子,受了这么多伤,就为了保护一个大周的敌人,真的值得吗?”柳意温问着这句话时,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才是那个最奇怪的人。 “与你无关。”裴浅从床上飞快捡了一件薄衣服披上,手一抬,一个小箭便朝着柳意温射了过来。 柳意温闪过身子,小箭从他肩旁擦过,破空擦出的疾风过来时,耳边也出现了衣料破裂的声音。 肩头似乎也渗出了血。但柳意温恍若未察,而是慢慢从袖里取出一封信纸。 “裴公子先别着急杀我,不如先看看裴将军的来信。” 一听到柳意温说是他父亲的来信后,裴浅下意识退了一步,眼睛也看向了一旁,由内而外地抗拒着关于他父亲的一切。但他又不能在柳意温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想办法先把他打发走。 “信你就放这就好,快点离开,不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杀了你。” 柳意温照着他的吩咐把信放在了桌上,见此裴浅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一点,他拿起药粉倒在了肩上的伤口上,粗略地拿起纱布裹在伤口上,等着柳意温离开。 -- 第144页 但等他都处理完伤口了,柳意温还没走。 “可惜裴将军看走眼了。” “你看了信?”裴浅转过头,穿好了衣服。 没等到柳意温回答,他已经几步上前到了柳意温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扑倒在地,虎口死死卡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又问:“你看过信了?” 柳意温没办法说话,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挑衅地弯着笑了。 在裴浅手下的力道变得更大时,柳意温攥紧了手心,还做着口型: “以色侍人,没什么不好,难怪你这么千辛万苦地保护他,不就是想通过他,让你们裴家身居高位吗?” 听到这句话时,裴浅已经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周太子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宫里其他人见到周皇偶尔站在东宫前感伤时,也只是以为周皇又想念太子了。 再者,这件事事关重要,又被刻意瞒着,除了他们几个常在元季年身边的知道了真相,宫里知道这事的人就只有周皇了。 所以这会,他的父亲当然不知道,周太子早就换了芯了。 方才太过用力,肩上的疼痛又一阵阵发作了,还一点点地抽去他的力气,加上柳意温的话,就更让他有些分神了。 “我只是想亲手杀掉他。”裴浅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他低下了头,轻蔑地打量着柳意温,“那柳公子杀他又是为了什么?若是因为想通过立功让皇上答应你的请求,倒不如求求我,至少我知道你哥哥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断更了,每次快完结时就格外卡文,加之最近又忙,每天只能写那么一点,请见谅哇~~回口回 第89章 终 一个月说快也快,明日就是和裴浅约好一战的日子了。 元季年收了剑,树梢上的月亮已经挂了好一会,夜已经深了,但在这座小城里,谁也睡不着。 练兵的声音远远从新设的场地传来,听来还是那么安心,似乎就像往常他们在一起训练的日子一样,没什么区别。 只是那股压抑又让人没来由的紧张情绪还是被风一阵阵地送来,弥漫在所有人身上。 他还站在城楼上,所有景象正能尽收眼底,也不知道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这么一看,那光光点点之下,每个人似乎都表现得异常焦躁。 呼了一口气,携着一袍凉风,元季年放下了剑,下了城楼,决定去透透气。 在底下随便走了会,已经觉得有些冷了,实在受不住了,元季年才又回到了屋子,提醒屋里的人戌时来参加酒宴。 这是每次在打仗前都必须有的宴。 因为谁也不知道出战时吃的那一顿饭是不是最后一顿,所以在这场宴上,将士们都会借此以放纵压抑了许久的情感,有时就算做了稍微过分的事,也很少会有人追究。 “你还真相信他不成?” 元季年正欲踏进去,耳边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因为徐左的语气太惊异,又刻意压得低了些,元季年下意识退了半步,放下了帐帘,停在了外面。 帐帘动了几下,才停了,屋里的人继续说起话。 “万一他和那个……那个暗军统领串通起来一起骗我们,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其中又一个领将道。 “是啊。”其他人纷纷回应。 “我们难道就要听他的指挥了?” 元季年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在说自己没跑了。 不过他在回到大宋时,就早料到了这样的境况。顶着一张周太子的脸,说自己是宋太子,这事估计很难会有哪个傻子相信。 而他依然还要选择在这里待着,无非是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在紧要关头用他做宋军最后的交换。 “你能想到的,陛下自然也能想到。之前我收到来信,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先配合他,等必要时候再动手。” 这是李知茂的声音。 元季年再没听下去,从容地笑了一笑,便掉头去了训练场,通知其他人准时来赴宴。 这次宴上座无虚席,几个人之间互相把酒言欢,气氛还很融洽,倒没有了战争前的紧张感,也让人放松不少。 元季年也止不住多喝了几杯,放下杯子正要与人说些什么,眼睛往下一瞧才发现,席上都是两三人相伴,也没有他能说话的份儿。 显然,他才是整场宴席里最多余的一个。 于是,元季年起身拍了拍衣服就出去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喝了杯酒。可就算他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一揭开帐帘就迎面来了一股子冷风,刚喝了酒熏暖的身子还是有点顶不住,元季年拢紧了衣襟。 也就在他低头拢衣襟时,耳边出现了一阵铜钱相碰的清响。 元季年抬头看去,目光锁定了片刻,就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了。 有一人在树下,身前还摆了小几,小几上还放着一个卦盘。 那人穿着一身宽松道袍,背影端得倒是挺直。元季年带着疑惑到了他面前,那人正闭着眼,双手合在一起猛烈摇着,神情也很是虔诚,嘴里还碎碎叨叨念着什么。 元季年等着他停了下来,才扬眉问:“算出什么来了?” “明日一战定能大胜。”那人比对了卦盘后,信誓旦旦道。 -- 第145页 元季年两指夹起被他捂热的铜钱,看了良久后,笑了一笑:“哦?此话怎讲?” “根据卦象显示,官星持世,必有大运。殿下身边少了祸星的纠缠,神灵自然会暗中助阵,只要殿下自觉与那些佞邪之人断绝来往,明日诸事只会更加顺利。” 元季年手里的铜钱啪嗒落到了卦盘上,拍了拍手嘲弄地哼笑一声:“就只动动嘴,拿个铜钱晃一晃,大宋的未来就能定了?” 天师也站了起来,收好了卦盘,与他据理力争:“万事万物,一切皆有定数。” “那你算算,你会什么时候死,算不准,脑袋就别要了。” “臣不敢。”天师瞟了眼他的神色,顿了一会还是跪下向他求恕罪。 元季年看着他的头顶,又看了看案几上的卦盘,最后踢了一脚案几泄完气才走了。 不过经历了方才那么一遭,心里的某个想法越来越占上风,最后头脑一热,元季年直接就去了马厩拉了一匹马出来。 “殿下是要……” 元季年没空理其他人,翻身跃上了马,一路策马到了城门口才停下。 耳边风呼呼啸着,元季年坐在马上,俯视着下面的人:“开城门。” “殿下城外危险啊……” 元季年不耐烦地揪住马缰绳,被扯的马头摆动了一下,他道:“这是命令。” 门口的人仍挡在城门前,面露难色地看向他的后面。 “殿下去做什么?”元季年身后的一个声音道。 他调转了马头,正对着紧跟着而来的几个人。 “出去遛马。”朗润的少年声音顺着风传到远远他们耳里。 “明日就要开打了,殿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遛马?”李知茂站在最前面,颇为震惊地看着他,语气近似责问。 元季年耸了耸肩:“正如你所言,兴致来了就挡不住了。” “这怎么能行……”李知茂又将目光放到在城门前守着的两个小兵,用手势示意他们加紧守卫。 元季年看向了李知茂旁边的丁右,后者随即上前一步解释道:“殿下还有事要做,就让殿下离开吧。” “丁老……”李知茂见到丁右不配合自己,正要再劝劝他,城门已经在丁右的指示下打开了。 元季年朝着丁右点头道谢,调转马头就离开了。 马一路飞奔着,过了会就慢下来了。 元季年也不催它,任由马自己走。这一路上马走走停停,最后带着他到了一处沼泽地旁,才彻底停下了。 元季年望着周围的风景,才猛然想起,这里正是裴浅在信中约战时提到的地方。 这里,他已经来过十多次了,每一次都是以“提前熟悉地形”的借口说服自己,只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来此不是为别的。 可是每次都非要拿同样的借口以让自己心安,反倒越欲盖弥彰。 只是这段日子里,自从收到裴浅的来信后,某个乍然迸出的念头就日以继夜地集聚,逐渐形成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期许。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就像是田垄里的农夫总期待着自己想要的兔子能再次出现。 白马悠闲地在一旁吃着草,月亮的光华落在上面,发出银亮的光泽。 元季年在一边环顾四周,借着月光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你也来了。”一声轻绵的笑音忽然出现。 声音就在他身后。 元季年转头回望的那一瞬间,觉得心里要找的东西似乎已经找到了。 “嗯。”他朝着裴浅笑了笑,哑着嗓子又像对一个熟人说着,“你……你也在这啊。” 裴浅站得与他有些距离,刚好隐约能模糊又朦胧地看到他的相貌。 不过这隐约的感觉却总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真实,生怕对面站的其实就是个月光下泛了白的虚影,一靠近就消失了。 尤其是裴浅的白衣罩上月华时,这种虚幻的感觉便更加强烈。 “殿下来做什么?” 元季年看到远处的裴浅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抬头指了指月亮,回道:“睡不着,出来遛马,你也……” 裴浅又笑了笑,这下因为裴浅往前走了几步,元季年也确确实实地看到了裴浅在笑,只是他仍然未曾发现自己方才话里闹出的笑话。 “我每晚都会到这里来,只为了提前熟悉好地形,安排好人手,保证明日一战万无一失。” 裴浅已经走到了面前,元季年才注意到他身上宽了一截的衣袍一直不停有风灌入。 想及严冬的夜风早已刺骨如冰河里的水,元季年不假思索,解了自己的黑底金边的狐裘大氅严严实实地裹到了他身上。 不一会儿,裴浅就被他裹成了一团小小的黑色圆球,全身都是毛绒绒的一片,但还是挡不住那身子上的消瘦。 裴浅难得没有推拒他,密密的眼睫只是眨了眨,掩住了眼底的惊慌,苍白的唇动了动,随即便又抬起眼皮斜望着他,认认真真地说:“多谢殿下抬爱,以前是臣不识抬举,多次公然冒犯殿下,望殿下原谅。” 元季年对上那双明亮的眼沉默了,似乎在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裴浅。 回想过往,裴浅没有一次不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和他说话,脖颈扬得和白鹅颈一样,哪有一次在他面前称臣,又肯用这么服软的语气和他说话。 -- 第146页 元季年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裴浅肯早点以这种态度对他,他们两人哪里会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今日裴浅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让元季年也突然有点不适应。 “你莫不是又想耍计骗我?”元季年却没有远离他,而是拽住了裴浅的手。 “我没有。”裴浅也固执地同他辩驳,脸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和唇上都没有一丁点血色,说话时有气无力,也总像是吊着一口气说话。 元季年顾不上怀疑他的话,方才一碰裴浅的手,他就恼怒地皱了皱眉,抓着他的肩膀像是逼问仇人,声音也有点凶狠:“你在这里到底站了多久?”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落到了裴浅的额头,想要探探温度。 裴浅被他摇着肩膀晃,早都支撑不下去,随时就要倒下去,此刻又因为想躲掉元季年的触碰,身子就失去了平衡,真就站不住了,脚一软就到了元季年的怀里。 他两眼也紧跟着突然一黑,脑子胀疼,手指着天迷迷糊糊道:“放烟花了。” 元季年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方才他一摸裴浅额头,就和摸上了火舌一样,烫得让人心慌。 他抱住了裴浅,让对方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耳边感受着对方不规律的呼吸:“是你脑壳里放烟花了。” “是吗?”裴浅眼睛都睁不开了。 “废话。”元季年懒得和他多说,只是抱紧了裴浅,让他汲取自己身上的温暖,同时又强硬地问,“你到底待了多久?” 裴浅竖起四根指头在元季年面前晃,满不在乎道:“不过也就三个时辰而已。” 元季年深吸了气,暂且压住了自己上头的脾气,很有耐心地继续问:“待这么久干什么?” “我有事求你。” 元季年已经抱起了他,迈出的步子忽然一顿:“求我?” 身前忽然有什么蹭了一下,元季年没怎么在意,心思都在裴浅要说的话上。 直到手上多了股湿漉漉的液体时,再看到裴浅仰起了头,嘴角抽动着流出血来,他才低头见到,自己的匕首正插在裴浅的腹部,已经渐渐被血埋没了,裴浅身上白色的衣服也红了一片。 他顿时明白了裴浅的意图。 “你要用死来逼我答应你的要求?” 裴浅受了伤,马上颠簸,只会加重伤势。元季年放弃了骑马,重新抱起他,急忙往回赶。 裴浅意识已经模糊了,手勾在元季年腰上,嘴里不停咕哝着:“我若没有拆穿了殿下的身份,殿下还能以周太子的身份活着,还能帮我解救裴家,我知道,我知道这样想不对,但……但我找不到别的方法了。” “裴家上下的命都牵在我一个人身上,若我不能赢,裴家就得死,可若我赢了,你就得死。” “……” “我不想你死。” 说着说着他就低泣了起来,活像一个喝醉酒的人在耍酒疯。 “他们拿裴家的命威胁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要是死了,就能先走一步,在阴间也不会和他们同道了。” “死什么死?”元季年喝止住了他,满头的汗混着裴浅的血一滴一滴砸在走过的路上,“我不会让你轻易就死了,我们总有解决办法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裴浅摇了摇头,手却更加不安地揪住了元季年的衣袖。 裴浅家的事,元季年从脑海里的记忆和别人口中的话里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裴家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家人,总是看着裴浅有用了才把他当个儿子看,等他没用了又巴不得装作不认识裴浅。 包括上次那个好色好赌的裴冲让人给裴浅下毒的事,他也是事后在第二□□问着那个温小爷,从他的嘴里才知道的。 大抵是从他知道这一切后,最想做的事就是保护裴浅,让他不要再受到伤害了。 可他到头来,还是没有保护好裴浅,甚至还想过伤害他。 元季年食指抹去了裴浅唇上的血渍,声音沉稳:“你放心,我有办法。” 裴浅微弱地点了头,又颤抖着手腕,把手伸到腰间,取下了那把常用的折扇递给他:“这把扇子给你,替我留着。” “好。”元季年不想惹他不快,尽量顺从着他,又加快了步子。 — 裴浅也不知道自己睡了不知多长时间,一醒来,他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一片淡雅的素色幔布飘舞,裴浅觉得自己身子都有点麻了,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外衣都顾不上穿就下了床。 光脚踩到地板上,看了一眼周围,裴浅一脸懵。 这周围挂的,全是自己的画像。 他在哪里。 “醒了?你都睡了一个月了,要再不醒来,我都要给你买棺了。”有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的碗里热气升腾,雾气如仙气缭绕在他周身,连面目都遮挡住了。 裴浅瞪了他一眼,急着先搞清状况,抓住了他的手就问:“我们在哪?” “还记得你娘的折扇上写的那些字吗?”元季年把粥放到桌边,正要和他继续说,低头看到衣摆下那两只小脚丫后,止住了要说的话。 “我知道,怎么了?”裴浅催促着他继续说,看到元季年朝他过来后,还没猜到他要做什么,下一秒自己就到了他的怀里。 -- 第147页 裴浅睁大眼睛,胳膊环住他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脑袋也往他身上蹭了蹭,埋着头不敢看他,似乎有点羞。 “还舍不得放开。”都到了床边,见到裴浅还不愿撒手,元季年感叹道,“几日不见,酒钰已经变得这么粘人了。” “闭嘴。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裴浅硬是要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 “知道你心急,我就直接告诉你了。”元季年展开了裴浅那晚给他的折扇,指了指其中的字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写了封信送往皇宫,信到皇宫后,皇上召了我回宫。” “我告诉皇上,说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真的周太子。” “周皇不愿当然需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是除非他要召你,不然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足京城。” 得了回答后裴浅仍然不安,他又问:“那他们怎么办?会没事吗?” “尽管放心,他们会没事的。”元季年搂过裴浅的肩,眼眸又淬了几分阴冷,“只要你在一日,裴家就会安然无恙。” “后来皇上问我,我们有没有想好要住在哪里。当时我手里正好拿着你给我的折扇,一展开就看到了这个地方,易阳,是你爹……” 元季年瞟了眼他的脸,更正道,“裴将军和你娘曾住过的地方。” “那你呢?你怎么办?”裴浅听完后抬起头,揪住了他的衣服,要他说个明白,“我总觉得你有事瞒我,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吧?” 元季年安抚着他的背,慢声道:“条件,是有。皇上会对外宣称我死了,只是他还是要我每逢元旦乔装进宫,毕竟这副身体是周太子的,皇上若想念了也可以看一眼自家儿子,也能理解。” 裴浅半信半疑:“皇上没有难为你?” 元季年坦荡地笑了笑:“当然没有。” “你真好。”得到的结果让裴浅过于激动,便情不自禁一把搂住了元季年。 元季年只得被迫接受这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却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疼,是受伤了吗?”裴浅听到那声吸气后连忙松开了元季年,就要扒着他的衣服看。 元季年不自然地躲开,忙抓住他的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疼却像故意刺激着他,一下一下地更疼了。 “那你要怎么回报我?”元季年忽略了身上的疼,手掌揉着他腰。 裴浅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脸侧蜻蜓点水地挨了一下。 “那些画怎么来的?”亲完后,裴浅指了指那些画问他。 元季年道:“我……我让别人画的。” “不是你画的?” “嗯。” 裴浅不满地揪了一张下来:“那还留着干什么?” “我要看的,这样一睁眼就能看到你。”看到桌上的药后,元季年才拍了自己的脑袋,从桌边端过来药碗,“差点忘了,快喝药,药快凉了。” “好。”裴浅主动接过药碗,低头浅啄了一口,抿了一嘴的苦味,忙放下碗,指了指自己的嘴,“快快快,苦死了。” 元季年早准备好了蜜饯,刚要去取就被裴浅拉住了。 “我是说,要你亲。”裴浅指了指自己的嘴。 “啊?” “快嘛。”裴浅闭了眼,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希望再睁开眼后就能看到自己最爱的糖。 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裴浅嘴角浅浅弯了起来。 只想永远定在这一瞬。 元季年也有同样的想法。 当碰到那片柔软后,元季年倒觉得自己背上的疼都不算什么了。 他回宫时,周皇当做他是被鬼怪上身,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驱鬼的法子。先是派了人绑了他,扒了个干净再用蘸着酒水的鞭子打了他一个时辰,又让他待在冰凉的井水里,一遍遍地经历着巫师口中所说的“洗魂”。 以后每次回宫时还要再经历一次这样的折磨,但只要他能坚持活着回来,就能够看到裴浅。 有他在,一切都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辣鸡的文没有逻辑,人设也不立体,情节也不完整,真是浪费我时间**** 只要我骂自己够快,其他人就没有办法TVT 这本终于终于完结啦,本来说好赶在年末就开下一本,但没想到时间不够了,最近目标清晰了起来就有些忙了,所以这本里有部分情节都没写出来,很多地方就显得比较牵强,还请见谅呀 希望能越写越好吧,下一本大纲差不多想好了,再细化一下,这次争取把人设情节做细,留足存稿,不能断更!欧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