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 岁岁——太阳是假的 《岁岁》作者:太阳是假的 文案 躲再远也逃不过真香的学渣 攻 外表开朗却内心敏感的学霸 受 祁松言(攻) x 秦笛(受) 人们说,十七岁喜欢上的那个人比烟花还绚烂,可他觉得,他原本就比这世间万物都要耀眼。他要将他盛在心窝,从此年年岁岁,与他一起做太阳。 校园题材,双向暗恋,保熟保甜。 受崽因为家庭原因性格比较敏感别扭,会慢慢敞开心扉变超甜,请多包容。 第1章 祁妙 最后这段路,秦笛仿佛走了很久。 他仰起头,太阳的光柱恰好照彻他的双眼。瞳孔猛地紧缩,接着他从自己支离破碎的呼吸声里分辨出一缕风。刚开始是游丝,逐渐聚集成磅礴的流。他揉揉眼,向下望,山林间松涛万壑,忽然一阵风流翻涌,无数林梢朝立于山巅的他挥手致敬。 秦笛就在这样壮阔的景致里被李铭轩活活摇醒了。 笛,你给我醒醒啊啊啊! 秦笛一把捏住李铭轩掐着他后颈的手腕,还没等抬起头,就摇身成了爹。 爸爸!我错了!别拧! 他抬起头,眉宇间堆满起床气,余光瞪了新儿子一眼,头不由自主地又要往下沉,却被对方用手掌托住,僵持几秒,还是归了正位。 爸爸没有你这种不孝儿子。 事出紧急!祁松言要来了!李铭轩两眼放光,双手搭在他胳膊上,使劲儿按了按。 谁?秦笛思考了几秒,缓缓问道。 哎呀!祁妙!就我和你说过的,我初中同桌!哥们儿!他转咱们班来了! 秦笛眨眨眼,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自从分了文理跟李铭轩同桌之后听他提了好几次,但他脸盲,对不上号。据说俩人以前关系很好,只是那人学了理,隔了两个楼层,总见不着。 在以文科见长的一中,理转文多半意味着理科实在是学不明白了,抱着蹭文科大神老师的心态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在大多数理科生眼里,文科只要有个好记性,背就完了。这位,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秦笛不好当着李铭轩的面泼这盆冷水,点点头:行,你正牌爸爸来了,我就可以卸下养育你的重担了。 男孩子的友谊别管怎么开始,往往最后都走向互相给对方当爹这条路,李铭轩听他说完非但没反驳,反而美滋滋地:嘿嘿,虽然你一直拒绝给我找妈,但他来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是单亲小轩了!我有两个爸爸!一个学霸一个篮神,幸福咣咣砸大门! 学霸秦同学听了这个双押,被吵醒的烦躁顿时更重了,这什么多元家庭阵型... 不过他睡得脑子钝,还来不及细想到底哪里不对,就听某个女生轻轻喊了声小帅来啦!班里的喧闹像开了盖的锅子逐渐消解下去,一屋子女孩儿一反刚才课间的活泼,全部在一秒内披上淑女的外衣,低眉顺眼地抓起笔佯装学习。秦笛和李铭轩已经习惯了她们变脸的节奏,也跟着抓了根笔低下头。 班主任黎帅踱进来,在门口略停一步,推了推白净面孔上的金丝边眼镜。 都,抬个头。咱们班今天转来位新同学,请他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然后,秦笛看见了他。 大家好,我叫祁松言,松柏的松,语言的言。他讲完名字似乎也没什么好说,顿了半秒,展露了一个明灿的笑,乌黑的眼睫都生动地弯起来,牙齿白得晃眼,左脸一颗酒窝盛下了初秋午后的光。 窗帘后蓦地腾起一阵风,凉丝丝地掠过秦笛的眼睑,他好像又听到松涛万壑的声响从梦里铺天盖地涌动而来,封住了他的视线、听觉乃至呼吸,他慌乱地抬手抹了下眼角,在鸦雀无声里带头鼓起掌。 大家陆续反应过来,也都跟着鼓掌,矜持中暗含热烈。秦笛前桌的学委刘小桐甚至回头挣着五官冲他摆了个口型:好帅啊我的妈! 祁松言,啊。咱们班是文科班,男丁稀缺,你是给他们注入了中坚力量了,一定要担起男生的责任,啊。黎老师拍拍祁松言的肩膀。 祁松言愣了一瞬,并没明白他只是转个班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了,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笑着应了:哎,明白。 行,那你就和那个,徐唱一桌吧。黎老师指向班里唯一的空座,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小胖男生马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过来伸手要接祁松言手里的书包,却被祁松言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不用,以后就是同桌了,兄弟。 哎!欢迎欢迎,兄弟! 秦笛装作漫不经心地抬起左手挠了下额角,从指缝里越过走道,望向左侧一臂之遥的祁松言。 他坐下后,脸上逐渐敛了先前那种似乎时刻挂着的笑意,眼尾不弯起来的时候微微垂下,嘴角也抿出一丝冷淡的线条,跟刚才那个春风破水的模样迥然不同。但纯白的T恤映着窗外的秋光,让他原本锋利的线条显得格外柔和...而他就在这种沉落的冷淡和柔和里,与秦笛对上了视线。 !秦笛被那目光莫名烫了一下,立刻用手肘拐了李铭轩一杵子。 秦笛让开半个身位,李铭轩叫你。 他觉得祁松言好像挑了下眉,但也不敢细看,抓过水杯灌了一大口,像模像样地翻开练习册。 啊,言,下课说嗷! 祁松言点点头,下课铃刚好响了,李铭轩想拉着秦笛去认识一下,却听秦笛甩下一句:上趟楼。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四楼走廊,秦笛插着口袋靠在窗台沿,童晨星捧着满满一杯温水泡枸杞吸溜了一口:祁妙嘛,高一时候改名叫祁松言了。 你们都认识他?就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也正常,他成绩不行,唯二擅长长跑和篮球,高一他因为打球扭伤没参加,咱们学校这两年也没组织正经篮球赛,你又不像那帮小姑娘没事儿拎瓶饮料在篮球场边一站一中午,你哪能认识。 秦笛想想也是。据说是因为他们这届入校的前一届,篮球赛决赛鏖战一中午都没能分出胜负,还打了加时,两边都有点急,犯规多了肢体一冲突就打起来。 最开始只是场上队员之间撕打,后来场边同学都加入了战局。几十人混战,两个班主任加两个裁判被人群裹挟推搡,站都站不住,眼镜踩个稀碎。那次之后,学校就直接断了篮球赛这个项目,害得下两届只敢偷摸约约友谊赛。 秦笛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不过看着瘦削,爆发力却不错,手长脚长,跳远跳高都还能拿个不错的名次,篮球足球这种身体对抗的项目就真的是参与不着,因此也很少关注。那要这么说,之前没注意到祁松言这个人也说得过去... 祁妙这名字李铭轩提过不止一回了,我都没在意啊,听着感觉是那种小个子圆眼镜大学霸,当个班长每天暗搓搓在小本本上记谁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蹦蹦跳跳去办公室邀功那种。 噗!咳咳咳...童晨星喷了一地。 秦笛马上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先给他擦了手,又去擦衣领,当他低头看向一地水的时候,童晨星缓过来掏出纸巾蹲下清理自己造的孽:行了快收好你的宝贝手绢儿,用它擦地我承受不起。 你倒是想。 不,我不想,你俩认识时间比咱俩都长,按辈分他还是我二哥。绢儿哥,您受累把我大哥领回去吧,眼看要打铃了。 秦笛把手帕小心折了,揣回口袋,拍拍他后背,叮嘱道:回去好好顺顺啊。 童晨星轻咳着冲他摆摆手,转身回了班。 自习课,秦笛踩着铃进了教室,刚坐稳,李铭轩就凑过来低声问:找大晨去了? 嗯。 打听祁松言? 我打听他干嘛,真要打听问你不好吗,费劲上什么楼。 李铭轩点点头,说的也是...哎,刚课间他问我课的事儿,我推销你了啊,你啥时候方便把文科的笔记借他拿去印印。 秦笛不由自主扫了边上的祁松言一眼,回身用更小的声音急切地说:谁同意了!谁答应了!你借刘小桐的它不香吗? 刘小桐充其量就是工整,哪有你的经典啊!马上期中了,你也不想咱家三口人有两个倒数吧? 谁跟你俩一家三口。秦笛被他先斩后奏噎得发晕,脑子却还是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漏洞。 我都许诺了,给个面子...包三天午饭晚饭!求求... 李铭轩双手合十就差没上下搓两下了,脸上写满人我已经吹牛逼罩了不能丢脸。 秦笛刚要反驳,班长王初冉咳嗽了两声隔着大半个班级送过来一个要造反吗的眼神。李铭轩马上坐正抱出一摞卷子,又蹭了蹭秦笛的肩膀。 秦笛从笔袋抽出根笔,唰地拉好拉链。 糖醋里脊,酥炸小黄鱼,四天! 好嘞! 秦笛也抱出一摞卷子,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拖出那本重厚的文综笔记,把今天记的几页都打开线圈撤了,拿起自己最贵的那支笔,开始一笔一划地誊抄。 李铭轩不敢吱声,把整套彩色记号笔上供般地小心奉上。秦笛左手每个指缝夹一支,连写带画,越抄越上头。 秦笛就是这样,于自己擅长的部分里永远保持绝对自信,并且决不服输。更何况,他不只是代表十二班向新来的同学传递温暖,他是在挽救一位理转文帅哥岌岌可危的成绩无私、友爱、光芒万丈! 作者有话说: 晚饭吃的可口,于是暗搓搓提前开更。今日双更 第2章 背影 祁松言来十二班的第二天早晨,愣在座位上眼睛都没睁明白就被李铭轩拖起来去倒垃圾。他俩一人一手拎着大红桶在晨光里往操场西北角蹭。初秋的凉意丝丝缕缕钻入衣袖,祁松言打了个寒颤,揉着眼睛问:今天我值日? 李铭轩嗷呜了个睏虎出笼的呵欠:咱们班没有值日啊,体力活儿都是哥儿几个谁看见谁干。 体力活儿是指? 搬教材,擦玻璃,扫除、换水、倒垃圾。 也就是所有劳动。 差不多吧。咋的,你个著名绅士还计较这个? 祁松言换了只手抬桶,就是觉得和理科班不太一样,你班女生这是公主待遇啊。 是咱们班。小帅说了女孩儿就得拿来宠,现在练成手了,以后伺候媳妇儿不怕愁。再说,其实女生挺照顾我们的。咱几个说学习,真行的也就秦笛一个,复习的时候基本都靠女生带。脏了的球服和小毛巾每个礼拜都帮忙洗得香喷喷。要是生了病,更了不得,女生一旦妈起来,那叫一个无微不至你笑啥? 祁松言把脸上波出的酒窝捏散,我好像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死活要学文了。 李铭轩把桶抢到自己手里,边倒边嘟囔:可惜花儿万千朵,都不属于我。我要是有你那张帅脸就好了 祁松言看着他哀怨的小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同桌那个人。 他自己的长相也就是普通意义上的不错,秦笛名字听着婉约,长得却是明亮恣肆的好看。走廊龙虎榜上一直挂着他的照片,学校下了八百个令不许在照片上涂抹,也拦不住女生们在他照片上画满了爱心。但这人看着总觉得不是善茬,昨天他带头鼓掌的时候那一脸哦嚯有意思的表情让祁松言说不上哪里有些不舒服,可李铭轩自作主张借来了他的笔记,又应下了四天午饭晚饭,想到这儿祁松言不自觉地捏了捏鼻梁。 哎?秦笛! 祁松言正想着,就被李铭轩一嗓子叫得心底一颤,好像做什么坏事被抓包,桶差点没抓稳。 他抬头就看见秦笛远远走过来,逆向晨曦,插着口袋,越近,神采飞扬的眉眼越清晰。可能是初升的熹光太透明,可能是校服上衣的颜色太浅淡,刚记忆中太过张扬而引起的不适似乎从来没存在过,秦笛冲他们挥挥手笑起来,面庞竟显得十分柔和,像空气中流动的清新的树叶气味,刚飘来就无声漫在鼻尖。 一中的夏季校服原本是通用的米色长裤,男生蓝色上衣,女生粉色。到他们这一届,学校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给男生女生统一订了浅粉色的POLO衫,前襟有两颗纽扣,翻着白色的衣领。这颜色挑人,女生穿着不觉得什么,男生穿起来长得帅的更出众,长得抱歉的更显得灰头土脸。所以如非必要,男生多数都不穿夏季校服上衣。祁松言日常都是配一件白T。 人家刚来第二天就拉他倒垃圾,有点太不温暖吧?秦笛说着李铭轩,目光却落在祁松言身上。祁松言习惯性地堆了个营业微笑,接话说:没,大轩带我熟悉班风建设呢。 秦笛觉得有意思,昨天他就发现这个祁松言虽然经常脸上堆着和煦的笑意,待人接物礼貌又亲切,但背过人,立刻就收敛了笑容,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外热内冷啊秦笛挑了眉毛,点点头,走在他俩前头往楼上去。 祁松言看着他悠哉的步子才注意到,他没背书包,反而手里握着一册历史书,应该不是刚来,而是早早到校找了个清净地方背书。学霸果然比较不一样。 秦笛有一小截上衣塞在了裤腰间,两条裤线从磨起了毛边的白色编织腰带延伸下去,走了很远才结束在挽边的裤脚里,露出白皙的脚踝和一点点白袜边。他一手拢着书搭在臀上,另一只手握住这把手腕,随着步子被臀尖踮得轻晃。祁松言盯着这个背影,用鼻尖蹭了蹭手背,突然闪身快步越过了不紧不慢的秦笛。 哎!咋突然走这么快李铭轩挠挠头。 秦笛站住,摸了一把后腰,把衣摆扥出来,突然涌上一种微妙的感觉,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此起彼伏跟他打招呼的同学冲散了。 祁松言几乎一整个早自习眼前晃的都是那个腰那个手腕那个脚踝。 邪了门,明明从进入青春期开始他的内心也就比古井多那么一丝波吧,多半也都在梦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没有多余的情绪的人。他低调地混在学生堆里,温和地与人相处,沉稳又可靠,不时也有女生因为他这张脸向他表示好感,但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于是他如自己所愿地成为了一个谁提到都点头,却又似乎独立游走、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 而秦笛不一样。提起他谁都能绘声绘色地讲出许多标签和事迹,走到哪里他都是焦点,是蛋糕上那颗令人垂涎的酒渍樱桃,是五彩书封上那行醒目的标题,具有天生的吸引力。祁松言本能地想远离这种人,似乎怕他周身的光芒不小心照亮了自己,连带也被他人无端审视。可秦笛却偏偏总是撞进他眼里,叫他忍不住注意,又因为这点忍不住而感到焦躁。 秦笛没观察到他这么多弯弯绕绕,一心都在惦记中午的糖醋里脊和酥炸小黄鱼。 第一节 就是班主任黎帅的政治课,他踩着铃站上讲台,推推眼镜:上课之前啊,先通知几个事情。虽然球类比赛取消,但今年运动会计划如期举办。 话音未落,全班一阵兴奋的躁动,黎帅抬手在空气里压了两下,接续道:再就是,市优秀班会评比,咱们学校直接把这个任务下到我这了,也是出于对咱们班同学的信任和欣赏。班会的主题是珍惜生命,录制当天各年级都会派同学来观摩。 妥了,这半个月都可以正大光明不学习了。李铭轩小声对秦笛嘀咕。 秦笛瞥了他一眼,考崩了,家长会别找我跟你妈求情。 笛笛!我亲爱的笛笛秦笛推开他攀上自己手臂的爪子,示意他黎帅还有话讲。李铭轩只能扁着嘴坐正了。 班会就交给班长和文委了,剧本啊节目啊,你们看着商量,秦笛协助一下。王初冉和朱瑞齐刷刷望向秦笛,秦笛勾着嘴角比了一个浮夸的OK,两个女生都露出意会的微笑。 祁松言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来,还没来得及低头,黎帅就点了他的名字。 祁松言,听说你体育这方面还比较擅长是吧,我们班一直缺个体育委员,今天就任命你了,运动会的事儿你让徐唱帮帮你,有需要就和我提。黎帅说得诚恳又不容推拒,祁松言把马上皱起的眉心按平,想编点什么理由搪塞,余光却瞥见秦笛似乎在看他,顿了一秒还是点点头:好,我一定尽力。 还是秦笛,第一个把手拍得震天响,女生们似乎也都很满意这个安排,纷纷跟着鼓掌。徐唱激动得脸颊红亮亮,一个劲儿冲祁松言说:好!好! 也不知道哪儿好。两天被鼓掌喝彩两次,隐没在人群中的祁松言仿佛突然被大灯照了个通体透亮,无处可藏,仅有的涵养只够支撑他把合宜的微笑僵在嘴角。 午饭。秦笛和李铭轩坐在食堂大眼瞪小眼。童晨星也跟过来坐在秦笛边上。 所以说,祁妙把饭卡扔给你,让你带秦笛吃饭,他不来? 笛,你别介意啊,祁松言说有外校同学过来找他,中午在外面吃了。 哦,那意思是晚上那顿能陪? 大晨儿 欠了四天八顿,就把钱给到位了就成,是这个意思吗? 眼看李铭轩委屈得要埋进餐盘里,秦笛拍拍童晨星,让他别说了。 反正和他也不熟,一桌吃饭怪尴尬的,哪有和你俩吃饭香啊。秦笛笑笑,撕开一块小黄鱼,雪白的鱼肉从酥皮里冒出来,瞧着鲜嫩无比。 求人没个求人的态度,以前没听说他们这么不会办事儿,人还是得真处上才知道什么样儿。童晨星把例汤推给秦笛,嘴上依然不肯放过祁松言。 李铭轩一直咔吧着眼睛观察秦笛的神色,半个字也不敢再辩驳。他也觉得祁松言很奇怪,把饭卡拿给自己的时候似乎也感到这么做不太妥当,但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还是交代了让他把秦笛安排明白,要吃什么随便刷就好。好在秦笛看起来没太放在心上,说好的小黄鱼和糖醋里脊也没多点别的,吃得慢条斯理。 祁松言吃过午饭在外面晃了一大圈才回学校,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班里有几个女生趴在桌上午休,另一些在上自习,有零星几个吃过饭想闲聊的都拉着手出了教室。只有秦笛,坐在教室最后面被几个女生围着,谈笑声不时传出,因为压得低却更显得暧昧。祁松言提了一口气,从他们旁边经过,才看清秦笛是在给刘小桐剪刘海。 刘小桐和他面对面坐着,手里捧着一张草纸,闭着眼睛,睫毛簌簌地颤。秦笛把她拉得很近,两条腿岔在她膝盖之外,左手挥着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理发剪,轻巧地修着刘海的形状,右手不时用小木梳顺顺发丝,勾着嘴角柔声说:剪了多少回了,还紧张。 刘小桐不敢张嘴,含糊地说:那我就害怕嘛。 边上另一个女生俯下身用膝盖碰碰秦笛的:我不怕,先给我剪也行。 你排队去!刘小桐闭着眼拐了她一肘。 别动,一会儿变狗啃了。 不是已经秋天了?为什么空气还是这么燥热?祁松言觉着领口汗津津的,像藏了一排芒尖,刺得他坐不安稳。他拉开领口,想取本书扇些风进去,却碰倒了桌边的水杯。瓷片碎裂的声音激起了女孩子的尖叫,冷掉的咖啡溅在裤脚,留下暗涩的苦气。 祁松言霍地站起身,在周围注视的目光里,缓缓回头望向秦笛。 第3章 手帕 祁松言望过来的时候,秦笛正握着剪刀站起身,那道目光明明冷得寒浸浸,却烫得他心尖一哆嗦。他脚步微滞,却还是在祁松言蹲下捡瓷片的时候快步走了过去。 别捡了,扫一下就行,划了手。 祁松言喉咙梗得难受,低沉地嗯了一声,看也没看他便直起身。这倒让秦笛很意外。不应该笑笑说没事儿我来收拾的吗,这一脸不加掩饰的不爽是冲谁?冲这自个儿跳楼身亡的杯子? 秦笛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他,祁松言握了下拳,低头接了,连句客套的谢谢也没说出来,沉默地擦了手臂溅落的咖啡液。 秦笛也没再说话,接过别人递来的扫帚打算清理一下,祁松言伸手握住了扫帚杆,抬起眼帘,说:我来吧。 秦笛看了他两秒,松了手,站在一旁看他扫完,就拿过拖把把残液擦了。这一次祁松言没抢,和他拎着工具前后脚出了教室往水房去。 刚巧清洁阿姨在收拾午休积攒的垃圾,秦笛把拖把往水池一杵,亲亲热热地招呼:阿姨,有没有废塑料袋啊,麻烦给我拿几个,杯子不小心摔碎了。 阿姨看是他,马上笑着应:有,给你拿几个厚实的,给。 秦笛谢过阿姨,撑着口袋,对祁松言抬了抬下颌,使唤人的劲儿轻车熟路。祁松言配合他把碎片倒进去,他手上灵巧地一拧一抽就打了个死结,随手拿了门把手上拴着的记号笔,一笔一划写上碎瓷片,危险!几个字,又描黑了一些。 这样就行,给我吧,正好下楼一起倒了。阿姨接过这一小袋,拖起垃圾桶出去了。 谢谢阿姨!秦笛在后面追着喊,转过身,祁松言正对着水池里的拖把发呆。 他站过去,咳了一声,摔碎个杯子这么心疼? 祁松言转头看他,似乎觉得他的搭话有些突兀,眉头又皱了起来。 哦,还不认识,唐突了。我叫秦笛。他伸出手,眼眸弯成两虹浅弯。 祁松言喉结滑动了一瞬,握住他的手。凉,像晨起水龙头里流出的第一捧清水,沁在骨头缝里,让人瞬间清醒。你好,我叫祁 秦笛突然凑近,祁妙,你好。 祁松言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这一刻其实温和地笑笑,就能迎合上这个俏皮的挑衅,又不至于失了分寸,可他刚牵动嘴角,秦笛就漫不经心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带点戏谑地说:不想笑就别笑了。 手帕沾上咖啡了,我回去洗了再还你。祁松言生硬地撇开话题。 秦笛想说什么,低头看见祁松言修长的手握着自己的手帕,又改了主意:那你给我洗香一点哦。 祁松言有点无奈地点点头。 上课铃很合时宜地响起来,他们拎着工具走回教室,几个踩着铃回班的同学从他们身边跑过,都不约而同回头看,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风景。 晚饭祁松言还是没出现,童晨星已经懒得再谴责他,挂着冷笑从鼻孔嗤气儿。李铭轩丧着脸冲秦笛做最后的挣扎:笛,我看他下午抄你笔记抄可认真了,他肯定特别谢谢你,就是认生,不好意思。 行了,你就别帮他找补了。他呢,什么都不因为,单纯就是看不上我而已。晚饭的小黄鱼是新炸的,撕开了还冒着鲜香的热气,秦笛勾着嘴角看不出一丁点儿不高兴。 他跟你甩脸了?叫号了?对线了?童晨星把筷子往餐盘一摔,出口就是排比问句。 没。感觉吧,他那么低调,应该是本能地讨厌我这种咋咋呼呼的人。不过中午他把杯子摔了,我在水房和他打了招呼也自我介绍了,希望以后对我能少点敌意吧。 秦笛已经习惯被归类为别人家孩子。他从小成绩就拔尖儿,长得又白净,对谁都笑眼弯弯,异性缘尤其不错,再加上凭着文采和语言天赋出了许多风头,因此被有些男生看不上是常有的事儿。只是他一向很得老师偏爱,也没什么破绽,很少被人找大麻烦,偶尔遇上些小来小去的磕绊,他也都算了。 班里这几个男生也是随着时日增长慢慢彼此了解,才处成了一股绳的关系,所以他很能理解初来乍到的低调帅学渣祁松言对他散发的隐隐的敌意。 哎,说到班级,这次运动会你们班打算怎么办? 那就要问一下新晋体委祁松言同学了。 李铭轩的脸比刚才还丧,当初拆班的时候光顾着纠结能不能和你们分到一起了,完全没想过运动会才是最大一个坎儿。你们班7个男生,我们班6个,能把项目报全都不错了。 童晨星仰脖灌了一大口可乐,五官拧成花:嘶哈,少哭穷,秦笛跳高跳远少说能拿一个第一,祁松言1500米前三稳稳的,加上你,再随便拉个史雨铮,4400接力也不是没希望。 秦笛赶紧按住他,睡神我铮哥今天一下午就没有醒过,我怕他跑一半开始打呼噜。 噗,那也不能指望唐澄上啊,不得被人欺负死! 唐澄小朋友我自有妙用,徐唱的铅球还能得两分。 李铭轩瞪大眼睛问:你都盘算得明明白白的了?祁松言还在状况外呢,不然你和他说说吧,他连人都还没认全。 我才不去讨他嫌,已经和徐唱说了,让他俩再进一步商量,其他的咱们能帮的就帮一把。 你俩考虑一下我的感受行吗?除了我的1500米能得点儿分,这次还得活在祁松言的淫威之下,我们班其他大哥全军覆没啊,我作为体委的人生滑铁卢马上要来了! 大晨,你想我们班还一个参赛班会呢。刘小桐和王初冉刚和我说,她俩打算今晚通宵连夜把剧本写了明天让我改。你想刘小桐,全世界数学家都是她爱人,连数学作业都打算不写了,这是什么精神? 是一中文科实验班一脉相承的拼搏精神!童晨星举起喝了大半的可乐瓶子。 李铭轩手忙脚乱举起酸奶瓶子贴过去,是、是啥啊,笛你给编一个。 是什么都不重要,干就完了!秦笛把汤碗撞在他们的瓶子上。少年人的冲劲儿被馨香的餐食焙出热烫,连小黄鱼的眼里都有了光。 祁松言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如他所料空无一人。最开始爸妈忙起来还会提前发信息告诉他,真情实感地嘱咐几句,也许是后来对他的沉稳懂事放了心,十天半个月不回来连消息都不发了。好在家里的沈阿姨人好又负责,每天来打扫,把饭做好温上才离开。 祁松言把饭菜扣好直接放回冰箱,取出沈阿姨切好的水果就着冰箱的灯吃了几口,合了门,家里又是一片黑暗。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其实是件新鲜事儿,这年头,连纸巾都发展得印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携着不尽相同的香气,居然还有人在用手帕。他握着这方柔软转身进了卫生间,暖调的灯下,甚至分辨不出布料的颜色本身就是这样的浅黄,还是时光赋予它现在的色彩。四条细细的卡其色横纹花边使它看起来更柔和,简直像小朋友的口水巾。 祁松言想起秦笛的话,把手帕凑在鼻下轻嗅,在沾染的咖啡味之外隐约闻到了一丝清淡的香,眼前忽然闪过秦笛的脸,笑得狡黠又粲然。他忍不住,把口鼻埋在手帕里深深吸一口气。刚才走进家门时的烦闷就随着汲取的气息轻飘飘散了。 不敢浸泡,也不敢用力揉搓,祁松言倒了点洗衣液沿着边一块一块查找和清洗咖啡渍,洗好了又放进烘干机烘得微热平整,对着边线一丝不苟地折了两折,托在手里确认它干净又清香,才心满意足地捧着它去写作业。 秦笛的笔记详细得不可思议,许多内容祁松言印象里老师都只是提了一嘴,比如知识点相关理解和举例,但秦笛全部用最概括性的语言标注进去了,看他的笔记就好像重新上了一次无声的课,完全没有障碍。 祁松言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体会到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是什么感觉,直到捧着手帕躺在床上,他眼前还是秦笛色彩缤纷的笔记,珠三角是大象的嘴巴,东北三大平原种的都是绿了黄的粮食,西边四个坑里有气要撒给长三角祁松言嘴里念念有词,眼皮开始打架,终于在昏睡的前一秒强打了精神,把手帕放在枕边,又平展了两下,才安心睡去。 可秦笛睡不着。 手帕借给祁松言,他手边空荡荡,捏了会儿被角,全然不是手帕的触感,他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说他拥有手帕的那一天是一个小小的诞辰,那么手帕已经是个七岁的大孩子了。 十岁那年,不务正业的父亲偷了家里仅有的积蓄离家出走,母亲打遍了所有亲戚的电话,却连句劝慰都没听到,当即打包了行李,撇下他打算独自回娘家。他在楼道里狠命拽着那个紫红色的旅行包,袜底被拖出脏兮兮的孔洞,撕心裂肺的哭声只招来了零星几个邻居。其他人早习惯了他们家隔三差五的鸡飞狗跳,根本懒得出来看一眼。 对门的小姨是刚嫁来的新娘子,放鞭炮那天秦笛去看过。站在老旧的楼体前,她抿着嘴笑得羞涩却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她听见秦笛哭喊的动静就跑出来,搂住几乎被拖倒的秦笛,急慌慌地叫住母亲:大姐,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你看看孩子呀,弟弟多乖,你走了他怎么办啊?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 母亲说了什么,秦笛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他老秦家的种,没人要没人管,凭什么丢给她累一辈子。可能是秦笛紧紧抱住了她的腿,也可能是小姨温声劝地动情,总之最后母亲并没走。小姨的男人喊她回去,她只来得及给秦笛擦了满脸泪,便把手帕塞在他手里回了屋。 那一天,小秦笛没了爸爸。他怕哭得太大声妈妈听见不高兴,所以用手帕捂住嘴巴,把哽咽都堵回去。果然,妈妈再也没走。他就这么捏着手帕,一下子长大。 这一晚,平静无风,两个孤独的少年都在惦念同一条手帕。 第4章 融入 真假?你说秦笛把手帕借给你,还让你拿回家了? 嗯。在这。祁松言用手在裤子上擦了几下,从口袋里拉出一个角给李铭轩看。 神了啊,这手帕他宝贝得不得了,说没它睡不着觉。 为什么? 具体的他没讲过,但我猜和他小时候有关。你不知道,秦笛小时候可苦了,他爸卷家里钱跑了,至今没回来。他妈打工养他,清洁工、端盘子、摆地摊什么都做过。我感觉那手帕有年头了,可能是谁的旧物吧。 清洁工所以他才会那样处理那些碎瓷片。 咋啦? 哦就是觉得看着不像。 刚认识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多阳光开朗自信的一个人,谁能想到是从这种家庭出来的啊。后来接触多了,他那个懂事的劲儿,确实是咱们这个年龄特少见的。不过现在还行啦,学校有给他特项奖学金,他自己没事儿给小姑娘剪剪头发帘儿、替人写写情书什么的,也不收钱,给他买一些笔啊本啊就成。他说大学给的奖学金特别多,等上了大学日子会更好过。 剪刘海祁松言握紧了红桶的边沿,阳光扑在他眼皮上,一片橘红。他突然特别想见到秦笛,想把手帕还给他,问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这样想着,耳边就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乘着晨风掠进他耳廓。 祁松言!他回过头,秦笛从南边的主楼,正穿过操场,朝他们走来。他肩上扛着一桶水,浅蓝的水光映在他颊边,湖波般清亮。祁松言松开桶沿,大步跑向他,把水从他肩上卸下来。 秦笛叉着腰,汗珠顺着鬓角边往下淌,太坑了,咱们小楼桶装水没了,说中午才能送。那也不能渴一上午啊,我从主楼搬的,以前没觉得操场,呼这么大呢 祁松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洗好了,谢谢。 秦笛接过来,嘴角抿出道小弯。他用折得四四方方的手帕压压额角,擦过泛着乌青的眼底,搁在鼻子下闻了闻。嗯,好香。 你昨晚没睡好? 秦笛一愣,随即笑起来,是啊,你把我手帕抢了,我还小呢,没有手帕抓着根本睡不着! 他原本是当个玩笑讲,反正祁松言不会当真。但祁松言并没有笑,他垂着眼尾,眼神里情绪繁复,秦笛在那个瞬间好像从中辨认出一些什么,但他不敢去想,只稍稍敛了笑容,避开对方的凝视,状似轻松地招呼他:走吧,李铭轩还等着呢。 祁松言拂开他搭上桶子的手,一言不发地扛起水桶,向李铭轩汇合。秦笛站在原地,看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远走,忽然展开笑颜,在微风里,他跑向他,像刚刚他跑向自己那样。 上午的课对祁松言来说是两重天。 地理课,副科男团幽默担当任老师一时兴起抽问了他两个问题,所幸他昨晚刚好复习了秦笛的笔记,虽然不太流利但也答了个七七八八。任老师上挑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些,把裤腰挂的那串钥匙晃得叮咣响,频频点头:可以啊,祁松言是吧。你这和徐唱挨着,属实吸了点徐氏灵气。徐唱极速摆着小胖手,示意自己完全没起到作用,但任老师偏要借此高光一下自己的爱徒。 语文课,主科女团甜声担当汪老师打算借一句古文翻译探一下祁松言的底,结果一胳膊伸下去发现祁松言的语文并没有底。邀击翻成请对方来打我,假舟以行翻译成坐假的船走了,汪老师水灵的大眼睛中充满绝望,而祁松言在班里努力压抑但实在压抑不了的笑声里,帅而懵地很坦然。 因此午休铃一响,他跟在秦笛后面,打算不动声色地吸取一下语文课代表的秦氏灵气,却被李铭轩当场抓获。 言,你干啥?也要去食堂吗? 祁松言站在秦笛有点讶异的目光里,不自觉地挺了挺脊背,你能不能不叫我单字? 松言,今天不出去吃了吗? 嗯,想吃食堂,可以一起吗?祁松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 秦笛爽朗地回道:走吧,今天让金主爸爸亲自体验一下刷卡买单的快感。 童晨星多少有点尴尬,昨天刚在饭桌上吐槽过的人,今天居然坐一桌吃饭。 他和祁松言面对面,谁也不开口。李铭轩和秦笛几乎同时咳了一声。祁松言挤出个酒窝,对他点点头说:你好,祁松言。 童晨星。我和你一个初中的,在你和小轩隔壁班。 是吗,那还挺巧的。 秦笛一看就知道祁松言这是又打开了防御模式,赶紧冲李铭轩使了个眼色。 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咱们吃饭小分队今天成立!李铭轩抬起手,示意秦笛,秦笛马上领会,跟他击掌。他又转向祁松言,祁松言犹豫了一下也拍上去。童晨星朝他翻了个白眼,他马上一脸委屈,童晨星看他这样也不情不愿地拍了下。 嘿嘿,大晨最够意思。 周一就要交预报项目名单了,我现在很烦躁。童晨星挖了两口饭又皱眉。 你们班能报上几个? 我算了一下,勉强报六个,4400直接弃权。每个人除了接力最多能报两项,不然我直接都包了都行啊! 秦笛夹了条小黄鱼给他,安慰道:女生那边还比较撑得住,我们这个条件尽力了就行,谁也不敢说什么。 童晨星立起眉毛:不敢?我看他们太敢了。自从分了文理,哪次活动没被理科班那帮男的欺负过。你还记得上次拔河比赛,十男十女,我们男生不够只能用女生凑。六班第一局赢了我们,第二局假装拔不过突然松手,女孩摔伤好几个,第三局他们五秒完胜。我们受着伤,还受了嘲讽,憋屈成什么样儿。回去全班一起哭了一节课。 祁松言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文科班男生的难处,运动会这种大型活动每个班都是跃跃欲试,虽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口号喊了几十年,真到场上,谁也不想输。他默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班里这六个男生,发现有的连名字都还记不住,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李铭轩看到了对他说:言,咱们班情况能好一点,而且你来了啊,形势还是很乐观的。 小轩,你要是不想被大晨暗杀,就别说了。秦笛看童晨星几乎头顶冒烟,赶紧夹了条鱼放进他餐盘。 祁松言看了一圈,每个人都有小黄鱼,只有他没有,感觉自己被小黄鱼排挤了,默默低头扒饭,然后扒到了突然出现的小鱼。他抬头看向秦笛,对上一双盈着微微笑意的眼眸。 秦笛这双眼睛长得太好,扇形的双眼皮挑起末尾的小弯,瞳孔黑亮,映着直直垂下的浓密睫毛,纯真又摄魄。祁松言被他看得心跳骤停,赶紧垂首用口型说了句谢谢,开始啃小鱼。 早上扛起桶就面无表情八百米冲刺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给夹条鱼就不好意思的,真的是一个人吗?秦笛玩味地想。从十四岁确定了自己的取向之后,他其实还没遇到过令他心动的人,但他对世界一直葆有充足的好奇,总能从不同人身上发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也同样善于发掘人的优点,所以几乎和谁都能相处融洽。揭开祁松言那被他一眼看穿的伪装后,他发现这人像一本书,依然有许多纸页可以翻阅,每一篇都有不同的意趣。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是他们政教处分管纪律的张主任,运动会在即,他领着大家跑了几圈热身便宣布解散,让大家自己找找状态。祁松言叫来徐唱,坐在单杠上和他商量报项目的事儿。 没想到徐唱看着那么不善言辞一个人,张嘴就说了一大篇子话:咱们班女生基本不用太担心,项目自愿就能报满,长跑不太行,其他项目包括接力都能有成绩。男生的优势是田赛,虽然限了项目,跳高跳远秦笛成绩都会靠前,李铭轩也能拿到分,我的铅球也还可以。径赛啊,径赛听说你1500稳妥,200米我们打算让唐澄和你一起报,就是头发有点长戴眼镜那个,他是艺术生,主要让他混进去抢跑,影响一下其他人发挥。史雨铮,就是上课一直睡觉那个,他400应该可以冲一下。咱们短跑都不行,所以嗯应该放弃4100,攻一下4400。大概就,就是这样 祁松言听他讲到一半就低头观察他,发现他一直在瞄手心,便从单杠上跳下来,出其不意向他伸出手,徐唱下意识地把手递过去,祁松言顺势一翻,发现他掌心有个纸片,密密麻麻连符号带字写了一堆项目安排,那字体祁松言太熟悉了,是秦笛写的。 徐唱看祁松言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你,你别误会。我们没有想干涉你什么,只是秦笛说你刚转过来,班里情况都不了解,活儿又来得太急,希望能帮帮你,才和我一起商量了这些是我太笨了,根本记不住 祁松言捏着那张纸片,对徐唱温和地笑起来:没有怪你们,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今天之前还是都没进入状况。你们能为我着想到这个地步,我谢谢你们都来不及。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你们中的一分子了,这是我参加的第一个活动,也想为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像加入四人吃饭小分队那样,也许融入一个集体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从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脸庞开始,从愉快地接受他人的善意开始,从主动做对集体有益的事开始。祁松言把纸片塞进口袋,拍了拍徐唱的肩膀: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不一定会成功,但我想试一试,你愿意一起吗? 愿意!我都听你的,你才是体委!徐唱使劲儿点头。 走,我们去抓张主任。 第5章 合奏 周五没有晚课,王初冉通知班委留下扫除,顺便开个会。 你们几个女孩儿就先出去操场逛逛,欣赏一下夕阳,扫完喊你们。秦笛边说边把她们请出去,徐唱已经开始推桌椅。 行,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王初冉也不和他客气,拉着朱瑞和刘小桐出去了。 秦笛看了眼祁松言纯白的上衣,从唐澄的储物柜里拿出件沾满颜料的旧衬衫,澄子画画时候穿的,你套一下吧。 笛,你偏心!怎么不给我! 你大黑的T恤还怕脏? 黑色沾灰了更显脏啊! 谁上回打球出汗把上衣反过来又穿一天?突然变干净人了。 我失宠了,两位爸爸,你们睁开眼看看,我才是你们儿子啊,怎么你俩熟了就不疼我了呢?宫里的墙那么冷 祁松言从两位爸爸这个词开始大脑就当机了,还是秦笛从兜里摸出个棒棒糖塞进李铭轩嘴里,才止了他胡言乱语。 几个男生身手利索、配合默契,很快就打扫好教室,把桌椅按轮换顺序复了位。李铭轩下楼倒垃圾,叫回了三个女生,女生们带了果汁和烤肠,几个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说。 剧本我和小桐已经连夜搞出来了,上午拿给小帅看,他给了些意见,我俩调整了一下。开会主要是跟大家报备一下大概流程和需要准备的节目,再选一下主要角色。剧本印好了,你们看看。 祁松言对文字的东西天生就不感冒,语文阅读看两段就犯困,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问题,就假装翻翻。但秦笛脸色越来越沉,他有些疑惑,就听王初冉说:初步计划是让秦笛演主人公,参赛第一要义颜值暴击! 祁松言赶紧扫了一下剧本扉页的剧情梗概,主人公父母相互家暴,他情绪低落,成绩下降,被老师批评、同学排挤,加上亲人去世,于是萌生轻生念头,在天台许下最后心愿的时候,司命之神和吸取怨念的幽魂同时出现,展开操控主人公心智的博弈,最后主人公在两人论辩和司命幻化的拾忆之卷中明白了生命的可贵,也发现了身边潜藏的关怀与温暖,通过寻求心理辅导获得了开解。 祁松言回想起李铭轩只言片语中秦笛那些身世,心咯噔一沉。 他能看出来秦笛是在犹豫。就整个剧本来说,秦笛确实是饰演主人公的最佳人选,脸、身材、气质都非常适合上镜,大段的台词也需要流利清晰的口齿。但,他在犹豫。 祁松言其实并不知道那几分钟里,秦笛心里经历了什么怎样的纠结,但他明白,秦笛这样一个妥帖的聪明人,犹豫多半就等于拒绝。 秦笛合上剧本叹了口气,仰起脸想对兴奋等待的王初冉笑笑,却突然听见祁松言清了一下喉咙,缓慢又坚定地发言:对不起,提个建议,我觉得主人公不应该挑秦笛。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发言的会是他。 我和王初冉写剧本的时候就考虑让秦笛演了,你为什么觉得不合适呢?刘小桐弱弱地问。 剧本里安排了一些哭戏,女孩儿哭起来更能引发评审的心疼吧。 朱瑞点点头,我觉得祁松言说的有道理,而且调查数据说青春期女生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要稍微高一点,更有代表性,逻辑上也合理。 但秦笛初中就演过舞台剧,更有经验啊!王初冉有点着急。 所以更应该让他站在宏观角度给大家做指导,这样整体效果才更好,毕竟咱们不是为了保送主角,而是为了整台班会能获奖。祁松言声音平和,却莫名让人信服。 这时候李铭轩翻完剧本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插话道:对呀,而且你们仨肯定都得演重要角色,本来压力就大,到时候怎么兼顾整体啊,我看这角色让小桐演正好。朱瑞和你一个神一个魂,让笛做导演。 王初冉叉起腰,吸了一大口果汁,猛地扭头看向徐唱,徐唱吓得嗖地坐直了,看了看下午刚和他统一战线的祁松言,小声说:我觉得祁松言考虑得挺周到的。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4) 王初冉把果汁囫囵咽了,手拍在剧本上,在秦笛面前做最后的挣扎。 其实秦笛并没想要拒绝。剧本的设定确实足够使他不舒服,但从小到大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经历这种不适,已经习惯第一时间就选择承受,甚至不会再有怨言。 淋了几滴雨的时候可能还会想办法躲避,但全身湿透的以后,雨滴是沉重或是冰冷都不再有分别。 可是,忽然有个人站出来替他说不行。 独自淋雨是他确认自己尚在生存的一种方式,当雨水冲刷掉他所有温度,他便觉得自己坚不可摧。他不需要俯视和怜悯,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他坚持的不过那一点仅能握住的自尊。在他眼里,刻意的关怀如同对流浪猫的施舍,无非是换取一声微弱的呜鸣,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猫在感激我呢我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可转过身,没人会再关心猫的以后。邻居们在背后啧啧叹息他的可怜是如此,祁松言也是如此。 他藏在剧本后冷冷扫视祁松言的脸,可对方根本没用目光向他索求什么致谢,他那样冷静和严谨,表情淡得仿佛秦笛并不在场。这下连秦笛也拿不准他究竟是真心提建议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秦笛,你说。 祁松言转头,看了秦笛一眼,截过话茬:演过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吧。 秦笛望进他眼里,好像又见到那个对他的耀眼唯恐趋避不及的祁松言,逐渐提起沉下的嘴角。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扯了一下衣领,轻快地说:说的对,机会留给大家,况且导演听着也挺拉风,以后就叫我秦导吧。 祁松言缓缓松开了桌子下紧紧攥着的手。 好好好,秦!导!那就女主小桐,我凶一点就演反派,朱瑞就女神。心理老师戴萱。女主爹就你了,祁松言。 打击报复来得太快,祁松言都没来得及争辩。李铭轩笑得呛了水,哈哈哈哈,这次是真的成爸爸了!咳咳咳 女主妈你看中哪个随便挑,我保证给你配个又美又泼辣的,打起架特别带劲儿! 我谢谢你啊 对了,我们一直没有班歌,小帅的意思,借这个机会弄一首出来。现成的歌太容易撞款了,一点也不酷。所以我决定,原创班歌! 你也是真敢想,写歌超难,虽然我学过钢琴,但是考完级之后琴已经变成衣服架子了,可别指望我。朱瑞一甩马尾,躲到刘小桐身后。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歌词我已经拜托大师写好了,铛铛铛!王初冉甩出一张纸,得意地抖了两抖,45分钟一节课,保质保量,经典之作! 徐唱捧过王初冉甩飞的纸,看了一遍,又递给刘小桐和祁松言。 怎么样?牛不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笛身上,充满敬仰。 别看我,我被她逼的,就硬写啊。 秦导不要谦虚。接下来我就把谱曲的任务交给祁松言同学! 祁松言万万没想到,打击报复竟然还有第二轮! 我 哎,你不可以拒绝。我已经接到线报,钢琴十级对吧,吉他也OK对吧。组织上决定让你发挥一下,好更加融入集体,机会难得,推辞就是自绝于同学。 王初冉这一套行云流水的道德绑架震得祁松言哑口无言,到底是谁在不停出卖自己啊,又是体育又是音乐,一直把自己推往幕前。祁松言按了下眉心,没接话。 刘小桐拉了一下王初冉的手:你看人家这么为难,要不多给点时间? 祁松言简直难以置信,坑人还带组团的,说好了对新同学的团结友爱温暖呢?他抬起头,发现秦笛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完全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他突然想到,如果谱了曲,那这歌,算他们两个合作的作品。作词,秦笛,作曲,祁松言听着怪好听的。 他拾过歌词, 朝秦笛晃了一下,说:这活儿,我接了。 在几个人的掌声里,秦笛吹了记响亮的口哨。 周六一早,祁松言是被沈阿姨砸门砸醒的,被子一掀,歌词飞出来被他眼疾手快抓住了。 快起来吧,老师都到小区门口了,马上上来了。沈阿姨把牙刷和杯子塞进他手里,利索地铺好床铺。 祁松言闭着眼睛刷了牙,洗完脸出来,司君遥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小松,我走了啊,早饭在餐桌上,午饭在锅里。给老师泡的茶在书房,你招呼老师喝。 谢谢阿姨。 老师别客气,小松晚上想吃什么给我打电话啊。 放心吧,拜拜。 司君遥站起来胡噜了一把他湿淋淋的头发,随他进了书房。 作业拿给我,我先看着,你把早饭吃了。 祁松言把练习册翻好递过去,转身端了早饭进来。 老师,一起吃点儿吗?阿姨做了挺多。 司君遥瞥了一眼,低头继续圈圈点点,我早上也吃的三明治。怎么样,这礼拜在新班级,适应得还不错? 还可以。地理比较有意思,政治我是真的听不懂。 听不懂的也不止政治吧,这翻译,我是吃了早饭挺住了。你语文老师抗得住吗? 祁松言把心虚的眼神埋进牛奶杯,从旁边拖过笔记本,翻开了给司君遥看,我已经锁定了语文课代表,吸点儿灵气。 字写得不错,记得也细致。女孩儿吗? 男的。 那倒是挺难得,你把人家傍住了,没准还真有点用。 肯定有用,他特别优秀,还很有文采。 第一次听祁妙小朋友夸人啊,拿人笔记嘴软? 祁松言把唇边的牛奶沫舔了,从兜里摸出折好的歌词放到司君遥眼前。 司君遥展开纸页细细看了递还给他,他写的? 嗯。我们班歌的歌词。原创。 赤子之心,少年意气。 就是好的意思? 对,很好。 祁松言盯着纸上隽秀的字迹,颊边蹦出了酒窝。 司君遥心领神会地顺水推了舟:那今天先不讲计划的内容了,我用他笔记给你复习一下前面的课。 两个小时像踩着滑板一样飞过去,司君遥收拾包的时候甚至觉得他的学生竟然有点意犹未尽,搞得他想把笔记拿去印了给别人试试,到底哪来这么神奇的功效。 祁松言把司君遥送到小区门口,刚想和他说再见,就发现他脚步停滞了。马路对面,一个高个儿男孩双手插袋,好像在等谁。祁松言看司君遥似乎有些意外却很开心的样子,刚想问一句,就看那人迈着长腿走过来。 有事吗?阴天戴墨镜,把他家小区门口当T台?但祁松言没吱声。 下课了?这你学生?长挺帅啊! 谢谢,你也挺帅。 祁松言明显感觉这人涌上来一股想揍人的气势,却被司君遥拉了一把手肘就软下来。 行啦,走吧。祁妙好好复习,傍好你的课代表。 嗯。 那人还想说什么,司君遥把包递过去,他顺手接了,边走边低头嘟囔:这么重你早给我啊。 现在拎不也一样。 不是,等一下。 祁松言转身往回走,却听见他在背后大声问:奇怪!你有对象吗? 祁松言一脸莫名,扭脸道:我叫祁妙。 行,奇啥都行,有没有对象! 祁松言心说都不认识,问这个干嘛,但司君遥冲他猛点头。 他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答:有。 那行,拜拜!突如其来欢快的告别,司君遥在背后给祁松言竖了个大拇指。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祁松言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回去。小区里的元宝枫已经染上了一抹秋色,伸着柔荑,随风微动。好好学习,傍住秦笛人生目标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明确。楼门口两棵并排的山楂树牵着枝桠,立得理直气壮,祁松言停在那,忽然想起,十二班的座位是单排轮换,周一他和秦笛就是同桌了! 第6章 红痣 对祁松言来说,上一次起这么早可以追溯到小学三年级去北京旅游被爸妈强行从床上拖走去看升旗仪式。甚至学校主楼正门都还没开,他只能穿过桃李林,绕进操场。 晨光中的树林有叶片与露水亲吻的味道,像雨滴,却没那么冷冽,温柔而宁谧地飘过来栖在发梢。小楼里静悄悄,他踮脚从门框上摘下胶带贴住的钥匙,开了门。 他和秦笛的书桌亲密地挨在一起,毫无缝隙。他坐过去,看秦笛桌洞里码着整齐的笔记和试卷,于是戴上耳机,也把书桌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认真分起类。 秦笛从楼梯上来,发现班级门开着,有些惊讶。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比他更早到校。他习惯在整个城市都睡眼朦胧的时刻就收拾妥当、乘上公交,坐在只有他一人的车厢里,听四、五首歌,然后抵达学校。他可以躲在桃李林的角落看一早上历史书,也可以跑两圈步就回来把黑板擦得一丝白痕也无。窗台的花叶络石一直受他照拂,一片绿意从根部泛上来,在末端露出白皙,又缀上一两叶胭脂粉,只要按时浇水和剪枝,永远都娇滴滴地漂亮着。秦笛的一天,通常是在这样的时光里开始,难得的自在安宁。 所以当他倚着门饶有兴味地观看祁松言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把书本翻得哗啦啦响,他突然觉得,这个早晨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祁松言抬头瞥见秦笛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也吓了一跳,但马上稳住了差点崩坏的表情。摘下耳机,把漫到他桌上的卷纸拢回自己的领地。 这么早啊。秦笛走过去,坐下来。 椅子摆得太近,他们的衣袖明确地擦到一起,臂膀也几乎相贴,两个人都愣了一瞬,但谁也没挪动。 整理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笔记还你,都抄完了,谢谢。 我觉得风琴夹不好用。 嗯? 卷子在里面还是散的,你每科都分成知识点、平常练习和大考试卷,按时间用不同颜色长尾夹夹起来,比较容易翻找和阅览。像这样。秦笛说着,从成堆的纸张里挑出几篇,铺平对齐,摸出一个长尾夹在一角固定,依折痕合了递给他。 祁松言对他笑,秦笛一挑眉毛,祁松言马上说:不是装的。 所以来这么早肯定也不是为了收拾书桌的对吧?大作曲家,赶紧给我听听你活儿好不好。 这个活儿,大约是指班歌的曲子。可祁松言瞳孔瞬间放大,赶紧递了一只耳机给他,按下播放键。 周日一整天,祁松言都没从琴凳上下来过,指尖磨得几乎丧失知觉。当初爸妈强迫他学钢琴和带他出入各种饭局其实都是一回事儿,他们想让他成为自己希望的那种人,但祁松言偏偏不要。可他最尖锐的叛逆也不过是偶尔的阳奉阴违,该学的也都还是学了的。 这是他第一次用音符去赋予,第一次自愿烘托某篇创作。秦笛的文字是破晓的金亮,他想竭尽全力用旋律幻化磅礴的云,托出这片曙光。 他们并肩在空荡的教室里听完一首歌,花叶络石滴下半颗水珠,于万籁俱静中敲出细微的声响。祁松言紧张地看向秦笛,他柔和的侧脸起初没什么表情,当察觉了祁松言的注视,才转过脸,明灿地笑起来,细碎的暖光漾在眼底,荡皱了祁松言的心波。 他还是保持谦逊的语气问:还行吗? 怎么说呢,你做好歌传出去之后每天收一抽屉情书的准备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夸张手法。 不要小看自己的魅力嘛,大作曲家。 所以你已经准备好收情书了? 收过太多了,毕竟高低算个校草。 有心动的吗? 没有。 为什么? 秦笛举高双臂向后仰,伸了个懒腰,露出粉色校服下一小截雪白的腰:写得再好还能比过我? 祁松言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收了mp3,摇头笑笑。 一首歌,暗度陈仓了整个升旗仪式,传遍全班。回班级的路上几乎每个女生都在窃窃哼唱,还不时回头望向排尾的祁松言。 祁松言躲在秦笛身后,全当看不见。 王初冉缓了脚步,落在后面照他后腰就是一掌:行啊你!给我听激动了都!今天就号召大家学起来。对,你别忘了预报项目。 嗯。我和徐唱向张主任争取了一下,他答应我们班和十三班男生可以不限项目数量。 真假?你什么时候去说的? 周五。 那开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 张主任说要周一请示领导才能确认,我升旗之前去问了,校长同意了。 边上的李铭轩马上领会了精神:哦,那这样,咱们田赛能多报几项了啊,三级跳和铁饼也能报了! 对,咱们径赛相对弱一点,能放的就放,接力争一个4400,辛苦徐唱和秦笛田赛多参加几项,争点分。团体成绩,我们给女生少拖些后腿。 秦笛和徐唱都拍胸脯表示绝对没问题,王初冉乐得当场开始蹦迪,被困成狗的睡神史雨铮强行按住,拖回教室。 周五汇操表演,周六运动会开赛,留给大家的时间不多了,黎帅特批每天下午都给一节自习课让他们练习。操场上有不少班级在,秋日的阳光猛烈地炙烤在每个人脸上,后背晒不到的地方却被风扫得阴冷,可方阵里一句抱怨也听不到。 祁松言作为体委,站在六路方阵的基准角,负责施令和控制行进速度。当方阵经过主席台时,他需要用一句气吞山河的向右看来开启班级的口号。长这么大,他几乎没大声说过一句话,更别说在这么多人面前气吞山河了,气吞韭菜盒都难。 可满操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关注着他们这个男生只勉强占满一排的小队伍,祁松言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了一句向右看!喊完他站在队伍前低声问:还行吗?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5) 女生们都疯狂点头,偷偷给他竖大拇指。他吐出一口气,看了看手心。 口号是高二十二,气贯长虹。长剑在手,敢缚苍龙。口号是秦笛午饭时候想的,嚼着糖醋里脊,转了转眼珠子,就脱口而出,还顺便帮童晨星把十三班的也编了。李铭轩还吐槽他龙啊虎啊的太硬气,但秦笛说就要这种奶音好汉歌、张飞嘤嘤嘤的反差萌。 咱们练一次,向右看! 高二十二,气贯长虹!长剑在手,敢缚苍龙!女孩们青嫩的喊声刚抛入半空就弥散在风里,隔壁几个理科班发出爆笑,十二班的姑娘都皱起眉头挂上了委屈脸。 祁松言连眼色都没给一个,温声鼓励:挺好的,再齐一点更好。 王初冉站在队伍里呸了一嘴,不用理他们,咱们练自己的! 几个女孩儿随声附和到:对,嫉妒咱们男帅女美呢!不理他们! 李铭轩咧嘴乐,我就爱听你们聊这个,特别符合客观事实。 秦笛抹了一把鬓角的汗,扬声道:我就爱听你们声音,因为十二班女生 最甜啦!!几个男生像排练过许多次一样异口同声吼出来,勾出一片悦耳的笑声。 祁松言偏头露出酒窝,挺直腰背,再次衔起哨子。 一节课练得太努力,全员都被凶悍的烈日制得没了脾气,徐唱招呼了人从超市抬了两箱冰镇的玻璃瓶汽水回来。 班费买的?祁松言把汽水启了放在秦笛桌上。 秦笛拿起来先冰了冰被晒得发红的脸颊,嗯哼,贯彻女孩儿富养政策。想问哪来的钱财让我们如此挥霍是吧? 嗯。 后面那个纸箱里攒的塑料瓶和废纸本,半个月卖一次。其他就找点项目创收。不知道你发没发现,咱们班窗帘不需要手扯来扯去,那是因为我们安了滑轮和拉绳,不怕拽掉了再爬高去夹。靠这门手艺,谁来了都拉窗边展示一下,没两天各班班长就来下订单了。早自习之前每个班走一圈,收了钱打进班费,供全班吃了一夏天雪糕,还有剩。 佩服。祁松言竖起大拇指。 秦笛得意地扬了下眉毛,喝了两口汽水,眼皮逐渐挑不开。自顾自咕哝了句睡会儿,把长袖校服外套往身上一披,就睏倒在桌上。女生们结伴洗脸回来,把头发梳好,也大多精力不济,陆续抱着靠枕或书包趴在桌上小憩。 人语渐落,半梦半醒间,秦笛依稀听到黎帅的皮鞋声,脚步轻悄地走进来转了一圈,合了窗又关了门,走了出去。然后有一只手轻轻把他披着的外套往上拉了拉,温热的手指擦过他的耳尖。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祁松言便收回手,等他逐渐舒展眉心,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手中握着的冰凉的玻璃瓶抽出来。秦笛的手指微微蜷缩,祁松言顺着他被冰得通红的指肚瞧见了他手腕内那一粒小血点,无端绽在光洁的皮肤上。 祁松言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覆上去,可血色却并没因此消失。原来,那是一颗红色的小痣,长在暗暗跳动的脉搏上。秦笛的手指没再动弹,仿佛被触到了什么安抚开关。祁松言又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才收回手,也趴在桌上,凝视着那颗红痣,渐渐合上双眼。 在他看不见的臂弯里,浓黑的眼睫簌簌颤抖,仿若初生的小蝴蝶第一次扇动了翅膀。 第7章 运动会(一) 又练三天,秦笛觉得自己脸和后脖颈都晒肿了。没少爷的命,却长了身少爷的娇嫩肉皮儿。到后来只能打湿手帕搭着遮一遮。女生们虽然也没怎么叫过苦,但难熬都是一样的。祁松言和童晨星为了抢操场那几块阴凉,没少跟别班体委相互瞪眼。但他俩身高肩宽,看起来都不太好惹,倒也被默认了先到先得,互相照顾着挺到了周五。 全班齐整地穿了校服,女生们统一梳起了高马尾,看起来精气神十足,连史雨铮万年犯困的脸都多了几分神采。上场之前互相检查仪容,秦笛把几个男生的领子都理了一遍,回头熟练地给祁松言扣上一粒衣扣。祁松言越过他头顶一个劲儿望远方,几乎和主席台上坐着的黎帅对上眼。 队列吃的亏,体操和韵律操都能补得回来,女孩在动作上的整齐标准和动感美观更胜一筹,更别说六个男生也拿出了舍我其谁的劲儿,舞得虎虎生风。徐唱剧烈颠动的小肚子惹笑了主席台的领导,秦笛趁转体运动时在祁松言身后小声说了句:这波稳了。 确实稳,稳到全年级16个班,十二班和十三班分列第三和第五。黎帅也万万没想到,祁松言捧着奖状回队伍,黎帅高兴得直接破了音:同学们辛咳,苦了啊!意外之喜,却在情理之中,啊。努力加上不认输,就是百分百的胜利!明天,咱们再接再厉! 朱瑞高高举起班牌,大家在万里晴空下放声齐呼:十二班,加油! 周六,天气大好。 一中不大的操场,天刚蒙蒙亮就有学生出来摆摊,今年学校作安全考量禁用气球拱门,各班级大多选择用彩带或鲜花装饰,徐唱跟祁松言商量过,在网上买了一批瑕疵处理的假花,租了架子自己布置。女生们分发了搞气氛的彩虹沙锤,互相帮忙把布制号码牌缝起来。黎帅托大学室友借了足量的田径服,天水蓝的背心和短裤,里面垫一件白T恤,看上去相当亮眼。 李铭轩睏得几乎冒鼻涕泡,蹭着眼角的眼泪冲爬高绑花的秦笛嘟囔:咱们不用开幕式表演,还弃了男子100米,里外里多了一个多小时能发呆,为啥天不亮就得来我现在感觉,脚底像踩棉花糖。 秦笛接过他递来的花束,毫不留情地笑话他:虚就承认,别赖早起。 哼,我还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 王初冉在一旁正给打牌的朱瑞化妆,听了他的话立马撇嘴:你可得了,我记得你从高一之后就没怎么长过。 我是战略性成长,长一长歇会儿,再长! 我看你是幻觉性生长,把花递我。 你别踮脚啊,小心点儿。 秦笛迎着朝阳,用软铁丝一点点把花缠在架子上,逐渐就有点晃得眼花,脚下一偏,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稳稳地将他扶住了。秦笛攀着花柱,逆光看见祁松言仰头正望着他,微皱着眉头,仿佛为他的不小心而不悦。 我没事。秦笛语气礼貌,反倒祁松言愣了一瞬,刚犹豫着想说些别的,黎帅在后面招呼他们:鼓送到了,来两个男生去门口抬一下。 秦笛马上应声:来了!跳下椅子,拉着李铭轩就逃离现场。 路上他问李铭轩:你跟祁松言说过我家里? 说过一点 一点是多少? 我本来知道得也不多啊,连你家都没去过 秦笛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说:小轩,我刚才语气不好,对不起。你也知道,我就这点不能碰。班会选角那天,你们帮我我都明白,但其实我可以应付。我不想做一个被保护的人,这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李铭轩拍拍他肩膀说:懂,我笛独自美丽。 秦笛笑了,也拍拍他:你笛美得不行。 祁松言看他俩一脸凝重地出去,又说说笑笑地回来,想了想,还是躲到班级末排默默整理伤药包和备用号码牌。 日光升至半空,呼应着热闹的校园。各个班级踩着激昂的进行曲陆续入场,各年级汇操比赛第一名献上了特地编排的节目。校长十分罕见地穿了一身运动服,还在圆乎乎的手腕上勒了两个运动手环,激情脱稿发了言。礼炮迸射彩色烟雾,拥着气球汇成的海洋一同飘向最高处的云朵。 一百米开赛后,祁松言和唐澄一起去检录。祁松言热身,唐澄就在边上站着看他。祁松言扭了扭脚踝,还是开了口:唐澄,一会儿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唐澄推推眼镜,点点头,他变声出奇地晚,张嘴还带着奶音:嗯,知道,我要抢跑,打乱他们节奏。 祁松言赶紧看了看旁边,小声嘱咐:知道就行,不用说了。 五班六班体委汇操比赛练习的时候没少跟他们抢场地,看祁松言带个艺术生来跑200米,一边大弓步压腿,一边开嘲讽:你班不是吧,这么草率的吗?你带个秦笛来跑也是那么回事儿啊! 祁松言看了他们一眼,不想搭理,倒是唐澄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们不配。祁松言乍一听觉得这话怪怪的,但看唐澄冲他笑嘻嘻眯起眼睛,他还是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唐澄的分组也算是老天保佑,刚好和开嘲讽的两位同在第一组,直接把两次抢跑机会全都用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唐澄虽然被罚下,可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持续笼罩在全组。五班体委一个晃神以为又有人抢跑,犹豫了几步,结果被大部队远远甩在身后,出线无望。 秦笛的妙计帮他干掉一个强劲对手,祁松言压力小多了,他远远望了一眼班级的方向,脱了运动裤,丢进置物箱,走上跑道。 B1201秦笛望着祁松言胸前黑色的号码,下意识地隔着外套摸了摸自己的B1202。 是祁松言!徐唱举着个袖珍望远镜跟大家报告。女生们全都站起来,在朱瑞的带领下大声喊到:祁松言!加油! 李铭轩单手搭棚,边看边不满:都是十好几的人,人家穿短裤的腿怎么就他低头看见秦笛外套底下的两条长腿,白得如同加了滤镜,顿时气鼓鼓,你们都给女娲送钱了! 秦笛想笑却笑不出来,这是今天他们冲击的第一个项目,虽然祁松言如常淡然的脸上完全看不出紧张,但易地而处,秦笛完全能体会他承受的压力。他坐在第一排,抱着胳膊。枪声响彻云霄,八个赛道同时蹿出飞一般的身影。身处第四跑道的祁松言在第一个弯道已经越过五六跑道,向暂排第二的八道追击。风掠过他耳旁,飞驰的双腿还有无尽力量。20米,10米,八道被他追得心慌,咬牙跨了一大步迈过终点,而祁松言选择加速冲过线。 十二班爆发一片欢呼,祁松言旁听了计分员统计,吐出一口气,慢慢走回班级。 刘小桐把水递到他手里,急切地问:小组第几? 祁松言比了个2,灌了一口水在嘴里,分次慢慢咽下。 那决赛绝对进了! 祁松言点点头,眼睛不自觉地飘向秦笛。 秦笛起身脱了外套,招呼李铭轩:跳高检录。 啊,好。 经过祁松言身旁,秦笛还是顿了顿,祁松言趁机对他说:加油。 秦笛笑笑:不辜负你开的好头。 其实祁松言很想跟着去。作为体委,跟个把项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他总觉得秦笛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品不出,道不明。秦笛依然在笑,就像,他自己应付人群时的模样,得体、温和,却缺少真实的情绪。 祁松言翻着运动会秩序册,脑中一直在溯回这些天自己的言行,却没发现有什么冒犯了的地方。他把鼻尖的汗珠蹭在手背上,明知道这世上最愚蠢的事就是揣摩他人的心情,却还是要固执地尝试,即使毫无结果。 秦笛的跳高是小学体育老师训练出来的。他四肢纤长,协调性好,体育课跳了一次就被老师发现了潜力。同班的小孩儿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全都抱着垫子满地疯跑,只有他乖乖跟老师学习技术动作,很快就初步掌握了技巧。从初中开始,当不论男女都用跨越式闯天下的时候,他却以漂亮的背越式一骑绝尘。 以他的实力,决赛进得很轻松。李铭轩多少有点紧张,试跳两次没过才慢慢进入状态,干脆叫了个进决赛圈的高度,一次成功。决赛基本上是秦笛和八班外号栗子的男生的双人高光舞台。对于几乎没什么体育特长生的一中来说,1.7米的高度,已经足以引起围观了。 祁松言送史雨铮去检录400米预赛,看见王初冉带了几个女生心急火燎地往跳高场地赶,也浑水摸鱼地加入了她们。 此时,径赛换项休整,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田赛场地。祁松言在人墙中费力劈开一道空隙,抓过小个子的刘小桐塞到前面,几个女生也顺势围过来。 那就是,高二十二秦笛! 这也太好看了吧!比我都白! 你说咱们年级怎么没有这么帅的啊,我要是天天看他,一天能多背100个单词。 哎,你边上那个也是帅哥女生假装不看祁松言,却一直用肩膀头暗示闺蜜。两个人交换了眼神之后,马上握着手原地跺脚。 你和秦笛经此一役算是帅出班门,为班争光了。王初冉挤兑祁松言。 祁松言伸出食指碰碰嘴唇,他们收回视线又投在不远处的秦笛身上。 直接试173?李铭轩看着栗子打算让秦笛也像他一样冒进一次。 秦笛摇摇头,我状态一般,先171保个底。 B1202,试跳高度171。 哨响。秦笛缓缓吐气,迈开长腿,弧线助跑,蹬地,腾空,收腿,完美落垫。他利落地后翻下地,四周一片欢呼。 秦笛太帅了!!王初冉一嗓子力透方圆50米,秦笛闻声回头,看见了人群里熟悉的面孔,挥手向他们粲然一笑。 祁松言听见了更多的惊呼与私语,像泉眼,在他周围此起彼伏地鼓动。而他在其中,只是无声流露钦羡的一个而已。 栗子也很谨慎,跟着跳了171,过得并不费力。 173。秦笛打了个响指,立在起跑点。这个数值已经很接近他的最高成绩了,如果能就此压过栗子就最好,如果不能,他也不知道这个提振士气的第一能不能拿得下。 哨响。秦笛在起跑点停留了更久的时间,他紧紧抿着唇,几乎踩在超时的前几秒,才冲向横杆。背越,落垫!秦笛坐在垫子上,咧着嘴角摇摇头,好像在嘲笑自己刚刚没必要的紧张。 栗子也没想到秦笛这么猛,这种从不出现在篮球场的人,居然是个运动能力者。他听着背后同学的加油,憋足一口气,过杆时收腿迟了稍许,横杆颤了几下,但最终没掉下来。这一跳太惊险,所有人都跟着紧张了一瞬。 秦笛这时反倒释怀了,遇见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竭尽了自己的全力,这一场比得痛快。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6) B1202,试跳高度175。 秦笛加油! 帅哥加油! 场地右侧的主席台上,张主任也关注到了赛点,抢过话筒,有力地号召起来:全场同学注意,高二男子组跳高决赛已进入冠亚军的争夺,让我们为两名挑战卓越的同学鼓劲儿! 全场沸腾,呐喊汇聚起如潮的声浪扑向场地中央的秦笛。祁松言握紧的手心里全是汗,太阳穴鼓胀地跳动。而秦笛却微微舒展了身体,举起双臂,用手掌打出一个节奏,围观的同学们在他的带动下也踩着点儿一齐拍手。秦笛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一个绅士鞠躬礼,忽然拔腿助跑,合着掌声的节奏,以弹性步伐掠至杆前。发力!那一秒忽然变得漫长,成百上千双眼眸中都映出他的身影像弯刀般划破空气,又像飞鸟轻捷地掠过霜林。落垫!横杆纹丝未动! 啊啊啊啊啊啊! 牛啊! 175!第三那个才跳了165!直接断层了! 秦笛跳下垫子,走到场边,栗子对他比了个大拇指。秦笛做了个请的手势,双手撑膝,来缓解腿软。 栗子在起跑点深呼吸,开始助跑,加速后蹬地起跳,腾空时秦笛马上意识到,他肩颈牵引不充分,这一条多半折了。果不其然,上身过杆后,栗子的臀擦落横杆,和他一起摔在垫子上。 秦笛缓缓直起身,走过去和栗子握了手,承让。 明年再斗。 不见不散。 张主任握着话筒高声宣布:恭喜高二十二班秦笛,勇夺跳高冠军! 人群热烈地涌向他,在湛蓝晴空下的那抹纯色,而他终于在一百次压抑之后,越过人潮,望向那个默默离去的背影,呵出绷了太久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数据是根据个人经验瞎写的,毕竟我只练过短跑。理直气壮的阿蛮 每天都期待着收藏和评论!翘首以盼的阿蛮 第8章 运动会(二) 上午项目结束,十二班收获颇丰。女生径赛全员挺进决赛,田赛由冷面学霸余可拿了跳高尾端分。男生这边祁松言的200米和史雨铮的400米都进了决赛,徐唱的铅球投出第四名。当然,最争气的还是秦笛的跳高第一,黎帅拢了一圈人跟他干了两杯娃哈哈AD钙,喝得秦笛直打奶嗝。 午休时童晨星拎了大包小裹的保温盒过来,两人坐在花坛旁的阴凉处边吃边聊。 秦笛夹了个鸡翅,蜜汁浸得下唇油亮,带得是不是过于丰盛了? 我妈半夜起来弄的,我敢不带?这感觉不是送我来比赛,倒像送我上刑场。 能不能吉利一点,大过年的。 不能了,下午再拿不到分,我只能自裁谢罪了。童晨星把筷子往米饭上一插,叹道。 下午1500啊,你正常发挥就行。 童晨星哀怨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被祁松言按在地上摩擦。 秦笛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被童晨星敏锐地捕捉到了。 怎么,他又招你了? 没有。 秦笛,你看这是什么?童晨星伸出两指在面前一晃。 火腿肠? 是我炯炯有神,目光如炬的慧眼。咱俩小学就认识,你还妄想在我面前藏小心思? 秦笛笑骂:滚吧。说得我好像是个少女。 还就别说,少女也不一定有你那细腻的劲儿。 晨,我就当你夸我了啊。秦笛眨眨眼,夹了粒花生米虚晃一下却丢进自己嘴里。 行吧,乐观人生一百年。 哈哈哈,有事儿肯定跟你说,慧眼大哥。 祁松言又一个人在外晃悠了一中午才回来,回来也不歇着,没活儿找活儿忙。帮着女生们送了两趟宣传稿,又加固了花门,黎帅自掏腰包买了两箱饮料,他和徐唱搬了过来,还顺带清点了一遍物资。磨磨蹭蹭避着交集,一路捱到200米决赛,才让李铭轩作陪去往检录处。 其实他很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秦笛究竟怎么了,他想了一上午都没想通,只能少在他眼前晃,以免自己难受,对方心烦。但他的忧心忡忡埋得太深,脸上半分也显露不出来,李铭轩浑然不觉,一路跟他眉飞色舞地细数上午搜集来的八卦,他看着这张脸,第一次为自己长得不够生动而感到无比糟心。 200米对他来说算一次高规格热身,真正需要发力的是今日压轴的1500米。但,也许是一肚子问号没处安放,帮他攒足了一口气,200米决赛他竟然发挥得还不错,拿了个第四名。被乐颠了的李铭轩拉回班级,黎帅坐在第一排推推眼镜,欣慰地拍手:体委啊,这表率做得不错。 黎总后继有人哦。朱瑞朝黎帅飞了个眼。 黎老师以前也女生给他让了个座位,祁松言微微鞠躬致谢,边问边坐了。 我们黎总以前也是运动健将,汪老师说他刚来学校工作的时候,黎总每次运动会都参加教工项目,回回第一,收的情书抽屉都装不下! 黎帅把双手交叠在身前,语调还是那么慢:第一是有的,情书嘛那也不算情书,小女生表示欣赏而已,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率真,啊。 祁松言实在想不出文质彬彬的黎帅当年到底是怎样的风采,不过已经开始隐隐期待明天的教工赛了。他在前排消停休息了一段时间,不断有从队伍里传过来的各种零食巧克力递到他手里,他都露着酒窝一一谢了,午饭没怎么吃,坐这一会儿却被投喂得五饱六饱。 他班的知性小美女戴萱800米跑了个第一,睡神史雨铮同学也没让大家失望,睁开阖了一辈子的眼睛,玩命跑出第五,下场的时候太兴奋,连打三个侧手翻接一个空翻,瞬间点燃全场气氛。几个人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祁松言才知道,原来史雨铮小时候正经学过两年武术,但由于太能睡,扎马步都能栽在地上,老师说他们没有睡梦罗汉拳这个项目,叫他爸妈给领回了家,这都是遗留的童子功,一时兴奋全都秃噜了出来。 祁松言掏出手机,约摸时间差不多了,脱了外套准备冲今天的压轴大项1500米。刚好秦笛接了两趟选手回来,也打算去检录他多报的那项三级跳。他们一前一后,无声无息地避开了彼此,各自去往场地。 1500米项目上,祁松言的劲敌除了童晨星,还有一班的大兵,据说以前是练乒乓球的,同学非要把乒乓两个字合起来叫他大兵,听起来十分阳刚,其实是个长相斯文的瘦高个儿。 检录处,童晨星和祁松言互相拉肩,两个人都疼得呲牙咧嘴,跑肯定是跑不过你了,到场上帮你卡位。 祁松言想说不用,转念还是应了声好,谢谢。 童晨星直起身,扭了扭脚踝,听他答应得痛快反而有些意外。 认识了这段时间,这人确实如秦笛所言十分慢热,可细品之下说话办事都算稳妥,人也温和,然而正因为如此,他和秦笛之间时而涌起的那种微妙感才更让人理解不了。他在隔壁班没法时时刻刻亲临现场,唯一的眼线李铭轩还是个傻白甜,没处说,没处问,憋得够呛。 突然一声招呼打断了他带有琢磨意味的打量,高二男子组1500米,带到起点。负责引导的学生后退两步向大家招招手。 1500米起点旁边就是田赛的沙坑,秦笛和其他选手先他们一步检录完毕,已经开始首轮三次起跳。祁松言在开始沉淀的暮色里,分辨出那个身影,依然带着那种自信又洒脱的表情,在人群中难掩风采。虽然不是什么重头项目,可场边还是围了两圈姑娘,目光追随着他的追随。他强行将目光从远处剥落,在口令后踏上起跑线。枪响,祁松言与那个身影交错而过,各自破出风的轨迹。 在童晨星的辅助下,他很快占据了第一梯队的位置,紧跟在大兵身后。 长跑很多时候是孤独的。熬过了第一阶段的生理极限之后,所有感官都会变得麻木。听不见震耳欲聋的的呐喊,感觉不到肢体的酸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奋力搏动的心跳,时间被无限拉长,如同这将熄未熄的黄昏。 他又一次经过终点,余光里,湛蓝的身影好似莹着别样的光。那一刻,祁松言忽然觉得自己是秦笛的一颗小卫星,被他吸引而来,环绕他的每一次晨昏,却永远都无法真的与他靠近。他的奔跑是一场徒劳,可他无法抑制自己环绕他的脚步。 前方的阻碍开始加速,他也开始加速,从外侧大步追赶,大腿的肌肉绷出不屈服的线。快速甩掉他,抵达终点,他就能够拥有无障碍观赏一颗蓝色星球的机会。他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克服更大的离心力与阻碍的刻意遮挡,咬紧牙关,于终点前完成了这次超越。他在最后的直道疾驰,顺利地见证了那颗行星的跳跃,从半空优雅地划过,轻盈地落在被暮光染成金色的细沙上。 有人向他涌来,他们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雀跃而热烈。他们拥着他向那颗星球靠近。他看见几个人凑在计分员身旁,又突然炸开,秦笛跳起来,转头看见他们,他高高举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是第一名! 我也是!祁松言如样举起手臂,与他遥相辉映。秦笛立刻盛着明亮的笑朝他们奔来,下一秒,就落进了祁松言的怀抱。 黄昏刚好在此刻熄灭了,可祁松言的胸膛里猝地燃起一捧火焰,嘶啦啦将一切都灼得滚烫。 也许不应该,在一切未知的状况下就放任潜滋暗长的萌动,但他仍然在狂热的簇拥下,紧紧抱住了这颗璀璨的星子。 第9章 运动会(三) 运动会的第二个比赛日是在橙色的早霞中拉开帷幕的。 昨天鏖战后,高二十二班声名鹊起,整个学校都在议论他们班女生几乎每项都得分的傲人成绩和祁松言秦笛这对儿赛场双骄。用李铭轩的话讲,摊子刚支上,各年级小姑娘就像赶集似的过来瞧新鲜,一时之间竟搞出了客似云来的场面。 哎,祁松言,那个就是。 边上那个是秦笛。 说好了一人一个要号,你别推我啊。 祁松言脸也太冷了吧 就是不一样的款啊!要不咱俩换,我都行! 我不! 秦笛把脚踝的胶布重贴了一遍,回头对一帮女孩儿笑笑,她们自觉受到了鼓励,三两步并过来,大着胆子开了口:秦笛是吗?我们是高三的,能留个你QQ吗? 祁松言头也没回,一心一意穿鞋带。好不容易昨天一个拥抱缓和了莫名的尴尬,早起两人并肩坐在这岁月静好的,结果来了这么些赶集的。他把眼睛钉在黎帅身上,可黎帅抱着胳膊笑眯眯地只管看热闹,脸上堆满我班男生真受欢迎,啊的慈祥。 秦笛把鞋穿上,站起身,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手机。 女生们以为他家里管得严,不给手机用,那,我给你留,等你能上网了加我行吗? 秦笛在身前交叠着双手,笑得谦和:也没有网。 连祁松言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什么托辞,就是明晃晃的拒绝啊。女孩儿显然不信,还有点丢面子,从兜里掏出纸笔硬要写个号码塞过来。王初冉及时凑过来压下了她的手,学姐,咱们学校抓得可够严的,你们都毕业班了,没必要赌这个气啊,我们班主任在那边看着呢。说着指向黎帅。 几个女生越看黎帅那一脸恬淡的笑意越觉得阴恻恻,交换了眼神,互相推搡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太能招风。王初冉赏给他俩一个大号白眼。 多谢冉妹解围啦。秦笛给她捏捏肩膀。 哼,赶紧去跳远再给我拿个第一,团体的名次才能有点指望。 唉,说好的捧在手心的班草,来了更帅的马上沦为工具人,惨无人道啊!秦笛把校服外套蒙在头上,只露出白皙的脸,像只受尽委屈的草菇蹲在地上。 王初冉怼了怼祁松言的肩膀,更帅的今天还得带队挑战4400呢,这种时候,看脸已经毫无意义,全体女生都已经转为你们的事业粉。加油。 更帅的祁松言越过椅背拍了拍小草菇的头顶,走吗,工具人1202? 草菇一秒长出双腿,却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吧,工具人1201。 其实跳远对秦笛来说更有把握,尤其昨天意外斩获了他才练过几次的三级跳的冠军,激动得晕头转向,居然一个猛子扎进了祁松言怀里,好在大家都兴奋得只差没当场蹦迪,没人注意到他耳尖上的红,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觉察那几秒之间的异样。 跳远的裁判是张主任,戴着十分浮夸的墨镜,端坐阵口,身后站着计分员。祁松言走过去就看到也来陪赛的童晨星蹲在张主任脚边,他也沉默地挨着童晨星蹲下了。秦笛在不远处热身,他俩猫在偷来的阴凉里徒手在地上比比划划地算分。 秦笛这个第一个再拿回去,你们班团体就能有排名了。 嗯,最后冲个接力,就算完成任务。 童晨星把自己脚下可怜的数字抹掉,盯着秦笛眼红得不行。你命好啊,刚上任,就打下这江山。 祁松言也望向原地跳跃的秦笛,微笑道:主要是孩子争气。 孩子果然很争气,第一轮就跳出了暂排第一的成绩。蹲着的两人鼓掌震天响,秦笛抿住飞起的嘴角,小小挑了下眉。 没想到第二跳出了意外。 负责跳后平沙的学弟在秦笛准备的档口,用脚踩着推沙的那端,回头和计分员说话的功夫,脚下一松,握杆就倒向沙坑。但秦笛已然起跳,眼看握杆横在他落地的位置,刹那间根本没法调整,动作全部变形,闷哼一声,重重摔进沙里。 怎么回事!?童晨星劈头就一嗓子,祁松言已经两步跨过去扶起了秦笛,细沙松软,秦笛没什么外伤,但表情却十分痛苦。 哪疼?祁松言沉声问。 秦笛满身沙粒,狼狈地直起腰,却感觉整条右腿的筋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痛,紧紧蹙起眉,可能是,扭到了我缓一下。 祁松言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架在怀里,出了沙坑才轻轻放在地上,单膝跪地帮他拍去沙尘。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7) 张主任蹲下来问他: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没事儿,寸劲儿扭了一下,大腿里面那条筋有点疼。秦笛捏了捏右腿,喉结剧烈地滑动。 如果行走困难,咱们得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跳远场地离十二班阵营很近,黎帅和几个班委也察觉不对都赶过来询问状况。秦笛被团团围住,沉默了片刻,咬牙撑着祁松言站起来,装作无碍地走了几步,回头对大家抱歉地笑笑:真的没事儿,能走,也没那么疼了,休息一下就好。众人看他走得还算利索,表情也不那么痛苦,都舒了一口气。只有祁松言明确地感知到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十几秒间就渗出了汗液。 秦笛站在原地,还没有离场的意思,祁松言托着他的双臂,对他说:这场不能再比了。 秦笛想反驳什么,可酸胀与钝痛不停从右腿内里向外扩张,连带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甘心,也许是本来拥有的就不多,因此他向来无法接受失去志在必得的东西。他总是果断放弃没有把握的向往,掐灭心里那点隐秘的觊觎。但如若有什么他自信可以取得,便会紧咬不放。 他抬头望进祁松言的眼睛,可这一次,他把情绪藏得更好。假如能从里面挑出些怜悯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秦笛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愤怒,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回归赛场。但祁松言的冷静甚至超越了上次班会选角,眼波不动地对他说:你第一跳成绩很好,足够进决赛圈,就算后面五跳全部弃权,也能拿到名次。 看他依然紧紧抿着嘴角,祁松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补了一句:我们还有4400。 秦笛终于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同意弃权,被祁松言和李铭轩扶回了班级,喷了药雾,安置在体操垫上。 祁松言提4400完全是权宜之计,他原本想拖两个小时,秦笛缓不过来,他再想办法劝劝,也就算了。结果直到广播通知4400检录,他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恰好隔壁十一班还特意来告知秦笛的跳远只取了第五名,秦笛再也躺不住,外套一扒就要走。 徐唱也来拦:四百竞争激烈,抢道的压线的,万一再摔出点问题呢? 李铭轩赶紧附和:对啊,要不你别上了。 我不上谁上?徐唱还是唐澄?总共六个男的,还有的选吗? 几个男生同时沉默了。秦笛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们已经给女生拖了很多后腿,谁都有拼一把的心气儿。 祁松言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拎起秦笛的钉子鞋,看了李铭轩和史雨铮一眼。 让秦笛跑第三棒吧,小轩一,我跑第二棒压位置,祁松言四。史雨铮难得开了口。 李铭轩拧着眉头,还是不放心:笛 走吧。秦笛揽过他的肩膀。 祁松言架起他另一只手臂,史雨铮挎上李铭轩的臂弯。他们四个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路过了许多目光,有期许,有观望,也有窃窃的幸灾乐祸,但所有的注视都写了别人这个名字,因此反而不那么重要。 接力的分数是单人项目的二倍,因此竞争更大,看点也更足。高一男子组刚结束比拼,场上的余热还没有消退,锣鼓喧天中,高二运动员按顺序分好组,被带至起点旁。 soft 也许是休息那两个小时和及时喷上的药物起了作用,秦笛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不算难以忍受。 眼看要上跑道,各班选手都抱在一起做精神喊话。祁松言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史雨铮和持续忧心的李铭轩,伸出手:没有预赛,只看成绩,我们这组实力强,速度能带得起来。一起努力。 三个男生把手叠上去,史雨铮就乐了:我真头回听见这么冷静的加油。 是啊,言,能不能搞个有气势的! 祁松言气沉丹田,拿出汇操比赛的嗓门抑扬顿挫:高二十二,气贯长虹!长剑在手,敢缚苍龙! 加油!四道声线嘹亮地冲向深白色的云层,唤醒了躲藏的太阳。 他们目送李铭轩手握接力棒上了跑道,秦笛忽然听见祁松言在他身后小声地说:尽力就行,有我们呢。他听见我和们之间那个小小的停顿,莫名有点开心,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李铭轩起跑不算敏捷,但速度还不错,第六道的位置过弯虽然辛苦,但起跑的优势也并不是那么好追。史雨铮上午拿了400米第四,实力不可小觑,第一个弯道过后,他开始发力并道,从外侧直插边线,牢牢占据了小组第三的位置,直到秦笛接棒。 前200米,秦笛只是觉得右腿有些发软使不上力,到第二个弯道,最初的胀痛以几何倍数增强,蹬地时能明显感到脚踝吃不住劲。后方选手纷纷赶上来,他在粗重的呼吸里咬牙坚守位置。 祁松言在接力带上眼看秦笛跑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苦,眼神却蓄着一百分的坚定。他小幅后退,无限接近起跑线,再坚持一下,秦笛!看着我! 秦笛奋力摆臂,向那个呼喊奔去。他伸出手,将接力棒沉沉压在祁松言手中,却被身后拥来的人带倒,向前扑倒在跑道上。 秦笛!祁松言握着接力棒,想回身接近他,却看到秦笛抬起头狠狠朝他喊:跑! 他握紧接力棒,猛地扭头汇进冲刺的洪流。那一分钟里,他脑中一片混沌,只有钉鞋在暗红的跑道上凶狠抓地的触觉,搡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向终点。几乎所有人都无视了广播里无关人员远离跑道的警告,将场地围得喧嚷,各自为班级选手疯狂呐喊。 祁松言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标紧前方最后两个领先位,于最后一个直道发起绝地冲击。他变入二道,用低吼压制肌肉的酸痛,脚掌抓地,探出半个身位,猛一加速,以第二名冲过终点! 人群霎那间围过来,他把接力棒塞进了不知谁的手里,逆向人流,跌跌撞撞挤回班级营地。秦笛坐在前排的椅子上,抬头便看见祁松言甚至有些粗鲁地拨开人墙,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脱力跌坐在地上。 秦笛静静地望着他,汹涌的汗水打湿了祁松言的眉眼,他剧烈地喘息着,近乎狼狈地抹开额前的碎发,倾过身体去查看秦笛四肢的擦伤,伸出手想触碰,却还是收了回去。 秦笛从搭在腿上的外套里掏出手帕递给他,祁松言接过,却没有擦汗,只是紧紧地握着,再也没松开。 随着4400米接力结束,一中运动会接近尾声。黎帅换了和学生同款的蓝色田径服,魅力降临教工大赛,一举俘获全校师生芳心以及高二教工组男女混合接力冠军。十二班全体挥动彩虹沙锤卖力给他应援,赚取了闷骚帅哥的一个隔空飞吻。 颁奖前,祁松言找到王初冉,让她去领奖:我们男生尽力了,这个荣耀更应该属于十二班所向披靡的姑娘,你去领奖,笑好看点儿。 王初冉直抹眼泪:你们都多拼了,秦笛摔成那个样儿多白的腿啊呜 秦笛扒着椅子背笑得差点仰过去,冉妹啊,不知道还以为我截肢了哈哈哈哈。假期回来就给你看无痕无瑕大白腿啊,别哭了,赶紧涂个口红把咱们门面撑起来! 王初冉抽抽搭搭地揍了他一拳,接过来朱瑞递的口红精益求精地涂了。 十二班综合团体成绩排名第三,还拿了精神文明奖。几个男生用了个大纸箱抬回了全班的奖品,还有项目前三才有的特殊徽章,大家视若珍宝地别在胸前,在磅礴的乌云下合影留念。花门拆了,秦笛让徐唱翻出来早就买好的彩条扎带,将拆下来的花扎成若干小束,送给女孩儿们每人一捧。在全校歆羡的目光里,十二十三班的女生手捧花朵汇成一川神气的小河。 大雨将至的潮气把空气浸润得不再通透,散场后大批学生奔出校门各奔东西,只有祁松言和秦笛僵持在公交站,李铭轩和童晨星站在一旁完全插不进去话。 打个车,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公交十五分钟就到家了。 祁松言看了看终点站扎堆的学生,耐着性子跟他谈判:那让李铭轩和童晨星送你,我不去了,行吗? 秦笛很无奈,跟谁送没关系,我就是真的能自己走。 祁松言完全不为所动,我们给你打车,你自己回去行吗? 祁松言。 嗯。 我是个废物吗?秦笛抓紧了书包背带,冷言质问。 你不是。 所以我不需要多余的关照。 就算克制得再好,这会儿祁松言也感觉到秦笛是认真在生气。有一个瞬间他想不然就算了,何苦让刚消除的那些防备再重新被拾起呢。可他低下头就看见秦笛涂了红药水的伤,一大片一大片绽在皮肤上,无端刺眼。在沙坑,在跑道,秦笛跌落的场景闪过瞳孔,忽然他就不愿轻易放过秦笛炸起来的倔强了。 只是普通的关照,为你的伤考虑,并不多余。 我不疼。秦笛别过脸丢了一句。 他撒谎的样子实在太可恶,连稍加粉饰都不肯,祁松言抓着他的包带将他倏然拉近,沉声问:秦笛,我不明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逞强有什么意义,我们是你的朋友,只想帮个微不足道的忙。你倔什么? 秦笛蓦地被他冰凉的语气扎在心尖,仿佛被当众数落出一身的无理取闹,当即便要甩开他的手。童晨星挡住秦笛的视线,脸色非常难看地说:祁松言,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李铭轩赶紧把祁松言往后拽,他也是为笛好啊,刚才一路走出来都多费劲了,你不也说应该打车送他回去吗? 有话就好好说,跟谁呢他? 一滴雨砸在祁松言脸上,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焦躁,因为一个人莫名的尖锐和逞强,因为他被划分在无形的界线以外,因为这明明没有预报却突如其来的雨,因为,他隐隐知道为何却无法正视的这些因为。 他把雨水蹭掉,就地拦下刚好驶来的一辆出租,拉开门捏着秦笛手腕就把他推进去。回头冲童晨星大声说:上车! 秦笛在车内企图拉动把手,却被祁松言死死按住。童晨星慌忙从另一侧上了车,指挥司机快走。最后,祁松言只看到秦笛一张气急败坏的脸,随着车辆启动的声音一闪而过。 倒是难得,他站在倾盆坠落的大雨里想。 第10章 小猫 国庆七天假,祁松言爸妈只在家呆了一天半,不过这已经很稀奇了。所以就算他们完全没有过问什么时候期中考试,也完全没关心他们一向擅长体育的儿子在运动会上表现得怎么样,祁松言自己也没有提,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们看起来依然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祁松言有时候觉得他惯会察言观色的父母并不是分辨不出他微小的情绪,藏得哪怕再好,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在大人的眼光里不过都是潦草的遮掩。但,他们不在意。那些暴露在眼皮下的小消沉不值得费什么心思,小孩子闹脾气罢了。供得上吃饱穿暖,把书念好,他们自觉比其他父母还要高等不少。 一天半的父母慈子孝过后,祁松言终于如愿过上了自闭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写作业,就在每个能站下他的角落里思考人生,最远也没超过小区院里的山楂树。思考的课题简而言之一句话:秦笛为什么生气? 他明白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有失控的时候,可他几次帮助性的示好都碰了壁,就有点令人费解了。他自觉做的不动声色,仿佛路过花枝跌落随手一扶,自然中隐约能回味出怜惜,把多年被迫餐桌营业的经验炼化于无形,简直教科书一般的发挥。没成想,落了个龇牙咧嘴、一拍两散的下场。 到底秦笛是反感帮助?还是反感他的帮助?又或者是反感他?祁松言越假设心就越凉,连客观分析一下都做不到,一头把脸扣在琴键盖上,伤感得不行。 门铃大作,他连手指尖也不想动,弓着背装死,直到手机震麻了大腿,才摸出来垂头丧气地喂了一声。 怎么了?生病了么?先给我开门。 他拖着双腿给司君遥开了门,冷不防被他托了满掌的毛茸茸递到眼前。 这是? 路上捡的,给我找个小纸箱,小家伙凶得很。 好。 祁松言翻出个纸盒,在司君遥的指挥下垫了块软布进去,司君遥两手伸进去,松了便迅捷地收回,祁松言这才看清,那是只小得不能再小的猫咪。 肚皮原本的白毛脏得乌涂涂,背上脸上的狸花却还是很漂亮。尖下巴,瞪着一双大眼睛,手伸过去就弓起脊背,乍着爪尖,奶凶奶凶地叫。 别摸它,太凶了,一路都没敢松开它胳膊腿,楞是抱鸽子那么抱过来的,差点把我咬了。 脾气这么差还抓它回来? 你看它后腿,和大猫打架被咬掉毛,还要再冲呢,我赶紧给它按住了带走。 喂它吃点儿什么吗? 家里没有它能吃的,这么小还要喝羊奶呢,弄口凉白开假装喝喝吧。 祁松言找了个调料碟装了水,搁在它面前,小猫却还是一脸戒备冲他龇牙。他把碟子又往前推了推,贴上了猫咪的脚,被它嗷地一巴掌糊在手背,划了几道白印儿。 嘶,你凶什么啊,不知好歹,对你好还打我。 它哪能想什么对它好不好的,没准还在生气我阻止了它称霸整条街的关键战役呢。 祁松言蹲着和小小一团凶兽对峙,总觉着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好像在哪见过,心又开始拔凉。趁它不注意,伸手就照它脑袋瓜拍了一下,小猫嗷呜,他也嗷呜。司君遥推他,怎么欺负小朋友呢?行了,先放卫生间,我下课带走,出去吧。 祁松言把门关了,想了想又回来开了一点暖风,猫咪不理他,自顾自舔起秃了一块的后腿。小没良心的,和某人一个样。 两人坐到书房,司君遥仔细瞧了他脸色,问他:不是生病吧? 不是。 运动会砸了? 没,成绩挺好的。 课代表傍丢了? 祁松言没说话,司君遥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点了点头:要聊聊吗? 祁松言垂下头,却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猫生什么气。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8) 司君遥也不看他,翻开作业,随口应道:它有它的领地,也有它赖以生存的方式,我觉得自己为它好,就侵入它的生活,它当然生气。 那保护它是做错了?应该放着不管? 不啊。它不高兴它的,没过过好日子就是这样,等我给它更好的环境,却不需回报地与它平等相处,我们慢慢相互了解,它总有一天会信任我,接纳我常驻它的领地,并且明白我的关心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祁松言若有所思地出了神,司君遥把练习册摔在他面前:好了你别一脸少女心事了,作业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不是,老师,你听我解释,你不知道,那猫他特别凶 给我把这个抄十遍。 老师 司君遥把猫咪带走的时候,祁松言其实有点舍不得。毛绒团子睡着了,尾巴围在后腿上,梦里也不忘遮好它的狼狈。要怎样才能让猫咪知道自己不是爱心泛滥,而是真心的觉得它漂亮,又能打。 但是司君遥非说这关系到他能否在30岁这一年成为一名猫狗双全的有福人士,抱着小纸箱半步不肯留。送他出了小区祁松言都还在想,之前没听说他家里有狗啊 秋雨的凉扑进他袖口,他站在树下开始想念小猫咪,也想念起那条淡黄色的手帕和厚厚的笔记,他才刚刚与它们建立起感情呢,就被迫分开了这样久。谁说少女才可以有心事,少男就不能有吗? 他掏出手机给李铭轩打了个电话:喂,轩,我是少男不是,我祁松言问你点儿事儿 S市被一条穿城而过的河分成南北两岸,一中和市图书馆并排坐落于北岸。图书馆大楼原本只有各图书室可以买票进入,在这可以进行不限时的阅读。后来五间闲置的大教室被作为自习室向外开放,本市的中学生可以凭学生证免费上自习,这让原本门庭冷落的市图书馆逐渐有了些人气。 秦笛的周末和假期通常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如同往常上学一般,他会在清晨乘公交,在几首歌之后到达图书馆,径直走向第三自习室立柱后的角落,摊开书本,学倦了就买张五块的读书票,取几本类型迥异的书读一会儿,或者干脆下楼坐在河堤上,与拂动的柳枝一块出神。 教室里大部分都是一中的学生,认得他但不太会来打扰。他们大多是结伴而来,会在午间吵吵嚷嚷地出去吃饭,也有小情侣买了零食奶茶在座位上亲昵地靠着头看动画或剧集。偶尔也有胆子大的外校女生向他请教问题甚至干脆要电话,他都笑着回绝了。身后的大窗投给他一片暖阳,他在这光明的一隅中呆得很自在。 所以当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他妈江虹打来的,毕竟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管他的行踪,但不顺心时也还是会打十几个电话痛骂他天天跑出去,心野了家里呆不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几次还是走出教室轻声接了:喂,您好。 是秦笛吗?那边一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问道。 是,您是哪位? 我是祁松言。 有什么事吗? 小科的作业有一些是之前学的内容,我有点弄不明白,能跟你借一下笔记吗? 行,我在市图书馆,你过来找我吧。 谢谢。 不用客气。 说着不用客气,一言一语却再生疏不过,好像那天的大雨将这段时间刚累积起的熟稔全部冲刷掉了,连那场冲突也被抹去了痕迹。 除了懊恼自己当时的失态,秦笛并没觉得抱歉。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将他当作弱者对待,只要是他觉得可以抗下的,就不需要什么暖心的插手。祁松言可能像李铭轩曾说的那样,当绅士当惯了,偶然发现了他的弱处便三番两次地多管闲事。 他这样想着,却抱了那本砖头厚的笔记,早早下楼去门口等。午后的风还携着几日大雨过后的冷冽,成排的柳枝后,河面粼粼的光点一个接一个跳进他眼里。 祁松言家离得不远,骑车很快就到了。远远就看见秦笛衣衫单薄地抱着笔记站在门口,逆风奋力蹬了几腿,精准地停在他面前。 等半天了? 没有,刚下来。给你。秦笛慌忙把视线敛在笔记上,尽力忽略祁松言那一身骚包的打扮。明明是连粉色校服都不愿意穿的人,纯白的连帽卫衣居然配了一副鲜红的抽绳,脚下也踩了一双大红的篮球鞋,配上他那颗酒窝,闪得秦笛眼晕。 祁松言接了笔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抽搭了几下鼻子,囔囔地对秦笛说:骑过来风太大了,手冻僵了。 秦笛瞄了他一眼,说:那你把车锁了,我带你暖和一下。 祁松言把车推进车棚锁了,小跑几步随秦笛进了楼。一楼大厅内侧有几个自动售货机,卖饮料零食之类的。秦笛站在一台自助咖啡机面前塞了四枚硬币进去,机器咔哒吐出盏小纸杯,紧接着流满热烫的咖啡。秦笛拿了递给他,等下一杯也好了,就捧在手里示意他跟过来。 一条漂亮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上,玻璃天花板透下充足的阳光。自习室和阅览室都在楼后身,有电梯直通,这里几乎无人走动。秦笛转过两个弯,挑了个顺眼的台阶坐下,祁松言也挨着他坐。空旷的大厅里,只有细微的尘埃在通明的光线中游动,秦笛啜了一口咖啡,暖洋洋地眯起眼睛。 你都来这上自习? 嗯。不花钱,椅子舒服,景色漂亮。 不嫌人多了有点吵吗? 秦笛从口袋里掏出一只mp3,带出了手帕,被祁松言接在手里。 我都坐角落,听听歌就不吵。 他摩挲着mp3的镜面屏幕,却不小心把它唤亮,祁松言看见白色的一行字飘过去,《浴火凤凰》祁松言。秦笛立刻按了关闭键,用耳机线绕了个密实塞回口袋深处。那是祁松言自弹自唱的班歌小样,在他来之前,秦笛刚好播到这一首。 祁松言没有点破他的欲盖弥彰,捏着手帕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几天不见,怪想的。 秦笛把手帕抢回来,明知道他在跟手帕说话,可心跳还是在话音结束的句号里异军突起,连忙把脸埋在小纸杯腾起的云雾里。 祁松言双手捧起纸杯,顿了顿说:那天对不起。 秦笛楞了一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祁松言用肩膀撞他,你倒是不客气,嗯什么呢,正常不是应该说我也不对吗? 我哪不对了? 咱们俩算不算朋友? 算。 朋友看你受伤想帮个忙,怎么了?如果那天伤的是我,你不送我回去吗? 肯定会送啊,可我不需要。 就问你疼不疼,撒谎期中必废。 疼,但是 没有但是。秦笛,人和人都是有来有往。你借我笔记,我请你吃饭。你帮我筹谋运动会,我帮你挡了班会的选角。你拼命给我挣了那么多分,我送你回家。朋友就是这么相处的。你今天又借了我笔记,请我喝了咖啡,所以这个药,你还是得收。祁松言把一个小瓶子放在秦笛怀里,秦笛低头看了,是辅助愈合的凝胶。 他握着瓶子,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今天话可够多的,草稿打了几天啊? 不多你下次又要和我嗷呜。 什么嗷呜? 没什么。秦笛,都不是同情,你也不需要被同情。你哪哪都好,光芒万丈的。如果你都需要被同情,那我这种学渣真的没法活了。你有你的领地,没人想侵犯,我只是想在你的光芒里仰望你一下。 秦笛把纸杯捏捏扁,霍地站起身。 干嘛? 秦笛歪着头俯视祁松言被日光照成琥珀色的瞳孔,挑了挑眉:让你仰望仰望我。 说完他们俩都笑了,祁松言呛得脸通红,把他手里的纸杯拿过来连同自己的一起扔进垃圾箱。 我走了,回去研读一下大佬的笔记。 有不会的再请教大佬。 大佬,你有微信QQ吗?总不能一直打电话吧,怪打扰的。 秦笛掏出手机怼在他脸上,理直气壮:手机是真的有,网是真的没有,我这个卡只能接打电话和发短信,就是这么穷,所以你就梦回一下2000年,有事先短信吧。 行。后天见。 后天见。 他们在门口告别,各自揣走了药膏和笔记。光追着衬衫少年的轻快步子没入幽长的走廊,风被单车远远落在身后,旋了方向继续拂动岸边的垂柳。 他们背向彼此,却走得更近了些。 第11章 同生 七天假期结束,返校第一个清晨的必做事项不是同学间询问假期过得如何,也不是观察谁又换了新发型,而是大型作业交流互鉴。 李铭轩扒着两轮黑眼圈伏在桌上抄得要死要活,隔着过道冲着秦笛吭吭唧唧:我下回再也不拖到死线来临的时候才发力了,昨天一宿没睡都没补完! 秦笛悠哉悠哉翻阅着刘小桐带来的散文选,嘴角勾出了小嘲讽:谁让你非得假期去景点看人,晒得好像打更大爷在主楼楼顶养的那只二狗子,最后还写不完作业,图什么。 那是我想去吗?我和我爸全程给我妈我姐当导游摄影师拎包侠,腿都遛细了,哪是旅游啊,就是开了个艺人助理体验卡。 祁松言按秦笛说的方法整理着试卷,听了也忍不住揶揄:那天给你打电话问秦笛号码的时候,你听上去还挺高兴的啊。 李铭轩一骨碌爬起来,眼睛瞪溜圆:你、你怎么说出来了啊! 两个人并肩而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齐投去了看傻子的眼神。李铭轩又把下巴磕回桌板,喃喃地说:好吧,不说也能猜到是我所以你们两个是和好了吗?冰释前嫌?义结金兰?举案齐眉?山盟海誓? 赶紧补你的作业吧,被汪老师听见,美丽大眼睛准被你气得翻成这样。秦笛翻了个白眼。 虽然我有点吃醋,但是两位爸爸好好相处才是最重要的,小轩需要一个幸福的家。 祁松言探过身子,问道:非得都是爸爸吗?秦笛是妈妈不行吗? 祁妙,你笔记没了。秦笛一把抽走笔记本,被祁松言眼疾手快瞬间抢了回来,举过头顶,得意地露出酒窝,秦笛白了他一眼没爱搭理,继续翻散文选去了。 升旗仪式回来,各科课代表一起收作业,整个教室闹的鸡飞狗跳,黎帅抱了摞卷进来,推推眼镜,用状似轻松的语气说:发张复习题篇,做完我收上来看一看。 王初冉马上抓住了漏洞:你这是考试! 啊,不是考试,就是为大家查缺补漏。 骗人!你要批分! 也可以不批分,画一下对错。 那还是考试!几个平日敢说话的女生也跟着附和。 黎帅一脸无辜:那你们想怎么办? 留练习明天讲! 对,你不要看了,收上去暗搓搓批分,还悄悄记下来。 黎帅被戳破了惯用的小伎俩却还保持着风度,把卷给了课代表余可,嘱咐她下课发。 祁松言叹为观止,问秦笛:这也行? 秦笛摇摇头:年轻人,你对女生的力量一无所知。 文科新鲜人祁松言自以为通过一个运动会已经对女生们有了长足的认识,没想到人生处处有惊喜,上了十年学,第一次知道考试是可以通过撒娇来消除的,不禁心生敬意。 可女生们的厉害还不仅止于此,返校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修订印好的班会剧本和流程单,人员利用充分、安排合理,舞台剧中巧妙地穿插了一些才艺展示,各部分的责任人也标记得很清楚,细致又利索。 备战期中考和排练班会同时进行,班委几个女孩为了效率,把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妥妥当当。黎帅向学校借来了他们小楼东侧的多功能报告厅,学校答应只要精心使用、自行打扫,便可以随时使用,直到班会展演结束。于是每天下午的第二节 自习成了雷打不动的排练时间,秦导正式上线。 剧本已经写得很完善了,秦笛的工作主要是凭借初中在戏剧社的经验指导一下舞台调度和台词动作的展现。所幸作为女主的刘小桐假期就把词儿背得滚瓜烂熟,情绪也到位,前几幕过得都算顺利。 可轮到祁松言上场,全场都开始捏鼻梁。 我回来了。 等一下,你是醉酒回家,这冷静自持的语气秦笛坐在舞台下的专座上咬住笔。 像刚上完党课。王初冉站在秦笛背后发出了精准吐槽。 祁松言退后,又往前假装踉跄几步,推开了并不存在的门,单手撑在桌子上,模仿醉了的语气低声说:我回来了 坐在桌子后面的余可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冷着脸对秦笛说:导演,他勾引我。 秦笛努力咬笔,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扭过头小声对王初冉说:制片,选角失误。这不是一位终日烂醉一事无成的父亲,这是酒会不小心喝过量打算追回初恋的深情总裁。 咳祁松言啊,你能不能让他先破产不要帅,要落魄,要稀烂! 不然你们换个人不行吗,这真是我知识盲区。祁松言为难地按了按眉心。 别的角色都分配完了,让你当背景板白瞎这张脸,秦导赶紧给指导一下。 秦笛问他:台词你背了吗? 差不多。 找一下人物。中年失业,心理失衡,能力又跟不上,每天就是借喝醉来逃避现实。老婆很凶,经常数落你,所以你积压了许多愤懑,对自己的,对老婆的,对生活的。这人一定得犯浑,得不讲理,吵不过老婆就转而把气撒在女儿身上。余可也尽量摆脱一下你的精英感,你就是底层妇女,脾气暴躁,讽刺都是外放的泼辣的,你情绪起来了,就能带得动他。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9) 祁松言看看周围鼓励的眼光,点头道:那我再试试。 他踉跄着脚步,进了家门。大声嚷了句我回来了,企图吸引妻女的注意。余可在桌前假装推开碗碟,吊起眉梢:喝大酒喝出功了呗?还得跪着迎你啊?叫唤啥呢?! 少废话,把热水给我倒上,洗脚。 洗啥脚啊,浑身上下最干净的就是裤兜儿,不用洗这那的,光看你兜儿就知道你是干净人儿。余可抱起胳膊斜了他一眼。 祁松言歪歪扭扭地走过去,刘小桐仿佛感觉到一丝危险,颤巍巍地喊了句:爸站起来往桌子后缩了缩。 祁松言知道下一句是情绪的爆发,可话在嘴边却怎么也喊不出。他从来没和人吵过架,记忆里父母的争吵都是急促的几句之后便有人回房或有人出门,这种激烈的争吵他只在电视上见过。他提起一口气,又泄了出去,侧过脸望向秦笛。 在场的人都沉默地面面相觑,秦笛想了想,起身从台侧慢慢走上舞台,对他说:你下去坐,我给你示范一遍。 祁松言跳下舞台,和王初冉并肩站在椅子后。 只见秦笛从舞台一角拎起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夹在指头缝,走得虽然摇晃却刻意维持肢体的平稳。他进了门,并没有理余可,而是径直走到刘小桐身边把瓶子轻轻放在她椅子下,堆着笑和蔼却音量刺耳地问:闺女,吃饭呐? 刘小桐捧着碗不敢说话,点了点头。 余可反应很快,照样推了碗筷:又喝大酒了?一天不灌你那猫尿就活不起! 秦笛缓缓把脸转向她,换上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情,呵斥她:你赶紧滚,把热水给我烧了,洗脚。转而又笑眯眯地看向刘小桐。 余可接上台词:洗啥脚啊,浑身上下最干净的就是裤兜儿,不用洗这那的,光看你兜儿就知道你是干净人儿! 秦笛脸上的笑意逐渐泯灭,拎起瓶子指向余可,从齿缝里挤出话刃:跟我闺女说话呢,别逼我扇你。 余可一拍桌子,指着他鼻尖大骂:长能耐了你?废物一个,还跟你闺女说话,你闺女连学都要上不起了,认不认你都两说! 秦笛目眦尽裂,瞪着刘小桐,企图从女儿嘴里扣出一句爸爸,可刘小桐缩在余可身后浑身都在表示拒绝。秦笛脸上混杂着自嘲与悲伤,最终化为愤怒,高高举起瓶子摔在地上。 这时原本应当站出来哭喊家庭环境给自己造成伤害的刘小桐,却不发一语,秦笛深吸一口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想要上前查看刘小桐的状况,谁知刚走过去就听见刘小桐激烈地一声呜咽,躲开他拼命往余可怀里钻。秦笛退开,对大家说:大家休息一下吧,也快晚休了,收拾一下去吃饭,今天先到这儿。 他走下舞台,祁松言和王初冉迎上来,秦笛有些歉疚:冉妹儿,你去看看小桐,我好像把她吓着了,你帮我安慰一下,说句对不起。 她家里关系一向特别温馨,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听过,这段剧本还是我写的。估计是你刚才演太真了,给她震着了。没事儿,我给她买个冰淇淋吃就好了,你们撤吧。 秦笛点点头,往门口走,听见祁松言跟过来的脚步,回头说:我不太想吃饭。 祁松言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他此刻不小心流露的脆弱与刚才台上那个混账的醉汉完全判若两人,却因此更牵动起祁松言的眉心。他明白秦笛是赶他走的意思,可偏偏他此刻不想放他一个人:那就陪我吃。 他没给秦笛拒绝的机会,搭着他的肩半推半搡地一路带他出了校门。他挑了家常吃的牛肉面店,把秦笛安置在角落里,不一会儿端了餐盘回来,牛肉面搁在自己这边,把一碗牛肉汤和一只小芝麻饼推到秦笛面前。 说了我不想吃。 没让你吃,你喝汤。他抽出纸巾擦好了筷子和汤匙,搭在秦笛碗边。 那这饼 你咬一口,不爱吃再给我。里面有玉米粒和白糖,甜的。 秦笛捧着碗,酥暖的温度渗入掌心,使他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下来。清亮的汤中浮着纹理清晰的牛肉片和薄如蝉翼的白萝卜,葱花香菜另搁在小碟子里,青翠辛香。他倒入全部的提味料,用勺子轻轻翻搅,最终还是抗拒不了食物的鲜美滚烫,一勺一勺喝起来。 好像找到了一种顺毛的方法,祁松言盯着他被汤水浸得嫣红的嘴唇,手一抖倒了小半瓶醋下去,被自己蠢得直叹气,只能硬着头皮吃。 秦笛喝了几口汤,夹起饼咬了一小口,舌尖上具是玉米和砂糖的清甜,混合着芝麻酥皮的香气,吃得他眼眸都亮了起来。抬头望见祁松言正勾着嘴角看他,脑子一空,脱口而出:你吃吗? 祁松言看了看饼上那弯弯的一小块缺口,忍不住滑动了喉结。秦笛反应过来,慌忙丢下小饼:我再给你买一个。 不用啊,你吃你的。我就看看演技惊人的秦导是怎么出戏的,学习一下。 真想学你刚才就应该录下来。 我都记住了,今天回去就练。 其实也可以不用情绪那么足,毕竟小桐那段爆发才是重点,我处理得不太好,还把她吓到了。 祁松言心里不是滋味,他太清楚如果不是曾多次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景,那些细节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他其实多希望秦笛是一个演技天才,一切反应信手拈来,而不是像这样将残酷的现实人生灌注在舞台的片段里,迎来他人的喝彩,却划破了自己陈旧的伤痕。 他把疼惜的目光强行收回,喝了一大口汤,对秦笛调笑:秦导实力有目共睹,我首次当爹,还得多学习。 秦笛又想起早上他跟李铭轩说让自己当妈的事儿,顿时哭笑不得:祁妙,我发现你真挺欠的,还总装一副老实样儿。 我主要是成熟内敛。 你笛哥觉得你不行。 必须和你掰扯一下,我可是一月生的。 谁还不是一月生的了。 那完了,我输了。 怎么呢? 祁松言心想,他这1月30号的生日,除非秦笛31号,不然随便捡哪天生都得是他哥。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说不好他妈妈真就给力一回呢。 我1月30号早九点,你要是31号的,咱俩就还是好朋友。要是你生在前面了,我也不可能叫你哥,只能决斗来解决。 秦笛放下手中的汤匙,凝视着他,半天没说话。 祁松言心说不能吧,真能奶得中?气氛突然间紧张得如同双色球开奖,只不过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数字,就两个答案二选一。 他们就这么互相望着,餐厅里不断飘来各种食物的香气和欢快的谈笑声,暖色的光氤氲在头顶,如同窗外秋色渐浓。在祁松言再也捏不住汤勺的前一秒,秦笛给了他第三种答案:我1月30号晚九点。真巧啊,祁妙哥哥。 第12章 奇妙 做过心理测试的人都知道,当你已经明确知道测试方向时,在开始答题前,脑中会出现有关答案的预设,一旦测完的结果恰好与预设吻合,便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受。如同求雨得雨,求解得解,求偶得偶,无比心满意足,继而笃信这就是命中注定。 秦笛的答案甚至远远超越了祁松言的预想。同年同月同日生,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难得,但当这个人是秦笛,就仿佛七分奇妙之中又融入两分悸动,剩一分讶异在祁妙哥哥四个字里横冲直撞,最终一跃冲至半空,唰啦绽出一朵璀璨的烟花。 他一直笑,笑到从落地窗瞥见自己的脸都看不下去了也停不下来。 秦笛捏起芝麻饼,边吃边嫌弃:险胜一步而已,至于这么高兴? 祁松言捏碎酒窝,抻平脸上并不存在的褶子,端起汤碗严肃道:咳嗯。敬我妈。 秦笛把脸埋在袖子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传染了,一路笑意滚滚地轱辘回学校。整个晚自习只要对上视线就笑喷,也不敢出声,各自憋得脸红,漏出水烧开一般的气音。可怜前桌的刘小桐,作为一只刚刚吃了冰淇淋平复心情的受惊小兔兔,这下心态彻底崩了,气得王初冉课间把她脑袋抱在怀里,对这两个神经病发出了严厉谴责。 秦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点,笑得脸疼腹痛,直到放学回家掏出药膏上药的时候,都还在咯咯地乐。运动会的擦伤已经结痂,但大片皮肤被拉紧,泛出难忍的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撕拽,因此伤口反反复复。祁松言给的药膏确实能舒缓不适,他很认真地擦了几天,只剩膝盖上最重的那块还没好利索。 江虹路过他房间去厨房,看他那满腿深深浅浅的伤,从鼻子嗤出声:让你跑,一天天整那些没用的,小破体格眯着得了,哪天摔个骨折你这辈子就瘸着吧,我是没钱给你看。 秦笛眼里的晶亮晦暗下去,再草草抹了几下,便放下裤管,开了小书桌的灯埋头在书本里。江虹瞅着他的背影一阵来气:跟你那不知死活的爹一样,说两句就吊脸子。秦笛不言语,她只要看见秦笛学习,多难听的话一般都咽得下去,叉腰在原地站了几秒,嘴里骂骂咧咧地回屋摔上门。 秦笛撂下书,摸出手帕攥了一会儿。突然记起祁松言捧着这条手帕说的那句怪想的,原来只是想到也还是会心悸。他没料到祁松言会去找他,并且那么直接地说出那番话。时间久了,他已经将隐藏真实的想法和情绪当作一种生存法则,不曾想过生疏之时甚至有些闷的祁松言会这样坦然地在他面前解开绳结。 嗡,手机趴在书本下震了一声,秦笛把它捞在手里,桌面跳出一条短信。 祁妙:大佬,政治前两章思维导图借一下。 我:叫哥哥。 祁妙:不是,小我整整12小时的这位朋友,违背历史事实的称呼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爽啊。 祁妙:口味也是挺重的。 我:不叫就免谈,写作业了,拜拜。 祁妙:哥 我:祁妙小朋友,落后就要挨打,请你记得今日的丧权辱国,从此发愤图强。 祁妙:刻后背上了。[拳头] 我:明天给你带,跪安吧。 祁妙:嗻。 把有些闷里的有些划掉,在闷后面添一个字,就是祁松言本人了。果然人和人最怕的就是变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熟了之后会解锁他怎样的特质,就如同你永远也猜不到出题人的真实意图。 可是,没来由地心头的晦暗就被撕开一角,透出一格澄澈的天光。即使问了也不会讲,不问更不会主动说,更喜欢叫他祁妙,也许正因为,他真的有一种奇妙。 然而祁妙自己不太妙了。虽然暑假时爸妈就给他找了全科老师一顿狂补,开学后他又有幸傍上秦笛这种大佬,取得了随时使用宝典的特权,但身为一名理转文的学脆,就算没那么掉渣也坚挺不到哪去。 福至心灵地敲起李铭轩,稍许密谋便一拍即合,周末他俩加上童晨星,三大护法在秦笛身后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童晨星是被李铭轩硬拉来的,他因为运动会那个事儿一直对祁松言耿耿于怀,无奈秦笛不知道被姓祁的下了什么迷魂药,令人闻风丧胆的小倔脾气一扫而光,不仅光速与人达成和解,看起来还更亲了些。 一向单排的秦笛忽然以开黑形式出现,图书馆第三自习室的常客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一张白色长桌,本来只有秦笛一个人,宽敞又明亮,现在挤了四个大小伙子,还差点因为谁挨着秦笛大打出手,最后在秦笛公开公正的监督下用猜拳才分了胜负。被丢在最外圈的李铭轩眼含热泪,委屈默默流进肚子。 幸好李铭轩成绩还可以,童晨星更是能在年级稳定排进前二十,不然全队靠秦笛一个人奶,他也是力不能及。几个人薄弱的科目各不相同,一番取长补短后,都感到十分满足。 来自习室的时候,秦笛都不太吃午饭,带个面包就凑合了。他们三个私下商量过,一致决定不叫外卖,自己带吃的过来。秦笛的小面包连天日都没有见到就被满汉全席彻底取代,午餐规模之奢华甚至惊动了外校一个男生过来问能不能卖一盒水果给他,他女朋友馋得直跺脚。祁松言观察了一下,把秦笛一口没碰的一大盒火龙果分给他,也没要钱,让他给打了四杯自助咖啡,几个人翻着肚皮在旋转楼梯上边喝边晒太阳。 嗝~精神物质双丰收啊!这时候再天降个女朋友给我,我就 你就做梦吧!童晨星一巴掌拍在李铭轩后脑勺。 秦笛给他揉揉,语重心长地说:轩啊,这大好秋光,四个有志青年聚在一起不是应该聊聊理想和未来吗,能不能有点格局? 你儿子一向胸无大志,随我。祁松言不以为耻反而还美滋滋。 秦笛叹了口气,摸着李铭轩的脑袋不无遗憾地说:看来只能给你换个爹了。 你俩要离婚吗?小轩又要变单亲吗? 祁松言也去摸李铭轩的脑袋,淡淡一笑:你别听他瞎说,我们俩还没过够呢。 童晨星一脸五彩缤纷的复杂,连摇头带翻白眼。 你俩别离,假以时日再一人给我找个妈,妈再给我带个媳妇儿,这就是幸福的一家六口!让某位仁兄羡慕去吧! 一时之间,祁松言和秦笛都没接话,童晨星看了秦笛一眼,抽走李铭轩和秦笛手里的纸杯:我羡慕你个小皮球啊,带你这位爹回去看东西。秦笛陪我上个厕所。 咦~上厕所还要人陪。 祁松言拉过李铭轩:走吧,也出来好半天了。秦笛笔记要是丢了,咱们仨只能以死谢罪。 我去!那快走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笛总觉得祁松言离开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没和小轩说过?童晨星洗了手靠在洗手间墙壁上问秦笛。 没有。只有你知道。 以后也不打算告诉他吗?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0) 有机会的吧。没和他细说的事儿也不是一件两件。有时候觉得挺对不起他的,实心把我当哥们儿,我却藏了这么多东西。 不怨你。小轩单纯,又瞒不住事儿,什么都写脸上。但家里的事儿,其实他多少也知道点,说了不碍着什么。你自己这个情况,要是觉得不好说就不说。 也行。我这个,当初告诉你都聚了小半个月的气,实在也是没劲儿再说第二遍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当初就告诉过你,我能接受不因为我是你朋友,是我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只要你自己不因为取向贬低自己,觉得痛苦,外人怎么看待根本就不重要。 可能我还不够勇敢吧,有时候觉得没法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尽管对我的各种非议已经够多了,但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要是真戳到我心尖上,还是不太扛得住。 你就按心情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过 嗯? 刚才祁松言那个反应,你觉不觉得挺奇怪的? 秦笛把双手叠在身后,垂下眼帘:没什么吧,可能不知道怎么接话呗。 有什么不知道怎么接的,行我努努力,要妈你给我介绍,这不都接得上。他不会也 你初中时听过有传的吗? 没有。追他的也不少,但没听说他和谁在一起过。 哦。 童晨星看着一下一下向后撞墙壁的秦笛,突然问了句:你喜欢他? 秦笛抬起头飞快接:没有。 为了咱俩的友谊,我劝你坦白。 真没有,就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算处得来。 童晨星看他目光平静,躯体也算松弛,姑且信了:那如果他也是呢? 那就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呗。 你这一个也没搞上呢,就给自己定性了?还顺便替人定性。 我就随便说说,像我这种百项全能的天才,必须是多功能绝世大猛攻。 你可得了,我看你闹脾气了是傲娇受,撒上娇了是软萌受,那啥那啥了就是对,诱受! 我靠,童晨星,你这都是从哪听的! 童晨星一脸沧桑,你来我们班就知道啥叫每天被迫增加用不上的知识点。我总觉得她们看我们几个男生的眼神怪怪的,怀疑她们在背后把我们排列组合整得明明白白,甚至还动手写了文。 哈哈哈哈哈,晨哥你一定是总攻。 攻你大爷,回去了。 回到自习室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话题。祁松言像在学校一样坐在秦笛的左侧,他做题很慢,却很安静,可秦笛宁愿他像童晨星那样遇上哪个可讨论的点都要即刻拉他一起研究。若是这样,他就不必一直在意那道沉静的目光有没有落在他身上。落了是惶恐,不落是失望。他在无人察觉的坐立不安中死死按住重新审视自己的念头。 就这么熬到傍晚,周围的同学陆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秦笛把系在左边的余光解下,蔫头耷脑地揣回怀里,合上了书页。祁松言忽然用手肘碰碰他,推过来一本练习册,秦笛看过去,页楣空白处里斜着一行蓝色的字:你外套里的巧克力,同桌特供,别人没有,悄悄的。 秦笛披上外套,把手揣进口袋,一个冰凉的小铁盒,拨弄几下就从里面传出糖纸摩擦的甜蜜声响。那道沉静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身上,在发梢,在眼睫,在唇角,正如身后的余晖,擦着柔暖的光亮。 秦笛没说谢谢,祁松言也没问,仿佛一切只是理所当然。他们四个在门口分开,各自回程。秦笛的手一直在口袋里紧紧握着小铁盒,走到公交站才掏出来。米奇头形状的红色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捧红金糖纸包的牛奶巧克力,秦笛剥了一颗抿在舌尖,又快速把盖子扣好,塞回口袋紧紧握住。 巧克力开始融化的时候,耳机里刚好播放到祁松言录坏了的一版班歌小样:班歌Demo第十七遍。灼灼灼灼目光咳王初冉我谢谢你全家秦笛在晚高峰的车站突然笑出声,他人错愕的目光都淹没在夕阳的微光里,他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选中祁妙的名字,手指翻飞,两秒之后,新的备注诞生了米祁妙妙屋! 作者有话说: 【米奇妙妙屋】【土豆】梗 摘自百度百科:在米奇妙妙屋里住着米老鼠米奇,他有一个神奇的妙妙工具箱,每当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时,只要高喊土豆它就会出现在眼前,给我们提供可以用得_上的工具,小朋友们要和米奇一起选择适合的工具才能解决当前的困难。我们会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又如何帮助迪斯尼的朋友们呢,还是让我们赶快到米奇妙妙屋里去看看吧! 第13章 土豆 期中考试这天,秦笛在走廊遇到了由于没有排名被甩进最末考场的祁松言。 太尴尬了,明明是坐一起的同桌,分个考场首尾呼应的。祁松言挠了挠后脑勺。 秦笛抬抬下颌,示意他伸手:你说土豆。 啊? 快点儿。 土豆。 他从小盒子里摸出一粒巧克力放在他手心,一挥手:去吧,保你绝地飞升。然后不等祁松言从蒙圈中回过神,转身回了第一考场。 李铭轩来找他吃午饭的时候,他依然神情恍惚。 怎么了啊?语文写疯啦? 祁松言呆滞地扭转脑袋:秦笛,好像想吃土豆。 李铭轩双指夹着饭卡张大嘴巴:啊? 食堂,秦笛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鸡肉土豆块、尖椒土豆丝和西红柿土豆片,狠狠地磨牙根儿:你俩说提前帮我打饭,打的就是这? 祁松言说你想吃土豆,我们跑了三个档口才打全! 我什么时候说的? 不是你说的,土豆,快点,去吧。 秦笛塌了肩膀,崩溃道:看来你不止没童年,还有语言理解障碍。 你俩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不用懂。秦笛把筷子狠狠剁进土豆堆里,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锁了屏开始埋头苦吃。 李铭轩和祁松言也不敢惹他,低头卑微扒饭。 直到考完试的第二天,祁松言才后知后觉地懂了这个梗,可他没机会说了。一是因为两周一次的座位轮换,秦笛又和李铭轩成了同桌,二是由于期中考秦笛的数学成绩过于亮眼,数学杨老师罚他每节课倒立一分钟,再站听全程。祁松言每天就看前门门框上雪白的脚腕和涨红的脸交替出现,也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情,没用的话都不再多说。 他挺不能理解的,照秦笛这个脑子,数学就算再差也不至于在班里排倒数,甚至跟他都差了一截。不过李铭轩悄悄解开了他的疑惑。 笛啊,初中时候数学很好,参加奥赛那种。后来初三换了个数学老师,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是瞧不上他,明里暗里挖苦不算,还拿他家里说事儿。我估计跟秦笛没在她那补课有关系。总之他从那开始就不学数学了,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发现不多拿点儿分考不上我们学校实验班,就自己做了一遍书上所有例题,又刷了几套卷。结果中考光数学就涨了40分。 那高中这又是因为什么? 他最开始分在十五班啊。 啊祁松言懂了。十五班的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教学水平没的说,但脾气是真的怪,经常骂学生骂到在走廊巡视的张主任都忍不住破门而入去劝。难怪李铭轩说秦笛理科不弱,但分文理的时候半点没犹豫直接选了文科。 高中不比初中,数学一旦落下了远不是做做例题就能补得回来。更别说杨老师虽然言语上没那么犀利,罚起人也是绝不手软。秦笛的数学多半就是在持续的抵触情绪里渐渐陷入泥沼的。就算其他科的成绩足够让祁松言这个水平的跪服,但总分一加,秦笛也只能拿个文科第五。五科拔尖,救不了一科萎靡,高中就是这么残酷。 祁松言自己倒是如秦笛所言,被一颗回头的巧克力带飞,下次考试起码能前进三个考场,对于他这种弃号重练的选手已经很体面了。 几天观察下来,祁松言发现考试成绩在文科班的影响力好像更大。毕竟女生多,情绪容易起伏更容易传染,连数学登顶的刘小桐都还在因为丢掉了一个步骤愁眉苦脸。但无论如何班会排练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除了他的搭档余可日常嫌占用了时间,其他同学都在尽力配合。从前对除了运动会和篮球赛以外的活动避之不及,如今却是最积极参加排练的一个,祁松言化身场务,控幕布、看灯光、试音响,忙中带着乖巧。 转眼就到公演的日子,午饭后,十二班就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备战状态。 男生们对设备做最后的调试,而女生的首要大事当然就是化妆。除了有角色的,朗诵和合唱两个节目是全员参与,因此每个人都需要稍加修饰。报告厅自带的小化妆间根本装不了几个人,只能分给三个主角处理更复杂的造型,剩下的姑娘把化妆品铺了满满一桌子,就在窗台边相互帮忙化起来。 李铭轩趴在控制室的玻璃窗上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拿过来给祁松言他们看:啧啧啧,咱班女生也都太好看了吧,跟进了维密后台似的。 徐唱推推眼镜:维密是什么啊? 几个人顿时露出不是吧的表情,唐澄更是划拉着鼠标糯叽叽插了一刀:我都知道。 史雨铮搂住徐唱的脖子,把自己手机递到他眼前:来吧,兄弟给你开拓一下眼界。 徐唱盯着屏幕脱口而出一串烫嘴的天啊妈呀,几个人锤着桌子笑出鹅叫。 咚咚咚,玻璃被敲响,祁松言抹着眼泪从桌上抬起头,正撞上来自秦导的凝视。秦笛一心扑在导戏上,加上运动会的扭伤还没痊愈,被王初冉特批可以不用参加任何节目,但必须在最后领唱班歌,于是换了件白衬衫,规规矩矩扎在夏季校服的米色裤子里,更显得腰窄得不像话。头发稍微抓了一下,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整个人都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祁松言看着他,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秦笛走上来,食指敲了敲桌子:弄好了去女生那叫她们帮着收拾一下,要上镜,别素着了。 李铭轩拉着脸上依然空白的徐唱哀嚎:再收拾也拾掇不出你和言哥的脸! 祁松言锤了他一记,经过秦笛奔向窗台。 小化妆间里,刘小桐、王初冉和朱瑞三个重头戏女主身后分别站了两个造型师,三个人抓紧时间默台词,一低头一抬头,自己都不认识镜子里是谁了,当场见证奇迹。秦笛刚敲门进来,刘小桐就一把薅住他手腕,说话都带了哭音:导演!我好害怕 秦笛想摸摸她脑袋,被满头发卡劝退了,只能揪揪她耳后的小辫子,又检视了王初冉和朱瑞的扮相,抱着手臂倚在墙上悠悠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评委也是有眼福了。还怕?光看脸都轻松拿个银奖。 王初冉甩着袖子,碎叨叨地操心:都化好妆了吗?衣服都换了吗?音响灯光幕布背景第一排座位的饮用水 秦笛赶紧按住她:硬件全都调试完了,软件我盯着。您就负责背好词,上去美,美完听听掌声收收花,别的就不用管了。 演心理老师的戴萱把王初冉的头正过来,往发包里插了朵珠花:秦笛办事儿你还信不过呀,你们几个加起来都没他一个细心稳妥,瞎着急。 哎呀,当然信得过!我不是看他最近心情一般嘛,怕他闹情绪。 王制片多虑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杨姐罚,早就已经心如止水。 王初冉被他点破,怪不好意思的:好好好,你去外面盯着吧,我们化好妆再出去踩一遍台子。 秦笛关了门,回头正看见祁松言朝他走来,也换了白衬衫,头发整理得干净清爽,嘴上还不知被谁涂了些透明的润唇膏。他比秦笛高了将近半个头,肩骨宽平,明明是一样的装束,他穿起来却有种别样的小潇洒。 女孩儿化妆换衣服呢,出去等吧。秦笛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祁松言拦住了。 先别走,把这个吃了。 秦笛低头,看他手里捧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装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方形小蛋糕,乳黄的海绵底,雪白的奶油,上面缀着芒果丁。牛肉汤,芝麻饼,巧克力,芒果蛋糕秦笛警惕地环视周围,确定这边没人,压低了声音问他:祁松言,我是倔强小毛驴吗?你这左一样右一样吃的给我顺毛,我很常对你发脾气吗? 没有,秦导脾气出了名的好。咱们上次不是说好有来有往嘛,你看我这次语文进步了,汪大眼睛还表扬我了。我这不就表示一下感谢。 感谢非得用吃的吗? 那你想让我 祁松言缓缓低下头,把尾音拉得又长又轻,无论怎样的遐想都装得进去。秦笛手心开始发烫,不由自主去捏口袋里的手帕。 祁松言也不再逗他,托着小盒子,轻声说:别的我也没有,多包涵。就两口,在这吃了吧,出去她们还得问你。 秦笛看着他光明磊落的模样,实在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多想,手指松了卷住的手帕角,也没接,就着他的手几口吃完了蛋糕。祁松言把水递给他,他仰头喝了。 好吃吗? 嗯。 好吃的话,还是叫祁妙吧。 嗯? 祁松言看着他唇缝里还残留的那一抹白奶油,忽然觉得他不那么聪明敏感的时候好像也很可爱,对他笑笑说:走吧,彩排了。 黎帅下了课直接赶过来看彩排,秦笛把流程单给他一份,两个人站在台下时不时记几个要点,把需要注意的部分汇总好一一嘱咐了。保洁阿姨来帮忙一起清理了场地,作为观众的各班班委也陆续到场。秦笛挨个引导到座位,又从门口接了校领导安置在第一排。两个摄影就位,舞台灯光大亮,录制正式开始。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1) 坐在控制室的几个男生收敛了嬉笑,眼珠不错地盯紧现场。秦笛站在舞台边眼观六路地跟进演出情况。不枉费这么多天的准备和打磨,整台班会进行得十分顺利,各个环节都配合得恰到好处。上场前还苦着脸喊肚子疼的刘小桐,往灯光下一站就立刻进入了状态,把角色的情绪渐进表现得层次分明。祁松言和余可那段爆发由于感染力极强,转场时台下还响起了掌声。秦笛调度好几个人数多的节目,提着心看完了最后刘小桐与司命和幽魂的生命之辩,在掌声中,动了动痛到几乎麻木的右腿,舒了一口气。 同学讨论发言环节过后,黎帅理好西装,款款上台做了感情真挚的总结,生命也许时有坎坷,但我们要珍惜它有且只有的这一次绽放。当阴霾来临时,回首寻求温暖的关怀、科学的帮助,要相信爱你的人始终在你身后。敬畏生命,关爱生命,珍视生命,草枯再茂,月缺乃盈,浴火而生! 钢琴配乐响起,十二班的同学们从后台从座位,从四面八方向舞台汇集。秦笛、祁松言、刘小桐、朱瑞走向立麦,清甜的女声吸引了全部注意:灼灼目光,笑脸孩子般明朗,炽热胸膛,盛开不凋谢的希望。两个明朗的男声渐次汇入:收敛了青春的狂妄,懂得坚持是种信仰,用勇敢和倔强将自己武装,铁马冰河要赢得漂亮。 三十六个声音齐声唱响:曾经的失望不能代表绝望,偶尔的跌倒是挫败的假象,熊熊的烈焰是伤痛的过往,燃烧了青春,我就是浴火的凤凰四位领唱退回人群,台下响起了掌声的节拍,和着旋律回荡在整个大厅。女孩子们自发牵起手,目光明亮地望向彼此,轻轻摇晃。 秦笛僵直着腰腿,心底泛起一阵柔软。 这是他们最好的年纪,无论生活为他们埋下多少阴郁,似乎都打败不了那些澄澈的笑靥、炽热的眼泪和随时想要放声歌唱的心。没有计算过曾经从绝望里站起过多少次,但每一次一定都与他恰好历经的美好有关。 他这样想着,手就落进一团温热里,他望向左侧,祁松言正微笑着注视他。那只温热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托起他的手掌,让他能够撑在其上,卸掉因疼痛绷紧的气力。蛋糕是甜的,歌声也是,氛围这样好,一切都很圆满。可秦笛紧紧握住这只手,连骨节都在颤抖里泛白,鼻子酸,泪腺也有失控的迹象。他赶紧别过脸,仰起头。舞台顶灯晒干他未流的泪,他用尽力气唱出最后一句:燃烧了青春,要天下为我歌唱! 少年的歌唱像穿破万里的风,扬起每个人做过的抑或是正在做的青春梦,怀中热烫的情怀被浑然天成的词曲鼓动着,化作掌心惊雷,掌声雷动中,他们高高举起紧握的手,鞠躬致谢。 各班都买了花束送上台来,三个女主怀里抱都抱不下,刘小桐个子小,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大捧花下面长了腿。祁松言还托着秦笛的手,准备把他带下去休息,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祁妙。 他抬起头,眼前是一个梳高马尾的姑娘,即使穿着整套灰白校服,也掩不住眉眼的秾丽。她若有似无地瞥过那双相扣的手,秦笛仿佛被刺了一下,抽出手躲向一边。 花送你,祝贺你演出成功。她把一束香水百合塞进祁松言手里,明媚地笑了。 祁松言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步履优雅地走下台,和几个女孩挽着胳膊离开了报告厅。 一旁的秦笛也抱着观众送的花,两人眼神交汇,秦笛立刻拖着几乎无法打弯的右腿夺路逃跑,连演出善后都不管不顾。 祁松言没有追,他从花束里摘出一张小小的卡片,那上面没有标明献花的班级,而是简洁地写着:祝贺祁妙。郁南祁松言眼眸暗了暗,手指收紧,捏皱了他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班歌歌词 送给正值青春或已经长大的你们 灼灼目光 笑脸孩子般明朗 炽热胸膛 盛开不凋谢的希望 收敛了青春的狂妄 懂得坚持是种信仰 用勇敢和倔强为自己武装 铁马冰河要赢得漂亮 曾经的失望不能代表绝望 偶尔的跌倒是挫败的假象 熊熊的烈焰是伤痛的过往 燃烧了青春 我就是浴火的凤凰 燃烧了青春 要天下为我歌唱 璀璨星光 凝结梦放肆明亮 纯真时光 镌刻岁月永世珍藏 拗不过时光的流淌 蝶破茧般飞快成长 连逆风的飞翔也非常向往 彼此鼓励就懂得坚强 曾经的失望不能代表绝望 偶尔的跌倒是挫败的假象 熊熊的烈焰是伤痛的过往 燃烧了青春 我就是浴火的凤凰 燃烧了青春 要天下为我歌唱 第14章 丢掉 班会轰轰烈烈地开完,学校生活像煮开又晾凉的水,逐渐步入平静,但十二班的班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被全校传唱,关于显眼的几个人的讨论也从没停止。 但祁松言无心顾及那些钉在他背后的目光,虽然多少还有些不自在,但早在运动会之后他就已经渐渐习惯被关注和议论。他还像从前那样在绝大部分人面前保持寡言与温和,可他只揭开了一个边角的雀跃也忽然无从安放,因为秦笛变天了。 那次牵手和那捧花到底谁应该背这个锅,祁松言也说不好,总之从班会结束那天开始,秦笛就好像被他身上看不见的弹力波弹出去八百米,如非必要,再不近身,加上座位轮换,他俩各自把守班级的两端,一夕之间竟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刚开始,祁松言试图厚着脸皮贴上去看看效果,秦笛虽然嘴上不说,但眼里却清楚明白地写着离我远点。祁松言一鼓作气三秒衰竭,悻悻地退回根据地再做筹谋。午饭小分队也因此暂时解散,秦笛一天眼也不眨地编一万个理由,到最后李铭轩也没法再问。祁松言吃了饭也不敢回班,怕秦笛看他进来又抱着书立刻出去,只能和童晨星他们重操篮球旧业,在激烈的运动里放空大脑。 这天日光明澈却不炽烈,他们几个文科班男生和理科约了个小比赛。祁松言垫吧了点儿零食便换了衣服前往操场南侧主楼楼下的场地。童晨星已经在篮筐下开始热身,他本来就无所谓要不要几个人非绑在一块儿吃饭,不一起也自由,因此根本不知道某两位已经单方面不共戴天了,看祁松言过来随口一问:秦笛呢,不过来看热闹吗? 祁松言心想,幸亏今天秦笛有个公开行程,不然简直没法搪塞。他尽量漫不经心地说:被杨姐找办公室去了。童晨星撇撇嘴:又扒一层皮。 理科那边人码齐了,两边猜拳争了球就开始比赛。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因为阵容难得,场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男生的关注自不必说,一中把篮球作为高一体育必修课,也带动起不少女生,每有比赛场边便有人三五成群地观看讨论,顺便给支持的男选手加个油。 祁松言从小打后卫,后来个子长起来了就转成小前锋,三秒区跳投极准。理科队的中锋人高马大,阵地对抗无人能敌,但很难防得住祁松言的灵活,不一会儿就被找到漏洞进了两球。场边赞赏的欢呼不绝于耳,祁松言没什么表情,专注地在两端来回奔跑。 一个中午下来,两队都没叫过暂停,你来我往,实力相当,比分咬得紧,观众看得爽。最后文科的后卫带球突破被对面中锋精彩的一记盖帽阻断,文科队以3分之差输给了理科。祁松言拍拍后卫的肩安慰他这仇下回再报,走到场外,掀起球服抹了脸上的汗,腹肌在周围姑娘的小声惊叫里闪闪发光。汗水漫入眼睫,他在轻微的刺痛里很突兀地想起秦笛的手帕和上面沾染的秦笛的味息,似乎已经飘离他很远很远,无法捕捉。 一瓶冰饮料递到他眼前,他顺着那截纤细却并不白皙的手臂向上,看见郁南笑意盈盈的脸庞。 谢谢,我这儿有。他拎起脚边的瓶子向她示意。 郁南被当众推拒,也没有坚持,神情自若地自我介绍:我叫郁南,十六班的。班会那天给你献过花。 祁松言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谢谢。 十秒里面被冷淡而客套地谢了两次,换做别人早已十分窘迫,但郁南依然笑着:我们初中一个学校呢,我在三班,可惜那个时候不认识。 可惜这个词,浅浅埋着一些隐约可见的内涵,祁松言对她笑,整张脸却只有嘴角微微勾起。郁南只觉得他微笑时万物明朗,不自觉把手背在身后,有些羞赧又似乎早有预料。却听见祁松言简短地说:是吗。一个没有问号的问句,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束语。 祁松言招呼了童晨星他们,转身往小楼走。郁南却在他回头的一刹那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纸巾给你,擦擦汗吧。祁松言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纸巾又想说什么,郁南却抢先开口:饮料我自己喝,纸巾收一下嘛,又没什么。 祁松言把纸巾揣进兜里,沉下声音说了今天第三句谢谢。 秦笛并没被扒掉一层皮。杨姐把他叫去,语气一如既往地冷,开口就大方地对他道歉:今天听人说才知道你运动会受伤了,之前让你倒立罚站,如果让你重新身体不舒服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杨老师,我没事儿,罚我是应该的。 你知道就好。 行吧,还是熟悉的配方,秦笛低眉顺眼地点点头。 杨老师眼神锐利地打量了他几秒,一挥手:去吧。 秦笛马上鞠躬:老师再见。 被特地叫来接受了一个奇怪的道歉,离开办公室走出去很远他都没反应过来。路过二楼的落地玻璃窗,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手脚像被施了咒,拽着他凑过去,双手扶着玻璃向下望,这一望就刚好看到郁南拉住了祁松言衣角。 尽管一旁的童晨星表情复杂,尽管祁松言拿了纸巾走得头也不回,秦笛都仿佛嗅见凭空浮起的香水百合的气味,娇媚浓烈,就像那道划在他手上的目光,刺得他又痛又烫。祁松言的背影在他喷在玻璃上灼热的呵气里变得模糊,他揉了下眼尾,一步一顿地走下楼去。 周末的第三自习室,长桌边只剩了秦笛一个人。 其实原本如此,只是回到了当初而已,没人打搅,他刚好可以尝试正视一下数学,虽然落下了太多,但任何行程只要决心开始,就不算晚。然而四个小时过去,他从走到爬,最后痛苦地原地打滚。 正当他手扶额头和一道题较劲的时候,祁松言拎着保温盒坐到了他身边。 居然在学数学吗?祁松言假装没看见秦笛眼里的诧异,用食指推起书确认了一下封面。 你不补课么? 上午补的,阿姨做饭做多了,正好我也有题问你,就带过来一起吃了。 秦笛垂下睫毛,没有说话。 他们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挨这样近了,衣袖轻擦,闻见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祁松言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眼神一定很贪婪,可他就是看不够。连秦笛脸上被阳光照见的细软绒毛都要一根根数过去,卷起的袖管边显露着小小的红痣,随着秦笛一下下按动圆珠笔而轻跳。 秦笛的目光散在纸页上,却再没看进去一个字。他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祁松言的逻辑陷阱,所谓有来有往,其实不过是他有求而来的喂养,他从自己这里获取缺少的,又把多出的强塞过来当作回报,似乎这样就能维系出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让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他们交情不错。祁松言富有余力的家境使他能轻松供养这样一个随时可以答疑解惑的人,秦笛突然感到懊恼,如果他能够戒除嘴馋的毛病,就不至于被祁松言一路洒下的面包屑引到这么尴尬的处境了。 圆珠笔咔哒一声重重收回笔尖,秦笛深吸一口气,转向祁松言,刚要开口就看见郁南从最后排的空隙里一步步走过来,迎上秦笛的眼睛,却把话头落在祁松言身上:祁妙?你也在这儿啊。 祁松言看着秦笛瞬间空白的表情,狠狠闭了下眼,回头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怎么这么凶,打扰你们了吗?郁南微微皱眉。 我们正准备吃饭。 我手机没电了,想借个充电器,方便吗?她问得太过小心翼翼,祁松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拉开背包,掏出充电插头和数据线给她。 郁南马上恢复了开朗的神色,举起充电器朝他挥挥:谢谢,那你们吃吧。 祁松言按了下眉心,缓声问秦笛:你刚才有话要说吗? 秦笛平静地说:我有事要马上回家,题你先找别人解决一下吧。 祁松言转头看了看摞得山高的保温盒,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把饭吃了吧。我送你吧。其实没有题要问。如果非要问,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不开心。他恨自己此刻的笨拙,把一肚子话束成缄默,压在唇边,直到秦笛头也不回地离开。 上午司君遥给他看了猫咪的新照片,洗得干干净净,正把掌心当食盆吃得眯起眼,明明是那么凶的小猫,费劲巴力喂熟了也肯和人亲近呢。可他原本暗自得意的食物顺毛法却彻底失败了。 秦笛从图书馆跑出来,抬起脚又无处可去,怔了一会儿,走到河堤上,顺斜坡而下。 接近深秋,枯水期的河面低到了底,暴露着连片的浅滩,野草在沙石缝间蓬勃生长,挥霍冬来之前最后的生命。秦笛走进去,被开始泛黄的绿意淹没了鞋裤。 他按按背包,发现小面包落在了自习室,顿时更加悲伤,摸出米奇小铁盒,吞进最后一颗巧克力,用力把盒子丢进高草。好像砸到了哪块鹅卵石,清脆的一声响,秦笛立刻撒开腿跳进去,分开密实的叶片,把铁盒捡出来,捧在手心细细地擦了。 草叶边缘擦过他的脸颊,留下细长的红痕,他委屈极了,自己可以单纯因为甜就喜欢一颗巧克力,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因为他这个人而喜欢和接近他呢?不要因为面孔,不要因为成绩,就因为秦笛是秦笛。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悖论。剥离开这些后的真实,他几乎从没有让谁一窥究竟。他的敏感与自卑,脆弱和阴郁,都被他锁在心脏一角,是他最惧怕被发现的丑陋。恰如一只玻璃墨水瓶,外表坚不可摧,黑色盖子却日复一日旋紧墨海,绝不为外人道。 他握着盒子,穿过万柳桥,步行走回家。江虹并不在,估计是去搓麻将了。一块两块的大小,她打十回能赢八回,所以也不能算打发时间,倒颇有点创收的意思。秦笛吃过昨天的剩饭,去江虹床头偷偷翻出她参加婚礼带回来的喜糖袋,把糖盒塞进去,袋子有点小,他把米奇耳朵往里按了按,抽紧拉绳。 保温盒没有错,米奇头也没有错,错的是他面朝太阳的脸庞和没入阴影的心脏。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2) 第15章 冬来 第二天,秦笛没去自习室。祁松言在他的位置坐了一下午,然后把冷掉的保温盒原封不动地带了回去。 把领地还给他,也许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周一下了小雨,升旗仪式临时取消,也许是因为天空阴沉,班里气压很低。黎帅把所有灯都打开,站在讲台上轻轻敲了两下黑板。众人的目光聚在他身上,他依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神态,推推眼镜说:一会儿有个广播,大家听一下,啊。 女生们又齐刷刷把头低下,理也不理他,他背着手抬头看表,过了几分钟慢悠悠走到喇叭底下。 喂,各班同学注意一下,下面广播一则喜讯,张主任的声音如期而至,我校高二十二班,在市教育局举办的珍爱生命,喝彩青春主题班会大赛中,取得了高中组别金奖的优异成绩!在此,我代表校领导向高二十二班表示祝贺!也感谢你们为校争光!今天下午,此台班会将同时向三个年级转播,希望同学们认真学习,认真感悟。好的,说到这里,各班继续自习。 广播掐断在电流声里,十二班鸦雀无声。黎帅从讲台下取出一个木框,摆在大家面前:这是属于大家的荣誉,老师感谢同学们的努力与付出,你们真的很棒。 十二班牛逼!史雨铮从瞌睡里瞬间清醒,一嗓子喊出惊天动地的效果。 十二班!十二班!女生们反应过来全都狂拍桌子,有的互相抱着一直喊太好了,有的拽着同桌的手摇得发辫乱甩。在一片激动里,刘小桐哇地一声哭出来,秦笛赶紧拍她后背给她顺气。 黎帅走到她面前,越看她哭越笑得明显,低头问她:女主你哭什么,啊? 刘小桐抽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压力太大啦!呜 黎帅把奖状递给她,逗她玩儿:奖状给你稀罕一会儿。 刘小桐抱着木框看了又看,抽噎着,又哇地一声。女生们笑成一团。 刘小桐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秦笛:导演,你抱抱它不? 秦笛看她哭得脸红,对她温柔地笑:不啦,你抱,今天咱们谁也不碰,你就揣怀里,谁来上课都举给他看看,我们小桐,影后! 刘小桐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手里却把奖状搂得更紧了。 下午自习课,学校还真的开了转播。女生们勉强看了五分钟,大呼受不了。自己演是一回事,演了再看是另一回事,特写一怼难免感觉羞耻,都催着徐唱把电视静音,继续写作业,偶尔抬起头瞄两眼,和同桌小声点讨论。 一台班会播到结尾,祁松言终于还是靠在椅背上,直视那个画面。所有人都陶醉在班歌的旋律里,笑容明亮,只有秦笛,低头盯着他扣过来的手掌,忘记了要微笑。祁松言把目光挪到过道那边的秦笛身上,却发现他也望着电视出神。也许是感觉到这道目光,秦笛缓缓侧过脸颊,他们的眼神在半空里一触即分,屏幕黑了,教室里依然是相安无事的平静。 下课铃一响,秦笛马上拿起杯子去后门的饮水机那接水,接了多少就喝了多少,水流压下胃部的灼热,他抹着嘴角吐出一口气。抬眼却又看见郁南明丽的脸,对他礼貌地微笑:麻烦帮我叫一下祁妙,谢谢。 秦笛直起腰缓缓地问:谁? 啊,是祁松言,他在吗? 秦笛看了她一眼,端着杯子直接从后门走了,半个字也没留下。 郁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头又更礼貌地问了另一个女生。 祁松言!有人找! 祁松言回头看见郁南亭亭立在门口,举起充电器朝他歪头一笑,眉头马上蹙了起来。他想了两秒,还是起身,并没在门口停留,而是走出去对郁南说:不忙的话,下楼说话。郁南还没回应,他便迈开步子往楼梯走去,郁南立刻碎步跟上,发尾消失的楼梯拐角。 下午的小课间,操场和走廊都很热闹,他们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眼光,祁松言也不太在意,下了楼一直沿着墙根走到最东侧的那扇窗才停。他转过身看着郁南,却没有说话。郁南把充电器交到他手里,又递给他一个保鲜盒:我自己切的水果,谢谢你的充电器。 祁松言看着那只透明盒子,忽然想起秦笛的话,他对郁南说:感谢非得用吃的吗? 郁南显然完全会错意,激动染得双颊绯红,却仍强作镇定地说:本来想和你熟悉一点再讲,看来必须要现在说了呀祁妙,我,很喜欢你。 预想的微笑和蜜语都没有来,祁松言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把充电器揣进口袋:已经改了名字,叫祁松言,以后别叫祁妙了。另外,我不打算接受别人的喜欢,不好意思。 郁南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尽,她把袖口攥在手里,费了一番力气,重新亮起笑颜:没关系,是我心急了。先做好朋友,可以吗? 有先,但不会有后。你能明白吗? 那就做好朋友吧,祁松言。 好。水果你拿回去吧。我先上去了。 祁松言大步流星地转身,两步踏上台阶,进了门。 郁南仰起脸,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可能他忘了,可她都还记得。 球场边被飞来的篮球砸到,是他过来温声询问与安抚,她握紧手臂的疼痛,溺毙在他的酒窝。后来他们在许多场合都曾擦肩而过,食堂的档口,教室的走廊,操场的跑道,甚至在活动结束后拥挤的人群中差点被对方绊倒,可她始终没有等来那句话是你啊。 她把每一个遥望的瞬间写成秘密,锁在抽屉里,兀自怦然。直到父亲在她的万般挽留下,依然决绝地离开了这个她曾以为和美安宁的家。而母亲自始至终连一句争取都没能说出来。懦弱是断送幸福的根源,郁南在暗夜里抱着那一点点年少的喜欢,逼迫自己变得勇敢,就好像这样执拗地去追寻就不会失去。只是,一切都比她想的还要困难。 她在心里划下一笔,蹲下来,冷风吹干了眼角的湿润。 杯中的温水已经在风里冷却,秦笛关了走廊的小窗,转身靠在阳台上。 童晨星斟酌着语气,打算开口问,又被秦笛淡落的神情梗住了喉咙。李铭轩找到他的时候,其实他并不意外,最开始只是不再一起吃饭,后来是秦笛的绝口不提。班会那天明明紧握着手鞠躬致谢,现在却成了李铭轩口中的没有来往。李铭轩不敢问当事人,只能来找他,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过问,干在那,盯着秦笛沉默。 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啊? 你和祁松言 小轩找你了? 嗯。 我就知道,一天八十遍欲言又止。 什么情况啊,班会看着还好好的。 你笛出息了,不食嗟来之食了。 就因为人家给你带吃的?不至于吧。 借笔记,给个吃的,问题,给个吃的。你和小轩平时也没少问我吧,怎么不每次都投喂我呢? 就哥们儿啊,动不动就给吃的,感觉也确实是怪。 他最开始戒备,觉得我张扬,不是一路人。后来发现我有辅助学习的功能,又自以为抓到了我嘴馋的弱点,当个小猫小狗喂了就给他叼个答案过来,反正他不缺那一口吃的,还显得扶贫助困送温暖。他祁松言多会啊!秦笛越说越生气,抱着手臂数落地很大声。 不都是叫祁妙么。 秦笛愣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垂着头把手藏进袖管:以后不叫了,他是祁松言,不是祁妙。 童晨星震惊于他竟然从秦笛的脸上看到了落寞与委屈,从小学认识到现在,尽管他早就知道秦笛坚强乐观的外表下藏着许多柔软,但除了十岁那年的一天他在操场的角落目睹秦笛红着眼睛对他说我没有爸爸了,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秦笛为了什么而流露出愤恼或失落。他就像栽入贫瘠土壤的小苗,不露声色地奋力汲取光热与甘霖,即使孤独而艰难,却也长到如今满树明华。也许它也曾在黑夜里轻声叹息,但只要太阳照常升起,你永远能一览它生机盎然的新绿。 这时候再去劝解什么都没意义,其实就连秦笛自己也未必不清楚祁松言做的都是出自好意。对童晨星来说,无论怎样的善举,只要让秦笛不高兴了,那便可以大方唾弃,不讲理,但是他乐意。 行,以后不少和他玩儿。我笛想吃啥,我童大掌柜就供不起吗?用上他了? 我真有那么馋吗? 秦笛犹豫地问。 你就说说你这学期给人剪刘海写情书收过几次纸笔本吧?多少回来找你的小姑娘都是直接拿零食饮料过来的! 秦笛撇撇嘴,回头望向窗外渐暗的天光,风从无数灰白相间的校服边掠过,撞上映着他脸庞的小窗。他把手覆上去,感觉着气流的攒动,指尖一点点冰得发红。窗下有个身影一晃而过,有个扎马尾的女生蹲下来抱住自己,在冷风里缩成小小的一只。 冬天要来了啊他轻声说。 第16章 颁奖 北方的冬季通常都是从一场泥泞的雨夹雪开始的。 细密的冰粒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在外套上立刻凝成小水珠。路被打湿了,一夜过后又结成冰,无论再晚出门,都能在地上瞧见鞋掌形的冰印,一个接一个踏上去,就能知道之前经过的这人步子大不大,身量高不高。 车厢还没开空调,秦笛一路上冻得哆嗦,路过桃李园的时候看见雨雪打落了一地叶片,枯黄、深翠、胭红,被冰壳封在泥土间,如同用色考究的油画。他捡了几片完整的,用纸巾按压吸了水,夹进历史书。 周六他还是悄悄去了图书馆,先安顿在第二自习室,假装路过了七八遍,祁松言一整天都没来,那个女生也没来。周日他便回到第三自习室,一个人,安静如常。偶尔,脑中也会飞来一些念想,他捏会儿手帕就能再次专注起来,和数学的搏斗也初见成效,总算找回点儿做学霸的自信。只是走进班级之前,他都没想起这个星期,他和祁松言又同桌了。 按照他们教室的大小,排成四个单列其实过道会松快非常多,但女生们偏喜欢挤在一起,把座位排成六列,中间四列两两挨紧,后面空出差不多半个教室的空间,储物柜、绿植架、卫生角布置得井井有条,课间就在后面聚堆聊天,打打闹闹。两周一次的单排轮换,隔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再次凑到了一起。 秦笛开了灯,趁着饮水机加热的空档,把窗帘挨个拉开束起。从窗边退出来,就看到祁松言站在桌边,好像也忘了这星期要做同桌的事儿,那么高的个子,一瞬间竟然茫然失措地像个小孩儿。秦笛走过去瞄了一眼他沿河堤走过来吹得通红的耳尖,端起杯子问他:要热水吗? 来半杯吧。祁松言斟酌着语气说。 秦笛也端了他的杯子转身去水房一起洗了,回来搁在饮水机下。教室里静得只有水流浇在陶瓷上的声音,热雾腾起,触上秦笛的眉间。祁松言坐在椅子上,等这半杯热水等得手心发麻,秦笛杯子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喉咙都被这股麻冷封住,只潦草地点点头。他们各怀心事,捧着热水沉默地喝,终于还是祁松言站起身,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交代给秦笛:我去把垃圾倒了。一个人搬起大红桶出了门。 秦笛没说话,也没跟过去。坐了一会儿,又端起祁松言的杯子接了满满的热水,扣好盖子,不动声色地翻检周末的作业。祁松言倒个垃圾险些把自己也倒丢了,磨蹭到升旗仪式才回来。 然而两个人都努力维持的尴尬的平和,终于还是被地理大魔王任哥打破了。 周五考的这张小卷,答得也是绝了。各位尊敬的朋友哇,摸着良心说,第三题四题的知识点我是不是上礼拜刚刚讲过!还有错的!咋地啦?失忆啊? 老师!那第三题的B不行吗!王初冉一脸不服。 你睁开你那水不灵的大眼睛瞅瞅,分别两个字,你有没有在意过它? 什么时候写进去的这俩字啊当时我怎么没看见 任哥把卷往讲台一扣,恨铁不成钢:在你犯马虎的时候!我的职业道德决定了我不能削你们,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来吧,第三四题错的先举手。 班级陆陆续续举起一半,祁松言伸着胳膊偏头看也举起手的秦笛想笑又不敢。 哟呵!秦笛都错啦!可真行。错了的同桌互相打手心一次,让我听着响儿嗷,否则打到我满意为止!女生们一阵哀嚎,任哥却拎着长尺气势汹汹深入了民间。 祁松言朝秦笛伸手:赶紧,趁他还没过来,你待会儿喊大点声儿。 秦笛把右手递过去,手腕露出那颗红色的痣,祁松言高举手掌作势用力,却堪堪滑过他指尖,重重拍在自己左手心上,啪地一声,秦笛下意识地喊啊,回过神祁松言已经疼得直甩手。 任哥抬头看了看他们的方向:还挺扛揍啊秦笛。 秦笛回头看了任哥一眼,伸手要了祁松言的手。祁松言被他凉丝丝的手掌托着手背,刚才的疼都丢在了脑后,看着他,不由自主露出了酒窝。可下一秒秦笛却捏住他的手腕,唰地抬手挥下,实打实地打在他掌上,瞬间就红了一片。 祁松言抱着手从座位上跳起来,帅气的五官全扭曲了,火辣的痛感顺着手掌攀至手臂,他在原地直跺脚才勉强稳住身形。周围一片大笑。秦笛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肿起的手心,竟然觉得快慰,憋在胸口的气随着一巴掌散了个七八分。 何必呢,你疼我也疼。祁松言咧嘴坐下,万分委屈。 秦笛想,也是,你疼我也疼,还要坐一起两个星期,虽然依然拗不动心里那股劲儿,但他也实在不想再维持早上那种诡异的氛围了。 你是不是瘦了? 祁松言愣住,捏捏手腕:嗯,把饭戒了。水果也不吃了,蛋糕巧克力都埋后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没舔对吧,给大佬舔生气了。除了吃的一无所有,不,现在还多了一只废手的我本人,以后都靠光合作用生存了。 秦笛憋不住嘴角的笑意,别过头把手掌冰在桌子腿上:你就一阵一阵的,贫嘴得靠租是吗? 租金贵得我睡不着。因为你都租两回了。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3) 少讹我,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别总拿吃的换我帮你。 冤死得了,我嗟你了吗?哪次不是卑微仰望加乞求? 秦笛被他一说,心里也有点不好受,要强蒙蔽了他的双眼,这波脾气起得也确实突兀。 行了,这大型互殴现场就告一段落了,打疼的你们私下解决嗷,把卷讲一下。任哥敲敲黑板,秦笛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把他的桌子腿擦了擦,示意他也握一会儿。两个人就这么各自抓着铁管上完整节课。 晚课,黎帅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他端进来一个红布做的托盘,抬头示意把门关了,扫了一遍底下好奇的眼睛,在黑板上写下大号的奥斯卡三个字,拍了拍手说:班会虽然过去了,但各位同学的精彩表演,我们还记忆犹新,今天,我想给大家做一个小型的颁奖典礼。他把红布揭开,几座金闪闪的奥斯卡人形奖杯和一摞火漆封妥的信封赫然在目,女生们纷纷发出惊呼。下面请咱们班帅气的男生团队来依次为大家开奖颁奖。 第二排的六个男生交换了眼神,起身整理了衣服,在黎帅手机播放的背景音乐里齐步上台,英姿飒爽地立在黎帅身后,连唐澄瘦削的小身板都被曲子衬出一丝英伟。 首先,我们颁发的是,最佳剧本创作奖。黎帅把一个信封递给秦笛。 从女生堆里传过来一个地球仪,到第一排被王初冉徒手拆掉球,就剩一个架子,她掏出皮筋儿把饮料瓶绑上去,俨然一个麦克架,举到讲桌上。 秦笛把嘴凑近瓶子,煞有介事地吹了两下:喂喂,今天能受邀颁发这个奖项,我感到十分荣幸。一个好剧本,是一出好戏的基石,那么获得提名的都有谁呢,请看大黑板! 黎帅推推眼镜:没整VCR,不要加戏。 好嘞,秦笛在笑声里优雅地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便挑眉露出惊讶的神色,哇哦,没想到这个奖项是双料大奖。让我们恭喜刘小桐!最佳剧本创作,最佳女主角!掌声四起,刘小桐用袖子捂住嘴,激动地蹦上台,黎帅把小金人递给她,把她让到话筒边致辞。 我啊太激动了她扑腾着小手试图扇掉眼里的水光,后排戴萱忽然大喊:小桐不哭!班里此起彼伏响起了小桐我爱你小桐我永远支持你的呼喊,刘小桐几次要说话都被堵回去,揉揉鼻子破涕为笑。 我没哭,这是感冒。哎呀,压力真的太大了,我头发都掉没有了,还好最后顺利完成了。感谢每个同学的支持和配合!谢谢黎老师信任我!谢谢秦笛把机会让给我,谢谢冉冉一直帮我,谢谢我爸妈! 余可赶忙招手:妈妈在呢! 祁松言也不甘示弱,在她身后说:爸爸也在! 谢谢你们!我会继续努力哒!刘小桐在掌声里中鞠躬下台。 场子热起来了,黎帅的BGM整得一套接一套,陆续又颁了最佳配角、最佳龙套、最佳场务等几个奖项。秦笛拿到了李铭轩颁的最佳导演,被突如其来的成就感撑得腰板特直,正美呢,就被黎帅点了名:本次颁奖典礼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再次感谢十二班全体同学,有请我们班歌的创作者秦笛和祁松言为大家再次唱响啊,这熟悉的旋律。掌声欢迎! 男生们都自觉地后退一步,秦笛和祁松言被让到讲台中央。祁松言看着身边的他,做了一个你先请的手势。秦笛颔首,轻声开嗓:灼灼目光,笑脸孩子般明朗第一次听到这旋律的那天,他曾在无人处认真地唱了无数遍,是文字被具象化的惊喜,萦绕在他唇齿间,满口留香。祁松言的嗓音比他更有磁性,却无比自然地贴上来,正如此刻他们并肩而立,在女生们渐起的柔美哼唱中,望向彼此。 一曲结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颜,他们回座位,刘小桐同桌忽然转过来说了句:你俩好般配!全班哄堂大笑。黎帅已经习惯了女生们嗨起来的肆无忌惮,完全没想阻止。秦笛托着腮一歪头:你和任哥也般配。女生们再次笑成一团,刘小桐回身想打他,不料碰倒了秦笛的水杯,满杯温水瞬间泼了秦笛一裤子。这下场面更控制不住了,张主任在走廊外直敲窗户,让她们小点声。 秦导被他亲自调教出来的最佳女主坑苦了,在趋近零下的温度里穿着湿裤子哆哆嗦嗦赶去坐公交。秋裤被校服裤子湿答答地贴着,它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这么凉过。秦笛已经把什么般配不般配都抛在脑后,一心许愿不要感冒,然而无数个残酷事实都印证了一个至理名言:毒奶不可取。 第17章 感冒 秦笛感冒了。一觉醒来浑身疼得仿佛被人暴揍一顿。 没到来暖气的日子,校服裤子晾了一宿都没干透,他只能套了条牛仔裤,头重脚轻地挪去学校。 整个早自习,刘小桐听着后座的秦笛连咳嗽带喷嚏,自己默默擦鼻涕,心虚得头都不敢回一下。 祁松言课间去超市买了湿巾回来,可秦笛的鼻子还是擤得发红。中午童晨星给他打了小黄鱼,他也吃不下,垂着眼皮,可怜兮兮。祁松言去教室后面的百宝箱取了体温计,量出来竟然有38度6,二话不说就开始给他收拾书包。 秦笛抓着书包带被他拽得东倒西歪:我不回家。 没说让你回家,去打个针。 我不想打针。 你以为打针是给你买糖吃啊,还你想不想。 秦笛算了一下兜里的钱,打两针倒是打得起,本来攒钱就是为了这样的不时之需。可他最厌烦去的地方就是医院。 江虹生他的时候和他爸秦原见天吵架,没到预产期就因为秦原连打三天麻将没回家气得大闹棋牌社,最后动了胎气,送去医院遭了一天一宿罪才生下秦笛。秦笛从小身体就弱,几乎是江虹一开工资就要闹点儿病。不几岁那两年,江虹还骂骂咧咧地带他去看病。等秦原跑了,秦笛年龄也大了点儿,就干脆只买药。秦笛刚懂事的时候就知道,妈妈特别讨厌他生病,于是有了病痛都不太敢说。初一那年半夜发烧,他楞是去厨房接了半盆凉水放在床边,靠湿敷额头给自己物理降温强撑了一宿,等第二天早上江虹醒了才说。 说起医院,他眼前全是江虹数落他又花了多少钱,或者看他打上了针便去搓麻将只留他自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场景。 他和祁松言僵持了两分钟,谁也不让步,好在黎帅及时进了教室。 祁松言拔腿就把黎帅拉到门外,过了片刻,黎帅进来拍拍秦笛肩膀,劝慰道:温度太高了,你要是拖严重了可得在家躺几天,今天明天打两针,很快就能好。收拾收拾东西吧,来我办公室拿出门条。 全班都看着,秦笛再犟也没法拒绝黎帅的好意,抬头瞪了祁松言一眼,胡乱收拾了书包。祁松言也穿了外套,跟他出去,刚到楼梯口,秦笛就回过身质问他:你来干嘛? 陪你打针,还能让你自己去啊。 谁让你陪了? 小帅让的,不乐意也没用。 祁松言对他只跟自己来脾气这个情况已经习惯了,马上摆出个油盐不进的无赖嘴脸,任凭他在前面摔摔打打地走,自己就觍着脸跟住。两人取了出门条,来到学校边上的区医院。挂号进了诊室,大夫问了症状就让秦笛去验血。秦笛本以为自己是伤风,结果验出来却是病毒性感冒。大夫敲病历、开药、写医嘱一套三连,大手一挥打发秦笛去输液室。 这波流感来势汹汹,偌大的输液室只剩两三个床位,他们心照不宣地走到角落里的那张。祁松言挂好药瓶,让秦笛先坐床边,拿出带的保温杯和纸巾,把外套书包归归整整地收进床下的储物篮,顺势蹲下开始解秦笛的鞋带。 我自己脱。秦笛在他眼前炸着爪子阻拦,说着便利落地一蹭脚后跟,踢掉了鞋子。 祁松言白了他一眼,给他盖了被子,左右两边折好,拍了一下他的小腿:脚。 秦笛别别扭扭,却还是抬起了双脚,待祁松言把被子下缘也折进去,才乖乖落在这绵软发凉的素白被窝里。 祁松言坐不住,一会儿推调节阀调慢输液速度,一会儿俯下身看秦笛手背有没有回血。 你消停坐会儿不行吗? 和我说话不是问句就是否定句。祁松言坐下来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秦笛瞪大双眼,满脸愠怒:祁松言! 在这呢,你等这两瓶吊完再跳起来锤我胸口。 你回去上自习吧,看见你就不烦别人。 我发现了,就不能惯着你,陪你这一顿折腾现在让我回去,我不要面子?祁松言又弹他一记。 秦笛靠近他的手插着针头,药液冰凉地流入血液,刺激血管,不时地泛起阵痛,只能捂着额头气呼呼扭过头不理他。 祁松言不用问也知道,生病、打针、去医院,不一定是哪个词又撞在了秦笛的忌讳上,自己又多事儿地跟过来,理所应当成了枪靶。可他无所谓,被他挠上几爪子总比眼看他病得昏沉要舒服吧。 输液室太大,虽然开着空调,他呆了这么半天也没觉出暖和。用手背贴了贴秦笛输液的那只手,又冰又僵,于是去护士站要了两个空玻璃药瓶接满热水,一个冲秦笛要了手帕包好,放在他手心底下暖着,一个放他脚下的窝儿里让他踩着。又用湿巾浸了热水,绕开他手背的胶布细细地擦了几遍。 秦笛别着脸,任他一言不发地忙里忙外,刚刚还如同钻进冰窟的身体在热力之下渐渐也暖得酥软,药液的刺激也缓解了不少,扭着的脸不再刻意闹脾气,却被邻床小孩儿吃的罐头吸引,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人家看。 很小的时候,虽然江虹每次带他看病都极不情愿,但也还是会在他打针的时候给他买一只小罐头,把果肉一勺一勺喂给他,自己只喝点儿剩下的甜水儿,剩的那个玻璃罐带回去就是他的水杯,连着几天盛了水都还能咂摸出甜味。后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后来。上学后,他体育课都上得极认真,广播体操标准到学校甚至第一次用了他这个男领操员。虽然每年还会患点小病小痛,但起码不用动辄就来打针了,只是罐头也很少再吃到了。 记忆里那些堪堪能称为温馨的情景像月亮碎片,他在银色的夜里将它们一片片收好,却再也拼不成一轮盈满的明镜。或许是发烧的热力太足,一阵阵熏得他眼眶生疼。 祁松言把变凉的湿巾丢入垃圾桶,还以为秦笛被自己伺候舒坦睡着了,却看见他眼巴巴地馋人家的罐头,他俯过去,轻声说:你看你给人家盯得,这两口吃得狼吞虎咽。喊声土豆,祁妙哥哥给你买。 秦笛不理他,他便用食指拨回秦笛的脸,却对上一双盛满水的红眼睛。秦笛紧紧抿着嘴角,眼中的热泪仿佛轻微晃晃就能铺满面庞。 心脏莫名被捅了个对穿,疼痛破开空洞猛然袭来。祁松言想去接他始终擎在眼中的泪水,又怕碰坏了这一池强弩之末的坚强,手足无措地扯了张纸巾,却不知该从何下手。秦笛一把捂住眼睛,指缝顷刻变得湿漉漉。 祁松言很想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像这输液室里所有生病的小孩子一样,尽情释放自己的脆弱,没人会笑话,更没人会责怪。但他怕,怕这一次不小心暴露的软弱被当作秦笛记恨他的一桩罪,从此被踢出领地,再也走不进来。 一直告诫自己别骇着他,保持些距离,却几次三番一脚越了界,被防备,被申斥,最后又百折不挠地转回来,站在原点看他或喜或嗔。 秦笛是他心上的一朵蒲公英,小心拢着是一捧洁白的柔软,风吹散了便是满怀惦念。 他沉默地把纸巾塞进秦笛手里,打算先避开了让他哭个够,却在转身时被秦笛攥住了手指头,他回身温柔地哄:去给你投个手帕,马上就回来。 手掌挪开,晕湿的眼睫合了极慢的一眨,秦笛从抿得殷红的唇里小声吐出两个发颤的字 土豆 第18章 纽扣 小时候,祁松言想过,如果哪天有钱了一定要买它一百个机器人放家里,给他唱歌捧哏讲故事,最好有两个和他爸妈声音一样,只是不要逼他学钢琴就好。 今天,他站在医院超市的货架边,差点掏出手机查一下收购一个罐头厂大概需要多少钱。买什么机器人呢,真是幼稚,给秦笛买个罐头厂多好,流水线哐啷一开,这辈子都把他泡甜水儿里养,今年草莓味儿,明年桔子味儿,把隔壁小孩儿统统都馋哭。 他拎着叮了咣当的一塑料袋罐头电梯都不坐,一步两个台阶跑回来。秦笛已经自己坐起,看他回来马上低头擦脸。 祁松言把被子给他往上拽了盖住肚子,晃晃口袋问他:先吃哪个? 秦笛囔囔地说:黄桃的。 祁松言用顺便买的不锈钢汤匙利索地起开罐头,却先放在了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个纸包的三明治,撕开口子,加热过的芝士火腿的香气随着面包柔软的香甜散开来。中午都没怎么吃饭,我问大夫了,说给你打的是阿奇霉素,刺激胃,你先吃两口这个垫一下。 秦笛刚才破天荒地攥着人家手指头撒了个娇,以前张牙舞爪的硬气荡然无存,只能接了默默啃起来。还好祁松言看他吃了一半眼睛就一直往打开的罐头上飞,便接过去剩下的包了包放回袋子,端起罐头瓶先舀了半勺水递到他唇边。秦笛马上环视周围,并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他用眼神跟祁松言隐晦地求饶,然而祁松言并不理,反而把勺子往前送了送,他只能低头飞快地喝了,垂眸时纤长的睫毛还湿亮着泪光。 一定得买个罐头厂,这人一乖起来叫人爱不释手,买,都给买。祁松言又挖了一半桃肉递过去,嘴角的笑越来越大,秦笛被他笑得毛骨悚然,犹豫着说:不想吃了,只想喝汁儿。 喝含蓄的还是喝过瘾的? 过瘾的。 祁松言把瓶口凑到他嘴边,秦笛手里虚虚地扶着,仰颈喝了个咕咚咕咚,直到一小瓶汁水见了底才舔舔嘴唇,摸了摸肚皮。 胃疼吗?手呢?祁松言看他摸肚子赶紧问了句。 秦笛摇摇头,瞥了他一眼,摆弄着被角的一根白线问:祁妙,你小时候给别人家做过长工吗? 祁松言被他气乐了,擦干净汤匙用勺柄敲他肩膀:吃饱喝足就又开始挑衅了。我这种地主家庭都是有阿姨的好吗,阿姨怎么伺候我,我就怎么伺候你。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4) 秦笛抽了下鼻子,把线头拽断,递给他,祁松言十分自然地伸手接了。 还躺会儿吗,还是给你拿本书看? 祁妙。 嗯? 我想上厕所。 秦笛站在卫生间面壁,脸憋得通红,迟迟释放不出来。旁边背对他举着药瓶的祁松言也是万分后悔,自己伺候上头了,非要跟着过来,结果墙上那明晃晃的药瓶挂钩把他嘲笑得体无完肤,现下出去了又很尴尬,只能高举手臂,假装自由女神。听秦笛半天没动静,他咳了两声:咳那什么,你别着急,慢慢 闭嘴。秦笛恨不得把他嘴缝上,做了一万次心理建设,攒足劲儿终于一次成功,抬手冲了水,却没想拉裤链才是最大挑战。早上临时换的牛仔裤还是去年买的,本来就有点儿小,他右手打着吊瓶,十分僵麻,拉链勉强拉了一半,扣子却是用单手怎么也没法扣上,龇牙咧嘴地跟自己较劲。 祁松言竖着耳朵越听越迷惑,忍不住回头,秦笛被他一看更想赶紧扣上,却忙中出错连拉上来大半的拉链也崩到底,顿时想死的心都有。 祁松言把药瓶挂到墙上,也不说话,把他扳成面对自己,拍开他被拉锁头磨得发红的手指。要让开拉链下隐约的一包,必须抓着裤沿往前聚,秦笛毫无防备,被他忽然一拽,根本来不及用反力,脚下踉跄,撞在他胸口。发丝擦过祁松言的鼻尖,手帕上那种清淡的香气也随之而来。他的嘴唇险险贴近秦笛的额角,温热的呼吸近距离地洒在飞起红晕的脸颊。秦笛背上蹿起一层薄汗,觉得自己随时会昏倒,可腰软得一点逃跑的力气也没有,犹如小木偶一样立在那任祁松言摆布。 祁松言盯着他头顶,慢条斯理地替他拉好拉链,扣了扣子,还勾着他的裤腰往上提了提,提得秦笛脚跟离地,确认穿好了,才退了一步,取下药瓶,一声不响地牵着秦笛回了输液室。 秦笛躺下就把右手搭在瓶子上握住,看也不看祁松言,小声宣布:我睡一会儿。紧接着就阖了眼,眼珠在眼皮下滚来滚去,睫毛颤得能扇起一阵小风。 祁松言把他头顶的窗帘关了半扇,又掖了一遍被角,转身走去卫生间。 沁凉入骨的水流攀过眉骨,洇在眼睫,又重新汇成一滴,加速从下颌滑落。祁松言关了水龙头,撑在洗手台上向下瞄了一眼,被校服下摆巧妙遮掩的蠢蠢欲动逐渐平息,他叹了一口气。 他发誓刚才跟进来的时候只是单纯不放心,也发誓伸手抓上裤沿的时候只是单纯想帮忙。至于后来,后来哪个十七岁男生心里没住着一头小兽呢?只是他这只扑腾得不那么合时宜,就算秦笛没发现,但他依然有必要自我谴责。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那个人令他避之不及的光芒下竟有那么多亮晶晶的可爱,像猫咪的爪尖,像料峭春寒中初萌的嫩芽,像万顷潮汐轰然托起的一朵星芒,尖锐又温柔。他在自己的犹豫与果决间来回摆荡,忽然被心口的一撞启开了一道滚烫的河川,那些曾经缄默的情愫汩汩流淌,迸出熔岩一般的声响,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收不住。 秦笛真的睡着了,不知哪一个瞬间耗尽了他的精神,让他捏着手帕睡得呼吸绵长。祁松言把他手底的玻璃瓶撤了,换了水又放进他脚下,呵热了的手掌在万般犹豫后还是轻轻捂在细白的指节上。 已经很久没睡这样甜熟,秦笛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沉,两瓶药都输完了,祁松言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歌,脸上映着融暖的夕光,见他醒了就摘掉耳机递过来一支体温计。秦笛乖乖量了,温度降到37度5。他喝了口水,觉得头脑的昏沉消退许多。 不着急,缓几分钟,送你回家。 秦笛闻言抬头看他,祁松言瞧他耳朵几乎要立起来,笑着说:我不上楼,送到就走。 秦笛有些不好意思,下地穿了鞋。祁松言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挺起了僵直的脊背,里外收拾立整,把第二天的药寄放登记好,带着退烧的小患者出了门。 打车是不可能打的,祁松言已经做好了陪秦笛坐公交的准备。秦笛站在大马路上,想了想,还是对祁松言说:打车回去,不然一会儿你回来的时候时候就晚高峰了,堵车。 秦笛家就住在学校对岸,出租走了个匚字形,没几分钟就开到一个老旧小区。祁松言随秦笛拐进巷子,忽然眼前一亮,秦笛家对楼有一个店铺门脸,卷帘铁门下是全玻璃的门窗,墨绿色的木框像重新刷过,玻璃上油漆写的隶书红字却早已斑驳,依稀可辨理发、女士5元、男士及儿童3元的字样。原来是一间藏在居民区的古旧理发店。 但最让祁松言惊讶的不是低廉到不可置信的价格,而是门面外堆放的植物,观叶的,开花的,也有冬来渐枯的枝条,足足几十盆,高高低低摆在灰砖砌的垛子上,很是壮观。他们刚走到门口,就有位穿白大褂的奶奶走出来,本端着一只小盆预备倒水,见了秦笛很亲热地招呼他:笛笛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秦笛也笑着跑过去,接了她手里的盆倒在门边的下水道口,回身熟稔地搁在花垛子上甜甜地回答:夏奶奶,我有点感冒,刚打了针,我同学送我回来的。 祁松言也赶紧跟过去,恭谨地打了招呼:奶奶好。 夏奶奶头发虽已花白,却用梳得一丝不苟,头顶一片浪盖四圈卷,是精致的大翻翘。配上她和气的团脸,往门前一立,颇有旧时光的静美。她打量了祁松言一番,似乎很高兴,笑着连连点头。又关切地叮嘱秦笛:赶紧回去吧,晚上起风了,听医生话好好养。 哎,知道啦。秦笛弯着眼睛挥挥手,往边上那个单元走去。 开了多久啊这个店? 不知道,我记事的时候它就在了。从小就在这剪头发。 你现在头发也在这剪的吗? 对啊,因为一直没有涨价。 有点厉害啊。换个脑袋还能剪这么好看吗? 秦笛看了他一眼:夏奶奶剪了几十年,换谁都好看,他顿了顿,不过换你应该能更好看。 祁松言赶紧把颊边的酒窝捏碎,不然给他个竹蜻蜓他就要双脚离地了。 走到楼门口,秦笛止了脚步:你快回去吧。晚课的内容我问一下王初冉,整理好了明天带给你。祁松言把那几瓶罐头拿出来装进他书包,拉好拉链拍了两下:也不着急,你觉得精神头够用就学一会儿,累了就早点睡。明天再打一针就好了。 看秦笛点头,祁松言很洒脱地转身就走,却听见秦笛在他背后喊他:祁妙。 嗯? 谢谢。 祁松言笑:不用谢,吃完再给你买。 不只是罐头。 我知道。 秦笛舒了一口气,飘起的淡淡白雾隐没了他走进楼道的背影。 没有名字的理发店亮起柔暖的灯光,各色花叶仰着小小的脸。祁松言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的美好。就算是前途未卜的暗恋,也总会有不经意的光照在脸上吧。他仰头望向这排破旧的楼房,不知哪个窗口盛着他的惦念。 在这十七岁的末尾,他终于勇敢地决定,他要喜欢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恭喜开窍一位! 第19章 治愈 捡到的猫咪回来了,似乎长大了许多,乱蓬蓬的绒毛变得柔顺服帖,虽然依然落着嘴角,但眼神已经不那么戒备了。祁松言试图接近它,它只安静地坐在那儿,爪尖收得好好的,尾巴一下下轻拍地板,像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祁松言抚上它的头顶,它的眼睛就弯成月牙,咕哝着绵软的呼噜,舔他的掌心。湿润的痒意慢慢融化了起初的惊讶,祁松言被它舔舐得微微瑟缩却又不舍丢开,直到小腹升起一种难言的酸麻使他浑身一震。睁开眼,天光微亮。 他坐起来,一皱眉,手伸进被子,脸上顿时波谲云诡,抬眼看时间还早,忙跑进卫生间。弄水声和烘干机作业声依次响起,他假装无事地把这条内裤收进衣柜,额头顶在柜门上长出一口气。 你怎么回事儿?那是一只未成年的猫啊!祁松言痛心疾首,低头向此刻很沉默的某位小兄弟劝导。 什么昨天?昨天你稍微激动激动,看在校服救了你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你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猫,就是猫,虽然名字我那么取了,但是它不代表什么啊! 又来劲是吧?行,就算我现在想的不是猫了,那刚才好的大哥我错了,沈阿姨马上就来了,给个面子 一番循循善诱,直到窗帘关不住的晨曦细碎地跳入房间,祁松言才暂时放过了大起大落的他小兄弟。 流感是个硬茬,一夜之间席卷一中。大期末的,谁也耽误不起,黎帅最先行动,拎了几瓶消毒水,清早就来教室安排男生稀释喷洒。秦笛状态比昨天好多了,只是戴了口罩显得脸只剩巴掌大,接了小帅的消毒水,递了一副一次性手套给祁松言:走吧,去水房把拖把处理一下。 祁松言跟在他身后,心情有点微妙。今天是决定喜欢秦笛的第二天,但是头儿开得心有杂念、思绪纷飞,多少还是会害臊,只能搂住三根拖把杆,找准长工定位,按吩咐挨个仔细洗涮,每洗好一把秦笛就接过去浸在倒好消毒水的桶中。 有其他班级的同学也来投拖把,他们往边上靠了靠,对方却操控着拖把也挨过来,非跟祁松言抢一个水龙头,挤得他没处可去,他深吸一口气商量道:同学 早呀,祁同学。郁南扶着木杆笑得正灿。 是你啊。祁松言把拖把取下来放进桶里回身打招呼,秦笛在后面踢了他脚跟一下:洗干净了吗就放。 郁南把水龙头重新让开了,越过祁松言向秦笛问好:秦笛是吧?你好,我叫郁南,十六班的。之前在图书馆见过。 秦笛抓了下口罩,点点头,算是回应过了。郁南在他这受了冷遇,转头对祁松言说:消毒水你们班买的吗? 我班小帅今天拎来的。 真好,我们班都没人张罗这些事儿。今天有三个都感冒请假了。我同桌一直说嗓子疼,我躲都躲不掉。你注意身体,别中招。 祁松言看了一眼在口罩后面表情漠然的秦笛,应付道:我身体还行,不怕传染。 那你能不能把消毒水借我沾沾拖布? 祁松言又看秦笛,秦笛拎起瓶子往郁南的拖把上均匀地洒了一遍。郁南卷起袖子想挤掉水分,被秦笛轻声喝止:别用手碰。直接拎回去擦地。 哦,好。谢谢你们啦。 祁松言一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怕郁南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又想真要是说了什么秦笛能是个什么反应,却还没做好面对秦笛反应的准备,心乱如麻间只能抱着三根拖布杆一动不敢动。秦笛的神情无懈可击,一如往常,只是眼里一丝情绪也捕捉不到。 郁南费力拎起还滴着消毒水的拖布,看他们俩完全没有送一程的意思,就打了招呼自己回班了。 秦笛望了一会儿她乌黑的马尾,转身踹了桶一脚:端走。随后径直出去,留祁松言一个苦力费了牛劲才把水桶拖回班。 下午临时加了一节数学课,秦笛书包都背好了,看见杨姐进来立刻坐下。 杨姐长发一撩,语气冷淡,眼里却暗含欣赏:最近表现不错。 秦笛捧着笔记晃了两下脑袋,祁松言以为像他这种从小被夸到大的狠人不会在意夸奖,没想到却还是这么高兴。这段时间以来,秦笛的数学向前跳了几小步,一方面他最近确实在数学上下了功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学期立体几何是重点。 祁松言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教室后的板报是他和唐澄合作的作品。那是一棵飘扬百条柳枝的树,绿色和白色的粉笔调出清嫩的色调,几只展着蝶翼的精灵在丝绦间出没,虽是冬日,却为班级添了许多春意。除了语言文字的天赋,秦笛一切其他技能基本都来自于学校免费的素质拓展班,小学有段时间他突然喜欢上画画,从书法班转去了美术班,正经学了一个学期的素描,等到开始学水粉,江虹就嫌颜料太贵,他又转去了英语班。 空间感的底子那时候就打下了,没想到在立体几何上真就用得到。有时候甚至祁松言还在读题,他脑子里已经2D转3D把关系和条件全找出来了。祁松言只能为他鼓掌。 一节课上完,秦笛竟有点意犹未尽,盯着练习册上的小正方体饶有兴味地用眼神把玩。祁松言已经火速收拾停当,站在一边催他:一会儿打针时再算,去晚了没床位了。 你还跟我去? 不然呢? 我烧退了,你不去也行。 罐头吃完了,精神又好了,河过了该拆桥了是吧? 秦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祁松言除了话逐渐变多,好像耍赖的功夫也与日俱增,腰一叉,三分质问七分委屈,小尺度把握得炉火纯青,一脚踩中他心上发软的那一块。 秦笛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怕耽误你上课。 并不是谁都像你那么爱上课,我能借光出去放这一下午风,你知道多少人羡慕吗,请看这里!祁松言闪身捏起一张哀怨的脸。脸的主人使劲儿吸溜并无声响的鼻子,哼唧道:爸爸,你们带上小轩吧,小轩不想上课 秦笛努力忍住不笑出声,胡撸了一把李铭轩的头发,把本一合对祁松言说:走吧。 来得确实晚,今天的输液室人满为患,一个床位都没有,他们只能去外面的长椅坐着。祁松言把外套团好塞在秦笛的后腰和椅背间,扶手上搁不住热水瓶,就借了两块胶布把输液管贴在瓶身,以此中和药液的凉。 边上也在输液的年轻妈妈打量了他们一会儿,问祁松言:你是哥哥吧。 祁松言看了看秦笛说:我们不是兄弟俩,这我同桌。 呀,那感情一定很好,你也太会照顾人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里可不多见。 团结友爱嘛。其实是有爱,日常被人伺候妥妥当当的祁小少爷,纯粹是为爱做长工。 抱着妈妈胳膊的小姑娘被他们两个人吸引了目光,从椅子上跳下来,挨个瞧了瞧,果断选择一把抱住秦笛小腿,把粉嘟嘟的脸蛋儿依在他膝盖上。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5) 秦笛赶紧把口罩调整得更严实些,向后仰着身体,生怕飞过去一点病毒。可手上却忍不住捋了两把她翘起的小辫子,弯起笑眼。 桃桃,哥哥在打针呢,不要烦人家,回妈妈这儿。 桃桃把头摇成拨浪鼓,扒着秦笛膝盖不松开,嘴里奶声奶气地喊:亮!妈妈亮! 秦笛在婴语上没什么建树,用眼神求问。桃桃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桃桃拉过来:说你漂亮。她还不会说漂,看到好看的姐姐啊,还有哥哥,都说亮。哥哥长得真好看,像明星,是不是呀你个小花痴。桃桃窝在妈妈臂弯里,秦笛对她笑她就钻进去咯咯地乐。 眼光独到。祁松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秦笛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眉眼居然都打败他,俘获了小小少女的芳心,今天又是甘拜下风的一天。 秦笛撞了他一下:瞎说什么呢。 说你这异性缘也是太厉害了,全年龄无差别狙击。 没你厉害,过两天估计就追班里来了,想抢先表白快点找我代写情书,给你个友情价。 这是秦笛第一次提起郁南,虽然连名字都懒得说,但语气里隐隐的不快还是让祁松言心口一紧。他漫不经心地使坏:那么会写,也收过不少吧? 不料秦笛淡淡地说:是不少,写得好的不多。 不要拿你的标准衡量我们写八百字作文都得头悬梁的普通群众。使坏没成,被人反将一军,祁松言心里堵得慌。 秦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头把腿上的书翻开。一片书签落下来,祁松言伸手捡了拿在手里细看。两层长方形的白色硬卡纸,前片下部开了个小窗,透明塑料片隔出窗玻璃,里面放着两片被透明胶封好的干叶片,随着动作在小窗间轻晃,墨绿色写着了清俊的两个字河岸。 你自己做的?祁松言举着书签问。 秦笛夺过来夹回书里,半晌才含混地嗯了一声。 好看。你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秦笛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给出了答案:乐器。 祁松言差点原地起跳高举臂膀喊出底气十足的我会,转念一想,肯定和秦笛的家境有关,于是小心绕过这个话题:书签也给我做一个呗。 你又不看书。 一记来自学霸的歧视正中祁松言胸口,噎得他半天没缓过来,掏出两块糖丢给秦笛一块,捏着另一块扭头找桃桃玩儿去了。 两瓶药打完,一本《诗词意象赏鉴》也翻完了,两个人向可爱的桃桃道别,秦笛还特意摘了口罩让桃桃看了脸,走出去几十米都还听得到桃桃响彻大厅的盛赞亮! 今天虽然来的晚,但秦笛没有小憩,天色才刚开始暗淡。祁松言主动提议坐公交,两天几乎被掏空小金库的秦笛忙不迭地答应了。晚高峰还没来,车厢里却已经快坐满了,只剩后门边的双人座留给了他们。祁松言很久没坐公交了,摸着撞色设计的新座椅连连赞叹。 明天还再打一针吗?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一直病着,然后你就能天天出来放风了? 窦娥都没我冤。期盼你早日康复的心情表现得这么不明显吗? 其实很明显,就算记性再好,回忆里也没有谁把病中的自己照顾得这样妥帖,甚至没抱怨过一句。躯体上的折磨远远比不上心理上的负担,病痛可以忍耐,但生病带来的负罪感却很难摆脱。可这一次,秦笛似乎没那么厌恶生病这件事了。 祁松言看秦笛沉默着,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犹豫再三,他还是问了:你那么讨厌生病和去医院,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秦笛把书包往怀里紧了紧,轻声说:小时候总生病,我妈嫌麻烦又怕花钱,我经常生着病还挨着骂,后来病了就慢慢不敢说。半夜发烧了不敢说,腮腺炎疼得吃不下饭也不敢说。他自嘲地摇摇头,挺傻的是吧? 祁松言立刻接了句:没有。之后却也没能说出一句劝慰。 车厢外,整个城市的灯光渐次亮起,一丛丛映在秦笛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他的侧脸在沿路的风景里明灭,却始终寂静。祁松言想,也许他都是如此一个人来去于路上,没有背负任何惦念,也不曾奢求过什么关怀,他习惯把脆弱都藏起来,用学校里获取的那一小会儿热闹抹亮孤独的每一天。 秦笛抱着书包的手背还贴着棉花,拔针之后桃桃一直缠着他不肯放,他没能多按压一会儿,渗的血殷红地透出胶布,衬得那只手更瘦削和苍白。 报站声响起,站在后面的几个乘客陆续下车,关门带起的一阵冷气蓦地扑过来,秦笛皱起眉。祁松言用自己的书包挡在他膝盖前面,借此更贴近他一点。 以后半夜生病,就给我打电话。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才抬头看向秦笛。 也许是没听过,所以听不懂,他眼神微怔,露出茫然的表情。桥上的装饰圆灯就在此刻划过他的瞳孔,像一颗流星,倏然闪过。 祁松言想,如果这时可以许愿,那能不能收回这句鲁莽的发言。若是收不回,那千万让他别拒绝。就算拒绝也别说的太难听。要是实在难听那就希望耍耍赖还能哄得好吧。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秦笛好像才反应过来他说了句什么,垂下眼睫,纤细的阴影投在一小块发亮的皮肤上。祁松言咬紧后槽牙,准备面对秦笛你以为你是谁的蔑视,可秦笛却转向车窗,留给他一个无声的后脑勺。几秒之后,乌黑柔软的发丝轻轻颤了两下。 嗯。秦笛小声说。 第20章 雪后 作为别人家孩子,秦笛却在心底悄悄歆羡着那种似乎天生就会爱与被爱的人。他们总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关照,并大方地予以回应。得与失在他们眼里均是随遇而安,不会因为得到而惶恐,更不会因为失去而贬低自我。 如果他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也许就不必在所有时刻都率先冒出只能依靠自己的想法,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忽见一间燃点篝火的木屋,即使冻得浑身僵硬,可当接近温暖的一刻仍然会因为惧怕而逃离。 秦笛怕有一天篝火会消失,也怕浸在温暖中逐渐生出虚妄的幻想。他无法相信自己会那么幸运,怀揣一个秘密然后遇见一个怀有同样秘密的人,而这个人愿意与他的秘密合二为一,尤其是像祁松言这样的人。他早在很久以前就习惯了命运不分时刻的磋磨,再也不期待什么了。 可是,每当暖风拂面,他总是控制不住想,暂时蒙住双眼去接受一点好意不行吗?就放任内心的贪婪与卑鄙,不去管这些好意背后包含怎样的期望。但他迎着暖流,反复动容却又反复唾弃着自己。 所幸期末的彻底到来没有给他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除了死磕数学,他还企图用最原始的方法拯救一下祁松言的语文。便签纸写上文言实词虚词或者古诗常见情感之类知识点,让他揣进兜走到哪带到哪,见缝插针地背,隔天便收回纸条考他,过关再给下一张,不过就罚抄五遍。 祁松言被迫每天掏兜八百遍,口袋几乎捅坏,脑筋一转,如法炮制,也写了数学公式便条给秦笛。秦笛都是看个几十秒就夹书里,但无论何时抽查,他都能倒背如流。祁松言气得嘱咐沈阿姨顿顿炒菜放核桃,吃了一个礼拜毫无起色,抓着桌沿问天问大地,秦笛耸耸肩:出价合理的话,这边建议直接市医院和我做个换颅手术哦亲。 十二班女生也确实如李铭轩所言,大考必定抱团行动,各自搜集的知识点由各科课代表整理得条理分明,无差别发送全班。对于像唐澄和史雨铮这种老大难,甚至安排了专人盯梢,誓与期末考拼个你死我活。每个班级的期末,都是由满室飘荡的速溶咖啡的苦香和各色影印材料的纸味组成的,平日再懒怠的学生也会在这种氛围的感召下咬牙拼上几天。 当枯叶落尽,滴水成冰,期末考也终于如约而至。 祁松言的语文终于在秦笛和司君遥的双双拉拽之下小小飞跃了一下,考场也前进了一步。秦笛凭借立体几何在卷面的压倒性占比一举冲过及格线,虽然和刘小桐那种动辄跳过140的成绩还差了一大截,但语文英语政治三科年级第一的稳妥还是为他打下了冲击总分前三的底子。 黎帅面色如常,语气也是轻描淡写,却用了大半节课给他们详尽地念了各班的单科成绩名次,年级前五十中十二班同学的占位,甚至某些重难点题的得分率排名。王初冉在下面喊话:老师,别念了,高兴你就笑一个,夸几句,弄这么委婉干嘛呀? 就是!夸咱们又不丢人。 昨天教工大会你特意换的西装我们都看见了! 不用走程序,直接捡好听的说! 黎帅推推眼镜:我们班同学,确实优秀,啊。在运动会班会两场重大活动表现如此出色的情况下,也没有耽误学习,期末考这个成绩,可以说,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我想对在座的每一位同学说,请大家记住,努力和团结永远不会被辜负! 两秒的静默后,教室响起掌声与欢呼,随之而来的是黎帅躲不掉的蹬鼻子上脸环节。 老师,奖励准备了吗? 拒绝可乐,期末已经过劳肥了。 同意! 黎帅靠着无辜的表情刷脸成功,女生们勉强同意他先欠着,王初冉被撺掇着在黑板最上方用醒目的黄色粉笔写了一行:小帅欠条,即日生效。黎帅被迫在后面签了名,又按了手印才算被暂时放过。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学校决定把以往高二高三的提前开学取消,改为延课至春节前夕。延课一个星期之后S市突然发布了暴雪红色预警,憋了半个冬天的雪终于要落一场酣畅淋漓。 如S市这样的北方城市,几乎每个冬天都会发布几次寒潮或暴雪预警,人们早已习以为常,除了给露天停放的车辆加个外衣或是互相提醒最近别刷车,就再没有防备的姿态,所谓的极端天气根本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然而这次,暴雪来得气势浩荡,似乎想成心教育一下乐观的S市人民。从前一天的中午就开始下,到了傍晚放学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晚间也没有任何停的迹象,反而从细碎的雪霰转为大瓣大瓣的雪片。秦笛撩开窗帘,在夏奶奶理发店的灯下窥见大雪的形迹,他在窗上呵出白雾,伸出指尖下意识地点了一个点,又欲盖弥彰地擦除,蜷起冰凉的指尖。 延课取消了早晚自习,秦笛被溢出窗帘的白光自然唤醒,他披着被子伸出白皙的手臂,触到玻璃上姿态美丽的霜花。手指的温度化开一小片纹路,窗外风雪初霁,晴空洗出清澈的水蓝。每家每户的窗台上都堆着二十几厘米的雪,整个城市睡在纯白的羽毛被下,呼吸平稳而甜美。 但踏出家门的一刻,秦笛懵了。雪远比他以为的要大得多,半人高的积雪垒成雪墙,倾泻进单元门口。他试着踩了一脚,还没踩到底就已经没过了小腿,这恐怕要被迫失学一天。 失学儿童秦小笛站在雪堆面前一筹莫展,兜里手机忽然震起来。 喂? 出门了吗?祁松言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在楼下,出不去了。 刚才早新闻说动员了全市街道社区工作人员紧急清理通道,你听听有没有除雪的声音。 秦笛把手机拿离一点,侧耳细听,还真的隐约听见铁锹和雪铲的铿锵。 有,还没到我们单元。 嗯,我坐车从传星桥那边绕了一下,刚接了小轩,现在往你那儿去,你出来我们就到了,别着急。 秦笛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好。 除雪声渐近,秦笛朝外喊了一声:二单元这儿有人! 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声回到:要上学吧小孩儿?马上挖到了,你往后站站。 秦笛往后挪了几步,橙色的推雪铲破开雪墙,蓬松的雪花扬起又洒落,两名叔叔站在门口,虽然穿得厚实,但眉毛上挂满呼吸飘上来结成的冰珠,眼周的皮肤冻得发白,个子高的那个扶着铁锹,喘了几口粗气,笑呵呵地问:学校没通知你们停课啊? 没有。 那你一会儿怎么上学啊?公交车隔可长了。 我同学来接我了。 啊,那还行。快去吧,道都扫出来了。 秦笛从书包掏出纸巾抽了几张递到两人手里:辛苦了,擦擦脸。 谢谢小伙儿了,这眼睛要上霜了,瞅不清东西都。 秦笛又抽了十几张,帮他们塞进上衣兜儿,才又道了辛苦,从辟开的小路跑去街边。 祁松言已经在车下等了,见他跑过拐角赶紧喊:你别跑! 秦笛缓了步子,却也还是快速地走到车旁,祁松言回头敲敲车窗:李铭轩,你坐前面。 李铭轩拉开车门跳下来,不服气地抱怨:我也想跟笛坐一起啊。 祁松言把他团起来利索地塞进副驾驶:他是谁同桌你不知道吗? 两人坐进后排,车里的暖风立刻拂在脸上。祁松言捏了捏秦笛的外套,皱了一下眉:冷不冷。 还行,现在暖和了。秦笛偏头眨了下眼。 祁松言听出了他话里隐晦的赞扬,露出酒窝,拍拍驾驶位的座椅:李叔,走吧,去学校。 路上李铭轩一直絮絮地唠叨: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雪,言不接我,我妈能这个票考下来就没摸过方向盘的原始妇女,能咬牙一路五迈给我送去学校。哎,你俩说学校为啥不给咱们停课呢,明天上完就放假了。其实不停也挺好,这么大的雪打雪仗也太快乐了!我要把史雨铮埋雪里面按得死死的,哈哈哈哈哈,让他那天把我撂倒!哼!后座静悄悄,李铭轩猛一回头,祁松言和秦笛分享着一副耳机,正同频率地随节拍点头。 李铭轩黯然转身,把红豆年糕塞嘴里愤怒地嘟囔:也不知道你俩咋回事,莫名其妙生气又莫名其妙和好,闹别扭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好的时候又跟一个人儿似的。三人行必有电灯泡,小轩无依又无靠。 无依无靠的小轩作为一个添头,在司机李叔和蔼的嘲笑中艰难到校。从主楼走向小楼只被铲出一条一人宽的窄路,穿行其中,雪墙高立过腰。前方不停有人脚下趔趄侧身摔入雪地,也不停被前后同学大声嘲笑又手忙脚乱地拉起。李铭轩走在前头,秦笛居中,祁松言殿后,三个人紧紧贴着,倒是走得稳当,祁松言悄悄以不易察觉却十分稳妥的力度握住秦笛的书包提手,时刻准备救人于危难。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6) 不过秦笛没给他机会,他们有惊无险地穿过操场,所有人都在铺满整个前厅的红地毯上来一段踢踏舞,张主任站在一边一个一个盯着检查:给我一人十下,跺麻了再进来。你俩,走。你,后跟儿全是雪,回去重跺! 进了班级,已经接近第一节 上课的时间,但教室起码空了一半座位,黎帅背着手站在讲台边,一筹莫展,看看表,叹了一口气,在黑板写了两个大字自习。祁松言小声跟秦笛嘀咕:早知道咱们也先假装来不了,逃它一节课。他本以为秦笛会对他的大逆不道嗤之以鼻,没想到秦笛把笔记本立起来挡住嘴,瞥了他一眼:那你不早说。 大佬,你是不是被我带坏了? 你知道我高一逃课差点被记过的事儿吗? 你,逃课?祁松言瞪大眼睛。 嗯。市读书日活动,压库书免费送,一个学生证领三本,不去等于丢钱。翻墙回来的时候被张主任直接拎到政教处。 小帅去捞你的时候痛心疾首吗? 秦笛摇摇头:根本没等到他来捞我。我站在他桌前,他问我我也没什么可说,他就直接把违纪单掏出来准备填了,忽然好像看到了谁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说,下不为例。刚好下午小帅去开会,根本没发现我没有回来。就这么莫名其妙过关了。 祁松言直叹玄学,秦笛这种不可预期的小叛逆也着实可爱。反正不管他干什么,就都可爱。他也不明白自己是被下了什么蛊,好好一个卑微暗恋的剧本活生生被他演成花痴出街。秦笛笑了,秦笛打呵欠了,秦笛转了一下笔,秦笛被数学难为得皱眉又去捏手帕假如自己是个流氓,一定会在放学的教室、周末的图书馆、他家的单元门口等一切地方把他亲哭,可惜他不是。每次忍不住假设秦笛也喜欢男生,他都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没有机会,但一想假若不是,他连那就想办法让他是这个项目都不敢想。问是问不出口的,无论谜底是哪个,这种绝对的冒犯带来的后果都足以能让哭的人不是秦笛,而是他。 他把满满漾在心底的喜欢加了遮光的帘,以免光点太过直白地折射在眼底,被别人瞧出端倪。 自习一直到了将近中午,十二班才堪堪坐满全员,一群小孩儿摩拳擦掌打算在操场玩儿个嗨的,结果学校广播严令禁止打雪仗,各年级主任镇守大门,面朝操场,但凡有不好好走路撒开腿的都抓回来。然而越不让玩儿越想玩儿,一整天谁都没心思学习,课间玻璃上全是望风的小脑袋瓜。 朱瑞把下巴搁在窗台抱怨:憋死了啊,都不如早上在家楼下玩儿够再来。 刘小桐枕在她肩膀上也奶兮兮地附和:就是啊!放我下楼团两个雪球玩儿也行啊 祁松言和秦笛站在一边端着咖啡,各自喝了一大口。秦笛被烫得眯起眼睛,沉吟片刻,招手喊来王初冉:冉妹儿,来。 笛哥,每次你这么叫我我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是不是又要推我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王初冉一脸警惕地靠过来。 秦笛脸上的笑容比庙里的菩萨还要和善三分:说什么呢,小笛哥哥哪能让你冒这个险去跟小帅要一节体活。 我就知道!你怎么不去! 你是班长啊。 那祁松言还是体委呢,体活不应该他去要吗? 祁松言也笑得十分和煦,冲他挤挤眼:你是女孩儿啊。 秦笛诚恳地点点头:而且漂亮。 三秒之后,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的王初冉撸起袖子冲向黎帅办公室。 祁松言和秦笛碰了一记杯,双双弯起得逞的唇角。 五分钟后,万众瞩目的先锋冉妹儿迈着嚣张的步伐回来了。 怎么样? 王初冉推推并不存在的眼镜:黎帅说了,学校规定,啊,不能在操场打雪仗,我们,不能明目张胆违反规定。 我就知道众人纷纷垂头丧气。 所以李铭轩把门关上!她跨上讲台,抬手擦了黑板最上面的小帅欠条,把板擦一丢,叉腰宣布:所以,咱们出校门打!收拾书包! 当十二班全体同学背着书包一字纵队穿过操场,身后小楼的玻璃窗上布满艳羡的小眼睛。几个男生走在后面,祁松言忍不住问:不是,咱们就这么出去了? 史雨铮打了个呵欠:有什么问题?又不是第一次。 祁松言瞪大双眼,徐唱搂过他肩膀:小帅的正常操作,一个学期怎么也得有一两回。植物园动物园,上个山下个河。他说咱们这帮土豆子,得时不时汲取天地灵气才长得好。 全校就我们班有这待遇? 秦笛瞥过徐唱揽着祁松言肩头的手,幽幽道:待遇都是各凭本事。开大会的时候校长一质问他,他就把成绩单和活动奖状翻得哗哗响,然后一脸无辜。 祁松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禁开始心疼校长。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步行到河堤,三九严寒,河面冻得厚实坚硬,无瑕的雪被覆上,像方盒香草冰淇淋。拦腰的橡胶水坝边有一大片长方形的空地,黎帅招呼同学们把书包堆在树下的干草上,带头走下斜坡。 秦笛上次来的时候,负气丢了小铁盒又捡了回去。如今浅滩上丛生的高草早已被冰雪覆盖,一片广寰而耀眼的纯白。 他正出神,忽然一颗雪球炸在肩头,他向右望,祁松言正团第二个,酒窝里盛着坏笑。 秦笛马上蹲下三两下团了个更大的丢回去:要造反啊你? 祁松言战术后仰用手肘挡了,随即丢出新弹药,正砸在秦笛的小腿,拍拍身上挑衅道:乖乖认怂,祁妙哥哥带你大杀四方。 秦笛冷笑,三两步冲过去,抓着祁松言的胳膊,脚下一绊就把他撂翻,纵身骑上去抓起一把雪糊了他一脸。 祁松言仰面被抹了一脸冰凉,支起腿掐着秦笛的一把窄腰想挣扎着起来,不料秦笛用膝盖紧紧夹住他的腰,手按在他胸膛上,又洒了一把雪上去。 似乎是被他面目模糊的狼狈模样逗乐了,爽朗的笑声从祁松言上方传来。他抬手抹开脸上半融的雪,眼睫湿漉漉地一把扣住秦笛按在他胸口的手腕,弯起嘴角:咱们这个姿势 秦笛瞬间就慌了,当即就要起身,却被眼镜糊了雪正抓瞎后退的徐唱一屁股坐在肩膀上,整个人扑倒在祁松言胸膛。一边的史雨铮见奸计得逞,也打横扑过来摞在徐唱腿上。唐澄被李铭轩追得踉跄,直奔这座小山而来。秦笛被死死压在祁松言心口,微凉的发丝全都揉在他下颌。祁松言眼看唐澄他们也要扑过来,腿上发劲,颠开一点空隙,抱着秦笛的脑袋奋力转了半圈将他护在怀里。 唐澄和李铭轩刚到他们边上就摔在一起,磕得祁松言后背一震。他也顾不上别的,马上低头看了眼被他搂在胸口安然无恙的秦笛,撞上了同时向他望来的一双眼眸,亮着显而易见的仓皇无措,祁松言的心脏仿佛被一团柔软的雪击中,他仓促地起身,将几个人一一拽起来。 女生战场本来一派祥和,背着风擦上鲜艳的唇膏,掏出藏匿的手机三五成群在雪地里拍照。黎帅把男生叫来也不说干什么,捧了满手雪一把塞进王初冉的衣领。王初冉大叫着回头,就看见黎帅满脸无辜地指向徐唱,徐唱疯狂摆手,王初冉怒从心头起,团起一大球就丢,却都砸在一旁的史雨铮身上。史雨铮也没惯着,抓着王初冉手腕轻轻一带就将她拉倒,女生们一看班长被欺负,纷纷扑上来。一时间,尖叫笑骂响成一片。 徐唱!长那么老实没想到你也是狗! 我不是!我没有! 也这个字太不严谨了班长,看这里,嘿! 来人!帮我按住李铭轩! 别跑! 满地白雪刚宁静了一夜,此刻又猝不及防地被扬到半空,随风蜿蜒成雪雾。祁松言和秦笛在战局外搅和得不亦乐乎,黎帅则谁也不偏帮,身手矫健地穿梭在学生之间捧了雪挨个戏弄,像只北大荒的野兔子。 我觉得咱们老师平时教政治憋疯了,满平台不够他飞。祁松言把浸湿的袖口卷了卷。 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上星期下午第一节 自习他都不在你记得吗? 嗯,周四周五。 中午拎着冰刀去传星桥滑冰去了。 这你都知道? 脸吹得好像扫了腮红,去年他就这样。可见话少和多动症并不冲突。 人有几个表里如一的啊,你刚认识我的时候肯定觉得我有病,天天看着你就恨不得躲出星系之外。 还不是某个人非要以低调自居,嫌我晃眼。结果半个学期下来知名度也不亚于我了。秦笛白了他一眼,把袜子提得再高些。 祁松言有样学样,也蹲下去提起袜沿:还不是某个人太光芒万丈了,看得我直卑微。结果半个学期下来热心程度也不亚于我了。 但凡你语文考试的时候能有这个仿写的速度,我也不用举着纸条追你跑了。 承蒙关照。 秦笛看他起了个范儿竟当场作揖,绷不住笑出来,结果眉眼的弧度还没弯到位,徐唱便坦克一般冲过来,沿途洒下一串大声求饶。北大荒的野兔子黎帅同志紧随其后,绕过秦笛脚一伸把徐唱绊倒在地,镜片折射出邪恶的雪亮。 祁松言和秦笛交换了眼神,忽然发难,一个搂腰一个掀腿,直接把黎帅抬了起来。这下新仇旧账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被黎帅掀翻的糊脸的一秒同仇敌忾,齐声高喊埋起来。祁松言可不管黎帅仿佛烫嘴的一串别别别,和秦笛把他当个麻袋,悠上几下就丢进旁边未被踩踏的雪堆里,砸出一个标准大字型。 女生们围上来抹过湿发,掏出手机一顿留证。黎帅挣扎着爬起,眼镜刚扶好又被徐唱和史雨铮丢了一次,从野兔直接变雪耗子,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不让女生拍。 河堤的暮色悄悄降临,橙光透过天际的暮霭落在河面的雪被上。一边是从天空缓缓滴落的宁静,一边是不时传来的嬉笑。两座桥远远相望,圈住了此间的美好。 祁松言站在秦笛身后,拂去他肩头的雪,看热闹的秦笛回过头并未来得及收敛笑意,他就像任何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那样,扬起明朗的脸庞,犹如一朵火花烫在祁松言的心上。 这是他们十七岁的最后一天。 作者有话说: 实在拆不开,爆字数了。夏天给你们看看打雪仗解暑。勤奋又甜心的阿蛮 第21章 生日 秦笛起床的时候,浑身的骨骼都像年久失修的小板凳一样咯吱作响。十八岁的第一天,生活教会他的第一个道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活力少年也扛不住雪地里摸爬滚打一下午。 他下床摸了摸搭在暖气边上的棉服和校服裤子,果不其然,他们小区的暖气勉强把室温维持在20度,连双袜子都晾不干。他只能翻出那条牛仔裤,还有秋天常穿的白羊羔绒里子的灰色翻领外套,冒着吵醒通宵搓麻的江虹的危险,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 S市被大雪摧残得暂时认输,辛苦环卫工人彻夜清扫,秦笛凌晨都还听见铲雪车的声响,出门发现主干道已经畅通无碍,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如常去乘公交。今天耳机里是一首欢快的英文歌,昨天他从祁松言递来的耳机里听到后莫名喜欢,单曲循环到迷迷糊糊睡着,就那么错过了零点。 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想估计被生活教做人的不只他一个,时间不算极早,可班里却空荡荡。他在暖气片上暖了会儿手,回身把书包里的一只纸盒摸出来边边角角都检查了一遍,正出神,耳边突然响起祁松言的声音:干什么呢? 他吓得一把将纸盒按回书包,抬头怒视祁松言:疯了啊!走路没声儿。 祁松言背着手直起腰:说吧,藏什么违禁物品,快点分享给你祁妙哥哥。 秦笛心口一紧,把书包塞在腰后,淡淡说:没什么。你怎么来这么早? 来送礼。祁松言从背后拎起一个硬纸袋,放在秦笛面前。 可秦笛却只是看着这个袋子发愣,一点要打开看的意思都没有。 祁松言急了:一会儿来人了,再给我举报给小帅犯不上。先说好,我是花钱了,违反班规,但钱是压岁钱,礼物我也挑了几天,是份心意。看在我也过生日的面子上,就收了行吗? 不等秦笛回答,他就自顾自地从纸袋里拎起一件羽绒服,催促秦笛:衣服脱了。 秦笛从纸袋到羽绒服还恍惚着,听了这句话瞪大眼睛直往后仰。 祁松言看了眼表,急得不行,作势要去拉他拉链,秦笛猛然起身:我、我自己脱。他面颊飞红,把外套脱掉,祁松言已经在他身后帮他展了袖子。 新衣服上身,祁松言替他合襟按上两颗扣子,打量三巡,灿烂地笑起来。 橙色的羽绒服刚刚盖过臀线,袖长肩宽都是刚好,帽檐一圈米色毛边,柔软的毛锋像蒲公英,随动作轻摆。这可能是除了夏季校服以外,祁松言第一次见秦笛穿亮色,极衬他白皙的皮肤,且添了许多明媚,像冬日午后的暖阳,又像饱满多汁的加州橙,一团可爱地撞进他眼里。 秦笛在他微笑的注视里,强作镇定地把手揣进两边的口袋,却摸到了一颗糖和一张卡片,他低头,手心的卡片上,祁松言用这辈子最工整的字体写着:秦笛,生日快乐,愿岁岁添甜。 怦然的心跳和泛酸的泪腺究竟应该先去压制谁呢?他万分无措地捏紧卡片,唇抿成一线。 祁松言把纸袋收了,弯腰瞧进他紧低的头,轻轻撞了撞他胳膊:别那么为难,你就当我巴结大佬,我这么稳定地进步,理所应当表示一下感谢。标签已经剪了,别人问也别说是我送的就行,不然她们都来巴结你,我就抢不上食盆了。 秦笛把按扣解开,拉好拉链,又把扣子一个一个按回去。抬眼问: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 祁松言看他神色不像不高兴,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展开两腿,斜睨了他一眼,坏笑道:我抱过啊。运动会。 胳膊上自带皮尺? 差不多吧,额头到我下巴,肩膀全都环住大概这么宽。他用手比了一下。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7) 当然不能说为了挑一个体型合适的参考,他在商场里热情拥抱了十几个人体模特,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抱起来大概是秦笛大小的,把羽绒服套上去的时候,专柜小姐姐被他一脸慈祥的笑容震得目瞪口呆。长得这么帅,可惜脑子不好使。但祁松言顾不上那些,他抱着纸袋还给小姐姐鞠了一躬,满心欢喜地跑了。 秦笛没说喜欢也没说谢谢,可他总觉得秦笛每隔几秒就低头看看袖口和衣襟,目光柔软地像注视一朵初生的花。那就是喜欢吧,不管,就是喜欢,祁松言越想越快乐,简直想冲下楼在雪地里狂奔个几圈。 陆续有同学拖着残躯到校,谁见了秦笛都要夸几句外套漂亮。王初冉看他满面春风,忽然一拍脑门儿:哎呀!你是不是今天过生日? 李铭轩也跟着拍脑门儿:对呀!从来赶不上在学校给你过,都忘了!笛,生日快乐! 大家听了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祝贺。秦笛赶紧抓过祁松言:他也今天生日。 李铭轩醍醐灌顶:我的天!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这就是,双喜临门! 徐唱把书包摘了,挠挠头,凑过来说:也没准备什么,我刚才上来看操场雪地还保存挺好的,要不咱们去给他俩踩个字儿吧。 哇,带我一个!刘小桐从椅子上跳起来。 一群人也不管秦笛的阻拦,扑棱棱跑下楼,祁松言回头看了秦笛一眼也跟着跑出去。 秦笛跨过桌椅扑到窗边,男生女生们穿着各色外套,像一把糖果洒进了白奶油,跳跃着滚动出笔画。秦笛撑在冰凉的窗台,看他们一步步踩出生日快乐几个字,祁松言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在里面,站在最右方,看大家把字踩得差不多,便稳稳当当几步踩出一条粗壮的直线,顿了顿,轻巧一跃,落地碎步踏了几脚,俨然一个巨型叹号。 几个人一阵欢闹,相互击掌,仰头望向窗边的秦笛,用力朝他挥手,大声喊:生日快乐! 只有祁松言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叹号边。秦笛费力拉了几遍也没能打开冻死的窗子,只能贴着玻璃也不停挥手。他顺着祁松言的目光,遥望叹号下的那个点,总觉得它不那么圆润,上面冒着两个弧,下端往里收像,一颗胖乎乎的心。他有十秒钟陷入混乱与迟疑,却很快被祁松言隔空送来的笑靥吸引了全部注意,他即使笑起来都微微下垂的眼尾根本拦不住肺腑之暖,酒窝在严冬无端酝酿着春的消息,融冰化雪,譬如初见。 秦笛慌忙摸出手机,留下的影像却不太清晰,只有雪地里的几个大字明晃晃,这是他和祁松言一同抵达的十八岁。 整整一天,无论教室里有多暖,秦笛都没脱下这件橙色羽绒服。实在热了,就敞怀,敞怀不行就脱掉里面的高领白毛衣,从储物柜取了备用的T恤换进去。祁松言看他热得直呵气,劝他脱了,他大口灌着凉水硬说自己冬天生的怕冷。祁松言憋着笑,也不再问。 下午基本就是边听张主任广播寒假安排,边分发各科作业。几个课代表遍地转,雪片似的卷子漫天飞。秦笛发语文,祁松言一个人整理两个人的作业,忙活得流汗,看那边秦笛捂着羽绒服身影蹿得利落,突然意识到,之后的一个月都可能见不到他了。 趁着课间休息,他把李铭轩拉出教室,预备密谋一次四人小分队生日晚宴,李铭轩当然举双手赞成,当即要上楼通知童晨星,可祁松言妈妈的电话却在这时候打进来。祁松言心里一沉,几步进了卫生间:喂,妈。 快放学了吧?沈阿姨说你现在没有晚课。 嗯,还有一节。 放学你李叔在门口接你,这边包间定好了,直接来酒店。 等一下,妈。和谁吃? 我和你爸爸的几个朋友,知道你今天生日特意抽空安排了,人陆续要到了,我去接,不说了,挂了。 喂?喂?祁松言拧紧眉,狠狠闭了闭眼。李铭轩从刚才知道是他妈妈来的电话就感觉不好,看了祁松言的脸色心知今晚的聚餐怕是要黄了。这样的状况早已不新鲜,认识四年半,好几次祁松言都是一个电话就被强行接走。生意应酬除了推杯换盏,再找个共同话题就是聊子女。先铺垫几句,再把人叫来,将祁松言本来就普通的成绩贬得一无是处,来吹捧对方的孩子,再加上他本人长得好看又有礼貌,还能喝上几杯酒,基本上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应酬挂件了。前两年,李铭轩还听他偶尔抱怨过,后来他爸爸有次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从那以后他便闭口不谈。 没事啊,饭什么时候都能约,过完春节咱们可以出去浪一波啊,中央路新开的网咖还没去过呢。 祁松言摇摇头,说:对不起啊,小轩。 哎呀,我都把你生日给忘了,我才应该对不起。假期请你吃顿好的。 祁松言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出去,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不知道什么出现的郁南截住了。 祁松言,生日快乐。 谢谢。他勉强牵动嘴角,礼貌性地回复完,抬脚就要走。 哎,等一下,这个送你。郁南拎过一只玫瑰色的漂亮纸袋递到他面前。 走廊里立刻有几道目光聚集在他们之间,祁松言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尽力维持得体的语气回绝道:我们班规,不允许互相赠送和接受生日礼物。心意我领了。 郁南抬着手臂,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下,却从里面抽出一张贺卡重新递过去。那这个可以收的吧,算是份祝福,郁南往前迈了一步,在他耳边轻声乞求,别叫我难堪 祁松言沉默地接下卡片,踩着上课铃,拉起全程目瞪口呆的李铭轩头也不回地向班级走去。 作者有话说: Happy birthday to my小m小d!欣慰的阿蛮 第22章 礼物 祁松言回教室的时候,秦笛正在位子上检查他分好的作业,并且在作业单上一条条帮他标注每科的注意事项。祁松言坐在他身边,看他脸上染着薄薄的粉色,神情专注,刚涌上来的那些戾气忽然凭空消散了大半。秦笛的细腻和他的妥帖异曲同工,都从不得已中生出,却逐渐长成他们各自令人称羡的优点。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可能,于是前倾身体,突然发问:秦笛,你是不是准备了礼物给我? 笔尖倏忽的停滞被完整捕捉,没等秦笛反驳,他已经拽着秦笛的书包带开始耍赖:你快拿出来,还藏?属松鼠的! 强盗啊,光天化日生抢? 不抢你也不给我,准备再背回家送谁?赶紧交出来。 秦笛往回拉扯书包,额角渗出细汗,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嘴里小音量骂骂咧咧地把盒子掏出来塞进他怀里。 我就知道你肯定准备了。 你又知道了。坐那边点儿,耽误事儿。秦笛瞪了他一眼,假装继续整理作业,其实紧张得笔都握不住,几乎要控制不住抖起腿。可祁松言捧着那只盒子,并没有拆开,只抚摸了一会儿就放进书包,头手并用地点着节拍收拾练习册去了。 秦笛微不可闻地呼了口气。 傍晚的告别来得那么顺理成章,黎帅站在教室门口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人点头说再见,最后熄掉了每一盏灯。女孩子们约定着假期的活动,又互相撒着娇牵手汇入人群。 秦笛穿过操场,不住张望已经被脚印踏得凌乱的那行大字,童晨星从他身后赶过来扣住他肩膀:生日快乐啊。 秦笛被他扑得踉跄,抓着他手腕笑说:童壮士饶我一命吧,你这体格是想让我刚成年就夭折。 李铭轩赶紧拉住他:哎呀你怎么啥都说,快点呸呸呸。 秦笛一脸嫌弃,禁不住他胡搅蛮缠,只好呸了几声还跺了脚。 祁松言在一旁笑得连眼睛都挤到一起:轩啊,你这个语气真的太像我三姑。 你也是,你俩从今天起都是大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真让我上火。 童晨星闻言脱口问道:你也今天生日? 是啊。 也是阳历? 嗯哼。 童晨星迅速把脸上的震惊敛住,顺势道贺:生日快乐。 谢谢大晨。祁松言回道,可童晨星的目光却飘过去落在秦笛脸上。 校门口接学生的车辆把主干道堵得严实,交警穿梭其中忙着疏导。祁松言看见李叔停在马路对面,一路轻快的心情幽幽沉了下去。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转身对他们几个说:假期有机会一起出去吃饭吧。 秦笛其实想问为什么不是今天,但想到江虹还一个人在家,便点点头,掂了一下死沉的书包:你们找我就短信。 好嘞,言、笛、晨,拜拜假期见! 拜拜。 他们挥手,从一个点散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祁松言上了车,却还回头望着那团橙色,书包坠到腰线下面,背得近乎吃力。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秦笛要带那么多书回家,明明背他那本笔记就够了。但他自作多情地想,万一是为了给谁解答问题呢,万一这个谁就是他呢。在谜底揭晓之前,他绝不会轻举妄动,但对秦笛,他却始终无法做到一丝期冀都没有。可假如每一步的接近最后都被证明是一场徒劳,他又能否像决定喜欢秦笛的那天那样洒脱勇敢呢? 车子缓缓起步,汇入晚高峰的洪流,橙色的身影逐渐被遗落在公交站台。祁松言从书包里捧出那只被他层层裹好的盒子,几次深呼吸后,终于还是拆开。揭开一层泡沫纸,四枚书签两两层叠地躺在里面,形制和那天秦笛从书里掉出来的一样,只是小窗中的植物各不相同,每一枚都取了名字。 春日绯色桃花的叫桃华,夏季紫色丁香的叫结香,秋天金色银杏的叫千扇,最后一枚夹的是成朵的短松针,名字就叫松言。雪白的卡纸配上同色系的丝带,捏在指间有厚度又十分精致。 祁松言用食指轻轻摩挲自己的名字,青松若有言,无畏度长冬。他没问过爸妈为什么要给他改名,估摸无外乎是改运旺势之类,他没有反对过,也没有很喜欢。可今天晃动着这枚书签,看松针在其中起落,他忽然想,也许他全部的尖锐就是这满树的执着与坚定,在严寒中,不灭不败。 他翻找几下,书签下果然藏着一张卡片,不同于书签的素雅,是红色洒金的厚实材质,卡面正中,秦笛用一支金色软笔写了八个字四时喜乐、岁岁清安。没有称呼与落款,说是祝福也可,却更像虔诚的祈愿。送他平凡又珍贵的四季,愿他每一岁都清和安宁。 天色渐暗,李叔从后视镜瞥见祁松言极专注地凝视着什么,贴心地开了顶灯。祁松言抬头,把盒子举起来映在后视镜上:李叔,我同桌送我的生日礼物,书签。 李叔憨厚地笑起来:好看,真好看。都没见过这样的书签。 他自己做的。 多好哇,你们这个年纪,肯费心给朋友亲手做礼物。 祁松言把盒子原样折好,放回书包最深处,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不应该只是我朋友。 他没再说话,李叔也知趣地没有再问。 秦笛到家特意拐到菜市场,买了把蒜薹,称了两斤鸡翅。他到家时,江虹正在厨房倒腾带鱼,见他回来举着剪子追出来骂:你瞅你爱吃这破玩意儿,废死劲了!你这羽绒服哪来的? 秦笛卸下书包,把外套脱了小心挂好,接过她手里的剪子,反正话都套好了,面不改色地编:我大姨中午送学校来的。说路过个商场打折买的。 江虹狐疑:打折?这衣服瞅着就不便宜。你大姨能有那么好心眼儿? 秦笛钻进厨房,挽了袖子,动作干脆地给带鱼开膛破肚、刷鳞片剪段:那牌子你听过吗?一个杂牌儿,春节一过都上春装了,打折买了合适呗。我大姨这些年也没少接济咱们,去年还给我买的书包,你都忘了。 牌子是个英文名,江虹确实没听过,扒拉了他拎回来的塑料袋,又转头踩着厨房门槛嚷:我这都做两个菜了,你还买?咋的,要开满汉全席啊? 秦笛手起刀落咣当一声,把江虹吓一激灵,谁前天酒席回来说鸡翅没抢得上吃的? 江虹撇撇嘴,把鸡翅往砧板上一丢,说:我不会做。 那就洗手出去看电视。秦笛用手肘把厨房灯顶开,顺带往外挤了她一下,江虹只好摘了围裙摔摔打打出去了。 晚饭做好,四菜一汤,虽然碟盘杯碗花色都不是一套,看起来也还算像模像样。秦笛把汤盛好递过去,江虹先夹起鸡翅啃了一口。你这,整得怎么甜不喽嗖。 炒的糖色。 味儿还行。 秦笛又给她夹了一个,自己闷头吃煎带鱼。难得今天饭桌上江虹话少,他吃得舒心,鱼刺堆成小堆儿。正打算再盛半碗汤冲冲咸味儿,抬头就看见江虹眼圈通红。 怎么了? 这句问出来,江虹鼻子酸得厉害,眼泪吧嗒落到桌上,她丢开碗,背身狠蹭了几下眼睛。秦笛坐过去往她手里塞了纸巾,江虹别着脸往外推他:当初没生你多好,我说走就走了,干干净净,你也不用遭这么些年罪她哭声渐大,把脸埋在掌心呜咽。秦笛站起来把手沉沉地按在她耸动的肩上,半晌,缓缓地说:来不及了,都十八了。 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的祁松言爸妈今天还是回来住了,两口子围着几桌推杯换盏,到家已经醉得差不多,但还是双双坐在客厅,边往备忘录记今天收的礼金礼物,边用微信挨个过问生意伙伴是否安全到家,又碎着嘴絮叨了几遍肝胆相照的谢辞。 祁松言也没少喝,但他天生酒量还成,除了晕了点,也没什么不适应,开了三瓶解酒药,自己仰头干了一瓶,另两瓶看着爸妈喝完,才回房间冲澡。喝了酒体热,水流浇在皮肤上甚至有些温凉。如果没有这个整场都在假笑的生日宴,他又会拥有怎样一个夜晚呢。会和朋友一起烫火锅吗,会点燃蜡烛和秦笛一起吹熄吗,会切了蛋糕把洁白的奶油点在秦笛鼻头吗热气蒸腾里,他发觉自己的幻想中渐渐不再有他人的陪衬,暖莹莹的烛光里,只有秦笛十指相扣,弯起眼睛对他说:祁妙,你许愿了吗?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8) 他囫囵洗完剩下的步骤,头发胡乱吹了两下就套了件T恤跳上飘窗,河对岸的万家灯火在夜雾中显得渺茫。他用毛巾擦干了左耳,按下了那个号码。 喂?电话足足响了三声才被接起,秦笛的声音很轻,越过沉睡的河川,在他耳边响起。 我。 我知道。 你睡了吗? 还没。 祁松言蜷起膝盖,眺望远处,酒醺的微晕感又浮上来。他抱着那只盒子,只是抱着,没有打开,梦呓般地说:礼物,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长这么大都没收到过这么喜欢的礼物我以后一定要多看书 秦笛轻轻笑起来:好啊,愿十八岁的祁妙提升文学素养,决胜高考战场。 祁松言也低低地笑:秦笛,你今天许愿了吗? 没有。 那你刚才把许愿的机会用掉了啊。 原来你卡着时间打来就为了套路我一个愿望,文学素养还没提高,心眼儿又长了。 我今天也没许愿,还你一个,你再许一个。 秦笛静默了几秒,说:怕你反悔,吓得我赶紧许完了。 你以为我能问你许什么啊,我偏不问。 爱问不问,喝多了就快点睡觉吧。 祁松言警醒地挺直腰板儿,四下里看了看,又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抓着电话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你以为我能告诉你你说话都不利索吗,我偏不。 喝了,没多,我就是就是来要一句生日快乐,你也不说,也不给我写,十八岁生日就这么一回,是不是给我重视一下。 你以为 我不以为!祁松言一脚蹬掉抱枕,又赶紧拉起来抱在怀里。 秦笛的笑声又响起来,像温泉冒着泡,咕咚出小朵小朵的水花,流过祁松言的心尖,一阵温热的酥痒。他笑够了,就清了清嗓子,十分郑重地说:生日快乐,祁妙。 祁松言把盒子贴在胸口,心满意足地笑了,与秦笛互道晚安后一头扎进被子里,陷入了甜美的睡眠。 秦笛挂了电话,那一小块光亮倏然消失,整个房间又沉落成黑暗。他侧过身面向墙壁,嗅到空气里隐约的霉味。被子下,他把怀里的羽绒服抱得更紧了些,口鼻都埋进雪白柔软的内里。手帕安静地躺在枕边,最后凝视他陷入这捧云朵中的手指,欣慰地与他一同合上眼睫。 把十八岁的秦笛的愿望,留给十九岁的祁松言。祝万事万物,如他所愿。 第23章 寒假 学霸的自觉中有一条:作业要在假期前端搞完。 假期第一天,当绝大多数同学都还没起床,秦笛已经坐在桌前开启轻战斗模式。江虹睡了一觉就忘了昨天是怎么哭的,一大早就被约去打麻将。秦笛也愿意落个清净,毕竟冬天的第三自习室虽然供暖,但由于地方太宽敞,还是冻得人指尖发麻。在家起码能时不时开一会儿取暖器,中午自己做顿热乎的吃。 更重要的是,可以穿着橙色外套,捧着小罐头瓶喝水,米奇铁盒摆在手边盛着大大小小的长尾夹。这一切都让他莫名愉悦,好像被什么庇佑着,堆砌起厚重的安全感。他在这座小小的城池里效率超神,一个星期就写完了所有假期作业,剩了大把光阴把四处借来的书一一看完。 偶尔,他会趁江虹通宵搓麻时,在深夜偷偷溜出门,走进街拐角的那家网咖,在二楼最角落的座位,挑两部电影或者纪录片观赏。他会在凌晨踩着路灯的暖光回家,街上静悄悄,只有漫天繁星挤得喧闹,无论刚才在别人的故事里哭过还是笑过,此刻他都只与自己对谈。 其实他很少感到孤独,从识字开始,他的精神世界就被书籍和影像填充得异常丰盈,童年时缺乏的爱与教导,所幸都从其中一一学到,浸润在骨血中,不断滋养他坎坷的生长。 可今天,当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猎户座齐整明亮的星辰腰封高悬夜幕,他突然开始想念一个名字,一张脸孔,它们就好像这三颗星一般早就停留在那,只等他抬头撞见,然后轻声叹息。 soft 春节很快来临,秦笛上面四位老人都不在了,爸爸那边的亲戚几乎断了往来,大姨每每邀请他们除夕一同守岁,江虹也都拒绝。于是春节对于秦笛来说,就是做比生日再硬一点儿的菜。帮江虹包了饺子,趁她下锅的功夫,下楼放挂鞭,回来就着外面连天的鞭炮声和眼花缭乱的晚会画面,踏实吃完一顿饭,收拾停当,听完电视里的倒数,这个节就算过了。 初十刚过,秦笛的短信列表里原本的拜年祝福就被作业两个字给挤出十八线开外,除了数学作业无人问津,几乎每科都有人来问。秦笛捧着自己那部简直有辱智能机名号啥也干不了的手机,每日速打上千字,后来再有问的都直接回:电话? 所以那天祁松言发来信息问他作业写完了吗,他都没看是谁发的,抓住了作业这个关键词,条件反射回复:电话? 等到几秒钟后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上米祁妙妙屋的备注亮起,他一骨碌从床掉下地,鞋都来不及穿,站得笔管条直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什么吩咐啊,秦老板。问问写没写完作业还得电话说啊。 不是,我以为你问作业题。 哦,还以为你想我了。 秦笛坐回床边,把右脚踩在左脚背上,努力找回平日吐槽他的语气:这位同学,脸捡一下。 哈哈哈,年前约的饭,搞吗? 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秦笛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书桌上的日历,二十四天没见面,他以为要等到第三十五天才能在返校那天见到祁松言,可是这个电话,让日期一下提前了十天!他勉强稳住心神,从枕边抓过手帕攥在掌心,语调轻松地问:几点,在哪。 在我家。小轩和大晨我都通知了。轩馋你作业,咱们就别背着那堆卷子到处跑了,也怪冷的。 在家里吃吗? 他俩说没意见,吃外卖也行,咱们在家里做也行,我听你的。 秦笛攥紧手帕,把棉袜踩得皱起,乌黑的瞳仁转了几次,说:在家做吧。 你可想好,我们仨两个拥有全能母亲一个拥有二级厨师阿姨,煮个方便面都费劲,在家做除了给你加加油什么也干不明白。 你们想干,我还嫌碍事,等着吃就得了。 妥了,你出力,菜我们买。明天你在学校下一站下车,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几点起来几点来,不用起早。 嗯。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我想吃芹菜炒牛肉。 秦笛被他的停顿拽起一口气,太阳穴直跳,等他说完菜名在心里暗骂他三四遍,偏又不好发作,闷声嘱咐:看你像牛肉你把想吃的跟阿姨说,让她买菜,你们不知道都用什么。 行,都听你的。 那,明天见吧。 好~ 挂了电话,秦笛把蹬掉了一半的袜子提上,出了会儿神,忽然一头扎进被子,虽然捂着脸努力克制不哼唧出声,但也确实踢了两下小腿。听你的,都听你的,怎么能这么好听啊,仿佛推开窗就是春暖花开。他红着脸露出一对晶亮的眼睛,平复了心跳,又觉得懊恼。耗费多年训练有素的洒脱乐观,似乎被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他严防死守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被牵动了情绪,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二天,秦笛醒得很早,也可以说基本没怎么睡。幸好假期休息得充分,没太长黑眼圈,只是扇形的双眼皮更明显了点儿,眼尾微微泛红。手拿把掐着可怜的流量,又复习一遍下厨软件上收藏的做饭技巧,才踏着清亮的阳光去乘车。 说快到了就打电话,可秦笛还是拖到了下车才打。祁松言叫他下来了原地等,他却偏要逆着祁松言来的方向慢慢去迎。还没走上一分钟,就远远看见祁松言的黄色外套,望见他便迈开长腿,风一样刮过来。他也疾步走过去,他们像两颗什么水果,在异常明亮的冬日晴空下光灿灿地靠近彼此。 走到面前,两个人好像都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只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地傻笑。祁松言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儿,皮肤也捂得白了一些,衬得颊边的酒窝苏打水一般清爽。秦笛忽然没来由地鼻子酸了酸,赶紧开口掩饰情绪。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快。 祁松言晃晃手里的袋子: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又买了几种饮料。 给我拎一个。秦笛伸手去接,却被他拂开。 不用你,走吧,他俩已经到了。 前面转个弯到了小区侧门,看地段和绿化就知道价格不菲。秦笛跟着他,路边各种枯叶的树与灌木,上面像植物园那样挂着介绍品目和习性的小牌,看得他津津有味。祁松言回头看他插着口袋,好奇宝宝似的东张西望,退了两步与他并肩。 等天暖和了你再来玩儿,带你捡叶子和花。 秦笛点点头,随他进了单元门。 李铭轩和童晨星也刚到,开了门,秦笛就被热情小轩扑个满怀,祁松言揪着他领子把他从秦笛身上摘下来,两口袋饮料都塞他怀里:你让人家把鞋换了,多大孩子还撒娇,去把饮料放冰箱。 李铭轩抱着饮料不情愿地抗议:表达一下想念嘛。 就你想啊? 你想你也抱呗。 祁松言被说中心事,作势要打他屁股,李铭轩马上趿拉着拖鞋碎步逃跑。 童晨星过去撞了一下秦笛肩膀,接了祁松言和他的外套,转手放在沙发一角。 秦笛跟过去,把摊在一块的几件外套一一捡起来叠了整齐。祁松言招呼他:不用收拾,扔那就行。 叠完了。秦笛回身准备打量打量房间,脚下突然被一团柔软绊住,他低头,看见一只狸花猫正满脸严肃地盯着他,不过几个月大,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祁松言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捏住它的后颈皮提在手里,猫咪龇牙爪子在空中嗖嗖地抓挠。 你养猫啊?没听你说过。 我语文老师养的,他过年回老家暂时寄放我这。它太凶了,别挠了你。祁松言端着手肘,拎它回笼子。 秦笛蹲在笼子边,小猫被丢进去,仍然扒着栏杆喵喵地骂人,秦笛伸进去两根手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瓜,它一愣,趴下去,把下巴埋在前爪的绒毛里,眯起眼睛。祁松言简直大开眼界,这家伙刚送回来那几天明显完全忘却曾在这呆过一下午,对他连咬带踹,在沙发底下骨碌够了,才一脸不高兴地出来。给吃给喝也勉强正眼瞧瞧他,但态度依然差得要命。这在秦笛手底下宛如换了个猫,咕噜噜,奶音都给摸出来。 叫什么名字啊? 祁松言挠挠脑门,顺嘴胡编:咪咪。 秦笛皱眉:你语文老师这什么起名路数?没法特别就干脆甘于平凡?这名字相当于猫界张伟。 好记啊,起那些零食水果名叫了容易饿。 秦笛和童晨星蹲在那咪咪了半天,小猫一点反应都没有,童晨星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看来你这猫很不认同这名字啊,已经进入装聋阶段,消极抵抗。 祁松言赶紧过去把他俩拉起来:让它自己反省一会儿,我带你们各屋转一圈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厨神 秦笛终于能好好看看祁松言一直住着的地方,装修是父母那辈喜好的豪华路线,但没做过多的装饰,也可能因为祁松言说过他父母许久回不来一次,所以家里缺少烟火气,显得简洁而空旷。 只有祁松言的书房各种东西堆得满,书桌上一台一体机电脑就占去一半位置,练习册摞得小臂高。书柜透明的橱窗里,除了成套的名著,也摆了一些手办或是装饰品,看起来是小男孩时期的收藏。 你家书好多啊。秦笛摸着书柜小声赞叹。 看中哪本都拿走,别辜负它们在我柜子里寂寞这么些年。 每周借一本,这一柜子够我看到大学。 祁松言倚着柜门在线揽活儿:办卡吗亲,给你打折。 秦笛手一挥,豪横地说:给我来个终身黑卡。 那边童晨星和李铭轩划拉着鼠标也举手要求:免费上网卡也给办一个吧,这显示器太爽了。 一小时五块,一百起充。 李铭轩撇嘴:自从认识了秦笛,你偏心眼越来越严重。 祁松言笑着看向秦笛,后者还趴在柜门上看得眼巴巴,也不理他们在说啥。祁松言蹭蹭他胳膊,等他依依不舍地把眼神转向自己,就把左侧一个没玻璃的封闭柜门打开一半示意秦笛看。秦笛狐疑地倾身探头过去,只瞧半眼,心跳滞了三秒。 柜格里干干净净,只有他做的那套书签装在一幅大小合宜的墨绿色木框里,如同一件艺术品那样陈列其中,两盏云朵形状的小巧夜灯发出柔和的光,把封着的花叶照得鲜亮。他马上起身把柜门关上,仓促得像是合紧了一枚秘密。 他费力压住腾空而起的心跳,再开口不自觉放低了音量:你再放个我照片,摆点儿花。 祁松言无所顾忌地大笑:一天到晚就是损我,都不感动的吗? 我哪敢动,这么大仪式,得好好受着供。 唠啥呢你俩,说你偏心眼你打算偏到底了还。笛,我饿了,早上没吃饭。李铭轩挂在电竞椅的椅背上,磨得童晨星原地打转。 那我这就做吧,你们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秦笛挽起衣袖转身去了厨房。 祁松言虽然早就标榜了自己五谷不分,却也颠颠儿跟进去,秦笛问清楚各种用具在哪,就把他撵走,祁松言扒住门框最后挣扎着把围裙给他套上,又把自制菜单贴在冰箱门,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厨房。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19) 他不愿意走远,把客厅的电视开了,招呼那两个过来玩儿体感游戏。秦笛把厨房门关得死,他借口监工溜进去好几趟,出来时故意留了条大缝,看秦笛甩着后腰系成蝴蝶结的围裙绑带忙忙碌碌,这边童晨星把李铭轩虐得抱着靠枕打滚。喧嚷的游戏与吵闹、锅铲与灶火交织成暖融融的味道,他握着游戏手柄,忽然觉得,也许他曾经并不是真的想把自己埋进人群,也不是真的抗拒与人来往,只是被成长的经历带去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如今正缓缓而归。 祁妙!秦笛唤他。 他立刻扔了手柄,撒腿跑进厨房。李铭轩忽然被他出卖,直接GG出局,瘫在沙发上哭爹喊娘,童晨星扑过去掐他人中,闹腾得鸡飞狗跳 厨房里,秦笛把芹菜牛肉盛进盘子,挥着锅铲吩咐他:这三盘端出去,电饭锅拔了拎个走,碗筷洗好了在这。还有两个菜,十分钟后开饭。他放下锅,手指沿盘边抹了半圈,把擦掉的汤汁吮进嘴里。 长工小祁按捺住也尝尝这抹指尖的冲动,吞了吞口水,乖巧地按吩咐行动,路过打成一团的两个人还过去踢了两脚,叫他们洗手,以整洁的面貌迎接秦师傅的大餐。 最后一道菜也端走,秦笛摘了围裙,撑在流理台边,抻了抻直不起来的腰。 为了祁松言,他也是不要命了。和江虹过年也不过是这规格吧,还是他俩合作才搞得完。今天偏要托大,谁也不许帮忙,结果一桌做完整个人快要虚脱。 祁松言进来拎电饭煲,正撞见他一脸疲惫。本来他是考虑出去吃势必要AA,怕秦笛有负担,才跟童晨星和李铭轩商量说在家里做,没想到把人累成这样。犹豫了几秒还是上手捏了捏他肩膀,歉疚地说:下次咱们还是出去吃吧。 秦笛被他捏得缩脖,推着他往外走,强打精神道:怕你吃了这顿这辈子都只想在家吃。 水果和凉菜也装了盘,餐桌几乎快摆满,饮料瓶都只能排排站在餐边柜上。李铭轩殷勤地给秦笛倒了杯梨汁,笑嘻嘻地递过去:爸爸,您辛苦了! 秦笛接了杯,灌了一大口,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祁爸爸商量过了,打算给你报个烹饪班,以后灶台交给你,我们负责跟你童大爷颐养天年。 他大爷,孩子不懂事儿,刚才冒犯了,我提一杯。祁松言接过话茬,跟童晨星碰杯。又顺便碰了李铭轩的,最后才贴过身旁的秦笛,秦笛举高,他也举高,非要压一头,两个人你上我上地争几轮,眼看要举过头顶,秦笛才白了他一眼,做了个幼稚的口型,甘居于下,轻磕他杯沿。 童晨星的目光在他和秦笛之间盘桓两圈,有些心不在焉地端杯喝了,忽然提起:也不知道你手艺又升了没,挺多年没吃过你做菜了。 祁松言果然马上接话问:大晨吃过他做饭啊? 算吃过吧。小学有一次活动,老师让每个人带一道菜来,大家基本上带的都是硬菜,只有秦笛拍了盆黄瓜。结果全班追着那一盆拍黄瓜跑,汤都没给剩下。 下次高低点个拍黄瓜,祁松言心里酸了下。李铭轩嘴急,听童晨星这么说,马上动起筷子。秦笛用玻璃杯打掩护,暗中盯着他们,主要是祁松言的试吃反应。 其实祁松言也想好吃不好吃一定要摆出大加赞赏的表情,秦笛累成这样,谁不捧场他也得捧。结果,那表情哪用摆,甚至还得控制一下才不至于看起来像只没吃过人饭的狗子。祁松言心里呼啸而过一串不是吧不会吧,把每道菜都尝了,脚趾都快乐得揪在一起。要不是怕秦笛翻脸,他很想问问这辈子都请他来家里做饭大概什么价。 其实做饭是门玄学,普通人没有上岗厨师的水平,基本上一靠天赋二靠摸索,经验也没什么用,毕竟有些人做了一辈子的饭还是那么寡淡,只不过不一定谁做饭能合得上自己口味,也许别人尝着是普通好吃,但可能只是因为多了一味调料或者调整了一些火候,就能变成自己口中的绝对美味。 祁松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单恋滤镜开太厚还是秦笛刚好踩中了他对食物的期待,每一道菜都吃得极舒服。尤其那道芹菜牛肉,他原本只是为了调戏秦笛随便说的,可秦笛炒得牛柳鲜嫩,配上芹菜特有的清香和红辣椒的提味,几口下去唇齿留香。 秦笛看他们几个闷头狂吃,竟然谁也不说话,搁了杯子咳了一声:差不多可以开始夸了。 李铭轩举着炸鸡腿蹦起来,含混地吵:大厨我可以抱你吗!祁松言立刻侧身把秦笛挡住:他大爷,把孩子按住。童晨星拽着乱蹿的李铭轩,将他拉回座位,劲儿使大了,裤沿拽得露出胯骨。 秦笛被逗笑了,试探地问:还行吗? 那也太行了!你到底是什么中华小当家! 在这夸夸得了,你俩回去千万别说,两位妈再吃我一回醋,犯不上。他嘴上谦虚着,心里倒还挺美,偏头看向祁松言。祁松言接过他隐隐有所期待的目光,单手托腮,忽然道:你千万保重身体。 嗯? 这几个菜我打算吃一辈子,哪怕七十岁了你不给我做,我都抱你大腿哭。 秦笛一怔,在他甜蜜的酒窝里,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指尖。 虽然秦笛自己没怎么吃,但另外三个正是嘴壮的年纪,一通风卷残云,秦笛一度以为要不够了,想回厨房再炒两道,被祁松言按下,一人发了个汤勺,汤汁拌饭加点老干妈,把碗底刮得光可鉴人。虽然都吃得满头大汗,也还是很懂事的没让秦笛动手,三个人自己连捡带洗,收拾得也挺干净。 秦笛端着祁松言给拌的一小盅酸奶果仁在客厅转悠消食,悄悄靠近祁松言的卧室嵌开条缝往里瞄。次卧不算大,简洁明了的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扇飘窗。装潢还是那个风格,但家具款式都不太浮夸。唯一抢眼的是松绿色的四件套,盎然着常青的生机。 他正琢磨着那张大床,后腰突然被人一拍,吓得差点把酸奶盅扣地上。祁松言从后面扶住他,又看向自己的卧室,故意凑在他耳边说:鬼鬼祟祟,对我床感兴趣? 秦笛一脚踩他脚背上,转身就跑,祁松言还欲再追,门禁铃突然响了。他把对讲按开就看见两张好看的脸,一张不知道在跩什么,一张戴着无框眼镜,笑眯眯地朝他摆手。他按开门禁,旋开门把手,听见秦笛远远地问:怎么了? 我老师,应该是来接猫的。 我帮你收拾。秦笛卷起袖口,和他一起把那个大笼子提出来。猫咪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也饱餐了一顿,正躺在窝里睡得四仰八叉,被笼子晃得掀开眼皮,不满地喵了两声。秦笛把它抱出来托在臂弯上,它搂着这截白皙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蹭脑袋,祁松言一边数落它忘恩负义,一边把笼子里的饮水器食盆猫窝都收在来时的纸箱里。 门开了,司君遥刚好和抱着猫咪应声回头的秦笛打了个照面,即使还有另外两个少年围过来,他也一眼就认得出,这位应该就是祁松言一直傍着的语文课代表,实在是太出众的一张脸,明朗恣肆,混合着周身瘦削干净的少年气,是那种少年时代会出现在许多人梦里,醒来却又难以企及的人。 老师过年好,祁松言迎上去,这几个都是我同学,来家里玩儿的。 你们好。司君遥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三个人也都随着祁松言喊了老师。 猫咪听见司君遥的声音,在秦笛臂弯里挣扎着要下地,被司君遥身旁的年轻男孩儿一把揪住后颈皮,浑身一抖,瞬间噤若寒蝉。 老师进来坐会儿吗? 司君遥捏了捏小猫的肉爪:不了,刚从老家回来,得回去收拾一下。给你带了箱蓝莓汁,给同学分了喝吧。阿舟。他接过被恐吓得委屈巴巴的猫,招呼任舟把饮料搬进来。祁松言迎上去帮忙,刚搭上手,就看见任舟朝他挤眼睛,神秘兮兮地问他:奇怪,那个小白脸就是你对象吧? 祁松言吓得赶紧回头瞄了一眼,好在秦笛正和李铭轩帮司君遥封猫咪物品箱,没注意到他们的交谈,于是转过来看着任舟那一脸八卦样儿,回忆起上回他站大街上问自己有没有对象时那个不好惹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上次好像也没说我对象是男孩儿吧。 还用说?你老师早就把你出卖,不然我能问你。这就是那个小语文课代表,啧,会挑。我跟你说,和语文学得好的搞对象真的绝了,你还小,慢慢品。 祁松言好像突然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虽然上次就已经有所怀疑。他还没来得及震惊,任舟已经蹿出去从司君遥手里抢过纸箱和笼子。猫咪从猫包的圆窗朝秦笛伸出举起肉垫,似乎反应过来要离开,开始舍不得这个才见了一次的漂亮哥哥。秦笛把手贴过去,轻声安慰道:乖。拜拜啦。 司君遥晃晃提手:彩笛卷,跟哥哥再见。 秦笛呆住,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它叫,什么? 彩笛卷,司君遥注视着秦笛,一字一句地补充道,祁松言取的。 第25章 开学 后来秦笛再回想那天,还是有一种断片了的感觉。李铭轩和童晨星有没有听见他与司君遥的对话他不知道,他是用怎样拙劣的理由拒绝了通宵打游戏的邀请他不知道,回到家陆续接到他们仨的电话他是如何胡言乱语搪塞的他不知道,甚至,那夜他有没有入睡他也记不清楚了。 其实他有满怀疑问想倾吐,可他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他怕自己忍不住揪起祁松言的衣领急切地问他,问他那天是不是偷偷摸了自己腕内的红痣,运动会的生气是不是担心,病中贴心的照料是不是只给过他一个人,生日那天雪地里叹号底下到底是圆点还是一颗心,为什么偏偏挑了一种含有笛字的零食给猫咪取名当他回溯了几乎所有当初以为没在意,却深深印在脑海里的细枝末节,就很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巧合,但无论是不是巧合,再想逃跑似乎已然来不及。 十几岁的年纪,要判断是否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特别的注意,莫名的吃醋,分开的想念,假如三条全都满足,就是毫无疑问的心动。 秦笛明确地知晓,他对祁松言心动了。可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去确认对方的心意,或许因为他们都是男生,或许因为他害怕乌龙后会失去做朋友的资格,又或许,他原本就不相信什么人会喜欢这样敏感纠结的自己,所以只能尝到一点甜又连连退却。 北方的冬天总是十分漫长,三月,街上的行人依然紧裹羽绒服,在冷风里无言疾行。秦笛换回了自己那件灰色外套,望着同样灰色的天空,乘车到校。 新学期开学了。 班级里并没有多少新学期的兴奋,如同每一个假期结束一样,初到校的第一件事铁定是作业文化互鉴,促进班级大融合。大家来得破天荒的早,秦笛没等走到座位便被团团围住,好像只鸟妈妈转圈投喂了试卷和练习册。她们拿了也不走,都挤在前后左右的位置,聚堆交流。 祁松言来了连脚都下不去,抱着书包坐在李铭轩的座位上,看秦笛耐心地回应各种问题,可就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已经尽可能不逾矩,但好像还是不知道哪里又触到了这人敏感的内心,他仔细回想过那天的一切,都没能抓出那个失误点,只能又一次退回营地。 他并不烦躁,反而有些心疼。刚认识秦笛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这么一个开朗大方的人,心里却有那么多不能触碰的地方。像他这么小心翼翼都难免有误伤,那么其他人在无意之间让他难过了多少次,他想都不敢想。 轰轰烈烈的互通有无结束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开学典礼前。全校师生在操场冻得哆哆嗦嗦,校长的真皮夹克却异常抗风,令他得以飘着不富裕的头发激情念稿十分钟,却面不改色。黎帅穿梭在队伍里不停安慰鼻尖通红的小姑娘们:马上结束了,稍微忍一会儿,啊。 然而结束之后,黎帅又站在讲台向他们宣布了另一个让人心痛的消息:这周末进行开学考试。刘小桐瘫在同桌的肩上回头对秦笛说:帮我叫下救护车。秦笛帮她把垮掉的刘海拨正:告诉你个事儿,我一个假期没碰数学。刘小桐立刻直起腰:扶我起来我还能考! 一个开学考折腾了整个星期,各科老师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肯透露考试范围。大家捧着笔记和假期作业两眼一抹黑,基本进入听天由命状态。秦笛说没碰数学也确实不是安慰刘小桐,上学期好像是有些用力过猛,假期一翻数学书就没来由地难受,看不了两行就得丢开,作业也逐渐倒退成之前糊弄事儿的写法,于是开学考理所应当地考个稀碎,杨老师把他的答题卡用磁铁吸在黑板上,贴了整整三天。 两个礼拜熬完,他终于不用跟祁松言同桌了,开学考的阴影也逐渐褪去。他好像又能穿起保护色,将纷乱的思绪沉淀在心底,平静地等待春天到来。只是很多时候,当他望向祁松言的脸,心尖上同时涌起的悸动的纠结再也没法蒙骗自己。 四月来时,风里终于带了暖意。一中按照惯例为高二年级同学举办成人礼,仪式后有一个登山比赛环节,每个班四男四女,抵达终点的选手会接到降序排列的积分牌,八人积分相加即为总成绩。十二班和十三班在人员选拔方面根本没什么悬念,男生能凑够上得了场的就不错了。登山和长跑一样,需要一定的耐力,所以祁松言和史雨铮这种中长跑选手必然要上,另外两个名额也只能给秦笛和李铭轩。 秦笛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他耐力一向不行,几乎已经预计到后期的狼狈。但横不能让唐澄和徐唱这一棵豆芽一球南瓜去爬,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放学后,对他敬而远之有些时日的祁松言把他堵在门口,他们很久没这样近距离地注视着彼此说话,秦笛在裤兜里捏住手帕一角,努力做出面沉如水的表情。 有事吗? 陪我去买点东西,明天比赛用。 秦笛张了嘴,又闭上,看着他的眼睛,终于还是点点头。 祁松言也没说买什么,秦笛也不想问,就沉默地跟着他出入了药店和超市。他买了葡萄糖,又买了一箱运动饮料和几个抽绳双肩布包。虽然带着秦笛,却根本没用他帮忙拿东西,也没和他说多余的话,把东西搬回教室,没开灯,简单堆在后门边。 明明他一个人就能做的事,偏要自己陪,自己还真就脑残地陪了。秦笛站在门外,烦躁地踢门框。祁松言把东西安置好,看向他,他把踢出一半的脚收回,转身要走。祁松言却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站在一片黑暗里,身后的窗只透出主楼的光,一格一格亮在他身侧。秦笛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与他对望,却怎么也瞧不起清他的神情。他想跑,步子却不受控地向对方迈近。祁松言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直至灼亮的眼眸燃在咫尺,秦笛几乎听得到自己紊乱的呼吸。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0) 当祁松言嘴角勾起,他本能向后退,没想他也迅速逼近,把自己推在墙上,紧接着,十分用力地弹了他一记脑瓜崩儿。 嘶,祁妙!秦笛捂住疼痛难忍的额头,眼泪几乎飙出来,对着祁松言一通拳打脚踢。祁松言大笑着一一受了,挡也没挡。秦笛气鼓鼓地扭头就走,祁松言带上门几步跟过来。 疼不疼? 你说疼不疼? 刚才打够了吗,没打够咱俩再回教室打一会儿。 你快滚。 让我看看。 滚。 祁松言仗着身高差轻易提起他的后领强迫他停住脚,秦笛单手把刘海往上一撸,恼羞成怒地朝他吼:看!看完了吗! 光洁的额头中央绽着通红的一块印痕,秦笛立着眉毛怒目圆睁,配着这个红点,活像哪个神仙座下脾气娇纵的小童子。祁松言赶紧给他顺顺毛:哎哟,祁妙哥哥给吹吹。秦笛扒拉开他的手,扭头又走,脚步却慢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哪得罪你了,只能主动出击,抛脑瓜崩儿引一顿揍。反正你揍都揍完了,再不理我就是不讲理了。我还要到处说,学霸打人。 秦笛太阳穴胀得直跳,想脱了鞋再捶他一遍,又被他耍无赖时候的可爱劲儿糊了一鼻子甜,憋了满心情绪发不出来,脸都急红了。祁松言看故技重施再次起了效果,也不再闹他,笑着把他送到车站。 明天别穿太少,山上冷。 不用你管!秦笛甩开他哒哒哒跑去追车,拥挤的车厢里,他越过层叠的肩膀和车窗,还是忍不住去看祁松言站在原地目送车辆驶离站台的身影。心口鼓胀的情绪像要破茧,扑簌簌地攒动,再也关不住。 第二天,他仍然来得很早。教室无人,空气微凉,花叶络石在等他浇水。但他不想动,坐在教室的后方,凝固成一座雕像。 几个小时以前,他握着小铁盒辗转反侧,终于还是打给李铭轩。李铭轩当时刚打完游戏准备睡觉,接起他的电话却很兴奋,毕竟他实在太少主动联系别人。斟酌着语气,他在简单寒暄之后,试探性问了句:小轩,祁松言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这么晚打电话。你也听说了是吧? 听说什么? 祁松言和十六班郁南啊,就是班会给祁松言送花那个女生。 他们 应该是在一起了吧。生日那天我看那女生还送他礼物来着,当时问他他没说。假期有人在中央路的星巴克看到他俩了,这两天女生中间都传疯了,我还没问呢。不过看着挺般配哎,郁南长得不错,感觉性格也挺好的喂?笛?你干嘛呢? 啊,我在听。你说假期有人看到他们出去,是什么时候啊? 好像是咱们去他家之后没两天。现在知道的人可多啦,今天中午我和祁松言去吃饭还撞见郁南和她班同学,那个哄起的。要说八卦还是女孩八卦,你都不关心这些。 是啊,我都不关心这些 所以你打电话问我我还奇怪呢,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八卦啦? 因为是朋友,所以问问。 嘿嘿,那倒是,我也好奇,等成人礼完事儿了去刺探一下情报。 轩,我睡了。 噢,快睡吧,明天加油。 好。 挂掉电话,秦笛想,原来在自己费心拼凑的线索之外,还有另外一条线索,串联起一篇万众期待的故事。教室后门还开着,门框边的那块白墙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倚靠过的影子,昨晚祁松言接近他的时候,有一个须臾,秦笛还在缝隙中隐秘地期待过什么。 可是,天亮了。 第26章 出发 集体活动的早晨总是分外忙碌,同学到得差不多之后,唐澄去找他们班级的大巴,徐唱和史雨铮把成件的饮用水装车,李铭轩和秦笛把班级大旗绑好,祁松言将昨晚买的运动饮料分装在抽绳背包里,又填了纸巾进去,准备到了之后再分发给选手。 女生们结好队上车,把前排留给容易晕车的几个人,把东西归整利索,就开始互相督促着擦防晒。秦笛推脱说怕过敏,无奈谁都知道他有一身晒了就发红的娇嫩皮肤,被王初冉带头按住,几个人围着,用防过敏喷雾呲了半天,脸比本色还要再白上两分,整个人都在发光。 最后排六个座位刚好够他们六个男生坐,祁松言特意坐在了右二,把靠窗又不晒的那个位置留给了秦笛。秦笛喷完防晒走过来,发现已经没有可选择的空间,回头看了看前排几个晕车的女孩儿,还是走过去坐下。 车还没启动,他就塞好耳机,一副隔绝凡尘的模样。祁松言觉得他不太对,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只能默默地不打扰。 秦笛在满车厢欢快的嬉笑声中合了眼睫,祁松言的手臂就贴在自己身侧,干净的清香一阵阵袭来,他忽然分辨出那是香皂的味道,很古早的一个品牌,他常用来洗手帕。他嗅着这熟悉的香,心绪反而更加无法平静。紧绷的神经如同他奋力内缩的肩膀,一刻也得不到放松,一夜无眠的他就在躯体的抗拒和大巴的晃动中迷迷糊糊睡着。 梦境是一片灰白,混沌了时空,脚下却踏得出深黑的影,而他在原地打转,不安又无助,如同困兽。被叫醒的时候,前排已经全都站起来准备下车。祁松言关切地看着他,拿掉他一只耳机:难受吗? 他揉了下熏热的眼眶,摇摇头。祁松言抱起打包好的背包,目光追着他下车。 北方春季难得有今天这样晴朗无风的天气,春寒刚过,平坦的大广场四周连绵泛翠的山峦。所有班级按两路纵队整齐地列阵,校长携各位老师在雏鹰展翅的纪念碑下,向高二全体同学祝贺。同学们握拳宣誓,呼声震荡山谷。 张主任打头把队伍带到主峰北坡入口,稍作休整,准备比赛。主峰南坡坡缓,植被更盛,搭建了许多栈道、小桥、休憩亭之类的景观,通常游人来都从南坡上。而北坡坡度陡峭,除了几个小坡的起伏以外,其他路线几乎是直上直下,更适合锻炼。比赛选在北坡虽然用时缩短,但对体力和耐力都是考验。山是所有同学都得爬的,只不过参加比赛的这一批先出发。虽然提前叮嘱了女生们尽量穿得保暖,祁松言他们四个却都是光腿穿个厚运动裤,加一件不抓绒的卫衣,只在下车前每人喝了一小支葡萄糖补充能量。 选手聚到登山口,大家纷纷对逼仄又陡峭的山道发表了需要消音的感叹。李铭轩手搭凉棚望了望,生无可恋地说:这道也太窄了,咱们一百来个人一起上,别说爬不爬得到,开局就能给我挤飞。 史雨铮扭着手腕脚踝热身,问祁松言:体委,一会儿什么策略? 开场确实有点危险,咱们尽量护住女生,别太抢。 王初冉马上提出意见:不行啊,男女分开取积分,你们肯定比女生爬得快啊,都就和我们,拖累整体成绩。 祁松言看向秦笛,秦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游离在他们之外。他收回目光把人往中间聚了聚,低声说:本来也不打算用冲刺得分,登山和跑步不一样,一定都是越来越慢。趁你们女生体力还可以,尽量多带你们一段,后面如果跟不住了,我们再分梯队,但是最少两个人为一队。他看了一眼旁边带队的童晨星,补充道:十三班也在,咱们尽量互相帮忙。 他一番话安排得极妥当,原本忧心忡忡的四个女孩儿顿时放心了许多。张主任拎着一组八个的红色橡胶手环,点班级名顺便确认选手就位。点到十二班,祁松言举手响亮地应了一声到,最右侧的队伍里忽然洒出一串笑声。 连秦笛都反应过来了,扭头去看。郁南正红着脸拧一个女孩儿的腰,感觉大家的目光聚过来,又躲到她的身后。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祁松言身上,但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接了手环挨个分发下去。 也许是那瓶葡萄糖开始发挥效力,秦笛觉得浑身燥得发痒,卷起袖口,却被经过他身旁的祁松言顺手拽了回去。他不说话,也不看他,把袖口卷得更高了些。祁松言看了他一会儿,带队往登山口靠了靠。 枪响,各班选手蜂拥而上,虽然大家都还算谨慎,没有出现严重的争抢,但也都暗中憋着劲儿,架着手肘半分不让。十二班和十三班的两支队伍在中间偏后的位置稳步前进。童晨星几次凑近秦笛想问问他今天状态怎么这么差,可祁松言完全没眼色,就随在秦笛身侧,半步不离。秦笛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就不动声色地跟上,笔直一条道被他们三个走得七拐八绕,王初冉在后面直抱怨:你仨这么窄的山道走什么之字形啊!晃得我眼晕。 秦笛站住看了祁松言一眼,又垂下眼眸,腿还在动,可识海却入了定,眼里只有时高时低不规整的灰色石阶和两侧不断向后退去的树木。 刚开始的一段路他们走得算轻松,两个班的女生甚至郊游似的有说有笑。等溪流逐渐消失,植被也不那么茂盛,所有人都开始微喘,额头也见了汗。 秦笛看路标上写着666米,记起黎帅提过,这山海拔大概1500米,那按推算来说他们已经走完了快一半。他从来没有爬过山,登过的最高坡状物也不过是公园的那座小山包,所以对此并没什么概念,当下觉得体力应该够用。 再往上,队伍之间便拉开了明显距离,他们路过了几个原地休息的班级,也看见了沿途有女孩蹲坐在台阶上不肯再走。当他们在一个平台休整点短暂休息时,那两分钟里竟然没有一支队伍赶上来。 女生们有的靠着栏杆,有的坐在巨石上,早没了说笑的力气,在祁松言的嘱咐下尽快擦掉汗液防止受风,水也不敢大口喝。童晨星摸了两个女孩的脉搏,向祁松言投去询意的眼神。祁松言拍拍王初冉的肩问:冉妹儿,你们还跟得住吗? 王初冉整张脸上全是汗,指着路标说:不是说,才1500多米怎么666到800走了、这么久 路标上标的是海拔,越往上路的起伏越多,也更陡,后面会比较难走。 祁松言,我们说实话跟不住了。现在距离拉开了,咱们前面没多少人。你们男生尽快冲几个名次出来吧。 他们几个在沉默中交换了眼神,李铭轩把喝空的瓶子塞进背包,也点了几个十三班的男生对祁松言说:别说她们,我们几个也跟不住了。你,史雨铮,童晨星是跑长跑的,耐力就是比较好。能和你们争名次的,也就是五班六班那几个。要不然你们先上我们再带女生走一段,实在不行、再放下。他喘得厉害,一段话断了几次才说完。 祁松言看向童晨星,童晨星向从上山开始一个字也没说的秦笛打了个响指:你还行吗? 其实秦笛也不太行,他能感觉自己的体力在快速地流失,灼热的气息梗在胸腔,吐不出又咽不下。但他还是点点头,把汗湿的刘海拨离额头。 好,那小轩你们四个带八个女孩,后面如果再有跟不上就再分队。水还够吗? 够,你们冲吧。 几个女生也纷纷站起身催促祁松言他们继续上行。 起初祁松言回头还能看见被远远落在身后的他们,但随着行进,距离愈发拉大,两个梯队在路标1000米处彻底断开。而他们又路过了两个小分队,运动会上打过照面的几个运动员也被机械的登阶动作耗竭了体力,只能眼被他们超越。 虽然他们四个人也增加了休息的频次,可时间控制得很紧。只是路似乎没有终点,每次祁松言指着视野的尽头对他们说:就那儿,爬上去就到了,再坚持一下。可爬上去,眼前又会出现新的尽头。 史雨铮先顶不住了,躺在1300米的路标下,胸腔剧烈起伏。童晨星坐下帮他按摩双腿,可坐下没一会儿,却感觉自己也站不起来。就坐在台阶上,脱掉了被汗浸透的秋衣,重新套回了卫衣外套。 秦笛不敢坐,甚至不敢低头看,他脑子一阵阵发晕,心脏蛮横地牵动着太阳穴,每跳一次,全身就跟着抖动一次。祁松言下了几个台阶,蹲在他们边上,把史雨铮扶起来靠在童晨星背上。 大铮,尽量起来站一站,不然一会儿血流不通会晕。 哥,你真是我哥,你都不累吗? 祁松言呼出一口热气:我也累,但是还能再挺挺,你也行,来,起来站会儿。 我不行了爬山玩儿还凑合,比赛这个强度我真来不了你放我自生自灭吧 童晨星灌了一口运动饮料,推推他:刚的宣誓,鹰隼试翼,知难不畏,这就认怂? 不瞒你们说,我九月才满十八,我还是一个宝宝 你是派大星都行,起来再倒腾几步就到了。祁松言试图把他从童晨星的背上抠下来,他却贴的比膏药都紧,一个劲儿摇头。 童晨星叹口气,朝站在原地的秦笛喊:秦笛!你还能走吗? 秦笛像被从梦中惊醒,迷茫地望向他,许久之后才点了头,木然转身往前走。 童晨星急了,推了祁松言一把:别管我俩了,你快去追他。他心脏不是特别好,就是硬撑,实在不行的时候你勒也得给他勒住,不能让他作死。你听见了吗? 祁松言重重地说了句:好。起身抬腿就追,童晨星发现他居然还能跑,和史雨铮互相倚着认命地闭了眼。 秦笛只听见了一个走字,于是他就走,石阶并不平整,不知哪里腾起的山风吹得他摇摇欲坠。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逼近,他想回头,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温热的手牵住。祁松言往上踩了两级,回头看怔在原地的他,在风里对他轻轻笑起来 第27章 登顶 刚刚一路而上是跟随,手掌交握后,却变为引领。秦笛在他身后,被他牵着走出很远,意识才从半空缓慢归巢。他抬眼看见祁松言和他手上相映的红色手环,忽然想问他,你曾这样牵过她的手吗? 两旁的树木变得更加稀疏,温度比山下低了不少。秦笛的手背被冻得青红斑驳,手心却被祁松言捂得滚烫,汗水洇在掌纹里,蒸腾起暧昧的云。 可能在今天之前,秦笛会享受这种姿态,被喜欢的人牵着,管他是为了什么,就算走到世界末日也未尝不可。但,原本的甜忽然被倾倒成倍的酸苦,吞没了一切。他在这堪称并肩作战、相依为命的当口,却几乎难过得要哭出来。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1) 祁松言我不想走了他的胳膊被未曾停顿的领路人拉扯到绷直。 他感觉祁松言握住他的那只手动了一下,随后松开,任他冰凉的手指坠下。他低下头,汗水从鬓角滑至下颌,还没来得及滴落,便被冷风吹成印痕。他闭上眼,把哽咽硬生生吞回喉咙,下一秒,却被瓶口强行抵上唇边。祁松言环着他的颈子,捏住他下巴,喂了他一大口运动饮料,却不让他一口气吞下,托着他的腮,命令他按照节奏,分次咽完。 秦笛被他钳制着,鼻尖几乎贴在他侧脸,惊恐中只能任他摆布。一口水喝完,祁松言把空瓶子连带他俩背包里的其他空瓶都丢进路边的垃圾箱,转回身用指背蹭掉秦笛鬓角的汗水,一把揽过他的腰,架起就往前走。 秦笛全身的力量霎时被他卸了一半过去,脚步都轻了些。他们紧密地贴近,体温隔着衣料交换。秦笛被他暖融融地烘着,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可他的双腿仍然绵软,心跳冲出躯体,嘭嘭地敲击祁松言的肋骨。 我不想走了 乖,马上就到了。 你骗我 没有骗你,你看,1400,1500就是终点了。100米,十几秒而已。 我知道那个是海拔 什么海拔,都写着骗小孩儿玩儿的。我们再走二十步就到了。 祁松言紧紧抱着他,温柔地哄,低缓的声音贴在他耳畔,像夜幕下的潮汐,漫上沙滩,抚平寄居蟹的脚印,和孩童铲出的隧洞。秦笛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他那么舍不得。这四下无人的山路上,这温暖可靠的怀抱,都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曾经有一瞬间拥有过祁松言。 他们费力翻过一个坡,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看到他们露头兴奋地朝他们招呼:呀,这不我言我笛嘛,再加把劲儿,还有最后一个坡!他们抬头,眼前是一面几乎与地面垂直的陡坡,台阶层层叠叠,每个都只能容下半只脚掌。秦笛一阵晕眩,本能地向后退却,却被祁松言挡住了退路,他靠在祁松言胸前,话也说不出,只能摆手。 任老师和李副校站在陡坡顶端给他俩鼓劲儿,伸出胳膊把积分牌迎风甩得啪啪响:快来!胜利就在眼前!爬上来你俩就是第二第三!哎呀,后面有人撵啊,赶紧啊! 祁松言头也没回,从背后将秦笛压在怀里,手脚并用地搡着他往上攀。汗水将秦笛纤长的眼睫浸得塌软,低低覆着他已经丧失了情绪的眼眸。祁松言的喘息都扑在他通红的耳廓,细小的电流顺着神经沿路呼啸奔向指尖。 在终点触手可及之时,他听见祁松言在他耳边低声说:真希望这路没有尽头。 秦笛浑身一颤,偏过脸惶然望进他的瞳孔。 祁松言黑亮的眼睛闪了闪,随即展开笑颜:累到你学会不再逞强为止。 他没打算从秦笛嘴里听取任何回应,扣紧他的身体,用提的姿势将他拦腰拖上坡道。两位老师搭手拽他们上来,把积分牌塞在祁松言手里,赞许地连连拍手。 冠军已经坐在再上面一点的休息区等他们了,他俩连滚带爬地过去,发现居然是运动会和秦笛拼跳高的栗子。栗子看见他们也很惊讶,竖起大拇指:没想到是你们文科班啊,我以为等来的是五班六班呢。 祁松言把秦笛搁在台阶与栗子面对面,自己与他背靠背,让已经瘫成一块小熊软糖的秦笛仰头半躺在他背上。秦笛知道自己狼狈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强撑着对栗子说:牛逼吧? 太牛逼了,你俩一下拿了两个高分。我班一个跟上我的都没有,就一个人这么遛跶上来的。 秦笛心说完了,到底还是让人家压了一头,遛跶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他挣扎着起来,转身与祁松言坐了并排,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有点人样。后来聊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栗子爸妈都是业余徒步爱好者,这种难度的山头,他跟着爬过不知有多少。 他们三个在上面又休息了几分钟,坡下才再次出现接近终点的选手。五班六班几个人上来拿到积分牌发现前几名被抢,当场开始内讧,连休息区都没进,直接往终点后的观景台去了。祁松言等来了排名第八第九的童晨星和史雨铮,终于能把秦笛放心托付,嘱咐了几遍让他慢点喝水,直到秦笛皱起眉头好像要发火,他才抹了鼻尖的汗原路回去接应李铭轩他们。 祁松言离开以后,秦笛忽然觉得山上风大得出奇,尤其是身体的热度逐渐消退之后,再没有什么能抵御冷风。于是短暂休整之后,他们几个休息区的人也继续前行,抵达观景平台。 这是名副其实的主峰之巅,云气在脚下逸荡,四下山野原本的青苍新染了几片嫩翠。秦笛走近栏杆,向远处眺望。高升的金阳映入他的瞳仁,他猛地低头,乳色的山岚倏忽弥散,然后他听见风起的声响,掠过每尖树梢,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 他好像曾做过类似的梦,在万壑松涛中醒来,抬眼就见一个少年,身穿白衣,绽着酒窝,明朗非凡地说:我叫祁松言,松树的松,语言的言。也许,那就是第一眼的心动,直到今天。 童晨星走过来,略停顿了一瞬,还是问出口:出什么事儿了? 秦笛双手握着被阳光照得微微发烫的栏杆小声说:没有。 因为祁松言? 秦笛看了他一眼,垂下睫毛,轻叹:对不起。 童晨星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憋住了,拍拍他的背:该猜的都猜了,该听说的也听说了。现在看来,猜的对,但听说也都是听说。最简单就是直接问。 我不想问,从前就不想问,现在更不想。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你就当我不敢吧。 那我去问。 秦笛转身严肃地盯着他:给我留点尊严,不好吗? 你到什么程度了?童晨星忽然换了问题。 到什么程度只要他靠近,心跳呼吸都可以暂且停止,因为任何搏动都会影响对那个人的感知。如果关心与撩拨都出自于自己的臆想,那也绝不会埋怨,因为这一小捧火光能使他整夜失眠,也能助他捱过几个寒夜,直到黎明。 可他什么也没说。 观景平台上,人越聚越多,不光是选手,一些后出发的同学和老师也陆续登顶。有人忙着合影,有人四处借水喝,还有的累得不省人事,在阴凉处相互倚靠连声叫苦。祁松言把李铭轩他们的队伍接了上来,虽然几个男生名次只在中游,但由于女生们的坚持,整个队伍无一人掉队,排名都比较靠前。 颁奖典礼时,黎帅看着举奖杯的祁松言,推推眼镜欣慰道:成长很快啊,性格也好多了。 刘小桐在黎帅身后躲阴凉,听他夸人便露出半个脑袋:我看他本来就是话痨,只不过才发挥出来。 开朗一点儿,是好事儿。 那老师你可得给他看住了,长得帅还开朗也太容易被人惦记啦。 黎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初冉把刘小桐拽到一边:说得人祁松言好像是咱们私有财产似的,用不用加把锁,钥匙归你管? 刘小桐往她胸口捶了一拳头:先把你嘴锁上!钥匙我扔山里。 秦笛远远望着他,再怎样望得深,意念都凝不成一把锁。他背后是青空与山峦,头顶是炎耀的日光,可这些景致都逊色于他闪闪发光的笑容,连颊边的小颗汗珠都折射着晶莹,这样的人以前怎么会妄想将自己隐没在人群里呢。他理所应当被觊觎,被追求,被编入完美的童话故事。 张主任发令再原地休整十五分钟,祁松言不厌其烦地配合背相机的美术老师拍了一张又一张,终于在结束后迫不及待地举着奖杯朝他们奔来,却被几个女生拦在半路要求合影,他只好又走回栏杆边。 这个先河一开,原先还在暗暗观望的女生都围上来,祁松言从吉祥物变成了一个热门景点,人不动,笑容不变,身边的姑娘一茬一茬走马灯似的换。已经换到了不知道第几波,他在人群里忽然瞧不见秦笛,立刻向刚拥过来的女生道歉:不好意思,我班同学好像下去了,我得去找他们了。几个女生虽然失望,但也表示理解。 祁松言微微鞠躬,拔腿刚要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郁南就拉住他的手肘。 再陪我拍一张吧,大明星。 祁松言想离开,可手肘被捏得很紧,郁南话说得轻,姿态却不容推拒。祁松言刚想说什么,她就站在祁松言右前侧,举起手机,回手拉了拉他,对前置镜头摆了一个可爱的姿势。祁松言屈膝凑近镜头,腾起的风将郁南马尾的发梢扬在他唇边,他先她一步按下了快门键,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那是秦笛站在下山口,回头望见的最后一幕。 他缓慢地转过身,落荒而逃。 第28章 照片 下山时,祁松言怎么也没能找到秦笛,山里信号不好,秦笛的电话也打不通,他从人流里迅捷地穿过,回到广场却发现是自己先到。秦笛和童晨星过了一阵子才从山上下来,黎帅紧随其后,看到祁松言便让他整队。 回到大巴上,每个人坐下都长叹一声还是平地好。回程大家还是默契地选择了与来时一样的座位,疲惫没收了欢声笑语,车厢渐渐落入安静。秦笛把窗帘遮得严实,脸朝窗框,抱紧背包,以一个全身防御的姿势睡在震耳的音乐里。 然而,不是闭上眼睛世界就可以安然天黑,窗外的物影不断透过并不遮光的窗帘闪过眼帘之外,时而模糊时而乍亮的光斑冲刷着他的昏沉与清醒,眉心皱起沟壑,汇聚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是酷刑,是煎熬,是在手边却再也握不到。秦笛再没一点儿力气去面对什么了,他第一次产生有钱就好了的念头,有钱的话,转学肯定会比较容易。 迷糊间,他听见李铭轩小声问祁松言:笛怎么了啊,来回都睡? 可能有点晕车,让他休息吧,今天累坏了。 真厉害,他跑一千都有点费劲,没想到今天能坚持冲到第二。 秦笛想,那不是坚持,那只是他知道,以后都不能了。他想着,唇间忽然滑进来一颗糖果,被温热的指尖轻轻推入,在舌尖漫开话梅的酸甜味道。他含着这颗糖,又往角落里转了转,在背向所有人的阴影里,迅速红了眼眶。 站在夏奶奶的理发店门口,他发现花盆土都翻过了,有几盆已经发了小苗,绿茸茸地汲取春光。他拉开门,风铃响起清脆的音阶,工作日的午后,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夏奶奶听见声响从屋内的布帘里走出来,见是他,笑盈盈地去拉他手腕:笛笛怎么这个时间来啦? 我们今天成人礼,去爬山了。 你说过得多快,小娃娃都长成大人了。 秦笛把包放在沙发上脱了外套,揪起扫过眉的刘海:奶奶,我想剪头发。 好,先进去洗洗。 洗完的头发看着比方才还要长,夏奶奶把围布掖好,发梳灵巧翻飞几次,低头问他:还那么剪? 嗯,别太短就好。 小时候每次来剪头发都哭,叫我不要剪太短。我还问你是要留着扎辫子吗,你就说不要不要,女孩子才扎辫子。 秦笛忽然想起那束马尾,眼眸暗下去。 成人礼之前,黎帅让每个同学带一张小时候的照片,贴在教室后的黑板报上,纪念他们眨眼而过的成长。结果下了课,所有人都围着祁松言和他的照片翻拍。他那张是江虹特地抱他去照相馆拍的,玉雪可爱的一团小人儿,穿着连身的熊猫爬爬衣,正抱着小木马玩儿。而祁松言那张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已经能看出是一个分外英俊的小孩儿,手里却拿着一朵红格子布头花,乐得酒窝滚圆。女生们对着秦笛的照片一顿妈妈爱你之后,都去开祁松言玩笑。祁松言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妈的头花,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想的,除了玩具车就爱玩儿这个。我舅舅说我馋媳妇儿,我妈问我打算找个什么样媳妇儿,我举着头花掷地有声长头发,扎辫子!居然给我拍下来了,太傻了 秦笛在围布底下攥紧手帕,鼻子的酸意弥漫到眼廓。 他像小时候那样,含着眼泪请求:奶奶,不要给我剪太短,剪太短就不漂亮了,就没人喜欢我了 夏奶奶抚着他的肩,柔声说:我们笛笛怎么都漂亮,哪有人会不喜欢你啊! 有,有的他小声说,存了一整天的眼泪终于统统坠落在一地碎发里。 新的一天很热闹,主楼一楼展板更新了高二成人礼的内容,设计者似乎知道没人要看那些歌颂青春的文字,随意画了些花边点缀,写了几句文案,其余空白处贴满了大幅的照片。 王初冉从主楼回来,把擦汗的纸巾团了丢入垃圾袋,灌了口水,眉飞色舞地形容:我的天,你们都不敢信,去年那个顶流明星来中央路商场做活动也就是这个阵仗吧。里三层外三层,有几个学姐命都不要了,就在监控底下掏手机拍。 徐唱目瞪口呆地问:看啥啊她们,那个山去年她们不是也爬过吗? 李铭轩推了他一把:傻啊你,当然是看咱们班这俩大帅哥啦! 徐唱把瞪圆的眼睛移到秦笛和祁松言身上,两个人隔着一条走道,全都一脸置身事外。 朱瑞拽着王初冉袖子急急地催:行了,别渲染了,赶紧拿出来看看。 王初冉捂紧口袋:哎呀你别抢,我真不敢拍,放学你们路过自己看吧。张主任就站在背后盯着,我看了热闹就回来了。秦笛的照片就一张,出发前被抓拍的,不过那镜头都怼脸上了,特别日式文艺范儿。剩下全是祁松言,光拿着奖杯的就贴了四张。哦,还有一张是终点前那个陡坡上的,祁松言搂着秦笛往上拽呢,底下写着团结携行。我靠秦笛那个腰,就那么细! 朱瑞回头看了看在座位上沉默的秦笛,朝王初冉挤了挤眼睛:哎,你觉不觉得他好像又瘦了? 好像是有点儿,头发剪了显得的吧。 史雨铮打着哈欠挪过来倚在王初冉的桌边:班长,你先别研究人家胖瘦了。我报案,咱们班闹贼了。 什么丢了? 照片。 几个人聚在黑板报前面仔细查看,那片童年照片墙当时唐澄设计的是一棵繁灿的桃树,为了美观,照片都是翻拍之后洗成四寸的正方形贴在枝叶和花朵上。现在打眼看上去并没什么不妥,可离远就能发现右下角缺了一块,丢的正是祁松言和秦笛的那两张。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2) 这还了得了!今天谁第一个到的? 不是秦笛吗,一般都是他最早到。 另一个女生凑过来弱弱地说:不是他,我先来的,到了一会儿了他才来。 有外人进过咱们班吗? 后门一直开着,也没注意啊。 徐唱挠挠头:而且从上午展板换了之后,来了好多人堵在门口,也有进来找人的。 王初冉叉着腰寻思了一会儿,喊唐澄:照片备份在你那吧?再洗两张,拿最强力的胶糊上。 咱们不查一下啊? 王初冉抬高音量:查什么啊,两张照片,至于去调监控?大家多注意点儿吧,外班的来了尽量出去说话,别领进来了。散了吧。 他们在教室后面闹得响,秦笛却始终捧着本书头也不抬地读。祁松言将目光投在他脸上,热烫地灼着他白皙的皮肤,却没能让他消减一分与世隔绝的模样。他以为脑瓜崩儿也弹了,团结携行也携了,不知道因何而结的冰应该化了吧。可登山回来的那两天,秦笛又像之前一样,无视他的存在。过了两天又渐渐缓和了脸色,在众人面前对他不再绝不理睬,却也不热络,同时悄无声息地躲避了一切与他独处的可能,班里的活儿要么提前做了,要么干脆不动。一套组合拳打得祁松言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 这天是周五,他满心惦记放学后把人按住好好问问,却被黎帅率先按住,眼看着人背着书包跑得无影无踪,还得维持礼貌问:老师,有什么事儿吗? 黎帅推了推眼镜,万年无辜脸带上点儿笑意,似乎想让氛围轻松些,可实在太不自然了,看起来像在嘲讽:祁松言啊,展览板你去看了吗? 还没。 看看行,拍得好,帅气。啊,这半年你表现不错,很快适应了文科班的节奏,成绩稳定进步,体委的工作做得也出色,现在在学校也算得上风云人物了。 虽然表情奇怪,但话说得挺真诚。祁松言分析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嘲讽,于是顺水推舟地谦虚了一下:谢谢老师同学帮我。 但是啊,这个高二下学期是一个分水岭,学习任务重,要是分了心思,顶不上去,很容易在衔接高三的时候掉队。所以,啊,受欢迎是好事,但不要在簇拥之下就迷失了,弄出什么不必要的联系,耽误的都是你自己。 祁松言第一次听老师谈早恋谈得这么委婉,他初中班主任都是直接提溜着他后颈警告他不要处对象,就算要处也坚决不能在班里找,找谁都是腥风血雨,要是祸害了小姑娘一定会把他腿打折。今天他面对同样的场景依然想说,自己比回旋镖还要弯,并不打算祸害小姑娘。只是现在,他心里装着秦笛,不再那么理直气壮。 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老师说的我都明白了,一定注意。 黎帅看他这么上道,也松了一口气,把假笑收回去,放他走了。 祁松言经过主楼大厅的时候,高一高二已经走差不多了,高三正上晚课。两条长长的展板架在椅子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透露出被围观一整天的疲倦。他路过自己那块领奖专区,找到了贴在角落里的那张照片。 那是最后的一段路了,当时秦笛的意识已经被疲惫击得涣散,见了几乎直上直下的陡坡连不也说不出,只一直朝他摆手,被汗水洇得苍白的脸上再没了一贯的倔强。他想其实不应该趁人之危,可却很难忍得住,当他不由分说揽住这截精瘦的腰肢,他就知道明天又是一个需要和小兄弟谈判的早晨。 还好照片里他的表情堪称勇毅,真的像热心帮扶同学的精神楷模,没人知道那几分钟里他多想把满山的人一次性变没,这样他就能把瘫软的秦笛按在怀里,掀开他衣摆把这截腰摸个够,反正他也没力气反抗了。 指尖抚上照片,他心头泛起一些羞耻,又很快被失落替代。现在别说摸摸腰,听秦笛糯糯地喊他一声祁妙都是妄想。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闪光灯唰地映亮了半边白板,他立刻拔腿逃入了夜色。 第29章 告白 周末司君遥的课祁松言上得十分颓废,为了那点尊师重道的礼貌勉强张张嘴,其余时间都落着嘴角,只差没甩条帕子出来擦眼角。到了下课时间司君遥也没走,滑着椅子靠近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什么情况?没进展? 祁松言把脸从桌面上抬起来一点:什么进展? 你和语文课代表。 祁松言嗖地坐起来,此地无银地把书房门关了,回身窝在椅子里目光闪了闪,犹豫道:你怎么知道? 司君遥扶着额角叹了口气:想不知道真的很难。 祁松言想,也是,在学校他没处说,一到周末上课两个小时能提秦笛一百余次,今天夸学习,明天夸能力,还自以为夸得自然又含蓄,其实落在大人眼里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喜欢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忽然想起什么,亮起眼睛:老师,你和那个男生,是不是也 是啊。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司君遥回答得很干脆。 真好祁松言把手指按在眉心。 所以你们真的没进展?不应该啊。上次来你家接猫,我把彩笛卷的名字告诉他了。 什么?! 而且特意告诉他是你取的,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等一下,我有点乱老师你跟他说这个的意思是,你在点他?难道你觉得他对我啊?? 司君遥也很讶异:你别告诉我你一直在搞什么卑微单向暗恋。 可是,可是他,他会对我祁松言连喜欢两个字也不敢说,咬着舌头一句话砍了三截。 司君遥把秦笛那本语文笔记抽出来翻开推到他面前,指着密密麻麻的字对他说:他那个语文成绩,却把笔记记到这么细致详尽,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吧?他之前的笔记都是阶段性总结了要点,从去年九月开始忽然变成了按课节记录。不光罗列了知识点,还拓展了一些之前的知识,甚至简明清楚地解释了一些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必要的术语。而这本笔记,每周末都在你手里。我还见过一本很厚的文综笔记,如果没猜错,也是他借给你的吧,如果还没猜错,应该也是图文并茂,比教辅书还要细致。祁松言啊,只缘身在此山中。 像是一颗种子浸在冰冷的土壤里,祁松言本来以为它死了,可忽然在这一刻,他感受它重新怦然的心跳,它的胚根与嫩芽跃跃欲试着,好像重拾了长成一树明花的愿景,在蓬勃的发想中伸出虚幻的枝条,触到了书签,触到了复习纸条,触到了曾攥紧他手指的掌心。 他勉强从狂乱的心跳中抽离出一段理智,压抑着冲动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我一直怕他不喜欢男生,或者不喜欢我。 司君遥把书本收进背包,起身往外走,祁松言跟着他走到门口,他换了鞋,站在祁松言面前,略微沉吟,语气和缓地说:其实,我是你老师,也许不应该这么做。但我不认同早恋这个说法。什么叫早,什么又叫晚呢。你已经到了可以拥有一段情感体验的年纪,无论是暗恋,还是恋爱,无论是留存美好,还是无疾而终,都不应该有人去阻拦与反对。只要你遵循内心的选择,健康从容地去面对,又何尝不可。 他顿了顿,慎重地补充:他的事,也许只是我不负责任的臆测,但你如果真想知道,试试去问他最亲近的朋友,没准能得到答案。像你这么稳重的小孩儿,都憋不住要说给我听,他再封闭,也不会真是铜墙铁壁吧。 祁松言扶着门框,浑身都在发热,他重重点头,又怕司君遥误会他敷衍,认真地说:嗯,我明白。 司君遥笑笑,冲他眨了下眼:不用送了,去忙吧。但是,作业不能不写。 祁松言松开几乎被他抠掉的门框,也笑了:好。 司君遥走后,他拖了个垫子,坐在藏书签的那格置物柜前面。喜欢上秦笛之后他做过许多愚蠢的事,比如在商场挨个拥抱假人模特,比如他答应了秦笛要为了书签多多看书,却舍不得真的用,给四张书签拍了证件照,拿去洗了,剪成合适的大小,夹在书里,看几页就忍不住跑到柜子这摸几下真品,傻得可以。 他把小夜灯点亮,注视着这份礼物,按下了童晨星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童晨星的语气非常冷淡:喂,什么事儿? 祁松言深吸了一口气:大晨,我想问你,秦笛,是不是喜欢男生? 童晨星顿了两秒,竟然没有否认,反而语气更加恶劣地质问:你问这个干嘛?怎么?他做了什么让你的小女朋友生气了? 祁松言紧紧攥住坐垫的边缘,声音竟然有些发抖:秦笛,是不是喜欢我? 祁松言,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招他,你就废了! 大晨,谢谢你,我之后肯定会跟你解释。 童晨星还想再说什么,他迅速挂断了电话,站起身往门外冲去。 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这可能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凉润的雨丝还没纷扬出轻盈的姿态,就撞在奔跑的少年的脸上。河堤的柳蛰伏了一季凛冬,终于荣发出清嫩的绿,微风撩起细尖,被疾驰过的身影扰乱了动线,惊异地目送那个白色的背影远去。 当祁松言出现在第三自习室门口的时候,秦笛正望着窗外的雨发呆,他没有伞,也没有帽衫,可也许淋上一场被阴云遮得晦暗的心便可以被洗出一线明朗。他听见自习室的异动,缓缓转过脸,就看见祁松言湿淋淋地冲过来,拉起他的手腕就走,一秒也没耽搁。 他被拉出自习室,小声又急促地喝止:祁松言!你停下!去哪! 祁松言拉着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左右看了看,直接去拉消防通道的铁门,铁门关得严实,他没拉动,十分粗鲁地向里踹了一脚,才顺着反作用力拽开,抓着秦笛就塞了进去,自己也挤进去,带上了门。 封闭的楼梯间上下连通,中间是灰色的墙体。声控应急灯被关门声激起一团模糊的光亮,借着光亮秦笛看见祁松言毫不犹疑地逼近自己,直到他背靠墙壁,无处可逃。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皱眉质问:你发什么疯? 祁松言盯着他,眼珠不错:秦笛,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秦笛心尖突地跳了一下,指节隔着手帕深陷掌心:没有。 你有。 我没有!他心里急,眉头蹙得更紧,音量也扬了上去。 祁松言并没被他虚张声势的蛮横吓退,反而又往前站了半步,被雨水打湿的单衣都贴在秦笛的外套上。 那好。我有。他把秦笛揣在口袋的手拉出来,从他掌心抽出被捏皱了的手帕,将手中的潮湿轻轻拭去,然后十分自然地握住秦笛冰凉的手指。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和谁暧昧不清。我从14岁开始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生,从3个月零23天前开始喜欢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我想一直这样牵他的手。秦笛,你愿意吗? 灯熄了,秦笛听见了一点心跳,从最柔软的深处响起,逐渐演变成声势浩大的海潮,汹涌地扑向咫尺间那满身春雨,祁松言稳稳地接住了他,拥到了满怀簌簌的颤抖,心上狠狠疼了疼。秦笛将他搂得那样紧,脸颊埋在他颈窝,不甘地拱蹭,仿佛为融不进那条动脉而焦急万分。他眼眶发热,抚着秦笛的发丝,轻声哄逗:不哭不哭啊,祁妙哥哥在呢。 秦笛抽了下鼻子闷闷地说:没有哭。 那吃醋的时候肯定哭了。 没有哭! 啊,原来真的是吃醋! 秦笛踮着的脚重新落回地上,应急灯亮了,他抬起巴掌气鼓鼓地威胁:再说我就揍你。 祁松言闭上眼睛,把脸凑过去:你揍。 下一秒,柔软的嘴唇吻进他的酒窝,他愣了片刻,随即把色厉内荏的家伙按在胸膛,挠他的痒:你也就这点儿能耐了,秦小笛。 秦笛受不住痒,扭着躲,夹着笑音的热气都扑进祁松言耳廓,他只能又啄两下祁松言的侧脸,叫他不要再闹。笑意在宁静里逐渐消落,他枕着这方肩膀,轻声呢喃:所以你以后不要欺负我,祁大妙。 祁松言应着,忽然从满心跃然里拎出一颗问号,于是就着这个姿势把秦笛抱离了地,搁在第一级台阶上,掐着他的腰严肃道:等一下,少个程序。 秦笛发懵:什么程序? 你还没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就这?表情冷静?语气平稳? 秦笛扶着他肩膀翻白眼:要不我还是揍你一顿吧。 祁松言黯然神伤,手软踏踏地垂下去:搞暗恋搞三个多月,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秦笛也不知道他在这演什么,只能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看好了。 纯黑的手机壳卸下来,里面隐约有一张纸片,藏得神不知鬼不觉,秦笛将它启出来,翻成正面,赫然是祁松言那张不翼而飞的童年照片,只是手里的头花被一枚小小的心形贴纸贴住了,看上去就像这名英俊的小孩儿捧了一颗心,正笑着递到你面前。 祁松言想伸手去拿,却被秦笛眼疾手快地抽走又藏进手机壳,边藏边嘟囔:谁还不是搞暗恋了啊,罐头瓶子又不能随身带着,巧克力盒子也不长你那个样子。就因为喜欢你,市三好学生一步步堕落成了吃飞醋的小偷 他嘟囔到一半,脸就被捧起来,他嘟着脸看见祁松言的眼眸,如同揉碎了月色与星光,熠熠地闪烁着诉不尽的欢喜。 这才是我的心。他对秦笛说。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们要评论什么,我先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0章 欢喜 刚表白成功的两个小朋友腻歪了一会儿,就并肩坐在台阶,祁松言还牵着他的手,拇指摩挲他的指节,怎么也喜欢不够。 秦笛盯着自己的脚尖,几次三番想开口,都囫囵咽回去。祁松言看了看他,与他十指交扣,拉在自己肚子上窝着,掏出手机:来之前,我跟大晨许诺过会跟他解释。现在我解释,你们一起听。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3) 他打开通话记录回拨了那个未接十几个的号码,开了免提,几乎刚打通,那边就接了起来:祁松言!你在哪!你特么敢玩儿秦笛我一定会弄死你! 我和秦笛在一起,按免提了,郁南的事儿想跟你俩解释一下。 郁南对我表达过好感,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喜欢秦笛了,就明确地拒绝了,也没提取向的事。她的想法可能是先做朋友再徐徐图之吧,所以假期答应和她见面,是不想再让她为我费心了,一次性说得很清楚,她虽然不太能理解,但也说尊重我的想法。就是真没想到被她班同学看到了,回来传出好几个版本。至于她为什么没解释,我想大概出于女孩儿的自尊心吧。她自己的情况也挺复杂的,但是那是她私人的事儿,就不多说了。总之,是我处理得不好,让你们误会成这样。我确实也没有更好的证据去证明我说的这些,就,恳请你们相信我吧。 他一番话之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秦笛被他握着,根本没什么力气思考。 童晨星叹了口气:笛,你怎么说? 大晨 好,我明白了。刚才是我着急了,说话难听。祁松言,这些也没什么好证明的,花时间多证明我们没信错你就好。 我会的。 祁松言挂断电话,秦笛还在抱着腿出神。祁松言像条大狗,亲热地蹭他肩膀,蹭得他要摔,只能奋力抵住侵袭,祁松言却忽然松了力,接了投怀送抱的秦笛,笑得得意。秦笛的脸压根没法放在天光下看,热气从眼眶蒸到双颊,胀得脑仁昏沉沉。 今天还学得进去吗? 学个屁秦笛泄气,催着他去帮自己收拾东西,坚决不肯回自习室。其实祁松言想说,他去收拾更了不得啊,但今天的秦笛好像智商骤降,又十分脆弱,只能硬着头皮在万众瞩目之下收拾了他的背包拎出自习室。 雨停了,天却还阴着。两个人都不说要干嘛,秦笛挺了挺胸脯发话要送祁松言回家,没几分钟送到了,祁松言取了把伞又说要送秦笛回家,送来送去送得河边柳树也一脸问号。最后还是祁松言在秦笛家的单元门里把他按在怀里,贴着他耳朵哄:别送了,再送天都黑了,晚上我给你发短信。秦笛才抓抓耳朵,跟他说再见。 可祁松言出去了,他又从楼梯上跑下来,悄悄追着那个背影到街口,瞧着他拦了辆车离开才拖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踱回去。 尝过祁松言脸颊上最甜的酒之后,他的嘴巴很容易感到寂寞,夏奶奶门口的花开了大半,他跑过去,挑了开得最明灿的一朵,俯身亲了亲。天边惊起一声春雷,轰隆隆穿过云层,震得他陶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春天来了。 祁松言醒来的时候,先是懵了一阵子,等脑海中唰唰闪过昨天的一些画面,他下落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地上扬,直到笑得活像那只荡秋千的柴犬,却突然因为意识到什么而凝固,立刻把手机从枕头下扒拉出来按响秦笛的电话。 秦笛昨晚几乎没睡,心里把满天神佛拜了个遍,回味着祁松言的告白和拥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折腾到曦光微亮才有了些迷迷糊糊的睡眠。还没把这点睡梦落了瓷实,就被手机震得天灵盖发麻,下意识地摸过来接了。 喂 秦小笛!忘了一件大事儿! 秦笛一激灵,把自己和小橙羽绒服从被子里抽出来,接触到一点清冷的空气,甩甩头,定睛一看,才6点,马上翻脸不认人:祁妙我杀了你! 行,都行,先说好你以什么身份杀。 你爸爸。 别闹,我有爸爸。 祁大妙,你是不是昨天淋雨脑子进水了? 你只说了喜欢我,还没答应和我谈恋爱! 这有什么分别啊! 我不管!就有!你跟别人都开朗无害,就对我喜怒无常,万一哪天你突然变卦,我上哪说理! 秦笛揉揉眼睛,忽然在幼稚的对话里捕捉到一丝来自祁松言的不安,因为罕见,所以更令人感到歉疚。原来在他的挣扎以外,祁松言也在平行的暗恋时光里被迫承受了太多来自于他的若即若离,谜底揭晓后,他一直沉浸在苦尽甘来的喜悦中,却忽略了祁松言缺失的安全感。 他光着脚跳下床,蹑手蹑脚开了门,对面房间敞开着,打麻将的江虹通宵未归。他松了肩膀,走回床边,拉过小橙外套的一只衣袖,仿佛牵住了祁松言的手。 我愿意。他垂着柔软的睫毛,给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忽然霹雳扑咙,好像什么大型犬掀翻了被子甚至天花板,伴随着呜嗷的怪叫和吃痛的骂街。他笑着仰倒在床上,捏捏发酸的面颊嗔恚道:神经病,我还没睡醒,挂了,过两个小时来接。 遵命! 今日的窗帘被施了魔法,拉开就见到一幅画:晨曦将理发店的灰白色卷帘门映得发亮,层叠的花朵为昨晚降临的亲吻而拈酸,一心开得再娆娇些。男孩靠着单车仰颈扫视每一扇窗,直到发现那颗探了一半的可爱脑袋,便把酒窝笑得甜滋滋,隔着空气朝他伸出双臂。 秦笛揣着心跳跑下去,出了门口却缓了步子,晃悠悠走到他面前。 祁松言倚坐在车座上,没有起身,把长腿延展得没有边际,歪着头问他:哎,我真好奇,你这薛定谔的起床气到底什么时候发作? 秦笛扬扬颈子:自己起,多早都行。别人叫,多晚都有脾气。说完斜睨了祁松言一眼。 祁松言点了点太阳穴:存上了。上车吧,长工小祁送少爷自习。 昨日各怀八卦的第三自习室今天貌似恢复了常态,秦笛想起昨天那出,还是有点尴尬,但仍然维持平日的风度,强作镇定地与祁松言坐在了专座上。司君遥留的作业不少,他为报醍醐灌顶之恩,还是乖乖地埋头苦做。 秦笛一旦进入某种专注的状态,整个人都在发光。祁松言每次和他同桌,自习课基本上就分为与智商搏斗、他娘的不想斗了、看看秦笛接着斗三个阶段,无限循环。秦笛学习时极少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眉宇间的敏锐与沉静像一缕檀香,袅袅驱散所有烦躁。祁松言时常觉得这是一种特殊的魅力,也是一种让他这种本就学渣还理转文却神奇地持续进步的魔力。 秦笛把这两周的政治知识点巨细靡遗地整理在笔记上,政治学的部分不像哲学那么深邃又有趣,各种套话枯燥得犹如大型新闻联播现场,他把黎帅课上用作释义的生动例子也用便利贴誊了,贴在相应的位置,再用手掌细细抚平,满意地拍了拍本子。 他转动僵直的脖颈,忽然余光瞥见祁松言正坐在他左手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下意识地坐正了。搞笔记搞得太投入,完全忘了今天身边还跟着个人。他把笔记往边上挪了挪,目光乱飞,抓支笔在手里搓磨:看什么看,作业写完了? 祁松言倾过上半身,小声说:所以,笔记记得这么细,真的是为了我。 他这根本就是陈述句,秦笛耳廓红得不自然,赶紧拨下发丝盖住,瞥了他两三眼才把笔记推过去:知道就好。 早点知道更好。 反正我也做好了你高考完才能想明白的准备,反射弧绕地球三圈。 那我一直不说,你就也不打算说? 秦笛朝四周看了看,感觉没人注意他们这个小小角落,才抬起眼帘与他对视:等到盛不住的时候,你早晚能看出来,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 祁松言在书桌下握住他的无名指,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指节颀长修直,白皙下暗青的血管微微凸起,可你握着它,便知它与养尊处优无关,它是干涩的,冰冷的,浸泡过无数清洁剂和污水。尽管如此,祁松言还是温柔地摩挲它,端详它,如同爱惜一块美玉。指尖在他的抚触下微微蜷缩,透露出受宠若惊后想要逃离的念头,却被更坚定地抓住了。 他抬眼看见秦笛睁大的眼睛,忽然很庆幸昨天曾义无反顾地冲进雨幕。如果两个人一定需要有一个勇敢一点,他希望这个人是自己。就如此刻,他紧紧抓着想要退却的这只手,轻轻说:永远都要。 第31章 初吻 新一周的秦笛可不得了,是有男朋友的秦笛了,走路带风。一个周末置之死地而后生,并且身为本年级语文无悬念第一名的平平无奇小天才,竟然被号称嘴笨的祁松言一套一套小情话蛊得找不着北,他有点缓不过来,但是在许多个停下来的时间缝隙里都会不自觉地微笑。 路过主楼展板的时候简直睥睨众生,看见这位酒窝帅哥了吗?不好意思,我的。 下午黎帅开了个会,学校办辩论赛,因为不想把战线拉太长,所以采用了16强淘汰赛的赛制,四轮之内就能决出胜负,玩儿的还挺刺激。最后综合了大家意见,推选出秦笛、李铭轩、王初冉和余可四个人参赛,王初冉有事儿憋不住,大课间就提前去抽第一轮的签。 签抽回来气氛一片轻松愉悦,连徐唱都说:十六班啊,那也是有点好打。 秦笛朝祁松言挑挑眉毛,用嘴型说了句十六班,祁松言知道他这是一缸子醋还剩个底子没喝净,当即揽过李铭轩的肩膀:轩啊,拿出你初中做妇女之友排忧解惑时候的口才,给我干他们,干不赢别回来。 李铭轩一甩头发:虽然我已经退出心理咨询界很久了,嘴皮子捡起来也还是分分钟,我笛春风化雨,王初冉秋风扫落叶,余可暴风雪奇袭,我就负责阳光灿烂。 王初冉和余可把他从祁松言怀里扒拉出来,一分钟内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眼前星光灿烂。秦笛捻着印着辩题的签条,已经开始想怎么才能赢得漂亮。 他也确实没骄傲,拿到的辩题明显有利于他们正方,而且十六班虽然也是实验班,但综合实力是几个实验班里最弱的。果然,黎帅只是在他们准备素材的时候稍微点拨了几句,三天后,四个人轻松横扫赛场。秦笛和李铭轩在攻辩环节把对方问得哑口无言,连句整话都没组织明白就计时结束。秦笛在观众席扫见了狂给他鼓掌的祁松言,也瞥见了频频回头望向祁松言的郁南,拉着队友起身向评委和观众鞠躬致意。 最近学校抓早恋的风声紧,两个班坐在一起虽然已经很收敛,却也免不了把目光集中在绯闻漩涡的男女主身上。一起退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的,把郁南刚好挤到了祁松言身旁,周围马上响起一片贱兮兮的咳嗽声。郁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祁松言一眼,祁松言面色如常,过门时让了她一步,顺势并上走在后面的秦笛的肩。秦笛也不看他,脚却实实在在踩了祁松言的鞋尖,一踏即离,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六*位辩手约了一波中央路快餐店,甜筒就辩题,约吃越嗨皮。 模拟攻辩时,王初冉和李铭轩吵得太投入,差点当场互扯头花,余可搂着王初冉的腰骂秦笛:还拍?把你手边那只按住啊! 秦笛用他拍人宛如座机的摄像头录得超开心,象征性地拉住李铭轩的裤腰笑道:就要这种句句必争的气势! 闹腾够了,稿子也准备得差不多。第二轮对十一班,两个文科班之间的较量。秦笛特地再修了一遍四个人的发言措辞,确保不被挑出表达上的错处。都改完已经是回家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跟李铭轩顺路,送了两个女孩上车之后,一起搭公交往家去。 都快下车了,李铭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兮兮地对他说:哎,我侧面打听了一下,郁南好像也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是我问祁松言,他把我按墙上捶了一遍,说再瞎传就把我娃哈哈给扬了,你说他是真生气还是害羞啊? 秦笛沉默地看看他,拍拍他头顶:我有点心疼你。 是吧!他从来没这么捶过我!还威胁我!我不敢问了才找你分析一下啊。 轩啊,只要你持之以恒这么傻,总有一天上苍会看你可怜而将各种秘密和盘托出的。在这之前,你先单纯快乐一阵子吧。 李铭轩挠挠头:什么意思啊 秦笛已经憋着笑跳下车了。电话刚好响起来,秦笛把背包搭在肩上,弯着眼睛接了。 对方辩友,把新搞的对象一扔一天算是冷暴力吗?祁松言委屈。 对方辩友,我刚下车准备打电话,中间还冒着被围观的风险给对象发了四次短信,共计70余条,因此我方认为这绝不可称之为冷暴力。 说不过最佳辩手,我要开始耍赖了。 别耍赖,最佳辩手今天用脑过度,明天上午不想学习了,想去河上划船。 安排。 冬天离开后,它遗留的厚实冰层在渐暖的风中逐日消解,直到两岸草长莺飞,厚外套再穿不住,原先开冰场的大哥运来十几艘小船,拴在河堤下的小码头上,成为了新时节的休闲。 秦笛没让祁松言来接,早起了一点,直接去码头踩点。看船的大哥也才出摊,把凉棚支上困得呵欠连天,看一个漂亮小伙子一艘艘打量自己家的船,就走了两步过去跟他搭话:坐船啊? 嗯,我朋友还没来,先看看。 可够早的。大哥见惯了男女学生借着划船偷偷搞一会儿对象,河面宽得很,就算举个望远镜使劲儿瞧,也未必能越过河水看得清有遮有拦的船里坐的究竟是谁。就是没想这小孩儿十点不到就来,看来撩小姑娘也不光靠脸,还得靠勤奋。 秦笛不知道大哥心里对他有这么崇高的敬意,一整排看过去,挑了一艘,是前两年火了一阵子的小黄鸭造型,虽然船体不算新,但涂料好像补过没多久,比边上斑驳成芦花鸡的天鹅船看着可爱多了。 他看准了就掏钱给大哥:哥,先预订了,那个。等人到了再算我时间吧。 大哥几天碰不见一个拿现金的,还怪新鲜,把纸币折了随便塞兜里,去拖船。 秦笛在原地吹了会儿清爽的晨风,忽然听见脚步响,抬眼就看见祁松言从万柳桥下跑来,刚吹完的蓬松头发扫过笑得生动的眉眼,牛仔裤灰色卫衣,翻出两角雪白的衬衫领,像从春风里化出来的一样,携着清冽的气息眨眼而至。 等半天了吧。祁松言伸手好像想揽住他,却忽然想起这是外头,把手收回去在裤兜外蹭了两下。 等了一宿。秦笛扁嘴。 那赶紧,祁妙哥哥给你租它十条,咱们坐一条跟九条。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4) 什么一条九条,跟打麻将似的。船选完了,走吧。 他俩踏上码头,大哥刚好把小黄鸭拖过来,回身看见漂亮小伙边上竟然又出现一个帅气小伙,嘴里的招呼卡了个稀碎:这,就、你,朋友? 秦笛点点头。 大哥也没再多说什么,拽住纤绳,引导他俩上船。帅气小伙先进去,坐稳了马上伸手扶着漂亮小伙,他坐得太中间,漂亮小伙挤进去几乎坐在了他半个大腿上,只能用手肘怼了一杵,帅气小伙才笑嘻嘻地挪开地方。 大哥解了纤绳,用脚蹬了蹬鸭屁股,小黄鸭翘着尾巴哗啦啦踩着水往河中央去了。他坐在凉棚下点了烟,不由得开始思索人生。 他俩刚开始还蹬得起劲儿,等船划到河上,都有些腿酸,就任船漂着。 祁松言回头望望凉棚底下黯然吸烟的大哥,笑着说:大哥刚肯定以为你是带小姑娘来划船,我的出现有点打破他预料了。 秦笛用食指拨了拨他卫衣胸前浮起的一朵太阳花图案:可能还真是带的小姑娘。 祁松言把他脑侧的头发捏成个小揪:显出真身吧,小笛妹妹。 秦笛拂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几寸,垂眸看着脚下的踏板酸唧唧地说:长大娶个长头发,扎辫子的,对吧?明天我就去剃成秃瓢。 祁松言没想他旧账能翻到穿开裆裤的时候,这瓶醋到底还剩多少你和我说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哼。 我那时候才多大啊,就是看我妈扎辫子以为媳妇儿这生物都是长头发。那就年幼无知,现在我的认知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媳妇儿还得找你这种,短发,精神哎?所以登山那天你回去把头发剪了就因为这个? 秦笛被戳中心思,急忙撇清:我那是热的,谢谢。与你无关。 那什么与我有关?笔记、书签、罐头瓶、糖盒,还有呢?祁松言把他拉回自己身边,注视着他。那些遗落在秋冬季的小小秘辛,如今都要挖出来,当作心爱的证据。可能这样,他才敢相信,秦笛的喜欢并不只因为他差点被人抢走。 还有秦笛想,还有全部。 每一段情绪起伏,每一声心动过速,每一块被温柔击落的伪装碎片,从相遇那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独行者。可他不敢说。他怕祁松言知道自己太喜欢他,就在某天卷着这些喜欢跑了,那他怎么办呢。 他曾经问过江虹这么多年她没再找,是不是还在等秦原。江虹指着他鼻尖,什么脏骂什么,可夜里他又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低低的啜泣。那时他想,可能江虹留下来不全是为了他。投入更多感情的人,往往结局凄惨。十年的婚姻尚且如此,稚嫩的爱恋就更加危险。 他别过头,硬把话题往郁南身上勾:那你明明却那么维护她面子又和什么有关? 祁松言把脚蹬在踏板上,想了想:之前因为她是女孩儿,我觉得说清楚了也就算了。那天她约我出去,我知道她还是没死心,就问了。她说她爸妈离婚了,是她爸爸提的,但是她妈妈非常软弱,虽然不想离,但也没有做些什么来挽救。她突然就觉得,幸福必须要自己争取,所以她才主动走到我面前,也在被拒绝之后仍然想再努力试试。 所以,是同情吗? 可能有吧,就觉得她好像是把我当成个精神寄托了,但我不能担任这个角色,也有点愧疚。学校就这么大,传来传去的流言太多了,已经不能给她什么帮助了,就没必要再跳出来澄清或者什么的,雪上加霜。 那我呢?秦笛忍着鼻酸,把头垂得很低。 什么? 那我呢?是因为同情吗? 祁松言太过震惊,反而笑了出来:秦笛,我是什么大慈善家吗?见一个同情一个?要是因为同情就喜欢,那我现在应该跟彩笛卷过呢。 秦笛把喉咙里梗住的疼费力咽下,似乎一定要把牛角尖钻碎,他手紧紧扶住船舷,日光照彻他苍白的手背,平时给我的吃的,在食堂夹的菜,运动会非要送我回去,陪我打点滴,给我买罐头,送我羽绒服这些都不是同情吗? 那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工当得好,怕我被人抢了吗?祁松言反问他。 秦笛立刻抬头,气得黑亮的瞳孔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你他妈胡说! 祁松言也不管他们脚下还拦着一块凸起,用臂弯卡住他后颈,贴上鼻尖,狠掐了一把他脸,不许骂我。秦笛被他一捏,眼泪再也盛不住,都沿着那块红印落进祁松言手心。 船晃了晃,渐渐不再摇摆。祁松言叹了口气,抵着他额头,把手臂移到他肩膀,环住了这个连哭都没有声音的小孩儿。 河上的风从舷窗飘进来,又怕打扰而轻轻退去。秦笛闭着眼,在情绪崩溃的懊恼里紧咬牙关。他讨厌自己的矫情敏感,讨厌在任何人面前表露狭窄的心胸,可他忍不住。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激烈地抗拒着祁松言的怜悯,却又忍不住沦陷在他妥帖的关怀里。可是,他不愿意因为可怜被喜欢,那样就真的太可怜了。 环住他的手动了动,沿着他的侧颈缓缓滑至脸颊,拇指一下一下漫开他的泪。他想躲开,却被捧着脸托回来,忽然有一片柔软贴上他的唇,湿润地,温柔地,容纳他惊异的喘息。祁松言浅浅吻着,将他紧攥的拳掰开,贴向自己胸口。秦笛在水波一般的缱绻里,抚到了一掌怦然的心跳。 祁松言稍稍离开他的唇,近距离地望进那双湿亮的眼眸,又吻了吻才把屏住的呼吸渐次吐出。 秦笛无措的手还按在他心口,他覆上去,压实了,秦笛,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心疼。 第32章 不够 同情是对不幸的人的关怀,关怀是对同伴的照料,而心疼,是对喜爱的人遭逢伤害感到痛苦。 后来,祁松言想,秦笛的阳光与阴郁已经成为了他赖以生存的一种模式,虽然背对太阳时依旧疼痛难熬,但也不能更坏了。 他其实已经忘记是怎么无意踩进了秦笛的画地为牢,只是从那开始他就步步蹚雷,又次次起死回生,直到剥离所有光亮,得到一个谁也看不到的秦笛,终于拥到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柔软。 可他还是会感到痛苦,那些敏感、逞强和小心翼翼都像无法愈合的伤口,长在秦笛白皙的脸上,一遍遍提醒他秦笛过去曾经历过怎样的苦楚。祁松言喜欢他,如春日里偶遇一盏光灿的花,惊艳欢欣,理所应当,但更想为他驱赶所有骤雨与阴云,让他从此再没有黯然凋零的时候。 也许这并不是祁松言意想中的亲吻时机,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即使完全没有得到秦笛的回应,他仍然能听到满天浮云盛开的声音,宛如天籁。 他移开被心跳鼓动的身体,望了望心头这一块牵绊,秦笛的双眼几乎失焦,泛红的眼尾显得有些可怜。他把秦笛的手拢住想,要不道个歉吧,人是他惹哭的,吻是他抢走的。虽然是情难自已的欺负,也确实够得上被谴责。 可秦笛的瞳孔忽然被河面的波光闪动了一瞬息,乌湿的眼睫合上,欺身过来,衔住了他的唇。 这才是真正的初吻。 他们交握着双手,在随风漂流的小船里细细品尝对方的甜。盛不下的悸动洒成河上白昼的星,它们无声地欢跃着,把粼粼光芒返入舷窗。 祁松言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想将秦笛的手握得再紧一些来抑制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可他忽然发觉秦笛在舔他的唇珠,像猫咪舔*,只露出一点点粉嫩的舌尖,微微矜持又无比诱人。他几次因为抵挡不住想要后撤,却都被秦笛抓到了动向,咕哝出一枚不满的音符,随后更殷勤地吮吻他的唇瓣。 祁松言第一次知道,原来行和不行可以表示同一个意思。 漫长的吻在两个人抓不住自己的呼吸时停歇。秦笛蹬着脚踏中间的凸起,滑回位置,直到这时祁松言才看清他烧着火红云朵的脸,仿佛刚才把自己吻得要疯的人不是他,秦笛拘谨地缩在角落,不时抬起眼皮瞟他一眼,抿紧嫣红的唇缝。 祁松言深深呼吸,河水特有的清甘中混了满满的秦笛的味道,就算躲远了,也勾在他衣角,摇摇摆摆,羞赧又亲昵。 咳刚才说的你听没听懂,就那什么我,祁妙哥哥教育你呢,打什么岔。 秦笛撇嘴不甘愿地说:知道了。 一天天不知好赖,多少回了啊一对你好就以为我又同情了怜悯了,就是喜欢你,想对你好,这么简单点事儿让你脑补得全是苦情戏。 好啦,知道啦。秦笛伸直腿,用鞋尖磕了下祁松言的鞋边。 还不让说啊? 有嘴不能干点别的。 祁松言看他皱着眉巴巴地看过来,僵持了几秒,还是叹口气,将他按在舷窗边又亲了一气。秦笛扶着他肩膀,小口小口喘息,红晕一路染到颈窝也要腻在他怀里。半路听见祁松言咬着他的唇含混地抱怨什么洗不起,他没听懂,就一头浸在欢愉中,颠倒了心魂。 数不清吻了多少次,祁松言钳住他胳膊,嗓子发哑地要求上个厕所,秦笛才依依不舍地和他踩了船回小码头。看船大哥对人生的思索显然还不到位,本应该习惯性招呼一句再来,却被他俩可疑的四团红脸蛋儿扼住嗓子眼,只潦草地点点头。 秦笛被放在旋转楼梯上等,祁松言过了好久才从卫生间出来,顺便端了两小杯咖啡,陪他晒着太阳喝完,催他暂时放下感情线,搞搞学业线,毕竟要期中考了。秦笛被按开了一个小开关,心情大好,卷起袖口唰唰唰把重点列了出来。 祁松言捧着这张单子颤巍巍,秦笛把笔往笔盒里一丢,单手托腮朝他挑了下眉毛。换成大半年以前他可能会在心里默默骂几句装什么啊,可现在只觉得这种大可爱居然是他男朋友,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大可爱一鼓作气把作业写了个酣畅淋漓,甚至连数学卷都做了。只是在大搞学业的间隙,几次从卫生间回来却拐弯走向封闭楼梯,薄薄的身体滑进门缝,留半只手掌在门外抓抓,像引诱爱丽丝的小兔子,祁松言不由自主地走进去,陷入秦笛编织的一颗颗粉色梦境。 周一的比赛,秦笛大杀四方。 十一班可能想反其道行之,大家越忌惮秦笛,他们越顶风上,幻想着没准打个出其不意。没想秦笛准备得周全,又高了兴,话匣一开,妙语连珠,几乎每一次发言场下都自发响起掌声。 十一班三辩被他怼得心火熊熊,自由辩论一开始就把手按在桌子上,横眉厉声倒出五六个反问句。 秦笛舔了下嘴唇,笑眯眯地取了支笔,对方说一句,他就划拉点儿什么,还抬起眉频频点头,好像从他话语中挑出了致命错误,正盘算一会儿如何反驳。十一班三辩看他那一脸风轻云淡,甚至还混合了些许怜悯的表情,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只待宰的猪,一边更加愤怒,却又逐渐失了底气。秦笛起身依然缓声慢语,侃侃而谈,还不忘在发言时温声安慰对方:我亲爱的对方辩友显然是没有嗑儿了,喝口水填填脑子,且听我一言。对方几个辩手被他攒了一肚子火气,又叫他和煦有礼的笑容堵得严严实实,脑子跟不上,嘴也发瓢,很快就溃不成军,躺平任整。 本来还算有看点的比赛竟然沦落成秦笛的个人秀,场下观众把手掌心儿都拍得熟红。总结陈词之前,余可捏着秦笛那张只画了几只王八的白纸面容扭曲:好好一个小孩儿怎么就学坏了呢? 秦笛把手里的笔转成花,还冲观众席的同学们挥挥手,换来姑娘们的集体比心,还有坐在最边上祁松言的一个大拇指。李铭轩看着对面色彩缤纷的四张脸,拿手卡挡住嘴:像笛这种人,你不能让他不高兴,也不能让他太高兴。走哪个极端都能激发出预料不到的神迹。 毫无悬念的晋级和同样毫无悬念的最佳辩手。秦笛绕过桌子与对方辩友一一握手,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漂亮却十分讨打的笑,不顾王初冉阻拦,非要亲口说声承让。幸好余可和李铭轩反应快,赶在三辩撕破脸皮发飙之前抽出秦笛的手,推推搡搡将他拽走了。 刚秀得众人头皮发麻的最佳辩手,回到祁松言身边就又恢复这两天粘糯糯的模样。最可怕的是他自认为自己很克制。 只在辩论赛结束出报告厅的时候趁机牵了一下男朋友的手,又只在下午课间回教室的人流里蹭了蹭男朋友的肩,课上他一向听得认真,或许只在书桌下摸了摸男朋友的大腿,至于放学趁着关灯锁门偷偷亲了亲男朋友的嘴巴,那也只能算情不自禁吧,他知道他小小的爱情不能大声讲,这些已经是他努力压抑之后的结果了,简直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可祁松言是真的扛不住了。新下单的内裤看物流信息应该已经快到了,问题是腰子能不能跟得上就看沈阿姨最近生蚝韭菜做的频率够不够了。他也想规劝一下秦笛注意节制,可好像秦笛只是在享受与他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却丝毫没有与他同样的烦恼。而且,每当秦笛朝他露出小动物一样的神情,他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手是热的,头是晕的,除了都依他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放学时,他们穿过暮色渐暗的操场,秦笛借着自然的摆臂,几次擦过祁松言的手背,瞧他没反应,便从后面暗暗拉住他一根手指头。祁松言侧脸看他,正想和他说句什么,忽然被他背后的手机闪光灯晃白了眼睛,他撒开秦笛的手挡住光亮,就听见不远处的体育器材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男生的怒吼和女生的哭叫乍起,又爆出几声严厉的训斥与喝止。 零星几个人从那边慌张地逃开,钻入夜色,或者蹿进灯火通明的主楼。 他转回身,在与秦笛的对视里清楚地看到他的不安。他没有再来牵祁松言的手,他们两个一前一后,随着那几个逃窜的身影穿过主楼,沉默又迅速地离开校园。 第33章 开除 都听说了吗,昨天咱们放学之后,副校和高一主任在单杠那边抓了两对儿。王初冉一大早就捧着水杯散播听来的新闻。 李铭轩凑过来:我也听说了,都是高一的。有一对儿还动手了,闹挺大。 朱瑞撇撇嘴,一脸担忧:那怎么办啊?给处分? 王初冉也唏嘘:处分我看是一定的了,就是不知道能严重到什么地步。 秦笛和祁松言倒了垃圾,拎着桶回来就听见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提昨晚离校时看到了什么,尽量不显眼地回了座位,坐在讨论圈的边缘。 史雨铮吞了半包速溶咖啡,张嘴直喷粉末,被王初冉嫌弃地推了很远,也还是义愤填膺地吐槽:学校这是要疯啊,大黑天逮人玩儿。万里红,红万里,扫黄打黑干到底呗?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5) 严禁,懂吗?咱们学校该说不说,这两年也有点名声在外了,提起来一中就是河边婚介所,领导估计是挂不住面子了。 哪个学校还没谈恋爱的了!凭啥就说咱们? 凭空间贴吧开帖秀的都是穿一中校服的 朱瑞一句话,让大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铭轩挠挠耳朵,说:嗨,谈就谈吧,那么高调干什么呢。笛,你说是吧?他为了缓解尴尬,碰了碰秦笛的胳膊想寻求附和,可秦笛抬起脸,面色却不怎么好看,顿了几秒才干巴巴地说:可能,忍不住吧。 忍不住啊。当你喜欢一个人,也幸运地被他喜欢,很难把那种雀跃与欢喜全部封进自己的小罐子,拧得再紧也会溢出晶亮亮的甜味儿。童晨星昨天揶揄他,保持这个状态,再过几天全校都能盲猜出秦笛谈恋爱了,包括保洁阿姨和主楼天台养的黑背。他才发现,自己最近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他很快乐,人生中似乎没有这么开心过。星星亮了,花也很香,祁松言吻他的时候极温柔。连不小心摔了碗,被江虹追着骂了半个小时,他也觉得没什么了,不再趁着夜色跑出去透气,而是窝在被子里给祁松言发短信说晚安。他想在一切场合触碰这个令他万分喜悦的存在,甚至在被新闻扰乱了心情的当下,依然下意识地想去牵祁松言的手。 可祁松言不知在想什么,拿走了垂在椅子下的手,他许久未见的向下的嘴角,淡落的神情又出现了,他把眉心的褶皱按平,不自觉地沉闷地呼了一口气。 中午,王初冉去抽下一轮的签,结果在外面晃了一个小时楞是不敢回班,最后还是被余可拖回来的。秦笛看着那张纸条,拍拍王初冉温声道:没事啊,冉妹儿,咱们尽力就行。 王初冉哭丧着脸嘤也嘤不出来,一头倒在桌上失魂落魄地说:你们杀了我吧,我是千古罪人,我上辈子可能红烧过锦鲤 李铭轩和余可安慰不出什么,就闭嘴盯着纸条,因为这实在是奇差无比的一签。首先,对手抽到了十四班,理科实验班里的各项全能,语文汪老师是他们班主任,得天独厚的资源。其次,辩题是代沟的主要责任在于父母还是子女,他们抽到的是正方,在于父母,基本上再怎么客观剖析,也等同于指着全员为人父母的评委的鼻子,振振有词地训他们冥顽不灵。 祁松言一上午不动声色地躲了几次秦笛的触碰,心里非常不好受,去超市买了两个奇趣蛋,回来就看见四个人围着一张纸条气氛凝重。他把零食揣进口袋,走过去看了看那张辩题签,挤出个笑脸劝慰道:已经四强了,你们压力别那么大啊。 李铭轩也把下巴磕在桌上,叹口气:怎么能不大啊,多少人盯着。 祁松言拍拍他肩膀:最主要是辩出个风度,你想你发挥得好,是不是小姑娘就都记住你了,是不是春天就来了。 李铭轩嗖地坐直,眼神发亮,瞥到对面的秦笛,耳朵又耷拉下去:有笛在,谁要看我啊 余可冷哼一声:就算看你你能怎么着?昨天就是前车之鉴。 原本阴郁的氛围被她一头冷水泼得凝固,教室右上角的喇叭忽然响了,他们同时抬起头。 喂喂?各班级同学注意,下面广播一则处分通知。校第1417号,关于处分刘路、杨颜、武思林、孙小婷四位同学的决定。在昨日的校内巡查中,发现以上四位同学在学校内部发展男女关系,举止过于亲密,严重违反学校规定,现经校领导与政教处商议,决定给予刘路、杨颜记大过、留校察看处分。武思林和孙小婷在老师执行巡查任务时,态度恶劣,动手抵抗,过后不思悔改,辱骂老师,决定给予其开除学籍处分。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自觉遵守校规。 凝固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电流的裂响,祁松言收回仰视的目光,环顾四周,是沮丧,是惧怕,也有少许的愤怒,一个教室的少年少女,都抱紧心头那个暗暗喜欢或是已经在一起的人,在无声中流露着各自的情绪。 开除 他口袋里还藏着两颗糖,但好像没办法掏出来哄他的小朋友开心了。 阴云笼着整个城市,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眉骨。十二班的人私下交流才发现,祁松言并不是唯一一个被黎帅找谈话的人。原本就有恋情的几个女生相继被约谈,秦笛最近因为辩论赛又引起一波瞩目,也被黎帅找去旁敲侧击,被他态度谦逊却三缄其口地混过去了。 他忙比赛和期中考,祁松言的刻意疏远只稍稍引起了他一点急躁,总是被其他事情岔过去,最后也都算了。周五四强赛,他们和十三班同时对抗理科班。虽然尽了全力准备,赛场上十二班的发言多次引发同学们的共鸣,掌声如潮,最终还是铩羽而归。甚至在评委点评时还如他们所料,接受到了来自父母角度的质疑。余可非常不服气,几次想要回怼,被秦笛死死拉住胳膊,一句也没说出来。 他们这边结束得早,就一起去第二报告厅看十三班比赛,场地坐满观众,他们进门挤在过道上,这时,双方总结陈词已经来到尾声。童晨星听见动静回头看到秦笛,秦笛用口型问怎么样,童晨星撇着嘴摇了摇头。 果然,十三班发挥失常,也输掉了比赛。两个班级同时跌倒在决赛圈以外,爆冷出局。女孩子们憋了一肚子气,有几个在对手班级欢呼的时候还掉了眼泪。王初冉找到十三班班长,让她把人都领过来。几十个人全都挤在十二班教室,把两个班的班歌唱了两遍,又大声喊了运动会时的口号。 王初冉从进教室就开始鼻子发酸,口号后半句都淹在哽咽里,搂着刘小桐哭得失声,连余可眼圈都红了,脸对着墙,一句话也不说,戴萱从背后抱她,小声地哄。李铭轩也想哭,但是秦笛灌了半瓶水,到处去安慰哭了的女生,他只能双手捂脸把哽咽都咬碎,手指虚虚地搭上王初冉剧烈耸动的肩:冉妹儿别哭了,不是你的错,我发挥得也不好。结果王初冉哭得更大声,祁松言拉他坐下,朝他摇摇头。 秦笛转了几圈,把攒了半年多的俏皮话一次性说完了,肉眼可见疲惫下去。整整一节课折腾完,女孩儿们情绪好了不少,十三班的陆陆续续上楼回了班级。秦笛跟王初冉要了点班费,给全班都买了棒棒糖吃,特地留了两个可乐味儿的给他自己和祁松言。 祁松言把两个棒棒糖都推到他桌上:都给你。 秦笛侧身坐着,眨眨眼,把手轻轻背在了身后。 祁松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秦笛主动撒娇的时候并不算多,即便要撒,也都是不用言语,只忽闪着清澈的眼睛,最多加一点不易察觉的肢体,就比如现在。受了委屈,女孩要吃糖,安慰完人的秦笛也要吃糖,可他不想要自己剥糖纸。他不能像王初冉和余可那样在别人怀里哭,还不能让男朋友喂颗糖吗。 可祁松言静静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把糖纸从上面撕开一个口,想递到他手里。他抿住嘴唇,把背后的手塞进大腿底下。他们僵持着,祁松言几乎要在他倔强又柔软的神情里妥协了,可黎帅走了进来。他还是把那枚糖果放在了秦笛腿上,转过脸,低下了头。 秦笛没吃糖,也没再和他说话。 灰厚的云层再也负不动雨点,一夜淋漓。 第34章 亲亲 两天的期中考在连天的抱怨声中落下帷幕。期末就在一个多月之后,老师们也许是想敲打一下放羊的同学们,把题出得极刁钻,不少人刚拿到语文卷心态就崩了。像秦笛这种勉强撑到数学考完心态才崩的,寥寥无几。 祁松言的英语卷宛如拿脚趾头答的,全程云山雾罩,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提前交卷,去小楼正门等秦笛。 两天里,他只在午饭的时候和秦笛碰过面,四个人吃了饭秦笛就说去复习,轻飘飘跑去桃李园,连个背影都看不清。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只不过这次祁松言明确知道秦笛是因为什么闹脾气。其实很多时候说开就好的事儿,秦笛似乎都会第一时间选择逃避、冷战、自我消化,除了运动会那次两个人都上头了发生过正面冲突,以及表白那回祁松言往前迈了一大步,其余时刻他们好像都处于一个跑,一个在原地等的状况。 祁松言按捺住的心底的急躁,抓紧背包带,暗暗下了什么决心。 考试结束,同学们鱼贯而出,一个个哭丧着脸怨声载道。祁松言敏锐地瞄到看见他就企图往回躲的秦笛,逆着人群堵到他面前。来来往往的书包不停擦撞他们的肩膀,祁松言用不容推拒的语气对他说:跟你妈说,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秦笛心说江虹周末固定要打两个通宵,本来也不会在家里等他吃饭。但祁松言的语气太生硬,听得他心上一阵难受,于是梗着脖子,斩钉截铁地吐了个不字,迈开长腿就往外走。祁松言拎起他的书包把手将他提在身侧,秦笛想挣开,可周围好奇的目光不断聚来,只能任他旁若无人地提着,一路走回他家。 开了门,秦笛站在门口语气不善地说:不进去了,你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祁松言把他拽进来,咔哒锁了门,低头看他:真想走还跟我回来? 秦笛皱起眉:祁妙,你有病? 我有啊,你没有吗? 我怎么了? 秦小笛,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别总不知好赖。觉得我对你冷了?不够亲了?半夜睡不着想因为我们俩是同性恋所以我故意躲着你,不想被别人发现? 秦笛被说中了全部想法,想反驳却急气得一点逻辑也组织不起来,张嘴就是蛮不讲理:你不是吗?见不得光的事儿,新鲜两天就算了。反正手也拉了,嘴也亲了,也没什么好搞的了。 祁松言两手一扒,他书包应声落地。黄昏刚过,房间里光线幽微,只有脚下的地灯映出秦笛鼓着气的脸。祁松言把自己的书包也往地上一丢,鞋也不换,拉着秦笛径直走进卧室,反脚把门踹上。秦笛扑上来想出去,被他抓进怀里衔住了嘴唇。 灼热的气息扑在秦笛脸上,祁松言抱着他,吮他的唇瓣,凶巴巴,惹得他鼻子发酸。还没来得及压下刚才的气,秦笛就被滑进唇缝的舌尖惊得瞪大双眼。祁松言的手覆过来,合上了他的视野。随后用舌尖勾了他的,却也不忘抚着他僵硬的脊背,拍惊似的上下摩挲。 秦笛双手扒在他胸口,肩膀耸起来。不知是谁的滚烫徘徊在他们之间,把一段旖旎焙得香软。秦笛开始后悔没今天没有吃糖,假如吃了,那么现下的自己会不会尝起来就比较甜。 这样吻和只亲嘴唇实在太不一样了,口中湿热软滑,水音响在耳畔,衣摆钻进两只作乱的手,揉着他瘦削的腰,又痒又疼。他不得已哼出点气声,下半身拼命往后躲,却听见祁松言的笑声,昏沉的头脑清明了一瞬,把这混蛋推开。 祁松言往后退了一步,又重新抵上来,捧着他的脸咬他鼻尖:一天天那么上劲儿,还以为你多厉害,刚才哼唧什么呢。 soft 秦笛脸红得不能看,想踩他一脚,可路过花园带了些泥,站的地面全是他俩的鞋印。 也不知道你是高估自己,还是低估我。手拉了,嘴亲了就完了?他使坏地在秦笛腰上拧了一把,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裤腰。 祁妙,说不过我就耍赖!秦笛恼羞成怒,抬起脸朝他叫嚣。 你以为辩论赛啊,说什么都占理。我告诉你啊,秦小笛,在我这不好使。什么叫新鲜两天就完了?我那么没长性还能任着你忽远忽近地折磨我小半年?什么叫见不得光?我找这样对象,挂那什么空间贴吧超不过十万人转发我都不是中国人。我每天都想亲你,想抱你,想听你喊我名字,但我非得说出来你才能知道吗。还有,我们和被抓的那两对儿没有任何差别,要说有,唯一的差别就是,我不想你被开除。 秦笛怒视他的眼睛渐渐散了戾气,水雾腾起,被低垂的睫毛掩住了。祁松言摸开灯,拉他坐上飘窗,给他拿了只小抱枕叫他抱着。 你聪明,有才华,应该带着满身荣誉和美好的回忆把这剩下的一年过完。而不是被开除,或者被恶意议论,留下任何回想起就难受的事儿。不在学校亲你抱你,不代表我冷了,你不明白你对我来说有多珍贵,我只想好好守护我们的感情。 秦笛觉得自己不应该总在祁松言面前表现得像个刚断奶的小孩崽子,成天不是炸毛就是哭唧唧,他明明是个猛男,文能提笔,武能过杆,一教室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也都照顾得很到位,用大人的话讲,相当带样儿。可遇上了祁松言,他就是忍不住,就像他此刻同样忍不住,丢了小抱枕扑在祁松言怀里。 祁松言搂着他,呼出胸口的梗塞,拍了一下他屁股:别撒娇,快点承认你错了。 错了秦笛没认过错,含糊地浑水摸鱼,声音低得听不清。 以后还讲不讲理了? 也可以讲。 还跟不跟我冷暴力了? 秦笛攀着他的背,忽然问他:祁妙,我是不是和你想得不一样?你以为我性格挺好的,但我只会胡思乱想和斤斤计较。 是不太一样,但没有不好。如果你把脆弱的肚皮翻给我看,那么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信任我,我当然会欣然地去挠一挠,也许免不了被尖利的爪子划上几下,但这才是你,全部的你。 秦笛歪在祁松言肩头,忧伤地叹了口气。祁松言纳罕,问怎么了。就听见秦笛囔囔着奶音不甘愿地说:那我就是总想和你想对你想让你怎么办啊!从来没谈过恋爱,根本不知道,但我好像,是个流氓 祁松言放声大笑,笑得秦笛拧他大腿才吃痛收敛:你那点流氓在家耍不好吗,以后周末你来借书,我收点借阅费。 秦笛刚露出点流氓的小马脚,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想想这买卖自己稳赚不亏,点点头去拉祁松言的衣袖。 祁松言马上意会,扣紧他的腰,半嗔半哄道:行,知道,现在就是在家。一天到晚啊,学习那么费脑子,哪分出的这点心眼儿呢。再亲一小会儿咱们出去吃饭,阿姨今天做了红烧肉,好不好? 飘窗外夜幕尽至,河上的长桥染了霓虹,在万家灯火的簇拥下分外绚烂,秦笛抬起脸,凑到祁松言面前,轻轻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有的小孩儿,谈上恋爱判若两人,太有乐趣了。 第35章 夏天 槐花开了,藏在丰茂的树冠间,星星点点串成小小花束,甜香在逐渐暑热的空气中浮动。 夏天到了。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6) 惨无人道的期中没过多久,期末便快马加鞭赶来。黎帅特意组织了一场聚众批评与自我批评大会,把成绩单和排名投在黑板上,让六科老师挨个上台,指名道姓批评,只许说不好的,一句也不准夸。一向温吞的黎帅居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前后门锁住了满教室的惊异不解,再打开,一群哭红了眼的小姑娘四散奔逃,洗脸的,找闺蜜的,去小花园接着哭的,教室瞬间空荡荡,场面一度十分凄惨。 任老师灌了一口热茶,烫得五官直抽抽,看了一眼原地站着发愣的黎帅,摇头叹气:你说你呀,何必呢。深入人心的好形象,一朝荡然无存。我平时开开玩笑,敲打敲打也常有,本来就不着调的人,她们听了,有心的自然有心,没心的就算了。那杨大冷说话多直你又不是不知道,秦笛那么开朗小孩儿让她骂得脸都挂不住了,更别说其他小姑娘了。 黎帅盯着刘小桐桌上堆成小山的纸巾团,压着心里的难受说:马上高三了,再不逼一下,到一模二模更不敢说。先打再哄,哪一届都是这么办的,不能因为女孩儿多就心软,总比等查了高考成绩再哭好吧。 唉,不比父母亲,操着父母心。得喽,我刚才点名那几个中午送来让我搓巴的,要是有啥不乐意你帮着给说说,我就尽量做人呗,明天就把这龙井换杭白菊。 他听黎帅没动静,抬头一看,人正不知从那掏出个小塑料袋,把几个桌面上堆的纸团一颗一颗收走,清瘦的背影晃悠悠。他又叹了口气,把笔记本夹在腋下端起茶杯离开了教室。 秦笛坐在单杠上,嘴唇被冰棒拔得通红,他不说话,远远地望着什么。祁松言站在他身后,喝着一瓶汽水。初夏的风也燥,烀在额角,带出一层薄汗。李铭轩挂在高一点的单杠上,叼着雪糕棍失神地絮叨:原本以为我只是偶尔自我怀疑,没想到各科老师对我都怀疑你们说我现在回家跟我爸说我可能哪也考不上了,我爸会跟我说其实我家家财万贯只是一直瞒着我,考不上也没关系可以回家继承财产,吗? 秦笛的目光还飘在远处的树梢,不知是什么树,也不知长了多久才长成参天的高度,层叠的楼宇也遮不住,突兀地立在远眺的视野中。黎帅的意思不是让大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而是可以是但现在不是,他可能没想到咱们几个老师自己给自己说着急了,话撂得那么重。 笛啊,你怎么看问题这么正面啊,我刚才要不是嫌丢人就哭了。杨姐说你说得比我还难听,你都没有不舒服吗? 祁松言低头看见秦笛握在单杠上那只手,一如既往苍白,因为攥得太紧,青色的血管凸起来。可秦笛的声调很平静:自负、偏科、随心所欲,她哪条都没说错,用什么话包装都一样。最难就是明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每次想,要不改改吧,可每次都轻易放过自己。 三个人中退步最少的是祁松言,但他明白,只是起点太低,显得进步很快,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他能达到的水平应该就差不多就是这了。然而就算承受的火力弱了很多,他心里却并不轻松。秦笛只是数学一科的顽疾,李铭轩是因为不扎实所以不稳定,只有他,智力能力都有限,从第一次跟秦笛同桌到后来一起上自习,他逐渐意识到这才是他们本质上的差距,即使用勤奋也难以完全补足。这也是他为什么报了理科学了两个月又转到文科,和别人一样带着想当然的成见,却依然被等高线等压线、世界观方法论和中外历史时间线交互按在地上摩擦。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是他还不敢问秦笛要往哪里走,假如追不上,一定会叫他失望吧。 秦笛把最后一点冰含化,准确地丢进垃圾箱,他纵身一跃,轻巧地跳下单杠,转身对祁松言和李铭轩笑:跑一圈吗? 李铭轩钻过单杠:哇,你这种短跑选手居然跟我俩挑衅? 跑出舒适圈,试了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行。再说,也不一定是我不行吧,肥轩。 小轩今天必须让你感受一下实力!李铭轩挽起袖子扑过去,秦笛闪开,跳上砖红色的跑道。 远处的高树在风中摇曳梢叶,拂起他眉间的发丝,使那双灼亮的笑眼更加分明。 祁妙,一起吧。他对祁松言说。 夏日的风扬起无限生机,引你抬脚去追随。祁松言奔向他,如同奔赴一个绿意溶溶的梦。 就一起吧,无论能走多远。 桃李园绿树成荫的时节,一中又结束了一个学期。 十二班一个月内绝地反击,以几乎全员有进步、科科夺第一的巅峰状态顺利升入高三。 返校日是个雨天,全年级冒雨搬入主楼。祁松言他们提前看了天气预报,大家各自准备了塑料整理箱,班里的东西也都打包好,连束窗帘的小考拉玩偶和装饰开关的花边也没忘摘走。男生们不知几次穿越操场,往返运送物品,女生们在教室门口一只只箱子擦了干净,拖进去复位。有完全没准备的班级直接放弃打包,男生端着盛满物品的书桌,女生撑伞,搬入教室再置换空桌回去。操场上满是被不识时务的雨折磨的人,却反而在狼狈中笑闹不断,不时在费力挪动的搬运队伍边飞过去几只花伞,溅起一片笑骂。 黎帅抱着清洁工具的大桶,镜片上全是水珠,只能摘了揣进口袋。往来的其他班同学见了都吹着口哨高声喊他:老师!帅啊!他也不应,只点头,被拖把杆磨得耳朵通红,不留神一脚踩进水坑。 史雨铮登高,把门口高三十二班的金底门牌擦得雪亮,跳下来想讨扶椅子的王初冉一个表扬,低头发现跟前只剩空气。王初冉的大嗓门从教室里传来:快来!学长学姐留了礼物!大家应声围过去,发现是一小箱装饰物,从圣诞节到春节,从拉花到贴纸,样式齐全,甚至还有两包没吹的气球。纸箱上用记号笔写着:留给你们,高三加油! 刘小桐有点鼻酸,嘟嘴说:怎么这么好呀他们。 王初冉举起两张玻璃贴白了她一眼:这你哭个屁啊,去把这个贴前后门玻璃上。 王初冉,你一点儿都不浪漫! 你把这个贴了,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浪漫。 五分钟后,黎帅在门外怎么敲,就是没人给开门,几个女生趴在讲桌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飙出。玻璃窗上的小熊耳朵和鼻子刚好把黎帅懵着的脸嵌进去,一只熊爪举在腮边,掌肉还粉嘟嘟的。王初冉收了她的鹅叫,对刘小桐说:就问你浪漫不浪漫? 刘小桐捏着笑酸了的脸狂点头:太浪漫了,突然有点期待校长来巡视。她话音一落,大家都静了两秒,想到校长那个乡镇企业家的脸套上这个小熊图案,立马爆发出更惊天动地的笑声。 祁松言和秦笛坐在最后排的桌子上,被震得耳鼓发麻,同时向后仰。祁松言托了一把他后腰,说:一会儿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 他T恤上还浸着生沁沁的雨水味,靠近的时候钻进秦笛的鼻腔,秦笛把手背过去,轻捏他指尖:我不回家,祁妙哥哥,我想借书。他狡黠的目光闪得祁松言胸口一阵扑通,赶紧别过头,咳了两声。 那就,借呗。 他们悄悄从人群里逃走,穿过细密的雨幕朝家奔去,微凉的雨滴被滚烫的脸颊烘成水痕,如同心口一样发紧。在电梯里只能一人一个角落,连目光也不能触碰,生怕擦过一丝就燃起大火。可是越沉默,呼吸声越明显,秦笛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 门锁了,还好这次记得要把鞋子脱掉,可拖鞋是实在没空穿了。祁松言小臂一托把他抱离了地面,几步走进卧室。他们的衣服都还湿着,秦笛被他撂在地上哪也不敢沾,祁松言要掀了贴在皮肤上的T恤,手攥上衣摆,想了想还是放下。揽上面前这段细腰,膝盖一碰就将他仰面扑倒在床上。 秦笛在下落时吭了一声,轻却腻人,祁松言立刻吻进去,把更撩人的声响都吮碎在他舌尖。秦笛环住他颈子,却暴露了衣摆下白皙的腰线。祁松言抚上那块起伏,触到了被雨水冰透的一块玉。秦笛被他摸得拱腰,只能更紧实地搂着他,专注在亲吻里。 那只手很温柔,却与以往的路线不太相同。绕过了小巧的肚脐,一路去攀越微微凸起的肋骨,最后漫上一颗藏匿的红豆,秦笛的唇边溢出了轻喘。祁松言起身望他,未干的鬓角卷着小弯,眼睛水得像盛了雨的叶脉。他缓缓挪动拇指,秦笛就又拱着腰哼了一声,慌张地把他拉下来覆在身上,手腕扣得紧紧地,不叫他动。 祁松言的嘴唇就贴在他耳侧,怕吓着他似的,用气声问:不能碰吗? 秦笛能感觉他拇指在边缘跃跃欲试,浑身绷得哆嗦,闭着眼瓮声瓮气:没有,不是。 可祁松言一动,他又立刻把腿也扣住,锁得他呼吸困难,只能抽出手拍拍他胯骨:好了好了,不碰了,再锁一会儿我人没了 秦笛从他身下爬起来,把T恤下摆拉得很长,祁松言也侧过身,胡撸了两把头发。 唇上还留着吻过的热度,抬头就是照镜子般一模一样的红,而隐秘处的生机勃发谁都不好意思说。 秦笛忽然明白那天祁松言说不是牵手亲嘴就完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以他早慧的程度,又能有什么不懂,就算破手机跟不上图片视频搞颜色的步伐,那种不能和旁人分享的小说总也看过几部。只是之前太过着迷于接吻和拥抱,忙着汲取多多的爱意,灌入自己干涸的小罐子,却忘记再往前走,总要撞上些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想起亲吻时,祁松言轻易不过多触碰他的那双手,想起他宁可倾着半身费力回避的动作,脸一点点红了个透。可他还什么都不会,莽撞笨拙,不禁碰,嘴又硬,真是个糟糕的亲昵对象。 祁松言坐了半天,只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秦笛的味道,余光看他脸颊绯红地拽着衣摆,根本冷静不下来。他不敢招待秦笛在家里洗澡,怕他走了之后自己会像个变态一样抱着被子睡他用过的浴室,只能硬着头皮等火消了给他找件衣服换。可是火到底怎么才能消啊,他抱着膝盖,闭闭眼开始默背《蜀道难》,刚背到以手抚膺坐长叹,就听秦笛小声问:祁妙,你家是不是有两个卫生间。 第36章 暑假 祁松言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变态程度,秦笛在属于他的次卧卫生间里做了比洗澡更让他抓狂的事儿。他从主卧卫生间出来时,秦笛已经连衣服也换好了,虽然眼睛根本不知在看哪,书也忘了借,但还是记得踮着脚吻了吻他的酒窝才逃跑。 秦笛走后,祁松言坐在次卧的卫生间马桶盖上,再次把自己掏得空空如也。 主动吻他是喜欢,衣摆遮的是反应,那明明共处一室却要隔着墙,锁了门,各自解决,这到底是为什么祁松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顺便掏空了大脑,窝在被子里怎么也想不通。他其实很乐意和秦笛做点坏事,也不一定要十分坏,有那么一丢丢坏他就很高兴了,可是秦笛好像只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秦笛不提,他也不太敢轻举妄动,毕竟祁妙是一名绅士,对两情相悦的恋爱对象更要有十足的尊重。今天,算情不自禁吧,秦笛应该没介意,但自己还是要引以为戒。祁松言摸过床头的果冻自罚了一杯。 秦笛跑回家的时候,积雨的云已奔向邻城,只留一袂裙角,明艳地挂在西边。雨后的空气是香水薄荷味,织着植物的香气,又多了一丝清凉。他伸了胳膊去掩窗,红色小痣周围还有祁松言吻过的浅浅粉痕,像窗外从晚霞中析出的一片淡云,托起鲜红的星。他坐下来,怔怔出神,过了许久,拉开领口,向里张望了一瞬,又赶紧按住,怕什么飞出来,又怕什么飞进去。扑通扑通,胸腔里闹了一下午的那颗心脏又在吵。 吵有什么用,跑都跑了。但学霸秦笛绝不会再次一败涂地,无知令人恐慌,学习使人强壮。秦笛咬着嘴唇,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关键词。屋檐滴落的雨点折射了云霞,也映出一张烧红了却强自镇定的脸。 最后一个暑假开始了。 没有被成堆的作业和即将开学的恐惧撵得火烧尾巴的假期,不是真正的假期。 人类擅长在死线前面支上烧烤摊,用声音劈叉的音响给冰啤酒开瓶做伴奏,并指着死线的红光跟朋友碰杯:再走一个!不醉不归!从下一个暑假开始,新高三的小朋友们将不再有六科试卷大礼包的重负,那么再疯的狂欢在醒来的一刻,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一中提前开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仅有的几天假期就显得异常珍贵。十二班的群里每天纸醉金迷,发的全是约玩儿信息,王初冉有一天终于受不了,怒改群公告:约玩儿信息说地点时间就行,不要加什么来几个漂亮妹妹之类的骚话!群要是被封了我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们的! 非群组成员秦笛虽然也想在死线面前一展大鹏展翅的英姿,但惯性促使他没法抛弃作业这一家老小,不仅亲自照拂,更是押着刚在家附近篮球馆办了卡的祁松言也对其进行全方位的关怀。祁松言有苦不敢说,只能每天披星戴月从图书馆回家后捧着会员卡偷偷伤感。 所幸秦笛从来就不是被学习冲昏头脑的独裁者,盯着男朋友把作业弄完,就放他去做运动美男子,不仅不打扰没抱怨,还在第二天主动出现,给他还有他的几个大学生球友都买了饮料,坐在场边演了小半天儿痴心粉丝。 几个哥哥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球一运过半场,都在远离秦笛视线的地方狠命拍祁松言屁股:弟弟,可以啊!藏得挺深啊!祁松言面上怪谦虚的,笑嘻嘻摆手,然而一问一答之间把秦笛学习好体育行文采佳厨艺棒等等优点透露个遍。 第三天李铭轩和童晨星也来了,球友哥哥们笑得更加不怀好意,祁松言赶紧小声解释,他俩不是。秦笛怀揣三个人的手机和钥匙,一时之间变得非常富有。要是在以前,他会借童晨星的手机玩会儿游戏,暂时感受一下真手机的用户体验。可是打球的祁松言有点太好看了,他想偶尔错开眼珠显得自己见过世面,气质高贵,但视线像埋了铁片的彩虹糖,被祁松言投篮时下压的手腕和变向时上抬的目光吸得噼里啪啦,急滚滚地跳过去吻他的汗珠。 半场打完,他们下来休息,祁松言直奔秦笛走过来,刚蹲下,开了盖的水瓶就递到了手边。祁松言趁乱摸摸他脑勺,嘴唇擦过他的鬓发。 我也要!李铭轩一嗓子差点把他俩当场炸飞。 秦笛又捡了两瓶水递给他和童晨星,李铭轩抱着瓶子却还不依不饶:不是要水,我都看见了! 秦笛眼神躲闪:看见什么了? 他给你拍乖乖,我也要,我刚才那个三分不帅吗?不值得鼓励一下吗? 童晨星坐在一边简直没法听,伸手要拉他过来,却被祁松言拦住了。祁松言用眼神问了秦笛一个问题,秦笛回给他肯定的答案。于是他朝李铭轩招招手:轩,你来。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7) 李铭轩蹲着往前挪了两步,刚好把他俩挡了个严实,兴致勃勃地等一个拍乖乖。然而祁松言却忽然环住秦笛的颈子,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李铭轩过于震惊,双膝凿地,咣当跪了个瓷实,还冷不防被童晨星笑喷了一裤裆的水,颤着声音你你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谓语动词。 虽然小情侣给他拍了双倍乖乖,可反应过来的李铭轩捂着膝盖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场了,对着墙谁扒拉也不听,全家四口就我什么也不知道被排挤了有小情绪了 关键时刻还是他童大爷气定神闲,挥挥手屏退哄孩子哄不好的两个人,过去搂着他肩膀只说了一句:饿没,撸串啊? 没有什么是一把烤小嫩羊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鱼豆腐板筋QQ鸡架,五百毫升的玻璃瓶冰镇大白梨捧瓶喝,炒方便面垫底,草莓罐头溜缝儿,如果这些都治愈不了一个伤心小轩不好意思,没有这种如果。 祁松言和秦笛把李铭轩夹在卡座中间,夹菜擦嘴伺候得殷勤,只差没亲手喂他,吃一串哄两句,场面无比温馨。 行啦,我也没真生气鸡架刷了蜜,烤得脆甜油香,李铭轩吐出块鸡骨头,噘噘嘴。 秦笛马上又给他夹了一块:我们轩通情达理。 是,谁说你生气那就是瞧不起你的心胸。祁松言盛了两小碗罐头,一碗推到他手边,一碗暗搓搓放在秦笛那头。 李铭轩瞥了他一眼,还是有些忿忿不平:但是你们也太过分了!白叫那么久爸爸!长这么大头一次嗑到真的了,这种喜讯有啥好藏的呢! 说的就是,怎么能拿小轩当外人,祁妙你说说你。 惨遭扣锅的祁松言闭闭眼表示他稳稳地接住了,直做痛心疾首状:确实太不应该了,秦笛哭着喊着说要告诉小轩啊告诉小轩,我却用手撕笔记威胁他就是不许,纵然是考虑到已经快期末了,为保小轩的情绪稳定才决意如此,但,这都是借口,我有错,我忏悔。 秦笛憋笑憋得两颊鼓包,连连附和。 李铭轩喝了点儿草莓糖水,往两边瞧了瞧,小声说:我知道你们是怕我接受不了。其实吧,虽然不太理解,但我能接受。黎帅说,幸福是多种多样的,只要你们开心,就没什么不好的啊。 祁松言在他背后握了握秦笛的指尖,轩,我很开心。 李铭轩侧过脸,看着秦笛垂下眼眸,温柔地笑了。可能秦笛从来都是温柔的,但那都是以良善的心怀体恤他人与万物,只有这个笑容,是被心爱之人熨帖了灵魂,不由自主勾起唇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酸的,刚要撒个娇遮过去,忽然想起什么紧要大事啊地一声,吓了他们三个一跳。 那、那、那成人礼前一天我还和笛说,你好像是跟郁南在一起了!我靠!那我不是差点把你俩拆散了吗! 童晨星把大白梨往桌上一磕:你才知道啊! 那我真不知道啊,他们都是那么传的,笛好不容易问我一回八卦,我本着知道什么汇报什么的原则李铭轩急得要哭。 祁松言拍拍他肩膀:这波操作太行了,差点把我汇报走,要不是我经高人点拨,大彻大悟,果断追妻,逆天改命,现在,咱们这个家庭早已名存实亡。 秦笛坐回童晨星那边,把各人面前的签子拢了丢进木筒,嘴上护着李铭轩:你别吓唬他,哪就那么容易拆散,我能轻易放过你?想的美。 童晨星和李铭轩都是一幅好的我被秀了的表情,双双捧起瓶子在爱的打情骂俏中吸溜小甜水来补足缺失的糖分。 这时,祁松言和李铭轩的手机同时亮了,王初冉在班级群发了个通知。隔了几秒,秦笛的短信也响了。 什么情况?唯一一个隔壁班的童晨星问。 说黎帅要在返校那天搞一个放飞理想小仪式,让咱们想一下自己的目标学校,到时候写在风筝上。 小帅一天天也太会了,难怪刚拆了班那会儿我们班女生一个个哭得抽抽。 你班老李也不错了,不是一个风格。 李铭轩眼珠一转,看向秦笛:笛,你俩肯定是打算报一个地方吧? 秦笛刚夹了一筷子黄瓜丝,听他一问,怔了怔,缓缓搁了筷子。李铭轩又看向祁松言,他靠着椅背,看向不言语的秦笛,刚才吃的不知道什么堵得胃疼,连带胸口也发闷。说起来,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儿。问谁都会以为秦笛是他们之中特别能说会道的那个,可只有祁松言知道,一遇上他,秦笛就变得很笨拙。他很难表达内心的纠结和喜怒,也说不出那些他顺手就能写在作文里、成篇大套的漂亮话。反倒是他自己,平时话不多,很少主动发表意见,可总能在关键时刻说上几句点睛的话。 现下这个状况,他们都清楚,以秦笛的成绩肯定是要进京的,他也早说过想考的那两所学校,对祁松言来说,别说学校,连这个城市都可望不可即。考在一起,多么理所应当的回答啊,哪对学生情侣没这样期许过和尝试过呢,就算渺茫,也应该笑着说,会啊。哪怕单纯为了缓解这满桌的尴尬,也应该点个头。 可是秦笛没说话。 温度骤降,李铭轩赶紧抬头看童晨星,对方满脸一言难尽,小幅度地摇摇头。李铭轩心说,完了,自己这反向助攻技能点得未免太满,抓耳挠腮想说点什么揭过去,祁松言却忽然扶了他肩膀一下接话了:你看你给我家秦小笛愁什么样儿,本来也没想,现在当场开始上火怎么才能带个青铜冲王者,这是吃串的时候该考虑的事儿吗? 对,吃饭就吃饭,聊什么学习,大暑假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再点两碗大拌饭。童晨星把凉菜又往秦笛那儿挪了挪,秦笛重新夹了几筷子,盛在小碟子里,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祁松言面前,但祁松言一口没动。 收尾吃得潦草,几个人结了账匆匆分开。祁松言不想回家,转到小区后边的露天球场,在午后蒸腾的暑热里投了整整一百五十次篮。中了九十二个,跟他三大主科成绩差不多,勉强及格的平庸。 他一向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普通,可从来没有自卑过,因为这才是人的常态。正因为没有出凡的资质,才显得每一滴因努力而流的汗水都闪闪发光。在这个年纪,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人有许多,祁松言也不算是最勤奋的那一个,现在的付出对未来究竟能产生多大作用他也并不清楚,但至少遇见秦笛之后,他愿意变得再好一点。 但秦笛呢?他计划的未来里,有他吗? 猛烈的阳光随着心绪渐次下沉,黄昏时依然微热的风从地面卷起,风干他鼻尖的汗水。祁松言拖着步子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晕沉沉迷糊到天黑。他动了动胳膊,难忍的酸痛袭来,他把手丢在被空调吹得发凉的被面上,怅然若失。 手机响了,通话背景亮在手机屏幕上,是某天他偷拍秦笛冲他发凶的模样,刚好和彩笛卷气鼓鼓的小脸拼成一张,一模一样的漂亮,一模一样的蛮横,一模一样的气人却叫你舍不得对他不好。祁松言捧着看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嗯。 祁妙。 嗯。 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反常的冷淡,秦笛轻快地说:下楼吧,请你约个会。 作者有话说: PS:秦笛之所以想考北京是因为北京是离家乡最近的一座特大城市,比再往南性价比要高一点。 第37章 未来 祁松言在夜色里找了一会儿,才看见躲在离小区大门还有段距离的一棵高树下听蝉鸣的秦笛,几乎被树干完全挡住,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穿了件宽大的白T恤,明明是夏装,左胸口却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小姜饼人,滚灰边的黑色纯棉短裤刚到指尖,露出修长雪白的两条腿,走近就碰了一鼻子沐浴露的清新。 祁松言脸还有点僵,但尽量把语气放得轻软:去哪? 往河边走。秦笛交代了一句,就往前去,惯常使唤人的口吻。 祁松言插着口袋,默默跟上他。他也穿了白T黑短裤,可更像个自在的少年,而秦笛的短裤实在太合身了,后背的布料吸在腰上,根本遮不住他饱满的臀线,尤其是穿过路灯的光亮时,藏在宽大衣服下的细瘦腰肢便被透出隐约的影。 如果当场发情,那这一下午的不高兴就显得非常没有面子且多余,祁松言憋住,尽量只看他洗得蓬松的脑瓜顶。 秦笛一路也并不和他说话,脚步慢悠悠,几乎路过每一种树或灌木都要去摸一摸,甚至捡了花坛边落的两朵粉色小花夹在耳朵和鬓角间,别好了似乎很高兴,向前跃了几步,回头望向祁松言。 祁松言看着他,觉得那朵花瓣也落在自己肩头,是夏夜悄悄的亲昵,温柔又俏皮。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出手,秦笛就跳回来,把手指放进他的手心。 十一点的河边,已经没什么人,他们牵着手,走到河堤最下一级台阶坐了。不远处的万柳桥流光溢彩,明亮地照在黑暗的河面上,映出河水暗暗流淌的波纹。秦笛稍稍侧过脸,又转回来,深呼吸后兀自开了口:轩和你说过我爸跑了的事儿吧? 祁松言没料到他突然提这个,愣了一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年,我十岁。他和我妈都是家里最小的,我妈脾气差,他呢不务正业,工作都干不了几个月。可能是受不了我妈天天骂得难听,也可能心里憋着劲儿想出去闯一闯,又或许是单纯犯了赌瘾酒瘾,现在也没法知道了。总之拿了家里所有钱,甚至还有我妈陪嫁的首饰,就那么跑了。 我妈其实也想走,但最后还是留下了。虽然我是家里最争气的小孙子,可是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把我丢了就真的也没人管。这几年,她做过很多份工作,学历低,但勤快能干,餐厅超市都愿意要她,只是做的苦,心里更苦,我都知道。 刚开始那两年,亲戚都说我爸没信儿了,估计死了,让我妈去报失踪。可我妈不愿意。第三年的时候,他往家里打过电话,我妈一开始骂,他就挂了。后来我也接过两次,他都不说话,号码是假的,查不出来什么。 十四岁那年,我发现自己好像不喜欢女孩儿,就很愤怒,我已经和别人很不一样了,怎么还能摊上这种事儿啊。那时候一度觉得自己要变坏了,家境窘迫,父亲跑路,母亲家暴,亲戚躲避,妥妥的先混街头再进少管所的剧本。 我每天上学都会路过夏奶奶门口,她养过许多花,有一些也会不适应气候或者生了虫救不回来,有一些就长得好好的,一年比一年开得漂亮。我有时候也想,那我就不能也开得好好的吗。甚至不依靠谁的照顾,就自己,晒太阳,喝雨水。 其实我很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些天赋,虽然很惭愧地也有浪费,所幸并没有辜负太多。但我应该再尽点力,我想进京,读心仪的大学,去看更繁华的风景。我要打工,也要拿奖学金,要通过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改善生活,让我妈少吃点苦,这样她就不用每次骂完我又躲起来哭。 秦笛顿了顿,眼眸被河上的灯光耀得萤火万千,祁松言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先一步枕在颈窝上,又拱了拱。祁松言揽住他的肩膀,听他的声音被夜风徐徐送入耳中。 遇见你之前,我都是一个人做梦,一边幻想以后,一边被现实胖揍。后来,你也变成我的梦,有风,有松林响,我想如果那是在说爱我就好了,因为我好爱你啊,为你哭过好几场。现在,你从梦里走出来了,可我还是不满足,我想要你是我的以后。是不是在一个城市,是不是在一所大学都没关系,我会把心放在你那儿,你还给我,我也不要,这样无论怎样的时空更替,我们都不会分开,你只能捧着我的心,就这一颗,在这里。 秦笛拉过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心脏感知到两只掌心的温热,奋力地跳跃着,急切地为主人求索回音。祁松言摸着他的心跳,闭上眼,长久地吻上他的发顶。 我也好爱你啊。 鬓边的那朵小花,落入河水,悠悠漂向璀璨的波澜,树叶间的蝉鸣息了,只剩细微的风语。秦笛说的倦了,就赖在祁松言怀里不起来,祁松言想亲他根本够不着嘴,只能呵他痒,闹得他起身撒开腿就跑,被祁松言捉住,按在桥洞的水泥壁上吻了个密实。 吻了几次就再按捺不住,四只手都缠进对方衣摆,祁松言被他摸得呼吸都重了,手停在他肋骨边,还记得绅士守则,问道:能不能碰,嗯? 秦笛含着他嘴唇,把他手腕抬了抬,又递了一截东西到他另一只手里。祁松言低头一看,是他短裤上打着蝴蝶结的抽绳的一端,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秦笛,秦笛眼光闪了闪,环上他颈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都能。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当祁松言顺着指引从秦笛兜里摸出那包带香味的纸巾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但他也太喜欢这样的小圈套了。秦笛比他预想的要熟练得多,甚至还在最后关头叼起衣摆,叫他弄在自己肚子上,说会好清理一点。而他的都在祁松言手心,被香味盖了,只余淡淡的气息。 他把秦笛的抽绳系回去,抚了抚被他咬皱的T恤,盯了他半天,说:秦小笛,虽然这是第一次跟你生气,但也没冷战没吵架,不至于这么双管齐下地搞我吧。 秦笛脸上的红还没消,抓着鬓角喃喃地说:我就是有点害怕 祁松言给他拍拍背面蹭的灰,傻。 秦笛这次没炸毛,反而低头瞧着自己的鞋面,伸出手比了个OK:其实是三管。 他扭身,示意祁松言摸他另一个裤兜。祁松言把老朋友小手帕掏出来,还同时掉落了一封信,浅绿色的纸折成树叶形。 情书?祁松言抬眉。 心里太乱了了,组织不出来语言,只写了一段。 祁松言打算立刻就拆,想了想还是揣进口袋。你这个搞法,以后没气我都要生一生。 秦笛急了:不行! 知道了,乖,走吧,送你回家。 秦笛往他怀里一堆,理直气壮地说:祁妙,你背我吧,我腿软了,走不动台阶。 祁松言心说好像谁不软似的,但他是秦笛的未来,他不能说不行,忍着疯投一下午的酸爽以及甜蜜的小空虚,祁松言把住他腿弯,顶天立地。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运动会那天没背的,成人礼那天没背的,此刻都在他背上。秦笛忽然问:祁妙,我是你的压力吗? 祁松言顿住,微侧过脸点点头:是。 秦笛把他搂得更紧了,小孩子似的任性:可我不想下去。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8) 那就不下。 祁松言背他走到街上,直到拦的出租停在脚下才放他下来。不过十分钟路程,秦笛就睡着了,好像刚才背了一路人的是他,到家还迷迷糊糊的,胡乱亲了祁松言几次就上楼了,忘了说晚安。 祁松言又一次站在夏奶奶理发店的门口,那盛放的花团锦簇里,却没有哪一朵比秦笛开得还漂亮。他捡了个台阶坐,掏出那封信,小心地拆开。一封情书没头没尾,甚至没有称呼和落款,短短几句话,他却看了十几遍: 我不甘心你只是我爱的启蒙,我要你是我发亮的青春,是我心脏的寄存,是路过所有风景的见证,是我越过沧海终于栖息的彼岸,是我穷尽一生解不够的习题。我要你,岁岁有我,岁岁爱我,岁岁见骄阳高升,人间光灿。 这夜,祁松言没睡。他在凌晨跑下楼,赏天光破晓,晨阳大盛,辉光铺在他脸上,映亮那颗酒窝。 人间光灿啊,今岁如此,岁岁应如是。 第38章 高三 黎帅买的风筝很气派,每个角都系了一对儿长飘带,三只抱在徐唱怀里,像给他穿了件流苏裙,分外妩媚。 雨后升温,河边夏风习习,是个放风筝的好天气。 女孩儿们聚在一起,把男生当小桌子,风筝搁在背上一一写了志愿,又画上许多爱心和笑脸。祁松言给第三只风筝挂线,那边李铭轩和徐唱已经成功放飞一只,赢来女生们一阵欢呼。秦笛握着记号笔走过来,帮他托着,祁松言问:写完了? 嗯。他点头, 祁松言也跟着点头,OK,装好了。 第二只风筝也飞了起来,随着放线,越发高远,飘摇中飏动七彩的蝶尾,一阶一阶稳稳接近第一只的高度。 祁松言望着风筝若有所思,也许亦步亦趋并不能使他获得水到渠成的结果,他要把旗帜插在最接近秦笛的地方,踏上自己的征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抵达他的身旁。 他接过秦笛手中的笔,在风筝上签了简短的一行:进京祁松言。 秦笛看他,眼里盛满光彩,就像每一次听他叫他名字那样。祁松言在他手背上两笔画了个小旗子,合了笔帽:学校我再看,先标个点。你想去更好的地方,我也是。你觉得异地没什么,我不行。只把心放我这也不踏实,人也得在我这。你先飞,我随后就到。 最后一只风筝升得飞快,秦笛握着线轴将它送了很远。那是祁松言的心愿,听起来更像一个承诺,牵着纤细却坚韧的线,紧紧连住了他也绝不松开的手。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祁松言收到了个人图书馆黑卡会员秦先生送来的自制报考指南。两张纸详细地罗列了祁松言现阶段成绩能报考的京城高校,还有进步一档和二档后的参考名单,甚至每个学校的知名专业和校内生活条件也细致地标注好了。 其实几天前,祁松言少有地主动联系了爸妈,要求找个高考志愿指导老师帮助筛选学校,虽然打了三遍才打通,但两个人都对他突如其来的上进表示惊喜,飞快地落实了。指导老师给他做了科目偏向和性格兴趣的测评,两天出了一份报告,当祁松言拿到秦笛的指南,两相对比,发现竟然有七成重合。 你到底是什么神奇小宝贝儿,不然咱们开个志愿咨询中心得了,赚他一笔然后远走高飞。 秦笛翘着二郎腿,把一截碎碎冰吸得吱吱响,白了他一眼:给多少钱也不值得我为别人废这个劲。早知道你已经托人做了,我坚决把这三个晚上省来好好睡觉。 祁松言把纸按在怀里,挤出酒窝朝他飞了一吻:是爱情。 你爸妈给你请的金牌讲师团队什么时候开工? 祁松言顿时脸垮了一半,父母对他在放养之余主要以砸钱来弥补亲情缺位,高三只周日这一天的休息也给安排得满满当当。自习室去不了,男朋友见不上的苦日子咣当砸在脚趾头尖儿上,疼得他直咧嘴,却有苦难言。 出国或者2+2是他自己否的,考进京是他自己跟爸妈提的,神奇小宝贝儿是他自己要追的,因此随之而来的一切艰辛都必须自己承受。长大就是要勇敢选择,并且毫无怨言地承担选择的后果。 九月扶我起来,我还能学。只要周日你不放养我怎么都好说。 秦笛从沙发上跳下来,跪在他旁边的垫子上,给了他冰冰甜甜的一个亲吻。周日可以早晚各给我打个电话,个别学崩溃的课间还允许你加钟,但是上课不许偷偷给我发短信,学校的作业也要写完。同意你就亲回来。 祁松言捏过他的下颌飞快盖了章。盖完意犹未尽地摸摸他的脸,忽然问:哎,你说别人谈恋爱也这么甜吗? 秦笛拍开他的手,站起身,踢了踢他屁股:怎么?你还想和别人试试?老任头儿留的四张单元测写完了?我给你整理的文言实词背了? 脸变太快,祁松言骨碌起来边应声边怂唧唧溜去书房。 高三的氛围总是不同的,但又叫人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停掉了除体育课之外的所有素质课,停掉了大课间出操,每一位老师上了讲台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个知识点,我五百年前就讲过,那时候你不听,现在总复习了,发现自己仿佛没上过高一高二。今天,我再讲最后一遍,还不听,就等着高考考场上哭吧。 连秦笛也不得不承认,这话千真万确。尤其数学,之前分模块学的时候,遇上像立体几何那种刚好他擅长的部分,还能对付个七七八八。总复习一开,所有模块汇聚在一套卷上,擅长的部分就几乎发挥不出效力,而漏洞却漏得愈加明显。更不用说知识点叠加的综合题,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创新变型题。 每当杨老师点着题干问他们:从这,我们能看出出题人想干什么?秦笛都要在心里叹口气,可能想让我死吧。有一些内容甚至要问问祁松言,毕竟直接问刘小桐她可能会瞪着惊讶小兔子的大眼睛直接喊出那句令秦笛靓仔语塞的这你居然都不会吗。 好在祁松言虽然也暗暗疑惑秦笛高一的数学课到底在干什么,可他并不会把惊讶挂在脸上,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给出解答。秦笛脑子灵,很快就能吸收掉补上的知识。但他这属于浑身的陈年血栓,通了一处半处纵然不能说完全无用,但效果也是有限。 其他人如黎帅所言,个人有个人的难点。有他这种被数学拦腰抱住挪不动步的,也有祁松言那种刚进化到能读懂作者意思又摔倒在作文上的,还有地理卷上出现图就大脑一片空白、学完哲学感觉自己特别有深度却把经济学全然忘却的等等,不一而足。 第一轮总复习更像知识体系的重建,把零散的再整合,拼凑起学科的全貌。一模就在不远处的三个月后,每个老师都清楚地知道那将是他们高中三年里最严重的一次打击,但每个老师都默契地缄口不提,只把几十双眼睛抓在黑板上,粉笔灰簌簌地落,积成满槽细雪。 但铃声一旦响起,被暂时禁锢的小灵魂们就争先恐后地卷出门,报复性地各自嗨起来。主楼面向操场有整面的落地玻璃,王初冉她们最常搞的娱乐活动就是捧着果汁或者咖啡站在窗前,开了千里眼猛劲儿搜寻,谁眼尖瞄到了帅气小学弟就低声报个方位,一排辫子唰地甩向同一个方向,几秒之后总会传来什么呀就这的抱怨。被祁松言和秦笛养叼了口味的十二班女生在审美这个领域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偶尔也能趁着转体运动挑到个把可爱的脸,几个人凑在一块儿拉着手跺脚,杯子里的搅拌匙哗啦啦响成一片。 每当这时,被喜新厌旧的某祁姓帅哥便会拉着某秦姓帅哥路过那叽喳雀跃的一团,前往物欲横流的小超市。祁松言觉得秦笛很好玩儿,嘴馋但是又很好答对,他的口味似乎长到十岁就停滞了,喜欢吃的都是些古旧的零食。给他买支烤得喷香油亮的小烤肠或者一小块酥甜的花生糖,他就很高兴,吃得眼睛都弯成月牙,遇上祁松言的目光便会下意识地把那一口吃的递过去,巴巴地看他,祁松言会把多买的几颗话梅糖偷偷装进他口袋,再拍几下。 你吃吧,彩笛卷儿。 本来也不是诚心给你,就随便客气客气,妙脆角。 祁松言乐了:行,情侣名。那你是甜的,我为什么是咸味儿? 秦笛用食指蹭了一下他的侧颈,眨眨眼:可不就是咸的。 祁松言瞬间梦回桥洞,气血上涌,赶紧打开冰可乐灌了一口,指着他点了好几下:留条活路吧,夏天还没过,我还在长身体。 秦笛使坏成功,含着花生糖咯咯笑,午后的阳光依然炽热,可操场边腾起的风却能细品出一丝凉,其实秋天已经在路上。想到已经和身旁的家伙一起踏过了四季,秦笛觉得自己的美梦真的做了很长久。他交叉了食指向外推出清脆的关节响,被习题围困的酸胀随着血液散开来。哎?还有一个多月就运动会了啊。他忽然停住,问出了这个关键性问题。 祁松言拎着饮料瓶咳嗽了两声:不是吧大佬,摸底考都还没着落,你就惦记上运动会了? 他考他的,不耽误我寻找快乐。高中最后一届运动会,我想搞一票大的。 祁松言瞧他目光炯炯,不知又立了多少宏图伟业,只是糖在颊边鼓起的包还圆滚滚。有多大? 秦笛把手腕背在身后握起来,得意道:很大。 用不用精明能干的体育委员协助你? 需要该名体育委员主持大局,花糖买我打辅助。功劳都给他,快乐都给我。 还有这种好事,准了。 他们望向彼此,默契地击了一掌。可乐瓶上的水珠溅起来,盛下了夏天末尾的清凉。 第39章 又是运动会哎 张主任被绑架了。 按照电视剧套路,这时候他应该对路人疯狂眨眼以期对方发现异样并解救自己。可眼下这个状况,绑架地点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除了他这个人质被迫坐在墙角的转椅里,整个屋子只剩下七八个绑匪,有的看门望风,有的凶神恶煞立在地上壮声威,领头的坐在他对面哆哆嗦嗦,仰头望望那两个凶的犹豫道:笛啊,言啊,咱们不是犯罪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祁松言把手沉沉地压在她肩头,差点把她从椅子上压塌:冉姐,没有后退可言,想想每天作业和考试的压迫,想想我们仅剩的青春。 秦笛抱着双臂,死盯着张主任,重重点了点头。 那什么,几位壮士,我呢一会儿还得去校长那交个材料,有什么释放条件就痛快说了呗,人质赶时间。 王初冉咬牙一拍桌子,给自己吓一激灵,颤巍巍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来了段大贯口:张主任这次运动会我们申请十二班十三班合班参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个班为了教学质量才拆的班运动会与教学无关活动应该允许我们合体进行你如果怕别的班级有意见我们也可以接力项目不要双倍积分要是这样你还不答应我今天就抱你腿哭到你下班明天再继续! 说完她脱力跌回椅子,祁松言和秦笛冷着脸拍了几下手,又揣回臂弯,目光冷峻地再次盯向张主任。 张主任捏了捏鼻梁,起身就往外走,几个人扑楞楞追着他死按住门。他转头看了一圈,逮住徐唱的脸狠捏了一把:真是黎帅养出来的亲学生,你们老师上午就来过了,合合合,快滚回班,一个个还学会绑架了,小兔崽子。 他拉开门,吓得外面站岗的童晨星马上进入一级戒备,却平白挨了一脑瓢。祁松言把腿直抖的王初冉架出来,童晨星赶紧问:怎么样? 秦笛朝他眨眨眼:稳妥。 耶!几个人抱成一团,拖着麻爪的班长回去宣布喜讯了。 几天后唐澄拉来一只纸箱,秦笛开了条缝细细看了又把胶带贴了回去,竖了个大拇指。唐澄还是很镇定,乖兮兮地拍拍胸脯。两个班的女生挤在一起忙着拆包网购的方阵服装,没空理这个小型地下交易现场。这次方阵,他们决定男生不参与,把舞台完全留给姑娘。听说别的班级都暗搓搓各出奇招,王初冉还有点焦虑,被秦笛拉过去看了一眼箱子,顿时跩得鼻孔朝天,恨不得去每个操练的队伍前摇头晃脑。 项目报上去后,所有人都抓紧早自习前和体育课这点有限时间进行训练。秦笛背过人,摸着肚子跟祁松言抱怨自己好像被他养胖了些,被祁松言一把捏住,咬牙切齿地训:一点儿肉都掐不起来,你但凡胖半斤我也能找到点儿搞养殖的快乐。结果被秦笛抓住养殖两个字不依不饶追了半个操场。 运动会在明灿的秋光里跃到眼前,得了新时代,新运动精神召唤的各班级都拿出了压箱底的能耐,队伍装扮各出心裁,风流古韵、蒸汽朋克、热血二次元颇有万圣节游行的架势,更不乏被迫女装营业的小哥哥,经过主席台的时候把校长唬得一愣一愣。然而等这支高三文科实验班的队伍踏上跑道,众人才知道人家班长到底为什么嚣张。 六十个人的队伍,全都是女生,穿着每行一色的T恤,下摆系成兔耳结,身下一条白色软纱蓬裙,踩着白色帆布鞋。虽然是一致的穿着,但各人的小心思都在露出的棉袜边上,各式各样地缀着蝴蝶结、小草莓、兔子还有小熊,刘小桐左脚sin右脚cos明晃晃展露对数学的热爱,而十三班班长直接用紫色记号笔写了我最美三个字,把正步踢到天上。 最绝的是她们安排了双人举班牌,班牌上方飞起一只描金画彩的立体凤凰,以引吭高歌的姿态随队伍前行。它身后长长的金红尾翼一路越过十几双高举的手臂,铺展至队伍末端,秋阳下,细碎的流苏和亮片焕彩生辉,引得全场观众齐声赞叹,连刚才被唬懵了的校长都情不自禁站起来,在女生们清越的口号里奋力鼓掌。 高三实验,星河璀璨!浴火凤凰,凌空飞翔! 男生们在班级位把借来的立式战鼓敲得震彻晴空,史雨铮挎着唐澄的脖颈,把他勒得脸发紫:澄儿,行啊!这玩意儿别扔,等我结婚那天你再给我整个龙,我高低让大家见识一下啥叫龙凤呈祥。 祁松言把钉鞋系紧,直起腰。今年黎帅借来的田径服是大红色,衬着秦笛的白皙,有种动人心魄的明艳,此刻正逆光朝他投来一抹微笑。 你也真敢想,澄也真敢做。 嗯哼,只是夹带了点私货,跟这位C实验01,表个白。 C实验01低头看看自己的号码,又看看对方的C实验02。就如《浴火凤凰》是他们两个共同谱写的,胸前的号码也要岁岁并肩而立。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29) 表白收到,不辜负组织厚爱。 加油,我家祁妙。 他们家祁妙,这一针鸡血打下去,等同于开挂。200米不用唐澄去打乱节奏,也拿了个第二。1500米毫无悬念地拿下冠军,下了场,亚军童晨星呲牙咧嘴地问他是不是喝兴奋剂了,他擦擦汗瞟了秦笛的长腿一眼,童晨星立刻拖着残躯闪出这波恩爱攻击。 秦笛不用再加项和跑接力,稳妥摘下跳高、跳远双料桂冠。去年和他一决雌雄的栗子再次惜败,过去握了手在秦笛开口说那句承让之前走为上计。 而女子项目,基本就是高三实验的表演赛。她们横扫了几乎所有项目的前三不说,摘不了牌的也必定拿得到前八的积分。赛程过半后,王初冉就不再拿个小本子计分,带着人东奔西跑送检录、迎下场,一米的腿走出两米八的气宇轩昂。 祁松言和秦笛各自混在队伍里玩儿你送我,我接你的游戏,玩儿了整整两天也不嫌腻歪。只是不能每次出成绩都扑上去抱住,太显眼,于是祁松言趁午休煞有介事地动员两个班同学,在每个项目结束的时候都要热情拥抱运动员。结果,本来不太相熟的那些女生听了他的号召,也大着胆子涌上来把他俩抱了个够。秦笛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趁去厕所的机会把祁松言按在水池边咬他肩膀。 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弱智男朋友,破主意,也不知道便宜谁。 祁松言捏了他通红的耳垂,觉着这两身大红色莫名应景,被咬疼了也不恼,心尖痒痒,只想在无人处好好吻他,然后顺便拜个堂。 去年黎帅在教工比赛上一骑绝尘,引发了其他年级老师的抗议。也不知道哪个天才,把教工项目改成了障碍跑加穿针再接沙袋跳。女教师们跃跃欲试,打算在穿针环节取个巧,没想到黎帅在眼镜腿上加了截松紧带,长腿唰唰越过障碍,捻起针,轻巧一抿就穿完了线,提起沙袋蹦蹦跶跶冲过终点,再次夺得第一。 隔壁几个班都看愣了,李铭轩捧着肚子笑得打滚:哈哈哈哈哈,傻了吧?想拖我们小帅后腿?都不打听一下他这两年又当爹又当妈,缝得了衣扣,抗得了水桶的万能属性。 童晨星把他扶起来,撇撇嘴:还是得给时间成长,想当年军训那会儿,我迷彩裤裂裆了,他非说自己会缝,让我脱了给他。第二天拿来让我现场换上,整得我还挺紧张,就想把手揣兜里。揣,揣,揣,哎我兜儿呢?哦,给我缝上了,缝死死的,裆依然开着。两年过去了,当年缝错口子的低端裁缝穿针都不用看针眼儿了,真是令人唏嘘啊。 李铭轩听完再次笑倒,刘小桐擦着眼泪把脚边骨碌来骨碌去的他往边上踹了两脚:烦死了呀!刚化的妆!一会儿拍照都不漂亮啦!。 做了两天爽文主角,高三文科实验班在最后一次的运动会上留下了足以彪炳校史的一笔。连一向在各种活动上大肆读稿的校长都在颁奖前的发言末尾即兴加了一段:今天,我有幸见证了你们炙热的青春,心潮澎湃,不禁回想起我的少年时代。每一个人的十六、十七、十八岁都会转眼即逝,如果一定要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向你们建议,那么,我真诚地希望你们用百分百的投入去体验这段永不回头的岁月,记住热烈,记住迷惘,记住你身旁每一张笑脸!因为今生,只此一次! 回声在彩旗飞扬的操场上如波浪般层层漾开,黄昏在他一向严肃的脸上留下一抹诚恳的柔和。王初冉他们几个女生在满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里抱头痛哭,秦笛在末排偷偷牵住了祁松言的手。 祁松言代替王初冉领回了那座团体第一的奖杯,那上面没有刻下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却铭记了所有人的一页青春。 这是最好的年纪,他们笑着,哭着,从不计较明天。 第40章 微醺 运动会结束,十二班几个玩儿得好的互相撺掇着去聚餐。结果跑了几家烧烤火锅都没有包间,最后只能落脚在一家东北菜馆。 不是,人家聚餐都去串吧还是自助火锅什么的,咱们来这火炕老院儿是不是过于接地气了?王初冉翻着菜牌,为一会儿怎么发朋友圈而发愁。 朱瑞利索地分好筷子,最后一双敲在她脑门儿:锅包肉它不香吗? 就是,小轩他不饿吗?奶香大花卷它不顶饱吗?李铭轩也跟着附和。 来个干锅鸭头! 雪绵豆沙安排一下! 秦笛早就把几个人的茶水都倒好,转到王初冉背后小声补充:帮我点个芹菜牛肉。 兴许是听说一桌孩子饿坏了,厨师的出菜速度十分感人,20分钟就差不多上齐了,几个人端着五花八门的饮品碰了杯,还没来得及一饮而尽,门外突然一阵锣鼓喧天。 徐唱旋开门把手,乌央乌央涌进来七八个人,两个男服务员抬着一顶花里胡哨的小轿子,领班盘靓条顺,一笑两颗虎牙,几个人边齐声吆喝边上菜:来嘞!209,上硬菜!祝帅哥美女,更带派!大鹅坐轿,好运到!铁锅揭开,猛劲儿造!上菜完毕,大吉大利!幸福美满,万事如意!打道回府!嗷呜一通,又敲锣打鼓地走了,还知情识趣地把门带上,只剩下满桌帅哥美女与一只铁锅炖大鹅面面相觑。几秒之后,209发出惊天爆笑。 哎呀我天,手慢了,刚才那段拍了发朋友圈,咱们班就是一中今日最有排面的班级。 想穿个小公主裙美美拍几张聚会照片就这么难吗!王初冉夹着大鹅的脖子,心里一片苍凉。 祁松言又看了看自己和秦笛没换下来的红田径服,琢磨着上哪搞块红盖头,再点一只大鹅王初冉会崩溃吗?可他真的很想就着这唢呐锣鼓,把身边笑弯了腰的这个人拐回家。尤其那盘芹菜牛肉上了以后,他在秦笛偷偷的注视下夹了好几筷子。其实他并不喜欢吃芹菜,寒假那次纯粹是一时嘴快调戏人,可秦笛很认真地记住了。 做的比我好吧,饭店灶火烈,镬气重,味道肯定更棒。 没有。 嗯? 他做饭,我吃一次,你做饭,我能吃一辈子。祁松言低声说。 秦笛赶紧低头撕了块香软的花卷填进嘴,努力压也压不住欲飞的唇角。 你俩偷摸嘀咕什么呢?朱瑞一句话,把视线都拉到两个人身上。 刘小桐也把小手拍在桌边:哎,你俩是不是结成什么神秘的同盟了呀?两天来出双入对的,我敢说全一中小姑娘手机相册里都有你们同框的照片。 史雨铮故作深沉: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一个美男子单独走,就是美男子而已,两个美男子结伴而行,潇洒的更潇洒,俊美的更俊美。人家那是强强联合,正正得无限。 李铭轩见他俩也不说话只是笑,心里怪着急的,撞了撞史雨铮的肩膀:你又懂了,人家哥们儿关系好嘛,咱们俩也可以结伴而行啊。 咱们俩不行。正负得负,我这正100,救不回来你那负1000。 李铭轩在大家的笑声里逐渐委屈,扁嘴喊了声:爸爸!他欺负我! 祁松言和秦笛下意识地同时应了声,女生们笑得更欢了,要不是雪绵豆沙上得及时,他俩的剧情已经被安排到出国领证顺便领养个女娃回来跟李铭轩做姐弟。祁松言侧目看秦笛强做镇定,耳廓却比衣襟还红,忍不住一直笑,秦笛叼着酥烫甜糯的一只团子吃得直呵气,却在桌子下面狠撞他膝盖。 忘了是谁提议喝一杯,连酒精过敏的秦笛也没推辞,谁来都笑眯眯地跟人碰杯。大家高兴,气氛热络,祁松言也没拦着,以他的酒量,喝他们一桌全晕倒再走直线送秦笛回家也没问题。几个小孩能喝多少,就是借着高兴瞎起哄,平日想说没说的都塞在啤酒泡泡里稀里糊涂倒了个干净。祁松言应付着敬的酒,还得留只眼睛给来者不拒的秦笛,一顿饭吃得甚是疲倦。 幸好他留神着全局动向,在王初冉掰着铁锅里仅剩的大鹅脑袋,非要人家见证她和史雨铮惊天地泣鬼神的结拜的时候及时出现,让悲伤大鹅能够重新泡回汤里安息。他把喝到位了的几个分给意识还清醒的几个,安排好送女生回家的任务,自己也带着秦笛把王初冉这位亢奋到谁也按不住的姐送回去。 折腾完已经深夜,虽然秦笛一路上都乖得很,王初冉拉着他说什么他都笑盈盈地应,但祁松言知道他早在饭店里就已经醉了。醉了的秦笛不肯回家,祁松言拉着他在王初冉家楼下哄了半天,秦笛好像听不懂,祁松言拉他手腕,他就背到身后,怔怔地看地上一块砖头。 那你想去哪啊,秦小笛,和我说说。 秦笛把背过去的手拿到身前,又怕祁松言抢走似的,藏在身侧,低头摆弄手指头:看荷花。 虽然秦笛家附近的公园有荷花,但已经九月末,早就开败了。祁松言也不拿这个劝他,捧起他的脸,在酒热的绯红里,看见一双潋滟的眼眸。看了荷花就回家睡觉好不好? 秦笛抿着嘴唇,眼里的波光荡了荡。好。他点头。 秋夜的公园,树荫隐没了一切行迹,池塘边的夜灯剪出残叶的影。秦笛扶着栏杆,抬眼望不到一朵荷花,却没流露出任何失落的神色,只小声说了句:错过了啊。祁松言摸摸他的头,温声说:错过了我们等明年。 那你有没有想看的花。 祁松言认真地想了想,花我都不太认识,你可以介绍我几种我会喜欢看的。 秦笛没说话,不知道想到什么,低头把衣摆系成结,露出一线雪白的腰,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祁松言追过去,还没拉到他胳膊,又被他推了一把。秦笛推完他,又背过手晃悠悠踩过地上的树影。然后回头,忽然间灿烂地笑起来,祁松言迎着他盛放在夜色中的明媚靠过去,也忍不住笑起来:傻乎乎的,干嘛呢? 秦笛摸了摸自己被衣摆勒出线条的腰,又顺流而下拍了拍屁股:你不喜欢看花,你喜欢看我。 可了不得。都说谈恋爱一定要看对方喝醉一次,可能会解锁一个隐藏的属性。可祁松言哪能猜到,喝醉的秦笛走的是风情万种的撩人路线。这种直白的话从秦笛嘴里说出来杀伤力太大,要不是祁松言实在是清醒,怕是要把他团起来做点什么非法勾当。 他贴过去,借着路灯擦掉秦笛额头的汗珠,所以那天是踩准了我好色,故意算计我。 秦笛重重点头,把头发丝颠得颤悠悠:对呀,那条是我初一时候的短裤了。 可真行。祁松言捏他鼻子,把他揽在怀里。 那今天还那什么吗?秦笛闷在他肩膀上一字一顿地问。 晚上凉,出汗了你又要感冒。下次再那什么。 秦笛皱皱眉头,又旋即散了不快,嗯。 他答应得痛快,祁松言还有点惊讶:今天这么听话? 我没有优点。我只有懂事和听话。秦笛把他搂得紧了些。 祁松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有很多优点,有时候不需要那么听话和懂事。我喜欢你对我任性,当然了,最好不是因为赌气,而是因为你知道我永远会接受。 可是别人都喜欢我懂事,你不喜欢吗? 都喜欢。就好像我从小被压抑着一步步服从安排,所以知道些进退,而你吃过苦,所以更独立坚强。从前,很多事我们都身不由己,被留下了一些缺陷,却也成就了几个优点。所以不只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你自己。 祁妙 祁松言哄小孩儿似的拍他的背,秦笛却说:祁妙,我听不懂 祁松言拍了一下他屁股,秦笛不满地扭了扭,白说了,给我自己都说感动了,你说你明天要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怎么办? 秦笛踮起脚,发现不管他怎么倾斜,祁松言都能把他稳稳地抱在怀里,顿觉好玩儿,仰了身体又扑回去,一次比一次用力。祁松言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箍住他胳膊,深深吻他,等他自己化掉,依在怀里,才又嗅着他唇边的酒味问他:说吧,明天忘了怎么办? 秦笛还要够他嘴唇,他不给,于是气急败坏踢他小腿,忘了你就再说一遍啊! 祁松言愣住,一丝风掠过他鼻尖,抹开满脸笑意,说的对。 告诉他,他很好。告诉他,他的一切自己都很喜欢。告诉他,曾经的那些不顺遂,他们可以一起去正视,未来的那些可能,他们也要共同去期许。就像那天在河边,秦笛勇敢地向他剖白心迹,他也有无数心绪可以说给他听。秋夜的两片树叶要有风才能贴近彼此,在细微的抚动里感受叶脉的纹络,而他们只需要拥抱和开口,就能感知真实。 第41章 一模 对于那天喝完酒后都干了什么,秦笛与祁松言显然有着不同的记忆。 我?把衣服系了给你看腰还有?祁妙,你是不是馋我馋疯了,什么都编得出来。 祁松言抓着垃圾桶沿被羞辱得体无完肤,崩溃道:我馋你这倒是也没错,问题是那天率先无故耍流氓的是你好不好?隔了这半个多月才编,我图什么啊。 秦笛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沉迷于肢体接触,尤其刚在一起那会儿,胸膛紧靠和唇齿相依的感觉太美妙,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长在祁松言怀里。可是后来领悟到起火的难处,他就收敛了些。尤其是悄悄进修过,把知识一股脑用在祁松言身上之后,他对当晚碰到的尺寸产生了隐秘的忌惮,再撩人的时候都收敛了许多,生怕一个失蹄,踹掉了绅士阿妙的楚楚衣冠。都这么谨小慎微了,怎么可能喝了酒就忘形了呢? 虽然我,确实断片了。但童晨星说过我酒品还不错,你休想栽赃。秦笛不看他,拽着桶走得急惶惶。 祁松言把他拉回来,瞪了几秒,凑近他耳畔说:短裤,是你初一时候的,你故意穿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秦笛往后跳了半步。 你自己说的啊,不然我怎么知道。 祁松言看他垂着头,眼珠乱转,慌了神的样子,有心再闹他一下,把桶全都接过去倒了,转回来蹭蹭他胳膊:剩下的那些,还用我再继续说吗? 秦笛隔着裤子捏手帕,支支吾吾:短裤我是故意穿的,那是因为你总在我背后看,我发现了啊。资料也确实查了,但我查那些也是,为了学习学习使人舒不,学习使人进步。那那它也是谈恋爱的一部分,我就是想让你高兴一下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0)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祁松言从他紊乱的言语里扒拉出来一颗桃色小糖,心里嘭地一声炸开了蜜桃味儿的甜香。他用肩膀搡着秦笛,操场上遍地有人,他却偏要在青天白日底下压着嗓子追问:查资料?用你那个座机查的?我记得你不是看不了视频,看的文字?查完你自己偷偷试了吗? 秦笛被他搡得磕绊,耳朵里灌着他低沉却戏谑的问句,突然在无措里抓回点清明:祁妙!你诈我?我根本就没说这些对不对? 祁松言没料到他忽然反问,瞬间楞住,秦笛脸上一时间波谲云诡,下一秒,全操场都有幸目睹了一场红桶少年追逐战。上课铃响起,腾起的风,溅落女孩子的惊呼。祁松言一路拖桶狂奔,踩上班级后门的门槛,笑容咚地一声落入深井,再也不见。 秦笛没刹住闸,一头撞在他背上,扯着他衣角刚要骂,却被他反手捏住手腕,霎时禁了声。秦笛越过他肩膀,看见整个教室一片诡异的肃静,杨老师站在讲台一角,抬眼投来毫无温度的目光。都这时候了,心态还挺不错。 祁松言把垃圾桶放回原位,和秦笛一前一后走去落了座。桌上放着上周的模考摸底试卷,他俩互相瞄了一眼对方的分数,秦笛把试卷从桌面拖下来搁在了腿上。 杨老师把眼光从秦笛低垂的头颈上收回,又抛出去扫了一遍缄默的所有人。掰了一节粉笔捏在指间,学模块,你们说变型题挖得太深不会。考综合,你们又说经验不足应付不了。理由找得挺好,就是学得不行。知道两周之后就一模了吧。知道模拟就是全科仿照高考出题吧。那么这个总分就是你高考成绩的雏形。准备考多少?又打算排多少名?多了不说了,心里有点数。上课。 全班起身,一句老师好说得尽是低落,杨老师全当没听见,把卷子用磁铁按在黑板上,长发一甩自顾自地讲起来。 祁松言看向秦笛,刚才那个在操场上追着他笑闹的人已经捏着考卷凝成一块铅灰色的岩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他把眼睛钉在黑板上,紧抿嘴角,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秦笛冰凉的无名指。 半个月后,高三第一次全市模拟如期而至。教委牵头进行集中阅卷,成绩在考后第四天便汇总下达各校。校长铁青着脸紧急召开高三全体教师会议,一下午自习课没人管,可整个主楼没从任何一个班级传出异动,初冬的寒意笼罩着楼体,冰森森的阴云压在每个人心头。 考完那天夜里,秦笛给祁松言打过一个电话。其实秦笛一向很少主动打给他,要联系之前都会先发个短信确认他没在补课或者学习。因此,当祁松言在这个时间听见他的声音就下意识有些紧张。幸好秦笛的声音很和缓,潺潺流向他耳边。 其实也没说什么,甚至连考试提也没提。他和祁松言讨论天气什么时候才会更冷,这样他就可以把花大价钱干洗了的橙色羽绒服穿上。他问祁松言前几天被桌边支出来的铁片划伤的手背怎么样了,给他的药膏有没有记得擦。他说希望今年冬天不会再感冒,因为感冒了就不能偷亲祁松言了。 祁松言几乎想象得到他窝在那张小床上捧着古旧的手机轻声细语的模样,送秦笛回家那天,他在黑暗里匆匆瞥过一眼。那张床太小了,祁松言怀疑秦笛的长腿伸直了就会露半截在外边。可秦笛说,他睡着了都会紧紧缩在墙角,像婴儿那样抱住自己和手帕。 说不上为什么,祁松言就是觉得他那里不太对,但当他斟酌了话语想问的时候,秦笛却好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意图,打了个呵欠,干脆利落地道了晚安。 祁松言握着手机,在黑暗里沉思了很久,最后还是发了一条短信给秦笛。如果能用微信,他会选择用一个表情包,把那几个字包装得不那么郑重,可是秦笛连彩信都收不了,他只能用最直接的字眼。绿色的对话条倏地闪在屏幕上,秦笛没有回复,所以那条就一直挂在他们的对话框的末尾。直到今天。 宣判早晚都要来,可真的来临的时候却像一股浓雾呛得人喉咙发苦。黎帅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进来的时候在秦笛那略微停了停,低低问了一声:数学涂错卡了吗? 秦笛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似的,摇摇头。黎帅推推眼镜,示意刘小桐把成绩单发了下去。年级大榜,密密麻麻地印着各科成绩,还标明了校排名乃至市排名。祁松言拿到手先去开头找秦笛的名字,捋到十几名开外才找到他。语文第一,英语第三,文综更是过了250分的线,只有数学,45不是排名,是分数。 这种强烈的反差也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班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惊讶和疑惑的目光从每个角落聚集过来,落在秦笛动也不动的背影。他如往常一般,用格尺比着,标亮了属于自己的那行,平平整整地和以前的那些成绩单夹在了一起。 分数大家也看到了,近期我会陆续找各位同学聊一聊。已经考完了,情绪可以有,但更要发现自己的问题。黎帅闭了嘴,还想斟酌着说些什么,可几个女生红了的眼眶把他的话头堵得无处可去,只能截断在这里。 他抱着夹着各种纸张连封皮都要爆开的日程本,踱到秦笛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桌角。秦笛起身,瞥了祁松言一眼,看他伸出手又收回,用口型说了句没事,才转身跟上已经踱步出门的黎帅。 主楼每层楼梯上来都有一个小厅,两边走廊一边是教室,一边是办公室。小厅里摆放着巨型的龟背竹和两套茶几座椅,供老师临时辅导学生或者与人谈话。自习课,整个走廊静悄悄。黎帅把日程本搁在茶几,示意秦笛坐,自己坐在了他侧边。 抽出成绩单,他又看了一遍,从镜片后望向秦笛。秦笛脸上没什么情绪,清秀的眉眼和总带着笑意的唇角都端端正正地在原位待命。 秦笛啊,你这个成绩,其实不用分析什么了。你自己知道是哪科的问题吧。 秦笛点头:知道,数学。 黎帅翻了翻本子,数学一直都比较薄弱,但上学期和上上学期有几次考得也还算不错。这次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之前那几个模块,学得还成,杨老师还有祁松言、刘小桐平时也帮了我很多,所以成绩不那么难看。现在考综合大卷了,我本身数学基础就差,所以不太适应。他语气谦和冷静,分析得也在理。 黎帅了解他的家庭状况,所以也没问平时补习的事儿,只简单地说:你自己明白差在哪儿就是最好了,现在正好也是总复习,可能第一轮会速度快一些,但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多用点心,把之前落下的基础补一补。 嗯。秦笛的目光一直洒落在茶几的烟灰色玻璃面上,淡溶溶的一小片。可黎帅从带他那天开始就知道他并不是看起来这么从容,他身负的才华与困窘都那样显眼,却因此更难选择以怎样的态度去接近。关怀太深像是怜悯,浅了又像疏忽。因此黎帅对他一向只做雪中送炭的事儿。 可现下这场雪并不好送,秦笛的情况特殊,他需要补足基础,但和其他基础弱的同学放一起又会学习速率不匹配。愁得他把几页标记得满满登登的纸翻来覆去看,还是决定一会儿再去找杨老师一趟。 秦笛说了个嗯就没再开口,黎帅推推眼镜,把本子合了夹在臂弯。行,也没什么了,你有什么想法再来找我。 秦笛马上站起,俯身道谢,好,谢谢老师。 在转身那一刹那,黎帅突然在他身后问:哎那个,秦笛啊,除了学习方面,最近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秦笛凝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回过头,微微笑了笑:没有。 他在黎帅注视的目光里擦过拐角,滑入空无一人的走廊,在班级后门足足立了两分钟才走进去。没人问他怎么样,大家似乎集体默认此时不应该开口。只有祁松言,眼神追着他进来,追着他坐下,又追着他往心房里跑,跑到了却不着急开门,掏出笔唰唰留了字条。 秦笛在出神的空白里并没注意眼前出现的那个本子,还是被笔帽划了一下腰际,瞳孔才聚焦到那行字晚休请你约个会。他望向身边的那个人,抬手把字条撕下,本子被撕掉许多页的断茬毛茸茸地乍着纤维,他将字条贴着手帕装进了口袋。 第42章 不许走 主楼东侧走廊不开监控,这个传说从前两届一直流传到现在。不过也有人说,曾经在晚课课间亲眼看到摄像头在头顶移动,所以面对教导处的围追堵截,胆子再大的小情侣也不敢轻举妄动,大多只能趁着晚休走出校门,抓住这片刻光阴在附近的楼群里温存。 但祁松言知道,这不是传说,是真的。能转到十二班,他家里托过些关系,他爸带他拜路子那天去的就是监控室,两个大人在寒暄些什么他根本没在听,只清楚地看见监控大屏上主楼东侧的所有楼层的画面全都是黑的。可能因为那是老师的办公区域,也可能学校对于抢不上位置只能偷偷溜过来使用教工卫生间的女生很是宽容,但无论原因为何,那是一个视线死角。 那天,祁松言盯着监控里的一片漆黑,脑中曾闪过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这种念头,但彼时的他还不知道第二天就会在新班级里遇见他的命中注定。今天,窗外飘起轻雪,除了有晚课的老师以外,其他教工都赶在晚高峰彻底高不可攀之前打卡下班。女生们被分数刺激得扛不住,纷纷找闺蜜抱团取暖,或者对男朋友进行压力转移,没人注意到他把秦笛诱骗到这个黑暗的角落。 就在这约会?秦笛背着手,把臀尖压在手背上,抬眼望他。 祁松言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却清晰地传递了情绪:没想和你约会,不那么写你也不能乖乖过来。说说吧,都瞒我什么了。 秦笛眨了眨眼,干脆地否认:听不懂。 可以。那今天咱俩谁也别回去上课,就在这儿约一晚上。 秦笛听了抬脚就要走,却被祁松言双臂一撑堵得无处可逃,他想发脾气又心虚,从墙上挺起上半身,往前踩了半步,几乎贴在祁松言鼻尖,话音放得稳又软:没瞒你。黎帅找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好好弄弄数学。你也看见了我这分数,真是一做大卷就不适应,这次实在太差了,心情确实稍微低落一下,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他的呼吸都扑在近在咫尺的下颌,上午祁松言剥给他奶糖,甜味还染在衣襟,随着气流跳过来。可祁松言并不想吻他,他把秦笛按回墙面,又撑开一段距离,似笑非笑盯着他:继续说,等你良心发现,不骗我了,就让你走。 秦笛抓了抓耳朵,有点烦躁:你想听什么啊。 听句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不全,对吧?秦小笛,搞这些七七八八的逻辑小圈套是不是瞧不起我智商?再傻也知道你谈完话回来在后门站那半天肯定有事儿。 秦笛没料到他能追着自己的影踪看得如此细致,一时解释不出来什么,急得眼眶发红,低头狠喘了几口长气。 祁松言听他磕磕绊绊的呼吸,也难受得不行。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教会这个小朋友完全信任他,尽情袒露一切呢?每次他觉得行了,又好像看见秦笛在暗悄悄修砌出新的玻璃墙,将来如果真的异地了,这墙他都来不及拆,必须现在就没收他砌墙工具。 他叹口气,把秦笛放在口袋里的手从手帕上拽下来,握在手里。 我问过你,以后生病了能不能打电话给我,你同意了。这儿生病,也算。他点了点秦笛的心口,低头注视他。角落里静得像另一个世界,秦笛默然了许久,才慢慢回握他的手,喑哑地低语道:祁妙,我爸好像回来了。 祁松言太阳穴一震,马上问:他联系你了? 考数学之前,我打算关机进考场的时候,来了个电话,没显示地区,也不是手机号。我接了,那边没说话,但我听见他的呼吸声,好像张嘴想说什么,却很快就又挂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呼吸的声音吧,以前接他电话也这样。因为他没说话,我听见马路边有个声音。是我们俩常去的那家牛肉面经常放的那个洗脑广播,汤鲜味美,面条劲道,好吃不贵,多来多笑。 所以,是在学校附近打给你的。 秦笛不自觉把祁松言握紧了些,对。 祁松言原本猜的是秦笛妈妈又闹了什么影响了他心情,没想到他揣着这样的秘密考完了数学。调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毫无异样地去考完了其他两门,甚至拿了文综的年级第一。他全部的煎熬,只在考完那天晚间的电话里,向祁松言絮絮地吹去一丝波痕,随后便再也不见。 你感觉,他是什么意图? 不清楚,可能忽然想起他儿子高三了。也可能刚好赶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必须要回来。 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要回来,你还能接受吗? 秦笛把肩膀卡在墙角,似乎在心里挣扎过什么,又全部化成吐息,叹出唇缝:接不接受他,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而是我妈要考虑的。配偶可以选择,但血缘不行。他抛弃了我,但他今生都是我爸爸。 是无力吗,是愤怒吗,是宽容吗,秦笛其实也捋不清。他曾想过秦原可能在外漂流犯了罪,被关进大牢,可家里并没有来过警察。他也想过或许他闯荡出了点儿名堂,另行娶妻生子。他也曾冒出阴暗的念头,秦原也许患了重病甚至出了什么意外,却连可是都没来得及想,就在深夜里落了大颗的眼泪。 秦原像一把钝刀子,悬在他和江虹的虎口,长年累月磨得鲜血淋漓,却始终没人说要彻底丢开。 可能他们都很孤独,也曾在怨恨中想要回到那个时常爆发争吵却还算完整的家。 祁松言拉着他的手摩挲了几次,轻声问:哭一会儿? 秦笛别过脸,我不哭。 憋了难受,我不告诉别人。也不告诉猫。还有书签。 你拉我来这儿就为了看我哭吗?秦笛甩开他的手,努力滚动喉结。 祁松言落了笑意,靠近,再靠近,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是咸的,在他嘴唇落下的时候,有水滴争先恐后地滚出来,抹入味蕾。他把肩膀递过去,就顺利接到了一片额头。我不想看你哭,但我愿意你在我面前哭。你说得对,配偶可以自己选择。所以你要选我,别担心会影响我,任何时候都要信任我,有时候就这么靠一下,再抬起小脑袋瓜,你也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秦笛。 秦笛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后背的衣料抓得发皱。对不起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1) 原谅你。哭够了祁妙哥哥给擦擦。 秦笛顺从地扬起脸,把泪痕都晒给祁松言看。祁松言把他划拉地像只花猫,又带他从东侧下了楼,再混在人群里从一楼爬上去。 晚课第一节 还没结束,祁松言就举手报告要上厕所,黎帅不疑有它地放他去了。走之前,他有意敲了秦笛口袋里的手机一下,然后遁走得再无影踪。下课铃响,秦笛赶紧出去给他打电话,顺着指引在超市边的一楼楼梯上寻到了他。 祁松言端着两碗热腾腾的泡面在等他,晚休两个人约了个哭啼啼的会,没顾上吃饭,这会儿都饿得不行,一人一碗吸溜得喷香。 对面的窗,防护网把夜色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菱,大片雪花结队玩儿跳房子的游戏,从一格俶尔飘转到另一格,然后纷纷落向檐下半明的空地上,积成松软的一面,还没争出胜负就被奔来的男生团成雪球,丢入远处嬉闹的战场。 他们两个挤在一起,胳膊肘直打架,可谁也没挪开些,连雪白的鞋带都被迫交叠了臂膀,仰头看暖融融的热气里,他们弯起来的眼睛。 胃里暖了,整个人也就暖了。放学时,祁松言觉得秦笛的步子好像轻了些。他说送他回家,秦笛没拒绝。在人挤人的末班车厢里,他把祁松言的手牵得紧紧的,在灯光晃亮的地方攀着他耳朵说,明天可以穿小橙了。 小橙还在衣柜里等他,祁松言帮他扫落了肩头的雪,催他快上楼。秦笛说了再见,又在走过转角之后折返,脚步在雪地里踏出连串咯吱的声响,祁松言映着路灯暖黄的光回过头,酒窝上忽然扑过来一枚冰凉柔软的吻。只一下,吻的主人就转头哒哒哒地逃跑,留下一串鞋印,还有甜懵圈的祁松言。 可能下一次,或许下下次,反正总会有一次,他会放弃砌起的高墙,把眼泪流给自己,也把依赖与甜美也都给自己。没关系,他可以等。就像秦笛等的这场初雪,就像他们约好了等待共同奔赴的未来。 因为值得,所以从来都不算太晚。 第43章 补课 晴雪的清晨,霜花结了一层又一层。秦笛终于可以穿起橙色羽绒服。嘴唇上好像还留有祁松言酒窝里的甜酒,抿一抿脑袋就晕乎乎。他在便利店买一袋牛奶带去学校,趁还没人来,用杯子接了热水把牛奶袋子浸在里面,用不了几分钟就得到一枕奶味暖手宝。再把热水倒掉毁尸灭迹,给祁松言的早安小魔术就准备好了。 用什么热的啊?祁松言捧起牛奶贴上被风扫得冰凉的脸颊,眼里闪起小光点。 秦笛把羽绒服解开,隔着绒绒的白毛衣拍了拍肚皮,用肚子。 祁松言竖起大拇指:厉害,人间小火炉。 气氛这么好,其实不应该谈这个,但祁松言想了想,还是叼着牛奶一角坦率地问了:又再给你打电话了吗? 秦笛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度,诚实地摇头:没有。好像也没联系我妈。 有什么情况要和我说。 那要是不说呢?秦笛眨眨眼。 祁松言知道他这基本已经调整好心态,顶着这张漂亮脸蛋儿又皮上了,被眨得心魂不太稳,可也不想被蛊得太难看。当即手里用劲,把剩的半袋牛奶一股脑吸进嘴巴,缓慢地舔了圈奶沫,笑意深深。 秦笛想收回我懂了我死了啊啊啊的表情已然来不及,耳廓红得要滴出血。扭脸恼羞成怒地踹桌腿:我就问问,又没说真不说。 这就对了,你记住,什么小动物急了都咬人。祁松言生怕拱不起火,把咬这个字吐得极重。 秦笛抱起笔记就跑,丢下一句找杨姐在原地摆摆荡荡,落在祁松言指尖,捻开开全是羞赧。 杨老师对秦笛的到来没有任何意外,示意他坐,他也没坐,贴着办公桌一角站得恭恭敬敬。 说吧,来问什么药啊。 我数学基础太差,想在复习的过程中把基础补起来。老师如果不忙,能把重要的考点简单说给我吗。 杨老师审视了他一会儿,从文件盒里抽出一页纸,上面罗列着高中三年的数学知识点和必需公式,她扫了几眼递给秦笛。 秦笛双手接过那张纸,道了谢却没像从前那样马上离开。 杨姐,这次考得太烂,给你丢人了。 第一次听秦笛这么称呼她,杨老师抬眉,把及腰的长发甩在椅背后,摸了一支笔拿在手里。成绩是你自己的,路也是你自己的。跟学科还是跟老师置气对这二者都没有实质性的损害,伤的只有你自己。我不怕什么丢人,也不在乎你们背后怎么看待我。我只可惜,你们明明做得到的,却找了千奇百怪的借口不去做。希望你从今天开始,是真的想明白了自己能站多高,又差多远。但凡我能帮得上的,谁来都在所不辞。 她的面容还是那样冷,一番话轻阖了几次唇就送出来,看也没看他。 秦笛也没再说什么。成长里一定有一个环节叫做褪去不合时宜的任性与拖延,并且学会体谅表达方式不尽相同的苦心。每个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都吃过活得太过自我的苦,可只要有那么几次能客观地审视自己,总会有裨益。 他的离开结束在一个诚恳的鞠躬之后,出了办公室却看见操心得坐不住的祁松言在等他。 干嘛来啦,怕杨姐把我吃了啊。秦笛笑嘻嘻地迎上去。 祁松言与他并肩,轻声说:借我男朋友的光,翘掉早自习。 秦笛撇嘴,想乘胜追击点儿什么,赶紧说吧,趁我这会儿还懂事。 祁松言被一眼看透,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商量一下,我数学补课也开始总复习了,其实我基础也没多好,打算让老师每个模块踏踏实实过一遍。周末我用平板录课,周一给你,你在家看,做的题你愿意拿给杨姐批也行,我给你批也行。 给你批?错了有惩罚吗?秦笛把一双眼睛忽闪得愈发水亮。 祁松言坚决不上当,秦小笛把你眼睛给我闭上,没用,落后就要挨打,这可是你说的。 秦笛色诱没成,也不失落,把知识点清单塞在祁松言手里,卖了个乖:都听你的。 秦笛觉得祁松言给了他许多,多到从前想都不敢想。多到对他的喜欢在论秒叠加,满满地漾在心湖,一阵微风就能吹得溢出来,浸润了碧草如茵,在冬日凭空生出一地暖融融的春天。 他早就忘记曾经紧张兮兮地捂住自己的小罐子,不想让祁松言看穿他的沉溺,现在他只在苦恼,要怎样才能让祁松言感受他全部的喜欢。他拥有的太少,巴不得一夜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从容地献上自己手中的一切。 见不到面的周末,秦笛偷偷做了几道菜,用保温盒装了拎去祁松言家楼下,又不上去,打了电话叫他下来取。祁松言只穿拖鞋跑下来,二话不说就要拉他进门,他手指不利索地捏住了祁松言的手腕。 不去了,就是来送个爱心晚餐,阿姨肯定也做了,你就当加个菜。 祁松言接过纸袋,打开看见里面塞着厚厚两条围巾,又费力扒拉了几下才露出塑料袋包裹的保温盒一角。他把袋子合上,伸手捏捏他的灰蓝色外套。 怎么不穿小橙,今天冷。 秦笛碰碰耳尖,做了饭身上全是油烟味儿,怕沾上了。 祁松言刚想说那围巾这么包着也都染上味儿了啊,转念一品这个双标,心里顿时暖烘烘。 真不上去了?他把秦笛的领子又往上聚了聚。 你一会儿不是还有课嘛,想拉我陪读?没门儿。走啦。 秦笛把东西送到就放了心,压着想多在祁松言身边蹭一会儿的念头,往后退了两步,冲他挥手。祁松言又把他召回来,把热气呵在掌心,替他笼了冻得发红的两只耳朵,谢谢学霸小哥哥给基层送的温暖,我,文综农民工祁妙,今日势必崛起!回去时候注意安全。 秦笛好像被他捂通了两条血管,滚烫的血液奔到耳廓,把寒冷赶出八丈远。他看得出来祁松言是真高兴,于是自己也很高兴,弯起嘴角脆脆地应了句知道,又后退着,一步一步蹭离了祁松言的视线。 沈阿姨的高三营养餐再一次惨遭抛弃。祁松言坐在餐桌前拿出了幼崽时期拆圣诞礼物的劲头,只差没配个激动人心的背景音乐。破开层层包裹,加了甜玉米粒的蒸饭,垫了肉沫洒了香油和小葱的水波蛋,芹菜今天没上岗,空心菜代替它炒了牛肉,红椒扬起的一丝鲜辣飘在空气里,把书房里的司君遥都勾了出来。 了不得,课代表还会做饭啊。司君遥瞄了几眼菜色,感叹了一下。 祁松言美滋滋叠着脚踝晃悠,但也有点不好意思,把餐桌那端的几个盘子推了推,老师,你把阿姨做这份吃了呗。 司君遥坐过来,推推眼镜逗他:我就不配吃课代表做的这份吗? 祁松言握住筷子仿佛下了极大决心:可以吃三口!这我极限了老师 司君遥被他气笑了,抿了一口茶水直摇头。怎么想起给你送饭的,你开口跟他要的吗? 祁松言舀了一勺香滑的蛋羹拌在米饭一角,他啊,总觉得我对他好,他没什么能还回来。每次弄点什么还要装无事发生,好像怕拿不出手。其实他在我身上费的都是心思,花多少钱都买不来。 司君遥低头,扬起温柔的唇角。 老师你笑什么啊? 很多大人都觉得小孩子谈情说爱都是在瞎闹,其实你们懂得的和感悟到的远比他们臆想的多。所以我说虽然并不一定要强求,但年少时候的感情经历有也无妨,或长或短,或温馨平淡或轰轰烈烈,总能让你长大一些。 可我长得还不够大,能力也不够强。他吃过太多苦了,我想给他多一点甜。也想好好保护他,但还不能让他感觉被小看了。祁松言说完,低下头狠扒了两口菜。想要一直活在十七十八岁,鲜活地喜欢他的心上人,也想一夜之间长出坚实的肩膀,将秦笛那颗泥淖里跳动的心爱护得永远纤尘不染。时光可以是宏大的流,也可以是一个少年的小小悖论,它裹挟巨变,也埋藏了微小的徘徊与决然的义无反顾。 司君遥用茶杯碰了碰他手边的饮料瓶,长大跟解题一样,要一步一步来。先珍惜你的青春,走得踏实些。我这种大人还要羡慕你,年岁正好。 祁松言抬起瓶子,回磕了一下,好吧,我们互相羡慕。 但我们都已经拥有很多。 祁松言夹起一片牛肉,在司君遥面前晃了晃,老师,承让了,我感觉我拥有的要比你再多点儿。 他脸上那点得意眼看要飞上天花板,司君遥冷笑一声,抄起筷子就夹起两片更大的牛肉片,在祁松言的咆哮声里塞满嘴巴。三明治才是最好吃的,司君遥正襟喝止住祁松言箭在弦上的胳膊腿,默默腹诽。 第44章 阴云 高三是一块被模拟考切割开的咖啡慕斯,充斥清苦,只有缝隙能品出一丁点甜。 一模时,老师说一模特别重要,因为它是高三的探路石,是综合能力的首次考查;二模时,老师又说二模不容懈怠,因为它难度最接近高考,是日后报考的一大指标。大家听完纷纷点头,不用再渲染了,反正啥模都重要就对了。 教室里的速溶咖啡香越来越浓,祁松言觉得自己要被腌入味了。黎帅苦劝咖啡少喝,根本没人听,只能某节课假装偶然地提及,咖啡喝多容易导致脱发。结果第二天,班里又飘起了茶叶香,还有个别姑娘不知道听谁说奶茶也具有提神奇效,每天捧着纸杯把吸管嘬得吱吱响。教政治救不了被咖啡因毒害的孩子,黎帅把枸杞水换了个透明杯子盛装,整节课扬着手腕晃来晃去以求潜移默化。 秦笛不喝咖啡和茶,但他薛定谔的起床气也没再犯。因为不午睡就不会起床,不起床就不会有起床气,他抱着祁松言为他录课的笔记,对自己进行了冷酷的招釜底抽薪。起初祁松言也不敢睡了,把秦笛留的日常任务捧在手心摆出勤谨的样儿,但精神上实在没法跟十一点准时睡觉的秦笛比肩,看不到两分钟就睏得点头,只能听秦笛吩咐,学就学,不学就好好养精神。只是枕在书包上闭了眼的时候,秦笛总喜欢用笔尾轻轻梳几下他的头发,每到这时,他总想抱他在怀里,可最后也只闭着眼睛用食指轻轻摩挲笔杆,就像抚摸了那块白皙的手背。 二模这天飘了轻雪。云朵被染成灰黑,不安地聚集成团,夺走了所有光线,纵使是白天,考场里也开着灯。 手剥的栗子烘得香糯,祁松言装了一小盒特地送到第一考场,秦笛提前热了牛奶盛在一个带吸管的小熊瓶子里,两个人躲在敞开的门背后紧急做了个线下交易,蹦出的酒窝和弯起的笑眼于背光处亮莹莹,他们克制着牵手的冲动,各自小声道句加油,转身踏入战场。 第一科语文,秦笛横扫千军,题答得极顺手,恰好作文也是他擅长的家国情怀主题,洋洋洒洒九百字倾注了满腔热忱,一句执笔积才,立身修德,时代浪尖舍我谁攀?与国共振,风云无畏,辉赫前路有我偕行!叹号收尾,笔一搁,捧起腮还摸得到里面鼓囊囊的糖栗子,秦笛扫了一眼满考场没停笔的朋友们,勾着嘴角默默念了句承让。 第二科数学,考语文的精神气还留着余韵,装栗子的小盒被收走又换了盒提子。秦笛没有能还的,只好趁着午饭在餐桌底下偷偷拉手,冰凉凉缠人家指缝,缠得连祁松言小声说再闹就揍他,缠得童晨星用勺子狠磕餐盘警告他俩不要搞这种古里古怪的独臂用餐,秦笛才松了手,狠心撇下手指抽搐的祁松言,气定神闲的地踱回考场。 考试最高兴并不是学得多透彻,而是学的刚好都考了。秦笛是第一次在数学考场上体验到了这么巧,又见面了的储备感,甚至全检查完了还富余出十五分钟,借着窗外片刻未停的轻雪,给祁松言写了张纸条。 散场后,祁松言看他胜券在握的神情,捏着纸条想:怕不是要搞到年级第一了。马上掏出手机,给沈阿姨发微信,让她再买盒最贵的车厘子。科学助力米祁妙妙屋唯一大客户,养老婆,他是认真的。 秦笛也没忘再买了牛奶,又多加一盒薄荷糖给祁松言醒脑提神,还特意绕远去水果店给江虹买了两斤她最喜欢吃的柑橘,载着满心轻悦一步两阶地跑回家。 到了门口,却感觉不太对,门没关,虚掩的门缝里漏出一些异样的声响。他警惕地把柑橘和书包都卸在门口,无声地推开房门。客厅没开灯,几个瓶子还有一只敞开的行李包散落在地上,厨房窗外透进对楼的灯光,惨白地洒在脚下。忽然从江虹的卧室传来一声刺耳的哭叫,他立刻闪身跨进厨房抓了把菜刀,几步冲过去。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2) 儿子!江虹见他进来,目眦尽裂地大喊,在一个回头间,秦笛看清了闯入者的长相。 很奇怪,老人都说男孩儿会长得比较像妈妈,但他除开取了江虹的尖下巴和白皮肤,五官都更像秦原。他们相隔八年的对望,一个已经从半大的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一个却被不知名状的经历磋磨得万分沧桑。 秦笛,你过来!江虹喊破了音,叫回愣在原地的秦笛。 秦笛把刀换到另一只手里,往身后避了避,却没有放下,走过去挡在江虹身前,与秦原对峙。 秦笛,我是爸爸你还认识爸爸对吧眼前的男人变得异常矮小,佝偻着身躯,酒气喷溅,熏得眼底和脸颊都泛出不正常的酱红。虽然周身都散发着颓败的气息,可他看过来的眼神那么炽烈而悲伤,像只垂死的动物对再不接纳它的族群发出绝望的哀嚎。 你想干什么?这是秦笛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秦原错愕地向后退了半步,似乎不敢相信儿子竟是这种反应。 爸爸回来了,回家了。你是不是要高考了,爸爸回来看看你,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就团聚了。他口齿不甚清晰,最后一个字被哽咽吞没成锯齿状,怪异地烂在喉眼间。 秦笛握紧刀柄,感觉全身血液都在逆行,搅得所有神经针扎一样痛。可他依然拦住了欲上前去的江虹,江虹被他横着胳膊扑不过去,就在原地破口大骂:谁他妈跟你一家三口!王八犊子,儿子根本不认你你看不出来?你拍屁股走八年,说回来就想回来,做你妈的梦呢! 秦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江虹的咒骂,眼睛却一直盯在秦笛身上,只跟他说话:儿子,是爸不好,爸不对。你叔叔给我找了活儿,爸爸能挣钱,以后我供你念大学,我弥补你。 秦笛不得不把复杂的情绪切开,露出鲜血淋漓的清醒,抓着字眼冷笑:弥补?弥补什么?弥补我八年没有父亲,还是我妈八年没有丈夫?弥补我们相依为命,吃尽了苦?还是弥补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讲了半辈子是非?秦原,你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吧,一把年纪了一无是处,想起老家还有老婆孩子,万一蠢到你求求饶就能哭天抹泪地跟你抱作一团呢。盘算得挺好。 谁教你说这些的?是不是江虹?秦原被他一针见血揭开了面目,敛起刚才哀求时的低声下气,指向江虹低吼。 江虹挣开秦笛的手臂,趁他不备,抬脚把他蹬得踉跄,是你妈! 秦原越过秦笛的肩膀,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眼里的红血丝累累鼓着不甘与愤怒,你个婊子,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好话你就是听不懂,非要我再揍你一顿才能闭上你的臭嘴!把我儿子教得连亲爹也不认,早知道我就应该趁有钱那阵子把他接走,还能留给你这个贱货! 江虹被扯痛了头皮失声惨叫,秦笛把刀往脚后一抛,抬手就是一拳,不遗余力地锤在秦原侧脸。关节隔着皮肉磕上牙齿,立刻一阵酸痛。 秦原捂着脸半天才直起腰,嘴里的铁锈味儿冲得他太阳穴迸胀,他吐出一口带血的粗气,恶狠狠地说:行啊,长大了,都有劲儿打你老子了。护着她是吧?越护着我越要揍她!他话音未落,忽然暴起,直直飞起一脚踹在江虹的小腹上,秦笛用身躯搡着他掼到墙上又在同一个位置接连闷了两拳,反身从地上取了菜刀,两步并上来,却被江虹拦腰拖住。 秦笛!你要干啥! 秦笛把江虹的手腕往外掰,咬着牙沉声说:你松开。 不能砍!不能啊! 秦笛挣了两下,还是没能挣开,秦原像滩烂泥,在墙上蔓了半晌才肿着半张脸勉强撑起膝弯,他眯缝着眼瞧见秦笛手中锃亮的刀锋,浑身一抖,本能地往墙角挤去。 秦笛放弃了推开江虹,闭闭眼。秦原!他裂声抓过被揍得涣散的浑浊眼球,蹭地一下划开手背,血珠立刻从翻开的肉皮里渗出,逐渐聚成触目惊心的红线。看清了吗?这刀,我天天磨,剁你几刀你剩那十几年就是缺胳膊少腿。给你十秒,从这房子里给我滚出去,你要是不走,今天咱们俩谁也别活。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把声音压得喑哑,如同碎裂的唱片,划出变调的音阶。可他依然用不属于自己的声线补出一句:反正八年了,我不想活也不是一次两次 像是说给空气听,说给自己听,说给曾经对他笑着说你好开朗的每个人听,尾音流成梦呓般的呢喃。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只是在故意恐吓秦原,好像这句话本来就埋在他心底,只是今天才被翻在灯下,令在场三个人都哽住了喉。 江虹在震惊中松了手,他皱着眉头抚平了羽绒服腰侧的皱褶,又看向秦原,面无表情地往前踏了一步。 秦原几乎是贴着墙连滚带爬地夺门而逃,江虹怔了一会儿追到客厅门口,地上除了依旧惨白的光,什么都不再有。 秦笛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陷落在江虹不知为何的嚎啕声里,他跌坐在床尾,手背的血蜿蜒而下,只有掌心荒芜着苍白,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我保证是最后一虐了!马上就好了!) 第45章 家庭 秦笛的爷爷在得了他这个小孙子之后没到两年就去世了,留下的只有不停跟秦原打官司争家产的后老伴儿,还有这套每个房间都十分逼仄的老屋。但这是秦笛的家,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 他拥有其中几个平方,刚好摆得下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虽然长大之后,这三件家具都看起来小得很荒唐,但他推开窗,还是可以仰望一小块蔚蓝的天空,俯视理发店门口一季又一季的花开。 家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像他这样有檐遮雨,有灶煮饭就是家了吗?还是说要盈满欢笑和争吵,平凡而喧嚷呢?他想起小时候,曾经缩在只有一丁点热乎气的暖气片旁边读过一本名为《家》的书,那时他只是很超前地认了字,并不能完全理解文字背后的意义。书里的那个家最后还是散了,可秦笛莫名羡慕,因为没散的时候他们家里人多得很。他翻到最后两页,有人从不知谁出去忘记关了的门进来,是一位陌生的阿姨,环视了屋子,讶异地问他:你家没人吗?小秦笛从暖气片边上的小板凳站起身,他想说我就是家里的人啊,可抿着嘴角,还是在阿姨注视的目光里点了点头,回答:没有。 没想到,一语成谶。 江虹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并不知道。明明最想逃离的人是他,却忍着心脏错频的跳动以及浑身不断涌起的麻痹感,死死抵在床尾,用最微末的力量防范秦原的去而复返。可,江虹一声不吭地走了。就像八年前的那一天,秦原走了,江虹也紧随其后。秦笛花费了许多力气长大,却依然逃脱不了被父母双双遗弃的命运。 胸口的突动被高涨的一波麻痹挤出牙关,他踩在客厅那格白光里,紧握双拳,狠狠地踹向大门。 祁松言不确定爸妈是一时兴起,还是听沈阿姨提起今天是他二模的日子,所以才在晚饭时出现在餐桌。但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互相关心一下彼此,虽然多少有演的成分,不过把话题转移到饭菜上再展开几句,倒也不是十分难熬。 可当秦笛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不这么想了。虽然极力在克制,但秦笛的声音依然瑟瑟发抖:祁妙,我在你家楼下。 祁松言没多言语第二句,直接说了声等我,便在父母惊疑的眼神里冲下楼。 秦笛坐在单元门斜对面的花坛上,借着一楼的灯光,只能看见他没有穿橙色羽绒服,胡乱套着一件拉链的厚卫衣,灰蓝一团缩在积雪的灌木丛前,看见他走过来了也没有起身。 祁松言几步跑过去,蹲在他脚边。秦笛脸上破碎的表情拼不起完整的线索,但祁松言在看清他的那一刻就确信他家里出了事儿。他抬手抚上秦笛冰凉的脸,斟酌了良久才开口:我在呢,今天住我这儿,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需要处理吗? 秦笛在他温柔的询问里,急促地抓住颊边的这骨温热,呵出翻涌的白雾:我可能,需要去一趟医院。 他手背的伤口完全没有处理,干涸的血迹突兀地绽在皮肤上,纵使这样他依然记得在离开家的时候把沾了血的小橙送去干洗店,踩在营业时间的最末,花光了身上最后的钱。 所幸伤口不算太深,不需要缝合,消了毒包扎好,打了一针破伤风。夜班大夫是位热心的阿姨,边处理边絮絮地埋怨:怎么这么不注意,多漂亮的小手儿,留疤了可怎么办!前几天不能碰水啊,隔两天过来换纱布。换作往日,秦笛一定会弯起明亮的眼眸道谢,可今天他的失魂落魄都结在苍白的脸颊和嘴唇,比地上的霜雪还要失色。祁松言紧紧随在他身侧,替他进退应对,谢谢大夫,我肯定看住,麻烦您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红铜色的峨眉月钩出一角暗诡。祁松言用家里取出来的长羽绒服把秦笛裹了个严实,秦笛不说话,只抬头看那弧月,看了一会儿才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倒了一粒压在舌头底下。 祁松言揽过他,遁入楼脚的阴影里,隔着羽绒服把他牢牢抱在怀中。 简单说说,让我心里有个数。 秦笛双手在他心口缩成拳,又被祁松言捋得平展,他努力吞掉多余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叙说:我爸去家里了,我们三个都动了手,我把他赶走了,我妈也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伤是我自己刀划的没有了。 祁松言心里一阵发紧,满肚子脏话不知往哪倾倒,他重重呼了一口气,摸了摸秦笛的头发。是不是还没吃饭? 秦笛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晃晃悠悠,始终也没掉下来。 祁松言不敢再去吻他的眼睛,牵起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到门口的时候,祁松言才告诉秦笛自己爸妈也在家。秦笛当即想扭头就走,可他实在无处可去,只能硬着头皮进了门。他的面容在玄关灯下大白的时候,祁松言的爸妈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依然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儿子给人拿拖鞋。 秦笛把被泥水糊了边的鞋换掉,脱了祁松言的羽绒服抱在手里,朝祁松言的爸妈微微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 你好,小松说你还没吃饭,今天也没准备什么,都是些家常菜,刚才小松吃到一半就急匆匆跑出去,我又热了一下,你俩一起吃点儿吧。 谢谢阿姨。秦笛望向把羽绒服接过去的祁松言,道了谢却并没有坐,等祁松言把衣服放回卧室出来,才和他一同入座。 平日落落大方的秦笛缩在餐桌前,连筷子也拿不好。祁松言抬头对爸妈说:要不你们去歇着,我们自己吃。 祁爸靠在椅背上,斟了一杯茶,不急,你吃你的,我们和 我叫秦笛。 我们和小秦同学随便聊聊。 祁松言皱起眉心,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却感觉到秦笛在餐桌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膝盖。 祁松言妈妈接话道:对,你平时也太少带同学啊朋友啊来家里。秦笛啊,你这手怎么受伤了呀?打架了吗? 秦笛低头看看虚虚扶着饭碗的左手,轻声回答:不小心划的,刚祁松言陪我去医院处理了。 啊,小松说你家里出了点问题,现在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没事儿了,谢谢叔叔。 祁松言给他夹了两口菜,他也惯性地点头道谢,浑身拉满戒备。 祁爸给秦笛也倒了一盏茶,祁妈把杯子推过去顺势问道:秦笛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家住哪个小区啊? 祁松言抬头望向刻意不识时务的父母,可没人在意他的焦躁,只有坐在他身边的秦笛再次按住他的膝盖,吃掉祁松言给他夹的那口菜,放下筷子。被这么不客气地盘问过,他反倒丢开了刚进屋时的无措,不带一点情绪地望向桌对面的两位:父母都是普通打工的,今天闹了点儿矛盾,我又意外受了点儿伤,因为和祁松言是朋友,所以请他帮个忙。不知道您们在家,抱歉这么晚前来打扰,饭吃好了,谢谢关照,我这就回去了。 他一番话不卑不亢,反而让两个做长辈的有些尴尬,勉强牵动起嘴角,对看一眼,祁松言妈妈起身拉住了秦笛的手肘:那就别走了,谁家还没个矛盾了,大人的事儿让大人自己解决,明天不是还有一天考试呢么,你今晚上就和小松一起住吧。 秦笛适时停住了往外退去的脚步,从善如流地再次向他们鞠躬致谢。祁松言插着缝隙,打断了交谈,把他领进卧室,又出来捡了碗筷,顺便偷偷从厨房抱了些吃的回房间。 他进来的时候,秦笛正坐在飘窗上出神,越过夜幕中的河,遥望对岸的灯火。祁松言坐过去,可秦笛没有看他,声音缥缈地问: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是坐在这儿,望对岸吗? 祁松言放下想要拥抱他的手臂,捡了一只抱枕拢在怀里,嗯,几乎每一次。可惜楼层不够高,不然其实是可以望得见你家的。 可是祁妙,我没有家了。刚才我大姨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妈跑去她那儿了,哭闹了好一阵。最后说,要和我爸离婚。 那你,打算跟着妈妈? 秦笛很轻地笑了,眼波中浮动起夜的灰蓝。十岁以前,他们吵架说要离婚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每次都把我放在墙角,逼问我要跟着谁。可十岁那年又突然谁都不要我。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几乎每个晚上都要跑去门口,看看我妈的鞋还在不在。后来我看电视知道了,她不可以不要我,这是法律规定的,从那开始我才能踏实地睡整觉。今天,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但如果他们离婚,甚至不需要讨论我的抚养权,因为我已经十八岁了。 祁松言看着他的侧脸,柔和里包裹着陈年的孤独,一字一句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祁松言宁愿他哭,他闹,他发脾气,像他那双难以启齿的父母,肆意迸裂情绪,坚强隐忍的那个人怎么说也不应该是他,这难道不是很荒谬的事吗?大人有大人的悲哀与无助,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又可以有多少。他们往往擅长随自己心愿丢弃或禁锢,只因为认定子女是他们作为创造者的恩赐,权力足以大到可以摆布其一生。他又想起刚才饭桌上自己的父母,转而问道:你觉得我爸妈怎么样? 秦笛垂下睫毛,又掀起,诚实地回复:瞧不起人又好面子。 对不起。 我这个评价也很难听,没什么对不起。 这就是我家。他们偶尔出现,在想要履行义务的时候,用粉饰出来的这些和睦把我们三个都答对满意。他们从来不当着我的面吵架,也给予我经济上的满足。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挣多少钱,但我也没法大言不惭地说那只是他们的人生目标而不是我的,毕竟我躺在他俩的成就堆上生存。从前我对家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概念,但你来我家做饭的那天,我突然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家。有好朋友玩玩闹闹,有一个喜欢的人一起享受人间烟火,唯一的遗憾是这不是我自己挣钱买的房子甚至是菜和米。我那天其实很想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能建立自己的生活,你愿不愿意像现在这样安静地把沙发上散落的外套叠起来,就好像,这也是你的家。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3) 他用一个深长的呼吸结束了这番话,望向秦笛。 秦笛眼中的灰蓝色析出清透的质地,在睫毛的掩映下荡起波光。他紧紧捏住手腕,嘴角因为肌肉的左右为难而牵动起怪异的波纹,祁妙,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会歪曲成你在同情我怜悯我,什么好意都听不出来,因为我是个马上要拥有单页户口本的弃子了。 祁松言尽量忽略他眼底的晶莹,跳下飘窗,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洗个澡,吃点东西,早点睡,明天还得考试。 秦笛扭脸,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考了。 没有这种事。痛快下来去洗漱。 秦笛回过头看他,刚才翻涌的情绪全化成脸上的愠怒,他举起包扎着的左手,冷语道:我没心情。 祁松言随手拿了本历史书丢在他面前,自己捧起一本政治靠在床头,不洗你就复习。 秦笛盯着那本书,心火从肝上烧起来,刺烫地燎过肺腑。刚才还温情脉脉的人,脸翻得飞快。自己被飞来横祸推进破壁机里绞了个稀碎,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凄惨,第一次投奔他人,被刻薄地盘问了半天,却换来个被逼去完成考试的下场。他简直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祁松言疯了。 要哭吗?拽着他的衣角倾诉自己的疲倦与抓狂,让他更清楚地体会这满身狰狞的伤痕,反正像条丧家之犬那样跑来已经足够狼狈了,干脆彻底溃散撑着的那口气,让他狠狠心疼,然后赦免自己不去完成什么破烂模拟考。 可祁松言好像铁了心,不再理他。他不能在有大人的家里放声哭喊,又难以凭空上演崩溃。只能把自己关进次卧的卫生间,在汩汩水流下避开缠满纱布的左手,用犬齿叼住完好的右手,以汹涌的眼泪混着呜咽发了个低分贝的疯。 祁松言给他准备的睡衣他穿了,热得香甜的那小碗燕麦粥却没有喝,窝在床边,搭了一角被子,在胸腔堵到爆炸的前一刻忽然力竭,疲倦不堪地坠入睡眠。 谁也不曾预料到在一张床上睡的第一晚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祁松言听他呼吸匀了,才赤脚下了床,绕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就像秦笛曾经告诉过他的那样,睡着的秦笛把自己蜷缩地很小,双膝并拢,挤在胸前,手里攥着那块手帕。一整天的大起大落,他连在睡梦里都蹙着眉心,总是噙满笑意的嘴角绷着向下的线条。 祁松言长久地注视他,看他眼球不安地滚动,肩膀耸立起来又惊惧地内合。他想吻开他的紧蹙,舔开他的紧绷,拥化他的惊恐。可他怕吵醒他,也怕吵醒自己费力坚持的冷硬。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为他盖好棉被,然后抱出一床毛毯,窝在飘窗上,对他遥远又无声地道了句晚安。 第46章 光明 大雪,大到即将吞没一切。他的发丝与脸颊被雪水浸透又凝出冰壳,千千万万次。 就停下吧,屈服于绵厚的雪被,也安息成为冰川里纯白的一块。可是有个声音对他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已经累了,就算回首望见曾经征服的万里来路,也不代表他能够再前行哪怕仅一米。严寒里,他生出了温暖的幻觉,好像被谁抱着,他知道这就是死亡来临的征兆。他闭上眼,向那团温暖伸出双臂 秦笛醒了,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睡衣,让他一瞬间有点晃神。可梦里的温暖不是假的,整床棉被密实地覆在他身上,地热烘得空气和暖,床头一只立式加湿器正静静吐着细密的水雾,连指示灯也被细心地遮上了。 祁松言没在床上,空了的那侧像从没睡过人那样平整。秦笛想起昨晚的不愉快,手背丝丝拉拉地疼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唤:祁妙。 只叫了一声,祁松言就推开房门走进来,立在他身旁淡淡地问:醒了?起来洗漱吧,早饭做好了。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秦笛拉住了衣袖。 他嗓子有点儿发哑,盯住祁松言一字一句地宣告:我不想去考试。 祁松言没回头,没有你想不想。我爸妈快上桌了,你抓紧。 秦笛吞了喉咙噎住的脏话,飞快洗漱完毕坐到桌前。还是免不了双方虚情假意的寒暄,昨晚演了来避难却被嫌的未婚妻,今早又要扮演因为犯懒被言语敲打的准儿媳。秦笛几乎来不及回想踏进祁松言家门之前发生了什么,调动了全身的涵养才勉强撑到出门。 走在大街上,秦笛终于不用再伪装,甩给祁松言一句:我回家了。扭头就走。 祁松言轻而易举把他抓回来,抵着他的鼻尖蹙紧眉心,再闹? 你有病啊?非得让我去考这破试?你爱考你自己考,我家都没了,拿什么去考? 有没有家跟你考试有关系?不要让我再废话,一直惯着你不是我脾气好,是我愿意让着你,跟我梗了一宿的气我不和你计较,现在痛快跟我去学校,大马路上闹开了不好看。 祁松言从没这么凶过,秦笛呼着气,想再炸起些尖锐给他好瞧,却在他真实发怒的注视里忽然有些退却,他垂下眼帘的半秒犹豫被祁松言抓住,直接扯住他胳膊,连推带搡地一路挟持进考场。 第一考场几乎都是十二班和十三班的人,看他俩撕扯着撞进来全员目瞪口呆。祁松言把多准备出来的那袋文具掏出来扔他桌上,又留了一瓶水。回头看见一旁被吓懵了的王初冉,俯身对她说:冉妹儿,秦笛手受伤了,你给我把他看住了,不允许他提前交卷出去瞎跑。听懂了吗? 王初冉张着嘴看向秦笛,他正粗暴地脱了那件从没见过并且大了一码的羽绒服,甩在椅背上,露出缠满纱布的左手。啊,好,我懂。她赶紧应下。 谢谢。祁松言道了谢,指着秦笛点了两下,在众人的聚焦下掠出门。 秦笛满脸烦躁根本就不掩饰,在场每个人心里都在犯嘀咕,可谁也不敢问。考文综时,祁松言提前了十分钟交卷,等秦笛在王初冉的阻拦下迈过门槛,他已经打好饭在等了。直接接管过不听话的小朋友,看着他去厕所,看着他吃饭,看着他午休期间气鼓鼓地看了三个小时他根本全都烂熟于心的单词。然后又在英语考试里提前十分钟交卷,在大庭广众下,把已经放弃逃跑的秦笛抓去医院换药。 折腾完,天已经黑了。北方的冬夜总是来得特别早,黑暗淹没了暗淡的天光,托起无数灯火。秦笛站在大街,如同早晨那样与祁松言对峙,爹瘾过够了吗?能放我走了吗? 其实秦笛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尖刻与逞强有多可恶,但越是这样他越会摆出这样的嘴脸,好像把人故意推开就能证明他确实是不值得被爱的,不值得被爱的人就不必接受束缚与管教,然后他就可以自生自灭,不再招惹任何不应该拥有的人与事。 但祁松言不吃他这一套。 还是这块楼脚的阴影,昨天他在这里把秦笛抱在怀里,满是疼惜。今天他托住这张试图激怒他的脸狠狠吻下来,把他的氧气都夺走,叫他不再将脆弱盖在尖锐底下,叫他失去转身离开的念头。 秦笛是在他吻下来的第一秒哭出来的。 积着水的玻璃鱼缸只是因为压实了四角才没有溢出水来,但当他唯一藏在心里的人衔住了他的唇,所有委屈瞬间涌起掀翻了掩盖。鼻腔的酸楚不断冲向泪腺,他忘了这是在外面,只能双手揪着祁松言的衣领,与他一起撕咬咸涩的滋味。 他还是跟祁松言回了家,在终于四下无人的房间,甩掉外套和鞋子,攀在他身上,像一株藤蔓。他的心底微弱地呼喊着他并不想走,太小声,可祁松言却好像都听得见。他们没有回到卧室,甚至没有来得及将客厅敞亮的落地玻璃用窗帘遮好。沙发是可以盛得下故事的地点,两个人互相发泄积攒的情绪,都忘了应该害羞或是温柔。 秦笛从来不会求饶,可他被祁松言按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太狼狈了。卫衣和白棉袜虽然还穿得好好的,但其余触得到空气的地方都不能多看。他依稀记得连牙关也咬不住的时候,他对祁松言说:我们做吧。可是祁松言说不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对付他几近干涸的水潭,甚至动用了他两天来一直重复不行两个字的这张嘴。 秦笛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付出了全部的雨和露,然后在祁松言模糊的低语中,落入了昏沉的睡梦。 再次睁开眼时,厚实的窗帘遮不住争先恐后跳入室内的日光,秦笛的呼吸撞在一块胸膛上,他从自己心口抬起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了手帕。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醒了?这是他熟悉的祁松言,大手捏着他后颈,滑下来与他对视,几秒之后给了他一个比晨曦还明灿的笑。 疲惫与委屈的余韵又泛了一丝上来,他去环祁松言的颈子,被拍着背哄够了又卷走所有被子,绝不让一丝不挂的自己暴露在空气中,像颗粽子似的跳进衣柜翻了几件衣服。祁松言把脱在一旁的T恤再穿起来,路过他胡撸了一把绒蓬蓬的后脑勺,笑着出去热早餐。 尽管昨晚似乎被细致地清洁过,秦笛还是彻底地洗了个澡,穿戴妥帖,重新做人。可是要直视祁松言实在是太难了,憋闷,委屈,愤怒,绝望,当这些情绪像泡沫逐渐消落,就只剩疯狂后的羞耻徘徊在隐隐发酸的后腰附近。虽然记忆混乱又模糊,但流程却莫名清晰地留存在脑海,沙发上的相互撕扯,被面上的单方面制裁,甚至哭哑了嗓子求欢却被拒绝,最后体力不支带着满身泥泞睡过去。秦笛耳廓比托盘里的草莓果酱还要红,拿起杯子把牛奶喝出了五粮液的气势,干完一杯,打了个奶嗝儿。 祁松言用果酱勺敲敲他盘子,昨晚上没吃饭,你别光喝奶,把三明治吃了,给你多加了鸡肉和煎蛋。 秦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面前的这个人又是体贴开朗的模范男友祁松言了,可是昨晚奶鸡蛋这几个词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中的时候怎么就变味儿了呢?!秦笛绕过那块特制三明治,用吐司夹了果酱吃。 祁松言有点叫不准他到底消没消气,睁眼的拥抱万一是睡懵的后遗症呢?他自己的气是昨晚大概第二轮就消了的,毕竟那会儿秦笛已经哭得眼皮发红,再气也抵不过心疼。也幸亏很快就消了,不然当秦笛泪眼汪汪地对他说我们做吧的时候,他可能会因为憋气而变得极为不理智,一时冲动犯了错误,虽然他也不懂,都成年了这算哪门子错误。 不爱吃这个啊?他指指被冷落的三明治。 秦笛从喉咙眼儿吭了个含糊的嗯。 祁松言站起来,越过餐桌去尝他唇缝的果酱,故意问他:这个呢? 秦笛感觉后腰到后脑好像打通了什么神秘通道,金光锃亮的火花热烈地迸溅,灼得发丝打卷,若不是及时捂住心口,几乎要像只小羊一样咩出声。一直以来,祁松言都是很绅士的,孜孜不倦耍流氓的只有他自己,可是一夜之间或者说这两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他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心乱成毛线团,勉强踩着脚背坐立不安地捱到祁松言吃完早饭,便立刻拉他去飘窗谈话。 我问你答,骗人我就跑,同意你就亲亲我。 祁松言盘起腿,倾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问吧。 到底为什么非要让我去考试? 因为它对高考来说很重要,而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比高考重要。你努力这么久了,我不想你走向未来的路被别的什么绊住脚。 那你好好说不行吗,凶什么? 我这个演技,只能是这个水平了,不过你这两天经历太多了,不然也不至于看不出来或者想不明白。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在我这才能崩溃,顺毛摸你你又要哭,你一哭,我肯定扛不住。除了硬碰硬把咱俩这股气儿各自憋住,我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那昨天为什么那么对我? 昨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气人的时候有多可恶?走投无路就冒犯了一回。给你道歉好不好?我错了。 我都说可以再那什么冒犯一下你又不愿意 祁松言捏捏他从醒来就没退过血色的耳垂,我太愿意了,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啊? 不夸张,我昨晚抱着你睡,一宿就没冷静下来。这个开关再给我按开,我真的不用高考了。误国的从来就不是美人儿,是定力不行的君主,祁松言想想昨晚上秦笛缩在他怀里,自己天人交战八百回合的场景,满心羞愧。 秦笛抱着小抱枕,低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把秦笛的手拉过来,掀开一点纱布朝里检查了一下伤口。顺嘴催: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不然打这一宿草稿我要忘了。 求婚还算吗? 什么时候求的婚? 我不管!就是求了!你想买房子,想和我成家!这就是求婚! 秦笛着急,抽了一下手,吓得祁松言赶紧捧着拉回来,摩挲了两下。 对,我没你活不了。你轻点扑棱。 秦笛被他摩挲得气短,眉眼软下来。我今天得回家看看。大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晚上送你回去,再陪我多待会儿。祁松言托着他的手往前蹭了蹭。 你不补课吗? 都推了,学渣祁妙要带坏学霸秦小笛,今天不学习,我们出去玩儿。 祁松言冲他眨眼,阳光恰好为瞳孔镀了一层柔和的晶亮,乌云追着秦笛跑啊跑,却被这双眼揉碎了灰色,又浸在心波里淘洗得澄明,变成一团雪绒绒的白,与祁松言一起为秦笛守着太阳。 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光明。 第47章 花园 津露花鸟市场坐落于S市边界的水北区,原先是个露天市场,虽然土路雨天泥泞、摊位占道拥挤,但因为早年形成的规模,平日倒都很热闹。前年,市场被整体搬迁到临边新建成的室内集市中,透明天花板的大平层依旧照出明亮,又挡风遮雨、摊位宽敞。商户们为了这环境,也都接受了涨价的租金。环境改善了,去逛的人也更多,反倒带动了生意,几方都不吃亏。 祁松言给秦笛找了件夹棉的棒球服外套,可秦笛却看上了衣柜里另一件短款黄色羽绒服,乍一看很像祁松言身上那件。祁松言说他妈买的时候根本忘了他有一件类似的,买回来才发现配成了一对儿双胞胎。 两个人又都搭了白色连帽的卫衣在里面,站在镜子前各有各的好看。秦笛有点想拍个照,可低头发现祁松言连他的鞋带也给绑好了,又把他受伤的手藏进大了一截的袖口,他只来得及在袖口里钻出一根指头挠挠男朋友的手心,就被领出门。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4) 雪后的晴天,阳光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铺满地面。虽然是周末,但毕竟寒冬腊月,市场人不多,秦笛扑进去,活像小朋友进了迪士尼,瞧什么都两眼放光。几百盆多肉一格一格码得十分齐整;各色花卉用水桶盛了,花苞里含着待放的新鲜;玻璃缸里瘤尾守宫眨着大眼睛从头骨形状的窝里探出脑袋;寄居蟹的小房子卷着图案迥异的贝彩;水族箱泛出蓝紫色的幽光,秦笛趴在人家玻璃上,扒都扒不下来。 祁松言怀疑他上辈子是个什么掌管动植物的仙子,所以这辈子胎里天生带来耐心善良和对万物的亲近。更神奇的是,大部分小动物对他也完全不抗拒,脸贴过去,小鱼就成群游过来,隔着玻璃一啄一啄好像在亲吻他。卖小狗小猫的摊位大多挂着不让摸的牌子,他们都只半蹲在笼子前看,可也架不住毛茸茸的爪子从栏杆里一个劲儿地往秦笛脸上贴。个别小朋友腿太短,脸都挤变了形,依然冲他喵得不依不饶。 反观祁松言,完全没有这种待遇,别说小动物,连含羞草他戳上去都毫无反应,大哥,给点面子,含一下羞行吗?我处处碰壁,到你这就最后一站了。能不能培养出我对大自然的爱心就看咱哥俩这亲密接触了,好不好? 含羞草仍然无动于衷,秦笛拈开他的手指头,忍不住揶揄:含羞草遇上你都不要脸了,丧失做草的底线。 这真的不科学,连你碰上我都知道害羞。祁松言戳了戳秦笛的耳垂,昨晚上被嘬狠了的这一小块条件反射地泛了红,秦笛立起眉毛拍掉他作恶的手:大街上闹开了不好看! 这是谁家小学人精,还记仇呢? 秦笛用指背蹭蹭鼻子底下,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想起来问他:你是从小就不养这些吗?花草或者宠物之类的。 祁松言盯着脚底下一盆薄荷点头:一般养这种东西都是别人潜移默化影响的,再就家里得有人空得出时间照料,你看我家,照料我都没空。客厅那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还是有一次他们在饭局上听个懂风水的人讲,才托人买了,让沈阿姨隔三差五浇浇水。谁家小孩儿长这么大还没养过几次小鸡崽小乌龟小蚂蚁和讲不出名儿的盆栽呢,但祁松言没有。 秦笛把那盆薄荷拾起来,左右端详,回头问他:那要不要现在开始养? 祁松言摸摸他后脑勺,不养了,我这含羞草都给摸不要脸了的命,再给克死了,还伤心。再说他顿了顿,把秦笛刚才嫌热拉低的领子又理了一下,接着说:养你都操碎心了,谁分心养他们。 祁松言本来以为秦笛会跳脚说我让你操什么心啦,没想到秦笛把盆栽撂下,摇头晃脑往前踱,边走边说:那你往后且得操心呢,已经叫我给讹上了。 他失笑,回头望了一眼,追上去,我去个卫生间,你在这儿看一会儿,别走太远。 秦笛眼睛都锁在一盆食虫草上,挥挥手看也不看他,祁松言闪身拐了个弯儿,消失在岔路口。秦笛直起腰,确认他走了,赶忙招呼老板:老板,这两颗水藻球给我装起来!有没有好看一点的小罐子?丝带有吗,弄个绳子系一系也行! 老板也不知道他突然急什么,但看他长得漂亮,不由自主地说啥答应啥。不仅翻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玻璃罐子,还找了根银色的尼龙绳沿边栓好缀了个心形的小卡片上去。漂亮小孩儿挑剔得要命,借他根儿黑笔嫌不好看,楞央着他向隔壁花店借来支金色的贺卡专用笔。他咧着嘴角悄咪咪写了几笔,仰起头明朗地道了谢,还顺便砍下去五块钱。 秦笛捧着罐子在阳光底下越看越喜欢,圆滚滚的两颗绿毛怪,头挨着头,不时吐一小颗气泡附在玻璃壁上,正美着,被祁松言近在耳畔的一声咳嗽吓得差点打翻,当场炸毛。 祁妙我杀了你! 祁松言没说话,从背后忽然掏出一大捧花,明灿灿地送到他眼前。淡青色的哑光纸包了几十朵白桔梗花,配着尤加利叶,鲜甜清澈地开在秦笛脸边,映照出他脸上惊讶的神色。附近几个摊位的老板和顾客也都探头瞧热闹,祁松言在秦笛的哑然里有些局促,倾过身低声说:第一次送,花也不认识,规矩也不懂,是得单膝下跪还是怎的,你给个吩咐。 秦笛极慢地伸手抱过那束花,又极慢地从花里抬起头,这是,送我的? 送我男朋友。祁松言顶着满大街愈发八卦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补充道。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我给忘了吗?秦笛回不过神,呆滞地问。 早知道刚才数一下是在一起第几天,失算了那就,是我想送你花的日子吧,喜欢吗? 二百七十七天。秦笛在心里轻念。在一起的第二百七十七天,是祁松言想送他花的日子,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的日子,是不知道哪个天使在帮衬,让花盲祁松言一举买中了他最喜欢的一种鲜花的日子,是,他站在玻璃天花板滤下的天光里,觉得这辈子不嫁给祁松言实在没法收场的日子。 花很漂亮,祁松言无措又勇敢的笑靥也是,但这可能都不是他忽然生出这个念头的原因。他持续地感受着祁松言的温柔、妥帖与爱护,今天又多添了一份浪漫。 我,我也有花不,有球送你。秦笛伸出抱了花就不太富余的一截手,扭着身子把玻璃罐递给祁松言。祁松言抬眼就被两颗绿茸茸的小东西可爱到了,贴近了转圈看。 你刚才买的?什么啊这是? 球藻,三天给换一次水就行了,别的都不用管。 没想到秦笛煞费苦心地给他挑了这么好养活的绿植,祁松言像逗小动物那样把瓶子晃晃,冲它俩扬起下巴,还啧了两声。秦笛觉得好像高兴傻了的是他,推他往前走,生怕再停留一会儿被人拍了视频发网上。 然而以他俩的模样,再添了这一大捧花的加持,实在很难不引人注意,沿路几乎所有商家和顾客都拿眼睛追踪他们的身影。秦笛把半张脸埋在花里,比着祁松言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两个人莫名其妙撒开腿就跑,一路奔出市集大门,呼出的热流在阳光灿烂中撞在一起,柔化了两张放肆大笑的脸庞。 怎么就跑起来了啊? 祁松言掏出他兜儿里的手帕给他抹去额头的细汗,边体贴边甩锅,我看你跑我才跑的啊,不知道还以为偷了什么小兔子小仓鼠,畏罪潜逃。 你快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是不是把刚才那只美短揣怀里了,还妄图贼喊捉贼。 有偷帅哥照片前科的这位朋友,我有猫好吗,它长得又没我们彩笛卷漂亮。 秦笛被他翻出个羞耻的旧账,脸色登时很有看头,抬脚踢他小腿:你才前科再说那也不是你的猫,顶多有个冠名权,还不是养在别人家。 祁松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感觉这人话里有话的,但是噘起一点点嘴的小表情实在太可爱,拍拍裤腿的灰,把他拉到一旁,拇指食指捏住了他翘起的嘴唇,得到了一只气鼓鼓的小黄鸭。 捡日不如撞日,咱们买点东西去看看孩子。 秦笛坐在桌边,把围兜、逗猫棒、猫抓板、磨牙器一样一样摆在司君遥和任舟面前,然后眨着大眼睛望向他们,小心翼翼又十分热切,颇有点亲生父母来赎闺女的意思。彩笛卷站在司君遥的膝盖上,勉强露出半个脑袋,看这满桌花花绿绿,尾巴晃得蠢蠢欲动。 来就来,下次不用买东西了啊,玩具阿舟也给买了不少,可它就喜欢玩儿零食包装纸。司君遥低头摸了摸这颗小脑袋,彩笛卷眯起眼睛清脆地喵了一声。 祁松言眼看秦笛要羡慕得哭出来,赶紧接话:第一次上门看孩子,礼数得周到。你快给我老师看看,你还费心买什么了。 秦笛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猫咪身上挪开,又从纸袋里掏出另一个围兜,铺在桌上。两只围兜一个缀着浅粉色的花边,绣着家有萌喵几个字,另一个是浅蓝色锁边,绣了家有恶犬。祁妙说老师当时是为了猫狗双全才收养了彩笛卷,所以也买了一个礼物给小狗,虽然今天没见着面,也请老师帮忙收下吧。 司君遥抱着彩笛卷,使出了平时通宵备课的劲儿压制住抽动中无限上挑的唇角,可祁松言实在是忍不了了,双手抻开颊边肉,却依然阻止不了笑漏的气儿如同高压锅一般从嘴里呲出来。秦笛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大大的疑惑,只能慌张地望向身旁的高压锅。 疯狂漏气的始作俑锅在桌子底下拍拍他的腿,想解释什么,张嘴又喷了他一鼻尖沫星。还是为人师表、涵养超群的司君遥揉了揉发酸的脸部肌肉,抓起狗狗的围兜朝任舟脖颈上比了比,礼貌地回应:替我家小狗谢谢课代表了。 他家狗子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了,五分愤怒三分尴尬,剩两分暴虐不能表现给对面两个小孩儿,他心里太清楚了,这块绣了花的布头儿今晚上十有八九不会被司君遥浪费。不是说这个小白脸课代表是个大聪明吗,咋还能干出这狗事儿?他碍着司君遥面子又不能发火,憋得伸手去抓彩笛卷的尾巴,却被一口啃在手背上,气急败坏甩下一句可真谢谢你,当场离席,前往厨房,打算用厨艺祸害死两个上赶着送妈的崽子。 秦笛明白过来之后恨不得马上飞起一锅盖砸晕祁松言,出卖男朋友居然如此顺手。祁松言求生欲也是很强,利索地跪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我错了,我错了。就是为了逗逗你。 秦笛咬牙切齿,我好开心呢。所以挑东西的时候我问你行不行,你那句非常好也是逗我玩儿的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呢! 老师,你帮我说句话啊! 司君遥已经把猫咪的围兜给彩笛卷系上了,小家伙低头看了看,满意地喵了一声。祁松言一看这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赶紧使出转移大法,老师,给秦笛抱会儿行吗? 被点了名的秦笛果然不再对他立眉毛,周身的怒火一下就散了,站起身,满脸期待。司君遥托起这一条毛茸茸递到他已经张开在等的手里。彩笛卷似乎也好奇这人怎么名字里有个字和自己一样,又觉得这双手好像遇过,表情虽然仍然严肃,可耳尖软软贴过去,是再乖巧不过的动作。 秦笛把他托在怀里,依稀想起第一次见他还不大一点儿,几个人围着,谁叫也不理,只肯让他摸。一年过去,它已经长成了很漂亮从容的样子。 祁松言掏出手机,用取景器圈住了两只小笛的同框。司君遥适时地离开,去厨房安抚他的爱宠。秦笛抚着彩笛卷的背,嘴角勾起,用最轻柔的语气同它讲:你知不知道你叫彩笛卷啊,笛是秦笛的笛。我就叫秦笛。你的名字是祁妙哥哥给你取的。你的家是老师他们给的。你的围兜是我给你买的。你是一只很幸运的小猫咪。 彩笛卷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舔舔后腿,把雪白的肚皮翻给秦笛。 秦笛的指尖在绒毛里轻挠,忽然有些鼻酸。流浪的猫咪都能拥有一个家,但他却在十九岁快来临的时候,正要开始流浪。祁松言走到他身边,想了想,还是把手搁在他头顶,如他抚弄猫咪那样轻轻揉了揉。 祁妙,我以后还能有家吗?秦笛睫毛下又闪烁起连片的光点,祁松言把他圈在怀里,耳边响起厨房里打打闹闹的细碎声响。 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去创造。不只是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我们还能互相弥补缺失的那一块。你想要一个港湾,我想要一个陪伴。咱们两个天生就该在一起。你喜欢花,我们就养花,喜欢猫,我们就养猫。别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给,或者给多少。但我能跟你保证,家不会空,你回来,家里永远有我。 你又在向我求婚 以后年年都求,不答应我我就去找个菩萨拜,谁还不会讹人了啊。 秦笛的眼泪掉下来,滴在彩笛卷的肚皮上,它骨碌了一圈,触到了一块不寻常的质地。它还不晓得什么叫纱布,什么叫伤口。那年的颠沛流离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现在的生活过得幸福而安逸。在这个家里,争吵与亲吻每天都在上演,它也稀里糊涂地参与其中。人类的悲喜也许直到现在也没法真的弄懂,但它依然在两个人圈住的暗影里,轻轻蹭了蹭这块白软,以猫咪的方式安慰了这个将他抱得很温柔的漂亮哥哥。 第48章 第一 祁松言送秦笛回家的路上,他们还在兴味盎然地谈论这束白桔梗和任舟吃了要命的厨艺,可到了家门口,秦笛的气场就眼见阴郁下去。祁松言站在缓步台上,抬头冲他摆手:去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在呢。 秦笛的侧脸杂糅着许多情绪,最后都随着钥匙开门的声音喀啦沉进暗夜,虽然房间透出的光洒了些在他鼻尖和额角,可祁松言还是觉得从门缝里漏出的都是冰冷。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老旧的水泥墙源源散出颓唐的气味,冬夜的走廊里,他留下了一朵黯然的叹息。 秦笛没想到家里有人,他以为江虹至少要走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他刚把花束靠在鞋柜脚下,江虹就听见声响从卧室跑出来,在他跟前顿了顿,突然放声大哭。秦笛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沉默地把鞋和外套脱掉,才走到她身边。 江虹哭得站不稳,眼泪爬过皱纹,张嘴嚎出破碎的音调:你去哪了啊!手机咋关了?我去学校找你,你们学校说休息了,怎么休息了啊! 我们考试了,二模。这两天在同学家住的,没带充电器,手机没电了。秦笛平静地解释道。 江虹的哭嚎渐渐变弱,抽噎着去捏他肘部的袖管,带起他的小臂,藏在袖子里的纱布露出来,江虹喉咙里梗出憋不回的啜泣,目光被烫了一样哆哆嗦嗦移到他的衣领,你冷不冷?她颤着声音问。 秦笛摇头,大姨给我打过电话了,你想好了吗? 江虹蹭了一把泪,狠狠抽了下鼻子,别过头说:离。我跟他离。你大学我自己也能供。 大学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也能拿奖学金。用不上你们。 江虹急了,秦笛,你什么意思啊? 秦笛弯腰捧起那束桔梗,清淡的香气抚下他鼻腔里弥漫的酸楚,没有别的意思。我已经这么大了,你多为自己考虑,我没什么的。 江虹不能理解两天闹成这样,秦笛在怎么还能有闲心去买花,不能吃只能看,过几天还会蔫。可秦笛似乎情绪没什么波动似的,对她离婚的决定没话说,对她的哭泣没反应,就好像手上没有伤,心里也没有事儿,站在厨房的洗碗池边,一心一意给花剪切口。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5) 江虹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再烦他,尴尬地站了会儿,也没想出来怎么回应多为自己考虑这种话,拽了条毛巾进屋了。 家里没有花瓶,秦笛翻出个大毫升的饮料瓶,剪了瓶口,特意加了厨房水桶里困过的水,才小心翼翼地把花插进去。花朵没有抱怨被他带着奔波了大半天,也没有嫌弃塑料瓶的简陋,在他小小的窗台上,映着月光开得很优雅。他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机插上充电线。他坐在床边盯着屏幕,几乎要不耐烦的时候才终于能开机。他按响祁松言的电话,刚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 怎么了?祁松言急急地问。 没怎么,我妈回来了。我想问你到没到家。 那边的声线明显松懈下来,快到了。 嗯,好。 好就完啦? 祁松言扬起的嘴角好像就在眼前,秦笛贴着床尾蹲下来,抱住膝盖,隔了几秒,对着话筒轻轻啵了一下。 我现在打车回去,非得要求和你同床共枕,丈母娘会把我撵走吗?我有点想铤而走险了。 秦笛一本正经地吓唬他:会拿擀面杖把你腿都打断。 这么手下留情的吗?不愧是我亲丈母娘,留我一命让我枕你大腿过六十年,完全不亏,甚至已经开始让师傅调转车头。 不不不,还是留着腿吧,以后家里还要靠你扛大米。 好嘞,听秦老板吩咐。 秦笛笑了一会儿,眼圈忽然红了,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尽可能无声地深呼吸。 那明天见。 和谁明天见。 秦笛有些局促地贴着床尾缩了缩,喃喃地抱怨:老公我喊不出来忽然听见扑通一声,紧接着是祁松言的惨叫。他霍地起身,连充电线都扥掉了,怎么啦? 磕门框上了秦小笛,你快挂了吧,你祁妙哥哥从心脏到脑门儿都扛不住了。 秦笛跳到窗台边,把烧红的脸埋在桔梗下面,闷闷地说了声好。 可能生活从来都是不易的,他早在应当无忧无虑的年纪就被迫接受了这个设定,只是在重压之下,偶尔也想像鱼一般奋力游上水面,汲取一丝氧气。而祁松言就是他的氧。将他从窒息中解救出来,给他最平淡无奇却也是最必不可少的呼吸,让他连心底深处紧闭的那些怨尤也渐渐不再翻腾。这才是真正的坚强,而非他一贯的逞强,祁松言让他更相信自己可以从任何打击之下浮起,直面一切。 明天见的祁妙哥哥又带了好吃的,班里全是等待二模分数的小姑娘,各自搂着同桌期期艾艾地喊紧张,只有他俩各自钳着一条长长的牛肉棒,吧唧吧唧嚼出了仓鼠的模样。秦笛考试第二天完全是被迫参加,折腾这么几天,已经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早就生死看淡,只是心里偷偷盘算着万一真的考很惨,或许可以耷拉耷拉脑袋瓜,讹祁松言一次借书什么的。 所以当黎帅握着成绩单走上讲台的时候,班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哀鸣,他把没吃完的牛肉条卷起来,舔舔嘴巴,开始酝酿凄惨的情绪。 黎帅推推眼镜,扫视了全班,抖开成绩单,清了嗓子:本次二模。我们班刘小桐、徐唱、余可和秦笛四位同学包揽了文科全学科单科第一名。年级前十席次,我们班占了七个,前三十席次,占了二十个,全员进入前一百五十名。 秦笛在黎帅的停顿里与祁松言对上视线,祁松言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一中文科大约有300人,近两年的一本率都在45%左右,如果进入前一百五,说明冲击一本线是大有可能的。谁能想一年多以前弃号重练,后来靠两群老师加秦笛使劲儿拖着才勉强在班里不至于时刻打狼的学一般渣祁松言,这辈子也有能摸到一本线的一天! 要不是大庭广众的,秦笛几乎要上手好好揉巴一下一脸震惊的祁松言,再用一记响亮的亲吻肯定他的进步。可是,不太行,那也没关系,他把直白的夸奖都盛在黑亮的瞳仁上,粼粼地朝祁松言荡漾,不得了,我搞到直升机了。他凑过去极小声地说。 祁松言合了张开着宛如傻狗的嘴巴,很是费了点儿劲才把徘徊在嘴边的我靠囫囵咽了回去。秦笛望向他的眼神不是他想的那种叼到了飞盘被拍拍脑瓜的Good job,而是欢欣鼓舞中还带了点崇拜? 一直以来都是他仰望秦笛,德智体美劳全方位甘拜下风,相处的过程中,男生特别在意的成就感基本都来自于他对秦笛的照料以及秦笛对他与日俱增的依赖。这一刻,忽然被灌注了一目仰视,他感觉自己两腿一支,能顶开天花板。 黎帅又推推眼镜,扫视了全班,最后把目光落在近处,缓慢地追加宣布:另外,恭喜新晋年级文科状元,秦笛同学,断层第一。黎帅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哇,刘小桐回头毫不作假地竖起大拇指,一个不够还举了两个。 刚顶穿天花板的祁松言眼看秦笛也直悠悠地顶天立地了,激动得口水呛了嗓子,握拳咳了两声才对此刻呆如傻猫的秦笛说:不得了,真搞到年级第一了 断层是什么概念?基本上意味着秦笛的总分比第二名高了至少20分,是用如果不马虎没有发挥好题型不舒服等借口补不上的差距。也意味着秦笛不仅五科依然强势,连数学也拿到了让其他选手背不回来的成绩。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秦笛的耳朵变得雾蒙蒙的,那些惊叹与议论好像都被隔在巨大的气泡外。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只能看见祁松言抚平了眉头呛水的紧皱,朝他绽开一抹极灿烂的笑。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隔离了那些仅限于分数的不思议,秦笛是踩在刀尖上才得了这个第一。 秦笛只把冲人的鼻酸屏到下课,便一溜烟跑到主楼东侧走廊,捡了个墙角,把脸闷进臂弯。喜欢上祁松言之后,他越来越能哭。好像前几年憋得够呛,都攒到这时候释放,动不动就要酸了鼻子,红了眼圈。 祁松言知道他这是情绪顶上来了,也没慌,捡了几颗糖攥在手心儿,慢悠悠地跟过去,盘腿坐在地上,把墙角和墙角里的小草菇一围,淡定地开始剥糖纸。秦笛被他的气息笼着,不太好意思,把渗出眼睫的水雾都蹭进校服衣袖,头不抬地用手肘拐他:你起开,我自己呆一会儿就好了。 一颗糖从他膝盖缝中间掏到他脸下,熟练地喂到他嘴边,他条件反射地张嘴接了。祁松言趁机捏了一把他的脸,算了吧,要不是现在是在学校,准能窝我怀里哭到天黑,哭完还得可可怜怜地嘟囔祁妙借我书,然后把便宜占够才回家。年级第一就能随便撒谎吗? 秦笛被他三言两语塑造得脆弱不堪又色胆包天,得了第一的威风都碎成沫沫,忿忿地从衣袖上仰起脸,腮边鼓着糖包,刚要张嘴骂人就被祁松言吧唧亲在嘴上。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涨红着脸叫唤:你玩儿赖! 祁松言就爱看他气鼓鼓地不讲理,又塞了颗糖给他,秦笛下意识地舌尖一卷,推到另一边的腮里,彻底变成小仓鼠,再看祁松言还嬉皮笑脸地笑话他,眼圈一红又要哭,却被祁松言牵住了手。 好了,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再不容易都挡不住你厉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近人情,非得逼着你把试考完。什么都影响不了你,你是天下第一棒的秦小笛。 秦笛勾住他的手指,被糖果碍得直大舌头,也还是叽里咕噜地夸了回去:你也是,天下第一棒的祁大妙。 怎么这么般配呢,上哪说理去。 秦笛破涕为笑:臭美。 当然美啊,我胸前这进步小标兵的徽章已经闪闪发亮。祁松言拍着空无一物的胸脯扬起得意的嘴角,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垂下眼帘,不过,没有老师同学这么带我,没有我爸妈花那么多请了家教,没有你费了天大的心思,我也到不了这,我真的很幸运。 有条件当然很幸运啊,可是放眼望去,有条件的人也不计其数,真正能抓得住条件,自己肯下功夫的也不多。我不也是沾了你的光,加上杨姐的小灶,才考出这个成绩嘛。 他们都很好,只是偶尔被命运绊住了脚,但相互搀扶着也能站起身,往他们遥望的彼岸行去。不溺于无从选择的晦暗,也不浪费触手可及的资源,同在寒窗下,最难得也许不是清醒地认识自我,而是明白为了重塑自我需要付出什么,并且真的一往无前地去做。 祁松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以指为梳理了理他蹭得发卷的鬓角,回去给那两个傻球改名字吧,一个叫天下第一棒。 那另一个呢? 叫一百五也挺棒。 秦笛嫌弃得要命,什么东西,你敢改咱俩就一人一个趁早分家。 祁松言牵牵他衣角,与他一起走入光亮的走廊。 不是,那你起的那个也 怎么啦?豆豆和包包不好听吗? 祁松言十分勉强,好听,好听。 秦笛哼了一声,低头抓了抓手背上的伤,被祁松言挑起眉峰一巴掌扫开。伤口已经愈合了,结的痂却拉扯出皮肤的痒,秦笛总是忍不住去抠,早上不小心抠出个血点儿,叫祁松言按着爪子训了半天,给他糊了个防水创口贴,还画了个横眉冷对的怒脸上去,警告他不许再挠。 那天秦笛送给他的水藻球罐子上栓了一张卡片,卡片太小了,秦笛一肚子的绵绵情话写不完,只签了豆豆和包包的名字,写了简短的一句话,奇妙愈合了伤口。祁松言发现,这两颗连枝叶都伸不出的小东西居然会在夜里沉入罐底,又在清晨齐齐浮上来晒阳光。恰如此刻,廊窗透入的光晕亮在他们两个的脸上,秦笛还为刚才那一巴掌嘟嘟囔囔,抬头看见他正瞧自己,又用额头去蹭他的后颈,小声撒娇:都快好了啊。 快好了。 第49章 寿宴 荣誉榜的照片换好了,秦笛那张的尺寸与其他人相比实在太扎眼,拍照时又被王初冉和刘小桐她们不计形象做的鬼脸逗得憋不住,笑出了春光乍明的效果,晃得祁松言混在人群里连连摇头赞叹,还回班追着他问:哎,你有经验,照片这玩意儿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手?被再次翻出黑历史的秦笛恼羞成怒,拧了一把他结实的腰肉,疼得祁松言赶忙拆了盒小熊饼干平息年级第一的怒火。 两场薄雪过去,严冬如期而至。祁松言一边忙于假期前的集训,一边铁了心要把生日过成自己渴望的那个样子,早早就打电话给爸妈,说生日打算和同学在外过,并且贴心地婉拒了二老不那么诚心想要参与的请求。本来春节前就有个大型展销会要跑,他爸妈正愁怎么安排,听了他的主意都没怎么推让就语带遗憾地表示,会在资金方面大力支持,祝他和同学玩儿得开心,过得愉快。 虽然这个同学只有秦笛一个人,祁松言也还是在心里小小地为自己开脱了一下,一个人那也是同学,不算撒谎。连永远反向助攻的李铭轩都懂事地表示正日子不参与了,坚决支持他们俩二人世界,简直感人。只是打来的钱,他没动,存进了偷偷新开的卡里,另外用攒的压岁钱买了两颗栓在钥匙上的小金葫芦托司机李叔带给了爸妈。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长了一岁,他忽然成熟了一些,想与埋藏多年的介怀握手言和,又或者,从遍地奔忙而疲倦的行人脸上读懂了大人的不得已,也可能,是因为当他敲秦笛的档期时,秦笛虽然肉眼可见地高兴,却没有马上答应,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能放学先回去陪我妈吃个饭吗? 祁松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假如他是秦笛,很难做到在历经种种之后仍然心怀纯挚。现实允许他记恨,但他却仍然选择了宽宥。 那能不能饭桌上也给我添双筷子啊,想吃你做的饭了。他压住心酸,见缝插针地撒了个娇。秦笛显然有点担心江虹那个口无遮拦的脾性,可祁松言垂着的眼尾让他没法拒绝,就勾住他的手指,偏脸问他:想吃什么呀,寿星祁妙妙? 祁妙妙当然想吃惦记了一年的拍黄瓜,但好像不太符合生日晚宴的规格。然而生日这天,厨神秦笛还是给他拌了一小盆儿特制拍黄瓜,甚至不辞辛劳,亲手捣了花生碎加进去添香气。而他添双筷子的请求也得到了字面意义的回应,秦笛买了三双崭新的木筷,尾端刻着古红的吉利如意,映着好不容易凑齐的三只金花描画的饭碗,很有喜庆的气氛。 江虹从祁松言进门就咧着嘴贴身招呼,她算是个资深的颜控,当初相亲四五个,楞是挑了家境和工作都最差的秦原,也多半是看中了他那张出类拔萃的脸。可秦笛落地就开始瞎长,五官虽然描着秦原的模样,但不是老派小生的标致味儿,皮肤白皙、瞳孔黑亮,还继承了江虹精致的尖下颌,比小姑娘都显漂亮。而祁松言的帅气阳光正好踩中了她审美,根本来不及细想从不往家带人的秦笛怎么会只邀请单个儿同学来吃生日饭,又剥桔子又倒水,难为秦笛一个人在厨房烟熏火燎地忙活。 黯淡的白炽灯连狭小的客厅也照不通亮,秦笛把书桌上的小台灯也取出来,用酱油瓶挤着立在碗边,尽量把满桌菜色映得鲜灵。祁松言习惯性地欠身,把饮料给他们母子满上,迎上江虹追着他的目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也不是一个精于计较的人,只是当他在雪夜的花坛边捧起秦笛染血的手,他想他可能永远没法对这些人为的苦难释怀。但他愿意像秦笛一样,保留一点让自己更豁达的善意。 他举起杯,对江虹笑了笑:谢谢阿姨款待,麻烦您实在不好意思,我以饮料代酒敬您一杯。 江虹赶紧把杯子磕过去,连声说:不麻烦,不麻烦,小祁是吧,你俩这同一天的生日也都是缘分,以后常来玩儿。 秦笛瞟了她一眼:以后再来你给做饭。 让你做顿饭也抱屈,给你过生日,又不是给我! 祁松言见状赶紧抬手把秦笛的手往前带了一下,三只玻璃杯清脆地叩出声响,干杯!祁松言扬声道。 明知一会儿还会被祁松言带走,兴许吃得上更好吃的东西,可这桌饭菜秦笛一点儿没糊弄。荤素配得刚好,蒜蓉开背虾甚至还摆了个孔雀开屏的形状,两碗炝锅的长寿面浸着奶白的汤头,热气夹着鲜香阵阵往鼻尖上扑。祁松言虽然是吃阿姨做饭长大的,但嘴并不刁,可秦笛给他卧的溏心蛋是特意去超市买的无菌蛋,一小盒就两枚,都藏在摘出的脆嫩菜心下头。 祁松言趁他给自己夹菜的功夫,把两小碗面条换了位置,秦笛瞥见了着急要再换过来,他在桌下拍了拍那条扑扑楞楞的大腿,朝他挤了挤眼睛。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6) 难得一餐饭,江虹被祁松言的温和有礼哄得忘了去年是怎么哭的,还给他讲了秦笛小时候是怎么早早识了字却招来前后楼那些老娘们儿嫉妒的,又是怎么没人看没人管回回名列前茅恨碎了她们的大牙。 临走的时候,江虹拉着祁松言袖子瞎客气了一通,无外乎再次强调让祁松言常来啊谢谢他在学校的照顾什么的,虽然她也根本没听秦笛提过哪怕一嘴。秦笛提了鞋,说同学都在等,就往门外走,却听见祁松言对江虹说:阿姨,秦笛特别特别好,我们都被他不计回报地照顾过,他值得被好好对待,您说是吧? 江虹在他的话音里楞住了,下意识地望向秦笛,可秦笛却垂下眼眸,挥了挥手,关上了门。楼道的灯闪了几星光花,勉强地亮了起来。秦笛牵了祁松言的手,噔噔噔一口气下了四楼,才把胸口的气呼成白雾。 祁松言将他拉到跟前,把他的小橙羽绒服往上拉了拉,笑着问他:头次上门,我表现得还行? 秦笛握了他的手,有点不满地嘟囔:你把面换了干嘛?我特意给你做的。 祁松言故意装傻:是吗?我看你那碗好像多一点儿,怕你剩饭碗。 那是锅底,汤多,面量没差多少。你那碗我可买的是无菌蛋,贵死了啊!青菜也都是摘的最里面那两叶菜心儿,甜虾连虾线都剔了!你一换,都白忙活,气死我了 祁松言捏捏他扁起来的嘴,啄了一口,我这嘴,勉强能分出个酸甜苦辣就不错了,用料精不精细,做法费不费工的都不太在意,从小吃饭就是完成生存任务的。但你做的就不一样,做什么都好吃,吃不够。换来的这碗也是顶尖好吃,挺多年没吃过长寿面了,谢谢我家秦小笛。 秦笛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怪窝心的,脸上由阴转晴,那以后还给你做,我还会好多菜。 好啊,每种先吃他一万遍。 他们互相看着,笑着,钻进出租车。祁松言在向后流动的霓虹里,拢住他在厨房里泡得有点发皱的指头。他并不知道秦笛在面里动了那么多手脚,他只是清楚秦笛总会把最好的留给他。 假如秦笛手里有三块蝴蝶酥,他一定会把相对没有缺损的那两块给他;假如秦笛碗里有两条小黄鱼,也绝对会挑肉多又直溜的那条放进他的餐盘;假如秦笛只有一根冰棒,那他会去快餐店要一杯免费的冰块,把冰棒塞进去,顶着太阳一路跑回学校,让他吃上凉爽的那一口。 是本能告诉他,两碗面一定不一样,是爱告诉他,有时候感情不只要看被给予多少,还要看那个人拥有多少。他们都没想过要保留,在自己能够付出的范围能,给了彼此最大能量的热爱,谁也不曾设想过孤注一掷的下场,因为勇敢,更因为信赖。 第50章 十九 关于祁松言会给他怎样的惊喜,秦笛设想过许多,唯独没想过会被带来开房。 从书包里摸出身份证的时候,两个前台小姐姐笑意深深,于是秦笛叼着拉锁,头也不敢抬。切个蛋糕,坐个摩天轮,放个烟花什么的不是就很浪漫吗,晚上钻祁松言的被子,穿他的T恤,还可以偷偷摸着腹肌睡觉,美都美死了。然而,说好的绅士祁妙怎么就直接把人拉到酒店了呢,他连套换洗衣裤都没带,甚至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 要说已经成年365天,干点什么也不算过分,反正他早想好要以身相许,只是祁松言总会在紧要关头留着他。秦笛怀疑他可能是不会,怕掉链子。不过那有什么的,他可是学霸,大家手拉手在生理卫生知识的海洋里一起遨游不就完了?今天看状况,祁松言是不打算留着他了,估计已经背着他私自游完了整片大海。所以说,以身相许也要挑个良辰吉日吗?还挺有仪式感。秦笛把拉锁头含得水光锃亮,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祁松言哪能知道他心里弯弯绕绕想了这许多,一路上光顾着自己紧张。他自觉天生缺点浪漫细胞,比不上秦笛三天两头信手拈来的情趣。他看过玻璃窗的霜花间写了自己的名字,也在睡前的被窝中听过一段缠绵的《越人歌》,送出去的糖果会变成糖纸折的小纸鹤,甜丝丝的纸张里必定还藏着一颗胖嘟嘟的爱心。 任舟说的没错,和语文好的搞对象真是绝了。他被许多甜蜜萦绕,持续地不期而遇了彩虹或是星雨,连太阳都是桔子味儿的果冻,仿佛伸手就戳得出弹悠悠的灿烂。 浪漫大师秦先生却在他用房卡贴上电子锁的一刻拽住了他的衣袖。祁松言回头,秦笛一双眼睛亮着莹闪闪却又参不透是什么情绪的光,支支吾吾道:要不,要不我们先去哪逛一会儿,我刚才吃得太饱了,肚子鼓鼓的,不太好看。 祁松言的问号叮地亮在头顶,什么肚子? 秦笛纠结了一下,叹口气。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反正祁松言应该不会嫌弃他,腰不能看了还有腿,再说,好像趴着也行这酒店看上去很贵,为了他,祁松言下了这么大血本,还几次三番忍耐过他的勾引,已经非常够意思了,许就许吧,反正早晚都是他的。 他垂了睫毛扫了扫脚尖,气沉丹田,抢过祁松言手里的房卡啪嗒按在感应区,房门应声而开。秦笛没听到祁松言在背后几乎破了音的等一下,房间四处悬挂的小灯球,此刻都眨着晶亮的眼睛目睹了主角莽撞的登场。不知哪里飘来的旋律,浅浅地吻进他耳廓,那是小时候在礼品店听过的八音盒,叮叮咚咚,敲出一段梦幻的旋律。 祁松言在他背后靠过来,接过房卡插入用电槽,房间的灯亮了。秦笛看见每个小灯球边都夹着一张相片,从玄关一路延伸到落地窗边。他恍惚地望向祁松言,似乎根本没明白眼前的一切。 摄影家祁松言大型恋爱主题展览,有这个荣幸带秦先生参观一下吗?祁松言伸出手,掌心向上,微微弯腰。秦笛缓慢地把手搭上去,随后便被温柔地牵住了。 相片按照时间铺排,从秦笛在课桌上的睡颜,到运动会腾空过杆的身影,从夏奶奶门前蓬勃的花开,到登山展板的那个角落,从一丛心形的气球开始,相片又多了几张正向镜头的笑靥。河堤的柳枝纷扬在弯月的眉眼后,秦笛想起秋风初起的某天,祁松言背向柔和的落日静静看他在渐渐枯落的高草里游荡,他把摘来的叶子举给他看,像只寻得了零食的小兔,祁松言就在那一刻打开了手机相机,秦笛没有躲,反而朝他奔去,带了满身草叶的清香,扑了祁松言满怀。 那只是被他发觉的一场注视,在他未曾在意的光阴里,祁松言已经默默地注视了他很久。如果头脑靠不住,就用影像来代替它记录,或遥遥相对,或温玉在怀,总之他不愿意遗落任何一片名为秦笛的美好。 相片结束在一只问号形状的气球边,祁松言拍了拍秦笛因为握太紧而僵直的手背,松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盒子。他打开其中一个,举起一架小小的拍立得,跟踪狂魔派摄影师祁妙,今日请求出镜,麻烦秦先生把眼泪擦擦配合一下。 秦笛如梦初醒地靠过去,把湿润的眼睫往他肩膀上蹭了蹭,贴上他的脸。 相纸慢慢显出两个少年如画的眉眼,秦笛都还没捧够,就被祁松言抽走,替换了那颗金灿灿的问号。墙上Happy birthday的气球也在这一刻闪起小灯,秦笛抽着鼻子环顾四下,好像在等祁松言掏出件公主裙给他换上。 实在是,尽力了,我脑子里只有这么古老的浪漫。祁松言摸摸鼻梁,在秦笛长时间的沉默里显得局促。 什么时候拍的啊,我都不知道 就偷拍啊,最开始怕全世界发现,后来又怕你发现。 秦笛把自己的书包抱到前胸,抬眼瞄了他几遍,叹了口气,我输了。 祁松言摸摸他脑袋,等会儿再输,还没完。 房间宽敞的起居空间摆了一套小圆桌椅,祁松言把他带过去坐好,转身从冰箱里端出只蛋糕,鲜奶油裱了满满的花朵,映出秦笛瞳孔里的小小花园。 他取出支星星的烟花蜡烛插在花朵中央,对秦笛说: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就想,其实我要的无非就是两个人面对面,吹了蜡烛许了愿,然后静静分享完一块蛋糕,可惜最后没能实现。今天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真的吗?那我去年许的愿,灵验了。秦笛捧起腮,对他笑。 祁松言一愣,随即回忆起去年他把自己没许的愿望大方地分给了秦笛,却忘了问他许了什么。你许的是和我一起吃蛋糕吹蜡烛? 我才没那么傻,既然许愿,当然要贪心一点。我的愿望是,把那个愿望留给十九岁的你,祝万事万物,如你所愿。 祁松言手指一抖,按动了打火机,一簇火苗倏地燃起,映亮了秦笛也盛下了他面容的瞳孔。 他掩饰着自己狂乱的心跳,顺势抵上蜡烛,准备好了吗? 秦笛点点头,交握了双手挪到嘴边,轻轻闭好双眼。 火苗燃亮了星星烟花,金亮的花火活泼地迸溅开来。祁松言在闭眼的前一秒还是没忘偷偷拍下秦笛的一脸虔诚,画面与十八岁的奢望缓慢重叠,仿佛曾经的期许变成了一条璀璨的预言。 有甜食在手边的时候,秦笛是一刻也等不及的,烟火燃尽立刻拔掉,盯着祁松言给他切。祁松言仿佛看到了他动起来的毛茸茸的耳尖,立刻挑了最大的一朵奶油花切给他,还顺便挖走了生日快乐里的快乐。 别光顾着吃吧,给我看看你是怎么一败涂地的。 秦笛听他提起礼物,叼着勺子把耳朵耷拉下去,灰溜溜把手伸进背包。说好了我走礼轻情意重的路线嘛,结果你礼不轻,情意还这么重,想逼死我 不要废话,快点掏出来,年年追你屁股后边儿跟要债一样。 秦笛瞥了他一眼,也掏出只小盒子,推到祁松言面前,然后马上低头划拉奶油。 祁松言拆开包装,翻开盒盖,第一眼看见的是和秦笛那条一模一样的手帕,只是成色要新得多,摆在银色的拉菲草上,乖巧又柔软。 这,是新的? 嗯是,也不是。秦笛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块,你说喜欢这个质地和味道,我刚开始以为你是为了撩我瞎编的。后来每次拿出来你都要闻一闻,捏几下,才知道你说真的。就,买了块一模一样的,用香皂洗了几次。 祁松言有点使坏地勾了一边嘴角,撩也确实撩了,我之所以喜欢这个味道,不都是因为香皂的香型,是因为它上面有你的气味,闻起来就很像抱着你他说一说感觉有点羞耻,声音渐低,却显得更加暧昧。 秦笛抓抓热得发痒的耳朵,齿尖在塑料叉上用力地磨,我、我知道啊。所以这块已经和我贴身睡了三个多月了,现在应该就是我的味道 祁松言懵了:和你贴身睡是什么意思? 你总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我自己根本闻不出来啊。就睡觉的时候,把它折好贴在胸口这里,不知道行不行 祁松言整个人被震傻,捧着手帕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秦笛的特有气味立刻涌入他的肺腑。那是一种没法形容的味道,基底是干净清香的香皂,浮着一丝古早雪花膏的花蜜味,还融着浓郁暖甜的奶香,闻了就能看见秦笛黑曜石一样的瞳孔亮在弯弯的笑眼中,安宁又悸动。 这太犯规了,祁松言只要一想这块手帕每天毫无遮挡地贴在秦笛胸口,鼻血都要喷出来。明明握着块柔软,却仿佛攥了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坐立不安,只能干巴巴地用否认来平息心悸:秦小笛,你是不是故意搞我才这么说啊,怎么可能跟块手帕睡三个月,就为了给它腌入味。 秦笛好像预料到他会质疑,又从书包里抽出祁松言放在他这儿的iPad,划开隐藏相册,举到了祁松言面前。满屏照片角度都差不多,秦笛睡觉通常都是穿一件白色T恤,夏天半袖,冬天长袖,所有照片都框在他嘴唇往下,掀起着T恤下摆,露出贴在胸口的手帕边缘,也露出一截被子盖不住的雪白。甚至有几张还能隐约看到一点腰肢,削着漂亮的线条,延伸到不能细想的去处。 喏,证据,一天一张,总共一百张。请祁妙哥哥好好对待我盘的这条手帕,好吗? 祁松言哪能知道用来看课的正直小平板居然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的照片都是存在手机里,从来不会去翻iPad的相册对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关闭了iPad的照片流功能,手机和平板无法同步相册,而秦笛也恰好藏了个秘密,所以一样匿了心思没有打开这个功能。他们就这样暗悄悄地隐瞒着彼此,在最近的距离之间,为对方埋下了珍贵的惊喜。 秦笛看祁松言捏着手帕不说话,坐过去模仿祁松言喜欢做的那样蹭他肩膀。祁松言把他揽入怀里,用力压了压。 祁妙,我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每一天都写了一句甜言蜜语给你,在这儿。他拂开银色的拉菲草丝,盒底堆了两层便签纸折的心。你可以每天拆一颗,这是我送你的百日情书大作战。 祁松言摸了摸这一百份甜蜜,忽然感受到秦笛每次说的其实不想哭,但是忍不住是什么滋味。有时候眼泪并不是女生或孩童的专属,更不是软弱的表现,当爱如星火降临,灼热的眼眶是动容的证明。 作者有话说: 秦小笛真的,这谁扛得住!替祁妙发出怒吼 第51章 渴望 你一样我一样到底要送到什么时候啊,你还有没有了,没有我收底了。祁松言快速地眨眨眼,背过身够到了放在床头的另一只礼盒。 我没啦,再送只能送自己了。 那就拆这最后一个吧。 秦笛利索地撕了包装,露出的却是手机包装盒。他想也没想就塞回祁松言怀里:太贵了这也! 祁松言把手机拿出来,按亮了屏幕,锁屏是有一次一起吃水果时他拍的照片,两颗连梗的车厘子,分别搁在两人朝上的掌心,明显比较白皙的那只手腕翻着一颗小巧的红痣。就怕你不收,特意没贵的,其实它没比羽绒服贵多少啊。 秦笛霍地立起身,拍着自己身侧的两个暗兜嚷:啊?小橙这么贵?! 祁松言赶紧给他抱下来,把手机塞进他手里。我呢,典型的自己什么也不是,但是借了爸妈光,没怎么缺过花销。送你的所有东西都是用自己攒的压岁钱或者零花。我知道,这也还是在用父母的。等上了大学,我尽量出息出息,自己挣,给你花,取之于我,用之于你,更心安理得一点。现在就先包涵包涵我这个小废物,领了我一份心吧,好不好?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7) 秦笛摩挲着手机,说不出什么。 其实他一直特别喜欢浅色的手机,祁松言用的电子产品都是黑色的,却给他买了一款干净透亮的钢琴白。他把屏幕唤亮又锁上,反反复复,低头小声嘟囔:不是废物 你说什么?祁松言把耳朵贴过去。 秦笛亲了亲他的鬓角,更清晰地说了一遍:你,才不是小废物! 祁松言乐了,故意逗他:那我是什么? 是并肩奋斗的同窗,是雪中送炭的挚友,是贴心关怀的知己,是天下无双的恋人,如果未来能如他们卑微所愿,或许,还可以成为他的丈夫。秦笛抿紧嘴唇摇了摇头。祁松言怕他掉金豆,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了:去营业厅问过了,你那个号码可以办转网,转完还能换个套餐。这周末休息陪你去,以后无网之笛就能8G冲浪了。睡前亲亲的时候,也终于能听个两秒语音,不用看什么颜文字了。 秦笛笑了出来:说的我好像终于从猴儿进化成人一样。 祁松言看他脸上升起许多明媚,向后一仰倒在床上,舒了一口气:啊好的秦小猴儿,我宣布本次生日会圆满结束,洗澡睡觉! 澡是洗了,可显然祁松言和秦笛对于睡觉这个词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两个人各自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坐在大床上对峙。 祁妙,我看起来不好睡吗?秦笛把浴袍系带解开,被祁松言眼疾手快唰唰两下又给系了回去。 不是,咱们讲讲道理。我身体健康,气血方刚的成年男性,你,这脸,这腰,这腿,但凡我不是为了高考,能留你到现在?总搞这种你勾我拒的戏码,好像我不行似的,我是顾全大局好吗!哪有什么坐怀不乱,都是祁松言在负重前行。可恨这人上了头根本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多次挑战他的底线。 那别的不也都,那什么了吗!怎么这个那什么就不行啊? 现在没有功夫研究这个那什么啊,缺乏理论经验和实战观摩。而且不说你这个开关按开就大变活人的选手,我也不是那种自制力特别强的人,开闸了铁定收不住,温柔乡,英雄冢,咱俩还考不考大学了?你分分主次矛盾成不成? 秦笛从浴袍底下扒拉出来一条莹白的长腿,把脚背绷得笔直,扬手颇为不满地摸后脑勺的时候,手腕上洗得鲜亮的红痣一晃而过,继而掀起眼帘精致的弧度,有点哀怨地抬眼望他。祁松言一阵眼晕,抓着他的双腕,把人带到面前。这位朋友,行行好,把你的魅力收敛收敛,考完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我豁出去了,肾不要了。 秦笛微微偏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魅力可以收,但拱火的并不是我的魅力,是我们对彼此的渴望。 行吧,真他娘的有道理啊!无差别扫射的魅力可以躲避,但点对点的渴望又该怎么抗拒呢。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觊觎他的一切,从眼角眉梢投来的专属注目,到水乳交融的肌肤之亲,渴望在心间燃着忽大忽小的火,把人烘得融暖或是热烫,于是情不自禁伸出手索要抚慰。 祁松言又掉进了秦笛的逻辑小圈套,只能挣扎着在大脑被这种渴望支配之前开始耍赖。好在对付秦笛,耍赖永远管用。 对峙到最后,秦笛只能叹口气扑在他胸膛,喃喃地说:好啦,我懂了,知道了,不闹人了我只是,对于你碰我这件事特别着迷,有时候觉得自己怎么贱兮兮的,可我又控制不了 祁松言摸摸他苦恼得直皱眉的脸,瞎说什么贱不贱的。你就像彩笛卷,最开始我和司老师都觉得他太凶了,根本是他人勿近。后来发现它并不是不愿意让人摸,相反,它在该被大猫舔毛的时期就已经炸着尾巴在街上打架了,所以熟悉了之后就知道它对抚摸的需求几乎到了难以补足的程度。你其实也是被舔毛舔少了的情况,皮肤会渴。我能理解,甚至还觉得怪可爱的。 幼年时期的缺失往往要用以后的许多年去弥补,被迫留下的裂痕,也要付出成倍的辛苦才能修复。好在遇见了宽厚地接纳自己,并拿开他捏紧伤口的手,替他慢慢填满安全感与归属感的人。 那,我请求望梅止渴一下,不然真的睡不着。 祁松言蹦着酒窝,手轻轻捏他脚踝,秦笛怕痒地瑟缩脚趾,上半身却倾过去,附上他侧脸同他轻声咬耳朵:祁妙,浴缸还没用呢。 温热的水蒸腾出袅袅的乳色烟霞,祁松言在浴缸里半躺下来,舒展了肢体,对秦笛敞开了怀抱。秦笛分腿骑坐在他身上,把脸拱进他手心。沿着深深下弧的山脊线,能看见浮于水面的两圆岛屿闪着柔白的细光。祁松言在沉溺中细致地抚过了每一寸陆架和滩涂,夜莺啼得婉转,潮汐漫过他们湿润的心房。 他们十九岁,却已经幸运地遇见了自己的注定,在爱里唇齿相依,在爱里茁壮拔节。 第52章 醋包 祁松言醒来的时候,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还栖在他胸口,两块手帕一新一旧叠放在浴袍衣襟里,柔黄的色调像从秦笛心口流出的芝士奶油。 第一次开房,什么也没做,却也什么都做了。他脑子里噼里啪啦闪过几个镜头之后,只能沉默地把下半身稍稍后退,继而试图脱离上半身逃去卫生间冷静一下。动作虽然已经放到最轻缓,也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奶油。秦笛眼没睁,皱起眉头,哼出了不满的声响。祁松言立刻跳回去,把他拢在怀里拍。直到感觉被子底下偷偷移过来一只凉丝丝的手滑上了他的腿根儿,某人闭着眼,嘴角却愈发上扬。祁松言笑着捏了两把睡得发粉的脸蛋,拖他去洗漱。 他们十九岁的早安,是睁眼即得的亲吻。把相片一张张收起来,在落地镜前为祁松言整理好衣领,秦笛简直开始羡慕起自己来。从前吃的苦是为了交换这样不可思议的幸运吗?他不敢这样想,不然能量假若必须守恒,那祁松言还要再付出些艰辛。如果可以,他愿意一个人来承受交换的条件,只要祁松言能稳稳地落在他手边。 他精密地计较着,全然忘记两个人为了彼此是怎样纯挚地奉献与守护,生活也许从来都不公平,宇宙守恒也不过是低谷时用来抚慰自己的说辞,一路走来的明天,都是他用美好品格去创造的,至于无法左右的曾经和埋藏意外的将来,永远昂头面对就好。 十九岁的少年,书包里装了课本和礼物,脚下有晨光铺地,冬季的冷风旋着冰粒涌进鼻腔,被热牛奶的甜烫融成湿润的露珠。 最后一个寒假追着他们同频向前的脚步消弭在春风里。倒计时牌上,数字飞快变换。教室里咖啡的浓度充满了黎帅再苦口婆心也阻挡不住的孤注一掷,每个人的脑中仿佛只有生存和冲刺两根弦,一根雷打不动,一根雷霆万钧。说不上奏响到哪个章节忽然崩溃,又说不上因为混入哪几声哼鸣而渐渐找回节奏。还好风浪里,他们都不是孤军奋战,有同窗,有恩师,有至亲,每一声叮咛与关怀都擦亮了剑刃,只是暴风眼中的考生不能以平常状态要求,免不了要把压力抟成子弹,恩将仇报地打在这些最亲近的人的身上。 十三班班长的小男朋友是理科班的尖子,两个人踩着高三的尾巴开始谈恋爱,刚开始规规矩矩却形影不离,后来热恋的甜被备考的暴躁磨开了缝,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偏偏性格都火爆,一闹起来整条走廊都不消停。 下午地理加课,老任刚把峡湾轮廓画了准备提问经纬度,楼上忽然传来咣的一声巨响,全班都吓得一哆嗦,祁松言嘴里的笔盖都被震掉了,手忙脚乱才捞回来。秦笛被这声巨响砸出了精神,把笔记丢给祁松言,自告奋勇上楼找童晨星打听八卦。 童晨星好像知道他一定会来似的,正在门口吸溜着枸杞水等他。 什么情况?秦笛开门见山。 又干仗了呗。 打起来了啊? 没有。不知道因为什么互相生气,先在缓步台吵了几句,然后屋里这位下课哭着托人给走廊那边那位带了张纸条。估计那位是上课上一半借口出来上厕所然后偷偷看了,气性太大,照厕所门怼了一拳。童晨星熟练地扭着脖子把三个出事方位点给他示意了出来。 秦笛两步走到男厕门口,防盗铁门上居然真有一个凹陷,几个好事者围着边摸边议论。秦笛撇撇嘴,靠在墙上低声对童晨星说:幸好我家祁妙情绪比较稳定,要不这大高三的谁受得了。 童晨星白了他一眼:我靠,这也能见缝插针秀我?拜托你清醒认识一下自己,那是祁松言有大样儿,让着你。从没搞上你就开始叽歪人家,以前真不知道你这么心有千千结的。 我已经很懂事了好吗,他天天中午吃了饭就下楼打球,小姑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我说什么了吗?不还是一样以他身心健康为计,忍辱负重。 还说人家,自从你照片上了墙,哪个课间没有小姑娘拿你当杂志封面,一遍遍看没完的。你俩啊,长的就招风的脸,谁也别埋怨谁就完了。 秦笛刚秀了一段就被言语报复了,拱拱鼻子,踢踢踏踏下了楼。刚走到班级后门,就看见个女生探头往里张望,像在找人。他想搭话帮个忙,女生回头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一瞬:哎,是你啊,不好意思,麻烦问下祁松言在吗? 秦笛暗暗打量了她一番,侧头看见祁松言正在李铭轩靠墙的位置上跟他扔弹力球玩儿,便转回身行云流水地撒谎:他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我帮你传达一下。 他弯起的笑眼和诚恳的语气都让人如沐春风,女生没怎么犹豫就把手里的饮料和信封递了过去:那这个帮我转交给他,谢谢啦! 不客气。 女生还有点不想走的意思,手扒着门框,露了半张脸,半带好奇地探听:学长,你们关系不错吧,我之前在展板上看见过你们俩照片。那个,我想问一下,祁松言有女朋友吗? 秦笛把手扶在门框上敲,敲到第三下,停下来摇头:没有呢。 女生的小窃喜忽闪在眼睛里,语气都欢快起来:太好了!那信就拜托你啦! 秦笛目送她蹦蹦跳跳离开,转身就把饮料拧开灌了半瓶。袖子蹭过嘴角,他鼓起腮吐出一口气,把衣摆撩开,信封塞进后腰。祁松言看他拎了个瓶子过来,把球丢还给李铭轩,伸手去要:哪来的,给我喝一口。 秦笛把瓶子往后一撤,躲过他的手:小姑娘送的,想喝自己花钱买。 李铭轩从他身后把瓶子抢过来看了一眼:玫瑰恋语,给你最真挚的甜。哈哈哈哈哈,这小姑娘够直白的呀! 祁松言神色没变,朝李铭轩使了个眼色,后者接到信号,越过秦笛把瓶子丢过去。祁松言稳稳接了瓶子,轻巧推开扑过来抢的秦笛,瓶身粉色的梦幻氛围渲染得很足,广告语全在标榜恋爱的味道。他一手拦住秦笛,一手拧了瓶盖,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她家恋爱就这味儿?呵,玫瑰香精加了甜得发苦的椰果。 大庭广众的,秦笛没想他能直接对嘴喝,楞在那儿忘了抢,看他把瓶子在唇边转了半周,挑挑眉,猛一扬脖,喉结上下滑动,竟然把剩的半瓶喝得一滴没剩,秦笛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李铭轩跳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哼唧道:都不给我留半口啊!我还没尝过恋爱是啥味儿呢! 祁松言把空瓶一脚踩瘪,按住胸口的嗝,直勾勾盯着秦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酸味儿。 一节课,两个人一人一边,开得像君子兰的一对儿叶片,几乎要转成背对背的角度,各自赌着一肚子玫瑰汽水儿谁也不理谁。 其实祁松言原本对秦笛的人缘看得很淡,毕竟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万人迷的体质了,理所应当。但是在一起之后,一步步变得亲密无间,他心里对秦笛的占有欲好像不知何时也水涨船高了起来。 起初是经过荣誉榜前的那些小姑娘身旁,面对那些仰慕的目光,他会没来由地觉得烦躁。后来秦笛迅速地把手机玩儿得很熟练,会给他发一些表情包。只要不是小猫小狗小狐狸,他都要寻思,这男的或者女的秦笛是觉得好看才发给他吗,有他好看吗,这才是秦笛喜欢的类型吗。这么想完又会忽然觉得自己这心态简直不可取,却又偏偏很介意。现在,人都追到眼前来了,他心底积攒的这点儿醋意小火苗顿时迎风暴涨,把心烧出个洞,于是极为少见地也跟秦笛置起了气。 一整天,他俩都处于如非必要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连例行的晚安也显得别别扭扭。 结果第二天,那个女生居然又来了,刚巧秦笛在后门接水,她小猫扑食一样扒上门框,朝秦笛肩膀拍了一下:嘿!学长,又是我,昨天的信你给他了吗。 秦笛微微眯起眼角,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给了,怎么了吗? 女生有些失望地噘起嘴巴,我留了QQ呀,等了一个晚上他都没加我所以,我打印了两张照片,还有这瓶饮料,麻烦学长再帮我一次吧。 秦笛低头看她手里又换了更粉嫩花色的信封,太阳穴鼓鼓地跳。小学妹礼貌又可爱,是他撒了祁松言单身的谎,也是他阴险地藏了人家的情书,还是他咬着个误会激得祁松言跟他冷了一天脸子,实在自作自受。 他迎上女生期待的眼神,失了分寸地脱口而出:你喜欢他什么啊? 女生一愣,随即露出点羞涩的神情,他打球太帅了,笑起来还有酒窝。 就这? 啊别的,我也不知道了呀。 秦笛啜了一口水,祁松言不只会打篮球,他擅长长跑,会吉他和钢琴。他理转文,起步慢,但是肯下功夫,成绩一直在进步。他话虽然不多,但其实很幽默,有担当,会照顾人,又非常绅士。他特别特别好。 真的啊!我眼光也太好了吧! 秦笛点头:是。祁松言值得被喜欢,值得被追求,从郁南开始,秦笛就应该认清这一点。无论祁松言如何不显山露水,他的优秀都是明晃晃存在的,所以,就算自己如何抗拒,都没法改变他永远都会被追求的事实,被爱慕是祁松言的本事,更是他的自由。秦笛垂下睫毛,伸手去接女生手里的信和饮料,却忽然被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抬头,祁松言正下落着嘴角瞪着他。 不许收。祁松言斩钉截铁地说。 第53章 彩虹 被现场抓包的两个人都怔住了,还是学妹先反应过来,张着没来得及闭上的嘴,转手把信和饮料往祁松言手里递。祁松言简直要炸,这怎么不让收还带临时转手的?从上了楼梯望见陌生女孩倾着上半身跟秦笛笑嘻嘻开始,他的四肢就有些不受控制。换成从前,他绝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可能是陌生女孩儿的侧脸很像秦笛发给他的一个飞吻动图,也可能是秦笛不知道和他谈到了什么,本来堪称冷峻的表情里忽然泄露出一丝柔软,总之他薅着秦笛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半路撞上了刚好回班的黎帅,却半点没停,将秦笛拖到东走廊的尽头把他挤到台阶下,居高临下地擒住了他的手腕。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8) 秦笛本来就比他矮半个头,站低了一个台阶,非要费力地仰视才能看清他的不悦,心里那点想得开混着沉底的委屈翻翻搅搅,封住了喉。 昨天没喝够?今天还收? 不应该收吗? 虽然他问得不太理直气壮,可落在祁松言耳朵里,跟挑衅没两样。 我亏过你嘴,还是缺过你爱,非得喝别人送的水?看别人写的信? 如果有人追你,我也可以这样发脾气吗?秦笛水着一双眼戚戚地望他。 祁松言感觉心脏莫名疼了一下,立刻把不自觉扬起的声调压下来,循着秦笛的手掌与他十指交扣。我没有对你发脾气,我只是秦笛,我吃醋了。我本来就是个慢热的人,可能隔了一年,才能感同身受你那时候的心情,太难受了。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哄哄我,一下就好,等我好了,我再和你道歉这两天对你态度不好,行吗? 祁松言永远这样坦率,从不像他那样矫揉造作地粉饰自己的负面情绪。他恳切地看进自己的眼睛,直白地索求临时性的安抚。秦笛掏出口袋里揉皱了却从没拆开的另一只信封,塞在他手里,然后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祁松言被他拦腰搂着,急切地撕开信封,女孩子可爱的字迹露出来,开头清清楚楚地写着祁松言学长:你好呀!原来他才是被追求的那个对象。 一年以前,我就是这样吃你和郁南的醋,每一天都想揪着你的衣领问你,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我没法看任何一个对你有爱慕的人出现在你身边,因为我一直奢望那个位置只能有我。可是,昨天突然有些想明白了,你那么好,不止现在,以后喜欢你,追求你的人还会很多。一年以前,我因为钻牛角尖,差一点就闹到要和你绝交的地步,往后我应该尽量平和地看待这种事,因为你给我的安全感已经很多很多了。 祁松言的复杂情绪被他软软环着,最后都默默淀在手心,落在了秦笛的发顶。 以后如果有人追你,我可能还是会难受。以前觉得你被喜欢是理所当然,但你把目光都给了我,惯得我想要的越来越多。 秦笛亲昵地贴着他蹭了蹭,那你就找我发脾气啊,像今天这样,要么再凶一点。我们只做彼此的小孩子,偶尔任性一下又没什么不好。我也想像你包容我那样,看你鲜活地显露情绪,然后把你抱在怀里。 祁松言低头瞧了瞧手心里的两封信,女生活泼地画了许多颜文字,和她人一样没心没肺的可爱。这什么小姑娘啊,拿了个工具人剧本。 秦笛没绷住,笑了一瞬,又有点羞愧地从祁松言怀里抬起头:还得找人家道歉,水我喝了半瓶,还藏了人家一封信。 这不是留了个QQ号,晚上回去拉个群解释一下吧。 窗外一直喧闹的间操伴奏忽然中止,他们对视了一眼,走去最近一扇窗。原来午后的阳光还在兀自明灿,天空却飘起疏疏的雨滴。张主任拿离手麦回头向广播室商量了什么,转身对满操场的同学宣告:雨比较小啊,我们继续。 一滴雨珠在秦笛眼前坠下,圆滚滚地卷入重新响起的音浪。他偏过头去勾祁松言的手指,祁妙,我想上间操。 他们穿过走廊,遇见了落地窗前看帅哥的女生们,走啊,上间操。祁松言招呼她们,却未曾停下脚步,走出主楼大门,身后已经缀了十几个人。排尾坦着参差的空场,他们自动上前填补,荒废了几乎一整年的广播操好像不知何时被录进了骨头,随便从哪一个节点都能顺利接续。 主楼窗台聚集的高三同学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纷纷跑下来,站不下就挤在一起,胳膊腿相互打着架,也要把动作做得一丝不苟。 张主任远远望着这些从操场消失很久的高三生,似乎想起他们刚进校的稚嫩模样,一届又一届,他们前来,他们离开,挥舞着双臂,渐渐扇动起翼下的风。他在伴奏的进行中,将手麦贴近嘴唇,一手切向南边,高一高二的同学们,你们的高三学长也来参与这场雨中的间操,经过三年的奋斗,还有40天,他们就将步入高考的战场,让我们为这些战士鼓劲儿!高三,加油! 高三加油!无数目光在动作的止息里回望,热烈的号召下,呐喊声穿过淅沥的雨幕碰触到每个人弯起的嘴角。他们笑纳了所有注视和鼓励,却合着节拍认真完成了整套广播体操。忽然从人群里跳出一声:看!彩虹!他们应声抬起头,缤纷的虹桥正跨越了雨洗的阳光,画向高耸的树梢,扬起的惊叹逐渐演变为欢呼,一浪一浪卷过一中的操场。 祁松言站在秦笛背后,垂首便触到他投来的笑。拍毕业照那天,他也是这样,把浅粉色的校服穿得清朗又温柔,立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对他展露全世界的明媚。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毕业与离别,却都清楚地知道,对方与日俱增的体贴无非是不想留有任何遗憾。在爱里成长,在雨中向上,彩虹为他们的谢幕演出添了一抹亮色,祁松言对秦笛说:加油啊,秦小笛。 而秦笛却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对他说:爱你! 大家一路欢歌地回了教室,黎帅正站在讲台上等他们归巢。也许不应该破坏这一刻放肆明亮的这些笑脸,但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没眼色一回。关了教室门,他用笔记本磕了磕讲桌,那个,先擦擦,一会儿给你们时间最好把湿衣服换掉,啊。然后有个事情,我就是提醒一下。理解大家最后冲刺这段时间压力大,情绪可能不是特别稳定。所以尽量就不要闹矛盾,如果没能避免也尽量温和一点解决。他尽量不把目光投在某几个固定的人身上,可一屋子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黎帅推推眼镜,索性更明确地把事情摊开了讲。这时候的在一起,是为了互相扶持,互相安慰的,大家心里一定要明白。如果值得,就拉手往前冲,如果不值得,就不要再被消耗。 迟来了一天的开解依然被已经和好如初的两个少年听进心坎,他们对视了一瞬,又各自低头露出会心的笑意,黎帅顿了几秒,然后自顾自颔首,截住了话头。 晚上,他们还真的拉了个群,跟学妹解释了来龙去脉,祁松言那句惊天动地的不许收实在拿什么借口也找补不了,干脆认了,反倒赢得了学妹的赞赏,不等他俩嘱咐什么便欣然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对外一律宣称是资质不合被婉拒。聊了十五分钟,秦笛总共就插上不到三句话,最后只能全身心投入偷偷保存学妹发的表情包。 可能是老天安排今天他们必须要创作完这本《醋的解析》,祁松言刚送走学妹,打算严肃谈谈表情包的问题,沉寂了整整一年只在生日那天向他发了祝福的郁南也突然弹了他的小窗。 祁松言,打扰了吗? 啊,没有。 今天下楼做间操的时候,看见你们了。有点瞎感慨,写了一封信给你。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没去送,发图片给你吧。祝你和秦笛高考顺利。 谢谢,也祝你马到成功。 哈哈哈,好。 仿佛又听到女孩的笑声,其实她一直都是个爽朗的姑娘。祁松言点开照片,一字一句地读完,好像有什么悬在遥远之处的尘埃缓缓落定。郁南说,她还是很喜欢他,但可能已经不是爱情。她失落过,也痛苦过。到如今,她觉得能偶尔远远地望一望她的喜欢,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甚至还可以大方地祝福。这是她一个人对内的和解,动荡过后终于达到了平衡。 祁松言想,谁又不是在这个年纪与周遭乃至自己都激烈地对抗过呢,和解有时候并不是屈就,而是暂时找到了一个令自己舒适的生活方式,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的和解。他想把这封信传给秦笛看看,毕竟他很好三个字是最实在的褒扬,可是秦笛正一条条地对他进行表情包轰炸,也不揪着他问为什么不回,自娱自乐,乖巧却疯狂。 祁松言点开对话框,下一秒跳进来的是一张右眼的wink动图,亮着粉色的小星星,眨进人心里。他立刻认出了那只眼睛的主人,正是表情包机关枪、他长大了学会自我调节吃醋的宝贝秦小笛,原本对表情包深恶痛绝的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保存。 自己做的? 嗯,还有。秦笛又给他发了一张,红嫩的舌尖在唇缝间一溜即收,祁松言慌忙按住心口,单手仓促打字:祖宗,先把神通收一收吧。 哦~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发别人的表情包。原来祁妙一直在吃我的醋! 你又高兴了。 当然高兴,说明你喜欢我。 我发现你现在唠这个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秦笛把发烫的脸从装了冰绿豆汤的罐头瓶上启下来,大言不惭地揶揄:是你脸红了吧,祁妙妹妹。 祁松言失笑,赶紧把哥哥的伟岸树立起来:你是不是忘了明天要来我家一起听不等式的课。 靠,居然忘了。秦笛想起上星期一起看录播课的时候他一时犯懒,仗着自己飞快进步的数学造诣少写了三个大题步骤,最后被祁松言按住亲出了眼泪,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后背发凉,手心发烫,立刻发了个委屈巴巴的左眼过去。 祁松言抖了一下屏幕,当作拍拍他的头顶,把手机放在桌角,翻开了笔记。几秒之后,他又拿起来,台灯柔和的光亮洒在方才装满委屈的漂亮眼睛上,他用拇指抚了几下,仿佛抚到了秦笛浓黑的睫毛。他把下巴埋在满桌的习题和草纸里,按住了语音:下午看傻了忘了回。现在补给你爱你。宝。 作者有话说: 都要更完了还有小朋友没有【收藏本文】(:3_ヽ)_麻烦点一下! 第54章 高考 一天比一天早升的太阳提携时光的流转,正如无法凝滞的风一转眼就从远方拂近脸庞,高考终于被写尽的一管管笔墨填充成真实,肃穆地降临在眼前。 几位父母闻风动得早,提前把考场对面的酒店房间预订了出来。童晨星妈妈早了解秦笛家里的状况,直接让他和儿子住一个标间,文具也贴心多准备了一套。李铭轩和祁松言住他们隔壁,李铭轩妈妈自从高一家长会见了秦笛一面就稀罕得不行,人虽然被他老童家扣住了,但一腔母爱必须泛滥出去,不仅一日三餐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知道秦笛爱吃甜食零嘴,还特地熬了冰豆沙,给秦笛那碗足足加了一倍的糖年糕。三个人眼看秦笛成了团宠,都感叹还是别人家小孩儿香。 秦笛虽然已经渐渐学会坦然接受他人的好意,可妈妈团照顾得实在太过于无微不至,他总觉得受之有愧,思虑再三,毅然决定扛起组团抱佛脚的大任,管他午休晚休,吃饱睡够后把三个人都提溜到眼皮底下,随时答疑解惑。有了他的加持,三家都安心不少。连终于停了三天业务来陪考的祁松言爸妈也有了好脸色,堆着笑往隔壁送了不少高级补品。 大多数人记忆里的高考都有一片灰云或者一场大雨,祁松言的也不例外。 接连三天的大雨,墙根下野草低头望进冒泡泡的水洼,考生鱼贯而入的身影倒映其中,如同争先恐后跃向龙门的锦鲤,只等历经试炼化身腾空的那一刻。 为了避嫌,纸条不能带进考场,金属也过不去安检,祁松言费了很大力气才放弃将米奇小铁盒随身携带的念头。那是秦笛送还给他的,颇有历史价值的那只巧克力盒。考前一中联合兄弟院校做了一次套题演练,他头天熬太晚,第二天精神不济,押题作文彻底写跑题,整个人都崩溃了。秦笛眼见他颓唐,写写画画了一个晚自习,二十个笑话,五个火柴人条漫,装了满满一盒给他。乌云被撕开了角,他坐在单杠上迎着一丝晴光放声大笑,然后奔向正朝他走来的秦笛,把他紧紧拥进怀里。 他愿意叛逆一次,勇敢地回应秦笛的爱情。在自由的风里,他可以拥抱任何人,当然应该包括他最爱的一个。秦笛不能推开他,也不想推开他,尽管他拍着祁松言的脊背,奋力假装这只是两个同学间一时兴起的相互鼓励,但隔着T恤,他还是悄悄吻了祁松言的肩膀。 秦小笛,说真的,你让我有点上瘾。祁松言一直拥有稳定的精神状态,可高考在即仍然难免会心焦。秦笛对他的情绪起伏从来没有忽视或者敷衍,每一次都非常积极地去体会、去安抚、去解决,就像祁松言对待他一样。 上瘾就对了,我扣住你一辈子的邪恶目的就达到了。想离婚你也离不了。秦笛脱口而出离婚两个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祁松言也没有避讳,问他:你爸妈的事,处理完了? 嗯,最后还是协议离的,我妈跟他说,不离就去举报他遗弃罪,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咨询来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就一个房子,他净身出户了,现在住在我叔叔家。他离开祁松言的怀抱,低下头稍稍遮掩飞红的脸,点头回应。 祁松言把铁盒攥紧,有一些埋怨他颠倒了轻重。心里装着这个事儿,还要先哄我。 没有。我真的没什么,有一点点难受,但更多的是释然,不然总是悬在心上,幸好高考之前有了结果。至于那个,你惯着我,我也想偶尔惯一下你啊,虽然你不苟言笑的时候奇帅无比,但我还是愿意看见你开心。 我开心。 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你笑得太开了,甚至依稀看见了小舌头。 祁松言把他脸捏嘟了一块,忽然脑子里魔性地闪过刚看的一则笑话,笑呛了口水,被秦笛尊老爱幼地扶走。孔庙的答题笔,夫子庙的状元符,能求的爸妈都给他求到手,可在他眼里统统比不上有且只有一只的快乐小铁盒。 最后他还是没能把它带入考场,想象中动笔写英语作文脑子时里立刻随机播放小笑话的尴尬场面也没有出现。他听见雨声无规则地吟出最后一程守护曲,适时地想起午休时,秦笛攀着他耳朵念叨了十遍注意时态、注意分词形式。他用ed代表了过去,写下最后一行时却又刚好用will展望了将来,练习过这么多次的信件,却在尾声来临时刚巧暗合了这个微妙的节点。试卷上的最后一题,所有人都在追忆,所有人都在眺望,虽然前途未卜,但这一路,他们终于披星戴月地以同一个名字走完了。 秦笛说,如果他敢提前交卷出来接自己,一定会当着黎帅和门口记者的面把他捶爆。所以他没敢,但从东楼梯走下来的时候,他看见秦笛从西侧大步跑下来,穿过人群遇上他的目光,他们在因解放而近乎癫狂的纷乱人流中奋力靠近彼此,然后默契地交扣了掌心。 好像应该说些什么,但言语似乎更容易被此刻的沸腾吞噬掉,只要望着彼此就胜过一切交代,他们都很好,他们尽力了,其余就安心交给时间。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39) S市城区规模不大,一中文科生的考场主要集中在两所学校,黎帅犹如两个孩子被分在不同考场的家长,踩着单车奔波其间,只为了学生们进出考场能看他一眼,消除些紧张。雨停了,祁松言和秦笛并肩走出楼门就看见黎帅披着件半透明的雨衣,混在家长堆里正不住向内张望。 老师!秦笛扑过去,抱了黎帅满怀雨水。 黎帅无措地把手尽可能地伸出衣袖,拍拍秦笛的背,没看清他的表情,也摸不准发挥得怎么样,避重就轻地鼓励道:我身上都是水考完就完事儿了,啊,肯定没问题。 秦笛把脸抬起来,怎么还安慰上了呢,老师你对我没信心吗? 黎帅看清他脸上的意气风发,用指背挑开镜片上滴落的水珠,有,很有。 陆续拥上来的一中同学也都攒动着脑袋瓜,一声接一声地问:那我呢?那我呢? 黎帅摘下眼镜,三年了,卧蚕下的皱纹好像又深了不少,他觉得自己早就不年轻了,却仍然满怀热爱地驾驶飞舟,一程程地送少年们出海,又一次次在入海口挥手而返。这一刻,他像每一届那样依然被簇拥着,而他们依然是他的孩子。 有,都有!黎帅难得说出了个叹号,身边立刻响起一片欢呼。他及时拉住秦笛,轻声提醒:你妈妈来接了,在马路对面,去吧。 秦笛有些意外。尽管大多数考生都被亲人接走,准备去大搓一顿,但他心里清楚,知道儿子有人照顾,江虹连这两天正日子也没放弃打麻将。他已经打算好回家拐去市场买两斤排骨奢侈一回,江虹在家就做红烧的,不在就做糖醋。反正已经习惯凡事都靠自己,甚至分完文理过了小半年,江虹有一天才突然想起来问:哎,你学文学理了? 秦笛回头看祁松言,祁松言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黎帅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仿佛鼓励似的,又说了一句:去吧。 江虹在车水马龙的考点对面站得闹心,驾校、四六级培训和视力手术的凉棚里,家长陆续也散了,几个兼职的年轻人都挤过来,把剩的几张传单往她手里刚领的布兜里塞。 哎呀我不要,别给我! 家长,你给孩子报一个绝对不亏,暑假多好的时间,不能浪费。 浪费个屁,我儿子有的是正事儿干。他一中文科第一! 几个兼职听了都暗搓搓地交换了个有毛病的眼神,再多一句的推销话术都懒得说,回身收摊去了。 秦笛在祁松言的陪伴下从人群里钻出来,江虹一眼就瞥见了他们俩,努力伸长胳膊朝他俩招手,从台阶上出溜下来的时候差点绊倒,秦笛赶紧两步跑过去把她拉离马路。 怎么来接了? 她抖了抖另一个收纳雨伞的布兜,抱怨道:你大姨非让我来,这雨下的,装了一兜子水!饭做差不多了,小祁也跟着回去吃一口啊,今天炖的排骨。 秦笛刚要开口,祁松言暗暗握了一下他胳膊,笑着接上话茬:不了阿姨,我妈在那边等我呢,我就是过来跟您打个招呼。过几天再去吃您炖的排骨,您还接待吗? 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接,想吃什么就跟你阿姨说,我不会还有秦笛呢! 江虹的鱼尾纹开得像花,连秦笛也乐了:我妈对你太大方了,赔上排骨不说,连我也给搭进去。 他说的时候没多想,说完才发现有点双关的意味,接了祁松言递过来的眼神,胡乱团了塞进心窝,然后在背后狠捏他指尖。 那我回去了。脸泛了红,话却说得轻。 祁松言扬了扬下颌,示意他放心去,挥手对他们告别。 不远处,司机李叔已经下了车,立在原地等他过去。祁松言在灰云渐褪的天幕下,再望了一遍秦笛离开的背影。秦笛说过,无论他们能不能考到一个城市,他们的心都不会分开,可祁松言不要,他还是悄悄把生日愿望留给了他下定决心的奔赴。如果可以,这一刻的挥别,希望只是短暂的句点。 第55章 旅行 然而这个句点出乎意料的短暂。 高考结束第三天,祁松言坐在驶向邻城的车上,秦笛在他手边睡得几乎要打起猫呼噜。刘海揉在他肩头,蹭得乱七八糟,腮上还鼓着糖块儿的包。 所谓毕业旅行的终极奥义,就是一帮刚刚脱离高考魔掌的准大学生,在分数公布之前,于夹缝中抱团奔赴一场狂欢。毕竟出分之后,家庭地位将如何变化是无法预期的,抓紧时间先嗨一把才是最佳选择。 只是王初冉一手安排的旅行和大家想象的截然不同。没有阳光海滩,也没有山水瑰丽,甚至团体必玩的各大网红影视城和游乐场也被排除在外。两辆七座商务车载着他们关系不错的几个班委和两后备箱零食、饮料、半成品烤串,沉甸甸地出了城,一路冲到某个小山包脚下才悠悠歇了奔腾的车轮。 秦笛和史雨铮已经完全睡懵圈了,不同的只是史雨铮是被王初冉提着耳朵拽下车的,而秦笛微微打个趔趄,祁松言赶紧伸出臂弯架进他手心,扶小少爷下轿似的把他请了下来。 山下有个小院,门口铁门上方嵌了三个大红字你舅家。一条大黄狗甩着舌头呵哧呵哧奔出来,后面跟着个身高体壮的光头大哥,T恤下隐约露着大片纹身,颇有点从江湖卸甲归田的味儿。王初冉迎上去露出害怕但不失礼貌的职业假笑:您好,请问您是光哥吗? 几个人闻言纷纷抬头把目光锁定在他闪闪发亮的天灵盖上,光哥手心蹭了蹭这块众人焦点,虽然脸上依然没有个笑模样,可说起话来是生意人家的和蔼周到:是我。这是前台,你们住的地儿在上头,让大黄带你们上去,我媳妇儿接你们。车里货我卸,你们去吧。 一行人先是被前台两个字给震住了,又惊讶于大黄居然真的叫大黄,只赶得上与光哥擦肩而过的时候匆忙点了头。大黄已经在上山口等他们了。 有男孩儿在的地方,只要出现小动物,管他是狗还是猪,管他叫大黄还是小黑,一律按自己死党的名字处理。史雨铮被王初冉拧过劲儿来了,率先追着大黄喊轩轩,李铭轩也不甘示弱,拨楞着大黄翘高的尾巴直呼铮哥,连徐唱都加入了原地改名队伍,把全班名字喊个遍,测试大黄对哪个有反应。秦笛笑话他们幼稚,祁松言也没使坏叫叫秦笛名字,因为在他心里秦笛就是猫变的,绝不可指犬为笛。 测试以失败告终,大黄秉持着带客三年的专业素养,对各种称呼充耳不闻,稳稳当当地把他们领到半山腰的一块小岗。光嫂早在台阶上等了,笑起来脸蛋儿红扑扑,透着健康和质朴,见他们上来,拔腿就来卸女生们的背包,相互拉扯了一会儿也不再客气,带他们往院儿里去了。 转过一条石板路,眼前豁然开朗。水泥铺就平平整整的大院落,北边建着一间大平层,抬眼可见室外点唱机、摆着台球案子和麻将机的木连廊,凉亭里架着双层能旋转的圆餐桌,院落的边际栽着满满野放的花,瓜蔓和葡萄藤把爬架缠得湛绿。大黄在院里颠儿了一圈,回到光嫂脚边摇尾巴,好像也在炫耀自家的院儿。 史雨铮从背后一掌拍在王初冉的后腰上:班长,可以啊! 王初冉只看了几张网络展示图,瞧着不错就预订了,但眼前所见完全超出预期。她挺挺胸脯,努力摆出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谦虚道:正常操作。玩儿嘛,就不是旅游景点走马观花,人挤人地累个半死。就应该一群朋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吃饭唠嗑儿,喝酒打牌,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不化妆也不洗脸。经过上次运动会一役,我已经充分认识到接地气的快乐。 听见不用化妆和洗脸,刘小桐和朱瑞立刻在她脸边儿咔咔鼓掌。祁松言看秦笛被那一丛丛花草勾得眼珠都要飞了,拎着把手卸了他的背包,去看会儿吧,这给你馋的。秦笛笑得拱皱了鼻子,瞬间撒腿跑出去十来米。 这院儿前后还有可多玩儿的呢,有空慢慢逛。来,上屋里头看看。在院里这瞧瞧,那看看的几个人跟着光嫂进了屋。大平层内部一眼就能望到头,宽敞亮堂。西边这排屋里都是通铺火炕,冬天住可带劲了。东边有标间,也有大床房,每个屋都是独立卫浴。后身穿过去是菜地和我家大厨房。屋你们随便住,我去后厨抓紧备菜,中午咱们吃农家大桌饭。 谢谢光嫂!几句话之间,大家就被老板娘的利落和热情彻底征服了,仰起小脸儿答应得特别甜。 看花的秦笛正好跑了回来,几个人商量着把房间分了,祁松言和秦笛原本没敢吱声,但大家自愿组合分完后刚好剩他们两个,房型也只剩最里侧的一间大床房。王初冉好像也不怕他们有意见,象征性地问了一嘴:OK吗?他俩各自克制住对视的冲动,漫不经心地回:OK,都行。 众人各自回房休整,祁松言把背包丢在床尾,反手带上门,秦笛跳起来用气音着急:你关门干什么! 祁松言靠过来把他举到门边,秦笛的肩胛骨噼里啪啦按开了一排开关,卫生间的灯把祁松言的酒窝映得雪亮。 分个房而已,你捏手帕干嘛? 小半年没在一个床睡了,最后这几个月冲刺,他俩已经逼近存天理灭人欲的境界。别说秦笛,连祁松言都觉得好像憋到极限了,考前有一天甚至干出了夜袭秦笛家的事儿。当然事先还是征得了当事人的同意,半夜披了满身星辉打车过来,挤在秦笛的小床上和他互相折腾到天蒙蒙亮。 来旅行之前秦笛想这么多人在,还是稍微压抑一下,而且也未必能睡一个房。没想到不知哪个神仙听到了他少男的祈祷,不只一个房,还只有一张床,这谁能不多想?谁能不紧张?谁能不用亲吻掩饰被抓包的尴尬! 祁松言被他突如其来的舌尖惊了心跳,挑起眉,看他脸上粉扑扑地颤着睫毛,实在没忍住,笑漏了音。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人多,咱们俩尽量自然一点儿,不然也挺奇怪的。 秦笛还粉着脸颊,神情却又嘚瑟了起来,我的演技你是知道的,不要拖我后腿。 祁松言还想拧上一把他的腰,突然听见王初冉在门外叫集合。两个人理了理衣服,出去了。 云层虽然叠得蓬松,但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初夏的暑气尚不足,风里携着的都是山间的清爽。唐澄从前来这种地方都是练写生,这次也带了画板,在溪边支上。女生们牢记王初冉说的不洗脸政策,趁今天出发时的妆还在,抓李铭轩当兼职摄影,拍摄田园大片。秦笛却薅了一把毛毛草,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编起了草兔子。 祁松言在一边看得新鲜,接过编好的一只,手指拨动草兔子毛嘟嘟的耳朵和四只爪爪。哎,你是不是还会用手帕叠小耗子? 秦笛看看他,用脚尖压住编了一半的兔子,从口袋掏出手帕,轻巧地卷一卷,翻几下,一只奶油色的小老鼠就跃在掌心。秦笛递过去,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喏,给你,自己玩儿一会儿,我把这几只编完分给他们再和你玩儿。 祁松言捧着耳朵圆圆的手帕鼠,抬眼看秦笛专注的神色。远处李铭轩拍照退得太往后,一屁股坐进了水坑,女孩子们的大笑顺着溪流铃铃地传过来,弹过耳廓,扬起不远处画画、赏画小分队的发丝。他把手帕顶在鼻尖,仰面枕了手臂,流云缓缓,水音潺潺,隐士你陶哥说的对,田园就是最棒的! 可惜陶哥当年生活水平跟不上,没能一尝他们眼前这桌大餐。农家菜讲究个食材就地取,炸得酥脆的小河虾撒了满满的椒盐,鲜香有嚼劲的各色山菌用蒜片炒出香气,现摘的黄瓜、生菜和小葱洗得水灵灵,蘸了酱铺上嫩滑的肉丝,滋味绝了。水煮肉片被热油淋得滋啦响,还配了碗山果切丁浸红糖水的冰粉。玩儿饿了的崽子们边谢谢光嫂,边风卷残云,最后吃得刘小桐和秦笛对着打嗝儿,你一个我一个,对山歌一样半天停不下来。 大黄盘在桌腿边吃剩下的肉丝儿,他们抱着肚皮行酒令,敲三敲七数了好几轮也不知道罚点儿什么好,最后哗啦啦跑进屋子玩儿起了摸瞎子和木头人的老游戏。 在没有手机、游戏机,电视节目也不那么眼花缭乱的年代,小孩儿都是这样散养在院子里,以各种游戏的名义追逐笑闹。尽管祁松言嗅着秦笛的味道,故意避开他了许多次,也还是被使坏的史雨铮引过去又下腰躲了,祁松言只握了秦笛一个指头,就在摘眼罩的同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也不是什么笑点,可大家都莫名激动。一群朋友在一起,什么样的情绪都会被放大,他们把古老的游戏玩儿了个遍,又趁着夜色在院子里支上了炭火。烤串和碳酸饮料也是最原始简单的快乐,吃饱喝足再打上两圈麻将,直到朱瑞连八饼和八条都看不清了,王初冉一脚蹬醒已经开始吹鼻涕泡的几个男生,宣布散摊,祁松言才架着腿麻的秦笛回房间。 洗完澡就更睏,头发都是胡乱吹吹,就倒在床上闭了眼。祁松言还惦记着中午没摸的腰,挪过去把手伸进秦笛T恤。 秦笛没防备,吭了黏黏糊糊的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祁松言沿着他胸膛移上去,贴在他手背上,拱他指缝:有点儿好听。 这房间隔音好像也还行但是秦笛想说但是他怕自己忍不住,在家怎么闹是一回事儿,出来了也想要点脸。养了一年半的色胆,还是不够大。 祁松言不管他,缠绵地吻他指节,手上忽轻忽重地揉他的腰线。秦笛被涌上来的气血搅得愈发昏沉,捉住他的手,头脑不清地提议:不然我们去外面 祁松言抵上他额头,喂你可以,喂蚊子不行。 秦笛感觉自己马上要脑溢血,翻身把他压过去,偏头枕上他胸膛,喘了口气,喃喃地说:那就等他们都睡着。 第56章 银河 其他人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们不知道。但祁松言觉得似乎在秦笛枕上他的第七秒,两个人就都眼睫相亲,分也分不开了。秦笛横着上半身,腰拧了一宿劲儿,早上下床的时候差点跪倒在地砖上。可惜了这第一夜,鼓足了贼心加贼胆,却败给了睏,秦笛只能扶着酸痛的腰,赖在祁松言大腿上索了个悠长的吻。 早饭谁醒了谁去吃,光嫂还贴心地给他们备了些家里不常做的糖三角。秦笛嗦着滚烫的糖流心不甚利索地踱去他们打牌的大屋,王初冉已经又把野生棋牌社支起来了。看他过来马上按住:不要走!决战到天亮! 冉妹儿啊,天已经亮了。 昨天输得太惨烈了,我今天换个座位,一定要证明我麻坛大公主的实力。 朱瑞和刘小桐穿着整身的夏季家居服,洗漱的发带还没拆,靠在一起狂打哈欠。冉冉昨天半夜说梦话都在自摸七对儿,叽里咕噜吵得我和小桐都没睡踏实。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40) 就是嘛,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瘾,见过高考完报复性唱K蹦迪打游戏的,没见过报复性打麻将的。 几个男生也被王初冉授意史雨铮挨个抓了过来,开了两摊,祁松言跟半吊子新手李铭轩看一手牌,一上午的青春暂时奉献给了妙趣横生的小牌桌。秦笛怎么坐都难受,换了八百个姿势,最后只能歪在祁松言给他摞的三个枕头上,以一个旁逸斜出的姿势大杀四方。 奇怪满桌的体贴人没有一个开口问,倒是另一桌的李铭轩回头看见了,问秦笛:笛你咋啦?腰疼还是屁股疼还是腿麻了呀? 王初冉眼疾手快马上跳起来去捂他的嘴,眼睛不自觉飘向祁松言,其他人全都停滞在起身去拦的动作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李铭轩在大家诡异的动作之间看了几个来回,突然瞪大双眼,得,又口不择言惹出祸了,小轩啊小轩你咋就不长记性。房间里出牌的声音停了,谁也不敢吭声。李铭轩的问话就是个火信子,王初冉欲盖弥彰的大动作才真叫分散各处隐秘的心思集体漏了馅儿。 秦笛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骰子搁在桌角,抬起屁股重重地坐直了。 首先,我昨晚上就是没睡得劲儿,腰有点疼。其次你们,全都知道了? 他环视一圈,所有人都点了点头。简直不敢相信,他抓住离他最近的唐澄又问了一遍:你也知道了? 唐澄推推眼镜,骄傲地应:嗯,我早就知道。 李铭轩吓得赶紧从王初冉手底下跳起来,分辩道:不不不,不是我说的我发誓! 祁松言按了按眉心,贴着秦笛坐过去,拍了拍他抓在枕头上的手背。 但秦笛实在想问,反手压住他,咬着牙根扫射式盘问:都是,怎么知道的啊? 朱瑞看没人说话,率先举手回答问题:上次运动会的时候,你跳远拿了第一,其实好多人都去抱你了,但我去厕所的时候,在走廊拐角看见你捶了一下祁松言肩膀,然后他就,把你抱起来转圈圈。 史雨铮也举手:有一天我在后排睡觉,课间有点醒了,但是没爱起来。你从我背后过,祁松言追上来喊了你两声你好像没听见,他一着急,叫了一句宝。 刘小桐弱弱地接话:冬天那时候有一次我晚休买了个糖葫芦回来吃,秦笛就一直看一直看,我就想说给他吃一口嘛,结果祁松言突然冲下楼,隔了一会儿抱了一捧糖葫芦回来,还说请大家吃。明明就是秦笛想吃,而且他那串的草莓好大一颗! 行了别说了!秦笛崩溃,这是什么大型恋爱故事展播会!可笑的是他俩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他靠在祁松言身上,巨大的羞耻透过捂脸的指缝袅袅散出红晕。我已经死了,录取通知书麻烦烧给我,谢谢。 自己做的时候完全不觉得,可是听别人讲,怎么能如此尴尬又甜蜜啊,祁松言也几乎控制不住脸颊发烫。所以,你们就是各自都知道,但是互相没说过吗? 大家交换了眼神,又纷纷点头。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是怕别人知道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也怕你们知道我知道了会不自在,就只能烂在肚子里,可以说很憋得慌了。朱瑞说着就笑起来。 尴尬的气氛堑开条裂缝,其他人都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早知道大家都知道也不憋了,平白无故丧失了那么多集体嗑cp的快乐。 秦笛还倚在祁松言肩上不肯起来,徐唱伸手拍了拍他。笛,你们俩都这么好,会互相喜欢实在太天经地义了,她们说的那些小细节,我也不懂,但你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觉得特别般配,就像我看我哥和我嫂子似的。 秦笛把红透的脸从指缝里探出来,所有的善意正努力流向他们,最存不住事的这些少年,默契地选择了毫无条件地为他们保守秘密,变相认可了他们或许无法获取所有人理解的爱情。他眼眶温热,抬头望向祁松言,握住了他的手指。 边上一直没吭声的王初冉忽然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床边,哽咽着忏悔:我,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所以郁南托我打听祁松言的时候我就答应了,心说帮个忙嘛反正大家都单身。我和她是一个补课班的同桌,本来关系就要好,祁松言刚转进来的时候什么体育啊钢琴啊还都是她告诉我的。后来越帮忙越感觉不对劲,郁南又不告诉我咋回事儿。等在第三自习室遇上你俩偷偷去应急通道我才明白过来!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笛刚褪点儿颜色的脸又不能看了,一头磕在祁松言后背上,伸出五指:停停停!冉妹儿也别哭啦,该哭的是我好不好。大家费心给我们打掩护,又贴心地记了这么多小故事讲给我,真的谢谢了但是!昨晚上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祁松言想笑又不敢,赶紧给大家使眼色:对,我们洗完澡就一起睡了。 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附和:啊,是,明白,都懂。 秦笛歪在祁松言肩头,有气无力地对他说:录取通知书还是烧给我吧 说开了一个绵延了半个高中时代且全员皆知的秘密,每个人都没来由地感到轻松。虽然祁松言和秦笛再也不用顾着划分好哥们儿的界线,但大家投来饱含祝福的坏笑时,他俩反而更不好意思。于是干脆放弃单独行动,一整天都泡在人堆里,慢慢消解感动中夹杂的小小羞耻感。 响晴的天空抹去了昨日的云层,显露出蔚蓝的质地。昨天烤串还剩了一部分,大家纵横够了麻坛就去小菜园子摘了些蔬菜,还饶有兴致地向光嫂学习串起食材和调制酱汁。傍晚迎着金橙色的夕光,他们点燃了炭火,四周彩灯亮起,伴着点唱机的喧闹,仿佛在远离都市的山野中凭空建造出一座音乐烧烤花园。 昨天为了打牌没喝的酒,今天不再缺席。几个人轮流看火、点歌,在交接的缝隙里频频举杯。不用再为安全计而控场,海量小王子祁松言喝得很放松,也纵容了偷偷从鸡尾酒换成啤酒,又从啤酒换成红酒的秦笛。当炭火逐渐燃尽了芯的时候,大家都醺红了脸。 光嫂简单收拾了残局就不再打扰他们,熄了所有灯,叫他们看天上。 那是所有人记忆里都不曾出现过的璀璨星河,朦胧着蓝紫色的纱幔,横亘于整片天幕。躲避了绝大部分的光污染,这个遗世独立的小小山岗幸运地被投下一川惊鸿。那些平日里隐没在黑暗中的星也洗净了铅华,亮起莹莹的眼眸。不知是哪几个星座的星更是放肆地明亮着盛大的辉光,犹如天河中无法被星际尘埃蒙昧的珠贝,撼动少年们的双眼。 忘了是谁取来了凉席,他们仰面躺在夏风浮动的院落,从震撼失语到集体哼唱起那些他们都会的歌,一首接一首,对着星空唱,对着自己唱,对着这青春正好的年华唱。歌唱没了,就诵诗,把那些淀在腹中,却只写了六句在试卷上的风雅琅琅地抛向星云。 酒热在血液里奔腾,促着最不爱言辞的人也大声歌颂,没人注意秦笛将诗句改了文字。古来圣贤皆寂寞,吾有钟爱共其情,此情可待同追忆,细顾当时已山盟,他哪管唐突了古贤,一心只把告白揉在话语里,到最后干脆不要看星星,枕在祁松言的手臂上,脉脉地往他侧脸送去温热的吐息。 吐尽了气力的人一个接一个退场,最后只剩下依然絮絮倾倒才情的秦笛。依稀有颗星闪了闪,祁松言转身覆住了他的嘴唇。秦笛的呼吸在他手心结了湿润的雾,张嘴就触得到他被脉搏催动的掌纹,他们交叠的那部分身体逐渐衍生出明目张胆的渴慕。秦笛静静地注视着祁松言的脸,忽然弯起眼睛对他说:祁妙,你也想。 祁松言贴上自己的手背,发丝和秦笛缠在一块,他闭上眼,终于吐露真心一般轻声说:我很想,一直都想。 秦笛双手握了他的手腕,把挡在他们之间的手缓缓拉下。蓦地腾起一阵山风,拂动了他的睫毛,十分虔诚地,他在星空下吻给他关于诚实的奖赏。 他们从夜色里逃入另一种夜色,轻巧地躲过所有房门紧闭的酣睡,为了节省一点时针的跳动,分头把自己淋了干净。 走出浴室的时候,秦笛抹掉了镜子上的水雾,酒的余韵残留着眼尾的红,洗不掉,好像随时都要哭 似的。他才不会哭,他就要更彻底地拥有祁妙了,怦然的心跳在心口悄悄放了一颗烟花。 祁松言已经坐在床边等了,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 情,只有眼睛亮亮的,可秦笛却无端觉得他有些紧 张,于是直了直腰让自己看起来更坦然一点。祁松言看他出来就伸了一只手,把他搁在腿上浅浅吻了 吻,压着呼吸依然很绅士地问他:要关灯吗? 留一点光。秦笛攀他肩膀说。 好。祁松言舍不得把他摘下去,就托着他下地把大灯熄了,只留床头的两盏小射灯。 他只穿了条短裤,腹肌还有没擦干的水迹,涸在 年轻紧实的线条里,秦笛窝在他怀中贪心地用指背 划了好几下,终于还是决定坦白交代:我、我包里有... 祁松言捉住他的手,笑:我知道。昨天帮你拿 充电器的时候看见了。 秦笛任他攥着,觉得酒劲儿好像又反上来,晕乎乎地从鼻子里吭出一声嗯。 我也准备了。 秦笛瞥他一眼,你馋。 嗯,馋得要疯,说了留你到高考,终于不用客 气了。疼了可以让你咬,但是就算哭了我也不会停,你有个思想准备。 秦笛挺了挺腰,似乎想竭力证明自己的心甘情 愿,我不怕疼。他想了想又干脆把怕去掉,仰起脸又补了一句:我不疼。 祁松言蹭蹭他的鼻尖,像哄要打针的小孩子, 勇敢啊,我宝。 秦笛像是受了鼓励,勇敢地扑过去吻他,却意外 地得到了更热烈的回应。祁松言没有像往常样给 他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他吻进来的下一秒就反过来占据了他的全部城池。 即使冲了凉,祁松言的皮肤依然是灼烫的,他一 边不遗余力地抢夺秦笛的氧气,一边把他象征性的糖纸逐层剥落。 从前只用手抚摸过的地方,都得到了湿润的流 连。舌尖是最致命的武器,因为他清楚,秦笛无法招架一切柔软的撩拨。 祁松言从没说过,但他其实直很享受亲昵行为 中的掌控,秦笛的所有反馈都让他觉得自己稳妥地 拥有着他的小爱人。那是只有他能目睹和触摸的、 独一无二的柔软与渴求,让他永远不辞冰雪,无距离地靠近。 他将包裹着柔滑水液的指节推进去,一厘一厘地 朝未知的领域探寻。秦笛比他想象的还要乖巧,自 己托着腿弯,毫无戒备地向他开放。只是瞳仁上的 水汽总是散了一瞬,又立刻濠濠地聚起,细碎的气息泄露出疼痛与欢享。 秦笛一直看着他,好像想记住什么。 祁松言把所有指节缓慢撤走,俯下身问他:想 看着我吗? 秦笛急促的呼吸里掺不进去一个想字,只用力地点头,抬手环住了他的颈子。 祁松言终于换了种更彻底的推进方式,因为艰 难,所以在秦笛腰际留下浅红的指痕。他低头望向 秦笛的脸,鼻尖湿漉漉的,眼睛和嘴唇也都是湿漉 漉的。昨天没下的雨都趁这时跑进他的身体,连门 外的星空也跟着挤进房间,从两相重叠的一声喘息 开始,摇晃在屋顶,也摇晃在祁松言始终如水一般沉溺的眼波里。 秦笛说过他不怕,可祁松言一直在吻他,吞咽了 无数次不规则的呻吟。直到秦笛的指尖被迸溅的花 火灼得发麻,再也把不住腿弯,祁松言忽然把他翻过去,更加严丝合缝地楔入他的沼泽。 祁松言觉得自己甚至可以一晚上都这样和他一起 摇落漫天的星,可秦笛背上淋漓的月光在昏暗的灯 下明明灭灭,让他很难节制积攒了太久的气力。 几次异常响亮的声响之后,他覆上秦笛颤抖的 背,贴近被汗水浸透的侧脸,秦笛在迷蒙中以为祁松言要吻他,便奋力偏了偏头。 可祁松言只贴着他耳廓问他:疼吗? 不疼... 那感觉还好吗? 嗯... 祁松言亲昵地含吮他血红的耳尖,半带自嘲地 说:也不知道是你耐力太好,还是我不太行,第一回 合我可能要先一步投降了。 秦笛吞咽了口水,抓过他的手,塞入了自己的小腹底下。祁松言在垫着的浴巾上摸到了满满掌湿凉。 你... 秦笛闭闭眼,呵出磕绊的热气,我已经是...第三回 合了... 祁松言在震惊里撑起上半身,也不顾自己卡在最 难受的地方,生怕弄坏了他似的想要退出,秦笛却 忽然把手背在腰窝上,朝他抓了抓,祁松言立刻会 意伸手过去握紧了。然后他看见秦笛偏过脸,把眼尾藏的半颗泪珠在雪白的枕头上蹭掉。 还要。他望着祁松言说。 第57章 出分 郊外的晨光在露珠里晶莹,窗缝钻入草叶的清香,一寸一寸爬上两双笑弯的眼睫。祁松言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动得活泼,一口一个在他锁骨底下盖昨晚忘记盖的章。他把作乱的流氓举到眼前,捧起小脸温柔地问:有哪里不舒服么? 秦笛眼珠一转,垂下眼尾语调戚戚地说:你让我趴肚皮我才告诉你。 祁松言仰面把他摊在身上,轻轻一小块奶油松饼暖乎乎地贴合了所有肌肤。秦笛拱在他颈窝里咯咯笑:上当啦,趴了我也不告诉。 祁松言想捏他两把,可是没舍得。洗掉了当初暗恋时光里的酸涩之后,秦笛一向都很甜,今天看似乎又更甜了一点。他双臂抱着这捧糖,完全不想撒手。最好能这么一直腻着,腻到太阳落山,腻到恒星坍缩。然而连太阳高升都没捱到,秦笛胃里就咕噜噜叫起来。 祁松言趁他洗漱的功夫把浴巾投洗了一遍,洗得浮想联翩之际,秦笛脖颈上跨着毛巾抵在他背上闷声说:其实还是有一点疼可是后天能不能还要? 祁松言把洗好的浴巾挂起来,背着他脚下晃悠悠地笑他:今天还没过,就想后天? 秦笛跳到他眼前,撩起衣摆,抓了他一根食指戳在自己一颗腰窝上:嘀恭喜祁妙先生成功按开本色胚的开关,请你再接再厉,负责到底。 王初冉的棋牌社今天彻底停业,几个人吸溜着光嫂特意弄得清淡一点的早餐白粥,一张嘴嗓音一个比一个性感,连刘小桐都被美酒加狼嚎祸害出了个小烟嗓,万分心累地慨叹:考生狂欢未半而中道报废啊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41) 祁松言把辣肉炒榨菜从秦笛手边挪走,给他夹了几筷子酸甜口的凉拌土豆丝,安慰道:缓一缓,咱们带大黄巡山的统一大业还没完成呢,小桐支棱起来啊。 李铭轩叼着葱香小花卷哀叫:朕老了,让狗卿替我踏遍江山吧言,你昨天唱最大声,一首没落,咋现在还这么声线动人,容光焕发的呢? 祁松言在餐桌底下踢掉拖鞋,点了点秦笛的脚背,云淡风轻地说:主要是身体好。 秦笛把一丝土豆吸进嘴,朝他投去知道啦你最厉害的眼神,祁松言心满意足地翘了嘴角。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祁松言还是那个稳重体贴的祁松言,可是他眼睛里蹦跳的雀跃比墙角的太阳花还要明朗。从前一向在别人面前表现得亲疏得体,这一顿饭的功夫,却暗地里对秦笛摸摸碰碰片刻都没有消停。 明明比较粘人的是自己,现在那个人却好像恨不得让自己长在他身上。秦笛把脑中记得的画面又往深处藏了藏,盖上祁松言一夜生出的许多反方向的依赖,暖融融地把白米汤落入胃里。 爱卿大黄还是领着他众多主上走遍了房前屋后的漫山遍野,又配合他们拍了许多不狗言笑的相片。虽然江山带不走,但草兔子和鹅卵石可以揣进口袋。他们在路口与光哥光嫂挥别,感谢了他们与山野的款待。 后天一到,祁松言立刻兑现承诺,带养好了不适的秦笛去了生日那天定的酒店。在同一个房间,同一间浴室,他把那天想做却没做的一切统统补上。疯到连他也咬不住滚烫的喘息时,秦笛忽然双手撑在他胸口停下了。 怎么了?祁松言粗重的呼吸里依然满是关切。 你已经三分钟没有亲我了。秦笛把膝盖向前蹭了半寸。 祁松言被他的可爱一枪毙命,坐起身体,吮住了他的唇。 然而疯玩儿的快乐并不能折损出分前的焦虑。 新加入群聊不到半年的有手机人士秦笛终于后知后觉地了解到群聊的可怕。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每一分钟点开消息,都能看到至少三位朋友在线崩溃。崩溃了就有人跳出来安慰,然后安慰者也莫名陷入崩溃,继而引发大面积崩溃,最后总有一个人站出来高喊我们要相信自己,然后整个群从凄惨一秒转为热血,金光闪闪的表情包唰唰怼过去,最后在暂时的平静中酝酿下一轮的崩溃。 秦笛倒还好,没出分数顶多就是找他做家教的家长有一部分还打算再观望一下,即使这样,他的档期也已经满得完全排不开。祁松言从不在他上课的时候打扰他,却会抱着秦笛给他备份的课表,挑秦笛全天课程结束之后打电话,先例行关心再疯狂暗示。 不过秦笛通常会先装傻,等祁松言把自己摔在床上憋得心肝脾肺肾要炸掉,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句想你,他才会走进夏日的热风,遮过话筒,啵在祁松言等回音的耳畔。祁妙好像在打滚儿,秦笛想着就逐渐控制不住表情,豪横地打车上门去摸祁松言滚炸毛的脑袋,然后被按在松绿色的床单上,遭遇温柔缱绻的绑架。 出分这天,秦笛把课推了,陪祁松言在书房支开四五个设备眼也不眨地刷新。 好比天降大砍刀偏要慢动作往下劈,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祁松言把头发抓得支楞巴翘,下颌在书桌上滑出滋溜溜的声响。 秦笛很少看他显露出如此明显的烦躁,在这坐着的一个小时里,刷新次数越多,祁松言的眉心就蹙得越紧,平日的沉稳仿佛都顺着翘起的头发丝呲没了,整个人焦虑得如同产房外的准奶爸。于是他也把下颌垫上去,滑向他的脸:明明每次期中期末模拟考出分的时候就属你最淡定,合着都憋到这时候发作啦。 祁松言被他凉丝丝的脸颊一贴,胸口的闹腾暂时偃旗息鼓,满脸倦容地上下蹭了蹭:昨天又估了一次分,还是卡在要行不行的坎儿上,半夜睡不着就想,高一应该直接学文,遇上你,目标定死,早点努力,也不至于现在为这五分十分上火。从来没为什么事儿后过悔,祁松言一向心态不错,信奉顺其自然,也不会草率失手。但这一刻,当一个三位数字似乎冥冥中蕴藏了左右人生轨迹的力量,连他也不得不为之紧张。 秦笛终于逮到了摸他后脑勺的机会,顺毛摩挲他的黑发。他对自己的分数其实没什么期待,考完被黎帅一直催还是拖了一个礼拜才粗略估了个总分,如果没什么意外,他的第一志愿已经手到擒来。但也正因为如此,祁松言才更无法淡然,毕竟这一路他追得太艰辛,如果他已经在胜利的标志牌下等了,那假使祁松言无法得偿所愿,又该有多难过呢。 祁妙,其实你的估分就比我想的还要高不少,连黎帅都说你算超常发挥,付出的总归没有白费,对吧? 祁松言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在书桌下面握了他一根手指,对。但我有心愿。可能人生模糊了十几年,忽然有了明确的目标,就特别在意。 秦笛也握住他的指节,一句不要那么在意却徘徊在嘴边,怎么也没能说出口。 忽然铃声大作,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齐齐从桌上直起身。祁松言按了扬声器,话筒里立刻传来李铭轩的大呼小叫:你俩查没查成绩!已经出了! 真假?秦笛凑上去问。 真的,我刷朋友圈看有人查到了就试了一下,有点卡,但是查得到!我比估分高了五分!瞑目了啊 他啊还没有啊完,祁松言手一抖把电话误挂了,两个人盯着漆黑的屏幕一起愣了三秒,然后迅速分头进入网站,把烂熟于心的号码输进去。进度条向前忽地突进了一半,又突然降速,空气的流动仿佛都牵在加载的进程上,使他们一同屏住了呼吸。 电脑率先跳出结果,祁松言一把抓住秦笛的手腕:过了,你超了第一志愿专业去年录取分数线18分! 而秦笛呆呆地捧着手机,完全失去了反应。 宝?我先截图,咱们再查一下我的。 秦笛抬起头,泪花涌在眼眶,不用了,我查的就是你的。够了。 什么够了?祁松言好像还消化不了这简短的讯息,准备打字的手指停在半空。 秦笛把屏幕亮给他,眼泪倏地滑至腮边,分数够了,多了好多 祁松言没有接,他盯着屏幕缓慢地站起身,好像生怕碰一下梦就会碎。秦笛扣下手机,跳入他的怀里,他还是本能地将他稳稳接住了。耳后的啜泣和刚才柔声的安慰仿佛不是出自同一人,他眼眶一痛,用力地把秦笛按在胸口。 不一直都是挺从容的吗,哭什么啊,秦小笛? 秦笛攀着他,嗓子发哑:本来不在意了,早想好无论离得多远我都要抓紧你,是你非要定什么目标,是你非要奔我而来。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幻想将来啊?连一起租的房子里要养什么花、铺什么颜色的床单都想好了,要是实现不了,我得多失望啊 祁松言把他扣得紧紧的,轻微哽咽着说:还好,我没让你失望。 抵达目的地的过程才是最难熬的。祁松言的从无到有不仅止于确立了方向,为了奔向秦笛,也为了奔向更好的自己,他切切实实地吃了许多苦头。建立学习的方法与秩序,克服随性散漫的习惯。他天赋有限,只能付出大量的精力,数不清多少次,他对秦笛说了晚安,又坐在灯下艰难地钻研错题,直到更深的深夜。他也曾因为信息接收过度,死也背不进某篇课文,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风筝带来了好消息,彩虹预示了好兆头,许的愿望都没有落空。 但真正带他走到如今的,只有奋起直追的付出。 秦笛哭够了就从他身上爬下来,捧着祁松言的分数界面看了又看。怎么那么厉害啊,好厉害我要吹一辈子。 祁松言听他囔囔地念叨,忍不住又贴过去,把下颌搁在他肩膀上,亲热地和他黏糊:租房子是说真的吗? 那不然我天天跑课为了什么啊 你可想好,我其实特别特别粘人,跟我住上了,想跑就没门了。 秦笛回眸瞥了他一眼,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你超级粘人。总共没一起过夜几次,几乎每个早上都是在你怀里醒的。你每次都假装是我自己滚进去的,我都懒得拆穿你,明明就是趁我睡着偷偷把我拉过去,还偷亲我,把我手帕换成你的手指头 祁松言万年沉稳的脸罕见地染了红,边干笑边点开外卖软件豪爽发话说随便点,为庆祝吃一顿好的,然后把精致甜品的图片一个劲儿地往秦笛眼前翻,企图掩盖他的丢人行径。 风穿过落地窗,撞上白纱的透光帘,如同鼓胀的风帆,昂扬地驶向新征途。 第58章 岁岁 录取来得很快,通知书都还没有寄到,祁松言和秦笛已经携手赶了好几场升学宴。祁松言爸妈几乎是拿出了操办婚礼的架势,当秦笛走进那间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应该穿件婚纱才应景。 婚纱虽然没穿,可他挑了件跟祁松言同色系的上衣。坐在桌上,看祁松言端着酒杯穿梭于席间,大方得体地应酬来宾。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不定哪天他的祁妙会成为一名青年才俊,也像这样擎着一只高脚杯,款款向他走来。 江虹这些年随了不少礼,都赶这一趟收回本。富余出来的那些也没多留,给了秦笛一半,大姨又私下里偷偷塞给他一个红包,嘱咐他有困难一定得讲。其实也没什么困难,本来就知道拿不出学费,黎帅帮他问好了贫困生先入学后申请助学贷款的绿色通道,又给他申请了本市和一中分别设立的高考励志奖学金。秦笛开了张银行卡,把假期做家教挣的也存了进去,一时之间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富有。 于是约会的时候,祁松言总要讹他一支雪糕,但每次都只挑最便宜的。后来他们一起喜欢上乳酸菌口味的碎碎冰,买一支分成两截,迎着河堤的晚风,把熟悉的路一一踏遍。 一中没有流行过散伙饭的概念,王初冉明知道有同学想办,却都装作没听见,也许她潜意识里觉得不吃散伙饭他们就不会散伙。可是一场场升学宴吃完,渐渐地,他们收到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录取通知书,陆续有人启程前去报道,到最后,竟然每一场都像是散伙饭。 唐澄作为专业课文化课双料第一被提前批次录取,是他们所有人里面第一个收到录取消息的,可父母和他一样都是慢性子,拖到了八月末尾才订了饭店酬谢亲友。同学这桌,他把黎帅也请来了。 秦笛啊,报道怎么去?黎帅刚落座就又为秦笛操起了心。 也没有什么要带的,就几件衣服,生活用品打算到那再买。所以不想让我妈送了,背两个包坐动车过去就行。 黎帅好像对他的回答稍感意外,把目光移到祁松言脸上。祁松言一愣,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爸妈打算开车过去,想带他,他说自己坐车自在一点。床上盖的铺的怕到那边来不及买,我放车里给他带过去。 黎帅听完觉得这么安排也合理,点了点头,啜了一口茶水。 小桐和班长是明天走,李铭轩呢? 老师,我大后天走。 嗯,你跟秦笛他俩离得近,十三班童晨星跟你一个地方吧?挺好的,互相还有个照应。我们班长考得稍微远一点儿,得好好照顾自己啦。他转向神情恹恹的王初冉,轻轻磕了磕她面前的小茶杯。 老师,这就是最后一次聚了。我好后悔没组织散伙饭,现在想办也来不及了老师王初冉的哭音真情实感,黎帅拍拍她肩膀,安抚她情绪。 原本就没有这个传统。再说什么叫最后一次啊,寒假回来不回学校看我吗?那我可不能善罢甘休,跟你们任老师打了赌,人缘要是比不上他,我这颗心,可就拔凉了啊。 他一本正经地讲笑话,王初冉和刘小桐一本正经地感伤。黎帅透过镜片朝祁松言和秦笛使眼色,秦笛接了信号对低头的王初冉打了个响指:冉妹儿,这小半年你就负责策划一下寒假的大型聚会,别管什么方案,笛哥肯定给你捧场。 祁松言也跟着附和:上完半个学期回来再聚才有意思啊,谁遇到神仙室友,谁又火速开展了恋爱业务,哪个学校活动多又没晚自习,能聊的太多了,想有点仪式感我们就办个脱口秀。连徐唱我都给你弄上台讲五分钟,期不期待? 王初冉红着眼圈捏起小茶杯,狠狠点头。 有心什么时候都能聚,就算以后慢慢不那么容易聚,你们一起打拼过这三年的情谊永远都会留在岁月里。 音乐在他话语的尾声恰好响起,唐澄在父母的陪伴下上台向到场的各位鞠躬致谢。他们在温馨的氛围里碰了杯,唐澄的亲戚们听说班主任也来了,纷纷端杯来敬酒,黎帅没像从前一样推脱自己酒量不行,每一位都真诚地应对了,到最后竟然成了满场第一个喝醉的宾客。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点喝到位了,虽然红着脸努力维持平日的斯文儒雅,但也怕一会儿断片了给亲学生丢人,坐了一会儿就打了招呼往外走。祁松言跟上去架住他胳膊,秦笛跑前面拦了辆出租。 黎帅还算配合,坐进去把眼镜摘了抹了一把酒热的脸。所有学生都出来送他,隔着车窗对他挥手说再见。车刚发动,他忽然打开车窗,挤出半个臂膀,对他们大声说:你们上了大学要好好努力,以后结婚了也别忘了叫上我! 王初冉和刘小桐早就热泪盈眶,扑上去握他的手:老师,我结婚了让你来证婚!往后我肯定好好学习,好好搞对象! 秦笛想笑,眼泪却濡湿了眼角。突然看见黎帅指向他和身边的祁松言,欲言又止了几次,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片纸递过去,秦笛上前接了。 座位下面捡的,还给你们吧。不容易啊,好好珍惜。你们有一天能结婚,老师也一定会去。 祁松言也走过来,和秦笛一起低头看那张不知在哪里夹得十分平整的纸条,上面是他的字迹。 从很久以前开始,秦笛就一直督促他为语文卷面练字,他准备了一个白纸本,学累了就抄点什么,练习字迹整齐度。再后来,他拥有了秦笛的第一封情书,读了几千次,又抄写了上百次,哪怕错了一个笔画也要撕了丢掉,本子越来越薄,这段话却愈发深刻地扎根在脑海,变成了他向内安抚情绪、积聚力量的一段心经。 黎帅捡到的这张是什么时候写的,他已经记不太清,可那天他一定突然泛滥了感性。即使和秦笛同桌而坐,也还是在心心念念地想他,抄完了情书又写了许多遍秦笛的名字,最后在挤不下的角落,藏了一句我爱你。多少遍的呼唤无非想说这一句爱你,而秦笛也一定曾迎着他搁笔后投来的目光对他展开笑颜。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42) 老师秦笛喊了一声又哽住,祁松言给黎帅鞠了一躬,谢谢老师,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出租缓缓驶入最后猛烈的夏阳,黎帅的手在车窗外挥了又挥,与低缓的蝉鸣同时止息在转弯处。原地眺望的少年们相互揽过肩膀,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夏天。 像之前许多次那样,他们还是在饭后一起去打了电动,然后去KTV唱歌。没有人喝酒,可是所有人都哭了。关于离别的歌谣,在每个八月都会被一一唱响。他们告别了一个时代,也即将拥抱下一个时代。 无论怀念的是与同学临窗惊叹过的彩虹,还是曾经乘风破浪的那个自己,无论平凡的每一天中遗落的是惶惑疲惫还是单纯的快乐,这都是一段无法泯灭的旅程。带着它给的一切,学会告别,学会与世界以及自己和解,然后面朝明天。 明天还没有到来,长夜正在河水的低语中静待朝阳。祁松言和秦笛妥帖地送走了每一双哭红的眼睛,沿着河堤走完了所有熟知的草木。他们都很喜欢深夜里空无一人的河边,像问月亮借来的无边自由,在朗朗的天幕下随时能够牵手或拥抱。 立秋过后,晚风含着半分清凉,秦笛隔一会儿就把黎帅给的纸条摸出来看一遍。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看见祁松言在纸上写了完完整整的那三个字,以前虽然也亲口讲过,但回复纸条的时候他通常都会缩略成爱你两个字。 很奇妙,多了一个我,仿佛整个句子就突然变得不一样。明确了主语和宾语,谓语会像一把锁,牢牢锁住他们共有的心情。不像甜言蜜语,倒更像一句誓言,闪闪发亮在他的名字堆里。 我随手写的,都写坏了,你还当个宝。祁松言笑他,想伸手去拿,被秦笛敏捷地躲开。 我不管,要给它裱起来,这是祁妙给我写的第一封情书。 祁松言停下脚步,双手插袋,抿紧的唇角随着吞咽的动作再次松开:给你变个魔术,看不看? 看!秦笛很捧场,自觉地退到堤坝上的台阶,双手扶膝,坐出了小观众的乖巧。 祁松言背向河水,伸手要了那张纸条,折了两折,晃过秦笛的鼻尖,抬起右手抓了一把月光洒进攥住纸条的左手,摊开来,纸条变成了两张。他捡起较新的那张,打开,望了秦笛一眼,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我愿与你做彼此爱的启蒙,一起在青春里发亮,存放你透明的心,记录走过的所有风景。在沧海的彼岸,双手奉上崭新崭新关于爱的习题。你有我,岁岁不离,岁岁相爱,岁岁享万里阳光,人生明朗。 秦笛扶着膝盖的手攥出了暗青的血管,血液与祁松言温缓又坚定的嗓音同频而振,呼啸着奔向剧烈跳动的心脏。 祁松言从纸条上抬起眼,呼出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对愣在原地的秦笛笑了笑。以上都是我凭本事照课代表仿写的。以下是我的毕业作品,请查收。 秦笛,在遇见你之前,我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也许我原本只会随波逐流地压抑着自己,缓慢消耗青春,是你,耀眼地降临,然后我才知道原来风里有歌,草木有心,雪花吻了眉间也是上天不经意的温柔。人有几百亿个神经细胞,可以用来感知疼痛,当然也可以选择用来感知光明与热爱。正如你在黑夜里,依然光芒万丈,而我,要与你一起做太阳。 祁松言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高举了他修改了无数次的情书,写满秦笛名字的纸条从他掌心松脱,向粼粼的河面坠落。秦笛跳起来,想要越过祁松言的肩头抓回那张纸,却被祁松言一把搂进了怀里,天旋地转中,眼泪飞入鬓角,唇瓣贴上来将它细细吻开。 风吹动所有枝叶,仿佛遥远的梦境踏浪而归。他睁开眼,穿白衣的少年此刻正真实地栖在他耳畔:我叫祁松言,松树的松,语言的言。我爱你,分分秒秒,朝朝暮暮,旬旬月月,还有,岁岁年年。 作者有话说: 从盛夏步入初秋,感谢亲爱的你们愿意陪伴一个新人作者完成一部不甚成熟的作品,今天,《岁岁》正文部分完结了。我梦想中传递的少年爱恋、青春芳华再怎样词不达意,也或多或少地流淌于这短短20万字里,如果祁松言和秦笛的故事曾搏你一笑,或是令你动容片刻,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愿青春永远清澈,岁月镌刻纯美,再次感谢大家的观览! 第59章 番外【一】 白糖小凉糕、地瓜脆片、椰汁西米露、海棠果蜜饯也差不多了,然后再买束花。祁松言站在街角,把一堆塑料袋提手倒腾了一遍,确认种类齐全,拐进常去的那家花店。 安姐,今天有白色的六出百合吗?给我包三十枝。 穿长裙的老板娘,抱着花桶走出来,看他拎了满手口袋回身扯了一只纸袋递给他。左一样,右一样的,也不要个大点儿的袋子。 光惦记买全,给忘了,谢谢安姐。 安洁放下花桶,挑了一把六出百合搁在操作台的海绵垫上,边处理根茎下半部分多余的叶片,边和他聊天:看这个阵仗,是又惹秦笛生气啦? 祁松言捡了个高脚凳,坐在操作台前面,毫不掩饰地耷拉眉毛:昨天就气了,大半夜给买了两个冰淇淋,吃完感觉好了啊。今天醒了看了我几眼,又开始生气,这不我下班紧急去了趟市场。 安洁笑得眼角起了纹路,腾出一只手给他倒了一杯洛神花茶。 这个店她刚开了小半年,京城门市租金贵得离谱,所以几经挣扎最后还是选在了小区西侧的一角,虽然不临主干道,但正好是去往地铁站抄近路会经过的地方,做附近几个小区的生意,倒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祁松言是开业第一天的最后一位顾客,看她一个人往门里拖那几个开业花篮,几步赶上来帮她都搬了进去。她给这个热心肠又长相帅气的小伙子倒了一杯自制的水果茶,没想到他要了一束洋桔梗之后,又问她茶能不能卖。 茶当然不卖,但是安洁为表感谢,用玻璃瓶给他盛了一小壶。祁松言很高兴,连声道谢:谢谢谢谢,我家就住这个小区,明天喝完了我把壶洗干净送过来。 第二天晚上,他果然来了,搁下茶壶,去两条街外的大市场转了一圈,买了盒糯米蜜枣和两根油炸麻花,折回来又要了一束小苍兰。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的腕表不像普通上班族会戴的款式,与手里拎的市井小吃格格不入。安洁实在没忍住指了指问了一句:买给女朋友吗? 他一愣,低头看了看袋子,随即露出一颗酒窝:我老婆说想吃。 你已经结婚了吗,看着很年轻啊。 不年轻了,不过结得确实早。 后来他时不时就会光顾,买花的时候总是挑一些颜色没那么鲜艳、清新雅致的,还学了不少花卉种类的名字。每次来手里总要带着吃的,偶尔有新开门店价格不菲的点心或者进口超市的水果,大部分时候都是些口味古早的零食小吃,包裹着满满的糖分,有一些现在已经不太容易买得到了。 以致于安洁一度以为他家里的老婆是位品位不俗却口味刁钻的娇横孕妇,直到有一天秦笛挽着他胳膊走进来,看见了她特意设计的那面花墙,立时六亲不认地扑过来,扬起极漂亮的脸,几乎让安洁以为是哪个明星小鲜肉。 老板娘好,可以拍照吗?他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安洁能看出他年纪和祁松言相当,但立在花墙下的回眸却好像十七岁的少年,明亮清澈,跳动着不合年龄的雀跃。怎么可能拒绝呢,安洁笑笑示意他随意就好。 祁妙,要这样。他对祁松言比了一个大框框,又在框的左下角比了一个小圆圈。 安洁一脸茫然,祁松言却马上接了句:收到。上前拨了一下他的刘海,又退了几步,连续而果断地按动了手机快门。拍完秦笛根本没去检视,就开始在店里转圈。还是安洁好奇,凑上去看了看。整面花墙被完整取景,秦笛温柔的侧脸出现在左下角,夕照刚好从落地窗洒进来,映亮了他的后颈,在花墙上投下一块俊秀的侧影。 只用手机简单按按居然比专业器材拍得还要有温度,安洁一时间不晓得是自己花墙做得够美,还是祁松言摄影技术高超,又或者只是这个疑似嘴馋娇妻小孕妇的漂亮男孩随便一拍都会这么好看。 祁妙,你花平时都在这买的吗? 对啊,跟你说了店里好看,懒得拖了一个多月才过来。 绕过来太远了啊,我走冒汗了都。 编,接着编。下台阶背,上台阶抱,一路过来让你讹得我肚子直叫唤。 哎呀,还有这事儿吗?我怎么记不住了呢 祁松言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安洁特意站远了些,可店面总共就这么大,两个人甜腻腻的对话不断轻轻飘向她。婚到底是怎么结的,安洁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多元的爱情形式已经逐渐被大众所接受,只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像处于婚姻关系中的人,倒活像一对热恋的高中生小情侣,会在教学楼角落偷偷接吻的那种。 秦笛没说,祁松言和安洁也都不着急问,他一种一种地看过去,却很规矩地从来没有动手碰。安洁接待了太多一进来就到处戳戳碰碰的客人,不由得在心里又多加了一层好感。 祁妙,今天想买粉色的。 不要白的了? 给你开发点儿新业务范畴,我感觉你最近有点儿走投无路了。 哈哈哈,这么贴心吗,随便挑,随便选。祁松言一高兴,吆喝出了两元店的气势。秦笛转了一圈,停在安洁刚拆箱的一丛粉色落新妇边上。 老板娘,这种是什么花啊? 安洁走过去,挑了一枝举在他眼前:落新妇,今天刚到的荷兰品种,一般用来配大花蕙兰。 那麻烦帮我配几枝白色的大花蕙兰。他瞄了一眼蹲在一旁看盆栽的祁松言,小声叮嘱安洁:瘦瘦一束就好,进口的花材有点贵。 往常祁松言来的时候都是说怎么好看怎么包,从来没问过价钱,也坚决不留票据,安洁觉得他这位老婆还怪可爱的,点点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祁妙,你助理有给豆豆和包包换水吗?秦笛回身蹲到祁松言边上用肩膀挤他。 祁松言被他挤得晃了晃,反过来没骨头似的倚在他身上:换了,三天一次,用晒过的水。还用她啊,都是我亲手换,上次她手一哆嗦差点给豆豆冲下水道里,太惊险了。 我想给他俩买个新罐子了,总觉得好像又长大了点。 长也是长了,但是很慢,现在这个大小刚好,换太大了他们万一沉在底下不头靠头了怎么办? 秦笛惊讶地后仰:有道理啊!祁松言自信地挑了挑眉。 可能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安洁边包装花材边观察他们两个,忽然间很羡慕身边有个人可以和他做彼此的小孩子。无论在外如何独当一面,只要靠在一起,永远可以幼稚散漫,而不担心失去所谓成熟的魅力。活着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苛求自己永远像个合格的大人呢。 花包好了,她还偷偷加了两枝落新妇进去做赠品,朦胧典雅的花穗,恰似窗外渐变的云霞。祁松言把付款码递过去,看秦笛把花束抱在手里喜欢得不行,问他:怎么那么瘦一小把。安洁想开口帮忙解释,秦笛却接话说:这种花要极简风才好看啊,插家里那个细高瓶里,刚刚好。弄超大一束会像鸡毛掸子。 祁松言疑惑地看向安洁,安洁笑笑:对的,这种比较适合几枝插瓶。 好,我也不懂,主要负责提供资金。祁松言说完虚扶了秦笛的腰,打算往外走。 秦笛却突然疯狂朝他使眼色,祁松言反应过来张嘴哦了一声,回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安洁说:安姐,那个,之前给过一次的水果茶,很好喝,想问个配方,不知道方不方便? 配方是安洁之前学花艺课的时候顺便学的,本来计划开个可以下午茶的花厅,但是租到的店面没厨房,所以各式花茶和点心都特供给了自己。秦笛抱着花一脸无辜,努力装作不是自己嘴馋,一切都和自己无关,而祁松言背着锅满目诚恳。安洁抽了张便签,流程还是比较简单的,主要是糖浆和蜂蜜的品牌要买对,我都写给你,超商没有可以在网上买。喜欢吃甜可以减少酸味水果的量,喏。 安洁把便签递了过去,秦笛偷偷望过来的眼睛亮晶晶,好像被奖赏吃糖果的小朋友,等祁松言走过来便迫不及待地把便签接在手里,软蓬蓬的顶发在祁松言手心蹭了下,弯着眼睛笑了。 那天,安洁好像在很多年之后忽然又触碰到了爱情的形状,从一对不那么常规的爱人身上,得到了一线温光的美好。至于后来知道秦笛叫秦笛,并不只是嘴馋爱撒娇的漂亮小先生,还是某博物馆的文化品牌管理,而祁松言做银行客户经理已经两年了,每天接触的金额已经只能简化为数字的概念,却还是在老婆高兴的日子买两样零嘴,不高兴了就买四样,花也要买更大束等等等,这也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说: 番外时间线是婚后,会写一些温馨日常~ 第60章 番外【二】 今天愁云惨淡的祁松言买了四样零嘴,那么显然是又踩了秦笛的雷。他缩在高脚椅上吸溜着花茶可怜兮兮,看安洁帮他处理那捆新鲜的六出百合。 因为什么啊?他脾气也算好的,什么事儿至于连冰淇淋都解决不了。会不会不是生气了啊?安洁用透明胶带在颀长的花茎上缠了两圈,又取了两张珠光色的花艺纸。 祁松言手里摆弄着杯子,认真思索了一下。那不然,也可能不是生气?这两天让秦笛情绪有起伏的事儿也只有那么一件彩笛卷生病了。 当初的流浪小奶猫,现在已经是一只十几岁的老猫了,司君遥和任舟一直把它照顾得很好,甚至还长途跋涉抱来了祁松言的婚礼现场。那天,它的小礼服穿得很正式,虽然脸上依旧十分严肃,可秦笛把它举起来拍照的时候,它还是很贴心地吻了秦笛手上的婚戒,只是那时候它已经远没有小时候那么活泼。 直到今年从年初开始,它原本衰弱的肠胃更加不堪一击,司君遥给秦笛播了个视频通话,话说得很委婉,可秦笛和祁松言心里都明白,这可能就是最后的告别了。彩笛卷趴在镜头前,神色恹恹,可听见他们的声音,还是挣扎着抬起头对屏幕微弱地喵了一声。秦笛隔着手机拍了拍它的脑袋,转身回了卧室。 其实又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从青葱少年长成了曾经期冀成为的那种大人,这一路已经被迫学习了太多次告别。 恋耽美 岁岁——太阳是假的(43) 秦笛大三那年,江虹再婚了。本科毕业的时候,他有了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老房顺理成章被卖掉,连同秦笛惨淡中混杂怀念的记忆也一并被附加出售。他请假回去,只来得及从废墟里翻捡出几本同学录、成摞的奖状和一些记了日记也涂鸦着随笔的日记本。 研究生读完的那个夏天,他听说那几座老楼被拆除了,连同夏奶奶的理发店。这一次,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去拍一张照片。关于繁花满阶的记忆,最后定格在他跟祁松言在一起的第二天,祁松言在楼下对他张开双臂的那个画面后来许多次出现在他梦里。 也是那年,祁松言说不能再拖了。汇合了他们俩这些年兼职攒的钱,又东拼西凑一部分,咬牙付了房子的首付。他说以后还会再买一套,所以这套直接落在了秦笛名下,带秦笛换了新户口本、新身份证。户口本只有秦笛孤零零的一页,祁松言打印了张他俩的合照夹在空白页里,在秦笛脑门上歪歪扭扭标了户主两个字,又给自己下了抱户主大腿的定义。 他们退掉了租了六年的两室一厅,在那扇小小的窗子下面,秦笛听完江虹歇斯底里的痛骂,很平静地对她添油加醋:奖学金都交学费了,你给了我几个月生活费之后就没再管。我这几年吃他的、住他的,甚至高中都是靠他三餐贴补才吃得饱,靠他让我蹭课才考得上。基本上你可以理解为我被他包养了,才能有今天你出去吹牛逼的这些资本,没他我什么都不是。你说的对,我是个变态,从小就是。所以我这样的有人愿意七八年地砸钱投感情,你应该偷着乐,不然以我的生长轨迹,随时去你新家门口发疯也都是正常。 而关于这件事,祁松言的说辞要真实恳切得多。那可能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同时揽住了爹妈的肩膀。升学宴那天你们俩对黎帅感恩戴德,谢他是我指路明灯,让我从个混日子的学渣摇身变成够得上一本还考进了京了的有志青年,他说不用谢他,你们以为他是客气?他不是,因为全世界都知道,我变得更好是为了秦笛。人家一个双一流的硕士,做的是靠才华的体面工作,我一个跑业务的,挣的没他多,会的比他少。可是这么些年,我衣食住行都靠他照顾。这屋子原来长什么样,我给你们看过吧?现在这么温馨耐住都是他一手打理出来的,墙漆都他自己买来一点点涂。我不管几点上下班都能吃上热乎饭,买了水果他会在洗的时候先挑破损的吃了,自己穿两块的袜子,给我买三十一双的。如果结婚就是为了有个人能相互扶持,那我想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我的取向,从十四岁就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改,能讹上这么个样样满分的,你们品,分了到底谁吃亏? 他们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情侣像他们一样出柜就是为了结婚,可他们知道肯定有人经历过或正在经历来自于社会和家庭的巨大压力。无论江虹怎么闹,秦笛就一句黄了你替我还包养的钱。而祁松言跑了趟医院,白纸黑字写清楚他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身心,还打印了秦笛的工资流水、兼职收入和购房合同,封了厚厚一只纸袋给爸妈。 再后来,他们举办了没有父母出席的婚礼。 也许总要失去些什么,但他们已经很努力地把想要抓住的东西握住。可是告别还是会上演,哪怕是对一只已经算长寿的猫咪。 祁松言抱着零食和花束回家的时候,秦笛正在书房处理工作。书房不大,但他们坚持摆了并排两张书桌,像少年时期一样并肩而坐。祁松言倚在门边看他,浅粉色的长袖T恤扎染了几片云朵般的白,透明框的平光眼镜垂着细细一条金属链,台灯的暖光将秦笛的面孔映得十分柔和。可他一丝不苟的神情一如当年自习时,敏捷又专注,随便转转黑亮的瞳孔就能迷死个姓祁的。 姓祁的在门口摆了半天造型,秦笛楞是没有发现,祁松言只能拿出吸引小动物的看家本领,晃悠起零食袋子,弄出些声响。秦笛抬头看见他,忽然像懈了什么劲,脸上风云变幻地闪过去喜悦、委屈、难过等多种神情,最后摇摇摆摆定格在不耐烦上。垂了眼帘,从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潦草地算作对祁松言下班回来这件事表示知晓。 祁松言也没生气,把几个零食袋子一股脑放在桌角,并顺手拨开了袋口。随后一把将秦笛从椅子上端起来,代替他坐在了位子上,把秦笛团在怀里,摘了他的眼镜。 看看今天是哪位小动物和我同桌,啊,是红眼睛秦小笛。 秦笛撑着扶手想起来,却被祁松言扣住了。越挣扎,那两只胳膊就箍得越紧,银色细链和眼镜腿哗啦啦响成一片。塑料袋口散发的甜香安抚了他的焦躁,他慢慢放弃挣扎,可也不说话,低头捏着眼镜腿,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祁松言瞄了两眼显示器,把他往上颠了下。商业机密又被我看见了,这几个爪印是你亲自给设计部踩的吗?秦笛侧过目光,显示器上是两排六个设计图样,虽有差别,但大同小异,都是猫爪的轮廓,肉垫位置有金石刻印的字样。 是猫爪印章,这几天做的新企划,还需要完善。秦笛没接他的玩笑,闷声解释。 可祁松言没放弃逗他,划拉着他的掌心问:准备做什么字啊?按你们院一贯的风格差不多就是御喵本喵之类的? 本来是想固定字样,但我想争取一下,做可定制。 去年提了一个可定制的提案最后不是没成吗? 嗯。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宝,如果没争取下来,我们找个印社定做两枚,送老师他们一个。 秦笛两天第一次鼓起勇气抬眼看他,可这一看就不得了。祁松言的眼神里写满了然和宽慰,好像在说我都知道。秦笛鼻子酸得不像话,明明疲劳发干的眼睛瞬间水濛濛。都怪祁松言,如果不是遇见他,他的坚强洒脱或许能稳稳撑过几十年,至于到什么时候才崩溃那就到时再说。可他遇见了祁松言,累积了十几年的委屈就像开了闸,从涓涓细流变成江河湖海,到最后被惯得眼看快三十挂零,在外也算个行业精英,但还是会在他祁松言面前爱撒娇爱流眼泪。为了绷住神经,假装生了两天气,最后还是被洞若观火。 我不哭。他努力眨眼睛,小声嘟囔。 祁松言抱着他轻轻晃,对,咱们不哭。生老病死,人生大常。再说孩子已经很长寿了。 去年提案被否就是因为我们从来没开过定制化的项目,耗时费工,还容易有售后问题。我们做新文创的,元素挖掘,创意结合,数字技术都在追求,但我想传统的人文色彩依然是最不应该被埋没的东西。肯定不只有我想拥有一个可爱又可以怀念的纪念物,如果注定会失去,那就想办法留一些美好吧。 祁松言抗拒不了专属于他的脆弱,也同样抗拒不了属于全天下的温柔,即使他一直在失去,可他依然愿意噙着热泪再抓住一缕朝阳。他深吸一口气,想吻一吻他的小爱人。却听见秦笛突然说:想去客厅拿手机。 他这么说,却完全没有下地的意思。祁松言托着他,命令道:搂脖儿。 秦笛环了他颈子,被轻飘飘地抱到客厅的沙发上,摸过手机,他翻了下相册,然后举到了祁松言面前。 画面里,彩笛卷正吧唧吧唧舔罐头,秦笛白皙的手抚了抚它的脑袋瓜。彩笛卷,叫笛笛哥哥。彩笛卷抬头,舔了舔嘴唇,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句:妙! 哎,喂罐头的是我,你喊他是什么意思?哥哥心碎了。 妙! 怎的?你爱他?不好意思,是我的。下辈子投胎也不好使,不过可以勉为其难允许你做我们家的猫。学会了叫笛笛哥哥,天天给你吃最贵的罐头,我家是我在管钱,请你认清形势。 妙,妙! 手机拿开,祁松言眼眶莫名也有点红。可能是被秦笛带跑偏了,他竟然也觉得彩笛卷叫的是他的名字。隔了半晌,他把秦笛抱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说:不加班的时候,我们多出去走走好不好,猫投胎万一可快了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