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作者:肩胛骨 文案: 穿书了。 穿进自己和死对头的同人小说了! 穿又穿回来了??? 夭寿啦qaq。 天才演员林栖向来眼高于顶,对冷漠寡言的影帝蒋修思处处看不顺眼,一朝穿书,竟穿进了一本主角是蒋修思的小说里。 尴尬的是,现实的蒋修思对他爱答不理,书里的蒋修思居然辣么温柔! 在这本修真小说里,蒋修思成了他的师尊,而他自己,竟然成了师尊心尖尖上的人! 林栖别别扭扭,奈何吃人嘴短,正待要放下成见,他又穿回现实中了。 淦,书里的果然是假象,蒋修思这个男人依旧该死的高傲。 书里蒋修思为他受伤,总是深情款款:你对我来说绝不是陌生人,不要忘了我。 现实蒋修思冷若冰霜,阴阳怪气: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深交。 可恶。 林栖认清现实,决定在表演上碾压讨厌的蒋修思,没想到,他又穿书了。 随着不停地在现实和书中穿梭,林栖发现原来这是一本同人小说,以他和蒋修思为原型。 为避免再度穿书,林栖只得和蒋修思统一战线,他们要拆cp! 问就是别嗑。问就是不喜办公室友谊。 结果,书里的蒋修思黑化了 林栖被蒋修思死死搂在怀里,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你离开我试一试? 你若要去别人那里,你看为师会不会将他扒皮抽筋? 林栖盯着万分羞耻无比具体的小黑屋剧情,一把捂住蒋修思的眼睛:不准看!我绝不让这剧情发生! 1.现实为娱乐圈背景,(伪)死对头关系;书里是修仙设定,师徒关系。现实书中两线并行。 2.攻是同一个人。 内容标签: 娱乐圈 仙侠修真 穿书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栖;蒋修思 ┃ 配角:7月26日首发文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就演啊谁怕谁! 立意:在追寻艺术的路上同时收获真纯爱情。 第1章 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一双溜圆黑亮的眼睛出现在窗口,怯生生地透着几缕光。两只脏兮兮的小手也攀着窗台,指甲里全是黑泥。 他紧盯着外边那个男人,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以及那高挺的鼻子上架着的细丝眼镜。镜片后面,他的眼睛里闪着沉静的光, 男人说:不是。 小孩子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说:我爸爸把我关在这儿,我好饿,好渴,你可以救救我吗? 男人似乎对他的凄惨处境无动于衷,目光打量着这地方,眼神蕴藏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情。 这是一间平房,低矮,光线昏暗,墙上爬满了丑陋的裂缝。左侧的墙壁上开了一扇小窗,窗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了几根肮脏、铁锈斑斑的铁栏杆。 屋里不过只一张窄窄的钢丝床,上头铺着老式的竹格子凉席,一床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被子。冰凉的床头栏杆已经严重磨损,显出黑乎乎的底色,而上头系着一根铁链子,阴寒地爬向了小孩所在的地方。 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小孩子问他,讨好地叫了声,哥哥。 男人忽然转换视线看向他,锐利的目光仿佛刺穿了树脂片,直直地射着意味不明的光束:哥哥? 小孩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两只小手顿时扣紧了窗台,脏指甲里又嵌进石灰粉末,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男人。 男人看了他很久时间,长到似乎是过了一生,又像是看着一个即将轮回的新的一生。 那目光意味不明,充满太多东西,看得小孩儿心惊胆战。恐惧感像不断涨大的气球,他的身体仿佛成了薄薄一层膜,即将炸成碎片。 当他差点要站不住的时候,男人却缓慢地说了一句:是哥哥。 CUT! 导演满意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再笑着说:可以去吃午饭了。辛苦各位! 蒋修思摘下道具眼镜,放回道具老师的箱子里,之后他照旧走向导演,弯腰下去看着监视器上的回放画面。两人交流了几句,蒋修思往片场外走去。 没走几步,饰演女主角的范薇然笑着走向他,邀请他一起吃午饭。蒋修思的神情没有一点波动,仍和戏里一样冷淡:我习惯一个人。 范薇然讪讪地点点头,憋屈地自己走开。 不远处,两个人站在一起,把这一幕全看在眼里。助理扬庆忍不住压低声音感叹道:三次了,三次了!蒋修思就是再大牌,也太恐怖了点吧,拒绝范女神三次了! 他旁边站着一人,身姿挺拔,黑发黑眸,沁凉的目光像极了秋夜露台上的月光,开口时音色清澈独特,却有一点讥讽意味:开机一周多,他有给过谁好脸色? 两人轻声说着话,边往车上走去。扬庆摇着头,同情着女神,余光却猛地瞥见林栖过分厌烦的神情,不禁纳闷道:哥,你这么讨厌他啊? 那不然?林栖盯着蒋修思的后背,太装逼了。 扬庆发愁地说:可是下午就是你跟他的初次对手戏。哥,你消消气,别影响了状态。 林栖偏头,在他帽檐上一敲:我会被他影响状态?尽管是反问,这人还是傲慢地自问自答了一句:没人能影响我的表演。 帽子被敲下去,挡住了眼睛,扬庆却欢天喜地起来,崇拜地看向林栖:那倒是,哥你可是公认的天才演员! 林栖只微微翘了下嘴角。他是自负,不过天才演员也不是他自己吹出来的。 从第一部 戏问世起他就被大赞灵气四溢,全无表演痕迹,明明是新人却隐隐展露出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如今年仅二十一,便能和国内首屈一指的名导合作,担任戏份吃重的男二,与两度获得华影奖最佳男主角的、当之无愧的影帝蒋修思同台飙戏。 《谜心》剧组里,他和蒋修思两人是毫无疑问的焦点。 只不过,两位是首度合作,还没对过戏,林栖就对蒋修思处处看不顺眼了。 上了车,扬庆还在为女神而忿忿不平,感叹着:这么一大帅哥,干嘛总冷着脸啊,简直是戏里戏外一个人。 他这话明显有失偏颇。戏里蒋修思饰演童年受到家暴,之后又在意外中成为孤儿,在阴影中成长的冷酷杀人犯楚阅,性格冰冷,不近人情。然而蒋修思本人却是养尊处优,父母健在,家境非富即贵。 扬庆说这话没过多的恶意,他想的可简单了,林栖讨厌的人,他也要坚决讨厌! 但毕竟是传说中的影帝,扬庆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这么牛逼的人,好奇道:但是哥,蒋修思的演技真有那么好吗?他身上的奖项真的挺唬人。 年纪不过二十五,蒋修思身上的成就,的确相当惊人。 不过扬庆很轴,他不信那么多评委的高度评价,只认林栖的意见。他见林栖对蒋修思没什么好感,估计不会听到什么溢美之词,然而林栖却正色道:如今的年轻演员里,我不认为有比他更优秀的。 诶?扬庆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评价这么高? 林栖拿起一旁的剧本,一边看台词一边再说了句:比下有余罢了。照我的审美,我还不认为他的表演有多么令人深刻。 他的样子随性又自然,但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多半是要攻击他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扬庆却深以为然,他入这行就是因为被林栖的电影给深深打动,他不懂表演,但凭借着表演震撼他、使他每一根神经都战栗起来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一个林栖,因此他对林栖的话深信不疑。 他点着头道:而且他每一场戏完了都要自己去盯,好像没什么自信,从来也没个满意的表情。 林栖一笑:你看起来对他很在意啊。 嘿嘿,扬庆把帽子摘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人是大明星嘛,我虽然不懂戏,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就被他吸引过去了。 这很有趣。林栖把目光再放回台词上,他的表演的确有我不欣赏的地方,但他就是有一种所谓的演员特质。导演会喜欢他那样的。 听起来怎么这么抽象啊?什么特质?扬庆满头雾水。 就是你所谓的,情不自禁被他吸引的那种特质。有的人就是那样,天生拥有一种引人注目的能力。并不是貌美就能拥有这种特点,这点很难得。 扬庆听得饶有兴味,差点忘记去领饭,是林栖闻到饭菜香气了,他才赶紧开门出去领饭。 林栖将剧本翻到下一页,目光却凝住。那是他和蒋修思的对手戏。 短短一两个小时后,他们就要正面对戏了。林栖微微一笑。 他的眼睛里忽地出现了一种光彩照人的神采,带点孩子气的捉弄,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有趣极了的恶作剧。跟蒋修思的第一次合作,他很期待。 * 故事采用插叙手法,蒋修思饰演的主人公楚阅莫名卷入一桩杀人案,成为警方重点怀疑对象,正当案件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之际,镜头一转,开始缓慢讲述他的过往经历。 下午两点,正拍摄的一场戏是楚阅高中时期的事情。他和好友方其聆在放学后一同回家,方其聆怒气冲冲地斥责林阅没义气,课堂小测没给他抄答案,害得试卷空空的他被数学老师一通羞辱。 两人的一番口角以蒋修思的诡异神色和一句是我的不对结束。 但下一幕,蒋修思会出人意料地对林栖出手,两人扭打,最后齐齐落到水里。 这场戏并不复杂,台词写实而简单,重点是两位演员的情绪处理,尤其是蒋修思。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转变。两幕戏串联到一起,才展现出一个反复无常,性情不定的人物形象。 难就难在,蒋修思必须表现出少年时代的林阅初露端倪的冷酷与心理病态。而表面上林栖的角色只是寻常的差生,但他要激起蒋修思的情绪变化,也决不能轻拿轻放。 林栖的表演流畅自然,他甚至行有余力地近距离观察着蒋修思。 一个沉默寡言的角色向来都是不好塑造的。演员能向观众展现的,无非是语言和动作,少了前者,就意味着蒋修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必须要饱含情感的力度。他的每一次抬手,每一次眼神移动,都要准确无误。 可到了落水那一刻,林栖明显察觉到蒋修思的力有不逮,他还没找到这场戏的感觉。 楚阅,我艹你妈!林栖在水里挣扎着,痛骂蒋修思。 照剧本,这里蒋修思该捏住他的下巴,冷淡地把他的头拧向一边。但蒋修思的动作却显得迟缓,甚至有那么一丝不信任地抬起了手,还没挨到林栖的皮肤,他便停了,转头对导演说:抱歉,再来一条。 见他再看向自己,林栖散漫地扯了下嘴角,表示没关系。 不过蒋修思并没说道歉的话,他的目光冷冽又淡薄,擦过林栖,盯着水面酝酿情绪,似是一点没把戏之外的事情放在心上。 林栖到片场后也有意无意地观察过蒋修思,性格慢热也就算了,这个人是真的非常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他暗自冷笑了一声。 最烦装逼的人了。 再开拍时,林栖就不客气得多了。 演员的戏,要有收有放,在对于自己所扮演的人物而言至关重要的一幕戏中,要爆发能量,将情绪释放得彻底。而在其他不那么重要的时刻,便要将华彩的表演让位于其他演员。 这是一种平衡。因为一部电影里有那么多人物,不可能都被阐释得淋漓尽致,所以常取重点场面来表现人物特点。在有着绝对主角的情况下,配角不得不在合适的地方示弱。 林栖此刻尽情地展现着一个愤怒的少年的怒火和不解,完完全全爆发出天才演员那不输任何人的感染力。 镜头里,他的能量已经隐隐超过蒋修思。在双人镜头里,不切特写,蒋修思要用自己的表演夺回观众的视线焦点,就格外困难。 林栖剧烈地喘着气,对蒋修思怒目而视:楚阅,我艹你妈! 他的表演毫无挑剔之处,内心则等待着蒋修思的接招。照林栖对蒋修思以往的表演的了解,他认为蒋修思此刻不会太轻松。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精准地伸过来,掐住了他的下巴。这只手的力度极为巧妙,虎口抵着他的下巴尖,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分别压在他的脸颊上,不至于让林栖的脸过度变形,还能让观众看出林阅内心的情绪波动。 在被掐住的那一刻,林栖的心微微一动,蒋修思这次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处理得相当干净。 紧接着,一双冷静的眼看过来,蒋修思看着他的眼睛,嘴里吐出两个字:没了。 林阅的妈早没了。 要是林栖正在看这场戏,说不定他会为蒋修思的台词功力鼓下掌。身处于这场戏中,他的心却瑟缩了一下,嘴唇微动,眼里浮上一层难以言喻的神情。他被蒋修思拉动了。 导演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监视器,镜头里的两人的互动实在太过精彩了! 接着,剩下的台词也被他们举重若轻地说完,一场对情绪高度要求的戏竟然就这么顺畅地完成了。 cut! 随着导演的声音响起,两个人才略微错开对视的视线。林栖垂下睫毛,没想到他铆足劲儿演,倒让蒋修思借着他的势头入了戏,更无语的是,他自己居然又反过来被蒋修思影响了。 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林栖隐隐有点挫败。 他闷着头懊恼着,却没注意到蒋修思又看向了他,目光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探究和迷茫。 工作人员凑近来,要拉他们出水面。这儿水不深,也就将将没过大腿根。 林栖往前走了一步,却踩上了一颗长满青苔的滑溜溜的鹅卵石,当即脚上一滑,往下跌了下去。 小心。一道极清冷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蒋修思在他跌倒前搂住了他的腰。明明都在水里泡了半天,他那双手却很温暖,隔着湿衣服把温度传到了林栖腰间的皮肤上。 扬庆拿着长毛巾在岸边急坏了,忙喊:哥你没事吧? 林栖摇头,很快被拉上水面,扬庆用毛巾裹住他,帮他擦着水。林栖看向蒋修思,对方接过了助理手里的毛巾,自己随意地擦了几下。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 谢谢。林栖虽然看不惯他,感激还是真情实意。 可蒋修思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那副冷峻的身体又走向监视器那边去了。 林栖脸色一沉。果然,还是好烦装逼的人。 在水里泡了半天,林栖畏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打喷嚏声音有点奇怪,别人是阿切!,他是啊啾!,接过扬庆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林栖一抬头又看到蒋修思回头看了他一眼。 啊啾!林栖鼻子痒痒,又打了一下。 蒋修思居然轻轻地翘了一下嘴角。但很快,他的嘴角又变得平直,大步走远了。 靠,林栖不爽起来。这人爱装逼先不说,这么多天一次没笑过,片场这么多有趣的事他当没看见,现在倒有闲情逸致来嘲笑他打喷嚏? 收工后,林栖窝在酒店沙发上背台词。他对表演有天分,更充满热情,边背边回忆着下午跟蒋修思的对手戏。 蒋修思最开始的状态完全就是不在状态,但他以那么快的速度就调整好了,着实让林栖吃惊。 林栖无疑是天赋型的演员,场记一拍板,他就能入戏,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么演。他深知自己的潜能,也明白自己还年轻,需要不断地打磨才能真正地一鸣惊人。 但他也自视甚高,由于十分信任自己将来的辉煌成就,于是绝不肯轻易放低姿态,对于同行的表演也时常是以极度挑剔的眼光看待。 蒋修思在片场的表现还是让他刮目相看了,甚至隐约推翻一点他从前对蒋修思的表演的评价。蒋修思眼里只有表演,每一场戏都全力以赴,这是林栖欣赏的地方。 但他实在太装逼了。林栖撇撇嘴,对这种人喜欢不起来。 哥。扬庆带着晚饭回来了,你猜今天吃什么? 三菜一汤。还能有什么花样。剧组的食物水准真的不行!林栖怨念很久了。 扬庆把盒子打开:蒋修思请全剧组喝滋补汤品诶。说是今天下午拍水戏受寒,给大家补补身体。奇了怪了,他不是一向冷漠得不关心任何人事吗? 林栖虽然讨厌装逼的人,但对美食来者不拒,闻了一下挺香的,问:是什么汤? 冬菇虫草炖鲍参。扬庆正气凛然地说,哥我把它拿出去送给其他人,我们不喝讨厌的人的汤! 林栖: 眼见着扬庆端着汤又站起来了,林栖慢条斯理地开口:尝尝。 啥?扬庆没听明白。 万一不好喝,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林栖坦坦荡荡地说瞎话。 扬庆反正无脑附和:那喝他的! 事实证明,吃人的就该嘴短,林栖嘴下没留情,当晚就遭到反噬。他第一次吃海参,没想到过敏了,身上起了一片红疹子,吃完过敏药后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玩儿手机。 他蔫蔫的,左右无事可做,就上阅读app随便找了篇网文看。 开篇就甩来一大坨字,密密麻麻一大堆,左看右看,横竖是个装逼,通篇华美之词,玄之又玄地解释故事背景和设定,铺垫了大半天男主角的人设。 天渊宗宗主,天渊山七峰的主宰,道心坚固,百年来最有希望勘破大道,破碎虚空之人。值得一提的是,作者花了大量篇幅来描写主角的风姿过人,称其容貌世之罕有,见之者莫不心旌摇曳,为之心折。 林栖逐一看过去,虽然不怎么喜欢过度藻饰的文字,但美人嘛,他到底是爱看的。 一连翻了七、八页,作者洋洋洒洒、自我陶醉地尽情渲染着这位宗主的迷人之处,好半天才意犹未尽地停笔,揭开面纱一般最后才道出主角高贵的名字。 蒋修思。 林栖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期待了半天的大美人,居然也叫蒋修思,作者是粉丝吧!他手指利落地点了关闭,稍带怒气地把手机一扔,关灯睡觉。 但此刻的他怎么也无法预料到,再一睁眼,他就会开始后悔没有看完这本小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打滚卖萌求收藏评论~ 第2章 天渊宗首峰,桃林十里,繁花常开不败。此间天地灵气缭绕,而此时,遥遥地自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万千花树掩映之下,一处竹屋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桃林尽头,屋内吵吵闹闹,在这仙境般的地方稍显格格不入。 大师兄,一名黄衫女子难以置信地说,你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她立在床头,神情激动,而床上半卧着一名男子,生得颇为俊秀,只不过容色苍白,仿佛大病初愈。 这男子的眼神里流露出恰当好处的迷茫和窘迫,全然让人看不出他内心深处过分的懵逼和震惊。 穿越进了一本书里怎么办?切忌暴露外来者身份,否则容易变成众矢之的。宜不动声色,宜扮做原主,不可露出马脚。这是常识。 可谁来告诉林栖,要是他只把这本书看了十多页,只知道主角美得不可方物,压根不知道原主是哪号人物怎么办啊! 一醒来,他就发觉自己来了这鬼地方,床边几个做古装剧修士打扮的人接连对着他喊大师兄,你醒了!,场面诡异得让他怀疑自己没睡醒。 从这几人的只言片语之中,他捕捉到天渊宗、师尊、受伤几个词,消化了半天才接受这一事实:他不幸穿进了昨晚看的那本小说里,成了天渊宗宗主门下首徒。 但原主的名字、性格、经历他一概不知道啊!分分钟要完蛋的节奏。 林栖不愿意莫名其妙就陷入任人宰割的局面,就只有积极自救。既然是受伤醒来,就只有强行装失忆一条路可走了。 他是演员,伪装不算难事,从身边人嘴里得到足够的信息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饶是他的演技炉火纯青,看到众人因他一句我似乎是失忆了,脑子里白茫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而有如雷击般的夸张神情,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丢丢不好意思。 怎么?你们修真界不流行失忆梗吗!一个网文,没点狗血元素怎么火得起来。 林栖轻咳一声,淡然中带了几分自嘲,道:不仅不知我姓甚名谁,连自己活了几岁也不晓得了。 他微微垂下睫毛,一声叹息也没有,但见者均看出一种悲怆的意味来。 黄衫女子旁边站着一名面貌娇嫩,个子娇小的紫衫女子,听了林栖的话,顿时涌起怜惜之情,上前道:大师兄,你别难过,说不定很快就想起来了。 安慰完林栖,她又解决了他的疑问:你叫林栖,是我们的大师兄。我是五师妹,文颍。 说完,她又逐一为林栖介绍了屋子里的人。 林栖记着人名,分神想着:居然跟他自己本名一样。刚刚醒来时也稍微检查过,这具身体应该是他自己的。 这有些奇怪。原主明明是书中自有人物,怎么会跟现实的他一模一样? 不过,先弄清别的问题比较重要,林栖微笑着问文颖:我之前性情如何,待你们可好? 大师兄待我们极好。这回是黄衫女子先开了口,她名唤李榕,是三师妹,较之年幼的文颖要稳重几分。 对。大师兄是顶好的,与我们十分亲厚。其他几名师弟师妹也在一旁应着。 他一醒来就有这么多人来看望,想来关系是不错的,但重点是前一个问题啊!一个人,即便失忆,性情大变的可能性也较低。 林栖正欲再问,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冷冽的声线:大师兄终于醒了? 这人虽也唤他大师兄,但语气生硬,似乎带有不满,让林栖陡地有些紧张起来。 听得此声,周遭的师弟师妹们纷纷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来,李榕立刻转身,不待她行至门边,一女子便豁然出现在林栖视野之中。 林栖甫一抬眼,便怔愣了片刻。 照理说,林栖见过娱乐圈太多美人,不该有此反应。可她一来,就仿佛一团火映亮了整间屋子,全然让人无法忽视。连身上那红得似怒放的榴花一般的衣裳,也半点夺不去她的光彩照人。 大师兄。她再度开口,冷淡地打量着病榻上的人。 林栖回神,却见其他师弟师妹们面色尴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稍稍离那女子远了些。李榕勉强对来人道:小师妹,大师兄刚醒,他失忆了,估计不认得你。 哦?那女子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也并未刻意遮掩,你不过受了点惊吓,就连日不醒,竟然还失了忆。而师尊为了你,可是真受了伤。 啊?只是受了惊?林栖惊了。 原主不是大师兄吗,不应该很厉害吗,拿的竟然是柔弱剧本? 抱歉,林栖只得装傻,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小师妹却冷冷地注视着他,目光锐利得让林栖渐生不悦。他一向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受被人像看废物一般盯着。 但好演员的专业素质使他仍旧不动声色,只是无辜、哀愁地回看向这位师妹。 岂料这小师妹竟是狂傲至极,公然对他这名义上的大师兄不敬,一接触他的视线就嫌恶地瞥开了。 换了别人,估计要火冒三丈,林栖内心深处却斗志昂扬,不屑地想:天才演员是不会被打倒的!尽管来激怒我,但想让我把戏演砸了,门都没有。 他不仅不动怒,还微微一笑,显出大师兄应有的从容气度:谢谢小师妹来看我,我虽然不记得了,但师尊那里,我会立即去道谢。 那小师妹道:如此正好。大师兄恐怕连师尊那儿怎么去也忘了,不如让师妹送你一程吧。 林栖心头一凛。台词课上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演员在念台词时,不能单纯地念,而是要揣摩其背后的含义,表演时要用不同的语调和语速来传达真正的话语潜台词。同样的,观众倾听的,也是潜台词。 送你一程四个字,怎么听都意味深长。 可他只是演员,不是编剧啊!怎么委婉得体地表达不了吧? 咳咳,小师妹,林栖痛苦地咳了两声,眼尾迅速泛红,强撑着道,你等我片刻,我立刻起咳,咳。 说着要起身,他麻溜儿但绝对发挥专业水准地往床上一躺,头倒向一侧,难受地咳嗽着,要是在影院里,观众必定会极度不忍,以为这位角色身患绝症。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大师兄! 好在,修真界的观众也是颇具慧眼,对他的表演展现出了一致的好评,纷纷关切起他来。 年幼可爱的文颍忙端了一盏水来,递至他唇边。 林栖装腔作势地准备轻轻推开她,显示自己连清水也咽不下去,虚弱至极。不过那东西看着似水,闻着则透着一股极浅淡、芬芳的气味,像是桃汁。 林栖半推半就,由着文颖喂他喝了半盏。那水味道极好,清凉甘甜,沁人心脾,让人只觉身躯都轻盈许多。 修真界的水这么邪门?林栖正享受着,却听文颖喜道:清风露蕴含灵力,大师兄你这点咳嗽马上就会好的。 失策了,不该嘴馋。林栖心虚地暗觑向小师妹,却发现刚才站在那儿的人早已不见了。 他一怔,目光更直白地射向那处。 旁边的师弟向他解释:小师妹方才已经走了。 莫不是嫌弃他的样子太柔弱,看着心烦?林栖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暗爽,临时当回编剧,给自己加戏:真遗憾,还以为能劳烦师妹领我去师尊那儿一趟。 从没演过这种角色,林栖相当乐在其中。 而文颖则在一旁欢快应道:我领大师兄去。 出了竹屋,文颖便唤出自己的佩剑,带着林栖御剑飞行,直往师尊所在洞府而去。底下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片绯色,桃花灼灼盛放。 毕竟是从现代社会来的人,林栖被御剑飞行的潇洒震撼得激动不已,问文颖:催动佩剑的要领是什么呢?我可否也召出自己的剑? 文颖的身体却微微一僵,支吾道:大师兄,嗯,你身体未愈,不宜自行御剑。而且 她声音越来越低,林栖几乎听不见她说什么了。 一想起受惊后昏迷多日这个设定,他幽幽问道:该不会,我以前就根本不会吧? 文颖难为情地一笑,信誓旦旦道:大师兄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林栖有点伤脑筋,原主是病弱废柴人设的话,这在修真界可是有些危险。 他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问文颖:为何小师妹看上去对我有怨气? 因为小师妹她特别在意师尊,觉得师尊为了大师兄才涉险,所以才生气的。她顿了顿,委婉道,而且,小师妹天资卓绝,一向是有些傲气在的。 林栖暗自叹了口气。穿进书里就算了,他一个众星捧月的天才演员,到这儿来还因为太垃圾而被瞧不起了。 幸好他读了十几页这本小说的开头,知道那位与蒋修思同名的宗主、他的师尊品性良善,待门下弟子极好,这会儿去见他也少了几分忐忑。 只不过,这人到底长成什么花样子啊?用了七、八页的篇幅来吹嘘他的容貌,林栖着实期待。 宗主的府居位于峰顶,凉风环绕,寒气逼人,其屋舍掩藏于云雾之间,似真似幻。 从剑上下来,落至地面,林栖才发现这只是小小一间竹屋,古朴清幽,隐约散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其内并无繁饰,朴素得不像一宗之主的容身之处。 屋内陈设不过一竹桌,一竹椅,一竹床,四方白壁,仅一面上悬挂着一副画。那画看着奇怪,似乎是一团白晕,又似乎蕴含万物,看得林栖险些入迷。 咦?文颖的声音惊醒了他,师尊怎会不在这里? 今天见不到大美人了吗?林栖略有些遗憾。 但也只是一秒的念头,他正欲唤文颖一同离开,那画里却传出了一道声音。 清润的、有如秋夜松风的一声:小也。 林栖猛地一僵,许久没有人这么唤过他的小名了。 与此同时,文颖惊喜地叫了一声:师尊!你在识海之境呀? 嗯。画中那声音再度响起,好听得不像话,可林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身凉意。这声音,细听之下,怎么感觉很熟悉?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3) 文颖道:师尊,大师兄醒来后失忆了。连你这儿怎么来都不知道了,我就领着他来的。 文颖言语间轻松自然,还带有几分女孩儿的天真娇憨,应是与师尊感情深厚。 那画中人片刻后道:知道了。小也,你进来。我为你驱逐魔气。 林栖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信息量太大了吧,一来他怎么进得去这画里啊,二来他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未及他思量清楚,一阵轻柔的风便将他裹住,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数秒后就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时,景色已经迥异。 此处月上中天,光照大地,林栖从未见过如此皎洁、空灵的月色,刹那间似乎有一种极通透、极幽微的流体淌进了心间,使得他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正陶醉着,一股力量又轻轻地将他往下牵引着,他仿佛踩在一片云彩上,那云缓缓下沉。 他看到一片澄明的湖泊,洋溢万里,无边无际。他犹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坠至湖面。膝盖着水,触感柔软冰凉,身体却未下沉。 他举目茫然四顾,身后却忽然飘来了一句:小也。 那声音离得极近,仿佛贴着他的耳畔。而他一回头,却只见三、四步外,一人立于湖面之上。 那人微微含笑,分明就是蒋修思那张脸。 林栖的心在瞬息间绷紧,隐秘的、怪异的情绪像只巨掌,握住小小的心,使得他一时间口不能言,唯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 月色与水色相融。 蒋修思一头乌发,顺滑微凉。 他眸光流转,温声道:连我也不记得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蒋,极具说服力的美貌 第3章 我林栖喃喃出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同名同姓也就罢了,连长相气质都完全一致,他到底穿进了什么书啊? 忽然,脚下松动,水面破开,他往下跌去。林栖顿时吓得失色,骇然地看向蒋修思。 对方却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也吓到了?借镜湖灵力充沛,让你沐浴在湖水之中,洗去魔气罢了。 听了他的话,林栖才发现只是他的大部□□体浸入水中而已,锁骨以上还在水面之上。他心神稍定,整理神情,使自己显得恭敬温顺,道:谢师尊。 蒋修思也落入水中,并不看他,只是道:你跟我何必道谢。 他是师长,更是一宗之主,却对原主说这样的话,想必是极为看重原主。林栖大着胆子问:师尊,我从前如何? 宗门之内,宗主为至尊,只要蒋修思说得出来,他就演得到,那即便他性情大变也无人能置喙。 在林栖期待的目光里,蒋修思侧头来看向他,声音温和随性:何必问从前如何,你照着你的性子继续生活便是了。 林栖的心蓦地一动,他收回视线,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书中的蒋修思实在让人难生恶感。一模一样的皮相,不同的性格,却能给人带来千差万别的感受。表演的魅力,恐怕也是如此。思及此处,他忽然有些难过,害怕自己不能再回去继续演戏了。 他忍不住发了点牢骚:对我来说,你们都只是陌生人,我如何能照着性子生活。每走一步,都不胜惶恐。 正憋屈着,头上却一暖。蒋修思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动作温柔至极。 林栖抬眸看他。 蒋修思却眉心微蹙,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真的连我也不记得了吗? 林栖呆呆的,这人做这种表情,简直让人难以抵抗,他都几乎要搭一句当然记得了。 蒋修思这张脸,戏路这么宽的吗? 林栖在心里暗道一声跑题了,职业习惯又干扰了他。 而此时,可能是太过失意,蒋修思又轻叹了一句:不记得别人也就罢了,竟然真的不记得我了。 言语间甚是惆怅,听得林栖心惊肉跳,生怕捂不住马甲了。 抱歉,林栖只得低眉顺眼,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把自己都给忘了。 表演不易察觉是门技术活。情绪要含而不露,但一定要能够使观众辨识出,就不得不展现精确的微表情。但他低着头,就全靠台词功力了。 那就想起来吧。 林栖还沉浸在戏里,被蒋修思这么突然的一句话给搞懵,怎怎么想起来? 他不解地抬头看向蒋修思,却见他一指伸来,面色清冷而带着一点不豫之色。那神情仿佛在说,想不起来别人就算了,想不起来他就一定不可。 林栖下意识要躲,那只手指却一下子点在了他的眉心。 刹那间耳边潮水涌动,眼前一片混沌,仿佛万物将生。接着,又听得雷声滚滚,狂风肆虐,绿树摇撼。未几,一缕青烟在眼前冉冉升起,从天外远远地传来一曲仙乐。 朦朦胧胧中,林栖想:怪不得蒋修思听到他失忆的消息时没什么反应,原来修真界的大能随手一点就能左右记忆。但他是穿越来的,也能收到原主的记忆吗?如果是,那可对他太有用了。 没一会儿,那声音也渐渐消隐了,林栖只觉心头一阵清明,畅快惬意。他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复又用力眨了眨。 数秒后,他尴尬地看向蒋修思。 视听效果虽然震撼,但这跟恢复记忆有什么关系!白期待了! 蒋修思见他情状有异,蹙眉道:没想起来吗? 要是在现实中,林栖必定要冷哼一声,给他个白眼了。但为了捂好马甲,他还必须装作苦涩的样子:师尊,我好像找不回记忆了。 罢了。蒋修思仰面望向月色,那魔气强横,你向来体弱,或许是命中有此一劫,连我也无法为你恢复。 孤月,静谧的湖泊,失忆的人与被忘记的人。此情此景,林栖想,氛围应该是淡淡的感伤。他得表现得忧愁一些。 一句师尊不必为我伤神正待脱口而出,蒋修思却先他一步开口,殷殷看着他:小也,我不是对你而言的陌生人。我讲给你听,可以吗? 他言辞恳切,那双眼诚挚沉静,半点看不出有任何宗门之主的架子。 林栖一怔,心头感慨万千,这书里的蒋修思定是极其地爱护原主吧。 但这是不是太巧了?原主的小名也叫小也。自从他长大以后,家里人都不怎么叫这个名字了,乍一听还让他有些恍惚,分不清时间。 嗯。他轻声应下。 于是蒋修思娓娓道来。 原主在七、八岁时便被蒋修思收养,在他身边长大,相处时间已有十四年。 天渊宗虽是大宗门,但门下弟子良莠不齐,概因宗主收徒全然无视天资、出身,只看眼缘而已。天渊宗七峰,各峰主各有性格,唯一共性是潇洒无拘束,更加重了宗门率性自然的氛围。 五日前,蒋修思带原主外出修习,却遭魔修袭击,原主过于柔弱,被魔气冲撞。 他们如今所处的这片借镜湖是天渊宗胜地,灵力纯净丰沛,与宗主识海勾连。每百年,逢正月十五月圆之际,湖水结为灵镜,其后如冰雪消融,渐至中央,得一圆镜,其镜汇聚月魄,有温养魂魄之效,且其对魔气极为敏感。 而百年前所结的那块镜子,被蒋修思赠予林栖,作护心镜用。正是那日在打斗间,护心镜险些被夺,才使得林栖受惊。 听完,林栖下意识抚上胸口,从衣襟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镜子。它被绳索穿过,一直挂在胸前,镜面自生幽幽微光。 他想起之前小师妹那句师尊可是真受了伤,忙扭头问蒋修思:师尊伤在何处?可好些了? 伤?蒋修思抬起手,向他展示左手小指上一道浅浅的痕迹,这个吗? 暗算他们的魔修并非泛泛之辈,一剑劈下,天地变色,但那强横霸道的剑气只不过在他手指上留下了一记微不足道的细小伤口。 林栖先是惊愕得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内心就不客气地嗤笑了起来。小师妹就为了这么一点伤对他冷嘲热讽,记恨在心? 如此气量。啧。 不过演员是不会轻易喜怒形于色的,他面上仍挂着关切的神情,惊愕之色已全然转变为感动,凝视着那小小的伤疤,道:多谢师尊护我。 他再抬眸,深深地看向蒋修思的眼眸:虽然是小伤,但总也是为了我。 声音真挚动人,足见台词功底。目光幽邃深刻,更显情真意切。 林栖在心底无声地笑了起来。穿书自然是危险的,但与整个宗门的最强者走得近,就是一种保障。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蒋修思极为宠爱这个徒儿。 他对自己的表演无比自信。他会得到蒋修思的庇护。 只是林栖未曾明白,在生活里,不会有持续表演的人。他即便是最最天才的演员,也无法将真实生活里的一切演得毫无破绽。 表演是做出反应,人活着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做出各种反应。有的反应,是情至深处而生发,根本来不及演。 是。蒋修思声线清润,看着他道,是为了你。 这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微微地扬起脖颈来,喉口发涩。 面前的这个蒋修思满心满眼都是他,他不由得生出一种抢占了旁人东西的罪恶感。 与蒋修思在借镜湖里又待了一两个时辰,洗去一身浊气,林栖才又回到桃林深处那个属于他的府居。 原主是个实打实的废柴,在宗门中是最不开窍的那一个,修习多年,也不过堪堪打破凡人与修士的界限。凡人不能奈何他,但在修真界中,他不过砂砾一般渺小无能。 蒋修思怜惜他,所以常赐他一些高阶法器。他连御剑飞行也不能,寻常出行,只靠一支玉笛法器。 不知道原主如何作想,林栖立于玉笛之上,在空中穿梭飞行时倒是快活得不行。 不过贸然进入异世界,林栖心中总是不安,时时惦记着要找能否穿回去的线索。 在此地住了三、四日,他暗中在各峰游荡,打探消息,这天傍晚不知怎么地就晃荡到了西峰一处山涧旁。 此地流水淙淙,黄叶纷飞,秋意甚浓。林栖见溪水清澈见底,便想着要掬一捧来尝尝。 天渊宗群峰矗立,四时之景俱美。唯有他所住的那一片,春意不消,桃花常开不败。之前喝过的清风露,取自他府前的桃花上的晨露,甘甜凉爽,他极其喜欢,现在又想知道这修仙之地的秋水是何滋味。 他正要伸出手去,却蓦地感受到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胸口升腾而起,恍惚间那小小的护心镜似乎亮了一下。 这镜子对魔修极为敏感,林栖不敢大意,立刻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枚小小的法器。 这是一只小海螺,只有大拇指一般大小,他朝里轻轻吹入一口气,自己却变成了一阵白雾,飞入海螺之中。 数秒后,溪水边缘泛起小小的涟漪,一只平凡无奇的小海螺静静躺在溪边,水草微微晃动。 海螺能挡住一切神识,除非修为极高之人,其他人无法得知其中奥秘。一双小得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手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小海螺的开口之处,林栖变成小小一团,透过碧绿的水草偷觑着外边的动静。 如果是魔修,他要立刻缩回脑袋。 林栖穷尽目力,屏住呼吸看了许久,水草那头才响起了声音。他费力地仰起头,但迫于视线局限,只看清了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大如巨舟的两双鞋。 一双红色,一双黑色,主人像是一男一女。 林栖大着胆子想要往外头爬一点点,却陡地听到了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你不想要那护心镜了吗? 第4章 说话的人是名男子,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阴险,隐约还有些焦躁的意味。 林栖忙缩进小海螺内,胸口的护心镜一闪一闪的,揭示着外面那人的魔性。他吓得忙捂住护心镜,身体紧贴着海螺的内壁,凝神屏气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他只是一个外来者,连这书中世界的规则都没完全闹明白,更不知道剧情如何发展、他自己扮演了何等重要的角色,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修为低微,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于此地。 海螺外,忽地响起了一声冷笑。 林栖禁不住浑身一抖。 你笑什么?那男子含着怒气问道,蒋修思的能耐你比我清楚!只是差一点我师兄便能帮你夺得护心镜,要不是蒋修思把那蠢货看得太重,分开片刻便要忍不住回来,我师兄岂会 也不知他哪句话戳中了对方的心,一道利剑般的声线划开空气,冷若冰霜地打断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是小师妹的声音!林栖霎时如堕冰窖,她居然暗中与魔修勾结。思及几日前,她气势汹汹地来他住的地方,还有那句送你一程,林栖后心立刻就起了一层冷汗。 他的手指紧攥,尽管知道外人无法探知海螺内部天地,仍恐惧得收敛了气息,一动不动地贴紧海螺内壁。 那魔修大概是被她的冷淡给激怒,声音也低沉下去了几分,不悦道:哼,你可别忘了,需要护心镜的可是你。 小师妹闻言仍只是道: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魔修自然都不是好相许的人物,看清小师妹翻脸不认人的做派后,立刻现出狰狞模样,恶狠狠道:我师兄为了你丧命于蒋修思门下,你以为你能与我们撇清关系,你 他语气越来越激昂,听得林栖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这明显是书中的小高潮之一,这魔修马上要说出小师妹的秘密了!他只恨手头没有一台录音设备。 可那魔修的声音陡地戛然而止。 林栖一惊。 须臾,他听到那魔修的喉管里咕哝一声,接着便吐出一句难以置信的你,话未说完,那人便轰然倒地。林栖感到一身热血都冷却下去了。他恍恍惚惚的,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冷铁缓慢从血肉中抽出的声音。 小师妹的手段如此狠辣,杀念一起,顷刻间便将一位修为不低的魔修斩杀。原主因为护心镜就曾险些招致血光之灾,那他,要怎么在这个步步惊心的世界里存活? 将护心镜拱手相让?别开玩笑了。对手早已不掩饰对他的轻蔑和厌恶,他再失去一件保护自己的厉害法器,结局必定是死得无声无息。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4) 林栖的心阵阵发寒。 不多时,他忽然听到小师妹叫了一声师尊,语气崇敬而柔和,全然不似平常。 蒋修思竟也来了! 阿宁,蒋修思平静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说得一派轻松:一个魔修,意欲袭击我,不过道行不够,死在我手下了。 林栖忍不住在心头呐喊:蒋修思你清醒一点! 可蒋修思只是应道:原来如此。你随我来,我有事要与你交代。 是,师尊。 两柄剑出现在空中,光华流于其上,一柄剑气温润,一柄剑气凌厉。小师妹先登上自己的剑,而蒋修思视线轻移,目光落到溪边的水草上。 他飞身上剑,而指尖轻勾,一只小小的海螺被他不动声色地纳入袖中。 林栖在小海螺里被迫翻滚了好几圈。只是仿佛有一道灵力覆在他身上,他就如同在极柔软的棉花上滚来滚去而已,不痛不痒。 林栖愈发弄不清状况,蒋修思发现了他,却不出声,只是带他离开。难不成他以为林栖在里头睡大觉吗! 他俩御剑,自然远非修为低微者可比,顷刻之间便到了蒋修思的府居。 林栖左思右想,要是小师妹要的是护心镜,那她自然可以向同门的大师兄借用,如何也不必与魔修勾结。况且,她对待那魔修也无甚好脸色,看来也未必是授人把柄,不得已而为之。 难道是,她并非要借用护心镜,而是要摧毁它? 没等他思量出结果,两人的交谈声又吸引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小师妹在他面前和在蒋修思面前实在判若两人,说不出的和顺,毫无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音色仍稍显冷冽。 师尊,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林栖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声音,仿佛蒋修思取了什么,又递给了小师妹。 而很快地,小师妹就发出惊讶又感动的声音,唤了句:师尊。 蒋修思道:拿去吧。 良久,小师妹道:多谢师尊。 林栖暗自想,蒋修思该是也给了小师妹一件极其珍贵的法器吧。 阿宁,蒋修思的声音又响起,无端地让林栖察觉到一丝劝诫和期待,尽管听上去他的语气那么平淡,在为师心目中,你是最有望得道的。 而小师妹的话更是让林栖不去看也能想到那张脸上是如何的神采飞扬:师尊,我不会叫你失望。 说完她的声音又低了一点,道:试炼小天地在非选日开启,要耗费师尊不少灵力,阿宁必将全力以赴。 蒋修思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道:无妨,你与旁人不同,耗费再多灵力为师也在所不惜。 小师妹走后不久,蒋修思便将小海螺放到桌上,伸出食指,轻轻在上面推了推,轻声道:睡醒了? 林栖满腹心事,心情沉重地从海螺最里面爬了出来,站在开口处仰面看向蒋修思。他迷茫地问:师尊,我怎么在这里? 蒋修思也许是真以为他不过在法器内小憩,也许是不欲拆穿,只解释了句:见你躺在水边,就顺手捡了回来。 他此时过分的小,也就不用害怕身体的细微颤抖被发现。林栖目光黯淡,心知向蒋修思告密恐怕根本无济于事。他想要向蒋修思寻求庇护,然而听了刚才那一番话,他无法再信任蒋修思了。 小师妹是蒋修思心目中与旁人不同的人,他不敢冒险去赌原主在蒋修思心中的分量是否会超过她。 怎么不高兴?蒋修思的声音惊扰了林栖的思索。 不愧是五感极度灵敏的修士,他这么小一点都能看出他的神情。林栖立刻收敛起消极怠工的情绪,拿出专业演员的素养,道:只是记忆没有恢复,看到原本熟悉的景色也像从未见过,有几分怅然而已。 他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的行为做了解释:现在好多了。方才看到黄叶飘零,触景伤情,就干脆躲海螺里睡觉了。 蒋修思瞥了他一眼,又状似轻松地一笑:那海螺是让你潜心修行时不被打扰,或是一时的躲避外敌之用。你倒把它用作酣眠的温床。 林栖后背冷汗涔涔,生怕蒋修思这是话中有话。明知道自己还缩在小海螺里不合礼数,仍不敢贸然出来暴露了自己心头的胆怯。 他发现在危机当前之时,他对表演的自信心竟然在慢慢消失。但林栖又深深地意识到,倘若他能回去,凭着这些经历,他必定能在表演上实现更多的突破。 他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可是,怎么回去? 对表演无比强烈的渴望此时此刻在他心上跳动,而对失去生命的恐惧又使他煎熬无比,他愈发慌张,但又不得不绷着全身之力来演好眼前这一幕戏。 这是他至今的表演生涯中最为全神贯注的一场戏。 因为是师父赠予我的。 他催动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灵力,从海螺里出来,一缕烟般轻盈地落到地面,带着一点坚定的笑和少年那种天真的、无忧无虑的信赖之情。 他凝视着蒋修思的眼眸接着说道:所以徒儿觉得只要躲到里面就会安心。 蒋修思方才那点戏谑已经无影无踪。 两人对视着,短暂的几秒里,目光之间就流淌过许多东西。 仅就因为是我送的?蒋修思又这么问了一句。 林栖毫不犹豫,道:是。 蒋修思转身,视线移到墙壁上那副旁人怎么看也看不透的画上,道:那便回去继续歇着吧。 嗯。谢师尊。林栖的心稍稍回落,惊涛骇浪终于过去,他这艘小舟侥幸又躲过一劫。 刚踏出门外,却又听到蒋修思问道:你是相信一个人能够放下执念,还是相信人心难以扭转呢? 这问题如此耐人寻味,像试探,又仿佛不过是随口感叹。林栖的心颤抖着,慢慢回头道:人是往前走的,过去的日子不断在身后湮灭,挽回不了,又何必挽回?而人心往往是瞬息万变。 他垂眸酝酿一番,又看向蒋修思:我说得对吗,师尊? 蒋修思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你回去吧,他道,桃林里有我送你的东西。 林栖应了一声,唤出玉笛,飞往自己的居处。飞上云间,他才稍微松弛下来,心里冷笑道:一会儿说愿意为了我受伤,一会儿又对小师妹暗示她是最特别的存在。蒋修思,端水大师。 他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全交到蒋修思手上了。如今才明白,他一个外来之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蒋修思这人反复无常。上次说让他不必纠结从前是何性情,照自己的心情活下去就好。现在又怀疑他,问他人是否会变,真是有病。他还是快些找到回去的方法才是。 正满腹牢骚着,他便已到达桃林。不得不说,从空中俯瞰,这一片天地如粉霞一般,灿烂耀眼,美不胜收,实在赏心悦目。 他缓缓落地,步入桃花林间。风微动,片片桃花飘落,不似那黄叶凋敝,只显出一种幻梦般的、迷离的美。 清风露正是取自桃花瓣上的新鲜晨露,也就怪不得它那般滋味清爽,令人难忘了。 突然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了下来,在他头上轻巧的一蹦,又向他手里跳去。 这玩意儿像成了精似的,自发地停在了林栖的手中。林栖一看,吃了一惊,这桃花开得正盛,怎么会结桃子啊! 他下意识要将手中那脆生生的鲜桃扔出去,脑中却闪过一道光,这就是蒋修思说的礼物? 他迟疑地再看向那成精般的桃子,只见它形状优美,表皮白里透红,还散发着桃子特有的清香。 刚给小师妹送了听起来就很厉害的什么试炼小天地,现在又送我只破桃子? 端水至少也要端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超气。 第5章 医院的光线总是那么的黯淡、苍白,里面的气息也冰冷,让人感觉心头不安。 林栖觉得浑身都没力气,脑袋也晕沉,难受极了。他眼皮像被胶水粘在了眼球上,怎么都睁不开,焦躁得直想哭喊。 好一会儿过去,他的鼻尖忽然闻到一点清香,这味道瞬间激活了他的味蕾。多好闻的味道啊,水果的成熟香气慢慢地溢满整间屋子,温和地驱散病气,他不禁贪婪地轻嗅了下。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馋啦? 这熟悉的声音,林栖一下子睁开眼睛,立刻笑了起来,软绵绵地喊:妈妈。 对面的林妈妈长相温婉美丽,连在这晦暗的医院里,周身都像萦绕着光晕。她拿着水果刀,正削着一只脆桃,粉色的果皮一圈又一圈地往下坠。 林栖着迷地看着那只桃子,感叹着:好香啊。 林妈妈被儿子傻气的样子给逗乐,桃子还只削了一半,就拿刀先给他切一块上面的,边切边说:小也啊,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叫小也? 啊。林栖难为情地说,你又提这个。好丢人啊。 快乐的笑声响起来,林妈妈递给他一小块桃子,又忍不住用十分怀念的口吻打趣着:因为妈妈的宝贝儿子是个小馋嘴,小时候好多话不会说,先学了也这个表达。别人吃什么,你都要急着举起小手,踮着脚叫:也!也! 林栖一只手拿着桃子,都不好意思往嘴里塞了,红着脸说:妈妈。 林妈妈愈发笑得欢。手里的水果刀也停了。 笑着笑着,她的脸就渐渐又变得平静下来,只是无限眷念地看着林栖。 妈妈。林栖的声音小了许多,讷讷地看着她。 林妈妈放下了水果刀,没削完的桃子被她放到了一侧的柜子上,她看着儿子说道:你要好好长大,要健康、快快乐乐的,知道吗? 林栖的眼睛湿了。他不想讲话。 那块桃子被捏在手心里,变软了一些,汁水打湿了他的手。 妈妈身上的光晕越来越大,那些光好像要将她吞没了。她仍是微笑着,静静地看着林栖,眼里饱含期许。 妈妈,林栖哑着嗓子保证,我会爱惜自己,我每一天都会好好吃饭,坚持运动,一定会活得很好。 他知道,这是妈妈唯一的愿望。 湿冷的空气又袭来,一种寂寥、苦涩的心绪在身体里流淌,屋子里又变得沉寂。只有清浅的桃子香味仍未散去。 大师兄! 林栖缓慢地睁开眼睛,耳边不停地传来女子呼唤他的声音,他怔怔地听了好一会儿,忽地反应过来,他在小海螺里。 方才吃下那桃子,体内却升起一种热热的、晕眩的感觉,像饮酒过量的感觉,他跌跌撞撞地进了自己的木屋,只想倒头就睡,由于存着一份小心,害怕小师妹来找麻烦,就睡到了小海螺里。 一场梦结束,原来他还在书中。林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极其烦躁的情绪。 他努力使自己平复过来,细细听了会儿,确定这是文颖的声音,这才从小海螺里出去。 找我有事吗,五师妹? 文颖一见他,脸颊微微发红,像是急的:大师兄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露面啊!虽然我们天渊宗弟子一向对修行一事任其自然,你也不能整整七天不来上剑法课吧。 林栖睁大眼睛:七天? 你都不算算日子的吗?文颖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奈,御剑飞行的关键就是参悟剑意,你不来修习,怎么能达到御剑飞行的效果啊。 她说得激动,但林栖完全没怎么过脑子,满心都是,他竟然睡了七天?这怎么可能? 正常人怎么也不会睡这么久,林栖只能将其归咎于那只诡异的桃子。 一只桃子,让他整整昏睡了七天。这可不愧是一本烂文,什么道具随机掉落就行了吗? 吐槽是一回事,但明面上那是蒋修思送的礼物,他只有故作委屈道:师尊说有东西给我,虽然是只桃子,但我也感激涕零,吃了以后就睡到了现在。 可他说完后,文颖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林栖忙问。 文颖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半天,也就是碍于脸面没走动几步,否则得绕几圈把他看个透透彻彻的。 林栖由着她看,心里却敲起了鼓。 半晌,文颖才幽幽道:大师兄,你真是没说完,她又叹口气,用一种极惋惜的口吻说着:那桃子所含的灵力,可让一个普通人成功辟谷了。你怎么,一点改变也没有啊。 林栖微愕。 灵力一说,在修真文中最是常见。在这个世界里,若是要比喻,则修真之途类似炼丹。辟谷是清扫内府浊气,营造丹室,筑基相当于有了炼丹炉。此后,修士引天地灵气入体,吞吐吸纳内化为灵力,逐渐将其融为自身内丹。越是参悟大道,越能感知吸收灵气,内丹炼得越为精纯,修为也自然越高。相应地,一切术法也耗用灵力。 让普通人达到辟谷的程度,少不得要花费数年之功,那桃子这么牛逼吗! 文颖看他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叹口气解释道:四时有序,本来这片桃林就违逆天时,要靠不计其数的灵力维持。师尊又使其自春入夏,瞬息间使桃木结果,其中灵气转换,可都在那小小的一只桃子里了。 林栖瞠目结舌,不禁感叹:蒋修思真是厉害啊,修为竟足以改变四季更迭。等下,重点不是这个。他果真是拿了个十足十的废柴剧本,吃了那么牛逼的桃子,竟然半点改变也无! 文颖见他面色不虞,忙安慰道:大师兄,大器晚成,你千万不要气馁啊。更何况师尊这么宠爱你,他一定会帮你的。 这席话却完全没能够安慰到林栖,反而使得他更为惶急。若是他回不去,一直待在这里,以这幅吃灵药都无法改变的躯体,如何求得自身平安?要是师尊真宠爱他,或许还能长久,但他亲耳听到蒋修思说,小师妹才是那个最特别的人。 他细细一思忖,想到以往看过的一些穿书文,文中往往有系统的存在,指引穿书者做任务换取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 任务内容无论是什么,总跟主角脱不开干系。他在书中,最安全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力与主角交好。HE文常有,BE文不常有,即便BE了,那也是结局的事,成为主角最宠爱的人,主角光环或许能稍微也照到他一点。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5) 但林栖隐隐地感到有些厌恶。凭什么他就要去做这样的事情?为求保命,就要去媚上?他莫名其妙地被弄到这里来,丧失了自己原有的人生,那他还活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大师兄。林栖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文颖正担忧地看着他。 林栖心头一凛,忽地想起了记忆里桃子的香气。 文师妹,他的目光又变得清明,看向文颖,道,多谢你开解我。 文颖见他一时间神色情绪变化如此之大,略有些怔住,隔了几秒才微红着脸颊道:没事的。大师兄,你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又回到他最初想问的那个问题了。既然蒋修思看重原主,那他自然不能听那句按你自己的性情的鬼话。 他是一个演员,他也依旧是他自己。他就当来这里是拍一部戏。 不就是扮演另一个人吗?没什么能难倒林栖的,他是,公认的天才演员。 于是他又从容起来,笑着问:从前我是怎样的人?文师妹,此刻无事,不如你给我讲讲吧。 奇怪的是,文颖局促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来,歪着头,不自信又迟疑地说了句:与你现在,似乎没什么差别。 她尴尬又觉得奇怪,道:大师兄,我词句匮乏,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林栖却蓦地察觉到了什么。 或许蒋修思之所以说不必纠结于过去,是因为他与文颖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是小说角色,那人物的性格就与设定相关。 这个作者主次不分,开篇就出现严重节奏问题,没有立刻进入主题,反而没头没脑地先把主角的美貌吹了一通,由此可见这篇文并非结构清晰的佳作。那就有可能,在作者笔下,原主只有一个人设扁平的配角,他的形象是不突出的,因此其他人也说不出具体的东西来。 而一个怎么也无法进步的废物,拥有这么多得天独厚的条件,仍然没法提升修为,这更可以作为佐证。毕竟,在修真文里,升级进阶是主角的必经之路。 要是他的形象本来就是模糊的,那他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就很可观了。 审时度势,蒋修思仍是他最大的、唯一的靠山。而眼前的危机,则来自于小师妹。 既然主角蒋修思对她说出了你与旁人不同,为师在所不惜这种话,那她必定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再者,小师妹那惊人的美貌,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还有那副对待魔修时懒得听你哔哔,直接杀了的自负姿态,都暗示着她多半是主角团成员之一。 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是小师妹向来对他十分轻蔑,二是她或许觊觎着林栖所拥有的护心镜。 文师妹,林栖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应对,问道,小师妹也会去上剑法课吗? 文颖一时没闹懂话题怎么拐到小师妹身上了,提及这个人,下意识答道:小师妹进试炼小天地七日了! 她说这话时满含羡慕之情,都忘了林栖所问的是剑法课的事情。 看来试炼小天地果然是个人人歆羡的好东西。林栖做迷茫状:试炼小天地是什么? 文颖无限神往地说着:大师兄你真不该连这个也忘了。这可是众多宗门里,唯一的试炼识海啊。 修士的识海,蕴藏万千。而能够炼化识海,沟通虚实之人,必为一方大能。师尊的识海,勾连数方世界,其中一个,便是试炼小天地。宗门每逢十年便要新选一波弟子,刚入门弟子皆入试炼小天地 文颖话未说完,两人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天崩地裂般的一声,轰地砸开,连屋子都似乎摇晃了数下。 林栖惊疑不定地看向文颖:这是什么? 文颖凝神细听,大惊失色:是峰顶传来的。大师兄,我们快去看看吧! 林栖下意识要躲远点。虽然他也好奇,但这种等级的毁灭力量,他这样无力自保的人根本抵抗不了。 可还没等他想出一句托辞,文颖便拉着他上了自己的佩剑。 林栖咬牙制止住自己想逃的行为,冷静下来想到:峰顶是蒋修思居处所在,说不定这异动与他相关。而主角身上发生的大事,如何也不能轻视。 等他们匆匆赶至峰顶,首先夺去他们眼球的人却是小师妹。两人都有些发怔,难以想象这便是数日前还趾高气扬、艳丽灼人的小师妹。 似乎是,这七日对她而言是漫长的七年。原本豆蔻年华的女郎,此刻却仿佛历经沧桑,右手握一把锋芒刺人的长剑,眼角眉梢俱是狠戾,浑身黑雾缭绕,说不出的妖邪。 文颖险些失声:小师妹入魔了! 他俩的出现却没惊动在场的任何人,这里已经逐渐聚集起天渊宗弟子,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中间的两人身上。 小师妹似乎痛彻心扉,一双透着凉意的眼睛里满含痛苦和恨意,眸光直直射向对面。 林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心头大震。 对面的蒋修思再没了往日风轻云淡的姿态,他神色凝重,身姿依旧修长挺拔,隐隐地却让林栖察觉到一种脆弱感。 眼前场景蓦地给人一种高潮将至的感觉,林栖浑身发凉,这不会剧情已经进行到中后期了吧!那书中剧情结束后他会怎么样? 第6章 如今他根本无计可施,只有看向事件中心的两人。 小师妹缓缓提起长剑,剑尖直指蒋修思,动作显出一丝类似醉酒之人的无力和凝滞。她的目光闪烁着,眉心一枚金色印记若隐若现。 师尊,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红色的裙摆在空中飞扬。枉我还以为,她停顿一下,眼睛移向左侧天空,那不过是试炼小天地。 蒋修思静静地看着她。 试炼小天地哪里比得上这个师尊专为我打造的小世界呢。小师妹轻嗤了一声,什么都有。幻想中的一切,你全都替我实现了。 阿宁。或许是看不下去她这般自怜自伤的样子,蒋修思出声唤了她,他的声线出奇的柔和。 已经没有阿宁了!小师妹忽然激愤地冲他喊了一声,早就没有了! 林栖下意识在心里接了一句:现在是钮祜禄宁。 没人感知到他心中的这种吐槽,所有人都屏着气,紧张地盯着小师妹。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宗门之中最有望得道的,年轻一辈中绝对的佼佼者会入魔。 文颖甚至眼眸微湿,在林栖身旁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着:怎么会这样。 语意中,惋惜远甚惊讶。 林栖侧头去看她。照他穿到书中那一天的情形来看,众师兄妹均与小师妹交情颇浅,而小师妹一贯咄咄逼人,心比天高,让人难以欣赏。可他们没人流露出哪怕微末的幸灾乐祸。 察觉到他的视线,文颖也看向他,轻声说:大师兄,身为瓦砾,却遗憾美玉蒙尘,是不是很可笑? 不,还未细想,林栖已经下意识做出回答,不可笑。 文颖没再说话,担忧地又看向人潮中心。注视着她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涌入了林栖的心脏。 他原本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此刻却因为品尝到真实的人情味儿,有了一丁点的归属感。他情不自禁也看过去,只在意自己处境的那种心情悄然淡化了一些。 小师妹是以控诉的姿态向着蒋修思说话。而蒋修思显得那般无奈,他再出声,却也只是唤了一声阿宁。 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代表了太多意味。名字也因此变得混沌、含义模糊。此时此刻,话语的力量不断被压缩,谈话的重量于是全压在情感之上。微弱的、又可怕的情感。 只有那两个人能够感知的情感在空中暴涨,而怒火也在小师妹眸中越燃越烈。 她说话时好似很轻巧,嘴唇没怎么用力,但一种残酷的力量却又在唇齿间恶狠狠地迸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结局啊! 蒋修思的目光落到小师妹的手上,她握在手中的剑开始颤抖起来,很快地,又被她握得更紧了。蒋修思轻声说:结局并不是固定的。 所以呢,小师妹笑了一声,身体讥讽性地一抖,肩膀也颤动着,师尊,你就仁慈地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她紧盯着蒋修思,再问:你亲眼看着我一步步入魔,叛出师门,修为日增,然后万劫不复,最后再告诉我那不过是你为我造的一个小世界。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从头再来吗? 气氛到达一个诡异的顶点。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二人的威势给压紧了,人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林栖困惑地微微眯眼。他虽然修为低微,但也能看出小师妹跟初次见面时截然不同。那时她的威压远远不及现在,短短七日,她已经突飞猛进到直追蒋修思的地步了。 她是在说蒋修思并未让她进入试炼小天地?她在另一个地方,入魔,然后走向一生的结局,最后才得知那只是假的? 林栖抿唇。看来蒋修思一早便知晓小师妹与魔修勾结一事了。他制造了一个类似平行空间的地方,让小师妹看清修魔道会有的结局。 那的确是用心良苦。从头再来,是人一辈子都不可指望的事情。人好像总是在重蹈覆辙,只有痛彻心扉了,才会幡然醒悟。而往往到那时,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更遑论,从头再来。 他能够理解小师妹此刻的心情,能够从头再来自然是喜事。但此前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够立刻被遗忘,她仍陷在那种痛苦的情绪之中。 但天长日久,总会消散的。人往前走去,往事就算再不堪回首,也是没有回首的必要了。 拿他演员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的话,小师妹的情况就仿佛演员演完一场戏,入戏了,出不来。 其实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尽早恢复日常的生活轨迹,跟现实中的朋友多沟通,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回到演员这个角色之中,便不会再纠结戏中人物的经历了。 但尽管他这儿逐渐放晴,那头仍凝着风雨欲来的厚重乌云。 蒋修思只是问:阿宁,你想不想? 想不想从头再来? 答案那么简单,三岁小孩子都会点头。 我不想。 林栖骇然,懒散的身子立刻又绷直。小师妹石破天惊的一句回答,让全场一片哗然。 出人意料地还有,小师妹忽然收了剑,让手垂在腿侧。她眨了下眼睛,睫毛缓慢地垂下:我果然不可能对师尊动手。 她的衣裳那么红,红如泼泄了鲜血,而此刻一道红得耀眼的血液也从嘴角悄然淌下,她再度回答蒋修思那个问题:不管再来多少次,在唯一真实的这一次里,我也要选择最快的那条路,我还是要修魔道。 魔修无所不用其极,的确修为进步神速。但他们残暴无人性,备受名门正道的唾弃。小师妹却表明她的态度:极度慕强,她只想做强者,即便要剑出偏锋,即便要与师门作对。 蒋修思的目光似乎是颤了一下。 阿宁,蒋修思的语气不无柔情,在为师心目中,你已经够好了。你将来,也一定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在挽留。 小师妹的眉心印记越来越清晰了,她的眼神也变得温柔,她甚至是仰慕地看着蒋修思,但她却说着:师尊,你再问我一万遍,我也是那个答案。 重来一万次,她永远都会选择做狂妄的人:我根本不在乎正道邪道,我走我的道。别人说的好,坏,为什么我就要信以为然? 世人都有一番言论,有多少出自本我,有多少出自前人之口?所谓的金玉良言,也只不过基于虚伪的判断。我只活这一世,我只听自己的声音。 她这一番话激起了众怒。师兄姐们方才还是怜惜她,遗憾她的天资被浪费,渴望她回归正道,现在却忍无可忍。 小师妹,你大逆不道! 魔修人人得而诛之。他们如此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你怎么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小师妹冷淡道:谁心中没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世上从来没有圣人,只有道貌岸然压抑本性的庸才。 她目光平静地环视一圈:诸位谁能保证自己心间从未闪过一丝邪念? 这回无人开口。 她的目光再回到沉默了许久的蒋修思身上,问:师尊,有那样纯真无邪的人吗?我想是没有的。 林栖暗自攥紧了手。如果肆意作恶一定要绝对的善良纯洁来反驳,那世界早他妈毁灭了。 小师妹自己做了回答,但仍等待着蒋修思的答案。 可蒋修思并不回答,他好像独自拥有着这里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情绪,旁人的愤慨或心虚,他一概漠不关心。他只道:阿宁,停下来。 停下来什么? 众人均是不解。 林栖蹙眉,他看到小师妹的鼻尖红了,那是非常细微的变化,出现得也极快,却被林栖迅速捕捉到。凭着演员的经验,他知道,那是流泪的前兆。 可她,为什么要流眼泪? 轰! 他还没看到小师妹的眼泪落下,她所在之处却猛地炸开巨大的声响,霎时金光四散,强烈的火光照得人难以睁开眼。 烟雾逐渐扩散,风沙漫天,一瞬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 林栖听到身侧的文颖压抑的哭声,他奋力睁开眼,却看到小师妹的身体变得透明,刹那间碎成万千碎片。 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决绝、毫无留恋:不过,再来一万遍,我也不会对师尊动手。 什么! 林栖完全没料到这种走向,一时间差点呆住了。她不是方才还不可一世,说着要践行她那为世所不容的道吗? 蒋修思不知何时已飞至小师妹身侧,他注视着消失的碎片,神情怅惘,始终一言未发。 看着这样诡异、可怖的场景,林栖的心却不可自制地颤抖起来。他很害怕。上次那个魔修死去,他只听到了声音。这一回,他是亲眼看到了一个人以最可怕的方式消失。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明白。 是因为,她在蒋修思为她编造的世界里跟蒋修思兵戎相见吗?她不愿那样,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她的选择,所以宁可以身殉道?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6)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她明明有重来的机会,为什么要赴死? 林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些东西。他忍不住再看向蒋修思,却发现他伸出一指,指尖轻轻碰着了空中的碎片。 他的动作怜惜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那玩意儿却在一触之间化为乌有。蒋修思讶然、迷惘地立在原地,看着碎片消失的地方,连手指也忘记收回来。 林栖不知怎么的,双眼有些湿润起来。 那天蒋修思问的那句你是相信一个人能够放下执念,还是相信人心难以扭转呢,原来是在说小师妹吗? 到底触及到什么东西,人才会改变?而在人心之中,有的东西又似乎永不更改。 冥顽不灵和意志坚定的界限好像容易判断。只是,冥顽不灵跟意志坚定拥有相似的起点,终点却相去甚远。冥顽不灵总是没有好的结果。 小师妹大概属于冥顽不灵那一类,于是她的碎片在虚空中正渐渐消逝,很快,这个人连同她的故事也会彻底消失。 瓦砾叹息美玉蒙尘,此举并不可笑。即便是曾经为人所钟爱的美玉也会被遗忘,那平凡如瓦砾,又有什么存留过的痕迹可供人怀念呢? 林栖不禁陷入到更悲伤的情绪里,出神地想了半天,乍一回神,却发现蒋修思站在他面前。 这人神情里再无哀色,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道:小也,此地魔气浓重,你不能久留。 林栖被他的表现给惊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下意识伸过手去。 他先是触着了一块儿冰凉的皮肤,接着,手便被握住了。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天旋地转,他晕乎乎地愣了半天,才发觉又来到了借镜湖中。 一侧头,他看见蒋修思半身沐浴在水中,微阖着双眼。不知为何,林栖觉得他身上的那股虚弱感又加重了几分。 师尊,林栖小声问,只带我一人来么? 虽然他最弱,但才发生这么大一件事,蒋修思什么也不交代就把他带来洗涤魔气,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蒋修思平静道,也并未睁眼。 林栖便转了回去。可他的余光仍情不自禁地瞥向蒋修思。 说真的,他实在渴望知道蒋修思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蒋修思是主角,是漩涡中心的人,林栖太好奇他的想法了。就如同每次拿到剧本时,想要知道剧中重要人物心理状况的那种急切的心情。 看着看着,他却震惊地发现蒋修思的唇角也淌下了一点血液。未及他讲话,蒋修思便抬手,轻轻拭去血迹。 小也,他忽然出声,此番我耗费过多,这阵子无法维持桃花盛开了。 林栖差点没反应过来。蒋修思都这副模样了,还挂念那桃林吗? 没事。他慌忙说着,师尊,你又流血了。 蒋修思不甚在意地又擦去新鲜的血,对着他笑了一下:你要吃一阵子你讨厌的辟谷丹了。 林栖惊愕无比。 你清醒一点啊蒋修思,你才失去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阿宁,现在管我吃不吃辟谷丹啊! 不过在瞬息之间,林栖又明白过来了。蒋修思大概是刻意的。 他沉默下去。 月辉洒落在湖面上,远处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这里的夜晚格外寂静。 不多时,林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师尊,小师妹她真的消失了吗? 嗯。蒋修思答道,消失了。 不会再回来。 一次都不会再重来。 心口像是有着烙铁一样,烫得他快要痛死了。林栖不知道想到谁,不知道想到哪个时刻,痛苦、激动的心情折磨得他快要发狂地吼叫。 到现在,他仍无法接受轻飘飘的死亡。 他忍不住再问蒋修思:师尊,人死后会去哪里呢? 半晌。 蒋修思只道:混沌之境。 这是什么意思?混沌,是代表着什么都有,还是什么都没有?那地方,还能到达吗? 林栖想要思索出答案,但那东西就如同湖水荡漾在周身,他动用每一块肌肉,竭力想要抓住它,但它不可捉摸,无数次从思绪的指缝溜走。 时间流逝,他的眼皮愈发沉重,最后无可奈何地睡去。 借镜湖水天一色,摸不着的清辉从他脸上柔软地拂过。 再一睁眼,他看见酒店房间的天花板以及一盏亮得惊人的吊灯。扬庆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哥,你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该去剧组化妆了。 林栖直视着那闪耀的灯光,眼前开始发白。一切都像虚幻的,他仿佛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 扬庆见他半天不动弹,又掀开了他的被子,拉住了他的手臂。哥哥哥,别赖床了。 但林栖心里只漂浮着一个问题:混沌,是有,还是没有? 扬庆拉了半天没拉动,这才注意到他神色有异,吓着了,大嗓门一下子堵到他耳边:哥!你出什么事了! 林栖被吵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没法再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这□□反应可谓剧烈无比,虚无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他烦躁地坐起身来,把扬庆的头往被子里一摁,闷声道:我想吃桃子。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又开启娱乐圈的腥风血雨(xxj打架)生活! 第7章 桃子最后还是没吃成,因为扬庆说,过季的水果已经不好吃了。要是一直渴望着某件食物,好不容易尝到了却没有记忆中的味道,更会让人难受。 林栖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也就放弃了那焦躁的念头。 只是这天他状态一直不好,拍戏的间隙里始终沉默着看手机,别人跟他搭话他也常常反应迟钝。扬庆担心地问:哥,你是不是过敏后遗症啊,今天好没精神。 林栖揉着眉心说:不是。昨晚做了个太长的梦,没睡好。 那你等会儿回去补觉吧。你今天只剩一条了,也没别的通告。 林栖点点头。 下一条也是在棚子里拍,不算太复杂的一场戏,他只再看了看台词。但他的眼皮却有点沉重,看着看着就有点想要打瞌睡。 反正背得很熟了,林栖也没有强行打起精神,能睡一会儿就睡吧。 正待要沉入梦乡,化妆间的门却猛地被人打开了,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把他惊得立刻睁开眼。 素质呢?林栖不悦地蹙眉看向门口,却看见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男人趾高气扬地走进来,染着相当扎眼的蓝黑色头发,眼皮漫不经心地微抬,正与他的目光对上。 林栖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哦,想起来了,这是最近人气如日中天的某男团成员,程立叶。 《谜心》这电影虽然是大制作,立意深刻,一干主演均是实力派,但毕竟是商业片,因此也邀请了数个流量明星参演,增加票房号召力。程立叶则是受邀出演电影里一个小配角,戏份不多,人设简单,但非常讨喜,很适合他这样的偶像来跨界演出。 今天应该是他进组的日子。之前电影开机剪彩时他没来,这是林栖第一次跟他见面。 算起来林栖还是前辈,他也就只打算微笑着打个招呼,没想到那程立叶跟他对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一边往里走一边嫌弃地问:这儿都没有单独一人的化妆间啊? 棚子里一切从简,化妆间虽然是公用的,但也够宽敞了,他倒是一来就耍大牌。林栖懒得理他,干脆转回去,继续盯台词。 诶,是林栖哥吧?这人奇怪,刚对他爱答不理的,现在又坐到他旁边来主动搭话。 林栖略抬下巴,侧头说:叫我林栖就好。欢迎进组。 程立叶笑了一下,他的确长相出众,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却说着:哥,我想坐你这儿可不可以,你这儿的光好棒,衬得你皮肤真绝。 你这说话的艺术也真绝,让人哪儿哪儿都生气。 林栖瞥了一眼旁边的镜子,每面镜子上头都有三颗灯,那儿坏了一颗,还没来得及修。不过,旁边明明还有其他两面是好的。 行。他困得慌,乐得坐到最远处的那面镜子前面去,尽量屏蔽他们的声音。 只不过他性子一向不算好,忍不住腹诽一句:长得够好看了还如此不自信,带那么多化妆师,浪费场地。 那头忙活开了,程立叶开始上妆,他还挺爱发表自己的见解的,不停地对化妆师提出各种修改意见。 林栖打了个呵欠,实在是困,就枕着台词本小睡起来。 砰! 又是一声响,林栖身体一颤,怨念地看向声源。 对不起啊哥,我看了个新闻,太震惊了,一不小心把手机摔地上了。真是太惊讶了。程立叶满脸歉意,身边的助理正帮他捡起手机。 林栖问:摔坏了没? 没有。程立叶有点懵,看都没看手机一眼就回答了。 他那副装模作样的神态,林栖一看就知道了,重点在那新闻。 但我就是不问。气死你。 没坏就好。林栖转过头,继续睡觉。 诶程立叶短促地发出一个音节,只见到一个后脑勺,悻悻闭嘴。 林栖刚闭上眼睛一分钟,又听到笃笃笃三下敲门声,接着化妆室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这觉是没法儿睡了。他干脆直起身。 哥。进来的人却是扬庆,小跑着到他旁边来,凑近他说,出事了。 他把手机屏幕举到林栖眼前。 林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内容,旁边就射来一束让人难以忽视的目光。他暗自一哂,怪不得刚那么做作,原来在吃我的瓜。 一目十行地看完屏幕上文字,林栖无语地说:这些人闲不闲? 昨天他跟蒋修思被人偷拍了,视频被放到网上去被营销号一番添油加醋地编排,说他们不和。 扬庆苦着脸说:真就是太闲了,成天编故事。哥你路人缘本来就不好,这下蒋哥的粉丝又要发洗脑包败坏你名声了。 林栖一怔:我路人缘不好吗? 旁边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笑。林栖毫不顾忌地看了过去,那头程立叶正对着手机,演技相当拙劣地看着屏幕:这个笑话真太好笑了。 啧。 林栖没拆穿他,问扬庆:为什么路人缘不好? 扬庆瞥一眼程立叶,大声说:曲高和寡呗。 过了过了。林栖差点想笑,扬庆是他头号粉丝,向来容不得人对他冷嘲热讽,就是把握不好回怼的力度。 这么说,程立叶居然直接转过来对线了,瞪着扬庆,修思哥哥的粉丝水平低咯? 修思哥哥,林栖一阵恶寒。 扬庆眼睛一转,反应很快:我只是说我哥路人缘不好的原因,路人缘好的原因跟这个不构成对立关系。我可不敢瞎说。 程立叶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都气得微微发红,哼了一声,气咻咻地转回去了。 扬庆悄悄对着林栖比了个耶,十分得意。林栖笑笑不说话,再看了看那个视频。 偷拍的还挺会找角度,看上去他跟蒋修思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剑拔弩张。 哥你解释一下吗?杨庆问,这事儿剧组应该不会管,媛姐到现在也没什么动作。 媛姐就是方媛,林栖的经纪人。 林栖摇头:无趣。我跟蒋修思不过是合作拍一部戏而已,我们是否不和对这部戏有什么影响?专业演员又不会把情绪带到表演里。 话音刚落,一人在此时走了进来。 扬庆进来后只虚掩着门,那人只推了下门,声音轻得很,只是他后头追上来的人脚步声清晰。 化妆室众人均看向门口。 蒋修思穿一件深灰色衬衫,右边袖子挽到手肘处,上面沾了些泥土。他表情冷淡,目不斜视,径直朝化妆镜前走去。 还剩两个位置,他选了林栖旁边那个坐下,坐下后也一言不发,接过跟上来的助理递来的湿巾,边擦手腕,边等待着化妆师过来给他画下一场的妆。 他一进来,整间屋子都仿佛降下去好几度。那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下去。 林栖也没专门跟他打招呼,只想着:刚才那些话被他听到了没有? 不过听到了也无所谓。本来就是实话。他也没什么想要跟蒋修思打好关系的意思。 值得玩味的是,有个人躁动起来了。 林栖饶有兴味地用余光打量着那边的程立叶,他都感受到对方的激动心情了。 不是叫修思哥哥了吗?都不聊个几毛钱的? 眼见着程立叶一下又一下地偷看蒋修思,双眼激动得闪闪发亮,看一眼蒋修思就匆匆转过头去,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搓一搓大腿又扯着并不皱的衣角的样子,林栖感叹着:多好的素材,立刻记下来学习! 终于,他看见程立叶紧握了一下拳头,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就要站起来走向蒋修思了。 你看我做什么? 蒋修思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双凉气逼人的眼睛也看向林栖。 正要看好戏的林栖愣住。 不好意思,没看你,只是视线擦过你了。 但这句有点讽刺蒋修思自作多情的话没能说出口。即便清楚这是两个人,可直面着蒋修思这张与梦里的师尊毫无二致的脸时,他还是有些恍惚。 虽然是梦,可那个梦给人的感受太真实了。 他侧过头去跟蒋修思对视。还好,接触到他与梦里截然不同的冰凉的目光,林栖又能清醒起来。 不做什么,他摆出个无所谓的笑容,只是好奇你们是不是认识? 他的视线自蒋修思移到程立叶那里去。 林栖看到程立叶惊得抖了一下,脸飞快蹿红的模样,心里又忍不住使坏,声音延长:毕竟,他管你叫 咳咳咳咳。程立叶疯狂咳嗽起来,林栖顺势也收了话头。 蒋修思于是看向程立叶。 蒋蒋哥,程立叶立刻站起身,几步就走到蒋修思面前,结结巴巴的,紧张到极点,我是程立叶,今天刚进组,在剧里演演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7) 他一急,把演什么角色给忘了。 蒋修思面不改色,只是抬眼瞥了他一下。但他这人气质过分的清冷、不近人情,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 林栖瞧着程立叶快急哭了,暗自叹口气,替他解围:演傅杰,天真傻小子,现在就演上了。 程立叶小鸡啄米似地狂点头,十分感激他给了台阶下,忙说:对,演傅杰,我跟两位哥哥都有对手戏,希望蒋哥到时候别嫌弃我笨。 他那满脸的我是粉丝我好崇拜你看得林栖想笑,也有点无语。对着他就耍大牌,面对蒋修思倒像个乖巧小学生,可恶,是他长得不够像老师吗! 这里三个演员,画风简直大相径庭。程立叶刚松了口气,蒋修思一句话就又将他打入地狱。 如果你演不好你的角色,我为什么不能嫌弃你? 林栖不经意地挑了下眉。 程立叶蹭地红了脸,明明是大高个,站着还像是比坐着的蒋修思矮了一大截,唯唯诺诺道:是,蒋哥说得对。我一定好好学习! 蒋修思视线移向镜子,化妆师已经来了,笑着站在他身后。他示意可以开始做造型了,没再说话。 程立叶可怜兮兮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好副导演来找他,他逃也似地跟着出去了。 化妆师估计跟他交情不错,打趣道:这么严肃干嘛,把人孩子给吓着了。剧组这么好的氛围,可以交多少朋友啊。 蒋修思闭着眼睛,任由对方给他画深色眼影,声音很轻,语意却一点不柔和:我只关注电影。交情如何,跟能否拍好戏有什么关系。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深交。 化妆师画好一边,撤开了刷子,蒋修思睁眼。他又看向林栖,眸中微微带了点笑意,说:是吧? 林栖怔住。 他刚说那句我们是否不和对这部戏有什么影响果然是被蒋修思听到了。觉得他那句话不好听没关系,想不想做朋友也无所谓。 但是他先铺垫一句不是每个人都值得,紧接着又夹枪带棒地问声是吧,也真够没意思的。 林栖讥讽地扯了下嘴角:没错。 心里那点因为梦中温柔师尊而产生的滤镜,此刻完全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蒋(可怜巴巴):老婆我错了qaq,下次一定好好说话 第8章 这天工作结束,林栖径直回了酒店。 身上还是不怎么舒服,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脑子里很空,做什么都有点不来劲。直到日暮时分,余晖泼泄,到处都染上一种温暖色彩,他被透过窗帘的阳光照得清醒了一些。 这样躺下去实在没意思,睡又睡不着,脑子里也思考不了什么问题,林栖干脆换了身衣服带本书到酒店后面的小公园去了。 小花园里已经早早地显出秋景来了,黄叶散落在草坪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属于秋季的干燥气味。老旧的长椅上有着一道道白痕,在残阳照耀下显得十分洁净。 林栖就坐到长椅上,翻开那本书,慢慢地读。 * 入了夜,凉气渐渐升腾起来,蒋修思在衬衫外加了件宽松的针织外套,拿着手机和笔记本走到小花园里。 去年一整年,他停止一切演艺活动,专心在美国进修。今天结束工作后,进修时结识的朋友又与他联系,对方激情四射,不顾时差,说要跟他再探讨下戏剧表演下特定技巧向大荧幕表演迁移的可能性。 他们将就《皆大欢喜》中的一幕戏来展开讨论,蒋修思考虑到有着鸟叫虫鸣的自然环境更便于代入亚登森林的故事背景,就来了这里。 蒋修思走过一个圆形的石门,入眼就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水花溅起来,不算很高,只打湿了喷泉边上一小块地。水流舒缓,因此并不显得十分吵闹,但与水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分外清澈的男人的声音。 对方在念诗,念得十分忘我。 热情想遮盖自己的行迹,但弄巧成拙,暴露了自己;就像乌云遮盖的天际,越暗就越预示风雨在即。眼睛掩饰内心总是徒劳无益。因为热情藏身于何种假象,终归会让人一目了然:冷漠、怨怒,甚至是鄙视或仇恨,都是它无用的诡计 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情绪却不乱。层层漾开的情感柔波在唇齿间递送,他完全不像是朗诵,而仿佛沉浸在一种情景之中,跟着什么人对话。 蒋修思的脚步一顿。 目光擦着喷泉顶端涌出的无数水珠穿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深色的树木,对方的身影完全被喷泉挡住了。 如同一切神秘的际遇,近在咫尺,又隔着重重曼妙的阻挡。 对方沉浸在诗篇里,流水声也掩盖住了蒋修思的脚步声。 蒋修思绕过喷泉,逐渐把自己的行踪暴露。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对方意识到外人的闯入,停下念诗,抬起眼睛来。 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明亮、微微泛蓝的灯光将空中飞舞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辨,一些细小的飞蛾绕着灯泡左右扑飞。 蒋修思垂眸看向林栖。他很规矩地坐在那儿,书摊开放在膝盖上,看向他时的神情带着一点被打扰的不悦和冷淡。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数秒。 林栖就快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蒋修思突兀地开了口:你喜欢念诗吗? 也不,林栖愣了下,才迟钝地回答说,只是台词练习。 你用这个做台词练习的材料?蒋修思目光瞥向他膝头那本拜伦的《唐璜》。 他的语气很平淡。林栖没能分辨出他是不是带有一丝轻蔑的意味在,索性直说:对,个人习惯。我觉得诗歌是最贴近情感的表达,尤其是叙事性长诗,情感复杂多变,它的韵律很能帮助我找到台词的着力点。 蒋修思点了点头,他发觉林栖讲话时嗓音有一点点的低哑。 你读了多久了? 林栖愣了一下才回答:不清楚,可能一个多小时吧。 蒋修思在他旁边坐下,将笔记本摊开,轻声说了句:差不多了。 林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几秒。他吃不准蒋修思什么意思。我坐这儿念诗打扰到你了? 说实话他告诉蒋修思自己在做台词练习时是有期待的。不管怎么说,蒋修思都是他心目中年轻一代里演技最值得称道的一个,两人同在一个剧组里,说林栖没有跟他暗自比拼的心是假的。 他渴望磨炼自己的演技,也渴望和志同道合的好演员互相成就。他说那些话,也是希望能跟蒋修思就这个问题进行一番讨论。 可蒋修思就平平淡淡地暗示他可以走了? 林栖侧眸,看向蒋修思,尽量淡然地问:你呢,你来这儿做什么? 待会儿要跟一个朋友打电话,交流表演技巧。蒋修思如实回答。 听完这话,林栖立马撤回目光,拿起书大步走了。 可恶。蒋修思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吧!跟其他人可以交流表演,但跟他就没什么可交流的,还要把他赶走。 切,我还不想跟你待在一块儿呢! 等人走开几步了,蒋修思才移开定在笔记本上的目光,看向林栖的背影。他忍不住想:林栖平时的脚步就是那么重的吗?走起路来看上去好像气呼呼的。 不过他穿得太少了,只一件长袖薄T,在这个气温里大概率会感冒。走快一点回去房间里,也是应该。 不知不觉看着林栖的背影好一会儿,人都消失在视野里了,他还没将目光收回来。思绪正要触及深处,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于是接通电话,展开夹在笔记本里的打印下来的剧本,跟友人讨论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回酒店。 洗完澡,蒋修思边擦着头发边回想着昨晚种种。 那时候正是晚上十一点,他还在反复地研读着剧本,一字一句地细读,想要更充分地领悟主角的情感。他痛苦于自己的日益干涸的灵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从上上部戏开始,他就渐渐发觉自己失去了刚开始演戏时的那股激情,那种越过剧本展现人物的爆发力。他的表演技巧越发纯熟,但他却越来越抓不住一闪而过的那种人物情绪的触发点。 随着他的名气增大,他接触到的角色也越来越复杂,这些角色身上带有对立的特点,冷漠又仁慈,自私而善良,他们超越普遍意义的荧屏角色,以艺术形象存在,对于表演者而言是极大的挑战。 蒋修思明白,一个真正的表演者一定要以绝对诚恳的姿态去诠释角色。但他的人生过分的顺风顺水,造就了他沉稳、波澜不惊的性格,他所经历的事情也大多纯粹简单,这使他难以达到那些角色所需要的情感深度。 可他不愿意就此放弃,他怎么也想让自己的表演趋于完美。他大量地阅读,用心观察人事,反复揣摩剧本,给人物写长达数万字的小传,用尽一切方法提升演技。 正当他所有的意志都在受难的那一刻,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就悄然发生了。 起初,是灯光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像是线路短路。接着,满屋子的书本都漂浮到空中,纸张慢慢从上头脱落,四处飞舞。然后,房里的家具开始剧烈摇晃,椅脚在地板上滑动,发出骇人的声响。 蒋修思紧紧捏着剧本,试图躲进床底,借以躲避这场诡异的地震。 只是当他刚刚蹲下去的时候,肩膀就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敲,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愿不愿意,来经历一场戏? 蒋修思浑身发寒,惊疑不定地扭过头去,看到一个小小的、约莫只有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人漂浮在空中,周身闪着清透的白光。 她坐在一朵深粉色的玫瑰花朵里,神情高傲,俯视着蒋修思。蒋修思这才发觉,空气里早已弥漫起玫瑰的清香。 事情的发展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玫瑰花里的小人自称女神,邀请蒋修思来为她经历一场戏,在她掌控的剧本里以全新的身份扮演主角。 她说:你接受了,就进入我为你编写的剧本世界里。故事的发展你不会知道,但你可以经历许多有趣的事情。并且这对你的现实不会有任何影响。一切只会像一场梦一样。 进入另一个世界,经历不可能经历之事,听起来诱人,但风险极大,谁知道这位女神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它的好处,正是对于此时的蒋修思至关重要的。他需要去经历意料之外的事,去体会不同的情感。 面对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蒋修思却果断做出了抉择。他看向玫瑰花上的女神,目光清明:可以。 女神离开后,玫瑰香气像薄纱一样被迅速抽走,屋子里的一切又变回原样,只是蒋修思的床头多了一只袖珍的遥控器样的东西。 它是白色的,上面只有一个圆形的、微凸起的按钮。 蒋修思躺上床,轻轻按下那个按钮,屋子里却响起了一阵音乐声,肖邦《第3号钢琴奏鸣曲》的第三乐章。 他在舒缓优雅的钢琴声中睡去,一场前所未有的幻梦就此开启。 蒋修思没意料的是,这场梦里竟然有着不少他熟悉的面孔,高中同学、合作过戏的女演员、经常会去的餐厅的服务生,以及最近才认识的林栖。 不过在梦里,这些熟悉的面孔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特别,因为他在里面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剧本。一入梦,他就只能以师尊这个身份经历一切。 在那里体会到的一切,真实到令人窒息,在他的脑海里翻滚搅动。那个世界里的蒋修思内心的无奈与痛苦全都鲜活无比,让他醒来后一度难以承受。 同时,他近乎狂喜地发觉这对他的表演有着极大的用处,又立刻翻出了笔记本整理心得。 他深知自己绝非天赋型的演员,不具备敏锐的洞察力,他只有靠不断的积累,才能使自己的表演达到理想的高度。 蒋修思愿意为他的表演事业付出一切,他也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永远是眼前的这部戏,他厌恶身为演员的人用轻浮的态度对待表演。 所以他对林栖那句专业演员又不会把情绪带到表演里深以为然。 今晚灯光下捧着书本念诗的林栖,少有地激起了他心中异样的柔情。 或许梦里发生的事不可避免地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或许他本来就对林栖有着极大的好感。总之,蒋修思觉得林栖那副专注、沉醉的神情十分的动人。 他喜欢这样认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蒋:虽然每天都在惹老婆生气,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呢! (我为什么每天都在脑补这些玩意儿!而我的存稿甚至还没写到那儿去呜呜呜) 第9章 次日拍摄的戏份很重要,属于楚阅年少时期,蒋修思要和林栖、程立叶一起合作。 这几场戏是外景拍摄,蒋修思准时到了拍摄场地。一个简易的棚子已经搭好了,林栖和程立叶正坐在一起讲话。 程立叶昨天被他冷言冷语地打击了一番,今天却也没躲着他,态度更是谦虚了许多,一见他来就赶紧起身打招呼。 早。蒋修思回应了一句,余光又瞥向林栖。 这人可能是有点着凉了,今天鼻尖都微微有点泛红,讲话声音也有点哑。一注意到他,弯了下嘴角,打招呼的样子懒懒的:早啊。 蒋修思略一点头,坐到旁边去让造型师帮他整理头发。他记得自己包里有几颗喉糖,待会儿可以让助理给他。 不过林栖自己似乎不怎么在意,跟程立叶提前练习着他们的对手戏。 程立叶没有表演经验,全凭自己的想象,练习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显然是根本没有接受过训练。 蒋修思听得眉头微皱。他不反对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但既然要从事演艺工作,为什么不能好好去学习一下? 等一下。林栖打断了程立叶。 这里,他指着台词本说,你是对我说的楚阅打人这里产生怀疑,所以你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打断我,而不是等我说完台词再打断我。 程立叶不太明白:为什么?我不是抢了你的词了吗? 这里的台词重点是楚阅打人引发的讨论,你本来就是在抢我的词,这个不要紧。 哦,那我们再来一次。 他们的对手戏并不长,程立叶频频出错,但林栖表现得十分耐心,连最简单的东西都给他讲透,让蒋修思几乎有些惊讶。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8) 倒不是认为身为前辈帮助后辈这件事有多么难得,而是林栖的态度非常的真挚,蒋修思完全能感受到他对表演的热情。 开拍后,程立叶果然表现得不错,还受到导演几句夸赞,说他有灵气,不像是第一次拍戏的人。 程立叶小跑着过来看监视器,露出既羞涩又骄傲的笑容:都是导演您指点得好。 他看到站在一旁的蒋修思,笑容不禁放大一点:待会儿跟蒋哥合作,好期待啊。 哈哈,导演在旁边调侃了几句,好多人期待跟他对戏,你试试,蒋修思的表演很有个人风格,你要接得住才行。 嗯!程立叶回答得信心满满。 可蒋修思并不是林栖,他不擅长给人讲戏,他跟人合作,通常是靠自己的表演带动对方入戏。 这种方式很自然,也有着明显的缺陷。刚开始接触演戏的人,面对他那样活生生的角色,总是有一阵的慌乱,无法正确地念出台词,也就是接不住他的戏。 NG了一次又一次,导演露出纳闷又失望的神情,程立叶慌了。 他向蒋修思道歉:对不起啊哥。 可能是想起昨天的事儿,他都不敢说自己笨了,只小心翼翼地强笑着说:哥你太强了,我接不住。 蒋修思问:你不是都能接住林栖的戏吗? 这怎么能比,程立叶下意识说着,说完又猛然想起这是在片场,心虚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林栖不在这边才松了口气,小声讨好着说,哥你可是拿了那么多奖呢,谁能跟你比啊。 蒋修思看着他仰慕的神情,突然有点不舒服。 程立叶说自己是他的粉丝,那他到底是喜欢他的表演还是喜欢他身上的光环? 蒋修思别过眼睛,淡淡道:林栖的演技很不错的。 后面NG次数太多了,导演只好亲自来给程立叶讲戏,还不禁感叹了句:刚不都挺好的? 程立叶半句没提林栖给他讲了多久的戏。 这天的重头戏在傍晚拍摄。 拍摄地在河岸边上。这时候的景色好到令人惊讶,挨着河流的田地已经荒败,生满了枯黄的野草,老旧的篱笆还在,原本青色的竹皮已经变黄,干裂发黑,但与这幅秋景相得益彰。 最为动人的是,此刻正漫天红霞,无数蜻蜓低飞。 是一个太适合来拍回忆的画面。 这段剧情的背景是,少年楚阅最后一次跟唯一的朋友方其聆见面,他们在周末一起到方其聆乡下的外婆家玩儿。 但这天阴差阳错地发生了许多事情。关于少年时期最后的回忆镜头里:在这个格外美丽,美丽得不得不让人印象深刻的傍晚,方其聆与他乡下的朋友傅杰走在乡村的小路上,楚阅只看到他们的背影。 蒋修思静静地伫立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凝望着那两个欢天喜地的人。 林栖入戏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开拍前几分钟他还在边上一脸严肃地跟助理说着什么事情,现在已经完全进入情境之中,完全就是那个天真、充满少年意气的方其聆。 电影拍摄并不是按照时间线来,有时候靠近结尾的一部分可能是最先拍摄的,演员没办法按部就班地来顺着剧情发展表演,他们的情绪被打乱了。 每一场戏,都要求演员进入特定的情景之中,要求他们表现出积累了一定情绪之后爆发的状态,即便那些应该积累的东西他们还未曾接触到。 表演是多么丰富又严谨的一门艺术,蒋修思为了能适应这样的拍摄,想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个方法:成为这个角色,以这个角色的方式生活。 他做得挺不错,已经有不少剧组的人员说他简直跟电影里的人物一模一样,甚至有暗自讥讽他不过是本色出演罢了的,认为他的演技不过尔尔。 蒋修思不太在意这些声音。他要求自己表现出楚阅的冷漠性格,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这些不仅对他的表演有好处,也便于其他演员熟悉这个角色,更好地跟他搭戏。 不过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他为了符合角色的人设,有时甚至会显得不近人情,让人认识不到真实的他是怎样。 林栖却能把戏里戏外分得很明白。 cut! 这场戏很顺利地结束了。 休息的间隙里,蒋修思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林栖,对方已经从戏里抽身而退,正在水边跟着他那个机灵的助理一起打水漂。 那助理像是精于此道,手里掷出一个石片,沓沓沓地在水面上轻擦过,直飞出七八米远,有的甚至直接掷到了对面的河岸上。 蒋修思看到林栖也捡了个石块,像是挑衅似地对着他的助理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身姿潇洒地扔出了手中的石头。 姿势倒是漂亮得厉害,蒋修思提起精神,关注起那石头的轨迹。沓,沓,停下了。 有那么一点不强。 他不禁一笑。 那头,林栖登地立直了,神情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他都看到了,蒋修思又笑了!上次笑他打喷嚏,这次笑他打水漂太菜,刻不刻薄啊。 扬庆兴冲冲地说:哥没关系,我教你!他好不容易发现心目中堪称完美的林栖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弱点,太想趁机表现了。 可是林栖有点郁闷。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很在意蒋修思。 不玩儿了。他往旁边的芦苇丛走去,我去坐着歇会儿。 这边是一个野草丛生的小山坡,草格外深,外头长着几株芦苇,不怎么高,但白绿色的芦花十分好看。 林栖坐姿很随意,背部就贴着芦苇,拿出手机玩儿起来。扬庆自己再玩儿了一小会也赶紧跟了过来,坐在他旁边扯东扯西。 景色宜人,河风也柔柔地吹拂着,林栖放松地将右手撑至后方的草丛上。 草还是青的,触感极好,冰凉冰凉的,手指贴在上面舒服极了。旁边的杂草翘起来,搔了搔他的手指,林栖觉得有点痒痒,皮肤好像也变得湿润了些。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一条碧绿色的绳子盘在草丛里,还连着一点红色。 林栖扭过头去,余光里那红色闪了闪,他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那是条蛇!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目光迅速回转,而那蛇就在此时跟他对视了! 那两只圆溜溜的、却好像没有焦距的黑色的眼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它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林栖魂都吓没了,一只手臂开始发麻,很快就全身麻痹起来。 他惊恐地跟那蛇对视着,一动也不敢动,嗓子里干涩无比,意识上想要呼救,强烈的应激反应却使得他浑身僵直。 小小的蛇,拥有让人心惊胆战的力量,它仅仅是傲慢地盘在那里,只以那双残酷的、无底洞一般漆黑的眼珠子紧盯着林栖。 但林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甚至连一声有蛇都发不出来,冷汗涔涔地被这种野兽独具的令人瘆得发慌的力量所震慑住。 就在这时!手边的草儿动了一下,一只手飞速地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那蛇的头部,另一手顺势掐住了它的颈子。 电光石火般的一瞬,直到现在扬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栖的遭遇,吓得忙叫喊了起来:有蛇! 他立刻把林栖拉起往后退,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林栖恐惧万分,眼睛仍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手。 那个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抓住蛇后立马将它扔进了草丛深处。 听到叫喊的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紧张地问:哪里有蛇?有人受伤了吗? 扬庆费力地咽下唾沫,手指向一脸平静的蒋修思:蒋哥把蛇赶跑了。 一群人里,长得最俊美最养尊处优的那个,一伸手就把蛇抓起来扔远了。 扬庆看呆了:牛逼啊! 哥!你没事吧!他回过神来,看向还被他紧紧搂着的林栖。 坏了。哥特别怕蛇,脸上都没点血色了。 我还好。林栖呆滞地出声,但鬓边全都被汗湿了。 工作人员忙帮着把他扶到一边去坐着,给他倒了些温水,随行的医生很快过来给他看了看。 林栖小口小口地喝了点水,握着杯子,目光涣散地看向前方。他轻飘飘地想,丢人了,那蛇也不怎么大。但蛇的那双眼睛,他光是回想一下都受不了。 视线忽然又飘到一个人身上,林栖蹭地站了起来。他指着对面的蒋修思,不禁喊了出来:他刚抓蛇了,给他看看有没有受伤! 蒋修思刚去洗了下手,消了毒。这会儿是想来看看他好点没有,倒是被他的反应给惊着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意识到林栖是个善良的人,而这种显得大惊小怪的关心,竟然让他十分喜欢。 我没事。他说。 几秒后,又对着林栖笑了一下。 林栖愣住了。好一会儿过去,蒋修思都离开了,他才缓缓回神。这是蒋修思第三次笑,但似乎跟之前两次都不一样。 这次的笑,一点不让人讨厌。仿佛那个冷酷又装逼的人,一瞬间消失了。 幸好重头戏都已经拍完,导演照顾他,看他受惊,便把一些不重要的镜头删了,让他提前回去休息。 林栖回了酒店,洗完热水澡就窝进床上睡觉,睡到晚上九点才醒。扬庆担忧了好久,等他醒了立刻给准备好吃的,又给他念搞笑段子,简直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林栖最初觉得十分受用,被哄了半天后也郁闷了:你把你那软绵绵的语气收一收,奶孩子呢! 扬庆嘿嘿一笑:哥你吓死我了。下午整个人都面无人色。 面无人色,那估计是丑得厉害了。本来林栖还觉得有些镜头没拍心里很过意不去,现在想想,那么丑浪费什么镜头? 事情过去几小时了,但蛇这玩意儿就怪,怕蛇的人特别多。阴冷、爬行的蛇,已经近乎一个标准的恐怖符号。 回想起那画面,扬庆心有余悸地说:多亏了蒋修思。但他那样子也好吓人,居然徒手抓蛇,而且还镇定得要命。唉,哥我想起来都害怕,他简直跟楚阅一模一样吧,冷酷杀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过分了,一不留神联想过了头,脸上浮现出歉意,立刻住嘴了。 林栖却闷声给出了解释:他之前演过一部很小众的电影,里面的角色就是驯兽师,估计那时候学了相关知识。 诶?扬庆颇感意外,他还演过这种片子啊。 嗯。不过是他演的是一个配角,这部电影当时票房惨烈,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哦哦,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扬庆又好奇起来了:哥你怎么连这都知道啊?为了学表演,博览众片啊。 林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蒋修思的电影我都看过。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完完全全是蒋修思的颜粉,觉得蒋修思哪儿哪儿都长得极其符合他审美。出于青春期的一种执着心理,他把有着这张脸的镜头全给看了个遍。 只是后来他上了电影学院,学到很多专业知识,自己又做了不少思考,注重起表演的艺术性,不再盲目看脸,甚至鄙夷起从前浅薄的自己,连带着都不愿意承认蒋修思的美貌了。 不过今天 林栖耳根微微红了一点,他实在觉得傍晚时蒋修思那副模样,说不出的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虽然我看脸,但我是克制的! 这文莫名其妙写得特别特别慢,存了很久存稿也蛮少。而且原来上了研究生这么忙啊!我每天又累又困,晚上回到宿舍只想倒头就睡。所以不保证日更qaq,我尽量做到每周三更以上哈,明天还是有。 第10章 之后两三天拍摄的戏份里不再有两人的对手戏,再见面,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 林栖前一□□程很满,上午又去给一个品牌开业站台,在往剧组赶的车上就已经疲态尽露。他担心状态不好影响拍摄,路过一家咖啡店时让扬庆下去买了杯咖啡。 这杯做得太苦了。一口下去,林栖难受得闭了闭眼,跟喝中药差不多。 扬庆无奈地说:没办法,得控制糖分啊,没让店员给哥你加糖。 林栖被苦得郁闷,糖分控制反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先来点甜的解解满嘴的苦涩完全ok。他伸手探进一直放在车里的装食物的小袋子,手指摸索了几下,捏出了一包什么零食来。 这什么?他把手里的咖啡递给扬庆,自己看了看那东西的外包装,桃子味儿的喉糖?我都没吃过这种,你什么时候买的,都没让我尝一口。 他表情里全是你偷吃零食的控诉,扬庆立马儿委委屈屈地说:不是我买的呀。 他仔细瞅了瞅那糖,想起来了:这是上次蒋修思的助理给的。 嗯?林栖有些意外,蒋修思给他送糖? 他看向扬庆,颇有些不赞同的样子: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扬庆耸耸肩:他助理话也不多啊,就说给我们糖。我寻思着蒋哥那么牛逼一人物,也不至于就送一包糖啊,而且也没给别人送。我以为是他助理送我吃的,我还跟他加了微信聊天呢。 林栖盯着那桃子的喉糖看了看,心里顿时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人家助理送扬庆的,他还以为是蒋修思送他的! 那你吃吧,人送你的。他只有装作风轻云淡地把糖放回袋子里。 扬庆又拿出来拆了,递给他一颗,笑得一脸灿烂:哥,我分给你吃!但只能一颗哦,你不能摄入太多糖分! 我不要。林栖当然是高冷拒绝。 然后他就只能受着咖啡的苦,为了提神将一整杯喝光了。 他们到剧组时刚好下午三点,刚刚的拍摄结束了一个阶段,正是短休时间。 而扬庆口中这么牛逼一人物的蒋修思,确实也不是一出手就仅仅只给包糖的水平,买了当地最好的一家茶餐厅的茶点和下午茶送来,给全剧组解乏。 林栖还为着舌尖上那点咖啡的苦涩而不快,而一见到他过来,分东西的助理赶紧给他送了一份小蛋糕和红茶过去。 那小蛋糕做得精致可口,林栖拿着小勺子就连吃了好几口。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9) 哥,不能吃太多甜的。扬庆严肃地对着他摇了摇手指,把小蛋糕端到旁边去了。 林栖僵了两三秒,自己拿纸擦了擦嘴,再抿了一小口红茶,很是优雅地说:知道了,我正打算不吃了的。 不愧是我哥!扬庆反正就无脑夸,自制力超强。 隔了两三分钟,扬庆出去上洗手间了。化妆间此刻只剩下林栖一人。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小蛋糕再搬回自己面前,暗自想:就两口,我还是那个自制力超强的我。 结果一勺刚入口,就有人开门进来了。 林栖自己做贼心虚,忙咽了下去,扯过纸巾速度擦嘴。这扬庆怎么还杀一记回马枪! 他换上微笑,准备好说辞,一扭头,却看见面色清冷的蒋修思。 这场景想起来着实有点尴尬,林栖干咳一声,就着刚准备好的微笑跟他搭了句话:这蛋糕挺好吃的。 蒋修思点点头,虽然声线冷冽,倒也不像最开始那样不搭理人:那你多吃点。 林栖扭头盯着小蛋糕,思忖了三秒:反正说了吃两口,还差一口,还是吃吧,少浪费。 小小的银匙插/入细腻醇厚的蛋糕之间,刚刚沾上那有着醉人芬芳的葡萄慕斯,正待要舀起一小勺放入口中,门又毫无预兆地开了。 扬庆蒙着一头汗,目光如炬地射/向林栖的手,活生生把林栖给看得脸上烧了起来。 他把手里东西放下,怒气上来了那么一点点,一句你还故意跑着来监督我,基本的信任呢,刚说好的自制力呢正要出口,扬庆的大嗓门就极具能量地爆发了:哥! 你不能吃太多甜的。热量太高只是一方面,甜食摄入太多对视神经也有影响啊,你本来就有轻微的色觉障碍,一定要保护眼睛,不能吃了! 林栖那点冒了个头的怒气顿时就被浇灭了,他小声解释:我只打算吃两口,中午也没吃几口饭,有一点饿。 他态度一软化,扬庆马上也就转变了,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哥我刚太着急了,你中午是没怎么吃,那再吃几口吧。之后控制一下就好了。 而蒋修思的目光瞟了过来,让人难以忽视。 扬庆和林栖一对视,双双生出点可恶,在外人面前丢脸了的念头。 扬庆怕他多心,赶紧笑着说:谢谢蒋哥送的蛋糕,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哥不能吃太多甜的。 谁知蒋修思却说:我下次不买糖分高的东西。 他说得十分真挚自然,不止扬庆没料到,连林栖都有些发懵。他还思索着要怎么回话,而蒋修思已经转过头去了。仿佛,他只是说了再自然不过的一句场面话。 可蒋修思这人说场面话会让人觉得,他根本没有在为了场面好看发言,他也不需要。 * 今天拍摄的戏取景在一个棚子里,布景是一间教室,暖色的余晖斜射/入窗户,只映亮了教室的后半截。 少年时代的方其聆和楚阅一人占据一间课桌,坐在上面闲聊,不时地晃着腿。 学校让班干部组织同学去敬老院慰问孤寡老人,方其聆接下了任务,顺利找到了几个热心的同学,他还留了一个名额给楚阅,想让他一起去。 可是这天下午楚阅给方其聆补完他之前欠的作业之后,方其聆提起这事儿,楚阅却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去啊?方其聆不解,想去的人那么多。 想去的人多就代表我也应该想要去吗? 方其聆露出个郁闷的表情,想了一会儿决定用热情打动他:你想那些爷爷奶奶多可怜啊,也没人去看他们,那么孤独,一大把年纪了,身边也没个年轻面孔。要是看到一群青春洋溢的小同学去看他们,得多高兴啊。 楚阅开口,冷冷淡淡地:他们开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其聆气着了:你说的什么话啊! 楚阅目光平静:而且以后我也就是他们那种人,我并不会期待有人来看我。既吵闹,又多余。 方其聆心头一咯噔,觉得他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儿:你怎么了?刚讲题的时候不都好好的吗?现在生什么气? 没生气。楚阅站了起来,一手拎起书包,往外走了出去,我先走了。 诶等等。方其聆赶紧跟了上去。 太阳一寸寸往回收,光已经落到了教室外的栏杆上。 方其聆嘟囔着:你突然丧里丧气的什么意思。还以后就那种人,说得好像自己多那啥似的。 你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楚阅语速很快,但又立即停了下来,没什么。 可方其聆急急忙忙地拦截下了这个话题:我知道我知道!我告诉你,我学过的,这就是青春期一种心理状态,觉得人都是孤独的。但这就是他妈的扯淡。 他挺得意,斜了楚阅一眼,觉得自己一语道破天机。 可这一眼去得轻佻,却顿了好几秒,差点收不回来。因为夕阳温暖的色泽覆在了楚阅一侧的身体上,他的面容却冷淡苍白,没有一点恼怒,也没有半分喜色。 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他这样说。 两个人陷入沉默,无声地往楼梯下走。楚阅的神色没什么波动,方其聆却难受起来。 他觉得有点儿压抑。高中生很少谈到这种话题,但一谈起来,彼此都会愿意倾诉少年期的烦恼和感想。像楚阅这样什么也不说的,反而让人觉得难受。 他的心沉甸甸的,走到校门外头了,终于忍不住又开口:我们跑题了。就只是去敬老院看看老人而已,有什么啊。 楚阅停下来,视线移到他脸上: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说得平淡,没多少别的意思,但方其聆一下子就炸了。 艹。你是不是有毛病!谁不会死啊! 楚阅笑了一下,对他的话表示认同:谁都要死的。 方其聆顿时语塞,停下来以一种怪异的神情看着他。 他尚处于忌讳提起死亡的状态,接受不了身边人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可能是害怕吧,因为爸妈总要说什么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这样的话,让他非常恐慌。死字让他敏感。 但当他自己脱口而出这个字的时候,又觉得相当不吉利,心里不断念着撤回撤回。而楚阅的反应更让他如鲠在喉。 真他妈不舒服。 人要是永远天真下去就好了。为什么要认清所有人都要死去这个事实呢?不想爸爸妈妈离开,也不想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虽然已经十七岁,但一想到爸妈会在某一天就远走,他还是会哭。 又过了半天,方其聆猛地出声:我们要活很久才会死。健康地活到一百多岁,活够了才走! 然而他的一切担惊受怕,楚阅仿佛都无法感同身受,他又笑,唇角一个微微扬起的弧度:活那么久又有什么意思? 方其聆彻底受不了他了,两只手攥紧书包带,闷声说:我先跑回家了,不跟你一起了。我妈说今天炖了猪脚,馋死我了。 说完他立刻快跑出去,把楚阅抛在身后。 跑出一小截,他觉得身上出了点汗,那种窒息的感觉也减轻许多。但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牵引着他,他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楚阅。 那时,他只不过想要一瞥,却恍惚感受到一阵凉风自后边吹来。楚阅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独自,并不哀伤。 那阵凉风简直像一道厚重的门帘,哐地砸上方其聆的额头,使得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喉口发紧,强忍着抿紧嘴唇,抬手冲着楚阅一摇,又扭头跑起来了。 他要把死字远远扔在后头。 那古怪的预感,嗒嗒嗒,却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这场戏结束,今天就该收工了。蒋修思和林栖都没有夜戏,就一起在路口站了一会儿,边休息着边看道具组撤走布景。太阳以一种凄迷的速度逐渐消逝在城市的那一头。 秋风起了,气温转凉。 或许是开始拍对手戏了,这几天的相处比之前好了太多,林栖发觉蒋修思可能不像他最初以为的那么装逼、不近人情。跟蒋修思一起拍完戏,目睹着同样的景色,林栖的心里忽地产生一点说不清的冲动。 他侧头问:你觉得,人死了会去哪里? 蒋修思也侧头来看他。 在不长的、等待蒋修思回答的时间里,他自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长长的梦,梦里的蒋修思给了一个怪异又笼统的答案:混沌之境。 第11章 借镜湖美丽如初,月色轻轻地覆盖在上面。 水际,蒋修思神思回笼,复又重得清明,看向一旁的林栖。他睡着了,阖着眼睛,眉心微微皱起,像是一幅被什么困住了的样子。 在梦里,他仿佛也陷入了某种思索之中。 他那探究的神情,使得蒋修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心间一闪而逝了,小小的光,难以察觉地一颤,继而藏进谁也找不到的褶皱里。 宛如一个昭示:他们曾同样地沉入到那种思绪里。 但蒋修思几度思量都没能捕捉到那东西,便将其抛诸脑后,抬手一挥。一只小海螺缓缓飞出,又将沉睡的林栖纳入其中,最后落到他掌心里。 他们再回到天渊峰上的竹屋内。 林栖苏醒之时正是次日清晨,他是被一阵谈话声吵醒的。 一名弟子语气凝重,向蒋修思禀告着什么消息。林栖模模糊糊地听了一阵,似乎是说远处某个村子上怪事频发,村民苦不堪言,向天渊宗求助,此前已经有弟子前往调查,如今无果而返,只得请师尊指点迷津。 刚开始林栖还没察觉到异状,听着听着突然彻底清醒过来,心下惊疑不定。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他烦躁地吼叫了一声。 忽然之间,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他从小海螺里出去了,他一点点变大,落到地面。 而海螺外的弟子面露尴尬之色,以一种古怪的眼神偷觑着他。林栖心想,这人的反应还挺真实,可不就是个梦吗?他不想再跟上次一样老老实实地把梦做完了,他要把梦境打破。 你 可他刚说出一个字,就感受到身后的目光,那目光真实得让他再不能够把心中的句子说完。他扭过头去。 蒋修思仍是那个美如冠玉的师尊,眉心微蹙,看着他。 林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瞥见蒋修思的刹那之间,他心里确信起一件事:这真的不是梦。 一股极度剧烈的麻意猛然从脚跟直窜上头顶,他闭紧了双唇,眼神复杂地看着蒋修思,觉得这既荒唐又惊悚,甚至有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到所谓的现实中走了一遭,又回到本来的地方。 怎么了?他听见蒋修思这样问他。 艰难地,充满恐惧地,他回答说:请师尊恕罪,弟子方才做了噩梦,一时间行为无状了。 无妨。蒋修思示意他站到自己身侧,让弟子继续说。 那弟子是林栖没见过的,态度极为恭敬,该是侧峰弟子,忧心忡忡道:四夜村如今人心惶惶。 修士多淡薄,执着于求道,并不留恋红尘,也不问世事。这位却明显表现出对世人的同情,有些使林栖惊讶。 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为何这人来找蒋修思了。各峰峰主散漫无拘,醉心于修道,不见得会理会这种事,而整个天渊宗上,蒋修思却是出了名的悲悯,而且他从不掩饰自己身上的人情味儿。 也不知道这书的作者如何来解释这个人物,蒋修思无疑是在修道之途上走得极远的人,但他就是保留了那一份作为人的悲喜,几乎颠覆了林栖对修士的认知。 蒋修思的解决办法也听上去那么不符合身份。他要亲自前往四夜村。 那弟子还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林栖却慌了神。不行,他不能跟主角分开,独自留在这地方,对他一定百害而无一利。 师尊,弟子愿一同前往。他忙道。 蒋修思看向他。 林栖道:上次历练中途受阻,弟子想要将这次作为历练。 蒋修思没说别的,只先将个中利害关系说与他听:小也,情况尚未明了,或许四夜村正危机四伏。恐怕对你而言,这不是恰当的历练机会。 林栖顿时犹豫起来,万一这是个极危险的差事,他不能全身而退怎么办?蒋修思肯定有主角光环,他可不见得能被那光顺带着照到。 眼见着自己又陷入这种左右为难的局面,林栖不禁恼恨起来,他为什么要穿进这垃圾小说里啊!他仿佛毫无自己的存在意义,唯一思考的东西只有如何活下去,好没意思,好他妈可笑啊。 小也,蒋修思轻声唤他,带着些劝告的口吻,叫林栖的心陡地一跳。 他怕自己自暴自弃地发泄出来,让局面无法挽回,赶紧逼迫自己做出了选择,打断蒋修思的话:可是师尊,我会担心你。 蒋修思微怔,完全没料到他说这样的话。 林栖硬着头皮,迎上蒋修思的目光:师尊,让我跟你一起去。 蒋修思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那种目光看得林栖实在是难受。他打动了蒋修思,可只是通过表演。而他在这里的身份却又不是演员。 定下之后,蒋修思稍作打点便带着林栖出行。四叶村在数千里之外,路途遥远,但蒋修思仍让他自己驱使玉笛,算是历练。 一路上两人并没怎么交谈,蒋修思不知在思考什么,始终沉默寡言,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林栖有几次想开口跟他说点什么都硬生生忍了下来。但他们一人御剑,一人乘玉笛法器,法力相差极大,蒋修思倒留心着与他保持半步之隔。 行了半日,林栖实在焦渴难耐,本就稀少的灵力即将消耗殆尽。可是去四夜村的事是他自己提出的,他这时候要求休息实在理亏。 在困顿中继续驭使玉笛,林栖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脑子里只盘桓着一个念头:好想喝清风露啊。 他目光低垂,只看到层层叠叠的云层和浮动的雾气,底下的一切都看不分明。他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索性跟蒋修思说一声,停下来歇歇好了,正在这时,云层忽地散开,一片灼灼绯色闪现在视线中。 他一时间有些懵了,还以为那是天渊峰上的桃林,刹那间便控制不住欣喜之情,俯下身想要看得更清楚。可他的灵力就在此刻完全耗尽,脚下失力,他竟直直从玉笛上跌了下去!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0) 呼救声还未发出,林栖就已经坠落下好几米,耳边风声呼啸,视野顿时扭曲成一团白光。他费力地看向蒋修思,可那灵力高深莫测的师尊竟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消失! 这设定不合理!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林栖简直想对这个垃圾作者破口大骂,但强烈的失重感又使得他极度难受,感觉随时就要死掉了。 幸好理智闪现一瞬,他的灵力尽管不够继续驾乘玉笛,还能从识海里召唤出小海螺。他一溜烟地钻进了小海螺里,没一会儿过去,他察觉到似乎是落地了,才心有余悸地从小海螺里探出了头。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青草。 他现在太小了,视野受限。不过林栖总算放了心,从小海螺里完全出来了。 将茸茸青草踩在脚底,他举目四望,才发现这里真是一处红色的林子,树梢缀满了红果,是林栖叫不出名字的,但看着相当甜美诱人。 没什么比这更让一个焦渴难耐的人喜悦的了吧。 他踮起脚,伸直手臂去够头顶上最近的一个果实。那鼓鼓的、可爱的果子,覆着一层浅粉色的表皮,想必滋味极其甘美。 可林栖抓了好几下都没摸到那果子。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简直怀疑那果子自己在躲他的手。 此刻微风吹拂,那果子仍在枝头轻晃,仿佛对着他冰清玉洁地一笑。 林栖郁闷地叹口气,他灵力居然低到连摘个水果都不能够。而且都这么一会儿过去了,蒋修思竟然还没发现他不见了吗!他又饿又渴,索性倚着树干坐了下去,休息会儿之后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才又去摘枝头果子。 还是摘不到! 林栖无比挫败,瞪着那乖巧无辜的小果子好一会儿,决定换一棵矮点的树。 这棵,摘不到。再换一棵,摘不到。再 好半天过去,林栖喘着气,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整个人都快要进入崩溃的状态了。 他忍不住想:他穿越到这个垃圾地方是要干嘛呢! 这些树高就算了,形状也笔直优美,低矮的树杈一概没有,他根本爬不上去。 林栖内心哀叫了一句,他想回剧组吃难吃的工作餐!这鬼地方连个人也没有,蒋修思也不来找他,他恨恨地踢向地面。 脚尖处猛地感受到一股尖锐的痛。林栖狼狈地撤回脚,蹲了下去,扒开深深的草丛。 妈的,刚刚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这就有块石头! 他既是恼怒,又是无奈,捡起那石头,盯准树梢果实,直直砸了过去。 艹! 目睹了那石头运动轨迹的林栖忍不住骂出声,他这回看得清清楚楚,那石头明明都要碰上去了,是果子自己躲开了! 怎么有这么邪门的事啊! 正在气头上,林栖都顾不上觉得害怕,火冒三丈地瞪着果树。而忽然之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人来了。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林栖的心重重一跳,整个人蓦地感受到一股阴寒诡异的气息。他恐惧地僵住了,那是什么? 小心! 下一瞬,两道声音破空而来,彼此相撞,就在他眼前炸开。 林栖冷汗涔涔地低头看去,看清后又惊得脸色苍白。刚刚被他掷出去的石头,此刻已经破碎成一堆小石头,将将落在他脚尖前。 没事吧?方才的另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再响起。 是这人救了他。 林栖转过头去,看到一张面色白净、显得十分稚嫩的脸。这是名男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身青色衣衫,莫名让人想到稚嫩青松。 他一笑,就宛如林间雾散:这是鬼伶果。生□□捉弄人,一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但它们非常记仇,你拿石头砸,它们一定要报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上线!鬼伶果,水果界的白莲花,演技派~ (明天不一定有更新qaq) 第12章 鬼伶果? 林栖从未听过这玩意。但反正是个坏东西就是了,居然一直在愚弄他。他露出一点微笑,想要对那个救下他的人道声谢。 然而毫无预兆地,一阵迅疾的风掀起一点他的头发,他陡地睁大眼睛。 小,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只红艳可爱的鬼伶果就趾高气扬地砸上了他眼前那个少年的头,然后径直回旋,又高傲地回到枝头。 林栖懵逼地看着眼前一个人影直愣愣倒了下去。 什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他赶紧去拉那孩子,对方却揉着头,一脸似有所感地从地上慢慢自己爬起来了,还十分确信地说:你看,它就是很记仇。 林栖有点哭笑不得了。他问:砸疼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又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它觉得自己赢了,就不会再攻击我们了。 这小心眼的果子让林栖闻所未闻,一连串操作看得他现在都有点恍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又饿又渴的局面还未得到解决。 他看着对面纯真无害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有吃的吗? 不料对方既是遗憾又是兴奋地说:抱歉,我已经辟谷了! 林栖现在恨不得方才被鬼伶果砸到的是自己了,最好把他砸晕,不要再受这种口腹之欲的折磨。 也过去好一会儿了,蒋修思居然还没找来。他只得闷声问:你会御剑吗?我与师尊走丢了,可否麻烦你送我上去找他? 少年赧然道:我不会。 林栖思索了一番。这地方怪得很,而眼前的少年虽然面相良善,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不知底细。眼下之计,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等着蒋修思来找比较好。 他忧心忡忡地举目四望,而此处尽是鬼伶果,林子大得无边无际。 干脆躲进小海螺里等?可是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打算走开,还用单纯的神情看着他,他一拿出小海螺就暴露自己的法器了。 正犹豫着,那少年却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是什么人啊?我在这里待了许久了,第一次见到外人。 你是说,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别的人了?林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克制着不流露出过分紧张的神色。 嗯。这人答得却是乖巧天真,我都快忘了我什么时候来的这地方了。 他也是不小心来到这里? 林栖额上不禁生了点细汗:你来了这里,一直没想过出去? 他还存着一点希望,可那少年的声音也变得沮丧:我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艹。 林栖的心阵阵发凉,他彻底慌了。这人说自己已然辟谷,但连他都出不去,那他怎么离开这古怪的地方? 不对不对,他又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蒋修思那么厉害,蒋修思一定能找到他的。 否则,他要怎么办?他来到这个世界,难道就是为了像尘埃一般静默无声地悄然死去吗? 你没事吧?那孩子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好苍白。 我没事。林栖艰难地使自己的脊梁挺直。他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困在这里,他一定要找到出路。 啊!正在他脑子里盘桓着悲伤又坚定的意念之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上了他的脑袋,他疼得差点流泪。 又是鬼伶果! 林栖气急了,简直顾不得它要不要报复回来,只想一脚踹过去。可恶,不是已经休战了吗! 等等!少年忙拦住他,蹲下去捧起落到地面的鬼伶果,说,这只已经老去了,它不是故意要砸你的,它只是没力气待在枝头了。 果子,不说成熟,而说老去。林栖深吸了口气,也蹲下去,问:那要怎么办? 少年的语气变得有些伤感:它没能修炼成功,不能与树身化为一体,只有掉在地上,等待腐烂。 他似乎是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而林栖也从他的反应里明白:这是残酷的修真界,一草一木,凡是踏上修炼之途的都只有两种结果。一种少有而喜悦,另一种却平常而残酷。 果子腐烂之后,会失去美丽的色泽,散发难闻的气味。修士,一副肉身失去灵魂之际,恐怕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林栖难以忍受地咬了咬牙。 他蓦地开口:埋了吧。 那少年没听明白,而林栖动起手,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小小的坑。坑成了,那少年便懂了,将果子放了进去。 或许将尸体埋在黑暗的地底,在不见天日的地界,死亡能显得体面一些。 林栖把土再盖了上去。 最后一点土覆上去之后,一股极清冽、甘甜的气味却从那土壤里袅袅升起。 两人惊异地看到几点闪光出现在视野里。 那隐隐约约的亮光往上升起,渐渐再消失,拖着一道似有似无的白色轨迹。 直到亮光彻底消隐,林栖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多了一滴水,凝聚不散,犹如荷叶上的露珠。 这是什么意思?鬼伶果虽然记仇,但也知恩图报。小小的果子,也像人一样,渴望在死后被珍重地送出一程吗。 林栖渴极,试探着嗅了下那滴水。刚挨近鼻尖,那水珠却碎开了,一层细细的水雾涌向他。 一呼一吸之间,他的嗓子又变得润泽起来,饥饿感也荡然无存了。 太诡异了。这里跟人间如此不同,却又有着相似之处。 要不,我们一起找看看怎么出去?林栖看向那少年。 有了力气,他的状态好了不少,但这片林子仿佛永远也走不尽似的,他的精力又快要耗尽了,眼前景色仍与之前无异。树都长得别无二致,天上连浮动的云也没有。 他又丝毫不敢懈怠。因为身旁这少年也实在是奇怪,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似乎丧失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了这里。 终于,他看见一条水涧! 再也不是红彤彤的鬼伶果了! 那条水涧出现得毫无预兆,远处根本望不见,走进了却凭空出现,简直让人怀疑那是幻觉。 可林栖受不了了,他简直是跑着奔了过去。那水流过青草,看着极为清澈,不知道源头是哪里。 可那玩意儿竟像冰一般极滑,他踩上水,却一下子滑倒了。不及他肩宽的小小溪流,居然有着浪潮的冲击力,直直将他冲向远处。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少年始终跟着他,见状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拉他,反而也被这要命的小水流拽入其中。 天空静默了许久。这时,黑乎乎的庞然大物却陡地现身了,它那可怕的大嘴,倏地将晴朗澄澈的蓝天吞没。 视线里一切事物极速地变得模糊,林栖无助地伸出手,什么却也抓不住。那水流以绝对的强者姿态,宛如某种命运的启示,要将他们送往一个阴寒、任何人都不愿去到的地方。 咚!咚!咚! 强劲的水流蓦地撞上什么东西,可怕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地在耳畔炸开,林栖的心直哆嗦,他所有的勇气都被吓跑了,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 有什么拦住了水流,或者说,那水流在敲着某个门。 他感到脸颊湿了。 很快地,痛感又在皮肤上延展开来。 这里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他的骨骼都开始作痛! 嘈杂的雨声中,后面那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快快跑! 还能跑到哪里去?林栖只能想到躲进小海螺里,但他又感到一种强烈的、宿命式的预感,他绝对不信他的一生会如此平庸、莫名其妙。他害怕到极点,但又忍不住想要看某个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东西揭开面纱。 咿呀 咿呀 咿呀 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响起来了,伴随着雨滴声、呜呜的风声,仿佛万鬼啼哭。 那水流还在前方拼命地撞击着那门,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 林栖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破坏了。但他费力地睁大眼睛,霎时间欣喜若狂,真叫他捕捉到一点亮光了! 荧荧的绿光,闪动在前方,像流动的河流,攫取了他的呼吸。 只要到了那里,有一个、他说不清但在意到快要死掉的问题,就可以被解答了吧。 水流仍在飞快地向前。 少年声嘶力竭地在后面喊着什么快跑,可明显无论是他还是林栖都跑不掉。在这无路可走的惊险之境,林栖却在扭曲的惧意中察觉到一点点快感。 他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为了得到某种启示吗? 咚! 他离那门已经非常近了,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水流与那门相碰的震颤感。 与此同时,他更靠近那绿光。 层层叠叠的黑色帷幔在眼前荡漾,如同饮下了致幻剂一般,他的脑子里吵吵闹闹,无数个光点在眼前跳跃。 他的喉咙里,一种痛苦的吼叫声呼之欲出,潜伏着、等待着在狂喜的瞬间作为死亡和永生的序曲。 绿光近在眼前了。 林栖的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黑暗如大海的天地里,他的脸颊上猝然涌出血一般的潮红,简直要放出不详至极的光。 他那澎湃不已的脑海终于又静了一瞬,也就真真切切地听到那少年一直以来的呼号声:是蛇! 他所有的预感,全都错得离谱。 没有意义,没有启示,只是无尽的问题和近在咫尺的死局。 不同于拍摄那天的小蛇,这是一条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巨蟒,粗壮的身躯直扭着,是它阻挡着这水流。那两只碧绿的眼睛,正傲慢地俯视着他。 这一次,他的眼泪完全没能够忍住,掉下来,在脸颊上就被风吹冷掉。他仰望着这森然可怖的庞然大物,声嘶力竭地叫出一个名字: 蒋修思! 有人竟应声而来!一道剑光破开混沌,猛地照亮他的视野。 林栖所有的目力和心力通通落到那剑光现身的地方。 蒋修思手持长剑,凛然无惧地挡在了那巨蟒身前。依稀是那日光景,依旧是眉眼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颜狗之魂熊熊燃烧! (才写完,没时间改了,明天有空的话再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哈~ 太忙了qaq 我尽量每天都写。)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1) 第13章 剑光冷冽又锐利,正与那妖邪阴郁的绿光形成鲜明的对比。两道光对峙着,显示出令人提心吊胆的氛围。 林栖刚生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后怕感又立刻追上来,让他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蒋修思应该能对付得了这蛇吧? 可预料中的战斗场面并未到来,他只看到蒋修思立在半空中,那两道光渐渐相融,身边的一切嘈杂声音急急消退,一时间竟静得出奇了。 蒋修思的面容在愈来愈胜的光中已难分辨,那巨蟒狰狞可怕的身影也变得朦胧起来,一人一蛇仿佛进行着某种他难以理解的交流。 不久,那光终于消散,与之同时黑暗也像雾一般退去。 天光终于又重现,但林栖分明看到蒋修思变得面色苍白起来。幽幽绿光如同鬼火,再瞥了一眼林栖便凭空不见,一如从未出现。 凉飕飕的风吹拂到身上,林栖浑身失去力气,瘫倒下去。这时才又发现,那小溪流又变得温驯平常,水流极其缓慢,淙淙地流过青草,再不复方才那可怕的力量。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林栖迷茫地仰着头,直到蒋修思身形微动,朝着他这里飞来他才找回一丝实感。 这一段经历离奇又毫无缘由,他都打不起精神去追问了,只觉得身心俱疲。蒋修思必定是与那蛇进行了什么谈判吧。 蒋修思落至他面前,眼里有着难以言喻的神情。仿佛林栖惹了天大的祸,但他没有动怒,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里含着哀愁和怜悯。 哦,是你看到我的命运了吗?所以才露出这样的神情是吗。 在这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里,也许除了他自己,谁都能探知所谓的关于他的天命。 林栖实在是搞不懂了。一切都乏味透顶,他问得有气无力:任何人从天上掉下来,都会落到这里来吗? 蒋修思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下头。 林栖明白了,甚至笑了一下:这地方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到这里,都是不能说的吗? 这像极了他常看的一些玄幻文,总要故弄玄虚,总要含糊其辞。大部分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宗门仙主只会用劫数难逃,天命不可违,不可说来搪塞过去所有的问题。 幸好蒋修思没说那些陈词滥调,没让他厌烦地蹙起眉,只是点了下头。 那就去他妈的吧! 林栖恼火至极。焦躁和愤怒燃到极点。凭什么他的生活要被搞得一团糟? 他是一个演员,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有那么的事情要做,他想要拍戏,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他的梦想上,可他却被困在这个恶心至极的世界里,成为一个对一切变故都无可奈何的废物! 他仇视这种无意义的生活。 走吧。 蒋修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栖甚至都疲于应付,不想装出恭敬的样子来,只麻木地点了点头。 方才那少年,已然站起来了,立在一侧地看着他俩。 他那羞涩、局外人似的神情,看得林栖实在难受。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似的。 未及他开口说些什么,蒋修思竟主动开了口:一起离开这里吧,此处不宜久留。 那少年的双眼里立刻放了光,忙不迭地点了头。 不知道蒋修思使了什么术法,那水又逆流而上,将他们原路送回。只不过这次它从容而轻柔,不似之前那般狂暴。 那灼灼燃烧的鬼伶果林又渐渐出现在眼前了,林栖不禁想要回头看一眼后头是怎么样,那蛇消失后,这地方会变成什么? 可他只是轻轻侧过去一点,一只微温的手便覆了上来,遮住他的双眼。 他听见蒋修思一声低语:别看。 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好闻得厉害的气息也从蒋修思的身上赤/裸地渡到林栖鼻息之间,使得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些。而且,那手还挨上他的一点皮肤了。 互相触碰着的肌肤,在行进的过程中,几番相离,又几番靠近。林栖想要说声,知道了,他不看。可话语在舌尖荡来荡去,终究没说出口。 可能是在这个世界里,他本能地留恋那些温暖的接触。 也不知道时间是长还是短,林栖完全没概念,等蒋修思移开手掌,他已经回到鬼伶果林间了。 此处天空依旧清澈,丝毫看不见时间有一丝一毫的流动。而那水涧,也完全无影无踪。这里仍是个无边无际的迷宫。 我们要怎么出去?林栖讷讷地问。 回答他的,是蒋修思那柄飞出的剑,它猛地在空中暴涨开来,变成一艘小舟一般大小。而两股气流上升,分别托着林栖和那少年上了剑。 林栖此刻体力不支,上了剑还有些摇摇晃晃的,突然身后又多了一股力量。 接着,他的腰就被虚虚环住了。蒋修思完全是将他揽在了怀里! 林栖顿时立直了,面红耳赤起来,小声回头说:师尊,不需要这样的。 而蒋修思微微低头,凑近他的耳畔:方才不是吓得直呼我姓名了?还有力气吗? 林栖:! 他差点都忘了!可他那是叫的现实中的蒋修思!上次蒋修思抓蛇救他了,他下意识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完蛋完蛋。幸好这个蒋修思没有怪他对尊上不敬。 我他绞尽脑汁地想找点借口,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实在很怂地示了个弱,我错了。 蒋修思似乎轻笑了一下,气息拂到他耳尖。 不要紧。他这样说。 我有点要紧!林栖的脸不由得更红,因为蒋修思收紧了一点胳膊,把他圈得更牢了。他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的接触。 有那么多术法可以使吧?不必用这么原始的办法! 可最后他还是任由着热意一层层渡上身体。靠着蒋修思,跟他近距离接触,竟这么稀里糊涂地让林栖驱散了满身的惧意。 这出去的法子也让人怪难以接受的。 那剑直直驶向一颗鬼伶树,一阵罡风吹来,他们即将撞上树干,林栖禁不住半闭上眼。疼痛感没有到来,便又慢慢睁开。 他们就这么穿过了树干。这里形成了一道忽明忽暗的隧道,剑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数秒内他们又到了天空之中。 原来时间真的有流逝。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刚出那危险万分的地方,蒋修思也并不急着为林栖解释,反而先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林栖正要替他说一句他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那少年却微微蹙眉,迷茫又若有所思地说:我应该是叫做席夜。 你想起来了? 席夜看向林栖,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们从那树里穿过,这名字就猛然跳至脑海。只是别的都不甚清晰,隐约有个朦胧的印象。 林栖喃喃道:这地方是会吞没人的记忆吗?那我在里面待得久了,也会什么都忘记? 他用探究的目光瞥向蒋修思,蒋修思依旧讳莫如深,不置可否。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或许在途中能再恢复一些记忆。蒋修思又对席夜道。 那少年单纯可爱,并未推辞,感激地一笑,谢他让自己也能借剑高飞。 老实说,席夜那样子乖得要命,着实让人心生好感。不过林栖还是有些疑惑,蒋修思真的有这么亲切吗?他们俩前往四叶村,是要去解决问题的,而且蒋修思还说了那是危险之境。 为什么要把一个陌生人卷进来? 还是说,以席夜现在这样的状态,让他独自一人会更危险? 林栖必须承认,他是个戒备心很重的人。尽管对方表现得并无不妥之处,他也没法轻易与人交心。蒋修思这样的大能,或许放松警惕不要紧,可他这样的蝼蚁,步步惊心,不得不谨小慎微。 四叶村远在天边,林栖和席夜完全不能够像蒋修思那样日行数千里,即便是乘剑,也耗费不少精力。夜越来越深,三人便只有停下来,寻个林子,略作修整。 更深露重,凉意侵袭身躯,且置身黑暗,难免让人有些不安。蒋修思已经为林栖输送了一些灵力驱寒,仍体谅他,为他生起一堆柴火。 几人随意交谈了几句,便各自休息了。 但林栖怎么也无法安宁下来,他害怕脑子里那些消极的想法会不合时宜窜出来,心绪异常烦闷。 他强迫自己想些好的事情,却又忍不住回忆起那天下午,蒋修思抓蛇救他的事情。 这时他才意识到,当时蒋修思怎么就能那么快地发现危险,赶到他身边呢? 就像今天,蒋修思那么久都没发现他消失了,又是怎么赶在危急关头来救他的? 这巧得简直像被提前安排好了。 思及此处,一种冰冷僵硬的感觉蓦地冲上他的头皮,他不禁怀疑,他在所谓的现实和书中都受着某种摆布。 要不然,怎么那个蒋修思和这个蒋修思是一模一样的呢? 这骇然惊悚的想法立刻被他摈弃掉。他冷汗涔涔地、仓皇地看向蒋修思所在的地方,他想要攥紧一些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他迫切地需要证明存在的真实性。而且,他只能、也的确依赖蒋修思。 可目光移过去,他竟把这些思索都统统抛掉,转而生出一种既酸涩难受又委屈自卑的复杂心情来。 那个来救他的人,被他称作师尊的人,他的总是充满柔情的眼光却落在了另一侧已然熟睡的席夜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超气,你为什么不看我。 蒋修思:老婆听我狡辩!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晚下课应该很晚了,没时间码字,不用等更新啦。后天尽量!) 第14章 火光在他的侧脸上闪烁,那双眼睛因此也变得忽明忽暗,仿佛藏了许多东西在其中。 林栖呆呆地看了好几秒才猛地撤回眼光,他心神不宁地瞪着前方的泥土。到了这个地方,他变了很多,太多不确定的东西使得他全没了平时的自信与坚定。 这很糟糕。 忽然之间,他感到有什么凉的东西擦过了他的手背。林栖僵住,但也知道不能时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便控制住恐惧的情绪,静静地感受了下。一滴又一滴,原来是雨。他松了口气。 可他将将放松一点,身边却突然多了个人,林栖抬头去看,却听到蒋修思在他耳边低语道:嘘。 林栖的心又吊了起来。 林间的风仿佛在瞬息之间变得阴寒诡异了,松涛声凌乱而暴虐,响彻在他们头顶。 林栖害怕得很,硬着头皮伸出左手,攥住一点蒋修思的衣服。他顾不得这种小动作是不是一种冒犯,反正蒋修思看着也不像会介意。 雨仿佛没下了,他周围是干燥温暖的。 不对,火堆里火苗扭曲变形,明显是被雨淋了。林栖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蒋修思过来帮他挡住雨了。 他突然有点搞不明白了,那席夜呢?刚刚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家,现在就让他淋雨吗? 他朝席夜那儿投去一瞥,小孩儿脸上已经湿漉漉的了。林栖更迷惑了,转头看向蒋修思,可他还没开口,攥着对方衣角的那只手便被握住了。蒋修思又示意他看向席夜那处。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可那少年睡得恬静安谧,仿佛对外界一切都一无所知,根本不像五感敏锐的修士。 不过很快地,他就看到席夜头顶上方的树枝动了起来,并非因风而动,而是如同两只手臂一般,自两边伸过来,叠起细密的枝叶,抖了抖,将聚集的雨滴全砸到他身上。 它们痛痛快快地砸完了,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鸟儿又歪歪斜斜地飞来,立在了他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简直像要跟他说什么一样。 脚边的草儿,也怒气冲冲似的,纷纷缠上他的脚,使劲儿地拽他,仿佛要将他拖向某个地方。 这一切都奇异得不得了。可林栖最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个倒霉的小孩还不醒过来?他是受伤了吗?可看上去他的神情却是惬意的,完全是处于香甜的酣眠之中。 他动了! 林栖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席夜。这个倒霉蛋,脚动了动,然后手从腹部滑了下去,慢慢撑住了地,那只手再往后缩了缩,再撑着背后的树让自己一点点站了起来。这一系列动作诡异得要命,而做这一切的同时他的眼睛始终未曾睁开。 他的表情仍然无害,但此刻,配着这僵硬的肢体动作,却更让人觉得害怕。蒋修思只是轻轻地圈住了林栖的手,这下子林栖受不了了,主动握紧了他的手。 林栖总觉得自己处在一种极其诡异的境况之中,也许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或物都是会变化的。它们可能会猛地向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 还好蒋修思的手心是温暖的。而林栖又想象不出蒋修思这张脸所能变出的可怕样子,便下意识觉得他是可靠的存在。 风依旧肆虐着,草木招摇,尽是可怖的声响。 席夜像只提线木偶,举止迟钝麻木,他慢慢张开了嘴,动作机械得仿佛能让人听到他关节的每一声咔嗒。 林栖想用声嘶力竭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席夜。尽管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却有种撕心裂肺的力量从口中迸发。那是一个十分哀伤、哀伤到甚至会让人不禁潸然泪下的嘴型。 林栖没能读懂那个字眼,只看到席夜在静默与僵硬中淌了满腮的泪水。 然后,他高高抬起了膝盖,朝着永恒的前方,足尖再落下。 他重重地跌了下去! 林栖又将蒋修思的手握得紧了些,而且他身子微微前倾,下意识要去扶起席夜。 他挨着了这片小结界的边缘,一滴雨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落下,未曾打湿他的皮肤,但林栖蓦地感受到一阵阴凉的气息。 不可捉摸的感觉从他的身躯穿过。他犹如听见万里之外的数声呼唤,情不自禁地要再往前走去。 不行,他猛然回神,顿时一个激灵。 那滴雨早已渗进土地里,消失不见。雨停了,万物又回到寂静之中。 林栖茫然无比,眼见着那跌倒在地的少年此刻自己爬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却睁着无辜的眼睛,宛如结束了一场大梦,只怔愣地重述着梦中的启示:我是要去四夜村的。 一段记忆似乎又回到他的脑海里。 但林栖感到一种更为透彻的孤独,因为他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变化,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时,蒋修思突然在他耳侧问道:你不是说把这次出行当做历练,这就害怕了吗?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2) 林栖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他的声音是如此冷冽。 但是他要回到这个理由上吗。林栖有些想笑,他在这个地方只是扮演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啊,那些滑稽蹩脚的托辞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这种荒唐的世界根本不是他想要啊! 他几乎是怒气冲冲,只有声音维持着尚存的一点冷静:师尊,人降生于世,此后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是的吧!你们不就是爱讲什么天道、什么因果吗! 可蒋修思神情不变,握着他的那只手也没加重力气或是放松,他远比林栖沉静得多:不。 在林栖的痛苦的眼神里,他又补了一句:不是一切。 林栖定定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笑,搞得对面的席夜十分不解。他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脑子里仍吵吵闹闹的,现在注意力又都被林栖吸引去了。 林栖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笑得不能自已,塌下腰,额头就抵在跟蒋修思握住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因为那笑而产生的颤动全传到蒋修思身上。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林栖,但没有撤回手。 笑声终于停了。他看着林栖一点点仰起脸,眼里还带着点泪光,双颊泛着红,简直像喝醉了一样。 未及他出声,林栖又朝着他一笑,那笑容无端有种璀璨的感觉,看得蒋修思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睛,又听到他说:师尊,你说错了,我不怕历练的。 蒋修思隐约察觉到,他的语气里仍与之前一样乖巧,但好像没了那点柔顺与诚惶诚恐。 只有林栖自己知道,他再也不想要这么窝囊下去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决定自己绝不会任凭这个世界摆布。他厌恶始终处于恐惧的状态。 反正也就这样了,那他就信他愿意信任的那句话。 席夜还不明白他们的对话,于是林栖放开蒋修思的手,朝着他走过去。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蒋修思的耳中恍惚划过了一阵巨浪涌起般的声响,仿佛此刻世界化为一片空白、远离他而去了。 下一瞬,那幻觉又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来不及记住那短暂得悲伤的时间里的所有预感。 林栖未做任何解释,只是笑着对席夜说:那就去四夜村。 于是,他们又踏上了去往这个村落的路途。距离已经不算太远,晨曦初绽时,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刻着四夜村的石碑倒在地上,这里的清晨用于迎接他们的东西,是一声不知什么鸟儿所发出的悠长、喑哑的鸣叫。 林子里幽暗、悄然,天光还没覆盖到这边来。他们穿过这里,终于看到房屋的檐角。炊烟是没有的,凑近了那屋舍,先看到门前的泥地上躺着的好几只小鸟的尸体。黄绿色的羽毛仍旧鲜亮,鲜红的喙显得尤为僵硬,但双翼已经紧紧贴着身体,再无法飞翔。 林栖微微抿了下唇,再问席夜: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席夜摇了摇头,目光一直落在那些可怜的鸟儿身上。它们底下的泥土是湿润的,这些小鸟是被风雨摧残致死的。 汪 汪 你们是什么人?伴随着两声犬吠,一个喘着气的老者声音响起。 三人齐齐将目光向声源投去,那老人慈眉善目,但他们视线触及那老人脚边的小兽时又有些愣住。 实在是,太可爱了!那小东西生得毛茸茸的,眼神湿漉漉的格外惹人怜爱,除却额间四点黑墨,其余地方的毛发皆是雪白。它四肢格外短小,行动间却灵活便捷,看上去既憨态毕露又有几分灵秀。 那小东西又冲着他们叫了几声,竟径直朝着席夜扑去,小小身躯冲击力倒挺大,把少年扑得后退好几步。小东西扒着他的腿一路上蹿,爬到他肩膀上了才停下来,亲昵地去嗅他的脖子,□□他的皮肤。 席夜被闹得又痒又欢乐,一边拒绝一边又纵容。 那小狗撒了欢地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它的老主人叫了它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面上有了几分尴尬的神色。 林栖则是两眼放光地看着小狗狗,情不自禁揪住了蒋修思的袖子,委屈又羡慕地问:为什么不扑我? 下一秒,他手中的袖子却猛然被扯走。 林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身边被带起一股疾风,与其同时他才看到那小狗张开了嘴,露出獠牙正要朝席夜的脖子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已重写。 第15章 蒋修思已经飞快伸手抓向那小兽,那老者吓得忙出声:手下留情! 那只手迅疾如电,但也收招极快,只是拎着它的后颈后退,防止它咬到席夜。 古怪的是,那畜生呜咽出声,并不怎么挣扎,两只黑亮的眼睛牢牢地注视着席夜,隐约有泪光闪动。 席夜自己吓得不轻,但见着这小东西这般情状,又不自觉十分心软起来。念着它刚刚与自己那么亲密无间的样子,出声求情道:它应当是在与我玩闹吧。 尽管它方才那大张兽口,露出尖牙的样子着实是令人害怕。 蒋修思面无波澜,听他这么说,便将那小玩意放到了地上。那白软的一小团,立刻摇晃着短短的尾巴,冲向席夜,讨好地□□着他的脚踝,一下又一下地将那块皮肤舔得湿淋淋的。 席夜既是痒,又是无奈,忍不住笑了下,蹲下去揉着它的脑袋,道:它没恶意。 剩余几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兽,听他这么说了,也稍微放下心。蒋修思和林栖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那老人身上。 老者看小狗那撒欢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感慨一般:这小家伙,好久没这么开心啦。 言罢又道:诸位是什么人?恕我冒昧,这村里许久不见生人了。 蒋修思道明来意,也没说出自己的宗主身份,只道是天渊宗来的人。老者听了眼里有几分敬意,却也没多惊喜,显然此前来这儿的弟子没能让村子重回宁静,他已经不敢抱太大的奢望了,只道:几位仙长请先挪步寒舍吧。老朽不才,是这四夜村的村长,吴龄。 蒋修思颔首,请他带路。 这时,席夜又惊叫了一声。原来那小狗子不甘寂寞,又一口咬在了他的脚踝上。 林栖蹙眉,忙问道:你没事吧? 小狗子咬完就收回了嘴,也不逃开,就直愣愣地盯着那处地方。林栖也瞥向那处,那里皮肤光洁,连个牙印都没留下,更别说流血了。 他不禁笑了一下,对吴村长道:这小狗好调皮,不过还是知道分寸。 话音刚落,那小东西又冲着席夜扑过去,在刚才的地方咬了咬,又往别处去,这儿皮肤啃一口,那儿皮肤啃一口,闹得席夜不得安生,但都没留下一点伤痕。 林栖看他们玩儿得欢,羡慕得不行,吴村长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他连连叫了几声回来!,那小狗也无动于衷。甚至村长靠近了,它还死命往席夜身上蹿。 席夜无奈,只得将它抱起来,但抱起来了,手腕又被咬住了。小玩意儿对着他手腕那处皮肤不停啃咬,动作看着十分凶狠。 吴村长发了愁,道:这家伙平日里闷闷不乐的,从不与外人多接触的,今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小公子,你可还受得住? 席夜摇摇头,他觉得很奇怪,尽管有些吃惊,但这只小狗让他觉得很是亲近。他纵容地用一只手圈住它,任它啃咬,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头,希望能让它平静下来。不怎么痛的。只是不知道它这样,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吴村长沉吟片刻,道:四夜兽忠贞,往往是一生都陪伴着主人。小公子看着年岁跟它之前的主人相仿,估计是勾起了它的回忆吧。 原来这额间四点黑墨的小狗,正是叫四夜兽。 四人往吴村长家中走去,一路上才对这个村子多了几分了解。四夜村自古以来便有养四夜兽的传统,每当村子里有小孩儿出生时,家中长辈都会为孩子挑选一只幼龄的四夜兽,伴其成长。 四夜兽的寿命在二十年左右,也就是当孩子长大成人,它们也就快要离开世间了。少年们所面临的来自成人世界的第一个考验,往往就是送走他们最亲最热爱的伙伴。 听到此处,席夜不由得轻轻抚摸了下仍趴在他肩上的小东西。它刚刚闹得欢,对着他又啃又咬,但没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尽管外表上看不出来苍老,但它已经算是一只年纪很大的四夜兽。 被席夜这么一摸,它微微抬了下眼睛,湿漉漉、黑漆漆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哼声,它又闭上了眼睛,用头轻轻地蹭了他一下。 林栖目睹着这一幕,心里有些难过。 关于四夜村所遭遇的一系列怪事,他们也都知晓了。 起初是有几个小孩儿不知何故总是半夜啼哭,哭声又格外凄厉诡异,渐渐地,所有的小孩儿都哭闹起来,整个村子一到深夜就不得安宁。 再后来,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开始变得糟糕。也许是睡眠不足,总之他们常常干活到一半就陷入怔愣之中,不明白手头在做的事情有何紧要之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恍然惊醒后又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哭。 一种阴郁的氛围逐渐笼罩了整个村子。年老的人们也变得越发懒怠了,他们不再愿意出门,整日地待在屋里。 走着走着,他们已经完完全全进入村里了。太阳也已经升起来,红色的光线直直地往底下倾泻,树梢亮了,房屋上的沟壑也清晰可辨。然而还是没有炊烟。 林栖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往蒋修思身后凑了凑。但似乎又没起风。 三言两语之间,谁也猜不出这村子变成这样的原因。当吴龄说完,没得到回答时,他也只是微微笑着,眼下的几根皱纹显得十分平静。他在诉说这一切的时候,并未显得十分忧心忡忡,理解地冲蒋修思点点头,请仙长们先进屋。 林栖注意到,他们一路走来,路上没多少泥土,但昨夜一场风雨之后,地面落满了枯枝败叶。吴村长的门前却十分洁净。 屋子里很安静,陈设简单朴素,中央靠近墙壁的地方设了一个小小的木龛,放着不知是谁的牌位。供奉桌上除了香炉,还有一盘长相奇特的可能是糕点的东西。 吴龄请他们落座,自己则慢悠悠地靠近了那里。他神情含笑,道:你看,今天家里热闹了点。 言罢,似是感受到了林栖的疑惑,他又指着那糕点解释道:这是亡妻生前最爱的食物,用糯米做成桃花形状,是被我做得不成样子了。笑中带着点自嘲。 林栖轻轻摇头,看着那努力成型的糯米糕道:尊夫人会喜欢的。 吴龄苍老的眼睛里多了几点跳跃的光亮,他注视着那糕点片刻,又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牌位的边缘。香该是出门前点的,此刻燃到只剩一点点烟了,缓缓地升腾到了他的眼周去。 你下一次生辰时,我就会做得漂亮了。他对着牌位这样说,被烟熏着的眼温和地眯起。 蒋修思自然不能安坐,他来四夜村是来扫清乱象的,又问了一些事便要起身去查探情况。林栖当然要跟着他走。 而席夜因为被四夜兽缠着,身体又有些疲乏,便暂时待在村长家中休息。 村里人大多闭门不出,偶有开门的商铺,主人也只是睁着疲惫的眼睛在干着一成不变的活计,连有生人来也不曾注意。两人边走边看,没有特别的发现,又沿着村落外圈走了一遍。 这附近有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水声很轻。岸边树木密集,河面上漂浮着不少叶子,看上去能称作美丽。 林栖无声地叹口气,在地上随意地捡了个石子抛出去。无论是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一个渺小的修士,他都看不出这里的异象由什么引起。而且这村子里的古怪氛围让他觉得透不过气。 石子在水面上激起的声响稍微让他的心情松快了些。正要再捡一枚抛出去,却听到水面响起了一阵富有节奏感的哒哒的声音,他看见一颗跳跃着的小小石子俏皮地趟过了河,行动轨迹比之前扬庆抛出的更为优美。 林栖歪了歪头,看向蒋修思。他手里还把玩着一颗薄薄的石头,也看过来,问: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栖又把他当做现实中的蒋修思了。 林栖轻咳一声,问:师尊,喜欢打水漂? 蒋修思不语,只是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将手中的石子抛出。这一回,林栖看到,那石头每一步都落到了河面的树叶上,却又弹跳起来,踏着树叶过了河,却没将树叶击沉。 紧接着,林栖听到了一声低低的、闷闷的撞击声。 然后,从那对岸开始,一条裂缝倏地出现,随即暴涨开来,缝隙越来越大,闪电般急速,直直劈开河面,将水分作两边,直到露出黑漆漆的河床。 林栖: 虽然他不知道这举动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蒋修思不是在打水漂了。他只是搞了个花样劈河。 但是劈河就劈河,干嘛那么做作。林栖终于又像现实中的自己,重新爱起吐槽,不觉眸中多了层后知后觉的羞恼。 因为他最开始扔的那块石子,简直就是丢人的铁证。林栖站直了一点,看向蒋修思,决心从头来过。 他是演员,那么演出那一点应有的讶然与惊喜又有什么难?他的眼睛轻微上抬,露出自然的神采,看向蒋修思道:我就知道,师尊必定与我想的一样,当然不可能是在打水漂。 以前表演课的老师说过一种跟神秘学和心理学关联的表演方式,在演员爆发出强烈的表演势能时,他的一切,包括语言和动作,都会让人确信不疑。即便对方怀疑起自己,也绝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眼前这个人不对劲的想法来。 可蒋修思微微一笑,竟然不给他台阶下:嗯。那我意欲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重写了,看这章之前先看看上章哦。 断更了好久,真的非常非常抱歉。研究生生活跟我想象得太不一样了,压根没有时间让我去思考写文这方面的事情。 现在放寒假啦,时间稍微充裕一点,我会尽量多更,希望能早点写完这本!另外,迟来的一句:祝大家新年快乐,一定要健健康康! 第16章 林栖一愣,思索了两三秒后,大大方方地冲蒋修思笑了一下,有些调侃的意味:都知道的事,那就不必说出来了。 说完他轻松地转过身,朝着小河走去,低头去看那河床。没看几秒,身后响起蒋修思悦耳的声音:小也。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3) 林栖微微侧头。 蒋修思看着他道:自你失忆以后,似乎总是很怕我。现在终于又像原来的你一点了。 原来的他?林栖垂下睫毛,回避了答案。 他不知道书中的林栖是怎样,他只是不想要畏首畏尾地在这个世界里活着。 不过对于这本书而言,他随心所欲地暴露林栖这个人的特质,就会渐渐将原主擦除吧。一切关系,包括原主与他的师尊的,都将重新建立。 林栖认真地注视着河床,这里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淤泥和石头。蒋修思是怀疑村子里的异象跟饮水有关吗?如若水源被污染,的确有可能导致一些疾病。可是这里没有化学试剂,他也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来判断啊。 林栖尝试伸手去触摸河壁上的淤泥,还没摸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要碰我! 他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缩,幸好蒋修思在身后帮他挡了挡,否则就要摔倒了。 回过神来,林栖又觉得十分惊喜:是河神吗?蒋修思劈河是为了引出守护这条小河的守护神? 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到真正的神或者精灵之类的东西呢。 蒋修思没吭声,只扶住了他的肩膀。 那声音又响起了,有些得意似的:是啊,我是河神。你到这儿来干嘛? 林栖突然愣了下,觉得哪里有点怪。他回头看了眼蒋修思,对方跟他对视了一眼,眸中居然带了点笑意。 他皱了皱眉,对着河里说:想给河神献上一些礼物。不知道您喜欢什么? 河神细细的嗓音像是银铃一般:那就先来一些牛肉干。 林栖一下子就站直了。环视一周后,他大步走到附近的一个灌木丛后,从后面揪出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可恶,差点就被恶作剧了。林栖好笑地问那小孩儿:躲这儿干嘛? 那男孩儿瘦瘦的,眼睛却亮得惊人,精神极了,笑得脸通红:哈哈哈哈哈哈,你太好笑了,问我是不是河神! 林栖颇觉丢人。但他一个现代人,陡然穿越到修□□,遇到这种事当然会首先联想到鬼神之说啊! 他有些埋怨地看向蒋修思:师尊,为什么最开始不提醒我? 蒋修思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他好像也不明白,只是林栖欣喜地碰出来的那句是河神吗,还有那种浑身一下子充满的新鲜劲儿,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脑子里的一切都像烟雾,各种想法都是飘忽的,他不清楚自己该是什么样,别人该是什么样。仿佛整个人总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推着走,偶尔的一些不受控制的举动,他都无法解释。 每当他要细细思索这种异常时,一只无形的手就轻轻地拂过来,遮住他思绪里的那双眼,他的思绪就此戛然而止。 这一次也是如此,他超越本能地捉弄着自己的弟子,欣赏着他可爱的反应。完完全全地不合身份。但很快又被忘记。 他只笑了下,走向那个小孩儿,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虽然矮小,对着林栖时气势很足,仿佛对待平辈,但莫名地对蒋修思肃然起敬,乖乖答道:村里没有玩儿的,我出来想抓兔子。 林栖问:那你的伙伴们呢? 男孩儿撇撇嘴,埋怨道:现在谁都不出门了。没人跟我一起玩儿,真没意思。 不过很快他脸上又有了喜色,看着林栖再度大笑出声:今天太好玩儿了!我是河神我是河神哈哈哈! 林栖无奈地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道:大家都不出门,你为什么还出来? 我喜欢太阳嘛!出太阳了,晒着很舒服啊。家里也没有河,我觉得河水声真动听啊。 男孩又指着河,对着蒋修思一脸崇拜地问:仙长,您这是什么术法啊?之前来这里的仙长哥哥都做不到这样诶。 这孩子之前跟天渊宗的弟子有接触过,十分胆大,亲昵自然的口吻也不招人讨厌。蒋修思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 男孩蹲坐到水边的草地上,随手扯了根草放到嘴里咀嚼着,又闷闷不乐起来:仙长,我们这里到底是怎么了啊?为什么大家都变得不像从前一样了。 林栖再看了眼河里,那里的术法已经消失了,河水又开始流淌。他问:是因为河水? 不是。蒋修思道,我只是疑心河水有问题。有一种古兽叫水缚情,它所至之处,河水受污,饮下污水之人会终日忧心忡忡。这种异兽有着小巧的四只脚,行走之处,落下梅花状的印记,经年不散。 显然,河床上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蒋修思道:等入夜吧。既然异象是从夜晚开始的,那么我们到夜里再细查。 晚上啊。男孩子在一旁听着,喃喃地念了一句,身子仿佛瑟缩了一下。 林栖问他:你会怕吗? 男孩子却挺直了腰,答道:有时候怕。但是我娘会陪我睡的,在我娘怀里就不怕了。 林栖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男孩子自己一下子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哎出来好久了,再不回去我得挨骂了。 他跑了几步又扭身回头道:仙长,辛苦你们了!让我们村变回来吧! 看着少年奔跑着离去的样子,林栖不禁想:在这里,幼小的孩子依赖着母亲,可以放心地在诡异恐怖的黑夜里安睡。而他什么术法都不会,入夜后,也不知是何等情况。 总之,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器可用。晚上如果要战斗,他只要不拖蒋修思的后腿就可以了。 子时。 林栖和蒋修思立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杈上。两个人均是神情凝重,紧盯着村里的每处变化。 吴龄的描述还是太过于简单了。 小儿夜啼,只是四个字。可置身于实实在在的场景之中,才知道那哭声呜呜啊啊、嘹亮高昂,有多么地让人心烦意乱,恨不能从此变作一个聋子。 他们哭得凄惨可怜,但又杂乱无章,一会儿此起彼伏,这家稍微歇了,那家又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一会儿又齐齐恸哭,几十个小孩子哇哇大叫,音色各异,有的尖利有的低哑,混合在一起就如同枯木枝一般在地上呲呲啦啦地划来划去。 光是听了一小会儿,林栖就烦躁得想要发火,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里的村民们如何忍受了这么久。他烦得要命,更加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倾听四周,余光瞥到蒋修思波澜不惊的侧脸时,不禁问:师尊不觉得这声音令人烦闷吗? 不过想想也是,作为一方大能,如果这点事情都无法容忍,那蒋修思跟他这样的小修士还有什么分别。 于是不等回答,林栖又感慨道:对师尊而言,不过是泛泛凡音吧。 而蒋修思折下了一根细细的树枝,递给他。 什么意思?林栖不解地接过来。 除了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大人的叹气声、木床摇动的咯吱声,以及更近一点的树枝的折断声、风声、树叶彼此拍击的声音。蒋修思回答。因为他五感灵敏,所以可以不被哭声所困。 但他又突然看向林栖,问了一个问题:你以为,这次的历练你能学到什么? 或许是无能为力吧。林栖在心里笑了笑,你们修士的事,我又怎么懂。但他嘴上仍说着:大概是,平常的事连成一片就变得不平常了。 小孩子半夜哭泣似乎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这里的异常只不过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在哭。一家人的不得安宁,扩大成了整个村子的不得安宁。 林栖说得伤感而无奈,但蒋修思并没有回应。 他不禁看向他,轻声问:师尊? 忽然之间,近在咫尺的树叶沙沙声变得清晰了,仿佛贴着他的耳朵。而那哭声渐渐远去。 蒋修思的神情让他有些怔忪。还握在手里的那根树枝,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原本有些重量、触感冰凉,现在却宛如空气。 我也想知道答案。正在林栖不解怔愣之际,蒋修思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心头像落下了一片雪似的,林栖感觉到一些凉意。他没有侧头,只垂眸看了看手上仍拿着的树枝。此时此刻的蒋修思,让他误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了。 是作为一个跟他类似的普通人在与他对话,而不是一本修真小说里的所谓师尊。蒋修思很矛盾,换句话说,人设非常割裂。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小孩子的哭声渐渐低了,他们哭累了,就要睡了。 林栖思绪万千,也困乏得厉害。 呜 漆黑的夜空下,忽然有一道悲痛到极点的声音划过。低低的、恍惚是鬼魂饮泣,轻得如同蝴蝶振翅,在林栖的心间一闪而过。 真奇怪。声音不是由耳朵听的吗?林栖却怎么感觉是自己的心灵攫取到这倏忽即逝的悲鸣。并且,那声音哀伤得简直要让他都落泪了。 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悲伤的情绪从空气里炸开,让他痛苦得要命,几欲落泪。 师尊。林栖觉得自己此刻很奇怪,忍不住看向蒋修思,想从他那儿获取答案。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难道是某种幻术? 蒋修思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并不怎么温暖,带点不染凡尘的、仙气飘飘的清凉。也不知怎么地,林栖从蒋修思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丁点的怜爱和惋惜。 他本能地要握牢那只手,觉得处境危险,可无论如何用力都握不紧,像反复地捧水又流尽。 莫名其妙地,他又感觉到自己在不断下坠,而蒋修思对他说:别哭了。 咦,原来他已经流泪了吗? 可能是因为眼泪,他感觉眼前雾蒙蒙的,又有白光不时闪现,还隐隐约约有四点墨黑色的东西。是四夜兽! 到底是怎么了? 他还想要抓紧蒋修思一点,可他们的手分得越来越开了,只剩指尖堪堪相碰。蒋修思轻轻地说了句:去吧。 去哪里?林栖迷茫到了极点,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把他往下拖。 蒋修思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还说让他去?这就是所谓的历练? 可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现代演员,能在这里活过几章?他只有凭着本能,用力地、拼尽全力伸直手,小声地说:我要你陪我。 最后。 最后就他妈地神志不清了。他搞不懂剧情走向,只剩一点点意识,骂着该死的破书。 下坠的过程十分煎熬,比坐五十米大直角的过山车恐怖一百倍。一个人不断地沉下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抓住。 但也可能有谁抱住了他。他似乎闻到极轻、极冷冽的香气了,也许是从那个人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蒋修思:本来该让他一个人去历练的,可是老婆都撒娇了,我能怎么办嘛!(内心窃喜:老婆对我撒娇,我太幸福了。) 我稍微地解释一下下,这是剧情设计的一部分哈,后面会一直有:因为蒋修思在书中没有现代记忆,他实际上相当于拿着剧本在演一出戏,做一个跟着剧本走的演员。只是偶尔会有自我意识闪现,脱离演员身份。比如今天的受不了老婆撒娇,崩人设了啊喂! 第17章 再睁眼,是一片红色。晶莹剔透,泛着鲜亮的光泽,圆溜溜的煞是可爱。林栖眨了眨眼,这是鬼伶果? 他从地上坐起来,环顾四周。青草漫无边际,以上则是鬼伶果林,非常熟悉的景色。 不对,好像有些不一样。他视线往前,捕捉到淡淡的粉色,那色彩比鬼伶果这样红得耀眼的颜色清淡许多,那样的果子,底下是尖的。是桃子。 林栖搞不懂自己怎么到了这个地方,但既然跟之前那片林子不同,他就到那边去看看吧。 红与粉交界非常不清晰。他站在鬼伶果林里时,只看到一点点粉色,然而当他置身于这片桃林时,却发觉好似天地间都只剩这片花林。鬼伶果树上开红花,同时结着果子。这边的桃林也是。 娇嫩明艳的桃花灼灼盛放,桃子也在枝头散发着淡淡清香。有违四时之序,像极了天渊宗上的那处桃林。 天渊宗林栖一下子叫起来:师尊! 难道又是他一个人掉进了这里吗?林栖实在是憋屈。 出乎意料地,他听到了蒋修思清朗的声音:嗯。 林栖急急地循着声音去找,一扭头发现蒋修思半靠着在桃枝上,越过桃花看向他。 还好。幸好不是他一个人在这里。林栖安心许多,语气也松快起来:你在上面干什么? 蒋修思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前的一只粉白可爱的桃子,树枝跟着也晃了晃,桃花轻擦过他的脸颊。 画面很美,不过林栖没心思去欣赏,他的身体突然绷紧。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臆想,蒋修思挨着了那只桃子时,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像是被谁抚摸了一下。 蒋修思还是没出声,又轻轻地用食指指尖摸了摸桃子表面的白色小绒毛。 痒。林栖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脸。 蒋修思看到他小鸟受惊一般的动作,笑了一下,撤回手,道:猜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猜出来了才怪啊!林栖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暗暗瞪了眼蒋修思,再看向那桃子。他走近过去,踮起脚伸直手臂也去碰了碰那只桃子。 啊!怎么,感觉自己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林栖吓坏了,忙看向蒋修思,惊道:我变成桃子了?他用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不放心地捏捏,是柔软的啊。 蒋修思没忍住又笑了一下。他使了个术法,让林栖也到了树枝上来。两个人并排坐在桃枝上,那只小桃子就伶伶俐俐地在前方微微摇晃。 林栖看一眼蒋修思,在他鼓励的眼神中伸出手去握住了小桃子。刹那间,仿佛有灵力注入,他的脑海上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段流畅的视频。 师尊,弟子愿一同前往。他听到视频里的自己这么说。 上次历练中途受阻,弟子想要将这次作为历练。是了,这是他央求蒋修思带自己出来时的托辞。 蒋修思那张漂亮的嘴唇吐露着理性的言语:小也,情况尚未明了,或许四夜村正危机四伏。恐怕对你而言,这不是恰当的历练机会。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4) 视频里的林栖沉默了一小会儿,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小也,蒋修思轻声唤他,带着些劝告的口吻,语气温柔。 但视频里的他却猛然抬起头,急切地打断了蒋修思的话,像对待着一个憧憬许久又爱慕不已的人,巴巴地说:可是师尊,我会担心你。 看着视频的林栖,脸皮登地变红了。妈妈呀,他当时是不是太急躁了,演得有点过了头啊!这个气氛,怎么那么奇怪啊救命。 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他看见自己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蒋修思,仿佛除了他眼里就放不下别人了一般,央求着:师尊,让我跟你一起去。 而蒋修思凝视着他,那双漆黑又饱含情绪的美丽眼眸竟就与他对视了许久,最后才垂下睫毛,说了声好。 艹! 林栖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明明当时身在其中都没多少感觉,怎么看着那画面再现时却这么的羞耻。他跟蒋修思此时此刻还靠得这么近,林栖简直想要从树上跳下去了。 拿出专业演员的素养,林栖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努力转换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对蒋修思说:师尊,这是说桃子里,装着我的记忆吗? 蒋修思的目光闪了闪,只道:你再看看别的。 林栖趁机往边上挪了挪,不跟他凑那么近,在附近挑选了一只又香又大的桃子,握住了它。 浓烈的情绪霎时淹没了他。如果说时间能够冲淡某些东西,会将人变得无动于衷,那一定是因为记忆力还不够好吧。清晰如影像一般的回忆,总是会把人带回原地,曾经的与之遭逢的情感体验,半分不会改变。 林栖的身体晃了一下,鼻腔开始发酸了。 他还是个小孩子,手里捧着她的遗像,一步步往山上走。外公外婆彼此搀扶,在山路上走得艰难辛苦。他一会儿看清幽的山色,一会儿看飞来飞去的鸟儿,觉得很累很累,下一步可能就要摔倒了。 旁边的人说着要帮他拿相框,背着他上去,他却躲开了,一声不吭地,抱紧他的妈妈永恒地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后来到了墓地,他不再看山和飞鸟,只一遍又一遍看他已经逝去的妈妈的照片。她被定格在这一刻了,她笑着,她是幸福的。 林栖撤回了放在桃子上的手,十分孩子气地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他声音里带点鼻音:这里是哪里? 混沌之境。蒋修思的声音带点怅惘。 擦着眼泪的手顿住了,林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所以我已经死掉了吗? 蒋修思用手掌摸了下他的头发:这是属于席夜的混沌之境。 席夜的? 林栖看向远处,那片红艳的林子仿佛消失了。他向那边指了指,问:鬼伶果里面,就是席夜的记忆吗?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为什么他来到这里,为什么混沌之境是这样,席夜的混沌之境又是怎么回事。 但蒋修思那平淡的模样又让他十分冒火。他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时时刻刻受着摆布。而他的高高在上的师尊,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这个世界,对他呈现着一个抗拒的姿态。那又为什么把他卷进来? 在这里常常含怒,到了现在他终于学会冷静一点,他不再天真地等待所谓的启示,单纯地把这个书中世界当做一次探险。 蒋修思告诉他,每个果实都代表一段记忆,当其中相关的人忘掉了这段回忆,果子就会死掉。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旁人都是配角,可当配角忘掉这段作配的记忆时,这段记忆竟也随之消亡了。谁叫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没有见证的回忆,尽管还属于一个人,却不能再留存下去。林栖有些愤恨地说:这毫无道理。 蒋修思没有说话。 鬼伶果还是那样,怎么也抓不住,机灵地躲来躲去。可惜这回它碰到了蒋修思,轻易被捏住。 看到了什么?林栖问他。人死了,魂魄才去到混沌之境。林栖也没那么傻,这里是席夜的混沌之境,而少年的异常,小狗怎么也咬不破的皮肤,都揭示了此前同他一起离开这里的,是席夜的灵魂。 我看不见的。蒋修思却说,只有你能看到。 这回答倒也合情理。不然,怎么解释他此前也跌入了这里呢?又大概是所谓的天命吧。艹。 窥探别人的记忆,不是一件正当的事情。可是很明显,四夜村的异常必与席夜有关,只能冒犯了。林栖伸手握住了那只不停扭动想要挣脱开去的鬼伶果。 席夜的记忆宛如漆黑夜空下的大海。色彩是灰蒙蒙的,耳边涌动着海水空洞的声响。 双眼无神的老婆婆,拄着拐杖摸索着进了家门,她腿脚不怎么利索,慢腾腾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屋子里。 手上挽着的布包有些脏污,沾了些泥土。屋子里萦绕着一股病气,令空气都变得浑浊不堪,她身上倒还带点草木清香。进了里屋,她的动作又变得快了起来,脸上也点上笑容。 她坐下来把布包放下,拿出里面放着的果子,一个接一个,齐齐整整地将它们放在桌上,又找到针线,在一块发黄的手帕上绣着什么东西。她的手有点哆嗦,但动作似乎一直没出错,在那已经有许多图案的手帕上坚定地落下印记。 不多一会儿,一个少年跑了进来。他脸上两团深深的红晕,身子清瘦得像是随时要倒下,是席夜。 他一见着老婆婆的身影,立刻唤了一声:娘。亲热地凑过去,看她正在绣的东西,在她的肩头蹭了蹭脸,又在给我绣东西啦? 老婆婆的声音苍老得厉害,但又十分温暖:是。怕你忘记娘,给你留点念想。 不会忘记你的!少年有些埋怨,但又搂住她一只胳膊,不过是要给我留下东西,我想念你的时候看看,就没那么寂寞了。娘不是要我活久一点吗,那我再见到你都是很久之后了,我肯定会非常想你。 老婆婆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了好一阵。 少年见怪不怪,也不紧张,只轻轻给她拍拍背,又给她递了点水喝。 他也不问她身体状况,目光瞥到桌上红通通的果子,笑着拿过来深深地嗅了一下,陶醉道:好香啊。娘总能摘到最香甜的果子。这是什么果子? 这啊,这是墓地边上长的果子。我闻着香,它长得不高,我够得着,就去摘来了。娘也不知道是什么。 少年啃了一口,香甜多汁的果肉让他极度满足。他们好像并不忌讳什么,少年甚至还颇有兴致地给它取了个名字:娘,我们叫它鬼伶果吧!说不定,这是善良的鬼魂舍不得离开亲人,所以它们的思念化成了这个果子呢。就像很多神话故事里面那样。 好。年迈的母亲笑着,说,娘走了以后,我对你的思念肯定也会化成这样的果子的。宝儿,记得去摘来吃。 少年眼睛闪亮:嗯! 母亲继续在手帕上绣着东西,少年则陪在她旁边,不时地念念书给她听。 念得有些乏了,少年躺到了床上,他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说:娘,我困了。 睡一会儿吧。 可是,少年搓着眼睛,不舍地说,万一在我睡着了的时候,娘走了怎么办呢? 母亲回答道:总有一天,你一睡着就又见着娘了啊。傻宝儿。 少年于是就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管母亲什么时候逝去,他们都能再相见,什么都不会改变,中间只是睡了几觉罢了。所以他放心地沉入香甜的睡梦之中。 海水的声音仿佛背景音,始终挥之不去。而随着视野变亮,它终于消散了。 林栖放下了那颗鬼伶果。那颗果子立刻发了好大的脾气,在他头上一撞,怒气冲冲地跑回枝头上。 那一撞挺重,可林栖却像没感觉似的,任凭头上多了一块红晕。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了。他看向蒋修思。 蒋修思背后,那片无边无际的桃林已然看不见,视野里遍布着鬼伶果红得彻彻底底的色泽。 他顶着头上那块傻气的红肿,感到那红晕似乎蔓延到眼球去了,有点害怕、有点眩晕地说:因为他想要给我关于一个问题的回答。 第18章 蒋修思没急着问是什么问题,他轻轻扶住了林栖,总感觉他的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怕他倒下。 林栖语气伤感,但很快地,他又激动起来,对着蒋修思道:师尊,我们快回四夜村! 不看了? 林栖摇摇头:不用再看了。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蒋修思便唤出佩剑,如上一次一般,带着他回到方才两人站着的地方。夜还很深,不知名的鸟儿发出着凄凉的叫声。 尽管此刻极度心神不宁,林栖表面上却隐隐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宁静。越是有什么呼之欲出,越是预感强烈,这种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就越是漫长、难捱。 正是因此,他都忽略了身旁的蒋修思略微不稳的气息以及嘴角渗出的、又很快被拭去的鲜血。 夜凉如水。 林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凉得透彻心扉的空气,才对蒋修思道:师尊,我们在这里守到天亮,如果没事,天亮后就先去找席夜吧。 话音刚落,一阵犬吠声隐隐约约地钻入他的耳朵。他一怔,细细一听,明确了是四夜兽的声音,忙道:师! 蒋修思反应很快,没等他说完就动了。林栖只感到腰侧被一只手揽住了,但才只稍稍地隔着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衣服感受到了那手心的温度,那只手便撤走了,他牢牢地停在了蒋修思的剑上。 御剑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他便看到了四夜兽,那团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奋力奔跑着,朝着东南方狂吠。 林栖不解地朝着东南方向远远望去。眼睫才抬起一丁点儿,还没触及那景象的全貌,他的心就突然间怦怦地跳了起来。 等完全看到了是何等境况,他的喉咙里立刻短促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漫山遍野,浮动着荧荧的绿光。一点又一点的,无数的绿色光点,散落在山间,恍似万千流星跌落。 它们幽幽闪动着,像一条巨大无比的河流,向山底流动。林栖很难去描述这种感觉,仿佛身在梦中。 那些光点动得很快,转眼间便快要蔓延到山脚了,只是数量庞大,所以处于尾部的那些仍在山间闪烁不休。 四夜兽像是在追赶着什么,无休无止地向那绿光奔去,不停地发出凄厉至极的悲鸣。 他们暂时地停下,立在剑上,旁观着这诡异的景象。恍惚间,林栖又听到了昨夜那样的,犹如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唤声。 他的脸颊上感受到一点湿意,下雨了。雨丝极细,是春天才会有的那种绵绵细雨,细腻轻柔得不像话。 而悲伤的感情仿佛被这雨承载着,无数的细点飞溅出去,落到了每家每户的屋顶。人人都受了感染,不由自主地,泪水落了满腮。 这就是四夜村正在遭遇的异象吗?如此绵软、又这般深重的悲痛,瘟疫一般,在每个夜晚折磨着人心。 逝去的、消亡的东西回到人间,捶打着失忆的人们,把生活用尽全力遮盖起来的伤疤全部揭开。所有痛彻心扉的、足够让一个人陷入迷茫的曾经再度回到眼前,反反复复地上演。 早已入睡的吴龄此刻睁开了眼睛。他苍凉的目光落到黑漆漆的空中,心底里空落落的。他的手指在被窝里动了动,他有些困惑地想,昨天来到村子里的那个年龄很轻的男子,去年不是因为哮喘去世了吗? 心鼓咚地一响,他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该起来,要通知村里的人们,恐怕要有大事发生啊!可是他的手掌翻转向下撑住床沿后,他又怔愣了数秒,再慢慢地松开了手,目光眷念地望着上方。 啊,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把好多的事情都忘记了。也不知是怎么的,他想起来有个春天的事儿了。 桃花开得那样好,妻子不是很开心吗?总说着,要是一起去看看桃花该多好啊。那时候的太阳多么美丽,年轻时候看到的太阳甚至是绿色的,那个年纪里呼进的空气都是清甜而凉爽的。 现在,视野里什么都开始变白,再没有那样的好天气啦。当时是为什么没有跟妻子一起去看桃花呢?他苦苦思索起来,把别的什么事儿都丢掉一旁去了。 蒋修思似乎是见林栖又受到了很深的影响,于是伸过一只手去,还没挨着他的脸,那只手突然被握住了。 我没事。林栖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哑,师尊,我们先去找席夜。 蒋修思抿了抿唇,他突然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身份,理智不清醒似的,作为师尊现在要做什么他竟然不知道了。那就只好凭着此刻的直觉和本能行动。 他握紧了林栖那只正要松开的手,说:他就在这里。 林栖吃惊地看向他。蒋修思用另一只手在他眉心一点,一股温润的力量莹莹生光,从皮肤表面钻了进去。 林栖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他发现自己的目力增强了不止百倍。 那流荡往下的绿光之间,站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少年,他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山下的冷风吹得衣角飞起,他看上去单薄得厉害。 或大或小的光点从他身边走过,明明没有实体,却把他撞得摇摇晃晃的。 林栖不禁叫出声:席夜! 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穿透力,他也没什么灵力可以注入,大概还不如四夜兽的叫声显得清楚。他想要求助于蒋修思,没想到那少年抖了一下,竟向着他的方向转了过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怎么能够露出这样的表情呢?席夜的脸上,就是浮现出了这种充满对世界的不解、困惑,以及深深的对自己的仇恨的神情。 他轻声说:谢谢你带我出来。离开混沌之境,许多事情他都想起来了。 大概是方才蒋修思那一点的缘故,即便他声音那么轻,林栖都能听见。 本来可以催动剑飞得离他更近些的,但林栖有些胆怯。他就远远地,问他:出来了你高兴吗? 席夜怔了下,又苦涩地摇摇头。 林栖不禁把蒋修思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可能在颤抖:见到想见的人了吗?他没敢问得具体。 这次席夜没有回答,绿光接连不断地从他身边涌过,他踉踉跄跄,简直像暴风雨中行将破碎的小舟一样。良久,他仰起头,问:为什么啊?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5) 最后的绿光也下山了,它们继续往村里涌去。伴随着席夜那声无可奈何的问句,千百个声音也同时从那些绿色的、闪耀着光芒的小点上发出: 唔阿 听上去似哭非哭,硬要去描述那种语调的话,或许是在呼唤着什么吧。 它们游曳至街头巷尾,徒劳地、毫无意义地,在无人的地方发出低得像梦呓一般的声音。 这是一个被绿光点亮的村庄了。美丽得似梦似幻。 林栖问:它们是什么? 念。蒋修思道,死去的人魂魄已逝,只有无法遗忘的执念附在尸骨上,不肯离去。 唔阿。又是一声呼唤响在耳侧,莫名给人一种十分稚嫩的感觉。 林栖肯定地说:它在叫妈妈。 我们,林栖顿了顿才问,该怎么做才能让四夜村恢复正常? 蒋修思抬眸,看进他的眼底:因为席夜的执念过于深重,影响了坟地其他的尸骨,甚至将魂魄召回人间。所以 他没说完。林栖明白了。 道理他都懂了,可为什么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好气,气得无法控制自己。 为什么啊? 人死去了,原来是不能和自己爱的人相见的。混沌之境竟然是独立的,每个人的魂魄都去到不同的地方。 那为什么要说,死了也没关系?不是说我们能再见的吗?可那真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啊,骗子! 眼泪好烫,接连不断地砸了下去。他咬紧牙齿,全身却都哆嗦起来。 到底是谁最先编织了这个谎言?妈妈也是一定以为,死的那头有美丽的家园吧,她也在等我吧。 可是谁能等得到谁啊! 席夜又做错了什么?假如说,死亡可以将他的记忆封存,鬼伶果又为什么要坠地?他已经忘却的东西又为什么把他拉回来,让他亲眼看到所有谎言被无情戳穿? 天快亮了,只能在深夜里从坟墓中爬出来的绿光也必须要回到阴冷黑暗的地底下。它们的声音越来越悲伤了。 天际泛起一点白色,慢慢地涂染上去。要不了多久,太阳就要出来了吧。 蒋修思松开林栖的手。 林栖又竭力抓住了他,他害怕蒋修思要将席夜的魂魄驱赶,仓皇地说着:不要。 蒋修思蹙眉:起雾了。 浓雾铺天盖地,不动声色地把整片天地包裹起来。林栖看到厚厚的雾气汹涌而来,只来得及眨了下眼,就立刻被白雾吞没。 蒋修思不再松开他,反而牢牢抓住他。又是那股温润的力量传递到身上,林栖能够在浓雾中视物了。 到席夜身边去。他只得道。这雾显然是由于席夜而起。 奇怪的是,这雾竟像胶水一样黏腻,在其间根本难以快速穿行。连蒋修思都无法破出这雾气,两个人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过去。 可渐渐地,村庄里人也出来了。天光未现,这些在睡梦中遭遇了可怕回忆的人们却已经苏醒,在怔愣间走出房门,在无边无际的迷雾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昨日来到四夜村时,他们闭门不出。等见到他们,却是这样的光景之下。林栖不知心头是何滋味。 这些人仿佛行尸走肉,目光呆滞地走着,一会儿与他人相撞,却也完全看不清对方是谁。 林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这幅神志不清的样子游荡着,而猛然间,他们一个接一个苏醒过来。最可怕的样子,从此刻开始呈现。 恐惧的惊叫声、无助的喊叫声刺耳无比。他们彼此推搡、挤攘,拨开陌生的人群去找自己最亲爱的人。 怎么也找不到。 林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要能看清一切的能力了。他不想看到那些人脸上挂着的那么可怜的神情,不想看见小孩子眼泪不住地流,边抬手擦边叫着娘。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闭上眼睛,任蒋修思牵着他走。 可为什么他的听觉这么灵敏?眼泪滴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被他听见。他完完全全不能够从悲痛的氛围里面抽身而退啊。 他停下来,胸膛里的心脏,痛得他暗自吸气。 蒋修思也停下来,正要回头看他,对方却靠在了他的背上,像是累极了。他听见这个自失忆以后就变得奇怪的弟子,那么有气无力地问:到底是为什么啊? 那声音轻轻的,伴着震动,让他的心久违地跳动得快了些。 蒋修思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十分奇怪,有种说不上来的东西操纵着他,他的脑海里好像绷着一根弦,不断被调紧,限制他过多的思考不符合身份的东西。 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头疼。他觉得自己知道一切,什么也瞒不过他,他总是能够将一件事利落地做完。与此同时,他又怀疑着这种能力,他有时甚至以为:对于自己,他一无所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生活就围绕着林栖进行了。许多的人都同他讲话,但他们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只有林栖这说出来有些可笑只有同他在一起,蒋修思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他今天听了太多遍为什么,这三个字悄无声息地也在他心底激起细小的涟漪。他也想问,为什么? 又是熟悉的感觉,那只无形的手又拂过来了,温存地、善意地要帮他止住这种由思考引发的疼痛。 但蒋修思躲了过去。具体是什么样的姿势,他说不出来,就是承受住那份痛苦,尽管他疼得要命,可倚靠着这种对疼痛的执着,他躲开了那只手。 额上渗出一点冷汗,蒋修思忍住了头疼欲裂的苦楚。他感到,在身体内部,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方,那里有声音想要发出。 小也,他说,你觉得难过吗? 林栖抖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蒋修思的后背,老老实实地回答:难过。 那你会一直难过吗? 林栖的心脏像是被一下子给握住了。他的嘴唇嗫嚅几下,回答:不会。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忘恩负义的骗子。 林栖靠在蒋修思背上,眼泪再次奔涌而出,他哭得相当狼狈,声音不停地颤抖:再难过,我还是会笑,做了喜欢的事情还会开心得要命。吃到可口的食物,也会把难过的记忆抛开,想着再去吃更多好吃的东西。 我,他抽噎着承认,我没有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我的悲痛是那么的轻浮。 他背靠着的人忽然转过身来,两只手臂环绕过来。他落进蒋修思的怀抱中。 活着很好,开心地活着更是好得不得了。他听见蒋修思说。 眼泪稍止,林栖略有点分神地想,蒋修思的声音是一直都这么温柔的吗? 头发又被轻抚一下,那舒服的掌温令他不由自主地往蒋修思的手心蹭了蹭。他不争气,趋光趋热,像只没脑筋的虫子。 你没有做错什么。蒋修思更温柔地说,别哭了。 林栖只好看清自己不争气的本质了。他抬起手,搂住蒋修思,更紧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闷声倾诉:我没有认真说再见。我以为还能再见面。 无法再见面的人,就应该好好地告别吧?可是他搞砸了,他说的是,妈妈要等我啊。 她有没有等呢?但她在哪里等呢?在那个永远也等不到想等的人的地方,她有没有感到痛苦呢? 蒋修思的话语残酷又柔软:可她会把一切忘掉,只记得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很好。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林栖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是这样啊,那棵树上的果子也会慢慢地逝去。最终,只剩枝繁叶茂。 席夜。他拉着蒋修思的衣裳,说,让我送他回去吧。 好。 两个人分开,蒋修思一剑劈开了浓雾。林栖看着他潇洒利落的动作,心想:到底我在这里是不是历练呢?刚刚还挣不开这雾,现在师尊就不费吹灰之力地破除困境。 怎么看都是故意的。 只不过,他现在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他对蒋修思笑了一下:那师尊,你会再来接我吗? 他如愿以偿,看到那张在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脸也笑了起来:会。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认输认输!对温柔招架不住。 下章回娱乐圈搞搞暧昧~ 第19章 再度从混沌之境之中出来,林栖同蒋修思站在剑上,衣角相依。他有些感伤,逝去的魂灵回到人间,却没有一个好的结尾。他该怎么向人诉说这一梦境? 无数亡灵回到空荡荡的大街上。过往早已经支离破碎,只剩下本能的呼唤。 像是应和着他的心境,剑身猛地抖了一下,他差点掉下去。林栖吓得差点魂不附体,忙看向蒋修思。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他怕死得要命的。看到蒋修思的神情之后他又一愣,师尊的脸色苍白如纸。 没事。剑身转瞬便着陆,蒋修思叫他不必再担忧。 林栖看着他忽然变得这般憔悴,脑子里晃过了他第一次被卷入混沌之境时的景象。那时的蒋修思,同那大蛇交谈之后,不也脸色难看吗。 师尊,他迟疑地开口,从混沌之境中带走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说完他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多余。生死之隔,永远是无解的难题,死者不能复生,那从混沌之境带走人又谈何容易? 他想当然地以为蒋修思是无所不能的,可蒋修思也终究只是一个□□凡胎的修士而已。 眼中歉意渐浓,他难为情地低下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况且,他还问蒋修思会不会去接他,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了,还用那种语气。林栖觉得自己之前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那时的气氛让他误以为蒋修思是可以无限亲近的对象,可他只是穿来的啊。蒋修思对他那么温柔,显然是出于对原主的关爱。 抱歉。他只得说着最干瘪的词语。 有什么可抱歉的。蒋修思的声音很轻,又抬手摸了下他的头发。 林栖耳根有点红,他发现自己暗自骂了蒋修思很多次,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到了这里之后,尽管是受了原主身份的恩惠,但蒋修思对他的好,一点也不假。 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还得让师尊耐着性子哄,没必要的,不如乐观一点,于是他抬起头道:那我们先找个地方,师尊试试打坐调息一下? 只是刚准备好的微笑又凝结在了脸上,他毫无防备,看到蒋修思的身体倒向了自己,鲜血也从嘴角溢出。 林栖微微张大了眼睛。 两个人都倒向地面的情景没有发生,蒋修思只是靠住了他,下巴抵住了他的肩膀。 出入混沌之境,换了当世任一大能恐怕都要耗费大半灵力,而蒋修思就在短短两日内进出了三次。他现在极度虚弱。 淡淡的血腥气和似有似无的属于蒋修思的香气把林栖包围,他的心情有些异样,只犹豫了两秒便抬起手圈住了蒋修思。 他侧过头,贴近蒋修思的耳际:师尊,你还好吗? 不太好。蒋修思道。 那怎么办?林栖更加紧张起来。 陪我去借镜湖吧。蒋修思笑了下,像是很喜欢他这种因为自己紧绷起来的感觉一样,尾音微重,再叫了下他的名字,小也。 来不及反应,林栖又被带入他的识海之境内。 身体温热舒适,应是已置身于借镜湖了。林栖抬眸,视线里全是蒋修思苍白又俊美的容颜。 他的心咚地一跳。 师尊似乎除去了衣衫,林栖看到他美丽的锁骨上凝着三点圆润的水珠。往上,他双眼合着,纤长的睫毛微颤,唇色恍如清冽的细雪。 脑子里尽管大喊着适可而止!,林栖的视线还是情不自禁的往下去了。这张脸,他曾经迷恋过,在数万次细看中也无一丝缺憾显露。 可是,脸蛋以下,他不知道啊! 蒋修思没拍过那种戏,日常着装又严谨精致,喜着西服。夏季时,也不过是将衬衫袖子挽起,最多是短T的尺度。 林栖觉得自己不大清醒。脑海里疯狂闪动着红灯,劝他迷途知返,苦口婆心地重复着: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内心深处又声嘶力竭地反驳着:那可是蒋修思的身体!帅得眨眼间死一片的蒋修思的身体!万一,万一跟脸一样超级好看,他没看过不是超级亏! 忽然之间他好像回到了高中时候。 只要蒋修思出现的画面,他就一定要盯着不放。考试前准备出门了,无意间看到外婆正在看的电视上出现了蒋修思的身影,他抓起沙发上书包的动作蓦地停住。 一点儿都不要错过,他将电视里那个人的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通通收归眼底。 连呼吸都跟着电视里的节奏走。看他在屏幕上走来走去,看他口齿清晰地念着台词,看他用眼睛一会儿看演对手戏的演员,一会儿看镜头。还有一刹那,仿佛在看镜头外的林栖。 唉哟你这小孩,考试都要迟到了,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外婆陡然发现这个一声不吭地蹭电视看的小孩儿,忙赶他出门。 他飞快地跑出去赶考,从小区里的几株樱花树下跑过时,还忍不住想,世界上怎么有人可以长成那样? 不单单是被这个人优越到过头的外表吸引,更多的是一种神秘主义式的惊叹、疑问:为什么能长得跟我心目中想的分毫不差? 所以这还有什么可斗争的? 看啊!把清白的目光大着胆儿往师尊身上放! 林栖欢天喜地,正义的双眼即将要接触到水面之下的东西,脑子里又冷冷冒了句:一样吗?这是师尊,不是你的理想型蒋修思。 什么! 林栖顿时面红耳赤,震惊得差点靠不住水岸,险些滑下去。那那那那那那那怎么可以说是理想型! 他只是觉得蒋修思长得格外赏心悦目而已。 可是,理想型不就是:长得合乎心意,美得让你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总勾着你把目光投向他,像个憨憨一样眼睛眨也不眨。 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他年少不懂事的想法!林栖又支棱起来了,他现在断断没有那么肤浅。 然而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后,林栖别扭地把眼睛闭起来了。 不看就不看。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6) 燥热的感觉被温润的水流轻抚过后终于消失,林栖长呼了口气。他再看向蒋修思,想看看他好点没有。 入眼的是一张更为病弱的脸。他看上去不大好过,眉心微蹙,额上又渗出了细细的汗。 借镜湖除了能够驱除魔气,更是灵气充溢之地,对于修士的修炼、疗伤也助益颇多,那为什么师尊看上去这么糟糕? 林栖有点慌,愧疚感又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却只想到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疗伤是用输入灵力的方法。好像跟蒋修思此前对他做的事差不多。 但要怎么注入灵力? 他觉得自己作为现代人的思维都崩断了,迟疑地抬起手,下意识感到自己的动作十分可笑,但又想要尝试着帮帮蒋修思。 林栖将手掌绷直了,努力地汇聚起微薄的灵力,他的神情认真到极点,慢慢地掌心贴向了蒋修思的后背。 皮肤相触的刹那,林栖感到一小股电流极速地淌过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冲向了心房。 顿时,他心脏重重一跳。 哥!一个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着,眼皮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沉重,他费劲地睁开眼睛。 扬庆白白净净的脸就在上方,他歪着头,两只手跟自己的手掌贴着,咧嘴笑着说:你做梦练功呢? 林栖下意识就要急了:你把我灵力吸走了,蒋修思怎么好得起来? 不对。他回到了现实之中。 扬庆看他脸色不对,放心不下,赶紧问: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林栖拍拍他的手,拉住了借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起来了。 真奇怪。明明都知道这事情很诡异了,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什么穿回来了,而是师尊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天他的戏是在下午,通告时间是十一点,他提前十五分钟到了片场。 造型师给他做着头发,林栖就拿着手机点进了小说阅读app,想再找到那本小说。这件事不太寻常,一个人真有可能做连续的梦吗?梦里一切都那么真实,他不得不怀疑,在睡着的时候真的去了某个地方。 手指在屏幕上急躁地戳了好几下,林栖脑子里有点乱,为什么找不到了?历史记录里也没有。 年纪轻轻的,他这么快就开始记性变差了吗,难道当时不在这里看的?林栖有点懊恼地叹口气,当时也没注意,随意点了封面就去看了,都不知道叫什么。 怎么啦?造型师是个利落帅气的女孩子,看他心情不怎么样顺嘴问了句。 我之前看的一本小说找不到了,名字也忘了。 这还不简单?造型师边在他头上喷发胶边说,搜主角名啊,这个app应该可以根据主角名检索的,有重名的话就多搜几个主角的名字。 主角叫蒋修思!那他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儿搜。林栖故作平静地说:谢了。我收工了回去搜搜。 造型师笑了几声:你喜欢哪种网文啊?我资深网文读者,可以给你推荐几本。 林栖想了想说:主角是大美人的。 啧。造型师不禁摇摇头,这基本就是网文标配,你太没追求。 什么叫没追求啊? 林栖反驳:美人难道是俯仰可拾的吗?真正的美是独特的,珍贵的,我心目中的主角必须是万里挑一。 造型师看他较起劲儿,微微一笑,下个套:咱们这电影也是小说改编的,那照你这样说,蒋哥符合要求吗? 林栖心头微动。 造型师跟他也熟,知道这人性子高冷,又是被称赞惯了的天才演员,向来也不屑夸谁。这问题要是回答得不巧妙,当着化妆间其他人的面影响不好,于是笑了起来,准备把话题结束。 符合。 造型师笑声稍止,有些疑惑地看向镜子,与林栖认真的眼神对上,她才发觉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甚至,林栖补了一句:无懈可击的符合。 作者有话要说:  最开始的林栖:我才不是肤浅的颜狗。 现在的林栖:蒋修思就是我的理想型!(得意) 第20章 做好造型后,林栖在片场环顾许久也没瞥见蒋修思的身影。扬庆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低声问:哥,怎么了? 林栖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的剧本:随便看看。 再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见到蒋修思,他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有点儿失落。无法,用手肘轻轻撞一下扬庆。 扬庆赶紧凑过来。 林栖问:蒋修思没来吗?他记得今天下午有他的戏份。 诶?扬庆有点懵,看了他一眼之后才说,哥你等等啊,我去问问。 扬庆的动作向来很快,看他跑开的背影林栖又后悔起来。之前他还嘲笑过有些演员戏内戏外不分,日子过得糊涂,现在他倒是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 明明知道受伤的是书里的师尊,还是要忍不住担忧,没看见蒋修思就无法放心,仿佛这个人也受伤了一般。 扬庆打听好了小跑回来,林栖又立刻抛开情绪向他看去,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刻多么完美地诠释了何为翘首以盼。 哥,蒋哥身体不太舒服,好像说是头疼,上午拍完就先走了。扬庆说。 林栖怔住。 为什么现实中的蒋修思也生病了? 结束工作以后,林栖回到酒店,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倒。他仰起头,看着顶上的灯光,有种说不出的心情在体内流淌。 一直在说着对那个书中世界的厌恶,在里面的时候就觉得痛苦不堪,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但是回到真实的世界里,他又不由得怀念在其中跟他朝夕相处的人。 平心而论,林栖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容易轻信他人,但在共处的日子里,他的确非常依赖蒋修思。而这绝不只是出于对他主角身份的信任。 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林栖抓起手机,在小说阅读app的搜索栏里键入蒋修思三个字。可是以蒋修思这样的名气,粉丝以他的名字创作的同人文应该不会少,于是他再加了自己的名字,轻击搜索符号。 这也太多了吧! 他惊讶地往下滑动了好几页,全是以他和蒋修思为主角的小说。但他在拍这部电影之前跟蒋修思都没什么接触啊! 随便戳了一本小说进去,他看了看文案: 三年前,林栖和蒋修思因戏结缘,双双坠入爱河,甚至在媒体前也公开示爱,称对方是自己的唯一,在娱乐圈掀起轩然大波。 身处高位的林栖父母愤怒至极,指着荒谬悖德的林栖大骂:你喜欢什么不好,喜欢个男人! 天之骄子的林栖淡然一笑:男人怎样,女人又怎样,蒋修思在我心中就是天下第一。 两人如胶似漆,全然不顾铺天盖地的恶意绯闻,执意携手共度难关。直到众人都以为他们一定会终成眷属的时候,蒋修思变心了,公开宣称自己对林栖毫无兴趣。 顿时一片哗然。 无数的闪光灯将镜头前接受采访的林栖照得皮肤惨白,记者们狂热地追问他:林先生,您是否心灰意冷?您相信蒋先生会回心转意吗?您还爱他吗? 被保镖护送着的林栖一言不发,冷淡地从人群中走过。 直到记者们中忽然传出这样一道声音:他这样辜负你,曾经的天下第一是否已变为猪狗不如?,林栖站定。 他缓缓看向对方的摄影机:蒋修思永远是我这里的第一。 舆论瞬间爆炸,无数的纯情男女抱着手机狂骂蒋修思是绝世渣男,将他骂了个昏天黑地。 隔天,蒋修思现身机场,一身黑衣神情憔悴。人群里全是愤怒的声响:你怎么对得起林栖!他那么爱你! 谁知,蒋修思突然情绪崩溃,委屈地吼了声:他只是爱我的脸!从来没有一天真正地爱过我这个人! 众人纷纷傻眼。 哈? 林栖看这个文案看得满头问号,也情不自禁地哈?了一声。这到底是什么鬼? 再瞅了眼小说的名字:娱乐圈之爽到极致爱你就是给你面子。 林栖忍着皱眉的欲.望将文案拉至最底下: 啥都不看只看脸的绝世薄情受纯情可爱美人攻。 受爱攻的脸爱到发狂,攻发现真相后委屈得要命。然并卵,最终,我们的可爱蒋先生还是离不开林栖,哭哭唧唧地请求:老婆,我每天都会敷面膜,不要不爱我。 朋友们,快来跟我一起共度这一场颜狗的狂欢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这点简介把林栖给看爽了。啊啊啊啊啊,万万不可!他心里的道德小课堂又开课了:这是不对的!只看颜值的人是肤浅的! 好的。 可是真的好爽啊! 他克制住点进去看文的想法,回到正轨上。那本小说是修真的,那他得把分类改一改才行,不然太多了不好找。 诶,不对。他又开始疑惑为什么他和蒋修思的同人文会这么多了。 正好扬庆拿了水果外卖回来,他拉住扬庆问:我跟蒋修思之前有在什么地方同台过吗? 好像没有啊。扬庆努力地想了半天,哥你问这个干嘛啊? 林栖欲盖弥彰:感觉不少观众挺期待我们这次合作的,好奇她们为什么看好我和他。 扬庆懵懵地眨了眨眼睛。那还不是因为一个是公认的影帝,一个是崭露头角的天才演员吗? 他瞥了眼林栖微红的耳朵,心底顿时打起了鼓,联系到今天下午林栖的反常,有个怀疑在心里冒了头。扬庆战术性绕后,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林栖的手机屏幕。 怎会如此! 扬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叫出来。哥居然在看自己跟蒋哥的同人小说! 他艰难地在心底消化这件事。但他又想挣扎一下,表情古怪地问:哥,你知道吗,现在很流行嗑cp的。 当然知道。林栖一副不甘受到蔑视的神情,现在流行趋势我都一清二楚。 扬庆傻眼了。那哥肯定也知道同人小说什么意思吧?基本上那都是在谈恋爱的啊! 扬庆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公司是不鼓励艺人随意恋爱的。他们做助理的,甚至有时候还会被要求及时报备艺人的情感状况,有点儿不对劲的都得让公司知道。但扬庆肯定不会那样做啊!他一心一意都只为着林栖的。 可这事儿怎么说啊。两个人都是男的。再说了,蒋修思那么高高在上一人,又据说家庭背景相当了不得。光是想想可能的阻力扬庆都要头皮发麻了。 林栖看他一副便秘的表情,忍不住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他眼里全是真诚的关切,看得扬庆心里感动到不行。哥对他多好啊!扬庆一直崇拜林栖,当了他的助理后更了解到这个人,面冷心热,看上去冷漠实际上又十分懂得照顾他人的感受。 不行了!扬庆决定了,不管哥要决定做什么事,他都要站在哥这一边! 没事!扬庆咧开嘴笑起来,哥,我去找找相关资料。 他打了鸡血一般地跑到小桌边去打开电脑。林栖疑惑道:什么资料? 你跟蒋哥结下前缘的资料! 但是扬庆深知林栖脸皮薄,只委婉道:我隐约想起来你跟蒋哥之前一起参加过一个活动来着,我找找。 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他一搜就找到了。 原来去年年末的时候,林栖和蒋修思参加了同一场颁奖典礼。两个人本来没什么交集,但那天有个剧组因为丑闻被爆,官方转播视频时将他们走红毯这段掐掉了,所以视频里蒋修思和林栖变成相继走上红毯。 两个人自然都是帅到极点。凑巧的是,那天他们佩戴了同一品牌的同款配饰,只不过一个是领结,一个是领带。 着实是给了cp党嗑糖的好机会。 扬庆将视频片段发给了林栖,还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难为情的表情来。 不过他的心愿落空。 林栖这会儿又深陷到高中那会儿的情绪里了。纠结了一整天,现在直接放弃挣扎,他就是喜欢蒋修思那张脸! 于是,扬庆就看到他哥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甚至意犹未尽地将那短短的视频看了两三遍。 扬庆脑子彻底宕机:没救了。我哥真弯了。 哥!对林栖的感情超越了一切理性,扬庆神情凛然,喊道,你去吧! 林栖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你去看看蒋哥吧。其实我没及时跟你说,他助理下午告诉我的,蒋哥住院了。扬庆说这话的时候是心虚的,早知道林栖对蒋修思是这种感情,他就应该立刻告诉他的。 果然,他发现听到这个消息的林栖顿时变得脸色苍白起来。扬庆懊恼得不行。 可是他搞错了。 林栖只感到一阵恍如海啸般的剧烈声响环绕住他。 恐慌感极速席卷全身,他难以置疑地微分开嘴唇。这种巧合是要预示什么? 他在书里的时候,就老要把师尊错当成蒋修思,总觉得这是同一个人。那现在,书里的那个人受伤了,为什么现实中的蒋修思也会这么严重啊! 他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世界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剧情写得太无聊了qaq。 写的时候很嗨,头脑冷静下来之后看着无趣的文字又很难受,啊,脑袋空空。 按照大纲还应该来回穿书好几次的,不过我觉得无聊的剧情过多没有意义,也不好看,所以文案里有些剧情可能不会出现了,非常非常抱歉。这两天会重新修改文案。 但是感情线不会突飞猛进的,还是会循序渐进地来写,难看的剧情我会尽量少写!感谢支持~ 第21章 数不清的疑问在心头炸开,林栖不想被这种情绪困住,起身问:他在哪家医院? 哥你等等,扬庆看他急了,自己忙动作起来,我马上问。 知道了是哪家医院后,林栖换了身低调的衣服,戴上墨镜和口罩,跟在扬庆身后匆匆向外走去。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7) 这个诡异的梦境,真实得要命就算了,里面还涉及到现实中认识的人,怎么想都很奇怪。 林栖心事重重地往外走,一不留神跟人撞了一下。他勉强打起精神,抬头说了句:抱歉。 看清来人之后又一怔,他不禁轻声说:蒋修思。 扬庆看着他这幅痴态,不觉红了下脸。他上一秒还在提醒林栖,他都没听见,撞到蒋哥身上了还露出这种神情。 他有点发愁。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怎么哥就一副对蒋哥情根深种的样子了。 林栖现在没空顾及别人的看法,他把墨镜一摘,问道:你不是住院了吗? 他的声音急切,表情又坦然真挚,蒋修思蓦地感到有些动容,但这里还在酒店大堂,实在不便过多解释,只说:没有住院。 你他看了眼林栖的装束,迟疑地问道,是要出门吗? 扬庆明确自己的作用,生病的人情感最为脆弱,对旁人的关心往往格外受用,哥估计不好意思说,让他来帮忙刷好感度吧,于是凑上去说:蒋哥,我哥是打算去看看你的。 林栖的一堆疑问被卡在喉咙。 他这时稍微冷静点了,真想戳戳扬庆那小脑瓜子,能不能别那么嘴快,搞得像他追着要巴结蒋修思一样。 蒋修思在圈子里地位高,他的家庭背景虽然未公开,但明眼人早就心照不宣,这人不但是个不能得罪的,还是应该尽力讨好的。在剧组里林栖就已经见识过旁人是如何对蒋修思殷勤备至的了,可他不想那样。 他向来心高气傲,最是不屑于这种事,甚至是敏感。现在蒋修思住院,又没有刻意让人知道,他巴巴地凑上去,姿态多难看。 去我房间吧。正思考着怎么把局势扳回来,林栖冷不丁听到蒋修思在耳边这么说了一句。 他声音微哑,可是十分动听,林栖不受控制地耳根发热起来。他暗自骂了一句,才抬头跟蒋修思对视上。 不是来看我吗?蒋修思很轻地笑了一下,换了地方也看看吧,免得白跑一趟。 林栖在心底叹口气,算了,被误会就被误会吧。正好去蒋修思房间打探点消息。 扬庆自作聪明,拉着蒋修思的助理说有事商量,活生生让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不过也方便了林栖。 毕竟眼前的是病人,林栖开始试探之前还是得关心几句病情。 你身体怎么了?扬庆告诉我,你助理说医生让你住院。 没事。蒋修思倒了两杯咖啡,递给他一杯,只是头疼,医生知道我要拍戏没法休息好,建议我干脆住院,我觉得没必要,就回来了。 头疼? 照理来说,书里的蒋修思是元气大伤,耗损过多灵力,呈现出的病态也是虚弱无力。跟头疼可能没多少关系?他看师尊那时表现得也不像头疼。难道只是他疑心过重? 之前的猜想过于荒谬,林栖也不会直接向蒋修思问出心中所想。 他有点烦躁,下意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热饮入口,他感觉脑子里更清醒了点,但是回过味了又忍不住蹙眉,看向蒋修思:你都头疼了还喝咖啡吗?□□更会刺激大脑,还怎么好好休息啊。 没事的。现在还早,一会儿还得再看看剧本。 林栖最听不得这种话。在他的认知里,演员的勤勉工作绝对不能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演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得呈现在荧幕上,在电影这门艺术里,演员的身体就是其中一项最重要的艺术品。 他有时很不懂察言观色,显得十分的率真又任性,当即就有点冒火:早什么啊,都九点了。 话都脱口而出了,他才又意识到自己越界。也没那么熟,用这种口吻讲话实在过了。 他面上有点僵:抱歉。 蒋修思的反应倒在意料之外,他没理会这小小的插曲,把咖啡推到了一边,问:你喜欢演戏吗? 林栖明显有些懵,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蒋修思的问题。拿这个问题问一个专业演员,实在有够犀利。只要是面对镜头,没人会说不吧。这里没有镜头,但也不意味着可以任意回答。 蒋修思这个人代表了很多东西。年少成名的影帝,业界的最高水平,不容置疑的专业能力,疯狂的人气。 即便是林栖,面对着蒋修思,这句回答都不能够轻描淡写。他是庄重地说着:喜欢。 蒋修思微微点了下头。 此后空气里竟然就一片沉默。 林栖先坐不住了。他对表演的兴趣大过一切,之前也曾幻想过跟蒋修思这样的顶尖演员促膝长谈,彼此分享关于表演的心得和见解,可是都这么久过去了,他们几乎在这方面毫无交流。 上次在酒店后的花园碰见,蒋修思说要跟朋友讨论戏剧,当时虽然被气走了,却不代表不感兴趣。 而且,他都问自己是否喜欢演戏了,怎么不接着问啊! 正在林栖要沉不住气的时候,蒋修思忽然又开口:如果,你忍不住在戏中加入强烈的个人意志时,你会怎么做? 这问题问出来让林栖觉得很没意思。 优秀的演员拥有自己的风格,影坛上不乏以自我意志塑造角色的著名演员,他们的每个角色都因为他自身的特质而显得更为立体、迷人。与之对立,不少名导和演员又拒绝这种对剧本的改造。探讨这个问题,无非只是翻新不同表演学派之间的争议。 在林栖看来,其实两方的争议没有意义。这不是表演理论的问题,而是演员的问题。 能够打动人心、成为经典的表演,不需要影评人去称赞,观众的眼睛能够分辨,即便他们没有任何表演方面的知识。强烈的个人意志如何,严格地遵循剧本又如何,对于电影而言都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演员能否有那种出众的人格魅力。这无关演技。 再看一眼蒋修思的神情,林栖忽然明白过来了:这是一个生活问题吗?他可能,想用表演上的理论来代替某些东西。 没错。 对于职业问题,蒋修思可以清楚地给出答案,并且他能够拥有试错的机会。一条不过可以再来,监视器会告诉他什么好什么坏。 可是为什么在一场似梦非梦的表演里,他要那么奋力地表达自我呢?甚至搞得自己头疼欲裂。 他不过是扮演一个剧本的角色,记忆都被擦除,何必那么痛苦地从角色中跳出来。 看着眼前的林栖,蒋修思发觉自己更难分辨他和梦里到底有哪点不同了。太阳穴的深处好像有谁拿着把电钻疯狂地施工,他又开始剧烈头痛。 听着他的问题,蒋修思想要点点头,但头颅的剧痛使得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你没事吧! 手忽然被抓住,蒋修思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蒋修思回握住那只手,将他拉向了自己。 林栖一时不慎,直接跌进了蒋修思怀里,他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搞什么?他只是看蒋修思面色苍白,站起来看看他啊。 蒋修思头疼到意识混乱,只是觉得身边的这个人靠近时痛楚才减轻了些,于是不管不顾地将人拽进怀里。 但很快,他又清醒了一点:对不起。 他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好像受着很残酷的折磨,林栖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自己从他身上爬起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吗?帮你叫医生? 怀里的体温消失了,蒋修思立刻感到一阵比刚才强烈百倍的疼痛,痛得他冷汗涔涔,仿佛头颅内部被植入了无数根钢钉,而他的头不断收紧,钢钉扎得越来越深。 林栖是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的状况的。 他明明才从蒋修思身上起来,几秒过去,他又被拉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蒋修思这回甚至紧紧地搂住了他,让他简直挣扎不开。 并且,蒋修思的表情痛苦得让人不忍。 林栖对于这种程度的亲近倒也不算十分抗拒,他干脆任蒋修思抱住,又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抱着人会稍微不那么痛? 蒋修思浑身是汗,不止脸色白得像雪,额上也青筋暴起。抱着林栖让他活了过来似的,疼痛稍止,他狼狈地点头,再度道歉:对不起。 林栖就着被他抱的姿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扬庆赶紧联系车子送蒋修思去医院。 可他实在难受极了。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人在蒋修思怀里,但他的头却是悬空的,现在脖子酸得要命。 蒋只念了一个字他就停了,他总觉得凑这么近叫蒋修思的名字很奇怪,干脆直接略过称呼,我去找个抱枕给你抱行吗,我脖子好酸。 他手撑在沙发边缘,准备起来。 可是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发着烫,林栖感到从腰侧泛起一阵麻意。下一瞬,那只手把他的腰压下去,他整个人又完全沉入蒋修思的怀里。 抱歉,他听见蒋修思有些喘、听上去仿佛意乱情迷一般的声音,好像,只有抱着你才可以。 林栖的脸迅速染上一大片红,又听见他格外诚恳地说:把头靠在我身上就不会酸。 你他妈。不对劲啊。林栖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蒋修思也知道荒谬。为什么抱林栖就可以缓解头痛? 仍旧是疼,但没那么尖锐,不像刚才要他的命那样的凶狠。那种思维全部崩断,疼到不成人样的感觉他实在不想要再体会。 脑海里晃过一枝摇曳生姿的玫瑰。蒋修思仿佛见到那个高傲的小仙子瞬息间变成一个纨绔少年的模样,在玫瑰花心里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蒋修思(脸色苍白):岂可修,你打算怎么玩儿我? 仙子:什么叫玩儿你?我是在帮你! 第22章 在医院折腾许久,做了好几项检查,但医生看着屏幕里的报告单也是一筹莫展。各项指标都正常,医生也只能给出跟之前一样的结论:暂时先观察,戒掉熬夜,避免过度劳累,等其他检查的结果出了再综合分析。 蒋修思脸色仍是憔悴,但看着林栖疲倦的双眼心里又十分歉疚。这时候已经很晚了,林栖下午又拍了好几场戏,陪蒋修思到现在也该累了。 同行的几人走出医院,等着司机把车子开过来。时值深秋,又快要入冬了,夜里凉气逼人。 林栖脑子里想着事,身上冷也没知觉,只无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没隔几秒,肩上又增了几分重量,温暖的感觉顿时将他包围。 蒋他侧头去看蒋修思,心里有些异样,不需要的,车子马上开过来了。 没事,车还没来。 林栖不喜欢做那种推辞来推辞去的举动。他们做艺人的,平常也习惯了身边助理这般照顾。可这毕竟是蒋修思,他怎么也无法理所应当地承情。 攥住身上这件外套空荡荡的袖子,林栖认真地问:你冷吗,被风吹会不会头疼? 蒋修思微笑着说:现在没有任何感觉。 他其实不常笑,在剧组里笑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林栖也从未看过他开怀大笑的样子,这个人的神情总是淡淡的。 在书里的时候,跟他有着同样相貌的师尊却经常笑。不过,也是这样的笑容,微小得像个符号,一个和颜悦色的证明。 看着他这样笑,林栖就有种给他讲个笑话的冲动。看他是不是永远要维持这样冷淡俊美的形象,一点不暴露更多的自我情绪。 上车吧。蒋修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面前了,坐在副驾的扬庆正疑惑地看着他。 哦!林栖赶紧钻了进去。 他隐隐有点不高兴。因为这种关于蒋修思的深思,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人的心愿,代表了一种危险的好奇心。他对蒋修思的外表的迷恋,已经够让他烦恼了,他并不喜欢以貌取人的自己,并且对自己最近的隐约反弹的颜控属性感到十分郁闷。 车里开了空调,温度不低,蒋修思余光里却瞥见林栖又攥紧了披着的外套,轻声问道:你还冷吗,要不要把空调调高一点? 一点儿都不冷啊。林栖茫然地回答,他只是在烦恼中不自觉揪紧了衣服而已。 不对。他警觉的神经终于绷紧了。这外套还没还给蒋修思呢,揪什么揪。 今天真的很抱歉,还有就是,谢谢你。蒋修思突然看着他说了这句话。 林栖和他对视着,心里忽然像是荡起了小舟。苍穹漆黑,只余几点河星疏朗。蒋修思那双眼睛,比什么都要更漂亮。 来了。 像是压抑太久,有些本该出现的病症到现在才涌现出来。像他这样一个喜欢了蒋修思那张脸好几年的人,初次见面,四目相对的时候就该反应激烈,心脏跳个没完了。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蒋修思却那么镇定,根本像是无动于衷。 恶果到今天终于凶狠地展现。林栖明显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放烟花的声音,一簇又一簇,砰地炸开。 他无奈至极,又抵不过这一阵心脏狂跳,在对自己的极度失望之中问出一个问题:你觉得以貌取人的人怎么样? 快说!说我简直是庸俗乏味、俗不可耐、品味低下、可笑至极! 只要蒋修思那张完美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再用他那张形状优美的薄唇吐露出这些讥讽的词语,那林栖肯定能彻底戒掉这种病。 还没如何,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心里在构想这样一件事的时候还在给蒋修思加完美、优美这样的形容词,顿时懊恼到极点。这病再不治就完了! 我不太相信有完全以貌取人的人。蒋修思动人的声音响起。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轻视这个随口问出的问题,神情专注地回答着: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综合评估旁人的,脸蛋只是一部分。更何况外表又不仅仅是一张脸,声音、动作、谈吐、气质,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有的人可能自以为以貌取人,但也许早就在无意中被其他方面的东西打动。只不过那一刹那的心动,他并不知道而已。 可是林栖不需要这样的回答! 他后背都发烫,还故作轻松地嘲讽道:很多人对着视频里的人都能一见钟情,甚至没见过,有什么好心动的。 你说的是一见钟情,蒋修思看向他,抓住他话里的字眼,既然钟情,就不叫以貌取人。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8) 林栖懵了:可是都没见过,那种心动不是很虚伪、很没有道理吗? 蒋修思突然笑了起来。 这回他笑得很轻快,不是那种林栖所熟悉的程式化的、表演式的微笑。 你这笑容看得林栖情不自禁地有点着迷,干巴巴地问,你笑什么? 蒋修思渐渐止了笑,把头靠在靠背上,姿态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他说: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或许也没错。不过那些在诗里、歌里写爱上一双眼睛的人的创作者恐怕就不会那么乐意了。 车里光线昏暗,只有前面用以导航的电子屏幕上泛着幽幽的光线,林栖出神般地看着蒋修思的侧脸。 他发现自己无法否认,就是有这样的人,双眼之中仿佛藏着许多神秘的东西,引人探索,乐此不疲。 好吧。林栖撤回视线,闷声说,你把我说服了。 但知道自己也许没那么肤浅这件事,并不让他多么高兴。娱乐圈最不缺美人,偏偏是蒋修思这张脸,让他这么魂牵梦萦。 他甚至怀疑那个所谓的穿书是他臆想出来的,因为积年累月的对那个人的迷恋,让他臆想了这么一出荒谬的梦境为了靠近蒋修思一些。 好一会儿过去,两个人都没再讲话。林栖自己闷着头想了半天,烦得不行。他有些困,但又不想睡觉,害怕一睡着又坠入那个让他搞不懂的梦里。 他拿出手机,准备再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本小说。手机屏幕的光亮起,映亮了一小片区域。他突然发现,蒋修思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将他的衣角捏得极紧,像在忍耐着什么。 心里一惊,林栖赶紧顺着那只手看向蒋修思。对方侧着头,看向了窗户那边,身体却有些古怪地收紧了。 你又头疼了吗?林栖忙问。 蒋修思额上全是冷汗,但他艰难地说:没关系,能忍住。 他好像明白了,只要他开始回忆梦里的细节,想要为某些东西找到答案,他的头痛就会不可遏制地发作。 但就这样了吗?之前的他过于莽撞,以为自己对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个机会可以体悟更多的人生,提高自己的表演,他就一定要抓住。 然而麻木地扮演一个角色根本不是他想要的。蒋修思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在记忆全无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变作另一个人。他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想法,在梦中不知道角色的行事动机,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使命,浑浑噩噩地走着剧情,这让蒋修思感到焦躁。 女神当时那句你可以经历许多有趣的事情如今看来只是一句假话。在一个名为蒋修思的躯壳里经历的事情,难道就成了真实在蒋修思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了吗? 他曾经彻夜不休地揣摩角色,他用最真诚的目光观察人性,但正是在此刻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蒋修思才明白过来:要创造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角色,他必须得付出百倍之于从前的努力。艺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染指的东西,它凝结在艺术家每一滴痛苦的泪水之中。 他曾以为在所谓的梦中世界里活过一场,他就能够获得感悟,他大错特错。那只是一个虚假的借口,只能在他心底掀过微不足道的波澜,以此自我满足。 要创造电影角色,要创造出一个让所有人为之感动的角色,才不是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有了经历就能够做到的! 世界上没有捷径可走。 人只能靠自己活着,以自我意志活着,才能有所谓的经历,才能够所谓的痛悟。 蒋修思痛得险近抽搐,但头脑却又清醒无比。他知道的,靠近林栖才能止痛这一设定,必定是那位女神的恶作剧。 梦里有林栖,现实里也有林栖,她不过蓄意要让蒋修思混淆两者,要把蒋修思的生活弄得糟糕透顶。 他不会让她如愿。 林栖是蒋修思所欣赏、敬佩的演员,蒋修思喜爱他认真的态度和深刻准确的表演。 现实的林栖应该继续在影坛大放光彩,他不想把这么好的人也卷进这样难缠的事情中来。 所以即便他痛到快要失去意识,也只是悄悄地、动作很轻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肯再进一步,不肯厚颜无耻地利用他来抚慰自己的伤痛。 可是林栖为什么那么善良呢? 明明他都说了没关系,这个人还把自己温暖的身躯靠了过来。他不是都觉得羞耻了吗?蒋修思在这种情形下依旧看到了他通红的耳朵。 但他还是靠了过来,别扭又天真无邪地说着:你抱我吧。 可能又意识到这样的四个字稍嫌暧昧,于是他又刻意装作平常的样子补了句:我真的不介意,你疼就搂住我。 蒋修思恍惚听到恶魔在耳旁放声大笑。 我真的还好。用尽全力地从牙关挤出这五个字,蒋修思煎熬地在心底乞求:离我远一点。 但是他还是发现疼痛感在减弱,他的身体内部为了林栖的靠近而欢天喜地。 林栖发现这人太不好搞了。 没必要这样正经。虽然两个男人搂搂抱抱挺奇怪,但总比非情侣的男女抱在一起好得多吧。难不成他想找个大美女抱在怀里缓解疼痛? 一般来说,思绪发散到这里,林栖就会扭头就走了。可蒋修思那样的神情,他实在是忽视不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林栖分开他两只合在一起的胳膊,自己钻进了他怀里。 蒋修思的心剧烈地一颤。他慌张,又茫然,下意识要推开林栖,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 拥抱的感觉,跟什么都不一样。充实、柔软,鼻尖还萦绕着怀里人好闻的洗发水气味。 之前的拥抱不算,他那时根本没有神智可言。现在才是他和林栖的第一个拥抱。 不,在梦里,他跟林栖有过很多次拥抱。 蒋修思感到喉口生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无法将手覆上林栖的脊背。但他无法否认,拥抱的滋味如此美妙。 随即,他又惊骇地想到:如果不是在梦里,林栖怎么会对他投怀送抱?又怎么会有人相信,拥抱特定的人就能止痛这种诡异的事情? 而正当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一个声音幽幽地在耳旁响起:梦里的林栖,你难道不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蒋修思:我当然喜欢,但你别搞我老婆啊! 第23章 无论蒋修思怎样抵触这种诡异的事情,疼痛都的确在减轻。林栖察觉到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问:好点了? 好点了,谢谢你。蒋修思此刻明显心不在焉,强打起精神道了谢。 林栖好心再问了句:还要再抱一会儿吗? 然而蒋修思却反问:你信吗? 林栖被他整懵了。不是他说的抱着自己就可以不痛了吗,现在这么问一句,好像是林栖故意想抱他一样。再加上他本来就对蒋修思的外表着迷,刚刚还有那么一番交流,就使得这想法更可信了。 他立刻从蒋修思怀里弹出去,坐直了,冷冷地抬眸看过去。然而蒋修思的神情让林栖一怔,那是个颇为困惑的神情。 刚才那句你信吗的潜台词,大概是我不信。 消失了几个小时的怀疑又重回脑海,林栖看向蒋修思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们良久地对视着,在黑暗的情况下仍察觉到彼此眼底藏着某些秘密。荒谬,可笑,是他们共同的对于那种想法的评价。 蒋修思紧盯着林栖,缓缓地从嘴里念出两个字:小也。 心脏猛地一颤,林栖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除了他的家人和梦中的师尊,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小名。 已经不需要答复了,蒋修思从他的反应里已经看出来,梦里的那个林栖,果真是眼前的这个林栖。 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凑近林栖,问他:你有没有那只白色的遥控器? 只要按下它微微凸起的按钮,就能够进入梦中世界。蒋修思猜测,恐怕被那位女神选中的人,未必只有他一个。 那是什么?可是林栖露出了完全不解的眼神。 蒋修思再问:你怎么进去那里的? 我林栖愣了几秒,我做梦。而且我最开始以为那就只是一个梦。 他懊恼地低下头,又难以置信地发起牢骚:怎么可能真的穿书?还一穿就两个人。 穿书,蒋修思捕捉到这两个字眼,是什么? 林栖又抬起头,活生生看着他好几秒才说:就是穿越进入一本小说里。你不是吗? 两个人问来问去,他彻底被绕晕:那个遥控器又是什么? 不等蒋修思回答,他又伸出手掌止住他的话:等等,让我冷静一下,我们回去再说。 脑子里乱得不行。明明一早就有怀疑可能蒋修思就是书里的那个人,但他其实根本没相信,如今事实摆到了眼前,他实在难以消化。 林栖静坐了几秒,又摸出手机一通乱点。他的手指有点颤抖,在屏幕上按了好几下都没点进小说阅读app,反而开了一堆不相关的软件。他烦躁地骂了一声。 手里的手机忽然被拿走了。 让我来。蒋修思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你要查什么? 林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往他旁边再凑近了点:打开小说阅读app,点开搜索界面。 蒋修思照做。一点开搜索界面,却发现搜索记录全是:蒋修思;林栖;蒋修思林栖。 他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手机的边角。 林栖很快说出下一步操作:选同人区,再点仙侠修真标签,把我们俩的名字输进去,找一本主角是我们俩的小说。 蒋修思有些明白了:就是那本书? 嗯。 坐在前座的扬庆打了个哈欠,心里又暗自发愁。他们都有很好的职业素养,一般艺人在后面聊天是不怎么会刻意去听的。但是这都提到小说了,他没办法不多听两耳朵啊! 哥变了。扬庆独自忧伤地想,之前他是多高傲的人啊,现在都邀请蒋哥一起看他们的同人小说了!那可是写谈恋爱的小说,怎么可以两个男人排排坐着看呢! 蒋修思已经选好搜索条件,指尖点上那个小小的搜索符号。 是哪本?他把手机往林栖那边再递了递。 一本一本地找,我不知道名字是什么。 蒋修思便点进第一本,文案上明晃晃地写着:进来就看腹黑貌美攻化身小可怜疯狂追妻火葬场!美丽蒋修思一边吐血一边哀求别离开我不香吗!都给我进来搞! 他从来没接触过网文,一下子被这几行字的陌生程度冲击到,完全不懂其中含义,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挺滑稽的场面,林栖现在却提不起多少兴趣,语气敷衍地回答着:就是最开始你辜负了我,对我虐身又虐心,我贱够了人溜了,你又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来苦苦求我。 蒋修思: 这本直接排除。林栖冷酷地说,明显梦里你没虐我,换下一本。 蒋修思还是谨慎一点,问:不仔细看看就直接排除吗?万一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是主角一还没开始虐主角二呢? 不用。林栖摆出了网文杀手的气场,分析道,从梦里的表现来看,你很宠我,明显不是走的追妻火葬场的套路。 蒋修思的耳根微微发热。好。 第二本:数不清的日子里,林栖都在等待着蒋修思。遥远的记忆深处,冰雪消融,春光初绽的时候,他曾许诺:我非你不可,等我。可是千年弹指一挥间,蒋修思还没回来。 他决心下山,亲自去找蒋修思。初涉人世的小狐狸被骗了无数遍,等到他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终于站到最爱的那个人面前时,却只得到一句:你是谁? 蒋修思抱着一个光鲜亮丽的人间女子。已经记不得他了 手机上没办法把文案显示完,蒋修思正要去点那个more却被林栖叫住:不用接着看了,这本明显不是啊。 蒋修思的指尖就悬在那个more上,似乎又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听了林栖的,退出去开始看第三本。他不明白,为什么蒋修思会丢下林栖,忘记他呢? 一连翻了七八本,都没找到他们穿入的那本书。林栖叹口气,说:算了,我现在没那么激动了,手不抖了。你把手机给我吧,我找得快一些,你的阅读速度真的 最后那点伤人的话他没说出来:比他外公看手机都慢! 也不知道是否他的语气伤到了蒋修思的自尊心,他捏着手机没动,只是轻声辩解道:我之前没接触过这些,就稍微慢一点。等我再多看几个,就快起来了。 算了吧。林栖说,网文看多了上瘾的。 说完他愣了下,再看向蒋修思:你该不会,读了几个文案之后,开始对网文产生兴趣了吧? 车里的光线真是体贴温柔,所以林栖没发现蒋修思的耳朵此刻很红。他没否认也不承认,说:只是好奇为什么都这样写。 怎么写?林栖没反应过来。 就是,蒋修思看向他,眼神澄澈,为什么主角一总是在辜负主角二,主角一总是不识好歹,总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而且又在后期显得那么狼狈可笑? 他一直在那儿强调主角一主角二的,就不像林栖这样直接说你我,表情又那么较真,林栖超级想笑,活生生憋住了,再问:还有呢? 蒋修思见他听得认真,于是又继续请教:为什么这些小说里,主角的名字都是你跟我?同人就是借用明星的名字吗? 林栖憋笑憋得难受:啊,你觉得只是名字跟我们一样奇怪吗,他们还写我们谈恋爱呢,不更奇怪? 蒋修思蹙起了眉:奇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栖忍不住笑出了声,车子空间小,他就扑在蒋修思大腿上,笑得肩膀直颤。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19) 蒋修思的神情一派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林栖要笑成这样。 林栖笑够了,看到蒋修思那单纯得近乎委屈的神情,心里又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他带人家看网文的,这么取笑他太过分了。于是又正色,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不笑了,我都告诉你。 蒋修思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相信。 林栖赶紧保证:真的!我不笑了。 犹豫了十几秒,蒋修思还是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出口:为什么这些文里,主角一就是我,一定是那个辜负爱人的恶人? 他声音稍微弱了一点:怎么就,不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栖违背承诺,又笑出声了,他边笑边想止住笑,但实在是止不住,在激动中拉住了蒋修思的手。 蒋修思的心脏蓦地一颤。 其实他不能理解笑点在哪里,但看着林栖这样,心里却觉得轻松。他们明明在讨论着一件严肃又可怕的事情,但人类是多么容易陷入快乐的生物啊,这么一小会儿过去,紧张的气氛早已不复。 他垂眸,看向那只或许是无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手,手指慢慢勾上去,将指腹搭在了林栖的手背上。 林栖笑声渐渐止住了,他眼里两点眼泪闪烁,竟然是笑得差点流泪。 蒋修思就这么耐心地,等他笑够,等那双闪烁不休的眼睛望向自己时,才轻声问:现在开心了吗? 啪嗒。 林栖和他对视上的刹那间,忽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感到有一瞬间,仿佛有两颗玻璃珠子撞到了一起,清脆动听的声音在他心底回荡。他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手和蒋修思拉在一起。 拉得不松不紧,偏偏是个温柔又舒适的力度。 简直让人难以抽出手去。 开心。他小声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天,写这章的时候我发现我一个爱好。 原来捉弄大美人这么好玩啊!爱了!新大陆我来了! 第24章 也不知道那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多久,氛围竟然没有变得十分奇怪,连松开后也没有谁觉得局促不安。 他们又继续寻找起那本小说。 一连看了几十本,蒋修思的阅读速度终于提高,而他们也差不多返回到酒店了。车停稳后,林栖说:把手机给我吧,我回房间里再继续找。 等下,蒋修思忽然蹙起眉,又紧盯着手机屏幕好几秒才翻转过去给他看,好像是这本。 林栖不太相信地看向屏幕。 文案简简单单,但似乎又包含一切:一觉醒来,蒋修思最为宠爱的徒儿林栖失忆了。 哥,杨庆他们都下车了,问,你跟蒋哥上去继续聊?停车场空气不好。 你们先走!林栖头也不抬,整颗心都被那短短的一行字给揪紧了。 他跟蒋修思对视了一秒,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紧张。最后是蒋修思点进了小说第一章 。 林栖每多看一行,心就离嗓子眼更近一分。他记忆力并不差,看了两三段就发现,这就是他看过的那一本。 整章都是在大力描写着主角的美貌绝伦,但两人都没敢匆匆扫过,把那空洞乏味的文字细细看完,直到看到最后一行字,天渊宗宗主,名唤蒋修思。,林栖才低声说了句:我之前只看到这里,完全一样。 那么,第二章 开始的剧情是什么? 天渊宗首峰,桃林十里,繁花常开不败。此间天地灵气缭绕,而此时,遥遥地自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万千花树掩映之下,一处竹屋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桃林尽头,屋内吵吵闹闹,在这仙境般的地方稍显格格不入。 大师兄,一名黄衫女子难以置信地说,你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林栖顿时冷汗涔涔。这不就跟他穿过去之后的剧情一模一样吗!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一本在他穿书之前就存在的书,怎么可能像摄像机一样纤毫不差地记录了他穿书后的场景! 他再没办法照顾蒋修思的阅读速度,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一页页地翻看剧情。 而就在他翻页如飞的过程中,蒋修思也随着他的目光急速地扫描着小说中的对话。 一字不差。 两个人的脸色都愈发严肃,浑身发冷地看着这小说无情地洞察他们所有的举动,像个偷窥狂一般把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部书写。 越看就越是神情凝重、脸色苍白,但没有谁停得下来,一直看到他们在梦里发生的最后的剧情,林栖的手指才顿住了。 那只纤长漂亮的手指停驻在空气之中,与屏幕隔着短短的距离,蒋修思能看见他的指尖极细微地颤动着。 你说,林栖脸上浮现出一点古怪的笑意,后面的剧情怎么发展? 假如这本小说完全是按照他们的活动来写作,那之后的内容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但令他们俩后背生凉的是,这并不是最后一章。 蒋修思实在觉得林栖的指尖像一只跃跃欲试、又娇小可怜的蜻蜓,被屏幕灯光映着,近乎透明,也就愈发地显得美丽。 他犹如欣赏一幅画作一般,目光停留在那指尖上,却无法不去在意小说界面上还剩下的半张空白之处。 那大篇幅的空隙,此刻没有文字来填满,但只要翻过去,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将飞来,如蝇群集聚,瞬息间便会将蜻蜓空灵的美尽数摧毁。 他是爱美之人,也最是惜物。 把手机拿到自己手里,他没做停留,是从容地翻到了下一页。 林栖发觉自己有着可怕的好奇心,迫切地想要知道此后的剧情。但不知怎么,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憎恶感,他的眼神迟迟未移动。 余光里,蒋修思的手指慢慢地翻过了小说,一页又一页地往下阅读。停车场灯光黯淡,车里此刻只剩下屏幕的光亮,林栖忽然间觉得逼仄的车内空间空空荡荡。 几十分钟过去,蒋修思的目光移向了林栖。 与此同时,一小股隐秘、微小的电流也随着那视线蹿上林栖的皮肤,他感到冷似的,打了个小幅度的哆嗦。 蒋修思很能够理解林栖的感受。因为比起他来,林栖所遭遇的不确定性要大得多。他是主动入梦,而林栖是被动的,他无法选择时点。 再有就是,蒋修思在那个世界里是高高在上的师尊,知天命,灵气又强横。林栖实在太弱了。 一旦他们再度入梦,林栖很难控制剧情的发展,他是被迫的,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是一种蛮横至极的、然而又不可抵抗的对于他的自由的剥夺。 蒋修思看着他的侧脸,问:你要我复述剧情给你吗? 真是矛盾。面对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情,人都该愤怒地挥起拳头,满腔怒火地痛骂幕后黑手。但这种超自然现象,又让他们不得不缄默,唯恐过分的言行会招致更深的灾祸。 林栖简直觉得自己窝囊透顶。 但倘若他在此刻发脾气,又是一种拙劣无比的迁怒。蒋修思又有什么错呢,凭什么要在这里承受他的情绪受控? 他努力地想要顽强一点,手却怎么也没办法伸出去。他无法靠自己去看那些东西,他怕他发火,然后丑态百出。 你简述给我吧。所以,只好依赖蒋修思的帮助。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即便在这种情形下,蒋修思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宛如长风过幽竹,冷冽又安宁,让林栖的心得获片刻喘息。 蒋修思念书时,台词课一定是满分。他分神地想。 故事一点不动听。 四夜村一事后,你我之间感情会迅速升温,渐渐由师徒之情转为朦朦胧胧的爱情。 蒋修思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再像之前看那些同人小说的文案时那般窘迫,也不再执着于以主角一、主角二称呼。 林栖沉默地听着。这个发展不算突兀,按照之前的剧情,这应该是同人小说的感情线的正常推进路径。 当你一点点发觉自己心意的时候,在我面前更暴露自我,我也因为更了解真实的你而对你痴迷非常。而突然之间,我也就是书中的蒋修思觉醒了,发现自己只是一本书中的角色,并不具有独立的人格。 车里的两个人瞬间四目相接。 蒋修思继续往下介绍剧情:我发现真相后,失去一切对于生活的指望,终日浑浑噩噩。而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想尽办法让我重获欢乐,我被你打动,无法自拔地爱上你。 但你又怀疑,我爱上的只是作为书中主角的那个你。林栖出声,去补充接下来的剧情。 蒋修思神情不变:对。我以为你只是爱那个未觉醒的我。于是我问你:你爱我们曾经历过一切的那个我,还是现在这段时间这个麻木庸碌的我?。而你笑着亲吻了我一下,回答:我当然爱以前那个你,你快点振作起来,陪我去看桃花。 林栖抬眸,头靠在靠枕上,问:接着? 这时蒋修思停顿了一下,才说:书里的蒋修思于是遭受重创,情绪崩溃,囚禁了你,并且对你进行了一些难以令人理解的暴力行为。 那就是所谓的小黑屋。林栖笑了起来,笑容十分的惨淡。 难以令人理解的暴力行为,自然免不了是那些东西。 然后呢?他们会照着这书里写的那样,一一经历这些剧情吗? 林栖觉得有些累,又有些想笑。 哪怕是让他生生死死数万次,也比这种对尊严的□□和意志的摧残好上千百倍。 林栖。 漆黑的车子里,蒋修思这一声像是来自一个神秘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存在模糊而痕迹清晰。 仿佛凉风吹进眼眶,林栖应声看向他。 不会发生的。蒋修思吐字清晰,就算我们无法决定在书中世界的来去,我也可以肯定我一定不会对你做那种事情。 在这种时候林栖似乎应该轻描淡写地问一句是吗?,毕竟比起他来,梦里的蒋修思甚至没有现实的记忆。 可是人心微妙,他居然没有任何要反驳蒋修思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而蒋修思又迎着他的凝视的目光,加了一句:我保证我可以。 第25章 酒店,蒋修思房间。 那个东西真的存在过?林栖怀疑地看着他。 蒋修思看着原本整洁到极点,而现在已经被翻得有些凌乱的房间皱起了眉。那只小小的遥控器,他明明放好在柜子里的,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林栖此刻心情恢复了许多,倚在墙壁上说:我就说凭什么你的入场方式那么洋气?按键穿书,而我是莫名其妙做个梦被拉进去。 你不觉得它的消失让这件事更诡异了吗?蒋修思看向他。 林栖懒散地说:穿书这件事岂不更诡异?我已经处变不惊了。 说完他又笑起来:穿书后遗症吗这是?我现在俨然是一个成语爱好者。 当事人之一表现如此轻松,当事人之二也没那么神经紧绷了。蒋修思坐到床边的小沙发,思索数秒后说:我们试着找找那本小说的作者? 尽管这整件事都指向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但参与者未必全是鬼神,创作者也可能是像林栖、蒋修思这样的人类。 找人去办吧,林栖想了下说,我们可不能自己去联系。 交给我。蒋修思主动揽下这事。 林栖忽然想到他的家境,估计蒋修思有的是途径去查,于是就点点头,也没多问。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林栖拿出来就看到扬庆给他发的微信消息:哥,很晚很晚了,你不回自己房间睡吗? 语气简直堪称小心翼翼,还配了个柔柔弱弱的表情。 林栖回想起之前让他先走的情景,他当时可能有点过于严肃了,说不定扬庆现在很担心。他在键盘上戳了几下:马上回。 那个话刚开头他就有些别扭,感觉他没有对着蒋修思直接叫过他的名字,可是叫蒋哥的话他又觉得奇怪,现在根本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只有硬着头皮忽略称呼,你头还疼吗? 蒋修思站起身来,朝他走近一些,说: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拍戏。 好,那你有事可以叫我。林栖晃了晃手机,又想起来他似乎没有蒋修思的微信。 点出二维码,他示意蒋修思来扫一下。震动声之后,林栖听到蒋修思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笑,他不解看向他。 蒋修思笑意未散:头像很可爱。 那是林栖的一个表情包,一只小兔子带着粉红色领结,但兔兔头被换成了林栖的脸,头上还画了两只兔耳朵。 林栖去看蒋修思的头像,脸顿时有点发红。这也是一张表情包,不同的是上面是一只暹罗猫,高冷又呆萌,带着粉色领带,细长尾巴优雅地翘起,猫猫头则是蒋修思的脸。 好巧不巧,这正是去年年底他们参加的那个颁奖典礼上的图片。官方给当时参加这场活动的艺人都定制了专属表情包,一个萌宠对应一名艺人,这套图在网上十分火爆。 因为那图片实在可爱,林栖保存后就直接用做了头像,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看似高冷的蒋修思也会用这种图啊? 虽然是一群人的狂欢,可是一室之内,这两张图莫名增添了些许暧昧的氛围。 林栖故作镇定,也不在乎脸上那点显得气色极好的红晕,笑了下说:你的头像也可爱。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嗯。 林栖转身朝外走,脸上不禁更红,身上也有点发热,不料蒋修思也跟在后头,沉稳的脚步声追在他身后。 好奇怪,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走到门口后林栖站定了,有种前所未有的心情在心中起伏,他想问一句蒋修思希望怎么被称呼,可又不知道如何措辞。 总不能,像程立叶那样幼稚巴拉地叫修思哥哥?,啧,头皮发麻头皮发麻。 一只手从他腰侧穿过,把门打开了,蒋修思的声音离得很近:不知道怎么开门?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0) 走廊上的光扑到林栖身上,晃得他眨了眨眼。 但他忽然又感到周身像是被温水环绕,有些话自然地就那么说出来了:晚安,哥。 说完没回头,他立刻大步走掉了。身边流窜着风,但他的耳朵像是烧起来了。 蒋修思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仿佛要花费一番功夫才从空气里捕捉到那个轻快的、碳酸气泡一般的字眼。他微微一笑,瞥见林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了,才关上门。 几分钟后,满脸通红的林栖气咻咻地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他走反了!房间在那头,可恶! 次日片场,气氛与往常不同,这天格外凝重。本来这天程立叶拍完他的最后一场戏就可以顺利杀青了,但偏偏凌晨时爆出一则丑闻。 程立叶作为人气偶像,跟组合成员在荧幕上一贯呈现着兄弟情深的形象,更因为他和其中一个队友的亲密互动吸引了大波cp粉。狗仔爆出的正是程立叶酒醉后在酒吧后门跟该队友的打架视频,一句惊爆娱乐圈的谁他妈想跟你炒cp!在视频中清晰可辨。 原本正常情况下,剧组外应该已经聚集了一大堆准备送上杀青祝福的粉丝,可现在日上三竿了,门外只是稀稀疏疏少量粉丝。 程立叶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此刻也没人敢去招惹他。 扬庆远远地冷眼看着,看够了才颠颠地跑到林栖旁边小声说:哥,他之前还阴阳怪气你跟蒋哥不和的新闻呢,现在就轮到自己了。 关我们什么事?林栖敲敲他的脑瓜子,别去嚼舌根。上次我们都阴阳怪气回去了,这就别说了。 扬庆听话地点点头,又格外自豪地纠正他:我们上次也没有阴阳怪气,我们是正气凛然地回怼了! 过了一小会儿,扬庆又揪揪林栖的衣角,老实巴交地问:哥啊,我悄咪咪地吃吃瓜可以不啊? 他表情实在无辜憨厚,林栖忍不住笑出来:看吧,这是你的自由。 可这小子又是个憋不住话的,吃着瓜又一定要分享,叽叽喳喳个没完。 林栖背着台词,被他闹得心烦:你去找点水果吃,边吃边看,一边儿去。 瓜可香甜了!不吃别的了。 林栖: 扬庆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好多画手和写手宣布退圈哦。没粮吃了,肯定又有好多路人粉脱饭。 粮。 林栖一怔。随即,他不顾扬庆想要分享瓜的心情,打断他:同人创作的话,要是萌的cp在现实中交恶,粉丝也搞不动创作了吧? 对啊,扬庆说,那嗑两个成天互相翻白眼的人怎么嗑得动?心里只会添堵吧。 林栖立马站起来,到化妆间找蒋修思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假装死对头?蒋修思看着林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可爱,但你真的认为写那本小说的人真在嗑cp而不是在戏弄我们吗? 林栖说:网文我看得太多了,如果要捉弄人,绝不可能是那种内容。尤其是小黑屋,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黑屋蒋修思欲言又止,停顿了一小会儿才问,那不是折磨人的吗? 林栖冷笑:不,对于读者和创作者来说,小黑屋是一个超强爽点。 蒋修思不太能够理解。不过在他们这种处境下,对于这种建议也不妨一试。 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彼此厌恶的样子吧。蒋修思说。 为为什么啊?一个声音蓦地插进来。 两人一齐回头,看到身后的人《谜心》的女主角,范微然。 范微然脸上带着纠结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不留神听见你们说要让应该是记者吧看到你们不和的样子。我实在是好难理解啊。 她太过于困惑了,这两人搞什么呢?炒cp的常见,故意装作死对头的可压根儿没有啊! 林栖跟蒋修思对视一眼,忽然心生一计。 既然大家都是娱乐圈的同事,那对于某类人群一定都是深恶痛绝的,不如趁机搞点事情。 这个啊,因为我们实在太讨厌无良狗仔了。无孔不入地侵入我们的生活,试图把我们的所有隐私都翻出来,那我就很想戏弄他们一下。 微然姐,他单纯无害地一笑,要加入这场游戏吗? 范微然眸光闪动,笑了一下后前进一步,欣然应允。 收工后,林栖干脆和蒋修思一起回酒店,顺便就在车上讨论游戏细则,林栖玩心大起,策划着一场两男夺一女的狗血剧情。 他们不是喜欢这种吗?让他们看个够。 蒋修思任由他发散思维,认真地听着,从不打断。 林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说了个欢,蒋修思暗自发笑,原来他说的看过很多网文绝不是一句假话。 然后,车子又已经开到酒店停车场了,林栖还是意兴正浓,笑着对蒋修思说,我们当众拥抱以示兄弟情深,让他们纷纷傻眼! 说着他还比划起来,双眼发着光,顺便逗了一把蒋修思:你要主动点,不能搞得像我主动抱你,比如昨天那样。你头疼我帮你了,你还在那里抗拒。 他已经张开手臂,做出了那个姿势。 蒋修思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忽地也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说:知道了。是这样吗? 林栖没防备,被他抱住的瞬间心脏蓦地一颤,心虚地嗯了一声,再从他怀里出来,掩饰性地冲他轻抬下巴:不愧是你,演技一流。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暗处,有一台摄影机默默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蒋:拿小本本记下,老婆喜欢我主动。 第26章 淦。 在网上看到自己跟蒋修思那张拥抱的照片时林栖情不自禁骂出了声。定下的计划都还没开始执行,狗仔又搞这么一出。 标题取得还那么没水平:林栖在车上与不知名男士热情相拥。 虽然光线是很差,蒋修思又坐在暗处,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还他妈是三连拍,就看到林栖笑容满面林栖张开怀抱林栖被人拦腰搂住。 淦。林栖越想越生气,搞得像他又成了投怀送抱的那个! 手机还开着免提,经纪人没办法飞来这边,在电话里跟他交流着,声音明显十分无奈:现在还是回应一下被指同性恋倾向的问题,你别气了。 回应什么?林栖冷冷地说,我的隐私被侵犯了,我还要用更私人的性向问题去回应? 你冷静点,你是公众人物。 林栖却更听不得这话:我只是一个演员。我的工作只是拍好戏,为什么要我暴露我的个人生活? 方媛见怪不怪,根本不跟他多掰扯:我们等下会把稿子写好发你,你复制粘贴就行。说白了,谁让你暴露个人生活了?我们只是呈现包装后的生活。 那又有什么必要?林栖压着火气问。 方媛冷笑一声:那你不这样,就宁愿被有心人利用,被人抹黑吗? 林栖还要再跟她争辩,那边儿却已经干脆利落地挂电话了。浑身的劲儿顿时没处可撒,林栖烦得要命。 扬庆听完全程后赶紧凑上来,给他递了杯金桔柠檬茶:哥,消消气。 你说这有天理吗?林栖逮住他,凭什么别人随便拿一张图就能造谣我的性向啊?逼着我回应。我就是同性恋怎么了!关他们什么事啊! 哎!扬庆慌了,哥哥哥哥哥哥!话别乱讲。你冲动归冲动,也不能随便就说自己是同性恋啊。 林栖盯着他,不吭声,但眼里隐约有怒火。 扬庆心头一震,表情慢慢变了,他连忙解释: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同性恋就同性恋。只是你是公众人物啊。 林栖讥讽道:公众人物又怎么了?同性恋了就掉价了? 哎,不是!扬庆平时机灵,现在看着林栖的表情却半天憋不出个字来,就是,啊,就是,可能粉丝会害怕她们的爱豆会被骚扰? 林栖神情古怪:继续编。多自信呐,同性恋就不挑? 扬庆简直要抓狂了,他为什么要口不择言地乱讲! 算了。林栖闷声说,别解释了,知道你没恶意。 扬庆狂点头:嗯嗯嗯!我真的没恶意。他重获新生一般喘了口气,暗道:哥这气场太强了,搞得他心跳好快。 气还没喘匀,他又听到林栖叫他:小庆。 心又提到嗓子眼了,扬庆人偶一般格格地转动头颅,看向林栖。 林栖此刻的表情很温和,又有点悲伤似的,对他说:我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是同性恋。 扬庆的心落回去了,吓他一大跳,还以为什么事呢。那这点他当然知道了啊,哥不是暗恋蒋哥吗?还偷偷看同人小说。 但一看到林栖这表情,他又有点心疼,说不定哥之前因为这个受过歧视。他特别诚恳地说:同不同性恋的不是重点。别人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可是哥,你是最好的。 没事,林栖平静下来,顺手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个。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扬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这样? 了解我的人,不会介意我是同性恋。性向只是我的一部分,他们也乐于接受。但又有那么多人,把我的性向看成我的本体。仿佛我演过的作品、我塑造的人物,在他们心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那是因为,扬庆冥思苦想着说,其他人不了解你啊,他们只是被无良媒体误导了。 林栖摇摇头:难道人们就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吗? 扬庆垂头丧气,他没吭声,反正答案是不乐观的。他有时也搞不懂,为什么有的人会对陌生人也充满恶意。 金桔柠檬茶太久不喝就会冷掉了,林栖端起来喝了一口。或许他不该在方媛问他照片里另一人是谁时拒绝回答。如果她知道那是蒋修思,估计也不会有这一出了,他们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 只是那样的话,想要戏弄狗仔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林栖叹了口气,妈的,还没开始搞事情就先被对方戏弄了。 正在这时,手机却收到了蒋修思的消息:现在开始了吗? 他没反应过来:开始什么? 蒋修思:在媒体面前表现我们不和。有的人不是已经开始摁相机了吗? 他过分地言简意赅,只说:看微博,别回复我。 林栖一怔,随即匆匆打开微博。 蒋修思转发了那条爆料微博,同时评论:是在试戏。别瞎拉关系。不喜办公室友谊。 林栖:但凡事先对好剧本,拾掇拾掇台词,都不至于这么语气欠打。 吐槽完他又一笑,给蒋修思发条消息:你好高傲,对我好冷酷,我好喜欢。 还没等到蒋修思的回复,方媛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林栖心情舒畅地接起来:媛姐。 这回方媛平静不了了:蒋修思什么意思?搞得像我们巴巴的凑上去请他帮忙对戏一样,都是一个剧组的,他干嘛这么不留情面? 林栖正偷着乐,嘴上忧愁地说:人家不喜欢办公室友谊,我有什么办法。 方媛简直火冒三丈:之前我问你照片里是谁你不说,是不是他逼你的?不让你说,自己搞这么一出,故意让我们出丑? 索性也是要做个样子让媒体以为他们之间不和,林栖也不介意面子不面子的了,干脆说:可能是吧。 挂了电话后林栖心情愉快,找出个小本本来策划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脑补得不亦乐乎。 再跟蒋修思在片场见面已经是几天后。 两人约好要在剧组也表现得关系冷淡,见了面连声招呼也不打,只有擦身而过的时候短暂耳语两三句。 这种经历还从未有过,林栖有些兴奋,觉得十分好玩儿。他还忍不住问扬庆:我演技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我跟蒋修思完全不熟? 当然了!哥的演技最牛逼!扬庆最是崇拜他演技出众这一点,想也没想就夸。 不过,回过味儿来后,他又疑惑地问:为什么要装不熟?不是,你跟蒋哥什么时候变得很熟了? 在扬庆的认知里,他哥跟蒋修思的关系难道不只是哥单恋蒋哥吗?这已经突飞猛进到需要装不熟来掩人耳目的地步啦? 扬庆想到此处,不禁肃然起敬:哥你真牛逼! 林栖搞不懂他奇奇怪怪的小脑洞,倒是被那句什么时候变得很熟了给问住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熟了?他们现在,算很熟吗? 台词也背得非常熟了,林栖干脆出去走走。现在在拍蒋修思和范微然的对手戏,两人身高差倒是蛮萌,站在一起赏心悦目。严格来说,这部电影没有过多的爱情成分,但男女主角间还是保持了一点似有似无的暧昧氛围。 蒋修思有拍过爱情片,但林栖客观地说,比起其他类型的片子,蒋修思在处理这类型的感情时显然是不够得心应手的。不能说他演得不好,但总让林栖觉得,他的表演里要是再多一点温度可能会更佳。 温度这个词放到这种语境下太过抽象,林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说法。 但在现场看了一会儿蒋修思的表演,他忽然惊讶地发现,这次蒋修思的表现比之从前出彩了许多。 这是为什么? 林栖又把注意力放到范微然身上,难道这种提升是由于对手的变化?范微然是圈内有名的实力派,善于塑造多变的角色,一直以感情戏细腻动人著称。 一直到这场戏拍完,林栖才回过神。不知不觉地,他都被那两个人所营造出的氛围给吸引了。 这是一场非常好的表演。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1) 照例,蒋修思又往监视器这边走来。他对自己的每场戏都无比苛刻,竭力做到最好。 范微然也跟着他朝这边来,两人一直在聊着什么,蒋修思依旧神色冷淡,但并未展现出任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范微然则是始终面带微笑。 他们离林栖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了,范微然瞥见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林栖微抬下巴,冲她一笑。 整狗仔是一回事,演员的好胜心又是另一回事,在片场,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按照林栖的剧本走,都想要展现自己过人的实力。 那两人一齐走到监视器后面,一边看回放一边同导演交流,互动亲昵和谐,确认不需要再拍一条了,便移步旁边,站着聊聊天。 范微然抱怨道:刚开拍那会儿你好冷酷啊,约你吃个饭一起对戏都被拒绝了无数回。 几人变熟,蒋修思的心境亦有变化。最初他觉得,来剧组只是拍戏,交朋友与否并不重要,所以干脆在戏外也扮演那个不苟言笑的主角,更方便入戏。如今快两个月过去,他已经交到了林栖这个朋友,也觉得,或许换种方式也不错。 面对范微然的质疑,他便把自己最初所想说了出来。 怪不得,范微然笑起来,不过现在也没必要了,当时我们还是敌对关系。现在都演到眉来眼去的地步了,你可别再冷脸对我了。 她话说得轻快,有点撒娇的意味,却丝毫不招人讨厌。 蒋修思带上一点笑容:好的。 林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最开始蒋修思那么装逼,原来他都被这个人骗了。 他心里不知道闪过了什么东西,忽然很想要跟他们一起讲讲话,正打算凑近些小声进行秘密三人组的沟通活动,却听到范微然说:看那边,拍花絮了,给他们整点东西。 林栖抬起的脚尖又放下了。 剧组里摄像机多,摄影空了也会拍些花絮放到网上,一方面是记录拍摄生活,一方面也趁机提前炒炒热度。 范微然朝着蒋修思美艳动人地一笑,低声说:帮我整理下头发。 摄影机精准地捕捉到她低头时那一点娇羞的情态,而蒋修思垂眸,抬起手帮她将一缕头发撩至耳后。他的动作十分认真,神情又专注,看上去简直像是深情至极。 不难料想,这视频放到网上,一定会有很多人狂嗑着喊甜了。拍完了之后,范微然又兴冲冲地让摄像大哥过来给他们看看。 这一看才发现,两人背后的林栖,也作为背景出现在了摄像机屏幕里。 要是林栖也看到这个视频,一定要讥笑出声的。当时的情况是:他看着那一幕,心中莫名其妙地觉得不爽,觉得蒋修思表演浮夸,他简直一秒也不想多看了。 但在镜头里,他却是痴痴地盯着那两个人,而后又露出了极度落寞的神情,只不过那样狼狈的情态未在他脸上停留太久,四五秒后他便克制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天呐,范微然忍不住夸赞道,林栖弟弟这个表演真是流畅自然。这个小视频绝了。 她羞涩又高兴地对蒋修思小声说:虽然是演,但帅哥为我吃醋这种套路,好爽哦。 蒋修思轻轻地应了她一声,但目光还凝在视频里林栖离开的背影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这两天,加一个收藏,还没高兴多久,一会儿收藏又掉了一个。抱头痛哭。 我就只有这么点收藏啊呜呜,别掉了别掉了qaq 第27章 哥,扬庆发愁地看着瘫在沙发上看视频的林栖,苦口婆心地说,你站起来运动一下吧,从片场回来就躺这里了,你的脊椎受不了的。 林栖头也没抬,目光还在平板上,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关系啊?又没有在这儿躺一整天,我在片场的运动量够用了。 可是,扬庆都不忍心说,你那副样子看着好丧啊。 他向来舍不得林栖受委屈或是不开心,更害怕他看那么久电子产品对眼睛不好,只得想些办法了。哥,吃薯片吗? 本来在拍戏期间扬庆是帮他控制糖分的,水果都吃的少,更别说膨化食品了。没想到林栖一口回绝往常对他来说极具诱惑力的食物:不吃。 扬庆立马垮起了脸,又问:那喝果汁吗?你好半天没喝水了。 不喝。 他终于舍得从屏幕上分一点眼神给扬庆了,看他一张苦瓜脸皱在一起,良心发现地说:你去吃瓜吧,找点新鲜的,不用管我。 扬庆现在哪儿有心思吃瓜啊!谁都没他哥重要。 他叹口气,去端了两杯果汁过来,死皮赖脸地挤到沙发上去,硬把橙汁递给林栖,悲痛地说:哥,我陪你看吧!看恐怖片! 为什么看恐怖片?林栖兴致缺缺。 扬庆搬出一套理论:因为恐惧感是一种渲染性很强的感情!看得害怕了,其他的情绪就飞飞了!以毒攻毒啊。 林栖瞟他一眼,幽幽地说: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毒? 唉,扬庆感慨地说,哥,你只是现在没心情照镜子,不然你马上就可以发现自己中了多深的毒了,简直面无人色。 少在那儿瞎掰了,林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明明我还是平常那般的俊美无双。 你那是美颜! 林栖给他头上一敲:你才需要美颜。我手机都关了美颜的。 可是你就是看上去不思茶饭啊,果汁也不喝,我估计你都要尝不出来食物的味道了!扬庆把眼睛瞪得圆圆,跟林栖呛声。 乱说。林栖低声嘀咕了一句,我马上就喝。 一口下去,他的双眉立刻锁上了:好酸。 扬庆一脸的我就说,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同情开口道:一点也不酸。我榨完果汁,看到蒋哥的助理,顺便给他也分了一杯,他也说超级甜,甜得都不像橙子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些字眼惹恼了林栖,他眸光一闪,又挂上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行了,林栖捂住他的嘴,别废话了,不是想看恐怖片吗,给你找个最恐怖的。 唔唔唔唔唔。扬庆顽强地发出声音。 林栖松开他,果汁也往旁边一放,头往后一靠:干嘛啊? 扬庆也不想拐弯抹角了,唠半天嗑也没把林栖给唠开心了,索性直接问: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今天上午不都好好的吗?还跟蒋哥玩儿装不熟的游戏。 这回林栖彻底冷下脸了,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别提他。好烦。 ?扬庆傻眼了。 为什么啊?哥是因为蒋哥才生气的? 他不怕死,小声地问:蒋哥今天招惹你了? 林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觉得很烦躁,脑子里吵嚷得厉害,心里也说不出的不痛快。 扬庆非要问,他也就直说了:我不喜欢他今天的表演,空洞无物,演得一塌糊涂。 啊! 扬庆恍然大悟:哥你本来就对表演这方面的事情非常严谨啊!怪不得生半天闷气了,原来是这方面。我还以为你情感上有什么问题呢。还好还好,工作上的事情就无所谓。 他言语之中不知不觉在林栖的雷点上狂踩,居然起到了反向效果。林栖听完他的话,心弦一颤,竟感到羞愧起来。 他没底气了。真的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尽管说不出那种烦躁从何而来,可林栖并不认为那是属于工作上的正常情绪。他不喜欢这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不该假借工作之名宣泄怒火。 羞耻心使得林栖口干舌燥起来,他只好再喝一口橙汁。为什么,他尝出来的味道就是这么酸呢? 我没有在生气了。他放下玻璃杯,也不看视频了。我现在站起来背背台词。 扬庆的心思还没细腻到能够感知到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听到他这话只觉得开心:好。你坐太久了,起来动动就很好。 站起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栖打开一看,蒋修思给他发了条消息:回酒店了吗? 他下意识在心里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不过想了想,只把手机扔一边了,懒得回。 林栖被称作天才演员绝不是浪得虚名。除了表演上灵气四溢,擅长在轻描淡写间勾勒角色性格,他还有一项格外令人称道的技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精确地背住大段台词。 只是这晚,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干扰他,他却怎么也无法把那些台词印入心底。 甚至一不留神,片场时那一幕场景又邪恶地溜进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等林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把那个情景回忆了无数遍,他立刻恼怒地把它们拍飞。滚啊,我才不要看蒋修思生硬可笑的表演! 蒋修思给他发的那条微信这时候又趁虚而入了,像颗看不懂眼色的灯,在脑海里晃啊晃的,晃得林栖都快晕了,恨不得回条微信给蒋修思,好让这颗灯别他妈瞎晃了。 不行!他才不想理会蒋修思。 可是,蒋修思什么错都没有,他为什么要晾着人家?为什么不回消息,这不是不礼貌吗? 林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手机,极度别扭地打下两个字:回了。 一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 林栖的心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飞快地走到门后面。这一刻他完完全全看不懂自己,心底分明没认为那是扬庆,开门时却故意说着:小庆? 门开后,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 那份心脏晃荡、头脑甜腻地犯晕的感觉林栖根本来不及细想。他先是听到了蒋修思的声音,而后才抬起头看到了他的脸。这个天赋型的演员还未发现,情至深处,根本来不及演。 从蒋修思的视角下看,他的情绪是那么容易读懂。一见着自己,两点亮光便跃上双眼。 偏偏林栖自己还不知道,装作平常的样子问他:有事? 蒋修思带上微笑:让我先进去。 你不说什么事,进来做什么?林栖靠在门上,很强横似的,不让他进,还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我们现在假扮死对头,你最好认真点演。 蒋修思的笑容不自觉加深了一些,他晃了下手里的书:一起讨论下台词的设计? 涉及这方面,林栖根本拒绝不得。 蒋修思换了家居服,不像平常那样着装正式,毛绒绒的面料给他增添了几分容易亲近的气质。这时候他坐在沙发上,落地灯柔和的光线从旁侧映来,让他看上去仿佛漫画里的温柔学长。 阅读材料是莎翁的《第十二夜》。 假扮为哥哥的薇奥拉受公爵之托,向奥丽薇娅表达他的爱情。 她向奥丽薇娅示爱,又或者说,假借向奥丽薇娅示爱的过程表达着自己对公爵的热恋。 林栖指着薇奥拉的台词说:她是愤怒的,因为她不得不在情敌面前替自己深爱的人告白,同时她又是满怀柔情的,因为她有了表达自己的机会。 是啊,蒋修思接着说,所以她说,要是我也像我的主人一样热情地爱着您,也是这样的受苦,这样了无生趣地把生命拖延,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让它再在唇齿间被吟诵一番。 林栖不禁说:你很喜欢这一句。 蒋修思看向他,口齿清晰地再将那台词重述:假如我爱您,我绝不会因为您的拒绝而改变哪怕半点真心。 啊,林栖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住似的,眼神飘忽地躲开了,说,这句的确是很美。 这是我的爱情观。蒋修思慢半拍似地,现在才把话说完,所以我喜欢这句台词。 他说话就说话,目光却定在了林栖身上,弄得林栖十分局促,想躲又不知往哪儿躲。听到他这句话时,林栖把视线拽了回来,问他:你认为爱上一个人就会永远不变? 在如今这个社会上,这是一句大多数人会嗤之以鼻的假话。 蒋修思的语气没变,只是延续着方才的口吻:是的。 不管别人怎么样,林栖实在是觉得,蒋修思这个人没有任何说假话的必要。他的话语里拥有一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林栖垂下睫毛,静静地思考几秒,才说:大概,我也是这样。这是一种很好的爱情观吧。 蒋修思站了起来:当然。 你要回去了吗?林栖也站起来。 蒋修思双眼微弯:很晚了,下次再继续讨论吧。你早点休息。 林栖点点头,想起他上次送自己出门,也送他到了门口。 蒋修思自己开了门,却不走出去,回头看着他说:我在想我们还是不要让范微然一起演戏了吧。 为为什么?林栖完全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顿时心脏猛地一沉,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蒋修思说:这对于我们而言是无所谓。说起来很可笑,但舆论环境的确对女孩子更恶劣。假如我们真这么一直演下去了,狗仔是被捉弄了,她的风评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是这样,林栖心头涌起一阵愧疚感,我当时没考虑到这点。 然而想起这点了,他又止不住气恼:不过这真的令人恶心。一个女生,因为魅力大而被多人追求了,许多人却要去指责她水性杨花。真的离谱。 世界就是这样,总有难以理解的人和事存在。 林栖轻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去跟微然姐道歉的。 蒋修思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下:也别太在意了,你最开始也只是没想到这些。 头被摸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但林栖突然很想知道蒋修思的感受是什么。他也常揉扬庆的脑袋,感觉就只是像摸着毛茸茸的大狗狗,他摸扬庆只是就出于一种□□或者说疼爱笨蛋弟弟的心情。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2) 于是他也就问了:摸别人头发的感觉是怎么样? 他抬眼时样子很天真,就只是一个问问题的姿态。蒋修思便注视着他的头发,像是要再体验一遍才能给出答案一样,又伸出手。 林栖就如同一个帮助他人获得答案的善良学生,低下头,十分配合地往他手心里凑,任由他揉自己柔软的头发。 那种令人感到舒适的温度消失了,他才恋恋不舍似的抬头,问:是什么样? 仿佛在触摸一片黄昏时分的云朵。 蒋修思低声喟叹,声音里藏着难以分辨出的迷恋。 而听到了他这话的林栖,犹如被晚风吹拂,都快要飘起来了。他定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也移不开放在蒋修思身上的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脸颊上一点清凉。蒋修思用食指轻轻触摸了他一下,说:晚安。 晚安。林栖呆呆地也说。 可是林栖已经对他道过晚安了,蒋修思还是没动,他背着灯光凝视着林栖,那张脸被黑暗衬得更为深邃动人。 脸颊上那点清凉此刻烫得非常,林栖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稀里糊涂地读懂了他的停留,仰起脸小小声再说了一句:晚安,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很长情。哥、哥哥永远都是我这里最甜的称呼! 第28章 即便两男争一女的剧情暂时告一段落,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天才演员与公认的高冷影帝戏外不和,勉强在戏内交手的戏码仍在上演。 林栖觉得记者真的很闲,恨不得把他们的大大小小的事全给报道出来,满足一些人奇怪的窥探欲。他偶尔都因为自己的生活太平静无聊,无法给看客们提供趣味十足的材料而感到万分抱歉。 无孔不入的娱记们实在可怜,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点小风小浪就能让他们颅内高/潮。说白了即使蒋修思与林栖不和又怎样?只要他们能够在工作上完成配合即可。偏偏不少人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还振振有词:前辈没有关爱后辈的心胸,后辈没有心平气和地尊重前辈的涵养,有辱圈风。 真是有够扯淡。 林栖越是冷眼旁观这种自以为是的言论,越是感到可笑非常。他跟蒋修思甚至没有表演大打出手的情节,只是几句隐晦的我跟这人关系不好,就能够炒起一番热度。 这都不用他和蒋修思过多表现,只要他们轻描淡写地露出一些暗示,自然有兴风作浪的人绞尽脑汁地去编惊天动地的内幕。 在参加一个采访时,又被问道是否与蒋修思不和的问题,明晃晃的不怀好意让林栖下意识感到厌恶,他演都不用演,双唇一分,讥诮的话就自然跃上舌尖:你会跟你的每一个同事都打好关系? 其实他这句话有任何错处吗? 但他清楚,这话一说出口,舆论立刻会发酵,断定他跟蒋修思之间隔着深仇大恨,什么抢资源、耍大牌的帽子很快就要给他们扣上来。 收工后林栖给蒋修思发了个微信,告诉他今天的采访。正巧下午蒋修思没事,约他一起吃晚饭。 盯着屏幕上那个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的问句,林栖心跳快了些。虽然上次扬庆还在感叹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可是林栖仔细想想,在剧组之外,他跟蒋修思的接触实在算不得多。 他们之间的交集算起来也就两件事:合作拍戏、意外一起穿书。后者给两个人的生活都带了很大的变化,也直接促使他们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关系。 只是,他们还应该跨越如今的关系去演变为与日常生活联系得更加紧密的关系吗? 思绪缓慢,距离收到那条消息已经过去快三分钟了。林栖忽然又想,人们交朋友不都是这样的吗?逐渐变得亲密,逐渐让这份友谊浸入自己全部的生活。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啊? 思及此处,他又轻松起来,回复蒋修思:去哪儿? 蒋修思选了一家环境清幽、位置隐蔽的餐厅。这里远离闹市,在这样一个工作日的下午,顾客不多,为他们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包间里,林栖给蒋修思讲着记者听到他那句话后的表情:你知道他脸上写着什么字吗? 蒋修思猜是如愿以偿。 林栖看着他,吐出三个字:活菩萨。 蒋修思嘴角微扬。 好笑吧?林栖说,估计我们也不用怎么费力了,就平时在媒体前暗示几句就行。 说完他又摸出了手机:对了,我看看那个小说有没有更新,看看他怎么玩儿我。 他这样说着,蒋修思便十分自然地凑近一些。可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息也拂过来,林栖一下子就觉得热起来了。 不过看到小说内容后,他身上的热意先是顿时消散,因为剧情变了。但当两个人都一语不发,快速地浏览文字的过程中,千百倍之于方才的热量凶狠地涌了上来。 可恶。林栖几乎咬牙切齿,这合理吗? 居然把林栖被关小黑屋的剧情给扩写了!原来还是纯洁的,过分的剧情都他妈一笔带过的啊! 现在,绳子、手铐、衣服、语言、动作全给整了个全套。根本是□□裸的羞辱! 林栖恨恨地盯着小说阅读app的图标:这也能让它过审? 蒋修思还要翻页,林栖忙把手机熄屏,瞪向他:你还想看? 我蒋修思一时语塞,我只是想要知道后面的剧情有没有什么改变。 林栖依旧瞪着他。 蒋修思无奈:我不看。你等下往后翻一下。 我才不看!林栖情不自禁叫出声,而后又一怔,怀疑地对蒋修思说,这会不会是对我们的惩罚? 因为我们故意表现不和? 林栖稍微冷静了一点:大概是。写小说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人拆cp。 蒋修思说:不过这也说明这个作者的确在意我们的举动。 那我不会让他得意的,林栖的双眼里充满狂傲的火焰,监视我的生活,恐吓我,就以为可以让我顺他的意思? 他又问蒋修思:你会担心在小说里被整得很惨吗? 不会。蒋修思说,我不在意。 林栖点点头,又有些无语,郁闷地说:这作者是你的粉吗,凭什么啊?受伤的总是我。 不过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一桩事了,忙问蒋修思:你在书里受了伤,是不是很痛苦?他都差点把书里的蒋修思当做假人了,实际上尽管他没有现实记忆,可那具身体是蒋修思的。 蒋修思摇头:没事,现实生活没受影响。 林栖心里难过起来。那就是说,在书里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蒋修思是要靠自己挨过来的。 真的没事,蒋修思对着他笑了一下,有师尊体质加成,也在能够忍受的限度里。 林栖很认真地看向他:抱歉,我一直都在宣泄自己的情绪,没考虑你的感受。 蒋修思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林栖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他有种说不出的对于林栖的感情,这种感情让他的心脏仿佛都充盈了起来:你说没考虑我的感受,实际上我感到你十分善良,让我很感激。 林栖一怔,不光为了他的动作,更为了他的话语。后颈上泛起一阵麻痒,他都找不到话说,干巴巴地问:我善良吗? 蒋修思又笑起来他面对林栖时笑得越来越频繁再伸手揉了揉林栖的头发:是的。 这多奇妙啊。林栖听过许多人夸奖他的话,有称赞他演技出众的,有说他模样俊秀的,竟然都没有蒋修思的一句善良这么地让他觉得动听。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人们说某个人善良了。 这段时间头还疼过吗?林栖问他。 蒋修思还没回答,他又补了一句:我们是朋友。你不要因为怕麻烦我就说没关系,不然我会觉得我是个无能的朋友。 不过他显然意识到这句话说出口后,蒋修思看他的眼神变得更温柔了一些。 没等林栖心底那只名为羞怯的怪兽出来嗷嗷怪叫,蒋修思及时回答了他:有疼过一次,很晚了没有去找你。 或许是外面的云散了,一束余晖斜射入包厢,让蒋修思整个人看上去亮了一些,他接着说道:但是我试着拿出你的照片看了看,居然有缓解。 林栖张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等等,蒋修思手机里存着他的照片?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开玩笑的,蒋修思笑着说,当时没有疼得很厉害,我听了会儿音乐就睡着了。 一点儿不好笑。林栖对这个人平庸的搞笑功力服气了。 看了眼时间,林栖站了起来,向蒋修思发出邀请:要不要跟我去听一场音乐会? * 蒋修思有些茫然地跟在林栖身后,不是要去听音乐会吗?他们已经穿过几条巷子,越走越往居民区去了。 初冬的夜晚来得快,才过六点,天色已经很黑了。一路上人并不多,他们没被任何人认出,两个人可以安静地穿过凉风往目的地去。 这种体验少有,蒋修思也放下了疑问,就跟着林栖一路往前。到了一个小广场,林栖才停下来。 蒋修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看清后,他唇边不自觉漾起微笑。 不错吧?林栖看着那边,声音很轻,这是不需要买票的音乐会。 小广场边上有着好几级台阶,上面稀稀拉拉地坐了一些老人,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中央的表演。 演奏者是一群老人,他们或弹古筝,或持二胡,或奏长笛井然有序地组成了一只乐团。在他们之前站着的是总指挥。 这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深灰色休闲裤、浅花灰大衣的老人,中等个子,面相斯文温和,一头花白的头发蓬松而不凌乱。引人注目的是,他拿着指挥棒时的神情时那样的庄重而陶醉。 这群老人的演奏水平并非高超,场地也简陋,冒着寒风来听这场音乐会的也都是与他们一般大的老年人。 可每个人都演奏得那样认真,每个人都听得那样着迷。 这场景天然地具有感染力,蒋修思也不再出声,跟着林栖一起静静地听。 你喜欢这样的表演吗?在最后一曲结束后,林栖问蒋修思。 嗯,蒋修思回答,很喜欢。谢谢你带我过来。 林栖却说:不用谢,这是我的私心。 私心?蒋修思侧头看他。 做指挥的那个老人收起了他的东西,正好抬头朝这边看来,他霎时露出了快活的笑,摇了摇手:小也! 林栖拉起蒋修思往那边大步走去,边走边语气轻快地说:介绍一下,指挥是我外公。 蒋修思看向那只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有些迟疑地说:我没为外公准备礼物。 准备什么?林栖回过头,冲着他一笑,谢谢你来听我外公的音乐会。 风忽然静止了一瞬。而蒋修思被那个笑容晃得心脏动荡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栖:啊进度是不是太快啦?这就约饭啦? 转眼就带人见家长了 我真的好喜欢这种平平淡淡的、不经意间的心动啊。厚着脸皮假装读者也喜欢! 第29章 不等他们走近,观众席里便有一位老太太站起来走向了外公。蒋修思看到那是个脸含笑意的老人,表情十分柔和,没有明显的笑容,可就是让人觉得她对现今的生活是那么的满足。 外公也侧头看了眼她,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只是两只手交握到了一起,又一齐看向正走来的林栖。老人等待着的画面过于的和谐与宁静,他几乎生出了一种不忍心去打破的想法。 小也,外婆叫住林栖,问他,外公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林栖笑得灿烂:棒极了。 外公笑一笑,看向外婆,让两人牵着的手略微往前指了指林栖,说:你看,这小孩永远都只会这一句。多少年了,也不长进。 什么啊?林栖为自己辩解,我那是真诚!用最简单的话表达最高级别的赞美。 外公乐呵地又看向他身侧的蒋修思:年轻人,你觉得如何? 蒋修思礼节性地向着他点了点头,才说:各声部的组织间有种彼此谦让的意味,大概是您的音乐哲学。 外婆惊喜地说:这孩子是你的知音。 几人相视而笑。林栖故作烦恼:完了,外公以后不喜欢我了。 外公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你做什么?你是陪我下棋啦,还是陪你外婆看电视啦? 那我演电影给外公外婆看了啊。林栖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外公可不能不喜欢我。 两位老人笑逐颜开:惯会撒娇。 天冷,走吧孩子们,到家里去坐坐。外婆说完又看向蒋修思,柔声问,是修思吧?你可比电视里俊俏多了。 蒋修思微笑道:谢谢您,外婆还看过我的电影吗? 林栖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看过。外婆语气轻快,看过不少呢。以前小也没日没夜地看你主演的电影,我也跟着看了不少。 她的话一出口林栖心底就大呼糟糕。 果然,蒋修思迟疑地看向林栖:你很喜欢我的电影作品吗? 林栖硬着头皮回答:当时就是很爱电影,什么都看。 但是外婆热情地对蒋修思说:他念高中那会儿,把你的电影翻来覆去地看,我叫他吃饭也不应,说是不能错过你的镜头一分一秒。 林栖急了,忙拖长了声音制止她:外婆。 外婆捂着嘴笑:现在自己成大明星了,还不好意思了呢?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3) 林栖臊红了整张脸。他不堪回首的过往,就这么被外婆揭了个底朝天。天呐。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头低下去,拿手轻拍了下通红的脸。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索性让自己体面点:是的,我当时就是十分欣赏你的表演。 希望外婆千万不要说出他是喜欢蒋修思那张脸的真相! 只不过,他匆忙之下却对上了蒋修思的目光,陡然发现那双眼睛里此刻装满了幽深的、难以言喻的感情。 忽然之间,林栖被夺去心神。他感到口干舌燥、无可奈何,又听到蒋修思低低地说:嗯。 好像是信了欣赏他的表演的说辞,又好像是没信。 四人一起回了外公外婆的家里,这是个年份不小的小区了,绿化很好,常青树令人满眼生春。玄关处的窗户外,一束茂密的枝条斜擦过去,为室内增添了不少静谧的氛围。 屋子不大,但看上去像是不久前才重新装修过,地板十分洁净,各处的陈设都恰如其分,不过分华丽也不显得过分朴素。 请蒋修思坐下后,外婆沏来了一壶果茶,香气舒适而淡雅。而外公则坐在一侧,爱惜地用软布将他的指挥棒擦拭干净,才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里。 林栖为蒋修思介绍:外公以前是音乐学院的老师,自己还写了不少歌呢。小时候外婆就给我唱外公写的摇篮曲。 外婆洗了手又端上自己做的桃花形状的糕点,笑着说:怀念吧?可惜外婆现在嗓子哑了,声音不好听啦,不能给你唱了。 哪有?林栖说,外婆现在的声音也好听,我一听就觉得开心。 外婆朝着外公看一眼,状似埋怨:你外公以前还给我写过歌呢,夸我声音清甜,最适合唱他的歌。现在也不给我写了。 听到她这样说,外公一笑,忙放下装指挥棒的盒子:我年轻时候写给你的歌,那都是热烈得要把我骨头都烧没了的情诗,现在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写得出来?我心里啊,没这火了。 这话不对。林栖打趣道,外公明明有火,看向外婆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呢。 外公仍是含笑看着外婆:原来火在眼里,我说怎么找不着了。我看着你,就把全部的情意献给你,纸上数笔,是已经写不动了。 外婆拿起一块桃花糕,喂外公吃了一块:你就只剩张嘴讨人喜欢了,吃点东西吧。脸上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哎呀。林栖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小孩子不能看大人秀恩爱,好羞好羞哦! 几人都笑起来。外婆作势在他肩上打了几下:老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孩子呢,取笑外公外婆高兴是吧? 林栖往蒋修思身边一躲,几乎撞进他怀里,笑得欢快:外婆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外婆笑得满足,眼边的皱纹都显得无比温柔,说着:好啦,你都快把修思从沙发上挤下去了。带他去你房里聊聊,我们不打扰你。你们吃过晚饭了,那外婆就只给你们做点甜汤喝喝,拍戏苦哩。 林栖这才意识到他都紧贴着蒋修思了,身上蓦地有些热,赶紧站起来,应道:好!谢谢外婆。 修思,外婆亲切地唤他,有没有忌口的?给你做点冰糖雪梨炖雪蛤喝可以吗? 蒋修思立刻站起身,对她说:没有忌口,麻烦外婆了。 外婆笑弯了双眼:不用谢。给你们少放点冰糖啊,小也都说了,你们得控糖呢。 一进房间林栖就头皮发麻起来。实不相瞒,他房里贴了许多蒋修思的照片。 读书时有段日子,他对绘画的色彩运用感兴趣,格外喜欢电影海报,花大量时间研究海报的配色和设计。也正赶上对蒋修思狂热迷恋的时期,他把蒋修思大部分电影的海报都搜集了起来,高低错落地在墙壁上贴了许多。 后来热情过了,也动过要撕掉海报的念头,不过那些海报都制作精美,蒋修思那张脸也着实是赏心悦目,他就懒得撕了。 现在也只能主动出击,只要让别人先尴尬了,尴尬的就不是他!林栖认定这点,轻描淡写指着那些海报说:我以前喜欢研究电影海报,巧了吧,刚好这都是你以前拍过的电影。 蒋修思却没有出声,他注视着这些海报,细细地看着,把每张都逐一看过,像是思考着什么。 说出口的话没被理会,林栖倒也不恼。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似的,他顺着蒋修思的目光轨迹,也把从前看过太多遍的图片重新浏览。 青涩的、少年时期的回忆是特别的。这段时期的生活,无论是痛是乐,好像都是一样的令人怀念。青春不再来。 当时那种充满激情、所到之处的空气都诉说着迷恋的状态太迷人了。他单纯地对电影着迷、对色彩着迷、对蒋修思着迷,只管自由自在。 不知道蒋修思看着这些海报陷入了怎样的思绪之中,但林栖自己变得心境平和起来。虽然有过一阵子,他厌恶那个时期,觉得当时的生活不过是无所事事。 但现在他有种触摸过去的自己的感觉。他发现那个他并不惹人讨厌。相反,那甚至是一个挺招人喜欢的少年。 这时候蒋修思忽然出声:我最近在表演上有了一点新的突破。 嗯? 蒋修思凝视着墙壁上曾经的自己,说:变得比以前好了。 听着这样的话,林栖或许应该礼节性地接一句那真好,可是不知为何,他没有说话。 他看到蒋修思看向了自己,问着:你还会像从前一样不厌其烦地看完一部由我主演的电影吗? 会的。他说。并且这也是实话。 蒋修思笑了起来,真让人难以形容那笑的漂亮啊。而这人就那么漂亮的,对林栖说:那这次你会看到,我学会了心动的表达法。 作者有话要说:  啊,大美人讲含蓄的情话,太遭不住了。老母亲速速将你们送上甜蜜的睡床! 第30章 半个月后,林栖的戏份杀青。 抱着花跟剧组全体成员一起合照的时候,他笑得很开心。作为一个配角,他的戏份不算少,在剧组待了将近四个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当然他自己也不能否认,最特别的新朋友是蒋修思。媒体上他俩已经是水火不容,可谁也想不到私下里两人还一起喝酒,庆祝林栖杀青。 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常瞒着旁人,一起吃饭、对戏、聊电影。只喝酒还是第一次。 光线昏暗的卡座里,林栖冲着蒋修思摇一摇杯子:你明天是不是还有戏?有的话就不用陪我喝了。 实际上两人喝得已经不算少了。林栖脸上薄红,双眼湿润,已经有些醉了,这才想起要关心蒋修思的情况。 蒋修思打量着他的神情,问:我无所谓,可你还是不要继续喝了吧。 他伸手过去想要拿开林栖手里的杯子,林栖却握紧了,摇起头:我还能喝。 啊。说完他又懊恼地停住,摇晕了。 蒋修思看着他这样,略感无奈,明显不能再喝了。他再用了点力气,想要从林栖手里拿过酒杯,薄醉的人却还是没松手。 林栖紧盯着他们紧贴的两只手,样子简直像在出神。喝酒的人醉了应该是有些发飘,但他觉得心头沉重,所以他没醉。 他抬起另一只手,也去握住那杯子。杯子并不大,这只手自然地覆盖到了蒋修思的手背上。 蒋修思一怔,同时,他又听见林栖说: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啊?是有些哑、有些困惑的声音。 他看向林栖的眼睛:杀青快乐。 林栖依旧没放开他的手,干燥温暖的触感让蒋修思感到十分舒适。这句话却似乎没令林栖满意。 他的脸太烫,他就低下头,把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降降温。一整个白天他心里都不自在,明明工作可以结束了,他暂时又没接别的戏,休息日即将来临,有个什么东西却让他无法感到轻松。 怎么想啊也想不通,被酒精刺激的大脑更加无可奈何,林栖转动眼睛,再看向酒杯。 酒杯上交缠的手指。 蒋修思的手很好看,骨节清晰,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看上去十分有力。 他又听见蒋修思的声音了:我送你回去吧。 还没喝完。林栖讷讷地说。 蒋修思耐心地告诉他:不需要喝完,喝够了就行。 两个人一齐走出酒吧,他脚步虚浮,还得蒋修思扶住他。车子在店里就已经叫好,此刻已经等在门口了。 凉风涌来,林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或许酒精让他冲动了一点,他拽住蒋修思的袖子说:我们再喝一会儿再回去吧。 蒋修思不解地看向他:你很喜欢喝酒吗? 不,不是喜欢喝酒。说不出为什么,林栖现在不想回去。但他还未完全醉过去,仍留一分清醒,蒋修思那种目光让他隐隐有些受挫,他不肯丢脸,立刻闷声说:骗你的,走吧。 车里空调温度很高,刚刚在寒风里吹了两三分钟,陡地进入这么热的地方,林栖的头开始生痛。酒精上涌,他实在是醉了,歪倒在车座里。 有什么事吗?蒋修思转过头来问他。 没事。林栖撑坐得直了些,有一点醉,但还好。 蒋修思说:我是问,最近你有什么心事吗? 这些日子他们是肉眼可见的变得亲近起来,但也就是这样,蒋修思发觉林栖似乎有什么困扰,偶尔会出神地看着某个地方。 他的话恳切又直白,林栖不禁舔了下干燥的下唇。他低下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杀青了。 蒋修思却笑了一下:杀青了。 言外之意没被理会,林栖忍不住蹙了下眉,闷闷不乐起来。具体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他搞不太清楚,但他想要的绝不是蒋修思这样的反应。 车窗外灯光闪烁,一路树影摇晃,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林栖就静静地看着窗外,头有点晕,这些景色让他感到些许清醒。 不知道开到了哪个地方,蒋修思突然出声:麻烦在这里停车。 林栖迷茫地跟着蒋修思下了车,这么快就到酒店了吗?一钻出车子,他有些踉跄,被蒋修思及时揽住了。 林栖靠着他,看向这个地方,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我是醉得失忆了吗?怎么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我们没回酒店。蒋修思笑了下,伸出一只手牵住他,跟我来。 林栖被他带着进了街角的一家小店,又被半搂半扶地带上了二楼,还没睁开眼睛看清楚这里的一切,一阵清凉、沁人心脾的香气扑向他来。 仿佛置身一片沾着露水的青青草地,林栖酒意顿减。暖黄色的小灯映亮整间店铺,他发现这里的墙壁上铺满了藤蔓,目光所及之处也都是碧绿的叶子。 墙壁上又有着许多个错落有致的小木格,被鲜花簇拥着,上面摆着美丽的、造型独特的瓶子。 林栖猜那是香水瓶。 吱呀一声,令人难以发现的一扇隐于墙后的小门打开了,走出来个清瘦、乌发及腰的女生。她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两人一眼,对着蒋修思说:来了? 蒋修思微笑道:抱歉,稍微来晚了一点。 没事。她又将目光移向林栖,才舍得微微弯了下眼睛,跟你的描述很契合。 林栖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蒋修思带他来见朋友? 不过经营着这家小店的女生显然是个性冷的人,并没有跟他们闲聊,见到明星也跟见着别人没任何分别,将一只小巧的黑色手提纸袋交给蒋修思后便又回到门后去了。 林栖愣愣地看着蒋修思再把袋子递给自己,听到他说:杀青礼物。 他有点惊讶,不禁问:之前就准备送我了? 嗯。 接着,他又听见蒋修思略微显得局促的声音:抱歉,我不是很会选礼物,就帮你定制了一款香水,希望你喜欢。 当然会喜欢。但是林栖脑子里乱得厉害,他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再回神已经被蒋修思拉着再进了一辆车子了。 那只小小的袋子就放在腿上,林栖低头去看,里面的包装盒也是精简到极致,墨色的方形纸盒,连个logo也没印。 为什么蒋修思会送他一款定制的礼物呢?只要是定制的,总是特别的。 你之前说,学会了心动的表达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意识到这句话问出来了,林栖一惊,瞬间羞窘到红了耳朵。这么私密的问题,居然就被这么当做若无其事地问了出口!而且这不是他想要问的啊! 杀青是一个终结点,宣布着他跟蒋修思之间联系的节点也断掉了一个。他只是今天有点舍不得,想要跟蒋修思继续保持近距离的联系而已,怎么问到了心动什么的啊,太尴尬了。 也没事!趁着蒋修思一句话也没说,林栖匆忙开口,我随口一问,不必回我。 然而蒋修思握住了他的手。 林栖心脏一颤,慢慢地看向他。 仿佛两个小孩子在坐跷跷板,忽上忽下,彼此的处境变了又变。他听到蒋修思说:你想要听什么? 林栖感到一团火在胸膛里扭曲变形,烧他的肺腑,让他嗓子发干。他想要的似乎十分简单。只是想要跟蒋修思更亲近一些,想要杀青后也经常见面,想要他对自己热情点。 可是,他为什么关心蒋修思从何处学来心动这件事啊? 难道是,他不服输,觉得自己也该比蒋修思更会表演这种动心的感觉吗?一定是的,林栖暗暗地吐出一口气,一定是。 我想听你告诉我,他依照着心声开口,可说出的话又把他出卖个彻底,你学会心动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 妈的!这跟刚刚想好的为什么不一样? 林栖懊恼得要把手从蒋修思手里撤回来,可那只刚刚他认为有力的手掌,此刻证实了他的想法一般,将他紧握不放。 那只手仿佛发着烫,使得林栖的心跳个没完,甚至他的脉搏都好像变得搏动不休,动静格外清晰。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4) 蒋修思拉住他的手,满足他的要求,认真得让人有些害怕:不是因为其他人。 好一会儿过去,林栖才低声说:哦。声音是克制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脑子要被火烧坏掉了。 不多时便到了酒店。 走廊上的灯光黯淡,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走着,两团影子忠诚地追随在脚边。 蒋修思送林栖到他的房门口,问:要不要我进去帮你?你还醉着吗? 林栖摇摇头:没事。你回去吧。 他刷卡进门,看似镇定清醒,实际上脑子里全是蒋修思的声音。明明是清冽的声线,在脑海里却显得那么的热烈,让他的心跳慌乱不堪。 他本来想赶紧钻进房间里躲起来,可是又觉得眷念。他一停顿,就感受到了背后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 怎么了?蒋修思问他。 林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太丢脸了,只不过喝了酒,就说那么一堆与内心相违背的话。 他现在都想不通,他干嘛要让蒋修思说不是因为其他人啊!这种无理取闹、撒娇一样的话,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他艰难地回头,十分难为情地说:今天有点失态,不好意思。问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可能让你为难了。请你务必忘记! 静谧的走廊里,两人一个在房间里一个在门口,隔着短短的距离。林栖是如此清晰地听到了蒋修思的声音。 可我听说,一个人醉酒的时候问的问题都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林栖陡地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写完之后脑子晕晕的,完全感觉不出来写得对不对,先发出来吧。明天要是看着有问题我再改~ 第31章 醉酒时,问的都是最在意的? 那就是说林栖万分在意是谁教会了蒋修思心动,或者说,谁让蒋修思有了心动的想法。倘若他再清醒一点,就该知道他们的对话暴露着这样的信息:林栖希望蒋修思不是因为别的人心动,而是因为林栖。 脸上火辣辣地发着烫,他感觉自己从没有这样难堪过,这样口是心非过。与此同时,他又隐秘地快乐着。 心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哪里都快熟了,林栖小声说:我就是醉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根本在无理取闹。 蒋修思却笑了起来,很喜欢他这样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你去休息吧。我回去了。 等等。林栖忙叫住他。 嗯? 有些话林栖真的是说不出口,但他又不情愿蒋修思就这么走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我杀青了。 天杀的蒋修思,居然又嗯了一声! 林栖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没对他骂骂咧咧。他努力地试图让蒋修思接受他的脑电波,挣扎半天再暗示着:所以我要离组了。 离组了!听懂了吗!明天就不在这家酒店了! 蒋修思已经被列入林栖今晚的暗杀名单。这个坏东西,居然口气那么温和平常地说:知道了。 林栖酒精上头,简直懒得跟他说了,气咻咻地一扭身,决定上床睡大觉。 门咔嚓一声被人合上。随着这声音落下,他的手腕也被握住了。 温热的触感让林栖心脏重重一颤。他还来不及反应,蒋修思就贴了上来,紧挨着他的后背,下巴几乎抵在他的头发上,说:林栖,这些暗示背后的含义,你自己真的清楚吗? 麻痒的感觉传遍全身,林栖的大脑都差点失去思考能力。什么暗示?什么含义? 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蒋修思打断:想明白了再说。 林栖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蒋修思那么强势。他明明一直是清冷的、不苟言笑的、平和的。 原来那只是他的一部分。蒋修思也会有感情激烈的时刻,会有要把人逼着、问得他节节败退的时候。 林栖像极了一只被捏住下巴的猫咪,傲娇行不通,喵喵叫也行不通,除非说出实话否则他无法从蒋修思这样的气场下逃脱。 他觉得委屈,觉得莫名其妙,还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臣服欲而感到耻辱。 僵持了两三分钟后,他眼里泛起水光,服软地低声回答:我只是想要可以经常跟你待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感到蒋修思攥住他的那只手松了,而很快地,他两只胳膊抬了上来,将林栖从身后搂住了。 蒋修思的声音离他的耳朵很近,像是叹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很想要这样拥抱你。 那样的拥抱让他感到一阵柔软、眩晕式的幸福。但他并不过分,一抱之后又放开了林栖。 林栖大气都不敢出,泪水也凝在眼中,他彻底懵了。 身后的蒋修思继续说着:抱歉,我今晚有些冲动,只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林栖不禁回头看向蒋修思。 这个人还是那样的完美无瑕,只是此刻他双眉紧蹙,似乎十分烦恼。 没事的。林栖下意识地安慰他。其实他很喜欢那个拥抱。 蒋修思的眼睛里忽然多了点什么东西,他轻轻地、慢慢地再一次靠近林栖,几乎与他鼻尖相抵,问:这样呢,也没事吗? 林栖的心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了。 蒋修思此刻的声音冷冰冰的,听上去甚至让他有些着迷:假如你觉得有事,就说出来。 我,林栖无法与他那双过分美丽的眼睛对视,艰难地侧过头去,红着脸说,我不讨厌。 一只手突然贴上他的胸膛。林栖吓了一跳,却听见蒋修思说:林栖,我想我也有点醉了,因为我产生了一个猜想。 他按着林栖心房的地方,另一只轻轻捏住林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说:我听到这里异常生动的声响。 林栖只觉得他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在背叛他。心脏在疯狂震颤,血液在急速流窜,呼吸在变得急促,每一块皮肤都紧绷着,发着烫。 他自己搞不清楚的感情,好像已经被人看穿。 只有他还在迷雾之中,明明对这样的氛围喜爱非常,还看不透自己那早已向对方投诚的心动。他笨得彻彻底底,竟然还问蒋修思:什么猜想? 随着问句的尾音坠下,蒋修思也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林栖的心脏一沉,忽然有些失落,满身的热意也散去许多。他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但察觉到蒋修思的情绪,好像他那句话问得很不对。他立刻后悔起来。 他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来挽救,但蒋修思先于他开口了。 这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副精美绝伦的话,却说着最为诚挚、朴素的话:林栖,你让我左右为难,快乐又痛苦,我快要看不透你的举动了。 他深深地看着林栖的双眼:但是无论我的猜想是否正确,我都想先告诉你,假如那是拒绝,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 灯光不及他眼里万分之一的闪亮。 这几句话说得太动人,直让林栖痴痴地看了他十几秒。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那短短的一步让他如此痛恨。 半天过去,林栖动了动嘴唇,他想他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但他的话仍被蒋修思打断。 蒋修思的微笑中带着些许仓皇:明天再说吧。林栖,你真的醉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并没有在期待一个醉酒之人的回答,他想要的是慎重的、彻底清醒情况下的答案。 林栖讷讷的,看着他这样简直手足无措,只有点了点头。 蒋修思开门走了。 他人一走,林栖整个人也软下来了。他有点发飘,却知道这不是酒精的原因。他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万种思绪,纷纷扬扬。 时间不早,他该准备去洗澡了。但刚走进浴室,人又立刻小跑出来,他拿起刚刚被他放在小桌上的黑袋子。 纵然心情急切,但林栖的动作像是怕被人笑话急切一般,压抑着、努力显得从容不迫。他把纸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可盯着纸盒看了两秒,林栖还是没拆。他甚至有点厌烦自己,觉得自己磨磨唧唧的,一点不像他。 可就是很喜欢,很不想把它弄脏。想到蒋修思那句我不会懂得您的拒绝是什么意思,他的心就开始发烫,他就更为珍惜起眼前的小小礼物。 这份礼物最后是在他洗澡后才被拆开的。发丝上还带着水珠,他用毛巾随意地擦了好几下,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 香水瓶美得让人心脏摇晃。墨蓝色的瓶身,方形的设计,棱角圆润又不失锋芒。材质冰凉,仿佛黎明来临前的温度,凛冽非常。 他喷出一点在手腕上。 前调充满寒冷的、深林一般的绿意,如同置身雪后林野。稍后,中调溢出来,气味变得平和了一些,隐约的橙花味道让人缓缓苏醒。时间流逝,干燥、温暖的木质尾调像一个拥抱,将他围绕。 前调、中调的停留时间都不长,唯有那个拥抱似的味道,久久不散。林栖轻嗅着这香气,感到温柔的睡意也漫了上来。 他无法不去设想蒋修思怎么向人去描述这只香水。 这是,蒋修思为他定制的香水。 越是去想,他越是面红耳赤,只得赶紧上床,扯过被子将自己完全盖住。 灯灭了之后,黑暗开始流淌,变幻的天色通过未拉完的窗帘在室内荡漾,将一室旖旎掩藏。 林栖沉入梦境,又梦到了他的妈妈。她像以往一样温柔,轻声絮语,让他在梦里也感到那么甜蜜。或许今天经历的一切让他感到甜蜜。 可惜过犹不及,甜蜜的滋味难以留存。 宁静的深夜里,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被吵醒的人向来都会是烦躁的、头脑昏沉。这天却奇怪,林栖从床上坐起来,直觉得双眼发凉,十分清明,像是某种预兆。 做了一场美梦,总要醒来。 喂? 电话那头是令人绝望的老人声音:小也你外公出事了。 第32章 林栖总是觉得死亡是世界上最让他搞不懂的事情。 比起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死去这件事,身边人的死去更让他难以接受。从前看得见摸得着的人,怎么就忽然消失了啊? 哪里都找不着这个人了。 手术室的外边冰冷阴寒,走廊的那一头有扇小窗,能看到外头还是黑的,树影在风中轻晃。 外婆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她的背挺得很直,只是头发那么乱。手忙脚乱地忙了一夜,她没有时间梳头。 医生说对于这个年纪的老人,突发性脑溢血凶险万分。抢救还在进行中,没人有空跟他们多说几句话。只有年纪轻的小护士,或许还没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看到外婆镇定到诡异的神情,忍不住上来宽慰几句。 嗯。外婆对她露出一点笑意,我知道的,我有准备。 小护士眼眶通红,握住她的手摇了摇,才小跑着离开了。 一分钟后她又过来了,将一包纸巾递给林栖,示意他看到外婆流泪的话及时递过去。 外婆一直没哭。她维持着体面,一点儿不让自己失态。林栖忍不住要把头埋进膝盖里,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让他抬起头来,那只手硬邦邦的。 小也,她说,不哭。 她从来都是个坚强、骄傲的女人。 林栖现在都记得,许多年前他妈妈过世时,在唯一的女儿的葬礼时,外婆也没哭。她当时紧紧地握住林栖的小手,仰着头,修长的脖子挺直着,凝视着女儿的遗照。 骨灰送进墓园后,也是她牵着林栖的手慢慢下山。当时白云悠悠,碧空如洗,她回头再看了看远处的墓碑,最后说了一句话:你妈妈最喜欢这样的晴天。 她总是在女儿生日那天去墓园。只要是晴朗的天气,她就带上一小束花,在那儿待上半小时。若是雨天,她就笑着说:唉,雨天真讨厌,出门会弄脏衣服,我就不去看她啦。 我不哭,外婆。林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瞪着手术室的门说,外公没事的。 外婆很轻地笑了一下:对,不哭。 在时间流逝的短短几小时内,他们两个人没有再说一句话。林栖没有心思说话,他也不敢打扰外婆,他感到外婆身边凝着一种奇异的氛围。 一种平静如湖面的氛围。 像是小时候,他有无数次赌气离家出走,大吼大叫着我要去找我妈妈!,然后状似凶狠地摔门离开,他每次都在期待,外公外婆会心急如焚地拦住他,从房间里变出他早已死去的母亲。 他一路跑下楼,见没人来追,惴惴不安地往楼上望,就发现外婆倚在窗户边静静地看着他。 那时,外婆身上就有着这样的氛围。 林栖觉得浑身僵硬,骨头酸痛得要命,稍微动了动就感到双腿似乎有一万年没活动过了,用着是那么的别扭。他扭转脖子,看向走廊的那一头。 天色大亮。 外婆,他无意识地出声,太阳出来了。 还未回头,他就感到外婆的视线擦过自己的脸颊,望向了那边。尽管这样形容很荒谬,他却实实在在地觉得,那目光苍老极了。 忽然之间,他们的耳边划过一道门开的声音。仿佛凉水从手术室大开的门里灌了过来,林栖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外婆。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主刀医生,林栖下意识地小声叫了她一声。 诶。外婆仓促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来,她可能也坐麻了吧。 他像只不安的鹌鹑,畏首畏尾,紧挨着外婆站着,恨不得割下耳朵,让它自己去听医生讲话。 医生疲倦到极点,他眉间是几道深深的沟壑,眼里却满是遗憾和同情。林栖的耳朵明明白白地听到他说:请节哀。 咣当一声,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林栖脑子里闪过无数白光。他什么都不敢想。 外公离开了?怎么办,他没有外公了。外婆该伤心死了,该怎么安慰外婆啊? 可是,关于人死去这件事,难道有任何东西可以用以安慰?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5) 他茫然地出声:为什么啊?人为什么要死啊? 医生以为他在问自己,尽量详细地向他讲述逝者的情况以及手术的具体细节。可林栖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只是不能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人,不久前还跟他欢声笑语地在一起聊天,现在就消失了。 他的手又被攥住了。外婆的手冷得厉害,再一次紧紧拉住了他。她的声音不好听,像她自己说的,老了,沙哑了:小也,别让医生为难。 我们去看看他。她说。 外婆走得很慢,近乎脚步蹒跚。外婆又走得踏实,一步步靠近逝去的丈夫。 她还笑了一下,笑着对闭上眼睛的外公说:你上次要是给我写歌了我现在该有多开心啊。 无法再睁开眼睛,他没办法用双眼表达他的火了。 她蹲下去,用手拉起外公的手,接着,将脸颊贴了上去。 十几秒后,她克制地站起来,在泣不成声的林栖头上温柔地抚摸了几下,说着:好啦,小也,我们得做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栖都是浑浑噩噩的。一个从来没有操办过丧事的人,会在经历一次亲人的死亡后被迫学会这项技能,只是林栖搞得糟透了。他沉浸在悲痛中,难以振作起来,常常做错事。 通知亲友这个环节甚至是由外婆来完成的。 联系殡仪馆等事项则是由蒋修思和扬庆帮他搞定的。 林栖整夜整夜地给外公守灵,不肯去睡。但他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时不时地就看着一个地方出神,一语不发。 送外公上山那天,他们凌晨五点就要出发。林栖用冷水洗了把脸,出来时却看到外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她回头看到林栖,站起来帮他理了理衣领,叫他再添件衣服:山上冷。 我不冷。他摇摇头。 外婆坚持让他穿上一件厚外套,帮他扯平衣服上的褶皱,又踮起脚轻轻拍了拍帽檐的毛领。她比外孙矮了许多。 外婆,林栖忽然出声问她,你知道混沌之境吗? 外婆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是有棵大树的地方,树上的果实记载着人们的回忆。等果实熟透了,从枝头落下,那些事情就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哦。这样啊。外婆说。 那棵树上的果子全都会慢慢地逝去,最终只剩枝繁叶茂。上一次在书里,林栖接受了。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凭什么? 他恨那本书,恨里面的任何剧情。他为什么就要相信里面所编造的一切?难道他去到那里只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关于死亡的谎言吗? 他像小孩子一样不懂事,问了个令人心碎的问题:外婆会忘记外公吗? 外婆愣了一下。她用枯瘦的手拢了拢头发,将翘起的几根规规矩矩地捋到耳后压紧。 外婆?林栖小声地叫她。 外婆诶了一声,对他笑起来:该出门了,要来不及了。 电视还未关,她转身过去,从桌上拿起遥控器。屏幕里正演着京剧,唱腔婉转动人。 生未同衾死同穴,死同穴,偏做了,偏做了化蝶哀绝。叶底花间,自在翩翩。虽任它春去秋淡,终归是遗憾绵绵,遗憾绵绵。 这一段在京剧里能唱许久。然而关电视的人,迟迟没有按下按钮。 节目已经切换到下一个,外婆如梦初醒,感叹了一声:多好的戏。 林栖直觉心慌。他紧张地靠近外婆,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外婆。 那只令人心安的手又握了上来。她紧紧地握紧林栖的手,另一只拍拍他的手背:外婆好着呢。 * 直到站在墓碑前,林栖还是恍惚的。他依旧不能够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溘然长逝的事实。 这也是一个晴朗的好天。空气清透,阳光撒满了松岗。 告别仪式已经完成,亲友们正逐一离开。他们也在墓前站了太久,外婆拉着他的手,说:走吧,小也。 林栖挪不开步子,他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拿不出来。太阳晒得他眼前发白,他脑子里一片晕沉。 可是不能让外婆担心,他努力动起来,跟着她走。 忽然地,一只洁白的鸟儿飞了过来,它那么美丽,盘旋几圈后停留在了墓碑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它吸引。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化作鸟儿飞去,外婆在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点点,又退回来,想要靠近那小鸟又怕惊扰它似的。见它未曾离开,她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用嘶哑、苍老的声线唱起一支歌儿。 外公生前给她写过太多歌。这一首作为唯一的回赠,已成了挽歌,她要唱得快乐,唱得一点儿不凄凉。 去吧,长长的河水边开着鲜艳的花。 走吧,远远的蓝天中浮着洁白的云。 看呀,广袤的原野上年轻的我和你。 盼呀,永恒的天国里一定会再相聚。 那只白鸟儿又扑着翅膀飞上了天空,仿佛真有个天国在远方,它要向着那里出发。 林栖怔怔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它,视线里渐渐只剩了一片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我越来越觉得我太肤浅了啊啊啊啊! 希望读者的思绪不要在这篇文中的任何观点上做停留。(虽然感觉大家也不会纠结我写的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哈哈) (ps:上一章有修改,重新调了下感情线进度。 再ps:京剧唱词来自《梁祝》) 第33章 抱抱我。 抱抱我吧。 你在哪里呀? 青草满地,视野里只剩了这一片连天的绿。眼睛看着这样柔媚春光下的景色,感到多么放松、舒适。身体也仿佛泡在温泉里,懒洋洋的。 可为什么,我意识不到眼皮睁开了呢,仿佛是身体上另开了一道口子,我从那里窥见了周遭天地。 妈妈,要等到几周之后,我的眼睛才会长出来呢? 医生,他到底是怎么了呀?外婆的手紧紧攥着,背佝偻得厉害,心急如焚。 病床上的外孙,已经躺了一天一夜了。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自在墓前晕倒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一般这种情况我们都认为应该是悲伤过度引起的晕厥,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么长时间还没醒。当然临床上也有昏迷个两三天再醒来的案例,不过总的来说是较少的。 那看他这样,什么时候能醒啊? 医生面露难色:各项检查做了,他的各方面指标也都正常,家属暂时不用过分担忧。考虑到病人受了太重的打击,多久能醒我们也没把握。建议您转诊神经科,去那边看看神经科的专家怎么说。 外婆看着病床上的人,无奈地点点头。 第三天他还是没醒。 输着营养液那只手苍白冰冷,青紫色的血管突出,触目惊心。但外婆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坐在病床边目光很平静。 她的视线停留在蒋修思今天带来的那束花上。 修思,谢谢你来看小也。她说,他这样子也没法跟你说话,辛苦你每天来看他。我知道拍戏苦呢。 我没事,外婆。蒋修思不觉得苦,但他的确肉眼可见地变得憔悴了一些。从林栖晕倒的那天起,他就陷入了担忧与困惑之中。 到了一定的年纪,人们就要学着去接受身边人的渐渐离开。长辈们这么过来的,也接受了。他们再用自己在痛苦岁月里感悟到的一切教育下一代,告诉他们人都有生老病死。 蒋修思的父亲亦是如此。在他童年时就告诉他,人皆有一死,这是无法更改的。人活着,就要竭力将最想做到的事情完成。因为短暂的时光不容浪费。 这是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接受的事实。林栖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外婆忽然说:他啊,一直没长大。在剧组里也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是因为没长大吗? 蒋修思一边怀着疑问,一边回答着外婆的问题:没有这回事的。他的表演很好,也很敬业。 外婆笑了下,又怅然地说:他以前迷恋电影,后来说要读表演系,我们都以为顺理成章。可他在电影里经历了那么多,在现实里却经历的太少,他成熟不起来。 就这么一个打击,就让他垮了。 或许这件事情上,受到更重打击的人该是外婆吧。但在葬礼上,她唱的那首挽歌让蒋修思现在还印象深刻。 她那么的悲伤,却克制着,憧憬美丽的天国。 蒋修思不禁问:您相信有天国存在吗? 然而在歌里将天国二字唱得那么婉转动听的外婆,却说:人啊,死了就没法说话了,天国是活着的人说的。 那为什么要在歌里那么唱呢? 外婆仰起头,温存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我希望他不痛苦。去的地方还有阳光该多好啊。 唉。她又不好意思起来,还说小也呢。我一把年纪了,说的话也糊涂。 蒋修思神色动容,说得情真意切:您不糊涂。 人渴望时时清醒,又以爱的名义想求片刻糊涂。这不是糊涂,只是柔情万种不可捉摸。 外婆笑了一下:谢谢你。 蒋修思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在车里,他用手指抵住额头,想了很久。 所谓的混沌之境真的存在吗?这样一个地方,回忆在此处生出果实,再渐渐消亡。除了让时间延长、过程变慢,它究竟比死亡多了些什么? 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蒋修思打开小说阅读app,点进了那本小说。 他们已经没有在其中扮演角色,戏却还在演,剧情已经进行到小黑屋部分的尾声。林栖备受折磨,在痛苦中对蒋修思失去希望,昏迷了过去。 小说最后的内容是:第三天了,林栖依旧未醒。 现实与小说竟然再度重合。蒋修思心头大震,立刻让助理调转车头,再向医院开去。 他往住院部走去,在底下的回廊里匆匆穿过,石柱上的藤蔓在白炽灯的惨白光下瑟缩着。转弯处的凉椅坐了个古怪的老头儿,冬天的夜晚寒气逼人,他却只穿了件短袖,还拿着把蒲扇慢悠悠扇着,眯着眼睛打量蒋修思。 医院里怪人多,蒋修思没怎么注意他,只想着从他身边走过。那老头儿却悠然自得地伸了伸脚,蒋修思毫无防备,险些被他绊得跌一跤。 这人自己妨碍了别人,还怪罪蒋修思:你做梦呢? 蒋修思没工夫跟他闲扯,正要走,却猛地一顿。 老头儿嘴角勾着几分笑意,又把那蒲扇扇了几下,分明是个头脑清明的。尽管骂他做梦,脸上却无怒意。 他侧头看向这老人,与他对视了几秒,斟酌着说了句:抱歉,我太急躁了。 那老头往后一仰,懒懒地靠着柱子,说:急有什么用?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我只想尽力一试。蒋修思说。 老头嗤笑一声:不知梦里身是客。 蒋修思心脏重重一沉。他不由得站直了,对那老头恭敬地说:请您指教。 此刻月上中天,清光万里,老头拿蒲扇往他脸上一扇:清醒着做回梦吧。 下一秒,蒋修思只觉浑身一轻,不由自主地被卷入飓风之中。天旋地转里,他恍惚听到几句牢骚的恶作剧、烂摊子之类的话。 再睁眼,他发现自己浸泡在湖水之中,内里隐隐作痛。而对面,是紧闭着眼睛的林栖。 他好像是睡着了,做着梦。 他尝试着叫了林栖几声,可是他都没醒。环顾四周,蒋修思知道这是又穿进书里了,景色如此熟悉,是借镜湖。 不过这一次,他完全有着现实的记忆。这就是那老人说的清醒着做梦吗? 无法,蒋修思只能先抱起林栖,带他回到竹屋之中再做打算。林栖被抱起时,身上的水不住地滴落下去,涟漪慢慢散开。 他的睫毛动了动。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了。 蒋修思发现异常,低头去看时,正和林栖的双眼对视上。而那双眼睛里,装满了他看不懂的痛恨和绝望。 他一怔,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林栖用冰冷的声音说:放开我。 蒋修思没搞懂状况,脸上的神情茫然又无辜。 而林栖见他没反应,也不再言语,甚至不愿意看他,扭过头去,嘴唇紧抿。 是我。蒋修思忽然反应过来,林栖对待的师尊以往是没有现实记忆的,他赶紧说,我是蒋修思。 不料林栖仍然倔强地别着头,对他不闻不问。 蒋修思只得讲得更具体些:你在现实里昏迷了,我才来找你的。 你少说废话吧。林栖冷淡地讥笑了一声,没其他手段可使了吗? 这种反应。 蒋修思恍然大悟,这次穿进来不是走小说的剧情,时间线是从他看到的剧情之后开始的。这说明小黑屋剧情已经结束,林栖现在对他是恨得牙痒。 而且,他头疼地看向怀里的人。设定对调,好像这回林栖没有现实记忆了。 蒋修思只得先带着他回到住处,从长计议。 当务之急是让两个人都回到现实,别让林栖再昏迷不醒下去。可是要怎么做?之前他一觉醒来,梦就散了。 蒋修思没有十分担忧。他是有工作的人,到了明天还未出现在片场,自会有人找到他叫醒他。 只是他醒来了,却不能保证林栖能醒过来。 蒋修思思绪沉重,手上动作却很轻,他把林栖放到床上,说:你休息吧。 可是林栖却看向他,眼睛怒火闪现,完全是对他的不信任:你又想怎么样? 蒋修思知道现在他根本百口莫辩,但还是迎上林栖尖锐的目光,字字诚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不会再伤害你。 说罢他往门口走去,轻声告诉他:休息一会儿吧。 门外是一片竹林,风过竹动,飒飒声吹得蒋修思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想,办法总会有的。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6) 既然那老人送他来到这儿,他就应该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能带林栖回到现实之中。 眼下之计,是尽快安慰好林栖受伤的心灵,让他信任自己,否则即便有了出去的办法恐怕林栖也并不会同他一起走。 当时林栖不准他细看那段关于小黑屋的剧情,但蒋修思也知道个大概了。在冲动之下,蒋修思在林栖身上犯了些错误,但他只是因为失望。 在内心深处,两个人是相爱的。只是在命运捉弄下,蒋修思一时陷入迷局,才会用最为拙劣的方法抓牢属于他的爱情,他只是害怕林栖离他而去。 思及此处蒋修思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在现实中,明明只差一步他就能与林栖心意相通了。尽管那段书中的剧情他没有真的去经历,但看着林栖如此受伤的样子,他仍觉得心脏抽痛。 看到心爱的人心灰意冷地防备自己,如何能不伤感?蒋修思忽然觉得爱情是一件简单到极点的事情。 看着他笑,自己也喜上眉梢。看着他哭,自己也难过得无以复加。 身后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怎么蒋修思回头去看,声音却戛然而止。 林栖衣衫松垮,站在门内,他神色淡漠,冲着蒋修思说:还没腻吗?你又搞什么深情戏码。 看着他锁骨上布满的或新鲜或黯淡的暧昧痕迹,血液轰地一下冲上脸颊,蒋修思的脸顿时红到爆炸,来不及反应,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林栖: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蒋:妈,太快了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林栖:切,装什么纯情啊? 我变了,我现在写这些脸不红心不跳,捉弄傻鹅子使我充满了成就感!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李煜。我特别喜欢这首词里面那句独自莫凭栏。 第34章 蒋修思平复着疯狂跳动的心脏,隔了好一会儿才又推开门。林栖仍站在那儿,表情冷冷的。 犹豫片刻后,蒋修思伸出手匆匆去帮他拢好衣领,说:小心着凉。 林栖微微仰起头看向他:不把我关起来了?他可是在暗室内待了整整一月。 不会再关你的。蒋修思只得认了这笔账,向他承诺,我不会做再让你为难的事情。 是么?林栖轻声说。 他伸手去贴住蒋修思的胸膛。 蒋修思一怔,耳朵又有点发起烫来,那只手却增加了一点力道。林栖看向他的眼睛,目光里是试探和挑衅。 蒋修思明白他的意思,往旁边让开。果然,他让开后,林栖从房里走了出来。 岁寒风烈,屋外气温极低,林栖只着单衣,蒋修思正要出声又听到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说:真的不把我关起来了吗? 当然不会。蒋修思见他还不相信自己,说得格外诚挚,我不会禁锢你的自由。 那,林栖忽然冲他一笑,再见啦。 不对。蒋修思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眼前的人像个空洞又美丽的纸壳子,仿佛要随着风一起逝去。 他脚步轻快,直直往前走去,衣角飞扬。而在他前进的方向的尽头,是悬崖! 蒋修思喉口一紧,下意识伸出了手。他不是很清楚该怎么使用灵力,但这幅身体的肌肉记忆显然十分可靠,凭着他的意志很快运转起来,一团朦胧的白雾飞出,卷住了林栖。 回到我身边来。蒋修思如此想到,那团白雾就乖顺地将林栖送回他的眼前。 可下一秒,蒋修思的双眼与林栖对上,心脏顿时重重一沉。林栖的脸色那么苍白,也没有了刚才那种冷冽而嘲弄的神情,眉间只凝着深深的厌倦。 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羞辱自己、用可笑的手段逼迫自己。爱人变得面目全非,自己也千疮百孔,他不由得陷入极度的困惑和绝望之中。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到处都是欺骗、伪诈和反复无常。 蒋修思看到的这个,是不知为何失去现实记忆的林栖,他现在很脆弱。明白了这一点,蒋修思又显得手足无措起来,生怕伤到他、刺激他。 不等林栖讥讽他出尔反尔,蒋修思自己先开口:你现在很虚弱。别的事情我都不会强迫你,你先养好身体。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蒋修思说,我送你回你的住处。 这次他运用灵力就显得得心应手了许多,唤出御剑,带着林栖飞向桃林深处。 这里依旧是桃花盛开,春意无边。蒋修思略一思索,便暗暗使出一个术法。 无人看见,有一枝桃花在短短的时间快速地经历了由盛转衰,而后生出果实,一步步变得成熟、香气四溢的过程。 待他们缓缓落地,就有一只鲜嫩可爱的桃子落至手心。 蒋修思将其递至林栖眼前:给你。 目光落到那只脆生生的鲜桃上,林栖只觉得思绪翻涌。恍惚还是昨天,他从玉笛法器上下来,一只小桃子掉落至眼前。 可是他忘记当时的心境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有鼻尖诱人的清香与记忆深处重合。这东西有违时序,显然,是师尊倾数万灵力为博他一笑。 之前他笑了吗? 不过,如今的他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林栖只再看了一眼那桃子便移开了视线,一语不发地走向自己的木屋。 蒋修思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进了屋,除了鞋袜便径直上了床,不再搭理他。或许是余光里瞥见他凑近,还把被子拉上去,遮住了脸。 蒋修思: 他什么也没做,但现在又必须要摆出这种认错道歉的姿态,实在让他有点无从下手。他压根不知道怎么把人哄好。 放轻脚步走出去,把门合上,蒋修思又担心他再出什么事,便守在了门口。林栖现如今明显是被伤得太狠,从而变得一蹶不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意志极度淡薄。倒很像现代医学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蒋修思对这种心理疾病略有了解,在这里不太可能找到精神药物,或许行为主义理论下的脱敏疗法可以一试。 进行这种治疗,就要将患者暴露于受到刺激的环境下。蒋修思一怔,受到刺激,是指小黑屋里的一切?他心里刚刚暗道一句那本书他没有细看,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处就浮现出了具体的画面。 蒋修思:! 这可比看到林栖露出的那点儿锁骨可刺激得多了。 一室暗沉,那副精铁制成的锁链却映出了点点寒芒。手铐处虽绑上了兽毛,搁在那处的腕骨仍然被磨得发红。更不消说,蔽体的薄纱那般轻盈、近乎透明,压根遮不住某些颜色更为艳丽的痕迹。 蒋修思窘到极点,四处搜索这记忆的播放键,想把这段视频暂停。可汹涌的记忆不顾他的意志,仿佛身体已经本能地对这些过分熟悉、喜爱的东西敞开大门。 他难堪地用牙咬住一点下唇,被迫看完将近一个月的小黑屋剧情。 怎么会这样?蒋修思只觉得自己险些魂飞魄散。他不禁想到现实中,林栖曾经告诉他,这是读者喜闻乐见的剧情。 这也是说,林栖本人也是喜欢这个的吗? 不知蒋修思不禁咬紧牙齿,低声道,不知羞。 他这里天翻地覆,宇宙颠倒,屋里的人却是很快地沉入了梦境之中。 梦境与所处之地千差万别。 林栖的□□好像一直活在痛苦与狼狈之中,沉浸在自尊与憧憬都被打散的绝望之中。但梦里是另一幅光景。 绿啊,满眼的绿,摇晃着的绿。美到极致的色彩。 他在这里好惬意,伸伸小手、小脚,聆听着有如天籁般的呼唤。他仿佛听见有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唤他宝贝。他觉得安心极了,周身的水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他又陷入了睡眠之中。 呼唤声持续了许久。时不时地,就有几声充满爱的那样的声音响在耳畔。 快呀妈妈,我想睁开眼睛啦。 只是当真正的他再度睁开眼,一种憎恶人世的感情又涌上心头,他忘掉那片通透的绿色,眼里只剩冰霜雨雪。他不知道在做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梦,更不知何时梦醒。 他坐起身,不出意外地看到门口那人的身影。 那可是天渊宗宗主,何等的听力,再细微的动静也会被他捕捉到。如此,林栖就看着那个人转过身来面向着屋内,可踌躇几番,他迟迟没进来,像是在顾忌什么。 正常的情绪是觉得可笑吧。毕竟这个人不久前还疯了一样地伤害自己,一夜之间又如此惺惺作态,聪明点的人都不会把这点可有可无的好放在心上。 然而看着他的身影,林栖又觉得心底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眷念。他感到自己的肢体十分不协调,似乎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不止蒋修思,还有他自己。 两个人简直像极了皮影戏里的傀儡。演着一场不知所谓的戏,被操纵、又身在局中不得解脱。 这些怪异的想法让林栖觉得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不真实起来。他迷惘地扬起了脖子,视线投向窗外。 风正过,桃花纷纷扬扬。 宛若一种预兆,未关严的窗子一下子被吹开,桃花飞进屋子,撒落在床上。风又变得汹涌起来,桃花那么惹人怜惜,全被吹作一阵花河。它卷着清淡的香气,被风吹得冰凉,齐齐向着屋里来。 落在地上,落在矮几上,落在古琴上。 更多的,桃花落在林栖的头发上、身上,多得数不胜数,如同要将他埋葬。 猛然间,门被推开。更多的花从门口涌入,挤着、嚷着、簇拥着蒋修思,逐渐要将整间屋宇吞没一般,呈嚣张之势。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栖的双眼跟蒋修思对上时,也就不出所料地听到他说:是魔物。 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林栖漠然地低头盯着那只有力而漂亮的手说:魔物又如何? 天地间正涌注着桃花。他想,这么美丽的魔物,也理应被原谅。 蒋修思叹了口气:不要任性。在我背后好好待着。 他意识到形势严峻。这片桃林明明是因为蒋修思倾注灵力才得以常开不败的,而这魔物绕开了蒋修思的禁制,还玩弄人一般借用这些由他的灵力盛开的桃花。 蒋修思转身,抬手举起长剑。花眼之处,必为魔物藏身之地。 周身灵气运转,蒋修思直直看向某处,剑尖转向。而正在此时,背后的人冷不丁问了句:你猜它是来杀谁的? 蒋修思分神回答了一句:我不会让它动你分毫。 林栖垂眸看向手腕上未消的痕迹,冷笑着说:一直在动我的人不是你吗?里里外外,哪处你没动? 这糟糕的台词。蒋修思简直被他搞得后心发麻。现在不知道魔物是何来历,也不知道它为何而来,蒋修思实在不能够再分心了。 偏偏身后的人喋喋不休,陈述事实,完完全全地表现着他对蒋修思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更何况,他才不在乎魔物。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原先缠缠绵绵的、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魔物一改作风,蒋修思蓦地感到一股澎湃如浪潮的魔气猛地向他们袭来。 再没法跟林栖说些什么。他举剑迎向魔物。 剑气凌厉,一剑下去蒋修思都听到那足以使山河摇撼的巨大声响,声势浩大、力大无穷。 而那魔物不躲不避。剑身直直刺过去,只见无数桃花如烟花一般炸开,飞快地溅向四周。一朵桃花擦过脸颊,蒋修思的左颊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不过没关系。这也只是一个试探,蒋修思再不停留什么,闪电般纵身一跃,自上而下再狠狠劈下一剑。 这次,是朝着所谓的花眼。他毫不留情、眼里聚着惊人的光亮,剑尖准确无疑地刺向那里。 嗯? 蒋修思的脸上闪过困惑的神情。耳朵好像捕捉到了鲜血流下的声音。 蒋修思在瞬息之间明白了些什么。他匆匆转身过去,心跳骤停,他看到林栖的右眼上正不住地淌着血。 这是他送给林栖的桃林。多年来,灵气滋养,孕育出灵物只等一个契机。林栖早成了这林子的主人,他可以造出最天真美丽的灵物。偏偏是心魔入体,侵染十里桃花。 这魔物不是来杀蒋修思的。 蒋修思手里的剑松了,他怔怔地看着林栖。 无数的桃花趁机而上,仿佛拥抱一般将他环绕,固定住他的手脚。蒋修思无声地看着床上的林栖。 他想问,林栖,你在想什么? 又想问,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神情呢?这只是一本书,一个梦。 最想问,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痛苦了?明明只是在墓碑前睡了一觉,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蒋修思此刻无法判断如今的剧情是谁在编写。是小说作者,抑或是林栖本人。 在觉得生活没有出路的时候选择死仿佛是普遍的做法。然而这是正确的吗?现实里的林栖,又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吗? 一心寻死的人,是因为从来没死过。 看着右眼血流不止,而看上去又不甚在意的林栖,蒋修思终于将一个问题问出口:林栖,你是渴望在这里死一回吧? 这本书不就是反反复复地诉说着关于死去的故事吗。情愿魂飞魄散的小师妹,死而复返人间的席夜。它不断地告诉你一个关于死亡的真相,不厌其烦地提及那个名为混沌之境的地方。 蒋修思的双眼深深地看着林栖,仿佛要将他的一切看穿:你不是一直很想要知道吗?关于死去的妈妈,关于死去的爷爷,关于还能不能再见面。 那魂魄脱离躯壳那一刻,就能够知晓答案了。可是,这个世界真的会告诉你答案吗? 被众多问题围绕的林栖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无动于衷。唯有隐秘之处的心脏在违背他意愿地激烈跳动。 林栖哑声说: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了。 在他的声音落下之时,蒋修思轻松挣脱了那些勒住他的桃花,一步步走向了林栖,将他拥入怀中。 怀里的人不解地抬起头。 嗖地一声。一束花剑从他俩胸膛之处穿过。 林栖痛得仰直脖颈,又在剧痛中听见蒋修思纵容而理智的声音:那就试试,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小天使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7) 第35章 我睁开眼。 可是绿色怎么消失了,妈妈。 我看到流动的水,这里是异样的红,红得发黑。我想要打个滚,撒撒娇,让你抱抱我,妈妈。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把我生出来呢? 忽然地。仿佛有什么人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惊慌失措地扑腾起来,我因为窒息而无法呼吸,我呛咳着,眼泪狼狈地流出来。 你一定难以想象吧,我溺毙在这里了。从出生,我就开始死亡了。 我们到了。林栖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这样说到。 他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桃林之中,目光所至之处尽是无边芳菲。不过这显然不是他门前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了,这是混沌之境。 如愿似偿,他死掉了。可他似乎并不开心,木然地哦了一声。他好像在寻找什么,可他不清楚自己要找什么,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搜寻着,却一无所获。 蒋修思跃上一枝长长的桃枝,静静地欣赏这里的景色。幸好在书里他是无所不能的一方大能,还能够在魂魄离体时用全部的修为紧紧抱住林栖的魂魄,跟随他来到这里。 他并不期待在这个世界里属于他的那个混沌之境。 树下的人看上去无助极了。他好像对眼前的一切接受无能。除了桃花就是桃花,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彼此沉默无言地在这里待了许多天。 说是天,其实这里没什么时间流逝的痕迹,只不过凭着在尘世生活的经验算出了一些日子。 林栖枯坐在树下,任凭有些果子死亡,它们砸到他身边,他就看着那些记忆化作轻雾消逝。 树上的果子越来越少了。渐渐地,林栖感到自己越来越麻木,他想不起来记忆深处的任何或感动或难过的事情了。 有一天,他睁开眼,发现只有最高的那棵树上还有果实了。他一下子站起来,走到最高的那棵树下,凝望着那只结得最大色泽最艳丽的桃子。 不知道何处来的启示。蒋修思走过去,抱着他飞起来,两个人像很久以前一样,坐在一枝桃花上,林栖伸手想去触摸那只最美的桃子。 我都快要忘记你的名字了。林栖忽然说。 蒋修思一笑,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忘了就忘了吧。 但我还记得见到你的时候那种感觉。他任由蒋修思吻自己,又看向他的双眼,好像是心动。 原始的、毫无来由的心动。 可是爱恨全都消弭了。 他不再说话,摸上那只桃子,最后一次想要触碰自己的记忆。 指尖触上桃子皮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一阵惊心动魄的声响,无数的刀刃落下,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那桃子皮削下,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他感到痛苦,接着,刀刃转平,直直砍进果肉之中,汁水四溅!还没等他喘口气,刀刃便碰到果核了,它们改变路线,再次竖立,齐齐滑下。 林栖只觉得皮肤和骨骼被暴力捶打,他感到痛不欲生。或者说是,痛不欲死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让他如此疼痛。 耳边突然灌入潮水般的声响,嘈杂的声音顿时让他头疼起来,所有的声响混到一起。人声、车轮声、喀嚓声、敲击声这是什么地方? 他忍受着这纷繁的复杂声响,恨不得要把头劈成两半了。 忽然之间,周围静了下来,他听到一声响亮的击板声,同时一句极度清楚的Action!钻进他的耳朵。 林栖猛地睁开眼。 这是他拍的第一场戏。 摄影棚灯光大亮,他看到演对手戏的那个演员,带着令人愉悦的笑容,向着他走来,伸出右手:欢迎来到这里。 那个电影是说什么呢?啊,想起来了。他扮演一个新上岗的杂志小编辑,冒冒失失,每天都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主编。 他的问题并不总是能得到答案。 主编总是在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搂住他的肩膀说:做文字工作的,更不要迷信文字。 他总是不明白。他总是想在书本里获得、给出关于某些东西的真相。 那部电影的结局是什么呢? 小编辑站在海边,一本接着一本地点燃他的书,看着飞灰沉入大海。最后一个镜头里,岸上已无人迹,海面上阵阵涟漪。 海水声成为世界最后的唯一的声响。 林栖冷汗涔涔地收回手,他全身颤抖着,无力地倒向蒋修思。命运捉弄的手掌终于从他头上移开,但他感到焦渴乏力至极。 我太脆弱了,他虚弱地说着,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妈妈生前最大的心愿是我能够好好长大,认真生活。 蒋修思揽住他,看着眼前美如烟云的桃花,轻声说:你哪里又不认真生活了呢? 林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很盲目,并且可能会一直盲目下去。 他颇为泄气地再问了一个问题:你会觉得我可笑吗?所有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 一只手珍重地抚摸上了他的脸颊,林栖顺着那力道侧头去看向蒋修思。桃枝重重叠叠地在身后,眼前是蒋修思完美到极点的脸。 林栖死寂的心又跳动了一下。 而后,他的嘴唇被轻轻一吻。 蒋修思的声音十分真挚:我不觉得你盲目,也不觉得你可笑。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人。 林栖微微仰起脸。在桃花的香气里,他好好地感受了一下那个吻。他不禁问:不同在我特别天真? 蒋修思没有回答。他问林栖:这个世界的答案让你感到痛苦了吗? 林栖思索了一番,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个吻,他感到这个世界的答案仿佛也不那么苦涩了。 随着这样的思绪落下,天地忽然急剧变化,地面瞬间裂开,形成无数深不可测的裂缝。海水上涌,不断吞没陆地,顷刻间就让这处变成了汪洋大海。 桃树被水流冲倒,桃花四散在海面。蒋修思和林栖抓住了所在的那棵桃树的树枝,站在了上头。 他们游荡在这无边无际的海上。 远处涌现出一轮金光灿烂的落日,它正向着海面缓缓下沉,光亮灼眼。等到它不再照耀之时,书页上的字就将会被黑暗吞没。 海风在耳边呼啸。 世界此刻是无比的宁静。 一枝桃花从手里滑了出去,那只不务正业的手拉住旁边一只正攥着桃枝的手。 又一枝桃花俏生生地在海上自由呼吸了。 林栖忽然轻松地笑了出来,他回答了蒋修思那个问题:不痛苦,这只是一本书而已啊。 * 医院里,外婆往花瓶里换上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插好花后,她用手帕细细擦拭干净手上的水渍,再将手帕认真叠好了。正要回头,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一怔。 身后响起伸懒腰时那种骨头格格响的声音。 她一下子扭过头。 病床上半坐起的人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外婆,早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写得费劲,前期大纲没做好,后面直接脱纲了,导致结构和节奏都有些问题。我没能够把想表达的东西讲好,千言万语在心头,下笔却变得拙劣浅薄。最后还是写成了这样,影响读者观感了,非常抱歉。 不过我也从中总结到一些经验啦,写这篇文的时候也接触到更多思考,对于我自己来说非常重要。希望下本更好,也希望我下本能写得有趣。在新年第一天展望未来嘿嘿! 这篇写到这里,从整个故事上来讲差不多就完结了。后面还有一些内容,专门让他们谈谈恋爱,希望大家喜欢~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6章 别苦着脸了。林栖说。 扬庆做不到,他担忧地看着林栖,后者因为昏迷几天,脸色仍显得苍白。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递给林栖,说:哥你真的不会再晕过去了吧?你吓死我了。 林栖咬住一块苹果,清脆的响声在唇齿间荡开,他嚼完了才慢慢回答:放心吧。 做梦有时候愉快,但一直睡着的感觉并不好,他还是更喜欢清醒着。 唉。扬庆心疼地看着他,哥你可别强颜欢笑啊。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的。 不会的,林栖无奈,我真没事了。 扬庆只是后怕,好好的人在墓前一下子倒下去,昏迷了四天多才醒,这人得受到多大的刺激可想而知。 他又给林栖喂了块苹果,努力想些话来安慰他:我爷爷过世的时候我也一下子懵了。那是我第一次经历亲人去世,说真的,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动不动就要哭。可是现在也过来了。哥,你真的别太陷进去了,你外公肯定希望你过得快乐。 林栖咀嚼的动作变得慢了,他嗯了一声。 小庆,他问,你觉得甘心吗,人就算活了再久也会死。再爱的人也不会陪我们到永远,他们都会离开。 扬庆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惆怅,但没有多伤感:不甘心也是过啊。与其活得抑郁,不如开心点,走一程是一程。 说着他又瞥了眼林栖,小心翼翼地说:哥你别生气啊,我劝你一句。我是觉得,谁活着都不是为了陪谁的啊,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活。你再爱那个人,那个人也有着自己的生活,他本来就没有义务陪你到最后。只要他陪了我们一段时间,我们都应该感激吧。 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第一次流露出对林栖的不赞同而有些紧张,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把话说完:如果因为谁都不能陪自己到永远,就觉得不甘心的话,那是有点自私的吧。而且,每个人都会死,没有例外,这么一想,我也没那么不甘心了。 说完见林栖沉默着,扬庆惴惴不安起来,他可害怕自己说的话让林栖再受刺激啊! 哥。他看着林栖,小小声再唤他。 林栖恍若突然回神,提高音量嗯了一声。 看着他这样,扬庆的心揪得更紧了,他赶紧说:我说的也只是我的想法。哥你这么聪明,肯定有比我更好的见解啦。但是不能悲观,悲观是不对的。 他说话总是这样,有一点不自信,但始终都展露着坦诚的心。林栖不禁一笑,伸手往他的头发上揉去:你说得很对。 扬庆嘿嘿小声笑着,把脑袋凑过去任他揉捏,说:哥,我有时候觉得我是个很豁达的人!我觉得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快乐的,这很好吧? 非常好。林栖不吝为他换上一个程度更高的副词。 扬庆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点。 再输完一瓶营养液,林栖就可以出院了。外婆已经帮他把东西收拾好,但自他醒来,外婆一直在忙着照顾他。 离开前,看着外婆弯下腰把病床上的被子一丝不苟地叠起来,林栖说:外婆,我都好了,你不要再担心我了哦。 她转头一笑:我知道的。 醒来时说了早安的人,是好起来了。 她比谁都更明白至亲至爱离开人世时的感觉。人活到一定岁数了,见过太多的死亡,并没有麻木,痛还是痛。只是往前看,于她而言,这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从此以后,她没有女儿,也没有丈夫了,她要一个人孤独地向着死亡走去啦。 林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到薄薄的暮色映入室内,将外婆单薄的身躯笼罩。他像幼时那样,仰起脸问她:外婆,你冷吗? 外婆走过来,用两只手挨了下他的脸颊,笑得眼睛弯弯:不冷,外婆的手是暖的。 冬夜渐渐来临,她会在街头买个热气腾腾的红薯,回家就着简单的餐饭吃下,看一会儿电视,然后投入睡眠。在她独自的家里,继续度过她剩下的生命。 只要体温仍暖,她就将如此战斗下去。 扬庆已经把东西拿下去了,车子等在停车场,林栖就和外婆两人一起下去。说着自己不冷的外婆,又一脸关切地看着林栖说:该给你带条围巾的,降温了。 林栖正要说不冷,身前忽然响起一道动听的声线:围巾在这里。 他一怔,几秒后才和外婆一起朝着病房门口看去。 蒋修思站在那里,手里正拿着一只手提袋,微笑着对他说:恭喜出院。 出院礼物是一条与天气极为相配的羊绒围巾,柔软而温暖。当着外婆的面,他替林栖将围巾系上了,林栖呆愣着任他动作,反应过来后脸上才有点发烫。 坐到车上后,两人挨着,林栖脸更红了,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虽然隐隐有感觉他们不会再穿入书中,但回忆还异常清晰。书里的一幕幕犹在眼前,尤其是那个义无反顾的拥抱。 那个画面大概是凄美的,桃花为剑,穿过他俩的心脏。可即便在书里,那一瞬间的剧痛常人也根本不能够忍受。 光是想一想,林栖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又四分五裂了,痛得要命。他忍不住侧头,小声问蒋修思:痛不痛?那时候。 放在座椅上的手被轻轻触摸了一下,蒋修思的手指挨着了他的手指。林栖听到他说:不痛。 车里已经开了空调,但这样细微的举动仍使得林栖觉得温度上升,他热得想要扯开一点衣领。然而另一只手伸上去,他先是摸到了那条围巾,衣领被藏在底下。 柔软的围巾,还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香味,在他鼻尖涌动。林栖情不自禁地用指腹在上面摩挲了几下,没将它扯开。热就热吧,好像热意也变得令人舒服了。 两只手就那么一直放在一起,彼此的皮肤相触,互相分享体温。没再近一步,也没分开。 蒋修思将林栖送到楼底下,没再上去。你好好休息。 夜色苍苍,林栖看着蒋修思一如既往的显得有点冷淡的脸,仿佛回到了他醉酒的那一天晚上。 最初以为这个人冷酷无情,后来才发现一点不是这样。蒋修思不会曲意逢迎,却也不是冷若冰霜。他冷静、清醒,对待工作认真到一丝不苟。在感情上,他是温柔、执着,却也不抛弃骨子里的骄傲。 在分离的这一刻,林栖着迷地看了他一会儿,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氛围里。就如同一只蝴蝶误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挣扎着扑飞一阵,却飞进一片崭新的、美得不可思议的天地,流连忘返。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8) 他假如能看见自己的痴态,一定会暗骂一声。 幸好扬庆格外懂他,知道他反应过来了又要懊恼半天,十分懂事地拉了拉他的手臂,帮他从魔怔里走出来,说:蒋哥回去路上小心些哦。 林栖的视线终于从蒋修思脸上移开,不自然地别过脸,也说了声:路上小心。 接下来我会比较忙,后期戏份吃重,我会经常待在剧组了。蒋修思耐心地向他再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 林栖红着脸,嗯了一声,蒋修思这才离开了。 他在医院躺了几天,没吃什么东西,都靠营养液续着,身体较为虚弱,外婆不放心他,所以这次回的是外婆家。 这幅分别的画面全叫外婆看在眼里。 上了楼,东西都收拾好后,外婆叫他先去洗个热水澡。林栖晕晕乎乎地就去了。 他脑子里总重复着那天夜里的事情。蒋修思好像也有点醉了,变得稍微不克制了一些,抱了他、对他做了很亲密的举动,还说了那句莎翁笔下动人的台词。 其实那晚林栖想要给他回复的。 答案也很明显吧。他不知道自己对蒋修思的沉迷程度有多深,但面对这样一个人,他总是快乐、轻飘飘的,又怎么会说得出拒绝的词语? 可是蒋修思往后退了一步,在他们之间铺设了一层台阶。 原本可以自然而然地,两个人凑近、结合到一起的。这一层台阶出现在眼前,他们就需要费力地抬起脚,用提起又放下的姿态站到一起,像举棋落子一样,因此也就为即将到来的爱情增添了慎重的色彩。 蒋修思是认真的。他拒绝意乱情迷时的随口承诺。 当时酒精上头,林栖没能够明白。现在回想起来,他实在因为蒋修思那天夜里的种种表现而感到心尖发颤。 爱情怎么这么让人头脑发昏,而蒋修思又这么让人感到踏实呢。 洗完澡出来,林栖不知道自己的神色多么陶醉,对上外婆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身体僵硬了。 他眨眨眼:外婆? 外婆指一指桌上的汤,说:你先喝点热的,暖暖胃。等下再刷牙睡觉。 哦。林栖听话地坐到餐桌边上,但是外婆的神情仍然让他心里发毛。 外婆也落座,坐到他对面,慈爱地看着他。 林栖埋头喝了口香浓无比的汤,又小心地抬眼看看外婆。他实在憋不住了,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 外婆笑了起来。手肘支到桌上,她侧着头,脸倚着手,姿态放松地说:修思是个好孩子。 !林栖反应极大,被呛着了似的,不自然地假咳了好几声,装模作样地附和着,哦,是哦。 外婆轻轻地摇摇头,笑着说:你以为外婆看不出来啊? 同性恋又怎么样呢。她并不在意,外孙这幅紧张的样子反倒把她逗乐了。 她说:你喜欢谁,只要那个人不是个坏家伙,外婆都是支持的。 外婆。林栖停了进食的动作,怔怔地叫了她一声。 她不在意地冲他摇摇手:外婆只想你高兴,别的都不重要。外婆看得出来,你跟待在一起是放松的、开心的。这就够了。 林栖说不出话来。 外婆的笑意更加柔和了,作为这个世界上林栖唯一承认的、最后的亲人,她有责任说这些话,也必须要说:你从小爱撒娇,但外婆知道,你在外面是要强的,从来也不肯示弱。你性子直,又不喜跟人过多来往,朋友少得可怜。你不让外婆知道,外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她怜悯又自责地说着: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爱出门跟伙伴们玩儿。整个高中,就待在家里鼓捣那些影片。爱好是一回事,外婆支持。可人不可能永远不跟外界交流的,外婆怕你孤独,又怕你其实享受孤独。 想让你出去玩玩,看到你着迷的样子又怕打扰你。我常在想,或许有的人就是愿意一个人待着呢,外婆不敢破坏你的人生。但是外婆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人陪伴啊,三两知己、一个爱人。 这些不是必须的,但能拥有这些的人总是幸福的。外婆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过得幸福。 她认真地看着林栖:外婆年纪大了,没力气了,你晕倒了外婆根本拉不住你。要不是他在那里,你就要摔到地上了。你要是磕着碰着了,外婆是受不住的啊。所以外婆感激他。 林栖听得眼睛湿润。他用力点了点头。 小也,她不想话题太沉重,惹得孩子心里难受,又笑着对他说,勇敢点,喜欢什么事都可以,喜欢什么人也都可以。 林栖答应她:我知道了,外婆。 他今天不是告诉你了吗?外婆给他出谋划策,他忙起来了。但你身体恢复好了,可以主动去给他探班呀。 这,林栖还是有点难为情,他小声说:这就算了吧。 外婆声音大了点:那怎么行?你喜欢人家,你就也追他啊,你也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要扭扭捏捏的。 哦!林栖害臊归害臊,但是绝对不能接受扭扭捏捏的评价。 外婆一击则中。 胜。 作者有话要说:  小蒋:老婆是傲娇的,外婆是可靠的!乖巧等老婆来追我了! 第37章 几天后,片场。 林栖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盯着拍摄现场,不时用手机记点什么。蒋修思的确很忙,戏很多,拍完一场又忙着换衣服、化妆弄头发,根本注意不到他来了。 待够一个小时,林栖心安理得地走人。 他回家跟外婆打了个照面,宣布今日追人计划完成,紧接着就回房坐到桌前整理笔记了。剧组里一众实力派,演技都相当了得,但许多演员跟他没有对手戏,他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下。 忙了一会儿后,响起了磕磕的敲门声,林栖大步走过去开了门:外婆,你还没睡吗? 外婆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说:看你忙半天了,给你送点吃的。你身体还得再恢复恢复,别忙工作了啊。 我没事的。林栖轻松一笑,他现在正在兴头上,得到了有趣的观察,根本没有一丝疲惫。 外婆让他早点休息,他也应了。 把果盘接过去放到桌上,林栖轻轻推着外婆往外走,一直把她送回房里才说:外婆别担心啦,你快睡觉吧。 那你明天还去探班吗?外婆看他心情不错,估计今天有进展,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林栖扬眉:去啊! 次日片场,林栖衣着低调,又找了个不打扰人的角落待着。他今天待的时间更长,除了观察演员,也将剧组里工作人员的种种表现看在眼底。 虽然在片场待了许久,但真正静下心来用眼睛观察这里的一切的机会并不多,他们总是在拍戏、背台词或者抓紧时间补充精力,用劳累过度的状态感受周遭环境和耳聪目明时的效果完全不同。 视线转移,林栖又看到不远处的蒋修思,他刚刚结束一场戏,正是休息的时候。小凳子在一旁,他没坐,站得很直,目光射向前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没隔几秒,他的助理将手机递给他,林栖看见蒋修思像是给什么人回了消息,很快就又灭了屏。他把手机递回给助理,但顿了一下,又拿过来,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林栖顿时感觉身上有点发麻,他慢吞吞地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指纹解锁。 他忍不住嘚瑟,我在学习!给我发什么消息,我是不会回你的。 嘴角翘起来一点,林栖点开微信消息,看清后表情又僵住了。是扬庆发来的,问他身体好点没有,说自己打算等下去看他。 林栖闷闷地回复:今天不在家,别白跑一趟了。 他不禁再看向那边的蒋修思。这人已经没有再看手机,拿着台词本的样子十分专注,侧脸漂亮得不可思议。他要是稍稍转过头,余光就能瞥到林栖了。 但是他目不斜视,仿佛台词是世界上唯一能够让他施以注意力的东西。假如这时候海水上涌,把这里淹没,大概他的视线仍然会停留在那些台词上面。 在工作时的蒋修思,冷酷得不近人情,简直没意思透了。可林栖不知不觉地,不再注意片场的一切动静,独独被他一个人的身影吸引。 回到家之后的林栖显得有点漫不经心,跟外婆说话时也心不在焉。 外婆担忧地问:今天不顺利吗? 啊?他稍稍回神,什么书里? 外婆忍不住站起来,帮他揉了揉太阳穴,问:今天出什么事了吗?看你闷闷不乐的。 林栖抬起手握住外婆的手:没什么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 外婆,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变得魂不守舍,变得不像我?他出神一般地问。 听到这问题的外婆,微微地笑起来。她坐到沙发的扶手上,轻轻地打起拍子。哒哒哒 林栖看向她。 外婆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眼里也像装着一些遥远而又美丽的东西:我想起你外公以前写的一首歌。想你时总是在下雷雨,电闪雷鸣,我那么想冲出去淋着雨,为你唱首歌。 她念歌词时是缓慢的,陶醉着:你看啊,小也,爱情是危险的。 爱会让人变得头脑不清醒,变得有点儿冲动。可是电闪雷鸣里的爱情,又很美丽,很有力度。 外婆凝视着他,说:爱一个人是接纳,也是对自己的打开。你觉得这种感觉陌生,但外婆想,你不讨厌这样感觉是吗? 林栖难以启齿,但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接下来几天林栖没再去探班,除了有个广告拍摄,他还得去公司确定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不过总的来说,这段日子还算清闲,距离下部戏进组也还有段时间。 再到片场时,林栖也不像之前两次静悄悄的了,他请全剧组喝咖啡,也跟不少人打过招呼。 不过来的时机不巧,蒋修思正在拍摄中。但他似乎感冒了,连着几场水戏,又因为最近的工作强度太大,他的身体快吃不消了。 林栖就看着他咳得脸都发红,还跟导演说着没关系,尽快结束就好。这部电影拍摄时间已经很长,他不想再影响进度。可尽管是在逞强,蒋修思的表演却一点没出错。 看着他一次次入水,在冰冷的冬季里贡献精湛的演技,林栖的视野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一直到这天收工,林栖都没离开。蒋修思最后一次湿淋淋地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太好了,他仍旧走到监视器后确认着自己的表演。 他还想把整场戏看完,是导演把他赶走了:赶紧换衣服去,戏演得怎么样我有数。 蒋修思只得拿了干净衣服进了换衣室,刚掀开帘子,一个人就跟在后面进来了。蒋修思蹙眉,回头一看,却是一张让他无法拒绝的脸。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有点惊喜,说完却又一阵猛咳。 林栖本来想和颜悦色的,看着他这样实在笑不出来,上手扒起他的衣服,语气生硬:湿衣服真碍眼。 我我自己可以。蒋修思被他搞得措手不及。 那你快点。林栖停手,手臂交叉在胸前,看着他,活像个监工。 蒋修思还处于一种被他的生猛动作吓到的状态里,立刻应声而动,有些机械地开始换衣服。 林栖原本气势汹汹的,可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更衣间里,看着蒋修思脱去衣服,露出线条美好的腹肌,他又不自在起来。空气仿佛升温,耳朵热起来,他小退一步,再小退一步,猛地掀开帘子出去了,只留下一声:快点! 一出去,他感到耳朵已经变得火辣辣的了。人,果然不能太冲动! 林栖。他的心脏还在狂跳着,冷不丁又听到蒋修思低沉动人的声音。 第一反应是他可能有什么事,林栖匆匆掀开帘子。然而刚一进去,一个微微发烫的身体就靠过来,把他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怎么了?他迟钝地抬起头。 蒋修思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凑近,在他颈间嗅了嗅。 林栖感觉心脏要跳出去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掌抵在墙上。狭窄的空间里,这样的亲密的靠近,受不了了!林栖想要推开他,质问他是不是有病? 可开口时他的话语不由意志决定,沉溺其中一般问:好闻吗? 他喷了蒋修思送的那只香水。 好闻。蒋修思的回答也太近,贴着耳朵响起。 心脏快要爆炸,手心也发麻。林栖头脑发晕地想,为什么他感到自己旋转起来了?他强行站稳,说:你叫我进来就是判断自己有没有闻出香水味?外面不能闻吗? 蒋修思直起身,稍微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让清凉的风涌入他们之间,他看着林栖的眼睛:对啊,如果我的鼻子再灵敏点,早就发现你来了,我一定会提高效率,不让你等这么久。 刚刚那点清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栖红着脸:倒也没在等你。 蒋修思笑了一下:嗯。那你在等谁? 林栖小声说:谁也没等。 他推了推蒋修思:衣服换好了就出去吧。我就是顺路过来瞅一眼,现在要回家了。 他说完就迅速从帘子里溜出去了。等蒋修思把湿衣服收拾好,拿出去交给服装组的工作人员,林栖已经不见。 蒋修思拿出手机,给林栖发消息,对方却告诉他自己真的走了。助理告诉他车子已经开出来,他只好独自朝着停车场走去,心里有点失落。 最近太忙,他一直没时间去见林栖,今天可能太激动了点,把他吓到了。走到车旁,他神情黯淡地拉开车门,却在看清车内的人后猛地顿住。 里面那个人正抱着他的抱枕,东倒西歪,嚣张地占了后排大半座位。 见他终于慢吞吞地来了,林栖勉强坐直,神采飞扬地说:被骗了吧!我还没回家! 蒋修思暂时地失去了做出动作的能力,他保持着拉开车门的姿势,深深地看着林栖。几乎要听不明白他的话,蒋修思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被一种冲动、甜美的感情给绑架了。他觉得林栖讲什么都极度动听,做什么表情都极度可爱。 恋耽美 穿书后发现我是主角原型——肩胛骨(29) 林栖的心脏被他看得又不听话起来,他忍不住坐得很直,想要被凝视时的姿态好看一些。 幸好蒋修思动了,坐到他旁边来,关上了车门。 林栖诚实了一点:我送你回酒店吧,你应该有点着凉了,我不太放心。 嗯。蒋修思看向他,拉住了他的手,那晚上可以留下来照顾我吗? 得寸进尺! 林栖任他握着,没出息地脸红着,只有刻意让语气冷硬:少装可怜。 接着,他就在毫无预料中,听到蒋修思无比真挚、又无比克制的声线:如果装可怜可以让你留下来,我大概会变得卑劣一点。 第38章 林栖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太晚了,懒得打车。 进了房间,蒋修思让助理先去休息。于是门一关,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不同于逼仄的更衣室,这里很宽敞,可林栖还是感受到了同等的热意。 四目相对时,他对蒋修思飞快地说出一句:你先去洗澡吧。 意识到这句话有点逃避的意味,林栖又暗自挺直背,装作轻松的样子:在冷水里待了那么久,你好好洗个热水澡吧。 蒋修思笑了一下:好。你稍微等我一下。 等他消失在视线里,林栖喘了口气。刚刚一直都为了蒋修思在车里的话而心乱,现在终于冷静了一些。也不,再次想到依然觉得耳朵发热。 林栖胡思乱想着,耳边又隐约听到蒋修思在浴室里咳嗽的声音,他有点着急,在房间里到处找了找,翻出了装常用药的小包,从里面拿了感冒冲剂出来。 将玻璃杯洗净了,用开水烫过一遍,再将冲剂泡好。可是看着已经变得澄明的液体,林栖突然反应过来,等蒋修思出来药可能已经冷了。 啊。人一紧张,把什么都忘了。而且他像照顾小朋友一样,俨然有把自己当主人的感觉了,他不该翻别人东西的。 林栖有一瞬间的沮丧,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好。 不过他是向来骄傲。看着杯子里的药细微地摇晃着,他一下子又站了起来,他犯不着为了一点小错误就这样怀疑自己。虽然爱情会让人有点渴望完美,但那样并没有必要。 他端着杯子,走到浴室门外。里面的动静很小,蒋修思可能已经洗好了。用手指扣了两下门,林栖说:你洗好了吗?我帮你泡了感冒冲剂,早点出来喝。或者现在递给你?我怕冷掉。 你进来吧,我在浴缸里泡澡。 刚刚聚集起来的勇气又全都消散了,林栖很想掉头走开! 或许他沉默了太久,里面传出了一声疑惑的林栖?。 林栖站在浴室门口,端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颤抖。从玻璃门已经能够看到,里面热气缭绕。而且热意还从门底下钻出来了,他身上也热。 哦。他应了一声,另一手握住把手,推了进去。 为了使自己显得不太蠢,他还是睁着眼睛,不过视线尽量向着浴缸的另一个方向去。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房间里的浴缸跟他之前住的是相反方向?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蒋修思身上啊! 微微沾着水珠的黑发,那双被热气熏蒸得更为水润柔和的眼睛,让林栖的心无法自拔地陷进去一块儿。 蒋修思对他笑了一下:地上湿,你小心脚滑。 林栖依旧是哦了一声,一副公事公办,毫无感情色彩的样子。但其实他整个人已经愣住了。 要是林栖有预知世事的能力,他就绝对不会容忍自己一再犯傻,一定会态度坚决,送蒋修思到酒店就立刻回家。 但是傻逼的事情就那么不可逆转地发生了! 偏偏是蒋修思已经说了地滑之后,他往前一步,就跟二愣子一样直直摔了下去!杯子倒是握得稳稳的,但药大半全都泼到了地面上。而他上半身朝着浴缸砸去。 那么短的时间里,蒋修思根本来不及站起来接住他,林栖在身体下滑的瞬息之间,就看到蒋修思的眼睛微微放大,不可思议地朝他张开了双臂。 他是那么那么地渴望自己拥有超能力,能够脚尖一转,华丽地对抗地心引力重新站直。 而不是,傻逼到极点地,摔进了蒋修思怀里。 水花四溅。 林栖闭上眼睛,想要去死一死了。而且胯骨在浴缸边缘砸了下,好他妈痛啊。 没事吗?蒋修思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社会性死亡之后,为什么世界还没消音啊?每一声都是对他的凌迟! 林栖的自尊不允许泪花在自己眼里闪烁。他把杯子往旁边随便什么地方一放,挣开蒋修思的怀抱,撑着浴缸边缘站了起来。 他强撑着说:我再帮你泡一杯,你出来了再喝。 呜呜,胯骨好痛。他忍不住悄悄捂住自己的伤处。 刚一转身,手腕又被人拉住。然后,他清晰地听到水从身体上滑落的声音,身后的人站了起来。 你的衣服全都打湿了,洗个澡吧,我去帮你拿一套睡衣。蒋修思的声音很温柔。 可是林栖更想去死了。 蒋修思从一边的架子上扯过浴袍,匆匆披上。他对林栖说:我先出去。 林栖咬咬牙,在蒋修思擦身而过的时候,拽住了他。他低着头,耳朵红到快爆炸,但是慢慢地说:一起洗吧。 蒋修思愣了数秒。 但之后,他把浴袍的一角从林栖的手里拿出来,声音温和:你先洗吧。 林栖抬起头,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是男生。而且,他们是相互喜欢的。 他都已经战胜自己的羞耻心了。 可是蒋修思抬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掐了一下,凝视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你快洗吧,衣服湿透了,穿着很难受的。 他在笑,但林栖隐约从他的笑里感受到一点无奈和伤感。 是,是因为 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双唇微分,紧盯着蒋修思。 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浴室里的热气就渐渐地散开了。白雾消失,他们彼此都是明朗而清晰的。 蒋修思早就表达了他的想法,哪怕拒绝,他也还是非林栖不可。 可林栖一次都还没有真真正正地说过喜欢他啊! 我,他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勇敢,他不想像外婆说的那样扭扭捏捏下去了,我想让你先别走。 蒋修思立刻站直了,正对向林栖,听他讲话。 在那一瞬间他变得闪亮的眸光,林栖没有错过,他被这样的眼神鼓励着,更想要大声地、坚定地说出心里的话。 他一把脱掉了湿漉漉的毛衣,用两只手握住蒋修思的右手,让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贴着自己的心脏。 他用胆怯又动人的心跳声直白地传达一切。 蒋修思的嘴角一点点翘起来,他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美,可随着内心的喜悦不断增加,更显示出一种前所无有的、惊心动魄的光彩。 在林栖启唇时,他也跟着一起开口。 林栖,我爱你。 蒋修思,我喜欢你。 这下子惊讶的人成了林栖。他控制不住,声线战栗着:你爱我吗? 蒋修思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心脏所在的地方,恳切地说:我爱你。 灵魂都跟着战栗起来了,林栖看着他,眼里再装不进任何东西,他是童稚般天真,仿佛从未听过爱这个字眼。 他再问:你为什么爱我? 蒋修思说:一辈子都只跟你待在一块儿,只喜欢你一个人,对你比对任何人都好。我只跟你到老,所以我爱你。 明明已经知道他的爱情观,明明自己也是那样的想法,可听到蒋修思这样的承诺,林栖还是忍不住告诉他:一辈子很短的,只喜欢我一个人,不会亏吗? 蒋修思却笑起来:只爱你一个人,一辈子就很长了。 心脏在刹那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原来如此。林栖感到纷纷扬扬的爱意落在周身,让他荡漾着,轻快得想要一直笑,一直笑。 人生是很短暂的。可是用一生去好好做完一件事,去认真地爱一个人,它又会变得那么漫长。 他们已经被给予跟爱的人一起度过长长的几十年的机会了。 蒋修思,他情不自禁地说,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亲吻是告白的最后一步,它消弭了爱人之间的距离。 蒋修思和林栖久久地拥吻着,难分难解。 不知多久过去,他们听到了蒋修思的电话铃声。 红着脸分开,蒋修思再吻了下林栖的额头,亲昵地说:你快洗澡,身上会冷的。 可是亲吻都让他变热了。林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点了点头。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蒋修思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屏幕亮着的电脑,他的样子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林栖快步走到他身边去,问:怎么了? 蒋修思侧头看他:之前让人调查那本小说的作者,有结果了。林栖跟随他的目光看向屏幕。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作者:蒋修思、林栖。 心脏蓦地一颤,林栖对蒋修思说:看看小说界面,内容还有没有什么变化? 随着蒋修思的动作,手机像是突然出了故障似的,音乐app自己打开了,放起肖邦《B小调第三钢琴奏鸣曲》的第三乐章。 在音乐声中,他们发现所有的章节都消失了,作者栏也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名字。而文案上,写着三行字: 我欲做幻梦一场 飞向永恒远方 终知生而赴死,是以苦短为长。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肖邦《B小调第三钢琴奏鸣曲》的第三乐章,我看到过一个评价,说它仿佛是一场正缓缓醒来的美丽幻梦。我自己听下来觉得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就放在文中,蒋修思第一次按下按钮时响起的音乐也是它。 这篇文写到这里就彻底完结啦!感谢支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