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尊重生为废柴》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 书名:当魔尊重生为废柴 作者:久而思归 文案: 谢灵均作为青阳阁的首席弟子,在没有遇到沈正泽之前,出尽风头;在遇到沈正泽之后,一直顺风顺水的人生变得坎坷起来。 他为救竹马而入魔,无怨无悔,直到被竹马一剑穿胸,才知道对方爱的人是沈正泽。 谢灵均眼睛一闭一睁,从应天宗魔尊重生成了青阳阁的废柴杂役。重活一世,他发现,抢了他竹马和气运的那个穿越者,貌似对自己有不轨之心。 谢灵均长眉一挑,淡然发问:你喜欢我? 沈正泽矢口否认:我不敢。 谢灵均一眼看穿,握住对方的下颔: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偷偷地敢了。 沈正泽暗恋成明恋: 重生魔尊美人攻x穿书仙尊痴情受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灵均(攻);沈正泽(受)┃配角:刘少卿┃其它: 一句话简介:好巧,你也重生啦 立意:爱与和平 第1章 魔尊重生 应天宗,琅嬛福地。 原本应该风光旖旎的场所,现在血光漫天。 谢灵均睁开双眼,清冷而迷茫的眸光渐渐变得炽热,里面逐渐弥漫令人心惊的恨意。 为什么? 谢灵均想不明白,他为了刘少卿堕入魔道,为了他滚过刀尖、饮过鸩酒,就算刘少卿没有被他感动,也不至于刀剑相向,冲他出手吧。 为什么!谢灵均看向自己的胸口,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少卿,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刘少卿清俊的面容变得扭曲,极致的嫉恨与施虐的快/感让他变得面目可憎。 他狞笑着,一字一句像是淬过毒: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沈正泽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你身上?为什么你堕入了魔道,人人得而诛之,明明我才是正道人人称颂的才俊,他还是不肯将目光分一点给我呢?我讨厌别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 谢灵均垂下眼眸,饱含恨意地轻笑一声。 又是沈正泽! 该死的沈正泽! 谢灵均弯着嘴角,轻蔑的眼光牢牢钉在刘少卿身上。 与此同时,他拼命挣扎起来,四肢上的缚魔锁陡然收紧。手腕处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很细微,隐藏在哐当作响的锁链撞击声中。 沈正泽! 每次和他抢宝物的是人沈正泽,嘲笑戏弄他的人也是沈正泽,自从沈正泽拜入青阳阁,他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师尊的夸奖。 就连就连刘少卿也爱慕着沈正泽。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没有办法挣开缚魔锁的。我为了用缚魔锁困住你,整整讨好了你四十九天,你看我的眼神简直令人作呕。你对我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谢灵均,我想你心里清楚。刘少卿右手用力,长剑又没入谢灵均胸口一寸。 谢灵均胸口血流不止,嘴角也溢出鲜血。 他的头始终没有垂落,他的脊梁也一直笔挺,他没有一刻放弃过自己的尊严,除了救刘少卿那天。 他低低地怒吼一声,冷笑着开口:你可以不用曲意逢迎,我没有强迫你做过任何事情。四十九个昼夜,我对你始终以礼相待。哈哈哈,可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一直克制自己,就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没想到即使这样,你还是觉得我恶心可笑,实在是可笑 刘少卿抿唇,阴恻恻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怎样的眼神?谢灵均面色渐渐泛青,嘴唇也变得乌紫,我现在的眼神总不至于还带着爱怜,不爱你,恨你还不行吗?刘少卿,我的小师弟,我永远满足不了你。 因为我不是沈正泽。 我动辄得咎,只因为我是谢灵均。 你太偏心了,刘少卿,你对我太不公平! 你别这样看我!刘少卿狂怒着吼出,长剑穿透谢灵均的身体,我不许你爱我,也不许你用这样带着恨意的眼神看我!谢灵均,你为什么不是当初那个对我好,却不会对我产生欲/望的大师兄呢?你为什么要变! 谢灵均微微蹙眉,有气无力地说:你哭了。 刘少卿松开握剑的手,一抹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片湿热。 他怔了一下,为什么会哭? 谢灵均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便趁着最后的时光讥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还会为我落泪,只可惜这鳄鱼的眼泪再也打动不了我愿来世来世我再见不到你 如果有来世,他定要离刘少卿远远的。 至于沈正泽 他一定要血刃沈正泽! 刘少卿闻言,心中最后的哀戚也随之消散,余下的只有浓烈的仇恨。他一把拔出长剑,凑上前去,掐住谢灵均的喉咙,沉声道: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吗?你别想离开我。我要你成为我的药人,听我的命令,我要让沈正泽后悔莫及。他胆敢拒绝我,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谢灵均再没有气力睁开双眼,刘少卿的话越来越轻,最后变得模糊。 他快要失去意识了。 刘少卿抬起谢灵均的下颔,感叹:真是个美人,难怪沈正泽为了你神魂颠倒。 说罢,在谢灵均嘴角落下一吻,这是我赏你的,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以后我都会这么赏你。我不许你贪恋我,只要你别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我,我就会奖励你。 滚 谢灵均吐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字,他想要偏开头躲避,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刘少卿格格笑了一声:你看你招蜂引蝶的,如果我把你藏起来谁也看不到,那该多好。只要把你藏起来,那么沈正泽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滚 这一声滚字,用尽了谢灵均最后的力气,却比前一声更加微弱。 刘少卿打横抱起谢灵均,带他前往长安馆治疗。 没错。 他不是不舍得杀掉谢灵均,他只是暂时不想而已。 既然他想要的只是沈正泽的目光,想要沈正泽的爱,那么只要谢灵均消失就可以了,至于谢灵均是死亡还是被藏了起来,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正泽睁开双眼,怔怔地看向桌前那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原本能够在夜里照亮整个高阁,现在却只能照亮桌前一方小小的空间。 不可能! 谢灵均怎么可能死! 沈正泽立刻从入定中醒来,分神来到应天宗的琅嬛福地。 自从害得谢灵均入魔之后,沈正泽就一直深感愧疚,这愧疚简直如同执妄一般,久久萦绕在心头。为了弄清楚自己的心思,他专门化出了一个分/身叫做陈道恒,从谢灵均入魔那天一直跟随。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谢灵均身上,日久天长,难免对谢灵均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谁叫谢灵均是那样引人注目。 沈正泽心乱如麻,疾步走到琅嬛福地大门口。 陈左使,守卫拦住了他,今日魔尊吩咐,就算是您也不能入内。 沈正泽拔剑,轻声道了一个滚字,随后把滴血的剑收回。 刘少卿以前和沈正泽表白过,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如果他没有拒绝,说不定刘少卿玩几天也就腻味了,可是刘少卿使出百般解数,仍然得不到他的青眼,这反而让刘少卿对他死心塌地。 刘少卿几十日前突然来到琅嬛福地,对谢灵均百般示好,沈正泽见谢灵均高兴,也就放任自由了,现在看来,他就应该拦下刘少卿! 刘少卿竟然因爱生恨,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沈正泽心如刀绞,喃喃道:都是我的错,你再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可以找到你,我带你走。你时时刻刻都念着青阳阁,我就带你回到青阳阁。谁要是敢说闲话,我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谢灵均你等等我 他摊开掌心,一只透明的蝴蝶飞出了来。 牵引蝶,他在谢灵均身上种下的蛊虫,只能用一次。 沈正泽跟着牵引蝶走入府中。 穿过水榭章柳,进入一座玲珑雅致的假山。 这下沈正泽不用跟着走,也知道刘少卿去的是什么地方长安馆。 谢灵均体魄强悍,就算是致命伤也只要修养几日,就可以痊愈。需要去长安馆,那要多重的伤? 沈正泽想到此处,分出更多的神魂,拼尽全力,终于赶在刘少卿之前抵达长安馆。 长街尽头,露出熹微的曙光。 刘少卿来得太慢,比沈正泽预料的要慢。 陈道恒,刘少卿拖着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步,缓缓地从西边而来,你也是这样。你也和沈正泽一样,用隐忍的目光,欲说还休地注视着谢灵均。 沈正泽冲上前去,一颗心沉入谷底,怒道:你把谢灵均还给我。 刘少卿置若罔闻,自说自话:我真想把他藏起来,让你们谁也看不到他。 放开他!沈正泽手中的剑开始长鸣。 旭日东升。 在日光之下,所有深埋在心底的渴望都无所遁形。 谢灵均睁开双眼。 他竟然没有死,怎么会,他明明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在前往长安馆的半路上。 是转世了吗? 终于肯醒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谢灵均耳边乍响。 谢灵均微微侧脸,看向身边的人。 说话的人青衣束发,银冠玉簪,手中端着一个青瓷碗。 装够了吧,不就是被砍了一剑,你也太没用了吧,竟然昏睡了三天。男子嘟囔几句,随后将青瓷碗重重地摔在床头的金丝楠木柜上。 谢灵均若有所思,这个人好像前世见过。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人就是青阳阁日后的长老解千愁。 谢灵均叛出青阳阁的时候,解千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没想到日后竟然会被沈正泽提拔为长老。 看解千愁的打扮,虽然一些小的装饰很考究,但衣服还只是杂役穿的青衣,看来解千愁现在连内门弟子都不是。 他这是回到过去了吗? 解千愁走到桌边,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道:谁让你和青阳阁首席弟子同名,别人是天才,你是蠢材,被人对比着骂几句,你就忍了吧。没事还什么嘴,这次只是被打成重伤,下次说不定就丢了性命。切记,这里是青阳阁,不是谢家,你只是个杂役,不是谢家大少爷。千万不要逞强。 谢灵均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自己是重生到了一个废柴杂役身上。 他前世是听说过有一个和他同名的杂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隐约听别人在他面前提过,用讲笑话的语气说出来的。 废柴谢灵均应该是死在一次斗殴中。 他现在是重生到了死去的谢灵均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CP是谢灵均(攻)x沈正泽(受) 重生魔尊攻x穿书仙尊受 千万不要站错或者站逆啊 第2章 废柴替身 谢灵均明白自己的处境后,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像是被灌了几万斤铁,重得抬不起来。 难怪原身会死,这种伤不死也要废了。 谢灵均艰难地转头,冲着解千愁沙哑道:你能给我一瓶疗伤的清风露吗? 他们现在还只是杂役,类似玉灵芝的疗伤圣品肯定无从得到,但清风露这种低阶药品应该是有的吧。 解千愁看傻瓜一样,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嘲笑谢灵均。 你别想了,还清风露,这是内门弟子才用得起的,一瓶药水下去,重伤都能变成轻伤。我好不容易从枚九那里讨了一粒固体丸,你就谢天谢地吧。 谢灵均抿唇,叹了一口气。 能够重活一世他已经很感恩了,也就不过多计较自己的处境。 谢灵均淡淡道:也好,你把固体丸给我吧。 解千愁摇了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了,早就在你昏迷的时候,就喂给你了。 谢灵均无语地看向解千愁。 解千愁被他的眼神激怒:你别这样看我,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我们一路同行,一起上青阳阁求仙问道。我对你多加关照,你可好,仗着自己叫谢灵均,去和内门的枚九勾搭上了,不肯好好修炼,专门走捷径。要是你一心一意也就罢了,招惹枚九,还敢移情别恋! 谢灵均疑惑道:我不是因为和谢灵均同名同姓,才会被针对吗? 是,解千愁嗤笑一声,你被修理的原因太多了,与谢灵均同名同姓不过是其中之一。 谢灵均沉默了。 看来他重生的这个壳子不是个安分的人,如果一上来就性情大变,那他很容易被怀疑。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原身是个怎样的人。 我原来还和枚九好过谢灵均纳闷道。 他前世一心一意,对刘少卿掏心掏肺,就差摘星星、摘月亮来讨好刘少卿,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一剑穿胸。 由此可见,世间情爱都是虚妄。 无念无求,才能免受伤害。 解千愁冷笑:何止好过,你还脚踏两条船,最后始乱终弃。 说到枚九这个人,解千愁有一肚子怨气。 要不是枚九嚷嚷得人尽皆知,你就算和首席弟子谢灵均同名同姓,也不至于被打得半死。都怪枚九,她心中喜欢着天才谢灵均,却还接受你的谄媚。接受了你的好处,又对你爱答不理。你移情别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解千愁到底还拿谢灵均当朋友,最开始抱怨谢灵均三心二意,现在又开始为他找起了借口。 说话间,两人都没有注意屋外的情形。 咚咚的叩门响起。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 伴随着清脆叩门声的,是娇嫩的女声 我倒不知道自己这么招人怨,亏我还给你们固体丸。看来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早知道我就看着你死好了。 枚九推门,跨过门槛,缓缓将门合上,边走边道。 枚九梳着灵蛇髻,身着一袭天青色云纹长裙,就算嗔怒,脸上也似带着浅浅笑意。 她没有绝顶的美貌,但一定绝对令人难忘。 谢灵均见到枚九,感慨万千。 枚九前世深深爱慕着他,甚至跟随他一同前往深渊,受尽烈火焚烧之苦,最后还为了他香消玉殒。 但他不知道枚九竟然和废柴谢灵均好过,看来枚九是把废柴谢灵均当做了替身。 如果枚九知道,现在这具废柴身体里住着的,是前世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谢灵均,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枚九走上前来,坐在床边,伸手一撘谢灵均的手腕。 半晌,她秀眉紧锁,语中带怒:脉象很虚,若有若无。我还以为赵子棋只是小小地教训你一下,怎么伤得这么重! 解千愁也十分吃惊:伤得很重吗? 不枚九渐渐地发现了端倪,不是剑伤,剑伤应该只会让你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不至于如此危险。你脉象中的剑气不是非常凌厉,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在横冲直撞,像锋刃一样割着你的筋脉。你现在的脉象摸起来,和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解千愁脸上带了焦急:他还有救吗? 枚九想了一下,没有回答解千愁的话,反而质问谢灵均: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偷偷练气了? 谢灵均想了一下,也明白过来。 修真有五个境界,而在进入第一个境界之前,必须要练气,将五种灵气按照适合自身的比例纳入体内。如果贪多冒进,很容易走火入魔。 看来原身是因为练气出岔子,加上被赵子棋修理了一顿,这才会死亡,被他钻了空子,得到身体。 枚九一把甩开谢灵均的手,从怀中掏出一瓶清风露,掐着谢灵均的下巴,就把药水灌了进去。 你个死人!我不就骂了你几句,说你不是修仙的材料嘛,你犯得着送死?你就算日夜修炼,也只会出岔子,离谢护法十万八千里,别想着能够赶上他。 枚九说完,怕谢灵均听到,小声嘟囔:你也配和他比 解千愁听到枚九的贬低,怒上心头:你只骂了他几句?他怎么回来和我说,你恨不得他去死。你还以为自己什么东西,不过凭借谢家势力才进入青阳阁的废物罢了谢护法是天上日月星辰,你是地里的烂泥,扶不上墙,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枚九脸上泛红,恼羞成怒,一拍床沿,起身轻蔑道:就算是我说的又怎样,我难道说错了吗?要不是看在谢家是青阳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家,你以为青阳阁会收他这种废物? 解千愁被枚九的话哽住,伸着手指,指着枚九,连连说了几个你字,气得手指都哆嗦了起来。 枚九被解千愁的态度激怒。 青阳阁内向来尊卑分明,像解千愁这样的杂役,只有被内门弟子欺凌的份,哪里敢伸着指头和她这样说话? 她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躺在床上的那个废物,不仅名字和谢灵均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与谢灵均有七分相似。她就是太喜欢谢护法了,这才会和这个废物扯上关系。 现在她已经变成整个青阳阁的笑话了,骂一个连练气都会出岔子的废物几句,难道还不行吗? 枚九这样想着,顿时觉得理直气壮。 我什么?枚九抽出佩剑,冷笑不止,你敢说我一句坏话?死一个杂役可不算什么大事,保证无人问起,你要不要试试? 解千愁也是个有骨气的,当即梗着脖子,眼红道:士可杀不可辱! 够了! 谢灵均冷眼看着笑话发生,可到了真正拔剑的时刻,他还是及时出声阻止了。 眼前两个人,一个是前世沈正泽的心肺,一个是自己入魔后贴身不离的得力干将。没想到,现在换了个形势,解千愁变成了护着自己的人,而枚九变成了自己重伤的源头。 天意弄人。 谢灵均咳了一声,缓缓道:枚姑娘愿意来看我,把我放在心上,我感激不尽。想来枚姑娘也是说的气话,如果真的这么看不起我,何必赠我固体丸和清风露,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谢灵均前世久居上位,到了深渊,成为魔尊之后,更是很少为他人考虑。 现在重生为杂役,不得不说出这些违心的体贴话,他不太习惯,因此语素很慢。阴差阳错,慢吞吞地,反倒把这虚伪的话说得有些诚恳起来。 枚九听了,心中的气消了一些。 她本来只是骂人出气,觉得自己惹了事端,不情不愿地来看望废物;听了谢灵均的一番说辞,也当真是厚脸皮,内疚顿时消散,觉得自己对谢灵均有恩了。 枚九归剑入鞘,得意道:正是如此,如果不是我的固体丸和清风露,十个你都不够死的。让你贪多冒进,知道后果严重了吧,以后不要这样了。 谢灵均看着枚九,心中有些郁闷。 前世枚九对他毕恭毕敬,惟恐他不快;现在却对他颐指气使,语气倨傲。 谢灵均咽下苦涩,想了想刘少卿,对比之下,也不觉得枚九有多过分了。 至少枚九没有玩弄别人的感情,一开始说得清清爽爽,她看不上;而不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哄别人,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沉溺,最后给人穿胸一剑。 解千愁像看鬼一样看着谢灵均。 这还是解千愁认识的那个人吗? 被人揍了一顿,连性子都沉稳起来了。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同时,他也开始庆幸,并且感激谢灵均,谢灵均明显是在为他解围。如果不是谢灵均那一番漂亮话,他可能真的成了枚九的剑下亡魂了。 枚九被谢灵均一顿夸奖,脸上又重新挂起那浅浅的笑意。 她看解千愁气馁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准备放过解千愁,不计较对方无礼的举动了。 枚九好声好气地谢灵均道:行了,算我说话难听。你就算资质差,进不了内门,慢慢修炼也有好处,可以强身健体,比寻常人总归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谢灵均点头:多谢枚姑娘,我以后会注意的。 嘴上这样说,谢灵均心里却不以为然,如果说原来的废柴只能止步于此,他可不会就此罢休。就算重生在一个毫无修仙资质的人体内,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不断淬体炼体,洗筋易骨,使得自己变强。 谢灵均不是那种会向天资低头的人。 如果仅仅凭借原有的天资,他是不可能做到深渊魔尊之位的。 你喝了清风露,好好调养身体,估计半年内一定可以痊愈。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枚九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这时,一道兴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枚师姐,就知道你在这里! 一个头梳双髻的女孩儿推门,闯进屋内,拉着枚九的胳膊,脸上闪着兴奋的红光:你快随我去旭日堂看热闹! 小容,枚九微微蹙眉,怎么了,冒冒失失的,也不注意着点! 宁修容嘿嘿笑了一声,解释道:师姐,你别管这个废物了,你快跟我去, 枚九厉声喝道:不准你骂他废物。 谢灵均意外地看向枚九。 枚九张嘴闭嘴就是废物,没想到却不准别人这么说他。 如果说,谢灵均前面夸奖枚九的话只是虚情假意,那么现在看来,那段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枚九不是冷酷无情的女子。 想通这一点,谢灵均又重新恢复了对枚九的好感,毕竟刘少卿恨他杀他,而枚九却对他不离不弃。 他死过一次,更加明白枚九深厚的情谊,这一世,他不准备耽误枚九了。 他只愿枚九能够找到真心爱她的人。 宁修容被训斥,生气地咬了一下嘴唇,但很快就把气恼抛之脑后,又重新提起了那件让她兴奋不已的事:师姐,你猜怎么着? 枚九淡然发问:什么事? 宁修容拉着枚九往门外走:有一个叫沈正泽的人,前来青阳阁拜师问道,因为长相俊美无俦,被刘师弟看上了。刘师弟拉着人,非要人同意和他好,结果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 宁修容的声音越来越轻,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谢灵均听到宁修容的话,脑海一片空白,剧烈地抽疼起来。 沈正泽! 前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视我为仇敌,时时刻刻地挑衅我,在师长面前抢我风头,还夺走了刘少卿的爱。 因为你,我堕入深渊,从光风霁月的正道剑修,变成了人人唾骂的魔修。 谢灵均嘴角溢出鲜血,滔天的仇恨在他心中蔓延。 他闭上双眼,抹去嘴角的血迹。 沈正泽,如果不是你把我视为仇家,刘少卿又怎么会为了你来杀我? 第3章 我的利剑 谢灵均无端吐血,这可把解千愁吓得不轻。 但谢灵均只是摆摆手,浑不在意道:没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估计很快就能恢复了。 他前世就算受了致命伤,也只要三两天就能复原。 他曾滚过刀山,露出身上的白骨森森,并没有死;曾经饮过鸩酒,剧毒穿肠而过,仍旧活着。 现在身上这点伤,谢灵均还没有放在眼里,等他用神魂之力调养几日,不说痊愈,好个七七八八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日后,谢灵均终于待不下去,打算从床上起来。 别,解千愁一把摁住谢灵均,大兄弟,你能长点心吗?你现在起来做什么,准备摔地上扮可怜吗? 谢灵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默默注视解千愁。 解千愁坐在床边,边嗑瓜子边说:你知不知道那个刘少卿? 谢灵均点了点头。 岂止知道,他就是被刘少卿一剑穿胸而亡的! 谈到刘少卿,谢灵均好一阵气闷,那些错付的爱意与刻骨铭心的恨意开始不住翻腾。 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办法对刘少卿完全忘情,但被辜负的恨意远远胜过爱意,这让他下定决心,要远离刘少卿,绝不重蹈覆辙! 解千愁眉飞色舞:那个刘少卿原来是个断袖! 谢灵均疲惫地闭上双眼,苦笑一声:那又如何? 是断袖又如何? 刘少卿喜欢的人是沈正泽,不是他,于他而言,是不是断袖又有什么区别? 解千愁道:刘少卿不是整日和谢灵均黏在一起吗?两个人焦不离孟的,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可是没想到,自从那沈正泽来了之后,刘少卿身边就再也看不到谢灵均了。听说刘少卿和沈正泽表白,被沈正泽狠狠地打了一顿。 谢灵均睁开双眼,牙关紧咬。 这件事他在三天前就听宁修容说过了。 前世沈正泽拜入青阳阁的时候,谢灵均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见刘少卿缠着沈正泽,虽然心里吃味,但仍然故作大度。 他当时想的是:小师弟这么好的人,沈正泽不喜欢,是沈正泽没有眼光。如果小师弟和我表白,我一定毫无犹豫地答应。 解千愁接着说:不过那沈正泽也是个怪人,刘少卿就算喜欢他,他也不用把人家揍得鼻青眼肿吧。刘少卿也是上赶着犯贱,越被修理,就越要缠着沈正泽。谢护法对他那么好,他偏偏不喜欢,真是奇了怪了。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刘少卿被沈正泽打断了一条腿。 谢灵均心中一痛。 他前世放在掌心的人,却被沈正泽像狗一样对待。 谢灵均忍着心痛,立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前世沈正泽只是对刘少卿不理不睬,绝对没有动手打人,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沈正泽这样做呢? 谢灵均一把抓住解千愁的手,皱眉问道:沈正泽打得过刘少卿? 没错!解千愁啧啧称奇,那刘少卿是筑基中期的修为,沈正泽的修为肯定比李少卿高,把人家按着打,而刘少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们成为杂役之后就连练气都困难,可沈正泽还没有拜师,就已经能够胜过筑基中期的刘少卿了。 不对! 谢灵均掀开被子,一把拿过床边的衣物穿好。 你干什么!解千愁冷哼一声,怒道,我陪着你聊天,就是为了给你解闷,怕你待不住,不顾自己的身体。你要是想找死,我也没有办法,你就随便走动吧。 谢灵均推开解千愁的手,问道:沈正泽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解千愁眉头紧皱,无奈道:算了,我陪你去。 谢灵均随着解千愁来到山门前。 日薄西山,高大巍峨的正午门被夕阳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沈正泽立在门前,仿佛透过重重山门,越过千万阶除,就能看到他日夜思慕的人。 沈正泽谢灵均心中嫉妒、恼怒、羞耻、愤恨等情绪融在一处,急火攻心,当即又呕出一口鲜血。 解千愁一把扶住谢灵均,埋怨道:都说了让你不要来,你的伤很重,枚九都说了要半年才能痊愈。 无碍。谢灵均一摆手,漫不经心地拭去嘴角的鲜血。 沈正泽似有所感,望向谢灵均。 双眸一瞬间明亮起来,又一瞬间熄灭。 沈正泽凝视谢灵均,这个人和他所思之人有七分相似,但终究不是。 他一眼认出谢灵均身边的解千愁,那是他前世的心腹。他曾听解千愁说过,解千愁有一个和谢灵均同名同姓、样貌也颇为相似的朋友,看来他眼前的人就是了。 原来这时候,那个没有修仙天赋的谢灵均还没死吗? 谢灵均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 夕阳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石阶上,人影被凹凸不平的石阶扭曲。 谢灵均走到沈正泽面前几丈远处,停住,哑声道:你来青阳阁所为何事?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 问完,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杀气。 沈正泽的绒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他身着素白长衫,银冠束发,生着一张俊朗非凡的脸。 我来求见一人。沈正泽轻声道。 他不必和谢灵均解释,但看着谢灵均这张脸,他没有办法拒绝对方的问话,便诚恳地回应。 谢灵均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语气冷漠,似是含着积年不化的冰雪一般:你来见谁? 沈正泽柔声道:我来见谢灵均。 谢灵均双眸低垂,右手捂着胸口,似笑非笑:我就是谢灵均。 你不是。沈正泽肯定道,谢灵均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能够认出来,你和他很像,但你不是。 谢灵均笑了,笑得太急,连带着胸口一抽一抽地疼,捂着嘴咳出满手鲜血。 这具身体比他想象得还要脆弱,难怪会被人视为废物。 谢灵均接过解千愁递来的素帕,随手一抹,讥讽道:你还没有拜入青阳阁,无法踏入山门,你在门外,不过是空等,谢灵均不会出来的。 沈正泽低声说:我知道,可是站在门外,就觉得离他又近了一点。万一他正好有事离开青阳阁,经过时,我也好遥遥望上一眼。 看我做什么? 谢灵均怒火攻心,抬手捂住嘴角。 看我如何出丑吗? 看我费尽心思讨好的人,你却垂手可得;看我从被寄予厚望的首席弟子,变成你的手下败将;看我如何被你戏弄,走火入魔;看我在深渊里苦苦挣扎,被人欺凌吗? 谢灵均咽下血水,松开手,掌心那一方小小的素帕,沾染了浓郁的红,看起来妖冶奇异。 解千愁收起了平日里调笑的样子,一反常态,脸色沉沉。 够了!解千愁低声喝道,看到了人,可以随我回去修养了吗? 原来他正经的时候,看起来颇为严肃端正。 谢灵均不理睬解千愁,抬起左手,将人从身边推开。 他极其吃力而缓慢地跨下最后的几块青石台阶,走到沈正泽面前,走得进了,幽兰的香气若隐若现,那是沈正泽修炼的功法所传出的特殊气味。 谢灵均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微微低头,垂眸凝望沈正泽,末了,笑道:青阳阁三年一次的收徒大比在七日后,七日中,你也要在这等吗? 等沈正泽语气中带着浓烈的哀戚。 谢灵均闻言,心中翻江倒海,就连自己也说不清、辨不明那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沈正泽的感情,远远超出对刘少卿的爱恨呢? 七日后,谢灵均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我也会参加旭日大比,真希望与你一战,让你看看我的现在的剑 然后,杀了你。 谢灵均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一样,也是重生的。 可笑,难道他真的不如沈正泽吗?为什么就连重生,沈正泽都比他运道更好呢?他重生在一具死尸身上,而沈正泽回到自己身体中,还筑基了。 他不信,他胜过沈正泽,他绝不会输! 谢灵均的语气满是跃跃欲试:我的剑,是三界中最锋利的,我要让你见识到,并且承认我的剑。 沈正泽没有看轻谢灵均。 即便眼前这个人连顺畅地练气都困难,即便眼前这个人身患重病。 一个对自己的剑有所渴望的剑修,都值得尊重。 沈正泽几日来,第一次感到一丝轻松,不禁露出一抹诚挚的笑意:好,我等你。 谢灵均拖着病体,从杂役住的春寒居,走到半山腰的正午门,耗费了很大的气力,加上怒火攻心,连番呕血,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他得到沈正泽的应允,心中绷着的一根弦,微微一松,手上也失了力道。 晚风拂过,染血的丝帕从谢灵均手中脱落。 沈正泽眼明手快,立即从晚风中捞过血帕,朝谢灵均递了过去。 解千愁抿唇,巨大的失落将他席卷。 谢灵均和沈正泽之间好像无形有一道屏障,将其他人都隔了开去。 我扶你回去。解千愁上前,不再给谢灵均挣脱的机会,说完就搀扶着谢灵均往山上走去。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三人的人影渐渐错开,只余下沈正泽一人,手握血帕,还在正午门前痴痴守望。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1:两个谢灵均是伏笔。 碎碎念2:我好爱谢灵均这种又病又强的美人啊! 碎碎念3:我可太喜欢这种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相爱相杀的CP了。 小剧场 一开始:谢灵均注视着台上的沈正泽,仿佛看到了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在沈正泽身上,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棋逢对手。 后来:谢灵均握着残剑,立于深渊口。他遥望远处的沈正泽,眼神轻蔑不屑这个人,不配做他的对手。 ooc小剧场 解千愁一把摁住谢灵均,怒其不争道:大兄弟,你能长点心吗? 谢灵均来了精神:点心?什么点心? 第4章 再遇故人 回到春寒居,解千愁把谢灵均扶到床上。 我看你最近身体好得很快,才答应你出去的,可是现在看来,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不动吧。我真的求求你了,大兄弟,能不能少惹是生非。还和沈正泽约战七日后,我看你是疯了。解千愁替谢灵均把被角掖好。 谢灵均前世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直到入魔失去一切,才幡然醒悟。现在能够得到一个人真心关照自己,他心中稍稍回暖。 谢谢你。谢灵均轻声咳嗽一下,道谢。 解千愁笑了:太阳打从东边出来了,谢家大少爷也懂得感谢我了。 谢灵均撑起身,半靠在枕头上,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谢谢。 解千愁呼吸一滞,他也没料到谢灵均会说这话。 谢灵均面带潮红,烛光摇曳,就算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也灼灼如烈火般明艳鲜妍。 解千愁撇过脸,移开目光,呐呐道:不客气,你给我好好休息就算是谢我了。说完,把桌上的茶壶和茶杯放在床边的金丝楠木柜上,头也不回地跑出谢灵均的屋子。 谢灵均盯着桌上摇曳的烛光出神。 半晌,他闭上双眼,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照理说,他服下了清风露,就算伤势凭现在的实力,还需要修养上大半年,也不至于频繁咳血。 也就是说,他频繁咳血倒不是身体真的这么差,而是他的神魂太过强大,而没有经过淬体炼体的身躯太过脆弱,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力量。 想通这一点,谢灵均立刻开始吸纳灵气,开始修行。 原身因为练气不当而反噬,这样低级的错误,谢灵均当然不会再犯。 青阳阁坐落于长白山脉最高峰长留峰。 在长留峰千里远外就布下阵法,聚灵阵能够汇聚天地灵气,因此青阳阁内灵力充沛,谢灵均根本不用担忧灵力不够他吸纳的情况。 当然,谢灵均现在也不用考虑灵力是否充沛这个问题。 他现在面临的问题是 这具身体太废柴了,容纳灵力的经脉非常纤细,只要多吸入一点点灵力,就会有反噬的征兆。 这个问题对于原身来说,可能是修仙路上巨大的难题,但对于谢灵均来说,自然不算难以逾越的障碍。 谢灵均坠入深渊,走火入魔时,深渊里的魔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直接把他的经脉撑爆,他也硬生生凭着自己的意志扛了过去。 只要能够撑住滔天的剧痛,那么非但不会反噬,反而还会重塑经脉。 谢灵均还有一件担忧的事情,但很快这个担忧也消散了。 青阳阁最高深的内功心法,名叫天问剑诀,源自几万年前挽天书院的掌印叶玉清。 天问剑诀与别的剑诀不同,别的剑诀或属火,或属水总而言之,属性单一,需要剑修的体质与剑诀相适应。 天问剑诀适宜所有剑修,但这更加考验修炼者对自身体质、对本命剑的掌握,稍有不当便容易走火入魔。 谢灵均前世资质出众。 他的火、金属性资质上上,木、土属性资质上中,就连最差的水属性也评级为上下。 也就是说,谢灵均需要根据属性资质,按照一定比例吸纳灵力。 他早已养成习惯,身体自动会记忆,不需要他去刻意控制,就能将五种灵力,以正确的比例纳入身体。所以,他才会担忧,万一这具身体和自己的习惯相差太远,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走火入魔。 太好了,谢灵均长舒一口气,这具身体虽然资质差,但各个属性的分配,与我前世相差无几。 青阳阁内灵力充沛,就连杂役居住的春寒居内也是如此。五种灵力大量涌入谢灵均体内,纤弱的经脉急遽膨胀不堪重负,急遽膨胀。 唔 饶是谢灵均,受着这样的苦楚,也忍不住泄漏出一丝轻呼。 谢灵均没想到的一点是,这具身体不像他前世,前世那具淬体炼体,又入魔重塑经脉,对于疼痛,极度耐受。而这具身体脆弱不堪,几乎没有受过大伤大痛,所以原身才会因为练气出岔,加上被人捅了一剑,就魂消神殒。 修仙之人,很少有谢灵均这种气魄,他们都是慢慢拓宽经脉,毕竟这种重塑法,很容易走火入魔,或者干脆死亡。 谢灵均再次睁眼的时候,日光熹微,已是翌日清晨。 呼 谢灵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 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这就身体仍然无法承受自己强悍的神魂,但比昨日好了很多,经脉也由头发丝大小,拓宽到了绣花针粗细。 谢灵均掀开被子,从柜子里取出换洗的衣物。 因为重塑经脉,他现在身上满是淤泥,迫切地需要去洗个热水澡。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一旦进入有我境,就能够辟谷,也不出汗,自然不需要换洗。谢灵均这样法力低微的杂役,就连练气都困难,自然需要勤换衣物,因此衣柜里的衣物款式多种多种多样。 谢灵均入魔之后,前来挑衅的魔物、魔修不计其数。人杀的得多了,他就喜欢穿深色的衣物,鲜血溅在上面,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刺眼。 谢灵均从衣柜中取出一件紫黑色的中衣。 再取出一件玄袍,墨色的衣襟、袖口压着几缕瑞云金线,仔细看金线边上是黑丝绣着的盘龙。玄袍纹玄龙,繁复而大气,却绝不张扬。 谢灵均满意地拿着衣物,和着朝阳走在青石台阶上。 春寒居和苦夏居之间,有一脉阵法营造出来的温泉瀑布。 谢灵均从青石台阶上离开,踏上前往灵泉的羊肠小径,走到灵泉边上,拨开扶疏的枝叶,将衣物叠放整齐,搁在白石之上。 水汽氤氲,泉水从高峰之上冲刷而下,水流激荡。 谢灵均褪去衣物,迈入水中。 温柔的活水不仅将他身上的污垢带走,也将他连日来的苦闷一扫而空。 谢灵均撑着胳膊,半靠在白石岸边,忽然想道:小师弟在遇到沈正泽之前,日日拉着我来这里清洗 想着想着,心中一痛。 罢了,前尘往事,想来又有何益? 既然下定决心要远离刘少卿,就连想都不要再去想。 谢灵均不是当断不断、优柔寡断的人,他一旦对谁好,那是恨不能掏心掏肺,而一旦厌恶谁,那也是看一眼、想一下都觉得多余。 谢灵均松开束发,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铺在水面,头发很快被泉水打湿,驯服地贴在白皙的后背之上。 谢灵均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倏地朝石壁而出。 三两下,他便来到了湖中央。 是谁! 一声清脆的呵斥声在瀑布底响起。 谢灵均神魂狠狠一抽,细微的疼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刘少卿从氤氲的水汽之中显现,划水来到谢灵均面前。 看清来人,他脸上先是一喜,随后黯淡下来,冷冷嘲讽:原来是你个这个废物,你难道不知,这里被我和大师兄承包了吗? 谢灵均微微蹙眉。 他怎么不知,这供所有弟子使用的温泉,竟然被自己和刘少卿承包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谢灵均不悦地开口。 比起再见的痛楚,被杀死的恨意,谢灵均现在更加关心的是,他何曾这样霸道?以及刘少卿的语气叫人不喜,居高临下,毫无风度可言。 大师兄谢灵均,你一定听说过吧?刘少卿从头到尾打量着不速之客,眼含轻蔑,毕竟你和师兄同名同姓,托了师兄的福,你才算有点名气。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接着道:我和你说,谢师兄便是阁主江歇的关门爱徒,是青阳阁的首席弟子。师兄年纪轻轻已入有我境,成为了青阳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法。他要用这灵泉修炼,你不要来打扰他。 谢灵均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难怪他以前和刘少卿两人,无论何时来到灵泉,都不曾遇到过其他人。明明刘少卿没有拜入青阳阁之前,他还能遇到同门。 原来如此 原来刘少卿是这样一个骄纵顽劣的人,只不过在他面前伪装乖巧。 原来他喜欢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小人。 难怪刘少卿会为了沈正泽,来刺杀他。 可笑他一往情深,直至死亡才勘破这一点。 你这话,敢当着谢灵均再说一遍吗?谢灵均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垂眸,压下眼中憎恶的情绪。 刘少卿闻言,毫无被拆穿的自觉,镇定道:我当然敢!谢师兄最是宠我,要是我和他说,你在这温泉中冒犯我,你猜猜看,他会不会为了我责罚你? 谢灵均心中的恨意被压下,涌上来的情绪,更多的是嫌恶。 他以前怎么就看上了刘少卿? 谢灵均不愿与刘少卿再多说一句话,当即转身,游到岸边,将白石上的衣物穿戴整齐。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 与此同时,他还在意着一件事 他重生到了这具身体里,那此世光风霁月的首席弟子谢灵均又在何处呢? 魔尊谢灵均的灵魂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万水千山总是情,小天使们给个收藏行不行? 猛汉落泪。 第5章 绝地反击 谢灵均边走边把衣物系牢。 他沿着羊肠小道走出,再次从青石台阶向下,从温泉瀑布走回春寒居。 行至半道,听到一声呼喝 废物,你给我站住! 谢灵均头也不回地走着,直到后面的人再次叫他废物,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废物二字是在称呼他。 谢灵均转身。 朝晖与清风全部落在他身上。前者照耀着他苍白病态的肌肤,后者微微吹拂他仍在滴水的发丝。 你找我所谓何事?谢灵均淡然发问,是久居上位的语气与态势。 赵子棋微微一顿,非但没有感到冒犯,被这么一问,反而一刹那脑海空白,回想不起自己要来找谢灵均做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立即恼羞成怒。 自己明明是来找教训谢灵均的,竟然看得出神了。 那谢护法到底是天人之姿,就连和他有七分像的废物,外貌都如此出众。难怪枚九明知眼前的废物只是一个替身,也要和他在一起。 赵子棋面上现出愤恨不平的神色,做贼心虚道:我来打你! 谢灵均嗤笑一声,冷声道:我做了什么事,值得你来动手? 你!赵子棋被噎住。 他没想到谢灵均竟然这样厚颜无耻,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毫不悔改,就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 你背叛枚九,脚踏两条船,和那王灵月不清不楚。你这样做,让枚九伤心。你说我要不要狠狠地揍你出气! 岂止要狠狠地修理他,最好打得他永远都下不来床才好。 谢灵均长眉一蹙,不解道:与你何干? 赵子棋:这这当然与我息息相关。枚九是我的同门师姐,我作为师弟,不能眼看着他被你这个废物欺骗利用。她和你在一起,给你送药物,还帮助你练气。她自己修炼的时间都被你占据了,她明明是那样出色,怎么能够将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之上? 谢灵均似笑非笑,再问了一遍:可是,这又与你何干?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事情,你难道还拦得住她? 我拦不住 赵子棋微微失落,其后大声反驳:就是因为我拦不住她,所以我才要来打伤你,让你不能占据枚师姐修炼的时间。 谢灵均语气平平:你不是前几日刚刚把我重伤吗? 赵子棋:是!我前几日应该能够打得你半年下不了床。你现在能够恢复得这么好,一定是枚师姐给你送了清风露。清风露就算是内门弟子也不容易得到,可是她竟然把着重要的药物送给你。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万一她以后遇到危险,正好需要清风露,却因为把药物给了你,结果重伤不治怎么办? 谢灵均不屑否认:确有此事。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接下我这一剑吧。 赵子棋冷笑一声,拔剑出鞘。 谢灵均爱剑如痴,就连换洗也绝不放下自己的剑,看到赵子棋拔剑,当即抽出腰间的佩剑。 拙剑出鞘,谢灵均终于找回了一点前世的感觉,找回了一点魔尊的气势。 谢灵均比赵子棋的修为低,但是他毫不害怕,虽然身体的资质不如赵子棋,但他的神魂之力强悍无比。 他前世惯用叶玉清创立的天问剑诀,现在这么高深的剑诀绝不能用。 他选择了最基础的剑法墨者剑法。 一剑之中,不只有着修为的力量。仅仅灵力灌注其中,拙剑的威力平平无奇;但神魂之力灌注其中,拙剑瞬间化为削铁如泥的利剑。 这些都在眨眼间完成。 一息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又仿佛沧海桑田。 朴实无华的钝剑。 极致的剑意。 就在谢灵均拔剑的那一刻,赵子棋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虽然这种压迫感很快消失,但因此产生的恐惧和胆怯却如影随形,弥漫在心尖,久久不能消散。 赵子棋瞳孔放大,难以呼吸。 怎么可能! 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谢灵均。 眼前这个谢灵均和青阳阁内的谢护法千差万别,谢护法是天上舒卷有度的白云,高洁而纯净,眼前这个人只是脚下的淤泥,可以任人随意践踏。 可是,他看到谢灵均那把钝剑出鞘的一瞬间,退意油然而生。 剑还未相互触及,剑心却已经不坚定。 发犹青,心已老。 我输了赵子棋在心中暗道。 与此相伴的,是无穷无尽的悔恨与自卑。 他本不如谢护法,枚九喜欢那天资卓绝的人,他连嫉妒都不能够,只能唾骂自己不争气,嫌弃自己。但他现在竟然连一个废物都比不过,他就连自卑的资格都没有了。 赵子棋锋利的宝剑断开,被谢灵均手上那把钝剑一劈为二。 谢灵均的剑停在赵子棋喉咙前一寸,不多不少。 承让了。 谢灵均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简简单单地说出了一个事实。 说完,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果然,他的神魂之力太过强悍,现在的这一具□□完全无法承受。 昨日,他见到沈正泽,仅仅因为怒恨,就频频呕血,更别提现在动用了神魂之力。 鲜血流过他苍白的下颔,流过他光滑的脖颈,顺着压金丝的玄襟,缓缓、缓缓地流入他的胸膛。 赵子棋虽然输了,但却毫发无损。 谢灵均一剑而胜,但却身受重伤。 赵子棋看到谢灵均这样,终于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可耻。 在谢灵均的映衬下,自己的卑鄙,自己的恶劣,昭然若揭,无所遁形。 谢灵均动作之间,刚刚系牢的衣带被罡风破开,玄裳翻飞,露出紫色的中衣。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朝晖洒落在他的剑上,青丝披散在他的肩上。 发丝上的水珠渗入玄裳中,身上的衣物被温泉的水湿透,紧紧贴合劲瘦的身躯。 谢灵均收起自己的拙剑,归剑入鞘。 他再没有看上赵子棋一眼,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给对方留下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深深地印刻在对方的记忆之中。 谢灵均漫不经心地抹去嘴角、下颔、脖颈上的鲜血。 还是深色的衣物好,擦血也方便。 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就连谢灵均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爱剑,爱出剑,但不爱对着弱者出剑。 挥向势均力敌的对手,向更强者,这才是他的剑,这才是他的道。 有多少人自诩正义,却频频将剑挥向弱者;而他入魔之后,从没有一次主动把剑挥向弱者 正与魔,皆在一念之间。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谢灵均觉得自己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爱干净了。 身体上的干净,心里上的干净。 容不得一丝污垢,看不惯一丝不公。 谢灵均走到房门口,看到解千愁焦急万分地从屋内冲了出来。 你来了谢灵均柔声道。 你来看我了。 谢灵均心中涌过一丝暖流,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么纯粹的友谊了呢? 解千愁看到谢灵均,长舒一口气,无奈道:你去了哪里?你怎么又不好好休息,你去见了谁? 谢灵均明白解千愁是在关心自己,难得多说了几句:我去温泉瀑布那里沐浴,我没有不好好休息,我睡醒了才去。我只身一人,并没有见谁。 解千愁打量谢灵均,点了点头,相信了对方的话。 我来替你擦干。解千愁走进屋内,从架子上取下白色丝巾。 谢灵均抿唇,害怕解千愁待得久了,看出自己受伤,便推拒道:多谢好意,我自己来即可。 解千愁也不坚持,把白色丝巾塞在谢灵均手中。 谢灵均坐在床边,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微微仰头注视站立的解千愁。 丝巾很快湿透,头发也擦得半干。 谢灵均有些别扭,就同解千愁道:你先回去吧,我保证,今天我不会乱走动的。 毕竟今天他还要继续引气入体,拓宽经脉。 解千愁闻言,皱了皱眉,很快松开眉头,恢复不羁散漫的样子,笑道:你答应了,可千万要做到,别出尔反尔。 说完,人往外面走去。 解千愁刚走到门口,就见枚九急冲冲地冲上台阶。 枚九今日早起,只用一根鹅黄色的发带粗粗绾了发髻。 她推开解千愁,冲了进来,语气中掩不住的关切和焦虑:你还好吧?听说赵子棋又来找你麻烦了?我都和他说明白了,让他不要再来找你,可是 谢灵均无奈失笑,扶额打断道:枚姑娘,不必担忧,你看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吗? 解千愁刚刚挂上的笑意落了下来,他走到床边,凑近仔细又看了一遍。半晌,他脸色沉沉,一把拉开谢灵均的衣襟,问道:这是什么? 苍白的胸膛之上,是谢灵均呕出的鲜血。血迹还未凝干,仍然是鲜红的。 谢灵均一把推开解千愁,淡淡道:无碍,不过是比剑时受了一些小伤,无伤大雅。 枚九双手环抱,好整以暇地望着谢灵均,施施然道:谢灵均,你刚刚说什么,你再和我说一遍。 谢灵均微微一笑:我说了什么? 你说,枚九一字一顿,铿锵有力,枚姑娘,不必担忧,你看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吗? 谢灵均笑意不减:枚姑娘好记性。 第6章 以血祭剑 枚九被谢灵均气笑,脸上不似恼怒,反倒看起来有些乐盈盈。她上前一步,握住谢灵均的衣领,就要帮他整理。 谢灵均惊讶于枚九的反复无常,前几日她还对自己埋汰贬低,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对自己温柔以待了呢? 谢灵均微微抿唇,不喜她如此亲近的态度,伸手轻轻将她推了开去:多谢枚姑娘,在下鄙陋微末,腌臜不堪,不劳烦枚姑娘动手了。 谢灵均表面上看起来伤势不重,枚九也就不当回事儿,修仙之人谁没个伤病的? 枚九又气又笑,解释道:我终于知道你和王灵月并无暧昧了。你醒了之后,我就去找王灵月理论。她说,她是为了故意气我,才拿你做幌子,你们俩实际上没有接触过。 谢灵均语气有些变冷,但还是温和有礼:弄清楚就好,也算了结了枚姑娘的一桩心事。 谢灵均说的是了结枚九的心事,全然不提自己,倒是真心为对方着想,而不把自己的委屈、受难放在心上。虽说谢灵均话语中是为了对方好,但他心里还是看不上这种斗气的行为。 他为人心胸开阔,被人所杀,也只想着远离对方,并未想过索命。 除了势均力敌的沈正泽,一定要报复之外,其他恩怨情仇,只要时间一到,他统统可以等闲视之。 在谢灵均心中,只有杀死沈正泽,他才算真正地实现了超越,才算翻过了一座让他耿耿于怀的险峰。 枚九听到谢灵均为自己着想,心中一软,那些细腻的、琐碎的心事再度翻涌。 这便是谢灵均,就算被人称作废物,也毫无怨怼。 枚九一开始自己只是看中谢灵均的样貌,但后来相处久了,也不免生出一些情意。那青阳阁内高高在上的谢护法,她哪里配得上,能够找到一个杂役谢灵均,她也很满意了。 正是因为生出了情意,所以她听到王灵月说谢灵均三心二意时,她才会怒不可遏,才会口不择言。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伤透了对方的心。 枚九想到这里,愧疚不已,愿意低下高傲的头颅,放下身段道歉了:我骂你废物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这么想的,是气昏了头才说出来的。 谢灵均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绝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也请枚姑娘不必自责。 谢灵均是真心想要安慰枚九,但也是真心可怜起那个死去的原身谢灵均来。 如果不是两个女人斗气,如果不是枚九说话难听至极,那个杂役又怎么会不要命地练气,怎么会被赵子棋打伤,怎么会死去呢? 枚九听到谢灵均的话,刚开始有些欣喜,但直觉不对,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谢灵均语气中已经没有当初的热络和殷勤了。 枚九心中泛起苦涩与酸楚,一张面无表情也似带着笑模样的脸,瞬间如同将要落雨的天一般。 我来帮你修炼吧,枚九柔声说,前些日子我贬低你的话,全部都不作数。你有修仙天赋的,只是缺少人引导罢了。你和谢护法这么像,大家帮了你,万一你出头了,谢护法看到了岂不膈应?因此大家才打击你,不愿意帮助你。我来帮你吧 谢灵均冷冷拒绝道:不必了。枚姑娘请回去吧,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六天后的收徒大比上出剑,让别人都认可我的剑。 枚九听他的语气,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谢灵均往日只会哄她,可现在语气却这么冷硬。 她冤枉了他,害了他,她再没有资格撒气埋怨了。 谢灵均不想再交谈,只想快些引气入体,增加修为,于是道:枚姑娘,解千愁,我想一个人静静休养,多谢你们的关心,还请择日再来。 解千愁叹了一口气:那我走了。你记得自己答应了我什么,不要乱跑。 枚九还想说什么,谢灵均摇了摇头,她也就不好再开口,只能循着来路回去了。 谢灵均咳嗽了两声,很快便进入状态,开始心无旁骛地修炼。 等他睁开眼睛,天已经如同被泼了墨一般。 谢灵均又出了一身汗,心想,刘少卿白日里去过温泉,现在一定不会再去。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 这样想着,他又取出一套换洗的衣物。 谢灵均沐浴换装后,天光从东山漏出,不知不觉竟然一日过去了。 他忽然念及山门外的沈正泽,不自觉地向山腰走去。 谢灵均从青石台阶一步一步走下,遥望底下,却并没有看见沈正泽。 说不清为何,他心中泛起一股果然如此的失望怒火沈正泽果然只是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果然只是一时兴起,绝不能持久以恒;果然没有对自己感到愧疚,只是把逗弄他当做一种可有可无的乐趣。 谢灵均气血上涌,右手紧紧扣住剑柄。 走到正午门下,一缕天光洒落在山腰,地上树影随着晨风摇动,斑驳细碎。 早。 熟悉的声音在谢灵均右侧响起。 谢灵均因为法力低微,又不能轻易动用神魂之力,所以就连几十丈外的人都没有发现。 沈正泽支着左腿,坐在正午门右侧的白石长柱下。 他等待多日,在悔恨、焦虑、痛苦,万般情绪的纠缠下,看起来仍然俊朗非凡,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风尘与烟火。 谢灵均心中翻腾起熟悉的渴望。 杀死他。 让他殷红的鲜血溅落在我的长剑之上,用我的剑锋去割裂他的衣袍。 用他的性命来祭我的剑,来衬我的独一无二,来证我的道。 总有一天,谢灵均薄唇轻启,沈正泽,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沈正泽笑了,是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笑,是在江中任凭一叶扁舟随意漂浮的笑,是清风朗月,是明月天涯。 你要杀我,先利其剑,再固其心,剑心合一。如果有这么一天,我等着你。不过很可惜,我不能死在你的剑下,我的命是谢灵均的。 沈正泽将目光从谢灵均身上移开,悠悠望向天际。 谢灵均看到沈正泽,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为何他可以轻易放下刘少卿的穿胸一剑,却始终对沈正泽耿耿于怀。 尽管刘少卿玩弄了他的感情,但在这段关系中,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他给予刘少卿平等的、合乎情理的爱,这是他的意愿;一旦他放下,刘少卿就什么也不是了。 而沈正泽不一样。 沈正泽可以说与自己棋逢对手、势均力敌,谢灵均不得不将他摆在与自己同等的高度,不得不去征服、超越沈正泽。 沈正泽只有一个,谢灵均的对手也只有一个。 正是如此,谢灵均才会在看不到沈正泽的时候,对其充满了厌恶,而看到了沈正泽本人,就觉得自己曾经的厌恶不过臆想而已。 你对我做过的一切,我都将通过我的剑还给你。 沈正泽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示意谢灵均坐下。 他问:你猜,我现在心情如何? 谢灵均想起沈正泽刚刚那一抹笑,寒声回问:惬意?闲适?愉悦? 沈正泽脸上的笑意清减,缓缓道:都不是我的心就像坠入了永不见底的深渊可是我能如何?我不能将这种痛苦宣之于形,就只好笑了。 谢灵均怔忡,握剑的手稍稍松开。 的确,他从未猜中过沈正泽的心思,他懂沈正泽剑中的寂寞,却永远不懂沈正泽的人。 谢灵均长眉微蹙,怀着疑虑、酸楚、嫉恨、深沉的欲求,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沈正泽。 沈正泽侧脸,仰头,温和地问询:你愿意坐下来,听听我昨夜做的噩梦么? 天光渐渐穿透云层,琐碎的光点落在沈正泽额发之上。 谢灵均被蛊惑一般停在沈正泽身侧。 从扶疏的枝叶中洒下天光,正打在谢灵均劲瘦的腰肢上。 斑驳的碎光划过谢灵均的细腰,划过他的胸膛、脖颈、下颔,拂过着他薄情的红唇,掠过他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他轻颤的睫羽里。 在谢灵均鬓发之上,是日出与天光;在他细密修长的睫毛之下,是未尽的、深沉的夜与墨。 沈正泽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谢灵均心想:我也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 我梦到自己害死了平生最在意的人。 所爱的人。 人生如梦,梦的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天赐的恩惠,却不料最后被我生生践踏成泥灰。沈正泽嘴角最后的笑意也已经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压抑、无法掩饰的苦楚。 谢灵均就像所有好的听众一样,没有多余的话。因为他知道,说话的人,需要的不是听众的回应,而仅仅只是倾泻罢了。 沈正泽怅然若失,回忆道:我曾经太过自大,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人都要臣服在我的剑下,直到我无法自拔地注视起一个人 谢灵均的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 杀了他。 用剑穿过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太爽了。 剑修用剑杀人,以此获得无上的快感。 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出这种氛围。 ps.从光的落点,可以看出攻受身高差。 第7章 仙尊之死 沈正泽不知道谢灵均的心思,不知道谢灵均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证道,仍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慢慢地讲述自己的前世: 我诞生在官宦世家。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的故事是:封侯拜将,娇妻在怀,儿女成群。 直到我听到了青阳阁这个门派,知道青阳阁里有一个人叫谢灵均。 我不顾家人反对,前往长白山求仙问道。 我还没有走到长留峰,就恰好在路上遇到外出的青阳阁主江歇,谢灵均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 那时候,师尊未能勘破无我境,离太上境只差一线顿悟,但年限已到。 一万年,是所有修仙者的极限。 师尊想要青阳阁后辈中最出色的弟子,谢灵均,来继承他的衣钵。可时不他待,他不知自己能否等到谢灵均入无我境。 我天资卓绝,被师尊收为徒弟。 师尊原本待谢灵均如己出,严慈相济。但自从收下我之后,他待谢灵均越来越严苛,而待我如春风化雨。 那时,我以为我得了师尊的青眼,更胜谢灵均一筹。 后来我才渐渐领悟,师尊没有时间了,他必须在千年内,敦促谢灵均入无我境,这才能服众,将青阳阁交给谢灵均。 而他对我没有什么要求,可笑我拼命修炼,自以为不能辜负师尊的殷切期盼。 谢灵均十分疼爱一个师弟。 后来多的是比刘少卿年纪小的人,但谢灵均总是将刘少卿当做小师弟,总认为刘少卿需要他的庇护。 我很恨刘少卿,但那是后来的事。 一开始,我只是单纯地讨厌刘少卿。 我在百年内进入有我境,被青阳阁的长辈们称为谢灵均第二。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谢灵均身上。 没有人能够不敬重他。 同为师尊的弟子,我们外出常常相伴。 以前师尊只有谢灵均一个弟子,谢灵均外出经常与刘少卿结伴。 我代替了刘少卿的位置,我甚至想,我要永远代替刘少卿,让刘少卿从谢灵均的眼前消失。 谢灵均爱剑如命,我便竭力人剑合一。 谢灵均爱与强者过招,我便时常去挑衅他。 我知道五大陆、四大洲的千年秘境,将里面的天材地宝都夺了过来。 我比谢灵均修炼更快,我追上了他。 即便如此,谢灵均仍然宠爱刘少卿。 我将谢灵均当做毕生的对手,可他却心心念念一个处处不如我的人。 刘少卿被谢灵均宠坏,将谢灵均的好视为理所当然,却苦苦追求我,只因为我不屑将眼神放在他身上。 人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唾手可得的便弃如敝履。 我未将刘少卿放在眼里,一个连自己的剑都无法认真对待的人,我相信,谢灵均总有一天会看穿他。因为谢灵均是那样爱剑,他怎么能够容忍一个不爱剑的人? 我承认,这是我的失策 如果可以 说到这里,沈正泽停顿了一下,淡然一笑,依旧是风平浪静的那种笑。 他边笑边想:如果可以,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刘少卿。 沈正泽笑完,接着说: 我当时踌躇满志,还不明白自己为何对谢灵均那般关注。 我为修炼超过谢灵均而自得,为他身边的人都对我注目而自傲。 我修炼太快,根基不稳,很快弊端就显现出来我有了一缕心魔。 我自然知道,这缕心魔因谁而起,只有一个人能诱发我的心魔,那便是谢灵均。我以为消除心魔的方式是打败他,却不料最后为他所救。 青阳阁百年一次的景星大会上,我与谢灵均交手。 我的修为略胜谢灵均一筹,理应能够胜过他,但交手时,心魔作祟,我差点入魔。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谢灵均因为全神贯注,时刻留心我的人、我的剑,很快发现了我的状况。 当我把剑刺入谢灵均胸膛之中,我体会到了无上的快感和痛楚。 我和谢灵均的本命剑,都由自己的神魂锻铸而成,我把自己的神魂嵌入了谢灵均的心脏,与他血肉融为一体。这种快感非剑修不得体会。 我不明白我的痛楚从何而来,只知道看见他流血,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剜除了一般。 我知道,我胜了;我不知道,我如何取胜。 谢灵均明明可以躲开,但他没有,因为比起当胸一剑,他更在意我的状况。 他的鲜血顺着我的剑流到我的手上,染红了我素白的衣袖。 他握住我的肩膀,将自己的灵力输入我的体内,来安抚我的心魔,让我平静下来。 我没有入魔。 经此一役,我大彻大悟,终于明白自己对谢灵均的执着是为何物。 沈正泽说到这里,看向身旁的谢灵均,对他轻轻叹道:你有没有日夜思念过一个人? 谢灵均默然不语,无论是沈正泽,抑或是刘少卿,都不曾达到让他日夜思念的程度。他最后如实回答:我的剑。 沈正泽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感慨:你这回答十分的谢灵均。 谢灵均淡淡道:我本就是谢灵均。 沈正泽摇头:你不过与他同名同姓,外貌还有几分相像罢了。 日光已经从两人额发间,移至下颔处。 沈正泽遥望天际,继续说: 我的心魔被谢灵均彻底安抚下来,从此以后,我对他 沈正泽抿唇,将死心塌地四个字咽了下去。 从此以后,我对他敬重万分,留心观察与他相关的每一件事 他看起来高高在上,可他竟然会帮受伤的枚九去讨要清风露。 他看起来纤尘不染,可他竟然会帮刘少卿处理伤口,亲手替刘少卿换药包扎,任由自己的双手染上淤血。 他很心善。 他的心善随处可见,从他甘愿受我一剑,也要拼命护我心脉时,我就毫不怀疑他是个圣人。 我倾慕他。 我爱他。 我渴求他。 沈正泽言语未尽之处,都是积年累月的癫狂。 多亏了谢灵均,我免于入魔,后来还可耻地成了青阳阁阁主,被人奉为正道仙尊。 谁能料到,入魔的人,是那个心善的、圣人一般的谢灵均呢? 刘少卿对我纠缠不休,我因为隐秘的心思,放任不管,却弄巧成拙。 谢灵均对刘少卿的,本只是师兄弟间的维护之情。因为我对刘少卿漠然处之,谢灵均忿忿不平,对刘少卿因怜生爱。 不可不谓天意弄人。 谢灵均入魔,全因我所害。 我在秘境中捉得一只梦魇,她苦苦求饶,并说中了我的心思。她告诉我,她可以帮忙窥探到谢灵均的内心。 我一时心动,就此铸成大错。 原来谢灵均也不是没有怨气。 通过梦魇,我知道谢灵均对我的忌惮,他恨我夺走了师尊的关注,夺走了刘少卿的爱。 他的怨气不深,甚至可以说几近于无,根本不足以发展成心魔。 谢灵均的神魂太美,梦魇因此背叛了我,偷偷在他的神魂中种下幻术。梦魇由幻术让他做出美梦,又用噩梦替换,偷食他的梦境。 我当时并未察觉不对,谢灵均对我仍旧十分客气,丝毫没有怨恨。可经年累月,谢灵均早已变换性情,只不过意志强悍,生生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谢灵均入魔那日,魔气四溢。 众人无不惊骇,谁都可能入魔,惟独谢灵均!惟独天上有、地下无,世间只此一个的谢灵均,他不可能入魔。 师尊痛心疾首,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亲自追杀他到深渊边境。 我永远忘不了谢灵均跳崖时,看向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 他原本不是那样看我的,他原本看我的眼神是确信,确信只我一人配成为他的对手,只我与他势均力敌。 百年之后,师尊大限已到,师尊本不应那么早与世长辞,追根究底,错在于我。 我日夜修炼,一息不停,师尊驾鹤西去那日,我已入无我境。 谢灵均入魔,成为了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魔头,我便算是师尊在青阳阁惟一的传人了。 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青阳阁主。 故事说到这里沈正泽停了下来,眼中流露出无限的落寞,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或许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万劫不复的结局。 谢灵均听着沈正泽提起前世,心中的恨意无以复加,他生怕沈正泽发现他的异样,因此一言不发。 后来,我时常打着除害的借口,去与谢灵均打架。 五百年后,我与他双双入太上境。我不免小小窃喜,暗暗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一同飞升,在仙界握手言和,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 渐渐地,我与谢灵均成了人们口中并驾齐驱的存在,一个是仙尊,一个是魔尊。 我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刘少卿。 刘少卿去深渊找谢灵均,我是知道这件事的,可我没有放在心上。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 谁能插足我与谢灵均的关系呢?没有人。 刘少卿他不懂谢灵均,刘少卿的剑是谢灵均由世外玄铁锻造而成的。刘少卿永远不会懂得,两个本命剑是自己神魂的剑修,不会懂得他们的剑。 谢灵均死了,被我一直忽视的人杀死。 看到刘少卿抱着谢灵均,看着他走向长安馆,听他狡辩谢灵均还活着,我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感同身受。 谢灵均听到这里,第一次主动发问:你怎么做? 沈正泽看向谢灵均,变得有些腼腆羞涩,纯真道:我杀了他 谢灵均不语,站起身来,不愿再听下去。 沈正泽仰头,笑着对谢灵均说:这就是我做的噩梦,因为这个梦境,我要找到谢灵均,将我做错的一切弥补回来。 谢灵均踏上青石台阶,沉默着远去。 沈正泽颓然靠在白柱之上。 后来,他将谢灵均封印在极天西崖,剔透的冰棺悬挂于世间最寒冷的雪山之巅。 日月以对。 而他最后是怎么死的呢?能杀死他的只有他自己。 想到这里,沈正泽微微一笑。 天已经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正泽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正常人,但实际上已经病得不轻了。 友情提示:这篇文章的基调就是病态,就是发疯,不疯魔不成活。 第8章 比试之前 谢灵均回到春寒居后,日夜修炼。 六天很快过去,而他的经脉也从一开始的头发丝粗细,拓展到了现在的两根绣花针大小。 谢灵均换洗好,在天黑之时,就前往尚武台。 旭日大比于卯正二刻正式开始,一般弟子都会在卯正之前赶到。 尚武台分为三个部分。 一处是比武台,在尚武台正中央,凡是比试都在此处进行。 一处是观武台,青阳阁的长辈都在观武台上看小辈比试,并对他们做出评判。 剩下一处便是侯武台,没有轮到上场的后辈,就在侯武台处观看比试。 谢灵均到的时候,未至丑时,尚武台里,只有一人。 他推开尚武门,沉重的玄铁门咯吱作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门缝渐渐拉开,从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个素白的身影。 尚武台是一个浑然的圆,上面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天窗。 沈正泽坐在比武台上,抬头望月。 早。沈正泽回过头,看向谢灵均,很有缘,又见到你了。 谢灵均怔了一下,点头示意:早。 沈正泽笑道:青阳阁只有今日是对外开放的,所有求学的人,都可以从正午门,沿着青石台阶,走到尚武台。子正一到,我就进来了。 谢灵均心中杀人的欲求再次浮现。 没有比光明正大地杀了沈正泽,更加让他兴奋的事情了。 今天,他将用沈正泽的血来开刃。 沈正泽内心十分怀念,他就是在这里,彻底意识到,他究竟有多爱谢灵均。 当自己的本命剑插入谢灵均的胸膛,当谢灵均的血流淌在他的手上,当谢灵均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的体内。 谢灵均作为护法,一定会来观赛,他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谢灵均。 谢灵均与沈正泽再没有说过话。 沈正泽坐在比武台上,心中痛苦与甜蜜交织。 而谢灵均站在侯武台上,抬头默默注视着沈正泽,注视着这个必然要死在他剑下的男人。 人陆陆续续地进来。 卯初,人已经很多了。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侯武台上,只有沈正泽像是迷路的白虎,坐在比武台上,一动不动。 大家向沈正泽投以异样的目光。 卯正,几乎所有来参加旭日大比的人都已到齐,沈正泽这才从比武台上下来。 沈正泽站在众人之前,是最显眼的位置。他想要让谢灵均出现的时候,能够一眼看到他;同样的,在这个位置,他也能够一眼望到谢灵均。 卯正一刻,青阳阁的长辈大多落座,在高高的观武台上观察底下的弟子。 刘少卿姗姗来迟,他毫不客气地拨开人群,往最前方走去。 阁主江歇看到刘少卿这幅模样,心中冷笑不止,后悔当初收下刘少卿,恨不能让人消失在青阳阁。 江歇冲郑思难道:郑长老,这刘少卿是你的徒弟吧? 郑思难闻言,立刻知道阁主是在责问自己。这刘少卿与江歇的得意弟子谢灵均交好,而关于刘少卿的流言蜚语太多,阁主怕刘少卿影响谢灵均的修炼。 郑思难不卑不亢,立刻回道:我手下有五名子弟,我对大弟子、三弟子、四弟子关注更多,这刘少卿我平日里都不曾注意。他的所作所为我不太清楚,以后我定然对他严加管教,让他没有空闲的时间。 辛苦郑长老了。江歇这才感到满意。 刘少卿走上前去,看到最面前立着的人,正是他一眼看中的沈正泽。 沈正泽长相俊朗非凡,比起大师兄谢灵均,也差不了太多。 大师兄虽然生得明艳无双,但为人端方清冷,刘少卿对他是万万不敢有亵渎之心的。而沈正泽看起来脱俗出尘,但身上自有一股偏执的情、欲在,刘少卿一下子就动了心。 沈正泽!刘少卿凑到沈正泽身边,你也来旭日大比啊,如果你胜到最后,我们就有机会交手了。 沈正泽忍着翻腾的恶心和杀意,淡然笑问:看来刘公子是前几日受的教训不够,还想见识见识我的剑。 刘少卿的腿隐隐作痛,嘟囔道:我也没怎么得罪你吧? 沈正泽侧过头,神情晦暗不明,眼神幽暗而深邃,一字一顿,缓缓道:你没怎么得罪我? 刘少卿被沈正泽的表情吓到,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沈正泽的表情转瞬即逝,仿佛刘少卿的幻觉。 下一瞬,沈正泽就恢复风平浪静的模样,抿唇温和地笑了起来,点点头道:你没怎么得罪我 刘少卿的直觉告诉自己沈正泽说的是反话。 刘少卿尴尬地笑了几声,疏远沈正泽,心中暗想:沈正泽,我记住你了,总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脚下。 谢灵均站在人群中,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他都泰然处之。 在比武开始前,刘少卿退到他身侧,讶异道:你怎么也来了? 谢灵均长眉微蹙,语带寒意:我难道不能来吗? 刘少卿轻蔑的眼神上下扫视谢灵均,而后捂着嘴,笑道:你不是公认的废物吗?这旭日大比可是死生自负的,你来做什么,送死吗? 刘少卿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个人听了刘少卿的话,又知道青阳阁还有个首席弟子也叫谢灵均,纷纷低声笑了起来。 谢灵均没有恼怒,只是不急不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平稳: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让你们看到我的剑。 谢灵均说得太过自然,太过笃定。在别人听来,因为这自然笃定的语气,他的话不仅没有丝毫郑重的意味,反而变得更加滑稽。 你说你要证明自己的剑,刘少卿装作惊奇的样子,可是你看看你的剑,平平无奇,不过是俗世的破铜烂铁,你就要在旭日大比上,让别人看这么一把破剑? 谢灵均略微被刘少卿的话激怒。 他倒不是因为刘少卿质疑自己的剑而恼怒,这种质疑太多了,他最后都用手中剑解答。 他是因为没有看穿刘少卿的为人而恼怒,刘少卿在他面前装得乖顺纯真、不谙世事,在别人面前,却原来如此尖酸刻薄。 谢灵均冷冷问道: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剑修的剑不在手上,而在心上。 刘少卿闻言,心中一惊。 大师兄在看到他的剑后,对他的剑很不满意,所以对他说过相同的话。他当时不以为然,表面上却附和应承,只为了缠着谢灵均教他练剑。 刘少卿在回过神之后,恼羞成怒。 大师兄训斥他,他可以忍受。那样光风霁月的人,那样爱剑如痴的人,自然有资格训斥他,教导他。 但是眼前这个废物算什么东西! 他也配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他也配训斥自己? 刘少卿讥讽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杂役,整个青阳阁,谁不知道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你还配说剑不在手,在于心? 谢灵均并不在意刘少卿的讥讽,再次发问:你拜入青阳阁多久了? 刘少卿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与你何干? 谢灵均将目光从刘少卿身上挪开,垂下眼眸,自顾自说道:三十年了。 刘少卿微微诧异,因为谢灵均说中了时间,随后心中泛起一丝暗喜与更深的不屑。 如果不是对他特别关注,怎么会连这种时间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看来眼前的这个废物,对自己怀有不轨之心。 刘少卿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谢灵均下一句话就随之而来 你已经拜入青阳阁三十年了,却还是如此不思进取,为能够参加旭日大比而沾沾自喜。 刘少卿脸上立刻涨红,辩解道:我参加旭日大比,是不用从头比过的,只需要在最后出场,和你们之中胜利的人比试。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这个废物! 谢灵均听着刘少卿一口一个废物,也没有原先那么生气了。 刘少卿的真面目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再多的不堪,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归结于识人不清这四个字罢了。 谢灵均长叹一口气,说道:谢灵均拜入青阳阁三十年时,早已能够参加景星大会。旭日大比不过用来测试杂役、内门弟子的资质,算不得什么,只有参加过景星大会,才算获得了长辈们的认可。 刘少卿争强好胜,当即反驳道:下一次景星大会,我也会参加的。而你,你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就连旭日大比,你都无法站到最后。 随你怎么说。谢灵均自从把目光移开后,再也没有分给刘少卿一点眼神。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十分乏味,不愿再争辩下去,拨开人群,很快远离了刘少卿。 在谢灵均看来,怎么说并不重要,怎么做才是关键所在。 观武台上传来洪亮的声音 卯正二刻,青阳阁旭日大比正式开始。 人群顿时肃然,几百号人却无一丝一毫的响动。 谢灵均边走边想:凡是对自己的剑有所渴求的剑修,都值得尊重。 与此相对 凡是对自己的剑没有渴求的剑修,都不值得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重看上一章,发现结尾沈正泽说我杀了他,语意不明。 这个他是指刘少卿。 我好话痨啊,这一章本来想写,谢灵均和沈正泽打起来了,但是没有写到。 不知道下一章他们俩能不能打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沈正泽想要和谢灵均谈恋爱,谢灵均只想杀了沈正泽来证道。 ooc小剧场 沈正泽:我想爱你。 谢灵均:我想杀你。 刘少卿: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就去尚武台打! 第9章 三招而胜 沈正泽听到比试开始,心中的期待减弱,随之增长的,是无边无际的焦虑。 谢灵均在哪里? 他为什么还没来? 谢灵均绝对不是一个会迟到的人。 当初百年一度的景星大会,只有谢灵均和沈正泽在子时就到了。而且一旦出任务,谢灵均宁愿自己等别人,也绝不愿意别人等他。 谢灵均没来,只有一个可能,他不能来。 他为什么不能来呢? 沈正泽生怕自己看漏,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扫视观武台。 台上坐着的每一个人,他都能够叫出名字,惟独他日思夜想的谢灵均,没有出现在看台上。 沈正泽嘴角的弧度消失,眼皮耷拉下来,看起来无精打采。 谢灵均沈正泽喃喃重复。 这个名字从沈正泽滚烫的心口,顺着温热的气息而出,终于流露到嘴边。 谢灵均三个字,承载了沈正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与欲。 沈正泽眼神幽暗,紧紧盯着观武台,不停轻声呢喃:谢灵均 宣布旭日大比开始的人,是青阳阁的吴法正长老。 吴法正专门负责内门弟子三年一度的考校,挑选天赋出众的外门弟子、杂役和凡人,为青阳阁积蓄人才。 一个时辰过去。 吴法正坐在观武台上,连连长叹,人才凋敝至此,真是让他痛心疾首。 年青一代,只有谢灵均一人堪称天才,其余都差得太远了。 可就连谢灵均也 在北海,器宗青阳阁,与以阵法见长的北冥派并驾齐驱,是北海各大修仙宗门之首。 但长久以往,青阳阁后继乏力,迟早落后于北冥派。 阁主江歇也危机重重,问道:吴长老,阁外赶来参加旭日大比的凡人,还有多少? 吴法正打开卷轴,回答:还有一百三十二人。 江歇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麻烦吴长老去五大陆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人才。 是。吴法正应允。 又一个时辰过去。 吴法正眼前一亮,指着卷轴上的人,冲场下喊道:沈正泽,请你上台挑战。 江歇也在不久前听说过沈正泽,对他有些印象,捋着白须问:是那个还没有拜入任何门派,却已经筑基的沈家长子吗? 吴法正:我一年前去过东陆,并没有发现沈家有天赋如此之高的苗子,看来是我遗漏了。 江歇点头,看了一场,知道沈正泽必然会赢后,就不再继续看下去。 过了一会儿,江歇闭眼,疲乏道:谢灵均他情况不容乐观和他父亲一样,三年前就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 吴法正面色凝重:我明白。 江歇睁开双眼,吐出四个字:刻不容缓。 吴法正心中一怔,郑重其事地点头。 江歇长舒一口气。 现在他还不能倒下,他曾经以心魔发誓,答应了死去的老友,会将他的孩子抚育成才,他说到做到。 说话间,沈正泽已经战胜了几十人,孤零零地站在比武台上。 吴法正回过神,冲着台下的沈正泽,说道:阁外人士通过五灵测验的不足五百人,沈正泽,你又是这几百人中,站到最后的那一个。你的天资,我们有目共睹,你可愿加入青阳阁? 弟子愿意!沈正泽压下心底无边的躁郁,抬头冲着吴法正欣然一笑,好像终于得偿所愿一般快活。 吴法正看着卷轴。 一旦有长老、护法看中沈正泽,愿意收他为徒,卷面上就会跳出名字。 吴法正的手指放在第一个名字之上,说道:沈正泽,你可愿拜青阳阁阁主江歇为师? 自然愿意,沈正泽面色犹豫不决,能得阁主青眼,在下理当感激涕零。但我心有所属,仰慕谢灵均,谢护法剑术已久,不知能否拜谢护法为师。 江歇立刻从座位上起立,面色不悦,风雨欲来,开口质疑:沈正泽,你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一开口就指定我的爱徒? 江歇语气严肃,问话中不乏贬斥之意。 众人只当江歇被沈正泽拒绝而恼怒,却不知道,江歇怕沈正泽心思不正,对谢灵均另有图谋,因此发问。 沈正泽不卑不亢道:谢护法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结草衔环相报。 江歇脸色这才好转,但仍然语气严肃,毫无转圜余地:既然如此,可以理解。灵均在闭关修炼,正是关键时刻,非百八十年不能出关。我愿意收你为徒,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正泽伏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弟子沈正泽,拜见师尊。 江歇点头,算是收下了这个徒弟。 解千愁挤到谢灵均身边,羡慕不已:这个沈正泽真是好运气,听说阁主只收过谢护法一个徒弟。 谢灵均淡淡道:沈正泽天纵奇才,阁主看中他也不奇怪。 解千愁挠了挠头,半是担忧,半是埋怨:那你还说一定要和他交手,这不是平白无故结怨了嘛 不会,谢灵均笃定道,我说要和人交手,要杀一个人,就是认可了他的剑。谁都能够误解我的意思,但沈正泽不会,他听懂了我言外之意。 解千愁叹气。 谢灵均真是一点都没有变,看起来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莫名惊骇。那沈正泽也是,竟然真如谢灵均说的那样。 这两人的确叫人匪夷所思,不能以常理揣度。 解千愁,卢长秋,请你们到比武台上。 解千愁听到吴法正喊自己名字,也顾不上谢灵均了,立刻冲到了比武台上。 三年一次的机会,解千愁为自己暗暗鼓劲,绝对不能输。 阁外人士五百人不到,筛选下来,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而杂役仅三四十人,一番对打,竟然也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日上中天,从尚武台的天窗向外望去,可以窥见灼灼烈日。 最后一人,谢灵均吴法正皱眉,却还是不得不报出这个名字,谢灵均,请你站到比武台上,与解千愁一较高下。 谢灵均腰佩一把拙剑,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之中,一步一步,稳稳地迈向比武台。 刘少卿冷笑,对身旁的人说:这个废物的签运不错,竟然是最后一个上台的,我还以为他会早早出场,被人打成重伤,成为笑料。 旁边的人点头附和:看他那把破铜烂铁,上台比武用这么一把寒碜的剑,岂不是丢人现眼! 另一个人接着嘲讽道:就他也配叫谢灵均?他出现在这里,难怪谢护法今天不来观武。 谢灵均站在解千愁面前,点头示意。 解千愁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前一个人的手臂被他划伤。 谢灵均,解千愁眉头紧皱,我实在不愿意和你交手,但却不得不和你交手。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把你当做朋友的。但我绝不会因为你是我朋友,就对你手下留情,我会全力以赴的。 谢灵均听了这话,心中快意。如果解千愁要让他,因此收敛实力,这才会让他感到不悦;解千愁说要全力以赴,这只会让他兴奋。 谢灵均笑道:我也一样。 谢灵均的剑离鞘,缠着黑布的剑鞘落在地上。 墨者剑诀,青阳阁最基础的剑诀。 谢灵均挥出的招术,看似也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剑。 起式,兼爱。 没有动用神魂之力,不过是五大灵力地合理调配,就使得兼爱这一招由拙变巧。 如同春风,如同细雨。 是吹面不寒的杨柳和风,是细如好梦的无边丝雨。 谢灵均的剑温柔而忧愁,细腻却不失厚重。 解千愁出的招式,是墨者剑诀中最凌厉的一招,可这灌注充沛灵力的一剑,被谢灵均温柔地挽了回来。 解千愁的剑割向自己的手臂。 他来不及衔接下一招,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谢灵均的兼爱。 第二招,非攻。 谢灵均从解千愁的肌肉走向,一下子看出他闪躲的路线,立刻改换招式,用非攻堵住了他的去路。 非攻不攻,非攻是攻。 解千愁被堵住去路之后,再不能第二次躲避,只能硬生生地收回灵力,及时止损。 灵力陡然用出,又陡然收回,解千愁因此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第三招,大同。 谢灵均祭出长剑,长剑离手。他从比武台东边角落,走到比武台南边角落,双手结印。 长剑倏地消失在解千愁背后,又倏地出现在解千愁眼前。 这是大同的第一剑。 谢灵均从南边角落,走到西边角落,结出更加繁复的剑印。 长剑从解千愁头顶落下,就在剑气削断解千愁第一缕长发时,又忽然消失在上空。 这是大同的第二剑。 谢灵均从西边出发,停在北边角落,最后结出一个令人目眩的终止印。 长剑从解千愁的脚下钻出,破开比武台上的青石板。 这是大同的第三剑。 墨者剑诀基础的三招用尽,还没有用到中级的三招,解千愁已经翻滚在地,抱着脑袋不住地冒着冷汗。 谢灵均摊开手掌,长剑飞来。 最重要的不是剑,不是剑诀,而是剑心,是用剑的人。 他赢了。 谢灵均手执拙剑,淡淡道:承让。 刘少卿后背汗湿一片。 墨者剑诀他自然是练习过的,甚至可以说,他用得纯熟无比。 但他竟然没有看清谢灵均的第三招,大同三剑,一息之间完成,而谢灵均也在一息之间,踏遍了偌大的比武台。 沈正泽在侯武台上暗暗惊奇。 这几招,实在是太过谢灵均了,只有谢灵均能把剑招用得这样秀逸灵动,而又不失古拙温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的留言,我可能前面没有写清楚。 这章里打了一个补丁,用谢灵均和解千愁的对话,交代一下: 对于谢灵均和沈正泽来说,要杀了对方,等于认可对方,两人都不会误解。 第10章 为谁而活 第二场比试胜者谢灵均!吴法正眉头紧皱,高声宣布结果,第三场比试,外门弟子 第三场比试开始。 江歇没有将心思放在场内,转而对吴法正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比试结束后,你随我去聚灵楼。 明白。吴法正点头。 第三场比试的人数与第二场差不多,耗费的时间却更长,等比完,已是夕阳西下。 好在第四场比试的人数极少,不至于再等这么久。 枚九第九个出场,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十多人,最后对上刘少卿。 内门弟子的比试,和阁外人士、杂役的比试不同,不凭借着抽签的运气,是实打实的阁内排名。 刘少卿能够压轴出场,足以证明其实力不俗。 枚九虽排名第九,但能够这样干脆地胜过后面的人,更可见其用心之深。 枚九话不多说,在吴法正宣布开始后,立即出招,先发制人。 刘少卿被谢灵均的剑法震撼,心中警觉,对枚九严加提防,剑招密实。 枚九与刘少卿交手之后,再没有先前那种游刃有余的轻松,直感觉吃力万分。 几招下来,枚九毫无应对的方法,汗流浃背,手上招式凌厉不减,却隐隐落了下风。 枚九咬唇,暗暗想:刘少卿比我晚拜入青阳阁几十年,天赋也与我相差无几,只因懂得在谢护法面前装乖扮巧,得了谢护法指点,这才能够占据上风,真是不公平。谢护法为人纯善,刘少卿又惯会示弱,早知如此,我也不争强好胜,只在谢护法面前饰演娇弱的女子就好了。 枚九在交手之际,本来只是落了下风,剑招却很严密。但因心有杂念,手上也随之出现破绽,被刘少卿一招挑落佩剑。 刘少卿面上得意,却还装模作样地客气道:承让了。 技不如人,枚九捡起地上的佩剑,落落大方地承认,无话可说,枚九甘拜下风! 吴法正看到胜者,心想果然如此,朗声道:四场试炼结果全部出来,第一场胜者沈正泽,第二场胜者谢灵均第三场胜者韦怜影,第四场胜者刘少卿。 他看台下有些弟子垂头丧气,接着鼓励:虽说每一场胜者只有一人,但最终考校排名以发挥为主,不看胜负。有些人即使输了,但综合年龄、天资、判断、运用等方面,排名仍然比胜者高,还请大家以明日张贴的榜单为准。 此时,红日西沉,只留下半个轮廓。 残阳如血,将半边晚霞染红,火烧云从西天铺天盖地压来,覆没整片长白山脉。 自尚武台的天窗望去,只能看到漫天红霞。 吴法正喊道:现在,沈正泽,谢灵均,请二位上台比试。 说完,他抬头望了眼天窗,见了漫天红云,心里不禁更加沉重。 谢灵均走到台上,手执长剑,一把扔出剑鞘。 比武台上,前人的打斗痕迹统统被消除,除了他留下的。 如果说,青阳阁的谢灵均,必然是不屑用剑法以外的任何东西作为辅助;但后来的魔尊谢灵均就不同了,他清楚,一个有利的环境也是剑法的一部分。 谢灵均眨眼间冲上前去,沈正泽醇厚的灵力迎面而来,对方的剑比他更快、更凌厉。 不是谢灵均在剑道上不如沈正泽,这完全是因为境界的差异。 道境有五:有我境、阅世境、万象境、无我境、太上境。 而在进入有我境前,又有五个阶段:游目、收视、静心、练气、筑基。 谢灵均不过能够做到引气入体,最多练气后期。 而沈正泽至少已经筑基,并且能够打败筑基中期的刘少卿。 观武台上,江歇布下阵法,无人能够窃听他与吴法正的谈话。 江歇看着谢灵均出剑,疲乏一扫而空,语气中难掩隐秘的期盼:看来他还没有被养废,简直和谢灵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吴法正也有些惊奇:他和谢灵均就算一模一样,也是应该的,毕竟是 看来真如叶玉清一般。江歇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满意,万年前,谁都知道玉清真人死于挽天之战,人死不能复生,可叶玉清竟然生生从天道的缝隙中,抢得一线生机。 吴法正看着比武场中生机勃勃的人,虽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道:如果他真的能够养成,说不定谢灵均就能安然无恙。 江歇颔首道:我的徒儿灵均,三年前就已经走上他父亲的老路,等不得了,要尽快。 说完,江歇撤开阵法,问郑思难:你怎么看谢灵均的剑? 郑思难回道:他前面和解千愁对阵,只用了墨者剑诀的基础三招。别说是一个杂役,就连很多护法、长老,对剑诀的理解,都未必能比他领悟得更深。 江歇欣赏道:的确如此。上一个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还是我的徒儿。 郑思难分析剑招:他用的第一招,兼爱。其中的蕴含了春风化雨般的温柔训导,又蕴含了对天下大势的淡淡忧愁。不曾真正地领悟招式中的剑心,不曾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都无法使出这样的招式。 的确。江歇接着说,第二招非攻,很多人用它来杀人,不解其中深意。既名非攻,招式再凶狠,也无法伤人,而只能用来阻止伤人的剑,转守为攻。 吴法正也赞叹:第三招可谓真正明白用出了剑意,墨者剑诀旨在天下大同,第三招的大同以魂术制敌,控制得当,不伤及对手筋骨。 比武场上。 沈正泽本来信心十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他虽压着谢灵均打,稳稳占据上风,却始终伤不了谢灵均分毫,连对方的剑招都破不了。 这纵有自己境界低下的缘故,也不得不说,眼前的谢灵均作战经验绝对不亚于他。 谢灵均体内的灵力远不如沈正泽,经脉只不过沈正泽的五分之一。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体内贮存的灵力终于见底,而新涌入的灵力远远不足所消耗的。 沈正泽看准谢灵均力竭,出手快准狠。 这一剑出手,他笃定,谢灵均再无拿剑的余地。 引君入翁。 谢灵均右手执剑挥出,左手瞬间完成一个繁复的法印。 沈正泽的剑,原本应该挑断谢灵均的手筋,但谢灵均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一剑划破长空,只有余下的剑音还在激荡。 最后一片红霞随着清风的吹拂散开,天窗之上,是细碎的星光,与湛蓝的天空。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 静默。 随之而来的是心悸。 明明只有眨眼的时间,却宛若几个百年。 沈正泽想起,他曾经与谢灵均过手的日日夜夜,从魔界打到人界,打出三界,打到天边外,天外天。 先是谢灵均如同泉水般清润的嗓音,而后才是沈正泽慢慢回归的思绪。 你输了。谢灵均淡淡道,我实现了我曾经说过的话,承让了。 沈正泽的脖颈一片冰冷。谢灵均那一把毫不起眼的剑,正稳稳架在他的肩上,剑刃擦着他的肌肤,再深一厘,就会见血。 原来如此沈正泽恍然大悟,他竟然没有想到。 谢灵均收剑,为沈正泽说了一句开脱的话:你想不到是正常的。我能够单手结印,在用墨者剑诀第三招时,右手结的是剑印,左手结的是法印。 沈正泽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用剑胜我。 谢灵均面不改色,反问:我难道不是用我的剑胜了你吗? 沈正泽笑意不减:你还辅以阵法。 这也是我剑的一部分。 谢灵均也笑了,这一笑之下,有如中天烈阳朗照,又有如漫天星辰洒落,好似神已将自己能够想到的,最有灵气的自然光辉,通通融入了谢灵均的血肉之中。 单单日光太烈,单单星辰太散,惟有两者相合,才是谢灵均。 他只需一颦一笑,便能牵动日月星辰一般。 我在与解千愁过招时,走遍比武台四个角落,在四周用左手结下法印。我本想用聚灵阵,将灵力纳入我体内,又可以阻止你吸取灵力,一举两得。但化迁阵的法印,与大同的剑印更像,我便用了化迁阵。 谢灵均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如果可以,谢灵均真想用神魂之力,与沈正泽一较高下,然后生死不论。 但他看到了自己的师父,看到阁主江歇,他心中的苦痛无以复加。 他不能只为自己痛快地活,他还有珍视的、爱戴的人,还还要为了他们而活。 一具才刚会引气入体的身体,里面承载了太上境的神魂。 如果动用神魂之力,身体会支撑不住,就算侥幸不死,也绝对会被阁主、长老发现,严刑拷问。 谁会相信他就是谢灵均本人呢? 谢灵均收起剑,走下比武台。 他拾起一开始扔下台的剑鞘,归剑入鞘,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平静。 他只想过好这一生,然后以正当的理由,在沈正泽重新修炼到太上境的时候,杀了沈正泽以证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小说是我难得很喜欢,也写得很快乐的一本,希望大家也都看得开心~ 如果觉得有哪里写得不对,欢迎告诉我。 以及,真的好想让攻战损吐血,最后我忍住了。 ooc小剧场 沈正泽化身多啦A梦,打开百宝箱:谢灵均,你快看,这都是我为你收藏的天材地宝,你喜欢哪个? 谢灵均: 沈正泽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谢灵均。 谢灵均:你。(敷衍) 沈正泽:!!!(幸福) 第11章 器宗乐修 刘少卿被谢灵均的剑震服,一想到自己曾经对谢灵均大放厥词,顿时羞愧得无地容身。 且有一点让他极为不安,谢灵均的剑法与大师兄简直如出一辙! 不,不一样。 谢灵均的剑里,有一股饱经沧桑,对世事沉浮的彻悟。大师兄的剑,是清水出芙蓉,不沾染一粒尘埃,干干净净,如万里清风,明月晴空。 刘少卿恍恍惚惚,回过头看,谢灵均向台下走去,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谢灵均在日出时分,曾经和刘少卿说过的话,此刻在刘少卿脑海中回荡。 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让你们看到我的剑。 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剑修的剑不在手上,而在心上。 刘少卿想,这样的话,大师兄也曾与他说起过,但他没有领悟。而现在,他好像有些懂了,明白了何为剑心,明白了何为人剑合一。 那个首席弟子谢灵均几十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这个被称为废物的谢灵均,用了一天就做到了。 吴长老叫到刘少卿的时候,他还没有缓过来,行尸走肉一般上了比武台。 这一次,他的对手是韦怜影。 青阳阁是器宗。器有多种,刀枪剑戟是为器,琴瑟笛箫亦为器。青阳阁多为剑修,但也有以琴为本命器的乐修。 韦怜影便是青阳阁里少有的乐修之一。 韦怜影怀抱一把混沌式的古琴,琴面为万年梧桐,底板是天山梓木,通体原髹黑漆。她的这一把古琴,名为枯木龙吟,是家传的本命器。 韦怜影青衫如洗,似雨后霁空,其人清冷貌美,怀抱古琴,自有说不出的动人气韵。 她嗓音冷淡,如山泉泠泠作响:韦怜影,请赐教。 刘少卿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比武台上,点了点头,执剑道:刘少卿,请赐教。 话音刚落,韦怜影立即出手。泛音刚出,七根丝弦冲着刘少卿所在之地飞出,迅如疾风。 刘少卿出剑,用的是青崖剑法的起式,长风万里。风动,他的一剑未能劈开韦怜影的七根丝弦。 韦怜影循着丝弦飞去,一把将古琴砸向刘少卿。 真是谢灵均轻声笑了一下,韦怜影这打法,无论看几遍,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愉悦。 寻常乐修,尤其琴修,通常以乐音释放灵力,将磅礴的灵力导之以声。只要有声,便能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像韦怜影这样,将神器当成大刀用,直接一把抡过去的,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很多初次见到这种打法的人,都会觉得韦怜影在暴殄天物。 韦怜影抡着古琴,灵动轻巧,动作比刘少卿出剑都快。 刘少卿刚刚躲过韦怜影抡过来的琴,下一瞬间,急促的琴音山崩海啸般向他涌来。 琴音的威力会随着距离减弱,韦怜影的琴音,可以做到五里之内穿透树干。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威力更加不同凡响。 琴声激荡,台上的青石板碎裂,开始向上涌起,纷纷砸向刘少卿。 你觉得要如何应对韦怜影,才会获胜?沈正泽问道,他凑到谢灵均身边,笑得风淡风轻。 谢灵均目不转睛,回道:不要防御,直接与韦怜影对决,怀抱着两败俱伤的觉悟,方能绝处逢生。 道则三种,道律七种。修仙者引入五灵,编织道律来施展攻击。 道律七种,可以分为物术、法术和魂术。 韦怜影一开始抡出的一招,与现在满场乱飞的青石板,自然属于物术,作用于刘少卿的身体。而她弹出的琴音,扰乱攻击刘少卿的神魂,则属于魂术。 刘少卿如果要防御,用出的剑招,必须要防御两方面,既要抵御青石板的物术,又要抵御韦怜影琴音所施展的魂术。 青崖剑诀,谢灵均道,旨在攻击,起式便是一剑毙命的狠厉,而刘少卿却用来防御,这是他最先犯下的错误。他很惜命,又很怕痛,没有向死而生的剑心,是用不好青崖剑诀的。 沈正泽若有所思:杂役只能修习墨者剑诀,看你的样子,却对内门弟子修习的青崖剑诀很是熟悉。 谢灵均不慌不忙,淡然应对:我有个朋友叫枚九,她是青阳阁的内门弟子。 沈正泽对枚九这个人,熟得不能再熟。谢灵均入魔后,枚九日夜相伴,鞍前马后,后来甚至为了谢灵均牺牲。沈正泽很感谢枚九,原来枚九和眼前这个人也相识一场。 沈正泽感到说不出的怪异,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却又被他给忽略了。 眼前这个人,也叫谢灵均,他的剑很像谢灵均,他熟悉谢灵均的朋友。 这是为什么? 沈正泽陡然升起一股无明业火。 谢灵均,世上只有一个谢灵均,眼前这个人又算什么呢? 他也配叫谢灵均,也配拙劣地模仿谢灵均的剑,也配与谢灵均的朋友交往? 你觉得谁会赢?沈正泽垂眸,笑容如同晚风中安详飘荡的浮萍,好似能用这个笑容去抚慰人心,好似所有受伤的的人,都能在这个笑容中治愈。 谢灵均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韦怜影。 刘少卿的剑很软,狠厉的青崖剑诀,到了他手里,也变得软绵无力。 他是一个没有想过要杀人的剑修,他对剑的追求,就是亦步亦趋,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大师兄的夸奖。他想要的是谢灵均的肯定,却不认同谢灵均对于剑道的理解,不认同谢灵均对他的批评。 谢灵均看着刘少卿狼狈逃窜,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会对刘少卿好,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 刘少卿的剑,虽然杂念太多,但没有丝毫血腥气。 谢灵均自己的剑淬了无数鲜血,斩落了无数的对手,他见到刘少卿的剑,自然感到新奇竟然有人的剑道,是对剑道本身无欲无求。 前面的两场打斗,就足以看出不同。 刘少卿与枚九打斗,一剑挑落枚九的佩剑,却并未伤害枚九本人一丝一毫。 而谢灵均与沈正泽交手,沈正泽出剑,想着挑断谢灵均手筋;谢灵均出手,是想着割下沈正泽的头颅。 谢灵均虽然厌恶刘少卿仗势欺人,厌恶他表里不一,却也承认,刘少卿飞扬跋扈,却到底没有害人之心。 难道世间情之一字真有那么厉害? 刘少卿竟然为了沈正泽性情大变,一剑穿透自己的胸膛。 谢灵均松开眉头,罢了,前尘往事,不必多想。 嘭! 一声巨响,整座比武台夷为平地。 尘土冲天扬起,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让人分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正泽问道:你前面猜韦怜影会获胜,现在结果已出,你觉得自己的判断对了吗? 并非猜测,谢灵均微微一笑,我说韦怜影会获胜,绝对不是猜测,我只是说出了一个必然会出现的结果而已。 本就日落,天色昏暗,再加上漫天尘土,根本看不清其中情形,但谢灵均却胸有成竹,认为韦怜影一定已经战胜了刘少卿。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看到韦怜影拨了一下琴弦,就忽然一声巨响传来。应该不是韦怜影吧,乐修擅长魂术,物术攻击不可能这么厉害。 是谁赢了? 有可能是刘少卿,我看到他一剑插在比武台上,说不定就是他一剑毁坏了整个比武台。 台下一片喧哗。 承让了。韦怜影清淡的嗓音从尘土之中传来,无悲无乐,不惊不喜。她这态度,让人不禁猜测,她就算输了,应该也不会有太的情绪起伏。 吴法正挥动衣袖,比武台顷刻间恢复原状。 尘土消散,人们正好看见韦怜影收起七根丝弦。 韦怜影的枯木龙吟立在地上。七根丝弦,四根绑住了刘少卿的四肢,一根夺过刘少卿的剑,剩下两根,缠在刘少卿的脖子上。 谢灵均心想:枯木龙吟这把琴,与青崖剑诀正是相配,都是向死而生。可惜刘少卿太弱,没有逼出韦怜影全部的实力,不然还可以再看一次真正的枯木龙吟。 韦怜影的丝线收拢,她用衣袖轻轻拂拭古琴。 仍然是面无表情,但举手投足间,那股小心翼翼的气质,让人很难想象,这个女子就是前面那个残暴抡琴的乐修。 我输了。刘少卿咬唇,随后松开,不甘不愿地承认。说完,他便接过韦怜影抛过的佩剑,低着头从比武台上走了下来,身形落寞。 韦怜影依旧站在比武台上,枯木龙吟立在她身侧。冷如积年不化的高山寒冰,这样貌美的女子,却是日后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 你们都来吧,我并不在意。 最后一场比试,谢灵均对战的人,就是台上一袭青衫的乐修。 月上柳梢,尚武台的天窗微微漏出一缕寒光。 谢灵均身着一袭黑衣,衣襟上压着金丝,金丝下纹着一条玄龙。 他拿着一把凡尘长剑,剑鞘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布。 谢灵均第三次登上比武台。 他说:谢灵均,请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人类的本质是真香,谢灵均会慢慢证明自己的。 今天本来要出门,刮大风出不去,就更新一章,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ooc小剧场 韦怜影依旧站在比武台上,枯木龙吟立在她身侧。冷如积年不化的高山寒冰,这样貌美的女子,却是日后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 你们都来吧,我并不在意。 韦怜影: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呀!老娘打得也很吃力的! 第12章 枯木龙吟 不用等吴法正宣布,比武台上的两人,早已迅速进入状态。 韦怜影,请赐教。 说完这句话,韦怜影先发制人。 谢灵均的剑止不住地抖动起来。 他面对的人,是日后被奉为杀神的乐修;对方手里的枯木龙吟,是烈火焚烧而不裂的神器。 他每一寸经脉都在叫嚣着一个字。 战! 谢灵均和韦怜影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令人胆寒。 浓烈的杀气,卷起阵阵细风。 台下的人感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谢灵均左手结了一个法印,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堪堪挡住迎面飞来的七根丝弦。他没有退避,这次用的还是墨者剑诀,不是基础三招,而是终极三剑。 第一剑,楚云梯。 云烟袅袅,谢灵均的身形顿时隐入烟雾之中,连同他一身杀气,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韦怜影被浓郁的烟雾包围,镇定如常,侧了个身,一把收回飞出的丝弦。 刹那间,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被一剑刺出巨坑。 凡是出招,必有原因。 谢灵均记得,韦怜影每一次开始,都抢先出手,除了能够先发制人,或者性格使然外,必定也是为了掩盖自身的缺点。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 韦怜影的动作很快,甚至比剑修出剑还要快,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占据先机呢? 泠泠琴音响起,清雅的琴声破开浓雾。 韦怜影不知谢灵均去向,惟有无差别地释放出攻击的琴音,以此探寻谢灵均的踪迹。 谢灵均边闪躲琴音,边不住地思考。 只要韦怜影在弹琴,必然无法空出手,她用琴砸人,是为了掩盖这一点吗? 韦怜影很厉害,但现在她拜入青阳阁不过十多年,恐怕才刚刚筑基,她的招式不比日后那样严密。她的缺陷又在哪里呢? 破开的浓雾很快聚拢,维持浓雾消耗了谢灵均不少的灵力。 韦怜影坐地弹琴的时候,谢灵均没有贸贸然出手,他的灵力应该和韦怜影差不多,但他的消耗却远胜对方。 谢灵均趁着对方抚琴,结下了一个聚灵阵。 聚灵阵,顾名思义,可以快速汇聚灵力,将四周的灵力纳入体内,更有甚者,可以从对手的体内吸取灵力。 侯武台里的人,对这一场比赛摸不着头脑,议论纷纷。 他们在打什么呢,怎么一上来就放浓雾,难道又是什么阵法?这个谢灵均自己剑术不精,就专门用些邪门歪道取胜,我看他根本不配用剑。 没想到,站到最后的人,竟然是一个杂役,还有一个外门弟子。 青阳阁以剑为尊,那个韦怜影用琴,我看根本不会有人收她为徒。 刘少卿看见这浓雾,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与嫉恨,解释道:这是墨者剑诀终极三招里的第一招,名为楚云梯。我们都学过,但没有人像谢灵均这样用。 刘少卿心想,其实也有人这么用,大师兄就在他面前展示过。 有人不相信:这是墨者剑诀里的楚云梯?楚云梯借力打力,一招制敌,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能用楚云梯放出烟雾? 谢灵均布下聚灵阵后,体内消耗的灵力补充起来。他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于是刻意泄露行迹,很快就被韦怜影的琴声捕捉到。 抓到你了韦怜影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杀了他,杀了谢灵均。 韦怜影循着行迹,发出丝弦,而后扯着丝弦,用力收紧。 谢灵均的左手被拉住,无法再次结印,但这已经足够了。他被丝弦拖动,朝着韦怜影飞去,第二根丝弦也如影随形,难以完全闪避。 谢灵均心想:我也抓住你了。 谢灵均顺着韦怜影飞去,与此相对,韦怜影离他的距离也更进一步。只要他能用自己的剑隔开剩余六根丝弦,保证自己的剑还在手上,就不会因此落败。 他有胜算。 第二剑,损有余。 谢灵均挥出第二剑,剑中的灵力不必第一剑多,但有着特殊的效用。 果不其然,韦怜影为了阻止这一剑,收回了剩余的六根丝弦。素手一拨,琴音发出,阻挡了谢灵均的第二剑。 谢灵均左手被束缚,无法掐出法印。他想,这也是韦怜影想要看到的结果,一旦他结出化迁印,出其不意,出现在韦怜影身后,她很难攻击。 谢灵均已经看穿了韦怜影的弱点只要他缠住韦怜影的一根丝弦,那么她就不能同时攻防,只能单纯进攻,或者单纯防守。 换言之,不是韦怜影用丝弦捉住了谢灵均,而是谢灵均拖住了韦怜影的丝弦。 谢灵均此时境界低,无法像前世那样,剑随心转,如果长剑离手,必然要掐剑诀。 打斗因此陷入胶着。 谢灵均右手执剑,凭空挥出的剑招,无法穿透韦怜影的防御。而韦怜影的只困住了谢灵均的行动,因为防御,无法抽出空来击杀谢灵均。 这场面,就是谢灵均想要看见的,只要时间一长,自己一定会胜利。他布下的聚灵阵开始发挥作用,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足以支撑他到最后一刻。韦怜影与他相反,体内的灵力开始急剧耗散。 你死定了!韦怜影眼中血丝密布,察觉到异样后,她心中恼怒万分。如果对手是个阵修,她或许还能够理解,但谢灵均是个剑修,最后靠着阵法赢她,这让她倍感耻辱。 一声龙吟。 上古苍龙自古琴中飞出。 枯木龙吟,韦怜影的绝招。只有与神器签订契约,将自己的神魂与古琴牢牢连结起来,才能用出这一招。 苍龙咆哮一声,巨大的身躯顶破整座尚武台。 明月高悬,群星璀璨。 尘土冲天扬起,归巢倦鸟的清脆啼鸣穿透尘土,却又被一声又一声的苍龙呼啸所掩盖。 妖元纪年,妖族以肆意残杀人族取乐;到了道元纪年,人族可以捕捉低阶妖族;而后来,叶玉清与言缺废除同盟律法,人妖平等。 封印妖族是违律的。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在妖元纪年,在数万年前,只要有真本事,一样可以将上古天妖封印在法器之中,为人所用。 不知是谁将苍龙封印在这一把枯木龙吟之中,但无疑是一位屹立修仙界顶端的高手。 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苍龙本就是掌管雷雨的一族,调动雷雨易如反掌。很快,雨水淹没长白山脉。 擎天壁,是支撑人间与九天的通灵柱。旸谷的灵源自擎天壁飞驰而下,散入五大陆、四大洲。 此刻,感应到上古苍龙的气息,擎天壁里的灵气开始涌向长白山脉,涌向长留峰。 是时,有的人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有的人被怒吼的苍龙惊到,仓皇逃窜。 观武台已经被苍龙的怒压击碎,化为粉末。 江歇顶着上古神龙的威压,手执长剑,举步维艰。 阁主!不要去!吴法正声嘶力竭地劝道,这条神龙太上境大圆满,我们不过才到无我境,如何能够与它抗衡?等谢灵均死了,韦怜影自然会消了怒气,收回神龙。 我不能让谢灵均死,江歇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很有可能是我徒儿惟一的寄托,倘若他只是一个废物,我倒轻松一点。但就算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完,御剑,飞上长空。 大功告成!他激怒韦怜影了! 谢灵均浑身发颤,鲜血激荡。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感觉了,站立于死亡之境,时时刻刻与死神共舞。 挥舞着由自己神魂锻铸而成的本命剑,用出至纯至德的天问剑诀。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谢灵均拿起长剑,斩断左手的丝弦。 他不会输! 就算他现在只是一个杂役,不是当年纵横三界的魔尊;就算他用的只是一把凡俗铁剑,不是自己的本命神剑;就算他使出的不过是墨者剑诀,不是高深莫测的天问剑诀。 无论如何,他不会输! 自擎天壁倾泻而下的灵力,统统循着聚灵阵法,顺着谢灵均此前挥出的第二剑,涌入他的经脉之中。 滔天的疼痛,也是滔天的机缘。 他的经脉在一息之间断裂千百次,又在一息之间重塑千百次。 此乃墨者剑诀。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道德经所载之道则,恰恰与墨者剑诀暗合。 没有平凡的剑法,只有平凡的剑修。 有我境。 顷刻之间,谢灵均从练气后期,迈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从有我境开始,修仙者的命运才算与天道相连,能够隐隐感知未来。 风雨雷电,长风云霞,与道法共呼吸。 碧海蓝天,山川河流,与自然同命运。 在万象之中,领悟了何为真我,淬炼剑心,人剑合一。 第三剑,奉不足。 谢灵均结出一个鲲鹏印,直上高天,握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迎上前去。 断裂重塑仍在继续进行,澎湃的灵力呼啸而出。 我也会参加旭日大比,真希望与你一战,让你看看我的现在的剑 我的剑,是三界中最锋利的,我要让你见识到,并且承认我的剑。 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让你们看到我的剑。 有没有人曾告诉过你,剑修的剑不在手上,而在心上。 擎天壁里的灵力,以谢灵均的人与剑为媒介,呈排山倒海之势。 给你们看,我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场外解说: 谢灵均和韦怜影,在这个阶段,他们都属于蓝少、低防、高输出的类型。韦怜影攻时不能防,防时不能攻,自带召唤宠物技能;谢灵均自带回蓝和瞬移技能。 谢灵均自己炼体淬体速度太慢,我给他开个挂。 第13章 我的姓名 像大海一样渊深,像飓风一样疾驰,这是在人间难得一见的灵流。 天道尚中庸。过少的灵力,会使得修仙者经脉枯竭;而灵力像滔滔不绝的、怒涨呼啸的江流一般,又会使得修仙者经脉爆裂而亡。 谢灵均,承受着江海一般的灵流,并用无比强悍的意志,导出灵流,将怒啸翻腾的灵力挥洒出去。 人剑合一,此刻,他自己就是一把剑。 谢灵均在离开了本命神剑后,握的不是自己的神魂,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把铁剑,反而对剑道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以前他以为的人剑合一,是将自己的剑心融入剑中;现在,他自己就是一把剑,无所谓手中有没有剑,无所谓剑心是何物了。 上古苍龙释放出太上境的威压。在威压之下,就连青阳阁主江歇,也举步维艰。江歇已经是无我境后期,他都如此艰难,更何况谢灵均才刚刚迈入有我境。 只是谢灵均对剑道的理解,当世无人能敌,这是任何境界都无法弥补的,这才能够使他不至于在神龙面前匍匐战栗。 面对这样的神物,还有一线生机吗? 谢灵均双目放光,热血沸腾。 他的身后,是象征着死亡的远古上神;而他前方,生的光明被苍龙遮蔽。 从谢灵均身上呼啸而出的灵流,足以抗衡上古苍龙的威压,并迎着雷雨,化为利剑,直奔韦怜影。 就算没有生机,谢灵均也要用剑开辟一线生机! 韦怜影看似冷如寒山,冰如积雪,但在战斗时,与强敌交手时,她的每一寸经脉都在叫嚣着杀戮。 韦怜影面对谢灵均的剑流,心情与谢灵均如出一辙。 棋逢对手。 这是多么快活的事。 这两个人,在死亡的尺寸之地起舞。 没用的,你穿不透苍龙的雷雨。虽然你要死了,但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我对你刮目相看。韦怜影望着谢灵均,激动地开口。 韦怜影那一双清冷的双目,流下两行血泪;她的满头青丝,沁出殷红的血珠。 这是她交付给神器、给苍龙的代价。 谢灵均不言不语,一剑又一剑,沉默而坚定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嗷 苍龙咆哮一声,响彻整个长白山脉。 青阳阁主江歇的剑,刺入苍龙坚硬如铠甲的鳞片之中。 韦怜影,江歇呼喝道,你够了!以你的实力,就算不能赢下这场比试,那又如何?你照样名列前茅,为何要对谢灵均痛下杀手? 韦怜影驭着苍龙,对谢灵均道:他不懂!你看,他不懂我们!谢灵均,你呢,你懂不懂? 我懂。谢灵均轻启薄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这是他比试开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苍龙扫出长尾,江歇根本无法闪躲,当即被击倒,从半空跌落。 谢灵均瞳孔放大,周身的经脉再次膨胀。断裂与重塑,累积有十万余次,同样在有我境时期,他的经脉已经不亚于前世的自己了。 冲上前去。 不仅仅是经脉在断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割裂。迎着神龙的威压,破开风雨雷电。 冲入神龙的右眼之中。 如同蝼蚁,钻入白象的巨目。 竖金的龙眼之中,韦怜影青衫玉立。 我抓住你了。谢灵均轻声道。 真正进入神龙的太上境威压之内,进入神龙的竖瞳之中,谢灵均无法再引来山呼海啸般的灵流,无法再将自己化为一柄神剑。 谢灵均头上,滚红边的墨色发带崩裂,青丝如瀑,在无边的灵力与杀气之中凌乱。 韦怜影没有料到,就算因为灵流进阶,谢灵均也不过有我境而已,怎么能够顶着太上境的威压,冲入神龙的竖瞳之中呢? 她挥出七弦,每一根琴弦之中,都饱含杀机。 左手,你用来按徽,用来吟猱绰注。断你左手,你还能抚琴吗?谢灵均不顾杀人的丝弦,以两败俱伤的打法,将剑刺向韦怜影的左臂。 韦怜影抡起古琴格挡,后退一步:你太狂! 谢灵均又是一剑:右手,托劈抹挑,勾剔打摘,撮轮拨刺。断你右手,你还能抚琴吗? 韦怜影血目之中流露出笑意:琴在我心,如何不能? 不能,谢灵均摇了摇头,你已经输了。我以阵法为辅,仍用剑取胜,未曾一刻释剑。你以古琴为主,却以神龙取胜,琴早已不在你心。 静默。 静谧的夜里,群星再次闪耀在半空,明月高悬。 风停雨歇。 琴音断,长剑收。 谢灵均与韦怜影从高空落下。 将要落地时,一阵暖风卷过,两人都轻轻地踏在泥泞湿滑的废墟之上。 谢灵均单膝跪地,右手撑剑维持不倒。他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好像要把自己体内仅存的东西,都一并随着鲜血倾倒干净。 一旦拔剑,便绝不会辜负手中的剑。 然后,向死而生。 雨后,一阵清风拂过,树枝上的积水被吹落一地。 承让。谢灵均说。 鸟鸣、虎啸、狼嗥,被苍龙咆哮掩盖住的声音,不间断地在林中响起。 你赢了,韦怜影怀抱着枯木龙吟,头也不回地朝山中走去,谢灵均。你很强等我,我会变强,直到我的琴能够斩落你的剑。 等你。谢灵均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抹去嘴角的鲜血。 谢灵均。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 头顶响起泉水般动听的嗓音。 谢灵均抬头,沈正泽站在他的身前。沈正泽挡住了月光,神色晦暗不明,惟有在清风中微微摆动的几缕绒发,夹杂着清淡的月光。 谢灵均听见沈正泽说:你很好你曾对我说,要我看到你的剑,我如今看到了。 谢灵均。 但世上只有一个谢灵均。 你很好。 但及不上我心中的那个人好。 你曾对我说,要我看到你的剑,我如今看到了。 强如我所思慕的人,你的剑,不亚于他。 沈正泽低头,看谢灵均撑着剑,缓缓从地上起立。 沈正泽缓缓道:我曾答应你的,依旧作数,我等你来杀我。 你很强,正因此,谢灵均,我要杀了你。如果说,先前应下你的死生之约,我是怜惜你对剑道的执着,感谢你对我的认可。那么此刻,我是真真正正想要杀了你。 约定千年,沈正泽微微抬头,注视着完全起身的谢灵均,一千年后,我与你一战,届时,生死相搏,不死不休。 我要杀了你,世上只有一个谢灵均,你不应该存在。你的存在,会分走他一半的光辉,世人只需要看到我的谢灵均,我要所有人都只能看到我的谢灵均。 谢灵均。我的。 好。谢灵均挺直脊背,垂眸,深深凝视沈正泽。半晌,他开口答应,露出一个个浅浅的笑容。 月光洒落在谢灵均脸上,将他明艳的脸勾勒无遗。 星月之下,两人的目光,终于再次以生死的方式,交融在一起。 杀意。笑意。 雨后的清风,总带着些许凉意。 谢灵均迈步,走向泥泞的废墟,从泥地里拾起被扔开的剑鞘。他抽开剑鞘外层层包裹的黑色布条,露出崭新的、银白的鞘身。 剑因为用得太多,十分陈旧,但越旧越锋利。 剑鞘被包裹得很好,所以还是崭新如初。 阁主,谢灵均走向江歇,我想做你的徒弟,我已经证明了我自己。 恳请阁主收我为徒。握剑。 我没有辱没我的姓名。跪下。 我的姓名,谢灵均。磕头。 江歇神色复杂,他从谢灵均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谢灵均的倒影。 这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江歇心想,他们本应该相同,谢灵均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必然要用一样的名字。 可如果他真的收谢灵均为徒,他还能狠下心吗? 好。江歇的声音很微弱,一出口,旋即消散在风里。 谢灵均,谢长怀的儿子。 江歇浴血,自深渊抱着先天不足的谢灵均,一路杀出魔界,杀到人间。他收谢灵均为徒,曾经,他有,且只有这一个徒弟。他用心教导,将自己平生所学统统传授。他的期望,他的心血。 起初,只有一个谢灵均。现在,江歇有了三个徒弟,两个叫谢灵均。这世间,谢灵均本应该只有一个。后来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呢? 师师尊谢灵均的声音好似在微微颤抖,又好似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海面。 江歇回过神,上前一步,俯身托住谢灵均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谢灵均,他喊出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三弟子。你的大师兄名为谢灵均,你的二师兄名为沈正泽。 是。谢灵均答应。 他自己,成了他的大师兄;他誓要斩落的对手,成了他的二师兄。 这便是命运吗? 江歇紧紧盯着谢灵均的双眼,郑重道:你说你没有辜负你的名字。 谢灵均肯定:是。 江歇: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谢灵均不假思索道:我的名字,谢灵均。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应该就是一长段比较轻松活泼的学习日常了。 ooc小剧场 青阳阁众弟子:你这个该死的男人,求求你不要再散发魅力了! 谢灵均: 众弟子:金手指简直闪瞎我们的狗眼,被打脸好痛啊! 谢灵均: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来交朋友的。 第14章 同桌的你 榜首,谢灵均。 青边、白帛、黑色,一视同仁,惟有榜首是金字。 长留峰顶,正午,一面旗帜缓缓落下,新的一面旗帜取而代之,冉冉升起。 多数弟子早在午时之前,就赶到了山巅。 山巅,有三面旗帜,一面记载青阳阁各位修士的功德,一面记载三年一次的考校结果。 功德榜,记载了各位弟子的综合资质,以及为门派做出的贡献。只有真正拜师了的弟子,才有资格登上功德榜,杂役、外门弟子、没有拜师的内门弟子,连出现在功德榜上的机会都没有。 功德榜上,榜一毫无疑问,是青阳阁阁主江歇。而令人意外的地方在于,榜三竟然是谢灵均。 青阳阁不仅弟子们要考校,就连长老、护法、执事,也都要根据功德榜的排名,每百年更换一次。 青阳阁阁主有一,长老有七,护法有九,执事十三。照理说,谢灵均的排名足以担任长老,但他资历尚浅,境界不高,仅仅只是有我境。 道境有五:有我境、阅世境、万象境、无我境、太上境。 而七位长老中,境界最低的,也是万象境,更何况还有四位无我境的大能。 谢灵均如若能在下个百年考校前,达到万象境,就能从护法晋升为长老。而他不久之前,隐隐有突破无我境,进入阅世境的迹象。 正因如此,在旭日大比上,阁主江歇宣布谢灵均闭关修炼,没有一人有异议,统统深信不疑。 谢灵均拜入青阳阁不过百年,其他人耗费千万年努力才能抵达的境界,到了他这里,并不显得有多么高不可攀。 考校榜。 榜首也是谢灵均,不过此谢灵均,非彼谢灵均。 而榜二是沈正泽,榜三韦怜影,榜四邱菲,榜五枚九,榜六胡黎,榜七解千愁,榜八刘少卿,榜九俞里。 青阳阁诸位弟子,在考校中排名前五的,就一定能被长老、护法、执事收为弟子。 排名在五之后,九之前的弟子,能够与前五名弟子一同学习。在此期间,他们也有机会被长辈看中,收为弟子。而如果三年之后,仍然没能拜师,则要再参加一次旭日大比,重新争取机会。 看到排名的众多弟子,大多叹了一口气,为自己没有排进前九而深感失落,紧接着又为自己鼓劲,准备三年后再战。 排进前九,而未进前五的四位弟子,不甘心之余,只好安慰自己,或许在书院中学习的三年里,有前辈能够看重自己,收自己为徒。 至于排进前五的人,表现各不相同。 谢灵均面无表情,并无失落,也无更多的欣喜。他已经完成了重生以来的一个心愿,重新拜江歇为师,准备将前世亏欠江歇的恩情,统统在此世报答回来。 果然如此么?沈正泽今日倒没有再刻意地笑,但脸上的表情仍旧非常温暖,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阳,又像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 韦怜影背着枯木龙吟,满脸无所谓。对于她来说,排名第几,都比不上与谢灵均一战来得酣畅淋漓。 恭喜你!枚九拍着邱菲的肩膀,你比我高一名,但我并不觉得自己不如你。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终于熬到了今天。 邱菲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奶奶,老娘也有今天! 枚九淡定地拿开自己的手,想要往旁边走,远离邱菲这个丢人现眼的损友。 邱菲没有看出枚九的嫌弃之情,一把拉住枚九,狠狠地往对方肩膀上抡拳头,仰天长笑道:我的奶奶!奶奶在天有灵,看到了没!你孙女出息啊!出息! 淡定。枚九吃痛道,心中的喜悦已经被冲垮。 邱菲的拳头! 铁拳啊! 邱菲,你现在这个表现,和你所说的相差甚远,一点都没给你奶奶长脸,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枚九泼完邱菲冷水以后,默默补刀,还说自己出息了,瞧你那点出息。 邱菲瞬间冷静下来,点头道:是,你说得对!真女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移。 枚九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随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枚九爆笑出声,拉着邱菲的衣袖:我憋不住了,去他的淡定。王灵月那死丫头,看她在我面前嘚瑟,还骗我谢灵均追求她。旭日大比第一名,能看得上她?我以后和她就不是一个水平的人了,我是有师父的人了! 谢灵均看到枚九的排名,想着前世她对自己不离不弃,本要上前去恭喜她,见她笑得癫狂,瞬间当做无事发生,移开了脚步。 现在这个喜气洋洋的枚九,与前世愁眉苦脸,又在他面前竭力掩饰的女人,截然相反。与自己刚刚重生,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废物,语带嘲讽的女人,大不相同。 人到底能够有几张面具呢? 他又看到了别人的几张面具呢? 我重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谢灵均望向天空,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正当谢灵均沉思之际,身后传来嘲弄的声音 胡黎,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再次参加旭日大比有什么意义,我要是你,我肯定早早就放弃了。 谢灵均皱眉,听到嘲讽的高声,回头看向后面。他自从进入有我境之后,对别人的声音、气息、目光十分敏感。 语出嘲讽的人,名为赵冬,是长老郑思难的四弟子。 赵冬在六十六年前拜入青阳阁,六十三前参加旭日大比,名列第三,被掌管戒律的郑思难收为徒弟。 赵冬看着胡黎,双手环抱,面上尽是讥笑,说着说着,伸出一只手指着胡黎。 你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条丧家之犬?我刚来青阳阁的时候,你就是内门弟子了吧。每三年都来参加旭日大比,怎么几十年过去了,还没有排进前五名?你去书院旁听都这么多年了,长老们对你眼熟得不行,要是真的看中你,还会让你一次一次地参加旭日大比吗? 胡黎低着头,没有反驳赵冬的话。 今年,他排名第六,就差一名,再前进一名,他就能够拜师,学习真正的剑法了。这已经是他最接近第五名的时刻了。 但他还有勇气吗?三年后,他顺利排入前五名,那还好说;倘若结果还是没有改变,甚至还不如第六名呢? 三年之后又三年,而他已经到了极限。 谢灵均看着胡黎,意识到胡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无法忍受。 谢灵均没有办法忍受的东西很多。其中一点是剑修看轻自己的剑,还有一点是剑修贬低他人的剑。 凡是对自己的剑有所渴求的剑修,都值得尊重。 赵冬的嘲讽还在源源不断地朝胡黎压去:我要是你,早就放弃了,在尘世间醉生梦死难道不好吗?非要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一把冷冰冰的剑上,可不是虚耗嘛! 谢灵均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之上。 修剑是何等寂寞的事情。 俗世的人温香暖玉,美人在怀,美酒入喉,岂不快哉?为何要把自己的毕生,奉献给一把冰冷无情的剑?穷尽一生,难道就真能达到永生的境界吗?飞升之后,又是什么? 谢灵均两世为人,头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必思考。有人爱美人,有人爱美景,有人爱美酒;也有人爱骷髅,爱萎谢,爱苦涩。 而谢灵均,他爱剑。 谢灵均走到胡黎身边,轻声问道:胡黎? 是。胡黎拳头紧攥,听到谢灵均的问话,抬起头,拳头握得更紧,脸上满是不甘。 谢灵均看到胡黎的表情,放下心来。胡黎并没有因此被击败,他还不甘! 谢灵均开口:我在今日之前,在青阳阁渡过的岁月,比你还久。我只是一个杂役,此前一直被人称为废物 谢灵均是个废物,这是他从前,在最离奇的梦里,都不会出现的事情。 可这么荒谬的事情,偏偏发生在他身上。 谢灵均淡淡道:我并非今日荣登榜首,就有资格来告诉你,和你说什么勤能补拙的空话。 并不是所有的剑修,都像谢灵均、沈正泽一样。之所有有天纵奇才这四个字,是因为在天才背后,有无数个不为人知的、平凡的人,衬得他们天资不凡。 谢灵均道:我挥剑的每一刻,都很快乐。你也是这样吗? 谁说剑修的意义在于强大?剑修的强大,境界的高深,不过都只是爱剑的回馈。 虽然仍有那么多真诚的、爱剑的人得不到这回馈。 可是 平凡,并不代表平庸。 是。胡黎的双目之后放出光亮,像暗夜里的荧光,我很快乐。我的快乐,不是源于我被谁收为徒弟,不是我排名第几,只是因为我爱剑而已。 谢灵均看到胡黎,忽然明白前世的自己错在哪里。 他好奇于刘少卿的剑,而被刘少卿蒙在鼓里,他真正应该结交的,是爱剑的剑修! 谢灵均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之后进入书院学习,我坐在你旁边。说完,怕胡黎反感他强硬的语气,加了一句:可以吗? 胡黎多次参加旭日大比,很多他的同期都已经下山,只有他还不死心,因此被很多人嘲笑。他没有想到,那个力克韦怜影、奋战上古苍龙的榜首,竟然会和他说出这种话。 胡黎怔了一下,重重应允:好! 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存稿箱时间设置出错,放到了2190年,Orz,给跪了。 攻以后会结交很多、很好、很忠诚的朋友。 这张本来要写刘少卿对谢灵均真香,但是谢灵均对他爱答不理的剧情,写完超出三千字,只好放到下一章了。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1) ooc小剧场 刘少卿: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理我? 谢灵均: 刘少卿:我错了orz 谢灵均(O__O):行此大礼,倒也大可不必。 第15章 我的决定 谢灵均与胡黎对话,却忘了始作俑者。 喂,你!赵冬瞪向谢灵均,因为自己被忽视而感到愤怒,你这个出了名的废物,这次侥幸拿到第一,就敢不把你的前辈放在眼里! 赵冬昨夜听到巨响,躲在房中不敢出来,因此没有看到谢灵均力克苍龙的情形。他还以为谢灵均不过发挥超常,众长老看他长得和谢护法像,便卖了阁主江歇一个人情,将谢灵均排到了榜首。 前辈?谢灵均疑惑一声。他听到赵冬的声音,这才回头囫囵地打量起了此人。 这个名为赵冬的人,前世和自己并无多少交集,隐隐约约记得赵冬是在某年冬日下了山,后来的事情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赵冬嘴上劝胡黎下山,这反倒说明,是赵冬自己动了这个心思,没有修仙的决心。 谢灵均觉得好笑,当即莞尔,也不是轻蔑,就只好奇地问道:你口中所说的前辈,是你吗? 当然!我比你先拜师六十多年,你理应喊我一声师兄!我难道不算你的前辈? 赵冬虽然语气居高临下,却因为谢灵均生得很高,反倒需要他仰头望向谢灵均,于是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削弱,几近于无。他这样子,配上得意洋洋的话语,看起来不伦不类。 谢灵均连蔑视鄙夷的心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对赵冬这人,只剩下了可怜与可笑。 谢灵均既然不再轻蔑,也就愿意发善心,认认真真地同赵冬解释:师尊说了,他只有三个徒弟,我也只有两个师兄。 师尊?赵冬发现事情与他预料的有所出入了。 旭日大比的前五名,大多都是在三年的修习过后,经过结业考校,才被诸位师长收为徒弟。只有极少数天资过人的弟子,才会当场被众人争抢,惟恐天才落入他人之手。毕竟能够教出来一位高徒,也算师父的本事。 谢灵均颔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眼:师尊。 说完,他看向胡黎,示意胡黎不要理睬赵冬,之后自顾自地转身,远赵冬而去。 赵冬不相信,追问道:你的师尊是谁? 师尊,江歇。谢灵均的声音正好,就是闲话家常的那种,随即散在风中。 赵冬双手握拳,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一定是骗人的! 谁都知道,阁主江歇除了谢灵均,从不收徒。难道难道,就因为同名同姓,长相极其相似,阁主就爱屋及乌,收了一个废物当徒弟? 不对! 赵冬很快反应过来,谢灵均说江歇有三个徒弟。 哈哈哈哈哈。赵冬放下心,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还说阁主收你为徒,做你的春秋大梦!吹牛之前也不打听打听,阁主就一个徒弟,就算加上你,哪里来的三个徒弟? 谢灵均走向山阴,胡黎紧跟其后。 胡黎默默观察谢灵均。 谢灵均手上有着厚厚的剑茧,不止常用手,就连左手也如同枯树一般。双手虎口,因为常年握剑,有些畸形。即便如此,谢灵均的手型仍然无可挑剔。十足的剑修的手,极流畅极美。 走到半路,后面传来一声呼喊:谢灵均,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谢灵均头也不回。 胡黎开口问道:需要我离开吗? 谢灵均不假思索,淡淡道:没有必要。 如此,胡黎不再理睬刘少卿,自顾自地跟随谢灵均前行。 刘少卿自从昨夜见识了谢灵均的剑后,对剑意、剑心、剑道,终于有了一些理解。他彻夜未眠,只想着今日来找谢灵均,告诉谢灵均,自己做出了什么决定。 刘少卿早就想过,谢灵均对自己没有好感,因此不理睬他,也是常事。明知如此,可他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甘心。 为什么? 他明明做出了决定,下定了决心,为什么谢灵均还是不肯停下来,就只是听一听他的话也好!为什么谢灵均不肯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他不甘心! 刘少卿冲上前去,堵在谢灵均身前,咬着下唇,半晌,勉强地笑了一下,半是恳请半是埋怨道:你让胡黎离开,我和你说句话,说完我就走。 谢灵均不知道刘少卿又想要做些什么,就沉默地盯了对方一会儿。 胡黎因谢灵均的一番话语而悟心,自然不会听从刘少卿的话,只是尊重地停了下来,等待谢灵均表态。 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停下来,听你说话。谢灵均此后,并不想与刘少卿再有任何交集。 胡黎听到谢灵均的话,不多说什么,也不好奇,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留给两人足够的空间。 谢谢你。刘少卿感恩道。 刘少卿看到谢灵均望向自己,眼神中没有鄙夷,也没有居高临下,只是和看其他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好像他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刘少卿一边为谢灵均毫不在意的眼神刺伤,又一边为谢灵均没有记恨他,而暗暗庆幸。 谢灵均等了良久,刘少卿就只是痴痴地仰头望向自己,却不开口说一个字。 刘少卿踌躇许久,见谢灵均擦身离去,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他对着谢灵均漠然的背影道:谢灵均,我我决定再次去书院听讲或许 谢灵均头也不回,直接打断:与我何干? 刘少卿低头,视线停留在谢灵均的细腰之上。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中,鲜血沿着修长的指节滑落。 我刘少卿松开咬着的下唇,血腥味在他口中蔓延,我毫无剑心可言,我明明已经拜师三十多年,可是我的考校排名竟然在第九!我可能需要去书院重造。 谢灵均停下脚步,眼神中渐渐沾染了疑虑。 又是如此,装模作样,爽快认错,其实心里指不定在想写什么。 呵。 谢灵均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纯善的首席,不会再被表演出来的楚楚可怜所迷惑了。 那又如何?谢灵均漠然道。 我!刘少卿高声,随后渐弱,我我是来告诉你 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 谢灵均轻声道:你还是不懂。我们的悲喜并不相通,因此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的决定,我并不在乎。你刘少卿,与我谢灵均何涉? 刘少卿听到谢灵均的话,想要忍住,可是咬破了嘴唇,捏破了掌心,还是忍不住决堤的泪水。 谢灵均说得通透敞亮。 刘少卿终于明白,心想:我是变化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影响。我可是因为你,否定了我的前半生,决心改变我的后半生。然而我却忘记了 忘记了。 对于你来说,我是多么无足轻重啊。 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明明从成千上万的人中被挑选出来,得以进入青阳阁;又从几百人中脱颖而出,拜师郑思难。他的傲气,他的决心,原本不弱于任何一个人的,不是吗?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改变了呢? 从发现自己抗拒看到鲜血起,害怕自己的剑上有别人的鲜血,也害怕自己死在别人的剑下。 渐渐地,郑思难发现刘少卿不成气候,开始后悔收他为徒,对他放任自由,也不管别人如何对待刘少卿。 刘少卿被师兄们嘲讽贬低,索性就浪费自己的天赋给他们看,反正也没有人珍惜。 除了一个人 谢灵均! 谢灵均偶然看到刘少卿被欺负,就替他解了围,指点刘少卿的剑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谢灵均认为,只要教会了刘少卿,刘少卿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刘少卿却练不好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害怕练剑,还是想要多看到几次大师兄。 于是就想着随随便便练剑,随随便便修仙,只要能够长生,与大师兄每天都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对于大师兄来说,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师兄醉心剑道,对他不过是施舍怜悯,又怎么能够懂得自己崇敬的心情呢?大师兄对他的好意,还不及对剑的热心的万分之一。 大师兄是何等的高洁,每每训斥他,都让他无地自容。他不敢染指大师兄,就连就连夜深人静时,想起大师兄,他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与大师兄相比,如果说大师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那自己就是淤泥。 此刻,刘少卿承认,他所谓的敬畏大师兄,先是畏,而后才是敬,不敢言爱。 虽然大师兄对他很好,好到足以让青阳阁所有弟子妒忌,可是,他又怎么能够玷污天上的白云呢?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我的剑刘少卿擦干眼泪,望着谢灵均离去的背影,坚定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看到,我的剑! 刘少卿终于想通,让别人真正重视他,只有一个方法淬炼他的剑。 同类才会看到同类。 他首先要成为与大师兄、谢灵均、韦怜影一样的人,才有可能走进他们的视线,读懂他们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之学院日常 左拥右抱,前呼后唤。 谢灵均坐在中间,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我全部都要! 第16章 烂柯黄粱 谢灵均打断刘少卿的话之后,循着胡黎的踪迹,赶了上去。 两人立在山阴,怀以相同的沉默,等待即将来临的时刻。 正午一刻,自空中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 前九名弟子,请尽快自行前往青崖书院,未初不至,视为放弃拜师资格。 谢灵均站立的地方,离悬崖一步之遥,鸟瞰下方,但见浓雾弥漫,云海怒翻。青崖书院,坐落于长留峰山阴的半空,就隐匿在万丈云海之中。 谢灵均与胡黎相视,会心一笑,双双御剑,冲入云层。 前九人,有七个是剑修,惟有两人例外。榜三韦怜影,用的是家传的古琴枯木龙吟。还有一个例外,则是榜四的邱菲。 青阳阁是器宗,剑修最多,刀客其次,还有一些修者拥着奇奇怪怪的法器,例如芭蕉扇。 邱菲用的,正是芭蕉扇,这把扇子名为舒卷馀清,取材于极东沧海的上古蕉叶。 与它相配的还有两把扇子,一把取材于蓬莱仙境的不死紫檀,名为画船眠雨;另一把取材于南疆秋水湖畔的长生黄花梨,名为枕上三愁。 邱菲听到声音,不解地问枚九:原来没有人来接应吗,青崖书院在哪里? 笨,枚九叹了一口气,我们以前是没有资格进入书院的,但在长留峰这么久,你竟然都没有留心观察过吗? 邱菲摸了摸脑袋,羞涩一笑道:我光顾着练功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原来青阳阁还有书院呀? 有的,在长留峰山阴,就是不知道具体位置。枚九指了指谢灵均离去的方向。 枚九领着邱菲走到山阴。 邱菲望了一眼云海,拧眉道:会不会死啊? 枚九白了一眼,不客气地讽刺道:你没看见吗?刚刚解千愁冲了出去。一个杂役都敢御剑寻找青崖书院,你问这个问题,真给我们内门弟子长脸。 枚九刚说完这句话,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山巅,是韦怜影释放出了苍龙。 再见到上古神龙,枚九和邱菲顿时脸色刷白,昨夜苍龙咆哮引来雷雨的场景,顿时浮上心头。 然而这次苍龙没有化成完全体,只几十丈长。后爪一蹬,山巅的岩石碎成一片一片,滚落在空中,坠入云里。 韦怜影背着枯木龙吟,很端庄地坐在苍龙脊背之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女,但现在谁都知道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苍龙驰入茫茫白云,先是若隐若现,而后很快消失在枚九眼前。 枚九拍了拍邱菲的肩膀,结了剑印,说道:走吧。 等等。 邱菲从袖中掏出芭蕉扇,一把小小的舒卷馀清在她手里,很快变得半人高。这把舒卷馀清,是邱菲的启蒙师长,在她临别前所赠,虽蕉叶所制,却重若万钧。 你离远点。邱菲吩咐道。 枚九心领神会,二话不说,后退好几丈远。 邱菲双手执扇,从左往右,用力一挥。 狂风大兴,像是千万人在凄嚎一般,大风刮过的声音惨不忍闻。 飓风怒啸着吹开云海,刚刚消失的苍龙又清晰可见,它正载着韦怜影朝下方疾驰而去。 枚九走上前来,解千愁的叫骂声传入她的耳朵:邱菲,你干什么!我还在御剑呢,你一扇子下来,我差点被狂风刮下去。我没命了,你拿什么赔我? 枚九被解千愁的话气到,鄙夷地评价解千愁这个人:这个人太没有礼貌了,我们好歹是他前辈,他竟然对我们大呼小叫。 上次要不是谢灵均识大体,她就真的动手杀人了,解千愁哪里还活得到现在。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解千愁真是不知感恩,对他印象更差。 呃邱菲尴尬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他们还在御剑穿行,要是真一扇子杀了他,我就要内疚上好几日了。 枚九无语,邱菲性子和她完全相反,但两人却意外成为了一对损友。 云海开,从万丈高山上向下望去,远远看到半山腰青藤紫萝如瀑布一般,将半空中的景物遮挡得严严实实。 还有三刻不到的时间,从山巅飞往山腰,不需半刻。 枚九喊了一声走,自己结了剑诀,祭出长剑,飞往空中。 邱菲嘴上说着怕死,但实际上一点也不胆怯,只不过是小心谨慎罢了。听到枚九说走,她当即抛出手中的舒卷馀清,跳了上去。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2) 两人未至半山腰,浓厚苍茫的白云就又团团聚拢,前方云雾缭绕,她们只好凭借记忆向下而行。还没靠近藤萝,她们就听到解千愁哇哇大叫,原来他被青藤紫萝缠住,狠狠地受着鞭打。 邱菲见状,对枚九道:你御剑载我,我用芭蕉来扇开这些藤萝。 枚九靠近邱菲,邱菲一跃至枚九身后。长剑微微晃动,枚九勉力维持,好险两人才都没掉下去。 枚九气呼呼道:你怎么这么胖? 你才胖!邱菲忍无可忍,反唇相讥,我只是动作大了一点。你自己御剑技艺差,还怪到我头上。 邱菲说完,左手环住对方的腰,右手紧紧握住扇子。 一扇,藤萝迎风摇摆,原先探出来要抓她们的藤茎,也都在狂风中缩了回去。 二扇 解千愁在狂风之中摇摆不定,惊恐大呼:别扇了!我要掉下去了。 来不及了,邱菲已经扇完,如万千人齐声哭嚎的凄厉风声,呼啸着传入解千愁的耳朵中。 解千愁感到身上的藤萝一松,就要掉下去,心中顿时一片绝望,想道:吾命休矣! 解千愁来不及结下剑印,失重的感觉就已经传来。 死亡,离他还有多久? 一息,还是一刻? 瞬间,还是永恒? 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停止,补偿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急遽跳动,快要炸开。 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吗? 解千愁哗啦一下,落在一个人的怀中。 此刻,即使在他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也算得上最难以忘怀了的一刻了。 你还好吧? 解千愁听到有人在问他,又好像在这一瞬间失聪,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幻觉吗? 还是说,他还活着 解千愁伸出颤抖的双手,摸到自己的腰间有粗粝的磨砂质感,缓缓低头一看,是一只形状极其优美、线条极其流畅的手剑修的左手。 谢灵均轻声笑了一下,气息都落在解千愁耳边,淡淡道:本来都已经到了青崖书院了 你是特地赶回来救我的?解千愁虚弱道。他劫后余生,惊魂不定,紧紧抓住谢灵均的左手,惟恐谢灵均松开。 不是救,谢灵均摇了摇头,是接你。我只是怕你找不到路,特意来接你,我不会小看你的。 解千愁本来还好,听到谢灵均这一句话,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眼泪随即涌上眼眶。 像家的温暖,像再次感受到了兄长的关怀。 谢灵均感到讶异,自己手背上传来了水的湿润,问道:你哭了? 七年前,解千愁闷声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 解千愁呜咽着,断断续续道:七年前我回到南疆,我的大哥病亡了 谢灵均用右手拍了拍解千愁的肩膀,思来想去,只憋出了四个字:节哀顺变。 我应该早一点,解千愁抽泣的声音变大,只要再早几个月,我或许或许就能带着大哥去找医修或许大哥就能病愈。 谢灵均无情地拆穿了解千愁的幻象,却还是温柔地安慰道:没用的,医修只能治疗有灵脉的修仙者。不是你的错,你别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更何况,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节哀顺变。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对于绝大部分剑修而言,也是如此,再厉害的剑修,也终有神消道灭的一日。几万年间,也不过只挽天书院的叶玉清和言缺两人飞升成仙。 剑修,一生与剑相伴。 一个剑修的人生能有多久?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他们的人生,注定与凡尘无缘,凡尘里曾历经的一切,都不过了烂柯一局,黄粱一梦。美的、坏的,注定都要尘封在记忆之中。 惟有剑,最后也只剩下了剑。 谢灵均长叹一声,最后总结道:会好的。 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痕,会抚平一切记忆。谢灵均如是想。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疑问,问话之人的嗓音如夏日清泉,沁人心脾: 你们还不走吗? 谢灵均早就注意到远处有人,此刻也不惊奇,朝上空望去,看到了一个他万分熟悉的人。 沈正泽身着素雅丝服,白袍青衿,在长风云雾中含笑而立。他的俊美,不在皮骨,而在通体神韵,就像是正在吹拂的微风一般,又好像万里长风,让人忍不住感到温暖,想要和他亲近。 沈正泽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何滋味。 一个长得和谢灵均有七分像的谢灵均,怀抱着另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正在落泪。 何其相似的一幕。 反正名叫谢灵均的人,怀里抱着的总归不是他。 沈正泽笑意不减,他心想:无所谓,反正真正的那个谢灵均,对面站的、手里握剑的对手,最后终归还是我。 他这样想着,便好心提醒道:快点走吧,这也是三年里考核的一环。如果我没有记错,解千愁的排名是第九,如果最后排名能够进入前三,或许有机会拜师。 作者有话要说:沈正泽这个人,真是笨死的,最后知道真相的他就发疯了。 这一本的走向,大概是追夫火葬场吧。如果有心疼受的妹子,我建议及时止损,后面你看了可能会疯。 长留峰车技大赏之关于剑修为什么清心寡欲 原文如下: 解千愁伸出颤抖的双手,摸到自己的腰间有粗粝的磨砂质感,缓缓低头一看,是一只形状极其优美、线条极其流畅的手剑修的左手。 胡黎默默观察谢灵均。谢灵均手上有着厚厚的剑茧,不止常用手,就连左手也如同枯树一般。双手虎口,因为常年握剑,有些畸形。即便如此,谢灵均的手型仍然无可挑剔。十足的剑修的手,极流畅极美。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你们明白了吗? 第17章 元旦甜饼 旧年的最后一日,沈正泽拉着谢灵均,从北海赶赴西岛。 无边安岭,雪簌簌落下,天地一白。 新年的第一天,日出东方,天光刚刚穿透绵连起伏的山脉,照耀西岛安岭。 沈正泽站在山巅,拾起谢灵均的右手,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掌心,而后握着那一只粗粝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左脸上。 谢灵均无奈,摇了摇头道:你不用给我暖手,多此一举。不冷,别说在无边安岭,你就算把我扔到极天西崖,我都不会感到一丝寒意。 谢灵均原本以为,沈正泽会如同往常那般,含嗔带喜地告诉自己沈正泽只是喜欢他,并不是真怕他冷,而后就是埋怨他不解风情之类的。 谢灵均听得多了,后来倒也不是真不解风情,只是故意逗弄沈正泽,才经常说些让沈正泽哭笑不得的话。 比如,沈正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同他说:你真好看,见了你,我就有些头晕目眩,走不动道,不如你抱我去床上吧。 谢灵均便会回他:无碍,多喝热的灵水即可。 又比如,沈正泽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袭白衫,等在他床前,见他回来,一不小心动作过大,就露出了一溜莹白如玉的肩膀。 谢灵均便会体贴地为他披上外袍,温柔提醒:夜晚风大,小心着凉。 又比如,沈正泽实在忍无可忍,趁着他入定,偷偷亲了他的嘴角。 谢灵均睁开眼,便捞过长剑,冷静道:不想陪我一起入定吗?那就来比剑吧。 这实在不能怪谢灵均,沈正泽一胡闹,谢灵均被缠住,少说十几日碰不了剑,这对爱剑如痴的他来说,不可不谓是一种遗憾。 在前世,谢灵均只知道,把本命神剑刺入沈正泽体内,看着仙尊的热血流在自己的剑身之上,能获得无上的快感。 谢灵均万万没想到,在此世,阴差阳错,天意弄人,以另一种方式,也能获得无上的快感。 迎新辞旧,谢灵均本想与解千愁、枚九等人一同度过,但架不住沈正泽各种暗示明示、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和沈正泽来了西岛。 谢灵均又一次说完调戏沈正泽的话,沈正泽却怒形于色。 你不要和我提极天西崖,沈正泽仅仅握住谢灵均的右手,面露疯狂,咬牙切齿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那里的!你想都不要想! 谢灵均大感疑惑,也有些担忧对方:怎么,你还好吗?极天西崖怎么了?再过百年,就是极年,我们去那里看万年轮回的西天日出,不好吗? 我没事沈正泽脸上一怔,又恢复了懵懂温驯的样子,就是极天西崖太冷了,无边安岭正好。我喜欢雪,不喜欢大风。灵均,你陪陪我,我只是想和你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跨年。 你怎么了?谢灵均脸色变沉,眉间微蹙。 他倒也不是非要带着沈正泽,去极天西崖看日出,只是沈正泽前后的反应太过反常,这让他有些在意。他怕沈正泽又像当年那样,做出极致疯狂,差点无可挽回的举动。 沈正泽见谢灵均变脸,顿时不敢再开口,只小心翼翼地讨好道:没什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自己喜欢看雪,就拉你来西岛。你喜欢什么?如果你喜欢和风细雨,四季如春,那我们不妨去东陆边境住一段时间。 谢灵均冷笑一声,不仅没有为沈正泽的神色、话语讨好,反而更加担忧,同时也真的有些生气道:我怎么你了?你就要这般小心翼翼,在我面前矫饰,放低姿态,太难看了。我们难道不是平起平坐的道侣吗?我的道侣难道不应该是最强的剑修吗? 是。沈正泽下意识地答应。 察言观色,顺着谢灵均的心意来,这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融入他的骨髓。他当然也有脾性,但哪里敢在谢灵均面前表现出来,只有收敛性格,不停地揣摩谢灵均的意思,尽量让谢灵均开心。 沈正泽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却不想,谢灵均与他朝夕相对,又深知他秉性,哪里看不出来。不止沈正泽对谢灵均了解万分,谢灵均也通晓沈正泽所思所想。 更出乎沈正泽意料,谢灵均不喜欢他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只想要沈正泽随着自己心意来。 沈正泽笑了一下,心想:我的心意,与你相同,大约就是要你开开心心罢。 谢灵均抽回手,搭在沈正泽肩膀上,微微低头,平视对方道:既然你回答了是,那能否不要在我面前掩饰。我要的是一个与我平起平坐的道侣,而非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道侣。 沈正泽先是沉默,随后点头,凑上前去,蜻蜓点水,吻了一下谢灵均。 谢灵均回吻。 沈正泽再按捺不住,趁其不备,一把将谢灵均按倒在地,自己就骑了上去,上下其手。 谢灵均面上泛起薄红,轻斥道: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其实,到了这时候,他也就象征性推辞一句,显得自己没有很热切地应和沈正泽,结果沈正泽下一瞬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沈正泽嘴唇紧紧抿起,那清风朗月一般的脸,顿时沾染了疾风骤雨。他拉起谢灵均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抿起的唇轻轻一抖,谢灵均就感到手上传来了湿润的泪水。 谢灵均若说自己不心痛,那是假的。 沈正泽知道真相时没哭,千方百计纠缠谢灵均,被冷言冷语打击时,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后来,要死不死时,躺在谢灵均怀里也还是笑着的。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谢灵均什么重话也没说,就哭了出来呢? 谢灵均将人捞在怀中,轻呼对方的名字:正泽? 你是真爱我沈正泽道,还是说,你只是被我感动,才和我在一起的呢? 呵。谢灵均被沈正泽气笑。 沈正泽心中一片绝望:你要是不爱我,就不必勉强你自己。我前世亏欠你的,无论今生做什么都弥补不清,我还嫌为你做的太少我好爱你。 沈正泽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谢灵均厌弃他时,他尚可掩饰这种绝望,燃烧自己的生命,以热烈的姿态消失在谢灵均眼前,让对方永生永世记住他。 而现在不行。 祈求的东西已经变了。 人真是贪婪的动物,一旦被谅解,就想着得寸进尺。一旦得到了谢灵均的人,就想要得到他的爱。 沈正泽的要求,已经从印刻在谢灵均脑海中,让对方永生永世记住自己,再也忘不了自己,变成了与对方心意相通,朝夕相伴,两厢情愿。 他怕谢灵均不爱,又因为自己深爱谢灵均,无法勉强对方做出不情愿的事。所以就算绝望,如果谢灵均真的不爱他,他惟有好放手。 失去,比不得更苦。 谢灵均摸了摸沈正泽的脸,怒极反笑,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爱你? 沈正泽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有多久没碰过我了,你自己记得吗?你不妨算算。 十天?二十天?一个月?谢灵均抱着沈正泽,随口答了几个数字。 沈正泽黯然神伤,肯定道:一年三个月零六日。如果你真对我有意,怎么会不想要我?笑了一声,笑得太惨,竟不知是笑是哭,我可是,每时每刻都恨不能与你贴在一处 谢灵均以吻封缄,用实际行动解答。 好了,没有了,他们两个在西岛无边安岭的某个山峰之上,幕天席地,干了好几十天,干了个爽。 事后,谢灵均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入定十年、百年都平常,如果不是念着你,怎么可能一年就醒来。 沈正泽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这次谢灵均是真狠,竟然比打架还累。 谢灵均淡淡道:你的问题是,剑练得太少,想得太多。从今往后,我陪你练剑。 沈正泽怒了,他只想和谢灵均练剑,而不想和对方练剑。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3) 谢灵均刺激道:练剑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若再这么荒废下去,就要连枚九、解千愁都打不过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正泽踏入陷阱,挤出一丝气力,嘶哑道:你瞎说!你自己能不能打过我还得二话。我会打不过枚九、解千愁? 谢灵均听到沈正泽愤怒着开口,终于感到熟悉,这才应该是沈正泽的语气。 哭起来的沈正泽,太让他不舒服了,简直想出手揍一顿,把人给揍醒,又怕适得其反,只好耐下心来哄人。 沈正泽约战:你等我好了,我们打一架,看看我的剑有没有钝。 好。谢灵均笑了笑,与沈正泽并肩躺在地上,望着漫天白雪纷纷扬扬。 就这样吧,这样也不错。 谢灵均想,也习惯了,多少知道怎么应对。 习惯。 自然,就像剑一样自然。 沈正泽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谢灵均漫不经心地应和着。 雪还在下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我恨!空有一身车技,却无法施展。 祝大家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也要开开心心呀~ 第18章 空中楼阁 沈正泽御剑飞往青崖书院,速度极快,青藤紫萝还未攻来,他早早就穿行而过。 谢灵均载着解千愁飞往藤萝中心,解千愁扯着他的衣袖道:你去看看邱菲和枚九。 好。谢灵均答应,他还以为解千愁会记仇,毕竟枚九曾经差点拔剑杀了他,没想到解千愁竟然意外心善。 解千愁被救之后,好一会儿,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说完话,笑着幽幽道:邱菲那死丫头,我说了别扇,她还扇,我看她诚心想害死我。我可不得去看看她的笑话,大声嘲弄她。 谢灵均无语,动作不停,他们很快碰见枚九与邱菲。 邱菲手执舒卷馀清,讪讪道:不好意思,你出声的时候,我已经挥出一扇子了,不是刻意的。 枚九撇了撇嘴角,不屑道:怎么不见人家韦怜影掉下去,你技艺不精,还怪我们? 你!解千愁气结,你们在山顶上的时候,我就说了不要随意扇扇子,你们也听见了吧。还说什么不是故意的,这话说出来,扪心自问,你们自己相信吗? 邱菲松开搂着枚九腰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冲着解千愁憨厚一笑:扪心自问,那我也太问心无愧了! 解千愁: 谢灵均对他们的争论不是很感兴趣,看到邱菲右手中的芭蕉扇,觉得熟悉,便问:邱姑娘,你这把扇子哪里来的? 邱菲以前没少埋汰枚九,自己的好友竟然看上了一个废物。当然,现在看来,枚九真是独具慧眼,看出了谢灵均不显山不露水,但后劲绵长,是个万年一出的天才。 邱菲现在哪里还会嫌弃谢灵均,面对谢灵均的提问,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师父临别前所赠。师父一共造了四把扇子,一把是他的本命扇,剩下三把相配的扇子,他分别送给了他的三个徒弟。我这把叫舒卷馀清,出风的。我大师姐那把叫画船眠雨,出水的。小师弟那把叫枕上三愁,出怨气的。 怨气?谢灵均听到这个词,微微蹙眉,我们正道吸纳的是天地灵力,金木水火土,出来的自然是自然之力。你小师弟出来的怨气,属于人力,难道他是个魔修? 邱菲点了点头。 谢灵均想起来了,他前世入魔之后,在深渊里碰到过一个用扇子的魔修。 深渊有五湖四海,谢灵均前世建造的琅嬛福地,处于五湖中的沧水境,而他也正是在沧水境畔遇到的魔修。 那个魔修后来成了归墟谷的谷主。 谢灵均想到此人,便称赞道:你师父定然是个不出世的大能。 是。邱菲没有客气,爽快地承认。 邱菲没有多说,谢灵均也不便多问。四人逆着谷风向下,一路躲避藤萝,很快看到一座楼阁。 漫天青藤紫萝里,一座空中楼阁,冯虚凌风,巍峨耸立。 清风徐来,云雾渐渐散开,现出千百丈高的楼阁全貌来,只可惜他们站得太近,无法将楼阁尽收眼底。 看到这座楼阁,没有见识的修士,自然而然地会冒出四个字叹为观止。 谢灵均前世见过南疆的挽天书院,知道这青崖书院,连挽天书院中一座小小的摘星楼都比不过,脸上也就没有任何惊叹的神色。 谢灵均拦腰抱住解千愁,将人从剑上扔下,顺便将自己拾到的佩剑还给了解千愁。 解千愁掩不住脸上的憧憬与崇敬,被这庞然大物骇住,痴痴道:我接下来三年,就要住在这里学习吗? 非也!空中传来一道声音,回答了解千愁的疑惑,书院只是书院,仅供学习,不提供住宿。 我真的解千愁踩着的台阶是青玉,脚下有淡淡的云烟浮动。他一步一步地跨上阶除,心中汹涌澎湃,激动不已。 我真的要进入这里学习了吗? 解千愁觉得自己艰苦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谢灵均归剑入鞘,仰头,望着朱门之前立着的那一个人,缓缓地、缓缓地迎着那人走去。 沈正泽,真真正正像风、像山、像水,纵然一动不动,默然立在门前,也让人移不开眼,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他。 谢灵均心想,这人分明像雾。 谢灵均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就算走得慢,走了许久,也快到对方面前了。 这时候,谢灵均忽然想: 我为什么执意要杀沈正泽呢?明明杀了我的是刘少卿,我为何会迁怒沈正泽?还是说,我原本就万分憎恨他,只不过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使得憎恨的宣泄名正言顺而已呢? 谢灵均走到沈正泽面前,稍稍顿住,很快便刻意移开了目光,准备迈过高槛,进入青崖书院。 等一下,沈正泽注视谢灵均,面带和煦温暖的笑意,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很想同你分享一下。 谢灵均停住,低头看向沈正泽,语气略有疑惑:何事? 一阵和风拂过,云烟带来的湿气打在两人脸上。 沈正泽衣袂轻摆,青衿微摇,含笑道:从昨夜起,我便是你师兄了,你喊一声二师兄让我听听。 谢灵均一口气堵在胸口,二师兄这三个字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此时,他想起,前世沈正泽倒是很喜欢在他眼前晃荡,满口的谢师兄。喊的次数太多,饶是他这么好脾气的人,也颇觉烦躁。 算了,是我强人所难了,师弟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吧。沈正泽偏了一下脑袋,语气中捎带了一丝失落,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灵均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喊了一声:沈师兄。 沈正泽只是笑着,也没有答应。他心中交织的复杂情绪快要将他淹没。 前这个人和谢灵均这么像?这种感觉太让人厌恶。 一个赝品。 谢灵均跨入门内,看到堂前立着一个紫衣男子,端的是玉面书生。 这是贺知舟,青阳阁的灵宝长老。 你来得很早,贺知舟对谢灵均道,你和胡黎可以说是最早来的两个,但你后面又离开了,你去做什么了? 贺知舟明知故问,谢灵均依旧老老实实回答:解千愁不熟路,我去接引。 贺知舟淡淡道:你说得自己很熟一样。 谢灵均没有回应。 午时三刻之前,榜单前九位到了七位。 在未初之前,榜九的俞里才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贺知舟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一下解千愁,道:你,解千愁,还有谢灵均。你们二人,都是杂役,这是以前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两人杂役能够进入前九,今年还是头一遭。 说完,他直视解千愁,继续说:你刚刚是不是问了,你们要住在哪里?前五名可以在今日子时,于长白山脉自行挑选一处洞天福地。你的话,原本是杂役,住在春寒居,如今身为内门弟子,可以入住苦夏居。 诸位还有疑虑吗?我都会为你们一一解答。 刘少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前面,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已经拜师戒律长老郑思难,还可以重回书院修习吗? 贺知舟冷笑一声,抽出长剑。 只听得唰的一声剑鸣,看见一道冷光闪过,长剑便丝毫不差地钉在刘少卿脚下。 你还知道回来!贺知舟语气冰寒,毫不留情,其他长老的弟子都能参加景星大会了,为什么只你一个还要重新参加旭日大比? 刘少卿冷色惨白,拳头紧攥道:弟子愚笨,资质粗劣,不配参加景星大会。 贺知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说:你知道就好,我还当你心里没有一点数。前面几次,让你参加旭日大比,你都没有重回书院。你可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机会? 弟子知错,刘少卿开始反省,师长们愿意给我机会,让我重回书院修习,我却误解师长们,认为你们看不起我。弟子从今往后,定然刻苦勤奋,无敢逸豫。 贺知舟嗤笑,皱眉,轻蔑道:你错了。我说的浪费机会,不是你浪费了重新学习的机会;我是说你白白占了一个名额,浪费了其他弟子学习的机会。 刘少卿闻言,羞耻万分,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 贺知舟斥责道:你知道有多少弟子等着那一个名额,想要进入书院深造吗?你知道这一个名额,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不易吗? 弟子知错 贺知舟接下来的话,则不仅仅只是对刘少卿一个人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 你们听好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威严十足: 青阳阁每年招收杂役不足十人,每三年考校一次。杂役升入外门,外门升入内门,内门拜师长老、护法,三年之中,亦不足十人。 贺知舟问道:经年累月,可青阳阁千百年来,人数仍然不过百人,这是为何? 谢灵均在考问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知道答案因为,青阳阁每三年、每百年,都要遣散一批人。青阳阁只收天才,也遣散天才,留下的人,便是天才中的天才。 可即便如此,最后能够登顶的人,仍然屈指可数。 这便是修仙。万里挑一,之后,还是 万里挑一。 作者有话要说:攻受都非常高,沈正泽185cm,谢灵均192cm。 第19章 器宗实录 贺知舟见无人回答,便说道:因为不见的人,都被逐出青阳阁了。你们能留到现在,实属不易,所以千万不要浪费来之不易的机会。 刘少卿低着头,双目通红。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柄。他要选择继续当一个笑柄,还是选择改变,尝试脱胎换骨呢? 最后,修仙路漫漫,贺知舟感慨道,也请你们牢记一点,不要随意结下因果。凡是种下因,最后必然会结出果,甜果还是苦果,难以预料。切记谨言慎行。 我要说的废话就这么多,你们随我来。贺知舟说完这许多话,领着众人穿过正名堂,越过法阵、剑阵,踏入真真正正的青崖书院。 书院正中,一座道馆高耸而立,上与流云齐。 贺知舟指着最上面的匾额道:这是青阳阁的藏书观,名为文渊阁,由严啸执事掌管,凡是已经拜师的弟子,随时可以进出文渊阁。 说到这里,他又问:刘少卿,这几十年间,你曾出入文渊阁几次? 刘少卿羞愧欲死,颤抖道:三次。 三次。贺知舟嗤笑一声,轻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态度,像是沉重的审判,无形地压在刘少卿身上,让对方直喘不过气。 这是最大的藏书观,贺知舟笑完,不再理睬刘少卿,领着众人入内,也是目前你们惟一能够进入的道观。青阳阁共有七个藏书阁。青崖书院位于山阴,内有四阁,即文渊阁、文源阁、文津阁、文溯阁,共称北四阁。 走在上二楼的木梯上。 文渊阁共有八十一楼,设有法阵、剑阵、音阵、幻术、符咒等,阁外人士不能入内,以确认藏书完整。因此,有几件事我须得言明。 首先,不得将藏书外借;其次,不能随意向外人透露藏书内容;以及,一个人只能借阅三十本典籍;最后,凡借阅典籍,一个月期限到,书籍会通过阵法自动归还。 贺知舟走上二楼,问道:听清楚了没? 众人异口同声道:听清楚了。 一位身着褐衫的男子等在二楼入口,他便是贺知舟之前说过的,掌管文渊阁的严啸严执事。 他见到贺知舟,笑了笑,招呼道:贺长老。 严执事,贺知舟淡淡地点头,不知九位弟子,这三年来需要用到的书籍,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严啸打开沉重的檀木门,指着最前面那张桌子上的书籍道:早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领了厚厚的书籍,随手选了桌子,各自放在上面。 贺知舟指了指解千愁,说道:你去与枚九、邱菲同坐。又指了指沈正泽,你坐到谢灵均的左手边。 谢灵均坐在原位,抬头,看沈正泽只手托着一人高的书籍走向自己。 沈正泽放在书籍,低头,冲谢灵均笑了一下,柔声道:谢师弟,请多关照。 谢灵均心中一动,又回忆起,沈正泽前世声声叫着谢师兄,心想:沈正泽前世一开始,好像也没有那般讨人厌,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4) 他还没来得及接着想下去,便沈正泽问他:谢师弟,对这些书籍,不知你怎么看? 谢灵均前世实践考校毫无疑问是第一,但论及书籍知识,差一点没过关,害得他胆战心惊,怕自己无法顺利毕业。 谢灵均听到这个问题,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冷冷道:用眼睛看。 沈正泽: 沈正泽恢复嘴角的弧度,改变了一下提问方式,依旧风度不减地问:我是说,谢师弟,对这些书籍,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谢灵均还是冷淡回应:没有看法。 不觉得有点多吗?沈正泽左手托腮,侧身看向谢灵均,扎起的马尾垂落在深色的木桌之上,看起来很是风雅俊逸。 谢灵均心有戚戚,点头道:太多了。 哈哈!沈正泽笑着,用右手轻拍了一下桌面,我也觉得上百本书籍太多了,还好我过目不忘,估计看上几个月,就能统统记住了。 这次轮到谢灵均沉默。 谢灵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战意,随着沈正泽炫耀的话语,再次涌现出来。谢灵均甚至觉得,这时候的沈正泽,比前世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加让人不舒服,分外想揍一顿出气。 贺知舟见众人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继续道:你们先用一下午的时间,浏览一下这些书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晚上,我会分配接下来三年的修习任务,顺便带大家去寻找自己的住所。 枚九好奇地翻开《器宗实录》,在目录剑修一栏里,一眼看到叶玉清的名字。 翻到叶玉清这几页,只见上面写: 道元六九/八六年,挽天河畔煞气漫天,原来是叶玉清为言缺戴上了家传的无相金刚戒指。 道元七零零零年,光复之战,战后,叶玉清激情拥吻言缺。 这枚九面色难以描述,用手肘捅了一下邱菲,你看这一页,《器宗实录》是正经的本子吗?怎么还八卦叶玉清和言缺的恋爱史 咳咳咳!贺知舟走到枚九边上,淡定道,《器宗实录》绝对真实可靠,里面记载了很多器宗大能的修仙感悟,你们竟然只关注他们的八卦。 言下之意,崽崽,本长老对你们很失望。 枚九立刻合上《器宗实录》:弟子知错! 邱菲打开《扇修一百零八种》,也马上认错:弟子这就感悟道法,加深对扇修的理解。 贺知舟点了点头。 随后,他走到严啸边上,轻声问道:严执事,你还有《器宗实录》吗?我想浏览一下历代大能的所思所得。 有。严啸摊开掌心,手中立刻跳出一本《器宗实录》。 贺知舟拿了书籍,走了开去,自顾自地翻阅,心想:原来这本枯燥无聊的记实录里,除了大能的日常和感悟,竟然还记载了他们的趣事。 他随意翻开一页。 贺知舟眉头紧皱,不住摇头,好像在研究什么高深的学问,心中却讶异地想:原来北冥派第三任掌门闵沉光,竟然和妙音阁阁主卢绰影有过一段情。那卢阁主后来,不是与他师兄结为道侣了吗?这可真是孽缘啊,孽缘。 又翻了一页,看到了青阳阁阁主江歇。 只见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日常与感悟,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道元八七六五四年,江歇与师弟谢长怀决裂,扬言此生不复相见。 道元八七六五五年,谢长怀与魔女曲婉容死于仇杀,江歇携其子谢灵均杀出深渊。 贺知舟眉头像是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饶是他生得白面书生样,看起来也如索命的罗刹一般。 枚九和邱菲抬头,偷偷瞥了一眼贺知舟,看到长老这样深沉严肃,联想她们自己不学无术,竟然只关心八卦,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众人拿到的书大同小异,只不过邱菲和韦怜影比其他七个人,还多了几本书。 韦怜影翻开每个人都有的《剑修渊源史》,又翻开只有自己有的《乐修天道》,对照着看。 两本书扉页大同小异,记载了几位编纂者的姓名、门派等。 而后面的内容就大有文章了,从两本书的凡例可见一斑。 《剑修渊源史》的凡例语言质朴温和,可见主编者是个谦逊和善的人。 而《乐修天道》凡例第一即书:大道何止三千,同为器宗,惟有乐修至高无上,是道心雕龙;剑修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韦怜影不常有表情,此刻却微微蹙眉,显然对编纂《乐修天道》的大能颇有微词。 众人都在翻看分发下来的书籍,只有沈正泽一人,起身离开座位,走入了茫茫书海之中。 沈正泽走在一排排书架之中,心中的不安与焦躁略微平息,涌出了一种诡异的满足。 是否当年谢灵均也像他们一样,在这文渊阁里翻阅经典,走过他正在走的路呢? 谢灵均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定然饱览群书,文武双全。 沈正泽走到这一排书架的尽头,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看书吗? 不看书,看你。谢灵均直接道。 他对沈正泽的举动很是在意,因为知道对方过目不忘,以为沈正泽来挑选的书一定是好书,却不知沈正泽并不是来选书看的。 沈正泽很明显怔了一下,问:看我做什么? 谢灵均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沈正泽哦了一声,想起自己与谢灵均约战千年之后。 他现在不过筑基后期,而谢灵均恐怕都快有我境大圆满了,他自然不可能与谢灵均立刻交战。一千年后,他一定可以升入太上境,因此才会有千年之约。 沈正泽看着眼前的赝品,心想:一定要杀了这个人,我不会容许他长久地出现在谢灵均面前。 比起这个赝品分走谢灵均的荣耀,沈正泽不得不承认,他更害怕对方会分走谢灵均的目光。 谢灵均要的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那个人只能是他,沈正泽。 这样想着,沈正泽笑了笑,漫不经心道:随你看。 我一千年后太上境圆满,你拿什么和我斗? 作者有话要说:注1:文中藏书阁,为清编《四库全书》藏书之地。 注2:《剑修渊源史》《乐修天道》两书前的凡例,多见于中国古代文学,有一些凡例真的还挺冷幽默的。 另:没有那种碰一下额头就能记住内容的玉简,本文不存在这种学习捷径。 谢灵均的弱点:理论太差。他这样害挺阔爱,好想调戏他。 我还是启用了作者的意志(贺知舟的指派),强行让两个主角同桌了。 还有,贺知舟这个人真的表里不一,很好笑。可惜他骂刘少卿的心理活动没有写出来(会破坏气氛),不然真的特别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隔壁邻居来敲门。 ooc小剧场1 谢灵均实践知识掌握多,获得了众人星星眼。 当他面对理论课本时。 谢灵均: 众人:谢灵均,你是万能的,这个对你来说,也一定小菜一碟吧 谢灵均: 众人期待状。 谢灵均:我能说,这是我最不擅长的环节吗? (内心:前世差一点理论挂科,毕不了业。) 沈正泽淡然一笑,摊开作业:这是我写的答案,你要看吗? 谢灵均:我谢灵均就是从长留峰上跳下去,也不会看你作业一眼的。 半个时辰后。 谢灵均:真香。 ooc小剧场2 沈正泽心想:谢灵均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定然饱览群书,文武双全。 谢灵均扶额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呀。光练剑就耗费我全部精力了好不好?你这滤镜未免也太厚了吧 第20章 温馨日常 到了傍晚,文渊阁二楼内开始变得昏黄。阵法开启,悬挂在四壁上的玉珠熠熠生辉,瞬间照亮偌大一间书房。 差不多了,贺知舟道,接下来我说一下,你们三年内要做的事情。第一年,学习一人剑;第二年,学习二人剑;第三年,学习万人剑。 枚九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奇道:剑还分一人剑、二人剑、万人剑? 贺知舟颔首,拔出长剑,说一声看好,舞了一套飘逸非凡的剑法。他收剑,问道:你们从这套剑法中,能够看出什么? 无人作答。 贺知舟无奈地摇了摇头,点名道:枚九,你来说说看。 枚九想了一下,措辞道:动如长风落叶,隐隐有秋天的肃杀之气,但这股气息并不明显,更多的反而是无边的孤寂。 你的感知能力很好,贺知舟夸奖道,见了一套全新的剑法,立即就能回答出两种气息。的确,这套秋愁剑法中,最容易被人感知到的是孤寂之情。而这种孤寂之情源于用剑者的寂寞,因此肃杀之气不在伤人,而在于感慨万物凋零。 枚九得了肯定,心中雀跃。 贺知舟解释道:这便是一人剑。 谢灵均闻言,望了一眼左边的沈正泽,正好对方也向他投来目光,双目相视,空中仿佛有火光弥漫。 谢灵均心想,他练的,大约是二人剑了。 一人剑太寂寞,他在几百年间一直拔剑、挥剑、归剑,直到遇见沈正泽,才能酣畅淋漓地用出自己的剑法。 贺知舟讲完一人剑与二人剑,接着讲解万人剑:万人剑,有几种说法。一种是,以一把长剑,守护千万黎元。而要做到这一点,就是另一种说法了,拥有极强的实力,能够以一当万,一剑挑灭一个大陆。 谢灵均坐得极为端正,他也听过几种说法。 还有几种说法是:合万人之力,铸成一把天下第一的剑,无人能敌;合多人之力,打造一个无人生还的剑阵,是为万人剑;也有人说,万人剑与一人剑别无二致。 谢灵均前世太上境大圆满,却始终无法成仙,想来也是对剑道的理解还没有到极致。 这一世,他又能够达到怎样的境界? 贺知舟说完万人剑,继续道:这三年里,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来教导你们,也不会只有器宗的修士来给你们授课。 我们会援请各大陆的人,来传授你们阵法、符咒、幻术、炼体、医术等各方面的知识。你们要做的,只有一点,尽可能多地接收知识。听清楚了吗? 众人齐声回答:听清楚了。 贺知舟为众弟子分配时间:每日上午,你们可自由支配时间,阅览典籍、打磨法术,或者挥霍人生,无人会来干涉你们。 至于下午。 正午之后,你们回到这里,接下来几日,由我来为你们讲解灵宝与剑法。 贺知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最后道:现在,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寻找住宿。 贺知舟将胡黎、解千愁、俞里等人送往苦夏居,接着来到长留峰半空,对剩下五人说:因布有引灵阵法九霄落灵,长白山脉灵力充沛。而长白山脉中,灵气最足的,又在长留峰。 贺知舟指了指长留峰的万丈峭壁,一挥手,巉岩之上,露出一个出口。 这是长留峰的洞天福地,只有拜师的弟子才有资格入住。我在二千五百年前,选择了这一处洞天福地,至今没有更换过。也祝愿你们能够找到一处满意的住所。 枚九问道:只有长留峰有洞天福地吗? 不是,贺知舟否认,长留峰是主峰,灵力最足。次峰天青、水光、桃源、初阳等,都有许多洞天福地,你们若是喜欢,也可以去那里。 最后提醒一句,记得明天正午之前赶到文渊阁二楼。贺知舟说完,不等别人回应,自顾自御剑飞远,并没有进入自己的洞穴之中。 众人看贺知舟远去,也纷纷自行寻找居所。 谢灵均前世住在山阳半腰处,再次择居,不知不觉中,他又来到了原来的居所。 沈正泽目光复杂。 他爱的人闭关百年,自然在洞天福地中领悟道法,他想来看看,却不料碰到了另一个熟人。 沈正泽遥望洞天,朗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灵均知道身后有人,也不惊讶,缓缓转身,回答:我来寻找风水合适自己的居所, 沈正泽压抑着怒气与恨意,笑道:我看这里不适合你,你不如去山巅,那里灵力最为充沛。 谢灵均御剑,往斜上方飞了几丈,抬手拍开一个洞口,微微一笑道:不。 说罢,走进了这一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无愧其名,当真别有洞天。虽然入口才通人,里面却布有繁复的阵法,在小小地方,扩展出极大的空间。 谢灵均长舒一口气,入定打坐。 翌日,不等正午,沈正泽早早地赶到了文渊阁二楼。 青崖书院外青藤紫萝密闭,但实际并不阻碍日光投射。 谢灵均坐在绮窗旁边,一缕天光穿透流云,穿透微微开启的窗棂,落在他脸上。他白润的肌肤如同美玉,日光仿佛就要漏过去一般。 谢灵均穿着靛青色长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工工整整地坐在木椅上,时不时翻动书籍,很认真地看着。 沈正泽抱着《剑修必读:肃杀剑阵九十九种》,心情复杂地注视谢灵均。 恍惚间,沈正泽看到了自己日夜思慕的人。 此刻,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美得让人不忍呼吸,不忍打扰,不忍亵渎。 你不坐吗?谢灵均头也不抬地问道。 沈正泽如梦方醒,消极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来。他迈步走向谢灵均,将《肃杀剑阵》一书放在桌上,缓缓坐下。 谢灵均淡淡道:你在看什么? 沈正泽左手托腮,长发滑落在他左肩之上,右手随意地翻动着,懒洋洋回道:《剑修必读:肃杀剑阵九十九种》,南疆琼楼的第五任楼主所著。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5) 谢灵均语气毫无波澜起伏,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水面:凡是写着某某必读的书籍,都可以略过,不过是个噱头,大多并不需要读。 是,沈正泽笑了一下,你说得不错。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我翻开一页,看到第九十七个剑阵时,我的想法随之改变。 哦?谢灵均从书中抬头,看向沈正泽,有了点兴趣。能改变沈正泽想法的剑阵,肯定不是凡物。 沈正泽摊开书籍,翻到第九十七个剑阵,嘴角噙着温柔和善的笑容,询问:你要一起来看一下吗?或许你也会感兴趣。我倒挺想听听你的看法。 谢灵均虽然对沈正泽心怀芥蒂,但一提及剑道,也顾不上自己的喜恶,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凑到沈正泽边上。 《剑修必读》上写: 剑阵第九十七:诸侯剑丛 诸侯剑丛,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谭,以豪桀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以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 再看剑阵布置,五行八卦、灵气导向无不与圆天顺光类似。 谢灵均皱眉,他不能吐露自己熟知这个剑阵,只好暗示道:你了解这个剑阵吗,有什么问题没有? 沈正泽在回答之前,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青阳阁的法阵与剑阵吗? 谢灵均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仍然开口道:有所涉猎,略知一二,不过皮毛而已。 青阳阁位于长白山脉,沈正泽徐徐道,长白山脉共有九大法阵、七大剑阵,此外还有许多音阵、幻阵、符阵但最厉害的,还是法阵与剑阵。 谢灵均左手撑在沈正泽的木椅上,右手翻动书页,虽然他早已了如指掌,但还是很仔细地倾听对方的话语。 沈正泽回忆道:七大剑阵由创派祖师池飞阳所施,其中第三个剑阵,名为圆天顺光。 嗯。谢灵均应了一声。 沈正泽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诸侯剑丛这个阵法上,问:依你之见,这个阵法按照五行律施展开,会是什么效果? 不违逆剑阵,怀有善意,剑阵会安抚四方。如若有人来犯,则雷霆万钧,降罚来者。这是四方宾服之阵。 不错。沈正泽露出满意的神色,显然谢灵均说得一字不差,书籍所载的第九十七个剑阵,效用正是如此,与青阳阁第三个护山剑阵相同。 谢灵均问:是圆天顺光吗? 沈正泽见谢灵均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终于说出了真相:这第九十七个剑阵,不叫诸侯剑丛,它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圆天顺光。书中所载剑阵的创始人名为何咏,是玉衡派长老,显然不确。它真正的创始人应为青阳阁祖师,池飞阳。 谢灵均吐出两个字:剽窃。 你所说的,也是我的心声。沈正泽合上书籍,侧脸,对着谢灵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谢灵均为了看书中所载的阵法,离沈正泽很近,几乎将人虚虚圈在怀中。沈正泽在他毫无准备之时,对着他倏然一笑,这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眉头,直起身子,回到自己座位上。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剑阵圆天顺光/诸侯剑丛,相关描述性文字来源于《庄子杂篇说剑》。 我这两个主角,也就谈到剑的时候,相处起来会比较正常。 另外,沈正泽的心理活动比较消极,我就不写出来了,看看他表面俊逸和善就好了。 第21章 神魂铸剑 沈正泽接下来都在很安静地看书。 谢灵均发现,原来沈正泽也有这么恬淡的一面,在他面前,也可以一点都不聒噪。这样想着,他屡屡看向沈正泽,每瞥见对方的侧脸一回,就觉得对方愈发眉清目秀,淡雅脱俗。 沈正泽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地转过头,轻笑一下: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还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谢灵均不语。 他总不能说,你不叽叽喳喳,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吗? 谢灵均终于想起了一个他被他忽略的问题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得沈正泽很烦人,很让人憎恶的呢? 明明一开始,两人惺惺相惜,引以为知己。有任务都一起出行,情急之下,沈正泽为他挨过剑,损过修为,跳过阵法,右边肩胛骨还留有剑痕。 为什么谢灵均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呢? 不。 也不是如此。 谢灵均也曾动容,愿意受沈正泽一剑,为他拔除心魔,回报对方的恩情。 谢灵均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之上,深深地凝视沈正泽。 他的感情好像尘封很久了,如今正一点点,如同滴水一般涌上,不多,却也不少,足以汇聚成涓涓细流。 沈正泽支起书卷,撑在下巴之上,笑得眉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却隐隐含着告诫的意思:你这么看我,我都要当你喜欢我了。啊,真是可惜,我有心上人了。 谢灵均皱眉,他早已看开情爱,因此觉得沈正泽的话荒诞不经,便摇头道:此生惟剑而已。 那就好。沈正泽长舒一口气,轻松道,要知道,看一个人,看得久了,下手难免会留情。我希望你与我一战,竭尽全力,不要手下留情。毕竟,我不想胜之不武。 谢灵均冷笑一声,觉得沈正泽真是脑子坏掉了。 他难道会对沈正泽有儿女私情? 滑天下之大稽。 午正一到,贺知舟刚好出现在文渊阁二楼,他扫视一遍,数了一下,九个人都已经到齐。 他还以为会缺一两个人,看来这一届弟子都很乖巧,不像他们那一届。 贺知舟问道:我有没有介绍过,我是什么长老? 枚九回道:灵宝。 不错。贺知舟点头,你们可知什么是灵宝,灵宝从何而来,又有何用呢? 枚九和邱菲面面相觑,立刻从厚厚的一摞书中,抽出《灵宝入门》,迅速翻看了起来。 贺知舟点名道:谢灵均。很巧,你名字中有个灵字,要是不知道灵宝是为何物,岂不是说不过去? 谢灵均言简意赅道:器宗的神兵利器,像韦姑娘的枯木龙吟,是灵宝。法宗的符纸阵轴,凡有大用,也是灵宝。 可谓知其然。贺知舟颔首,表示赞赏,谢灵均左手旁的那位弟子,沈正泽,你还能说出更多的见解吗? 沈正泽想了一下,整理道:灵宝,顾名思义,是灌注天地灵气的宝物。而集万灵的天材地宝,未必就是灵宝。灵宝必须符合一点,即没有神魂,不是活物。因此融血冰莲、苍木寸心等可能孕育出神魂的活物,不在灵宝之列。 接着说。贺知舟目露欣慰。 沈正泽道:灵宝除了先天生成的,还有后天锻造而成的。如果我没有记错,青阳阁贮藏音阵、幻阵、符阵的神器,就是后天锻贮的灵宝吧? 贺知舟对沈正泽刮目相看,连连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可谓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谢灵均,沈正泽,你们二人,无愧于今年旭日大比的第一、第二名,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会是青阳双璧。 贺知舟这样说,也是对谢灵均和沈正泽寄予厚望。 青阳阁人才凋敝,千万年间只出了一个天纵奇才,却还是先天不足的残缺之体。如今一下涌现出两人,青阳阁后继有望。 谢灵均闻言,往左瞥了一眼,正望见沈正泽朝他微微一笑。 刘少卿坐在最后的角落之中,视线牢牢停留在谢灵均身上,等他回过神来,手中的《灵宝入门》已经皱成一团。 和谢灵均、沈正泽比起来,他刘少卿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为什么没有人对他寄予殷切的期盼? 刘少卿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念过大师兄,想要躲进对方的怀里。可他知道,对方无法与他感同身受,绝对不会安慰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磨练他的剑。 可他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贺知舟见众人都在翻看《灵宝入门》,顺势提了一个问题:器宗,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是为器,琴瑟琵琶、笛箫箜篌亦为器。你们谁能举出一件器宗的灵宝? 枚九迅速翻到器宗神剑这一页。 只见书上写道: 楚阳剑,欧冶所营,邪溪之铤,赤山之精,销逾羊头,鍱越锻成。既乃流绮星连,浮采艳发,光如散电,质如耀雪,霜锷水凝,冰刃露洁,形冠豪曹,名珍巨阙,指南则三军白首,麾北则千里流血。岂徒水截蛟鸿,陆洒奔驷,断浮翮以为工,绝重甲而称利云尔而已哉! 枚九举手:楚阳剑。 贺知舟点头,肯定道:楚阳剑,上古时期的神剑,如今藏在南疆秋水湖畔的琼楼之中,无人能使其认主,是当之无愧的器宗灵宝。 贺知舟接着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剑修的本命剑。你们翻开《如何选择本命神器》一书。 沈正泽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籍,轻声问谢灵均:你准备选择什么做本命剑? 我的神魂。谢灵均不假思索道。他回答得太过干脆利索,仿佛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 沈正泽怔了一下,食指点着下唇,微微蹙眉,随后舒展开,露出一个笑颜,说道:我也是,以神魂为剑,更能感悟剑道。 他前世以神魂为剑,完完全全是效仿谢灵均。 枚九指着书中神魂二字,惊奇地问:还可以用神魂来铸剑吗? 当然可以,贺知舟淡然回应,已知此世有九位剑修大能,以自己的神魂为剑,其中一位飞升成仙。我们阁内的谢护法也有此打算,等他到了无我境,便会以神魂铸剑,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览其状。 谢灵均心中的怪异,随着贺知舟的话语,终于破开土壤。 谢护法,究竟还存在吗? 他的灵魂只有一个,既然存在于这具废柴的身体里,那闭关修炼的谢护法又是谁? 枚九接着问:以神魂铸剑,与用其他天材地宝铸剑,有什么区别吗? 贺知舟脸上带着一丝向往,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回答道:有三点区别。第一,以神魂铸剑,凶险万分。第二,完善的魂剑威力巨大。第三,剑修出剑,吸纳灵力,辅以道律,合乎道则,用魂剑更能领悟剑道。 谢灵均回忆起自己锻铸本命剑的过程,那种疼痛,没有随着他重生而削弱,反而愈演愈烈。 惟有疼痛。 疼痛才能让活着这个概念显现。 将完整的神魂切断,若有若无的魂丝,剑与人,用魂丝连结起来。 斩断神魂的痛楚只是一瞬,接着在三昧真火之上焚烧,无数次锤炼。那断裂的一片神魂,被烈火烧灼、被金钢锤打,所有的痛楚,都通过那一缕魂丝传入本体。 成型之后,每一次与对手交锋,挥出手中的本命剑。 花火四溅下,是悍然的神魂在支撑。 谢灵均最喜欢与沈正泽交手,因为对方的剑与他一样,都是自己的神魂。 只有他们才能彼此了解。 了解剑锋相触那一瞬间,两缕神魂融汇、摩擦、交错,而剑的主人,将从中获得怎样的快感。 快感,总是伴随着剧痛,这让谢灵均上瘾、迷恋。 一个好的对手。 总要像自己。 想到这里,谢灵均不禁打了个寒战,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以神魂为剑,此中凶险,让几乎所有剑修望而却步。贺知舟语气中不可谓没有遗憾,他便是那畏葸不前的剑修之一,他没有这个勇气。 枚九跃跃欲试,询问道:有人试过吗,成功的人多吗? 贺知舟撇了一下嘴角,叹息着开口:我说过了,从上古至今,几十万年间,只有九位大能成功。成功的人中,只有七位的剑堪称完善。而尝试的人虽不多,累积起来,估计也有几千人了。 枚九的心思顿时歇了。 修仙诚可贵,小命价更高。 那几千人,贺知舟目露钦佩,少说都是无我境的修为,纵然没有成功,那份一往无前的勇气,也值得我们赞赏。 枚九忽然想起一件事,万分揪心:贺长老,你说谢护法准备以神魂铸剑,他会成功吗? 贺知舟挑眉,笑了一下:我不事策算,怎么能够预料吉凶?如果谢护法真的能够熬到那一天,或许就是天命吧,说不定会成功。 什么叫,谢护法真的能够熬到那一天? 算我失言贺知舟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修仙路途凶险,每一次突破境界,都是生死攸关。谢护法如今有我境圆满,到无我境还有的熬,就看他能不能走到那一天了。 谢灵均抬起头,心想:这一世真的还有谢护法这个人吗? 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突破了境界,成功进入阅世境,并没有闭关,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灵均向窗外望去,隐隐窥见一缕天光,心中疑惑重重。 他重活一世,到底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楚阳剑相关,来源于唐修《晋书》。具体文句,出自三张二陆中张协所做的《七命》。 这一章伏笔略多,好吧,是非常多。 关于主配角外貌。 谢灵均:明艳照人,色如烈阳朗月灿星,美得很有攻击性。 沈正泽:清逸脱俗,韵如清风山岚晓雾,俊得很仙很淡雅。 韦怜影:高山寒冰,清冷仙女,又疯又美的酷姐。 解千愁:传统审美的大帅哥。 枚九:笑模样,就算面无表情,看起来也是含笑的。 邱菲:邻家小妹,长得很纯。 刘少卿:楚楚动人白莲花长相。 因为我有上帝视角,所以每次写到刘少卿,我都觉得非常不爽,导致不想写他长得有多好看。他的长相大概是,看了想让人偷电瓶车养他的那种类型。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6) 一个小小的插播。 谢灵均终于想起了一个他被他忽略的问题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沈正泽很烦人,很让人憎恶的呢? 这只能用因果循环来解释了,沈正泽自己种下的因,就要自食其果了。 写完这一章,我爆笑出声。 我真想把贺知舟说过的话,贴在沈正泽脑门上 最后,修仙路漫漫,贺知舟感慨道,也请你们牢记一点,不要随意结下因果。凡是种下因,最后必然会结出果,甜果还是苦果,难以预料。切记谨言慎行。 第22章 没有夺舍 贺知舟讲完灵宝与本命器,往窗外一看,时间还有富余,提醒各位弟子道: 灵宝和本命神器的选择,非我几个时辰的简单讲解就能概括。然而时机未到,就算我倾囊相授,你们也未必能够记全。很多东西,都需要你们日后,用漫长的时间来领悟。 枚九重重点头。 谢灵均发现,枚九真的勤奋好学。他就不一样了,就算前世第一次接触这些,他也并没太多的好奇。对他来说,只有两样东西值得费心。 剑,和握剑的人。 但是他现在有了一种预感,光是磨练魂剑与剑心,还远远不够,这离领悟剑道还有很大的距离。 谢灵均总是忍不住去看沈正泽,对方翻阅着很多高阶书籍,很少打开分发下来的教材。 冥冥之中,谢灵均感到自己与沈正泽有一缕联系,对方是他突破剑道,飞升成仙的关键所在。 贺知舟看众人很认真地汲取书中知识,感慨道:你们还有好奇,说明你们是真的年轻 沈正泽从书中抬头,眼神清澈,笑道:好奇,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很难界定,贺知舟凝神思索,说出自己的看法,凡事有利有弊,祸福相依。好奇能够指引修士向上,不断攀登、扩展、超越;与此同时,也可能给人带来无尽的灾难 灾难吗沈正泽喃喃自语。 沈正泽当年就是因为好奇,想要知道谢灵均对自己的看法,才会让梦魇有机可趁,铸成大错。 他向入魔的谢灵均坦白一切,可谢灵均并未原谅他。 谢灵均不原谅他本是应该,或许谢灵均谴责的目光,更能让他痛快地忏悔,使得他心中好受一些。 但谢灵均也并未怪罪。 沈正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面对谢灵均坦坦荡荡的目光,在这样光彩的目光下,愈发显得他卑鄙可耻。 他所有不可言说的心思,深深地掩埋在阴湿的地底。 暗无天日。 永远,见不得光。 沈正泽抿唇,笑得有些腼腆,他拨开垂落在左肩上的青丝,不再言语。 好奇,还有贪婪、傲慢,往往相伴相生。人如果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在遇到未知的恐怖之后,大多会判断为不能前行,紧接着就会退却。但因为傲慢自大,人们踏入禁区,这才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贺知舟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还有贪婪。贪婪催生好奇,还是好奇催生贪婪,不论哪种,都让人无视道德、法则,蔑视人心 沈正泽脸上的笑容变淡,逐渐烟消云散,只余下怅惘。 我们都知道,贺知舟道,修士与凡人的区别。修士年岁更长,力量更强,但我们要为此付出代价凡人能够入轮回道,而修士一旦神消道灭,就化为虚空,归于寂无。 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凡是选择逆天而行,就等同于放弃了轮回。鱼和熊掌,生与大义,轮回与长生,不可兼得。 贺知舟将这些话,与好奇贪婪联结起来:修仙一途,从妖元纪年至今,几十万年,只有两人摆脱轮回,飞升成仙。不是所有修士都有魄力放弃轮回的诱惑,他们因为贪婪而好奇,尝试过夺舍、养魂、布阵,这些都是禁区,但无一例外 说到这里,贺知舟停顿了一下。 众人都被他吊起胃口,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些修士的结果。 贺知舟幽幽道:无一例外,下场凄惨。 谢灵均听到这一句,脑海中顿时发懵,像是突然被重物锤击。 这一刻,他仿佛触及到了什么东西。 像左,是万劫不复的炼狱;向右,是一切秘密的答案。 贺知舟告诫道:没有人能够活两次,也自然没有人能够死两次。 可是!谢灵均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倏地起身,脱口而出。 贺知舟眼神一凛,厉声呵责道:可是什么! 可是谢灵均轻声呢喃。 可是他为什么会重生? 他弓起脊背,微微颤抖:可是,八万年前,有人活了两次。 贺知舟松了一口气,却仍然眉头紧锁道:那不算。 夺舍谢灵均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闭嘴!贺知舟爆喝一声,你给我坐下!我给你们讲解好奇,不是为了让你们去涉足天道不允许的禁区;而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什么该好奇,什么不该好奇! 谢灵均闭上双眼,坐了下来。 当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他恍惚中明白了一件事他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机会。 贺知舟言辞笃定,毫无转圜余地:不存在夺舍成功的案例!一具身体,只能涵养一抹神魂。凡是外来的神魂入侵,都必然会被躯体驱逐,勉强夺舍,躯体也会消解。而躯体一旦消解,神魂无所寄托,就会灰飞烟灭。 谢灵均点头,恢复平静:弟子明白了。 但愿你是一时好奇贺知舟语重心长道,谢灵均,你被阁主收为弟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些长辈,对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弟子明白。 贺知舟听到谢灵均如是说,但到底不放心,最终还是解释了一遍:你提到八万年前的那个人,就是叶玉清吧。 谢灵均回道:是。 他不是夺舍,贺知舟一口否决,他只是重塑躯体。前面说到灵宝,提及了天材地宝,有些天材地宝是活物,比如融血冰莲、苍木寸心等。利用这些活物,在它们还没有生出神魂前,可以重塑躯体,转移神魂,从而骗过天道,让天道以为原本的人已经死去。 谢灵均听完,一头雾水,不仅没有得到自己重生的答案,反而愈发糊涂起来。 本就隔江探花。 现在江上又添朦胧烟雨。 他心想,自己重生在这杂役身上,无疑是夺舍。 而贺知舟说,夺舍之后,神魂不同,身躯会瓦解,可自己分明适应良好。 谢灵均前世的躯壳,可以说万里挑一,但他时时觉得不够,觉得自己的躯壳拖累了修炼的进度。 他询问过师尊江歇,江歇告诉他:你父亲谢长怀是天灵之体,你母亲曲婉容乃天魔之体,本就相冲。再加上曲婉容被追杀,早产,你先天不足,有所残缺,在所难免。即便如此,你的资质也可俯视所有修士,只要勤加修炼,定能成为青阳阁的中流砥柱。 谢灵均偶尔也会想,如果自己的躯壳不残缺,是完善的,那会怎样。 而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躯壳与自己的神魂相称。 这杂役,虽然被所有人称为废物,但这具身体却比他前世的还要好。他进入这具身体后,可谓如鱼得水,不仅没有出现排斥的反应,反而融合得十分完美。 好像本应如此。 谢灵均在重生后,第一次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重生? 他原本以为是天意。 但,真的如此吗? 天意何在? 活了许久,谢灵均看到的,更多的是人意。一个人的意志,两个人的意志千千万万人的意志 他所见到的一切,岂非都是人力所为? 谢灵均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他的重生,背后另有推手? 谢灵均猛然想到一个人,忽地转头,看向沈正泽。 对了,不止他一个人重生,沈正泽也和他一样,从前世回到此世,两世为人。 贺知舟的话犹在耳边没有人能够活两次,也自然没有人能够死两次。 但谢灵均心中,却对这句公认的话,产生了怀疑:他和沈正泽不就活了两次吗? 一道灵光划过。 谢灵均好像抓住了一缕天机。 人不能活两次,那么他,真的死过一次吗?如果他并没有死去,是否就不算活过两次? 贺知舟探究与怀疑的目光停留在谢灵均身上,询问的话也随之而来:谢灵均,比起你的失态,我更想知道,你对夺舍这件事,为什么这么上心? 叶玉清是吾辈楷模,剑道的极致,我会关心他,并无其他用意,还请长老明鉴。弟子以后绝对正心淬剑,对不该好奇的东西,绝不好奇。谢灵均汗流浃背,脸上却镇定如常,应对自若,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本人。 贺知舟笑了一下:尚武台一战,你引灵淬体,入有我境,异常优越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在此之后,我们将你之前的举止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你前后性情并无变化,如果不是夺舍绝无成功的可能,我们倒真要好好拷问你一番了。 谢灵均瞬间醍醐灌顶,清醒了过来。 他与这具身体太过契合,契合到,他忘乎所以,好像本应如此一样,好像自己就是杂役谢灵均本人。 下午的课一结束,谢灵均便走到解千愁身旁,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你觉得我有什么变化没有? 其实还是有的,解千愁点了点头,只是与你不熟的人,不太看得出来。我与你相处这些年,才能看得出来。也多亏长老们没来问我,不然你就暴露了。 谢灵均的心顿时收紧。 解千愁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谢灵均,脸上的神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 什么?谢灵均凝神屏气。 解千愁伸手,捧住谢灵均的脸,凑上前去,痴迷道:我的好哥哥,你长得真是越来越美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你以后要找道侣,可千万要考虑我。 谢灵均: 解千愁笑道:兄弟间开个玩笑,当不得真,你觉得呢? 谢灵均淡淡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天使说会把谢灵均看成谢灵运,我突然想起来,主角名字的来源。正泽,音正则,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所以谢灵均和沈正泽毫无疑问是锁死了的CP名。 这一对不拆不逆,谢攻沈受,两人至始至终都互相the one,互为惟一。 故事没那么简单,有很多人在博弈,下着很大的一盘棋。 第23章 离我远点 接下来几日,谢灵均都在看书、练剑与入定。 贺知舟将青崖剑诀传授给众人。 谢灵均再世为人,又从刘少卿比武中,对这套剑诀有了新的感悟,他自觉对剑法的理解更胜前世。 文渊阁十二楼,是个用阵法搭建的小型练武场。修士在阅览途中,有所获益,需要实践一番时,这个练武场就是最好的去处。 谢灵均这几日上午,不在文渊阁二楼看书,就是在十二楼练习青崖剑诀。他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惬意,如果说,有什么烦恼的地方,那就是解千愁了。 解千愁自从开了个玩笑,谢灵均也玩笑着答应后,解千愁就变得有些黏人。 谢灵均看书,解千愁就搬个椅子,插在他和沈正泽中间。等他看完一本书,合上,对方就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谢灵均一开始放任自由,后来忍不下去,问道:你这是何意? 解千愁思索了很久,恍然道:我原先是家里的幺儿,父辈兄长都很宠我。从凡尘到青阳阁,这么些年,只你一个朋友。你前些日子又救我、开导我,我不自觉把你当成了兄长。 随后笑呵呵,看着谢灵均的眼色,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妥,我就不这么做了。 无妨。谢灵均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解千愁的头顶,不过我比较任性妄为,自己想到什么,不会顾及他人感受,也不太会照顾人。你要是不介意,把我当做兄长也无妨。 解千愁笑了一下,挂在谢灵均身上,走向十二楼的练武场。 谢灵均高出解千愁半个头,对方搂住他的脖子,又跟在楼梯后面,走路都只能踮着脚。 沈正泽收剑,望向推开沉沉木门的谢灵均。 他心想:真是烦人,为什么总是躲不开这个赝品,为什么这个赝品这么像真的。 解千愁在谢灵均耳边低语一句,谢灵均半回头,浅笑着回应,嘴里说着什么。 沈正泽听得一清二楚,在这一刻,他回想起自己对谢灵均说过的话 你这么看我,我都要当你喜欢我了。啊,真是可惜,我有心上人了。 沈正泽脸上泛红,怒气与嫉恨直从心底,不住地向上翻涌。 他一方面为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而羞恼,很显然,谢灵均对他的态度堪称冷淡,说出这样的话,看起来有些自作多情了。 另一方面,对方简直就是翻版谢灵均,外貌、气质、神态,就连握剑的姿势、出剑的动作,以及对剑道的理解,都十分相似。 他嫉恨解千愁出现在对方身边,就算只是一个赝品。 尽管沈正泽告诫自己,百年后,真正的谢灵均就会出关,谢灵均也只有他一个对手。 尽管他尝试无视这个赝品,可对方总会出现在他眼前。 解千愁趴在谢灵均背上,轻嗅对方的后颈,喃喃道:栀子的气味。 不同的人,即使修炼相同的功法,身上的气味也会因人而异。我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你能闻到吗?谢灵均解释道。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7) 解千愁笑道:类似栀子花,但是有点不同,很淡很淡,不凑近了闻不出来。也不像夏日里盛放的栀子那么热烈,你的味道很冷。 谢灵均心想,沈正泽后来修炼的功法特殊,散发出来的是幽兰气味,也很冷。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沈正泽。 拔剑。沈正泽执剑,看起来像是刚刚练完一套剑诀的样子。 谢灵均闻言停下脚步。 沈正泽重复道:拔剑。 不。谢灵均摇了摇头,拒绝。 谢灵均不懂沈正泽为何在此时此地邀战,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尚武台一战,他赢了对方后,便对现在的沈正泽没有太大的兴致了。 应该在未来,现在还太早。 沈正泽仍然温和地笑着,但语气中隐隐捎带了一抹硝烟:我要你拔剑。 解千愁被沈正泽的态度激怒,不悦道:你这个人太蛮不讲理,谢灵均已经拒绝了你,你怎么还强迫别人拔剑? 谢灵均,我要你拔剑。沈正泽语气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十分强硬,而后抬手,剑指解千愁,至于你,我有同你说话吗?我允许你插嘴了吗? 解千愁嗤笑一声:你和谢灵均说话,还没有经过我允许呢,凭什么我说话就要经过你允许?你是什么东西,还说我插嘴,到底是谁在和谢灵均说话,又是谁在插嘴? 沈正泽冷静下来,觉得解千愁说得有理,只好笑着问谢灵均:为什么不愿意和我比试? 现在的你太弱了。谢灵均没有隐瞒的想法,直言不讳,毫无疑问,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但绝非现在。现在的你,在我的剑下,别说取胜,能不能走过三招,还要二话。 沈正泽点头,看起来没有丝毫愠怒,很平淡地接受了谢灵均的评价。 不过很可惜,谢灵均诚恳道,我来得有些晚,没有看到你练剑,我对你的剑很感兴趣。 沈正泽抿唇,他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起来,谢灵均对他这样关注,他却没有将谢灵均太过放在心上。毕竟,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另一个人身上。 几个夜晚,他都守在那人的洞天福地外。 百年,说起来不过弹指一挥,对于他来说,却分外煎熬,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人。 谢灵均的话还在继续:前几日,我每天都能看到你。最近上午,你好像都不在文渊阁危楼看书,是来十二楼练剑了吗? 沈正泽一怔。 是吗? 原来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还以为自己白日里,时时刻刻都与谢灵均坐在一起。因为相处时间太多,所以看到解千愁与谢灵均腻在一处,才会忍不住烦躁起来。 结果不是吗?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谢灵均和解千愁,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两人说话,可仍然觉得这两人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谢灵均握住解千愁的手,将人从身上扯下,对沈正泽道:如果你明日上午还来十二楼,我想我也会来,我想看看你的剑。 沈正泽长眉一挑,拨开鬓边的碎发,懒懒道:解千愁也跟着来吗? 谢灵均淡淡道:我来不来,是我的事。他来不来,是他的事。 言下之意,解千愁要去哪里,是自由的,无人能够干涉。 沈正泽耸了耸肩,无奈地抱歉:那我真不想再看到他了,他总是跟着你,拜托你也别来打搅我清静。 我去哪里,是我的事。 谢灵均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他是没有想到,同样的话,竟然要重复一遍。 谢灵均承认,因为自己强于别人,对待别人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就会居高临下。每当他注意到这一点,就会刻意规避。 而且,他从不用自己的想法勉强他人。 他当初对刘少卿有意,为了刘少卿滚过刀刃、饮过鸩酒。即便如此,到生命最后几日,他依然克制万分,以礼相待,从没有生出过僭越的心思。 所以,当谢灵均听到沈正泽的话,心中忽然生出一缕失望。 我的对手,本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谢灵均说完,怕自己说得太过委婉,又郑重其事道:你想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并不取决于别人,而是取决于你。你如果不想看到解千愁,不应该让我们离你远一点,而应该自己离我们远一点。 沈正泽的心,被谢灵均的话一句句割裂。 他十分清楚,自己对眼前这个赝品,没有一丝一毫的移情,但不知为何,就是会被对方的举止、话语所影响。 你这话说得不对。 沈正泽微微低头,修长的中指点在眉间,我自然对你们敬而远之。可到底是谁屡次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你当我乐意看到你们? 谢灵均被沈正泽的逻辑气到没有脾气,无奈道:文渊阁是开放的,我并非有意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因为你而改变我的决定。我要看书,便在文渊阁二楼;我要练剑,便来文渊阁十二楼。 我知道了,沈正泽十分冷静,我说错了,你说得对。 说完,他归剑入鞘,快步离开十二楼。 谢灵均很快收回目光。 他对沈正泽的确关注,但这关注是基于两人之间有强烈的因果,并不需要对沈正泽时刻留心,更不需要揣度对方变幻莫测的心思。 谢灵均想起来这里的原因,便对解千愁道:你不是说,自己对青崖剑诀的理解不透彻吗? 是。解千愁点头。 谢灵均道:你先完整地练一遍青崖剑诀。 解千愁欣然出剑,在谢灵均前面出剑,他比寻常更加用心,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比平常流畅自然。 很好,谢灵均夸奖道,你的剑心与这套剑诀吻合,坚定、果敢、毅然,但你差了一点。 解千愁又喜又忧道:差了些什么? 至对方于死地的决心。 话音刚落,谢灵均的剑光,倏然照亮了偌大一间练武场。 解千愁在看到剑光的那一刹,无法呼吸。 首先看到的不是剑法的精妙,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死亡的迫近。 谢灵均挥出的每一剑,都离他有几丈距离,挥出的剑气也远无法触及到他;但他还是觉得,那把平平无奇的铁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割在他的灵脉上。 一剑又一剑。 这就是青崖剑法。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写到法阵万象朝宗开启,其他门派来到青阳阁要人的,我高估我自己的话痨程度了。 ooc小剧场之如果这是个ABO世界 沈正泽:咬我。 谢灵均: 沈正泽:求你,咬我。我求你了,标记我,我的信息素很好闻。 谢灵均:你不是A吗? 沈正泽: 谢灵均:A是不能被标记的。 沈正泽:怎么,你还歧视AA恋? 谢灵均:没有。 最后,谢灵均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谢灵均(无奈):你看,果然不能标记。 沈正泽(幸福):我好了。 第24章 你不懂我 青崖剑法,起式,长风万里;毕式,归鹤南天。 一套剑诀舞完,满室剑光消散,惟有那凛然的肃杀之气,还在解千愁心中久久萦绕不息。 看见了吗?谢灵均收剑,问道。 解千愁似懂非懂,招式已经十分熟悉,但那为了置人于死地,首先不顾自身安危的剑气,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谢灵均见对方懵懵懂懂,便循循善诱:你还记得贺长老所说,一人剑、二人剑与万人剑吗? 解千愁如梦方醒,连忙点头:记得。 青崖剑法,谢灵均缓缓道,毫无疑问是二人剑。你即使一个人练习,也要当成两个人一般使出剑法,招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解千愁有些理解了,趁热打铁道:我前面挥剑时,也隐隐感到缺了什么,原来是一个对手。那我一个人练剑,很难想象有这么一个对手,该怎么办? 谢灵均淡然道:无他,惟有多练。 解千愁露出一个散漫的笑容,凑上前来,一只手搭在谢灵均的肩膀上,问:那你能陪我找找感觉,先做我的对手吗? 可以。 谢灵均虽然更情愿自己一个人练剑,但陪解千愁练剑,也没有什么大碍,因此没有推脱,爽快答应。 解千愁说完,拔剑,使出青崖剑诀的起式。 长风万里。 如果不是十二楼中充满阵法,换做寻常的屋子,这满室木料早已经被肃杀的剑气碎裂。 谢灵均没有用青崖剑诀接招,反而用了墨者剑诀第二招非攻。 青崖剑诀是内门功法,而墨者剑诀是杂役使用的功法。 照理说,青崖剑诀应该胜出墨者剑诀许多,但在谢灵均的手里,墨者剑诀与其他高阶功法的差距,并不明显。 解千愁当初与谢灵均交战,三招之后,就认输了。而谢灵均用的第二招,正是这招非攻。 青崖剑诀的起式是长风万里,解千愁虽然没有做到气势万钧,却也十分不错,紧接着便衔接了第一招山水天青。 上一次,解千愁的攻势完完全全被非攻化解,这一次他在非攻面前,游刃有余。 谢灵均要胜解千愁很容易,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获胜,而是指导解千愁获得肃杀的剑意,流畅地用出青崖剑诀。 到了最后,解千愁用出归鹤南天,收剑,获益匪浅。 我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诀窍,解千愁眼中含着亮光,在用青崖剑诀的时候,不仅仅把剑招使用流畅,还要去想象对手会用什么招式来拆解、进攻 谢灵均颔首,对解千愁的话表示肯定。 解千愁走到谢灵均身边,拉住谢灵均的双手,轻轻抚摸着:你真的很用功,皇天不负有心人。 谢灵均看着手上厚厚的剑茧,想着原身也当真用功。 解千愁长叹一口气:你不知道,我其实很担心你。 谢灵均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 你很倔强,解千愁道,性子也有点高傲。当初和枚九来往,受了枚九的气,回来二话不说,闷声不响地拼命修炼,差点就因此殒命。 谢灵均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兴致,根本不想知道,却也不好打断解千愁,毕竟这对他来说或许有用。 解千愁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回忆道:别人都说你的天赋差,说得多了,连我也相信了这种说法,觉得你和那谢护法天差地别,没有可比性。 谢灵均心想:我就是你口中的谢护法本人。 想到这里,谢灵均愈发意兴阑珊。 解千愁还以为自己是原来的杂役,才会对他这么信赖,如果解千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神魂已死,住在这里面的人,是真真正正的谢灵均,还会这么放松、信赖吗? 谢灵均不止一次疑惑,为什么会这么像?从姓名、样貌、神态,没有一处不像的。 像到解千愁也不曾怀疑。 解千愁仰头,直视谢灵均的双眸:可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你之前所有的努力,挥出的每一剑都没有浪费,剑意一如既往。你通过与上古苍龙一战,获得机缘,拓宽了经脉,之前的努力也能够被人看到了。 谢灵均终于问出一句话:我的剑意一如既往吗? 嗯!解千愁笃定地点头,我曾经嘲笑过你,把墨者剑诀用得太过软弱。一招兼爱挥出,根本伤不到别人分毫;又一招非攻挥出,也没有丝毫凛冽的剑意。 谢灵均抿唇,原身对剑招的理解,竟然也与自己相同吗? 当你在比武场上,用墨者剑诀打败我,我才恍然大悟,你对剑诀的理解才是正确的。我还以为剑就是用来伤人的,却没有想到,每一套剑诀的剑意都不相同,墨者剑诀以非攻为攻。 解千愁笑了一下,有些羞愧,这是我对你第一次改观,此前我也和别人一样,认为你没有天赋,作为朋友,真是不应该。 或许吧。谢灵均平淡道。 解千愁对话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死去的那个杂役。 我对你第二次改观,是与韦怜影一战。 解千愁神往道,那一战,我彻彻底底地理解了你。从前我有些懊恼你的执拗,后来我就懂得了,这是你的傲气。你如果没有那份傲气,就不会拼命修炼,手上全是厚茧;同样的,也不会拼死与神龙一战,重塑经脉。 谢灵均心中一动,柔声道:谢谢你。 解千愁这次认可的人,是他本人,而不仅仅只是那个杂役了。 解千愁上前,抱住谢灵均,将头埋进谢灵均的右肩之中,轻声呢喃:修仙之人,理应坚定,不理凡尘,不动凡心。可我还是无法做到心无旁骛 你会做到的,总有一天你会心无旁骛。谢灵均边说,边拍了拍解千愁的后背,想要将人拉开。 他实在不适应这么亲密的接触。 你不懂解千愁的声音有些发闷。 谢灵均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懂? 心无旁骛,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手中的剑之中,好像自己不是一介凡胎,而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谢灵均揪住解千愁的后颈,沉声道:够了,你的问题是,剑练得太少,想得太多。 傻子,解千愁被揪住后颈,从谢灵均怀中离开,气得笑骂了起来,傻子,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的傻子!你这个傻子,你是真的不懂 谢灵均笃定道:我懂。 解千愁摇了摇头,瞥了谢灵均一眼:你懂个锤子。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8) 我不懂锤子,我懂剑。谢灵均轻描淡写,说出一个无人能够反驳的事实。 你是懂剑,解千愁扶额,无力道,但剑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懂人心。 谢灵均被解千愁的这一句话点醒,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前世钻研剑术,却忽略了一件事,读懂人心。 剑心与人心有什么联系呢? 谢灵均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他剑道中所欠缺的那一点,是否与人相关? 算了解千愁长叹一声,和你说也白搭。 你们好像聊得很愉快?沈正泽站在门口,倚着边框,半低着头道。 谢灵均早就知道沈正泽去而复返,也并不多在意,听到沈正泽的问话,转身道:的确很愉快。 沈正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本想回二楼看书,结果还是不甘心,明明是他先到十二楼的,为什么要避让? 他回来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 这不,看了一场好戏。 沈正泽迈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木门,似笑非笑地看着解千愁。 沈正泽前世成为青阳阁主之后,提拔了解千愁这个人,解千愁和他提过有一个杂役叫谢灵均。没想到,解千愁之所以念念不忘一个杂役,竟然是这个原因。 沈正泽将手中的一卷书抛给谢灵均,喊道:给你。 谢灵均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四个金文:《人剑合一》。 这是讲什么的?谢灵均的注意力顿时被沈正泽吸引过去,沈正泽给他的书,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凡品。 沈正泽解释道:这本书有点年头了,书名是古老的金文,从妖元纪年流传下来的,你手中的这本是第一百零八次再版。我观你舞剑,有些人剑合一的意思,如果不是你,我想不起来还看过这么一本书。 谢灵均觉得有些意思,便翻阅了起来。 本来我打算自己留着看的,沈正泽笑了一下,听到解千愁说,你懂剑,但是不懂人心,觉得这本书或许对你会有些帮助。 谢灵均前世对剑道的理解,大多基于实践。他坚信,惟有死生之际磨练出来的剑,才是最锋利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听听前辈的见解。 沈正泽走到谢灵均身旁,状似不经意地插在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将解千愁挤在一旁。 沈正泽笑道:我从子庚区取出来的,你如果想要更多,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看。 谢谢。谢灵均合上书籍,微微低头,看向沈正泽的双眼,诚恳道。 沈正泽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必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实在太好笑,我边写边笑,解千愁和谢灵均简直鸡同鸭讲。 感觉谢灵均好像一块唐僧肉,是个人都想啃一口。 以及,解千愁战斗力太弱了,沈正泽一本书就吸引了谢灵均的注意力。 ooc小剧场 解千愁:你懂个锤子人心! 谢灵均:我不懂锤子,我懂剑。 解千愁:你不懂我。 谢灵均:你也不懂我。 此时,一个沈正泽路过,并扔给了谢灵均一本书。 沈正泽:这本书,或许对你有用。 谢灵均:你懂我。 沈正泽:是的,我懂你,我还懂剑。 第25章 万象朝宗 又过了半个月,临近四月初,灵宝相关的知识才差不多传授完毕。 在此期间,凡是解千愁想要亲近谢灵均,沈正泽都会不露痕迹地打断。 解千愁明知沈正泽是故意的,却无法言明,并且沮丧地发现,沈正泽与谢灵均之间有更多的话题,这些话题都是他目前无法涉足的领域。 世上真有天才。 解千愁发现,自己与谢灵均、沈正泽的差距,简直难以逾越。 你的剑不纯,谢灵均微微蹙眉,指出解千愁的不足之处,你刚刚挥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两招之间的衔接,会出现断裂? 解千愁有些喘不过气。 半个月下来,他深刻地体会到了谢灵均的威严,就算谢灵均此刻只稍微不满,也会让他压力剧增。 谢灵均不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他也很难与解千愁感同身受。 解千愁抿唇,随后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松一笑:抱歉,我又让你失望了。是我不好,刚才有了些杂念,才会没有衔接好剑招。 谢灵均敏锐地感知到了解千愁的情绪,否认了对方的一个说法:我没有失望,我想你误会我了。 是吗 我不会对你失望,谢灵均诚恳地解释,我很欣赏你的努力,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你,并不是对你不满。 谢谢。解千愁心中淌过暖流,谢灵均是真的对他好。 可是,这种好让人隐形之中感到 自惭形秽。 要承认自己与谢灵均的差距,接受对方的指点,一遍又一遍地面对自己的拙劣之处,却还是不尽如人意。 与此同时,摆在解千愁面前的,是谢灵均剑招的滴水不漏,还有沈正泽的无懈可击。 对比,才显现出差距。 接着。沈正泽推门而入,从怀中取出两本书,一本名为《上古剑阵集》,另一本名为《剑阵剧变十万年》。 谢灵均眼前一亮,将两本书揣入怀中。 沈正泽挑选出来的书籍,总是最精妙的,没有多余的废话,浓缩了诸多大能毕生所学。 这些书籍中,大多内容谢灵均已经通晓,系统而理论地再次阅读一遍,与前世自己领悟、师尊传授相比,有不同的获益。 沈正泽笑吟吟道:你不是想看我的剑? 是。谢灵均爽快点头。 话音刚落,沈正泽的剑光倏然划破长空。 仿佛能够从剑光中,听见花开花落之音;能从剑音中,看见清风拂云之象。 声色变幻,一剑万千。 沈正泽将质朴无华的剑招,拆分成精妙绝伦的繁复;将肃杀的剑意,包裹在温柔的表象之中,而丝毫不损。 自然的声音与形状,绽放在他的剑端。 极其飘逸,极其灵动,又蕴含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像是开在深谷里的幽兰。 沈正泽挥出最后一剑归鹤南天,收剑入鞘,翩然落地。 漂亮。谢灵均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欣赏之情。 沈正泽的剑,与谢灵均大不相同。 谢灵均时常好奇对方的剑,被那股空灵而幽冷的剑意所吸引。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的夸赞,长眉一挑,含笑问道:是我的剑漂亮,还是我漂亮? 解千愁皱眉,冷冷地嘲讽:大男人,说什么漂亮不漂亮,你也不瘆得慌? 都漂亮。谢灵均淡然回应。 沈正泽听到回答,转身面对解千愁,摇头说:听见没,有人和你意见向左。再说,漂亮如何不能用在男人身上? 解千愁一拍脑袋,懊悔自己一时失言。这一点也不像他,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洒脱,为了几句话、几个字斤斤计较。 难道沈正泽的人、沈正泽的剑,当不得漂亮二字吗? 为什么自己要出言讽刺? 解千愁气闷,为自己的变化而郁郁不乐。 沈正泽见解千愁不言不语,也不再去理睬对方。 沈正泽的马尾凌乱地散落在双肩之上,其实发带并没有松动,但他还是解开了天青色的发带,递到谢灵均手中。 指尖夹着发带,轻轻搭在谢灵均温热的掌心里。 沈正泽抽回修长纤细的手指,眼中衔着雾气,漫不经心道:我替你找了这么多书,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帮我把头发扎起来,我就算你还清人情了。 说罢,抬头盈盈一笑,你不会想继续欠着人情吧?我倒不想与你有任何纠葛,最好两清。 谢灵均波澜不惊,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动,只平淡道:转过去。 沈正泽转身,背对谢灵均的那一刹,忽然感到万分熟悉,好像自己日夜思慕的人,又重新站在了自己身后。 这不经的猜测,吓得他一激灵,随后更觉荒诞,不住地摇头失笑。 谢灵均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但沈正泽生得也高,因此谢灵均需要高举双手,才能触碰到对方的头顶。 别动。谢灵均缓缓道。 沈正泽闻言,果然不再摇头。 谢灵均手指穿过他头发的感觉,太过诡异,令他毛骨悚然。他这才发现,让谢灵均替他束发,简直是一种煎熬。 够了!沈正泽忍无可忍,想要伸手夺过自己的满头青丝。 谢灵均不为所动,一把挥开沈正泽的手,冷冷训诫:别动。 沈正泽怔忡,一瞬间好像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他爱的人,就是这样冷淡、强硬,用不容分说的语气训诫他,同时也温柔地引导他。 谢灵均打好结,从自己头上分出一只蓝田玉簪,插在沈正泽头上,微微一笑道:好了。 他看沈正泽的马尾不顺眼很久了,如今在他无情的摧残下,沈正泽所有头发,都规规整整地贴合起来,被发带和玉簪束缚。 看着自己的杰作,谢灵均恍然间发现了一件事。 他变了。 最初,他对沈正泽恨得刻骨铭心。 而现在,他好像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一些被遗忘的感情和记忆,对沈正泽也没当初那般憎恶了。 谢灵均抬手,放在沈正泽头顶,叮嘱道:以后每天都要认真梳头。 谢灵均想起来了。 他曾经误闯魔境,是沈正泽替他挡了一剑,为了救他出去,沈正泽又主动跳进了阵法之中。后来他倒是平安无事,而沈正泽身负重伤,修为折损,差点身消道灭。 谢灵均再迟钝,也品味出不对了,他是没有什么儿女私情的,因此很想敲打对方,问一句:你究竟什么意思? 可惜沈正泽后来发了疯,拼命地去找秘境,夺取天材地宝,不停进修,继而用过激的言语和行为来挑衅他。 谢灵均这才肯定,沈正泽讨厌他,救他不过是一个意外,也省了他敲打的功夫。 只扎个马尾,太过随便了。谢灵均放下自己的手。 沈正泽拼命咬着牙,才勉强忍住不让自己颤抖。他说不出话,转身紧握着剑,自顾自走到了房间角落。 他厌恶这种感觉。 恶心。 沈正泽厌恶那个赝品,更加厌恶从赝品身上,不断看到正品倒影的自己。 谢灵均见沈正泽走开,也不十分在意,心想:快到午正了,下午的课就要开始了。 贺知舟前一日讲完灵宝相关,就把今日下午授课的地点定在十二楼,临近午正,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进入了练武场。 胡黎走到谢灵均身边,问道:接下来练剑切磋,我可以与你相伴吗? 谢灵均当初在长留峰顶,与胡黎相约,要做同桌。后来胡黎就坐在他右手边,本来解千愁坐在他的左手边,被贺知舟换成了沈正泽。 胡黎是个相当沉默的男人。 谢灵均与他相处近一个月,对方很少与他搭话,不像解千愁那般黏人。这次开口,让谢灵均颇感意外,也颇感欣悦。 谢灵均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我也很期待与你切磋。 胡黎的剑很沉很厚,与沈正泽截然相反。 谢灵均的剑秀逸灵动,而又不失古拙温厚;沈正泽的剑空灵飘逸,繁复精妙。两人剑意相差很大,但都富有灵气。 而胡黎的剑,相比起来,就有些笨重了。 谢灵均偶尔透露出来的笨拙,是大巧若拙。胡黎的笨拙,就纯然是不懂变通。 对于谢灵均来说,指导解千愁一个人,与再加上一个胡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前世他指导的刘少卿更加朽木不可雕。 午正,贺知舟迈入十二楼,推门道:今天我们不学剑法,来学点别的。有贵客到来,你们可以去窗口看一下。 众人闻言,围聚在几扇木窗之前。 从山巅俯瞰青崖书院,看到的是迷蒙的山岚与密布的藤萝;而自书院向外望去,却毫无阻碍,一览无余。 浩荡渺远的钟声穿透整个长白山脉。 当 一声。两声、三声 或清脆、或低沉,不同音调的乐音从半空散出,足足敲满十二下,才停了下来。 这是三夔编钟,贺知舟介绍道,第一任妙音阁阁主所赠,当之无愧的器宗灵宝,乐修神器,我们称其为夔钟。夔钟响,贵客到。 引人入胜的乐章随之奏响。 与此同时,长留峰顶、半空之中,出现了虹霓,而一座阁楼巍峨耸立,正架在那虹霓之上。 你们来了青阳阁这么久,看过青阳阁没有?贺知舟伸出手,指向虹霓之上,凌空而立的阁楼。 他笑道:这便是青阳阁,寻常时间看不到。等你们登上功德榜,排名进入前几,晋升为护法,就能随时进入青阳阁。 漫天的流光倾泻而下,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 这是青阳阁的九大法阵之首万象朝宗。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将近十万年前,从妖元纪年起就存在的声音,被封存在音阵之中,每当其他门派的人到来,这诚挚而喜悦的迎客声就会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 沈正泽:为我束发。 谢灵均:可。 沈正泽:时效是余下所有日子。 谢灵均: 沈正泽:可还是不可? 谢灵均:不可。 沈正泽失落但坚强道:那好吧 谢灵均淡淡道:但往后余生,你可以为我束发。 沈正泽:哥哥,我可以!!! 第26章 身世之谜 一道白练凌空飞去,一群人踏着白练,飞往青阳阁。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9) 他们或怀抱琴瑟琵琶,或腰佩笛萧,或扛着凤首箜篌,一看就是器宗乐修。 青阳阁内,不准其他门派的人御器飞行,也不准外来修士使用法术,所以就算是无我境的大能,也只能行走在白练之上。 这是法阵万象朝宗的另一个效用。 贵客远道而来,万象朝宗开启,首先是准许没有恶意的高阶修士进入长白山脉,将修为低浅的人隔绝在外。其次,散出漫天流光,以示主人之欣然。 九大法阵之首,既名万象朝宗,自然将本身视为大宗,其他远客是来朝见的,不无登高俯瞰的倨傲之意。 但倘若将万象朝宗看做是青阳阁的傲慢,又大为不妥。 青阳阁自创建那日起,就是器宗,并非法宗,从来以剑为尊。而万象朝宗,作为法阵,自然不可能是池飞阳的作品。 万象朝宗由北海北冥派祖师蔡漠所创,足有九九八十一万律。 如果非要说傲气,那也不是青阳阁祖师池飞阳的,这份盛气凌人源于北冥派祖师蔡漠。 能够勘破这个阵法的人,现存不过二三人,而这二三人又出自北冥派。 北冥派与青阳阁虽小有龃龉,但对外向来同气连枝,北冥派的大能绝不可能出卖青阳阁。 换句话说,万象朝宗,从理论上来看,是可解的;但从实际出发,却是一个无解的顶尖阵法。 而蔡漠为何要将一个迎客的阵法,取万象朝宗这种倨傲的名字呢? 这又要追溯到十多万年前。 十多万年前,还是妖元纪年,妖族肆虐,以残杀人族为乐。 人族大能不堪其扰,远离四大洲,开辟了五大陆。 而五大陆后来又被妖族入侵,池飞阳与蔡漠双双逃到最偏僻的北冥大陆,创建了青阳阁与北冥派。 青阳阁的九大法阵,为北冥派祖师蔡漠所创。 北冥派的七大剑阵,又是青阳阁祖师池飞阳所建。 这种关系也一直延续了下来,青阳阁与北冥派虽常常竞争北冥大陆的第一大门派,但两派实际互为友派。 再说蔡漠创造八十一万律的阵法,将其命名为万象朝宗,固然有自傲之意,但更多的,是想要震慑妖族,使其不敢来犯。 即,北冥大陆欢迎朋友,所谓的妖族却不在朋友之列。 阵法成,流光溢彩,与峰顶的虹霓相映成辉。 是日,蔡漠携手池飞阳,站立于长留峰顶。 蔡漠遥望远山,慷慨陈词:我要这北冥大陆,永永远远不受妖族侵扰。我蔡漠,与异性兄弟池飞阳,在此起誓 池飞阳与蔡漠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只要有我们在一日,北冥大陆的修士与凡人,皆可高枕无忧。 距离当时,已过去十余万年,而万象朝宗的法力仍然不减分毫。更不用说,万象朝宗只是青阳阁九大法阵之一,还有肃杀的七大剑阵等。 在万象朝宗的威慑下,无人敢轻易动用神器与法术。 就连妙音阁阁主常相思,太上境的大能,屹立修真界顶端的六人之一,也不得不按照青阳阁的规矩来。 贺知舟招呼韦怜影上前,对她说:这是妙音阁的乐修,来者七人。当世共有六人入太上境,而妙音阁阁主常相思,就是六人之一。 韦怜影面无表情,双眸却紧紧盯着那七位乐修,俨然入神的样子。 贺知舟笑了笑,问道:你是乐修,虽说也属于器宗,但实际上西岭的妙音阁、瀛洲的沧浪派,或许会更加适合你。青阳阁说到底,以剑为尊,乐修不过是点缀。 不去四大洲,韦怜影冷冷道,而五大陆又只有北海的北冥大陆,不招收妖族。 贺知舟了然:你厌恶妖族。 韦怜影倏地扭头,望向贺知舟,一字一句道:不是厌恶妖族,是有仇。 贺知舟颔首,听韦怜影的语气,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必要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就揭人伤疤了。 妙音阁的七位大能远去,紧随其后的,是南疆琼楼的三人;而冰川的灵音寺、和安岭的紫函观,也分别出动了三人、四人 贺知舟看着白练抽离,准确道:共有十九个门派,三十二人,光太上境的大能就来了三位 贺知舟的话说得语重心长。 他一开始看到贵客远来,为此感到欣喜。 但慢慢地,一件陈年旧事浮上心间,也让他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贺知舟陷入回忆之中,怅然若失道:上一次出现这个场面,还是谢护法的出生之日。 枚九听到谢护法,赶忙凑到贺知舟身旁,好奇道:各大门派的大能,都来恭贺谢护法降世吗? 不,贺知舟摇了摇头,这是门派机密了,我当时没有资格参与,自然不知道此中隐情。但那天绝非喜庆之日,众人都神情凝重。 谢灵均凝神倾听。 前世,从未有人在谢灵均面前提及此事,众人讳莫如深,他也被蒙在鼓里。他既然知道别人不愿告诉他,也就没有强求,更是小心翼翼地自觉避开这些事。 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件事。 谢灵均心中一动,问道:谢护法的降世,难道是坏事吗,为什么众人都神情凝重? 贺知舟皱眉道:我不敢这样说,是好是坏,谁又能说得清呢?况且我于真相,不过一知半解。我只记得,阁主当日浴血归来,浑身魔气与煞气。后来追来的魔修数以万计,统统死在青阳阁的护山剑阵之下,漫山的鲜血。 谢灵均想起沈正泽提到的那个阵法,便接着问:什么剑阵? 圆天顺光。那日一见,我才知道创派祖师有多厉害。他留下的剑阵,竟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斩杀太上境的魔修。 谢灵均仿佛可以想象剑阵的威力,激动得拳头紧攥。 贺知舟却长叹一声,疲倦道:但愿我此生,再不用见到圆天顺光这个剑阵。 两把倒垂的,如同山峰般巨大的斧钺,交错地悬挂在半空。 肃杀的剑意。 或许是现在的日子太过清闲,人族、妖族,甚至与魔族,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相安无事。 贺知舟在没有见到圆天顺光时,根本无法想象,那滔天的肃杀剑意。 竟然真有这样的剑意! 剑意源源不断地从剑阵之中祭出,硬生生将风光秀丽的长白山脉,变成了满地鲜血的修罗场。 一万年,能出几个太上境的修士? 不到十个。 一位太上境大圆满的魔修,在圆天顺光的剑意之下,毫无抵抗之力,被绞成肉醢。 其余的魔修萌生退意,却被法阵万象朝宗阻拦在长白山脉,无一生还。 谢灵均出声,打断了贺知舟的回忆:贺长老,你认识谢护法的父亲吗? 谢灵均从未见过他的父亲,他问过师尊江歇几次,而每次江歇都表现得悲恸万分,厉声呵斥他不要再打探。 你说谢长怀?贺知舟缅怀般,柔声念出这个名字。 谢灵均的心急速跳动起来:是。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贺知舟怀念着,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好到青阳阁所有人都念着他。谢护法这么受我们这一辈的人喜爱,说穿了,也有谢长怀的原因。 贺知舟看向谢灵均,眼神温柔:我们都想着,当初实在误解了谢长怀,便在他儿子身上弥补回来。 是这样吗 谢灵均被贺知舟的眼神打动,心里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滋味。 酸涩? 甘甜? 还是其他? 江歇曾经多次强调,修士要斩断红尘,六根清净,谢灵均一出生就干干净净,日后也要静心,不被俗世感情所牵绊。 谢灵均回忆前世,短短一个月,竟然像几百年一样漫长。 他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喜欢刘少卿,也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憎恶沈正泽。 他的思绪因新的感悟而紊乱。 他心想:一切都不应如此。 前世种种都是错的,他爱刘少卿是错的,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爱上刘少卿。 刘少卿拜师郑思难,严格来说,不算他的师弟。 再者,刘少卿早就不算小师弟了,比他年纪小、后拜师的人,大有人在。 为何他口口声声称刘少卿为小师弟? 谢灵均清醒过来。 他不会爱,是谁在勉强他的爱? 是谁为他差点死去,而他无动于衷;又是谁陪同他跳崖,最终勉强换回了他的感动,又因为他实在勉强的态度而发疯? 贺知舟望向碧空,幽幽道:谢灵均,为什么你也叫谢灵均,为什么你也和谢长怀长得如此像? 为何?谢灵均回过神来,喃喃自语。 贺知舟敛容正色,又恢复成铁面书生的样子,一挥袖,将木窗全部关上。 他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也绝对无法明白谢灵均此刻的困苦与疑惑,他只是淡淡道:看够了没?看够了的话,我们就开始今天下午的授课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十章提到过这个剑阵圆天顺光,以后也还会继续出现。 第27章 心猿意马 青崖剑诀我早已传授给你们,前几日,我看你们的舞剑,也似模似样。但青崖剑法终归是二人剑,一人舞剑,以此领悟二人剑法,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还太困难。 贺知舟指了指韦怜影,继续道:这样,我们接下来几日,就进行两人一组对打。韦怜影,你先出来,和邱菲打一场。要求是,以杀死对方为前提而战。 此话一出,有几人感到不太适应。 刘少卿一直沉默不语,他被贺知舟严厉嘲弄过,尽量不在贺知舟面前开口。但现在,他实在忍不住了。 贺长老刘少卿踌躇道,以杀死对方为前提,是否有些过分? 贺知舟瞥了对方一眼,反问:旭日大比,你可还记得? 刘少卿点头:自然记得。 贺知舟:旭日大比,虽然没有死人,但这是你们软弱的结果,并非在我们的预期之内。旭日大比本就死生不论,让人尽情释放杀意的地方。 刘少卿自然知道。 他在比试之前,还和谢灵均放过狠话,嘲笑过对方。 你不是公认的废物吗?这旭日大比可是死生自负的,你来做什么,送死吗? 现在看来,这些话语狠狠地砸回了他的身上,让他的脸隐隐发红、泛疼。 刘少卿与枚九对打,挑落了枚九的剑,但丝毫没有伤及枚九,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杀意,更没有死生自负的觉悟。 反观谢灵均,招招致命。 谢灵均与韦怜影一战,天地色变,置之死地而后生,巧得机缘。 刘少卿与谢灵均一比,相形见绌。嘲笑对方废物,结果自己才是真的外强中干。 刘少卿听到贺知舟的话,再一次羞愧万分,而在羞愧之余,心中又生出无限的悲凉。 所有师长都在有意无意地针对他。 为什么? 他的师父,戒律长老郑思难,对他从来不上心,拜师三十多载,没有传授他一套高深的剑法。他到现在,用的还是青崖剑诀,与内门弟子枚九又有什么区别? 贺知舟也是,对待他,明嘲暗讽。 从他进入青崖书院那日开始,一直没有好脸色,说出来的话意味深长仔细想来,每一句话都在贬斥他。 师父的职责是什么? 难道不应该对他栽培,寄予期望,将他供养成长吗? 刘少卿之前可能还有点怕大师兄,对大师兄又敬又畏,而现在,他就纯粹只剩下了渴求。 渴求对方早日出关,指点他。 他已经不怕对方冷淡的态度,严格的指导了。 他也清楚,自己的理解是错的,而大师兄对于剑道的理解,才是正确的。 他需要大师兄。 贺知舟叹了一口气:经过旭日大比,我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剑道的残酷。 弟子明白!刘少卿激动地抢白道。 那就好,贺知舟慢吞吞地开口,其实你们不必担忧。怀着必须杀死对方的觉悟,奋力战斗就好。有我在这里,你们就不会真的有事。 刘少卿激动过后,明白自己误会了贺知舟,贺知舟显然会保护他们。 弟子明白。刘少卿勉强冷静道。 贺知舟颔首,重新说道:既然如此,韦怜影,邱菲,你们出列,开始比试吧。 韦怜影解开背上的枯木龙吟。 邱菲从袖中掏出舒卷馀清。 在她们出招的那一霎,其他人最先做的,不是用力站稳,而是捂住耳朵。 太难听了! 这是什么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呼号声! 韦怜影之前打架的时候,就算弹的不是大调,而是小调的乐曲,也有诡异的音乐之美。现在倒好,她不知道是彻底开窍,还是自暴自弃了,弹出来的调子,难听到令人发指。 简直了,那音调,像是从琴缝里,用指甲抠出来的。 有多难听呢? 就连谢灵均也微微皱眉,由衷生出一股冲动,捂住耳朵的冲动。 邱菲的扇子,我顶不住了。 解千愁叫嚷着,一把抱住谢灵均的腰。在恐慌之际,他竟然因为抱住了谢灵均的腰,而有几分心驰神摇。 纤细,好像一只手就可以圈得过来;又十分劲韧,为他挡住了呼啸的旋风。 谢灵均握住解千愁的手,将人一把拉开,随后摇了摇头,扶住对方的肩膀,低头耳语道:别担心,凝神,仔细看她们两人打斗,你会发现一片全新的天地。 解千愁快要被谢灵均的动作折磨疯了。 如果在二十天前,对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他要是心神动摇,说出来,他自己都会耻笑。 而现在,他对谢灵均有难以言说的心思,对方的举动,简直像用一根羽毛,轻轻地刮过他的心尖。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0) 可偏偏。 偏偏对方一无所知,如果对方能够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行! 解千愁反握谢灵均的手。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一下子后怕起来。手心渗出汗水,流淌到谢灵均的掌心。 如果被谢灵均知道,谢灵均会怎么做呢? 谢灵均和枚九好过,他喜欢的是姑娘,对自己一向没有儿女私情,如果贸贸然说出来,肯定会被对方反感。 他前面以兄弟为借口,和谢灵均那么亲昵。被对方知道了,肯定会觉得自己恶心。 解千愁想得太多,走了神。 谢灵均不满解千愁的态度,手掌收紧,用力捏着对方的肩膀,问道:你有在看吗? 我会认真观察的。解千愁回过神来。 贺知舟虽说要两人拼杀,但韦怜影和邱菲都打得非常克制。 青崖剑诀,既然名为剑诀,自然是剑法,适合用剑修炼。而韦怜影用的是琴,邱菲用的是扇子,使出青崖剑诀,看起来有些怪异。 她们都察觉到奇怪的地方了,但还没有能力修改剑诀,使得剑诀适应本身的法器。 这里,谢灵均指着韦怜影的第一根琴弦,按照青崖剑诀,应该要采风巽律,辅以阏逢、摄提格,用出金属性的灵力。用剑如是,而用琴,韦怜影左手当按几徽? 解千愁嘟囔: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乐修,我根本不懂琴。 谢灵均笑了:你不懂器宗的其他修士,只懂剑,那么也只能和剑修切磋。你不懂法宗,那么就无法破解阵修和符咒师的招术。不是我们不能懂,全看我们用不用心,愿不愿意去懂。 我明白了。解千愁怏怏不乐道。 谢灵均说出来的话,在他自己看来,司空见惯、稀疏平常。但解千愁与他不是一个高度的人,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压抑,像在被谢灵均训导一般。 沈正泽在狂风中靠近谢灵均,回答:一弦,五徽。 不错。谢灵均肯定道。 沈正泽心情复杂,连惯常的笑容也消失在脸上。 前世这些知识,正是谢灵均传授给他。 那时,沈正泽的剑法已经相当成熟,就算面对谢灵均,也不至于无力招架。他进步飞速,对剑的领悟一日千里。 谢灵均见他如此,便专门带他前往西岭的妙音阁,求见妙音阁主常相思。 他们在妙音阁住了一段时日。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 沈正泽原本十分自傲,前往长白山求仙问道,在半路上,就被青阳阁主收为徒弟。他以为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后来遇到断更两年的坑文男主谢灵均,他也有相当的自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会赶超谢灵均。 可他算漏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的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朝夕相对。 教导他剑法的人,是谢灵均;与他对战切磋的人,是谢灵均;和他一同出任务的人,还是谢灵均。 谢灵均站在西岭最僻静的山峰之巅,大雪落在他的肩上。 美得就像一幅画。 沈正泽找到谢灵均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搅到谢灵均观景。 不是男主谢灵均,而是他的师兄。 谢灵均。 那一刻,沈正泽意识到,他早已不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本小说。遇见的人,发生过的事情,都真实存在。 谢灵均不是一个符号,不是坑文男主。 谢灵均是青阳阁的首席弟子,是阁主江歇的徒弟,是他的大师兄。 天纵奇才。 痴迷剑道。 这些都是他的大师兄,谢灵均。 真正意义上,点亮了沈正泽生命的一束光。灼如烈日,仍然是谢灵均。 谢灵均在漫天风雪中回首,难得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柔声:打搅妙音阁几十年,把阁中弟子都得罪了一个遍,我们也是时候告辞了。 沈正泽说不出话。 谢灵均太温柔了。沈正泽早已知道对方的温柔,却更明白,对方将自己的温柔层层包裹在坚硬的躯壳之下。 严厉的指导,冷淡的训诫,凛冽的剑意。 谢灵均就像手中的剑一样。 可剑握得久了,就会沾染温度。 谢灵均那层层躯壳下的温柔,让人着迷上瘾。 那时候,沈正泽还不明白,在这些时日中,自己早已生出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他不想和谢灵均分开。 他不想谢灵均和刘少卿在一起。 正如当时,谢灵均和他说要离开妙音阁,他无法出声拒绝,亦无法出声答应。 种种心情,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还想,和谢灵均共处,他还不想离开。 几十年,太短。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可以和前面那个元旦番外,连起来看。 谢灵均想要和枚九、解千愁一起过年,沈正泽直接心态爆炸。 第28章 口是心非 沈正泽对乐修的分析,就是在那几十年间学会的。 一开始,谢灵均教他如何分析乐修的灵力走向。 如韦怜影这般,以琴为器的乐修,首先要听其七弦空音,辨明音高;其次,观其左右手技巧。 左手,按的几弦、几徽,尤其要注意。 右手,托劈抹挑,勾剔打摘,撮轮拨刺,不同的技法,造成的效果不同。 沈正泽记性出众,凡是谢灵均说过的,他一遍就能记住,绝不会让谢灵均重复第二遍。 在最开始几年里。 沈正泽与妙音阁的乐修对战,屡屡落了下风。这不是因为他修为低浅,事实上,与他对战的乐修,大多同他修为接近。 他输。 只是因为不懂得乐修的招术。 他在对战中慢慢进步,几年后,终于懂得了谢灵均的苦心。 十多年过去,谢灵均对他的应对很是满意:你很好。 沈正泽笑了笑。 被夸奖的喜悦止不住地涌溢。 能够得到谢灵均的夸奖,被他认可,对于沈正泽而言,就是付出的巨大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最初,你只是脑子记住;谢灵均伸手,用食指点了点沈正泽的额头,现在,不仅脑子记住,身体也记住了。并且身体能够更先判断出乐修的招式,见招拆招,反守为攻。 谢灵均的食指越来越近。 沈正泽的心跳莫名变快,不受他的控制,随着谢灵均的动作而加速。 食指离他的额头仅毫厘的距离。 停住。 沈正泽的心中,在无限的喜悦之余,生出了一丝失落,而这失落很快被巨大的喜悦所吞没。 谢灵均明明没有触碰到他。 可是,沈正泽却有一种不着寸缕的窘迫感,好像自己见不得人,在谢灵均面前赤条条,所有的心思都昭然若揭。 他的心思? 沈正泽回过神,哑然失笑。 他能有什么心思? 终于承认,谢灵均是个活生生的、有魅力的人,这就是他所有的心思了吗? 谢灵均的薄唇一开一合,还在继续解释:只有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这样才算看到了剑的另一面。 沈正泽一边将谢灵均的话听进去,心想:就是形成条件反射,有了肌肉记忆。 一边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看着谢灵均的双唇。 薄。 看起来很薄情的样子。 润。 湿润吗?沈正泽不知道。 你有在听吗,你在想些什么?谢灵均蹙眉,食指终于重重地点在沈正泽头上,按出一道轻浅的红痕,以示惩戒。 啊? 沈正泽呆呆地,忽微微歪头,捂着额头笑了一声。 他用银白的发带,捆着满头青丝。耷拉下来的马尾,随着他脑袋的倾斜而垂落在右肩。 谢灵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沈正泽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自己白费口舌了。 还差点,谢灵均抬手,按在沈正泽的头顶,你现在只是短暂地记住了,我们在妙音阁继续留个二三十年,你的身体就会永永远远记住对付乐修的方法。 沈正泽揉了揉泛红的额头,眼角上挑,斜睨谢灵均,难得胆大妄为地问了一句:谢师兄,你弄疼我了,我能还回来吗? 呵。 谢灵均冷笑一声。 沈正泽立马收敛,他这是得意忘形了。 谢灵均本来不悦,见沈正泽忽然变色,十分乖巧,便消了气,叹息道:算了,你想要的话,便还回来吧。 说完,覆住沈正泽的手,一起跟着揉了下沈正泽发红的额头。 这么点伤 谢灵均心想: 沈正泽恐怕缺胳膊少腿都不会哼一声,却在意我给予的这小小伤痛。难道在沈正泽眼里,我的举动显得很轻蔑,所以沈正泽才要讨回尊严吗? 我本意不是如此,不过见他有趣罢了。 沈正泽是有趣,刚拜师江歇,一直对谢灵均不冷不热。 后来两人一同出任务,谢灵均随手维护过对方几次,对方也算知情识趣,渐渐和他热络了起来。 沈正泽一开始的态度很傲,好像马上就可以将他踩在脚下的样子,而现在已经学会在他面前将利爪收起了。 谢灵均却仍是不满。 他想要沈正泽对他图穷匕见,亮出爪牙,与他厮杀。 谢灵均松手,俯身低下头,将额头探到沈正泽面前,淡然自若道:你可以弹回来,重一点也无妨。 谢灵均并不否认,自己在沈正泽面前气势十足,俨然上位者的姿态,却也不想把对方的尊严折损。 因为,他知道,沈正泽有足以同他比肩的天赋,对方缺少的只是时间而已。 沈正泽被蛊惑一般,缓缓伸出右手,食指轻柔地点在谢灵均额头。 我说,谢灵均冷淡道,重一点也无妨,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沈正泽置若罔闻,指点从额头滑到眉间。 真是绝美的一张脸,再也没有比谢灵均还好的相貌了。 并非妒忌,而是纯然的感慨和欣赏。 指点再从眉间,顺着挺翘的鼻梁,滑过并不明显的驼峰 谢灵均有些诧异,却还是任由沈正泽动作。 此时,谢灵均心里已经有些不适,隐隐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想要挥开沈正泽的手。 他忍住了。 食指从鼻尖,滑过人中。 终于点在谢灵均的双唇之上。 如沈正泽所想,薄、软、凉,但是润泽。 沈正泽的双眸之中露出迷茫的神色,眼尾微微泛红,与他额头那一点快要散尽的红印交相呼应。 够了。谢灵均一把握住沈正泽的手腕,直起身子,冷冷道,沈正泽,你究竟什么意思? 沈正泽如梦初醒。 伴随着这一声问话,炽热的心一下子冷却,沉入深渊。 你误会了,沈正泽听见自己如是说,我就戏弄你一下。哈哈哈哈,谢师兄,你干什么,你怎么如此紧张,看你那如临大敌的样子。 谢灵均松手,退后一步,拉开与沈正泽的距离,慢吞吞地开口:是吗? 沈正泽终于露出自己本来的恶劣面目,嘲笑道:你刚刚以为什么,担心什么?谢灵均,你少自作多情,我终有一天要让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你于我而言,不过是必将被翻越的一座山峰罢了。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服谢灵均,但他说服了自己。 并且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深信不疑。 那就好,谢灵均点了点头,态度看不出变化,我很期待你说的那一天,我会等你的。 自此以后,他们两人,又在妙音阁停留了几十年。 离开前那一日,谢灵均立在雪中,迎着晚风,对沈正泽露出了少有的温柔神色。 沈正泽后来无数次回想那一幕,不停祈祷,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那一刻。为此,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一直看到谢灵均对他那样温柔。 那时,谢灵均说,在妙音阁待了几十年,也该告辞了。 可是,沈正泽觉得,几十年不过弹指一挥。 几十年,和任何短暂的过程一样,眨眼就消逝了。 水汽蒸发,又凝结成白雪,从空中飘洒下来,最终落在谢灵均的肩上。几十年,不会比这一段过程还要长。 沈正泽没有说好,亦无妥当的借口拒绝。 谢灵均拍了拍双肩,抖落白袍之上的冰雪。 那时,谢灵均还很爱穿素色的外袍。 不像后来,人杀得多了,他就厌倦了素袍之上鲜血凝固的变化,时常穿着深色的衣袍。 谢灵均走到沈正泽身旁,很客气地按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夸奖道:你的剑,已经很稳妥了。 沈正泽却没有高兴起来。 从曾经的妙音阁,到现在的青崖书院,不止几十年,几千年倏忽而逝。 现在,另一个谢灵均,在文渊阁十二楼的练武场中,以韦怜影和邱菲为例,在教导解千愁如何看穿乐修的灵力运用。 如出一辙。 就像前世,首席弟子谢灵均,在西岭的妙音阁,为沈正泽挑选修为相近的乐修,同他讲解如何见招拆招,将剑法运用到极致,融入身体的记忆之中。 沈正泽的头脑与身体,仿佛被灌注了沉重的银铅,麻木、迟钝、疼痛。 有区别吗? 他,沈正泽,对于谢灵均而言,究竟算什么? 沈正泽心想:不一样的。眼前这个不过是赝品,他如何能够与谢师兄相提并论?我真是犯浑,因为他而想起谢师兄,将他们合在一处,简直是对师兄的亵渎。 你没事吧?谢灵均随口询问一句。 谢灵均问了解千愁一个关于乐修的问题,沈正泽回答了他。之后,沈正泽就开始目光呆滞,紧接着,一会儿笑,一会儿神色哀戚。 也不知道沈正泽是在发什么疯。 无碍。沈正泽从回忆中抽身,他的脸上虽然扬起了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有如万把利剑搅动,痛不欲生。 谢灵均也不在意,将目光放在韦怜影与邱菲的战斗之中。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1) 他指着韦怜影,问解千愁:韦怜影即将发出的是什么灵力,是要攻击还是防守?如果是你,你要准备怎么破解? 解千愁努力分辨,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韦怜影的招式已经发出。 是金木混合的两种灵力,破釜沉舟的攻击。 邱菲扬起木扇,全力挥出。 在感知到对手灵力属性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调动相应的灵力,通过手中的那一把舒卷馀清,将力量毫无保留地用尽。 战斗才刚刚开始。 现在,才是生死拼搏,竭尽全力的厮杀。 作者有话要说:乐器相关,我瞎掰的,大家看看就好,别当真。 这一章里谢灵均的形象,会比较接近谢灵均的本真,温柔酷哥,莫得感情。 谢灵均人真的很好,他要有意,能把沈正泽玩弄于掌心,可以他没有,他心思真的很正。 我真的好爱他。 第29章 以命相搏 不同的武器,有不同的功法,用琴、扇来使用剑修功法,不是不可以,只是会事倍功半。 贺知舟让韦怜影、邱菲对打,自有其用意。 谢灵均明白贺知舟的用意,也愿意指导解千愁,让对方开窍,便一路提点。 看清了没? 看清了,解千愁回神之后,就沉浸在比试之中,目不转睛,前面韦怜影用出的是金木混合的双灵,锐利的攻击招式。 不错。谢灵均肯定道,随后循循善诱,如果是你,在判断过后,要怎么接招? 解千愁想了想,回答:集中用火属性的灵力,对抗金木,不必防守,直接与韦怜影硬拼。 谢灵均点头。 解千愁的方法,不是不可以,但不是最好的。 旭日大比过后,诸位弟子的排名,经各位长老、护法严格考校得出。 榜首是谢灵均,榜二是沈正泽,榜三是韦怜影,榜四是邱菲。 到了第七名,才轮到解千愁。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修士在没有经过系统严格训练之前,灵力的运用往往有所偏好, 在长虹剑诀、天问剑诀之前,很多剑诀使用的灵力是单一属性的。后来创建的多数剑诀,虽可以使用多种灵力,但仍有多寡之分。 以谢灵均曾经用过的墨者剑诀为例。 用火属性的灵力,更能发挥出墨者剑诀的威力。 谢灵均火、金属性资质上上,木、土属性资质上中,最差的水属性评级为上下。他一开始用墨者剑诀,正是因为这套剑诀与自己的资质契合,更能发挥出剑诀的威力。 解千愁显然与谢灵均相同。 火灵根的资质更加好一些,因此才会偏好使用火灵。 而谢灵均与解千愁不同的地方在于,谢灵均能够消除自己的偏好,按照对战的详情,用出最适合的灵力。 消除偏好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韦怜影无师自通,能够混合用出两种灵力。 邱菲的应对显然更加恰当,她得到高人指点,对灵力的运用已经非常纯属。 邱菲以攻为守,用相同的灵力,即金木混合,一扇子挥出。而她高明的地方在于,以金木为主,其中还夹杂着火属性的灵力,作为辅助。 从扇子里刮出的风是热的。 炽热的旋风呼啸着,笔直地打向韦怜影。 琴音与扇风,猛烈碰撞,金木两种灵力在撞击之中消弭,而多出来的火灵则穿透琴音,直奔韦怜影的面门。 韦怜影竖起手中的枯木龙吟,火灵打在琴上,而古琴丝毫无损。 韦怜影的灵力比邱菲充沛。 邱菲的挥出的灵力在碰撞中用尽,她横执木扇,抵挡韦怜影的金木混灵。 看到邱菲的应对了没?谢灵均问。 解千愁点头:看到了,她很聪明。 你觉得她的处理,和你不同的地方,在于哪里? 邱菲自知灵力不如韦怜影,解千愁思索道,如果用单属性,或者金木混合的灵力,在抵消韦怜影的攻击之后,会陷入被动。 一旦灵力被抵消,而韦怜影剩余的灵力攻来,邱菲只能防守。 等于给了韦怜影攻击的时间。 她很聪明,非常小心地将火灵藏匿在金木双灵之中,让火灵穿透琴音。这样一来,邱菲执扇防御时,韦怜影必然也要拿琴防御,邱菲也就不至于陷入被动的局面。 谢灵均对解千愁的话语表示肯定:你说得不错。看完邱菲的应对,你还认为自己之前给出的解答是最好的吗? 不。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解千愁回道:以火、金双灵接招。 谢灵均拍了拍解千愁的肩膀,算是认可了这个回答。 解千愁道:金灵相抵,而火克木,这样一来,就算我的灵力不如韦怜影充沛,也不是没有胜算。 在谢灵均的引导下,解千愁已经突破了之前的思维。 首先是给出完美的解答,随后就是让这种解答化为动作,深深地印刻在身体的每个角落,运用自如。一旦看到对手的动作,就能不必思考,让身体先于大脑接招。 这些习惯的养成,需要漫长的岁月积累。 谢灵均通过观察,发现韦怜影相比之前,有了极大的进步。 旭日大比与韦怜影一战。 谢灵均之所以能获胜,是因为他抓住了韦怜影的一个疏漏,即韦怜影还不能做到攻防一体。 这次韦怜影将琴弹得鬼哭狼嚎,算是一次尝试。 除了弹琴攻击。 韦怜影还能够接下邱菲的招术,进行防御。 显然,韦怜影从上次的落败中汲取教训,痛定思痛,决意改变。 谢灵均对韦怜影的好感更上一层楼,对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乐修。 谢灵均原本对邱菲没什么太大的印象,这次却也对她改观。 这一场比试,无论是韦怜影,还是邱菲,都发挥出了自己最大的潜能,在战斗中不断突破。 比试之初,韦怜影和邱菲用青崖剑诀,都显得非常生涩。 而到了现在,使用起来越来越顺畅,一些原本不适用的地方,她们也能够稍微做出一些改变,使得适应自己的武器。 谢灵均问解千愁:你觉得邱菲是一个怎样的人? 解千愁想到自己差点被邱菲害死,没好气地评价:看起来是个没有脑子的人,憨头憨脑。不过看她打架的样子,实际上应该也挺聪明的。 谢灵均也如此认为: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这个人比枚九难懂一些。 接下来,谢灵均和解千愁都没有再说话。 这一场比试持续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分出结果,最终还是韦怜影略胜一筹。 邱菲力竭,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口中喃喃道:我的姥姥,这也太难了吧,韦怜影这变态,谁打得过她? 韦怜影浑身湿透,青衫贴在肌肤之上,有些黏腻。 她浑不在意,只将枯木龙吟往身旁一竖,冷冷道:承让了。 算你厉害。邱菲道。 韦怜影只矜持地颔首:我当然厉害。 邱菲: 老娘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贺知舟看得也算过瘾。 韦怜影和邱菲都只有筑基的实力,对于贺知舟这样无我境的大能来说,本来应该没有任何可以触动他的地方。但她们的应对精彩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疏漏,让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后生可畏。 贺知舟原本还在忧心青阳阁的未来,看到谢灵均、沈正泽、韦怜影、邱菲等人,他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势均力敌,贺知舟走到屋子中央,你们一开始还比较保守,谨慎试探对手。等渐渐摸清对方的实力和招式,就开始以命相搏,毫不留情。 解千愁感到疑惑:原来她们这算以命相搏啊。 谢灵均解释道:你看到她们打得有来有往,只是拼尽全力,而没有以命相搏的感觉,其实不然。她们之中,但凡有一个人,有一招应对出错,就会酿成不可想象的苦果。 解千愁想到韦怜影那呼啸而来的灵力,也有些后怕。如果换做是他,肯定做不到邱菲那样,说不定就会死在韦怜影手里。 这样想着。 解千愁对于以命相搏这四个字,再没有什么疑虑。 比试完毕,谢灵均的手也松开,从解千愁的肩膀上拿了下来。 温热的手掌离开,解千愁有些怅然若失。 贺知舟在表扬了韦怜影和邱菲之后,看了看天,对众人道:已经超出时间了,接下来的话,我们明天再说。你们先回洞天福地之中好好领悟,明天我要点人回答,清楚了没? 众人异口同声:清楚。 贺知舟结束授课,立即御剑赶往青阳阁。 青阳阁架在长留峰顶的虹霓之上,门窗紧闭。 贺知舟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先是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青阳阁内的气氛肃穆冷凝,让人喘不过气,绝非各大门派其乐融融的场景,果然与贺知舟的预感相合。 你来了。江歇坐北朝南,在正上方。他的头上悬挂一把灵宝,正是青阳阁祖师池飞阳的本命剑。 贺知舟回答:今日授课已毕,未能及时赶到。 江歇指了指空缺的座位,示意道:我知道了,你坐下吧。 贺知舟坐在功德长老吴法正旁边,受沉重的气氛所影响,不敢轻易说话,只无言地观察众人。 阁主,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们的? 说话的人是妙音阁阁主常相思,修真界六大太上境高手之一。 江歇虽然贵为青阳阁主,但比起常相思,他还是大有不如的。如果在长白山外,两人交手,江歇十有□□会落败,但在长白山脉之中,江歇十拿九稳。 江歇不卑不亢道:人是我从魔界拼死带回来的,抢夺我徒儿的魔修,也是死在祖师的剑阵之下。谢灵均如何,自是我门派内部之事,不劳诸位大驾,诸位还请打道回府吧。 常相思不为所动道:自从八万年前光复之战后,没有一位修士飞升成功。八万年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谢灵均,为我们带来一线希望,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我徒儿正在闭关,还请诸位百年之后再来。 江歇,你能骗过谁?你来我往整整一个下午,常相思的耐心终于告罄,有些薄怒,如果不是北辰派的掌门策算,我们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谢灵均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歇的脸上毫无破绽: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闭关的谢护法吗? 第30章 让我应战 月上中天。 月初,天上的月只露出一抹窄窄的白边,并不能普照大地。 谢灵均在授课结束后,待在自己的洞天福地中。他原本安然入定,在夜半忽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瞬间惊醒过来。 他从青石床板上一跃而下,走到洞口,穿过灵力结成的阵法屏障,推开千斤重的石门,向外望去。 外面本应暗淡无光,然而现在却如白昼一般明亮。 一盏硕大的天灯高悬,几乎快要接近一重天。天灯散发出惨白的亮光,将整座长白山脉笼罩其中。 这是 谢灵均的左手撑在石门上,看到这情形,手指不住地握紧,竟然将洞口的石块捏碎。 这是九大法阵之一,执盈守冲。 沈正泽的声音在他下方响起。 谢灵均的居处在前世的斜上方,而沈正泽选择的洞穴与前世的自己相邻。 谢灵均以为沈正泽也因这变故惊醒。 其实沈正泽每晚都守在洞天福地门口,只为与自己的心上人更接近一些,所以他比谢灵均还要早感知到变故的发生。 谢灵均眉头紧锁: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并不清楚。沈正泽回答道,你还记今日下午,其他门派的人来到青阳阁中吗? 谢灵均点头:来者不善。 沈正泽赞同道:看情形,的确如此。 谢灵均心中涌现出忧虑,他现在还只是有我境的修为,而对方来了三位太上境的大能,如果真的开战,不知自己能为青阳阁出多少力。 谢灵均一拳捶在石门之上。 以一挡三,如果是前世的自己,或许能够做到。以一当百,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现在的他,要怎么才能维护自己在意的门派,将门派中的人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呢? 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谢灵均已经很有没有体会过了。 上一次被挫败所支配,还是他入魔,被江歇一路追杀,从悬崖跳入深渊之后。 此前所学,皆不能用。 再无法吸纳调动灵力,只有因贪嗔痴怨而产生的魔气,不断涌入体内,侵蚀他的心智。 谢灵均穿着一袭白衣,坐在白骨堆积而成的高山之上,眺望远处朝他走来的群魔。 那时,他生平第一次深感无力。 成为应天宗魔尊以后,他很难再体会到这种无力的感觉。被沈正泽挑衅时没有,被刘少卿一剑刺入胸膛时也没有。 谢灵均不会为自己而感到痛苦,却再次为不能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而感到痛苦。 执盈守冲谢灵均念出这个阵法的名字。 不错,沈正泽解释以为谢灵均不知,便耐心解释,正是执盈守冲。九大法阵之中,执盈守冲位列第七,并没有什么实际杀人的用处,却能使天地易色,接连天道。 一重天下方的那一盏天灯,不止照亮整座长白山脉,也照亮了北冥大陆、北海,照亮了五大陆、四大洲。 执盈守冲,将暗夜变为白昼。 凡有异变,定有不祥。 人间大能交战,超出天道所允许的范围,天道便会降罚。 道则有三。 其一,等价置换;其二,万物守恒;其三,因果循环。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2) 正道,之所以被称为正道,是因为天道赐予吐纳灵力的修士以便捷之路。等价置换,他们要遵守的条条框框也就多于魔修。 无故杀生,种下因,便会结出果。 擅闯其他门派,屠戮宗派中无辜弟子,属于无故杀生之列。 执盈守冲的作用,便是屏蔽天道,使得本应降罚的因果无法顺利缔结。 十万年前,阵法宗师蔡漠设下执盈守冲,是怕他与池飞阳杀害妖族太多,天道降罚。今夜,执盈守冲再启,即使有人战死长白山脉之中,也不过转眼云烟,连天道都不会知晓。 万籁俱寂。 肃静中,忽传来一声怒喝 常相思,你欺人太甚! 是青阳阁主江歇的声音。 谢灵均御剑飞出石洞,朝上空望去,只见常相思从青阳阁中飞出,手中紧握一把巨大的箜篌。 常相思违反法阵万象朝宗的规定,如今长白山脉已被万象朝宗封锁。 两把斧钺悬挂在霄汉之中,如万仞险峰般的斧钺,自高天交错倒垂。 这是剑阵圆天顺光。 上一次法阵万象朝宗与剑阵圆天顺光同时开启,还是在几百年前,谢灵均降世那天。群魔围攻青阳阁,统统死在阵法之下,漫山遍野的鲜血。 那一天,万魔聚集,也只开启三个法阵、一个剑阵。 而今夜,十九个门派,仅三十二人,却已经开启了五个法阵、二个剑阵。 五大法阵。 护山法阵,万象朝宗;引灵法阵,九霄落灵;攻击法阵,乾坤斩净;防御法阵,阊阖天启;变天法阵,执盈守冲。 二大剑阵。 攻击剑阵,圆天顺光;防御剑阵,静法人间。 随着江歇的爆喝,第三个剑阵开启。 护山剑阵,和光同尘。 常相思握着一把箜篌,十指已搭在弦上,衣袖在风中猎猎飞扬。 他看起来仙风道骨,不像来上门挑衅的太上境大能,反倒更像人间清秀的乐伎。 我并未欺人,来到青阳阁也好声好气,不知江阁主何出此言。我倒想问问,究竟是谁仗着祖师留下的阵法作威作福,罔顾我们的前途,妄图私藏万年的机缘? 说完这一段话,常相思释放出太上境的威压,除却剩余二位太上境的大能,其余修士皆难以呼吸,直想要匍匐在常相思身下。 沈正泽与谢灵均即使隔了很远的距离,仍然大受影响,头疼欲裂。 几百年前太上境的魔修被杀,是因为长白山脉灵力充沛,而魔气匮乏之故。到了常相思身上,虽被阵法束缚,却不愧于顶尖的六人之一,行有余力,仍能一战。 江歇从青阳阁中飞出,身后青阳阁的诸位长老、护法也一起跟随而出。 江歇不想动手,最后规劝道:常相思,你何必兴师动众?你以为在长白山中,你们能够赢过我们吗?你带再多的人来,也不过是害了他们,你于心何忍? 我不得不这么做,常相思缓缓道,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们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谈,而非短兵相见。可是,将近六个时辰,你都在推诿掩饰,毫无诚意。如今动用箜篌,也不是我愿意的,江歇,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江歇痛苦道:我不想杀你。 常相思笑了:道境有五,有我、万象、阅世、无我、太上。世间太上境的修士有六,我正是其中之一,还是太上境大圆满。江歇,你不过无我境圆满,也敢跟我叫嚣。你真以为自己能够杀了我? 江歇肯定道:我能。 常相思摇了摇头:你不能。我会在阵法杀死我之前,先将你杀死。 江歇问: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常相思道:没有好处,却能让其他人将谢灵均带走。 江歇动容,随后久久默然不语。 常相思脸上仍旧挂着淡然的笑容,俨然有了觉悟,将自己的身死置之度外。 以身殉道,这是常相思的觉悟。 常相思看穿江歇的想法,也明白江歇的动摇,笑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为了自己而来?我太上境圆满已有七千年,再过一千五百年,就要衰微而亡。你肯定以为,我急着打破天道的桎梏,想要飞升成仙。是也不是? 江歇承认:是。 常相思接着问:现在你是不是明白了我的决心,知道我不是为了自己飞升而来,因此动摇? 江歇不语。 常相思叹了一口气,右手一拨,泠泠琴音响起。 我好久没有为众人弹琴了。常相思低头,沉醉在演奏中,双手轻轻拨弄,滑音与琶音接连流出。 江歇听到琴音的那一瞬间,浑身紧绷。随后很快明白过来,常相思只是在演奏曲目,并非要就此动手。 谢灵均无暇欣赏琴音,只知道常相思十分认真,认真地想杀掉江歇。 如果常相思动手,他要怎么办? 动用神魂之力,暴露自己夺舍的真相吗? 谢灵均焦急万分,想到上次与上古神龙对抗的情形,一下子反应过来。 韦怜影! 这么浓烈的杀意,韦怜影一定会出来观战。 谢灵均大声喊道:韦怜影 声音在山谷之间回荡。 我在。 韦怜影坐在古琴之上,朝谢灵均飞来。 谢灵均恳请道:你快放出苍龙。 韦怜影摇头,语气冷淡:不行。我自己可以死,但我的苍龙不能死。常相思恐怕是当今第一人,我的苍龙虽然天生太上境圆满,但没有躯体,只有神魂,是打不过常相思的。 谢灵均:我不是要苍龙去迎战,我是要苍龙为我引灵,我自己去与常相思对战。 那更加不行了,韦怜影直视谢灵均,面无表情,你去了不过送死。你与我还有生死之战的约定,我不能看你去你送死。 谢灵均笃定道:我不会死。我从没有败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剧情绝对刺激,哈哈哈,保证谁都意想不到。 第31章 师兄已死 半空之上,常相思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感慨道:我三百岁筑基,五百岁坚定道心,以箜篌为友,因此入有我境。一千五岁阅览人间百态,三千岁通晓万象,五千岁才达到物我皆忘的境界。 这已经是大多修士望尘莫及的境界了。 九千多岁,我大限将至,修士的寿命是一万年。常相思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那时,我恍然大悟,人终有一死。怀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不再急于修炼,而是在最后的时日,与箜篌相伴,整日弹琴。 自此以后,又过了七千年。 常相思接着说:我没有死,这是天道给予我的一个奇迹。我活了下来,也顺利突破了太上境。时至今日,我已活了一万七千年。 江歇没有打断常相思,任由对方说话。 如果双方真的动手,这将是常相思的遗言。 我活得比所有人都久,我已经活够了 常相思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惋惜道:可是,如果可以一直演奏箜篌,无论是一万年,还是一百万年,我都贪心地觉得不满足。 江歇何尝不是如此?他与常相思感同身受。 如果可以一直挥剑,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一万年、两万年、三万年无论多久,都会觉得还不满足吧? 可是,常相思浑身气势一变,有些事情,就算是要付出生命,我也不得不去完成。 江歇终于开口:是。 常相思含笑道:我此生,不带杀意,只带着爱意演奏的最后一首曲子,你们给我记好了刚才的那首乐曲,名为《长相思》。 我记住了。江歇说完,手中的本命剑发出长鸣。 双方的杀意顿时倾泻而出,随即被淹没在更浓烈的杀意之下。 高天之上,倒垂的斧钺感应到战意,释放出来自十万年前的滔天杀气。斧钺上倏地跃出密密麻麻的长剑,只要有一点动静,这些长剑就会飞出,斩杀侵犯青阳阁的修士。 青阳阁祖师池飞阳布下的剑阵圆天顺光,在他死后的几万年间,始终如一地守护着他创建的门派。 万剑争鸣。 慢着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叫停传遍长空。 阁主且慢戒律长老郑思难从众人之中走出,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们就答应他们的要求吧。我们就算赢了又能如何?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吗? 江歇回首,怒斥道:你懂什么! 郑思难紧握手中的长剑,语素渐快: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与吴法正整日密谋些什么,我也不懂你几次三番前往北冥派准备做些什么。我只知道,常相思说得对。 闭嘴! 谢灵均不只是青阳阁的弟子,郑思难没有闭嘴,而是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更是八万年来惟一的机缘。如今他已经死去,机缘破灭 江歇额头青筋条条绽出,剑指郑思难:他没有死。 你和吴法正瞒不过我,谢灵均已经死了。郑思难镇定地说出这个事实。 江歇双目赤红,问: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 郑思难点头:我知道。 混账! 我没错,郑思难坚定道,我不是混账。让无辜的人死在剑阵之下,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我同意郑思难的话。林侠开口。 她是负责对外交涉的长老,所思所想绝对没有私心,一心只为了青阳阁的利益打算。 她原本以为其他门派上门要人,简直欺人太甚。难道她们青阳阁就没有大能了吗?怎能容忍别人上门打脸! 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青阳阁主江歇与功德长老吴法正,隐瞒了很多事情。 她为青阳阁尽心竭力,如此重要的事情,却被蒙在鼓里。面对其他门派的修士,她还以为是别人蛮不讲理,原来是青阳阁理亏。 三百年前的约定,毁于一旦。 这让她情何以堪? 林侠寒声道:如果谢灵均还活着,我愿意为了守护他直至战死,绝不让他落入其他门派的人手中。但倘若他已经死去,我不愿意背负杀害十九个门派、三十二位修士的恶名。我不想为了一个死人,让所有青阳阁的弟子蒙羞。 常相思听到郑思难的话,心中一凛,再听林侠的话,显然青阳阁诸位长老也不清楚实情。 常相思的双手紧紧扣住箜篌的琴弦。 如果谢灵均死了 那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天道有三,第一条就是等价置换。 凡人只有百年寿辰,死后堕入轮回,虽死不灭。而修士尽管有万年的寿命,却脱离轮回,死后神消道灭。 这就是修仙的代价。 常相思已经临近极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一线飞升的机缘。 不止常相思一人,八万年间,成千上万的修士,想要找出那转瞬即逝的机缘,都已失败告终。 如今,上百名策算师,经过百年的计算,终于捕捉那一线机缘的诞生。 那机缘名为 谢灵均。 如果谢灵均已死,他们这些人,就算战死在青阳阁下,埋尸长白山脉中,意义何在? 常相思右手一挥,琴音撕裂,却并不伤人。 众人皆被琴音震惊,朝常相思望去。 他说的是真的吗?常相思冷冷地问,江歇,请你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也不要再继续说谎。回答我!郑思难说的是真的吗?谢灵均如今是死是活。 随着问话,众人的目光又投聚在江歇身上。 江歇紧握长剑,手骨咯咯作响。 常相思盛怒,衣袍随着灵力翻飞,他见江歇不语,陡然爆喝道:回答我! 谢灵均凝视韦怜影,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想法:你与我有约不假,但你不要以此为借口。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不想我死。 韦怜影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痛快承认:是。 我答应你,谢灵均结了一个鲲鹏印,抽出佩剑,以此剑起誓。我,谢灵均,此战必胜,绝不会死。请韦姑娘召唤苍龙,为我引灵。 韦怜影看了谢灵均一眼,摇头:不。 谢灵均执剑,划破左手掌心,语气冷到有些淡漠:求你。我发誓,如果不能救下师尊江歇,我绝不独活。 韦怜影被谢灵均的决绝惊到,一时间说不出话。 温热的鲜血洒落在半空,很快消失不见。 沈正泽一直不说话,直到谢灵均划破手掌起誓,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个傻子!你抬头看看头顶上那一盏天灯。法阵执盈守冲尚在,因果不能缔结,你对天道发誓又有何用? 说话间,常相思的琴声已歇。 沈正泽停下来,聆听常相思诉说平生。 他听到常相思临近万年才修满太上境,不由得想起前世的谢灵均与自己,他们二人都是五千多年入太上境,很快就太上境大圆满。 沈正泽想到谢灵均,微微一笑,默念了几遍心上人的姓名。 念了几遍,再看身边痴傻的那一个赝品,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心中五味杂陈,恨意随之而来,翻江倒海。 你也配叫谢灵均? 沈正泽不知道自己莫名的狂躁从何而来,只知道身边的那个人实在影响了他的理智。 只要消除这个人,他就会安心下来吧。 谢灵均被沈正泽的态度激怒,转身执剑,直面沈正泽,冷冷道:江歇是我师尊,他也是你的师尊。 言下之意,我为师尊焦虑万分,而你不仅没有焦虑,反而对我冷言冷语,实在让人失望。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3) 沈正泽盯着谢灵均的双眸,一颗心渐渐下沉。 这目光让沈正泽倍感熟悉。 当年谢灵均入魔,站立于悬崖边,在跃入深渊之前,就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这凛冽的目光,仿佛无言诉说着一切的失望。 就好像,这目光的主人,曾经对他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希望一样,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转而发现,他就是这样卑劣、自私,所有对他的温柔教导都付之东流,被他给辜负。 沈正泽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只能坦然承认自己的所有卑劣,承认自己被目光的主人看穿。 你要我怎么做?在沈正泽反应过来之前,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是的。 或许沈正泽也能做些什么,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也不想被别人看低,他也想做一个和大师兄一样的人,光明磊落。 谢灵均讥讽道:你能做些什么,还要我教你? 他教的已经够多了。 他只恨自己教了沈正泽剑法,却没有教对方做人。 沈正泽闻言,恳请道:为我结一个鲲鹏印。 沈正泽如果要用剑,自然无法飞行。 在没有进入阅世境前,修士飞行都要凭借外力,剑修靠剑,乐修靠琴,法宗的修士依靠阵法、符咒。 谢灵均一个剑修,如果不是前世入魔,很长一段时间迷失剑道,也不至于去学习阵法。他用过的化迁阵、聚灵阵、鲲鹏印,都是在魔界学会的。 还没等谢灵均答应沈正泽,半空之上,郑思难、江歇、林侠争吵起来。 沈正泽抬头望去,等常相思的爆喝传来,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们说,大师兄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谢灵均既然穿越成了废柴,那原来的首席弟子谢护法怎么样了呢? 下一章揭秘! 顺便留个悬念,为什么会存在废柴谢灵均呢?为什么谢灵均会重生在这具身体里呢? 肯定不是巧合。 沈正泽这一世要开始做人了。 剧情终于进展到我最喜欢的环节了,沈正泽发疯。这本小说里,他接下来要发三次疯,一次比一次疯。 第一次发疯倒计时。 第32章 白玉棺椁 沈正泽的神魂剧烈动荡,毁天灭地的力量即将喷涌而出。 谢灵均瞳孔瞬间放大,上前捏住沈正泽的肩膀,呵斥道: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沈正泽反握谢灵均的手,声嘶力竭道,你听见没有!谢灵均他现在何处?我以为他在洞天福地中入定,可是他们说,他们说 他们说 谢灵均在 谢灵均在慰灵塔中。江歇直视常相思,末了,长叹一口气,认命地说出了真相。 慰灵塔,青阳阁用来存放阁内修士尸首的地方。谢灵均在慰灵塔中,这代表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常相思听到这一句话,脑海先是一片空白,随后有种天意如此的悲凉。 机缘一闪而逝,他们终归是错过了那转瞬即逝的灵光。 江歇痛苦万分:他是在一个多月前忽然陷入昏睡的,并没有死去,只是再无法感应到他的神魂。人之三魂,战魂、善魂、恶魂,只有一缕残破不堪的善魂尚存,其余皆不知所踪。我将其躯壳放置于西天采集的万年寒冰白玉中,准备招魂 常相思抬头闭目,而后睁眼,望着高空那一盏天灯,眨了眨眼,哑声道:你将人的尸首带来吧,让我们看看,也好就此死心。 不到半刻,江歇手握一卷白绫,从慰灵塔中把人带出。 白绫将寒冰玉层层包裹,江歇手腕一抖,白绫散开,露出白玉棺椁。 晶莹剔透的玉椁里,放置了一座玉棺。 谢灵均容颜不变,一如生前,美得惊心动魄。他安然地躺在棺椁之中,看起来只是在沉睡一般,虽然胸膛没有呼吸起伏,却好像下一秒就会醒来。 沈正泽看到这情形,目眦欲裂,咆哮道:谢灵均他在里面!他在白玉棺椁之中! 他没事,谢灵均冷淡道,他就在你眼前,你少给我发疯。 在我眼前的是谁,是你吗?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谢灵均!也配和大师兄相提并论?我早就看你碍眼了!沈正泽怒骂。两滴殷红的鲜血从他的眼眶中沁出,顺着俊逸的面庞流至下颔。 谢灵均心想,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谢灵均曾经释放过自己的神魂,过后直接呕血不止。沈正泽双目流血,正是神魂之力溢出的前兆。 眼下几十位大能齐聚青阳阁,正位于长留峰上空,沈正泽一旦释放出神魂之力,肯定会被发现。届时,诸位大能万一放下手中恩怨,联合起来,借用阵法的力量绞杀沈正泽,那就连谢灵均也很难说自己能否保下沈正泽了。 谢灵均无奈地想,他虽然有些厌恶沈正泽,却也不想看对方送死。 这样想着,他出手掐住沈正泽的脖子,一把将人按在峭壁之上,将灵气灌输进去,封锁沈正泽的一体三魂七魄四十九脉。 境界的差距在此刻显现出来。 虽然他们的神魂都已参透太上境,但谢灵均的躯壳比沈正泽高出一个境界,在不动用神魂的前提下,他能够轻松地钳制沈正泽。 谢灵均的左手力道十足,沈正泽被他按住,一动也不能动。 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沈正泽的体内,原本暴动的神魂被安抚下来,或者换句话说,被禁锢起来。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你已经让我的耐心告罄,我不想在你身上多浪费一点的时间与精力。谢灵均如是说。 他的左手更加用力,丝毫没有松懈;右手却抬起,轻柔地抚开沈正泽细碎的鬓发。 谢灵均右手执剑,在他的两指触碰到沈正泽鬓发的瞬间,那一柄破烂的铁剑也贴在沈正泽的左脸之上。 冰冷。 极端的危险。 剑刃温柔地擦过莹润的肌肤,瞬间割开一道浅浅的红痕,浅到连鲜血都没有流出,只剩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痕迹。 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谢灵均垂眸,笑了一声,我见到讨厌的人,不像深渊里的魔修,要置对方于死地。我是连多看一眼都欠奉,更别提与对方动手了。这简直脏了我的手、我的剑 不知从何而起,沈正泽从势均力敌的对手,变成了让他失望的存在。或许就在方才。一个不在意师尊,只在意自己的人,谢灵均还能对沈正泽有什么期待吗? 如果能避开沈正泽 可你总是出现在我眼前,我也感到自己与你因果深厚,难以解开。你的存在,不是我可以避开的,我也不想去逃避。 谢灵均正视现实,天意如此,他也只好坦然接受。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我们本约定好千年后一战,如今对你动手,望你知晓,不是我本意,是你实在触怒我了。 沈正泽被制住,心中绝望更深,口不择言:你这一番话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谢灵均的一个影子。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吧? 说话间,沈正泽已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所有的力量都聚集起来,隐隐有破开桎梏的趋势。 他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弥补缺憾,将自己的所有热忱、忠心,以及不能言说的爱意,统统献给大师兄。 可是大师兄现在正躺在白玉棺椁之中,生死未卜。 他不相信,他要去看一眼他爱的人。 如果大师兄死了,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活下去呢? 谢灵均皱眉,原本畅通无阻的灵力快要被反弹回来,沈正泽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制服,是他小看对方了。 但是,那又如何? 他知道该如何对付沈正泽,也只有他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你的弱点谢灵均握剑,将剑刺入沈正泽右胸之中。 他贴近沈正泽的耳畔,离得极近,呼出的气息全部落入对方的耳廓,好像要沿着耳道钻入沈正泽体内一般。 他说:是这里吗?你这里曾经受过致命伤,神魂至今留有缺痕我抓住你的把柄了,你还认为你能翻腾出我的掌心? 谢灵均的剑在此刻刺破沈正泽的右胸,从对方的肩胛骨穿出。 沈正泽受伤的地方不是前方的胸膛,而是后背右侧的肩胛骨,这就是他的弱点,只有谢灵均一人知道的弱点。 就算重活一世,沈正泽的神魂仍然是前世那个,没有改变。 沈正泽神魂受损,这件事,说起来还与谢灵均有关。 谢灵均与沈正泽曾经一同闯入过深渊的一个秘境,秘境中有一位大能执剑暗害谢灵均。当时他们一个万象境圆满,一个刚刚升入万象境,无法对抗无我境的大能。 情急之下,沈正泽替谢灵均挡了一剑,又跳入阵法之中,以身填阵,才得以保住谢灵均。 如果只是普通的剑,是无法在沈正泽神魂之上留下伤痕的。 伤人的那把剑名为楚阳剑,上古时期的神剑,藏在南疆秋水湖畔的琼楼之中,无人能使其认主,当之无愧的器宗灵宝。 如果不是楚阳剑不认主人,恐怕沈正泽早就死在剑下了。 曾经受过的伤痕被再次揭开,原本快要涌出的神魂之力开始蜷缩起来。 谢灵均想到这剑痕的来历,对沈正泽也就恨不起来了,只抿唇用力穿透剑痕,将对方的神魂之力牢牢封锁。 为什么沈正泽想不通,他的神魂明明已经愈合,为何还能被再次破开? 谢灵均松手,缓缓道:这就是天意,因果循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一把铁剑穿透沈正泽,将其钉在长留峰的峭壁上。 鲜血淋漓。 温热的血液沿着石壁向下流淌,蜿蜒而绮丽。 沈正泽感到自己的力气快要流逝干净,终于肯低头,苦苦哀求:谢灵均,你放开我,我就想见一见大师兄我求你了,是我错了你让我去看他一眼吧,只要你能让我见他一眼求你了,我愿意答应你三个要求,赴汤蹈火,我都会完成 沈正泽用一根银色的发带,简单地将头发扎起。 此刻,他的头发很乱。 和他的人、他的心一样,在风中凌乱。 我求你了 谢灵均不为所动,抬手,抹去沈正泽脸上的两行鲜血,替对方将飞舞的鬓发挽至耳畔,随后才淡淡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以后每天都要认真梳头,只扎个马尾,太过随便了。 我会好好梳头的,沈正泽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虚弱,我答应你求你我想见 声音小到听不见。 沈正泽在不甘、仇恨中,渐渐失去了声音。 谢灵均抬手,将沈正泽饱含恨意的双目合上。他等了一会儿,握住剑柄,将铁剑拔出,伸手抱住沈正泽。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谢灵均重新抬头望天。 高空中。 倒垂的斧钺已然消失,一重天下的天灯缓缓坠落暗淡。 一触即发的大战并没有如同预想的那般展开,反而消弭在双方的妥协之下。 五大法阵、三大剑阵,最后只剩下了法阵九霄落灵和万象朝宗。 常相思靠着箜篌,一脸倦容,手持一卷白绫,白绫的末尾捆着白玉棺椁。他带着三十多位修士,带着安详地躺在棺椁之中的谢灵均,踏着白练离开长白山脉。 浩荡渺远的钟声再次穿透整个长白山脉。 当 一声。两声、三声 或清脆、或低沉,不同音调的乐音从半空散出,足足敲满十二下,才停了下来。 三夔编钟在十二下之后,自动奏响送客的乐章。 漫天的流光倾泻而下,欢送远道而来的贵宾。 自十万年前就封存在音阵中的声音,属于青阳阁祖师池飞阳、北冥派祖师蔡漠的声音,再次从音阵中响起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便是万象朝宗。 作者有话要说:我爽了。 楚阳剑,我在第二十一章里提到过。这章里的内容,我应该都有在前文中埋过伏笔。 其他门派来青阳阁要人,这个剧情从第二十五章开始,到第三十二章圆满画上句号~ 这一段剧情,双线并行,明暗交织,我真的写得好满意。 第33章 同床共眠 沈正泽醒来的时候,浑身像被千万匹骏马踏过一般,头重得无法抬起。 水他开口,声音是让人不忍卒闻的沙哑、干裂。 一只修长宽厚的手握住他的下颔,打开他的嘴,无色无味的灵流灌入他的口中。 咳咳! 剧烈的咳嗽过后,一半灵水顺着喉管流入体内,另一半灵水被咳出,流入脖子、锁骨。 谢灵均面无表情,再次舀了一勺灵水,平静地问道:醒了? 沈正泽睁开双眼,看到谢灵均的那一瞬,双眸中先是涌出无限的欣悦与渴望,随后渐渐熄灭,只余下无尽的憎恨与失望。 是你!沈正泽明白过来,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两把利剑摩擦一般难听,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想去看看大师兄,与你何干?我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要你来管我! 谢灵均冷笑一声,握紧沈正泽的下颔,对方就说不出话了,这才接着问:你说够了没有? 呜沈正泽没法开口,眼中满含恨意。 谢灵均将灵水灌入沈正泽的口中。 沈正泽并不领情,只瞪着一双眼睛,灵水虽然往嘴里灌,他却并不吞咽,导致灵水直往外流。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烦人。谢灵均缓缓说出这一句话。 而后他伸出两指,将对方的嘴撬开,淡然威胁道:如果你不愿意主动喝下治疗用的灵水,那就只好被动喝了。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自己喝,还是我逼你喝?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4) 滚沈正泽竭尽全力,吐出模糊不清的这一个字。 谢灵均听了,不怒反笑,摇了摇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何必。 话音刚落,撑开沈正泽的嘴,将剩余的半勺灵水统统灌了进去。快要溢出的时候,他就用中指重重地按下。很快,半勺灵水一滴不漏地被喝完。 谢灵均重复几次,把从医馆要来的灵水全部灌完,而后抽出手指,拾起一帕丝巾,嫌恶而缓慢地将水流擦拭干净。 他看着沈正泽,好笑地问:我是在害你吗? 不是沈正泽低语,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却完全做错了。我想要见谢灵均,你为什么阻止我我就只是想要见一见大师兄 沈正泽看起来就快要哭了,可谢灵均等了好久,对方也没有真的落泪,眼中干涸一片。 谢灵均心想,几千年来,我倒还没有看过沈正泽哭,不知道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想着,谢灵均竟然真有些想看对方哭了。 沈正泽哀求道:你让我去见一见谢灵均,我想见他。 你不是见到了吗?谢灵均说完,随手将素帕丢在床头。 沈正泽挣扎一下,但因神魂受损太重,无法动弹,只好怒道:哪里能算见到了?谢灵均他躺在白玉棺椁中,一动也不动,就好像 就好像死了一样。 我说的又不是他。谢灵均低头看着沈正泽,抬手,指了指自己,你不是见到了吗?我就是谢灵均。 沈正泽听到这句话,宛若纤尘不染的心上人被玷污一样,顿时怒不可遏,大喊道:滚!你算什么东西,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自称谢灵均!即日起,你给我换一个名字! 谢灵均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无奈地扶额,皱眉自语道:我同他废什么话。 谢灵均也觉得自己魔怔了,可能是同为重生者的原因,他明明对沈正泽没有什么好感,却总是会忍不住随手关照一下对方。 他心想:我难道还不配自称谢灵均?除了我,这天底下,还有谁配叫谢灵均? 你给我闭嘴,谢灵均想了想,拾起素帕,塞到沈正泽口中,你太烦人了。你不开口,看起来可比开口说话时顺眼多了。 呜沈正泽怒视谢灵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谢灵均笑了一下,有些好奇沈正泽想说什么,就又将素帕扯了出来。 沈正泽的嘴巴得了自由,立刻不饶人:谁要你看我顺眼?你最好永远看我不顺眼! 谢灵均伸手,作势又要将帕子塞回,顺便问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等等,沈正泽声音变得分外诚恳,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就只想见一见谢灵均。你别自作多情,你知道,我说的谢灵均不是你。他是青阳阁的首席弟子谢护法,是江歇的大徒弟。我知道,这可能难为你了,但我 谢灵均不为所动,打断道:你也晓得难为我了? 沈正泽不说话了。 谢灵均冷冷道:你知道你当时在做些什么吗? 沈正泽要哭不哭地开口:我知道。 谢灵均训斥道:你有想过吗?你贸贸然冲上前去,或许会改变局势。本来双方都已经叫停,快要收手了。你的鲁莽,可能会触怒别人,引发混战。 沈正泽闭上双眼,喃喃自语:我想见他,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前世沈正泽赶到长安馆前的街道上,看到刘少卿怀抱谢灵均的尸体,当场发狂。他杀了刘少卿,夺过谢灵均,将谢灵均放置于寒冰玉棺中,悬挂在极天西崖。 他在极天西崖,看了几千年的冰棺。 有谁能够与他感同身受,能够理解他的疯狂渴求? 那你再等着吧。谢灵均说,大师兄的棺椁被常相思带回西岭妙音阁了。如果我没有记错,青阳阁弟子有机会去妙音阁交换,你要是想见大师兄,就好好修炼,到时候去妙音阁看他。 我等不及了 沈正泽这一句话说得不急不缓,也并不非常迫切哀婉,却让人听了感到十足的悲伤。 谢灵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摸了一下沈正泽的鬓角,问:你喜欢大师兄? 沈正泽没有回答。 谢灵均便不再接着问,而是十分笃定地说:你喜欢大师兄。 我不敢。沈正泽闭眼否认。 呵。谢灵均嗤笑一声,拿开自己的手,讥讽道,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偷偷地敢了。 沈正泽睁眼,盯着谢灵均,脸色惨白,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我就是喜欢大师兄,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谢灵均听了,很是苦恼,这与他大大相关。毕竟沈正泽喜欢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 谢灵均冷硬道:那你不要喜欢了。 沈正泽醒来后,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被谢灵均一句话给击碎,他崩溃道:你以为我想吗?喜欢这种东西,是我能控制的吗? 难道不可以吗?谢灵均怔住,他想要不喜欢刘少卿,就真的一转眼就快忘了对方。 沈正泽干瞪着一双美目,眼白中浮现出条条血丝,摇头道:我做不到。如果谢师兄死了,我就殉葬。慰灵塔中,我们的棺材也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让后人知道,我与他决不能分开,就连死亡也不能。 谢灵均毛骨悚然,难以理解地骂了一句:你有病。 沈正泽嗬嗬笑了起来,柔声道:我是有病,相思病,谢灵均就是我的药。 病得不轻。谢灵均不想再听沈正泽污言秽语,有些话他听了都嫌脏耳朵,索性拾起丝巾将沈正泽的嘴堵上。 沈正泽痛不欲生,却咬着丝巾,反常地嗬嗬笑着。 谢灵均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反胃,最终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谢灵均没死,你给我正常点。师尊说谢灵均只是神魂有损,昏睡了过去。常相思将人带去了妙音阁。妙音阁旁边就是灵音寺,灵音寺的佛修或许可以招魂,治愈谢灵均。 沈正泽闻言,果然不再吵闹。 谢灵均将人推入青石床里面,自己躺在外侧,心想:我既然重新活了过来,神魂寄存在这具身体之中,那么棺材里的人无论如何都是醒不过来的。 这么说,不过是给沈正泽留个必然要破灭的念想罢了。 谢灵均想到这里,不禁面色严峻。 沈正泽爱的人,原来是他。 若真要细细回想,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对方总是叫着谢师兄,缠在他身边;愿意为了他身受重伤;后来他入魔了,沈正泽也总是暗暗保护他,不让自诩正道的人除魔卫道。 谢灵均此前一直不愿意去考虑,如今听沈正泽亲口承认,他感到的不是竟然如此,而是果然如此 可这扭曲的感情,实在叫谢灵均不敢恭维,他真情愿沈正泽心里想的是如何和杀了他,也不愿意沈正泽爱慕他。 如今,再去思考为何会变成这样,也无济于事。 谢灵均闭上双眼,在入定前,以命令的口吻,告知沈正泽:你喜欢谢灵均,没有经过他允许。你以后改过自新,不要再爱谢灵均了,他也绝不会喜欢你。 如果沈正泽知道说这话的人就是谢灵均,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会乖乖听话,还是痛苦地拒绝呢? 如果沈正泽知道,他大概会说:你可以不爱我,但请千万给我爱你的机会。 让我爱你。 不求回应。 沈正泽知道谢灵均说得对,可他只当没有听到。 他吵闹一番,听到大师兄并没有死去,稍稍安定下来。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人就有些昏昏欲睡。修士是不必入眠的,可神魂受损,他不久还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石洞内很快安静下来,仿佛此前的吵闹只是一场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灵均真是好冷好绝一男的 沈正泽以后知道真相,就算追到了谢灵均,时时回想这句话,内心也绝对酸爽至极 你给我闭嘴,谢灵均想了想,拾起素帕,塞到沈正泽口中,你太烦人了。你不开口,看起来可比开口说话时顺眼多了。 其实,我前面应该也有写过,谢灵均很喜欢沈正泽不说话时的外貌。没错,谢灵均是耿直的颜控。 接下来我应该要给沈正泽开个小挂了,他这么菜是追不到谢灵均的。 第34章 温泉敷药(上) 翌日卯正,谢灵均睁开眼,转头一看,身侧的沈正泽却还闭目不醒。 安睡的沈正泽看起来俊逸雅正,丝毫没有执拗、疯癫的样子,很是清隽脱俗,俨然凡人臆想中的修士仙师。 沈正泽如果一直这样静美,谢灵均还是很愿意看上几眼的。 谢灵均看着看着,出了神,心想: 如果就此把身份告知沈正泽,亦无不可。 我如果同师尊,同青阳阁内任意一位长老说明,别人都会认为我失心疯,将我绑起来。 可是沈正泽不会 沈正泽如果知道我就是谢灵均,知道谢灵均没有死,反而活得快乐安康、自由自在,是不是心里会好过很多? 接着转念一想,沈正泽好不好过,与自己无关。 谢灵均叹息一声,探手摸了一下沈正泽的额头,确认没有烧起来,这才褪去对方的衣衫,将昨夜敷的药膏取下。 沈正泽身上原本有淡淡的幽兰香气,因神魂修复,出了一身淤垢,酸腐的气味盖过了幽兰气味。 谢灵均没有醒来时还好,一旦醒来,闻到这酸腐气,顿觉难以忍受,重重地往沈正泽伤口处拍了一下,唤道:已经卯正,你莫要贪睡,该醒来了。 唔沈正泽闷哼一声,吃痛地皱起眉头,从昏睡中醒来。 谢灵均见沈正泽还能醒来,就知道对方虽需静养,却没有大碍了。 谢灵均松了一口气,问:你感觉如何,能自己行动吗? 还好沈正泽半睡半醒,哑声答道。 谢灵均起身离开青石床,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吩咐道:如果你能自己行动,那就去灵泉瀑布洗个澡,然后再去青崖书院修习。 沈正泽全然醒来,听到这话,很是无语。 谢灵均回头,略有惊讶:怎么?你还不能动弹吗? 不能。沈正泽顿了长久,随后请求道,我能拜托你帮我洗个澡吗?然后再同贺长老告假一日。我今天恐怕是好不了,估摸着得明天才能行动。 谢灵均转身,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正泽,半晌才回答:可以,不可以。 沈正泽愣住:那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我能抱你去洗澡,谢灵均微微一笑,但是不能帮你请假。昨天傍晚,贺长老与我们说好,要我们回去好好思考韦怜影与邱菲的一战,他今日要提问,你莫不是想躲? 沈正泽: 谢灵均:不要偷懒。你是神魂受损,手脚不便,不是脑子也跟着坏了。虽然他觉得沈正泽脑子也着实跟着坏了。 沈正泽怒道:你是魔鬼吗? 谢灵均闻言,竟然抬手捂住额头,低声地笑了起来。笑得久了,声音也渐大,便有些像是嘲讽的意思。 谢灵均本意倒没有在嘲笑沈正泽痴呆。 他心想:沈正泽现在这样,也不是一无是处,拿来逗乐解闷确实一绝。换了前世那个沈正泽,在我面前要不装乖卖巧,要不针锋相对,哪里会这样毫不掩饰性情? 谢灵均又笑了两声,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人。 沈正泽:他发现,自己无语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了。 谢灵均笑够了,便敛容正色,俯身抄起沈正泽,将人往洞外抱。 沈正泽被谢灵均抱在怀中,伤口擦过衣物,鲜血立即流至谢灵均的玄裳之上。沈正泽低头一看,自己胸襟大敞,衣不蔽体,显然被人好好照料过了。 沈正泽联想到对方曾经几次三番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了恶意的揣测,怒火中烧着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灵均淡然反问:你受了伤,难道不用换药吗? 沈正泽被人扒了上衣,就算了为了换药,也依旧对谢灵均恨得牙痒痒:你帮我把衣服拉好,被人看到了,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谢灵均单手推开石门,拔出长剑,御剑飞往灵泉瀑布。 途中,他冷声道:你当人人都是断袖? 沈正泽: 谢灵均想了一下,总结:真是断袖眼里出断袖。 沈正泽: 谢灵均再接再厉:我帮你换药,怎么看都是师兄弟情深。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看到衣襟敞开,露出剑伤,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换药疗伤,而是行儿女之情,这样的人,你觉得是仁者、智者,还是满脑子污秽者? 够了!沈正泽被说得面红耳赤,纳闷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觉,你竟然这么能说会道。 谢灵均幽幽道:在没发觉你这么扭曲变态之前,我也没发觉我这么能说会道 说完这句话,谢灵均自己也暗暗讶异,他竟然真的在与沈正泽在贫嘴,回过神来后,立刻住了嘴。 走到瀑布边上,谢灵均本想将人扔进水中,念及沈正泽为自己所伤且受伤不轻,动作便小心了起来。 有人。沈正泽浸入水中,趴在白石上。温泉的水没过他的胸膛,起伏不定的泉水在他肩头荡漾。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5) 谢灵均面不改色地褪下衣物,露出了精壮颀长的身躯,说:有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沈正泽看了一眼谢灵均劲瘦的腰肢,立即将目光移开。 谢灵均背靠温热的石块,双手撑在白石之上,头微微后仰,辨别道:是刘少卿 说实话,他现在简直把刘少卿当空气看待。 沈正泽闻言,将头埋进了双臂中。 恨意再次弥漫,填满了他的整个身躯,仿佛快要溢出一般。 说来谢灵均缓缓道,这个刘少卿是不是追求过你?他很喜欢你 沈正泽嗤笑,寒声道:他喜欢我?笑话。 谢灵均语气平静,听不出爱恨:是吗? 你知道他喜欢谁吗?沈正泽抬头,下巴搁在小臂上,柔声问。 谢灵均语气中有了些疑惑:不是你吗? 我?沈正泽摇了摇头,双眸中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他爱的人是大师兄,是那个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谢灵均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微弱起来,也是我的心上人 沈正泽最后一句话说得太轻,波澜不惊中好似蕴藏着澎湃的海浪,浪尖之上便是怒啸的爱意。 谢灵均听到刘少卿喜欢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再听到沈正泽语气诡异的表白,心中一跳,随后感到十分别扭。 你们两个! 一声叫喊将谢灵均从荒谬中拉扯出来。 刘少卿自远处游了过来,直到离谢灵均、沈正泽二人几丈远,能够看清两人为止。 你们刘少卿神色复杂,又是嫉恨又是酸楚,你们两个昨夜竟然所以一早 谢灵均见了刘少卿,想到沈正泽刚刚说过的话,漫天的荒谬感再次席卷而来。 刘少卿又怎么会喜欢他? 刘少卿在他面前一向装得乖巧可人,可实则很是敬畏他。后来刘少卿又嫉妒他,恩将仇报,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这般深沉的恨意,怎么可能是爱? 刘少卿游到岸边,穿上衣服,回头看了一眼,嘲讽道:你们两个鲜廉寡耻,洞天福地难道不够你们行污秽之事吗?这里是公用的,你们这样,真是脏了灵水。 谢灵均: 很好,他已经无暇思考刘少卿对自己究竟抱着什么感情了,满脑子的鲜廉寡耻污秽之事这些词语。 谁见了他,不说他一句清洁高雅? 谢灵均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被人说鲜廉寡耻。 沈正泽冷笑,看着谢灵均道:来了,这个人来了。你方才说见仁见智,刘少卿显然是污者见污,淫者见淫了。 刘少卿已经走远,并没有听到沈正泽的话,不然肯定回头与沈正泽争吵。 沈正泽试图扳回一城:我早说什么来着? 谢灵均: 瓜田李下,沈正泽道,我们是该避嫌,免得别人误会。修士不同凡人,男女、男男、女女,或者非男非女、又男又女,一视同仁。 谢灵均自然知道。 沈正泽:试想,一男一女衣不蔽体,搂搂抱抱,你会怎么想? 不作他想。谢灵均答道。他心思纯净,所说的丝毫不假,非礼勿视,他不会无端揣度他人关系。 沈正泽喉结滚动一下,接着艰难道,当然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我们两个虽然同为男子,也是一样的。 谢灵均:清者自清,无须在意。 沈正泽觉得自己聊不下去了,讽刺道:你自己一个人清者自清去吧。要我和你扯上关系,你乐得开心,我可真是不情愿! 谢灵均本有将自己身份说明的心思,听了这话,顿时灭了这份心,索性看沈正泽被蒙在鼓里,想着偶尔逗两下也颇有意思。 到底是谁乐意,谁不乐意? 傻子。谢灵均轻声道。 沈正泽反唇相讥:傻子骂谁? 谢灵均含笑道:傻子骂你。 沈正泽笑出声来,笑到一抖一抖,直拉扯到伤口,牵连着神魂一抽一抽地疼,仍然顾不上剧痛,大声嘲笑。 沈正泽边笑边问:你肯承认自己傻啦?是一个傻子刚刚在骂我。 谢灵均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薄唇轻抿,而后摇了摇头。 沈正泽笑够了,收敛神色,忽然十分正经地开口:谢谢你了,三师弟。 谢灵均: 沈正泽叫谢灵均三师弟,本意是认可对方的为人;却不想谢灵均听惯了沈正泽叫他谢师兄,乍一听三师弟,分外不习惯。 真的,很感谢你。沈正泽见谢灵均走神,再次郑重道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酿成大错。为了一己私欲而搅乱师长们的谈话,实属不该。 谢灵均闻言,终于有了一些欣慰。 沈正泽直视谢灵均,诚挚道:有一件我要说明,怕你误会。我不救师尊,是因为习惯师尊挡在我面前。因为你,我才意识到,我也可以保护师尊,为他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谢灵均心中的疙瘩,随着这一句话,瓦解了不少。 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些虐,接下来几章轻松一下。 第35章 温泉敷药(中) 谢灵均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含笑着冷冷道:你是该感谢我。说完这一句,便不出声。 他这神色不知是喜是怒。 看他微笑的样子,艳若灿阳,好像是喜;再稍一回想他开口是冷冽的语气,又觉春寒倒袭,让人不由得心中一凛。 沈正泽感恩,纯然是为了表示心中的谢意,说出来后,自己果然好受了些。沈正泽观谢灵均神色语气,也有些捉摸不定,想着不能为求心安,就反而让谢灵均不悦。 沈正泽这样想着,便直截了当地问: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很不成器。你对我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我会一一回答。我不想自己的师弟误会我。 谢灵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懂了就好 你方才是生气了吗?沈正泽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谢灵均似笑非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是发自内心,十分本能的,不料你要从我身上习得。 沈正泽听了,低头不语。 谢灵均朝沈正泽走了两步,带起泠泠水声。靠得近了,两人之间的容颜就算隔着氤氲水汽,依旧清晰可见。 谢灵均在离沈正泽半臂的距离时停住,而后伸手,抵住沈正泽的下巴,命令道:抬起头来。 你做什么!沈正泽没有恢复,连抬手都很勉强,自然无法挥开谢灵均的手。 谢灵均其实入定醒来之后,已经没有昨夜那般气恼,听见沈正泽道谢,气直接消了大半。可他心中仍有疑惑,他一直没有想明这疑惑是什么,如今却随着沈正泽的话而有所领悟。 沈正泽,谢灵均严肃道,你见师尊低头过吗?他面对当世第一人常相思,仍然不卑不亢。作为他的弟子,你为什么要低头,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沈正泽本来恼羞成怒,听到这话顿时忘了挣扎,随着谢灵均的问话而开始思考起来。 谢灵均见沈正泽抬头直视自己,便松开了右手,低头俯视道:问题不在于境界高低。 是。沈正泽若有所思,低声道。 谢灵均接着说:问题在于你是否有底气,是否理直气壮,而你气短理亏了。 沈正泽先是吞咽了一下,轻轻抿唇,随后眼中泛起水光,笑了出来,坦率承认:是! 谢灵均长舒一口气,缓缓道:我有一个疑惑,不知能否请你解答? 沈正泽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谢灵均看透沈正泽行事的表象,一语中的,问:你对师尊江歇有什么不满吗? 没沈正泽矢口否认,可愣了一下后,语气竟然变得游移不定,没没有我很感恩,师尊愿意收我为徒,是我之大幸。 连你自己也不确定吗?谢灵均稍稍沉入水中,与沈正泽平视。 谢灵均是真的很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现在看来,就连沈正泽本人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不清楚对于江歇的复杂态度。 沈正泽一开始下意识地否认,紧接着略一思考,便发现自己对于江歇有着本能的抵触,只好不确定道: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师尊,心里总有些疙瘩。或许 说到或许二字,沈正泽猛地一惊,闭口不语。 谢灵均追问:或许什么? 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吗? 谢灵均微微蹙眉,颔首道:还记得。 或许与那个梦有关吧。沈正泽微微一笑。 想通这一点,沈正泽就算泡在温泉中,也如置身冷冰中,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失力,人便滑落进了温泉之中。 谢灵均心中的疑惑就快要解开,可解惑的沈正泽虽然笑着,却像饱受打击,忽然落入了水中。 谢灵均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将人从水里拦腰抱起。 二人衣衫皆除,这一下肌肤相触,是两人都没有过的经历。 谢灵均正如他所言,不管看到别人,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与人这般亲近,他脑海中除了纯洁无暇的念头,竟是不作他想。 沈正泽三世为人,从未与人这样亲昵,顿时觉得难以忍受。身上被谢灵均触碰到的肌肤,一寸寸火烧火燎。 你放手。沈正泽语气中已然带有怒气。 呵。谢灵均语气不明地笑了一声,立即松手。 沈正泽使不上劲,整个人沉入水中。 咕噜 水面上不断传来气泡。 谢灵均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气泡,数到九十九,便长手一伸,将沈正泽从水中打捞起来。 沈正泽狼狈至极,虽说修士不至于被淹死,但他神魂被重创,在水里淹了许久,还是十分难受的。 沈正泽满头青丝统统被打湿,抚顺地贴在他的耳畔、鬓边、胸前、后背,余下半截极长、极秀的黑发浮在水面之上。 咳咳咳沈正泽再无暇思考被人握住腰肢的含义了,只能不停地咳嗽着。 你心思不净,谢灵均淡淡道,我说过了,这种事情,清者自清,见仁见智。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你要是真的觉得躁动,念几句清心诀便好。 沈正泽将泉水全部咳出,虚弱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灵均被气笑,反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 难道不是吗?沈正泽认真道,从刚进入青崖书院起,你隔段时间就看我一下。昨夜异变陡生,你沉着冷静,一心为我着想。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你也一清二楚 谢灵均: 沈正泽皱眉问道:这难道可以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来解释的吗? 谢灵均摇头,冷笑道:那你可真是自作多情了。 沈正泽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很勉强地挤出最后一丝力道,抬手搭在谢灵均的胳膊上,告诉对方:你对我做出的动作,不在师兄弟范围之内,更不是朋友、宿敌之类的浑话可以说清的。 谢灵均真的被沈正泽的脑回路折服了,沈正泽的想法与他的想法南辕北辙。 谢灵均无论活几辈子,第一要紧的都是剑,前世喜欢刘少卿也是很干净的怜爱,没有想过什么越轨的事情。 沈正泽就大为不同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就是大师兄。 自从开窍后,他看到剑时,想着大师兄如何教他习剑;看到奇异的花草,想着大师兄或许会喜欢;看到天上白云漫卷漫舒,想着最好能与大师兄一同闲静地观赏;夜晚辗转难眠,一闭眼,想到的人还是大师兄。 沈正泽翻来覆去,将男女之间那点事想了个遍。 谢灵均这辈子的皮囊与前世的那具七分相似,内里的神魂不变,加上行为举止、神态气质,竟然像了八分、九分。 他每呵斥沈正泽一次,沈正泽便痛苦一次;他对沈正泽好,更是像用刀在割对方的心尖。 我求你了,沈正泽脸上流露出一丝受伤,不要用你觉得正常的方式来对我,请用我觉得正常的方式来对待我。 谢灵均沉默一会儿,问:你觉得正常的方式,是怎样的? 沈正泽的眼中满是谢灵均看不懂的情绪。 谢灵均承认,听到沈正泽表白后,他又是恶心又是胸闷,最好沈正泽恢复正常,变得与他一样,对两人的关系有个坦然、干净的认知。 他们可以是师兄弟,可以是宿敌,也可以是朋友,却独独不能有爱之一字。 除此之外,谢灵均并没有想过要远离沈正泽,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甚至将沈正泽划到了更难以界定的范畴之内。 谢灵均从前对沈正泽好,是因为寂寞、孤独,见猎心喜,想要培养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而知道沈正泽爱慕自己后,明明他们两个人的本质没有变化,谢灵均看待沈正泽的态度却发生了改变。 变成了下意识的庇护。 庇护一个爱慕他的人。 尽管他不喜欢对方,尽管他甚至有一些厌恶对方。 如果谢灵均在前世就知道沈正泽有这份心思,那他绝对会不动声色地疏远沈正泽。他不能让沈正泽泥足深陷,只能敲打对方。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6) 可现在不同,他关照沈正泽,沈正泽也不会更加喜欢他,因为沈正泽不知道他就是谢灵均。 沈正泽没有出声。 谢灵均开始有些烦躁起来,语气更加冷硬:我不懂。麻烦你告知我,你觉得正常的方式是怎样的。 正常人不会动不动摸我的头、我的鬓角,理直气壮地扒我的衣服,在赤条条相对的时候,用双手握住我的腰。 沈正泽的神情变得愈发伤感,声音也越来越低,不会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不会无条件地教导我做人,不会希望我变成更好的人 说到这里,沈正泽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他说:你知道吗?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做这些事,我都无动于衷。可是你不一样。 谢灵均好像有些被沈正泽的哀伤所感染。 沈正泽说:你叫谢灵均,和谢灵均简直一模一样,这真的很让我痛苦。 就像是上苍在和他开玩笑,无情地嘲弄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估摸着这一章真的很甜了吧。 加更,快夸我美丽! 看标题,温泉敷药上中,还有下,温泉敷药下明天早上九点更新。 第36章 温泉敷药(下) 谢灵均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那便是将一切告知,以此减免沈正泽的苦楚。 沈正泽的右手握住谢灵均的小臂,他皱着一张俊逸脱俗的脸,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谢灵均的左手从自己的腰上拉开。 余下的那只右手,沈正泽再也没有气力将其从身上挪走了。 谢灵均将人拉到岸边,沈正泽半个身子趴在白石之上,半个身子隐匿在脉脉温泉之中。 我不懂。谢灵均终于坦白,我没有什么朋友,不懂要怎么去交朋友,只见过你一个师兄弟,便做出了些自己以为和善的表达。却原来在你眼中,这些都是过头了的。 沈正泽咦了一声,岔开话题:你没有什么朋友吗,难道解千愁不算? 或许算。谢灵均模棱两可道。 沈正泽心里万分痛苦,将头埋进双臂中,闷声笑道:说起来,你知道吗?解千愁喜欢你呢。 是吗?谢灵均语气平平,并无惊讶的意思,或许有吧,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这语气,心中不免感到悲凉。 他本来有些膈应解千愁,很烦解千愁围绕在谢灵均身边打转,但知道了谢灵均的态度,竟然与解千愁有些感同身受。 或者换句话说,兔死狐悲。 如果他前世对大师兄表明心迹,大师兄恐怕也是这样吧。大师兄骨子里其实有些高傲,为人处世总带着些隐隐约约的疏离,以及不动声色的轻蔑。 沈正泽好不容易得了大师兄的青眼,怎么能够忍受自己被疏离呢? 因此沈正泽宁愿将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绝不展露分毫;也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进而博取一线希望。 谢灵均本想抬起沈正泽的头,念及对方刚才说过的话,忍住了冲动,说:言归正传,我答应你,以后用你认为正常的方式,正常地对待你。 谢灵均着重念了正常二字,又将正常二字说了两遍。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沈正泽眼里,竟然是一个行为处事不正常的人。 沈正泽嗯了一声,示意听到了谢灵均的话,但实则并不对谢灵均的话做任何评判。 谢灵均执着于自己心中的疑惑,解释了这一大段,重新将话题绕到江歇身上: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对师尊的看法了吗? 沈正泽在回答之前,好奇发问:我曾经同你说了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你不会觉得我很好高骛远吗?明明只是一个筑基后期的人,竟然也敢做梦,肖想成为太上境的大能,执掌青阳阁。 不会。谢灵均一口否决。 沈正泽笑了笑:你真有意思。 谢灵均沉默一会儿,问:你不愿意和我说。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是,沈正泽承认,我不太愿意和你说有关师尊的心里话,因为我也是不久前才想通,现在心里正痛苦,还需要时间来消化。不过你既然问了,又对我有恩,我就是告诉你也无妨。 沈正泽是非常修长挺拔的一个男人,与楚楚可怜这四个字毫无缘分。可他披散着头发,半趴在白石上,看起来莫名有些惹人怜爱。 谢灵均难得生出一丝同情,说:你不想告诉我,可以不用开口,我也不是非听不可的。 无妨,沈正泽再次说了这两个字,等我再想想,理清了思路,我就告诉你。 谢灵均觉得自己勉强了沈正泽,打断道:不用说了。 沈正泽完全压下自己痛苦的样子,侧着脸看向谢灵均,眼尾上挑,微微泛红,竟然早已披上了一副笑模样。 他说:我不勉强。 这样一来,谢灵均也无话可说,不再阻止沈正泽。 沈正泽边想边道:如果你还记得我做的那个梦,你应该知道,在噩梦里,大师兄是入魔了的。 谢灵均点头。 沈正泽换了一条胳膊枕着,继续道:我很害怕,当时师尊追杀大师兄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很怕他。 谢灵均若有所思。 他原来以为沈正泽觉得江歇偏心,因此才对江歇有意见。 尤其江歇一开始对沈正泽如沐春风,再对比他对谢灵均日益严苛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沈正泽想明白,江歇对谢灵均倾囊相授,而对他沈正泽不过放养。那前后反差,很有可能让沈正泽衔恨于心。 但沈正泽并非因此而讨厌江歇。 谢灵均心中的芥蒂消解大半,对沈正泽的态度也好了一些,柔声安慰道:那只是过眼云烟,做不得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要是为了一个噩梦而耿耿于怀,不就错过了眼下这大好时光吗? 你说得对。沈正泽赞同道。 谢灵均嘴角扬起轻浅的弧度,感慨:浮生若梦庄周梦蝶,谁能说那梦见的一世浮华,到底是真是假呢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沈正泽轻声请求。 谢灵均:什么事? 拜托你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我这个梦太过可笑,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得了失心疯,痴心妄想。你想,梦里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入了魔,而我却继任青阳阁主,听起来像是在诅咒他,好像我等不及想要迫害他取而代之。 沈正泽眨了眨眼,浓厚的雾气在他的睫毛之上凝结成水珠。 随着他睫毛微微颤动,雾珠倏地顺着眼角的弧线滑落,又顺着他雪白的臂膀,最终落在白石之上。 谢灵均觉得这雾珠有些像眼泪,无声地代替沈正泽哭过一场。 沈正泽没有等到回答,再次轻声问:好吗? 谢灵均微微一笑:好。 对了,沈正泽道,我还没有说完。我其实不是怕师尊追杀大师兄时的骇人模样,而是害怕他翻脸无情的那种毅然决然。 谢灵均忽然心中一动,想明白些什么,便不说话了。 沈正泽还在继续:师尊曾经对大师兄那样好,结果说翻脸就翻脸。正道修士入魔,会被心魔蚕食心智,以残杀取乐。可是,大师兄没有,他是不同的。师尊为什么不肯相信师兄? 果然如此。 沈正泽不喜欢江歇,说来说去,竟然还是因为谢灵均。他一面为谢灵均抱不平,一面不认同江歇斩尽杀绝的做法。 沈正泽眼角又划过一粒水珠。 谢灵均此前有些好奇,沈正泽哭起来会是什么情形,现在只见到对方眼角的雾珠,便有些不忍,更不用说看到沈正泽真哭起来的样子了。 沈正泽从来没有哭过。 正因如此,他哭起来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多痛苦。 谢灵均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如果可以,他希望此生又不要见到沈正泽的眼泪。 沈正泽语气开始颤抖:都是我不好 与你何干!谢灵均很恼火地打断,你就是因为愧疚,才这样念着谢灵均? 沈正泽摇了摇头,笑道:反了。是因为我念着谢师兄,才这般愧疚。 谢灵均愈发气恼:与你何干?大师兄的事情与你何干?他修灵也好,修魔也好;吸取的是五灵,还是七怨,这都与你无关。 谢灵均说出大师兄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有些生疏。 可这都是因为我一念之差呀。沈正泽呵呵笑了两声,再笑不出来。 大师兄怪过你吗? 沈正泽摇头:没有。 谢灵均冷声道:那便是了。他都没有怪过你,你倒自怨自艾得起劲。他为什么入魔,难道你会比他本人更清楚?要真是被你害的,他难道不会还回来,要你自作多情。 沈正泽压着恼怒,恨声道:你又懂什么! 我懂。谢灵均笃定道,他入魔,肯定与你无关,这点你大可放心。你也真是可笑,我原以为你并没有很认真,可你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以为自己是谢灵均入魔的诱因。那我不得不说清楚了。亏你饱览群书,《入魔诱因与趋避三十六计》这本必修书,你难道没有看过?梦魇的梦境是无法引诱修士入魔的。 沈正泽当然看过,但是 尽信书不如无书!沈正泽掷地有声。 对一个深陷自己逻辑与想法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谢灵均被气笑了,只能迂回地规劝道:做梦罢了,你别认真。梦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你再较真也没有用。是有预知梦的存在,但我看你没有什么预言的天赋,你还是好好洗洗睡吧。 说到洗洗睡,沈正泽更加生气了:对呀!是谁要带我来洗澡的。可是聊了这么久,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洗过澡?我还被刘少卿看了个精光,晦气。他显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我真是名誉扫地了。 谢灵均这下真是被沈正泽这个活宝逗笑了。 他无奈道:没法帮你洗了,你心里太多杂念。帮你换药,或者握一下你的腰,你都心猿意马,想出许多有的没的;我要是帮你洗澡,我真怕你要我负责。 滚!沈正泽大怒。 谢灵均见沈正泽真的发怒,立即正色道:不逗你了,泡了这么久,我看你也不用洗了,应该挺干净了。我帮你把药换好,带你去文渊阁的十二楼。 沈正泽怒气未消,点头:好,麻烦你了。 谢灵均不敢多碰沈正泽,生怕对方又觉得他的举动不正常,三两下就把灵药贴在了对方的前胸后背。 他一把将人从水里捞起,立刻替对方将衣服换好,用灵力烘干双方的衣物。 谢灵均做完这些事,便一把抄起沈正泽,御剑飞往青崖书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沈正泽想着趁此机会,一并将误会解除。 谢灵均很快抵达文渊阁十二楼,说:没有了。 推开门,两人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遇到的过刘少卿。 刘少卿心情复杂,见谢灵均抱着沈正泽,唰地一下从地上起立,瞪着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入魔一事另有蹊跷,谢灵均入魔后没有残杀,反而能够克制本性,里面大有文章。前文提到过的那只梦魇,后文中会继续出现,他是很重要的线索人物。 本来温泉敷药,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写3000字,具体写怎么敷药,但我有强迫症,上中下都用过了,只能在下这一章收尾了。(其实是上一章待高审,我怂了,怕被锁。) 实不相瞒,当你们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还有3000字就完成了榜单要求。但我应该会继续日更吧,沧桑望天。 最后,大声告诉我,这一章它甜不甜! 甜! 第37章 超级甜饼 谢灵均看也不看刘少卿,直接走到东北角,将沈正泽搁在墙边。 还早,谢灵均望向窗外,天刚亮不久,课在下午,你如果觉得累,就靠墙再睡半天,我会提前叫醒你的。 沈正泽点点头。 刘少卿被两人无视个彻底,心中泛酸,忍不住要说几句话来引人注意:你们动作还挺快。 谢灵均权当没有听到。 沈正泽看到刘少卿就觉得烦躁,闭眼威吓:你又想断腿了吗?上次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想再试试吗? 刘少卿见沈正泽无力地躺在角落,鼓足勇气,走上前来,冷哼一声:你现在有力气来打断我的腿?真是没用,被做到腿脚发软,太丢人了。 说完,他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谢灵均。如果不是怕谢灵均护着沈正泽,他早就报复回来了。 沈正泽闻言,惨白的脸颊上顿时泛起红霞,怒不可遏: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同为修士,你难道不清楚,我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是因为那种事?你太可恨了,毁我名誉,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刘少卿原本对沈正泽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对方不仅对他冷言冷语,如今还和谢灵均好上了,这让他很是难堪,觉得不可忍受,这才出言讽刺。 他回答道:没有什么好处,我取笑你,纯粹图个开心。 谢灵均冷眼看着闹剧发生,一抽剑,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剑已经架在了刘少卿的脖子上。 你说够了没?谢灵均缓缓发问。 刘少卿先是默然不语,紧接着两行清泪陡然滑落,崩溃道:你们都欺辱我!谢灵均,我承认最初是看不起你,但我认错了,也早就和你说清楚了,我愿意改过。你为什么总是无视我,轻蔑地看我,现在还为了沈正泽对我动手? 他积怨已久,这才失态痛苦。 谢灵均呵斥道:我问你说够了没,不是让你诉苦。我的意识是要你闭嘴,望你知晓。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7) 刘少卿完全听不进去,只是更加失控:从师父、师兄,灵宝长老,再到沈正泽,还有你谢灵均,你们都看不起我! 谢灵均的剑划破刘少卿的肌肤,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 你想要自己闭嘴,还是我用剑让你永远闭嘴。谢灵均很冷漠道。 刘少卿被骇住,继而浑身发抖,咬住下唇,难以置信。 谢灵均见刘少卿安静下来,这才收剑,评价道:你很烦,也很不乖。 刘少卿好一会儿才回魂,断断续续地说:青阳阁除了比武,自负生死外,其余是禁止禁止自相残杀的你你 谢灵均:我有说要杀你吗? 刘少卿捎带着哭腔:你说,要用剑让我永远闭嘴。 谢灵均微微一笑,淡然道:用剑让你闭嘴,不必杀了你。割了舌头也是一样的。 刘少卿打了个寒颤,明显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沈正泽插嘴道:刘少卿,你刚刚是不是问,我们为什么瞧不起你? 是。刘少卿低声回应。 沈正泽十分疲乏,声音沙哑,反问: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地方是让我们看得起的,再来问我们为什么看不起你吧。 言外之意,刘少卿在他眼里一无是处。 你!刘少卿怒火攻心,又迫于谢灵均的威慑,不敢趁着沈正泽虚弱而动手。 谢灵均瞥了刘少卿一眼,薄唇轻启:离远点。 刘少卿怒视两人,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远离,走到西南角落蹲了下来。他双手抱头,身子一抽一抽,显然是在无声哭泣。 沈正泽被刘少卿这么一搅和,心中烦躁不已,难以入眠,请求道:可否麻烦你去二楼取一本书,《入魔诱因与趋避三十六计》,我想看看。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谢灵均说完,不理睬沈正泽,自顾自抽剑练习。 沈正泽烦躁了很久,在极端不安的情绪中昏睡过去,等他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下午的课即将开始。 谢灵均很淡定地把人拖到房间中央。 贺知舟推门而入,见到的是很诡异的情景。 众人全部席地而坐,沈正泽软弱无力地靠在谢灵均身上。 你贺知舟走到中央,低头看向沈正泽,你这是 沈正泽:练功出了些差错,神魂受损,并无大碍。 贺知舟听了不免心惊胆战。 他活了这几千年,也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轻描淡写,说自己神魂受损、并无大碍。 你简直乱来!贺知舟气急,还不快给我去医馆!神魂受损岂可等闲视之,弄不好你小命就丢了。沈正泽,我们都很看好你,你也不要贪多冒进,练功要一步一步来。 谢灵均、沈正泽: 他们都忘了,神魂受损在别人眼里是很严重的事情。 也不能指望用自己神魂锻剑的人,能对神魂受损看得有多严重了,毕竟他们两个人神魂已满太上境,这种程度的伤修复起来不过十天半个月。 谢灵均争取道:他的确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贺知舟单膝跪地,拾起沈正泽的右手把脉。把着把着,先是开始皱眉,随后唔了一声,松手,神情复杂到难以辨清。 他语重心长地问道:你们两人昨夜到底做了什么 谢灵均自然不擅长说谎,便不开口。 沈正泽谎话张口就来:昨夜与谢师弟切磋交流,我心法不熟,出了点小问题,不严重的。 贺知舟沉吟道:你们切磋交流得有些深入啊 谢灵均见贺知舟面色诡异,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问:贺长老,有话不妨直说,沈正泽难道伤得很重吗? 这倒也不是,贺知舟抹了一把脸,起身道,就是你们两个小年轻,玩得有点野啊嗯 谢灵均心里咯噔一声。 沈正泽听了这话,终于回过味来,心里也咯噔一声。 贺知舟面带笑意,捂着嘴偷笑了好长时间。 谢灵均、沈正泽:不要以为你捂嘴,我们就不知道你在偷笑啊! 贺知舟笑完,松手,面色凝重地看着众人,恢复了为人师者的严肃,一本正经地告诫众人:你们都年轻气盛,我理解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向往情爱,遇见惺惺相惜的人,难免沉沦爱/欲 谢灵均、沈正泽:不是,贺长老,你到底在说什么鬼啊?你一整个人的画风都开始崩坏了! 贺知舟完全无视了两人吞苍蝇般的表情,继续道:但是,神魂相融这种事情,千万要考虑清楚。一旦两人的神魂在欲/望中融合,几乎没有分开的可能。这种后果不是你们可以承担的! 谢灵均和沈正泽好似明白了什么,都恶心得不行。 谢灵均打断道:贺长老,麻烦你把说清楚。你这样说,好像我和沈正泽有什么瓜葛一样。 他不想名誉扫地啊! 贺知舟咦了一声,疑惑道:难道你不知情吗? 说完,他用看渣男的眼神扫视沈正泽,仿佛沈正泽骗取了谢灵均那一颗纯洁无瑕的少男心。 谢灵均满头雾水:什么知情不知情的? 贺知舟幽幽道:你的神魂在昨夜钻入沈正泽的神魂中,互相交融,你难道不知道吗? 谢灵均:!!!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呀! 比谢灵均更震惊的是沈正泽,他高声道:贺长老,你别凭空污人清白! 贺知舟听了这话,立刻翻脸。 他本来脾气就不太好,昨夜又遭逢巨变,此刻心里正闷着大火,只是他善于隐藏情绪,这才看起来无事发生一般。 你是在质疑我?贺知舟厉声道,既然你敢做,敢骗取谢灵均的神魂与你交融,为什么不敢承认? 沈正泽临近发疯的边缘,崩溃地开口:你胡说!神魂交融这种事,我自己怎么不清楚? 贺知舟剑眉倒竖,呵责道:糊涂!如果你们真的不清楚,那真是稀里糊涂铸成大错了。今天的课,先到此为止,你们都给我回各自的洞天福地中去。谢灵均,沈正泽,你们两个人随我来。 谢灵均被震惊到说不出话,强行压下情绪,抱着沈正泽跟在贺知舟身后。 沈正泽气得发抖不止。 贺知舟领着两人来到文渊阁的十八楼。 到了十八楼,就没有楼梯了,有的只是层层传送的阵法,必须要有执事及以上的人领路,才能继续上行。 三人通过法阵,直抵八十一楼。 贺知舟推开九天玄铁门,入内,指着远处的成双成对的画像,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正泽神魂一抽一抽地疼,疼到想在谢灵均怀里打滚。他咬着谢灵均的衣袖说不出话,连抬头看一眼画像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如此,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青阳阁历代道侣的画像。 沈正泽想到这一点,神魂更加疼痛,简直快要裂开一般,比他曾经用神魂铸剑还要厉害上几倍。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沈正泽的背,以示安抚。 你们真的太糊涂了贺知舟领着两人入内,惋惜道,我基本可以确定,但也不排除有意外发生。我还是给你们用阵法测试一下的比较好。 谢灵均问:什么阵法?测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总甜了吧,画风特别轻松吧? 可以对比谢灵均对刘少卿的态度,就知道他对沈正泽有多纵容了,简直突破自己底线在无条件宠溺。 当然后续发展肯定不是喜闻乐见的那种(顶锅盖逃走)。 今天更新提前到零点,大家明天(21号)见~ 第38章 恍然大悟 贺知舟回道:阵法心游万仞,能够测试修士神魂的强度。阵法精骛八极,能够测试修士神魂的完整性,以及纯度。 谢灵均想了一下,说道:阵法心游万仞就免了,神魂强度没有什么好测试的。精骛八极可以试一下。我也想知道,沈正泽的神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老实说,与他神魂相容,我真的有点接受不了。 如果真的测试了神魂强度,那他们就真的暴露无遗了。 贺知舟笑了:可以。 说完,他带着两人进入第五十四个房间内,指了指画满繁复图纹的地面中央。 贺知舟:坐。 谢灵均抱着沈正泽,坐在最中间的五行八卦阵上。 贺知舟吩咐道:你放开沈正泽。 谢灵均无奈地指了指:不是我放开他,你得让他放开我。 沈正泽原本还好好的,被贺知舟指出两人神魂有融合的可能后,忽然大受打击,连带着神魂也更加破碎。 眼下他正蜷缩在谢灵均怀中,额头上渗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随着他的动作,蹭落在谢灵均的衣袖上。 沈正泽狠狠咬着谢灵均的衣袖,将半个袖子都咬了下来。他苦苦忍耐,就是不肯发出痛苦的呻/吟。 谢灵均还没有看过沈正泽这样痛苦的模样。 贺知舟见状,毫不留情地说:拉开他,把人放在地上。 谢灵均笑了一下。修长的指节穿透沈正泽柔顺的黑发,轻轻握住,将人往外拉。 呲啦一声,袖子断裂。 谢灵均用的力道不小。照理说,这样被拉扯头发,沈正泽多少也会感到痛,但这些痛楚与神魂断裂的痛苦相比,实在无足轻重。 沈正泽因为无法接受与谢灵均神魂相融,陷入了深深地自虐中,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这小小痛楚。 他所经历的自虐,能让人生生痛死。 沈正泽衔着半截断袖,滚落在地,浑身颤抖。 他心想,如果真的与谢灵均神魂相融,他宁愿就此痛死过去。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贺知舟眉头紧皱,神魂相容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但只要没死,那就代表着成功。可他看起来这样痛苦,好似另有隐情。 谢灵均淡淡道:神魂相融应该不是真的,你猜错了。 贺知舟:是对是错,等我开启阵法就知道了,现在争辩这些不过徒然而已。 说罢,合上了九天玄铁门,在阵法中注入灵力。 屋内先是一片漆黑,随后缓缓亮起幽暗的黄绿色荧光。盘龙纹不断变动、明灭,断裂、重组 汹涌澎湃的灵力,涌入谢灵均和沈正泽的体内,盘龙缠绕在他们的身躯之上。半晌,两条盘龙从他们身上退下,急遽缩小,冲贺知舟游去。 贺知舟摊开左手掌心,接受两条灵龙。 谢灵均贺知舟接收了灵龙传递过来的讯息。 灵龙的检测结果是让他大吃一惊,也让他产生了不好的猜测。他不想这么去揣度一个如此年轻的天才,但他不得不这么去揣度。 贺知舟的手紧紧搭在本命剑上,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谢灵均!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灵均安然端坐在地板上,抬头静静地望着贺知舟。 你的神魂贺知舟说得极其缓慢,极其郑重,予希団兑是残缺不全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灵均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 贺知舟怒道:如果你是人,那么三魂怎么可能不全?你的善魂缺了一角,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清楚? 谢灵均听贺知舟的语气,极其认真,不像是在同他开玩笑。他本来焦躁的心,终于沉静下来,直接沉到无底深渊。 你给我说话!贺知舟怒吼道。 有两种可能。谢灵均缓缓分析道,其一,我被阵法割裂了神魂,残缺的神魂被存储在另一具容器中。其二,我不是人,而是其他的什么。 贺知舟拔剑,剑指谢灵均,居高临下道:我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谢灵均计算着自己杀死贺知舟的可能,或者被贺知舟杀死的可能。结果发现,无论如何,都是前者的可能比较大。 他笑道:我说过了,我是人。 是人怎么可能神魂不全? 人有三魂,战魂、善魂、恶魂。 谢灵均残缺的那一角善魂,存储在玉棺之中,已经被常相思带回了妙音阁。 谢灵均不可能告诉贺知舟这些事。他也是在今日,才终于确认,他魂归杂役,但却神魂不全。 一个人神魂散逸一角,绝对不可能被忽略。 谢灵均从前世到今世,从未怀疑过自己神魂被人割裂,但他的确少了一角善魂。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谢灵均从出生那日起,就被人割走了一角善魂。 谢灵均终于在今天,懂得了一件事,为什么江歇告诉他,他是先天残缺之体,因为他本就是缺了一角善魂的残人。 哈哈哈哈哈 谢灵均想通这一点,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师尊江歇说,只要他肯勤加修炼,心无旁骛,定能出类拔萃,远胜其他修士。 他深信不疑,他从未怀疑过江歇。 江歇将他抚养成人,不是生父,胜似生父。 可打从一开始,江歇就欺骗了他。 谢灵均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拭去泪水,不住地轻笑,不住地摇头。 神魂不全,无法飞升。他说。 难怪。 难怪他太上境圆满,却始终不能悟道飞升。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8) 难怪江歇要将青阳阁交予沈正泽。 他,谢灵均,从一开始就是一粒弃子。 贺知舟仍在逼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为何叫谢灵均?你为何与谢灵均生得如此相像? 谢灵均也喃喃自语:是呀,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原本以为,贺知舟语气冷漠至极,你与沈正泽神魂相融,是沈正泽在骗取你。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谢灵均含笑问道:所以我的神魂当真与他相融了吗? 不错。 谢灵均点了点头,拆穿一切:你认为我是先天灵物,孕育天地灵气之后生出神魂,取了谢灵均的样子,才会与他这么像。是吗? 贺知舟:是。 谢灵均接着道:你以为我先天神魂不全,因此诱骗沈正泽,想要与他神魂相融,借取对方善魂的力量,以此突破不能飞升的桎梏。是吗? 是。 有一件事,我奇怪很久了。谢灵均撑着地板起身,看起来摇摇欲坠,为什么青阳阁和北冥派如此排外,只待见人族;为什么厌恶妖族、魔族、幽灵,认为其心必异。 贺知舟闻言,了然道:你果然是灵物化魂,伪装成人吗? 谢灵均摇了摇头,执剑道: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单纯好奇 好奇是因为。 因为,我不懂啊。 他不懂为什么只有北冥大陆之中没有妖族。 不懂为什么各族只是因为习性不同,就不能融洽相处。 为什么一旦入魔,就要被追杀。 为什么被怀疑是灵物化魂,就要刀剑相向。 难道曾经的相处都是假的吗? 难道曾经付出的感情也都是虚假的吗? 谢灵均头一次哭了出来,眼泪便止不住地流淌,像是要把他所有的委屈都一并带走。 我被骗了。他心想,我的人生是被设计好的。从一开始,我就在按照别人规划的路线走,我是别人飞升的关键,我是别人手中博弈的一粒棋子。 重生是有意义的。 他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看清了从前看不清的迷障。 他已经占据了先机。 只差一点,只要将存储在妙音阁里的那一角善魂取回,他就是完整的人了。 想到这里,谢灵均低头看了一眼沈正泽,对方仍在痛苦地打滚。谢灵均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厌弃。 太弱了。 无论是他,还是沈正泽,他们现在都还太过弱小。 而感情又是什么? 爱情、亲情、友情最后都抵不过飞升的欲念,都可以拿来做赌注。孤注一掷,只要赢了,那就盆满钵满。 为了求而不得的爱情,而在地上打滚的沈正泽,岂不是很可笑? 谢灵均也的的确确笑了出来,问贺知舟:你要杀我吗? 贺知舟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你带我去青阳阁,我要去见江歇。谢灵均说。 贺知舟凝视谢灵均,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破绽,却一无所获。 好,我带你去。贺知舟收剑,步伐沉重,转身走向玄铁门。 谢灵均考虑了一阵子,终究不忍心,最后还是俯身抱起了痛苦不堪的沈正泽。 贺知舟没有等他,早已推开玄铁门,走向了传送的法阵。 谢灵均握住沈正泽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上,笑道:没想到,只有你是真心向着谢灵均的。 当初随着他一起跳崖的两个人,枚九和刘少卿。一个早早去世,一个恩将仇报。最后只有被他憎恨的那个人,跟随他活到了现在,保留记忆,也真心为了他好。 沈正泽咬住谢灵均的肩膀,感觉自己的神魂快要四分五裂。这大大超出他可以忍受的疼痛程度。 谢灵均想了一下,扯住沈正泽的头发,将人拉开。随后,握住沈正泽的下颔,撬开对方的双唇,吻了上去。 谢灵均很快松开,用额头蹭了一下沈正泽的脸颊,心想:我也不是不懂情爱 可是唇齿相接的感觉,太奇怪了。 谢灵均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真是抱歉。谢灵均走出房间,尾随贺知舟而去。 这种事情,果然不是感恩可以做到的。他边走边想。 作者有话要说:神转折,没想到吧。 顺便说一下,沈正泽是真的挺无辜的,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讨厌他。 他上辈子,就这么痛死过去了。这一次痛完,我给他的挂应该就开了。 第39章 神魂相融 三人御剑飞往青阳阁,三刻后,才临近青阳阁的外围阵法。 青阳阁平日里隐匿在半空,非护法及以上的弟子,无法看见,更无法入内。 阁楼架在由幻阵构成的虹霓之上,在春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在长留峰半空仰望青阳阁,看到的青阳阁虽大,但不过普通宫殿一般。只等靠近之后,才会发现,青阳阁大到超乎想象。因为离得十分远,这才看起来不大不小。 青阳阁内共有十三座阁楼。 贺知舟停在其中一座阁楼上方,忽然开口道:这原本是为谢护法预留的。我们都认为他能在百年内突破无我境,成功跻身长老之列,常驻青阳阁内 贺知舟昨夜看到谢灵均躺在白玉棺椁里,痛心疾首;今日又意外得知,他们寄予厚望的两人出了大差错。 一时间,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这让他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入定醒来,回乡一看,家人坟前的碧草都已齐膝高。 他们很快抵达青阳阁正楼前,流云半遮半掩,让人无法看清青阳阁的全貌。 谢灵均抱着沈正泽,面无表情,用来掩饰心情的笑颜消失殆尽。他的心情正如他的脸色,凝重、苦痛、怀疑、阴沉 能从谢灵均的脸上,看到一切糟糕透顶的情绪。 然而,他还是走得很稳。 贺知舟推开沉重的金丝楠木门,迈过高高的门槛。他遍览阁内,回头道:阁主不在这里 谢灵均只是说:带我去见江歇。 谢灵均,贺知舟同样将自己的痛苦流露出来,不再掩饰,我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才好我现在很矛盾 谢灵均仍然道:不用你来做决定,你带我去见江歇,他会替你做决定。 贺知舟缓缓发问:你为何执着于江歇? 谢灵均: 他父母双亡,江歇是抚养他、教导他的人。 虽然谢灵均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但他的的确确把江歇当成父亲。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他只有剑。 他其实很孤独。 你不愿意说吗?贺知舟盯着谢灵均的双眼,先天灵物本是没有思想的,在漫长的岁月中,化生神魂之后才会思考。你长得像谢灵均,是对他有什么执念吗? 谢灵均似笑非笑地说:我不是灵物化魂。 贺知舟沉吟道:你是。我们在旭日大比上注意到你了,很蹊跷。你不到百岁,竟然就能参透墨者剑诀,用损有余、奉不足来引灵炼体现在看来,你是灵物化魂,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谢灵均冷冷地打断:我就当你在赞赏我。或许你的意思是,连你都不懂得墨者剑诀,我却懂了,这很稀奇是吗? 贺知舟点头。 可世上就是有你及不上的天才,谢灵均不太习惯自矜,我想以你的资质,的确很难领悟这个境界。 贺知舟怒笑着开口:你太狂妄了! 谢灵均前世领悟墨者剑诀时不过十多岁,领悟青崖剑诀时不过二十。他原以为别人都同他一样,能够轻而易举地领悟剑法,可他接触之后才发现,只有他不同。 他天生就像是一柄剑。 很多在别人眼里看来难于登天的事,于他不过是动动手指而已。 在这一刻,谢灵均终于彻彻底底承认了一点,那就是 他前世只平视过两个人,一个是如父亲一般的江歇,一个是天资相近的沈正泽。其余人,他都是居高临下地俯瞰。所有被人铭记的温柔付出,于他而言,不过随手的垂怜。 谢灵均语气极尽冷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贺知舟反唇相讥:道则其一,等价置换。灵物更易参透道法,与此相对,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你的天资更胜谢灵均,你付出的代价便是神魂不全,无法飞升。 我可以。谢灵均笃定道。 贺知舟蔑视谢灵均,问道:现在当然可以,你融合了沈正泽的神魂。 非我所愿。谢灵均想到这一点,愈发痛苦。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意? 你还在狡辩!贺知舟厉声呵责,你知道我最痛恨你哪一点吗?不是你擅自隐瞒身份,模仿谢护法,遁入谢家,装作人族。而是你利用了沈正泽! 谢灵均:他没有。 谢灵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接受了神魂互融的事实,也大概猜到了原因。 他和沈正泽的本命剑都是神魂所锻造的。他们交手的次数不胜枚举,神魂互相交错,如此看来竟是十分正常的事。 一般人神魂互融,都是借助爱/欲,在情/事中完成。两人一旦有所离心,融合就会失败,神魂受损,无法飞升。 所以几乎无人会去尝试神魂融合。 谢灵均和沈正泽资质相近,沈正泽又是谢灵均一手带出来的小师弟。两人的剑道虽因人而异,但却殊途同归,所以才能在交锋中完成融合。 神魂融合后,一般都会被知晓。 而谢灵均与沈正泽打起架来,简直天崩地裂,山呼海啸。事后两人都疲倦万分,神魂上小小的酸痛,两人都也以为是打架之故。 日积月累,两人的神魂竟已融合不少,却始终未被发现。 而这个原因,谢灵均自然无法告知他人。 贺知舟严辞怒斥:既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强迫沈正泽,你肯定知道其中危险,可你还是置沈正泽的安危于不顾。万一失败,你本就无法飞升,但也因此连累沈正泽。谢灵均,你是真的用心险恶、自私自利,毫不顾忌他人! 谢灵均无法辩驳,神魂相融只有一个可能。 在他与沈正泽创造出第二种之前,谁也不知道还有其他方法,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样如何能够说服他人? 谢灵均只好严正道:带我去见江歇。 贺知舟从得出猜测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事已至此,绝对不能杀害谢灵均,不然就是害了沈正泽。 阁主不在青阳阁正楼内。贺知舟说。 谢灵均思索一下,道:带我去慰灵塔。 贺知舟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转身就走。 谢灵均替沈正泽擦去不断滚落的汗水,跟着贺知舟离开。 沈正泽原先咬着谢灵均肩膀上的衣物,后来衣物被咬碎,直接咬在了谢灵均的肌肤上,血肉模糊。 谢灵均面不改色。 这点疼痛于他而言,不过尔尔。他更加在意的是,沈正泽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慰灵塔外,与青崖书院、青阳阁一样,亦是层层叠叠的阵法。没有贺知舟的领路,无法进入。 慰灵塔共有九九八十一楼,位于次峰天青之巅。 贺知舟领着谢灵均直奔七十九楼,果然在这一层看到了江歇。 江歇坐在蒲团上,闭目不语,听到有人靠近,开口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如果有事,快点说,说完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贺知舟缓缓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问。 我身旁的这个谢灵均,他叫谢灵均,只是偶然,还是另有隐情。 你知道了什么?江歇睁开双眼,仰头望向贺知舟。 谢灵均听到这一问一答,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贺知舟说出了解的事情:青阳阁庇护下,有一大族,姓谢。谢护法的父亲,我们青阳阁曾经的长老,也就是阁主你的师弟,谢长怀。他就出自谢家。 是。江歇听到久违的这个名字,不禁悲从中来。 如今,我身旁的这个人,他也来自谢家。 不错。 贺知舟接着说:我原本以为,他也叫谢灵均,是一个意外。 江歇摇了摇头,道:我取的。他们一个是我的大徒弟,一个是我的三徒弟。他们都叫谢灵均,都是我取的名字。 说完,江歇离开蒲团,从地上起身。他用难以辨明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谢灵均。 世上本来只有一个谢灵均,第二个纯粹是意外。江歇原本以为是个糟糕的意外,可以放任自由,让其自生自灭。可现在看来,这是个意外之喜,或许能够打破困扰他百年的僵局。 贺长老,江歇说,你已经发现了吗? 贺知舟:是。 江歇猛地看向贺知舟。 剑光一闪,江歇的剑已经对准了贺知舟。 他无情发问: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贺知舟:只我一个。 江歇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缓缓道:那还好,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现在,我要你以心魔起誓,绝不将此事泄露分毫 贺知舟打断道:他是灵物化魂吗? 是。灵均诞世那日,正是我师弟谢长怀的祭日。师弟临死前,将两种灵物交给我,一种名为融血冰莲,一种名为苍木寸心 江歇说话间,看向谢灵均:你就是融血冰莲与苍木寸心融合之后,生出来的魂灵。你不是人族,你是灵族。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29) 我是人还是灵。或者是妖,还是魔。这都只是皮囊。谢灵均眼中雾气弥漫,这雾气很快蒸发。 等视线恢复清明之后,他发现,江歇鬓边已经霜白。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我就是我,我只是我。我的名字,谢灵均。 或者,索性连名字都只是一个代号。 他的灵魂,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谢灵均和沈正泽的神魂是真的融合在一起了。 我预估,下一章或者下下章,沈正泽就要开挂了。 老实说,我想看沈正泽日天日地,维护谢灵均,应该快了吧。 第40章 心魔誓言 很好,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江歇赞赏道。 谢灵均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江歇鬓边的白发。 修士除非遭逢巨变,或者气运耗尽,否则不显老态。 江歇以前自然是满头乌发,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年轻却威严十足。 而现在江歇已经老了,虽然他的面庞还是万年如一日的光滑,可他的霜白的两鬓已经出卖了他。 青阳阁不招收妖族、魔族此前也从未有招收灵族的规矩贺知舟也同样目光复杂,他没有想到这是阁主江歇一手安排的。 青阳阁不招收妖魔幽,这是规定。江歇对贺知舟说,但没有不招收灵族的规矩。谢灵均是我培育出来的灵族,并安置在谢家。我曾经嘱咐过谢家家主,让他在谢灵均二十岁时,叫谢灵均赶往青阳阁拜师学艺。 贺知舟:可是 江歇直接打断:无须忧虑,我自有考量。我很抱歉,对你刀剑相向,这非我所愿。可否请贺长老以心魔起誓,绝不将这件事外泄。 心魔誓非同小可,贺知舟摇头拒绝,如果我不愿外泄,却因为意外而疏忽了。我将心魔缠身,境界永无进益。心魔誓,修士之所大忌。如果阁主对我的人品有所信任,就请相信我,就算没有心魔誓,我也绝不会泄漏分毫。 江歇盯着贺知舟的双眼。 半晌,他微微颔首,收起了剑,郑重其事道:没有从一开始就信任你,是我的错。 贺知舟终于松了一口气:无妨。 是我老糊涂江歇闭目,仰天长叹,而后缓缓睁眼道,我怎么能够逼迫你发下心魔誓呢? 贺知舟见江歇内疚,开口安飞:这很正常。 岂料江歇摇头,痛苦道:其他人这么做也就罢了,惟独我不应拿心魔誓来要求别人是我的错我已经老到不能将心比心了 贺知舟听到这里,明白过来,江歇有自己的过往与苦楚。 江歇问道:我本来快要突破太上境了,可境界停止了三百年之久,你可知为何? 贺知舟先是一惊,很快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江歇境界停滞不前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三界现存的太上境大能也就六位,可现在看来,竟然另有隐情。 我曾经发下心魔誓,江歇徐徐道,此生与谢长怀不复相见。可我得知他被人追杀,快要殒命的消息时,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杀入了深渊。我违背了誓言,因此受到天道惩戒,只能够停留在无我境大圆满。 贺知舟心中震撼,说不出话来。 江歇满脸疲倦,语气中充满了悲伤: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离去吧。 江歇说完,重新坐回蒲团之上。 这里是慰灵塔。第七十九层里放置的尸首,是青阳阁历代的长老。江歇的师弟,谢长怀,死后安葬在此地。 江歇对面的那具棺木,里面放着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青阳阁的叛徒谢长怀,以及他的妻子,应天宗魔尊曲婉容。 贺知舟想到这里,再无法直视江歇,只要一看到江歇,就觉得心痛万分,难以呼吸。 贺知舟尚且如此,他不敢想象江歇的心情又是如何。 我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他开口。 江歇意兴阑珊,宛如枯木一般:你说吧,我听着。 贺知舟言简意赅道:就在不久前,我测试了你的二徒弟和三徒弟,他们的神魂相融了。 江歇猛地睁开双眼,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贺知舟望向谢灵均,示意谢灵均上前。 谢灵均抱着沈正泽,走了过去,缓缓跪下,说:昨夜沈正泽与我切磋,似乎是功法出错,我刺了他胸口一剑,我们的神魂便稀里糊涂地交融了 江歇久久不语,好一阵子才抬头对贺知舟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贺知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慰灵塔外。 你说实话。江歇握住沈正泽的手腕,一边威严而柔和地对谢灵均说。 从某种角度来看,谢灵均不像他的父亲,反而与他的师尊江歇有些像。 谢灵均将所有的心思都收敛起来,脸上滴水不漏,语气也毫无破绽:弟子所言句句属实。 他说谎了。 等他说完这一句话,才发现,说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甚至 并无障碍,轻而易举。 江歇并不纠结于此,即便他认为谢灵均在说谎,也不追究,他在意的是 你清楚融魂的后果吗? 谢灵均淡然道:清楚。 融魂,代表着你与沈正泽气运相同,命运相连。一旦他死,你就无法飞升。于此相对,一旦你死,他也无法彻底参悟天机。江歇除了最初的震惊,此时已经非常镇定。 融魂十分危险,因此除了为爱所困的道侣,几乎不会有人尝试。如果有一人心境不稳,将直接牵连另一方。 江歇问:这些,你都清楚? 谢灵均回答:清楚。 清楚便好。江歇说,你们愿意,且木已成舟,我再来苛责,岂非落井下石。我想,我还是愿意做一个雪中送炭的人。 多谢师尊。 谢灵均的心情难以言喻。 这样的江歇,让他如何去用恶意揣度? 谢灵均心想,人究竟有几张面具,而他有看透了别人的几面呢? 还好,江歇安抚道,你们两人都是天纵英才,相差无几。就算融魂,也不至于因为天赋的差距,致使另一方境界停滞不前。 谢灵均只能点头。 江歇放开沈正泽的手,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可是!为什么沈正泽的神魂支离破碎?这绝不是融魂导致的。 谢灵均也不清楚,只好如实回答:弟子不知。 江歇继续说:这倒还在其次,很好解决。我疑惑的地方在于,沈正泽的神魂破裂过一次。他现在的神魂,是重组后的结果。 谢灵均闻言,伸手抚摸了一下沈正泽的脸颊,动作轻柔。 罢了,江歇否认自己的猜想,这种程度的伤害,想来也不是有我境的人能够办到的,应该与你无关。 谢灵均心想,沈正泽最后是自残而亡了吗? 江歇问:你愿意帮助他修复神魂吗? 谢灵均想到修复的方法,忽然陷入沉默之中。 你们的融魂不全,只是部分而已,但也足够你去引导沈正泽的神魂进行修复。你可愿意? 谢灵均: 怎么,江歇加重语气,你们两人难道没有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吗?怎么连这件事,你都要考虑许久? 谢灵均答应:弟子愿意。 江歇叹了一口气,善解人意道:你要是不愿当着我的面,那你还是回洞天福地中去吧。 好。谢灵均抱着沈正泽,缓缓起身。 江歇吩咐道:等沈正泽醒来之后,你让他来青阳阁正楼找我。 说完,扔给谢灵均一块白玉,是通行的证物。 谢灵均接过白玉,置于袖中,又停在原地许久,低头俯视江歇。 半刻之后,才转身离去。 谢灵均离开之后,江歇走到棺木之前,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难道这就是青阳阁的气运吗?我们这一辈的两个,我境界停滞不前,师弟入魔被杀到了下一辈,一个忽然昏睡,一个被人融魂,一个神魂残缺青阳阁的气运已经到头了吗? 江歇紧握本命剑,走出慰灵塔,心想:我因为顾念旧情,修仙之路已经到头,可我不能让青阳阁的下一辈就此到头。 他答应了谢长怀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谢灵均推开石门,走入洞中,将沈正泽放在青石床上。 沈正泽已经痛得神志不清,没有力气,手指虚虚地抓着谢灵均的衣袖。 谢灵均的衣袖早被沈正泽咬下半截,现在剩下的另外半截,也被沈正泽攥在手里。 谢灵均低下头,凑到沈正泽耳边,轻声道:你如果死了,不会不甘心吗?只是因为和我融魂,就俨然被玷污了一般,恨不得寻死觅活。这样的人,你以为谢灵均会看得上吗? 沈正泽根本听不进去。 你真的很让我苦恼谢灵均说,爱慕我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你说了出来呢?当然,你也不算故意的,只能说造化弄人。 沈正泽脸上湿漉一片,全是汗水。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头发凌乱不堪。 谢灵均抬手抹去沈正泽嘴角的鲜血,喃喃自语:也不能真让你死了,我们的神魂相融,总会找到分离的方法。在此之前,先拜托你醒过来吧 如果神魂要全然融合,那么只有一个方法,躯壳交互。 但仅仅只是引导对方融合破碎的神魂,倒不必做到这个份上。 反正之前已经亲过一次,再来一次,对于谢灵均而言,并不算难以逾越的障碍。 最大的问题不是谢灵均不愿,而是他此前一直默念的心诀是清心诀。如果要引导拼接沈正泽破碎的神魂,那就要换一种心诀了。 谢灵均改换阴阳诀,将沈正泽将脸上的碎发拨开,俯身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可能有人无情无欲到谢灵均这个地步,太逆天了,当然是后天培养出来的。 我这次断章,断得够不够销魂? 下一章开挂~ 其实沈正泽还有一个挂,他知道部分剧情,这个后面会用到,现在用处还不大。 第41章 神魂愈合 熟悉的气息。 沈正泽碎裂的神魂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靠拢。漫无际涯的意识海洋中,断裂的魂片缓慢地涌向一团暖光。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形。 魂片,有的像细碎的萤火,在幽暗的夜晚里闪烁着点点光芒。有的如同长空之上的星辰,熠熠放光。而有的宛如朗月、灿阳,散发出耀眼的亮光。 修士的神魂本应是完整的。 在凡间,偶尔有神魂不全的痴呆儿;也有先天神魂健全,后天遭逢巨变而神魂分裂的疯子。 沈正泽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现在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好在他是个修士,好在他的神魂与谢灵均互融,可以被引导着缝合。 疼痛。 神魂碎裂的时候是极致的疼痛。神魂缝合的时候,是比碎裂还要激烈的酸涩与漫长的疼痛。 沈正泽浑浑噩噩,双手无意识抓住什么东西。 他无声地祈求着神明的救赎。如果上天有灵,能否倾听他的心声,能否帮助他从这绵长而深厚的痛苦之中解救出来。 能否让一切重来。 让沈正泽回来最初的时光,回到第一次遇见大师兄的那一瞬间。 沈正泽愿意隐藏所有的倾慕,将爱意埋葬在心底暗无天日的地方,永世不再提及。只求大师兄一世无忧,与长剑相伴,得道飞升。 为什么重活一世,还是不尽如人意 沈正泽自暴自弃,不单单因为他与谢灵均融魂,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大师兄的昏睡,大师兄的不幸。 而早已认定自己是大师兄附属的沈正泽,难以接受自己的一部分被他人占据。这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唔嗯呃 沈正泽不住呜咽,神魂割裂与重组的滋味,让他痛得想要就地打滚。 谢灵均微微瞥了一眼,无视自己肩膀上、手臂上传来的刺痛。 星星点点的碎片开始融合,汇聚成块。块状的碎片开始拼接,凝合成状。碎裂的魂片冲着明媚而温暖的橘黄色亮光涌去,在迁徙的途中不断碎开,又不断的缝合。 最后,细碎的魂片围绕着暖光,组成团状,渐渐融入躯壳中。 完全恢复。 谢灵均就在这一刹那抬头,而后伸手揉了揉沈正泽的头顶。 或许是心诀改换之故,谢灵均的心境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曾经轻而易举被压下的悸动,竟然开始肆无忌惮地涌上心尖。 坚硬而冷冽的心,绝不动摇的意志,开始变得软弱,变得 温和。 这是很奇特的感受,奇特到谢灵均忘了在第一时间用上清心诀。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没有人教过谢灵均如何去破解这个难题,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奇妙的感觉,根本无从寻找答案。 既然无法得出答案,不如就此随心而动。 你醒了吗?谢灵均微微一笑,坐在青石床边。 沈正泽缓缓睁开眼眸,双手失力,从谢灵均的身上垂落下来。 谢灵均见状,从怀中抽出一卷素色丝帕,替沈正泽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汗渍浸润素帕,水迹氤氲。很快,素帕的一角已经湿透。汗水仿佛还捎带着体温,穿过素帕,直抵谢灵均的指尖。 我没死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0) 沈正泽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将死的枯木上盘结的老树皮。 谢灵均语气淡淡,却给了一个极重的承诺:我不会让你死的。 沈正泽听不出谢灵均的郑重,只当对方随口一提。他苦笑道:还好没死我本来打算割裂神魂,以疼痛来确证我还活着的事实。可没有想到,到了半途,神魂根本收不回来,四处散逸 谢灵均笑了一下,把素帕扔在沈正泽耳畔,心里十分恼怒。 谢谢你。沈正泽抬手,摩挲自己的双唇,我原本以为自己只会对你说一遍,可没有想到,又被你救了一次。这次,我很庆幸。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还没有见到大师兄,就神消道灭了。 谢灵均却摇了摇头,冷冷道:你很烦。 沈正泽紧紧抿唇,被谢灵均如此评价,他心中着实不好受。 为什么要自残神魂?谢灵均因为担忧沈正泽,不想对方死去,所以十分痛恨沈正泽自残的行为。 沈正泽沉默了。 他半晌,开口:我难受到麻木,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每当我难受到这个程度时,就只有一个方法脱困,那就是疼痛。 你很烦。谢灵均这次语气更加严厉,这次也真的很不乖。 沈正泽笑了,打断道:我乖不乖,与你何干?你别以为救了我,就能用这种语气教训我。 能这样说他的人,只有大师兄。 谢灵均怔住。真相就快抵达他嘴边,他真的想要托盘而出,将一切都告知。 我就是谢灵均。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几遍,可沈正泽根本不相信。 谢灵均又将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你欠我两个人情。我现在要你立即还上第一个人情,你可愿意? 愿意。沈正泽脱口而出。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答应你,谢灵均盯着沈正泽的双眸,郑重道,以后不要再做自残的事情,好好爱护自己。我想大师兄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他会替你难受。 沈正泽听完,最先思考的不是答应与否,而是大师兄恐怕不会替他难受。想到这里,他轻浅一笑,惨白俊逸的脸上增添了一抹亮色。 谢灵均要求道:答应我。 沈正泽似是而非地回答: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分裂自己的神魂。不会再做出有性命危险的事情,让你替我善后。 谢灵均微微皱眉。 沈正泽的话回应听起来无懈可击,但实则只答应了与神魂相关的方面。 对了,沈正泽状似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你替我疗伤,引导我的神魂进行拼合,是通过亲吻的方式吗? 谢灵均僵硬地点头。 虽然他亲的时候,想要竭力做到专心致志,只进行引导疗伤。可事实上,一旦清心诀换成了阴阳诀,他竟然有一些心猿意马。 沈正泽嘴角的弧度开始减弱,但还是勉强保持住。 真的很谢谢你沈正泽起身,缓缓说,现在时间不早了,而我的神魂也修复完成。我就不再打搅三师弟了。 说完,他不再看谢灵均,自顾自整了整衣物,随手捞过满头黑发,用一绺发丝盘了起来。 头发盘得很乱。 但沈正泽这个人说来也奇怪,分明是朦胧脱俗的样貌,当其凌乱起来,竟然比齐整时还要俊上三分。 好像他就合该是这样乱七八糟。 谢灵均觉得自己更加奇怪了,开始考虑要不要重新念清心诀。 沈正泽挥了挥手:明天见。 等等!谢灵均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们之前去见了师尊,他让我告诉你,你醒来后去青阳阁正楼找他。 沈正泽回头,就见一枚白玉冲自己飞来。他挥手接住。 白玉还是温热的。 这块白玉不同于装有谢灵均尸首的棺椁,那棺椁白得很透,能清晰地望见里面的人。而这快白玉是暖的,很浑浊。 沈正泽将白玉放在怀中,轻声说:这次真的走了,明天见 谢灵均回道:明天见。 沈正泽揣着通行的白玉,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青阳阁,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洞天福地之中。 他重重地推开石门,刚踏进石洞,就再也没有力气向前一步。他背靠着石门,缓缓地滑落了下来,最后瘫坐在地上。 亲吻吗? 沈正泽抬手,修长的食指点在殷红的下唇上,表情似哭似笑,非哭非笑。随后,用衣袖狠狠地擦拭双唇。 双唇已经沁出血丝。 他仍未停手,不断地擦着,好像这样就抹去谢灵均在他身上留下的气味,好像这样就可以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这是我的初吻沈正泽喃喃自语,终于停手。 谢灵均为什么这么像大师兄? 沈正泽先是这样想,后来竟然渐渐变成了另一种可耻的念头为什么亲吻他的谢灵均不是大师兄。那是大师兄就好了。 回过神来,沈正泽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把别人当成大师兄的替身,这是多么卑劣下流的想法,不仅侮辱了谢灵均,也玷污了高洁的大师兄。 是我不好我太可恨了我为什么会有这么污秽的想法我好脏 沈正泽抽出腰间的佩剑,挽起左手纯白的衣袖。 他每说一句,就用佩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划过一剑。每划过一剑,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一份。 没有人来救赎他。 这是他的自我赎罪。 我好恶心我是罪人如果不是我,大师兄就不会入魔如果不是我,大师兄就不会被刘少卿杀害如果不是我,大师兄就不会陷入昏睡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鲜血流了满胳膊。 大师兄是小说的男主,他理应高高在上,成为青阳阁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就是引发风暴的那只蝴蝶 沈正泽渐渐停了下来。 疼痛让他找回了自我,确信自己还活着。 谁能想到早已在现代死亡的他,竟然还会穿越到一本坑文中,并且使得剧情完全混乱呢? 他活了三世。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妖怪,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妖魔。 沈正泽取出一块白布,狠狠地抹去手上的鲜血。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就会变得黯淡。 我只答应你不分裂神魂,沈正泽嘟囔道,这不算违背你我之间的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还没有开挂,我保证,下一章一定开挂成功orz 大家看到这个姿势了没? orz orz这三个英文字母代表了我的忏悔。 大家看完这一章请务必要心平气和! 来,深呼吸,重复几遍深呼吸。 第42章 紫气东来 沈正泽接着用白布反复擦拭自己的剑,好像擦得越狠,刚才用剑割手的事实就不存在一样。 这与他此前擦唇异曲同工。 沈正泽将剑擦得锃亮,随手将白布销毁。如此一来,之前种种不过他一个人知道,再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他提剑,推开石门。 晚风轻拂,夕阳的暖辉洒落在他凌乱飞舞的秀发上。 沈正泽闭起眼睛,心里想的不是自己,而是被妙音阁主常相思带走的大师兄。 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为让大师兄复苏。 坚定信念之后,他睁开眼睛,双眸中满是不可动摇的意志他还不能死,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非要死,也要在大师兄复苏之后再死。 沈正泽将双手伸到眼前。 莹润的指甲里嵌满血肉。这些鲜血与肉丝,来自谢灵均的肩膀与胳膊。 沈正泽在拼接神魂的过程中,因为剧痛而抓住的东西,就是谢灵均这个人。 谢灵均的肩膀被他咬得血肉模糊,而后又被他反反复复地抓破伤口。谢灵均的半只衣袖被咬掉,露出的半截胳膊,被他抓得满是血痕。 这些过程,沈正泽早已忘却。 但留下的痕迹,指甲里的血肉,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 沈正泽看到双手指甲的情形时,心里涌现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无法言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被谢灵均的牺牲所感动到。 虽然这牺牲非常微不足道。 到了现在,沈正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最初对谢灵均的厌恶,对谢灵均的嫉恨,想要打击、毁灭、超越的情绪,都随着新的发现而蒸发。 负面认知的蒸发不知一天两天可以做到的,也不是一件事情就能扭转乾坤。这是日积月累,漫长而又细微的改变,最终抵达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谢灵均的剑法很好,他很乐于教导新人。 与大师兄一样。 谢灵均有些无意识的高高在上,但却一点都不让人反感。因为绝大多数时候,谢灵均都是对的,并且在为别人考虑。 谢灵均喜欢自己打点得一丝不苟,还教训他,要他也把头发输得一丝不苟。 与大师兄一样。 谢灵均非常了解他,也很重视他,把他当成对手。 谢灵均为了他考虑,多次出手相救,无怨无悔。 与大师兄一样。 想着想着,思路渐渐歪曲起来。 谢灵均喜欢触碰他,但是不觉得这些触碰是超越师兄弟情谊的。 与大师兄一样。 谢灵均会非常纵容他,甚至显得有些宠溺;而大师兄不会这么做,大师兄对他的控制欲很强。 不一样。 谢灵均会与他在灵泉瀑布下共浴,和大师兄一样。这是他好不容易从刘少卿手中抢来的特权。 可是在灵泉瀑布中,谢灵均愿意倾听他的话,并且尊重他的意愿。大师兄不会,或者换句话说,在大师兄面前,沈正泽没有自己的意志,全凭大师兄掌控。他乐在其中,又怎么会对大师兄说不,讲出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呢? 谢灵均会抱着他,会轻柔地抚摸他,会亲吻他。 沈正泽再次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无法想下去了。他断绝一切杂念,御剑飞行,很快来到青阳阁正楼。 你来了。江歇在堂中舞剑,见到沈正泽,立刻收剑。 沈正泽感慨万千,再见到自己的师尊,却发现江歇两鬓斑白。 师尊,沈正泽走上前去,你的头发 江歇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问:很明显吗? 沈正泽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只是点了点头,表明真的很显眼。 我昨夜一夜白头江歇苦笑,想来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最重视的大徒弟,神魂散逸,忽然陷入昏睡。别的宗派上门要人,我又不愿大开杀戒,残杀无辜之人,只能将弟子交了出去。 沈正泽听到这里,心中像是有无数把利剑在搅动。 江歇看向沈正泽,向来威严的目光中竟然捎带了一丝软弱。他说: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师长,你可能跟错人了。 沈正泽想,他现在,或许应该回答,没有跟错人。 可是他对江歇有说不出来的介意,因此无法用他擅长的谎言,来宽慰一个失落而痛苦的老人。 江歇也不过自嘲而已,并没有期待沈正泽的回应。即使回应了,也无法宽慰江歇,因为江歇早已认定了自己的无能,无从更改那软弱的想法。 我今日叫你来,江歇缓缓道,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并且寻求你的帮助 沈正泽闻言,屏住呼吸,一颗心高高悬起。 江歇要说的事情,是他想的那样吗? 你境界实在太低,原本属于我绝对不会告知的人。可是 江歇停顿一下,接着说:可是一件意外的发生,将你牵扯了进来,让我不得不考虑你。你的神魂与谢灵均的神魂融合,这件事打乱了我的全盘筹谋。如果你死了倒还好说,可竟然被谢灵均救活了过来 沈正泽心中一沉。 原来江歇认为他更可能会死,并且为了计划的进行,而希望他就此死去吗? 江歇话锋一转:不过你活着,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只要你自愿牵涉进来,操作得当,或许还是一件好事。在我将事情告诉你之前,我不得不要求你做一件事 我可以问一下,这件事,与大师兄有关吗?沈正泽压下自私的情绪,全心全意地考虑着大师兄。 江歇笃定地回答:是。 沈正泽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 既然江歇这么说,那大师兄就一定有就。而且听江歇的话,他还能够参与唤醒大师兄的计划。这对他而言,是万死不辞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已经做好了看淡生死的觉悟。 他说:我愿意。 江歇还是有些怀疑:你曾经说过,我的徒儿对你有恩。 不错。 是天大的恩情。 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恩情。 江歇: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很少放他出门,他也很少会去往凡尘俗地。你今年不过二十,二十年间他只出去过一次。怎么就恰巧碰上你,并且救了你呢? 沈正泽明白了,他一定要说服江歇,才能得知计划。 他想了一下,立刻开始编造。在说出编造的事情之前,他先问江歇:你相信宿命,相信因果吗? 江歇点头:深信不疑。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1) 谢灵均救了我,忽然昏睡。而现在,我成了救他的关键所在。这岂非就是因果循环?是我要报答他,还他因果。 江歇没有立刻说话,但表情显然已经信了三分。 沈正泽再接再厉道:我不过二十岁,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差一点就可以入有我境。这样的修为,如果不是谢灵均救了我,随手指点了我,我怎么可能做到? 江歇终于信了七分,说:不错。 沈正泽笑了一下,在江歇阻止他之前,已经抬了起手,指天为誓:我沈正泽,愿以心魔起誓 江歇听到这一句,心中猛地一跳。旧日的梦魇随着这一句话,袭上心头,让他的神魂开始一抽一抽地泛疼。 既然已经开始发誓,那就不便阻止,江歇也只能任由沈正泽继续下去。 今日之事,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如果我泄露了计划,甘愿入魔,绝无二话。 说完,沈正泽长出一口浊气,心境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你!江歇被沈正泽的决绝骇住,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心魔誓,也有不同的程度。 而沈正泽所发的入魔誓言,显然是最严重的那一种。当年江歇对师弟谢长怀发誓,都没有到这种程度,只是会让自己境界停滞不前罢了。 江歇终于完完全全地信任了沈正泽,说:好,你的决心我已经看到。我这就把事情告知于你 一刻之后。 江歇满脸疲倦,声音沙哑道:你听清楚了吗? 弟子听清。沈正泽扑通跪倒在地,给江歇磕了三个响头,弟子终于明白了师尊的良苦用心。弟子愿意赴汤蹈火,只求大师兄后半生平安无事,成功飞升。 江歇颔首,夸奖道:很好。 沈正泽被扶起。 所有的猜忌都烟消云散。这一刻,才是沈正泽彻底认同江歇的开始。 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我真的觉得,活着再没有任何意趣,还不如早日进入棺材里,安放在慰灵塔中江歇再也忍不住,留下两行清泪。 沈正泽的头发很乱,两鬓的黑发柔顺地贴合在汗水之中。 江歇抬手,摸了摸沈正泽的鬓发,语气中满是怜惜:可怜你才二十岁,就被我们所牵累。 沈正泽握住江歇的手,心中五味杂陈,苦涩道:只要大师兄能够醒来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歇松手,最后问出一个问题:你与谢灵均关系如何?你们虽然已经融魂,但我看他并不像对你情根深种的样子。 沈正泽回答:无妨,我会做到的。 好。江歇放下心来。 两人商议许久。 深夜,星辰在暗夜中明灭不定。 沈正泽从青阳阁中出来。他仰望星空,道境前所未有的清晰,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快要突破了。 三息之后。 紫气东来,象征着天道赐福的祥瑞降临在青阳阁之上。 这一刻,所有入定的、未入定的修士,舞剑的、弹琴的、算卦的、画幅的、演阵的统统停了下来。 紫气东来!是紫气东来!是哪个大能晋升境界了?竟然能够获得天道降福。 几万年不遇的祥瑞,竟然在今夜发生,这是阴沉的天要放晴了吗?变天了 紫气去往北冥大陆,不知是落在北冥派,还是落在青阳阁。 所有的惊讶、狂喜、猜测,都与沈正泽无关。 他晋升了。 跨境晋升,直接从筑基后期,跨越无我境,进入了阅世境大圆满。 我离目标还有多远呢?他喃喃自问。 作者有话要说:开挂啦,以后谢灵均再也不能用境界压制沈正泽,只能被压制了(当然很快会持平)。 嘿嘿,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要开启一个船新的模式了。我要开始撒糖了,保证甜甜甜。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3章 握住马尾 翌日,晨光熹微。 东天之上,一抹暗冷的白光穿透茫茫云层,照亮人间。 长白山脉连绵起伏,层峦叠嶂。天光洒落在一望无际的翠绿上,为青阳阁带来了今日的第一抹颜色。 谢灵均早早起身,自从停用清心诀后,他的心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曾经让他无动于衷的一些微小事情,偶尔回想到,竟然能让他勾起嘴角。 还没有试过停用清心诀,我或许可以试试看停用一段时间,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谢灵均这样想着,将铁剑系在腰间,走出洞府。 尽管已经日出,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道清脆如山泉的声音,在谢灵均下方响起 你也醒了吗?要和我一起去青崖书院吗? 谢灵均微微一笑,踏着长剑,飞到沈正泽身旁,回答:你醒得很早。 我没有入定,沈正泽脸上也带着明媚的笑容,我特地在这里等你,想着和你一起出发。 你等了一夜?谢灵均感到诧异。 沈正泽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一夜,不过半夜而已。 今天的沈正泽绾了一个马尾,头簪白玉,没有入定也神采奕奕。他的左肩上挂着一半柔顺的秀发,另一半青丝则垂落背后。长长的黑发浓密,遮住了他半个脊背、腰肢、大腿。 光看着他,谢灵均就有种晓风拂面的清爽感。 沈正泽用手将肩上挂着的头发拨落,伸手恳请道:你愿意载我一程吗? 谢灵均再度讶异,他没有想到沈正泽会说出这样的请求,好奇地问:你自己不能御剑飞行吗? 可是明明飞得很稳啊。 傻子沈正泽似笑非笑地望着谢灵均,我只是还没有上过别人的剑,想着你的剑还算同辈中比较稳当的,想要试试。 谢灵均觉得这个理由莫名其妙,但不是不能理解,于是点了点头,朝沈正泽伸出了右手。 沈正泽把手搭在谢灵均的手上,踏上对方的剑。 谢灵均的手宽厚、修长,非常温暖,给人以安心的感觉。而沈正泽的手同样修长,但却十分细瘦,好像用力一握就会断裂一样。 谢灵均因为经年累月的练习,两只手上都是厚厚的剑茧,手心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他的手摸起来非常的粗糙,像是一块磨刀石。 沈正泽重生不满两个月,手上的茧还没有这么厚。 谢谢你。沈正泽语带笑意。 掌心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渗出水,变得湿润起来。 你可以走了。沈正泽说完,双手环住谢灵均的腰,与人紧紧地贴合在一处。 谢灵均怔了一瞬,随后抿唇,御剑前行。 途中,沈正泽假装不经意,将脑袋搁在了谢灵均的肩膀上。 你做什么?谢灵均心中产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让他的心脏开始微微泛酸。 沈正泽回道:我第一次乘别人的剑,没有经验。照理说,我应该站在你的身后,可你朝我伸出手来,我下意识接住,就只好踏在你的身前了 谢灵均不懂,这与沈正泽突然转性,开始贴着他有什么关系。 我怕自己掉下去,就只好抱住你了。我生得高,又怕挡住你的视线,也只好趴在你的肩上了。沈正泽将自己的脑袋埋起,声音有些闷闷的。 谢灵均失笑。 如果别人和他说这种话,他肯定要将人劝走。可是沈正泽说这种看似很有道理,实则非常无理的话,他就不舍得多说什么了。 谢灵均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那双手,心念一动,便伸出右手,将对方的两只手都包裹了起来。 他心想: 还是不愿意将人赶走,虽然亲密了些,但倘若我们两个都坦坦荡荡,就算是同乘一把剑,那又有什么关系?他都已经落在我身前了,再把人赶到背后去,有些多此一举。 这样想着,结果就是放任自由。 谢灵均穿过青萝瀑布,飞向青崖书院。在此期间,沈正泽的头发蹭得他脖子微痒。 你别动!谢灵均轻斥。 沈正泽变本加厉,蹭得越发起劲。 谢灵均伸手,按住沈正泽的脑袋,将其牢牢钉在自己的肩膀上。 沈正泽停止动作。 谢灵均抓住沈正泽的马尾,将一大把柔滑的黑发握在手里。 昨天傍晚,沈正泽在他的洞天福地中,随意将头发盘起,盘得乱七八糟。那种凌乱纷杂的美感,让谢灵均感到惊异。 他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好像握住沈正泽的头发,就算把握住了这个心思莫测的家伙,将人牢牢攥在手里。 他还有另一种更深的,难以察觉的错觉。 很想很想弄乱沈正泽弄乱他的头发,弄乱他的衣服,弄乱他的整个人,让他变得乱七八糟。 谢灵均觉得,停下了清心诀的自己,变得好奇怪。 沈正泽的声音好似含着笑意:你握住我的马尾辫做什么,放开我好不好?这感觉让我想要发抖。 谢灵均没有回答。 他的手从马尾的上端,轻轻滑落。 发顶,后脑,脖颈,蝴蝶骨 从发顶开始,他的手沿着沈正泽头发,一直滑落。直到手中的黑发全部穿过,掌心落空。 好了。谢灵均哑声道,你的头发压在我的脖子里,很痒,我已经把它们都抽出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抵达青崖书院。 脚下是滚滚流云,氤氲的雾气不断怒翻。白色的云烟从青崖书院淌出,自朱门高阶,或急或缓,流淌到他们脚下,接着驶出青崖书院,奔向远方的高天。 谢灵均收剑。他的心空了一瞬,心也似流云一般活络。 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 前世,他的心虽然在跳动,却是死的。现在,它重新活了过来。 谢灵均拍了拍沈正泽的肩膀,说: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已经站在地面上,你不会还怕掉下去吧? 这是个很冷的笑话。 沈正泽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抬手,直视谢灵均,问道:如果我不松开你呢? 谢灵均闻言,并不气恼,却还是佯装苦恼地皱眉,冷声说:别开玩笑了!快点给我松手! 哦。沈正泽慢悠悠地松手。 双手离开的动作很慢,比沈正泽曾经看过的文艺片里的慢动作还要慢。 谢灵均觉得自己被沈正泽触碰过的地方,一阵温热。 沈正泽将双手背在身后,说:我松开了。 为什么?谢灵均理智回笼,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曾经说过,要我用你觉得正常的方式来对待你。你现在的动作又算什么?这就是你觉得正常的方式吗? 沈正泽挑了一下长眉,微微苦恼道:嗯以前是我心胸不够开阔,现在我想通了。眉目间的恼意逐渐消散,被别人的看法所影响,这是非常懦弱的表现。你说得对,清者自清,见仁见智。 谢灵均宽慰地笑了。 沈正泽趁热打铁:从今往后,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真的吗?谢灵均有些心动。 沈正泽问:你想要做什么吗? 谢灵均点点头。他抬起右手,伸到沈正泽的面前。 沈正泽睫羽微微颤抖,随着谢灵均手掌的靠近,双眸也变得半睁半阖,视线向下,不敢直视对方。 谢灵均的食指点在沈正泽挺翘的鼻尖。 沈正泽的呼吸落在谢灵均的指尖。 潮湿。温热。 食指轻轻刮了一下。而后是谢灵均的轻笑。 谢灵均已经不想在念清心诀了,他觉得这样的感觉非常满足,让他的心开始鼓胀,好似徜徉在仙境中。 他夺舍的这具身躯,有别于前世那具。 前世的他,遇见沈正泽时,约莫三百岁。这也代表,他在江歇的祝福下,适应了三百年的清心诀。现在的他不过念了一个月的清心诀而已,一旦停用,多情的、绮丽的念头便席卷而来。 原来如此。 谢灵均前世清心寡欲,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沈正泽,更何况现在。 这种心动很难描述,就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尖。 我还想要对你做谢灵均将手掌伸到沈正泽的眼前,你不要动,听我的话,眨一下眼睛。 沈正泽听话地眨了眨眼睛。 手掌没有碰触到沈正泽高挺秀气的鼻梁,而浓密修长的睫毛,却随着眨动,扫到了谢灵均的掌心。 是这种感觉谢灵均喃喃自语。 睫毛扫过掌心。 羽毛划过心尖。 这种柔软而新奇的酸痒感,让谢灵均仍不住想要打乱沈正泽。 用自己结满剑茧的、粗粝的手掌,用破破烂烂的长剑。用他自己也好,用其他什么别的东西也好 去让沈正泽变得凌乱。 谢灵均将手掌上移,按在沈正泽的头顶,缓缓地揉动。 既然你反悔了,他说,那我也收回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句话。你不用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你随便一点就好。胡乱盘起来,乱七八糟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全程脖子以上。 不愧是我,研究过精神分析理论的人。我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这章甜不甜? 大声告诉我!小声了我听不见。(发出傲娇的声音) 嘿嘿,大过年还在更新的我,是不是非常美丽? 最后,现在的进展是: 沈正泽实力高出谢灵均一大截,二十岁阅世境大圆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才中的战斗机。晋升的时候紫气东来,直接天赐福绥。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2) 但是!他甘愿把自己的马尾辫放在谢灵均掌心中,柔驯地低头。 太好磕了。 我发了那么多刀(还按头你们承认是糖,我有罪),终于写到了这里。不容易啊。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的剧情,我都不刀了,直接走甜爽路线。 我准备准备,再给谢灵均也开个大的。 开了挂干嘛用,当然是为了爽啊。 大家明天见~ 第44章 一眼万年 沈正泽原本垂眸低头,听到这一段话,忽地抬眼。 他淡淡地瞥了谢灵均一眼。 可这淡淡的一眼里满是谢灵均看不懂的情绪,深沉而幽邃,盛满了他的经历,他漫长的岁月。 被这样的眼神扫过一眼,能让人觉得一瞬间地老天荒,沧海桑田。 谢灵均怔怔地松开了手,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沈正泽笑了一下,抓住了谢灵均的手,跟了上去,与对方并肩而行。 于是,那一眼转瞬即逝,且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梦幻泡影、电光石火。极美、极哀,却只是凌晨难以观瞻的、圣洁的昙花。 你谢灵均出声,却不知要说什么话。 沈正泽搂住了谢灵均的右臂,笑道:什么你不你的,叫我师兄。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书,我或许看过,可以很快帮你找出来。 谢灵均知道,那一眼不是幻觉,这让他觉得很难受,难以承受。他不需要这样沉重的东西,他以为的沈正泽是很轻松的。 虽然谢灵均现在早已有了觉悟。 一个会自残的人,笑得再清爽,再像一抹清晨的天光,那也绝对不是真相。 可谢灵均更愿意相信虚假。 你谢灵均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昨夜紫气东来,是你晋升了吗? 是,我现在已经是阅世境大圆满了。我有种预感,天道很钟情于我,只要再有一线机会,我就能突破万象境。 沈正泽很平淡地说出这段话。好像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实,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谢灵均微微一笑:恭喜。 谢灵均是很诚心地在恭贺,完全没有一丝嫉妒,他的心境一如以往般澄净。 沈正泽很开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同谢灵均一同进入文渊阁。 天还没有亮。 文渊阁本应一片漆黑,等他们两人进入之后,悬挂在壁角的玉珠才会因感而亮。可文渊阁内早已灯火通明,二楼那一扇沉重的雕花嵌银檀木门也大敞着。 二楼阁内的人听到脚步声,从书中抬头。 解千愁看到两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先是长久地呆住,随后便隐隐有些崩溃。 你来得很早。谢灵均点头问候道。 说完这一句话,他想起沈正泽曾对他说过,解千愁喜欢他。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涟漪,很想让解千愁默念上几千遍的清心诀,停止这一切的荒谬。 解千愁的态度,给谢灵均造成困扰了。而谢灵均想到的第一念头,就是让解千愁停止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解千愁没有回应,只是红着眼问: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沈正泽笑得很柔和,一语双关:我们在一起,很顺路,师弟就载着我过来了。他拉着谢灵均走到解千愁身旁,倒是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不是来得早。解千愁一字一顿,语带恨意与迷茫。 沈正泽:所以你是没有回去吗? 没有解千愁自虐般,盯着那贴合的两人,我有一些疑惑,想要在书籍里找到答案 沈正泽指了指解千愁手中的书,问:我可以看看吗?你有什么疑惑,可以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解答。 解千愁抿唇。 他能说,他的疑惑就是沈正泽本人吗? 够了。谢灵均拍了拍沈正泽的肩膀,我们去十二楼的练武场,不要打搅他看书了。 沈正泽很听话地说:好。 解千愁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两人登对至极。 谢灵均和沈正泽贴合得十分逼仄,再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 解千愁合上手中的《融魂史》,觉得拼命找理由,不愿相信现实的自己十分可笑。 书中说得明明白白,融魂必须要欢好,没有第二种途径。 可笑他还准备问谢灵均,是不是贺长老误判。他也不觉得谢灵均和沈正泽关系很好,现在事实证明,他们关系的确很好。误判的可能很小。 两人很快来到十二楼,推门而入。 沈正泽松开了谢灵均,问:你看到解千愁的神情了吧,他对我很嫉妒。他是真的倾慕你。 谢灵均顿了一下,说:你以后别去刺激他了。 沈正泽闻言,脸上现出少有的怒色,气笑道:我怎么刺激他了?你这个人说话很没有道理。说出这样的话,你的心肯定是偏的。还不是偏向我。 我应该偏向你吗?谢灵均故意这样问。 沈正泽被这样一问,忽有种醍醐灌顶的冰冷,一霎时说不出话来。 谢灵均一颗心当然完完全全偏向沈正泽,甚至为了沈正泽的纠结而暗自高兴。可是他很想听到沈正泽表达出来,因此才会故意说相反的话。 沈正泽很冷静地回答:对了。解千愁和你才是多年的好友,我与你不过相识一个多月,哪里能够和他相提并论。 说着说着,脸上的怒气消散了,换成了黯淡的笑意。 不过说到刺激他,可能是你会错意了。我方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解惑,你这样误会我,是不是需要对我致歉? 谢灵均摇了摇头,说:你当时想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所以你是住在我心里的吗?沈正泽语气柔和地讽刺,就连想的什么,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但凡你揣度我的意思,我都要承认,并且赞扬你说得对。是这个意思吗? 谢灵均开始苦恼起来。 他只是想要听沈正泽说:因为过于在乎你,我才会去逗弄解千愁。 这就是谢灵均想要听到的话。 争吵来得莫名其妙,让谢灵均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沈正泽会这样忤逆他,可是转念一想,这或许才是沈正泽本来的面目,而不是在他面前遮遮掩掩、不停伪饰。 谢灵均这样想着,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笑出声来。 沈正泽微微蹙眉,问:你笑什么? 谢灵均上前一步,伸出食指,凌空点在沈正泽前额,无奈地叹气:你呀 沈正泽愣在原地。 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躲避,可是身体却像被施了法,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似曾相识的一幕。 很久很久以前,大师兄领着他前去妙音阁求学问道。在无边安岭的某座山峰之上,大师兄也曾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朝着他伸出手。 手指点在眉间。比大师兄点过的位置稍低,力度也更加细微。 这是很轻柔的一个动作。 轻柔到好似饱含着欲说还休的情愫。 正因为言有尽而意无穷,所以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尽在这微不足道的举动之中。 你呀谢灵均语带笑意,没有明白我的言外之意。我让你不要去刺激解千愁,是因为解千愁显然认为我们之间有暧昧。而我并不想在他面前否认这一点。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没有偏袒他。 我偏袒的人,永远都会是你。 沈正泽猛地抓住谢灵均的手,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想否认他们之间有暧昧? 谢灵均很快收敛了笑意,说出自己的办法:我不愿意解千愁喜欢我。所以很抱歉,想借你一用,断了他的念想。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借他一用。 沈正泽怅然若失,松开了谢灵均的手。 谢灵均看到沈正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竟然可耻地为之雀跃。 不知道为什么,沈正泽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甘之如饴。 你阅世境大圆满了吗?谢灵均岔开话题,你曾经拒绝与我交手,理由是觉得我境界比你高。现在你高出我一个境界,可以和我交手了吗? 沈正泽摇了摇头,说:那我更不愿意了。我宁愿以下克上,也不愿意这样去欺负你。没有意外的求战,应当发生在平等的人之间。 谢灵均再次伸手,弹了一下沈正泽的前额。 他说:你很狂妄。竟然把和我交手,说成是欺负我。你大可动手,我的剑绝对没有那么软弱,尽管它看起来平平无奇。 沈正泽不情愿被谢灵均这么想,辩解道:我不狂妄,也绝对不会小看你。 谢灵均却说:我很喜欢你的狂妄。 沈正泽颇感意外,憋不住,而后甜甜一笑。 谢灵均接着道:你个骗子。当初约定千年一战,是不是觉得千年后,肯定在境界上高过我?既然那时想着用境界压制,现在却反倒顾虑起来了。 沈正泽听到千年约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纷杂的念头统统涌了上来。 谢灵均退后几步,说:拔剑吧。 沈正泽右手搭在剑柄上,而后握住。不松不紧,是很适合战斗的力度。 四目相视,战斗一触即发。 两人都没有开口。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谁即将动手,另一个人肯定立刻就会察觉,然后两人会在同一时间拔剑。 杀气弥漫。 他们的交锋,是以生死为前提,不计后果的战斗。 如果谁在交锋中有一瞬间的心软,那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各个角色的心理活动比较复杂,需要仔细揣摩才能看懂。 是的,沈正泽的心思百转千回。 虽说男人心,海底针,但大师兄意外很懂沈正泽的心理。 ooc小剧场 所以你是住我心里的吗?沈正泽语气柔和地讽刺,就连我想的什么,都清二楚,明明白白。但凡你揣度的意思,我都要承认,并且赞扬你说得对。是这意思吗? 很久以后。 谢灵均旧事重提: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住在你的心里? 沈正泽自作自受,忙不迭点头:是的,别说心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第45章 同进同出 沈正泽晋升之后,剑法变得繁复至极,简直超乎想象。 谢灵均勉强能够看清,刚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出招迎接。他也很好奇,如果再慢上一瞬,沈正泽会否真的刺伤他。 答案是,会。 凛冽刺骨的剑风,毫不留情地刺透谢灵均的防御,正划过他的左脸,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谢灵均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被划伤的脸颊并不疼,只是在发热发烫,时刻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还回去! 谢灵均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 刺穿他。让他受伤。让他无力地瘫倒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 谢灵均知道自己境界不如沈正泽,因此并不急于求成,反而很耐心地开始诱敌深入,竭力给沈正泽营造一种错觉 只要再用力一点,谢灵均就无处可逃。 沈正泽出剑灵巧,明明没有剑音,谢灵均却好似从对方的剑端,听到了花开花落、春去秋来的响动。 如果说,从前与沈正泽交手,只是纯然抱着必须要杀掉对方的信念。那么现在,谢灵均在必杀的表层之下,还有更深沉的诉求。 捕捉沈正泽。 谢灵均不停地闪避,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实际在躲避的过程中,以剑气布置了一个五行八卦阵。 这个八卦阵的名字叫做欲擒故纵,是几万年前人族捕捉妖族时用的。 这个阵法早已随着同盟律法的废除而废除。 谢灵均知道这个阵法,也是偶然。毕竟深渊的群魔向来视同盟律法为无物,魔修中的阵师会结这个捉妖阵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沈正泽岂是等闲之辈? 他当初在旭日大比,吃过谢灵均结法阵的亏,现在看谢灵均不断逃窜,心中不由得警惕起来。 谢灵均刚布下第六律,只差一律,便能将完成阵法。 就在此时,沈正泽剑锋陡然一转,挑破谢灵均刚刚布下的天干组合。 阏逢与柔兆调换位置,上章与昭阳融合在一处,而重光索性消失。捉妖阵欲擒故纵被彻底破坏,谢灵均好不容易聚集在其中的灵力也四处散逸。 沈正泽的剑变得更加凌厉。 剑气迎面而来,可剑光却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谢灵均身上。 看不清剑光的位置。 虽然能够感受到剑气,但那剑气所在就一定是沈正泽出手的地方吗? 锵呲 先是两剑相触的碰撞,紧接着是剑刃交错的争鸣。 剑气的确是迎面而来的,但剑却谢灵均的身后,而他判断正确,转身接上了这一剑。 漫长而又短暂的摩擦过后。 谢灵均的铁剑终于承受不住,断成碎片,一截一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谢灵均本人,嘭的一声摔倒在地,动弹不得。 沈正泽长舒一口气,收剑道:既然你的剑已经断裂,那么这场比试就算平手。等你下次找到更好的剑,我们再来较量。 好。谢灵均忍不住皱眉,不过说话之前,你能先从我身上起来吗? 沈正泽微微一笑:本想起来的,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坐在你身上非常惬意,一时半刻还不想离开。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3) 谢灵均心不在焉地听着,视线却放在沈正泽颀长的腿上。 他心想,沈正泽长得是少见的高,只比自己差一点。 沈正泽目光中再度流露出一丝痴迷。他的双肘撑在谢灵均耳畔,两人靠得很近。 谢灵均有些不耐烦,这样有些过于亲昵,让他的心情介于一种矛盾的状态。 他既想要推开沈正泽,又或者干脆将对方揉进自己的怀中。 你受了好多伤。沈正泽万分自责,修长的食指点在谢灵均的左脸上,你这里流了一点点血,会不会痛?我这个人一旦出剑,就没轻没重 谢灵均打断道:你的剑很好。 对谢灵均手下留情,就是在羞辱他。而沈正泽这样的行为,才是真真正正尊重他的意愿。 当然好。沈正泽爽快地承认。 他的剑是大师兄一手交出来的,他不会在这一点上谦虚。 谢灵均说完上一句话后,无话可说。他尴尬万分,语气也捎带一点冰冷:你可以起来了。 沈正泽不为所动,含笑看着谢灵均脸上的伤痕。 他伸手,缓缓地、缓缓地抹去谢灵均脸上的血珠,移到自己唇边。而后用舌尖轻轻卷起指尖,将薄茧上的那一粒血珠吞下。 你在做什么!谢灵均顿时头脑发懵。哄地一下,犹如烈火从脚踝一直烧到发顶一般,直接将他的思维烧断。 沈正泽的食指又落在谢灵均的下颔上。 你这里也被我的剑气划伤了 指尖还是湿润的。 谢灵均彻彻底底地说不出话。 那湿润的食指,好像就是沈正泽本人。潮湿、闷热,像是盛夏暴雨前的傍晚。 而沈正泽的唇,终于接近他的下巴。那才是即将落下的暴雨。 这发生的一切,像极了苦夏。火红的夕阳还在苟延残喘,一整片的火烧云在西方燃起,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白日里积攒的热气远还没有散去,急需一场暴雨。 只等一场暴风雨。 等暴风雨来熄灭大地上的闷热。 可所有盛夏的傍晚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热,就连落下的雨也是热的。非但没有浇熄炎热与躁动,反而助纣为虐,淋湿一整片的天地,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不!谢灵均猛地伸手,握住谢灵均的双肩,在那个吻落下之前,一把将人掀开。 他用涣散的眼神看向沈正泽,认真严肃地分辩:不这太奇怪了我们之间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谢灵均从未有过如此怪异的感觉,像是有蚂蚁在啮噬他的心脏,理智被一寸寸蚕食。 如果还不阻止 那后果可能不是谢灵均所期待的了。 沈正泽笑了,躺在地上,视线集中在角落高悬的那一粒玉珠上。 他问:那我们之间理应如何? 谢灵均思索了很久,回答:我们可以同进同出,一起听课、看书、练剑,一起游历三界,一起探索道律、道则 很美好的未来。沈正泽语气也是满含笑意,没有丝毫不悦,我很感恩。你畅想的未来太美好了,我竟然能在你的未来占据一席之地,我真是感恩戴德。 谢灵均皱眉,痛苦道:你不要这样说。 沈正泽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正经:那你知道吗?我听见你的话,就和你听见我的话,心情是一样的。我也很想拜托你,不要那样说。 谢灵均: 一阵漫长的沉默。 沈正泽随着这沉默而沉默。他心中的失落、失望,阴暗、悔恨一切的一切,都慢慢堆叠累积,就快抵达让他失控的巅峰。 而恰恰在这个快要爆发的时刻,他的神色反而滴水不漏。 谢灵均率先开口:我们先冷静一下。 沈正泽手肘撑在地面上,半坐半躺,摇了摇头,直勾勾地盯着谢灵均的双眼。 他说:不。我不要。我今天晚上可以去你的洞天福地打坐入定吗? 谢灵均保持沉默。 沈正泽淡然道:你太敏感了,不要想太多。就只是按照你所说的那样,我与你同进同出,一起听课、练剑,一起游历三界,一起探索 好。谢灵均果断道。 沈正泽停了下来,一时间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谢灵均笑了:如果只是这样。你也认同我的想法,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正泽含笑:他像是认同的样子吗? 谢灵均似是解决了什么天大的烦恼,看起来很是轻松。他直起了腰,疏通一下筋骨,说:今天如果剑不断,我应该会在两个时辰以内落败。 但剑断了。沈正泽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你就算与我打成平手了。 谢灵均强迫自己的情绪进行转移,他竭尽全力地忘记沈正泽手指的触感,他想到那一把断裂的剑。 有点可惜。他说,这把剑一直跟着我,虽然破破烂烂,但我还是珍惜这把剑的。 沈正泽也从地上起身,说:剑的事情不急。等进入青崖书院满三个月,你就可以去悬剑阁挑选一把剑,真真正正修仙用的剑。 谢灵均点头。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可惜那把断裂的剑。 一件东西用得久了,难免会让人舍不得随随便便地丢弃它。 这就是感情吗? 谢灵均忽然发觉,没有了清心诀的感觉,非常怪异,但是也非常,非常让人向往。 他的感情浓郁了起来,心情会起伏不定。上一刻还在云端,下一瞬就跌落到谷底。 可这就是做人的魅力所在,让人不禁期待,什么时候能够安定下来,从烦躁中脱身。这种期待,让烦躁本身也沾染上了愉悦。 感悟。 谢灵均待在原地,双目紧闭,感受着自己心境的变化。 青崖书院的文渊阁,十二楼。门窗忽地被飓风吹开,源源不断的灵力冲入其中,朝着谢灵均奔涌而去。 他的筋脉开始拓展,如大海般磅礴澎湃的灵力,全数注入谢灵均体内。 在滚滚袭来的灵力之中,他领悟了重生后应当做的一件事把自己的无情剑磨成多情剑。 剑犹如此,人与剑同。 作者有话要说:这走向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无情不能成大道。 另外,沈正泽的行为肯定合乎逻辑,他的人设一如既往。 如果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必然可以找到原因。 第46章 化乱为整 这一场晋升持续了半个月。 一开始,涌来的灵力像大海一样渊深绵长,不断开拓谢灵均的四十九筋脉,同时也凝缩贮存在他体内。 到了第十日傍晚,灵力逐渐枯竭。 引灵阵法九霄落灵在此时放出盛大的光芒,笼罩着整片长白山脉。灵力自三重天飞流而下,旸谷里的灵流怒啸着奔涌翻腾,通过擎天壁直达人间,而后流向北冥大陆,流向长白山脉。 第十一日清晨,灵力复又充沛,且更胜往昔。 沈正泽就在飓风中心,席地而坐,岿然不动,安心地守着谢灵均。 谢灵均不愧是先天灵物之体。此次晋升后,体内贮存的灵力,说不定比万象境的修士还要多,简直逼近太上境的大能。 而他本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座行走的灵山了。 这是难以想象的程度。 到了第十四日夜半,谢灵均睁开双眼,晋升成功,从有我境圆满到了阅世境初期。 虽然已经晋升,但灵力的贮存直到第十五日黄昏时分才停止。 第十四日,谢灵均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不眠不休的沈正泽。 沈正泽终于再次凌乱起来。 他纯白的绸衫,被山呼海啸般的灵力刮过,变得蓬松,褶皱密布;他银白的发带在灵流中飘飞,松松垮垮地纠缠在发尾,好似下一瞬就会离他而去。 他的头发恣肆狂舞。一绺纯黑的长发贴在他的右眼上,从修眉的尾端,穿越挺翘秀气的鼻尖,吻在他的唇上。 沈正泽一条腿随意伸长,右腿则支起。 他的右手漫不经心地搁在支起的膝盖上,左手握着长剑。 剑竖立在白玉石上。 谢灵均承认,这是他睁开眼最想要看见的场景,美不胜收,让他不自觉地沉醉。 他问:你一直在这里吗? 沈正泽早就注意到谢灵均晋升成功,听到对方发问,便笑着回答:一直在这里,多亏了你,我也有幸被灵力洗涤了一次。 谢灵均走上前去,带着怒涌的风暴。 我很高兴。谢灵均如此说,我没想到,一睁眼能够看到你。这让我有一种错觉 有一种错觉好想你是为了守护我而留在这里。 谢灵均话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居高临下,沉静地看着沈正泽。 沈正泽仰起头,被汹涌澎湃的灵流裹挟,情不自禁地贴近谢灵均。正当他想要起身,顺势前行时,对方弯下了腰。 谢灵均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沈正泽的眉心,按住,不让人动弹。 轻微的声音,轻到消失在流风中 你的头发好乱我帮你整理一下 察觉到沈正泽平静下来,那一根点在眉心的食指便挪开了。 随后,极近。 面与面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寸,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清淡的兰花气味,与幽冷的栀子香味,混合在一处,融合成了奇妙而绮丽的东西。 沈正泽处于风暴中心时,反而感受不到外围那种癫狂的氛围。灵流中心极其祥和、宁静、安逸,充满着想要令人舒展四肢的气息。 但他却陷入了另一种癫狂。 疯狂的诉求,极致的情感,无定的命运 沈正泽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在被谁嘲弄。他想要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与疯狂,想要释放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想要 想要靠得更近,更紧。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左手已经搭在谢灵均的肩上。 你的脸湿漉漉的,眼神也是。谢灵均微微一笑,后退一步。 于是,沈正泽的手就落空了。于是,他的心也随之落空了,空空荡荡。在此刻,只要随意往里面扔一些什么东西,都能听见巨大的回响。 而谢灵均却很平淡地笑着,伸出手,挑起沈正泽双唇上的那一绺长发。 白皙的面庞,纯黑的长发,相得益彰。 谢灵均发现,除了想要弄乱一个齐整的沈正泽外,他还想要整理一个凌乱的沈正泽。 你别沈正泽的理智濒临崩溃,他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沈正泽湿漉漉的眼神变得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而绝望的中心,瞳孔的影像,都是同一个人 谢灵均。 始作俑者用厚实温暖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双眼。谢灵均被沈正泽的眼神震撼到,害怕再看到这双眼睛,就无法说出下面的话了。 他说:你让我别,别什么?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变得乱七八糟,我很抱歉。而师弟我,可以立即弥补这个意外的错误。我会让你重新变得干净。可以吗?沈师兄。 沈正泽快要疯了,一把抓住谢灵均的手。 莹润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对方的肌肤中,手腕上隐隐渗出鲜血。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他沈师兄? 四道抓痕,从谢灵均的手腕,一直蔓延到他衣袖深处,在手肘停下。 别怕,你会变好谢灵均嘴角的弧度更深,说着话,撤开了手。 而后十指分别搭在沈正泽的两鬓,从前至后,将对方凌乱的黑发笼络在一起。一只手一把握住,另一只滑落到发尾,取下银白的发带。 用嘴散开打结的发带,缓缓地将发带系在一手握住的地方。 谢灵均完成这一切,满意地说:你看,我会让你变好,变得干净。 变好,变得干净。然后变坏,再次变好 随着我的心意,随着我的掌心翻覆。 你既是我的师弟,又是我的师兄,我的人,我的东西。谢灵均如是想。 沈正泽用尽所有的理智和气力,压下心中不断上涌的怒火、悔恨、残虐、毁灭也压下一同而来的欣悦、期许、渴求、烂漫 你没事吧?沈正泽哑声说,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衣袖中缩回。 谢灵均施施然坐下,略微低头,视线与沈正泽平齐。他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被对方抓伤的手臂,问:你是说这个吗? 方才还极深的抓痕,如今已经非常黯淡。 还在不断涌入的灵力很快就填补进来,将最后的黯淡也一并带走。 这种微不足道的伤,你不必介怀。谢灵均心境澄澈明亮,说起话来也很轻松,你就算砍伤我一剑,把剑刺入我的心脏,也没事。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沈正泽听到把剑刺入心脏这几个字,心中猛地一跳。 求你,别这样沈正泽说,语气中带着难以觉察的哀求,不要说把剑刺入心脏这种话,我受不了。我一听到这种话,感觉心脏被刺穿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谢灵均听到前一句话,还以为沈正泽又要他保持距离,做出正常的举动。 可听到后来,他的心随着对方语气中的哀戚而下沉。 我不会了。谢灵均承诺道,我保证不会在你面前提及这种事情。以后与人较量,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心脏,绝不让别人的剑靠近我的胸膛。 他微微一顿,问:这样,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沈正泽压下所有的心思,莞尔道:好多了。怪我矫情,难为你还配合我。多谢谢师弟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4) 谢灵均看到沈正泽的笑颜,那一颗下沉的心也开始上升。 这种起伏的感觉,太微妙了。 当然,也非常美妙。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谢灵均没有发觉,他自己的嘴角也跟着扬起。 沈正泽稍稍恢复平静之后,终于想起一件事:恭喜你,晋升成功。 谢灵均主动告知:阅世境初期。通过这次晋升,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道境非同寻常,后面每一次提升都会极其困难。 沈正泽思索了一下,说:如此的话,根据等价置换这一条道则,你的道境也会比寻常修士更加高深。 不错。谢灵均肯定道,我从就算从初期提升到中期,也会比别人直接晋升一个境界,来得更加深远,更加接连和领悟天道。 沈正泽含笑,再次说道:恭喜。 谢灵均长舒一口气。 这次重生,他找到了另一种道心。而这种道心,是他前世绝对不可能拥有的。躯壳上得天独厚的优势,神魂上圆满的道境,还有更多的东西,缺一不可。 谢灵均问:你在灵暴周围待了这么久,累吗? 沈正泽被这么一说,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酸痛。 他在灵暴近处十多日,获益匪浅,自己的筋脉大幅拓展,体内贮满灵力。虽然比不上谢灵均,但也绝对远远超出寻常修士。 谢灵均伸长双腿,拍了拍,询问道:你要不要枕着,睡上一会儿? 沈正泽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修士一般不需要睡眠,只有在急速恢复的时候,才会陷入昏睡。谢灵均劝他睡觉,肯定是看出他十分的疲乏。 不。谢灵均否认道,我只是想要找个借口,让你靠在我身上而已。 沈正泽闻言,十指紧攥,轻抿双唇。 谢灵均继续道:我的身体还很空,感觉灵力是贮不满了。我预计明天灵流就会停止。在此期间,你还是靠着我歇息一下比较好。 沈正泽面色犹豫。 谢灵均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卡死我了。 我边写边脑补,真恨不能按头他们两个立刻心意互通,表白滚床单一条龙服务。 然后,大家如果要猜剧情,可以回去翻看伏笔。我写的时候,都是记起来就随手埋一个伏笔。 有几章比较集中,除了神魂互融的那几章,其余章节中,最大的伏笔应该在第二十二章。友情提示,第二十二章中贺知舟说的话完全是正确的,被我设定为颠扑不破的真理。 接下来很长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发糖发糖发糖。 最后,明天为跑剧情而铺垫,估计很快就会跑剧情了。一个一个的剧情,最后会串成线。 这个世界的设定我还没铺展,明天开始展开。像道心、道境、道律、道则,还有所谓的大千世界与飞升成仙,这些东西都至关重要。 角色们也要去三界游历,见识见识各种生灵,不能总呆在青阳阁。 在这里提前介绍一下三界和生灵。 三界:九天、人间、深渊。除了三界,还有三界外的蛮荒之地和天外天。 九天,顾名思义,有九重。一重名为恨情天,二重名为灌愁海,三重名为太虚境。人间的灵力就是从三重天上的旸谷里顺着擎天壁流下来的,九重天上有掌控这个小世界的时空轮。 人间有五大陆、四大洲、两大长空。青阳阁所在的北冥大陆是最排外的,里面没有妖族。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北冥大陆综合实力最强,我不想破坏设定,我真不愿意把主角设定在这个大陆。我还是比较喜欢人妖和谐共处的挽天大陆。至于无边西岭,气候不太好,就不考虑了。 深渊有五湖四海,前面写邱菲那把扇子的时候,提到过魔界的五湖四海,她师弟是魔修。谢灵均前世是应天宗宗主,他母亲曲婉容曾经也是应天宗宗主。谢灵均后来统一了深渊,成为魔尊,好苏一男的。而沈正泽要一统人间就不太现实了。人间是不可能一统的,换谁来都不行。 生灵有很多,比较重要的大概是幽族、灵族、人族、妖族、魔族这些。像前文提及过的梦魇,就属于幽族。梦魇因为真的很重要一线索,这里再把他单独拉出来溜溜。这些族类之所以都能拥有相同的形态,是因为他们一开始被造出来都是肖神(也就是我,久而思归,嘿嘿,开玩笑的)。 第47章 御剑逍遥 沈正泽在原地兀自纠结,半晌,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何不可?你都为愿意做我的枕头了,我难道还怕睡在你的身旁?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缓缓躺了下来。 谢灵均低头垂眸,坐在原地,很温和地看着对方。 沈正泽并没有真的拿谢灵均的双腿做枕头,而是用自己的左手垫着,右手则把剑抱在怀中。 两个人之间还隔了一只手。 谢灵均觉得沈正泽真是自作聪明,那只垫着的手分外碍眼。 沈正泽侧躺着,双腿蜷缩,摆出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像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像白茧里的蚕蛹。 谢灵均难得产生一丝名为怜爱的情绪。 他伸出左手,五指穿透对方刚刚系好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撘地顺着乌黑、柔滑的马尾辫。 谢灵均渐渐地感到不满足。 他想起在无边安岭时,沈正泽曾将手指点在他的眉间,划过鼻梁,最后落在双唇之上。 他质问沈正泽究竟什么意思,其实是在问:你喜欢我吗? 沈正泽矢口否认。 现在再去看五六千年的往事,很显然,那时沈正泽说谎了。 谢灵均在这一刻想通,既明白了沈正泽当时的想法,也明白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他并不在意沈正泽是否喜欢他,他只在意沈正泽是否说出来。沈正泽一旦否认,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继续毫无负疚地享受自己对于沈正泽的掌控。 他知道沈正泽喜欢他吗?或许隐隐察觉到了,所以此后才会不动声色地去疏远沈正泽,试图让沈正泽冷却下来。 原来如此。 谢灵均心想:不管喜不喜欢你,我都想确定一件事你是我的东西,我牢牢掌握你。你会变得很强,但仍然在我掌心里。如果你承认喜欢我,而我不能给你回应,这种脆弱的关系就会断裂。 即使重活一世,他也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究竟要不要回应。 我很愿意同你一道,你就像是为我而生的。这样想,也就更不可能放手了。 他们本应如此,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无论如何都斩不断他们之间的纠葛。 谢灵均缓缓开口:我理解你了 什么?沈正泽怔住,不知道谢灵均为何说出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理解你。 理解你为何想要时时刻刻地待在我身边。为此,抱着被我憎恶的觉悟,一次又一次地来挑衅我。就为了看到我。因为无法忍受我的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无法忍受自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做出这一切的你,只是因为想要和我纠缠在一起。不论以什么方式,美好的、难堪的。只要我和你之间有联系,且是斩不断的联系。 理解你为何想要想要触碰我。因为我此刻,也是那么那么想要触及你。 终于理解,因为感同身受。 谢灵均伸出粗粝的手掌,一把握住沈正泽的脖子,拇指不断地摩挲着下巴。 你沈正泽说了一个字后,立刻闭上了嘴,主动撤去所有自行抵御的灵力。 没有了灵力的保护,他脆弱得和一个凡人没有任何区别,只要谢灵均的手掌用力收拢,就能将他的脖颈掐断。 沈正泽的嘴微微张开,让人很想 谢灵均眉头紧皱,轻斥道:闭嘴! 沈正泽听话的闭上了嘴,可谢灵均还是觉得不满足、不对。 你的脖子太细了,谢灵均意味深长道,我一只手差点就能全部握住。 沈正泽握剑的那只手松开了,穿透对方的手掌,带着对方的手一起,拉下自己纯白的高领。而后,他的中指轻轻刮过对方的掌心,邀请道:你要摸一下我的脖颈吗? 说出这句话的沈正泽,双目紧闭,睫羽微颤。谢灵均并没有看到他的目光,无从猜测他的心思。 谢灵均缓缓地松手,走神一般说:不 掌心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被刮过的那一处地方,还残留着对方手指湿漉漉的触感。 谢灵均肯定道:你很紧张,你在出汗。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在面对我的时候这么紧张。如果可以,你愿意告诉我吗?总而言之,我很抱歉。 不沈正泽脱口而出,接下来的话就很委婉柔和,我可能真的有点累了,与你无关。我想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好。谢灵均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妥协。 第十五日黄昏,灵暴终于停止。 沈正泽昏睡了一个整个白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体内灵力充沛,不由得感到惊讶。 原来在灵暴中心,竟然会得到这么大的收获。 沈正泽撑着坐了起来,笑道:因缘际会,竟是在想不到的地方得好处。 谢灵均说:很多东西都勉强不来,机缘到了,自然就手到擒来。你想和我一同出入,愿意忍受肆虐的灵流,所以才会得到机缘。 沈正泽站起身,拾起自己的剑,边系边道:你又悟了。 谢灵均仍然坐在地上,这次换他仰头望向沈正泽了。明明处于灵流中心十五日,可从他的外表中,丝毫看不出来,他仍是那样齐整到严苛的样子。 他仿佛没有听出沈正泽语气中的调侃,顺着对方的话,似笑非笑道:对,我又悟了。 沈正泽微微一笑,摇头无奈道: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谢灵均认真地点头:和你是有很多的话要说。 沈正泽压不住嘴角的弧度,索性就放开了笑。他边笑,边将昨夜拉下来的高领整理好。 等他将绸衫上的褶皱掸平,看起来就又清清爽爽了。 天快黑了。沈正泽弯腰,朝谢灵均伸出了手,上次你御剑载我,这次你的剑碎了,以后换我载你。如何? 谢灵均伸手,被对方一把拽起。 沈正泽握着谢灵均的手,拉着人走出了青崖书院。 利剑出鞘。 谢灵均站在沈正泽身后,问:上次你抱住我,这次我可以抱着你吗? 当然,礼尚往来。沈正泽语带笑意道。 谢灵均双手环住沈正泽的腰,在他耳边低语:长白山脉连亘不绝,在日落前,我们未必能够看尽。 沈正泽想了一下,回道:半个月过去了,正好接近望月。今日天晴,估计能够看到高悬的明月。你愿意和我一同月下赏景吗? 谢灵均轻笑一声:荣幸之至。说完,他抬手刮了一下沈正泽泛红的耳朵。 沈正泽镇定万分,脚下的剑稳如泰山。 两人自青崖书院外的流云里冲出,穿透青藤紫萝,迎着灿烂的夕阳远去。 春天的晚风,吹得人想要许下誓言,与此刻相伴的人永不分离。 长剑飞向高空,凌驾于长留峰顶。 沈正泽指着顶上高悬的一面旗帜,说:功德榜上,师尊永远位居榜首,传闻已经五千年没有变过了。 而功德榜上曾经位列第三的谢灵均,已经降到了第五。 沈正泽说完,只沉静地注视着那三个字,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 长留峰顶有三面旗帜,只有功德榜迎风飞舞。剩下的考校榜已经收拢,三年后才会替换,显示下一次旭日大比的排名。 而最后一面卷起来的旗帜,名为逝水。旗帜展开的时候,犹如滚滚江水在耳畔激荡,水流声不止。这面旗帜展开的时候,就代表着曾经拜入青阳阁弟子的陨落。 青阳阁弟子每百年考校一次。被逐出去的弟子,很少还会有机会回来。但他们的名字始终被刻在逝水旗帜上。 他们惟一回来时,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逝水旗铺展,熠熠放光的名字,便是他们曾做过青阳阁弟子的证明。 如果他们死前还承认自己是青阳阁弟子,逝水旗便会化出一面去寻找他们的尸首,将人带回青阳阁,安葬在次峰天青之上的慰灵塔里。 沈正泽坚信大师兄还活着。因为逝水旗是无价的灵宝,绝不会误判。 这上面没有谢灵均三个字,那么大师兄一定还活着。 走了,带你去看好东西。沈正泽驱剑,没有丝毫留念,青阳阁建立约有九万年,阁内大能数不胜数。并不是所有的大能,都将洞府设在长留峰上。 谢灵均抱着沈正泽,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想:为什么抱着他的时候,才发觉他如此瘦弱。看着明明高俊挺拔,用手一环,才知道,衣服里空空荡荡。 沈正泽站在人群中,比寻常男子高出半个头。 加上修道练剑,身上线条流畅漂亮。 估计也就谢灵均会觉得沈正泽瘦弱了。 落日西坠,渐渐消失在绵亘的长白山脉背后。云霞蒸腾翻涌,残损的天光洒落在云雾之上,西天一片暖红。 沈正泽将头往后仰,轻轻蹭了蹭谢灵均的脸颊,半是埋怨半是含笑道:你发什么愣呢?我说的话,你有认真在听吗?我带你去初阳峰,看看先人留下的洞天福地。 谢灵均回过神来,将人牢牢锁在怀里,说:你带我去初阳峰,可现在却夕阳西沉 我们可以留下,等明朝的日出,在初阳峰看初阳。沈正泽邀约道。 谢灵均答应:好。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还是没能成功开始跑剧情,甚至还跑偏,越来越着重恋爱戏份了。 我明天一定开始让主角俩搞事业!等我铺垫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启岁月如梭大法了。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5) 这章里的三面旗帜,我应该在前面也写到过,这次终于写全了。这三面旗帜以后也会出现。 前面提到过的两个小炮灰角色(第五章的赵子棋和第十五章的赵冬),后面也还有高光退场。我不会随随便便写个没用的角色放在那里。 我真的不会浪费笔墨,出现闲笔。虽然我很啰嗦,但真的是在努力搭建一个世界,不是在水文。这个大家可以放心。 我真的超喜欢仙侠文。这大概是因为我玩的第一款网游就是大型修仙类的。 而且我真的超喜欢剑修,因为我玩的第一个职业就是驭剑(没错游戏里是这个驭)。 现在仔细想想,这款游戏对我写作影响很大。 所有小说题材中,我最喜欢仙侠。其次受金古梁温影响,喜欢武侠。剩下的大概是朝堂、娱乐圈和非典型性ABO文了,我个人不太吃校园文。 ooc小剧场 沈正泽握剑的那只手松开了,穿透对方的手掌,带着对方的手一起,拉下自己纯白的高领。而后,他的中指轻轻刮过对方的掌心,邀请道:你要摸一下我的脖颈吗? 谢灵均果断拒绝,义正辞严地科普:不!脖子以下会被锁的。 沈正泽无语,忍耐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被锁? 谢灵均慷慨陈词:我们作为文明修仙人,要将二十四字核心修仙价值观牢记于心,绝对不能做出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不用试,我们不能让久而思归冒这种风险。 沈正泽试图辩解:没关系,她还没有被锁过,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灵均:不用试,她没这个胆子。 第48章 意外之人 沈正泽载着谢灵均来到初阳峰。 山阴半腰处,有一株枝干虬结的枯松。松木有十来间小房子那么大,有几根枝干横斜逸出,遮天蔽日。 这里应该是青阳阁某个前辈的洞天福地,里面造物奇巧,更胜长留峰的洞府。沈正泽一边解释,一边收剑。 两人踩在粗壮的枝干上,枯木岿然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加起来,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公斤。而枯木没有弯折,说明这里被施下了阵法。 沈正泽会知道这里,完全是因为看过原著。 原著是个天坑,坑得沈正泽破口大骂。骂作者的时候,沈正泽没有想到,他自己会穿越到这本坑文中。 青阳阁的亲传弟子,洞府一般都会选在青阳阁底下的长留峰,因为长留峰是主峰,灵力最为充沛。 而天青、水光、桃源、初阳、菏泽、落霞等次峰,灵力不如长留,但也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冷清。 很多爱好清净的大能,就会把洞天福地选在次峰。 初阳峰那枯木旁的洞府,想来就是某位逝世的大能的居处。 你跟我来。沈正泽说,要进去的话,必须要以五行八卦的规律,按顺序踏过不同枝干上的不同位置。 谢灵均跟随沈正泽,上下左右走动。明明走到半路,又踏着不同的枝干后退一截。走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走到底。 踩在树根上时,枯木放出微弱的光芒,如墨一般的颜色中闪烁着暗红。 虬结的枝干舒展开来,迅速抽出嫩芽,长出针叶。 枯木逢春。 洞天福地也随之开启。 隆隆的细微声音在两人耳畔作响,石门随着阵法自动抽开,好似在欢迎主人的归来。 阵法只是按律启动,是死物。它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驾鹤西去,只会欢迎为每一个正确解开谜题的来者。 这不是一个石洞,而是一个玉、洞。碧玉在暗沉的天色中发出荧光。 两人进入洞天福地之中,石门立即合上。 沈正泽本来心情愉悦,却在踏入洞府的那一瞬间,肌肉紧绷,怒声呵斥道:是谁在里面? 这明明是一个已经废弃了的洞府才对! 原著中,谢灵均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一只松木蝶,跟着灵蝶找到枯松,才会发现这里。谢灵均发现这里的时间,距离现在不远,而经他判断,这里至少有万年无人居住了。 所以绝对不会有人! 那么,现在这里面的人,又是谁? 给我滚出来!沈正泽愤怒地开口,你是青阳阁里的人,还是别派的弟子?不要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洞天福地里面传来。 沈正泽听到这个声音,怒不可遏,诘问道:刘少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少卿从洞府深处走出,碧玉的荧光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难以辨认。一张随时随地都显得楚楚动人的脸,在此刻看来,竟然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怜惜,反而让人生出几分诡异的感觉。 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我只是因为实在无聊得很,毕竟也没有什么朋友。大师兄又被人带走了,生死未卜,随便逛逛打发时间。恰巧碰到这里。 沈正泽冷笑一声。 这个洞府外的阵法繁复难解,刘少卿就算恰巧碰到,也绝对解不开。 刘少卿在说谎。 刘少卿上次被两人打击后,好似有些害怕,见到他们之后,头就有些低下。他本就比谢沈二人矮上一点,头一低,看人就显得怯怯的。 谢灵均皱眉,见到对方摆出这幅怯弱的神情,他心中生出的不再是怜惜,而是深深的厌恶。 做人不应怯懦,如果理直气壮,有什么不能坦坦荡荡的呢? 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刘少卿说完,头低得几乎看不见,快步走来,准备离去。 沈正泽一手拉住刘少卿,将人拖到身前,阴沉地看向对方,缓缓发问:别骗我。你实话实说,回答我几个问题。 刘少卿上次吃过教训,现在根本不敢放肆,只能不住地挣扎,细声求饶:沈正泽,你放开我。我对你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怎么一直针对我,对我有这么大的恨意?你这样也太太 少废话!沈正泽不耐烦道,心中的肆虐席卷而来,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会放开你。 你这样也太坏了刘少卿微微抬头,两行清泪从眼眶滑落。 落泪时,他并没有看向沈正泽,而是将深邃的、绝望的眼神投向谢灵均。 他对着谢灵均道:你帮帮我。你们不是也来到这里了吗?这里难道还是什么不可以进来的地方吗?你们来了,我都准备退让了,为什么还要为难我?谢灵均,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谢灵均闻言,心中的厌恶稍有减弱。 他是真的痛恨修士软弱,但也是真的怜惜看起来脆弱的人。 如果不是知道刘少卿的真面目,凶狠、恶毒、嫉妒、残忍、愚昧、恩将仇报他或许也会再次上当受骗。 沈正泽咬紧牙关,顺着刘少卿的目光,转头望向谢灵均。 沈正泽的目光里或许曾经有过软弱,但那种情绪与刘少卿千差万别。沈正泽的脆弱,是即使强到无人能敌,心底也有无法排遣的苦楚;而刘少卿的脆弱,仅仅是因为不堪一击、不求上进。 谢灵均微微一笑,对沈正泽说:你问吧。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眼前。太碍眼了。 刘少卿嘴唇微微颤抖,睫毛上还带着清晨露珠一般的泪水。他刚刚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下,以一种奇妙的角度仰望着谢灵均。 他明明看到了谢灵均的态度,却好似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苦苦哀求:谢灵均,你救救我我不想和沈正泽说话,我好害怕,我真的很怕他你带我走,让他放开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谢灵均舒展的笑容开始凝结,神情也变得游移不定。 沈正泽见状,狠狠收紧自己的右手。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在洞穴中响起。 刘少卿伸出自己空余的那只手,拉住谢灵均的衣袖,说:我的手腕碎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灵均只是垂眸,看着自己衣袖上的那只手,冷淡地问:老实说,我也对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好奇。你乖乖回答沈正泽的问题就好。 说完,将刘少卿的手扯开。 刘少卿这次将头完全埋了下去,再也看不清神色。他语气颤抖道:我我会实话实说的,你快点问吧。 沈正泽嫌恶地甩开对方的手,问出第一个疑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少卿弱弱地回答:我在半个月前看到一只松木蝶,因为枯木蝶是少见的灵物,我就跟着过来了。本来想离开,但是忽然刮起灵暴,我差点就摔下去死了。就在那时,枯木蝶引着我解开阵法,我就进到了洞穴之中。 沈正泽沉默着。 刘少卿的说法无懈可击,但他冥冥之中觉得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清楚。 第二个问题。沈正泽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之前还不是死皮赖脸地追求我吗?怎么今天忽然像变了个人 刘少卿咬着下唇,半抬头,泪眼朦胧道:我知错了。我被你打怕了。你上次打断了我的腿,说你两句,又被谢灵均划伤脖子这次还捏碎了我的手腕。我保证下次看见你就绕道走,绝对不会来碍你的眼。 呵。沈正泽冷笑一声。 最后一个问题。刚刚你为什么要向谢灵均求助?他上次用剑指着你,差点割了你的舌头。你见我害怕,见他就难道不害怕? 刘少卿终于失声痛哭,崩溃道:因为我上次还不知道详情。后来赵冬嘲弄我,告诉我大师兄已经死了,就连尸体都不在青阳阁,被妙音阁的常相思带走了。我不相信啊!大师兄会一直对我好的,他不会死的! 谢灵均见刘少卿这样,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感觉。 刘少卿弓着背,弯起腰,好像一只哀号流涕的困兽,用尽最后微弱的气力在说:你也知道他叫谢灵均,他和大师兄长得那么像。大师兄很宠我的,他要是知道我被别人欺负,一定会帮我解围。我想要大师兄 一声清脆的巴掌。 沈正泽指着洞口,冷静而又疯狂地开口:你给我出去。 刘少卿所有的话都消失在那一巴掌中。他不再看两人,立即朝着洞口狂奔而去。 你知道你可恨在什么地方吗?沈正泽一拳捶在玉璧上,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刘少卿停下脚步,轻声问:什么地方? 沈正泽回道:就是谢灵均已经出事,你不想着强大起来,为他做一些事情;却还是那么自私自利,想着要他来保护你。他是你的谁?有什么义务来照料一个废物? 刘少卿走出洞府。 他的声音随后传来 不用你来教我,我比你更加清楚,究竟要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一点都不卡。我发现,只要有刘少卿的剧情,我都文思泉涌。 我的主角栏里只有两个人,配角栏里只有一个人。 其实,刘少卿惨得和沈正泽不相上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怜爱不起来,反而虐他的时候觉得很开心。 虽然第一章里的刘少卿变态到令人发指,虽然他性格很恶劣,但在他心理变态之前,对谢灵均确实好得没话说。 至于他为什么会心理变态,在第二卷或者第三卷里应该会写到。 第49章 我想要你 刘少卿离开后,沈正泽依旧如临大敌,紧绷的身躯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他走了。谢灵均走到沈正泽对面,柔声道,你别这么忌惮他。不喜欢一个人,要是还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岂不是自寻没趣,平白无故膈应自己? 沈正泽直勾勾盯着谢灵均的双眸,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谢灵均看到沈正泽这样,心中一沉,微微低头,凑到沈正泽面前,呼吸相触,问:你在说什么?你所说的为什么,这三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 沈正泽一把抓住谢灵均的肩膀,将对方的衣物紧紧攥在手心,勉强控制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他问:刘少卿看着你,苦苦哀求你,你犹豫了。刚才你为什么要犹豫? 谢灵均直觉沈正泽现在的状态不对,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开玩笑,便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我以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方才记忆突然涌现,我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我因此犹豫。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 沈正泽没有听进去,反而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谢灵均反握住沈正泽的手,带到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感染沈正泽。他回道:你肯定误会我了,我犹豫不是因为怜惜刘少卿 沈正泽出言打断:骗子。 骗子。 在那一刻,你的眼神分明在说:不要对弱者下手。 谢灵均好言相劝,结果沈正泽却听不进去,这也让他略微感到沮丧,甚至有些恼火。 他冷笑一声,松开了沈正泽的手,说:你想要我怎样?我说出来的话,你不信,觉得我在骗你。难道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瞧瞧,你才愿意相信? 沈正泽怒不可遏,兼之妒火中烧,竟然笑道:好呀。你便把心挖出来给我瞧瞧。 你认真的吗?谢灵均一颗温柔的心,瞬间冷成极天西崖的寒冰。 只要沈正泽开口,他就当真愿意自证。 沈正泽原以为谢灵均不过说笑,岂料对方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沈正泽说完那一句话的时候,当即后悔自己失言。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6) 没有,是我不好,说错话了。沈正泽道完歉,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你开玩笑,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而我顺着你的话,要你把心挖出来,是真的没有分寸。 谢灵均冷却的那颗心,却没有随着沈正泽的话而重新变得热络。 他只是说:你知道就好。 这句话云淡风轻,既巧妙地揭过了两人的矛盾,又把自己冷硬的态度隐藏了起来。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带我来这里,想要做什么?谢灵均试图岔开话题,转身往洞府内里走去。 沈正泽从背后一把抱住谢灵均,说:对不起。我还是非常介意。 谢灵均停下脚步,十分疑惑:我真的厌恶刘少卿,除此之外,我不知你还想要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而我说了,你又不信。 对不起。沈正泽收紧双手,箍住谢灵均的细腰,是我没有说清楚。我在害怕,我刚刚凶悍的样子,是不是会吓到你? 谢灵均被气笑,心想:你再凶的样子,我都见过。这才哪到哪。 我对沈正泽恶意太大,你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因为做了一个噩梦,就那么残忍地对待同门弟子,我 不会。谢灵均冷冷地打断。 若非你真的无理,否则我将永远都偏袒你。 沈正泽听到对方冷冽的语气,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撕裂般疼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灵均掰开沈正泽的双手,转身直视对方,说:相比刘少卿伪装出来的脆弱,我更愿意相信,你才是那个在泥地中挣扎,在苦海里翻腾的人。 沈正泽觉得周围的空气一瞬间被抽干,不然他为何会难以喘息? 可是,你不用我去保护。我的保护对于你而言,显得那么的多余。谢灵均缓缓开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沈正泽摇头,虚弱道:不是这样的 你先不要开口,谢灵均命令道,听我把话说完。你不需要我保护,是因为你很少诉苦,很少去寻求别人的庇护。你习惯了自己去解决问题。是不是? 沈正泽下意识想要否认,最后却只能点了点头。 是。 谢灵均接着说:因为你习惯隐藏自己的内心,不愿意将自己的内心暴露给别人看。所以拒绝坦诚,拒绝说出自己的烦恼。是不是? 沈正泽皱眉,并不确定:或许是。 谢灵均笑了:什么叫或许是,就是这样。 沈正泽: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你以后,有话能和我直说吗?谢灵均要求道。虽然他做不到对沈正泽坦诚以待,可他迫切想要沈正泽对他坦诚以待。 沈正泽的神情变得晦涩难懂。 半晌,他用一种难以表述的目光,深深地看向谢灵均,说:我答应你。 谢灵均叹息一声,指着对方的心,问:你刚才很难过,为什么而难过呢?除了刚才说的几点,剩下的,也请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好吗? 沈正泽点了点头。 刘少卿和我对比鲜明,在他的衬托下,我就像蛮不讲理的无耻混蛋。我非常害怕,你会怜悯他,因此对我生恨。 谢灵均:还有呢? 谢灵均沈正泽低语,神情绝望,我是真的不懂如何去取悦你,我永远都学不会。 谢灵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笑过后,心中忍不住泛起一丝波澜。 他问:你为什么要取悦我? 虽然比起这句话,他更想告诉沈正泽:你不必学着取悦我,你的存在就让我感到足够满意。 沈正泽听到这句话,抓着谢灵均的胳膊,神色崩溃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吗?我这几天在做些什么,别告诉我你不清楚。你心知肚明啊,混蛋! 谢灵均却仍是坚持问道:为什么?我要你告诉我。 还能是为什么?沈正泽抱住谢灵均,再也无法忍耐,我算看透你了。枚九、解千愁、刘少卿他们对你怀着怎样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假装不知道。 谢灵均任由对方抱着,一动不动。 或者换句话说,你根本不在乎!谢灵均,你不在乎!你到底在乎什么东西?你是天才,你很孤独。你善良,所以你同情弱者。你强大,所以你居高临下地施舍 谢灵均反抱住对方,问:还有呢? 因为你是天赋异禀,无人能及,所以凡是需要你垂怜的对象,你统统看不上。因为你很孤独,所以你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不错。谢灵均微微一笑,肯定了沈正泽的说法。 沈正泽绝望道:所以我只能做你的对手吗?只有这样,才能站在你的高度,被你平视。对吗? 谢灵均闻着沈正泽身上的幽兰香气,听着对方的剖析,心中止不住地荡漾。 而落入沈正泽眼中,在这种让人恨不得去死的时刻,谢灵均仍然置身事外的样子,淡然齐整,丝毫不乱。 沈正泽奇异地镇定下来,说出自己感知到的事实:你在控制我。 谢灵均没有否认,只是伸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将沈正泽的额头,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你太贪心了。沈正泽指责道,你既想要我以师兄弟的身份来陪伴你,为你排遣孤独。却又不愿意回应我的感情,用一根若隐若现的银丝勾着我。 谢灵均笑了,问:那你被勾住了吗? 沈正泽在这个时刻,终于坦坦荡荡地承认:是的,我为你着迷。 谢灵均的气息全数落在沈正泽的耳畔:那你继续为我着迷吧。 谢灵均,你还不懂吗?沈正泽的语气中既有解脱的爽快,又有绝望的暗沉,我现在已经不再因为你若有似无的触碰而感到满足了。我想要你弄乱我,狠狠地把玩我。这就是我的渴望,我的诉求。 谢灵均冷却的心,再次鼓胀起来。 他很想对沈正泽说:这种掌控是双向的,你赢了,你的一言一行也都牵动着我。 他问沈正泽:你想要我满足你吗? 沈正泽点头,蹭着对方的脸颊,回答道:我想要你。我已经有了觉悟,如果你无法满足我,我也将让你失望。 谢灵均抱着沈正泽的双手,缓缓松开。 沈正泽坚定的眼神中,渐渐流露出深不见底的失落与绝望。 下一瞬间。 谢灵均将沈正泽推到玉璧之上。 满足你这三个字在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消失在了唇齿之间。 谢灵均用自己的左手,牢牢掐住沈正泽的腰肢;右手手肘则撑在对方耳畔。他将人固定在自己的领域内。 不止沈正泽。 谢灵均也早已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触及,他现在给了自己一个借口 只要我满足了沈正泽,我就可以继续将人握在掌心。于是,我想要亲吻他,变成了我在满足他的要求。 仅此而已,合情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这一章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吧。 实不相瞒,最近一直待高审,我是真的有点做贼心虚。这一章我已经写得非常克制、非常纯洁无瑕了,不知道能不能存活,大家且看且珍惜吧。 最后,我好俗哦,我是真的还蛮喜欢壁咚的耶。 第50章 蚀心魔蛊 夕阳已经落下,最后一抹天光消散在极天边境。 而此刻,长白山脉初阳峰上,魔气四溢。浓郁的魔气惊动护山阵法,警醒的音阵响彻整个青阳阁。 阁主江歇与功德长老吴法正并肩而出,在青阳阁外的虹霓之上,遥望远处的初阳峰,目露忧虑与决绝。 对面的人是谁?江歇咬牙切齿道。 吴法正眉头紧皱,摇头回答:不知。我们速去将人斩尽杀绝,免除后患。 说罢,两人御剑飞往初阳峰。 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有林侠、季烟然、郑思难、李别等人。这些人都是经历了百年前谢长怀入魔的老人了。 飞行途中,众人皆默然不语。几百年前同僚入魔一事涌上心间,结合眼下初阳峰的情景,让人百感交集。 对面的魔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有人入魔了吗?他们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如吴法正所言,赶尽杀绝吗? 几百年前的悲剧难道要再次重演? 初阳峰。 沈正泽双手搭在谢灵均肩上,目光迷离,仿佛快要溺毙一般。 谢灵均离开对方的双唇,也十分心动,低声问:你说,你想要我,是我理解的这种方式吗? 是沈正泽坚定道,我想要你抱我、亲我,与我结为道侣 声音本就几不可闻,结果还越来越轻。 谢灵均蹙眉。他只是想要同沈正泽唇齿相依,想要更加接近,却没有想过要与对方结为道侣。 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换了一种方式,问:我方才满足你了吗? 沈正泽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快活:我很满足。 他说的是实话。他绝望地想过,谢灵均会不留情面地将自己推开,彻底斩断他的念想。他万万没想到,谢灵均竟然给了他一个吻。 沈正泽在妄念中沉沦,神智却极度清醒,迅速做出判断 他缺爱,谢灵均缺陪伴。 也就是说,只要沈正泽不做出触怒谢灵均底线的事情,谢灵均绝对不会放弃他。因为现在,不仅他离不开谢灵均,需要对方用爱来回应他;谢灵均也需要他的陪伴,甚至愿意用爱来牵引他。 这是一场感情与理智的交换。 所以,沈正泽才会试探,说出结为道侣这种话。而谢灵均的回应,却并不提及此事,只是表达了一种双方可以继续下去的态度。 沈正泽还有什么话好说,惟有我很满足,而他也的的确确感到惊喜。 他退而求其次,问:所以,我们现在,不只是师兄弟了吧 不只是师兄弟。谢灵均无法再自欺欺人,我不会亲吻其他人,惟有你是例外。你于我而言,远远超出师兄弟的界定。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整个人,都让我觉得很舒服。 沈正泽忍不住笑了出来,双手环住谢灵均的脖子,凑上前去。 就在此时,洞府深处倏地涌来滔天魔气。 小心!沈正泽话还没有说完,却已经狠狠用力,将谢灵均压倒在地,以自己的身躯护住对方。 情势紧急,再出剑相护,惟恐有所疏漏。只有用自己的身躯将对方罩住,用自己体内贮存的灵力去抵御魔气,方能保证谢灵均全然不被魔气侵蚀。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保护谢灵均,已经成为一种本能,深深地镌刻在沈正泽骨子里,让他忘却自我。 谢灵均释放出体内磅礴的灵力,与来势汹汹的魔气较量。他抱住沈正泽,一路后退,却发现石门被锁,无法打开。 没用的。沈正泽一边说,一边呕血,这扇石门,只要想出去时,会自动打开。如果打不开,那就是外面有人故意锁住石门。你击碎这扇门吧。 谢灵均运功,用了七分力道,狠狠砸在石门上。 石门丝毫不动。 谢灵均只用一分灵力,小心翼翼地抵御魔气的侵蚀;另外集中灵力,抽出沈正泽的佩剑,全力以赴,全数挥出。 石门依旧岿然不动。 这样的磅礴的灵力、高深的剑法,就算是高山大海,也要受损。而这扇石门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仿佛誓死要将人关在里面一般。 沈正泽双目赤红,条条血丝从瞳孔深处涌出。 他趴在谢灵均肩头,低声笑了起来,语气轻柔道:刘少卿早知道就杀了他,我方才为什么要放他走呢? 这是一句自问。 亦是一句直击灵魂的自责。 他心想:我就算是杀了刘少卿又如何?虽说他这一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可我要杀他,还必须问一句,他做了什么吗?难道不是我想杀就杀? 都怪我,说要带你来这里。如果我们不来,现在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不会害你再次陷入困境。 沈正泽说着说着,七窍流血。 谢灵均察觉到对方的神魂之力正在涌现,立即出声呵斥:沈正泽!你给我清醒一点! 如果躯壳受损,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将神魂暴露在浓郁的魔气之中,极容易入魔。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的声音,更加愤怒。胸中的怒火直接化成一把利剑,对准自己,穿透沈正泽的心尖。 再一,不可再二。 即使形势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沈正泽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他宁愿动用神魂之力,自己因此而被魔气侵蚀,也不愿意再次牵连谢灵均。 谢灵均上次已经替沈正泽修复了神魂,这次再也无法故技重施。 对不起。谢灵均轻声道,边说边结了一个定身阵法,我猜你一定很想保护我。 可是,我也很想保护你。怎么能一直让你挡在我的身前? 不沈正泽咆哮道,谢灵均,你给我回来! 谢灵均到底是剑修,在深渊学了阵法,水平也很有限,无法长时间困住沈正泽。而他的目的也绝非困住沈正泽,他只想要拖住一时半刻罢了。 阵法在沈正泽的挣扎下,已经开始松动。再一用力,全然崩盘。 谢灵均提剑走向洞府深处。 他刚刚汇聚了十五日的灵力,体内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出。除了一开始猝不及防,现在只要有了防备,就能小心翼翼地抵御魔气。 他用灵力将魔气包裹起来,不让它们靠近沈正泽分毫。 洞府很大,里面弯弯绕绕很容易走错,但魔气一直在指引着谢灵均,好似在同他说你快过来一样。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7) 沈正泽跟上来的时候,谢灵均已经走到小径尽头。 你现在清醒了吗?谢灵均背对着沈正泽,很冷淡地问道。 沈正泽拉住谢灵均的衣袖,心中的暴虐肆意翻腾,却还是很顺从地回答:我清醒了。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谢灵均安慰道:没事的。刚才是因为我的体质与这里的阵法相合,恰巧启动了引灵的阵法,导致洞天福地之内的灵魔不平衡,灵力大大压过魔气,才会有浓郁的魔气突然袭来。 与此同时,也开始了隐藏的阵法。 谢灵均也是走到小路尽头,才发现端倪的。 他们的眼前,盛放着一株巨大的蚀心魔蛊。 蚀心魔蛊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两种。 蚀心魔蛊是世间罕见的奇葩,既属于灵族,又属于幽族。其属于灵族的部分,是一株灵花,能够通过寄生在其他生物之上,吸纳五灵。而其属于幽族的部分,是一条蛊虫,能够将灵力转化为魔气。 这株魔蛊与外面的枯木相连,盘根错节,深深扎根于初阳峰的岩洞里。外面的松木之所以会枯萎,就是因为被灵花寄生。 看这庞然大物,显然不是近几年生长出来的,而是早就在好几万年前就被人豢养在此地。 很难想象,长白山脉之中竟然会生长此等魔物,几万年而不被人发现。除非历代都有人连续不断地为其遮掩,不让它暴露在众人眼前。 沈正泽拳头紧攥,声音沙哑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灵均思索再三,将自己刚刚发现的内容,简单地表示了一遍。 这个洞天福地是一个大型的八卦阵,用来豢养蚀心魔蛊。 踩过枯松的阵法进入其中,而后迈过最长的碧玉甬道,一旦隐藏的阵法开始,会出现八个洞口。每一个洞口都会通往蚀心魔蛊,但不同的选择,结果也就不同。 谢灵均走的那条路,在第三个洞口之后。 从这个洞口进入,便不会有事。倘若从第一个洞口进入,就会被蛊虫吞噬。从第二洞口进入,便会被灵花寄生。从第四个洞口进入,会被魔气侵蚀,成为蚀心魔蛊的傀儡 谢灵均道:这个阵法是顺序看似正常,实则颠倒五行阴阳。 大型阵法至少有七层法术相关的道律。第一律,是立阵之基,以坤、震、离、兑、乾、巽、坎、艮的八卦排列作为根据。 第一律自然没有问题,是很正常的排列,没有什么诡异之处。谢灵均这样说,但不十分确定,他对于阵法并不精熟。 甚至第二律、第三律、第四律直至第七律,都没有问题。 谢灵均说到这里,眉头紧皱,缓缓开口:也就是说,这个繁复的阵法,它的奠基七律,不过是一个拓展洞府的法术。而后衍生出来的千律、万律,也绝不应该有问题。 而这个阵法偏偏出了问题。 问题在于谢灵均说出一个骇人的事实,这个阵法,与本派的护山法阵是冲突的。青阳阁弟子擅长剑术,不精通阵法。布置这个阵法,而又知晓青阳阁护山阵法的人 只可能是北冥派的大能。 作者有话要说:开跑剧情。 第51章 感同身受 人间有五大陆、四大洲、两大长空。北冥大陆实力最为强劲,而北冥的各大门派中,北冥派与青阳阁又是顶尖的两个。 北冥派与青阳阁世代交好,一个长于阵法,一个精通剑道。 青阳阁护山的有九大法阵、七大剑阵,兼之音阵、符阵、幻阵等等。而九大法阵是由北冥派祖师蔡漠所创。 如果说有人能够破解青阳阁的法阵,并在青阳阁设下颠倒阴阳、灵魔的阵法,那么这个人必然出自北冥派。 沈正泽替谢灵均说出了最后的话:是北冥派的大能。 这就是我的看法。谢灵均长舒一口气。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得吗?常相思联合其他门派的大能,来青阳阁要人。当日,郑思难说了一句话。 沈正泽记性极好,略一回忆,想起了那句话。 郑思难说: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与吴法正整日密谋些什么,我也不懂你几次三番前往北冥派准备做些什么。我只知道,常相思说得对。 谢灵均疑惑道:郑思难作为戒律长老,肯定了解师尊的举动,所以他说师尊常常前往北冥派,必然是事实。那师尊是否知道这株蚀心魔蛊的存在,是否知道这个阵法可能出自北冥派之手? 沈正泽心中一凛。 江歇已经把计划统统告知于他,他自然知道江歇与吴法正在筹谋些什么,也知道江歇为何前往北冥派。江歇的方法太过冒险,却也是无奈之举,沈正泽愿意赴汤蹈火去完成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中,北冥派的大能不可或缺。但在江歇的叙述中,北冥派的那位修士一直处于从属地位,是江歇的帮手。 时至今日,沈正泽看到这株蚀心魔蛊,终于感到后怕。 如果他轻声开口,从一开始,北冥派就有人想要加害青阳阁因为这株蚀心魔蛊生长了几万年 沈正泽想起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鉴于他穿越的《三界传说》是本坑文,很多剧情都没有展开,前期铺垫也不足,他并没有太关注剧情。 但他过目不忘,此刻终于想起了书中的一段剧情。 众人无不惊叹谢灵均举世无双的美貌,却只有一人注意到了谢灵均真正的不凡之处。 北冥派的长老江眠情微微蹙眉,心道:终于找到这个人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他。 如果仅仅只是关注谢灵均,沈正泽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刻想起江眠情。 重点是在《三界传说》这本坑文中,北冥大陆一直有人消失。江歇与谢灵均着手查办,最后认为是有阵师在抓活人祭阵,用来启动上古阵法。 虽然剧情还没有写到抓活人祭阵的修士是谁,但沈正泽在看的时候,一直猜测是江眠情。 沈正泽穿越过来后,这段剧情就被蝴蝶掉了,北冥大陆并没有凡人消失。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江眠情和小说中不一样,并没有在探索上古阵法。 沈正泽心想:与师尊联手的那位大能,虽说与江眠情关系一般,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对我们不利。事情牵涉到大师兄,我绝对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沈正泽抓住谢灵均的手,后怕道:还好。还好我带着你来了这个洞府,看到了这一切。 这岂非就是天意? 谢灵均将沈正泽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试探的想法,表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握住沈正泽的手,问:你方才在想些什么?你知道师尊为何前往北冥派吗? 沈正泽垂眸,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拜师不过月余,就见过师尊三面,说过的话都一只手数得过来。 谢灵均笑了,心想:小骗子。前面才刚答应我无话不说,转头就说谎不眨眼。 说来奇怪。 自从谢灵均对沈正泽有了私心之后,在他眼里,对方就连撒谎都变得可爱起来。放在以前,他定然要训责对方的。 谢灵均再问:你觉得,师尊知道这株蚀心魔蛊的存在吗? 沈正泽抬头,当即否认:肯定不知。 谢灵均哦了一声,得出结论凡是沈正泽说不知道的,十有八/九是知道的。凡是沈正泽脱口而出的,不是全然真话,就是全然假话。 虽然气氛不太对,但谢灵均还是伸手,握住了沈正泽的下颔,低头深吻对方。 沈正泽抓住对方的手腕,挣扎道: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然后通知师尊他们。这株蚀心魔蛊不解决,后患无穷。至于你想亲我以后什么时间都可以 甚至比亲吻还要过分,他也绝不反抗。 甚至非常期待。 谢灵均轻笑,最后啄了一口对方的下唇,无奈道:这个阵法很强,我们两个阅世境的修士,恐怕是破不了的。 两个躯体是阅世境的人,神魂却都是太上境大圆满。 而这个阵法最糟糕的一点是,如果动用太上境的神魂之力,虽可一剑破万法,神魂却很容易被魔气侵蚀,致使入魔。 沈正泽犹豫了一下,很快坚定道:我送你出去。 谢灵均被气笑,一下子明白沈正泽的想法。对方是宁愿冒着入魔的危险,也要把他安全送离此地。 我不准。谢灵均立即正色呵斥,刚才也是。魔气是可以抵御的,但你却怕抵御不及时,宁愿先用自己的身躯护住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有这么娇弱吗? 沈正泽心急如焚,一边思索破开阵法的方法,一边回答:我知道你很强悍。可我想要保护你的心,与你是否强大无关。 无论谢灵均有多厉害,他都无法抑制自己保护对方的心情。 因为他曾经太相信谢灵均的强大,相信对方能够应付一切,可偏偏是他的疏忽,让刘少卿钻了空子,害死了谢灵均。 所以沈正泽无法控制自己,他就是想要过度呵护谢灵均。即使他知道,修士不面对挫折无法前进,不面对困苦无法突破。 他还是想要张开双手,庇护谢灵均。 你太敏感了。谢灵均意有所指,既然你有这种想法,那你应该也能够明白我的心情。我也想要保护你。 沈正泽怔住,心中翻江倒海。他喃喃道:原来你也会想要保护我 语气中竟然有些难以置信。 谢灵均不解道:这很奇怪吗?我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 沈正泽神情变得十分感伤,目光中满是落寞:我还以为,你会心疼刘少卿那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你只会把我一次又一次地推出去,打磨我的剑,教导我必须强大。 这有什么冲突吗?我想要你成为足以比肩我的存在,与我想要保护你的心情,难道是冲突的吗?谢灵均开始疑惑起来。 沈正泽闻言,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颜,摇了摇头说:不冲突。 谢灵均却在沈正泽的提醒下,想了起来:说到刘少卿。他是如何得知这个洞府,并顺利进入的;他是否知道这株蚀心魔蛊的存在;是否与北冥派的人有联系对于这个人,我知道的,终究还是太少了。 沈正泽头疼起来。 这许许多多的人,仿佛像互不相关的棋子,但当他们落在同一局棋上的时候,每个人都连了起来,形成了一局精妙难解的棋局。 要如何勘破棋局?先手在谁那里? 为什么到了今生,他才渐渐知道,这些人都不止带着一张面具。 谢灵均亲了亲沈正泽,说:你也别太担心,来日方长,终有一天,我们会解开所有的谜题,知道所有的答案。眼下,我们首先要从这个洞府里出去。 沈正泽十分贪恋谢灵均的亲昵,却还是赞同道:如果不破除阵法,那剩下的只有一个办法了。 谢灵均接道:杀死这株蚀心魔蛊。 蚀心魔蛊吸纳天地灵气,如今深深扎根初阳峰,恐怕大半座山峰中,都有蚀心魔蛊的根叶。 他们看到的蚀心魔蛊,不是全貌,而是中间的一截。 灵花与蛊虫纠缠在一起。青色的花瓣上面,露出一段墨色的蛊虫肢躯。黑色的蛊虫略有蠕动,身上的红刺便颤巍巍地抖了起来。 青花散发出淡淡的彩晕,充沛的灵力从其中不断散发出来。而蛊虫身上红黑交织,显然是浑浊不堪的魔气。 灵族与幽族,青花与蛊虫,灵力与魔气,完美地构成一道绚烂的图景。 如果在人间,是灵花供蛊虫;如果在深渊,则是蛊虫养灵花。这两种极端自私的生物,却能够互相奉献。 谢灵均从中窥探到一线天机:万物相辅相成。我素来以为,灵与魔互为极端,相互排斥。可这蚀心魔蛊,却将两种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浑然一体。 沈正泽也在不断思索:要如何杀死这株蚀心魔蛊呢? 谢灵均即便在深渊生活了五千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蚀心魔蛊。而沈正泽也只在书中看到过,却不知要如何杀死它。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1 蛊虫:这两个人想要干什么? 灵花:我不知啊。 蛊虫:哦豁,他们聊着聊着亲起来了! 灵花(激动):会滚起来吗? 蛊虫(失望):松开了。 灵花:又亲了!又亲了! 蛊虫:卧槽,他们提剑了!想要干什么? 灵花:靠!是想要杀我们啊!!! ooc小剧场2 论恋爱如何让大师兄变得双标 以前的谢灵均: 不要低头,你难道就这么不自信?还是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能理直气壮? 不要说谎,做人要正直,要坦坦荡荡。 不要犹豫,上前去,抱着向死而生的信念,去不断磨砺自己的剑。 现在的谢灵均: 低眉顺目的,看起来还真是秀色可餐。 说谎也很可爱,真是一个小骗子。 你很强,我也愿意你变得更强,可这与我想要保护你,有什么冲突的吗? 最后,这章小情侣亲亲抱抱摸摸的,总够甜了吧! 第52章 不要碰我 当然,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眼下面临着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比起如何杀死蚀心魔蛊,更重要的是,谁去杀死蚀心魔蛊。 因为,他们二人只有一把剑。 十五天前,两人比试,以谢灵均的剑碎裂而告终。现在,谢灵均手上的那把剑,还是刚刚用计,从沈正泽那里抢过来的。 把剑还我。沈正泽严肃道。 谢灵均冲着沈正泽笑了一下,微微点头。 沈正泽被明艳的笑容晃了一下神,还以为谢灵均会还剑,却不料下一瞬间,谢灵均竟不管不顾地提剑冲了上去。 沈正泽当真要疯了。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8) 这株蚀心魔蛊生长了几万年,虽然灵花与蛊虫的心智不太成熟,但境界显然比两人都高,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沈正泽阖上双眸,摊开右掌,一柄神魂之剑出现在掌心。再度睁开双眼时,他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猩红的光芒。 谢灵均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威压,知道沈正泽已然下定决心。 如果修士的躯体与神魂的境界不匹配,而神魂的境界大大超出躯体,那么无异于将神魂直接暴露。 好在沈正泽只动用了神魂之剑。魂剑经过锻造,强韧无比,不容易被魔气侵蚀。但魂剑与神魂牵连,仍然不能等闲视之。 谢灵均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尽快斩杀蚀心魔蛊,那么沈正泽就有入魔的危险。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汇聚灵力,全力挥出一剑。 是谁唤醒了我?一声低沉的咆哮,在洞天福地之中响起。 蛊虫开始剧烈地蠕动。黑红相间的血水,自它腹部的肢节中缓缓淌出,浇灌在青色的灵花之上。 血水灼热,很快形成血雾,蒸发在空气之中。 通天的魔气从蛊虫腹部溢出,直接穿透阵法,萦绕整座初阳峰。 就在这时,青阳阁的护山阵法捕捉到魔气,触发警示的音阵。青阳阁的大能听到声音,纷纷出动,御剑赶来。 你们人族还想要利用我们做些什么?灵花开口。它的声音清越干净,愤怒的质问之中,隐藏着深深的自怜与悲戚。 谢灵均闻言,停了下来。 无论是蛊虫,还是灵花,它们都没有反击。或者可以这么说,它们无力反击。 谢灵均伸手,拦下沈正泽,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青阳阁? 蛊虫怒号道:你们人族卑劣可耻,从九天之上封印了灵花,又从深渊的归墟境中,将我囚/禁起来。自我与灵花结合至今,已过了六万七千多年。你竟然还有脸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青阳阁?我们好好地活在天上、地下,谁愿意被困在山峰中几万年? 是谁将你们封印在此处?谢灵均皱眉,这与预期相差太远,怎么蚀心魔蛊看起来反而像是受害者。 蛊虫一想到当初那两个人,简直怒不可遏:还能有谁?自然是青阳阁的阁主,联合北冥派的掌门,上天入地将我们捉住。说着说着,怒笑起来,不过这两个人自作自受,都不得好死。 谢灵均心中疑惑更深:他们为什么要捉你们? 蛊虫刚想要开口,灵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灵花:我可以回答你们的疑惑,将一切托盘而出。但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够与你们做一个约定。 谢灵均紧握手中的剑,丝毫不敢松懈:你先说说看。 我们共有四个人,灵花说,单凭任何两个,都无法解开阵法。但如果我们四个联合起来,就能破除阵法。只要你们帮我们解开阵法,我们就将一切告知。 谢灵均摇了摇头,冷冷道: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想要离开这里。你们如果愿意说,或许我听得高兴,还会放过你们。如果你们不愿意说,那就索性死在这里吧。 灵花晃动自己的青色花瓣,瑟缩道:你别吓我,我知道你愿意听的。 我并没有那么好奇。谢灵均说完,直接一剑砍向灵花的花瓣。 最重要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不愿意去赌。谁知道,这株蚀心魔蛊究竟在耍什么花招。一旦被蛊虫释放出来的子蛊寄生,他们就都是蚀心魔蛊的傀儡了。 啊灵花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被砍下的半片花瓣,顷刻之间化成青色的光点,朝着两人飞去。 沈正泽朝着谢灵均大吼:你去杀灵花,我去杀蛊虫! 灵花伸出一片又一片的叶子,叶子上长满了人脸。 谢灵均见过这些人脸,他们的画像都被悬挂在慰灵塔中。这些无端消失的青阳阁弟子,没有被逝水旗找回尸首,原来不是因为他们叛变,而是因为他们的尸首都被灵花吞噬,化为养料了。 不要杀我救救我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冲着谢灵均呼号,声音惨不忍闻。 又一张俊俏的脸,先是朝着谢灵均灿烂地笑着,而后倏地飞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的牙齿像利刃一般尖锐。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贪恋地盯着谢灵均,留下涎水,笑道:嘻嘻,好美的脸啊。我就连活着的时候,都没有看过这么美的人。现在你要来陪我们了吗?美人早逝,真是可惜了啊,嘻嘻。 恶心。谢灵均一剑下去,直接斩断一大片叶子。 几十张人脸被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头骨。 这些人脸,没有神魂、没有大脑,自然不会思考,也不会说话。他们之所以能发出声音,是因为被灵花操纵着。 砍掉毫无灵魂的人脸,谢灵均没有一丝的压力与犹豫。 叶子源源不断地涌来,每一片叶子上面,至少都会有一张人脸。一般好看点的人脸,会被保存得更加完整一点,而长得丑的脸,则变得腐烂不堪。 很显然,不止有青阳阁弟子死在这里。可青阳阁阵法严密,几乎没有人能够擅闯长白山脉,不知这么多人又是从何而来。 在这许多人脸中,谢灵均注意到有一张与众不同。 那张脸掉肉掉皮,散发着青色荧光,明明只有一对眼眶,里面却挤了四只眼睛。 谢灵均会注意到这张脸,完全是因为那四只眼睛在不停地转动,像是活的一样,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其他的人脸都长在叶子上,惟有这张腐烂的脸,镶嵌在青茎里。 谢灵均被无数的叶子纠缠,刚靠近青茎一点,青茎便陡然拔高,蹿了上去,躲在岩壁里,消失在洞府之中。 你是九万年间的气运之子吗? 一道声音传来。这声音深沉暗哑,却隐隐透露了主人的无边欣喜。声音的主人,像是穿透了几万年的漫长岁月,终于找到了他等待的人,于是迫不及待地发声。 谢灵均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这声音源自他刚刚看见的那张脸。 你是谁?谢灵均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主人回答,重要的是,牺牲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我们终于快要迎来曙光了。相传,人间每万年都会诞生一个气运之子,当他杀死魔界的王,就能重启天道,打开飞升的通道。是你吗,你是道元纪年第九个万年的气运之子吗? 谢灵均不断杀入,已经很接近青茎了。 他回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在说谎。 因为他前世就是魔界的王。难道要他自己杀死自己,才能重启天道吗?简直无稽之谈。 说完,谢灵均杀到了花茎边缘,正要挥出全力一击时,青茎又重新缩了回来,那张掉肉的人脸正对着谢灵均。 你是。人脸肯定道,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气运之子竟然长得如此貌美。 这是人脸说的最后一句话。 灵花大声哭嚎,凄厉地喊叫,可是再无力回天。 它的功力被阵法困住,只能任人宰割。可是之前来的人,有境界更高的,它们也能对付。而这次的两个人,剑法高超,完全躲避了它们的攻击,能够一眼看穿它们的弱点。 先是灵花贮存的灵力澎湃汹涌,山呼海啸般喷薄而出。紧接着,是震撼人心的魔气,以排山倒海之势穿透阵法。 几万年的灵力与魔气,一夕之间,统统散尽。漫天的灵魔纠缠在一起,像是抵死缠绵一般,难舍难分。 谢灵均收剑,看着灵花逐渐萎缩,最后变成及人高的一株藤蔓;蛊虫也急遽收拢,化为一条半人高的黑虫。 沈正泽翩然落地,背对着谢灵均。他的一袭白衣,被红黑的血水晕染,看起来分外骇人。 谢灵均忽地想起沈正泽说的话你去杀灵花,我去杀蛊虫。 谢灵均听了沈正泽的话,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去杀掉了灵花。 现在回神,他明白过来,沈正泽用神魂之剑斩杀了蛊虫,而将灵花留给他,是怕他入魔。到了紧急关头,他无条件听信沈正泽的话,造成的结果就是,最后还是沈正泽保护了他。 你还好吧?谢灵均快步上前,想要看看沈正泽的情况。 沈正泽躲开,轻声道:我很脏,你别碰我。 谢灵均闻言,心中微微恼怒,直接不管不顾,一把将人搂入怀中,说:这下我们两个人都脏了,我是不是可以碰你了? 沈正泽被抱住后,一阵战栗,缓慢地转身,直视谢灵均,问:你看我的眼睛,我是不是魔气入体了? 就在此时,一声怒喝穿透石壁,传到两人耳朵中 是谁在初阳峰里,还不速速出来! 江歇带着一群人,赶到初阳峰上,对着山峰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1 人脸:啧啧啧,这小脸长的,简直逆天。气运之子长成这样,是准备靠脸征服世界吗? 谢灵均:靠脸征服沈正泽就够了,其他人大可不必了。 ooc小剧场2 叶子源源不断地涌来,每一片叶子上面,至少都会有一张人脸。一般好看点的人脸,会被保存得更加完整一点,而长得丑的脸,则变得腐烂不堪。 灵花:是的,我是个颜控。 沈正泽:所以我让谢灵均来对付你,这个战略是正确的。看着他那张脸,你个颜控忍心下毒手? 灵花os:我忍心下手了,奈何我有阵法debuff,奈何你们有主角光环。 最后,我也知道我的萌点很歪,但我真的好喜欢万人迷美攻2333。 剧透一下,气运之子杀死魔尊就能重启天道什么的,是假的。 第53章 入魔前兆 谢灵均听到江歇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而后便不再理睬江歇,先端详起沈正泽来。他双手捧住沈正泽脸,仔细观察对方的瞳孔。 沈正泽抓住谢灵均的手腕,闷声道:我是不是魔气入体了? 他的瞳孔深处,是幽暗深邃的妄念,这些妄念翻涌汇聚成了一抹猩红。 谢灵均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次的心魔看起来非常严重。 前世,沈正泽的心魔还很难看出来,如果不是他熟知沈正泽性格,绝对发现不了。可今生,沈正泽性格变化无常,谢灵均反而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对方瞳孔中翻涌的心魔,才知道沈正泽已经泥足深陷。 谢灵均实话实说:的确是魔气入体了,还很严重。 说完,他亲了沈正泽一下,安慰道:我们先出去吧,待会儿去看看医修,会好的。 沈正泽点头,心却愈发下沉,忽然领悟到自己的心魔并非自然生长,而是人力所为。 杀死蚀心魔蛊之后,阵法依旧牢不可破。 谢灵均只好对着外面大喊:师尊,是我与沈正泽。我们被困在洞天福地之中,还请师尊速来救援。 江歇听到谢灵均的声音,当下头脑发懵,随即摆手,对身后的人说:前方凶险,我先去探查情况。 他从剑上一跃而下,散逸一部分灵力,以维持飞行,手提着本命剑前往初阳峰。 谢灵均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师尊,你看到半山腰的那住枯松了吗? 江歇围着初阳峰绕了一圈,回答道:我只看到一株巨大的松木,生意盎然,并没有枯木。 谢灵均了然。寄生在松木之上的灵花死去,那松木自然而然就恢复生机了。 他接着道:就是那株松木,那松木之上有一个巨型阵法,范围波及整座初阳峰。如若可以,还请师尊尝试一下,能否一剑破裂这个五行八卦阵。 江歇落在松木之上,走到底端,果然发现端倪,遂一剑斩去。 根部之上的石门纹丝不动。 江歇一想到方才魔气冲天,又想到谢灵均和沈正泽还在里面,心急如焚,恨不能直接拆分了这座山峰。 这里面的两个人,但凡有一个出事,就无法救活妙音阁里的大徒弟了。 这时,沈正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师尊,你试试看,先站在最外面那根枝干上,随后按照艮卦爻三金、离卦爻二火最后再通过乾坤位,踏遍六爻,以顺序运入五灵。 江歇按照沈正泽的说法,将枝干踏了一个遍。 最后将五灵注入松木之时,松木竟然剧烈燃烧起来。前不久逃散的灵力与魔气,统统借由烈火,被一把点燃。 原先枯木自燃,而后源源不断用来的灵魔火上浇油一般,火焰轰地蹿天高。 炎火很快将整座初阳峰包围,却没有蔓延牵连别的山峰,像是要将蚀心魔蛊毁尸灭迹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江歇怒吼,御剑后退,松木与灵魔一同焚烧起来,烈火不熄。你们是怎么进去的,能不能自己出来? 洞中的玉璧很快被烧得通红,鲜血一样的灵水从岩壁之上滴落。 火海之中,沈正泽心中的妄念肆意横生,无所顾忌。 外面的江歇快要疯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洞府之中的沈正泽却在想:我究竟在忌惮些什么,我为什么要听江歇的话?我既然有实力,就算入了魔又何妨?不若直接去深渊成为魔尊,而后直接推动整个计划 他为何要留在这里,低声下气,卑微求全? 他一旦入魔,过个千年,带着引魔阵法杀回人间,又有谁能阻挡?届时,他便将人带到妙音阁,一切不就都顺理成章了吗? 千钧一发之际,护山阵法万象朝宗开启。一阵编钟声响,紧接着便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迎宾声。 一匹白练从青阳阁中飞出,翻飞的绸缎被烈火照得通红。 在下北冥派的掌门姜政,携长老江眠情,以及三位亲传弟子,拜谒青阳阁。愿青阳阁与北冥派友谊长存。 姜政带着身后的人,踩在白练之上,急速行来。 他此次前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半个多月前,紫气东来,三界的一道气运落在青阳阁中。不久,三重天上的灵源飞流而下,尽数涌入长白山脉。 这说明天道钟情于青阳阁,这让北冥派产生了危机感。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39) 上一辈,青阳阁与北冥派的弟子资质齐平。结果北冥派的姜政与江眠情,成功晋升太上境;而最被看好的江歇与谢长怀,一个境界停滞不前,一个入魔陨落深渊。 北冥派向来与青阳阁交好,也是因为两派实力相济。到了姜政与江歇这一辈,北冥派的实力远超出青阳阁,自然处处压青阳阁一头。 姜政此次前来,也是想要看看,青阳阁究竟出了怎样的天纵奇才,自己的弟子们能否与他们相较。 江歇看到姜政一行人,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再不敢耽搁时间,让别的门派看笑话。便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自半空挥剑而下。 剑光四逸。 这是长虹剑诀的最后一式,也是威力无穷的一式云霞海曙。 怒啸翻滚的云海红霞,自剑光中奔涌而出,接连漫无边际的大海。一缕新生的曙光从海天交际出冉冉升起,可以从曙光中窥见虹霓。 这漫天红霞,与熊熊燃烧的烈焰,共同组成了一道璀璨糜艳的奇景。 与此同时,被困在洞天福地之中的沈正泽,眼中充斥着漫无边际的疯狂。 玉璧上蹿动的烈焰,却没有他瞳孔的颜色深沉。 沈正泽推开谢灵均,化出魂剑。剑端划过玉璧,如同划破豆腐那般轻巧。他执剑往外走去。 谢灵均自沈正泽身后,一把抱住对方,无比镇静道:你清醒一点,别怕,万事有我。 沈正泽也很淡然地说了一句:如果师尊要杀我,你千万要护我到深渊的悬崖边上。我会回来看你的,因为我还有任务要完成。大师兄还没有活过来,我不能去死。 你在说什么浑话!谢灵均钳住对方的腰,盛怒道,大师兄他当然没有死,他就站在你的眼前!沈正泽,睁大你的眼睛,看着我。我就是谢灵均! 沈正泽哦了一声,一把握住谢灵均的双手,向外掰开。 谢灵均到了这时,才发现沈正泽比他强,如果当真要动手,他还未必能够赢过对方。 外面有两位太上境的阵师,还有数位无我境、万象境的大能,如果沈正泽使用了神魂之力,后果不堪想象。 沈正泽,谢灵均说,乖一点,不要再闹腾了。如果这一次你听我的话,我会考虑与你结为道侣。 沈正泽嗤笑一声,挣脱谢灵均,头也不回道:我想与大师兄结为道侣你的话,也没差,总会的,再说吧。 谢灵均听不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沈正泽却没有理睬他,魂剑一把刺在石门之上。 地动山摇。 沈正泽的剑法向来繁复,而这一剑却大有返璞归真的意味,平淡到极致,便成了另一种精妙。 谢灵均站在原地,被烈火烘烤,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上一刻温言软语、含情脉脉的沈正泽,下一秒竟然翻脸无情。 在这疑惑之下,他终于想起一件事沈正泽不相信他是谢灵均。 另一个疑惑随之而来既然如此,沈正泽为何要同他表白,同他亲吻,是移情吗?将他当做了真真正正的谢灵均来爱? 但眼下,这些问题都要摆在脑后。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沈正泽的情况看起来非一朝一夕之故,俨然日积月累才会如此严重。 如果只是受到蚀心魔蛊的侵蚀,那问题还在其次,可以借由医修之手来洗涤神魂。怕的就是沈正泽神魂早就有了心魔,蚀心魔蛊只是诱因而已。 五千多年前,谢灵均亲手帮沈正泽拔出心魔,现在看来,其中有着蹊跷。 其一,沈正泽的心魔何来?其二,沈正泽的心魔真的被拔出了吗?第三,几千年倏忽而过,到了此时,沈正泽的心魔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谢灵均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得一声巨响。 石门终于在两剑夹击之下碎成齑粉。 沈正泽破壁而出,一袭污血的白衣,与焚烧的烈火融为一体。 漫天烈焰之中,先前那株被杀死的蚀心魔蛊,像是一个简单而奇妙的预兆。一半是灵族,蕴含灵力;一半是幽族,充溢魔气。 相辅相生,浑然天成。 沈正泽亦如是。明明身着一袭白袍,却浑身血污;体内灵力与魔气交织,混合在一起;他明明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谢灵均扭头向后望去,福至心灵。 地上躺着的灵花逐渐萎缩,开始融进眼珠之中。这眼珠,便是先前镶嵌在人脸之中的那四粒。 只见灵花消散在两粒眼珠之中,蛊虫化入另两粒眼珠之中。到了最后,眼珠在地上不住打转,变成了四粒灵宝。 两粒是天灵珠,两粒是天魔晶。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好心疼谢灵均啊,搞得我又想给他开挂了。 以及,我终于把北冥派的人拉出来了。 太上境修士有六,北冥派占了两个,实力一骑绝尘。 目前各大门派战力排行:北冥派、妙音阁、灵音寺、乐天宗、北冥宗。紧接着就是青阳阁了。青阳阁本来是第一梯队的,江歇因为心魔誓而境界停滞不前,谢长怀入魔身殒,导致青阳阁直接掉队。这一辈的谢沈这么强,也是天道对青阳阁的一种补偿。 上次常相思来要人的时候,共来了三位太上境的修士,北冥派没有参与。北冥派与青阳阁交好,是不可能得罪青阳阁的。 前世的谢灵均和沈正泽有多强?大概能够以一抵六,甚至以一抵十也不是问题。反正实力基本可以横行无忌。但比起妖元纪年后期、道元纪年初期的那些逆天选手,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谢沈处于道元纪年八万七千多年,他们这一世领悟了天道之后,实力才能和八万九万年前的人相媲美。 青阳阁和北冥派大约创建于十万多年前,等到了最后,谢沈实力会高出创派祖师池飞阳一点。 第54章 无力回天 谢灵均摊开掌心,四粒灵宝飞来。将灵珠与魔晶收入怀中后,他立即飞奔至洞口。 江歇心中大骇,先是怕沈正泽当真就此入魔,又怕沈正泽被众人合力绞杀,于是立即大吼道:郑思难、贺知舟!你们用捆仙绳和缚魔锁,快将沈正泽给生擒! 沈正泽身上不全是魔气,还有灵力涌动,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正泽心魔作祟,看清形势之后,并未停留在原地,而是御剑冲进烈火之中,甘受烈火焚烧之苦,只为飞离长白山。 沈正泽,你今日如若离去谢灵均高声喊道。他本想说,你若今日离去,我们便恩断义绝。话说到嘴边,竟然囫囵咽了下去,自己先舍不得起来。 他话锋一转,说:你今日如若离去,定要好好照料自己。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实在不经。他不能容忍沈正泽入魔,只因对方本应值得更好。于是思量再三,他终是皱眉,冷着脸化出了自己的神魂之剑。 谢灵均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握一把威力惊天的剑,追着沈正泽而去。 沈正泽头皮发麻,难以置信地转身,还未看到谢灵均手中的剑,就被捆仙绳和缚魔锁接连囚住。 谢灵均长舒一口气,立即收剑。 被这两样灵宝困住,就连沈正泽也无法挣脱,只要找到沈正泽的心魔,对症下药,一切都还来得及。 收人!江歇吩咐道,郑思难,你将人带去水光峰,找医馆里的医修为他诊治。眼下贵宾前来,我去负责迎接。 是。郑思难答道。 贺知舟操纵灵宝,收拢绳、锁,将人交予郑思难。 沈正泽被捆之后,神智清醒大半。他回想自己所作所为,最先懊恼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对谢灵均冷言冷语,当下心中便沉重不已,痛苦得无法呼吸。 灵宝长老贺知舟,以及戒律长老郑思难,两人带着默然不语的沈正泽,御剑飞往医馆。 谢灵均结印飞行,尾随而去。 还未飞到医馆,只见身后灵雨瓢泼,宛若苍天倾倒一般,源源不断地落下来,浇熄了初阳峰上的火焰。 从三重天、旸谷中,引下这灵雨的人,是北冥派掌门姜政。 姜政已是太上境后期,差一线天机即可圆满,虽不能通彻九天,却也能感应到三重天上的事物。 他收起左手,九宫八卦阵循声而散,逐渐消失在粼粼水光之中。予希団兑右手中指,在后天八卦中央的余影里,轻轻一点,天倾大雨随即停下。 江歇脸色如铁,深吸几口气,终于平复下来,上前引路。 他好言说道:恭迎姜掌门。在下未能及时迎接,还望恕罪,诸位请随我前往青阳阁正楼。方才,敝派发生了一些意外,见笑大方了。也多谢姜掌门出手搭救,万分感激。 姜政抿唇,顿了好一阵,对江歇道:阁主客气了。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下一辈的交流,巩固两派友谊,共同维护北冥大陆的地位。正好我的大弟子十分倾慕谢灵均,听闻他出事,吵闹着要赶来 江歇看人神色为难,主动解释:我的大徒弟,已经被妙音阁主常相思带走了,眼下应该待在无边安岭。如果想见他,愿望怕是落空了。 这是温怀瑾,我的大徒弟。姜政笑了笑,伸手招来人,怀瑾,还不快见过江阁主。你以后若要参透万宗,少不了江阁主的照拂。 温怀瑾上前,腼腆地笑道:弟子温怀瑾,见过江阁主。 如若不是情形尴尬,江歇应该会很喜欢温怀瑾这根苗子。但现在,他只能勉强地笑着,回应道:不必客套,青阳阁与北冥派素来交好,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青阳阁。 姜政拍了拍温怀瑾的肩膀,说:你听到了没有?你是见不到谢灵均的,但你来青阳阁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有参悟万宗,你才能更上一层楼。因此,关于剑道,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只管去打搅江阁主便是。 说话间,众人踏着白练,飞过青阳阁诸楼,迈入了正楼之中。 姜政方才话里话外,透露出了另外几个目的。 北冥大陆因为历史原因,相较其他大陆、大洲,更为独立,很少与其他门派联合。因此,北冥大陆之中的门派,彼此之间总归要更加团结一些,好抵御其他势力。 尤其是青阳阁与北冥派。 青阳阁上一辈,与北冥派上一辈之间的大能,交流密切,相互熟识。到了下一辈身上,姜政也刻意培养,几位出类拔萃的弟子,终归要在一起互相交流个几百年,两派之间的感情方能更加稳固。 此是其一。 而修士可分为千类、万类,稀奇百怪的人层出不穷。但总的而言,可归纳为三大种,即器宗、法宗、幻宗。 三类修士之间的强弱,几万年间,此消彼长。妖元纪年,法宗横行无忌。妖元纪年末期、道元纪年初期,器宗的修士先后崛起。 至今成功飞升的只有两人。其中叶玉清是剑修,言缺是刀修,都归于器宗。 说来也怪,后面八万多年,除却常相思一人,再无器宗的修士成功晋升太上境。第九个万年间,被寄予厚望的江歇与谢长怀,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修到太上境。 因此,以器宗而言,若要领悟剑道,请教剑修中境界最高的江歇,是最好的捷径。 再论其二,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不单单要领悟自己的宗法,更要参透万宗。昔日,谢灵均带着沈正泽去往妙音阁,便是此用意。 参悟万法的过程,人们称其为万宗归元。 进入阁楼之中,众人端坐。 一阵闲聊过后,姜政说:阁主,我有一些事情,亟待与你商量,我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是该与你聊聊了。江歇语重心长道。 说完,两人携手而去。 北冥派剩下四人,三人是弟子,只有江眠情一人是长老,还是太上境的大能。 青阳阁两位长老去往医馆,两位长老留在洞天福地之中找寻异常,还剩下三位长老。 林侠负责对外交涉,她与江眠情谈了许久,确定了日后两派的交流情况,就安排北冥派的人去往冬雪筑。 从青阳阁出来后,众人在临近山巅的一所竹楼前停下。这里便是客人居住的地方,冬雪筑。 温怀瑾随着林侠进入自己的房间,打量了一番,对清雅简朴的住所很是满意。 他在林侠离开前,问道:林长老,可否冒昧问一句,方才初阳峰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怎么有一个人,长得和谢灵均有九成相似。 林侠皱眉,面对客人,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过淡漠,结果还是冷冰冰的。 她说: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季烟然和李别还在调查。至于你提及的那个人,是阁主的三徒弟,听说和谢护法同出一个家族,因此长相、性情都有些相似。 温怀瑾笑了笑,害羞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林侠叹了一口气,回道:也叫谢灵均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温怀瑾犹豫道,我来青阳阁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对于青阳阁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我保证,我不会乱跑,就去医馆看看他,可以吗? 林侠端详了温怀瑾一会儿,点头道:你去吧。 温怀瑾依旧柔和地笑着,这模样,让人见了就觉得高兴。 林侠问: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离开了。 温怀瑾摇了摇头,说:没有别的事情了。 林侠眉头仍然皱起,像一道浅浅的波纹。她走到门口,忽地扶着门框,背对着温怀瑾说:我觉得谢护法是活不过来了,你若是你还是对看看青阳阁其他弟子,别对谢灵均那么上心。这对你没有好处。 温怀瑾笑容消减几分,客气道:多谢林长老提醒。 他这样说,也不答应,也不反驳。 等林侠离开后,温怀瑾将通行的玉牌系在腰间,而后抽出怀中的玉轴,飞往水光峰的医馆。 水光峰,医馆。 贺知舟和郑思难绑着沈正泽,将人按在木椅之上。 严医师搭着沈正泽的手腕,替对方诊脉。随着时间流逝,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得人不禁冷汗涔涔。 他的神魂碎裂过两次。她满脸严肃道,因祸得福,第二次神魂碎裂的时候,经由人引导,神魂反而更加坚韧但是,在神魂碎裂过程中,心魔趁虚而入,如今牢牢扎根在他神魂之中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0) 说着说着,她长叹一口气,松开了沈正泽的手腕,翘起二郎腿,双手一摊,平静而残忍道:他现在啊死蟹一只我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谢灵均心中一凛,追问:严医师现在是阅世境吧? 严医师不以为忤,耸了耸肩,笑道:是阅世境,如果我境界再高点,也不会来青阳阁修炼。我是没有办法,但别人也未必有。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解锁,姜政、江眠情、温怀瑾、严医师。 姜政:和江歇一起搞事情的男人。 江眠情:一个被沈正泽怀疑,用活人祭上古阵法的男人。 温怀瑾:一个谢灵均的仰慕者。 严医师:一个医术不精的人。(男人还是女人?或者不是人?) 第55章 天材地宝 谢灵均缓缓道:无边安岭有两大宗派,一是器宗乐修聚集的妙音阁,而灵音寺里的佛修们,以炼体和医术见长。 严医师瞥了谢灵均一眼,意味深长道:那群秃驴,或许治人的本事,确实胜我两三分。但沈正泽的心魔,没那么简单,说起来,指不定还是我更拿手。 那要怎么治好他?谢灵均镇静开口。他说话并不显得急切,自有安抚人心的力道。 没法治。严医师笑了,他这不是心魔入体,是心魔入魂,有多严重,我想不言而喻吧。 沈正泽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他抬头望了谢灵均一眼。 谢灵均虽心怀芥蒂,但到底对沈正泽的关切更深,便将右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俯身安慰道:会好的,别怕。 此话一出,严医师直接笑出声来。 沈正泽却实实在在地被安慰到,相信谢灵均并非信口开河,而是真的有本事,能够上天入地为他解决魔怔。 你能做些什么?严医师语气中不乏嘲弄,你一个不满百岁的剑修,是能给沈正泽除魔,还是能帮他洗魂? 谢灵均轻抿薄唇,顿了一下,开口:你知道幽族吗? 严医师挑了一下眉,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示意谢灵均继续说下去。 谢灵均:传说,上古时期,各族肖神。人族无其他形态,只是与神类似,躯体与神魂同时诞生 妖族自诞生之初,是兽形,而后化人。灵族最初的形态是植被,吸纳天地灵力之后,可以化为人形。魔族与各族的区别在于,其他种族吸纳灵力,而魔族吸纳七怨,即魔气。 幽族最为特别,其形态千奇百怪,可以是龙虎虫蚁,也可以是草木花卉,当然也有修炼成人形的。他们区别于各族的特点是,先有神魂,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尘世,而后幻化出躯壳,寄存在躯体之内。这一点,与灵族恰恰相反。 老生常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严医师听到后来,意兴阑珊,不复最初的兴致盎然。 谢灵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梦魇。 严医师神情稍滞,很快恢复正常,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梦魇极其罕见,在幽族中人口稀少,已经快要绝迹。近年来,更是从未听说过他们的行状。你此时提及梦魇一族,是觉得沈正泽的心魔,有他们有关吗? 是。谢灵均肯定道。 修士到了有我境,就会辟谷。而梦魇一族,区别于各个族群,他们以愉悦为食,最擅长潜入别人的梦境,诱导别人做出美梦,吞噬他人的快乐。 但是梦魇的梦境,绝对不至于让修士入魔。 如果梦魇一族有什么地方值得修士警惕,那就是他们是幽族,能够与其他幽族互通有无。如果是梦魇,从蚀心魔蛊的蛊虫那里,得到几只子蛊,简直是轻而易举。 谢灵均前世一直好奇,沈正泽的心魔从何而来。 那时,沈正泽给出的答案是嫉妒。当然,沈正泽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将其归咎于求而不得。 谢灵均不是很相信沈正泽会嫉妒他,或许前期有过,但相处久了,沈正泽看他的眼神显然有些崇敬。 时隔几千年,谢灵均不得不重新思考起这个问题,沈正泽的心魔从何而来。 如果沈正泽早就被人种下魔蛊,那么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心魔因蛊虫而来,即使拔除了心魔,诱发哀怨憎妒等情绪的蛊虫仍在,那么心魔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也是迟早的事。 严医师稍微提起一些兴致,追问道:倒没有听说过梦魇致魔的案例,你可以说说看,你因何认为,沈正泽的病症与梦魇相关? 再说吧谢灵均没有回答,反而提了另一个问题,你方才替他诊脉,有没有发现,他体内有蛊虫? 并没有。严医师笃定道。 谢灵均微微皱眉。 如果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前世沈正泽种入蛊虫,应当在此之后。而几千年的时间,心魔已然滋生。即便重生,蛊虫还没有被种下,神魂却被严重侵蚀。 谢灵均问:以他的程度,要涤荡神魂,还有可能吗? 严医师笑了,薄怒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早就说了,他死蟹一只,你们尽早打算处死他吧。你这个人怎么就不听呢?我的医术再不济,也远胜于你,你在我面前卖弄什么? 谢灵均闻言,神情冷淡,不愿再理睬严医师,转头看向贺知舟与郑思难,说道:二位长老,沈正泽定然还有救,我们将他送往灵音寺,请高僧为他洗魂。 贺知舟并不开口说话,等着郑思难表态。 郑思难却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需要等阁主处理。 谢灵均摸了摸沈正泽的头,问郑思难:我能把他先带回我的洞府,和他说几句话吗? 不可!郑思难严词拒绝,你们今日弄出这么大动静,我还没有问责,你竟然还想带走沈正泽!谢灵均,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串供吗? 如果这两个人不是江歇的弟子,他才不会忍着脾气,和他们对话这么久。 郑思难忍到现在,终于忍无可忍,觉得自己的权威被两个毛头小子给蔑视了,尤其是眼前这个谢灵均。 你算什么东西,就凭着是江歇的弟子,就能和我这样说话吗?你难道真当觉得自己是谢护法第二,可以同我叫板吗? 郑思难这样想着,冷笑一声,语气愈发严厉:你们二人,将今日傍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给我道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初阳峰魔气四溢,为何忽然漫天烈焰,为何沈正泽突然魔气入魂。这些,你们都给我交代得一清二楚,不得隐瞒。 谢灵均头一次看到郑思难对他这样严厉,心中大为不快。 前世他不说与郑思难平起平坐,对方也总还愿意卖江歇一个薄面,因此对他十分和气客套。 谢灵均对郑思难的严苛早有耳闻,刘少卿身为郑思难的徒弟,常常抱怨。谢灵均听得多了,虽然让刘少卿不要怨怼,少说话多练剑,心中也暗暗记下了郑思难的为人。 现在看来,关于郑思难这个人,刘少卿到底还是没有骗他,的确严苛。 但从郑思难角度出发,这样追问又合情合理。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皱眉回道:我在晋升之后,与沈正泽御剑同游。恰好赶到初阳峰,看到一株枯木,踏着枯木进入了洞天福地。而后便遇到了蚀心魔蛊,我们就斩杀灵花与蛊虫。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们被阵法困在里面,多亏师尊搭救,才得以出来。 郑思难听到这里,怒发冲冠,当即指着谢灵均的鼻子,骂道:你胡说八道!蚀心魔蛊这种阴邪毒辣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长白山内。 我也很好奇。谢灵均缓缓道,虽然难以置信,但它的的确确出现了。而沈正泽也因为斩杀蛊虫,魔气入体。他为了青阳阁不惜自身安危,可严医师却建议将他处死 严医师冷哼一声,打断道:他魔气入魂早于今日,你可把话说清楚了。我建议处死他,是因为他一旦入魔,贻害无穷。 谢灵均心中怒火炽盛,很想诘问一句,魔族便该死吗? 可眼下,问出这个问题,无异于火上浇油,他还不至于如此离谱。 思来想去,问题竟然又绕回了原点众人看法不同,发生分歧,最后只能等待江歇发话,视江歇的态度而定。 郑思难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接着问:关于你们二人,我还有一点疑虑,想要你们答疑解惑。 谢灵均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出声,只是温柔地摸着沈正泽的耳朵,安抚对方。 郑思难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发问:在漫天火光之下,有两道惊天的力量一闪而逝。我想知道,出现在你们身上的威力,究竟是什么。谢灵均,你能告诉我吗? 谢灵均自然不能说出实情,那两把魂剑根本解释不清。 你是说这个吗?他摊开右手,四粒灵宝滚落至掌心,两粒天灵珠,两粒天魔晶。我们斩杀蚀心魔蛊之后,灵花与蛊虫凝聚成这个。你们看到的威力,估计是从灵宝上散逸出来的。 这是!贺知舟惊呼出声。他作为灵宝长老,对于天灵珠和天魔晶的了解,远远胜过在场所有人。 无论是天灵珠,抑或是天魔晶,都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可如今,谢灵均掌心,竟然躺了四粒。 严医师看到这个,咦了一声,凑上前来。她对灵宝的了解不深,只好看向贺知舟,问:这是真的吗? 贺知舟点了点头:天灵珠和天魔晶,都需要万年培育才能获得,而且需要机缘和气运。时机有差,或者拾取的人不对,灵宝都不会现身。你能拿到它们,说明它们与你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谢灵均获得四粒天材地宝。 对此,沈正泽有话要说:不愧是你,大师兄,坑文男主,气运之子。 我下一章争取,把新出炉的情敌拉出来遛一遛。 以及,谢灵均和沈正泽之间还有矛盾没有解决,我应该给他们两人共处的空间,让他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虽然结果喜大普奔的可能比较小。) ooc小剧场 沈正泽:为什么在这一章里,我明明是关键人物,却没有任何台词,像是一块背景板呢? 沈正泽说的对吗?让我们来回顾一下。 沈正泽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他抬头望了谢灵均一眼。 谢灵均虽心怀芥蒂,但到底对沈正泽的关切更深,便将右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俯身安慰道:会好的,别怕。 沈正泽却实实在在地被安慰到,相信谢灵均并非信口开河,而是真的有本事,能够上天入地为他解决魔怔。 谢灵均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出声,只是温柔地摸着沈正泽的耳朵,安抚对方。 通篇看下来,虽然满满的沈正泽,但是的确没有一句台词呢。 最后【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平安康乐!小天使们记得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祝大家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第56章 移情别恋 看到天灵珠与天魔晶,不用等严医师开口发话,贺知舟就主动提及道:传说有一剂药,可以涤荡神魂,便是应天宗的宗主,也可被洗成吐纳灵力的正道修士。而天灵珠,正是其中一种药引。 谢灵均点点头,这剂药他是熟知的,甚至比严医师和贺知舟两人,知道的还要多、还要深。 他前世入魔后,前前后后花了三百年时间,重新适应深渊的环境,从布阵开始,慢慢吐纳魔气,而后再重新习剑。 此后几千年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回到人世。奇奇怪怪的阵法、符咒、药剂,他都尝试了个遍,最后终于认清事实,安心做了应天宗的宗主,而后统一了魔界。 谢灵均曾经找到过一种药,名为抱朴守一。这种药,需要的天材地宝岂止几种。他苦苦遍寻三界,甚至去过三界外的蛮荒之地与天外天,可败在最后一种药引上。 而此刻,那种药引正安稳地躺在他的掌心。那种药引不是别的,正是天灵珠。真可谓造化弄人,谢灵均前世翻遍三界,仍旧无法得到的东西,现在却有了两粒。 严医师目光灼灼,显然被灵宝吸引了目光,向往道:我还听说,一粒天灵珠,可以帮助修士突破一个小境界。 她目前是阅世境中期,如果能够天灵珠的滋养,或许就能晋升至万象境。 谢灵均收拢掌心,将灵宝收入怀中,淡然道:无论沈正泽的心魔严重到何种程度,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接受处死他的话。 说着说着,他看向严医师,语气平静地指责:都说医者仁心,你倒是忍心,一开口就是处死的话。知道的,明白你是个医修;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你是深渊里跑出来的魔物。 谢灵均如今已经是阅世境的修为,加上通身的气派,更是打眼。 他容貌极丽,生得极高,居高临下地看人,即使神色淡漠,也给人睥睨之势,直觉他在轻蔑地讽刺。 严医师被他一番讽刺,当即冷笑出声,反唇相讥:修士入魔初期,六亲不认,残杀肆虐。我替沈正泽诊脉,发现他已是阅世境后期的修为,倘若入魔晋升,那就是万象境的大能了。他若是大开杀戒,鲜有人能够制止他。我建议提前处死他,不说高瞻远瞩,也绝非残忍无道。 谢灵均不与她争论,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想得深远,先给人判了死刑。 严医师还待说些什么,郑思难听不下去,厉声打断道:够了!动不动就说死,实在让人心生不悦。一切等阁主来处理,你们不要再多嘴了。 谢灵均厌恶严医师,也正好不想听她说话,郑思难的打断恰逢其时,正合他的心意。 三师弟沈正泽一直默然不语,此刻却开口,关于你,我有个问题想要询问,可我只想同你一个人讲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两位长老。他不像谢灵均那样直接,而是微微蹙眉,显示出一种寂寥落寞的神态,像是因为心魔缠身而不知所措一般。 他的声音重又恢复清爽,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汪山泉。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1) 贺长老,郑长老。我保证,方才三师弟所言,句句属实。我们在山洞里,确实遇到了蚀心魔蛊而这四粒灵宝,就是蚀心魔蛊所诞生的。 沈正泽说话迂回萦绕,明明想与谢灵均独处,却先说了许多无关的话,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他看向贺知舟,接着道:贺长老,我想你身为灵宝长老,一定比谁都清楚,天灵珠要如何获得。如果不是因为初阳峰里,确实有着一株灵花,三师弟又怎么可能获得天灵珠呢? 贺知舟经历了谢沈二人神魂互融的事情,对谢灵均有些偏见。 当初,沈正泽神色崩溃,俨然被谢灵均诱哄拐骗,这才双修融魂的样子。可现在看来,沈正泽是在为谢灵均脱罪,且目光欲语还休,竟是情根深种了。 贺知舟不管对沈正泽的转变再诧异,又或者再不喜欢谢灵均,却也不得不承认,沈正泽的话是对的。 他肯定道:这两粒天灵珠,凝聚不超过半个时辰,而里面汇聚的灵力,少说也有万年。应当是刚刚在初阳峰里诞生,谢灵均因机缘拾得的。 沈正泽神色忧愁道:我只身一人上山求学,至今不过师弟一个熟人而已。既然贺长老可以证明,我们确实无辜。我现在心有余悸,能否与自己相熟的师弟,说说心里话,让他为我排解一番? 贺知舟看了郑思难一眼,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郑思难此人,油盐不进。不管谢灵均态度冷硬,还是沈正泽好言好语,他一概不理。 虽然沈正泽即将入魔,现在也有了证据,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但郑思难还是觉得不放心,不愿意放谢沈二人独处。 因此,贺知舟瞥向他时,他权当没有看到,眼观鼻,鼻观心,原地不动。 贺知舟见郑思难如此,也不好一个人做主,只能问:你有什么话,非要与谢灵均说,而不能当众说出来吗? 也不是不能沈正泽说完这一句,神色忽变得微妙起来。 贺知舟安慰道:我们都是你的师长,不会因为你心魔入魂就厌恶你。我们都愿意为你找出方法,盼你重回正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处死你,这种诛心的言论,绝不会出自我的口中 他这番话,不仅仅是在安慰沈正泽,也是在表态。在生死之前,他自然与谢灵均站在同一角度,不愿意沈正泽受到伤害。 此话一出,严医师立马变色,听出贺知舟的言外之意诛心二字便是在指责她,说她处死之类的言论都能脱口而出,实在越界。 沈正泽听了,心中自然感到一阵温暖。他刚想要开口感谢,却被人抢了先。 严医师阴阳怪气,寒声道:我不是青阳阁的人,不过是寄存青阳阁的一介散修罢了。你们师徒情深,同门情谊,在我这里,统统没有。我只知道,要是沈正泽入了魔,生灵涂炭。我不过为了广大生灵考虑,你们一个个倒是怨恨起我来了。 谢灵均十分厌恶严医师。他既然已经同严医师表态,那剩下的就是无视她了。他听了对方这一番正气凛然的大话,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施舍,只当对方是空气。 沈正泽倒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开口道:严医师自有她的考虑 说完这一句,心中大为不悦,面上不显,接着说:但我却不想思考那么长远的问题。我的情况,自己最为清楚,我离入魔少说还有几百年。眼下,我只在意一事也就是我刚才恳请的,我想与谢灵均单独交流。 贺知舟终于被沈正泽勾起好奇心,重新回到前面的话题上: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沈正泽被绳、锁捆住,艰难地回首,仰头望向谢灵均,问:我在出剑之前,你是不是同我说,愿意考虑与我结为道侣 一言未尽,谢灵均眼疾手快,将人嘴捂住,轻声咳了一下。 这才,众人终于明白,沈正泽为何要求与谢灵均独处了。 郑思难与贺知舟面面相觑,终于松了口:我们先回避一下,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话,就在这医馆里说吧。 答应之后,两位长老便推门离去。 严医师用深沉的目光,凝视了沈正泽一会儿,也随后离开。 医馆内,只剩下了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呼吸间,仿佛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声。 谢灵均率先开口:你我当时情急,胡乱说的你不会当真了吧?说着,便走到了沈正泽对面,搬开一把椅子坐下,平视对方。 我是当真了的。沈正泽缓缓道。 你谢灵均想说些什么,可如鲠在喉,心中始终有一根刺,让他十分介意。 当时情急说出来的话,现在看来,绝对是谢灵均心底的真话。可说完之后,沈正泽的反应着实让他寒心。 谢灵均已经对沈正泽有了私念,心中多了牵挂,想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他之前维护沈正泽的种种言行举止,都是出于这份挂念,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沈正泽没有怨言。恰恰相反,他心怀芥蒂。 他介意的事,也是他一直忽略的事情,直到此前被沈正泽一语惊醒,他才恍然大悟,思考起来 沈正泽倾慕的人,究竟是谁? 是谢灵均无疑。可那个谢灵均,是大师兄,还是三师弟呢?无论哪一个,躯壳里的那抹神魂不变,都是他。 那谢灵均还介意什么呢?他介意的是,沈正泽有移情的可能。他不能接受,沈正泽会因为某种原因,将自己的倾慕,转嫁到另一个身上,即便那个人还是他。 谢灵均一向神色淡淡,不是面无表情,便是带着浅浅的笑意,鲜少像此刻这般,将心中的纠结都显露出来。 沈正泽见谢灵均如此,心中滋味莫名,什么也不敢再问了,只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谢灵均心中一沉,觉得沈正泽已经变得难以捉摸,不是他可以看透的那个小师弟了。他自以为能够读懂沈正泽,可终归是他的错觉罢了。 沈正泽语带笑意,小声道:布个隔音的阵法。 谢灵均照做。 沈正泽这才收敛笑意,似笑非笑道:我走出洞府,准备飞出长白山脉的那刻,背后传来了惊天的威力这力量我很熟悉,能否请三师弟据实以告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谢灵均:我醋我自己。 至于心魔。 谢灵均表示:问题不大。 作者也表示:问题不大。心魔就是为了牵扯出梦魇而设置的,沈正泽的心魔是前世梦魇种下的。 剧透一下,梦魇就在青阳阁中。 第57章 有朝一日 谢灵均心下一跳,下意识想要否认。等他反应过来,便开始陷入沉思思考为何想要矢口否认,而非坦然承认。 谢灵均既然不出声,沈正泽便只好死死盯着对方的双眸,一瞬不愿错过神情的细微变幻,誓要将谢灵均的所有思绪都看穿一般。 为什么?沈正泽话语中隐隐蕴含着癫狂,如果是我想的那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告知于我?为什么!大师兄,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如今知晓了,竟还要玩弄我吗?是我想的那般么 最后,语气中逐渐显露出颓势。 说到底,沈正泽那时被心魔控制,已然发疯,虽察觉到了熟悉的神魂之力,却惟恐是心魔作祟,自己又平白无故空欢喜一场。 而另一头,谢灵均思来想去,把几辈子都没有动过的婉转念头,通通用到了沈正泽身上。半晌,他遵从了自己的本心,终不愿将自己的身份告知。 如果说,谢灵均一开始只是寒心,那他方才听到沈正泽的质问,真可谓如坠冰窖,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泼来,饶是再烈的火都给浇熄了。 沈正泽爱的人是大师兄,他叫我大师兄了。谢灵均这般想。 原来在他眼里,我不是大师兄,这一点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却比他傻,一开始想着要同他说明白,却总也说不明白,而后稀里糊涂地忘了这一点,还以为自己是原来那个谢灵均。沈正泽比我知道可他却来讨好我却来勾引我 他在认为我不是大师兄的情况下,与我拥抱、接吻甚至想要与我结为道侣那谢灵均在他心里,又有几分重量,又算什么呢? 你把我当成谁了?谢灵均面色已然沉淀下来,艳丽却凛冽,我倒还想问问你,沈正泽,你方才唤我大师兄,是把我当成谁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究竟是谁。我是你的大师兄,还是你的三师弟。 沈正泽忍无可忍,似哭还笑,俨然崩溃,再无法作答。 谢灵均却仍不肯就此放过他,残忍道:对了,我们温泉共浴,你亲口承认,你倾慕大师兄。可转眼,就与我搂搂抱抱,唇齿相接。这就是你所谓的痴恋吗?廉价至极 你知道什么?沈正泽低吼,刚消下去的红丝又浮上眼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师兄!我对他什么心意,除我与他之外,再无人能够随意贬低如若你是大师兄本人,任你怎么作践我,我绝无二话,心甘情愿匍匐在你脚下。可你若不是 可你若不是 这句话一出,两人齐齐愣住。 谢灵均听到任你作践、甘愿匍匐之类的话,脑中一懵,随即便卷起了熊熊的怒焰与可耻的妄欲。 他要沈正泽这般自轻自贱吗?倾慕他谢灵均,原是这般自甘堕落的过程吗?这让谢灵均万分抵触,直觉胸闷气短,胃中泛酸,想要大肆呕净。 时间过去几个月,可沈正泽在他心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陌生至极。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苦恋痴缠,亦是一言难尽。 谢灵均自认无愧于人,无愧于己,可沈正泽这话一出,却让他被动地承受了作践他人的恶名。 沈正泽有意气风发,手执长剑,青丝与白袍在风中猎猎翻飞的时刻;也有孤身一人,白袍染血,护住身后苍生百姓的骁勇场景。 这个人,在谢灵均的印象里,千军万马当前,仍然镇定自若,傲视群雄,长剑落地,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而现在,这样一个谪仙般的清俊人物,竟然说要任由作践,甘愿匍匐在谢灵均脚下。这让谢灵均很想问问对方我在你眼里,纵然不十分爱护你,可竟至于沦落到肆意作践你的地步吗? 还是说 你太自卑了。谢灵均得出结论,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卑微?谁会喜欢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呢?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正泽之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可你若不是 沈正泽痴痴地笑了几声,神色变幻莫测,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深情而纯真地凝望谢灵均,说:你错了。我不是变得卑微,在大师兄面前,我只是装得很高傲罢了。 他看向谢灵均的目光,仿佛在透过这个人,凝视着另一个灵魂。 他们分明只是两个人,却莫名变成了三人行,好端端出现了一个多余的人。要如何去将这一个多余的人消除,这原本该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却因为两人的自私隐瞒、机缘巧合而变得复杂起来。 谢灵均倏地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木椅。他走到沈正泽身前,右手穿透对方的头发,一把抓起,强迫沈正泽直视自己。 你在说谎。他笃定道,你是真的高傲,且给人一种游离尘世的陌生感,好似并非此间人士。你对人淡漠这样的人,你告诉我,你只是在假装高傲,一直很自卑。说出来,我是不信的。 而且,在今天之前,我自认为很了解你。我并不觉得,就连这一点,我会同样看错。 你比我还了解我说得头头是道,我应该认同你吗?沈正泽微微挑起一边的长眉,眼中弥漫着雾气,似是嘲弄自己,又似在嘲弄他人。 谢灵均沉默了一阵,而后指责道:你曾答应我,会坦诚相待。 沈正泽语气中讥诮更深:那你呢?你可愿对我坦诚相待?问完这两句,也好一阵沉默,而后声音更低,我们二人,之前还柔情蜜意。可掐指一算,一日未到,转眼人心相隔,竟是谁也不曾看清谁说着说着,苦苦笑了起来。 谢灵均忽然发现,原来心意相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即便两人都心系对方,挂念、庇护、妄恋可到底在翻滚怒啸的情意之下,也各还有说不尽的自我偷偷作祟。 沈正泽欲哭无泪,眼中满是疯狂,却笑吟吟道:所以,现在你打算回答我了吗?你究竟是谁?你是大师兄,我便把你当大师兄看。你若是若是三师弟,我便把你当看 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浅,还为入谢灵均的耳朵,就消散不见,以至于谢灵均怀疑对方根本没有说出来。 谢灵均很想问:我当初三番五次,说自己就是谢灵均,你为何不信;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告诉你了,你却又来追问? 谢灵均不说话,只是将沈正泽的椅子往后一推,居高临下地站立凝视。 沈正泽仍旧苦苦地笑着:我等了多久?你怎么忍心如果你真的能够怜惜我一分,便回答我的问题,免除我的困苦。你何以看我受苦受难? 沈正泽被捆仙绳和缚魔锁绑住,动弹不得。木椅靠在桌面上,他整个人也半斜着,仿佛下一瞬就会重重跌落,躺倒在地。 谢灵均冷漠地想,这个人,就是受苦受难,反复挣扎才好看。 他会如此想,全然是因为生出了一丝恨意,诧异沈正泽竟然能将别人当成大师兄,当成自己。 谢灵均坐在沈正泽身上,从怀中重又掏出一粒天灵珠,而后将神魂之力注入,垂眸淡淡道:你所见到的、一闪而逝的力量,是这个吗? 沈正泽呼吸一滞,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却终归隐忍不得,苦痛地呼吸着。 谢灵均早已收起力量,将天灵珠塞入沈正泽怀中,逼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会觉得我是大师兄吗? 是沈正泽眉头紧皱。他的幻觉已经破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前的人不是大师兄。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2) 谢灵均抽出一抹素绢,为沈正泽仔细拭去溢出的鲜血,而后在嘴角啄了一口,蜻蜓点水。 沈正泽的双目又流下两行鲜血,谢灵均一一为他擦净。 告诉我,谢灵均平静地追问道,你之前说的,与我虚以委蛇,全然是为了大师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师尊究竟同你说了什么?请你不要隐瞒,原原本本地告诉我。那么,我也会将我隐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赠予你。 沈正泽摇头,侧过脸,不愿谢灵均的双唇停留在他的嘴角。 谢灵均也不勉强,便凑到对方耳畔,轻声问:如果你有苦衷,不能说给我听,那你能说说你的苦衷是什么吗? 沈正泽牵动一下双唇,思虑再三,开口道:我同师尊发过心魔誓,无论主动、或是不留心,只要让第三人知晓内容我就会当即入魔,再无挽回的余地。 原来如此。 谢灵均摸了摸沈正泽的头,起身,拉起对方的木椅。沈正泽就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可双方将窗户纸拆穿,沈正泽自知骗取了谢灵均的情意,内疚难耐,于是目光闪躲游离,不再直视谢灵均。 谢灵均轻笑一声,掰正对方的脸,弯腰直视沈正泽,承诺道:有朝一日,我有幸知道你隐瞒了我什么。届时,你也会知道,我隐瞒了你什么。 这一句话,似是谶语。 谢灵均亲了沈正泽一下,苦恼道:你将我当做大师兄来喜欢,我很气这件事。可我心中已经有你,实在抛不下你,如果对你有什么僭越的行为,还望海涵。说罢,深深地吻上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这段感情戏,人物心理百转千回。 谢灵均忽然发现,原来心意相通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即便两人都心系对方,挂念、庇护、妄恋可到底在翻滚怒啸的情意之下,也各还有说不尽的自我偷偷作祟。 这段话,也是我时常在思考的,人与人,即便是相爱至深的情侣,也免不了各怀心思。我相信,谢灵均和沈正泽能够排除万难,心意互通。 最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58章 回归正轨 半晌,谢灵均缓缓松开,气息微乱,急促道:你会对我有感觉吗? 沈正泽神色迷茫,眼中氤氲一片,先是胡乱地摇了摇头,而后游移不定,终是溃败,不知点头摇头。 谢灵均又是心动,又是气恼,便再追问:我亲你时,你想的是我,还是大师兄? 沈正泽彻底迷失,下睫毛上隐隐渗出暗红。 谢灵均见此,怜惜且残酷地为他拭去血珠,柔声问道:你想的是谁?乖,不要骗我,告诉我 沈正泽张了张嘴,两片唇瓣抖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从口中散逸,却几不可闻,于是变得和什么都没说一般。 那我知道了,谢灵均低垂双眸,神色淡淡,你想的是我,你早就把大师兄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吗? 沈正泽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你瞎说! 谢灵均这才满意地笑了:哦,原来你想的还是大师兄。说完,用宽厚温暖的手掌,盖上沈正泽的双眼,就到这里吧。我们之间,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你也别用怀恋的目光看我,我受不得你的目光。 沈正泽细密修长的睫羽,轻柔地扫过谢灵均的掌心,颤颤巍巍。 谢灵均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心软成一片,便是这样的场景,觉得对方的睫毛像是刮在自己的心尖上。 那日,沈正泽与他共乘一剑,抱着他、靠着他,可心里念及的人又是谁? 那日,沈正泽那转瞬即逝的一眼里,盛满了谢灵均看不懂的情愫。如今他算是了悟,那是沈正泽在怀恋自己心中的大师兄,通过他这个人,来观瞻大师兄的倒影。 这一世的谢灵均,竟开始嫉妒起上一世的自己,疑惑自己此前怎么会爱慕刘少卿,而对沈正泽的情意视若无睹。 谢灵均最后低头,在沈正泽眉间烙下一个滚烫的吻,郑重道:你会好的,我们也都会好。等你的心魔消散,我们就去极东观海,去安岭赏雪去往哪里都好,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沈正泽的双目中,再次滑落两滴血珠。 谢灵均最初还魂时,受神魂之力反噬,大口大口地呕血,他自己也并不放在心上,不认为是很严肃的事。可如今,沈正泽多次渗血,他终于感到一丝心痛,很轻柔地为对方擦拭干净。 他熟知沈正泽争强好胜的个性,便激道:你若再随便流血,尤其是从眼眶里流下,我就当你懦弱到哭出来了。 沈正泽镇定道:我不会了。 这是你说的。谢灵均松手,重新直视对方。 沈正泽也直直地望向谢灵均,眼中满是哀戚。 谢灵均一开始还以为沈正泽在内疚,后来越看越怀疑起来。这不仅仅只是内疚,还有极致的伤感,像是在提前为谢灵均悼亡一般。 谢灵均这样想着,微微吓了一跳,遂觉得自己的猜测荒诞不经,只好没话找话: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沈正泽摇了摇头:你去把人叫来吧,省得他们又以为我在同你密谋什么。 说话间,沈正泽的神情逐渐黯淡下来。飞扬的意气早就不见,自怜是索性从未有过,可最后仅剩的哀戚竟也转弱,徐徐归于寂无。 曾经牵动谢灵均的俊逸出尘,吸引他目光的傲然不羁,统统化为了一张白纸,变成了淡而无味的白水。 谢灵均有几次想过,沈正泽长得如此俊秀,倘若能够闭口不语,定然看起来静美非常,更加讨人欢喜。可如今对方真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木椅上,他又恨对方不能继续活泼洒脱,英姿勃发。 我去叫人了。谢灵均不再看沈正泽,转身便走。 医馆由樟木搭建而成,墙上、角落里,挂满玉珠,天黑时照得室内犹如白昼。 谢灵均一踏出医馆,便见夜幕低垂。许是天阴,四月中旬也不见灿星,更不得见朗月高悬。 贺知舟与郑思难御剑,坐在水光峰上空。两人相顾无言,只静默地等待着。 这半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匪夷所思。都说天道有兆,这岂非是某种事物的预兆,而此刻种下的因,却又要在何时才会缔结善果呢? 谢灵均沉睡,被常相思带走,去往妙音阁。而另一个谢灵均,实力飞进,晋升的速度世所罕见,已然超越前一个。这两人之间又有何因果,才至于如此相像,才会此消彼长呢? 那突如其来的紫气,连绵半月的灵暴,又是何意? 青阳阁上一辈的两个天才,一个境界停滞不前,一个入魔身殒。 而这一辈被寄予厚望的三人,一人直接作废,剩下两个,看起来又彼此纠葛匪浅,因果深厚。这两个人,一个神魂不全,一个心魔深重。又是谁下的手?当真是天意昭昭,无可奈何吗? 初阳峰忽然魔气四溢,难道里面真有一株生长了几万年的蚀心魔蛊吗?这魔蛊又从何而来,为何能够肆意生长万年而不被发现? 贺知舟与郑思难就坐在半空,心思沉沉。可这些问题太过复杂,饶是他们想破头皮,也没有丝毫线索。 贺长老,郑长老,我们已经说完体己话,还请两位下来吧。谢灵均喊道。 两人听到声音,如梦方醒,相视一眼,双双御剑下行。 贺知舟走到谢灵均面前,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两个咳咳真的准备结为道侣了么? 谢灵均闻言,心中滋味难辨,顿了片刻,回道:我与他之间,再无余地容他人插足。我们也绝无分开的可能。说结为道侣,还太轻浅了。我与他再生再死,记天载地,前世、今生、来世,生生世世,总归都要携手白发。 贺知舟听着,对谢灵均再无偏见,动容道: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今日誓言。修仙路漫漫,多少人,今日誓言,转瞬变为昨日情,就来无来日可期说着说着,竟抬袖掩面,从他人的誓言中,饮得醇厚的苦酒,回忆起自己往昔的缘起缘灭来了。 郑思难不似贺知舟,自来戒律分明,也不尝有动心、灭心的片刻,听闻谢灵均所言,当下便冷笑出声,讥讽道:你们相识月余,以你们的天资,少说也有个五千、七千年可以苟活偷安。短短几十天,就妄许来日。这样冲动,少不得以后还要遇上三五个人,再许下三五段情。 谢灵均不以为然,他与沈正泽是当真历经了岁月变迁的,纵然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可两人依旧被紧紧牵扯在一道,难舍难分。 谢灵均觉得,自己炽热的爱恋,在前世全盘错位,今生这才正了过来。对刘少卿的满腹深情,已然熄灭得不留毫分;而对沈正泽的一腔热烈,终于随之燃起,星火燎原,再无法断绝。 三人说话间,推门而入。 沈正泽听得推门声,并不转头看,只端坐在木椅上,安安静静,面无戚色,也无怨怼,一副逆来顺受却又十分坚韧的样子。 谢灵均看沈正泽被捆住,方才已将不满发泄,这下便十足地怜惜起对方来。 他难得好言请求道:郑长老,沈正泽就算心魔肆虐时,也未曾有伤人之举。如今心魔平静,可否松开一二,好让沈正泽自如行动呢? 郑思难原本当然是不肯的,但不知怎的,想到自己与贺知舟同僚一场,对方曾经为情所困,痛苦万分。他见贺知舟有些同情这两个小孩,而大有触景伤怀之感,自己不好硬做恶人,因此有些松动。 谢灵均被刘少卿一剑穿胸,是因为被缚魔锁困了四十九日,自然知道缚魔锁的厉害。 他思索一下,另辟蹊径道:捆仙绳和缚魔锁,如若缩小,可放沈正泽自由,但仍能抑制他身上的心魔。请两位长老放心,我们对青阳阁绝无二心,还请恢复沈正泽的行动吧。 郑思难犹豫一下,看向贺知舟。 贺知舟对谢沈二人,了解得比郑思难多一些,知道谢灵均是阁主培养的灵族,而谢灵均又与沈正泽融魂,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两人还真不至于对青阳阁不利。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郑思难见状,卖了贺知舟一个人情,也颔首答应。 贺知舟这才双手结印,启动灵宝。 捆仙绳和缚魔锁,先后放出光芒。前者是银白色的亮光,后者玄赤相间。 很快,捆仙绳化为一根发带,松松地系在沈正泽的马尾辫上。 而后者变成一个耳环,穿透沈正泽的耳垂,直接打了一个洞,钉在他的耳朵上。沈正泽耳垂流出的血珠,正好落在缚魔锁上,很快凝结成花纹一般的形状,看不出是缚魔锁原有的,还是后来凝聚上去的。 沈正泽用手摸了摸发烫的右耳,目光复杂地看向谢灵均。 这两样灵宝,会束缚沈正泽的心魔,与此同时,也会削弱他的功力。原本因为跨境晋升而比谢灵均强上一些的沈正泽,就又变得比对方弱上一些了。 无论是捆仙绳,抑或是缚魔锁,都是修士所不愿见到的法宝。可它们变成发带、耳环之后,竟然将清逸出尘的沈正泽衬得有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谢灵均心中一动,直觉爱念又增添一分,生怕失了神智,便不敢再长时间凝望沈正泽。 他转头朝向两位长老,说:多谢二位,我们必不辜负二位的信任。 他生得极为貌美,此前语气冷硬,才会让人心生不悦。但当他寻常说话时,便浑身正气凛然,让人虽不敢亵渎近身,却仍不由自主为他倾倒。 他既然感恩,就连郑思难也无话可说,只得点头,示意知晓。 正当众人静默之时,却听得外面响起跫音。片刻,步伐声渐大,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透木门 敢问谢灵均是否在此?我是北冥派掌门姜政的弟子,姓温,名怀瑾。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到这里了!!! 他们是相爱的,至始至终都两情相悦啊! 谢灵均,真的好绝一男的,温柔酷哥大美人啊,沈正泽喜欢他真的不冤。 我突然想起来一首歌,陈洁仪《每一生都等你》。 第59章 结为道侣 众人听到温怀瑾的声音,都有些诧异,不知他为何找到医馆,又不知为何要来寻谢灵均。 请问一下,谢灵均在里面吗?我是北冥派的温怀瑾,今日傍晚刚赶到青阳阁。温怀瑾再度叩门,声音不大不小,说话的速度不紧不慢,恰到好处,让人心生暖意。 沈正泽倒还记得这个人。 前世魔物作祟,侵扰北冥大陆,其中鄱阳湖畔受虐最深。 那时,青阳阁主江歇因谢灵均入魔之故,忧思生疾,早早病殁。江歇死后不久,北冥派的掌门姜政也紧随而亡。 沈正泽天资奇高,晋升极快,接过了江歇的重担,成为了青阳阁主。但北冥派竞争激烈更胜青阳阁,温怀瑾只做到长老,便在抵御魔物侵蚀的过程中陨落。 沈正泽前去开门,能再见到一位已故的人,生意盎然地站立于自己面前,这也是难得的一种快慰。在这件事情上,沈正泽还不至于胡乱猜忌。 温怀瑾站在门外,见到沈正泽,先是一愣,而后好声好气地又问了一遍:谢灵均在此地吗? 沈正泽收敛起繁复纷杂的心思,摸了摸耳朵上的缚魔锁,垂眸道:你说的谢灵均,又是哪一个? 温怀瑾想了一下,朝门中瞥了一眼,笑道:就是里面的那一个。他只扫了一下,便挪不开眼了。 谢灵均正站在木桌木椅旁。屋顶上玉珠散发出暖白的亮光,柔和的一圈光晕落在他脸上。这柔且暖的光晕,却并未使他看起来和蔼可亲,反而愈发衬得他高不可攀。 温怀瑾自打惊鸿一面,就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谢灵均。 他回到北冥派之后,脑海里时时浮现谢灵均的样貌,觉得再好看也没有了,千盼万盼,才终于又有机会来到青阳阁。 前些日子听闻谢灵均身死,他揪心不已,如今看到谢灵均,终于放下心来,心想:说谢灵均身死,怎的又会有一个九成像的人?定然是各派合谋,怕三百年前的噩梦再现,因此用来诓骗深渊里的魔修,让他们以为谢灵均早已陨落,也就可以避免争夺流血了。 温怀瑾想到这里,认定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谢灵均本人,再看谢灵均,便忍不住心驰神摇,讷然失语。 谢灵均对温怀瑾也有几分印象,却不知对方寻他做甚,只好无声地望着温怀瑾,等对方先开口说明。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3) 谢灵均生得艳丽无双,但刚好罕见的高挑,时常垂眸俯视,颇有些生人勿进的气息在里面,不会让人心生亵渎赏玩的念头。 温怀瑾被谢灵均这样望着,直想低头,却又不舍得低头。 四目相视,竟是谁也没有开口,忽地静默了起来。 谢灵均微微蹙眉,终是无奈问道:我姓谢,名灵均。你如果要找的人叫谢灵均,那估摸着就是我了。 即使要找的人是另一个谢灵均,也还是他没错。 温怀瑾听得谢灵均平正的嗓音,想着对方是在同自己说话,还没听清谢灵均说的是什么,就先沉醉了起来。他不禁暗叹,这样的美人,就连嗓音也都好听至极,隐藏在正气之下的也是美极的余韵。 等回过神来,他和煦地笑着,说:我就看见你从初阳峰出来,赶往医馆,怕你有事,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温怀瑾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谢灵均同他有什么干系,要他来挂念? 谢灵均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是在关心他,他也就不愿冷落对方的好意,只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回道:我无事,多谢关心。 我能进来吗?温怀瑾问道。他的目光终于从谢灵均身上移开,一个个人看了过去,目光中满是和善的询问。 贺知舟和郑思难自然听说过温怀瑾。 温怀瑾是姜政的得意弟子,如今不过千岁出头,却已是阅世境后期,等过个千载,肯定能入万象境,成为北冥派的中流砥柱。 贺郑二人早听得温怀瑾为人和顺,百年过去,再次见面,温怀瑾却是没怎么变,仍旧这般讨人喜欢。 贺知舟见多了性情乖癖的弟子,再见到温怀瑾这样抚顺上进的天才,心中难免喜爱。他想到刘少卿、赵冬之流,长叹一口气,只恨温怀瑾怎么不是青阳阁的弟子。 进来吧。贺知舟赶忙招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这态度,倘若让刘少卿看了去,又不知要凭空添多少嫉妒。 温怀瑾冲贺知舟点了点头,笑道:多谢贺长老。 说罢,走入屋内。他身上还捎着春寒,便留心不大靠近众人,等着寒意散去。在此期间,他并未紧盯着谢灵均,而是与两位长老攀谈起来。 我们两派交好已有十万年,温怀瑾道,弟子这一辈,也到了该同贵派交友的时候了,以后少不得相互照拂。 温怀瑾落落大方,虽有几分赧然,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失礼。明明该是有几分市侩殷切的话,叫他说来,却被那腼腆羞涩给冲淡,显得十分可爱。像是雏鹰刚长成,到了亮翅的时刻,又让人期待他的发展,又还想要照顾他。 贺知舟忍俊不禁,当即拖了谢灵均出来,说:你们这一辈青年是该好好谈谈,我却长你一辈,是个老头了。 贺知舟刚说完,又想到谢灵均的相貌摄人心魄,这温怀瑾冲着谢灵均来,自己有责任要提前说清,便加了一句:这谢灵均是阁主的三弟子,也是我们寄予厚望的小辈。又抬手指着沈正泽说,那是阁主的二弟子,叫沈正泽,估计以后会与谢灵均结为道侣。 温怀瑾闻言,心中一跳,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 谢灵均默不作声,只同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沈正泽。 沈正泽听贺知舟的话,话里话外,竟都是在维护他。他如今有入魔之兆,那严医师又提议要处死他,可贺知舟丝毫不介意,仍将他看作青阳阁弟子,以师长的姿态在庇护他。 沈正泽当下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先是感恩道:多谢贺长老而后语气变得游移不定,轻声说,道侣什么的,还是日后再论吧 谢灵均立即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就打断了沈正泽要说的话,沈正泽后半句话是结为道侣什么的,即便我心中十分愿意,三师弟也不见得高兴。 沈正泽心中愿意同谁结为道侣?这一点,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谢灵均,都心知肚明。于是这一笑恰如其分,省得沈正泽说出一些傻话,惹得谢灵均又是笑又是气。 而谢灵均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他不久前才说,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结为道侣还嫌轻浅,是要生生世世共白首的。可沈正泽转眼就往他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明明不久前,还是沈正泽央着谢灵均结道侣,现在却截然相反。 谢灵均不断增添的妄恋,经这一句话,经这一笑,才稍稍冷落,不至于无由来却已无极限。 温怀瑾原本心痛难耐,觉得自己的心尖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般,但见谢沈二人气氛古怪,没有丝毫旖旎,那疼痛的心就又活络了起来。 百年间,他虽与谢灵均缘悭一面,却时时惦念,一刻也不曾忘却,早已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温怀瑾想了一下,试探道:如果弟子没有记错,青阳阁的旭日大比在不久前。 贺知舟点头:不错。 温怀瑾笑了一下,说:在此之前,我并不曾听说,阁主有过二弟子、三弟子,只知道有一个大弟子。那正泽、灵均二人,又是什么时候拜师江阁主的呢? 贺知舟回答:就在旭日大比。 温怀瑾哦了一声,心中有了些底气,转头去问沈正泽:正泽,你是什么时候拜入青阳阁的呢? 沈正泽细腻敏锐,早已察觉温怀瑾的心思,可温怀瑾说话很是得体。他也不好像对付解千愁那般,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回道:也是在旭日大比之时。 温怀瑾终于放下心来,那沈正泽与谢灵均相识不过几十日,他有的是机会。 他既然想通,便朝着沈正泽,赞赏道:那我估计比你年长,唤你正泽,怕你不喜,觉得过于亲昵了。我们两派又亲如兄弟,我便称呼你为沈师弟如何? 沈正泽无可奈何,只得说了句好,被温怀瑾牵着走,想再说几句又觉得多余。他这才发觉,温怀瑾看着和顺,可为人十分周到老练,竟然滴水不漏,叫人恨他也恨不起来。 温怀瑾说了许多话,终于走到谢灵均身前,望着对方,说:那我也叫你谢师弟,你就叫我温师兄,如何? 谢灵均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于是点了点头,静静地喊了一声温师兄,接着就不说话了。 温怀瑾不知沈正泽入魔,还以为没什么大碍,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同众人攀谈。 他这一来,打破了之前凝重的气氛。青阳阁的四个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比起同严医师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和温怀瑾聊天反倒还轻松快意些。 温怀瑾微微仰头,问:谢师弟,你可知道万宗归元? 谢灵均点头。他自然知道,前世他带着沈正泽,辗转于陆洲各大门派,为的就是参悟万宗归元这一过程。 我是阅世境的阵修,温怀瑾说,可以助谢师弟参悟阵法。而谢师弟长于剑术,可否与我结伴同行百年。我们好互帮互助,参悟道法。 谢灵均觉得并无不可,刚想答应,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一道女声 贺知舟,郑思难。初阳峰有古怪!松木之下有个繁复的阵法,我怀疑是北冥派的人所结。 说话之人,正是青阳阁的七位长老之一,名为季烟然。她与李别负责调查初阳峰的魔气,一经查勘,却发现了一件万分骇人的事情。 这洞天福地里恐怕生长了什么魔物,而护着魔物的阵法,极有可能是北冥派的人所布下。 更为巧合的地方在于,青阳阁刚刚出事,北冥派的人就来拜谒了。 这怎么能够不让人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谢灵均刚说完,他们之间再无余地容他人涉足,想要涉足的人就来了。 第60章 没有资格 季烟然大剌剌闯入医馆内,还想开口详说,却看到一袭绛紫长袍的温怀瑾。 众所周知,青阳阁也有自己的服饰,但却不并强制要求弟子着装;而北冥派却自有一套着装的礼仪,弟子们也大多能够遵循。 温怀瑾身着绛紫长袍,便是护法身份的证明,加之衣襟上纹鲲鹏,显然是北冥派的人。 季烟然和李别二人,在勘验初阳峰后,得出一个猜测初阳峰魔气四溢并非偶然,更非源于沈正泽入魔,而是魔物作祟。而豢养囚制魔物的阵法,能与青阳阁的阵法相融,最为可能是北冥派的人所布置。 他们既然这样想,自然也怀疑北冥派的人不利于青阳阁。否则,怎么可能青阳阁一出事,北冥派的人就恰好赶到呢?如非做贼心虚,或者企图毁灭证据,北冥派何必多此一举。 季烟然之所以大声说出自己的推测,是完全没有想到,医馆里竟然还有北冥派的弟子在。因此当她看到温怀瑾的时候,当即噤声,生怕破坏了两派十万年的友谊,又暗暗忧心打草惊蛇。 除此以外,她也多留了一个心眼,转换话题,问温怀瑾:你是北冥派的弟子?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温护法吧? 温怀瑾点了点头,和煦地笑道:正是。 季烟然心想,北冥派此次来了五个人,打着交流切磋的旗号,可两个太上境的大能都出动了,显然极其重视这一趟行程。而剩下的三个弟子,又以温怀瑾为最。 想到这里,她仔仔细细,却又不动声色地重将温怀瑾打量了一遍。 温怀瑾已经是北冥派护法了,又有阅世境后期的修为,可说起来还是年轻一辈,不过千岁。这样的人,如果要来打探青阳阁的消息,也是最不容易让人起疑心的。一边有足够的实力,一边也会让青阳阁的长老们松懈。 季烟然这个人,能够做到青阳阁的长老,负责与凡间对接,为青阳阁弟子颁布任务,自然本领甚高。 她为人圆融,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若说温怀瑾的心思像头发丝那般细腻,那长他六七千岁的季烟然,其心思可谓把一根头发丝劈成几瓣来用。往往一点踪迹,她就能推演出好几种后续。 季烟然到底老练稳成,深知人非一面,也就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一套,没有贸贸然就对温怀瑾产生好感或恶感。 她虽疑心温怀瑾此行目的不纯,却并不着急套话,而是快步走到温怀瑾身旁。 季烟然咧着嘴角,一副好说话的知心模样,但当她甫一走至对方面前时,暖心的笑容里忽掺杂了一缕并不明显的忧虑,像是在为青阳阁的失礼而感到惭怍。 她问:温护法刚来青阳阁做客,就到了医馆。莫不是我们招待不周?温护法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诸位师长招待十分周到,温怀瑾并不慌张,对答如流,我只是想要来看看同辈,与他们多多交流。 季烟然眼中的忧虑与惭怍,随着温怀瑾的对话,一闪而逝,余下的只有满意与赞叹了。 她面上功夫做足,心里却在不断分析。 继谢护法昏睡被带走后,刚拜师江歇的谢沈二人,自然成了青阳阁下一任重点栽培的苗子。初阳峰魔物祸乱,却诱发了沈正泽的心魔,这是要将千古难寻的好苗子扼杀吗? 如果不是谢沈二人聪颖,道法一日千里,以不足百年的功力,意外斩杀几万年道行的魔物,恐怕真就要葬身初阳峰了。 而北冥派的人借着交流切磋,增益两派情谊的旗号,来到青阳阁。这温怀瑾到了青阳阁第一件事,不是与诸位长老,或者与长老的亲传弟子,一一交谈过去,确认谁更适合与他同伴而行;而是直接赶往医馆,像是认定了谢沈二人一般。 可这谢沈二人,拜师江歇不过几十日的光景,毫无建树,怎么会流传开去?北冥派的人消息倒是灵通极了。 这些念头,转瞬完成。 季烟然眼中一片温柔,动容地拍了拍温怀瑾的肩膀,紧接着说:与同辈交流,难为你有这份上进心。谢沈二人,比起你修炼千年,差得远了。你若是有心带带他们,提点一二,那真是他们的福分。 温怀瑾闻言,微微低下了头,腼腆道:提点什么的说不上,在诸位长老面前,我这点修为,实在不够看互相帮助,我相信我与谢师弟当然,还有沈师弟,我们能够取长补短,共同进益。 季烟然听出门道,温怀瑾这是认准了谢沈二人,打定心思要与他们相伴。 她不待思索,试探的话脱口而出:青阳阁还有许多弟子。温护法这样的奇才,我想他们也十分愿意与你讨教。我有两位不成器的弟子,不知可否有幸向你学习。 温怀瑾被谢灵均的风姿攫住心神,那是满心满眼的谢灵均,哪里容得下其他人,恨不得自己时时刻刻与对方单独相处,听到季烟然的话自然心有不悦。 温怀瑾面上不显,从容回道:季长老的弟子,想来绝对出类拔萃。能得到季长老的指点,他们可谓三生有幸。而凡人有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向我学习,真的抬举我了。能够指点他们的,肯定也只有季长老。弟子驽钝蠢拙,实在不足以指点他人。 他这话说得再漂亮不是,就连季烟然都挑不出错。 季烟然只得装出一分难为情,再装出一分得意,笑道:他们两个,很好学,但比起温护法来,肯定天差地别。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有些腻味,当即岔开话题:对了。温护法,夜深了,你不回冬雪筑入定吗? 温怀瑾如果能长久地待在谢灵均身旁,那就连入定都想直接放弃,只管看着谢灵均的脸,什么都足够了。 他肖想了百年的人,就站在一边,他怎么忍心离开,于是回道:修士入定不是必须的,我可以百年不入定修整。我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见识精妙的剑法,自愿多同谢师弟还有沈正泽一起,共同参悟万宗归元。 说完,他转头看向谢灵均,笑意盈盈。 谢灵均之前就要答应温怀瑾的提议,这下众人看来,他也就淡然颔首。 温怀瑾见此,心中大喜过望,眼中便情意款款。他不愿被人看穿,于是低下头来。 季烟然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温怀瑾说话严丝合缝,绝不授人以柄,教养十足,让人一点刺挑不出来。几番试探下来,她虽然有了些猜测,却根本不能确定,等于没什么进展。 她知道无法套话,就想着先把人打发走,将自己与李别的发现,告知于贺知舟与郑思难二人,好一起参谋商议。 可温怀瑾话里话外,竟是不愿离去。他是客人,季烟然定要以礼相待,不好直言赶人。 一时间,屋内再次静了下来。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4) 众人各怀心思,各不理解,煞是有趣。 谢灵均意外打破沉默,低头看着温怀瑾,开口道: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青崖书院三年学习才刚刚开始,你若有兴趣,不妨一同听课。 温怀瑾接到邀约,心中又是一阵甜蜜,当即答应:好。听说书院每日开课时间,从正午至傍晚,我会去听的。 谢灵均淡淡道:那你可以回去了,明日再会。 原来谢灵均更加在意季烟然的发现,又加上心系沈正泽,实在没太多心思与温怀瑾攀谈,就想着直接将人打发走。 这句话,换成任何人来说,都显得青阳阁不大客气;可由谢灵均来说,就恰到好处。先不说他找了个充分的由头,但论他高不可攀的气质,这样说来,就叫人觉得合乎他的性格。 温怀瑾听得谢灵均的话,心中纵然再有不舍,也只得说声明日再会,接着推门关门,离开医馆了。 季烟然这时,被一打岔,也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先是问众人:温怀瑾此人,你们怎么看? 贺知舟赞赏道:难得不恃才傲物的善人。 郑思难这样严苛待人的师长,也说:修为很高,千岁就即将突破阅世境后期,隐隐有晋升万象境的迹象。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了。 沈正泽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并不说话,只看向谢灵均。 谢灵均知道温怀瑾前世为抵御魔物,保护苍生百姓而亡,又加上温怀瑾强大坚韧,可外表和顺温柔,正是他会怜惜的那一类人。 谢灵均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夸奖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人如其名。 沈正泽心中一酸。他既知温怀瑾当得起这赞赏,却反而更加难过起来。如果温怀瑾是刘少卿那种人还好说,偏偏还真就是皎如明月的正人君子。如果嫉妒这般品性的人,岂不是显得他自己心性卑劣? 于是沈正泽便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了,只好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怎么看待温怀瑾 季烟然:有待观察,我怀疑北冥派对青阳阁不利,而温怀瑾就是一把刀,不过不能确定。 贺知舟:品行好,不恃才傲物。 郑思难:修为高,万里挑一的天才。 谢灵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沈正泽:又嫉妒又钦佩,只能故作大方。 不同的看法,也能反映出这五个人的性格特点。 季烟然心思细腻、小心谨慎,贺知舟更注重人品,郑思难更注重修为,谢灵均和沈正泽就不用说了。 友情提示:沈正泽心理描写比较阴暗的时候,那他的心魔就在疯狂滋生。这一章心魔被压制,心理活动就在正常人的范围内了。 第61章 师徒离心 沈正泽心里不是滋味,但笑起来十足清风拂面般清爽。 谢灵均见了这笑,心里欢喜,眼中也不自觉捎带上一抹暖光。他又正好站在悬珠的光晕下,一旦神情柔和,那凛冽的气质就陡然消融,看来很是明艳动人。 沈正泽笑时,目光也恰巧落在谢灵均身上,或者说,他的目光必然是随着谢灵均而动的。谢灵均夸完温怀瑾,神情柔暖,沈正泽见此,以为谢灵均对温怀瑾大有好感,于是心中本是三分的酸滞,也都攀升至九分苦涩了。 季烟然却在众人夸赞之后,提醒道:沈正泽,谢灵均,你们二人多注意着点温怀瑾。 沈正泽抬起左手,轻轻按在闷痛的胸口上,笑着自嘲:我会多多注意,与温怀瑾交好,不丢青阳阁的脸面。可怜人家不知道我心魔入魂,往后少不得与我这半魔物打交道了。 谢灵均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便深深地凝视沈正泽。 季烟然摇了摇头。沈正泽显然误解她的意思了。 她怕详细解释,一时间众人都听不明白,因此先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沈正泽,你心魔作祟,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她这一问,可谓切中肯綮。 沈正泽听到提问,就连儿女情长都稍微搁置,认真地思考起心魔来了。半晌,他诚恳道:我是觉得十分奇怪我没有说谎,初阳峰中当真有一株蚀心魔蛊。在斩杀蛊虫之前,心魔从未发作。或者说,即便发作,我也并未觉察。 这就是了。季烟然一拍手,你有没有想过,这心魔是何时存在的,又是谁为你种下的呢? 沈正泽早就想过一遍。他为人正直慷慨,鲜少与人结怨,如果真有人恨他入骨,那这个人的身份,简直不言而喻除了刘少卿,还能是谁? 而什么时候被种下的心魔,这一个问题,沈正泽更加不能细思了。 虽然如此,沈正泽在这一世,却与刘少卿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因此只能心中含恨,面上淡淡道:我曾经打断过刘少卿的腿,又很是讽刺得罪过他一番。在进入初阳峰的洞天福地之后,也遇到了刘少卿。不知道我的心魔,会否与他有关。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纷纷将目光投向郑思难。 郑思难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冷笑道:这个刘少卿,我当初看他天赋异禀,收他为徒。可后来才发现,他好吃懒做,不求上进,对剑道根本没有什么追求。我本想冷落他一段时间,叫他好好反省,可他倒怨上我了 说着说着,他显然也有些感伤与恨意,为刘少卿的不成器而恼怒,又为刘少卿不知他苦心,反倒恩将仇报而感到痛恨。 郑思难这么说,却将刘少卿推上风口浪尖,显然没有庇护自己弟子的意思,反而在为自己脱罪。 沈正泽话里话外,都将自己心魔一事指向刘少卿。郑思难不先去证实,反而听信沈正泽的话,只因刘少卿这个弟子,在他心中确实无关紧要。 这师徒二人既然互相憎恨,而郑思难又认为刘少卿品性不端,那怀疑刘少卿加害于沈正泽,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他这一番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表明自己对刘少卿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 季烟然到底心细如丝,对待自家弟子,也没有必要像对温怀瑾一般小心谨慎,当即追问:你为何要打断刘少卿的腿,讽刺他? 沈正泽一想到刘少卿,胃中便一阵泛酸。此刻,他忍着恶心,回道:他轻薄弟子,弟子实在忍无可忍。他说这话,又肯自称弟子了。 四位长老听到这里,纷纷想起谢护法还在青阳阁时,十分关照这个不成器的刘少卿。不知刘少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哄得冷心无情、一心剑道的谢护法,专门抽出时间去指导他。 而一想到谢护法,众人再联系如今沈正泽心魔一事,也都大感蹊跷怎么会如此巧,青阳阁的两位天纵奇才,都与他刘少卿相干,又都相继出事呢? 郑思难当下就脸色铁青,一看就是要拿刘少卿问罪了。 季烟然却不急着再打探刘少卿这人,反而换了一个话题,再问:你说,初阳峰洞府里的魔物是蚀心魔蛊,你能够确定吗? 蚀心魔蛊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与记载中的生灵,他沈正泽不过才入道几十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认出来。她季烟然,还有李别,两人都几千岁的修为,也没能在观察之后,一下子就确定魔物种类。 沈正泽稍一思索,回答道:弟子曾在《魔物见闻》中看到过,就在第八卷中。 季烟然将沈正泽说的话记下,点了点头,看似已经相信沈正泽的说法了,但心里却还想着日后再去验证一遍;又想着,这沈正泽难道记性真有这么好,否则怎么能够一下子就说出卷数。 这其中,会否有古怪呢? 谢灵均深知季烟然为人,难得替沈正泽多说了一句:我们在文渊阁学习月余,《魔物见闻》是贺长老分下来的书籍。沈师哥他又过目不忘,定然不会弄错。 贺知舟也点头:是必阅书籍没错,沈正泽的确记性出众。 季烟然这才放心,彻底相信了沈正泽的话,说道:蚀心魔蛊已经被认为是灭绝的物种了,由两种生灵组成,一种是灵族,一种是幽族。 灵花生长于九天之上,非通天的太上境大能,无法上天捕捉。而蛊虫生长于深渊,正道修士长时间处于深渊,极易滋生心魔,也难以捕捉。 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长叹一口气,继续说:如果真是蚀心魔蛊,那布下阵法的人,显然是太上境的修士了。 当今太上境的修士有六。而自道元元年至今,太上境的修士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会超过百人。 是谁捕捉了灵花与蛊虫,这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而能在青阳阁布下繁复精妙的阵法,神不知鬼不觉,这人选又少了许多。剩下的人,几乎不足二十个。 谢灵均在这时开口道:我与沈师兄斩杀蚀心魔蛊前,它们曾告知我们,说是几万年前就被困在初阳峰中,而捕捉它们的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青阳阁阁主与北冥派掌门。 话说到这里,事件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几万年前的蚀心魔蛊,又与现在何干?几万年前的阁主与掌门,捕捉蚀心魔蛊目的何在呢? 季烟然见此路不通,便又重新将话题牵引至刘少卿身上,打算从这个人身上入手。 她问沈正泽:你说,你在进入洞府之后,见到了刘少卿? 沈正泽点了点头:不错,弟子绝无欺瞒,长老可叫刘少卿过来与我对质。 季烟然正有此意,便转向郑思难,说:你将刘少卿唤来此地吧。 郑思难作为戒律长老,身揣一卷玉轴。他将玉轴取出,抛至半空。玉轴徐徐铺展,他伸手在卷面中央写上刘少卿的名字。 卷面之上的刘少卿三字发出白光,旋即在名字旁跳出医馆二字。 郑思难脸色更加难看,冷冷道:他就在医馆。说完,在玉轴之上敲了三下。 与此同时,青阳阁的灵宝三夔编钟应声作响,浩荡渺远的钟声穿透长白山脉,余音绵长,萦绕在众人耳畔,久久回荡不灭。 长白山有主峰长留,次峰天青、水光、初阳、桃源、菏泽等等。 青阳阁位于长留峰的半空之上;青崖书院在长留峰山腰,凌空而立;安葬亡灵的慰灵塔,则建筑在天青之巅;藏有蚀心魔蛊的洞天福地,在初阳峰松木之后。 而医馆,则位于水光峰巅。 医馆有十三楼,谢灵均一行人所在的是正楼,也是医药配置最为齐全的地方,却不知刘少卿在哪一楼。 此刻,刘少卿位于第十三座竹楼中,伸手,气愤不已:沈正泽那个贱人,握碎了我的手腕。又是他!上一次打断我腿的人,也是他我对他纵然一开始有些轻佻,可他也不至于对我有如此深仇大恨,一次又一次地欺凌我吧? 是,沈正泽实在可恶至极,也该给他些教训。说话之人握住刘少卿的手,将治疗的药膏涂抹在对方的手腕上。 刘少卿忍着手骨再生的剧痛,冷笑道:沈正泽这个人,居心叵测,在旭日大比上,说谢师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愿意结草衔环、粉身碎骨以报。可如今师兄出了事,他一点也不忧心,反而与别人卿卿我我,完全将谢师兄抛之脑后我看他就是个好色之徒,哪里有什么真心? 医师顺着他的话,赞同道:这个沈正泽,完全没什么用处。要说关心谢护法,当然还是你了 一提到谢灵均,刘少卿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痛苦道:大师兄对我最好了,我要去救他。等师兄醒了,他就知道,我有多关心他,为他付出了多少。 医师心里发笑,嘴上却不断附和:谢护法恢复之后,定然感动不已,明白你的心意,对你的关照更上一层楼。 说完这一句,医师将刘少卿的手包扎好。 还没等刘少卿再多感慨,就听得夔钟震荡,钟声响彻。伴随着钟声,一起传入刘少卿耳朵里的,是他那冷面师尊的话 刘少卿,你给我速速到医馆正楼里来! 郑思难的声音压抑、暗沉,本就对郑思难又怕又恨的刘少卿,乍一听到这风雨欲来的呼喊,心中更是惊惧,当即好一阵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刘少卿,这个最重要的配角之一,终于再次登场了。 季烟然:老娘本来想让你们多注意着点温怀瑾,他很可疑啊。 沈正泽:我觉得刘少卿更加可疑。 郑思难:附议。 第62章 磕头认错 刘少卿猛地从木椅上起身,因动作过大,牵连自己受伤的左手。本来像烈火焚烧一样的疼痛,他也渐渐习惯,但此刻一阵一阵的抽痛,却又胜于火烧火燎的剧痛,简直像在撕裂他的神魂。 医师心中嘲讽他这副丢人现眼的样子,可面上却好似在关怀他,安慰道:没什么大事,郑长老的脾性,我们都了解的,他就这看人不爽的语气。你别想太多,既然他叫你过去,你就赶紧过去吧。要是去晚了,少不得又要受许多折磨苦楚。 刘少卿点了点头,惨白着脸,揣着自己还未复原的左手,匆匆忙忙地奔赴医馆正楼。 医馆正楼中,沈正泽心中冷笑不止。当他疑心起刘少卿后,再去回想前世的片段,就觉得处处暗藏玄机。 刘少卿对谢灵均情根深种,却为何装作喜欢他,一直来接近他? 是了,定然是想要加害于他。 沈正泽未入青阳阁前,谢灵均对刘少卿关怀备至。有了他沈正泽,刘少卿无论容貌、天资,还是人缘、品性,哪哪都相形见绌。 没有沈正泽还好说,刘少卿可以欺骗自己,谢灵均对他至少是独一份的好。可有了沈正泽,就知道,谢灵均只是垂怜而已,并未将刘少卿当做可以并肩同行的知己。 沈正泽这样想着,就听到楼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生得楚楚可怜,人却这样蠢笨沈正泽心想,这刘少卿别说与他相提并论,就和温怀瑾相比,都差得远了。 山与三夕。 温怀瑾发出跫音,是一种礼貌,刻意提示他人我来了。而刘少卿根本无法收敛自己的脚步声,几十丈外,就清晰可闻。 而后是咔嚓的推门声,沉重响亮,透露着来者的焦虑不安。 弟子刘少卿,不知师尊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刘少卿见屋内人多,不止郑思难一人,心中更是紧张,连门都忘了关,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低着头,短时间内再没有勇气抬头看别人一眼。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5) 谢灵均微微皱眉,见了刘少卿这毫无气骨的样子,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无明业火,旋即纳罕道: 我从前,难道真的钟情过这样一个人?我总感觉自己是无情无欲的如若真动了凡心,也应该钟情沈正泽这样出类拔萃的奇才,或者至少也应当是温怀瑾那样的君子才是,怎么会偏偏鬼迷心窍,对刘少卿一往而深呢? 郑思难的怒声打断了谢灵均的思考:我问你,你今日在何处,做何事,遇到何人,一件件,事无巨细,务必给我说得清清楚楚。 刘少卿听到郑思难的声音,便浑身激灵,经年累月积压的恐惧与仇恨,致使他一想到郑思难此人,便心有不平,更不用说听到对方的质问了。 弟子刘少卿跪伏在地,嘴唇微微抖动,从半个月前,灵暴一直绵延至今日黄昏。弟子差点丧生灵暴之中,侥幸进了一个洞府,才能活命。这十五日间,弟子一直在洞府之中,并非出来。 郑思难冷笑一声,又问:这个洞天福地,是否在初阳峰半腰,位于一株松木之后,需得破除繁复的五行八卦阵,才得以进入? 刘少卿咬牙,回道:确是如此。 那我问你,郑思难眼中满是怀疑的精光,语气更加严厉,你为何要在灵暴发生之前,去往初阳峰,又如何能够破解进入洞府的五行八卦阵? 刘少卿依旧是老一套说辞,听起来毫无破绽:有一只枯木蝶,牵引弟子进入其中,好像那个洞府非常神秘一般,勾着自己去探寻。 沈正泽听到此处,想的东西却比之前还要多了。 此前,他只从《三界传说》这本坑文中,得知谢灵均曾经被枯木蝶引入洞府之中,并且书中详细记载了如何破解阵法。 他当时还以为,小说的作者在水字数。但那个作者每一套修炼体系都编得非常完善,一旦能够写出破解之法,那就说明,这个阵法大有用处。也就是说,那个阵法不是随手水字数的闲笔,而是一个伏笔。 因为《三界传说》坑了,沈正泽自然无从得知,这个洞天福地之中,竟然豢养了一株传说已经绝种了的蚀心魔蛊。 作者只写到这个洞府灵力充沛,在次峰之上,却更胜主峰长留。现在看来,这是因为里面有着一株灵花,剥削寄生在其他生灵之上,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灵力,贮存在洞府之中。 而这个洞府之中又有许多奇珍异宝,但沈正泽并不知道,一旦开启隐藏的阵法,奇珍异宝是看不到的,入魔的途径倒是有上几条。 至此,问题接踵而来 那只枯木蝶是谁放出来的?它引诱谢灵均去往洞天福地之中,目的何在?而枯木蝶既然无法再引诱谢灵均,又为何重新盯上了不成器的刘少卿? 沈正泽重活一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危机四伏,而最大的危险恐怕不在魔界,而就在身边。 郑思难却并不相信这一套说辞:你所说的枯木蝶,是玄霜凌雪傲梅蝶吗? 枯木蝶种类繁多,刘少卿哪能一一分辨? 弟子不知刘少卿终于直起腰来,双手比划着,那只蝴蝶底色是枯木,上面有着黑白相间的星点,一扇动翅膀,就有血色的花瓣飘落。 沈正泽闻言,下意识地朝谢灵均望去,点了点头。 谢灵均看到沈正泽的动作,微微一怔。 两人前世交好时,经常眉目示意,往往一个眼色、神情,就能传情达意,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心思。 沈正泽这下点头,是在说听刘少卿的描述,那只枯木蝶,的确是玄霜凌雪傲梅蝶不错。 而谢灵均会怔住,实在是因为他已有好几千年,没有再见到沈正泽这般向他示意。 郑思难闻言,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愤恨了,能够将傲梅蝶形容得如此详细,却又不在一开始就直言傲梅蝶,反倒说是枯木蝶,显然是真的见过灵蝶,而不是随随便便从书中捏造出来的。 郑思难作为戒律长老,审问刑讯的弟子,几千年来,没有上千人,也有大几百。对于哪些弟子在说真话,哪些弟子在说假话,他心中自然有衡量的度数。 倘若刘少卿一开始就将傲梅蝶说得清清楚楚,那么显然他是捏造的,惟有打算骗人,才能将细节描绘得详尽至极。 只有一点点追问下,虽显示有不明白之处,前后却并无矛盾冲突,这才极有可能是真话。 郑思难对刘少卿观感复杂,认为其人品行不端,却也不愿平白无故冤枉人,于是接着问:你且再回答我,你是否在洞府之中,遇到了沈正泽与谢灵均二人? 刘少卿看向谢沈二人,心中妒火炽盛,新仇兼之旧恨,齐齐涌上,当即泪如雨下,哭诉道:弟子是遇到了沈正泽,他却无由来地捏碎了弟子的手腕。请师尊为弟子做主,严惩沈正泽! 郑思难却冷哼一声,道:沈正泽说你轻薄他,他才会对你动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刘少卿愁眉微蹙,杏目急泪,小巧的鼻头泛红,哭得一点都不招人倦,很是可人疼的模样。 他小心地藏起恨意,冲着众人一一望去,哀求道:师尊明鉴,弟子对大师兄一片痴情,纵然之前对沈正泽不乏欣赏,却绝无僭越。弟子如今只一心牵挂谢师兄,又怎么会凭空去招惹沈正泽 话说到这里,咬着下唇,直把薄唇咬得殷红一片,看起来委屈至极。他又伏地磕头,轻轻地抽噎一下,强忍哭声。 咚、咚、咚的磕头声,便在屋内响起,声声干脆,声声像是在控诉他人的不公,倾诉自己的委屈。 弟子冤枉刘少卿嗑得额头青紫,很是下了气力,师尊,弟子往日多有得罪,如今大师兄无法再庇护我。弟子这才明白,只有师尊才能为弟子主持公道。从今往后,弟子一定笃学上进,师尊说一,弟子绝不说二。 郑思难听到这里,积聚几十年的怨气,一下子清空释放,再看刘少卿,便觉得此人也不是全无优点,看起来也颇有几分可怜之处。 至此,谢灵均觉得不忍直视,无声长叹。 从前刘少卿在他面前,还装得有几分气性,如今是一概全无,可刘少卿的处境,竟然比他想的还要艰难。 郑思难是全青阳阁最难对付的师父。江歇对谢灵均而言,亦师亦父,严慈有度;贺知舟看似严肃,实则心肠很好;季烟然心思缜密,对待徒弟却热情大方 惟有郑思难,像是对奴仆一般,难怪刘少卿积怨深厚,从前不时在他面前提及。 而刘少卿之所以肯伏低做小,不再与郑思难强犟,也是因为他在谢灵均庇护下,狐假虎威,得罪了一大片人。 如今沈谢二人一看就深受重视,却很憎恶他,他如果再不向郑思难低头,恐怕以后在青阳阁,就真无立锥之地了。 而他还要去救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师兄,绝对不能就此驻足。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刘少卿现在很卑微很低贱,他这条线,以后收尾起来应该蛮震撼的。 第63章 只慕一人 觉得不忍直视的,又何止谢灵均一人? 季烟然看刘少卿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也很是不忍。但她到底与郑思难相交的时间更长,虽然不认同郑思难为人处事的方式,但也不会认为对方人品卑劣,只是觉得他待人过于严苛罢了。 可刘少卿是郑思难的徒弟,她有什么资格插话呢? 而且 季烟然看了沈正泽一眼,而后问郑思难:郑长老,可否容我问刘少卿几个问题? 郑思难点头:当然,请。 季烟然于是问道:如果不是你轻薄沈正泽在先,他又怎会重伤于你? 刘少卿听到这个问题,恨得咬牙切齿,直欲将沈正泽千刀万剐。他抬头,眼泪倒是没有再流下,泪痕却也没有风干。 只见他眼中一片茫然与怯懦,好似怕沈正泽再对他痛下狠手一般,语气也十足委屈:弟子不知弟子只在初见沈正泽时,恰到好处地表达过艳羡,觉得对方功力高深,还没入门,修为却比弟子还高上许多 说着说着,他心中冷笑起来,言语间也尽是不利的指责:一个没有接触过仙门的人,却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弟子这般不成器,难道连说句钦佩的资格都没有吗?我不过是羡慕而已,却被生生打断了腿 他这番话,叫众人再次生疑,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去思考 是啊,沈正泽没有接触过仙道,又何来进益的法门呢? 沈正泽当初给出解释,是谢护法游历人间时,救助点拨,他这才能够有机会修炼筑基。他也因此将谢护法视为救命恩人。 沈正泽后来被江歇收为弟子,谁还能够去质疑他? 现在刘少卿旧事重提,在为自己开脱的同时,也在抹黑沈正泽。他的话术不见得有多高明,但胜在凄凄切切,人又看来实在可怜,处于弱势,人们也就自然而然,预先会倾向他这一边了。 季烟然这才转向沈正泽,问:刘少卿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沈正泽看着跪地的刘少卿,冷笑一声,说:巧舌如簧,这一点,弟子是绝对比不上他的。 季烟然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沈正泽说话的方式,道:他说的是,你就回答我是;他说的不对,你就回答我否。你说他巧舌如簧,你就告诉我,他哪里在矫饰。你们两人慢慢分辩,我们总会知道,你们究竟谁对谁错,谁是谁非。 沈正泽走到刘少卿面前,居高临下,寒声问道:你敢说,自己对我没有生过绮念? 他这话说得简单直白,当真如季烟然要求那般。 刘少卿抿了抿唇,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弟子心悦谢师兄。弟子心知配不上师兄,可也绝不是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弟子此生只倾慕谢师兄一人 谢灵均听到这话,心中百般滋味,一言难尽,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灵均素日,虽说并非不苟言笑之人,也偶尔会带着淡漠的笑意,但像今日这样,几次三番地笑出声来,倒也是难得一见。 刘少卿听到谢灵均的笑声,一想到大师兄复活,离不得这个人的帮助,因此虽觉得自己被嘲弄,却也没有怨言。尤其那两人生得七成像,加上气质有九成近,刘少卿对谢灵均,颇有几分睹物思人的念想。 他既因师兄离去,而领悟内心的情谊,再见到谢灵均,便思绪万千,难以厘清。虽被轻声嘲笑,他却仍然仰头望着不远处的谢灵均,目光中似有痴情与痛意。 谢灵均发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实在想不通,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为何这刘少卿能够口口声声说倾慕自己? 谢灵均自从重生之后,鲜少再忆及前尘往事,但被刘少卿的话刺激,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入魔后,究竟为刘少卿付出了多少鲜血。 谢灵均一旦入魔,被压抑的爱念、嫉恨、愤怒,便全部倾涌而出,难以遏制。而翻涌的情意全部都指向一人,来得突兀而莫名,谢灵均虽开始怀疑过,自己怎么会喜欢刘少卿,可后来也接受了现实,泥足深陷。 当日在悬崖边,他纵身一跃,还以为自己从以往后都是孤家寡人,却不料还有两个人跟随而来。 一个是后来身死的枚九,另一个则是刘少卿。 刘少卿在他的指点下,也不至于还像刚入门那般蠢笨,后来进益飞快,为了与追上沈正泽,更是刻苦用功。 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好不容易突破修为,但却愿放弃正道,放弃大好前程,跟随自己来到深渊。其挣扎痛苦,短短的时间内又下定了怎样的决心,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谢灵均入魔后,本就突然爱上了刘少卿,见对方肯跟随自己而来,更是感动万分,自觉愿为对方做尽一切事情。 谢灵均拖着残破的身子,力战群魔,耗尽体内最后的灵力,想使用魔气又不得法,最后为合欢宗的宗主卓乐所救。 谢灵均平生第一次底下头颅,就是求卓乐帮助刘少卿回归人界。 那时,我也以为,刘少卿对我有意,因此才会不恤自身,甘愿入魔界而无怨无悔。谢灵均这样想,笑意便更深了。 可后来,刘少卿又说对他只是师兄弟情谊,并无其他想法,一同跳崖不过是为报恩。而后来,刘少卿更是索性说,爱的人是沈正泽,不是他谢灵均。 那谢灵均还有什么话好说? 直到最后,他被刘少卿用缚魔锁困住,一剑穿胸,才知道刘少卿说的是真的。如非不爱他,如非爱的人是沈正泽,怎么可能因为嫉妒,而杀害他呢? 可是现在。 谢灵均他听到了什么? 你心悦谢护法?谢灵均走上前去,停在沈正泽身旁,你绝非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你此生只倾慕谢护法一人? 谢灵均的语气中满是怀疑与不解。 好像重活一世,这个世界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真的吗,还是说,这不过只是他的一场美梦,是梦幻泡影。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出了错。 谢灵均既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前世看错了人,看错了事,此刻便怀疑起来这个世界与前世并非同一个世界,这里的人与前世的人,并非同一个人。 不然为何前世因妒杀他的人,此刻会跪倒在地,口口声声说倾慕自己? 谢灵均怒不可遏,他一直忽视的话语重又回荡在耳畔。 你看我的眼神简直令人作呕。你对我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谢灵均,我想你心里清楚。 是啊,谢灵均比谁都清楚,前世入魔后,自己对刘少卿的爱有多癫狂。 我不许你爱我,也不许你用这样带着恨意的眼神看我!谢灵均,你为什么不是当初那个对我好,却不会对我产生欲/望的大师兄呢?你为什么要变! 谢灵均也很想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刘少卿。 而谢灵均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你看你招蜂引蝶的,如果我把你藏起来谁也看不到,那该多好。只要把你藏起来,那么沈正泽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如果刘少卿爱慕的人是沈正泽,这句话很容易理解。 可如果刘少卿爱慕的人是他谢灵均,那他简直不敢想象,刘少卿要将他藏起来做些什么事情。 这些念头,转瞬即逝,可谢灵均却随着这些念头,变得脸色苍白。等他想到最后,忽然领悟了刘少卿要对自己做的事情,便再也无法直视刘少卿。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6) 谢灵均捂着嘴,冲出了医馆,在小径旁,扶着竹子,一阵阵干呕起来。他早已辟谷,当然一丝丝东西都吐不出来。 只是他想到刘少卿对自己怀着怎样肮脏的心思,最后又想要以怎样的谎言,来将他监/禁,便忍不住自己的反胃恶心。 刘少卿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是沈正泽,还是他谢灵均? 他想到刘少卿曾经说过的话。 你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沈正泽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你身上?为什么你堕入了魔道,人人得而诛之,明明我才是正道人人称颂的才俊,他还是不肯将目光分一点给我呢?我讨厌别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 当时谢灵均只留心为什么沈正泽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你身上这一句,而忘了刘少卿最后一句话。 我讨厌别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 刘少卿为何会厌恶别人喜欢他?为何想要将他藏起来,再不被别人看到? 事到如今,原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因为刘少卿爱慕的人不是别人,不是口中的沈正泽,而是他谢灵均! 刘少卿的确在嫉妒,可嫉妒的人不是谢灵均,而是沈正泽,而是所有爱慕谢灵均的男男女女。 谢灵均心中又恶心又诧异,弄清楚了这一件事,另一个疑惑却接踵而来。 既然刘少卿喜欢他,为何不肯承认?如果刘少卿坦荡承认,以他入魔后对刘少卿的爱恋,两人之间难道还用强取豪夺,还用百般矫饰,岂不是一开始就能两情相悦、成就好事? 谢灵均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很快又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我掐指一算,貌似大部分同辈的人,都喜欢谢灵均。沈正泽真是天选之子,从万千人中脱颖而出,追到了美人。 谢灵均一想到刘少卿最后的打算,恶心得干呕起来。他真是好冰清玉洁一男的。 第64章 无处可躲 谢灵均逐渐冷静下来。 前世他对沈正泽的恨,对刘少卿的爱,都很不自然,让人疑惑。 而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灵均有一种想要说脏话的欲/望,可嘴唇抿了一下,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连苦笑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沈正泽从医馆中走了出来,冲到谢灵均身旁。他想要拍一拍谢灵均的背,又或者对方的肩膀,可一想到之前两人的谈话,这理所当然的亲昵就变得需要思量了。 沈正泽关心谢灵均不假,忧心是真。可他也怕谢灵均再问他一句,他关心的人,是一直爱慕着的大师兄,还是眼前站着的三师弟。 沈正泽说不出来,答案当然不言自明,可他无法说出来。 谢灵均口中一片清爽,可还是忍不住从怀中掏出素帕,掩着双唇。 这素帕之前拭过沈正泽的血珠,上面便沾染了点点血斑。血珠早已凝固,红得发黑,很不自然。 这血迹是沈正泽的,谢灵均也自然不会在意,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再拿出来用,或者从一开始就不会再放回自己的怀中。 谢灵均直起腰,捂着嘴看向沈正泽,默然不语。 沈正泽犹豫再三,抬手摸了摸谢灵均的鬓角,柔声问:你怎么了?听到刘少卿承认自己爱慕大师兄,值得你这么惊讶? 谢灵均盯着沈正泽,半晌,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正泽愣了一下:什么? 你之前同我说过,谢灵均缓缓道,刘少卿爱慕谢灵均。当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亲口听刘少卿承认,心中十分惊诧。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看透的呢? 沈正泽想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回道:我做梦,在看到梦里的大师兄死去时察觉到的。说着说着,苦笑起来,抬眼盈盈望着谢灵均,你看,梦也可当真吧我梦里的事物,不全是假的 其实不假,全部是真。 谢灵均咳嗽一声,用素帕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遮得更加严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得一双冷冰冰的美目,以及半截高挺的鼻梁。 我明白了。谢灵均道。 原来沈正泽同他一样,只不过比他知道的稍微再早一些。还好,沈正泽也被刘少卿的演技蒙在鼓里了,不只是他一个人被骗上当。 也是,谢灵均前世甘愿为刘少卿上刀山、下火海,如果刘少卿不是个傻子,又怎么会喜欢他,却又不回应他? 谁能够猜到,竟然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谢灵均放下素帕,重新塞回怀中,而后徐徐低头,想要去亲吻沈正泽。 他爱的人是谁?他爱的人,也报以同等的情意来爱他吗? 谢灵均很想用这个吻来确认。他的心跳从听到刘少卿表白的那一刻,一直急速跳动,此刻更是砰砰作响。谢灵均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简直震耳欲聋,怀疑沈正泽能否也听到这声响。 别沈正泽吐出这微弱的一个字眼,而后微微侧开头。 吻遂落在嘴角。 我知道了。谢灵均到了此刻,自然再也不认为自己能够猜透沈正泽的心思,只好淡淡地回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炽热的心,也随着沈正泽的微微侧头而逐渐冷却。 我们进去吧,是我失礼了。他说。 沈正泽纠结万分,见谢灵均要进屋,再顾不得许多,当即拉住对方的衣袖,轻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会反应如此激烈? 谢灵均停步,见沈正泽目光闪躲,便也赌气般不愿直视对方,只低头,视线停留在对方拉住衣袖的修长指节上。 你很想知道吗? 沈正泽停顿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谢灵均忽然发现,说谎对于自己而言,也并非是件难事。他从前一直说实话,是因为没有人可以逼他说谎,他又没有什么想要隐瞒的事情。 可现在,他很想用谎言来将自己包裹起来。 于是,他回答道:你和刘少卿,一个两个,都说自己喜欢谢灵均。可我也是谢灵均。我一想到,在我之上,还有一个受尽喜爱崇敬的神明,他在不断地笼罩遮蔽着我,而我只能活成他的一个阴影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寒心,并且恶心 沈正泽的几根指节,随着谢灵均的话收缩、颤抖。 谢灵均轻笑一声,握住对方的手,将其从自己衣袖上无情地扯下。 沈正泽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回,只好正视谢灵均,目光中满是欲说还休,满是谢灵均看不穿的情绪。 谢灵均拾起这漂亮的手,递到自己的唇边,多情地吻了一下。 此前,你因为某种原因,来向我示好,而我不知你心里是喜是怒,是乐是悲如今,我已经看不透你 你明明这般爱我,却不知道亲你的人是我。你苦苦追寻的人,就站在你的眼前,你却不知。倘若有一日,你得知真相,又会是什么心情? 不论如何,能够这般亲吻你的人,是我不管你是否抗拒,心中是什么滋味,你终归无法避开我的吻也无法避开我。 谢灵均松开沈正泽的手,问:听到了吗,满意了吗?我们进去吧,别让师长们久等担忧。 谢灵均与沈正泽的交谈,没有刻意规避谁,屋内的刘少卿或许听不清,可贺知舟、郑思难、季烟然、李别这样的大能,岂会听不清? 因此两人进屋时,贺知舟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在心中暗骂江歇混蛋,竟然用谢灵均的骨肉,融合着天材地宝,创造除了另一个谢灵均。 郑思难本就脸色不好,一时间看起来倒没有什么变化。 季烟然心中九曲十八弯,脸上笑吟吟,却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众人一时间都不好意思开口,谢灵均却主动说:十分抱歉,我打断了诸位长老的问话,只因我自己心中郁结难解现在,我想心结已经解开,还请长老们海涵,继续问话吧。 说完,谢灵均走了开去,离刘少卿一两丈远,将其视如敝履,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这一打岔,众人都有些忘了,方才要问些什么。 季烟然咳嗽一声,重新扯回话题,问沈正泽:刚才刘少卿说他爱慕谢护法,绝无二心,对你并无轻薄之举。你认同他的话吗? 沈正泽现在思绪万千,十分挂念沉睡中的大师兄,一念记恨刘少卿,一念又为方才谢灵均的所言所行打乱。 他听到季烟然的问话,脑海中混乱非常,最终叹了一口气,回道:刘少卿轻薄弟子,弟子教训了他。但相比他的言行,弟子的行为更加严重。还请诸位长老责罚。说罢,也跪倒在地。 沈正泽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他的灵魂好歹曾历经过现代文明的洗礼,要他下跪,除非心甘情愿,或者真的认错,不然绝无可能。 此刻沈正泽认错,显然心不甘情不愿。 他恨不能再次杀死刘少卿,可这一世刘少卿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他只因对方态度轻佻,就打断了对方的腿,而后又捏碎了对方的手腕。这些举动,在别人眼里,就是过分,是该受训的。 他心想,如果刘少卿能够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好了他要怎么样杀死刘少卿,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呢? 这样想着,耳朵上的缚魔锁开始发烫。 沈正泽已经是阅世境后期的修为,一般的热度根本耐他不得,可缚魔锁却结结实实地在他耳朵上,烙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泡。 季烟然将一切尽收眼底,淡然发问:所以这一切都是偶然?刘少卿进入初阳峰的洞府之中,是偶然;而你沈正泽,还有谢灵均,你们二人阴差阳错发现蚀心魔蛊,也是偶然? 弟子不知沈正泽是怎么回事,但弟子绝对是偶然。刘少卿轻声回答。此刻,他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却仍旧看来可怜得紧。 季烟然叹了一口气,最后问沈正泽:你与谢灵均被困洞府之中,阁主来营救时,你念出了破解阵法的顺序。刘少卿说是傲梅蝶在指印他,那你呢,你又从何得知? 沈正泽沉默了起来。 他自然是从《三界传说》这本小说中知道的,可是他要怎么解释?难道说,他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因为看了一本坑文,穿越到这本小说之中了吗? 季烟然看着沈正泽,终于收起笑容,说:谢灵均懂得一点阵法,这个我们在旭日大比上见识过。你沈正泽也通晓阵法吗?初阳峰的那个阵法,繁复精妙,一看就是太上境的修士布置出来的,你又如何能解。 沈正泽又是一阵沉默,随后他举起右手。 谢灵均被沈正泽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冲上前去,握住对方的手,怒喝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是想要发心魔誓吗?我不许! 沈正泽笑了起来,心魔誓这种东西,一个不多,两个不少,他也不在乎了。 现在,他只想要别人相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季烟然这个人,真是我创造的智力巅峰了。 orz 她为什么要这么聪明?慧极必伤,人还是笨点好。 第65章 铅刀一割 季烟然却不肯放过沈正泽,甚至连带着不信任起谢灵均来,于是问:谢灵均,你与沈正泽一同进入洞府之中,照理说,沈正泽遇到的一切,你也同样经历过。现在他讲完了,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 谢灵均紧紧握住沈正泽的手,不肯让对方冒险。他心中急切地惦念着沈正泽,又如何能够平心静气地与季烟然交锋呢?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你要我说什么?问完这一句话,便将沈正泽从地上拉起,你别跪着!别忘了你的师尊是谁,是青阳阁主江歇。如若他在这里,会愿意看到你跪在别人脚下吗? 沈正泽本就含着怨气下跪,被拉起来后,心中不仅不恨谢灵均训斥他,反而很感激对方的自尊,也很感激对方见不得他失了尊严。 沈正泽又是下跪,又是被怀疑,加上对刘少卿的恨意与杀意,心里简直翻江倒海,说不出到底有多少种滋味。 他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道:谢谢你,你说得对,我也不愿跪。既然是我不愿意的事情,我今日一定记住了,以后再不会去做。 话说到一半,缚魔锁上的花纹便开始蔓延,从耳垂一直攀爬至右眼眉骨。等一句话说完,玄赤相间的花纹,落满小半张俊逸的侧脸。 你谢灵均怔怔地松手,而后抬起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沈正泽的右脸。 沈正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右耳滚烫,像炼狱之中的岩浆倾翻,可仍旧笑吟吟,看起来好似无事发生一般,风平浪静。 谢灵均也笑了笑,替对方擦了擦右眉,悄然收手,回道:没什么。你记得就好。看你下跪,我心中不忍。看你发誓,我心中不愿。如今你记得就好。 是吗?沈正泽笑得十分淡雅从容,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觉得有些刺痒。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饶是季烟然这样面上不显的角色,也觉得被他们二人略微气到。 谢灵均!季烟然高声道,我问你,你们是如何发现初阳峰洞府的? 谢灵均被询问,这才终于彻底领悟了沈正泽的难处,明白对方为何要发心魔誓以证清白了。 如果谢灵均没有记错,沈正泽前世发现过这个洞府,还从洞府中找到一柄上古神剑、一卷天妖脊梁制成的骨轴。 谢灵均不知沈正泽前世如何发现,可能是机缘巧合,但今生会找到这个洞府,简直再正常不过。可难就难在,要如何同众人解释,这完全无法说清,难道又要编造什么预知梦的谎言吗? 谢灵均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回道:机缘巧合罢了。初阳峰外那株枯松如此硕大,我们会发现也就不足为奇。至于进入洞府中,更是纯粹的巧合。 季烟然长笑一声,扶额道:如此说来,沈正泽破解阵法,也是机缘巧合? 谢灵均侧身,望着季烟然,说:是。你愿信便信,不愿意信,那就算了。我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你要想听更多,我却是没什么能再说的了。 季烟然脸色顿时有些凝滞,她很少遇见谢灵均这样冷硬的弟子。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7) 青阳阁的弟子虽说有那么几个,脾气或许有些古怪,但显然不至于在她面前展露。更别提发生大事,自己还被诸位长老怀疑的。那样的弟子,在他们面前,都是小心翼翼,惟恐长老们降罚。 无论季烟然怎样和蔼,怎样热情大方,但那几千年的威势不是假的。弟子们与她相处,时常为她的博学谨慎而感到敬佩,自然有了师徒的观念。 可谢灵均和沈正泽不是。 谢灵均本就长于江歇之手,年纪轻轻便做到了护法之职,后来又做到了长老。他从出生起,就万众瞩目,身为阁主的徒弟,身份又胜寻常弟子一筹。阁中众人又因为他父亲谢长怀之故,对他颇为照料关怀。等他职务高了起来,修为逐渐赶上,便与长老们平起平坐。 谢灵均本就很少对长老们有崇敬之情,相处时也不卑不亢。他又是这般天才,只有别人敬佩他,时时提及他的份,哪有他受制于人的情况? 谢灵均只对一人有师徒之情,愿意跪拜听服,那个人便是教养他成人的江歇。 因此他心中大为光火,说出这种话来,甩了季烟然的面子,那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季烟然鲜少被这般冷落、冲撞,当即怒发冲冠,想要给谢灵均一个教训,让他知道长幼尊卑。但季烟然到底能忍,自己受了气,一想到谢灵均是江歇的弟子,就又将气兀自咽了下去。 她只是很平静道:你不愿说就算了,我也没有要强迫的意思。你不必把我假设得那样差,特地说些冷言冷 谢灵均不客气地打断:我什么都没有假设,我只是觉得够了。沈正泽心魔入魂,如今又被捆仙绳、缚魔锁双双限制,你们到底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一旦有什么不利于青阳阁的举动,你们只消动用缚魔锁,便能将他斩杀。别再逼他了。 季烟然怒极反笑:我怎么逼人了?如今青阳阁发生了重大事故,你们两个牵连其中,我作为长老,就连问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谢灵均淡淡道:那或许,我们也有沉默的资格。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为他辩护,不惜顶撞季烟然,心中涌过一阵暖流,面上的花纹也缓缓消减,重新爬回了缚魔锁之中。 刘少卿跪伏在地,心中不住地暗笑。他笑沈正泽露出马脚,被诸位长老怀疑质问,而自己得以脱困;又笑谢灵均不会审时度势,也不会装样子伏低做小,反而顶撞季烟然,火上浇油。 想着想着,他心中好一阵酸涩。 如果大师兄还在,他又怎么会被这样欺负?大师兄虽然常常教训他,可那也是为他好,他现在终于想通这一点。而且,大师兄会保护他,就像谢灵均庇护沈正泽一般。 谢灵均 刘少卿心中不住地默念这个名字,怎么偏偏是谢灵均,怎么偏偏生得这般相像。念到最后,他止不住对沈正泽的嫉妒与仇恨,也开始止不住想要让谢灵均多看他一眼。 又是好一阵静默。 又是谢灵均打破沉默: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带沈正泽离去了。明日我们自会前往青阳阁,让师尊领我们去灵音寺,恳请高僧为沈正泽洗魂。说罢,牵起沈正泽的手,就要离开。 且慢。贺知舟喝道。他直接一拍佩剑,长剑出鞘,转瞬停在门前,拦住两人的去路。 贺知舟是无我境的大能,谢灵均与沈正泽同他差了两个境界,怎么能够匹敌,只好停了下来。 贺知舟缓缓道:你们哪都别去,就在这里等着。阁主一旦招待完北冥派的掌门,自然会过来与我们会合。届时,他愿意相信你们,我们也没有任何怨言,绝对跟着相信你们。可现在,我们四个长老面前,还容不得你放肆。 谢灵均与沈正泽都没有继续动作,没有前行,也没有转身后退,只是注视着面前的那一把长剑。 刘少卿就此跪了半天一夜。 江歇在第二日中午才赶到医馆,也不知他同北冥派的掌门聊了什么,要耗费这许久的时光,而对青阳阁发生的大事放在一旁。 江歇一进门,先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跪倒在地的刘少卿。 他皱眉问道:他跪了多久?谁让他跪的? 贺知舟这才收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自己要跪的。却不说跪了多久,也不说刘少卿迫于郑思难的威严。 江歇本就因为谢灵均护着刘少卿,看刘少卿不顺眼有段时日了,这才更加不悦,语气漠然道:青阳阁弟子,不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师长,不是深深自省,何用跪地求人? 刘少卿闻言,心中一动,忽地哭了出来。 他此前哭,或多或少有些作态,讨人可怜,让自己少被责难些。可这次哭,竟然发自真心。 大师兄昏睡离去,他因着想要救助大师兄,而救助大师兄,又免不得要发愤图强,勤学上进。于是多多少少有些醒悟,明白大师兄平日里为何要训诫他自尊自强了。 他素来好吃懒做,狐假虎威,没有追求,如若不是一直被看轻、被欺辱,也不至于自卑过度,仗势欺人。 眼下他倒是阴差阳错,终于有了追求,那一贯空白的剑道也多了些东西,被灌注了倾慕、醒悟、奋进、自尊,以及再无顾忌的杀意。 刘少卿听到江歇的训责,将往日大师兄教训他的话联系起来,终于明白什么叫一脉相承,这才会真心实意地落泪。 他诚心哭了出来,发现真实的眼泪倒不愿叫人看见,于是赶紧抬手抹去泪珠。 刘少卿磕了个响头,而后撑着地面,徐徐站了起来,望着江歇的眼睛,严正道:多谢阁主点拨,弟子刘少卿谨记在心。 江歇却连再看刘少卿一眼的兴趣都无,只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承了刘少卿的感谢。他更加在意自己两位弟子的安危,于是问季烟然:沈正泽状况如何? 季烟然和李别来得晚,对于沈正泽的情况,知道的不如贺知舟多。她便给贺知舟使了个眼色。 贺知舟见此,回道:沈正泽心魔入魂,百年内就会全然发作,恐回天乏力 他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显然是在等江歇的发话,视江歇的态度而定。他现在对沈正泽观感复杂,非一言能尽,索性将审判的任务交由给江歇,免得自己费心。 江歇闻言,脸色忽变得十分哀戚,随后点了点头,说:我晓得了。对于心魔一事,我总归还有点对付的经验我会找时间带他去灵音寺洗魂。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明白过来,江歇即便到了这个时刻,也还想保住沈正泽。 众所周知,心魔入体尚可经由得道高僧洗魂,祓除灾厄、妄念;可心魔一旦入魂,那便是惠善大师也无能为力。 江歇当然知道这些,而他既然知道,却依旧想要去灵音寺尝试,看来是真的将沈正泽这个弟子放在心上了。 季烟然却出声:阁主,初阳峰的那个洞天福地有古怪 江歇打断道:我明白,里面应当有魔物,我会尽快同姜政去查清楚。 季烟然终于将最后一丝也收起,沉声道:沈正泽说,里面的魔物是蚀心魔蛊。 江歇依旧说了句我晓得,就没有更多的话了。 季烟然见江歇这个态度,心中不免有些泄气,最后说了句:洞府内外的阵法繁复精妙,与青阳阁的护山阵法相连可沈正泽却能解开阵法,进入洞府之中。我问他如何得知破解之法,他又不肯说了。 非但不愿说,那谢灵均还态度强硬,顶撞了她。 可是这些委屈,季烟然在江歇面前只能吞下。她心思缜密,看江歇对沈正泽十分维护,就知道说了也没用,还平白无故给江歇增添烦恼,因此多的话一句都没讲。 但她讲的话也足够多了,足够解读了。 江歇仿佛没听懂弦外之音,还是淡淡道:我晓得了。 季烟然只好笑了出来,说:阁主知道就好。 江歇面容虽还是二十年华,可鬓边的白发却一日胜过一日。他此时看起来甚是疲倦,对着相处了几千年的同僚们,说:如果没有多余的事,我就带自己的弟子回青阳阁了。至于季烟然,还有李别,你们二人,在今晚来青阳阁正楼一趟。我有很重要的话,要与你们单独交代。 季烟然听到这里,明白江歇不会将这件事等闲处之,于是长舒一口气,立即回道:好! 江歇看着谢沈二人,示意他们随自己出去。 师徒三人刚走出医馆,江歇却又停住脚步,同贺知舟说:你还是当往日一般,接着去上课。谢沈二人,我会单独教导贺长老知舟,劳烦你了。 贺知舟心中一软,应道:不劳烦。 江歇御剑的速度明显放慢,只为配合自己两位徒弟。 谢灵均立于沈正泽身后,却没有将人搂紧,反而隔了一拳的距离,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江歇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问:谢灵均,你的剑呢? 谢灵均回道:碎了。 江歇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对于他们这种大能而言,虽没有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却也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一把剑跟随余生。 至于谢灵均,才刚到阅世境,就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碎了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者说,谢灵均那把破剑,用到现在才碎,这倒是值得惊讶的。 碎了就碎了,江歇语气平和,等到了青阳阁,我送你一把利剑。这把剑,你想让它碎都办不到。我只希望,你得到了剑,能够小心爱护,将它视作自己的生命。 弟子遵命。 谢灵均前世有过三把剑。一把是初学的启蒙剑,一把是从悬剑堂里易剑而得,一把是自己的神魂锻造而成的魂剑。 这三把剑中,只有初学的启蒙剑,是由江歇赠送的。而这把剑,虽然锋利,却绝未到达视若生命的程度。 谢灵均听到江歇的话,知道师尊要赠送一把神剑,心中感念非常。 他怀着崇敬的心情,看向江歇,只见对方鬓边斑白,竟然隐隐有些油尽灯枯的征兆。见此,他不禁心中大恸。 为何重来一世,师尊却比前世衰败得更快? 三人很快抵达穿越虹霓流云,抵达青阳阁。 青阳阁中的阁楼,与医馆处布置有相似之处,都是十三座,但青阳阁的阁楼显然巍峨更胜,让医馆难以望其项背。 阁楼以九宫八卦阵排列,余下四座位于四极,正楼位于正中。 江歇这次却没有飞往正楼,而是去了十二楼。 江歇驻足,抬头眺望高楼,喟叹般,说道:青阳阁中,阁主加上长老共八位,而阁楼有十三座。百年一考校,人员变更,只有一点是默认的。那就是这十二楼不容他人居住。说到这里,他望向谢灵均,你可知为何? 谢灵均摇了摇头。 江歇走上前去,推开了沉重的檀木门,轻声道:因为这曾是我师弟谢长怀的居处。 谢灵均心中一动,谢长怀是他从未谋面的生父。他既然知道谢长怀是江歇的痛处,也知道别人避着他,不愿让他知道谢长怀的事,后来自己也就学着刻意不去关注了。 可江歇此刻却主动提及,谢灵均免不了心跳更沉、更重。 江歇领着他们,沿着古旧的木质阶梯,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踏了上去。 走到三楼,江歇推开第一扇房门,说:这是师弟藏剑的地方。 日光穿透窗棂,落在屋内。成千上万把剑,将偌大一间屋子装满。这里比起青崖书院的悬剑堂,也不会逊色太多。 他很爱剑江歇走进屋内,声音明显低沉起来,在这一点上,他和我们又不一样。我们爱剑,只认定一把剑。他爱剑,认定一把剑,觉得自己的本命剑胜过其他千千万万把剑的同时,也十分爱惜每一把好剑。 地上插满了长剑,三人进入时,都循着既定的路径,规避地上的这些利剑。这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剑,有些只有剑身,有些加之剑柄,有些安静地躺在剑鞘中。 这里共有一万五千六百八十一把剑。江歇微微俯身,从地上抽出一把,这把剑,名为长风,是他在九十二岁时用过的,他只用了十九天,就抛在悬剑堂中。后来他参悟万象,方才从悬剑堂中将剑取回,重新搁置在十二楼中。 谢灵均心中苦涩与骄傲同时涌起,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父亲涌过的上万把剑,还更能触动他对剑的喜爱吗? 江歇走了一段路,将手中的长风剑随手插在地上,又弯腰拾起另一把剑,说:这把剑,名为悟过。师弟十分崇敬玉清真人,玉清真人的剑名为悟过,他在九百六十二岁那年夏日,模仿玉清真人,将自己的剑也命名为悟过,寓意常思己过。 江歇抬起剑来,用食指、中指轻轻抹过剑身,感怀道:师弟的本命剑,在他八千五百岁那年寻得。在此之前,他用过的许多剑中,这把悟过算是跟了他很长时间,足有三百六十六年。 说完,江歇又将这把悟过剑甩入地面之中。 谢灵均听到这里,明白江歇的意思了,江歇准备从谢长怀用过的剑中,为他寻得一把趁手的。 谢灵均动容道:师尊,你很清楚这些剑 江歇怔了片刻,缓缓点头:是。我在慰灵塔中,看着师弟的尸身,闲来无事便想想他生前的片段。久而久之,几千年的时光都牢牢印在我脑海中了。 江歇对谢长怀的剑,如数家珍,丝毫不爽,这是何等的了解与珍视? 罢了江歇脸上又现出十足的哀恸,语气愈发低沉,死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我本想永远封锁这栋楼,可往后万年、十万年一过,我们都老死,谁又记得青阳阁还有过一个谢长怀?与其让他的剑束之高阁,不若赠与你。 江歇说到最后,几不可闻,说完,旋即伸手。 但见万剑应和,金铁争鸣,满屋的长剑都似有灵一般,迫不及待的模样,想要飞往江歇手中。 铅刀尚贵一割,何况利剑? 万千长剑中,飞来一柄古朴无华的铁剑。铁剑尚未出鞘,比起其余争鸣的剑,这把看起来太过安静。 江歇一把抽出铁剑,日光照耀在剑身上,仍旧看来平平无奇。可就是这样一把笨拙的铁剑,甫一出鞘,屋中其余万把长剑便静默了下来,不敢与其争锋。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8) 江歇将铁剑递给谢灵均,说道:这把剑,无名,你如愿意可为它取名。谢长怀,青阳阁曾经的剑尊,这便是他的本命剑。 谢灵均低头,久久凝视江歇手中的剑,神色晦暗难辨。 江歇并不着急,也不怕谢灵均会拒绝。 只有不识货的人,才会认为这把剑当真平平无奇;大巧不工,这把剑恰恰是奇巧到极致,返璞归真,因此看起来古拙无华。 谢灵均静止,只因为这是他生父的本命剑。前世,凡是有关谢长怀的话题,众人都讳莫如深。而此世,谢灵均不仅听到了生父相关的事,还来到了他的居所,得到了他的本命剑。 子承父剑。 这对于谢灵均而言,意义非凡。他从未见过亲人,可他却能得到与剑修本人同等重要的东西剑修的本命剑。 难怪师尊此前嘱咐将它视作自己的生命。 谢灵均既然知道这剑的来由,不消江歇再说,自己也绝对珍视万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弟子谢灵均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发现语言实在太过多余。这种情况下,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了什么,说了多少,全无必要。 谢灵均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江歇垂眸俯视谢灵均,看着这自己亲手捏出的造物,看着与自己大徒弟同名同姓,生得如此相近的人,心中百般滋味混杂。他将剑递予谢灵均,也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他此前已经说得够多。 谢灵均接过剑,缓缓起身。 冰冷的剑鞘,冰冷的剑。可正是这没有丝毫温度的剑,却让谢灵均心潮起伏,心中激荡不已。 谢灵均一直致力于人剑合一,他从前以为,只有把自己也变成一把剑,才能抵达这至高无上的境界。可近来,他体会到了爱、恨,体会到了心被高高悬放,以及重重落地的过程。他忽地发现,人剑合一,可以是将剑化成人。 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剑。这是确切无疑的。 剑是冷的,而人可以是热的。如果人随剑,人也会变冷;倘若是剑随人,那剑也会沾染温度么? 谢灵均终于发现了一件事这一世,他不单单在重新习剑,更是在学习如何做人。做一个有情感的人。 师尊谢灵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弟子愚拙,想请教一个问题。 江歇凝视谢灵均,微微颔首。 谢灵均问:剑应多情,还是无情? 江歇还以为谢灵均要问什么,竟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不由得失笑,回道:多情。 谢灵均心中一沉,又问:时刻念诵清心诀,剑能多情吗? 江歇道:不能。 于是谢灵均也笑了:弟子明白了。 心中炽情太盛,容易入魔。江歇神色平静,如非体质特殊,实在必要,常人不须时刻念诵清心诀。 谢灵均:那何人才须时刻念诵清心诀? 江歇开始皱眉,或是忧虑过甚,他的眉间有一条深堑。配合着斑斑白发,老态尽显。 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灵均低垂双眸,似笑非笑。 他自懂事起,就被江歇教导出剑、挥剑、归剑,时刻念诵清心诀,而现在,江歇却同他说,这不是必须的。 那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江歇对他并非真心,而是虚情假意。其二,谢灵均前世体质特殊,不得不这么做。 原先的身体有所残损,他最是清楚。他也是今生阴差阳错之下,才得知自己的神魂被阵法割去一角,神魂不全,无法飞升。也就是说,无论是躯壳,还是神魂,他都是残疾的。 江歇沉默片刻,解释道:灵魔同体的人,必须时刻默念清心诀,以压制体内的魔性。 谢灵均心神念转,便想到了那株蚀心魔蛊,想到那两粒天灵珠和两粒天魔晶。 江歇叹了一口气,一挥衣袖。周围的长剑纷纷退却,多出一片空地来。 坐。江歇说完,自己先盘腿坐下。 谢灵均看了沈正泽一眼,两人相继坐下。 青阳阁收徒制度十分严苛,江歇并没有立即解释一切,而是从最初开始讲起,旭日大比,三年一次,是为考校。大比中脱颖而出的凡人,大多被收为杂役,而后三年升为外门弟子。再三年,资质突出的,可晋升为内门弟子 谢灵均不知江歇为何说到这些,只认真地倾听着,默不作声。 江歇道:从内门弟子,再拜师被收为亲传弟子,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并未真有师父教导。而在我亲自教授你们之前,你们还应在青崖书院学习三年。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此处,他停顿一下,停得有些突兀。 谢灵均不禁望向江歇的白发,心想:这来不及指的又是什么? 谢灵均心中清楚,江歇既因心魔誓而致使境界停滞不前,那万岁之前必然陨落。可仍应有千载岁月,这句已经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是已经? 江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我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留给你们。而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同你们谈论大道,实在有些过早。 谢灵均与沈正泽对视一眼,却不知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 而谢灵均心中想的简简单单他与沈正泽的神魂都已太上境大圆满,此刻同他谈论大道,正是时候。 而方才论及剑之多情与无情,论及灵与魔,也为时尚早。 谢灵均依旧不语。 江歇说着说着,洒脱一笑,摇了摇头:罢了。有些东西是需要体悟的,你们虽然不懂,可我难道就不要说了吗?我如今告知你们,你们用余生去体会,等到了我这年纪,经历我所经历过的苦难,或许就能懂得一二了。 我知苦难。谢灵均心想。可他又觉得,自己历经的苦难,与江歇所历经的,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均向来认为,最高的轻蔑是无言,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他无论是入魔被追杀,为了刘少卿而甘愿自损,抑或是最后被杀。这些在常人眼中痛苦异常的仇恨,他都能等闲视之,最后在短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放下。 可江歇显然有自己的执念,有无法释怀的苦难。 谢灵均心想,如果他对什么事情耿耿于怀,那肯定与沈正泽相关。想到这里,他颇有些恍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沈正泽见到谢灵均皱眉,只觉得对方与大师兄越来越像,越来越难以区分。他一见谢灵均露出这神情,就想要伸手替对方将眉头抚平。 江歇不知自己两位徒弟的想法,自顾自道:在与你们谈论形而上的大道之前,有四样东西,你们应当知晓。 谢灵均终于开口:道则、道律、道心、道境。 江歇有些讶异,微微一笑,回道:不错。这些应该在青崖书院学习三年后,你们才会知道。你能提出这四点,可以说是有心了。 谢灵均: 沈正泽闻言,再次看向谢灵均,若有所思。他前世被江歇放养,在青崖书院习得这些理论后,还是由大师兄一一点拨后才通彻的。 江歇在阐述道境之前,先问:当日常相思来青阳阁,他自陈的一番话,你们谁还记得? 沈正泽过目不忘,常相思说过的话,自然也过耳不望,当即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 当日,常相思说: 我三百岁筑基,五百岁坚定道心,以箜篌为友,因此入有我境。一千五岁阅览人间百态,三千岁通晓万象,五千岁才达到物我皆忘的境界。 九千多岁,我大限将至。那时,我恍然大悟,人终有一死。怀抱着必死的决心,我不再急于修炼,而是在最后的时日,与箜篌相伴,整日弹琴。 自此以后,又过了三千五百年。我没有死,我活了下来,也顺利突破了太上境。时至今日,我已活了一万三千五百岁。 江歇点了点头,对沈正泽的聪颖很是满意,继续说:他提到的是道境。道境有五,有我、阅世、万象、无我、太上。有我指的是以我观物,所见所思皆发自于我。我且问你们,你们见到春风、夏荷、秋叶、冬雪等等,你们心中是何感想? 谢灵均又与沈正泽相视,沈正泽点了点头,谢灵均便开口:无所感想。 江歇再次失笑:这样吗?你如今难道不是阅世境初期吗? 是。谢灵均道。 江歇叹了一口气:难。难的是什么,他又不说了。 阅世境在有我境之后,江歇神色淡淡,你既然已是阅世境初期,照理说应当能够体悟有我的境界。可你却没有。你是修为境界到了,但道心不及。 谢灵均怔住。 江歇问沈正泽:你呢? 沈正泽回道:春风和暖,夏荷清雅,秋叶落寞,冬雪高洁。一年四季,弟子都想与知己共渡。他都想与大师兄共渡。 是了。江歇点头,谁告诉你春风是和暖的,夏荷是清雅的,秋叶是落寞的,冬雪是高洁的? 沈正泽抿唇,而后轻声道:弟子自觉。 江歇笑道:大道无情,太上不仁,此谓至情至仁。有两句话,你们日后势必会经历。第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第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现在,你们还不用揣度这两句话。你们只需要知道,大道无情,人却多情。春风、夏荷、秋叶、冬雪,自然干干净净,与人何干?哪里来的和暖、清雅、落寞、高洁,都是人们将自己的情感加诸万物罢了。 谢灵均如梦方醒。他竟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他从最初,就知道万物竞生,人不过是万物中的一种,知道东夏秋冬四时变易,知道梅兰竹菊并不高洁,知道一切的一切,却并不知道人是多情的。 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 谢灵均此前不知,不过是因为他无情罢了。他的人既然无情,挥出的剑自然也是无情的。他之所以如此无情,是因为他时刻默念清心诀。而江歇说,不必默念清心诀。 谢灵均心想:难道我从前,竟然是灵魔同体? 作者有话要说:江歇这个男人,真是浑身插满flag,我怜爱他了。对于在开头把他写得那么菜,我感到非常抱歉。写到现在,这个男人真的打动我了。 第66章 入魔前兆 师徒三人,坐而论道,一下午的时间,倏忽而逝。 到了傍晚,江歇起身,道:我约了季烟然和李别,不能再接着与你们交谈。初阳峰魔蛊一事,必须彻查到底。你们去三楼歇下,等我调查清楚,自会来寻你们,接着与你们论道。 说完,也不等谢灵均和沈正泽开口,自己翩然离去。 谢灵均与沈正泽二人,前世住在青阳阁中,但从未进入过十二楼。今日他们不仅进入其中,还能够住在这里,这让他们心生好奇。 谢灵均看了沈正泽一眼,发现对方也正望向自己,心中一暖,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谢灵均一笑之下,好似将整间剑室点亮,再明艳没有。 沈正泽看着,觉得谢灵均只要肯对他笑上一笑,他就心甘情愿地为对方做任何事情,无怨无尤。 想去看看吗?谢灵均伸出食指,指了指楼上,这座阁楼共有十三层。二楼全是剑室,三楼想来是歇息之处。剩下的地方,你不想去看看吗? 这是谢长怀曾经的居处,江歇因怀念师弟,直接封楼,不让他人进入其中。如今谢灵均得到了探寻自己生父的机会,自然想去一探究竟。 而且,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一切谜题的答案,会在这栋阁楼中掀开一角。 沈正泽方才会看谢灵均,也是想要问询对方,只是被对方的笑容晃神,这才没有率先开口。既然谢灵均邀请,他又怎会拒绝。 好。沈正泽答应道。 谢灵均在对方出声之前,已经起身,看对方依旧端坐,于是伸出右手,问:要搭把手吗? 沈正泽又是一怔。在他发呆的过程中,耳朵上的魔纹再次攀升,一朵玄赤的花朵绽放在他的耳垂之上。 谢灵均俯身,用右手指尖轻轻拨动沈正泽的耳垂,末了,停在缚魔锁上。指尖触及到的地方,皆是滚烫的温度,烧得他的指尖一阵阵灼痛。 你有什么感觉吗?谢灵均问。他心想,他的指尖都几乎要被烫伤,对方被缚魔锁的限制,受到的疼痛又该几倍于他? 沈正泽却微微一笑,平静地问:什么感觉?我难道应该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我自然无所感。 谢灵均心中滋味百般,睫毛一颤,指尖便离开沈正泽的右耳,收了回来。 他心想:骗子。 谢灵均诧异于沈正泽的坚韧与平静,一看到对方清爽的笑颜,便忍不住想要去怜惜对方。可他也知道,沈正泽装得若无其事,恰恰是不想要别人同情怜悯。 谢灵均只好深吸一口气,垂眸道:无事。我们去看看吧。 沈正泽又笑着说:你方才想要拉我起来吗? 嗯。谢灵均轻声应道。 沈正泽直勾勾地盯着谢灵均好一阵子,而后柔声问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谢灵均并未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说:什么事? 答应我,沈正泽徐徐道,以后不要再问我,我究竟把你当成谁。你就是你,你叫谢灵均。在旭日大比上拔得头筹的是你;常相思来时,阻止我一时冲动的是人你是;我神魂碎裂,帮我融合的人的是你;御剑载我的人是你;在季烟然面前,出言维护我的还是你 我总以为,一个人叫什么,生得如何,都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什么。一个人是由他的言行举止所组成的。你就是你,我识得你,是因为你做了那些事。 所以,别再问我,我把你当成谁了。我只把你当成你自己。 骗子。谢灵均心道,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发现沈正泽在说谎了。 但沈正泽这样说,说得这么多、这么清楚、这么诚恳,谢灵均难道还能拆穿他,继续逼迫对方思考痛苦的事情吗?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49) 谢灵均无法,只好淡然答应:好。我不问你。 沈正泽听到这个回答,如释重负,脸上的笑也更加诚挚,当即道:谢谢你那我们走吧,我也非常好奇,这座阁楼中,究竟有些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远远超出我的认知。我想,或许我们能够从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说完,沈正泽终于不再顾忌,直接搭着谢灵均的手,由着对方拉他起来。 两人并肩走出剑室,挨得极近。 走到三楼,发现有九间屋子,只有最远的一件屋内是寒玉床,其余都是木床。而每间屋内都有桌椅,还有挂剑的架子。 四楼只有一大间空房,大得出奇。青阳阁中,大多屋室都有玉珠照明,确保夜晚也如白昼一般明亮。可这件屋子内,漆黑一片,别说如白昼一般,就连一丝亮光都无。 谢灵均掐了个诀,一团暖白色的亮光在他指尖燃起。 沈正泽轻声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沈正泽思量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的阵法是跟谁学的,还是自学成才? 谢灵均的阵法,是前世入魔后,跟随太幽湖的掌门所学。当时他剑法全废,根本无法将魔气借由魂剑施展,迫不得已学了阵法。阵法难如登天,也是谢灵均天赋异禀,才能学个囫囵。 这些话,谢灵均当然不会对沈正泽说。 这很重要吗?他随口说了一句,试图将话题引开,一字不答。 沈正泽沉默了一会儿,说:或许很重要吧,或许根本就不重要。 谢灵均听到这话,权当对方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俯身,将指尖伸至地面。 一楼、二楼、三楼铺的都是白玉砖石,只有四楼铺的是青石砖。青石砖的颜色很深,有些发黑发红,这颜色很不自然,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 谢灵均与沈正泽二人,看到异常之处,都低头去看,凑得极尽。 沈正泽的半张脸,被暖白色的光晕照亮。谢灵均只一瞥,便被其俊美所吸引,一时间竟然忘了看向青石砖,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 沈正泽伸手,在青石砖上用力一抹,抬手看来,指尖干干净净,并无异处。 看来这里被清扫过,沈正泽道,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听闻谢长怀是三百多年前逝世的,三百年间,这里的保持清洁的阵法从未失灵。可以看出,师尊对谢长怀这个师弟,真的念念不忘,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谢灵均嗯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起伏不定,随着沈正泽的话语上下颠簸。他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沈正泽说完之后,凑上前去,轻轻在对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沈正泽猝不及防,被人亲了个正着,细密而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后退一步,说:你别 当初是你说,想要我亲你的,是吗?谢灵均好整以暇地盯着沈正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沈正泽喃喃道:当初 当初你为了什么,来勾引我呢?谢灵均打断沈正泽近乎私语的话,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沈正泽蹙眉,薄唇轻抿,不肯开口说话了。他的所作所为,被对方概括为勾引,这让他十分难堪。恼羞成怒之下,他的右耳再度发烫。 谢灵均漠然道:又是发了心魔誓,不能说出来对吗?你肯定在怨我,怎么有这许多让你苦恼的问题。你不去思考,只想着为了大师兄,你什么都能做。可是这些事情,要你去想,你到底愿不愿意做,这就让你痛苦了。对吗? 对。沈正泽干脆承认,也不想遮遮掩掩,你既然知道,我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一想到这些问题就痛苦万分。你为何还要逼着我去想? 谢灵均残忍道:因为我喜欢看你痛苦的样子。 你沈正泽略微感到震惊。 谢灵均见对方望向自己,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握住对方的下颔,又深深吻上。 沈正泽握住谢灵均的手腕,却无力挣扎,只等对方放开自己后,才说:先看看这地砖吧,有古怪。 好。谢灵均真是爱极了沈正泽这复杂的神色,轻轻蹭了一下对方的额头,终于松手,顺着对方的话,看向青石砖。 沈正泽长出一口气,目光闪烁不定,又贪恋谢灵均的触碰,又不敢去思考对方提出的问题。纠结之下,再无法思考与感情相关的事,只好将注意都转嫁到地砖之上。 青石砖上有着黑红的痕迹,这让你联想到什么?沈正泽问。 谢灵均不假思索地答道:魔。 是。沈正泽道,青石砖上有着这么深的痕迹,显然受魔气侵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曾经看《器宗实录》这本书,书上写谢长怀入魔了。 《器宗实录》上记载:道元八七六五四年,江歇与师弟谢长怀决裂,扬言此生不复相见。 沈正泽简直就是行走的图书馆,将书中记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后,接着说:我猜测,谢长怀入魔就是在道元八七六五四年。 谢灵均道:今年是道元八七九五五年。 谢灵均说这话,是为了计算谢长怀入魔,距今已有三百一十年。 而沈正泽听到这个数字,先是失笑,而后又有些伤感,轻声道:大师兄诞生三百周年。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说:这可真是太巧了。 沈正泽也知道自己失言,谢灵均早就表明,他不愿意听到大师兄相关的事情,可沈正泽还是在不经意中提及。只因沈正泽脑海中满是大师兄,无论听到什么,都会联想到大师兄,这才一时不察,说了出来。 沈正泽立即岔开话题:已经三百多年过去了,可是青石砖上的黑红仍未消退。而这间屋子里没有大型防止破坏的阵法,有的只是些小型阵法,显然不是用来练剑的。 一个嗜剑如命的剑修,一生最常待的地方,不用多想,绝对是练剑的地方。而这间屋子,并非练剑的场所,却有如此深刻的魔痕,又是为何? 谢灵均若有所思道:如果在今日之前,对于近来发生的事情,必定毫无头绪。可是今日之后,我好像觉得自己握住了些许线索。 沈正泽好奇地追问:什么? 谢灵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问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你觉得,对于无我境、太上境的大能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沈正泽福至心灵,答道:飞升。 不错。谢灵均点了点头,所以我猜测,无我境、太上境的修士,无论做了些什么,归根结底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飞升。 沈正泽想到不久前斩杀的那一株蚀心魔蛊,惊讶道:正道修士飞升,难道还需要魔气作为辅助吗? 蚀心魔蛊有灵花和蛊虫。在灵力充沛的长白山脉,自然是灵花寄生,吸纳灵力,而后通过蛊虫,将灵力转化为魔气。 蚀心魔蛊藏在初阳峰的阵法之中,几万年不被发现,也是因为灵魔平衡。如果不是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破坏了灵力与魔气的平衡,根本不会开启隐藏的阵法。 谢灵均决心在斩杀蚀心魔蛊之前,看到的绚烂图景,给他了全新的启发。 灵族与幽族,青花与蛊虫,灵力与魔气,这些互为极端的事物融合在一起,相辅相成,构成了蚀心魔蛊这种绝迹的生物。 谢灵均和沈正泽一开始都以为,这株蚀心魔蛊是别有居心的人,豢养在初阳峰中,准备加害青阳阁的。 可蚀心魔蛊却说,他们是被青阳阁的阁主和北冥派的掌门所捕,最后囚/禁在洞府之中。青阳阁主总不至于加害青阳阁,那么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谢灵均在与江歇交谈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为了飞升。 你有没有想过,谢灵均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思考,挽天大战之后,为何没有修士飞升? 沈正泽不明白谢灵均的意思,摇了摇头。 谢灵均接着说:因为自此之后,灵力与魔气一分为二。虽然早在这之前,人间产生的七怨都开始下沉,顺着高崖落入深渊,但还不至于像今日这般泾渭分明。 沈正泽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八万多年没有修士飞升,是因为人间没有魔气,而深渊没有灵力之故?你觉得飞升需要灵魔双修才能做到? 不是我觉得。谢灵均否认,但你听了这话,有没有觉得有些道理。 沈正泽被谢灵均逗笑:听起来是有些道理,可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歪理。 谢灵均伸手摸了摸沈正泽的脸,心想,沈正泽真心实意地笑起来,真是漂亮得紧。 沈正泽瞥了谢灵均一眼。对方时不时爱触碰自己这一点,简直与大师兄如出一辙。 谢灵均收手,接着一本正经道:你觉得是歪理,可在别人看来,未必就同样认为是歪理。正常途径无法飞升,你是否愿意在别的方面博上一博? 沈正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飞升不飞升对于他而言,还在其次,他心中最深的渴望就是与大师兄永结同心。如果能与大师兄结为道侣,那即便剑走偏锋,他也甘之如饴。 这样想着,他终于有些理解谢灵均的话了。 在一心飞升的人眼中,那无论是什么途径,都要试上一试,直至穷途末路方才愿回头是岸。 因此,在沈正泽看来荒诞不经的说法,在其他人眼里就未必同样荒诞。而就连认为灵魔双修是无稽之谈的沈正泽,也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更别提真的信奉这种说法的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正泽道。 谢灵均还没有说完,沈正泽就彻底知道了。至此,谢灵均发自内心地感慨,他们两人合该相爱,他们是如此默契,如此相称。 谢灵均下意识放缓放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沈正泽道:除了蚀心魔蛊,你还有别的原因吧? 不错。谢灵均颔首,我中午的时候,问师尊,清心诀是不是必须要时刻默诵的,又是何人要时刻默诵清心诀。你还记得他的回答吗? 沈正泽略一回忆,立即想起:心中炽情太盛,容易入魔。如非体质特殊,实在必要,常人不须时刻念诵清心诀。师尊是这么回答的,也就是说常人不必默诵清心诀。而他又说,灵魔同体的人为了压制心魔,才需要清心诀。 谢灵均见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用他再多说了,于是提醒:你知道青阳阁中,谁时刻默诵清心诀吗? 沈正泽心中大骇,颤声道:我我不知道 谢灵均笑了,又在心中喊了沈正泽一句骗子,继续说:也是,你刚来青阳阁几十日,怎么可能知道这种机密呢。如果真有人灵魔同体,时刻默诵清心诀,也绝对不会外泄,你又从何得知呢? 这件事,谢灵均被江歇叮嘱,不能外泄,可是沈正泽与他如此亲近,不可能不猜到一二。而看他现在的神情,俨然是想到了。 谢灵均说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逗弄得太紧,便抬手刮了对方的鼻尖,宽慰道:都是我的胡乱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你别多想,放宽心,好不好? 沈正泽一把握住谢灵均的手,点头佯装镇定道:是了,都是你的胡思乱想。 谢灵均似笑非笑地看着交握的双手。 沈正泽淡定地松开,强行将话题扯回到这间屋子上:看青石地砖,这里曾经有魔物生活多年。但这里不是练剑的场所,也就是说这个魔物不是谢长怀本人。 是。谢灵均肯定道,我猜测,这里曾经豢养过魔物。而且谢长怀豢养魔物的理由,应该与青阳阁主豢养蚀心魔蛊的理由一样。我猜测是他们想要灵魔双修,以突破不能飞升的桎梏。 沈正泽见谢灵均的目光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那种无形的压力顿减,大感轻松。 谢灵均总结道:难怪师尊要封锁这栋阁楼。一旦被人猜到,那谢长怀一世英名就不保了。 谢灵均说到这里,对自己的生父愈发好奇,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生前做过一些什么事。 我们再上去看看吧。他说。 沈正泽点头。 两人又来到五楼。 这栋阁楼的楼梯宽阔,可踏着向上的时候,沈正泽总觉得谢灵均在往自己这边挤,走到五楼,沈正泽已经被谢灵均夹在扶梯边。 沈正泽不好意思地推了推谢灵均:你能过去点吗? 什么?谢灵均坦坦荡荡,我走得好好地,你为什么要一直躲我? 沈正泽: 楼梯边的玉珠照在谢灵均脸上,谢灵均微微低头注视着沈正泽,说话间目光澄澈干净。沈正泽也就什么话都不好再说了,说多了显得自己心虚。 两人走在五楼的走廊上,却发现五楼的屋子,一间也推不开。 沈正泽问:你通晓阵法,这个阵法你能解吗? 谢灵均简直要被沈正泽逗笑,当即严肃道:你太高看我了,什么叫通晓阵法?阵法难如登天,你即便去问温怀瑾,他也觉得不敢说自己通晓阵法。我不过学得皮毛而已。这里的阵法太难了,我如何能解? 沈正泽不过想夸夸谢灵均,被对方这么一反驳,就觉得落了脸面,轻声呢喃:商业互吹懂不懂?这也要反驳,真是死脑筋。 谢灵均淡淡道:说大声点,人就在你身边,有什么想埋怨我的,还需要小心翼翼地害怕我听见? 你真好。沈正泽微微一笑道。 谢灵均被哽了一下,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哦了一声。半晌,他才开口道:我总算知道了一件事。 沈正泽被勾起好奇,但又怕对方是想损自己,纠结了一下,还是追问道:什么? 为什么旁人总是认为,好话比坏话更入耳。 为什么?沈正泽没想到是这样的废话,有些失望。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0) 谢灵均侧头,直视沈正泽,说:好话听了,我心里高兴。说完这一句,他就不理沈正泽,自顾自转身迈步上楼。 沈正泽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灵均的意思谢灵均听了你真好这三个字,心中高兴。 沈正泽想明白之后,紧握双拳,五味杂陈,简直说不准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他很快收敛好情绪,疾步跟上谢灵均。 六楼、七楼、八楼直至第十一层楼,都和五楼一样,无论都多少间屋子,都被阵法所封锁,无法开启。 谢灵均和沈正泽走到第十二层上,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结果却出人意料,他们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吱咯 古旧刺耳的推门声,在静谧的夜里响起,像是一种神秘的象征与预言。 两人进门的瞬间,木门自动合上,嘭的一声巨响,重重地敲击着两人。屋内原本漆黑一片,随着关门声响起,硕大的玉珠瞬间点亮整间屋子。 这是沈正泽惊叹道。 这座阁楼,每一层的高度有不同,到了第十二层楼,足有十来丈高。而这间百亩阔的屋子里,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沈正泽十分爱书,当即徜徉在书海中。 谢灵均跟在沈正泽身后,判断道:谢长怀应当是个非常自我的人。 为什么?沈正泽伸手,手指从一排排泛黄的书籍上划过。 谢灵均说出自己的见解:青阳阁有七座藏书阁,其中四座在青崖书院中,还有三座在青阳阁中。里面书目应有尽有,从普通的典籍,到失传后复原的古籍,甚至是禁/书,无一不全。可谢长怀偏偏打造了一座私人的藏书室。 沈正泽也想起来了:青崖书院中有悬剑堂,里面的利剑是十万年间所集,可是谢长怀却依旧没有满足,在三楼创造了一间藏剑室。 谢灵均问:如果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谢长怀豢养魔物,准备灵魔双修,那么在藏书室中,应该富有怎样的书籍呢? 沈正泽道:像《魔物见闻》这种书籍,肯定是无法满足谢长怀的。他要看的,肯定是危险至极的禁/书。 谢灵均拉住沈正泽的手,示意对方停下。 沈正泽现在已经习惯谢灵均的动作,就任由对方拉着自己。他转身,望着谢灵均,等待对方说话。 谢灵均开口:想象一下,如果你是谢长怀,你想看的禁/书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那么你为什么要打造着一个藏书室呢? 沈正泽恍然大悟,笑道:如果我是谢长怀,我打造这么一大间藏书室,肯定是为了将我重视的几本书,藏在这浩瀚书海中。 谢灵均听了这话,却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沈正泽本来对自己的解答很有信心,觉得这就是正解,但随着谢灵均的沉默,忽然也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了。 沈正泽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闷声道:我猜得不对,还是我猜得不全? 你猜得很对。谢灵均皱眉道。 沈正泽猜不透谢灵均的心思,看对方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心中也十分难受,于是抽回了手,重新投身书海之中。 谢灵均站在沈正泽背后,走了一段路,忽伸出左手搂住了对方的腰,又用右手摸着沈正泽的耳朵。 谢灵均哑声问道:烫吗? 沈正泽本来没有什么感觉,但谢灵均的手一摸到他的耳朵,他就觉得自己的右耳简直快要烧起来了。他不知道,这是缚魔锁的正常反应,还是自己因为谢灵均的动作而变得奇怪起来。 不烫。沈正泽再次这样回答。 我们走吧,这间屋子很古怪,我们还是回去三楼歇息吧。谢灵均箍住沈正泽,不让对方再前行一步。 你怎么了?沈正泽疑惑不解道,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为什么要半途而废? 谢灵均察觉到自己指尖的温度急遽下降,这才回道:没什么你很喜欢这里吗? 沈正泽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这里的书籍,都是非常罕见的,就连七大藏书阁中也未必能够见到。 谢灵均顿了一下,说:你喜欢就好。 沈正泽掰着谢灵均的手,挣脱开来,回首瞥了一眼:你到底怎么了?缚魔锁很难看吗?这东西就是这样,束缚我心魔的时候,会发烫。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谢灵均轻声重复,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好像说服了自己,便又跟着沈正泽一起行走。 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位于正中,他们自然也就在最中间那排书架前逛着。 走到底部,谢灵均问:这么多的书架,你觉得,谢长怀会将禁/书放在哪里? 沈正泽思考了一下,很快回答道:放在最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什么地方最不容易被发现? 角落,但不至于最角落。沈正泽边想边说,最好放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高到别人都不会主动去看。或者放在很低很低的地方,低到别人不愿意弯腰。我想,如果要我摆放,我会这样将他们隐藏在书海之中。 谢灵均淡淡道:不止。 沈正泽笑道:愿闻其详。 谢灵均问:我们找书,是以什么为依据? 沈正泽:如果我要找与灵魔相关的禁/书,首先会找目录相关的书籍,如《万魔略》《十方魔物志》等。如果这些书籍中还是没有,那就只能按照书名来了。 不错。谢灵均慢条斯理道,我们找书,首先确定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而后去猜测这些东西会存在于哪些书籍之中。最方便的,就是去看被收入于目录集中的典籍。如果那本书不在记载中,只能自己一本本按照书名去翻阅,查看到底有没有需要的内容。 沈正泽颔首,表示谢灵均说得对。 可是谢灵均缓缓道,我们不知道那本书,去找它十分麻烦,少不得要去看书名。而谢长怀显然知道那本书在哪里,根本不用去看书名。 沈正泽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接道:你是说,他会把伪装那本书,让别人看不出这本书原来的模样。 谢灵均点头:不错。 沈正泽想到这里,也觉得有些气馁,说:是了。如果谢长怀真的藏有与灵魔相关的禁/书,师尊与他决裂之后,肯定会彻查这间藏书室。从五楼开始,一直到第十一楼,都被封锁起来。可是这件藏书室却是开放的,说明这里或许没有禁/书 谢灵均与沈正泽二人,只需几句话,就能把事情说完整、说清楚,一来一往默契至极。 谢灵均对沈正泽的聪颖感到满意,语气也随之稍稍轻松一些:换句话说,这里不一定没有禁/书。而是谢长怀对书籍的伪装,躲过了师尊的探查。 沈正泽颇感无奈:既然连师尊都无法找出,更何况我们了? 谢灵均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一口气,说:没错!所以我们不要白费力气了,赶快回三楼歇息吧。这里实在古怪,我看你更需要注意一些。 沈正泽心想也是,心中虽十分留恋满室的罕见典籍,却依旧听从了谢灵均的话,最后并肩同对方走出了藏书室。 推开木门的时候,又是古旧刺耳的吱咯一声,声响在安静的夜晚中被拉长放大,从两人的神魂中碾过一般,让人觉得不适与不安。 下楼时,沈正泽抬头望了一眼第十三层楼,问:真可惜,还有最后一层,你真的不想再上去看看吗? 谢灵均不紧不慢道:明天吧,不急在一时。 两人上楼时,谢灵均紧紧挨着沈正泽;可下楼时,谢灵均缀在沈正泽身后,不远不近。这让沈正泽有些失落。 你为什么走在我身后?沈正泽不解地问。 谢灵均说:这样看得更清楚。 沈正泽不懂,为何这样能够看得更清楚。是因为站在他身旁,无法看到他,站在他身后,就能看全他这个人吗? 谢灵均本就比沈正泽高,下楼时走在身后,更是需要低头才能看到对方。 此时,沈正泽早已习惯了缚魔锁炙热的温度,不觉得有异。 缚魔锁能够压制心魔。对于魔族而言,是致命的灵宝,谢灵均前世就毙命于缚魔锁与刘少卿的穿胸一剑。而对于心魔肆意滋生的正道修士而言,这也可以是救命的法器。 缚魔锁一旦用于正道修士身上,每当心魔滋生时,缚魔锁上的纹路就会攀爬到修士的身上,用来锁住对方的心魔。 谢灵均之前站在沈正泽身旁,忽略了一直闪烁着幽光的缚魔锁。可当他站在沈正泽身后,就看到了对方耳畔全是妖冶的花纹。 沈正泽穿着一件素衣,高高的衣领完美地遮挡住脖颈处的花纹。 露出的耳朵,上面花纹不断滚动攀爬,像是什么活物一般,在沈正泽身上蔓延生长。 走到三楼,谢灵均又想通了一件事,开口道:我们去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吧,那里有一张寒玉床。 寒玉床,可以压制心魔。 不知道谢长怀当初置办这张寒玉床,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谢灵均现在真的非常感谢自己的父亲。 难怪师尊一直封楼,却在沈正泽出事之后,将这栋阁楼开启,让他们二人住在这里。 推开木门,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沈正泽照理说是阅世境的修为了,不应该会被这点寒气冷到,可他却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颤,皱眉道:这里好冷啊,我们真的要待在这里吗? 是的。谢灵均迈过门槛,踏入冰室一般的木屋里,你如果觉得冷,可以抱紧我。 沈正泽失笑:你少开玩笑了。 越靠近寒玉床,那刺骨的冷意就越发让沈正泽感到疼痛。沈正泽十分能忍的人,也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这实在是太冷了。 谢灵均坐在寒玉床上,自发地运功之后,只觉得浑身暖意,这寒玉床根本无法侵入他体内分毫。 他听到沈正泽的话,也不说自己的情况,柔声附和道:是。着实太冷了,用来睡人无疑是种折磨。可你难道怕这小小的苦楚吗? 沈正泽嗤笑一声,当即推开谢灵均,躺了上去:你太小瞧我了。 谢灵均心中无限怜惜,都在此刻涌起。 沈正泽是强悍的,是不败的,是受了伤也眨眼可以复原的。但现在,他躺在寒玉床上,冷得牙齿都在不住地打颤,却依旧强忍着不愿发出任何声响。 谢灵均就躺在沈正泽身旁,伸手将人搂入怀中。 你做什么?!沈正泽被谢灵均的举动惊到,猝不及防地问。 谢灵均淡然道:我很冷,我想抱着你取暖。 沈正泽哦了一声。如果说他一开始有些相信谢灵均的说辞,可当他感觉到对方炙热的体温,就一下子明白过来谢灵均的用意了。 沈正泽顿时说不出话来。 谢灵均却忽然说:这一幕,我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沈正泽因着这一句话,心如擂鼓,往日与大师兄一同度过的回忆,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谢灵均本来想起些什么,可一看沈正泽脸上又爬满了花纹,就什么念头都消散了,只一心留意对方。 默念清心诀。谢灵均喝道。 沈正泽本来陷在回忆中,被谢灵均陡然一喝,惊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按着对方的话,默诵起清心诀来。 刚刚攀爬至下颔的花纹,在满室寒气与清心诀的作用下,重新收回缚魔锁中。 谢灵均伸出右手,握住沈正泽的后颈,一把将人按在自己的怀中,道:你记住了,往后默诵清心诀,一刻也不要停。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更新,这是我最后的回光返照。 嗐,谁能想到,禁/书竟然是个屏蔽词呢。 第67章 回忆杀一 沈正泽乖顺地照做,到了半夜,果然情绪安稳许多,心境也变得平和起来。 他忧思过重,加上心魔作祟,本就疲乏非常,被谢灵均搂在怀中,虽身处寒室,身上却暖意融融。这种情况下,他竟然打起瞌睡来。心诀在体内自动循环,他实在熬不住,最后沉沉睡去。 谢灵均见沈正泽安静下来,对方身上的魔纹也全数退却,得空开始回忆。 之前他觉得自己抱着沈正泽这一幕非常熟悉,好像此前做过这个动作一样,慢慢回想,终于被他想了起来。 那时沈正泽刚拜师不久,连百年都未满,才刚刚入有我境,修为非常低浅。 前世。 谢师兄。沈正泽的容颜停留在二十岁,后来几千年也未曾变动过分毫。 谢灵均收剑,无言地注视着这位比他小上两三百岁的师弟。 自从这个师弟拜师之后,师尊对他越发严苛,而对这位师弟却如沐春风。两相对比,让素来没有什么感情波动的谢灵均,都感到异常,并为之奇怪。 对这位年仅百岁的小师弟,谢灵均说不上好感,也说不上不喜欢,只是平平而已。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位小师弟对他隐隐有些敌意,还有些炫耀。 师尊今日又让你练剑吗?沈正泽坐在长剑之上,清风吹拂着他的衣摆,满头青丝随风飞扬。 谢灵均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沈正泽似乎觉得谢灵均为人呆板无趣,伸手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他御剑下行,最后停在谢灵均面前,收剑,青衫玉立。 沈正泽笑着,生气勃勃,语气轻松愉悦:师尊今日带我去鄱阳湖畔观景,他说来日会带我进入北冥派,一同拜谒北冥派大能。 谢灵均依旧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表演是需要观众来配合的,沈正泽既然遇到谢灵均这么不配合的观众,也就觉得十分无趣。这种无趣,不仅仅是因为谢灵均其人,更是因为沈正泽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他的所作所为都逃不过谢灵均的法眼,对方正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他拙劣的表演。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1) 沈正泽来之前,分明是惦念着谢灵均那美到极致的容颜,可一见到谢灵均本人,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是想着你,沈正泽心道,可你却好像没把我放在眼里。这岂不是显得我很殷切,上赶着犯贱一样。 谢灵均见沈正泽发呆,冷冷问:小师弟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你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吗?沈正泽嘟囔道。 谢灵均漠然垂眸,问:何来不解风情一说? 沈正泽被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说出不解风情这四个字,用来评判谢灵均,好像把他自己比作有意的襄王,而将谢灵均比作无心的神女了。 沈正泽连忙解释:没有,我就是觉得谢师兄话过于少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谢灵均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疑惑不解:你为何要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沈正泽也被问得一怔,支支吾吾着答不上来。 是呀,他为什么要去揣度谢灵均的心思,要去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呢?这与他何干?这个问题,就连沈正泽自己都弄不清楚。 谢灵均不懂沈正泽。他一向我行我素,鲜少顾及他人,更不用说去揣测他人的想法。 到了这时候,谢灵均依旧没有不耐烦,只是再度冷声问道:沈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沈正泽反应过来,连忙说,明天就是季长老发布任务的日子,我是想来问问谢师兄,你 我?我什么?谢灵均见沈正泽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便追问。 沈正泽眨了眨眼,微微仰头,笑道:我就是想来问问师兄,你往日都与刘少卿同行。但刘少卿如今刚刚筑基,与师兄相差三个境界。而我与师兄差了两个境界,比刘少卿更加适合一些,你觉得呢? 撬人墙角这种事,沈正泽还是第一次做,他劝服自己:谢灵均可是男主,气运之子,跟着他有肉吃。 这样想着,他就不觉得对不起刘少卿了。反正刘少卿跟着谢灵均就是蹭经验,但他至少可以给谢灵均一点帮助,不至于拖后腿。 谢灵均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正泽。 沈正泽被看得不知所措。 又是这种眼神,让人看不懂谢灵均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是不是在不动声色地表达轻蔑沈正泽好不容易积蓄的勇气,都在这眼神之下土崩瓦解。 也是,他明明知道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可是在谢灵均面前,总是说错话、做错事。比起听话懂事的刘少卿,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谢灵均关注的地方。同样都是带飞拖油瓶,带他是带,带刘少卿也是带,谢灵均为什么不选一个听话的呢? 想到这里,沈正泽不免有些泄气。 谢灵均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问:就这样吗? 沈正泽被看得喘不过气来,觉得被这样追问,是应该多说一些话,来增加自己的竞争力,可是他又生怕多说多错。 就这样。沈正泽最后这样说。 谢灵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正泽不自觉地吞咽一下,谢灵均这态度让他很矛盾。对方好像给了他可以继续的错觉,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说。 沈正泽忍受不了这样不清不楚的回应,只好再问:你知道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谢师兄,你究竟愿意与我同行吗? 谢灵均想了一下,说:我很担心刘少卿。 沈正泽听到这句话,心中滋味难辨。 彼时,他还不知这种滋味名为嫉妒,只是觉得这短短的一句话,字字叩在他的心尖上,敲得他好一阵钝痛。且不容细想,一想到这句话,他就觉得又一阵酸涩席卷而至。 沈正泽深吸一口气,舒展眉结,强颜欢笑道:原来师兄还是更愿意和刘少卿同行,那我就去找别人吧,我就得解千愁也不错。 不是。谢灵均缓缓道,这不是我的本意。你没有听完我的话,且容我将话说完。 沈正泽刚刚坠落下沉的心,随着这句话重新高高悬挂。在他炽热跳动的心脏之上,是一柄利剑、一把快刀,快刀能够随时将他的心脏刺穿,他却无法及时闪避;或者换句话说,对于谢灵均的言语锋刃,他根本无力闪避。 谢灵均的下一句话,是答应,或仍是婉拒。 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对他判刑。 谢灵均薄唇一开一合,令人胆战心惊的话,轻飘飘地从口中漏出:刘少卿师从戒律长老郑思难,与师兄们关系极差,经常受人凌/辱。我曾经看不下去,出手相救,却不料这使得刘少卿更加开罪他人。刘少卿自此之后,再无师兄带领同行。 我怜惜他年幼,且修为低浅。青阳阁的任务制度,关乎亲传弟子们百年一度的考校,若百年后他排名靠后,就会被逐出青阳阁。 青阳阁的任务,由长老季烟然颁发,而后由所有长老评分,最后由郑思难统计排名。整个过程十分严格,就是为了防止不公。 任务难易不同,年幼修为低的弟子,很少有像谢灵均、沈正泽这样天赋异禀的,百年间别说入有我境,就连筑基后期都很难达到。他们能够完成的任务难度可想而知,百年累计下来,自然排名末尾,最后被逐出青阳阁。 因此,年幼的弟子,通常都会与修为高的师兄们交好,一同出行。为了避免刷分带飞的情况,青阳阁最多允许师兄们带一位师弟。 刘少卿这种情况,只有谢灵均愿意带他,如果就连谢灵均也放弃他,那么等待他的结局就真的只有离开青阳阁了。 谢灵均一边说,沈正泽一边在脑内总结,最后得出以上结论。 沈正泽很少听谢灵均长篇大论,这次对方说了这么长的话,却是为了刘少卿他刚刚舒展的眉头,边听边又皱了起来。 沈正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他还是觉得谢灵均是一个纸片人,可听到这番话后,对方就算再美好到不真实,也有那么一些人间烟火气了。 他还以为像谢灵均这种高高在上的首席弟子,人人敬仰的谢护法,肯定不会晓得这许多弯弯绕绕,可对方不仅知道,还默默出手帮助刘少卿 沈正泽心想:你这么好,我都快不忍心抢你气运了。 谢灵均的话还在继续:在你来之前百年内,我帮扶了他不少。如果说最初百年需要我,现在他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远胜许多刚拜师的弟子。我再帮他,也说不过去,是对其他人的不公了。 沈正泽听到这里,心上悬着的利剑快刀,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灵均说:你很好。我愿意与你结伴同行。 沈正泽简直要疑心自己是否出现幻觉,否则怎么可能听到谢灵均夸他。你很好这三个字,让沈正泽的心不住地鼓胀起来。 他心想:这是男主没错吧!是那个谁都比不上的男主,谁都看不上的男主,对吧?他夸我了!我就知道,我是天纵奇才,刚靠近长白山脉就被青阳阁主破格收为徒弟,百年就入有我境。我还过目不忘,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沈正泽喜出望外,此前的患得患失、自卑疑虑,都随着这一句话烟消云散。 至于谢灵均说你很好,倒不是真对沈正泽有什么好感,而是基于对比,认为沈正泽比刘少卿坚韧,有剑心。 一个人若在高处站得久了,就会习惯居高临下。他对刘少卿便是此类垂怜。 实际上,谢灵均非常寂寞的,沈正泽是难得能在天资上与他比肩之人。谢灵均好战,也不免生了培养沈正泽的心思。 这次同行,或许就是试探对方潜力的一次绝佳机会。 翌日,长留峰巅。 季烟然左手捧着层层叠叠的卷轴,看时间差不多快到日中,便朗声问道:人都来齐了没? 众人纷纷应声:齐了。 季烟然也懒得去数人,直接就当都来了,没来的她也不准备补任务了。 既然都齐了,那我们就直接颁发任务吧。这次任务共有六十五个。我想大家都清楚,上一个十年的任务量还有几百个,怎么这次就只剩这几十个了 季烟然微微一顿,接着说:因为不久前的百年考校,淘汰了数百人。在座诸位,都是大浪淘沙留下的金子。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千万不要松懈,否则到了下一个百年考校,可就悔之莫及了。 给出了棍棒,紧接着就是蜜饯。 但你们现在已经都是拜师的亲传弟子了,只要多做任务,评分越高,在功德榜上的排名就越高。青阳阁阁主有一,长老有七,护法有九,执事十三。也就是说,只要你们排名进入前三十,就能获得执事之位;排名进入前十七,就能获得护法之职;而当你们排名进入前八,且境界到达万象境,就能位列长老。 季烟然指着头顶上猎猎作响的功德榜,说:看到了吗?我的名字,季烟然,在第六位。而第八位是李别,你们只要挤下他,就能替代他的职位。 此时,有一位弟子开口询问:那谢护法排名第三,也有万象境的修为,怎么还是护法之职? 问得好!季烟然巧笑道,这个问题,就要请谢护法亲自解答了。不过谢护法为人清冷,恐怕不愿开口,还是让我代为解答吧。 谢灵均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季烟然解释道:因为谢护法钟情于剑,整日练剑,没事就找人打架。这长老之职,是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精力的,谢护法觉得职位乃身外之位,惟有长剑可相伴左右,因此位列第三,却仍然是护法之职。 说完,她话锋一转:好了,闲话不多说。接下来,编号六十五,三级乙等,具体内容是有谁愿意接受任务吗? 不知道众弟子是嫌弃这个任务评级低,还是觉得任务不实惠,反正没有人愿意接任务。 没有人要吗?那么就按照老规矩来了。季烟然挑了一长眉,笑笑,将手中的卷轴往空中一抛,随手抽剑,一剑将卷轴挥成齑粉。 接下来,编号六十四,依旧是三级乙等,具体内容 一个个任务颁发过去,很快季烟然手中的卷轴只剩下了十多个。 编号十三,一级丙等,具体内容是开发一个秘境,秘境位于极东沧海的桑田之中。这个秘境由青阳阁率先发现,做好标记。经李别初步探测,应当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府,没有太大的难度。有谁愿意领受? 季烟然从众多任务之中,抽出一卷秘境开发的卷轴,举手问道。 现场只剩下了九人,这九个人除了沈正泽、刘少卿之外,其余少说都有阅世境的修为。开发秘境吃力不讨好,一个被长老李别放弃的洞府,也没有特别可以吸引他们的地方。 沈正泽见谢灵均还没有动作,有些着急了。 按照《三界传说》这本坑文,谢灵均是要接受任务的,然后和刘少卿两人,一起进入秘境之中,找到一个隐藏的洞府,收获大量天材地宝。 但谢灵均现在的沉稳,俨然出乎沈正泽的意料了。 谢灵均原本会接受这个任务,就是顾及到刘少卿;而现在他打算与沈正泽同行,自然准备挑选一级甲等的任务了。 季烟然好似并不意外,只挥了挥手中的卷轴,最后再问:真的没有人要去秘境中看看吗?虽然这个秘境评级不是顶尖的,但位于极东沧海,桑田中四季如春,去那般度过十年,欣赏美景,也不乏为一件快事。 季烟然的说辞,显然不能打动剩下的人。 这样吗?季烟然有些可惜,毕竟她还是很喜欢极东沧海的环境的。不过她想了想,毕竟做任务是为了排名,又或者为了机缘,她自己也不可能因为喜欢一个地方,就接受任务。 可惜归可惜,她销毁任务卷轴却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季长老且慢!沈正泽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开口,弟子沈正泽,对这个任务很感兴趣,想要接受任务。 谢灵均颇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沈正泽跟他一起,是为了获取一级甲等的任务,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接受一个没人要的秘境任务。 季烟然冲沈正泽热情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卷轴抛过去:接好!这个任务还是很不错的,你小子有眼光。 沈正泽接过任务卷轴,心有余悸。 差一点这个无法评级的顶端任务就要被销毁了! 接过任务,沈正泽就和谢灵均一同御剑,准备离开,去往极东沧海。 大师兄!刘少卿喊道。 谢灵均闻言,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收剑落地,默默地望着刘少卿。 大师兄,刘少卿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你你不准备接任务了吗? 谢灵均淡然回道:已经接好。 刘少卿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语气勉强:你接了什么任务? 编号十三,一级丙等的秘境探索。谢灵均道。 刘少卿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编号十三,一级丙等的任务,就是刚刚差点被季烟然销毁,结果却被沈正泽接下的那个。谢灵均的任务也是这个,就说明谢灵均要和沈正泽同行,没他刘少卿什么事了。 刘少卿心中大痛,十分不甘,又万分委屈:这个任务不是沈正泽的吗? 谢灵均垂眸,冷冷地望着刘少卿,说:是沈师弟的,也是我的。 刘少卿听了这话,不仅委屈不甘,还有怨恨,当即追问道: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这个任务既是沈正泽,也是你的?我不懂啊!我们不是一直同行的吗?为什么你 他的话被沈正泽打断。 沈正泽看到刘少卿这情形,心中竟然生出隐秘的欢喜。在欢喜之余,他又十分厌恶刘少卿这不成器的样子,于是立即替谢灵均辩护:你们一直同行,是之前就说好了的吗? 刘少卿闻言,被哽了一下,呐呐道:没有可是我们虽然没有说好,却一直很有默契 大师兄一直会很照顾他,根据他的情况来选择任务。他原以为这是不言自明的,却不料有朝一日会被沈正泽打破。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2) 沈正泽听了这话,底气更足,笑道:你没有与大师兄约好,我却在昨日邀约,他也同意了。如此说来,我早你一步。刘师弟,你还是再等下次吧。 沈正泽的话说得已经够客气了,他其实想要质问刘少卿既然没有约好,你凭什么对大师兄大呼小叫,好端端地指责大师兄? 刘少卿立在原地,似乎是要哭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会被谢灵均带着,因此季烟然在颁布任务的时候,一直没有出声。到了现在,只剩下十个左右的人物,都是一级的,他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完成?换言之,这十年间,他将没有任务,也无法获得机缘。 你为什么不早说?刘少卿哽咽道,用一双微雨的眸子盯着谢灵均,似是无声控诉。 谢灵均到底见不得别人委屈,可他在怜惜同情之余,也有些厌烦刘少卿的懦弱无能。他很像告诫刘少卿,让对方自强,可眼下人多,他顾及刘少卿的颜面,什么严厉的话也没有多讲。 他只是说:我忘了。 这淡淡的三个字,其实已经宣判了刘少卿的死刑。在谢灵均心中,刘少卿就是一个看见了,愿意搭把手帮扶一下的存在,如果他没有看见,根本就不会主动想起。 而当他身边一旦有了沈正泽,他就根本不记得还有刘少卿这个人了。 刘少卿当即哭了出来,冷笑道:大师兄贵人多忘事,我这卑贱的人,怎么能够与沈正泽相提并论。我不过是戒律长老都不愿搭理的人,而沈正泽是青阳阁主的二弟子,你嫡亲的师弟 谢灵均被刘少卿的话激怒,当即喝道:你在说些什么浑话! 刘少卿被谢灵均这一喝,立即清醒过来,这才想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懊悔得不能自已。 大师兄刘少卿哀求道,你听我说。我方才讲的都不是真心的,不过是气头上的浑话。对,没错,我只是被气昏了,这怎么可能是我的真心话。大师兄,你千万不要误会。 谢灵均面无表情,冷冷打断:我想我没有误会什么。你说了什么话,在我听来都不重要,因为你这话伤的人不是我,我根本无所谓别人怎么评判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的话究竟错在何处。 刘少卿愤恨不已,面上却楚楚可怜,柔声问道:大师兄,我错在哪里?求求你指点我。 谢灵均问:你觉得,你与我们之间,差在哪里? 刘少卿心想,自然差在师父上。 江歇是阁主,而郑思难只是戒律长老。郑思难的本领自然不及江歇,可威风却比江歇还大,动不动就责骂痛打他。 他的天赋也不差,虽然比不上谢灵均和沈正泽这样的天纵奇才,可也算是万里挑一的了。如果他能够得到江歇的教导,肯定不至于被赵冬这种弟子欺负。 刘少卿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他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肯定会惹得谢灵均不快,于是口是心非道:差在资质上。大师兄资质无人能及,我肯定比不上。 谢灵均闻言,被气笑,一时说不出话。 谢灵均在刘少卿面前,鲜少有笑容,严肃端正得很。他这嫣然一笑,看来就不像是生气,而是心花怒放一般。 他容貌极盛,一笑之下,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刘少卿怔怔地望着谢灵均,不知自己哪一句话逗笑了谢灵均。他见了谢灵均的笑容,都忘了自己的不公与委屈,只觉得一抹灿阳照入心间,让人忍不住跟着欣喜。 他说的话拙劣至极,他也知道谢灵均绝无可能因为他的褒奖而笑。 果不其然,谢灵均极艳极丽的笑容之后,是失望的话语:错了,真是朽木。 刘少卿听到这话,心中翻江倒海。 之前谢灵均也多番表达过不满,但都非常委婉,不是说你的剑缺乏坚韧之意,就是不要在意他人的评判,无论是郑思难,还是赵冬,都不值得你放在心上。谢灵均从来没有像这样,直截了当地骂他朽木。 刘少卿双目顿时赤红一片,他不敢怪罪谢灵均,不敢怨恨谢灵均说的不对,就只能将自己的委屈都归因于沈正泽。 如果不是沈正泽,大师兄又怎么可能这样说他! 刘少卿没有想明白,谢灵均之前对他说的话,都是为了他好。谢灵均之所以愿意花费功夫,说这些道理来指点他,就是看他可怜,心性也不坏。 而现在谢灵均骂他,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已经显示出他的心性,让谢灵均感到不适了。 谢灵均本就不是愿意同别人沟通,一点点与人磨合迁就的性子。他看人,觉得对方好,那就同对方交往;觉得不好,那就敬而远之。 他对刘少卿有什么不满,早已在往日的指点中尽数说了出来,可刘少卿显然没有领悟,反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现在,他觉得与刘少卿道不同,不愿再搭理对方了。 谢灵均一向认为授人鱼,不如授人以鱼。他对刘少卿的帮扶,已经大大超出他的原则,他本想在今日做个了断,却不料看清了对方的为人。 我们走吧。谢灵均直接转身,对沈正泽道。 沈正泽倒觉得不解气,还想说刘少卿几句,将人点醒。可谢灵均发话,他也就没有接着留在原地,直接跟随对方御剑而去。 两人离去后,刘少卿立在原地,双手紧攥,恨得咬牙切齿。 季烟然冷眼看着闹剧发生、终结,等谢灵均离开后,笑着问刘少卿:大家都离开了,现在任务都没有了,被领走的被领走,被销毁的被销毁。你下次记得早点领任务,别等到最后,两手空空。 刘少卿听到季烟然的劝说,不觉得对方在为自己好,只觉得又受到了嘲笑。 谢灵均与沈正泽御剑飞行,很快就要飞离长白山脉。 谢灵均如今是万象境,而沈正泽刚刚入有我境,为了让沈正泽跟上他,他刻意放缓了御剑的速度。 沈正泽飞了一会儿,想到不久前谢灵均的笑容,心中泛起涟漪,轻声问:谢师兄,你有御剑载过别人吗? 谢灵均否定道:没有。 沈正泽笑道:谢师兄本可以飞得更快,可我却拖累了你。如果谢师兄能够御剑载我,我们岂不是能够早些抵达沧海桑田? 谢灵均摇头:御剑抵达终点,也是考校的一环。这个任务时限是十年,不急在一时。 沈正泽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真的期待谢灵均答应,所以听到这个回答,也没有所谓的失望。 谢师兄,沈正泽有一件事还是好奇不已,现在忍不住提了出来,我想问一下,刘少卿究竟错在哪里? 谢灵均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道:你了解这个做什么? 沈正泽耸了耸肩,随口说:也不做什么。就是觉得一个问题被提出,结果没有得到答案,心里不舒服,一定要晓得了答案,才能将这个问题放下。 谢灵均浅浅地笑了一下,说:刘少卿不懂,只有自尊自强,才能赢得别人的青眼。他如果一直这样不上进,得到的永远都只是别人的同情。这与他是谁的弟子,一概无关。他就只是他自己而已。 沈正泽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师兄你心里都清楚。 谢灵均再次被逗笑。 沈正泽痴痴地看着谢灵均。他很少看到谢灵均笑,可今天不知怎的,竟然看到谢灵均笑了三次。 谢灵均问:你可知,你拜师那年,我多少岁? 沈正泽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 三百岁。谢灵均道,那一年,我正是阅世境后期,冲击万象境。此前,我虽然很少出阁,但这几百年不是白活的。 沈正泽听了,立即明白过来,谢灵均是在说他到底也三百岁了,如今更是四百多岁,该懂的人情世故,他怎么可能不懂。他只是不愿同人周旋,但如何看人待人,他心中自有尺度。 沈正泽想通之后,对谢灵均的了解也更上一层楼了。 原本谢灵均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性格扁平的纸片人罢了,最多与纸片人不同的是谢灵均有躯体。实际上,沈正泽并不认为对方真正有灵魂,还是将谢灵均当做作者的提线木偶,一个工具人。 沈正泽真的有谢灵均交谈之后,终于发现,对方是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 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认识刘少卿的? 谢灵均侧脸,直视沈正泽,挑了一下眉毛:你真的有很多问题,有很多好奇心。 沈正泽被谢灵均的动作惊艳到,一时间说不出话,过了好一阵,才试着调戏了一句:原来谢师兄也是有情绪的。 谢灵均微微蹙眉,不解道:这难道是很奇怪,值得你惊讶的事情吗? 不是。沈正泽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就是百年间,我看师兄都是冷冰冰的,也很少见你做表情。今日你又是笑,又是挑眉我还挺意外的。 谢灵均伸手,右手中指点在修眉之上,轻声道:原来我挑眉了么? 沈正泽见此,不由得失笑:你自己做了什么动作,难道不清楚的吗? 谢灵均放手,淡淡道:不清楚。我天生缺少七情六欲,情感淡漠,很少有什么起伏的时刻。别人觉得痛不欲生的生死别离,在我眼里都稀疏平常,不过天道因果罢了。 沈正泽心中一动,指着前方的流云,问:你看到这氤氲的水汽,想到了什么? 谢灵均思索片刻,回道:我想到水汽汇聚成流云,终有一日会化成落雨,降临人间。雨若及时,可滋养万物;如大雨倾盆,则生灵涂炭。而那些落雨,最终又在日光暴晒之下,化成水汽。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我见到的,大抵如此。 沈正泽被谢灵均的思路惊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谢灵均也问:沈师弟想到的,又是什么呢? 沈正泽不好意思道:我觉得水汽氤氲,很漂亮很梦幻,虚无缥缈,如处仙境。御剑在云层中飞行,我只觉得惬意。自己心里愉悦,放眼望去,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分外明亮快活。 谢灵均若有所思:世界怎么会是明亮快活的呢?世界以自己的法则运行,它就是它,无所谓快活还是阴郁,也无所谓明亮还是灰暗。 沈正泽嗯了一声,不再就这个话题与谢灵均争论。 事实上,他被谢灵均的脑回路说服了,心想:不愧是气运之子,坑文男主,这思想境界,就是比我等凡人高出一筹。 不过聊了片刻,沈正泽已经被谢灵均折服了。 竟然真的有这么完美的造物。沈正泽偷偷瞥了谢灵均一眼,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美中不足的是,谢灵均实在太完美了。 人或许有些无伤大雅的缺点,有些人间烟火气,才能让人安心亲近吧,谢灵均实在是太高不可攀了。在这样完美的造物面前,其他人都要相形见绌。 谢灵均觉得寂寞,也有几分是因为这个。很少有人在他面前,像沈正泽这样活泼大胆,大多都小心翼翼,惟恐说错做错。 而别人的态度,愈发造就了他高高在上的性格。 人间有五大陆、四大洲。 五大陆指的是极东沧海、挽天大陆、晚照大陆、无边安岭、北冥大陆。 青阳阁位于北冥大陆,距离极东沧海非常遥远,谢沈二人御剑飞行了好几日,仍然还在北冥境内。 沈正泽一开始还挺新鲜,在这么高的云层中飞行,还是头一回。可几天过后,新鲜感一过,剩下的就是漫长的无聊了。 谢灵均性子沉闷,就算偶尔愿意搭理他,同他说上一长段话。可大多时候,谢灵均都默默飞行,沈正泽谢师兄谢师兄地叫个不停,对方也权当没听见。 沈正泽旧话重提:谢师兄,你就不能御剑载我吗?我们快点到极东境内去看看吧。成日在云中飞行算什么,一点趣味都无。 谢灵均终于愿意再度开口:不可。 哎呀,有什么不可的。沈正泽扶额道,谢师兄,你就是思虑过深。任务完成与否,肯定还是看我们对秘境的探查是否完整。御剑飞行这种小事,绝对不会算在内的。 谢灵均不为所动:不可。 沈正泽嘟囔道:木头。 谢灵均微微一笑:大声点。人就在你身边,有什么想埋怨我的,还需要小心翼翼地害怕我听见? 沈正泽于是大声喊道:你这块木头! 谢灵均神色轻松:万物有灵,木头也是生灵。你不懂得木头的情趣,却反怪木头。没有这个道理。 你沈正泽难以置信。 这话可真不像是谢灵均会说出来的,可这话当真从谢灵均的口中说出。这就让沈正泽怀疑自己,是否产生幻听了。 谢灵均不解:我什么? 沈正泽摇了摇头,试图把幻听从脑海中赶出去:没什么! 我说不可,也是有原因的。谢灵均逗完沈正泽,这才将话题重又扯了回去,御剑飞行,是剑者修行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你想要在这个环节上偷懒。我不许。 沈正泽笑着说:就知道你之前说御剑也是考校的一部分,这完完全全是在蒙我。 谢灵均瞥了沈正泽一眼,悠悠道:没蒙,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谢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笔芯~ 第68章 回忆杀二 后面几日,沈正泽也知道谢灵均的坚持,就没有再提过要对方御剑载他的请求。 快到第十天的时候,两人终于飞离北冥大陆,来到了沧海境内。 越往东飞,气候愈发和暖,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东风中打滚,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听说其他大陆有妖族。沈正泽期待道。他很想看看传说中的妖族是怎样的,不过貌似妖族都是人形,很少会现出原形。 是。谢灵均点了点头,北冥大陆是由两大师祖开辟的,供人们躲避妖族侵袭,所以至今都没有妖族生活。其他大陆大洲都是人族与妖族杂居。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3) 沈正泽穿书已有一百多年,因为待在北冥大陆,期间一直没有见过妖族,却不知谢灵均四百多岁,有没有见过妖族。 这样想,他也这样问了出来:谢师兄,你见过妖族吗? 谢灵均摇了摇头:在我进入万象境之前,师尊很少允许我出行。别说去出北冥大陆,就连长白山脉我都很少离开。 沈正泽闻言,有些心疼谢灵均。 原本沈正泽因江歇的和蔼可亲而感到庆幸,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好师尊;现在一听自己的师兄不被允许出行,还整天被严厉地对待,觉得江歇有些过分了。 师尊为何不让师兄出行? 谢灵均思索一下,回道:这我也不大清楚,反正事出有因,师尊总归是为了我好,我不会忤逆他的。 沈正泽将心比心,想了一下,如果他几百年都被限制出行,那心理一定失衡了。谢灵均果然沉得住气。 谢灵均与沈正泽不同。 谢灵均出生在这个世界中,而沈正泽却是穿书进来的。很多沈正泽觉得千奇百怪的东西,对于谢灵均而言,不过司空见惯。沈正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可谢灵均却早已知晓,觉得无甚稀奇。 更重要的是,沈正泽到底还没有摆脱现代人的思维,不习惯长时间的静止。而谢灵均早早炼气入体,生来就被培养为修士,入定冥想,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不动,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沈正泽觉得难以忍受的事情,谢灵均根本没有什么想法。 沈正泽的心疼,就像是把媚眼抛给盲人,不仅无用,还从根本上就理解错了。 谢灵均淡然道:虽不曾来过极东之地,但如今到了此处,我也能够说出一二。 沈正泽打起精神,洗耳恭听。 我们现在位于北冥大陆与极东沧海的边境谢灵均为沈正泽讲解,可说出来的话,都是沈正泽在说上看过的。 沈正泽记性极好,同样的话,如果是换个人来说,他肯定左耳进、右耳出。但谢灵均不一样,这个他不太熟悉的大师兄,何曾同别人说过这许多话? 沈正泽觉得谢灵均对自己的态度,比对其他师兄弟都要来得亲近。 虽说他们同是江歇的弟子,虽说江歇只收了他们两个徒弟,但在今日之前,谢灵均对他也不冷不热,话都不说几句,对他和对其他同辈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刘少卿,谢灵均好像没有特殊照顾别过人。 而现在,谢灵均却滔滔不绝。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在谢灵均心里,沈正泽到底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沈正泽心想,如果前面一百年,他对谢灵均没有羡慕嫉妒,说的话客气些,对方是不是早就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了? 沈正泽想到这里,颇觉遗憾,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一样。 不过好在为时不晚。 北冥大陆与极东沧海的边境划分,一开始存在争议。谢灵均不急不缓地说,声音平正,没有什么波澜起伏。 明明听起来很无趣的话,从谢灵均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趣味盎然了。 不知道是沈正泽的滤镜太强,还是谢灵均的声音过于好听,教科书中的东西也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 极东沧海的北部,原先是蛮荒之地。深渊有三大入口,其一便在北冥的高崖之下。沧海北部距离高崖不是太远,因此北部魔族聚居。十万多年前,魔气与灵力混杂,不像今日魔气下沉流入深渊,彼时人间也充满了魔气。 如今的残余的妖族大多性情温和,但妖元纪年,妖族肆虐无道。而北冥与沧海边境的魔族,同样性情残忍暴虐。两相较量之下,魔族击败妖族,守住地盘,遂留在边境。 北冥大陆之所以无人居住,也是因为深渊入口之一在北冥,魔气浓郁,人族若要长时间居住,很容易入魔暴体而亡。 后面的话,就是人人都知道的了。祖师蔡漠,携手祖师池飞阳,两人共同开辟北冥大陆。前者在鄱阳湖畔创建北冥派,后者在长白山脉创建了青阳阁。 谢灵均说到此处,语出惊人: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的可能并不确切了。 沈正泽好奇道:接下来,不就是蔡漠和池飞阳赶走魔族,划分地界,从此将北冥大陆和极东沧海区分开来吗? 谢灵均问:你所说的这些,都是从何而知? 都是我在文渊阁里看到的。沈正泽回答道,当初拜师之后,我进入青崖书院学习了三年。其中贺长老分发的书籍之中有记载此事,我又从别的书中看到过。书中记载大同小异,我应当不会记错。 谢灵均慢条斯理道:你是没有记错。但你得知的是否属实,那就值得商榷了。 难道书中记载还会有假?不至于吧,就算一本书中有假,其他好几本书中记载的也是假的吗? 谢灵均抿唇一笑,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望向沈正泽,仿佛在说你太天真了。 可能有假吧。谢灵均道,你看的书都是挑选过后,才会被放入文渊阁的书架之上。青阳阁有七座藏书阁,等你修为更高,可以进入其他几座之后,或许你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沈正泽有些懂了:那些隐藏在书籍背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不怎么喜欢看书,谢灵均道,我是听师尊说起的。师尊告诉我,当年两位师祖开辟北冥大陆,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屠戮了万千生灵,流血镇压才得以大功告成。 沈正泽背后一凉。 他看到的书中,只歌颂了蔡漠和池飞阳,却没有说这两位师祖的手段。 说话间,谢灵均御剑下行,沈正泽紧跟其后。 等离开云层,能够望见无垠的绿原时,谢灵均才指着大片大片的土地,说:这边境之上,曾经生活着万千魔族。那些安土重迁,不愿离去的魔族,最后都被赶尽杀绝了。传闻此地曾经血可漂橹。 沈正泽望着碧绿的原野,心中生出漫漫的苍凉,感慨道:妖族肆虐,人族为求安居乐业,最后却要屠戮无辜的魔族 沈正泽的神情很是悲戚,像是在哀悼那些逝世十多年万年的生灵一样。 谢灵均见状,好奇地问道:你现在很难过? 我是很同情那些亡灵沈正泽低声细语,他们只是因为地盘之争,就要被杀死,实在太过可怜。 谢灵均心中一动,似有所感,好一阵子后才开口:放眼漫漫历史长河,有些族类的死亡,未必就全然都是坏事 沈正泽还没有听完,就知道谢灵均的意思了。 当初安土重迁的魔族被屠戮殆尽,方得如今安平的两大陆。如若那些魔族存在,不知又有多少生灵要为他们所杀害。 沈正泽一旦想通谢灵均要说的话,就觉得十分没有意思,不愿意再多说话,一下子侧开了脸,不愿意再看向谢灵均,也不愿意再多听对方辩驳了。 谢灵均的思路很好理解。 就像之前,沈正泽问他看到氤氲水汽,会想到什么。谢灵均的回答是,想到四季变迁,万物生长,天道运作,周而复始,绵亘不绝。 现在谈论起那些被屠戮的魔族,沈正泽心中痛惜,为万千生灵哀悼;谢灵均却无情地将那些魔族看作历史的一部分,认为他们的死亡未必就是坏事。 两人看问题的立足点不同,诉诸的情感有异,竟是虽能明白对方,却到底都不能互相理解。 谢灵均一看沈正泽扭头,也知道对方的态度了,便不再说下去,只好问:你与他们素未谋面,又非同一族类,且相隔遥遥十万多年,是如何有这许多同情的? 沈正泽这才重新转过头,看向谢灵均,奇怪道:怜悯之心,仁之端也。这不是人之本性吗? 他还好奇,谢灵均是怎么做到如此无情无欲,抛开自身立场,从大道的角度来看待万事万物的。 是吗?谢灵均不置可否。 沈正泽忽然想起一个人,佯装不经意提起:谢师兄不也是有着怜悯之心的善人吗?听枚九谈起过,她曾经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时,师兄曾经救过她,还为她专门去医馆要了一瓶清风露。 谢灵均怎么可能记得这种小事? 有吗?或许吧。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淡漠的语气,心中顿时凉了一截,想到之前刘少卿质问谢灵均时,谢灵均回答了三个字我忘了。 谢灵均就连帮扶了多年的刘少卿,都能转头就忘,更何况随手施恩的枚九。 沈正泽长出一口气,不甘心地问:那刘少卿呢?师兄不是十分怜悯他吗? 不错。谢灵均点头,他实在可怜。我其实不应该在背后论人短长,但郑思难确实不是良师,他所收的徒弟更非益友。刘少卿有这样的师父与师兄,是他的不幸。 沈正泽见谢灵均并非真的无情,还是有人的基本情感,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方才被一口气堵住的胸口也舒畅了不少。 谢灵均继续说:或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刘少卿与我道不同,我难以欣赏他。如今他是筑基后期,差一步即可入有我境,我同他缘分已尽,不必再提携他了。 沈正泽追问道:那谢师兄之前说,你忘了,是真的吗? 谢灵均听到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一阵回想,才明白沈正泽说的是什么。 是真的。 沈正泽怔了一下,旋即又问:谢师兄提携刘少卿这么多年,竟然能够一朝忘却其人的吗? 人与人相交,如若用情至深,那么极容易产生因果。我对刘少卿不过随手而已,并未放在心上,更不愿与他有因果牵连。缘起缘灭,转瞬之间,我对他仁至义尽,忘了他又有何难?谢灵均神色不改,语气平平。 沈正泽疑惑不解:可谢师兄,你在刘少卿心里,显然非常重要 他怎么看待我,与我何涉?谢灵均道,在我决定与他分道扬镳,再无瓜葛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从我心中消失了。我在别人心中是怎样的,那是别人的事,与我何干? 沈正泽一时震撼非常,说不出话来。 等沈正泽回过神来,他又想通了另一点谢灵均这句话,说明他忘记刘少卿,是在领取任务之前。 进来几日,沈正泽一直以为谢灵均对刘少卿无感,是在领取任务当日,刘少卿一时失言,说出了许多让谢灵均反感的话,谢灵均这才看清刘少卿此人不足为伍。 却原来谢灵均早就打算与刘少卿分道扬镳,而且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瓜葛的那种。 忘却。 从我心中消失。 沈正泽扪心自问,如果一个人与他相识百年,无论对方人品如何,他都做不到彻底忘却,将对方从自己心中抹除。 谢灵均却将这种难如登天的事情,说得那样轻而易举,好像抬手轻轻拂去衣袖上的尘埃一般简单。 如果沈正泽沙哑道,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做了不如谢师兄意的事情,是不是谢师兄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断因果,将我从你心中拂去,忘了呢? 谢灵均不料对方提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于是不解道:你为何要做我反对的事情? 沈正泽支支吾吾,末了,解释:不是我要做,而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这并非是说我真的做了我当然不会犯下滔天大罪 谢灵均想了一下,摇头道:我想不出来。你如果酿成大错,我不晓得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你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假设这种问题? 沈正泽对于这个回答,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有刘少卿在前作对比,谢灵均没有直接说要与他恩断义绝,消除因果,缘尽一朝,就已经是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了。 其实谢灵均缓缓开口,边说边抬头忘了一眼苍天,我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我与你之间,因果深厚,难以解开。你如果觉得我十分无情,忧心我会随时忘了你,因此不愿与我诚心结交,这倒也大可不必。 谢灵均说完这话,瞥了沈正泽一眼,而后不愿等对方回应,直接御剑冲上霄云,远远将沈正泽甩在身后。 徒留沈正泽在后面,傻傻地抬手捂住胸口,心如擂鼓。 三日之后,两人穿越边境,抵达沧海内部。 此时,天刚刚亮起,捎带着冷意的日光穿透茫茫云海,洒落在两人的肩上、鬓边。 晓风轻拂,吹得沈正泽的马尾迎风飞扬。 你可知,为何这片大陆被唤作沧海么?谢灵均问。 沈正泽颔首道:因为这里曾经是漫无边际的深海,后来岁月变迁,沧海遂成桑田。但从上古时期就定下的称呼,却一直沿用至今。 谢灵均对沈正泽的回答很是满意。他已经发现,这位小师弟博览群书,且记忆出众,凡是书中记载过的事情,对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极东沧海可划分五大势力,其一是临近北冥大陆的边境旷野,其二是多秘境的桑田,其三是多神木的醴泉,其四是以礼鸽闻名的芷岸,其五盛产奇珍异宝的江汀。 他们这次任务所在之地,便是沧海偏北的桑田。 两人既已越过边境,很快就要抵达桑田。 等到了日中,沈正泽从怀中取出任务卷轴,往半空之中悠悠一抛,卷轴自动牵引二人去往任务所在之地。 只见玉轴急速后退,往两人身后而去。 沈正泽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看来我们走过头了。 谢灵均面不改色,只嗯了一声,紧接着就掉头跟随玉轴飞行。 两人又随着玉轴飞了大半个时辰后,玉轴在空中停了下来。 谢灵均望向沈正泽,却见对方也正向他看来。四目相视,谢灵均不由得和煦一笑。却不知他在笑些什么,或许在笑两人飞过头了都没有发现,或许只是天暖之下心情和畅。 不论如何,沈正泽见了这笑,顿觉整片世界姹紫嫣红,有如万芳竞艳,美不胜收。 谢灵均冲对方一挑眉,示意沈正泽将玉轴收起,可对方呆呆坐在剑上,没有任何反应。谢灵均无法,只好自己动手,拾起玉轴,揣入袖中。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4) 他冲沈正泽点了点头,不管对方有没有反应,自顾自先御剑下行。 又是大半个时辰,两人才从云海之中落地。 谢灵均收剑,再度抛出玉轴,随着玉轴往东北方向走去。再次行了片刻,很快抵达终点。 眼前是一座绵亘万余里的荒山,放眼望去,只见山与天与地交会一处,看不到尽头。他们站立的地方不是最高峰,比起远处巍峨险峻的奇峰,眼前这一处显得分外秀气可爱。 秀峰之巅贴了一处封条,以证此处秘境是青阳阁率先发现的,其他门派的弟子不得擅自开启,否则视作与青阳阁为敌。 沈正泽走到谢灵均身旁,皱眉道:前面那群人想要做些什么? 沈正泽对《三界传说》的剧情记得很清楚,当初谢灵均带领沈正泽来到桑田秘境,秘境之前空无一人。怎么轮到他和谢灵均两个人来,秘境前面就围满了人? 谢灵均也感到奇怪。 一般来说,各个门派的弟子,见到青阳阁都要退避三舍,绝不敢轻易得罪青阳阁的人。至于能和青阳阁较量的门派,也都与青阳阁相处和谐,门下弟子自然不会围聚在贴有封条的秘境之前。 谢灵均还未上前,就听得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个褐衫佩剑的男子担忧道:崔师兄,我们真的要擅闯这个秘境吗?上面都贴了封条,看样子是青阳阁率先发现的。我们如果进入,开启了封条,一定会被青阳阁的长老发现。到时候青阳阁降罪,我们可承担不起。 崔煜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这个秘境是先天形成的,难道这个秘境在形成之初,就刻上了青阳阁所有这几个大字?凭什么贴了个封条,就算是青阳阁的所有物了? 说话的这些人,是沧海桑田里一个小门派的弟子。 这个门派叫做天璇,门下弟子器宗、法宗、幻宗的都有。天璇派拿到北冥大陆、挽天大陆、沧浪洲、瀛洲去,可能不够看,但在极东沧海的桑田之中,还算是一个有名望的门派。 照理说,天璇派的弟子应该懂得道理,不至于打别的门派贴了封印符咒的秘境。但天璇派刚巧在桑田另一处发现了一个小秘境,而这个秘境被指派给其他弟子,崔煜大感不服,这才生了邪念,打算擅闯别派秘境。 那天璇派旗下既然有器宗、法宗、幻宗,门派势力之争也就不可避免。 崔煜一行人自然是隶属于器宗,跟随器宗的长老修行。可门派的掌门是幻宗修士,明明是器宗长老发现的秘境,他却将秘境指派给了幻宗的弟子。 这如何能够服众? 器宗长老发现秘境后,很是高兴了一阵子,上报之后就告诉了崔煜,准备带着自己的弟子一起开采。可到头来,他们苦压金线,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器宗长老修为没有掌门高,只能衔恨在心,面上半句怨言都不敢说,还要故作大方,含笑应允。 人前不能说什么,人后他和崔煜大倒苦水。他为人善良,门派有什么事情,都一马当先,义不容辞,对待弟子也很和善,自己知道什么都倾囊相授。 崔煜听了长老的话,心中苦涩异常,打定主意要大干一场。他自然知道眼前的秘境属于青阳阁,可是他不甘心。 长老发现的那个秘境,肯定及不上眼前这个。如果能够从这个秘境中取得十之一二,也能够抵得上被抢走的那个秘境了。 崔煜想到这里,摆了摆手,慷慨陈词:今日之事,我崔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如果怕事后追责,那么就赶快回去,不必跟随我进去。 褐衫男子焦急道:崔师兄,你别犯傻了。青阳阁如果要追责,掌门肯定会连庞长老一起骂。你说是为了庞长老好,才会想出擅闯青阳阁秘境的法子。可是 崔煜听到这里,觉得对方的话大有深意,立即怒道:可是什么! 褐衫男子咬咬牙,大声说:可是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自己!庞长老人这么好,到时候掌门降罪,他肯定会替你顶罪。 崔煜闻言,立刻抽出自己的武器连环锁,一扬手,威胁道:你少以少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害怕,不要来骂我。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褐衫男子一片好心,却没想到崔煜非但不领情,还准备动手。 呵!褐衫男子冷笑一声,你自己去吧,出了事,我也希望你能如你今日所言,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让庞长老替你担责。我可是惹不起青阳阁的人,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庞长老。但我绝不是临阵退缩,我只是劝不住你,不愿意和你一起误入歧途。 崔煜当即一甩连环锁,指着天璇派所在地,说:给我滚回门派中去。你要是被我知道告状,你试试看,事后有你好看! 褐衫男子瘪了瘪嘴,翻了个白眼,立即转身准备离开。 崔煜站在秘境前,仰头望着山巅的封印符咒,心中豪情万丈,挥手呼道:除了田胜这个胆小鬼,你们都不怕吧? 众弟子高声回道:不怕! 这些回答的人中,并不是全然都不怕的。他们之中有的人,是为了秘境之中的奇珍异宝而来,这些人相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搏一把如何能够获利。有的人则是纯然天真,想要压过幻宗的弟子一头,让人不敢小觑。 崔煜口中的田胜,就是方才劝解的褐衫男子。 田胜被一群人稀里糊涂地拉了过来,等到了秘境前,才知道崔煜打的什么主意,顿时被他们的胆大包天所吓到。 田胜走在回路上,心中纠结,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庞长老。如果不告诉,就怕崔煜一行人闯下弥天大祸;可是如果说出来,崔煜事后肯定要打得他伤筋动骨。 他头疼万分,心中怀着事,走了百丈远,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位白衣男子。 修士耳聪目明,就算隔着一段路,也足够看清各自的样貌。 田胜乍一看到沈正泽,好一阵吃惊。只见沈正泽的马尾在风中轻扬,白衣青衿,整个人宛如山间流岚,云间白鹤,活脱脱一个谪仙。 他又将目光移到谢灵均身上,这一看,再也挪不开眼。谢灵均高冠白衣,长袍宽袖,腰间配着一把古拙的长剑。田胜看到谢灵均长相的那一刻,就万分确定,世间不可能有比这个人还美貌的人了。 谢灵均和沈正泽一直在靠近秘境,只是行走的速度不紧不慢,显得很是悠闲。 几盏茶的功夫后,他们走到田胜面前,与田胜擦肩而过。 田胜呆呆立在原地,好一阵子后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走到谢灵均面前,问:两位仙师,你们敢问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谢灵均停步,淡淡道:青阳阁。 田胜一听到这三个字,头脑瞬间发懵,结巴道:仙师请请慢前面那些人,是来大荒山看风景的 谢灵均闻言,似笑非笑道:看风景? 田胜一听这语气,心里没底,终于坦诚:我们不是觊觎青阳阁的秘境,还请见谅。 谢灵均这才点了点头,说:无妨。 田胜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膛,笑道:青阳阁的仙师果然气度不凡,不与我们这种小门小派的俗人计较。说着说着,一拱手,多谢仙师! 谢灵均摇了摇头。 田胜又被谢灵均这举动吓到,惟恐对方反悔,收回前言。 谢灵均垂眸俯视,缓缓道:不要说自己是小门小派的俗人。我看你也是用剑的,方才与崔煜的对话很有一番情理。 田胜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得到了谢灵均的夸奖,顿时涨得脸色通红。 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谢灵均问。 田胜猛地摇头,摆手道:没有了。 谢灵均微微颔首,不再开口说话,兀自绕过田胜,与沈正泽并肩前行。 田胜望着谢灵均的背景,好一阵心驰神摇,最后思量一下,不再离去,反而转身跑向崔煜。 崔煜等人正准备散开,分头找寻秘境的入口。还没崔煜发话,就见田胜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崔煜冷笑一声,双手报臂,说:怎么,之前还不是大义凛然,誓不与我们同流合污吗?怎么现在又屁颠颠地跑了回来,准备和我们分一杯羹了? 田胜连连摆手:不是。说完,并不理睬崔煜,只回头默然伫立。 原来田胜跑了回来,就只为了多看谢灵均几眼。 谢灵均自不会在意田胜这个人,笔直走来,目不斜视,举手投足满是高不可攀的贵气。 到了这个时候,崔煜也发现不对了,顺着田胜的目光望去,也被谢灵均和沈正泽惊到。 谢灵均走到众人跟前。众人在他靠近之前,纷纷退避出一条路,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惟恐亵渎了他。 谢灵均在穿过众人,停在秀峰几丈远处,而后从袖中掏出玉轴,往上空一抛。 玉轴忽地舒展,镂刻青阳的那一块碧玉向高空飞去。不多时,碧玉接近封印的符纸。 符纸上的朱砂花纹与赤金大篆,随着碧玉的靠近而光芒大兴。 秀峰之巅,三种颜色交相辉映,让人不仅想起青阳阁下的虹霓。青阳的青、花纹的朱、大篆的金,融合在一处,却又奇异地保留了各自的颜色。 光芒在碧玉叩入符纸时消散。与此同时,一掌宽的卷面开始蔓延伸展。镂刻着长白山脉轮廓的碧玉在山脚飞驰,很快缠绕了秀峰一圈。 延展的卷面,在将秀峰尽数包裹起来后,停止蔓延。正当卷面合拢之时,山巅的封印符咒开始启动,密密麻麻的花纹和篆文不停地下落。 当最后一枚花纹从山巅坠地,当最后一个篆文停止复刻,谢灵均才开始再度迈步。 谢灵均离落满咒文的卷面还有一寸远,蓦地开口道:你们不必白费功夫。青阳阁的封印条纹源自挽天大陆的北冥宗,一旦启动,不是专修符咒的大能,是无法打开的。如果能够打开符咒,那样的大能恐怕也看不上这个秘境。 说完,迈步穿越卷面,进入秘境之中。 沈正泽回首,微微一笑,指着谢灵均离去的背影,说:他的意思是,你们如果能够进入秘境之中,算你们的本事,青阳阁不会追责。如果你们打不开,青阳阁更无必要追责。说罢,也跟随谢灵均而去。 崔煜留在原地,与众人面面相觑。 田胜见谢灵均离去,怅然若失,盘腿坐在原地。 过了好一阵子,崔煜才反应过来,说:这两个是青阳阁的人? 有人回道:好像是。 接下来就热闹了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我们刚刚准备盗取秘境,你们说他们两个会不会知道? 知道了也没有关系吧,你没听见他们刚刚说,如果我们能够进去,算我们本事,青阳阁不会追责的。 他们肯定也是说说而已,要真盗取秘境,他们还能不急眼?我看他们不够马后炮,自己进入秘境了,就说些宽厚的话,想要来博取我们的好感。 你太高估自己了,他们看得上我们?肯定不是博好感。 说到最后,话题离一开始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个高个子的男人真是 真是好看! 青阳阁收徒是看脸的吗? 肯定不是看脸。我已经是有我境的修为了,可是那个高个子的修为,我还是看不穿。这说明他修为比我高。这个人不仅长得貌美,实力也深不可测。 众人说得尽兴了,一看自己此行的目的泡汤,都准备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他们看田胜还盘腿坐在原地,不禁好奇地问:你还不准备回去吗?盘腿坐在这里是准备干什么,要在荒郊野岭打坐入定吗?还是说,准备等青阳阁的人出来,问他们要上一两件剩下的宝物? 众人嘻嘻哈哈,嘲笑着走远了。 田胜心想:我只不过想再看一眼仙师。 再说谢灵均与沈正泽二人,进入秘境之中,一片漆黑,不见一星半点的亮光。 谢灵均不觉诧异,只当正常,但沈正泽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在小说中,谢师兄和刘少卿进入秘境之中,立刻就有成千上百的幽族将洞府点亮,可现在怎么一片漆黑?沈正泽郁闷地想。 事情看似驶向正轨,他代替刘少卿,和坑文男主一起进入了秘境之中,但一路上却又有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一开始,季烟然颁布任务的时候,应该是谢灵均接下,可谢灵均却没有什么反应,最后还是沈正泽开口接受。 而当他们来到大荒山的时候,遇到了天璇派的弟子,这也是书中所没有写到的。 直到现在,书中写的也没有发生。 沈正泽还记得原文。 谢灵均甫一迈入秘境之中,比墨色还黑的洞府倏地点亮。他抬手遮住双眼,好一阵后才适应白昼般的亮光。 啊刘少卿尖叫一声,顺势扑在谢灵均身上,双手环住对方的细腰,大师兄,发生了什么!怎么秘境之中这么多透明的东西。 沈正泽气恼,他还准备学着刘少卿,假装被还没有成型的幽族吓到,将谢灵均搂进怀中,现在失去了一个调戏美人的绝佳机会。 沈正泽伸手,似乎了触碰到了什么粘稠柔软的东西。他一把抓住。 一团绿莹莹的亮光从手中散发出来,却只能照亮几尺的距离,并且幽暗的光看起来并不清晰,透着浑浊泥泞的气息。 沈正泽倒并不感到惊恐,他知道自己抓住的是幽族。 灵族和幽族是两种族类。灵族是先有躯体,如草木花卉,青藤紫萝等,而后再吸纳天地灵气,最后慢慢生长出神魂。幽族是凝聚出神魂,而后吸纳灵力或者魔气,最后生出容纳神魂的躯壳来。 沈正泽手上握着的,就是一团刚刚生长出一点点躯体,却还没有成型的幽族。 谢师兄。他喊道。 清爽的声音在秘境中响起,随后是轻柔的几声谢师兄在洞府之中久久回荡不息。 沈正泽没有听到谢灵均的回答,心里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不安。 他看书时,还以为刘少卿反应过度到有些假,根本就是想吃谢灵均的豆腐。但轮到他自己了,就觉得也不全是假装的,这秘境还真挺阴森的。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5) 一般秘境里都是生长灵族,怎么这个秘境这么特别,生了这么许多的幽族? 沈正泽又朗声喊了句谢师兄,除了轻柔的回声,依旧没有听到谢灵均答应。 不会在一开头就走散吧!我还准备跟着男主找天材地宝呢。 这样想着,沈正泽将手中软绵湿滑的幽族凑到眼前,一看之下当即叫出了声。 靠! 他手中握着一个惨白的骷颅,骷颅顶端的头发刚刚长出。只见像棉花糖一样的骷颅转了一下,正面朝向沈正泽,缺少眼珠的两团凹陷中,放出荧绿的微暗幽光。 骷髅头的下巴一张一合,吐出几声轻柔的话:谢师兄谢师兄谢师兄 竟是模仿沈正泽的语气音调,足可以假乱真。原来方才洞府内的几声谢师兄不是回声,而是还在聚形的幽族在模仿出声。 靠!沈正泽又是骂了一声,手上没了轻重,就将还在聚兴的幽族骷颅给捏爆了。 他冷笑道:要你吓我,还学我的声音制造回响 一句话未说完,就觉得身后传来一股无形的压力,随后右肩一暖,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紧掐住。 沈正泽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等他反应过来,不禁又气又笑。 在这个秘境中,谁还能高出他几个境界,不被他察觉地站在他身后呢?还不是他那个一本正经的谢师兄! 沈正泽会被吓到,完全是没想到,谢灵均这样的人竟然还会同他开玩笑,借着黑暗来吓他。 谢师兄!沈正泽气笑,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些埋怨和亲昵,你怎么和我开这玩笑。好了,如你所愿,我真有一瞬被你吓到了。 他紧接着想了一下,说:你这样吓我,我是不是应该表示害怕?说完,一转身,抱住了身后的人。 沈正泽抱着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忽然感到不对,顿时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秘境东北的角落里传来了谢灵均的声音:沈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清凉一下。 第69章 回忆杀三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的呼声后,猛然一惊,立即放开抱着的那个人,反握住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沈正泽不住地收拢自己的手掌,试图捏碎对方的手腕,可却徒劳无功。 东西?我想我是个人。熟悉的声音传来,依旧平淡无波。 沈正泽又被吓到,这美而冷的声音,分明就是大师兄的。可如果眼前的人是大师兄,那方才东北角落里喊他的人又是谁呢? 是了,东北角落里喊他的不一定是人,他还是想当然了。 刚才他喊谢师兄,秘境内就回荡着谢师兄的声音,他误以为这是回声。可当他看到手中的骷颅也出声喊谢师兄时,才明白过来,那不是回声,而是未成形的幽族在模仿他。 也就是说,站在他身前的一定是个人,而东北角落里喊他的却不一定是人,应该是模仿谢灵均声音的幽族。 沈正泽想到这里,立即尴尬地松手。 谢师兄,实在不好意思沈正泽不住地致歉,我刚刚多有冒犯,是因为没有认出你来。我要是能够认出,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谢灵均的声音中微微带着一丝疑惑:没有认出我来? 沈正泽连忙点头:是呀,不然我也不敢这么对你。 谢灵均轻笑一声:没有认出我来,那你就敢随便往不认识的人身上扑,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怎样,他又不肯说明白了。可就算他不说明白,沈正泽也能够自动将他的话补充完整这可真是过于热情了。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却敢动手动脚,的确热情。而且不仅仅是热情,还大胆到莽撞。 不是沈正泽不好意思地开口,谢师兄你误会我了,你和我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原来,沈正泽对用力捏谢灵均手腕感到抱歉,却被谢灵均误会,以为他是因为贸贸然拥抱谢灵均而致歉。 谢灵均略一思索,自然就想通了其中关节,淡然回应:无妨。 洞府内一片漆黑,沈正泽想要看看谢灵均的手腕都没有办法,只好随手抓过一只软绵湿滑的幽族。 谢师兄,你将手递给我瞧瞧。沈正泽过意不去,很是关切。 这次他抓到的幽族就比上次可爱多了,是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幽兔还在凝聚实体,即将化形,手感有些像沈正泽前世买过的果冻,可这果冻上面长满了雪白的绒毛。 这只兔子毛发雪白,被抓住后,散发出来的荧光也自然是灿白的。 幽兔发出的白光照亮的范围比骷颅大,约莫有上半丈,足够沈正泽看清谢灵均手腕的情况了。 沈正泽右手抓着幽兔,左手摊开,催促道:谢师兄,你把手给我瞧瞧,别讳疾忌医。 谢灵均差点被逗笑,好险才绷住一张冷脸,问:你算是什么医师,我手腕又算有什么伤? 言下之意,竟是不肯把手递过去。 沈正泽闻言,自知闯祸,也顾不得害怕谢灵均的威严,直接上手去抓对方的手腕。好在谢灵均也没有想躲,才被他握个正着。 将手放在白光下一看,只见手腕都肿了起来。 谢灵均握住沈正泽肩膀,不过是觉得有趣,想要逗一逗对方。不料东北角落的幽族出声,让沈正泽以为他不是谢灵均,情急之下想要捏碎他的手腕。 谢灵均对待自己的师弟,自然没有防备,等他反应过来,运功抵御的时候,手腕已经被捏肿。 你从一数到九十九。谢灵均将手抽回,并不在意,这点伤痛对于他来说,等闲而已,不会比被苇草拂过更难受。 沈正泽轻声道:谢师兄,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有意的。刚才我真是被吓到了,还以为有歹人闯入秘境,想要对我们不利,这才会下狠手。 无妨。谢灵均再次说出这两个字。 如果换成别人三番五次地致歉,而谢灵均早就说了无妨,却不被对方听从,那么谢灵均肯定会觉得不耐烦,不愿再多说话。 可不知怎的,谢灵均对沈正泽总归是要多几分宽容,愿意耐下心来重复早已说过的话。 谢灵均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多做纠结,可沈正泽的神情分明很是在意。他只好试图分散沈正泽的注意力。 刚才让你从一数到九十九,你没有照做,浪费了好些时间。现在,你只需从一数到六十。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就听我的。 谢灵均这样说,沈正泽还能再讲些什么废话吗?自然只好照做。 一、二、三 沈正泽在数的时候,谢灵均抬手,主动将手腕凑到幽兔之下。 白光照亮他红肿的手腕,虽然沈正泽只数了几下,但方才肿得厉害的手腕,眼下看起来已经不那么可怖了。 我的恢复力很好,这点小伤无需挂念,痊愈也不过转瞬之间。谢灵均道。 沈正泽闻言,点了点头,一时间忘了接着数下去。 修士的恢复力惊人,这件事情沈正泽早已知晓。他本身就时常在练剑的时候,伤得体无完肤。即便这样严重的伤势,只要他打坐入定个一夜,也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不过是有我境的修为,而谢灵均高出他两个境界,恢复力简直强悍到令人咂舌。 手腕红肿这样的小伤,别说放在谢灵均身上,就算放在沈正泽自己身上,恢复起来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沈正泽缺胳膊少腿的重伤,也不是没有过,他从不喊疼落泪,一直都是笑对伤痛。 他之所以如此在意这种小伤,是因为觉得谢灵均高不可攀,是无暇的谪仙,对方身上不应当有伤痕,而这伤痕是自己给予的就更加不可谅解了。 沈正泽看到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心中总算好过了一些,便听从谢灵均的话,接着数道:九、十、十一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还没有数到六十,刚数到四十一的时候,谢灵均的手腕就光洁如初。 谢灵均收手,道:如今你可放心? 沈正泽听到这话,心中一暖,觉得这个谢师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无情。 沈正泽聪颖,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谢灵均刚刚又是让他数数,又是把手腕放在幽兔的荧光之下,这些举动根本就没有必要,是为了让他好过安心,才刻意做出来的。 谢谢。沈正泽心里的愧疚顿时消散,只余下暖意。 谢灵均闻言,却垂眸看向沈正泽,默然不语。 沈正泽被看得有些心虚,生怕自己哪句话、哪个举动又惹得谢灵均不快。 谢灵均顿了一下,柔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就这一句话,让沈正泽怔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幽兔的荧光打在谢灵均脸上,更衬得他肤如雪,人如玉,是世间仅有的绝色。一个完美而冷然的人,说出这样暖心的话,前后反差之剧烈,让沈正泽措手不及。 好久,他才回神,轻声答应:好我以后会注意的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说完之后,又喃喃细品: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几遍呢喃过后,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怀着这股暖意,沈正泽终于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说:谢师兄,我们要对这个秘境进行探索开采,可如今这里一片漆黑,我们要怎么办? 谢灵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方才就想问你,你离开青阳阁的时候,有没有从李别那里要上一些符咒? 沈正泽沉吟道:并未。 谢灵均: 沈正泽将手中幽兔递了过去,用另一只手戳了几下。 幽兔发出轻微的声响,似是不满沈正泽无礼的举动,对其表示抗议。 看来,谢师兄,我们两个人都有些大意了。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拿着把剑就闯秘境了。沈正泽郁闷道。 沈正泽光记得《三界传说》中写的内容,明明谢灵均一进入洞府,里面的幽族就自动发光了,所以他也就没有去问李别要几张燃光符。现在看来,做事情还是要全面,防患于未然,谁知道剧情会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被蝴蝶掉呢。 沈正泽将幽兔塞入谢灵均怀中,安慰道:不过师兄也不必苦恼,虽然没有燃光符来照亮洞府,但是我们有会自动发光的幽族。多抓几只幽族,逼迫它们发光,放置在洞府顶端,我们就能够看清情况了。 谢灵均颔首,对沈正泽的话表示赞同。 两人接着幽兔的白光,相视对方,而后默契地达成共识,分头行动起来。 谢灵均随手将沈正泽塞过来的幽兔抛到半空,幽兔缓缓上行,最后停在百丈高的洞府顶端。 幽兔的荧光如果拿在手上,看起来还算有点效果,那么当它被抛到洞府顶端的岩壁之上,那么就萤有如火虫那般大小,根本不够看了。 洞府入口处,密密麻麻的幽族。 谢灵均随手一抓,就捞到一只白熊状的幽族。白熊状的幽族刚刚化形,短短的绒毛还刚长出。 这只幽族虽然年轻,但胜在壮实,发出的白光也足有几丈远。 谢灵均将白熊抛至洞府顶端的岩壁之上,看起来仍旧是萤火虫大小,只不过比刚刚那只白兔要稍微大上一些,但这么一些足可忽略不计。 紧接着,他捞到了各式各样的幽族,有熊猫、白鸽、灰雀,也有藤萝、灵芝、枯木等等,当然也有人形的幽族。 人形的幽族较为少见,多是看起来年轻的男男女女。有的化形没有成功,就只是一具骷颅架子罢了。 这些人形的幽族能够开口说话,有的能够说出完整的一句话,看起来神魂已经能够控制刚刚形成的躯壳,而有的只是单纯模仿罢了。 过了一日之后,偌大的洞府岩壁上方加四方,都布满了散发着荧光的幽族。 谢灵均与沈正泽并肩,走在洞府入口处。 两人环顾四周,满是光芒,洞府内亮如白昼。 谢灵均看了一遍。洞府虽大,但四周都能望得到头。换言之,这个秘境的入口很大,却不能轻易找到接连其他地方的通道。 难怪李别会放弃这种洞府,谢灵均叹了一口气,洞府入口满是幽族,说明这里灵力和魔气混杂,不是纯然的先天灵府。 沈正泽知道内情,踌躇满志道:这座山不大,但里面却别有洞天。这个秘境拓展出来的空间,远远超出这座山峰,说明自有福运。我们只要找到通往其他地方的入口,一定能够发现更多的东西。 谢灵均对于奇珍异宝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但见沈正泽兴致勃勃,他也跟着有一些期待起来。 沈正泽还记得,《三界传说》这本书中写得很轻松。 谢灵均一旦进入洞府,幽族自动发光之后,洞府就开始变化,几息之后形成一条宽阔的石道,供谢灵均和刘少卿通过。 可是现在,别说隧道了,就连点亮洞府还要他们自己动手。 沈正泽心想:一定是我们进入洞府的时机不对,没有触发洞府内的天然阵法。只要我们找到阵法的基石,开启阵法,就一定能够开启隧道。 谢灵均不等沈正泽开口,兀自走了起来,将整个入口巡视一番。 三个时辰过后,两人又重新将洞府逛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我们不清楚,是因为我们并非此间生灵。谢灵均思索道,而这里遍地都是的幽族,更清楚洞府内的情况。我们找一个即将化形的幽族询问一番,或许有意外之喜。 谢灵均说完,看向沈正泽,就见对方冲他点头,显然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岩壁的情况,这个洞府形成的时间不会太长,至多不过两三万年而已。生活在入口处的幽族年岁则更短,基本都没有化形成功的。 而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一个女人,是这里少有的较为成熟的幽族。 那个女人蜷缩在岩壁的凹陷处,身上已经不太透明,初具人的雏形。她的头发长到不可思议,将她赤/裸的肌肤包裹起来。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6) 她的头发如墨水一般黑,原本在黑暗中,她被头发包裹起来,就能完美地隐匿在石坑里。可现在洞府内一片明亮,她也就变得显眼异常了。 谢灵均走到她身前,问:你能够说话吗? 女子怯生生地抬头望了他一眼,一双水润的杏眼从发丝中漏出一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不速之客。 半晌,她伸手,拨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了一张姣好的脸,弱弱道:能奴能说话的 谢灵均微微蹙眉,伸手搭在自己的高领之上。 修长的指节在高领上动作,很快解开衣领。紧接着是胸口的银扣,再慢慢向下 女人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她原本十分厌恶人族,也害怕来者侵犯她,可是谢灵均实在美得惊心动魄。 她看着谢灵均脱衣,竟然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想要与我做什么呢?他真能看上我? 谢灵均脱下外袍,弯腰披在女人身上,轻声道:可能有些大,你穿上衣服,站起来同我们两个说话。 谢灵均继而拨开她的长发,伸手将人拉起,接着说:不要自称奴。 奴女人起身,将白袍裹紧,脸红道,我这般低贱,实在可惜了仙师的外袍。 谢灵均伸手,替人将外袍上的银扣一粒粒扣紧,说:万物生而平等,没有谁是高贵的,也没有谁理应卑贱。你与我们一样,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女人闻言,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你叫什么名字?谢灵均问。 女人听到这个问题,顾不上动容,先惭愧起来,低头道:没有名字。奴我没有姓名。 谢灵均问:你想要有名字吗? 想!女人眼睛一亮,仙君可否为我赐名? 谢灵均摇头:赐名因果太深,你若想要姓名,自己取一个即可。 女人抓着白袍,先是略微有些失落,随后便是释怀,很快顺着谢灵均的话思考起来。 梅衣。女人终于想出一个满意的名字,快活地笑了起来,仙师,我想要叫梅衣。听说人间有梅这个姓,是一种高洁的植物。衣是衣服的衣,仙师送我外袍,我心生感激,想要以名志之。 谢灵均静默了一阵,道:你取这个名字,我倒是无妨。可你却自结因果,我怕你日后因此遇劫。 女人摆了摆手:不怕!我就要叫梅衣。 谢灵均盯着女人,终是在对方愉悦的神情中败下阵来,点头应允:你情愿就好。我若阻你,或许横生枝节。罢了,你想要要叫梅衣,那便叫梅衣吧。 梅衣立即点头,而后试探地问道:仙师可有姓名? 谢灵均道:自然是有的。 也是,仙师怎么可能同我这般,连个姓名都没有呢?梅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想问一下,仙师你愿意把姓名告知于我吗? 谢灵均听到这个问题,陷入思考之中。他垂眸凝望梅衣,半晌,说:我已感到你在将自己与我牵连起来,但我并没有回你同等的因果。这对你大为不利,恐折你寿命。我若再将姓名告知,实在过于残忍。不是我不愿,而是不能。 梅衣大感失望,强颜欢笑道:其实仙师是为我好,我不强求了。 谢灵均并不在意她的感受,见她失望,心中平平。他既然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不会因为她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做法。 我可否请教姑娘一个问题。谢灵均缓缓问道。 梅衣一听到谢灵均向她请教,心中惊喜非常,立马说道:仙师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灵均:你可知这洞府之中有什么阵法? 梅衣想了一下,说:我是在三万年前有了感知能力,隐隐了解世间法则的。三万年间,这里逐渐形成了很多九宫八卦。有的八卦阵尚存,但威力极小。有的八卦阵残破不堪,却威力无穷。我不知道仙师想要问的阵法是哪一种? 谢灵均:你知道几种? 梅衣领着谢灵均走到东北角落,一挥袖,将石壁之上的幽族赶走,指着嶙峋怪石道:仙师能从这里看出什么? 什么也不能。谢灵均道。 仙师看不出来实属正常,梅衣边说,边抬手用右手中指轻叩石壁,造物奇巧,一个天然的五行八卦阵形成全然是机缘巧合。 随着她的轻叩,石壁上渐渐放出亮光。 最先出现在三人眼中的,是一个简易的八卦图。先天八卦是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但眼前这个八卦阵的排序是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乾六、兑七、艮八、离九,中央为五。这显然是一个后天八卦阵。 谢灵均虽然是剑修,但若要与阵修对抗,最基础的八卦知识还是少不得的。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方才说造物奇巧,但这个八卦阵显然不是先天的。 不错。梅衣说,语气越来越轻,所以仙师听懂我的话了吗?仙师 后面的声音轻到让人听不清楚。 照理说,谢灵均这样修为高深的人,即便梅衣只是呢喃,他也能听懂每一个字、每一道气声。可梅衣方才的话却逐渐消失了,像是被什么给隔断。 虽然梅衣的话还没有说完,可谢灵均却懂得了她的意思。 这个洞府中不仅有繁复多变的先天八卦阵,还有人为施加的后天八卦阵。 先天八卦阵多为疏导灵力,维持运作之用;而后天八卦阵用处显然更为复杂,其中有一项就是 杀人! 转瞬之间,谢灵均想通了许多。 为什么梅衣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为什么梅衣会对他自称奴,会说自己卑贱。 因为这是有人灌输给她的,她怎么可能生来就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而且梅衣精通阵法。虽说幽灵两族天生能够接通道律,从而晓得一些阵法、符咒、剑道、幻术相关的知识,但梅衣显然知道得太多了。 梅衣最后想说的,一定是仙师快跑。 阵法大兴,剧烈刺目的光芒,盖过此间所有幽族的荧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压迫着人神魂的威力源源不断地从阵法中传来。 启动这样的阵法,必然要有所祭。 满间的幽族随着阵法的启动,开始不住地嘶嚎、啼哭、谩骂,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随后逐渐湮灭。 人族的鲜血是红色的。 幽族如若有血,那些尚在凝聚实体的幽族流出来的,是粘稠的、各色的液体。 谢灵均没有闭眼,看向阵法中心的梅衣,只见对方手臂上有着一根提线。这根银线,直到阵法被开启才显现出来。 幽族仍然在不停地被阵法吸收,当阵法吸收到足够的生命时,就会彻底开启。 谢灵均隐隐能够猜到阵法彻底启动后的威力,这绝非他与沈正泽两个人能够抗衡的。 眼下真如梅衣提醒的那般,只有一个办法 跑! 洞府虽大,却也穷目可尽,又能够跑到何处?但梅衣说出来的话绝对不是空言,这里一定能够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谢灵均想通所有关节,直接出手搂住沈正泽的腰,用力后退。 瞬息而已,两人的脊背便顶在了后面的石壁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不万字更新了,但今天我也是非常长的,有六千字! 第70章 回忆杀四 这个后天八卦阵既然能够隐匿在岩壁之中,需要梅衣的轻叩才开启,且完全运作又需要万千生灵为祭,那么说明这个阵法是残缺的。 如若说先天阵法因为岁月变易而残损,是极其寻常的事情。 那么后天阵法的残损,则代表了三种可能:其一,阵法不全或有误;其二,布阵之人修为尚浅;其三,与环境有违。 梅衣手上有着透明的提线,这说明她为人所制,不能直言。 但她方才的三言两语,却透露出足够多的内容了。 梅衣同谢灵均说:三万年间,这里逐渐形成了很多九宫八卦。有的八卦阵尚存,但威力极小。有的八卦阵残破不堪,却威力无穷。 这一句话是关键所在眼前这个阵法是残破的,却威力无穷。 有一点值得细思,为何阵法会是残破的? 谢灵均很快得出答案:因为这个阵法不是凭空绘制,而是以洞府之中的先天八卦阵作为基础,在此之上改构而成的。 这个洞府中的先天阵法,不是引灵、聚魔,就是用来维持灵魔的平衡。 将温和的先天阵法,通过强硬的手段,改造成暴虐的后天阵法,这样形成的阵法自然不能完全发挥效用,以至于残损不堪。 如果这个阵法是凭空绘制的、完整的,那么谢灵均一定无法破解,可既然知道它是残损的,且构建于岩壁上的先天阵法,那么他还有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搂紧我! 谢灵均说完这话,松开沈正泽的腰,不再退却,直接抽剑而出,转身后朝着眼前的这块石壁狠狠刺去。 梅衣开启的阵法位于东北角,而他刺破的岩壁,正巧位于西南角落。 两块岩壁遥相对望,正是相辅相成。 谢灵均破坏其中一块,也等同于破坏了另一块岩壁的辅助。 如果是完整的阵法,单单辅助的五行八卦被破坏,还不会停下,依旧会继续运作。可这个阵法本就残损,一旦辅助的岩壁被破坏,很快就停止吸纳幽族。 谢灵均刚稍稍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剑下的岩壁陡然传出一股引力。 别动!谢灵均沙哑道。 刚才抽剑之前,他让沈正泽抱紧他,沈正泽照做了。但当岩壁的引力吸纳两人时,沈正泽明显不愿再忍,想要放手一搏。 这洞府里的阵法,就连谢灵均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沈正泽。 谢灵均生得极高,但沈正泽也十分颀长,相差不多。将这样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抱在怀中,谢灵均虽仍行动自若,但到底也些微受了些影响。 生死存亡之际,谢灵均丝毫不敢放松,直接伸出左手,掐住沈正泽的腰,将人牢牢按在自己身上。 他察觉到对方瞬间静止,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生怕沈正泽会因为一时之气,而忍耐不住就此丧命。 江歇平日里对沈正泽教导稀疏,如果不是沈正泽实在天赋过人,绝不会进益如此之快。江歇又对沈正泽十分和蔼,很少让他经历这样的险境。 可以说,沈正泽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危机。 但沈正泽面对这样的险境,第一反应不是胆怯躲避,而是迎难而上,这让谢灵均再满意没有。谢灵均不仅没有气恼沈正泽的不顾时宜,反而十分欣赏对方敢于面对死亡的勇气。 梅衣开启的后天阵法,原先应当是平衡阵法。 而谢灵均破坏的这个辅助阵法,很有可能是通往其他洞府的通道。 谢谢你。谢灵均在心中默默感激梅衣。 梅衣给了他提示,虽然隐晦,但足够一个聪明人从中找出线索,从而逃离死亡,飞向生的希望。 通过梅衣的指引,他找到了对面的岩壁,从而开启了另一个阵法,打开了隧道。 天旋地转,炽热而耀眼的白光过后,是暗沉的猩红。 两人摔倒在地。 唔沈正泽闷哼出声。 谢灵均沉重的身躯,将沈正泽尽数覆盖。 由隧道进入另一个洞府之后,谢灵均不知是否有危险,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将沈正泽护在身,并未第一时间起身。 这个洞府里的光芒猩红幽暗,十分不祥,谢灵均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只怕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谢师兄,沈正泽等了一会儿,不见谢灵均有什么动作,你还好吗?你没有什么事情吧? 谢灵均一边感知洞府的情况,一边回道:安然无恙。 那就好。沈正泽长舒一口气,他就怕谢灵均因为保护他而发生意外,这他可真要内疚万分了。 等内疚退潮,他就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有些怪异了,当即伸手推着谢灵均的肩膀,说:谢师兄,你起来吧,我 他本想说,我可以自保。 但一想到方才是谢灵均保护了他,而他束手无策,这句话便哽在喉咙中,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怕死,甚至在面对危境时,兴奋得不能自已,可那又如何?不怕死,结果就是不会死吗?在这一点上,他又同刘少卿有什么分别,都是需要谢灵均来保护的。 不甘心。 沈正泽用力地推着谢灵均,恶狠狠道:我会比你更强。不用你来保护我。 谢灵均怔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你,你的资质不下于我,终能于我齐头并进。有朝一日,我们或可生死厮杀。 沈正泽本意不是如此,但他不甘人后,不愿示弱,于是应允:我也很期待这一日。我会证明我说过的话,并不是大话。 很好。谢灵均说完之后,将长剑插在地中,撑着起身。 他弯腰,伸出左手。 沈正泽也不忸怩,直接握住谢灵均温暖厚实的手掌,被对方拉着从地上起来。 这里看起来有些诡异。沈正泽皱眉,环顾四周,不知这暗红色的光从何而来,有哪些灵族、幽族是红色的吗? 谢灵均摇了摇头,说:只怕不是幽灵,而是妖族。 沈正泽飞离北冥大陆的时候,还想着要看一看妖族,但现在这个情形,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想要再看到妖族了。 妖族这么诡异的吗?沈正泽纳闷道。 诡异?谢灵均轻声重复这两个字,倒也并不尽然。有很多妖族性情都十分温和,即便是本性凶残的妖族,也可以借由不悔真人所书的心法修炼,褪去本性,克制受礼。但你所说的诡异之妖,也并非不存在。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7) 沈正泽随着对方的话语,也想起了什么。 难怪师兄会想到妖族。幽族一般都是荧光,发出的光芒也并不盛。灵族散发的光芒倒是各不一样,有大有小,但不会这么诡异。沈正泽道。 这样猩红而幽沉的光芒,让人想起进食的妖族。 妖族在吞噬的过程中,身上的某些部位,如眼睛等,会散发出食物血液的颜色。 照理说,妖族护食,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进入他们的栖息之地,动静不算小,一定会被发现。运气好的话,他们两人会被驱逐;如果运气不好,妖族便会杀死或者吞食他们。 妖族栖息的地方,必然与他们的习性相吻合。 当务之急,是找出妖族所在,看他是否愿意同我们友善相处。谢灵均分析道,如果不愿,那结局恐怕就是你死我活了。 沈正泽听到你死我活四个字,隐隐有些战栗。 不是害怕,而是向往。 谢灵均道:我们分头行动。 沈正泽说了一个好字,就立刻从原地一跃而下,提剑走向光芒更盛之地。 谢灵均却不急在一时,他用灵识也能分辨一二,但到底不如亲眼看见的真切。他缓缓蹲下身来,探查脚下的东西。 从一个阵法,传输到另一个洞府之中,那么落点必然是有奥妙的。 他所站立的地方,恐怕就是这个洞府之中,某个阵法的阵眼。 手指的触感粗粝干涩,表面的纹路似是枯木,密密麻麻的细纹凹凸不平,盘踞在表皮之上。 他所站的地方是一株参天大树吗? 谢灵均开始回想,有什么妖族是栖息在树上的。 枯木蝶、青叶蛇、啮铁鼠、倒挂赤枭这些栖息在树上的妖族,又有哪些性情暴虐,喜好食肉的呢? 还没等谢灵均列出一二三来,就听得一声微弱的抽泣。 救救我 谢灵均闻言,猛地抬头。他已用灵识探查过,虽然并不清晰,但之前洞府上面只有嶙峋怪石,并没有人。 可现在上面红光大兴,在光芒中央,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稚子在哭泣、哀求。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声音一开始是微弱的,但稚子看到谢灵均抬头,忽地生出了希望,越喊越大声,越喊越凄厉。 你谢灵均只说了一个字,便闭口不语。 他想说,你还好吗?可这句话,显然是句废话,没有问出来的必要。他又想问,你痛吗?答案不言自明,肯定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地的声音,在阒然无声的洞府内,清晰可闻,每一点、每一滴,都敲击在谢灵均的心尖。 稚子被倒悬在石钟乳上。不,用倒悬这两个字或许并不恰当,他是被砍掉了下半身,活活插在石锥之上的。 滴落的,不是洞府内天然凝聚的灵水,而是稚子的血水。 或许还有泪水。 救救我!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稚子凄切地呼号,苦苦地哀求,你听得到我说话的吧。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好么?我想回家了。我在这里好害怕啊。我想父母了,想弟弟妹妹。我被挂在这里好难受啊,我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谢灵均垂眸,半晌,轻声道:我救不了你。 因为你已经活不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救不了我!大人,求求你不要那么快说救不了我,你试一试。求求你了,你试一试。 不必试,我的确救不了你。 但我可以解脱你。 谢灵均说完,甩出手中的长剑。利剑飞向上空,只听得扑哧一声,紧接着是嘭的落地声。 一颗圆润的脑袋从石笋上掉落。自高空落地后,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在猩红的光芒中,血液看起来与环境融为一体,很快渗入泥土之中。 谢灵均一颗冷然的心,终在此刻有了一丝一缕的波动。 像是一粒小小的石子缓慢地投入深海里,先是小小的涟漪,从石子与水面的交接处传来。一圈一圈泛开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 可被投入深海之中的碎石,依旧在缓缓地、缓缓地下坠,却怎么也不能坠底,只是永不停息、永不倦怠地下坠。 太糟了谢灵均喟叹一声。 但他却不是在为死去的稚子伤悼,他是在感慨自己因此种下了因果。那粒碎石便是因,在他固若金汤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我本应无情无欲,无所感。谢灵均心想,四百多年来,我时刻默诵清心诀。到如今,心法如同呼吸一般顺畅,不用我去刻意维持,就能自发运转。 这是江歇命令他做的,为的就是维持他道心的平稳。 可他坚若磐石的道心,如在今日被一名稚子所打破,那粒碎石将一直存在,直到等待着它的因果缔结,开出花来。 尽管碎石在他心中下坠时,他的道心仍然完整、纯澈,但当种子肆意生长之日,他的道心便会被破开缝隙。 谢灵均摊开掌心,收回长剑,紧紧握着剑柄,抬头厉声质问: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他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一件事他被算计了。 纷繁的念头齐齐涌上心间。 为什么师尊要他时刻默诵清心诀,清心诀是必要的吗? 为什么在他进入万象境之前,师尊鲜少让他离开长白山,要求他在青阳阁内静修呢?明明机缘在大千世界,在三界之中。 这个秘境是李别长老初探,判定等级的,不应该会出现如此凶险的情况。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切好像无关紧要的事情,恰恰在这一刻连成了一道线。 一定有关! 那关联何在? 师尊不让他离开长白山脉,是因为有人在算计他。而当那人得知他接受任务,从北冥大陆来到激动沧海之后,立即进入秘境之中,着手布置了这一切。 难怪! 难怪能够破开北冥宗符咒的大能,布下的阵法却如此简陋,可以轻而易举地破解。 不是修为低浅,能力不足;更不是时间紧迫,只能如此。而是幕后的大能刻意如此,就是想要谢灵均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破除阵法。 难怪! 难怪师尊鲜少让他离开长白山,因为有人盯着他,只要他离开青阳阁,那人就得到了机会。 可是修行又哪能只囿于一处,他终归还是要游历万方,踏遍三界的。 那人等待百年,也总会有机会下手的。 谢灵均想到此处,好像一切都要呼之欲出,可是那最后的谜底却依旧被紧锁,牢牢困在地底,让人不得法,难以解开谜团。 你目的何在?只要对方回答,他就能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谢灵均严厉的问话,在空旷的洞府内嗡嗡作响。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心中的疑虑与谜团,依然难分难舍,纠缠在一处。 能够解开北冥宗符咒,能够进入秘境中布下繁复的阵法,对方的境界远在他之上,如果要杀了他,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那人做了这么多事情,却没有想要取他性命,只想要在他心中种下因果。 谢灵均心神念转,瞬息之间又过了许多念头,终于略微平静下来。 让我猜猜看。谢灵均轻启薄唇,语气冷冽,方才在秘境入口的那个洞府里,梅衣就是你安排的一粒棋子吧。你安排目的何在呢?想来与这个洞府里的稚子相同吗? 剑端抵地,谢灵均双手交叉,握住剑柄。神态悠闲自得,不服方才的严厉,更不见丝毫慌张。 谢灵均接着说:你是想要在我心中种下因果吗? 问完这一句话,谢灵均停顿一下。 什么是因果?四百多年间,他又结下了多少因果呢? 他惟一的因果便是师尊江歇。如果江歇有个好歹,他的道心极有可能破裂,修为大减。 而其他人,不值一提。 就连他帮扶百年的刘少卿,他也并不十分在意,想要斩断因果的时候,说完就忘,转头就再也不记得此人。 刘少卿谢灵均想到这,轻声呢喃。 他怎么没有料到这一点!他怎么就偏偏忘了这个人 谢灵均轻笑一声,说:这个秘境,经由李别探查过,在他之前,肯定没有任何问题。是也不是? 谢灵均的话,像是说给空气听一样,得不到一点点的回应。 他没有就此打住,仍旧不断地说着:也就是说,你布下阵法,抓来稚子,是在我接下任务飞往沧海的十多日内。是也不是? 对方好似从谢灵均的话中发现了端倪,刚刚安静下来的洞府,再次充满了血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这声音,像极了碎石投入深渊,刚刚接触水面的那刻,才会发出来的细微响动。 一声声,都极其沉闷,却不停地叩问着谢灵均的那一颗冷心,试图撬开他的心脏,想要看看,他是否真的那么无情。 谢灵均听到声响,再次抬头。 岩壁上每隔几丈远,就有一株石笋,刚才还光洁一片的石笋,在谢灵均说话的时间里,上面就插满了年幼的男男女女。 成千上百的求救声在洞府内响起: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说,只要你愿意就我们,他就会放过我们的。你能不能救救我们,可怜可怜我们,大人,你发发善心,搭救我们一把吧。 大人,我想要回家,我好害怕呀。你为什么不肯救我呢?求求你了,说句话好不好?只要你说救我们,他就答应放过我们。 谢灵均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你们口中的他是谁? 大人,告诉了你,你就会救我们吗?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救我们,我们在此之后活了下来,我们就告诉你。 对,你发个誓,只要救活我们,我们就告诉你。 谢灵均本来十分怜惜他们,可听到要他发誓,终是摇了摇头,冷下一颗心来。 谢灵均缓缓道:要我发誓?原来如此吗?是想要我自然而然地入魔,对吗?如若逼迫我入魔,恐怕对我的修行不利,只有我自愿发下心魔誓,而没有完成誓言,我就会入魔。 说到这里,头顶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那你愿意发誓吗? 不。谢灵均不假思索道。 男人不知身处何方,声音竟是在虚无缥缈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行踪。 男人开口道:只要你发誓愿意救活他们,我就放过他们。 他们必然会死,谢灵均微微一笑,别说是你我二人,就算是灵音寺的得道高僧,也肯定救不活他们。我又何苦再试?心魔誓不过是个借口,你想要我因为怜悯他们而入魔罢了。 是又如何?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如果今日他们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因为你明明可以救他们,你却没有。 不。谢灵均冷冷道,他们必死无疑,而害死他们的人,当然不是我,是你。我不会因为你颠倒黑白,而信了你的无稽之言,更不会心存内疚。你还是省省心吧。 男人笑道:可是他们却是因你而死。如果世间没有你谢灵均,他们就不会被抓到这里,更不会因此而死。 谢灵均反驳道:原话奉还。他们却是因你而死。如果时间没有你这个魔修,他们就不会被抓到这里,更不会因此而死。杀死他们的你,心如铁石,我何况无辜的我呢? 男人又是一声轻笑,而后耳语一般,柔声道:既然如此,你冥顽不灵,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求饶声,哭嚎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扑通扑通的头脑落地生,几乎同时传来。 谢灵均等了片刻,地上的头颅全部停止转动后,问:现在我可以继续了么? 那个男人似乎是被谢灵均的冷心冷清震撼到,半晌,才默默说:请。 方才说到哪里? 我布置秘境,是在你接下任务之后。 谢灵均淡淡道:我猜得对吗? 对极了。男人道。语气中隐隐含有欣赏之意,谢灵均的聪颖超乎他的意料了。他还以为对方会被蒙在鼓里,可谢灵均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是魔修,还猜出了他的用意。 谢灵均:也就是说,我接下任务这件事,你是一清二楚的。是也不是? 是。 原来如此,谢灵均慢条斯理地说,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既然知道我接下任务这件事,就说明青阳阁里有魔修内应。 或许吧。男人不置可否。 谢灵均垂眸,望着手中的长剑,继续说:你的目的是想要诱使我入魔。方才要我发心魔誓,就是最直截了当的方法。而除了心魔誓言外,你还可以潜移默化,通过缔结因果的方式,来让我入魔。是也不是? 哈哈哈哈哈 男人大笑出声,不住地抚掌,赞叹道:你太聪明了!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一个字也不差。 谢灵均长舒一口气,漠然道:难怪方才梅衣要我赐名。是否我赐名之后,她又要提出跟随我的要求,要我照料她? 男人语气中满是戏谑:你猜? 等到我救下她,关照她,对她动情之后呢?谢灵均好整以暇道,你是不是就要像杀死稚子一般,来用她的性命要挟我,最后残忍地杀害她? 或许吧。男人无所谓道,显然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你方才承认,你在青阳阁里有内应。而你的手法又太过单一,让我不禁想到一个人。谢灵均不急不缓,无法从他平稳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情绪。 哦?是谁?我洗耳恭听。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8) 谢灵均慢慢吐出三个字:刘少卿。 男人放肆大笑起来,否认道:我这个人别的不说,绝对不像自诩除魔卫道的那些所谓正人君子,我不是那样虚伪的人。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撒谎。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刘少卿是没有问题的。青阳阁里的内应不是他。 谢灵均看起来不像相信,却也不像不信的样子。 他只是说了一个好字。除此之外,对于男人的话,他再没有多余的态度。 谢灵均与男人周旋的同时,一心二用,担忧起沈正泽来。 他与男人的交谈,并没有避开任何人,沈正泽即便走得再远,也应该能够听到,可现在,沈正泽却没有出现,没有丝毫的反应。 谢灵均收敛心思,好奇地问:你要我入魔,究竟意欲何为?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男人慢悠悠道,这件事情是天机。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我如果贸贸然告诉了你,真怕以后出什么事情。你如果真的好奇,等你回到青阳阁之后,再去问问你的好师尊吧。 谢灵均听对方提到江歇,好不容易封闭起来的心,终于又有了一丝波动。 谢灵均明白,这句话,男人是当真没有说谎。 从江歇鲜少让他离开青阳阁来看,江歇就一定知道什么内幕。 我不好奇。谢灵均并没有被男人的话打动,师尊如果认为我需要知晓,自然会告诉我。既然他不愿告诉我,我又何必去问他?你不必煞费苦心,挑拨离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听从。 男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傻小子,你还当江歇那个蠢货是为你好呢?他这么做,才是真真正正害苦了你。 谢灵均打断道:这些话,你不必再说。我待师尊如同生父。 谢灵均只说了这两句话,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把一切态度给表明了。 其一,仍然是他之前说过的挑拨离间的话,让男人不要再说,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相信一个字,男人说了也是白费。 其二,江歇在他心中地位极重。明明是师尊,他却视同生父。他怎么可能去疑心自己的生父呢? 有些话不必多说。 就像男人说了这许多话,做了这许多事,却徒劳无功。可谢灵均只两句话,就将一切都终结了。 我偏要说!男人听到谢灵均的态度后,勃然大怒。 谢灵均冷笑一声。 男人指责的话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你这是认贼作父,好赖不分!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怎可不知,我父谢长怀。谢灵均道。 男人闻言,不禁没有平息,反而怒火更盛,语气尖锐而严厉:既然知道你的生父是谢长怀,你就应该知道,谢长怀是怎么死的。 谢灵均寒声道:不知。师尊不想让我知道的东西,我一概不会去看、去听。有关生父的事情,我全然不知。 哈哈哈哈哈!男人怒极反笑,我收回之前夸你的话。你一点都不聪颖,反而和江歇一样蠢笨如牛。你明明长了一双眼睛,可为何偏偏是个瞎子!你明明生了一对耳朵,可为何偏偏是个聋子! 谢灵均懒得反驳。 他心想:如果像你一般聪明,拿成千上百无辜之人的性命,来要挟别人,一不如愿就斩尽杀绝。那我更情愿蠢笨如牛。如果像你一样,用眼睛看到杀戮,用耳朵听到惨叫。那还是让我继续装聋作哑。 我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男人高声道。 你的生父谢长怀,是我所爱之人的丈夫。我的爱人名叫曲婉容,是魔界应天宗的宗主。她与谢长怀两情相悦,可被江歇这个老匹夫棒打鸳鸯。 谢长怀无奈,只好与婉容私下见面。可江歇发现后,直接与谢长怀决裂,扬言此生不复相见。 这些话,还有接下来的话,都是谢灵均所不知的。 谢灵均少不更事的事情,也曾问过江歇,江歇面色哀戚,让他不要再提。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谢长怀,且自愿避开与谢长怀相关的话。 谢灵均心想:信口雌黄。 他对于男人的话,诚如自己之前所言,一个字也都不信。 男人接着说:谢长怀与江歇做了几千年的师兄弟,感情深厚。谢长怀受不了师兄与自己决裂,没过多久,就入了魔,来到深渊,同婉容成婚。一年后,婉容生下了你。 谢灵均心中冷笑不止,想: 你既然说父亲与师尊感情时候,有着千年的师兄弟情。那师尊又如何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与父亲决裂?就算你说的是真,其中也绝对有着隐情。 当时人间有着谣言。青阳阁内的剑尊明明是谢长怀,可最后继任青阳阁主的却是江歇。谣言说江歇为保阁主之位,这才会迫害谢长怀入魔,将其逐出青阳阁。 谢灵均终于不再嘲笑。 这种话,的的确确是谣言无疑了。江歇为人正直,能够舍生取义,怎么会计较一个虚职呢? 谢灵均倒是很惊讶,男人分明对江歇恨之入骨,却也认为这是谣言,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抹黑江歇。 这个谣言,应当是别有用心之人散播出去的。我猜不是青阳阁内的长老,就是其他门派的高手。反正你们人间的钩心斗角,我是弄不清楚。 这倒是,谢灵均终于出声,对于这点,我也十分疑惑。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因这谣言,当然人间聚集了十多个门派,一起上青阳阁要个说法。 谢灵均: 男人语气中满是不屑:可笑,就算这谣言是真的,也是青阳阁内部的事情,管别的门派什么事?就怕扯着仁义礼智信的大旗,行自私自利的事。 谢灵均闻言,放眼望去,将满地的头颅收入心中,坚定男人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绝不会为对方的话动摇。 男人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好是坏,但他做出来的事,却证据确凿,不容反驳。 谢灵均厌恶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男人不清楚谢灵均心中所想,如若知道谢灵均厌恶自己,肯定也是洒然一笑,绝不放在心上。因为他在与谢灵均的交谈中,也确定自己并不喜欢谢灵均的为人。 话说回来。男人说到这里,语气变得低沉起来,十多个门派前往青阳阁讨要说法。那种可笑的谣言,江歇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但迫于压力,又或者他也不愿大开杀戒,最后与多方势力和谈。 语气陡然高昂,变得尖锐起来。 我不知道他在那一晚究竟说了什么!隔墙有耳,最后谈话的内容还是泄漏了出来,最后殃及谢长怀和曲婉容夫妇。 滴答。 又是一粒水声。 谢灵均听到这水声,立即判断出男人所在的方位。他转身,面向东南方的岩壁,无声地注视着男人。 那声滴答,和之前不一样。 之前是人血滴落在地,而方才那声滴答,是男人说到悲伤的地方,难以自持,终于落下泪来。 谢灵均听别人说自己的父母的死亡,就像听着两个陌生人的死亡一样,无动于衷。 或许是因为他的生父生母,于他而言,本就是陌生人,更不用说他冷心冷清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年男人语带哭腔,道元八七六五五年,婉容就死在那一年。她刚刚生下你,就被群魔围攻,死在了产房里。 谢灵均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男人哀伤的声音响彻洞府:婉容!我的婉容她何苦与谢长怀结缘?我此生不敢肖想与她相爱,只求她能够幸福圆满。可她为何偏偏爱上了谢长怀?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说:缘起缘灭,忽然而已。 缘起缘灭忽然而已?男人喃喃重复,不错,缘起缘灭,忽然而已忽然而已忽然 说了多遍之后,他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缘起缘灭,忽然而已!万万没想到,最懂情爱的人,竟然是你这个无情无欲的傻小子。 谢灵均后悔自己多言了。 言多必失。 男人笑完之后,神秘兮兮地问:你可知道,为何江歇明明早就无我境大圆满,却迟迟没有突破,晋升太上境吗? 谢灵均对这件事,倒是有了好奇,问:为何? 因为他与谢长怀决裂的时候,说此生不复相见,这是一句心魔誓!男人大笑着说出这一句话。 谢灵均心中一沉,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男人满怀恶意地说:在谢长怀和婉容死的那一天,江歇终究还是违背了誓言,与姜政两个人,从人间赶往深渊,见了谢长怀最后一面。他违背了心魔誓言,自然受到反噬,境界停滞不前。他这个人,几千年的修炼,在那一天,终究是废了! 谢灵均淡淡道:我不信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事实,难道还会因为你信或者不信,就改变一丝一毫吗? 同理,假的也不会变成真的。谢灵均之前说好了不相信一个字,眼下也践行了自己说过的话。 男人冷哼一声:听到这里,你明白自己认贼作父了吧?如果不是江歇,你的父母根本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江歇泄密!我恨他!有生之年,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谢灵均皱眉道:你这个人,我真的不懂。 什么?男人被打断话语,听了一下,愣愣问道。 谢灵均说:你杀死那些男男女女,却说他们为我所害,全然不认为自己才是杀人凶手。你说的话就算是真的,那杀死我父母的人,也应当是群魔,怎么又变成了师尊呢?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所以说,你这种人,不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万字更新,我好勤奋一作者。 再次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比心~ 第71章 回忆杀五 谢灵均!男人怫然大怒,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如果你不是婉容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和你这种蠢笨如牛的人交谈!你就和你的好师尊一起去死吧! 谢灵均闻言,丝毫不惧。 对方真的要杀他的话,有的是机会,容不得他再活到此刻。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男人对他有所求。 谢灵均想通这一点,便在镇定之余,更增添了一份由衷的淡然。 世间最大的把柄便是渴求,是欲。无欲则刚,谢灵均无欲无求,显然是至刚之人。然而他现在还不知刚者易折上善若水的道理。 谢灵均道:授人以柄。 什么?男人在盛怒之中,听得谢灵均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禁拧眉。 谢灵均微微一笑:我已经抓住你的把柄了。 哦?男人在愤怒之外,更增添了一丝好奇,嗤笑道,我的把柄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竟然能在片刻之内找出来。哈哈哈!授人以柄,我把什么把柄递到你手中了?你倒给我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用做的,比用说的,要来得快。谢灵均缓缓道,边说边举起了佩剑,横剑驾于自己的脖颈之上。 男人大吃一惊,眼中兴味更深,消去了愤怒,全然被谢灵均这个人所吸引。 不久之前,他还认定谢灵均蠢笨如牛,可现在看来,谢灵均此人行事出人意料,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与江歇不同,男人心想。 怎么?你打算自尽?男人问。 谢灵均不慌不忙道:我只是想要证实我的猜测。 男人并不认为谢灵均会自刎,这倒是不是因为他疑心谢灵均没有这个胆魄,而是觉得谢灵均这样的聪明人,不至于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 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就豁出自己的性命? 男人扪心自问,如非为了曲婉容,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骇人的举动。 聪明人,总是比蠢笨如牛的人,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一些。因为聪明人觉得自己的生命,比芸芸众生总要来得更加贵重。 男人笃定,尤其谢灵均集三界气运于一身,天资无人能及,怎么可能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就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呢? 你死吧,我看着你,我会为你收尸的。男人好整以暇道。 谢灵均诚如他所言,做的比说的更快,直接动手,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颈上,狠狠割了一剑。 鲜血如注,喷薄而出。 这已经伤及动脉了。 你!你竟然!男人被谢灵均的举动吓到,一时间惊怒万分。 谢灵均默然不语,一撩白裳下摆,端坐在原地。他右手执剑,沾染鲜血的长剑,瞬间没入枯木之中,任由殷红的、温热的、黏腻的血液打湿自己的白衣。 与此同时,谢灵均忽地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原以为身下的是一株枯木,可当他的剑插入其中后,竟有水流从剑痕处涌出。 谢灵均收神,脖子上的伤痕开始逐渐愈合。 可是这样深的伤痕,又岂如之前的手腕伤一样,能够在转瞬之间就复原的呢? 谢灵均垂眸,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半刻后,他终于在打坐之中,恢复了气管的伤势,于是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做的,岂非比用嘴巴滔滔不绝,来得更加简明清爽么? 说完,勾起嘴角,可看来仍是冷面一般,毫无暖意。 你说得不错。我是授人以柄,而你也的的确确握住我的把柄了。我相信你能够自尽了,因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在一点上,你和婉容如出一辙。你是婉容的儿子没错,再相像没有的了。 男人长叹一口气,语气中似乎满是怀恋,又哀戚,又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甘甜。 谢灵均问: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目的何在了么? 男人笑了笑,摇头道:不能。但我可以答应你,在这个秘境中,我不会再为难你。来日方长,你如今也才四百多岁,是我太心急了。总有一日,你会来到深渊,届时,万魔恭迎圣主。我来教你阵法,为你铺开收服五湖四海第一条路。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59) 谢灵均修眉一挑,问:万魔恭迎圣主?这话听来,十分滑稽。 男人刚想辩解,突然明白过来,谢灵均是刻意说出这话,引导他讲出更多的东西。 男人冷哼一声,直接告辞:你不必激我,我先行一步。日后定然再会! 谢灵均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鲜血已经止住。 对于常人而言,痛苦万分,足以致死的剑伤,对他来说,不过稀疏平常。习惯了疼痛之后,这样可怖的伤口,就算一开始再难耐;到了如今,他也只当微微刺痛,不过绣花针扎过一般,等闲视之。 有一件事,男人说得再对没有谢灵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比疯子还疯。 疯子发狂,无论如何总该有个理由,引着他溃败,以至于疯癫。而谢灵均看起来再清冷无情不过,却能随时随地,在常人意料不到的地方发作。 谢灵均此人,不能让他人猜到一二。 谢灵均对着男人离去的方位,心想:你所求,不过是我这个人而已。既然如此,岂非将自己的把柄拱手赠人,乖顺地递到我的掌心。我只由我,由不得你。而你却因这把柄,必然要听命于我。 接着又猜测男人的身份:深渊魔修,且是阵师大能,又深深爱慕我的母亲。这样的人,再好找不过,只消我回青阳阁稍一探听,必然能够找到其人。 何必谢灵均忍不住感到好笑。 费了好一阵苦功来隐藏身份,过后却将自己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谢灵均以剑支撑着自己,缓缓起身,将长剑从枯木之中拔出。他之前就心念沈正泽,眼下更是关切,当即运功朗声道:沈师弟,你如今何在? 洞府内空空荡荡,只余他的喊声不断回响。 这个洞府比上一个,要来得更加诡异,容不得他们疏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丧黄泉。 谢灵均喊了一遍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再喊第二、第三遍。 一遍就足够,多了就显得累赘。 当务之急,是找到沈正泽。谢灵均叹了一口气,他是无辜的,因被我牵累,我不能让他有丝毫损伤。 说罢,刚想要跃下枯木,就听得轻轻的一声嘶。 不是错觉。 谢灵均甫一听到这声音,立即御剑飞行,可为时已晚,终于慢了一步。差以毫厘,谬以千里,只这一步,他便无法逃脱。 嘶嘶嘶 沙哑低沉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涌入谢灵均的脑海之中,更加肯定了他不久前才得出的结论 之前,他打坐复原时,将佩剑插入树木表层,其中有流水溢出,谢灵均早就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不是流水,而是鲜血。 同理,他脚下的不是枯木,而是一条巨蟒 吞天噬月蟒。 谢灵均就站在吞天噬月蟒的腹部,可他却在此之前毫无察觉,这足以证明对方的高于他,少说也是太上境的大妖。 吞天噬月蟒,传说是自混元纪年起,便存在的天妖。 上古妖族、巫族,与人族不同。 人族一开始只有百年寿辰,百年之后,归于尘土。因寿命短暂,人族便常兴浮生若梦天地逆旅之类的感慨。 天道尚制衡。 人族之中逐渐诞生修士,太上境的修士能够存活万年之久,能够与妖族、巫族一较高下。 至于妖族,诞生之初,受天道眷顾,寿辰可达几十万年之久。 道则其一,等价置换。妖族获取了漫长的寿命,必然要位置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子嗣稀少,最后在与妖兽通婚的情况下,血脉稀释,渐渐消弭了天道的赐予的福绥。后代寿辰剧减,最后也和人族修士相差无几。 吞天噬月蟒,是一种早已绝迹的上古天妖,传说在妖元纪年,便因为不愿与其他种族通婚,最后在两族大战之中灭族。 这样的巨蟒,少说也有十万年的寿命。 进入道元纪年之后,太上境的大能成了绝世仅有的稀奇。而在妖元纪年之初,许多上古天妖,一诞生就是太上境大圆满。 死亡,迫在眉睫。 谢灵均却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兴奋得浑身战栗。他当然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理智也会让他选择离开,可他仍然想要拼杀。 这样的敌人,如果不在一开始就躲避,他就会忍不住自己拔剑相向的欲/望。 谢灵均握剑,空出一部分灵力维持凌空。他全神紧绷,只为找到对方刹那的松懈,好迎面而上。 嘶别那么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谢灵均耳畔响起。 这声音雌雄莫辩,暗哑而神秘。 谢灵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颈一阵微痒,像是被枯木的树皮轻轻刮过一般那是巨蟒的尾端扫过他的肌肤。 吞天噬月蟒,光蛇腹的一小片,就有参天大树一般,难以想象整条蛇到底有多大。 此前谢灵均看到的细纹,密密麻麻一大片,不是树皮的纹路,而是蟒蛇的鳞片。 蛇身巨大,但其纹鳞却细密异常。一般蟒蛇的鳞片光泽润滑,但吞天噬月蟒的鳞片干枯粗粝,的确很难让人联想到是蛇的鳞片。 巨蟒接着道:嘶从你们进入我的洞府之初,我就注意到了你。嘶。 谢灵均劫后余生,幸免于难的同时,却隐隐有一股失落,失落于不能酣畅一战。 但这失落很快消失得了无踪迹。 就凭方才巨蟒尾端扫过他脖颈,而他却并没有提前发现,就知道自己与对方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条幸存的巨蟒,强到可以屹立在高崖之巅,俯瞰所有修士与妖族。 谢灵均归剑入鞘,说:打搅前辈,实是晚辈唐突,请前辈海涵。 蟒蛇的尾端将谢灵均的脖子缠绕起来,粗糙的质感让谢灵均感到不适。巨蟒的动作不像是恼羞成怒,尽管谢灵均不久前,才用剑刺伤了他。 巨蟒没有理睬谢灵均,自顾自道:你叫谢灵均?很美的名字,如同你本人一般。 谢灵均听到这话,终于确定,对方并不想通过缠绕他颈部的方式,来绞杀他,而是在同他调情。 美丑相生,互为一体,本无所谓美与不美。谢灵均将对方的话,冷漠地推了回去。 哈哈哈!巨蟒松开谢灵均,你很有意思,我愿意和你来往。 谢灵均闻言,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什么。 他淡然自若地试探道:前辈有结交之意,晚辈不胜荣幸。前辈若真有心,来日方长,可随时来找晚辈。 巨蟒冷哼一声,含嗔带怨道:你当我不知你是青阳阁的首徒么?青阳阁在北冥大陆,蔡漠和池飞阳那两个毛头小子,在北冥大陆布下天罗地网。那法阵和剑阵的威力,便是我也吃不消。你今朝离去,躲在北冥大陆,我怎么还见得着你?你莫要诓我。 蔡漠是北冥派的师祖,池飞阳是青阳阁的师祖。 这两个人是十万多年前的传奇,到了巨蟒口中,成了毛头小子。 晚辈不敢,谢灵均说话间,又惦念起沈正泽来,晚辈的意思,想必前辈是误会了。晚辈日后参悟万宗归元,必然游历三界,怎会囿于北冥大陆一处? 巨蟒也不在意,只是随口一点罢了。 他听到谢灵均的解释,心里明知道对方狡辩,却仍然有些欣悦。 谢灵均见之前一句话,已经铺垫好,这才说出正题:当然,晚辈也可以来找前辈。但不知前辈行踪是否已定,一直定居在这个洞府之中呢? 如果是这样,谢灵均只要与沈正泽二人,找到阵眼,逃离此地,便可了无忧患,不怕巨蟒来寻。 巨蟒到底是活了几十万年的大妖,当即轻斥道:谢灵均,你别同我耍心眼。你在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 说着,又是一声冷哼。 只是这次的冷哼,显然更加认真,微微带了些怒气在里面的。 你是想拐外抹角地问我,我是否被困在这个洞府之中,不得离开呢? 谢灵均也不忸怩,干脆承认:是。 巨蟒见谢灵均如此干脆,仅有的那一点点怒气,也立即消散了。 你倒是可爱得很,巨蟒道,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告诉你吧。我是在三十万年前,一时不慎,被几十个人族修士围攻,最后被阵法困在这个见鬼的地方。 谢灵均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更多表示。 巨蟒对谢灵均的反应并不满意,却又不想惹得谢灵均不快,因此引导着开口:你就这样,嗯了一声算什么。不帮着我一起骂那些卑劣的人族吗?几十个人来围攻我一个,太不公平了。 谢灵均微微一笑:前辈被困在此地三十万年,想来这许多时光里,有不少是靠着骂他们熬过的吧?既然前辈已经骂得够多,又何须晚辈再多嘴? 巧舌如簧。巨蟒说了谢灵均一句,其实心里却很喜欢谢灵均的说辞。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能够极其刚硬,在面对魔修的时候,咄咄逼人。 而在他面前,说出来的话句句属实,却无论如何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唉。巨蟒轻叹一声,我实在是很中意你,你留下来,陪着我如何? 谢灵均没有回答,避重就轻道:与前辈交谈,自然能够学到许多。但晚辈目前有一事深感疑惑,能否请前辈答疑解惑? 巨蟒有些失望,却仍然打起精神,说:你问吧。 谢灵均皱眉道:听闻妖族十分注重地盘,自己的私人领地,不容他人侵犯。前辈竟能容忍那个魔修在你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这是谢灵均所想不通的。 我为什么要介意?巨蟒悠悠开口,那个魔修给我送来了美食,我便稍稍放任一下他的行为,又有何妨?这满地的童男童女,岂不是绝佳的美味?我虽然早已辟谷,但人族委实好吃,我时常吞食成千上百的人来解馋。尤其是幼童,肉质鲜嫩可口。 谢灵均闻言,不说话了。 他感到十分恶心,想要干呕,却生生忍住,不愿在巨蟒面前示弱。 巨蟒说完,观察谢灵均的反应,见谢灵均面无表情,滴水不漏,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他赶忙化成人形,飞到谢灵均面前。 巨蟒故意说些过分的话,就是为了试探谢灵均的底线。可谢灵均这人软硬不吃,聪颖万分,更是无情冷心,从他这里试探不到任何底线。 巨蟒的声音雌雄莫辩,但人形俨然是个英俊挺拔的男子。 唉巨蟒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这个人没有心,同我说了这么许多话,说与我结交是荣幸,可就连我的名字都没有问过。 谢灵均面不改色道:敢问前辈姓名? 巨蟒闻言,很是高兴,当即答道:我叫韩虚,虚空的虚。 韩虚前辈。谢灵均唤了一声。 嗯。韩虚颔首。 韩虚说话间,缓缓走到谢灵均面前,伸出食指,点了谢灵均的双唇一下,说:我好想同你亲吻,与你相拥,直到死亡。 韩虚的人形虽挺拔,却仍比谢灵均矮上一些,动作间,微微挑起眼尾,眼带笑意地望着谢灵均。 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做起惑人的动作,却也毫不违和。 韩虚既然化成人形,洞府内猩红的光芒也都消失不见,原来的红光便是他双目的光芒。洞内漆黑一片,韩虚的高出谢灵均两个境界,谢灵均根本感知不到对方。 谢灵均刚听到韩虚说要与他亲吻,对方的指腹便落在了他的双唇上,叫他闪避不及。 至此,谢灵均终于厌恶至极,后退一步,冷声道:前辈自重。 韩虚轻轻地哦了一声,难过道:你陪陪我好么?只要再最后陪我十年,我便借由双修,将几十万年的修为尽数传给你。 谢灵均忽然醒悟,诧异道:前辈难道将不久于人世? 没错韩虚落寞道,你看到我的鳞片了吗?已经干枯到和老树皮没什么两样了,我快要死了。最多十年,你愿意陪我这十年吗? 谢灵均不置可否。 他之所以耐着性子同韩虚交谈,便是想要探听出沈正泽的情况。可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还不如早早就问。 韩虚强颜欢笑道:几十万年,我只见过你一个这样好看的人,我只是相同你亲近。 谢灵均并没有因为对方不久于人世而心软,再次重复道:前辈请自重。 韩虚说不出话来,只默然停在半空之中。 半晌,他忽道:你还想要你的沈师弟活吗? 谢灵均闻言,右手不自觉地重又握住剑柄,说:当然。 那你便如我的愿,只要你陪我十年,我这就放他归去。韩虚威胁道,如若不然,我不保证他的死活。 谢灵均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是说:你让我见见他。 韩虚笑道:你太高估我了。之前你们进入洞府时,你就与他搂搂抱抱,好不亲密。你当真以为我是海量,能容忍你们两个小情人相会? 谢灵均怔了一下,反驳道:我与沈师弟清清白白,前辈莫要胡说。 我胡说什么!韩虚立刻翻脸,你很明显,十分关照紧张那个废物。现在又来反驳我,我看你才是胡说。 谢灵均冷笑道:前辈随心认定即可,晚辈问心无愧。 韩虚盯了谢灵均好一阵子,展颜一笑,说:我信你了。你不过是激你一下,想要知道你和那个沈师弟到底是什么关系。如今看来,你们两个人,还真只是师兄弟而已。既然如此,我要与你双修,不是更加合情合理了吗? 谢灵均微微摇头,就连自重此类的话,也懒得多再说一句。 第72章 回忆杀完 韩虚一看谢灵均的态度,就知道自己不能强求,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0) 你这个人太冷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难道三十万年过去,人族已经不是我知道的那样了么?在妖元纪年,人族也非常嗜战,情绪起伏非常大。我曾经有过一个人族朋友,他上一刻还同我言笑晏晏,下一瞬就翻脸无情,伙同他人把我镇压于此。你这人倒是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谢灵均到了这时,已经不愿再同韩虚多再交谈,直截了当地说:晚辈只有两件事想问。 韩虚从回忆中抽身,重又凝视谢灵均,说:你问吧,我尽可能据实以告。 沈师弟如今何在?谢灵均问。 韩虚顿了一下,说:是我刚才没有和你说清楚吗?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沈师弟之类的话,我会吃醋的。 谢灵均置若罔闻,依旧道:第二个问题,前辈什么时候能够放我和沈师弟出去? 出去?韩虚疑惑道,方才那个魔修告诉我,你们两人来这个秘境,就是为了开探,以完成青阳阁颁布的任务。如果我没有记错,青阳阁任务十年一发布,你们两人正好有十年的时间。反正这十年你也要在极东沧海度过,为何不愿在洞府之中陪伴我呢? 谢灵均闻言,忽然想到一件事:前辈说自己是三十万年前,被朋友背叛,这才会被困在这个秘境之中? 韩虚不知为何谢灵均会岔开话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不错。 谢灵均又问:可青阳阁是十多万年前才成立的。二十万年过去,前辈被困在秘境之中,却对北冥大陆、青阳阁的事情,却了若指掌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 因为没有继续说出来的必要。 为什么韩虚会如此了解外界的沧桑巨变,明明他理应一无所知才是。 韩虚一挥手,整个洞府都被照亮。 广袤无垠的洞府,一眼望不着边际,除了头顶几百丈高的岩壁,除了上面残留有血迹的石笋,这里宽阔得简直就像可以跑马的原野。 韩虚并不将谢灵均的质问放在心上,因为答案在他心中是那样简明。 这很奇怪吗?韩虚微微一笑,三十万年间,总有像你们这样不知好歹的修士,贸贸然地闯入这里。我只要用上一点点手段,就能让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灵均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从谢灵均的语气里,很难听出他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韩虚被谢灵均的态度弄得心烦意乱,如果不是真的万分中意谢灵均,不愿意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对方就范,他也不会一直唠叨。 韩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 他一挥手,半空之中陡然现出一座庭院。眨眼之间,两人便处于一条木质的长廊之中,身侧多了一方石桌、两个石凳。 韩虚摆手请道:坐。 谢灵均扫了韩虚一眼,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也不怕韩虚耍什么手段。 你陪我聊聊天,韩虚退了一步道,我实在很孤寂的一只妖。几十万年间,能陪我聊聊天的人,不超过一百。你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说话的时候,韩虚带着善意的微笑。 他之前步步为营,每一句话都有着目的,就是为了试探谢灵均的底线。而他实在无法看透谢灵均,既然不愿逼迫对方,他也只好放弃自己深切的渴求了。 毕竟,他起初也只是想要留谢灵均陪他,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里,一起共享悠闲而又快活的日子。 仅此而已。 至于双修什么的,能成那是皆大欢喜,如若不能,他也不会强求。 谢灵均眨了眨眼,颔首道:能陪前辈聊天,不胜荣幸。 这句话,谢灵均的确发自肺腑。 修士穷其一生,探索的也不过四种道则、道律、道心、道境。谢灵均四百年间出剑、挥剑、收剑,每一次动作,都是对道律的运用。 道则有三,道律有七。 谢灵均不过万象境的修为,虽能隐隐感知天道,但对道则的理解尚为粗浅。而他对道律的运用也止步于剑法,七种道律,能够娴熟掌握的不过一两种而已。 就连那一两种,他也没有理解透彻,运用到极致。 他毕其一生,孜孜以求的,对于几十万年的受天道眷顾的大妖而言,不过是诞生之初,就已经镌刻在骨子里的天启。 韩虚方才一挥手,便是暗合道律,用了空间律中的法则,制造出了空中楼阁。 不愧是天生太上境大圆满的大妖。 如果说,韩虚一开始存着调戏谢灵均,想要引诱谢灵均与其欢好的心思;那么当他说出好好聊聊,以度过余生这句话开始,他便是真心诚意地想要传授谢灵均道法了。 在我说话之前,有一件事你但请放心,沈正泽安然无恙。韩虚指背轻扣石桌,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接下来的话,你给我听好了,一个字都不要有所疏漏。一字之差,足可致使修士误入歧途,甚至毙命 谢灵均严正道:晚辈绝不会听漏一字。 时间飞速流逝,沉浸在授受之中的两人,却丝毫没有觉察。几年的时间,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罢了。 韩虚讲了许多,讲了很久。 从混元纪年诞世之初,妖元纪年巫妖人三族争霸,一直讲到妖元纪年末期,巫族陨落,妖族衰败,人族兴起。 以及季殿和言悔两人,创建挽天书院,人族与妖族握手言和。结果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两族大战,最后以言悔创建擎天长空为止。 自此,三界也从妖元纪年,进入了道元纪年。 韩虚事无巨细,将所有书中没有记载完全的事情,统统告知于谢灵均,并说: 三万年前,有一个人闯入九天囚妖阵中,我与他交谈许久,发现他对三界传说的认知,错得令人发笑。这才知道,当知道真相的人全部死去,那么真相也就变成了假象。有的人能够从浩瀚的书籍中,还原真相。而有的人,只不过人云亦云,毫无见识。 如今,能够对三界嬗变说出一二的人,也就只剩我一个了。上古天妖大多寿命漫长,可到了今天,也只剩我一个了天道不能容许天妖活得如此之久,尽管它曾经是如此钟情天妖 韩虚最后得出结论:这是天道制衡的结果。 身处于历史洪流中的人族与妖族,并不知道他们的所有,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天道意志的化身。为了奔赴平衡的局面,他们或踌躇满志,或愁云惨淡,却不得不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完成自己心中的理想。 而一切都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今日,人族、妖族、魔族、灵族、幽族各族都盘踞一方,人族与妖族也能和睦共处,一切都欣欣向荣。 数不清的生灵,为之付出的热血,昔日种下的因,在苍莽大地之上,结出了果。 此为道则其三,因果循环。 韩虚说完道则与三界,就开始说与道则其二紧密相连的道律了。 宇、宙、物、法、灵,因果与组合。这是道律七种。韩虚说,我天生掌握道律之中的宇律,能够随意制造空间。你们看到的洞府,原本只是窄窄一方,如今却别有天地,这就是我修的道法。 谢灵均由衷地赞叹:前辈修为高深,世所罕见。 韩虚满足地笑出声来,只要谢灵均一夸他,他就忍不住心中的雀跃。 几十万年过去,修道的方式也发生巨变。我这样的修法,如今被称作阵师或者符咒师。韩虚接着说,钻研阵法的人,就像之前离开的那个魔修,他们将灵力或者魔气,借由冥冥之中的道律,施展出来。 谢灵均若有所思道:阵修大多需要布阵,而符咒师大多需要画符,前辈施展法术却只在挥手之间。 韩虚点头道:因为你们都是后天修习,修炼探索道律,并加之运用。而我是一出生,道律便镌刻在我的骨子里。这就是区别。你们是修道,而我是合道。我之一道,尤为艰涩,如今已被天道废除。除我之外,再无人能懂。 两人接着,又是几年的交谈。 十年时间,倏忽而逝。 直至某日,韩虚似有所感,苦涩道:我时日无多了。惟一遗憾,便是未能将所知世事,悉数说完。你初入秘境时,不过万象境,如今已是万象境大圆满。我想,这十年时间,于你而言,也不算全然浪费 谢灵均听到这里,才恍然发觉,韩虚看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 韩虚的衰老只在一息之间,等他说完时日无多这一段后,白发便在他的鬓边肆意蔓延。 一眨眼,两鬓斑白;再一吐纳,满头银丝。 韩虚抬手压了压鬓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便趁着容颜尚在的时候,冲谢灵均笑了一下,说:你可千万要记得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不要记住我老态龙钟的丑态。 谢灵均还是头一次看到修士衰败,心中震撼与感伤不待多言,当即应允:我只记得你美好的一面。 我信了。韩虚说罢,放下双手,摊开掌心。往日光滑细腻的手掌,如今竟比他的鳞片更像枯木树皮。 韩虚消减了笑意,再也控制不住。 谢灵均起身,走上前去,走到对面那一方石凳之前,单膝跪地,拾起自己的衣袖,轻柔地为韩虚拭去泪珠。 韩虚捉住了谢灵均的手,沙哑刺耳的疲态之音响起:你为我拭泪,我便在临死之前,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这也算偿还了你的拭泪因果 接下来的声音愈来愈轻,几不可闻。 你还这样年轻貌美,可千万要得道成仙,不要像我这样老死纵然不能飞升,也千万不要像我这样贪生怕死,一定要赶在老去之前自尽。你这样好看,不能变丑 话音刚落,一具干瘪的枯尸倒在谢灵均怀中。 谢灵均心中颇为不忍,紧紧将枯尸搂入怀中,正当此时,一粒小巧玲珑的玉珠落在他怀里。 原来韩虚虽说要最后报答谢灵均的拭泪之情,却仍然在考验谢灵均。如果他在韩虚死后嫌恶地离去,自然也就得不到这粒凝聚了几十万年修为的玉珠。 怀中的枯骨渐渐松散。 点点红粒如璀璨的星光,自枯骨身上散开。满室的红色光点,像是仲夏夜河畔的草丛里,围聚了一群荧光的细弱生灵。 韩虚散逸的神魂,有几粒停留在谢灵均的肩上、耳畔,可最后还是无可挽留地消散。 等所有的红光暗淡、隐去,洞府内的白光也瞬间熄灭,空中楼阁睁眼不见,原本如同旷野一般的洞府,也恢复成了几亩地大小的囚/笼。 最后的微光,从脚下传来,在深不见底的地方。 失去了韩虚的法力加持,底下便恢复成了冰窖,一阵阵寒风从地底袭来。 微光在洞府底部,传来谢灵均这里,已经非常微弱,但也足够他看清冰层里的情形沈正泽被冰冻在里面。 谢灵均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怒火,当即拔剑,向下挥去。 他倾尽全力的一击,只破开冰层的表面,里沈正泽所在之地还有很大的距离。 第二剑、第三剑 不知道究竟多少剑之后,谢灵均筋疲力尽,终于破开冰层,将沈正泽解救出来。 他归剑入鞘,一把将沈正泽抱在怀中,伸手探到对方的颈部,满手的冰渣,半晌,庆幸道:还好,并无大碍。 谢灵均恢复了一点灵力之后,便运功替沈正泽解冻。很快,沈正泽身上薄薄的冰层便尽数化成冷水。 他脱下白衣,小心翼翼地替沈正泽擦去冰水。 谢灵均本就在秘境入口脱了一件外袍,赠给赤/裸的梅衣,供她蔽体。如今又除去一件衣物为沈正泽擦拭,身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中衣。 沈正泽自然是没有办法自行运功的。 谢灵均只好躺在冰面上,用刚刚涌入的灵力散热,替沈正泽取暖。他解开最后一件中衣,将沈正泽拥入怀中。两相触及,谢灵均心无旁骛,又有正当的理由,自然毫无绮念。炙热的温度,很快传递到另一具被冰冻的僵硬身体里。 沈正泽被冰冻十年,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冻的。 谢灵均又觉得这十年与一日无异,好像昨日才刚同沈师弟分别,今日就看到对方这模样,心中大感不忍,便毫无保留地运功。 沈正泽嘴唇僵紫,面部发青,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谢灵均如果不是确信对方还活着,恐怕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韩虚曾经答应谢灵均,会保沈正泽安然无恙。 可是如今看来,韩虚所言的安然无恙,与谢灵均的理解却大相径庭,让人恼火。如果不是韩虚已死去,谢灵均肯定要当场质问。 可现在与死人计较也没有意义。 别睡了,十年过去了,我们回青阳阁好好练剑就是。谢灵均长叹一口气,你这一遭,是为我所累。我答应日后时时指点你,带你游历万方,直至你与我实力相等。 沈正泽湿漉漉的脸上,逐渐现出颜色,终于不再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深青色,不正常的颜色开始消退。只是这速度实在太过缓慢。 谢灵均的脊背抵在冰面上,身上的温度烫得冰层开始不断融化。 一天一夜过去。谢灵均忽地感到颈窝处一阵微痒,是沈正泽细密修长的睫毛刮过他的肌肤。 沈师弟,你醒了吗?谢灵均问。 没有回应,方才那转瞬即逝的触感,仿佛只是谢灵均恍惚之下的一个小小错觉。 无妨。谢灵均心想,不急在一时。 又是漫长的十日,谢灵均身下的冰层一大片都已化水。他眼下漂浮在一滩池水里,而池水之下是百丈深的冰渊。 他所在的一两丈范围内,清水被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烫沸,化成氤氲蒸腾的水汽,不住地飘向上空。 而更远的范围内,便是池水也冷得惊人,好似顷刻之间又会重新凝结成冰。 谢灵均的思绪开始发散,心想:韩虚说,他是被朋友所困,联合了一群人族修士,因此才会被九天囚妖阵困在此处。 而这个地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冰层,环境恶劣,俨然是为了折磨韩虚所布置。韩虚难以忍受这样的寒冰,蛇类在凛冬都要入眠以避,自然就消耗了自身的修为,来构建一个另自己感到惬意的洞府。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1) 而韩虚的生命,也因时时刻刻维持洞府的惬意,几十万年如一日般耗散,终于在不久之前死去。 众所周知,在妖元纪年中期,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 韩虚既然能结交人族的伙伴,自然是诚心相待的,最后却不知是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又或者干脆是人族欺瞒了他,才会将他囚/禁在这里。 这些,在十年间,韩虚都没有再次提及。 一个月后,沈正泽才终于睁开了双眼。他艰难地侧了一下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别人身上,立刻被吓醒。 谁!声音干涩凝滞。 我。谢灵均淡淡道,你终于醒了。 沈正泽一听到谢灵均的声音,不用思考就反应过来,惊诧不已,倒没有再怀疑有人对他行不轨之事,只是好奇地问:谢师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对谢灵均的人品十分信任,毕竟书里写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必要在这一点上疑心。 所以,即使是眼下这么尴尬暧昧的情形,他也只是猜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灵均才会不得不这么做,并不觉得对方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那个人可是谢灵均。 难道谢灵均还会有情/欲?想到这里,沈正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谢灵均听到沈正泽发笑,知道对方心情不坏,压根没有计较害怕自己被冻住这件事。于是谢灵均心中那几近于无的内疚也无影无踪,重又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这个洞府里囚/禁着一只天妖,是吞天噬月蟒。他将你冰冻在这里,我替你运功解冻。一个月多前他逝世,我们应当可以出去了。谢灵均缓缓道。 沈正泽嘟囔道:原来如此。 难怪他方才运功,觉得灵力流转有些不顺畅,原来是被天妖冰冻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啊,沈正泽郁闷地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这是浪费了多少时光唉,这时光用来探采秘境,说不定都发现了好多奇珍异宝。 谢灵均被逗笑,忍住笑意,平静道:不是一个多月。 沈正泽啊了一声。 谢灵均扶住沈正泽的腰,哑声道:你先起来再说。 沈正泽这才发觉,他竟然就和谢灵均相拥一起,有来有往地聊了这许多话。 我好像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尴尬地开口,不知道谢师兄能否扶我起身我刚醒来,如有冒犯师兄的地方,也是睡糊涂了。师兄莫要见怪。 谢灵均将沈正泽掀在水里,捞过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衣,自顾自穿戴齐整。而后又将沈正泽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上,轻柔地为对方穿衣。 不多时,两人衣衫齐整,谢灵均又运功,搭着沈正泽的脊背,替人疗伤。 谢灵均从前世的记忆中回神,牢牢抱住沈正泽。沈正泽因为心魔缠身,疲乏非常,已经沉沉睡去。 谢灵均心中泛起柔情,忍不住在沈正泽耳畔低声细语:小师弟,我好似忘记了许多事情。今日想起来的这一件,不过冰山一角我好似是十分爱你的 又想到沈正泽曾经懵懂的傻样,轻笑出声。 原来那样威风凛凛、俊逸淡雅的沈正泽,也有将全副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青涩时刻。 谢灵均想着想着,便将沈正泽的脸侧了过来,自己也转头在对方脸上落下一个吻,而后又不满足,渐低凑近。 吻遂落在双唇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灵均真是绝世好男人! 谢沈真的绝美爱情! 第73章 存心逗弄 谢灵均温柔一吻,而后将沈正泽按在自己的颈窝处,压下自己悸动的心,开始沉思起来。 当记忆回笼,他想起那个魔修的话。 谢灵均昨日与沈正泽夜探阁楼,最后得出猜测谢灵均的生父、江歇的师弟,谢长怀,极有可能相信灵魔双修能够重启天道,进而飞升成仙,因此在这座阁楼内豢养过魔物。 以此看来,魔修所言未必不对,甚至极有可能是真相的一小部分。 从魔修的角度来看 谢长怀因与曲婉容相恋,人魔殊途,而被江歇棒打鸳鸯。江歇与谢长怀决裂后,谢长怀因师兄的绝情而入魔,遁入深渊同曲婉容成亲。而江歇因泄露谢长怀的秘密,导致谢长怀与曲婉容二人,在谢灵均降世那日被杀。 问题在于,江歇究竟为何会与谢长怀决裂。 谢灵均怀疑,江歇发现谢长怀豢养魔物,因此警告了师弟,而师弟阳奉阴违,最后铸成大错,江歇不得不将人逐出师门。 在这个环节中,谢灵均的生母曲婉容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那个魔修苦恋曲婉容,在谢灵均佯装自刎的时候,他才肯定谢灵均与曲婉容相像。 看来我的母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谢灵均心想。 而魔修又说,被江歇发现之后,谢长怀答应不再同曲婉容相会,可两人依旧私下见面。 谢灵均生出疑惑:我的父母,究竟在筹谋些什么呢? 至此,谢灵均可以肯定,江歇对自己的师弟十分容忍,就连谢长怀豢养魔物这样的重罪他也网开一面,可最后还是不能接受谢长怀的图谋。 谢灵均的困惑不止于此,他还想要知道,那个魔修的目的就是什么。 魔修说:总有一日,你会来到深渊,届时,万魔恭迎圣主。我来教你阵法,为你铺开收服五湖四海第一条路。 也就是说,魔修千方百计诱使他入魔,为的不是害他,竟然反而想要辅佐他成为万魔之主,一统深渊。 谢灵均笑了出来。 前世,那个魔修的的确确践行了诺言,教会他阵法,为他铺开了收服万魔的第一条路。 谢灵均入魔后,救了他的第一个人是合欢宗的卓乐,但真正教他如何吐纳魔气,运用道律的人,却是那个魔修。 魔界有五湖四海,那个魔修便是琼海境的境主,娄宿云。 可以归结为两方势力。谢灵均心想,一方是煞费苦心地诱使我入魔,而另一方则千方百计地阻止我入魔。前者以娄宿云为代表,后者以江歇、姜政为代表。 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件之间,暗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谢灵均又想起那株蚀心魔蛊,蚀心魔蛊说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相传,人间每万年都会诞生一个气运之子,当他杀死魔界的王,就能重启天道,打开飞升的通道。 这句话,又是另一种飞升的猜想。 关于飞升的猜想不胜枚举。 比如,谢灵均猜测的那样,谢长怀觉得灵魔双修才是正途。 又比如,蚀心魔蛊所说的那样,气运之子斩杀魔尊,以杀证道。 再比如,以血祭天,用万千生灵的哀怨,来祈求上苍垂怜,开启飞升之途。 也有人说,仁者爱人。纵然天道无情,人却多情,正是无数多情的生灵,构成了周而复始的三界。因此,惟有大仁、大爱,方能通彻天道。 既然有多情成仙的说法,自然也有人修炼无情道。 谢灵均想到这里,明白过来,江歇与谢长怀分道扬镳,归根究底是因为理念不同。 谢灵均昨日问江歇:剑应多情,还是无情? 江歇回答的便是多情,想来江歇认为虽然大道无情,但人却多情,对于个人而言,无情不能成大道。 江歇修的正是仁者之道,与谢长怀截然相反。 而这正是谢长怀被奉为剑尊,江歇却胜任青阳阁主一职的原因。 谢灵均想明白这一切,忽觉灵台清明,竟然直接阅世境圆满。 原本即便是在每一个道境内晋升,自初期到中期,自中期到后期,又或者从后期修到圆满,都要吸纳大量的灵力来炼体。但谢灵均在半个多月前吸纳灵暴,又在旭日大比中重塑筋骨,这次晋升反倒没什么大的动静。 表面上平静无波,但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谢灵均心中惊诧万分,只是想通了这一些事情,他竟然能够隐隐感知到天道。仿佛天道正在上空俯瞰着芸芸众生,而他是惟一被钟情的那一个。 他获得了天启。 每个修士,都孜孜以求,为了能够得知天道一二而奋力修炼,付出了不知几许的汗水与血水。但原来被天道钟情的滋味并不好受。 谢灵均遇到韩虚,韩虚对他说,别人都是修道,惟有韩虚是合道 每个人都是不断地揣摩天道,尝试接近天道的旨意。而谢灵均此刻与韩虚相同,天道的意志加诸己身,便觉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他只是被历史齿轮碾着前行的一粒小小碎石罢了。 成为天道的化身,便行不由衷、言不由衷? 或者说,你以为自发的言行举止,结果都逃不过天道的算计? 谢灵均闭上双眼,确信,他隐隐感知到的是因果,他获得的天启是因果律。 我握在手中的剑,挥洒出去的汗水,日复一日的修习我流过的泪,淌过的血,走过的路,历经的事,爱过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在天道的意志里,究竟算什么东西呢? 谢灵均心想:原来竟只是必经的因,只为结出来日的果吗? 谢灵均心中所有积压的悲伤、愤怒、苦楚,他的爱与恨,情与欲,都在这一刻迸发。 他出声质问道:我是活生生的人,还是别人手中的一粒棋子?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徒留一室静默。 什么沈正泽被谢灵均的问话惊醒,睡意朦胧间,轻声问道。 谢灵均郁结于胸,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好一阵子以后,他才平息下一点点,动作轻柔地将沈正泽放在寒玉床上,自己徐徐坐了起来。 沈正泽在昏睡之中,身体和神魂急遽修复,但仍只是一部分,并未好全。 迷迷糊糊间,他抬起右手,遮住自己的双眼,略微带着些笑意,说:原来都一夜过去了,我还感觉没睡够,困得很。真是出了大问题,竟然要靠昏睡来修复自己。 说完,沈正泽复又闭上双眼,左手下意识地一捞,抓住了谢灵均的衣袖。 谢灵均此刻虽有无穷的苦恼与不平,想要掀翻三界,用剑指着所有人,让他们说出一切事实的真相,好证明给谁看看,他并非只是一粒棋子,他亦有情有义,是活生生的人。 但当他听到沈正泽的自嘲,旋即清醒过来。 是不是我方才吵到你了?困?那再多睡一会儿,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放心睡吧。谢灵均缓声道。 沈正泽很快全然清醒,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手肘撑着寒玉床,半起道:不困了。比起我来,我倒更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个人总是没什么情绪,方才说话语气有些急切,一定是想到烦恼的事情?愿意同我说说看吗? 谢灵均只是低头,看着沈正泽,岔开话题道:你现在躺在寒玉床上,还觉得冷吗? 沈正泽想了一下,含笑道:不冷,不仅不冷,还有些和暖。 那就好。谢灵均舒了一口气,看来你的心魔暂时被压制住了。师尊说,会带你去灵音寺,恳请高僧为你洗魂,你不必太过担心。如若 如若高僧也无法洗去你神魂中的魔念,那他也会上穷九天,下尽深渊,为沈正泽聚齐奇珍异宝,制作出神药涤除玄览。 谢灵均侧身,只手撑在沈正泽耳畔,另一只手上前拨开沈正泽鬓边的碎发,将其挽至耳后。 沈正泽脸上满是汗珠,碎发黏在脸上,原本淡雅脱俗的一个人,看起来莫名有些风情。 不知是谢灵均心境改变,寻回了对沈正泽的爱念,还是对方当真如此,他竟然觉得沈正泽十分惑人。 谢灵均折起胳膊,手肘撑在对方耳畔,另一只手按在沈正泽肩上,将人复又按倒在寒玉上。 你怎么忽然变好看了?谢灵均一本正经地逗弄对方。 沈正泽听到这句话,怔怔地说不出话,伸手握住谢灵均的手,侧开头,说:别 谢灵均见此,将此前诸般揣测都压在心底,只觉得烦恼尽可忘却,但让沈正泽露出欲拒还迎的表情,却是一刻都不能等。 别什么?谢灵均冷冷道,此前你对我做过的事情,眼下不如再重复一遍? 沈正泽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忍受不了,终于闭上了双眼,可成片的睫羽却还在微微颤动。天光从窗棂洒入室内,照在沈正泽的睫毛上,在他眼睛下部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谢灵均怎肯轻易绕过沈正泽,对方愈是如此,他心中恶劣的趣味越是兴起。 他怎会如此惹人怜爱?谢灵均心想。 谢灵均低头,在沈正泽的右眼上轻轻一吻,移至对方的耳畔,轻声细语:你之前不是伸手为我拭去血珠,还吞咽了下去吗?怎么,我的鲜血滋味如何?甜的,还是苦的? 沈正泽推拒着谢灵均的肩膀,羞愤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既然做得出这种事情,就应该料想到,日后会被我翻出来吧?谢灵均咄咄逼人,怎么,这么怕我旧事重提? 沈正泽羞怒交加,恶狠狠道:不! 谢灵均见此,终于觉得自己没有坦诚交代身份,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看着爱慕自己,愿意为自己舍生赴死的人,被自己说得一脸愤怒,结果还无力反驳的样子,他心中的恶劣心思得到了过多的满足。 谢灵均依旧一脸冷漠,握住沈正泽的下颔,将人的脸正了回来,在人唇边发问:上次你是不是拉开了自己的衣领,邀请我摸你的脖子? 沈正泽头脑发懵,都快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了。 自己做过是一回事,被谢灵均翻出来说,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被谢灵均这样一说,他才真切地觉得,这是值得羞耻、鞭挞的事情。 谢灵均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低头在沈正泽下唇亲吻一下,命令道:再重复一遍那时的动作,我这次愿意满足你的想法了。 沈正泽低声道:别他刚开口,谢灵均就趁机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2) 谢灵均拉起沈正泽,替人将衣领整好,一颗颗扣子扣齐。 我自己来。沈正泽低头,目光闪烁,你不用管我,就只是扣扣子而已。你别把我当做废人一样,我想我现在也还勉强算是不弱吧? 谢灵均笑了,岂止不弱,眼前这人凶悍异常。可沈正泽在他面前,却又如此乖顺,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欺负他。 好在你的衣领很高。谢灵均又恢复冷漠,就算里面红透了,只要一遮,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沈正泽佯装镇定道:让让,我想再去十二楼看看。 谢灵均听到这句话,头疼不已,更加不愿意沈正泽上楼了,便点着沈正泽的衣领,说:不要用灵力恢复,就让它一直红着吧。 那你先让开。沈正泽交换道。 谢灵均无奈起身,说:我陪你一起去。 沈正泽点头。 两人刚并肩准备离开三楼,赶往十二楼的藏书室一探究竟,就听到楼底下传来跫音。 沈正泽冲谢灵均一瞥,语气淡然道:是温怀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对他评价甚高,想来一定很愿意同他交谈。我看,我还是独自去十二楼好了。 谢灵均摇头,强硬道:我不允。 沈正泽被三番五次地戏弄,却从未真正地表露气性,谢灵均这句话一出,他直接气笑,薄怒道:我做什么,还要你允? 谢灵均转头,握住沈正泽的后颈,压着人往外面走,问:你就不好奇,北冥派来青阳阁意欲何为么? 沈正泽愣了一下,点点头,老实说:自然好奇。 那便是了。谢灵均转头,与沈正泽相视一笑。 两人走到栏杆前,低头向下望去,只见温怀瑾站在楼底,似是在踟蹰。 温怀瑾听到他们的响动,抬头上看,就见谢灵均握着沈正泽的后颈,两人举止亲密。只一眼,温怀瑾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疼痛止不住地泛起。 温师兄谢灵均好似不太喜欢这个称呼,说得很慢,你来青阳阁做什么? 温怀瑾压下心中的不适,笑道:前天说好青崖书院见,昨日却没有瞧见你们二位。山不就我,只好我来就山了。 谢灵均听到这句话,生怕沈正泽再说要去那古怪的十二楼看看,于是回道:师尊说,他要单独教导我们。但我们两个,也很愿意再去青崖书院看看诸位师兄弟。 沈正泽闻言,并不反驳,似是默认。 温怀瑾和煦道:那你们下来吧,我们一起去青崖书法。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迟了,恐惹得贺长老不快。我们还是快些为好。 好。谢灵均答应。 说罢,他祭出长剑,便是江歇昨日所赠的无名剑,亦是他生父谢长怀的本命剑。 谢灵均伸手,对沈正泽说:上来。 沈正泽抿了抿唇,悄然一笑,伸手搭在谢灵均粗粝的掌心,任由对方将他拉至身前。 谢灵均紧紧搂住沈正泽的腰,御剑飞往青崖书院。 温怀瑾揣着青阳阁的通行玉佩,坐在自己的卷轴之上,跟在两人身后,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片刻后,他赶了上去,在谢灵均身侧,问:谢师弟如今是什么修为? 阅世境圆满。谢灵均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坦诚相告。 温怀瑾闻言,默然不语。 谢护法如今正好三百岁,境界也是阅世境圆满,正当冲击万象境。 想到这里,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眼前的这个谢灵均,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谢护法本人。 不然哪有人刚成为拜师不久,就有阅世境的修为? 沈正泽本不愿多说,毕竟温怀瑾只问了谢灵均一人,他贸贸然开口,就有些炫耀的滋味了。但看温怀瑾的样子,又想到对方倾慕谢灵均,便有些忍不住。 温师兄。沈正泽轻轻唤了一声,我和谢师弟一般,都是阅世境后期。 温怀瑾心中震惊万分,当即道:敢问沈师弟如今多大? 二十。沈正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也的的确确不太好意思,前世他到阅世境,用了整整一百多年,到圆满更是长久。如今有这修为,也不过是仗着多活了一世,神魂是太上境圆满,才得以进益飞速。 这样说来,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天资都胜过温怀瑾,可到底说这话有些欺负小辈,兼之自我炫耀的意思了。且这炫耀,或多或少有些虚假的成分。 沈正泽也是因此而不好意思。 温怀瑾听到这话,脱口而出:不可能! 沈正泽为了自证,抽剑灌注灵力,阅世境的修为顷刻间散发出来,毋庸置疑。 温怀瑾当然能够感知到沈正泽的境界,但二十岁就阅世境后期,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就连最可笑的夸耀里都不会出现,叫他如何相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温怀瑾心中的失落无以复加,勉强打起精神,夸赞道:沈师弟当真天纵英才,无能人出其左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温怀瑾原以为,谢灵均同沈正泽相识尚短,他还有机会。可如今看来,是他想得太过美好。 他修炼了千年才有的修为,对于沈正泽而言,根本不足一提。难怪谢灵均会如此重视沈正泽,又是握着后颈,又是同乘搂腰。 温怀瑾自知无望,也生了退却的想法,却不知为何,总不能对谢灵均死心。他偷偷瞥了谢灵均一眼,对方那明艳无俦的脸,再次攫住他的心神。 他心想:原来我也不过是一个为容颜所迷的凡夫俗子,贪慕颜色,不能免俗。 温怀瑾愈是被谢灵均的样貌所惑,再想到谢灵均与沈正泽天造地设,自己的心就愈发疼痛,好似有千万把利刃在里面搅动。 沈正泽本欲刺激温怀瑾,可真看到对方落寞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当下便收起了剑,不发一言。 谢灵均对着沈正泽和江歇以外的人,话不多,但想着从温怀瑾这里套话,开始苦苦地思索起来,要如何同对方交谈。 三人各怀心思,在诡异的沉默中,抵达了青崖书院。 谢灵均再次看到巍峨的书院,看到高除朱门,脚下的氤氲流云,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倾听韩虚论道,十年时间不过眨眼;而今世离开青崖书院不过短短几日,却恍如隔世,漫长得让他心惊。 正当谢灵均收剑的那刻,玄奥的天机突如其来,再次席卷。 温怀瑾踏在前往书院的高除之上,可他的背影却隐隐绰绰,若有似无,好像下一秒就会从人世消失。 与此同时,万人的哭嚎声,凄厉无比,在谢灵均的耳畔响起。伴随着阵法炫目的光芒,殷红的鲜血抛洒在祭天的阵法之上。 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够阻止我吗?模糊不清的男声尖锐而严厉。 温怀瑾向来柔和的语气,陡然变得急切起来:我知道,但我就算死,也要试一试。既然被你发现,我自然难逃一死,但愿我的死,能够为这个小世界留下一线生机。 因果律。 借由天道之眼,窥探到日后发生的事情。 温怀瑾会死。 谢灵均的心脏急速跳动。他抬头望天,深邃的目光穿透青崖书院外的青藤紫萝,只望见了一片碧空白云。 前世温怀瑾究竟因何而亡,真的是死于群魔祸乱吗? 谢灵均又为何会看到这一切,天道是想要告诉他什么,让他去改变既定的轨迹吗?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谢灵均努力让自己成为一把剑;此世,他会开始学着做一个凡人,拥有七情六欲。 以后,谢灵均每一次晋升,都是因为心境变化,毕竟他的神魂都太上境圆满了,力量上再修炼也没有太大的必要。只有心境转变,他才能做到武力与非武力值意义上的双重强者。 以及,别问,问就是脖子以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旃檀辞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回收旧记忆6个;研谣、鹤知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721974 50瓶;;卿酒颜19瓶;kong 12瓶;鹤知归11瓶;阿凰、冥冥2瓶;多马德、小小酥、Plut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见血印记 谢灵均略微的停顿,可能走在前方的温怀瑾难以察觉,但与他并肩同行的沈正泽怎可忽略? 沈正泽本就将谢灵均放在心中紧要位置,原本走得好好地,结果谢灵均忽地停下脚步,怔在原地,这让沈正泽起了好奇心。 怎么了?沈正泽问。 他停在高两节的地方,回首低头,只见谢灵均神色大异,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脸上,竟然充满了苦痛与纠结,叫沈正泽看了也随之捏了一把汗。 谢灵均却好似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味地驻足,只用复杂的神色,盯着正前方温怀瑾的背影。 你沈正泽心中一抽,转身弯腰,伸手在谢灵均面前挥了一下,你怎么了?可以不要这样吓我吗?你这样好叫我担忧。 谢灵均一把抓住沈正泽的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后低头,在沈正泽的中指指背上落下一吻,微微一笑,说:叫你为我忧心了,是我的错。 沈正泽被谢灵均这样对待,霎时间醒悟过来,自己之前心中的泛起微酸是吃味,而被谢灵均温柔以待,自然就再也没有什么不甘与失落了。 你,怎么沈正泽轻声道。 谢灵均因着阶除的位置,需稍稍仰头盯着沈正泽,闻言,便问:我如何? 沈正泽抽回了手,手上还残留着令人心惊的滚烫触觉。 他没有即刻回答谢灵均的问话,先是回头看了一眼温怀瑾,见对方快走到青崖书院的朱门之前,并没有关注他们两人的行为,这才感到轻松一些。 沈正泽舒了一口气,说:你先是表情难受万分,接着又是对我你近日变得唔 谢灵均自知心境有所变化,却不知在别人眼里,他又是什么模样,于是好奇地问:我近日变得如何? 变得沈正泽略一思索,有人间烟火气了。从前的你就像一把无情而冰冷的剑,即便是和善地与人交谈,也很是高不可攀,难以亲近。现在又太总对我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谢灵均打断道:我很想与你贴近,只觉得两人之间即便还有一寸的距离,也应再减少些。这样的事情,不应被称作莫名其妙,我想你知道,这是十分美好的感觉。不是吗? 沈正泽心中震撼,无限的滋味止不住蔓延,一时间失语,哽在原地。 谢灵均此刻其实更为在意方才看到的、听到的灾祸,但抽空安慰沈正泽也是他的本意,便抬手摸了摸沈正泽的头发,意味深长道: 原先没有说清楚,我并非不在意你,你在我心底最深处。如今我记得你了,你不必惊慌。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毫不突兀,一切都合该如此。 沈正泽唇瓣翕动,当其即将吐出话语之际,温怀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坦白 二位,我都已经迈进书院之中了,你们却还在底下。是否有什么私语,不愿让我听见?温怀瑾说到此处,滴水不漏地笑着,尽管放心,我不偷听。只是再不快些,恐怕让师长同辈们久等。 沈正泽将说不说的话,尽数隐埋在胸中。 他自高处伸手,给了谢灵均一个拥抱,轻声道:走吧,人家都在催促了。 嗯。谢灵均点头,再度与沈正泽并肩,走向高门深院。 等踏完这许多的阶除,迈过高槛,谢灵均心中依旧满是难以排解的忧虑,这种被命运攫住咽喉的感觉,在看到温怀瑾其人之时,愈发明显。 他会死。谢灵均心想。 要如何让他不死?这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因为谢灵均只知温怀瑾会死,却不知他为何而死,何时会死,死于何地,死于谁手。 倘若温怀瑾的命运与前世无异,那显然死在谢灵均入魔之后,而等到谢灵均入魔,还要上还好几百年。而当魔族反攻人间,又要上几千年。 换言之,温怀瑾的死并非迫在眉睫,还是有余地来深查的。 想到这里,谢灵均方才好过一些。 他又联系到温怀瑾死前所说的话既然被你发现,我自然难逃一死。 前世温怀瑾死时,已经是无我境的高手,境界比他高的人不过几十人。难逃一死这四个字,说明对方不是无我境的修士,就是太上境的大能。 如果将范围缩小到太上境,人间只有六人,谁害死了温怀瑾,要找出来,也就不是难事。而将范围缩小到无我境及以上,也寥寥无几,亦非一开始想象得难如登天。 谢灵均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跟随沈正泽、温怀瑾走入文渊阁内的比武场里。 温师兄,你来啦!邱菲坐在原地,见温怀瑾推门而入,立即挥了挥手,快活地招呼。 枚九与邱菲挨着坐在一处,见到温怀瑾,也笑着说:温师兄,昨日你早早就来,今日来得有些晚了。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坐这里吧,我很想知道北冥派阵法的奥妙。 温怀瑾彬彬有礼,点头致意:邱师妹、枚师妹。 等谢灵均和沈正泽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追问:你们两个昨天去哪里了? 谢灵均心事重重,并不出声。 沈正泽笑道:我们昨日被师尊叫了过去。他点到即止,并不多说。 众人一听,他们两个是阁主的弟子,被叫了去,不知是为了什么事,但众人心里都觉得肯定是好事,心中大为艳羡。 谢灵均与沈正泽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温怀瑾但见他们二人亲密无间,心中有如万箭穿心,便指了指枚九身旁,示意方才枚九邀请他坐于身侧,就不与他们二人一道了。 沈正泽暗叹温怀瑾知情识趣,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3) 谢灵均想到,前世他入魔后的一段时间内,魔族意欲攻上人间。 深渊的三处出入口,有一处高崖位于北冥大陆,又临近北冥派所处的鄱阳湖。北冥派抵御魔族祸乱,自然义不容辞。 而温怀瑾其人虽温文尔雅,但当维护苍生时,又舍生忘死,十分坚定,位于战斗的第一线。因此他会死于人魔大战,这个死因并不让人生疑,至始至终也无人提出疑问。 温怀瑾死的地方,离鄱阳湖畔不远,也就是说,离北冥派不远。 谢灵均不无恶意地揣度,心想: 如此看来,竟然还是北冥派的人加害于他,这样的猜测更加合情合理。因为温怀瑾说的是,他得知凶手的秘密,被发现后避无可避才冒死一拼。那定然是在事发现场,而非别人千里迢迢追杀他到鄱阳湖畔。 而那时,北冥派的掌门姜政与青阳阁主江歇先后逝世。在北冥大陆,能与温怀瑾较量的人屈指可数,若具体到北冥派,恐怕更是没几个。 北冥大陆的太上境大能只有两个,都在北冥派。 姜政死后,也就只剩下了北冥派的长老江眠情,而江眠情最后继任北冥派掌门一职。 谢灵均正想到关键的地方,沉重的木门再次被打开。 青阳阁的两位长老,还有北冥派的长老,次第进入屋内。 贺知舟白面书生样,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幼龄的脸,显得非常严肃,自有一股能够震慑人心的威严在里面。 贺知舟虽然人好,到底几千年下来,知道自己如若不严肃一些,底下的弟子少不得要寻他开心,因此做事说话都很正经。 他率先开口,好一顿斥责:昨日我们回顾了韦怜影与邱菲一战。时隔半个多月,我原以为你们都能更好地想通,却不料你们忘性如此之大,能说出一二的人几乎没有。这倒是我没有预判到的,叫我好不失望。 说完这一通,他才朝林侠点了点头。 林侠负责对外交接,与北冥派的江眠情行在一处,也是再自然不过。她此次前来,便是告诉青崖书院里的诸位弟子,北冥派有人前来,要他们好好表现,不辜负了青阳阁对他们的教导。 你们或许还没有见过我,也不认识我。林侠缓缓开口。 她又与贺知舟有别,她是当真冷到骨子里,全心全意为青阳阁打算,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为人做事铁面公正。 我叫林侠,森林的林,侠客的侠。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会在三年后成为我的弟子 她微微一顿,接着道:我只希望你们能够把自己当成青阳阁的弟子,时时刻刻将青阳阁的荣誉记挂在心上。我想大家见过了温护法,肯定知道,北冥派与青阳阁会交流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吧?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望你们多加把握利用。 说到这里,她一摆手,介绍江眠情: 我身旁的这位,便是北冥派的长老江眠情。人间太上境修士有六,江长老就是其中一位。你们如若有什么不懂,大可放心去询问江长老。我要说的话就这些。 说完,林侠冲贺知舟点了点头,便退到江眠情身旁,不再开口。 江眠情笑眯眯,看起来很是和蔼,生得又高又俊,很是风流的模样。 林长老方才已经介绍过,鄙人就是江眠情。说话间,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顿时显出三个青色的字,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名字。 林侠开口的时候,底下的弟子都正襟危坐。 而当江眠情说话,虽十分客气可亲,但当众人一想到他是人间最强的六人之一,便统统大气不敢喘。 沈正泽前世少不得同江眠情打交道,他既然知道剧情,肯定时时提防此人。至死,他都没有发现江眠情有启动祭天阵法的倾向。 沈正泽微微蹙眉,心想:如果不是江眠情深藏不露,骗过了所有人,那就是我根据原著,猜测错误了。不论如何,小心提防肯定是没有错的。 谢灵均在几位长老进来之前,正想到关键之处。 他既然怀疑温怀瑾死于北冥派大能之手,而有实力杀死温怀瑾的人又屈指可数,数来数去,便数到了江眠情身上。 谢灵均心中有所思时,会下意识地握住佩剑。 此刻也是,他的手不紧不松地搭在剑柄之上,父亲的本命剑便沾染了温度。从前,剑能给他无上的安全感。眼下,只握着剑,心中却仍然有一部分没有填满。 谢灵均扭头去看沈正泽,却发现沈正泽也恰巧望向他。 两人相视间,会心一笑。 他们虽然都不知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可却意外地合在了一处,是再默契也没有了的。 江眠情又说了一些话后,就眼带笑意,走到了温怀瑾身旁,一撩深紫长袍的下摆,坐了下来。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坐得端端正正,反而很是随性,支起一条右腿,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生得风流俊雅,实力又足可碾压几乎所有修士,举手投足自有难以言喻的魅力。 几位年轻的弟子,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都在心中暗暗叹服。 温护法,昨日听讲,可有什么收获?江眠情凑到温怀瑾耳畔,悄声问道。 北冥派以阵法见长,一般修士若要传音都需掐法诀。但到了江眠情这个境界,心想意随,开口前,不必掐诀,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做到传音入密。 温怀瑾只笑了笑,回道:受益匪浅。 温怀瑾心思缜密,不像江眠情这样毫无顾忌。他们北冥派的人来青阳阁,本就是客人,为人处世都需要时刻注意,不给人留下糟糕的印象。 如果当着众人的面说话,却不让别人知晓他们所说的内容,只怕别人以为他们在嘀咕些什么。 因此,温怀瑾坦坦荡荡,没有用法诀,让所有人听得清楚,就是为了告诉满屋子的人,尤其是贺知舟与林侠两位长老他温怀瑾,对青阳阁并无不敬,反而很是尊重。 而温怀瑾说出受益匪浅这四个字,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温怀瑾是真真会做人,为他人着想。 他心道:贺长老一进来,就给了满屋子的弟子一个下马威,把他们说得噤若寒蝉,我自然要大力夸赞他们,让他们好受些,不必如此拘谨。 是吗?江眠情不置可否,觉得温怀瑾这个人的确不大有意思。 江眠情自然是万里无一的天才,否则也不可能修炼到太上境。 他既然有傲视群雄的实力,为人处世也不像温怀瑾这般周到,因为他不必如此。素来都是别人仰望钦羡他,没有他小心翼翼照顾别人情绪的道理。 我们接着回到昨日的话题上来,贺知舟见众人都安静下来,缓缓开口,韦怜影所用的古琴,邱菲的武器芭蕉扇,这两样都隶属于器宗 谢沈二人,对于这些,知道得再清楚不过,更胜贺知舟。 这些话对他们而言,便如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于是两人边听边想着心事。 谢灵均想了许多,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和他聊聊心事,当真十分孤独。便微微侧脸,看向沈正泽去。 你看我做什么?沈正泽若有所感,不动声色道。 谢灵均不说话,只抬手握住了沈正泽的后颈。当手上传来体温时,谢灵均方觉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连剑都不能替代,自然到和剑别无二致。 沈正泽一阵细微的颤抖,只觉得后颈像是过电一般。 他这样,是否有些喜欢我?沈正泽忍不住心想,不然怎会多次索吻,又总是想要触碰我 沈正泽虽然这样想,却怎么可不敢确定。 想着答案如果是肯定的,那接着要如何发展,简直伤透沈正泽的脑筋。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岂不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往前往后,难以抉择,沈正泽就像是走钢索的人,进退维谷。 沈正泽开始后悔起来,如果一开始没有谢灵均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大师兄的爱恋,对方一无所知那就好了。 沈正泽。贺知舟点名道。 沈正泽立即回神,下意识道了一声是。 上次韦怜影与邱菲一战,你从中看出了什么?贺知舟问。 沈正泽略一思索,缓缓答道:我们九个人,七个剑修,只有韦怜影和邱菲不同,一个用琴,一个用扇。我想贺长老叫她们两个对打,也有这个考量在里面。 贺知舟微微颔首,对沈正泽的话表示赞同,又怕别人听不懂,详细追问:什么考量? 沈正泽继续说:不同的武器,有着不同适用的功法。她们对打时,用的是青崖剑诀。既然是剑诀,用琴、用扇使出来,肯定有所不便。 她们搏命较量,在生死中,方能更加迫切地改变剑诀中不确的地方,以适应自己的武器,也更能明白如何与自己的武器建立起联系。 以剑修为例,如果只是使用剑诀,即便能够将剑诀挥刺熟练,也未必真的理解了剑诀之中蕴含的剑意,更不用说修改剑诀以适应自身。这场比试,能让人知其然,并且知其所以然。 沈正泽的话,其他弟子听了,都有些醍醐灌顶的意思。 沈正泽记忆超群,紧接着又将韦邱两人的对战,用话语复述了一遍,将灵力的种类、走向、目的,一一说清。而后开始分析,两人哪些地方随机应变,哪些地方还有所欠缺。 一通话说下来,已经是日落西山。 我说完了。沈正泽最后道。 沈正泽所言,很多细节就算是贺知舟也未必能够注意到。他的话,不仅让看到这场比试的弟子们大为震撼,也让贺知舟惊诧异常。 贺知舟听到沈正泽最后一句话,如梦方醒,咳嗽了一声,问:刚才那些话,你们都听清楚了,记下来了吗? 韦怜影和邱菲感悟最深,当即点了点头。 很多我已经忘记的地方,经过沈正泽的提醒,也都记起来了。邱菲极其羡慕,羡慕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钦佩,还有很多地方,我是感觉这样做或许会更好,但经过他的分析,才知道为何这样会更好 韦怜影不似邱菲,言简意赅道:受益匪浅。 她说出的这四个字,又和温怀瑾一模一样了,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大不相同。 韦怜影心思单纯干净,有什么说什么,简单直白,没有温怀瑾那么多弯弯绕绕。因此显得更加真诚,让人觉得听得她一句夸奖,是十分不容易的,就显得十分光荣了。 贺知舟最后又总结了一遍,就放众人离去了。 谢灵均与沈正泽离开的时候,温怀瑾很勉强地笑着开口:你们先走吧,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你们住在青阳阁内,我在冬雪筑中,并不顺路。明日再会。 谢沈二人点头作别:明日再会。 谢灵均又御剑,伸手邀请道:与我同行? 沈正泽并不忸怩,落落大方地将手搭在谢灵均掌心之中,任由那双粗糙的、长满剑茧的手,将自己拉了上去。 谢灵均一手环住沈正泽的腰,一手轻轻拨开沈正泽的马尾,拉下了高领,看到对方后颈一片光洁,这才稍感安心。 你做什么?沈正泽心中泛起涟漪,轻声问道。 谢灵均看到沈正泽莹润的肌肤,只觉得心中有一把无名邪火,在不断地烧灼着他的理智。忍耐片刻,他终于还是在沈正泽后颈处轻吻。 别沈正泽瑟缩一下,可人被对方紧紧扣在怀中,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又是别?谢灵均轻笑,我总疑心,你说别这个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好。 沈正泽咬住下唇,双手握住腰间的那只手,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响动。 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我越想欺负你,想让你喊出来,叫出来谢灵均说,你这个人,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我才会这样 才会这样迷恋你。 谢灵均很快御剑飞入青阳阁,飞至十二楼的三层,而后收剑。 到了,可以放开我了。沈正泽说。 谢灵均却一把将人按在门上,在沈正泽的后颈上,恶狠狠地咬出一个见血的牙印,命令道:不准用灵力去治愈,你就带着我给的印记,好吗? 沈正泽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半晌,低语:好。 作者有话要说:急死我了,这两个人。 第75章 不讨厌吧 谢灵均听到这个回答,呼吸一滞,良久,方才徐徐松开自己的禁/锢,放开了沈正泽。 沈正泽转身,抬眸注释着谢灵均,似是欲语还休的样子。 谢灵均原以为沈正泽不会再有所表示,可没料到,对方竟然温驯乖顺地凑了过来,将抵在他的颈窝,轻轻蹭了一下。 沈正泽这样的顺从,给了谢灵均一种错觉,好像能轻而易举地把控这个人。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谢灵均恐怕会忘记,怀中的这个人有多强悍。 好了。谢灵均提着沈正泽的后颈,将人从自己怀中拉开。他忽然觉得必要如此,倘若放任下去,心中那一把火焰,将会将他吞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微微低头,直视着沈正泽的双眸,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你不讨厌我这样做吧?谢灵均问。 沈正泽局促地呼吸了两下,眨了眨眼睛,回道:喜欢 够了!谢灵均掐住沈正泽的肩膀,将人转了个身,推着对方劲瘦的腰肢,你说的这句话,已经足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时辰不早,你的心魔难以对付,十分难缠,还是尽早在寒玉床上压制心魔为好。 沈正泽抬手捂住心口,说:好。 在他手掌底下,是剧烈跳动的心脏,难以压抑的情感。 他身后的那个人,是由大师兄的血肉与一抹神魂孕育而成的,虽说只是整个大师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却仍然让他无法抗拒。 九分的相似,举手投足间的那种贵气,漠视万事万物,却仍然随手施恩,那种气度,除了大师兄本人,再无人能够得其一二。 就连最美的梦境中,沈正泽都不敢肖想,大师兄会对他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他是喜欢我的沈正泽大胆猜测。 这样想着,他迈入冰冻一般的寒室内。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4) 昨日他会觉得冷,全然是因为神魂受损严重,经过一夜的修复,不说尽数恢复,却也好了许多。他的神魂已是太上境圆满,当然不至于连寒玉的冷都受不了。 沈正泽心里有着许多柔情蜜意,躺在寒玉床上的时候,只觉得温暖。 他心想,尽管这是如此细小的一部分,可在大师兄心中,即便有我如此细微的容身之处,我也心满意足,不敢再过多奢求了。 我喜欢的。沈正泽侧头,望向身旁的谢灵均,喃喃自语。 谢灵均听到这句话,心中好一阵柔软。 但在温柔之余,又有一片挥之不去的小小阴影笼罩着他沈正泽将他当做谁来喜欢。 这些时日过去,他也咂摸出滋味来了,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并非本意,实在有些赌气的意味在里面。他不能接受沈正泽为了其他目的,来接近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很是气愤对方勾引自己的行为。 如今他转念一想,如果这具身体里的神魂不是自己,难道沈正泽会愿意来同他结交么?恐怕长得再像,沈正泽也不会看上一眼吧。 无论哪具身体,沈正泽喜欢的灵魂只他一个。 谢灵均尽管这样宽慰自己,到底还是未能将心中的介意全数赶走。 因此当他听到沈正泽说喜欢自己,很是想追问一句那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是大师兄,还是三师弟? 可他曾经答应过沈正泽,绝不会再提这种令对方为难的问题,所以只好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喜欢?能否恳请你说清楚,你喜欢什么。是喜欢剑呢,喜欢书呢,还是我这个人呢。谢灵均暗暗叹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并不紧要的问题。 他又是甜蜜又是苦恼,直想将沈正泽压着,让对方毫无保留地哭出来。 沈正泽看着谢灵均的侧脸,鼓足勇气,将脸贴在对方的肩膀上,说:喜欢你这个人。 谢灵均心中止不住淌着滚烫的热流,觉得再熨帖的话都没有,真情愿再听上一遍、两遍一千遍、一万遍。 你笑起来真好看。沈正泽一瞬不肯眨眼,将对方的神情尽收眼底,我嘴拙,要是能将你的笑颜表述一二,那我应该可称作文豪了。 谢灵均哦了一声,故意问:原来你只是喜欢我的长相。 不是!沈正泽当即否认,全部都喜欢的,喜欢你这个人。 谢灵均又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缺漏稍稍填补一二,也就不再为难沈正泽了。 谢灵均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之后,对沈正泽愈发迷恋,便只想给对方最好的,就算是欺负沈正泽,也时时留意对方的神情,生怕沈正泽真产生了抗拒之心。 喜欢我就好。他说。 沈正泽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搭在谢灵均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 谢灵均微微一笑:以后告诉你。有朝一日,你终会知道我心意的。我真怕到时候,你会大吃一惊。 一想到沈正泽知道他就是谢灵均本人,一想到沈正泽得知自己也喜欢他,想到那个时刻,谢灵均就再也忍不住笑意。 届时,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谢灵均很想做一切事情,一切道侣之间能够做的事情。 沈正泽虽然看着瘦削,抱在怀中,那腰肢也似盈盈一握般,可到底曾是太上境的仙尊,无论他做什么,做得有多过分,对方都一定能够承受。 至此,谢灵均忽地顿住,心道:我怎变得如此如此下流 他想到刘少卿对自己抱着邪念,竟然把自己恶心吐了。如若让沈正泽知道自己心中不堪的、肮脏的念头,对方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原来谢灵均前世入魔后,被压抑许久的爱与妄一朝释放,即便以为自己爱的是刘少卿,也未曾有过逾越的想法。他就连亲吻刘少卿都觉得勉强,更何况去触碰、爱抚呢? 因此,他一直误以为,爱人之间,理应守礼,绝不该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甚至觉得那样的念头是龌龊的。 如今他迷恋沈正泽,想要与对方紧密相连,结合得更加深切。古旧的念头却根深蒂固一般,十分自然、美好的事情,在他看来,也成了下流的。 他倒不在意自己的品性,更愿意随心所欲,但惟恐沈正泽这样出尘的仙尊,会被他的妄念吓到。 他既然被刘少卿恶心过,也怕沈正泽被他恶心,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谢灵均思索再三,试探道:今日我摸你脖子,你有什么感觉? 沈正泽趴在谢灵均肩膀上,怔怔地说不出话,好久,才回道:喜欢的。 他以为自己率先表露心迹,也一定能够换得谢灵均的坦率回应,可对方却又说有朝一日此类的话语,这让他大感受挫。 其实,沈正泽与谢灵均一样,有着自己的贪妄与顾忌。 他以为,眼前的谢灵均只是大师兄的小小部分,就算能够赢得这一小部分的爱意,心中也鼓鼓囊囊,被塞满得仿佛要溢出一样。 可他也知道,终有一日,大师兄的神魂会被高僧召回。等大师兄神魂完全,得知自己的一部分竟然爱过他,是不是会感到恶心,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 沈正泽心中充满矛盾。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引诱谢灵均的行为,十分令人不齿,如果日后被清算追责,他肯定恨不能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要贴在谢灵均的身旁,与对方接吻、相拥,甚至 如果但凡谢灵均能够给他一点点希望,能够真真切切地回应他一次,那么他就愿意豁出去,在粉身碎骨之前,热烈地燃烧、盛放一次,放纵自己心底阴暗的妄念。 无论大师兄日后恢复过来,想到与他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日子,会否感到憎恶,他都愿意承受对方的怒火。 沈正泽就算因此而亡,也心甘情愿,至少在大师兄的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不是以师兄弟的身份,不是以宿敌的身份,而是以爱人的名义。 所以,沈正泽怎么可能对谢灵均触碰感到厌恶?他欣喜还来不及。 当听到谢灵均的问话,他在怔忡过后,坦然地回答了喜欢。 谢灵均听到沈正泽说喜欢,心中的顾虑终于减少了一些,步步为营,颇有些得寸进尺,再度问道:如果我不止想要摸你的脖子,还想要摸你的锁骨呢? 沈正泽屏住呼吸,转了个身,从谢灵均身上离开,平躺在寒玉床上。 谢灵均心中一沉,呵地笑了一声,漠然道:就算你不愿意,你难道能够阻止我?罢了既然是你不情愿的,我也不会 沈正泽打断道:没有不情愿,我喜欢的。 谢灵均闻言,心中的妄念更深沉更急切起来,当即侧躺,将幽邃的目光投向沈正泽。 沈正泽原来从他身上离开,不是因为被他的话吓到,而是为了更好地解开衣领的扣子。 沈正泽微微蹙眉,双眸之中似有犹豫,又似有愁思,可到底最后打定主意,还是纵情的坚定居多。一眨眼,那浓密而漆黑的睫羽,便是好一阵颤动。 他解扣子的指节绷得极紧,俨然在别人的注目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连往日熟练至极的动作,都变得生疏了起来。 不用了。谢灵均伸手,按住沈正泽的细瘦而修长的指节。 他笑着调侃道:怎么,我顺嘴问了一下,你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要衣襟大敞地迎接我了吗? 他这句话说得老大不客气,已经非常露/骨了。 这种话,如果是那个时时刻刻在沈正泽面前端着的,矜贵的大师兄,任由他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 怎么换了个躯壳,就将这样过分的话说了出来呢? 沈正泽听到这句问话,脑海中嗡嗡作响,羞愤得直欲将脸埋起来。 当他还是个现代人的时候,这种爱情间的亲密事情,怎么可能不晓得?他又不是个和尚,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 但《三界传说》这本小说,构建起来的修仙世界,很是清心寡欲。 虽说有双修道侣的存在,可看看青阳阁的一位阁主、七位长老,哪一个不是几千年的单身汉?他们已经习惯了心念动生的时候,随口默念一句清心诀来压制。因此一个个看起来都像入定的老僧一般。 沈正泽入乡随俗,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动过妄念。 当他察觉自己的爱上谢灵均后,更是怕亵渎谢灵均,强自压抑。 如果当他还是现代人的时候,听到这种程度的调戏,一定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轻轻松松地反调戏回去。 可是几千年过去,他的思想也变得陈旧保守了起来,听到这句戏言,一下子烧得眼尾殷红一片。 谢灵均见沈正泽呆住,终于回过神来,立即撑在对方的耳畔,低声致歉:都是我不好,竟然说出这么不像样的话。有一句话务必要说清楚,我方才只是想要逗弄你,并非存意侮辱你 沈正泽咬紧牙关,又抿了抿唇,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别紧张,这种程度的话,算什么?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沈正泽终于记起来了,这样的话根本不值一提,他竟然在一开始被吓到了。 想到这里,沈正泽悄然一笑,眉眼弯弯。 他心想:我会的荤/话更多呢,说出来,你这个人只怕吃不消,最后免不得要来堵我的嘴。 谢灵均低头,诚如沈正泽所料,再按捺不住,亲了上去。 本应静默的寒室,间或响起了不平静的声音。 沈正泽这一睡,直接躺过了一个月。 等到五月中后旬,江歇进来探望,看到沈正泽将醒不醒的情形,不禁皱眉忧虑道:他这是怎么了?医师也说了,除了心魔,其他部分并无大碍。怎么依旧昏睡不醒? 谢灵均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沈正泽的鬓角。 他自信,对于沈正泽,没有人比他了解得更加深刻了。 谢灵均想了一下,回答道:他此前忧虑过深,一直提心吊胆,神魂紧绷,丝毫不敢松懈。一个月前,弟子同他一番交谈,他紧绷的情绪终于有所放松,因此才会陷入昏迷。 他神魂本就在不久前受损,而后又念想太多,加上心魔腐蚀,这才会自发昏迷来修复神魂。我想并无大碍的。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心魔。 江歇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 但愿如此。佛宗法会在七月就会结束,届时要想凑齐这许多的得道高僧,恐怕就算我开口,人家也不一定愿意买我的薄面。 又说:佛宗法会在灵音寺,灵音寺又在西陆。西陆有西岭和冰川,再往西就是极天西崖了。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冰川。 谢灵均闻言,点了点头,江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可他已经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果不其然,江歇接着道:从北冥大陆赶往西陆,耗费的时日不短。如果只我一人倒还算快,你们不过阅世境的修为。而冰川又极为严寒,时常刮着冰雪暴风,恐怕还上一个月。 谢灵均算了一下。 如今已是五月中下旬,加上一个多月,如果御剑飞行,抵达灵音寺,恐怕不是六月底,就是七月初。 还能不能赶上佛宗法会,就很难说了。 江歇道:我已经请了北冥派掌门,姜掌门早早抵达冰川,在灵音寺的山外布置了传送阵。我们不必再耽搁时日,不若今日就启程前往。 谢灵均思虑再三,也觉得不便耽搁,还是尽早赶往灵音寺为上。 好。他说完这一个字,当即将沈正泽抄在怀中,转身冲江歇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启程出发。 师徒三人,御剑自阁楼中飞出,去往青阳阁正楼。 青阳阁正楼巍峨矗立,高广的正门前站立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歇口中的北冥派掌门姜政。 姜政身着浅紫色长袍,长袍上纹着振翮怒翔的鲲鹏。 如果说常相思是当世第一人,那姜政比起常相思来,也不遑多让,是世间罕有的太上境大能之一。 当日谢灵均与沈正泽两人,在初阳峰斩杀蚀心魔蛊。 后来初阳峰燃起漫天大火,那直冲霄云的滔天火焰,正是姜政画了五行八卦阵,自三重天的旸谷里引出了灵流,将大火浇熄。 这也显示出了姜政的不同,太上境的修士已经能够接连九天了,若非有太上境的修为,是无法去往九重天的。 姜政手里握着一卷玉轴,相比玉轴里封印的就是传送阵法了。 姜兄。江歇收剑,走到姜政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两人相视,互相点头致意,一句话也没有说,却通晓了对方的意思。 谢灵均也很快收剑落地,他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如今看到江歇与姜政站在一起,这种古怪的感觉终于清晰明了 江歇与姜政,变老了。 江歇不必多说,谢灵均在两个月前看到他,就已经鬓边生出了白发。如今更是衰老,两鬓斑白,眼角若是看得认真,可能瞧出几缕并不明显的细纹。 不止江歇,姜政亦是如此。 在一个月前,谢灵均虽是匆匆一瞥,却绝不会看错,姜政那时满头青丝。而现在,他的鬓角也生出了几缕白发。 谢灵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江歇的寿辰应当还有千年,而姜政年长江歇百年,也应剩余千年不到。 千年的时间,说长的话,对于凡人而言,那的确可以算长。 但对于修士而言,千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倏忽而已。 即便如此,一千年的时间也不容小觑,别说只剩下一千年,就是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修士也绝不至于衰老得这般明显。 拿前世的韩虚来说吧,他的寿命只余下十年。可他与谢灵均论道的十年间,也是在最后半刻钟里,忽地衰老,最后神魂化成红色的碎光,散逸人间,直至湮灭。 像常相思,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瞬,成功晋升,又获得了万年的寿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师尊与姜掌门会衰老?谢灵均想道。他越想越心惊,生怕自己想错了。 这就回到了之前的话,为何谢灵均会在江歇与姜政站在一起的时候,才领悟了什么呢? 因为江歇是器宗剑修,而姜政是法宗阵师。 道则其一,等价置换。对于剑修而言,没有什么是能用生命来换取的代价。可阵师就不同了,他们可以用生命来启动上古阵法。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5) 前世谢灵均在沧海桑田的秘境里,和沈正泽一起,遇到的那个后天八卦阵,就是一个用幽族生命开启的祭天阵法。 剑修的疯狂,是挥剑,以弱克强,以下克上,向死而生。 而阵师的疯狂,是用生命来开启传说中的祭天阵法。 因启动上古阵法而留名的阵修,他们绝大部分用的都是他人的性命。这在上古时期,在妖元纪年尤其。因为各族不合,随意用异族的生灵,来祭奠阵法,在那时被视为理所当然。 进入道元纪年,光复之战后,人族与妖族签订同盟律法,和谐相处。各族盘踞一方,局势也十分稳定,残忍的上古阵法遂成为禁法,不见于阳光底下。 上古阵法启动,需要大量的生灵,这个灵力不能是散逸在空中的,也不能是三重天旸谷里的灵流,只能是经由生灵淬炼过后的。 也就是说,祭阵,可以用他人的生命,自然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 如果谢灵均之前还想不明白,江歇怎么会急遽衰亡,当他看到以阵法扬名于世的北冥派掌门后,有如醍醐灌顶,终于想出了一个骇人的答案 青阳阁的阁主江歇,还有北冥派的掌门姜政,在用自己生命,启动一个上古阵法。 谢灵均想到这里,酸苦的滋味刺激着他的鼻尖,险些落下泪来。 对于江歇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 沈正泽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江歇,谢灵均以为自己不肖。总之,两人都认为是自己之故,江歇才会忧思过度,早早身消道陨。 可如今再看,这其中另有隐情。 不然何以江歇死后不久,姜政也随之而亡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边码边笑,好笑的点很多。 其一,谢灵均宛若一个被封建思想迫害的贞洁少男。 其二,为什么摸脖子,不摸脖子以下呢?大家都懂的。我被待高审待怕了,惟恐一个不留神被锁。 其三,两个人各怀心思,就很有意思。明明相爱,结果谢灵均怕沈正泽被他的欲/望恶心到;沈正泽以为谢灵均是切片的一小块,以后大师兄恢复之后,一想到自己的切片和他好过,会想要杀了他。 其四,我觉得谢沈二人身处的世界很古怪,情/欲是很正常的东西,沈正泽在这个世界里待久了,也被同化,觉得人就应该清心寡欲了。这过于好笑。 我乐了好久。 最后,大家别期待被省略的部分了,全是脖子以上的亲亲,没有别的。 感谢在20200225 23:53:48~20200226 21:0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阮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酥8瓶;377338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北冥死人 谢灵均款步上前,轻声道:师尊 嗯。江歇微微侧脸,颔首应答。 他看向谢灵均,神色淡然,不见此前的种种忧愁,不知是怕在姜政面前跌份,还是有了姜政作陪,盟友在旁,心中好过一些。 谢灵均很想问:师尊,你是否和姜掌门透支了生命,就为开启一个阵法。可是这话如何能问出口? 他又想知道,江歇和姜政二人到底在筹谋些什么,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用生命作为代价,去换取的呢? 谢灵均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是将话咽下,平静道:可以出发了。 说完,他将沈正泽搂得愈发紧密,一手抄着沈正泽,一手将对方外侧的脸,转了过来,别在自己胸前。 沈正泽这次睡得有些久,谢灵均曾经入魂探查过,对方的神魂正在急遽愈合。 其实,完全可以再等上几日,沈正泽应该很快就会复原,并且苏醒过来。但谢灵均实在怕生变,即使只是几日的时光,他也觉得十分难捱,只想尽早赶往灵音寺。 谢灵均心中隐隐所有料到,严医师的预判极有可能是准确的灵音寺的大能,也未必可以祓除沈正泽的心魔。 尽管只是很渺茫的希望,谢灵均又怎肯放弃? 沈正泽安详地睡在谢灵均的怀中,他再瘦削,也满身漂亮的肌肉,加上生得很是修长笔挺,倒比寻常男子更加沉重一些。 可谢灵均抱着沈正泽,一点不觉得重,反而觉得沈正泽轻得像一阵风似的。 对沈正泽这样一个杀不死的强大灵魂来说,怜惜此类的情感,是最无必要的,谢灵均近来却屡屡产生这种不必要的情绪。谢灵均前世总也没什么太大的喜怒哀乐,可今生为了沈正泽,情感又似乎太泛滥了些。 谢灵均怀着满腔怜惜与爱念,停在江歇身侧。 姜政见谢灵均与沈正泽两人亲密无间,并不感到诧异。或许可以这么说,世上能让他感到惊愕的事情,少之又少,他已识得太多愁苦与欢欣。 我的传送阵法,两个连接的入口,一个打通了青阳阁的护山阵法万象朝宗,另一个却设在灵山外围。姜政淡然道。 姜政,北冥宗的掌门,当之无愧的太上境大能。 他说出的话,叫天底下所有的法宗阵修听来,都会大感汗颜,而他却轻轻松松,语气平淡,好似在谈论天晴、天阴这类事情罢了。 就连当世第一人常相思,怀抱本命法器箜篌,率众门派大能前来要人,欲与青阳阁一战,也是抱着必死的觉悟。 只因青阳阁有九大护山法阵、七大剑阵,皆为十多万年前的始祖所创,常相思亦不能敌。 而姜政却说,他打通了护山法阵万象朝宗。 万象朝宗,足有八十一万律。在奠基七律上,又有四十二律加身,以四十九律为基础,衍生出后来的八十一万律。 一般阵法,奠基的不过七律,却已经繁复异常,更何况奠基的有四十二律呢? 即便是太上境的阵修,要想绘制出十万律的阵法,也都极为困难,而能够衍生出八十一万律更是难如登天。 万象朝宗便是当世仅存的大阵之一。 这样一个阵法,到了姜政口中,听来好似可以随手破解,轻而易举地打通。 也亏得青阳阁与北冥派交好,如若两派短兵相见,青阳阁岂非命门都被人扼在掌心之中? 姜政接着道:打通万象朝宗之后,惟恐久则生变,有人对青阳阁不利。但若设在青阳阁外,无法接连九霄落灵。我只身一人,只够开启一个传送阵法,再要引灵,就力有不逮。因此,我只好借助青阳阁的引灵阵法。此是其一。 姜政这一番话,解释为何将传送阵发设在青阳阁内,为的是打消众人的疑虑 他对青阳阁并无歹心。 姜政继续开口道:其二,灵音寺正在举行千年一度的佛宗法会,十年的法会至今年七月落幕。在此期间,灵山外密布阵法,虽十分简陋,我却不能蓄意破坏。所以只好将另一个定点,设置在了灵山外围。 灵音寺又在冰川,天寒地冻,风雪吹彻。灵山脚下更是严寒。望诸位在阵法开启前,千万做好准备。 江歇与谢灵均相视一眼,先后点了点头,答道:好了。 姜政这才随之颔首。他正欲将手中的玉轴上抛,开启封印其中的传送阵法时,忽听到不远处有响动。 他皱起了眉头,将玉轴收在掌心,定睛向远处遥望。 怎么了?江歇见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出声问询。 江歇比姜政低上一个境界,姜政能够察觉到的范围,自然也远胜于他。因此姜政早就发现有人急匆匆地赶往青阳阁,而江歇却等了一会儿之后,才觉察到。 温怀瑾浑身浴血,从远处乘着玉轴急速飞来。 谢灵均低头一看,姜政的握着玉轴的手蓦地收紧,俨然极其关心自己的大徒弟。 当是时,沈正泽轻轻蹭了一下谢灵均的胸膛,发出呓语般的轻响。 醒了吗?谢灵均一下子被吸引注意。 他握着沈正泽的后颈,缓缓把对方的脑袋,摊在自己宽厚的掌心之中,将人凑到眼前。 沈正泽说出的气息,尽数落在他的侧脸:原本感觉好累现在,睡醒了觉得轻松多了 简单的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还在半梦半醒间。 沈正泽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而后两手随意搭在谢灵均的双肩上,睁开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怎么回事?沈正泽发觉自己被谢灵均抱在怀中,揶揄道,你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想要对我做些什么? 谢灵均闻言,轻笑出声,笑了一下之后,立即发现不对,便对着沈正泽严肃地皱了一下眉,示意对方不要开口说话。 两人之间的默契不待多说,沈正泽一下子明白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谢灵均扭头,朝半空中的温怀瑾望去。 他虽然满心满眼的沈正泽,却也极其在意之前看到的因果,生怕温怀瑾或死去。 沈正泽顺着谢灵均的目光,也看到了鲜血淋漓的温怀瑾,当下心中大骇,立即收紧双手,将谢灵均的衣服捏得一团皱。 放我下来。沈正泽敛容收色,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谢灵均明白对方并未大碍,甚至神魂即将痊愈,也不像之前那样忧心。虽仍有冲动,想要将沈正泽抱在怀中,不愿松开,却很好地克制住了这念头,旋即将人放下。 沈正泽落地,一手依旧紧攥着谢灵均的衣物。 等到与谢灵均比肩而立时,沈正泽才发现,自己面前竟然立着师尊江歇,以及北冥派的掌门姜政。 沈正泽大感羞赧,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长辈面前,对着谢灵均打趣,说了一些床上的戏言。 难怪谢灵均听了,起初暗自发笑。 但眼下不是在意个人私情的时候,沈正泽将目光复又投降空中,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恐怕北冥大陆开始死人了。 温怀瑾很快飞至青阳阁正楼前。他收起玉轴,先是瞥了谢沈二人一眼,随后立即移开目光,冲到姜政面前。 师尊!温怀瑾素来说话和缓,如今却分外急躁,弟子奉命调查,发现了一些线索,还望师尊与我一同前去再探。 姜政一把握住温怀瑾手,关切道:你还好吧? 姜政关心的话语,镇定自若的神情,终于让温怀瑾冷静下来。 温怀瑾生长于鄱阳湖畔,被姜政这样的良师教导长大,很少会遇到这样凶险可怖的事情,惊慌也是在所难免的。 姜政见多识广,这样的情形在几千年内,遇到不知多少,自然能够镇定,并且安抚徒弟。 温怀瑾恢复冷静后,想到自己这样,肯定让师尊担忧了,于是回答道:这些鲜血都不是弟子的,师尊但请放宽心。 姜政早就看出这一点,可亲眼见到,与亲耳听到,到底不同。从温怀瑾口中得知的确无碍后,他长舒一口气。 说说怎么一回事吧。姜政道。 他说出这一句话,是为了告诉温怀瑾你如今这样,在青阳阁境内,大失礼仪算小,害得江阁主担忧便大为不妥。还不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好让江阁主晓得,也放下心来。 这一对师徒,性子都分外和善体贴,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不说,也还在第一时间想到他人,先去安抚起别人来了。 温怀瑾只听得师尊一句话,就明白言外之意,于是退了一步,面对着众人。 江阁主应该知道吧,北冥大陆东北角落,前段时间无端死了许多人? 江歇点头,道:不错。这件事,我与姜掌门一同收到消息。北冥派让陈长老和温护法前去查看,我们青阳阁也派出了季烟然和李别。 温怀瑾前一句问话,旨在让不明所以的谢沈二人,能够通过一问一答,知道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弟子与陈长老一同前往酆都调查,却发现那里死去的人有古怪。以前百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死人的事情,大多为逞凶斗殴、劫掠、情杀等。但这次 江歇听到紧要关头,连忙追问:这次如何? 温怀瑾谨慎地望了自己的师尊一眼,发现姜政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他这才措辞道:这次死去的人,不是凡人互伤,而是修士所杀。 江歇闻言,眉头紧皱,揣度着问:魔修作乱? 温怀瑾摇了摇头,轻声说:恐怕是正道修士所为。 呵。江歇冷笑一声,倘若真是如此,此种行径,恶劣更胜魔修,怎能再称为正道?不过邪魔歪道。 温怀瑾点了点头,说:江阁主所言甚是。除此之外,弟子与陈长老还发现,杀人的,恐怕是法宗阵修。 说完,他惴惴不安地望向姜政。 他此时不安,倒不是因为心有余悸,见到自己的师尊后,他早已忘却惊慌。他会感到焦虑,是因为在北冥大陆境内,哪个门派是阵修聚集的呢?不是别的,正是北冥派。 他害怕杀人的阵修,出自北冥派。 如果像他料想的那样,这可真算得上是一桩丑闻了。 听到这里,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得出了一个人北冥派的长老,江眠情。 沈正泽佯装不经一般,随口提道:温师兄,你是同陈长老一起去调查的吗? 温怀瑾抿了抿唇,点头。 沈正泽又问:我记得,上次见到温师兄,你还是和江长老在一起。怎么,你去调查凡人死伤,江长老没有和你一起去吗? 温怀瑾耐下心子,既知沈正泽一个月间都在昏睡,也就仔仔细细,且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此次前来青阳阁,不知我一个弟子,还有许师妹和尤师妹。江长老负责教导她们,也为她们与青阳阁的诸位师兄弟、师姐妹们牵线搭桥,好广为结交道友。 沈正泽心想,难道是他猜测错了么? 怎么,你是怀疑江眠情吗?江歇却明白沈正泽的用意,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弟子不敢。沈正泽连忙否认。他心中就是这样想的,也说出来,没有证据,不仅不见信,被江眠情知道了,又凭空增添了一桩是非。 江眠情岂是好惹的? 如今江眠情在暗处,他沈正泽也要隐匿起来,这才好来个出其不意。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6) 可沈正泽怀疑江眠情,也不过是因为《三界传说》中的只言片语。原著是本巨坑,作者没有填完,自然也就没有揭晓在北冥大陆杀人的是谁。 弟子只是先入为主,认为江眠情长老,是和温师兄一道的。沈正泽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听起来无懈可击。 众人也都相信了,觉得他不过是随口一提。 惟有谢灵均了解沈正泽最深,明白沈正泽这个人,不会在这么紧张的关头,扯一些没用的闲话。 他也因此感到惊讶。 他自己是因为天道加身,在无意中亏得了温怀瑾的因果,明白对方在千年后被杀。而能够杀死温怀瑾的,也不过江眠情此类的大能了。 却不知沈正泽为何会怀疑到江眠情身上。 无论如何,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均又怕温怀瑾出事,思量再三,出声提醒道:姜掌门,你多留意温师兄。师兄看样子,应当是亲临现场了,难保被凶手发现,可能会有危险。 姜政听到谢灵均关心自己的徒弟,爱屋及乌,对谢灵均观感大好。 多谢小友提醒,我定加留意,绝不会让怀瑾只身涉险,会让宗门的长辈多为照料他的。姜政道。 温怀瑾闻言,心中大痛。 谢灵均的关怀,对于他来说,成了一种巨大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尤其他刚赶来的时候,看到谢灵均将沈正泽抱在怀中,举止亲昵,非常恩爱的样子。 谢灵均听到姜政的话,觉得自己做到了应尽的事,也就微微笑了一下,放下心中的一部分重担。 他大感轻松,侧脸低头一看,自己右侧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沈正泽捏得不成样子。 你松开些。谢灵均柔声道,伸手点了点沈正泽的指节。 沈正泽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却依旧紧攥着衣物,没有松开。 如果谢灵均早点开口,他一定会坦然松手;可谢灵均关怀了温怀瑾之后,再来要他松手,他就不乐意了。 沈正泽觉得自己这样特别没有意思,明明谢灵均一番好意,也绝对不会喜欢温怀瑾,但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心中一阵阵泛酸。 他的理智与情感,在谢灵均身上,被割裂成两部分,无法统一。 谢灵均修眉一挑,无奈地笑笑,放任沈正泽的动作。 对了,姜政回过神来,重新抬起玉轴,之前原本要传送你们,去往冰川的灵山脚下。实在抱歉,被打断了。眼下我们继续吧,只是原来我想随你们一同前往,这次却只好送你们三位去了,我要留下来继续调查。 沈正泽啊了一声,好奇地追问:去往灵山? 他在入睡的时候,不知师尊和谢灵均做了什么,打算带着他去灵山,却也不把他叫醒。 姜政反应过来,耐心地解释:不错,我们本是为了你,才要传送去灵山,却忘了你刚刚醒来,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沈正泽如今已经回味过来,于是开口道:灵山之上,是灵音寺。想来姜掌门,还有师尊,你们是为了弟子吧 姜政和江歇点了点头。 沈正泽心中感动万分,眼中温热,强自压下,笑道:实在是弟子不争气,劳烦师长了。 江歇不大习惯这样的温情,便冷着脸说:这有什么劳不劳烦的。身为你的师长,为你做这点事都办不到,岂不是愧为师长了? 姜政深知江歇脾性,听到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姜政只是扶额,温言宽慰道:你年纪轻轻,就有阅世境后期的修为。这样的弟子,还自嘲不争气,想来就没有争气的弟子了。你放心,你日后必是青阳阁的栋梁,我们为你做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难道就是为了你一个人? 我们也要顾全大局,为北冥大陆、为整个人间,留下难得的奇才。万望你以后不要妄自菲薄,只需力争上流,为芸芸众生多做些什么。 沈正泽好一阵哽咽。 被长辈照料、庇护的温情,彻底驱散了他前世对师长们怀有的阴霾。 弟子他喉结滚动,再度开口,已是十分平缓的语气,弟子谨遵教诲,来日必不负今日所托! 如此便好,我记得了。姜政欣慰道,很是欣赏沈正泽的态度,闲话不必再多说,当务之急是赶往灵音寺。我这就开启阵法,送你们去灵山脚下。 沈正泽郑重点头应允。 至此,姜政终于将手中温热的玉轴抛到高空。 玉轴镂刻紫鲲的那一端,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急遽向上空飞去,三息之后,与青阳阁正楼的最高层齐平,足有千百丈高。 与此同时,镂刻大鹏的另一端玉轴,也于三息之后,滚落在地。 原本素洁的卷面之上,随着姜政的吟唱,开始逐渐显现出符文。符文晦涩难懂,并非甲骨文、金文,亦非籀文、小篆、隶楷等,看来应是北冥派特有的律纹。 随着姜政的吟唱,符文放出浅紫色的光芒,一段一段,自下而上,逐级点亮。 这一卷玉轴,少说也有七百多丈高,密密麻麻的符文与咒语,不知姜政是如何绘制上去,又如何能够记得丝毫不爽。 谢灵均暗暗赞叹姜政的修为。 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如若不是忘情投入阵法之中,如何能够在万年不到的时间里,领悟这样高深的道律。 谢灵均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常相思说,做自己喜爱的事情,便是一千年、一万年,也是不足够的。 不同的人,喜爱的事情自然不同。 对于姜政而言,阵法是他一生所穷;对于谢灵均、沈正泽、江歇、谢长怀这样的人来说,剑道是毕其一生的追求。 谢灵均从前一直以为,万宗归元这个过程,是领悟其他宗派的法门;现在看来,这是何等自大的想法。 无数人,付出无数心血与汗水,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参悟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说,能够领悟一二? 他能胜过其他修士,自以为能够看穿别人攻击的路数,依仗的不过还是自己手中那一柄利剑。 可胜了么? 胜了之后呢? 谢灵均忽然醒悟过来,他能够杀死别人,却无法击败别人的自尊、自傲,无法让别人的热爱随着他的剑而溃败。 他用剑,赢得的胜利,究竟应该被称作什么东西呢? 这样想着,谢灵均忽然又感知到冥冥之中的天意,不禁抬头望向碧空长天。 无情的天道,仿佛在听到他所思所想的那一刻,轻轻地安抚了他一下,对他说:你想得一点也不错。 当是时,阵法的光芒越来越盛,刺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禁阖上了双目。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一章,再回想谢灵均最开始的样子,是否觉得有所变化呢? 关于这一点,我考虑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觉得,那样一心剑道的无情男主,不是我想要写的。 谢灵均一直一直,是个非常有情有义的人,真的温柔酷哥。 第77章 你很漂亮 镌刻着宇律的符文,顷刻间,次第燃起。熠熠放光的律纹,如同七曜一般,将整座青阳阁点亮。 而后,鲲轴与鹏轴,两卷玉轴,同时开始围绕谢灵均师徒三人盘旋。两卷玉轴之间的符面,层层缠绕,逐渐缠成一个蛹状的圆,将三人包裹起来。 盛大的光芒,遂被一层薄薄的符面隔绝。 鲲轴快速收拢,钉在蝉蛹似的符面上方;鹏轴自下而上,捎带着一卷空白的符面,最后停在鲲轴侧方。 两卷玉轴很快贴合在一处,最后那一卷空白的符面,也随着姜政的吟唱,旋即布满密密麻麻的律纹。 姜政手上的法诀一刻未歇。 宇律、符文、口诀、手诀,缺一不可。每一样都互相关联,繁复到令人咋舌,而姜政看起来却熟练至极,不知在此前演习过多少回,这才能做到每一次都精准无比。 在鲲轴与鹏轴合二为一的刹那,符面陡然收缩,向玉轴中滚入。蛹状的符面,在尽数涌入玉轴之时,鲲鹏也恰好合起。 姜政摊开右手,一卷玉轴飞来,安稳地停在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西陆的冰川之上,一阵耀眼的浅紫光芒亮起。 一匹白练凭空出现,上面立着三个仙风道骨的男子。 白练迎着肆虐的风雪,猎猎作响,恣意地在冰天雪地中颤抖。白练越来越低,在临近冰面时,倏地消失不见。 谢灵均缓缓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他伸手扶住沈正泽的腰,却换来沈正泽的一声轻笑:你是觉得我会立不稳吗?不过是睡了一觉,你却拿我当大病初愈,行有不便的雏鸟了。 不是。谢灵均不假思索地否决。 他只是很想把住沈正泽腰,将人牢牢扣在自己身边。 江歇立起自己的衣领,裹紧外袍,领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准备前往灵山求医。 姜政没有骗他们,把传送阵的另一个定点,设立在了灵山外围。他们眼下所处的地方,离灵山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白茫茫的大地,西望无垠,只粼粼的天光,自冰川反射而来。 而朝着东南望去,绵亘不觉的雪山、冰山,而最高峻、邈远的那一座,便是灵音寺所在的灵山。 这里已经有微弱的阵法了,为表诚心,我们不便御剑,只靠自己的凡体逆风而行。你们两个,吃得消吗?江歇问道。 谢灵均与沈正泽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吃得消! 好。江歇闻言,赞叹一声,随后不再多言,只默然前行。 行至一半,江歇才开口道:已经走过十里地,离小山尚且还有几十里路。翻山越岭之后,又是一条狭长的栈道 他介绍着自己知道的情况,好让两位徒弟提前了解,前往灵音寺求医,是多么艰难的事,要谢沈二人做好准备,不得诉苦。 又走了许久,落日西坠,天光逐渐暗淡下来。 西陆的日落,总比其他大陆来得更晚一些;正如极东沧海的人们,能比其他大陆的人,更早望见日出。 半轮红日,被广袤的大地吞没。西边的冰川上,拉出一片暖红的光晕。 就在残阳即将落尽之时,江歇猛然顿住脚步,轻声喝道:有人。 谢灵均如今不过阅世境圆满,与江歇差了两个境界,因此江歇能够察觉到有人靠近,而他却不能够。 江歇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能让他这样警惕,定然来者不善。 谢灵均与沈正泽相望一眼,同时将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如若来者欲与他们发生冲突,他们也绝不胆怯,迎面而上。 等到谢灵均也察觉到来者时,他终于明白,为何江歇会如临大敌因为来的人,不是正道修士,而是魔修。 若有似无的魔气,很快变得清淡,又逐渐变得浓烈,最后竟然十分冲鼻。 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难怪江歇发现魔修的踪迹后,没有让即刻选择闪避,这正是避无可避。对方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谢灵均想了一下,轻声道:有细作。 江歇脸色铁青,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你说得不错。 谢灵均只要一想到,自己前世入魔,很有可能就与隐藏在青阳阁内的奸细有关,而最后沈正泽却因此内疚了几千年,便恨不能将那个人揪出来,一剑毙命。 他记得,前世在沧海的秘境中,娄宿云曾经同他说过,那个奸细不是刘少卿。 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与这个奸细有关的事情,如今有四: 其一,三百多年前,谢长怀的秘密被泄露,导致群魔围攻谢长怀与曲婉容,两人身死,而江歇与姜政闻讯前往深渊,救下了呱呱坠地的谢灵均。 其二,谢灵均前世秘境任务,屡次遇险。 在激动沧海的秘境里,他遇到的娄宿云,显然并不准备危及他生命,只是想要诱使他入魔而已。 而后来在另一个秘境中,遇到了三个魔修。 其中一个提着从南疆琼楼偷来的楚阳剑,准备置他于死地,沈正泽替他挡了一剑,他才能侥幸无碍。 另一个魔修擅长阵法,依旧是沈正泽跳入阵法之中,以身填阵,他才有机会找出秘境的通道,钻入上古阵法之中,避开了三人,从而活着回到青阳阁。 还有一个应当是幻宗的魔修,谢灵均怀疑,这个人想要在他们两人体内,种下心魔的种子,也不知成功与否。 也就是说,深渊里的魔修,从奸细哪里得知他的任务,才有可能提前埋伏在秘境之中。 其三,无论是沈正泽在景星大比上心魔发作,还是谢灵均后来入魔,应该都与青阳阁内的奸细有关。 最后一点,也就是今日,师徒三人,从青阳阁经由阵法传送,来到灵山外围,却遭到魔修围攻堵截。 谢灵均只想到这四点,还没待细思,对面的魔修开始现出身形。 江歇既知来者不善,只好最后问道:远方的魔族,你们的家在深渊,而非人间大陆,为何远行来此? 问完这一句话,魔族离得更近,已经能够数清来者的数目了,三十七人。 对面的魔族没有回答,来势汹汹。 握剑的抽剑,握刀的出刀,阵师从怀中取出玉轴,策算的天师自衣袖里拿出龟甲、卦盘 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不必多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这种情形之下,都显得异常赘余,他们的行动已经鲜明地表态 他们不远万里,赶到这里,是专门来取他们性命的。 谢长怀已死,江歇便是三界之中,剑道最精深的修士。他无惧杀伐,尽管他的剑,是仁者之剑,却也是在千万次死亡的境界中,淬炼出来的利刃。 三位无我境的高手!一名剑修,一名刀修,一名阵修。 江歇在抽剑出鞘前,迅速判断形势,并告知自己两位弟子,安排作战:我去对付剑修和刀修,剩下的阵修,你们两个人务必要撑住! 不等江歇说完,沈正泽已经抽剑,率先冲了上去。 沈正泽!江歇惊骇道,回来,到我身后! 沈正泽没有按照江歇的话做,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不愿听从之故。 江歇没能唤住沈正泽,当他还在为沈正泽忧虑,准备上前护住自己的二徒弟时,谢灵均也提剑上前。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7) 江歇再无法等待,很快赶了上去。 我剑修。沈正泽头也不回,淡然道。说的是,那名剑修由他来对付。 谢灵均也十分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我刀修。 说话间,江歇的两个徒弟,竟然已经将他原来计划自己对付的两个高手,揽到了各自的名下,留给江歇的,也就只有阵修还算有点本事了。 如果不是情势紧急,江歇简直可以被他们逗笑,笑着骂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然而此刻,生死存亡之际,江歇听到他们这样说,气血上头,差点握不住自己手中的本命剑。 胡闹!江歇爆喝一声。 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当然也根本无法阻止。 差了一个境界,不同境界散发出来的威压,就足以将低境界的修士压倒。 可沈正泽在面对高他两个境界的高手面前,丝毫不惧。他的躯壳虽只是阅世境后期的修为,但神魂早已太上境大圆满。这足够他去抵御境界之间的差距。 对面的剑修,显然没有以一敌一的美德。他见沈正泽一个区区阅世境修为的毛头小子,竟然敢只身对敌,在好笑之余,能让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只要能赢,他求的是结果。 至于过程,当然是越谨慎越不容易出错。 剑修想通这一点,直接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十多个人,便伺机而动。如果领头的剑修发生了任何差错,他们就会群攻沈正泽。 这三十七个魔修,对于前世的沈正泽,或者谢灵均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不容小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身受重伤。 我要的是,在不暴露自己神魂之力的情况下,杀死眼前的这个剑修。沈正泽心想。 既然如此,他不便再用青崖剑诀,而是直接使出了自己独创的剑法九歌剑诀。 虽说到了至上之境,无论哪种剑诀,在修士手中,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最适合沈正泽的剑诀,依旧是他独创的。九歌剑诀,也是他最为用来最为得心应手的剑诀。 九歌心诀运转,清心诀自此停止。 沈正泽的耳垂上,悄然绽放一朵玄赤交间的魔纹,其形恰似妖娆妩媚的彼岸花。 魔修的剑招已经挥来。 与五灵令人舒心的气息相反,魔修的剑招中蕴含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魔气。里面的不祥、挣扎、痛楚、怨恨,叫人心惊胆战。 沈正泽挥出九歌剑诀的第一式。 第一歌,第一招,吉日辰良,抚剑鸣玉。 呼啸着的灵力,自他体内、剑端,引着冰川上源源不断的风雪,一起涌向魔修的剑招。 剑招相击,沈正泽的长剑争鸣,未等对面的魔修反应过来,瞬间挥出第一歌的第二招瑶席琼芳,蕙肴桂酿。 在人间作战,对于魔修而言,本就有着天然的劣势。他们能够依仗的,不过是在离开深渊之前,在体内贮满的魔气。只要魔气被耗散,他们就如同在砧板上乖顺的羔羊,任人宰割。 因此,魔修认定,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在魔气耗尽之前,将眼前的师徒三人毙命剑下。 却不料,越是急切,消耗的魔气越是多,反而对他们愈发不利。 原本只需一成魔气就能挥出的剑招,如今需要一成半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尽管有灵魔相辅相成的事情,但绝大多数情况下,灵魔相克。在充满灵力的冰川之上作战,就相当于自断一指,更不用说魔气耗散更胜以往了。 一起上!魔修大感惊愕。 沈正泽不过是一个阅世境的剑修,怎可与他相媲美?就算是因为灵魔相克,魔气匮乏之故,以阅世境的修为,想要与他抗击,也难如登天。 沈正泽做到了。 魔修自己也是剑修,自然能够感受到,沈正泽的剑法究竟有多精妙,精妙到他无法参透其中的繁复多变,以至于这样清逸出尘的剑招,在他眼里竟然变得十分笨拙古旧。 沈正泽的招术,本就是一招之内,暗藏千变万化,如若无法全数参透,那就只能看见平平无奇的一剑。 这样一剑,如若是修为低浅的剑修,肯定还以为粗陋不堪,能随手接下。等真正挨了一剑之后,才会惊诧,这样的剑招,怎么会接不住? 魔修自知,如若长此以往,别说杀死沈正泽,还很有可能被对方反杀。 他不在意是不是自己杀死了沈正泽,会不会别别人夺取功劳。又或者是几个人一起杀死沈正泽,这样是否有失公平。 只要对方死了就好。因此,他才会招呼身后的群魔,一起动手。 久则生变,久则失势。他等不起了。 在他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沈正泽的第一歌的第二招,已经抵达他的面门。 魔修说话的同时,就地一滚,瞬息之间,滚出几十丈远。 只见他原先站立的冰层,被破开一个打洞,滔滔不绝的浪花从洞口翻涌而出。冰川气候严寒至极,浪花刚被激荡涌出,立即被冻住,随之封住了方被破开的冰洞。 其余魔修,在浪花被冻住的那一刻,自四面八方,妄图将沈正泽包围起来。 可沈正泽浑不在意,只盯紧无我境的魔修一人。 在魔修就地打滚的途中,沈正泽第一歌的第三招旋即挥出扬枹拊鼓,竽瑟浩荡,缓节安歌。 这一次,当剑招伴随着汹涌澎湃的灵力,呼啸而至的时候,魔修耳边响起了鼓声、竽声、锦瑟,还有安详舒缓的歌声。 魔修本可以躲开,可在漫天器乐、声乐之中,在平静祥和的氛围中,他只觉得大地灿然一片,人间皆是美好。 于是,他握剑的手有些松动,闪避的双腿开始停住。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是片刻之后的滔天疼痛,神魂在沈正泽的剑招下撕裂。沈正泽可以忍受神魂碎裂之苦,而魔修却无法忍受。 啊尖锐刺骨的哀嚎声,在冰川之上响起。 声音旋即归于寂灭。 九歌剑诀,第一歌最后一招,姣服芳菲,音纷欣康。 魔修的躯壳碎裂,玄赤相间的神魂,在剑招之下,散逸成细碎的星星点点,朝着冰川的四周,混入无边风雪之中。 沈正泽提剑,凛冽的眼神扫过四周,一剑、又是一剑。 伴随着炫目的剑招,是倒下的一个、又一个魔修。 九剑之后,围绕在他身侧的最后两个魔修,也轰然倒地,再无动作与声息。 沈正泽的佩剑,依旧干干净净,就连一滴血也没有沾染。不久之前落在他剑端的冰雪,也随着他最后挥剑的动作,轻轻抖落。 沈正泽朝谢灵均看去,只见谢灵均也刚杀死最后一个魔修。 当是时,江歇收剑,转身望向自己的两个弟子,神情复杂,半晌,终是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沈正泽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区区一个阅世境剑修,竟然能够杀死一位无我境的魔修、多为万象境或阅世境的魔修。 弟子肖师。沈正泽朝着江歇走去,边走边说,都是师尊剑术高超,被誉为当世剑道第一人,方有弟子如此之能。 江歇叹了一口气,见沈正泽主动提及,也按捺不住,问:你的剑诀,平生从未见过。 江歇说他没有见过,那这个剑诀自然别人也不可能见过了。他爱剑如痴,遍寻天下剑法,还有什么剑诀,是被他所遗漏的吗? 这套剑诀?是用来招魂的。沈正泽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一下,而后粲然笑道,剑诀名叫九歌。虽名九歌,却实有十一歌。 江歇也知道,沈正泽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并没有深究的想法。 沈正泽,他第二个弟子,从出现到现在,都诡异非常,可却实实在在,于他面前发过心魔誓的。对于这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地方。 江歇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沈正泽方才与魔修作战,又停用清心诀,如今大半个耳朵上,都爬满了妖冶的魔纹。 心魔既起,他就压抑不住自己阴暗的心思,那无边无际的漫长岁月,所有的寂苦、求而不得,都再度涌上心间。 传说,这套剑诀,是一位太上境圆满的尊者,日夜面对自己所爱之人,想要召来爱人的魂魄,因此得到灵感所建立的。 沈正泽摸了摸自己的滚烫的耳垂,带着和煦的笑颜,柔声道。 谢灵均闻言,心中一痛,再看沈正泽的微笑,自然能从对方的伪装中,看出沈正泽极力想要隐藏的痛楚。 谢灵均上前一步,搂住沈正泽的腰,将人拥入怀中,心道:对不起,此生,我绝不会先你一步离开人世。 沈正泽面对江歇,不料被谢灵均报了个满怀,心中有再多悲苦与不甘,都被对方毫无顾忌的行为给惊散了。 咳咳。江歇眉头微微一拧,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脸色,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聊。我不会离开你们太远,但也绝对不会偷听你们讲话。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说完,疾步逃离。 沈正泽被江歇说得头脑发懵,一手扣住谢灵均的胳膊,一手非常轻微地向后击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他用手肘打得再狠、再重,谢灵均也不会觉得痛,可他就是舍不得,只好像嬉戏一样,轻轻捅了对方一下。 你放开我。沈正泽接着说。 他的动作、他的话语,就是想要让谢灵均松手。但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他的话语显得欲拒还迎,谢灵均当即抱得更紧。 沈正泽有种错觉,谢灵均仿佛将要他揉进血肉之中,好让两人永不分离,浑然一体。 你怎么了?沈正泽发现谢灵均情绪不对,小心地问询。 谢灵均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沈正泽的耳垂,随后在对方耳畔温柔一吻,说:我只是看到你拔剑,觉得这样的你,再漂亮没有。 沈正泽低沉到谷底的心情,随着谢灵均的话语,逐渐高昂起来。 他当然知道,修士道陨之后,神魂会散入三界,根本无法召回,可他不过聊以慰藉罢了。 他在极天西崖的冰山里,对着大师兄的玉棺,一遍又一遍地舞动轻灵飘逸的剑法。想着,如果大师兄还醒着,一定会欣赏他的剑。 现在,沈正泽听到谢灵均夸赞,心中那小小的隐秘,终于得到一丝满足,于是开心得无以复加。 谢灵均眼见沈正泽耳畔的魔纹收拢,暗暗松了一口气,随手顺了一把对方的马尾。 随后,他低头,将下颔抵在沈正泽的肩膀上。 他既然说不出爱慕之类的话语,便只好将满腔爱意,都托付在这一句话中:你很好,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最近抽评论,如果我有评论没回,不是我不想回,是被抽了,我解释一下这点。 ooc小剧场 假如沈正泽是只竹鼠 谢灵均:你很好,很漂亮 沈正泽闻言,惊慌地放下了手中的竹子。 #漂亮警告# 第78章 惠风和畅 沈正泽用力掰开谢灵均的手。 谢灵均略感讶异,这还是沈正泽第一次明确地做出,表达拒绝意味的动作。 怎么?谢灵均问。 下一瞬,沈正泽转过身来,深沉地望着谢灵均,以一种极其呵护的姿态,用双手捧住谢灵均的脸,微微抬头献吻。 谢灵均再也忍耐不住,大力勒着沈正泽的腰,直欲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是了,沈正泽怎么可能拒绝他? 可此前就算不拒绝,甚至还说了喜欢之类的话,沈正泽何曾主动过?这一次沈正泽主动吻谢灵均,激得谢灵均动作比寻常粗暴几分。 半晌,沈正泽侧开脸,气息有些局促,道:我很喜欢你,我不愿同你分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认为我做错与否,能否永远记得,今日你想要抱着我的这份心意? 我不会忘。谢灵均低声道,我怎么会忘,怎么能忘?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的呢喃,心中一软,好似徜徉在无限的暖流之中,只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再好也没有了。 谢灵均在沈正泽耳畔低喘几声,缓缓收心,说:我们走吧,别让师尊久等。 明明是他先抱住沈正泽,可先放开,说要追上江歇的人也是他。 其实这时,沈正泽还想在谢灵均的怀里多待上一时半刻,闻言,便稍稍有些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笑道:走吧。师尊为我奔波,不能总是因着我的缘故,再多耽搁。 说完,两个人比肩前行,疾步去追赶江歇。 他们二人在冰天雪地之中,在满地的魔族尸骨之中,在冻结的血水里,亲了许久辰光,再望江歇,只见江歇都已走出一两里路,徒步追赶起来,也要些时候。 他们两个,既然都已是阅世境的修为,走起路来也无声无息。 一时间,西陆的冰川之上,但剩漫天的寒声吹彻,白雪纷纷。 走得远些,谢灵均回首,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的魔修尸体,即便对方是来杀自己的,他却仍然情不自禁地有些感伤。 物伤其类?毕竟他也曾是魔修。 抑或是,纯然的哀悼亡魂? 谢灵均说不出来,当他重活一世的那一刻起,他曾经的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就开始逐日消解。也许并不明显,可经年累月,再思量之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好似是有些变化的。 我怜苍生,我怜大地。谢灵均心道。 这样想着,他重新转过脸,将目光投向身前的江歇。 江歇在远处,只一点小小的背影,但在修士的眼中,即便是这样一个小点,也清晰可见,与站在眼前别无二致。谢灵均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江歇的疲乏,重重心事,谢灵均都自这一个背影里窥得一二。 这一前一后的师者与弟子,皆是负重而行,无一例外。 在追赶的路途中,谢灵均开始不住地思考。与魔修战斗,打断了他的思路,现在,他就接着之前的念头,重新思索起来。 青阳阁内有奸细,这一点确切无疑。 接踵而来的问题是,有几个奸细,又究竟是谁。 根据娄宿云透露的信息来看,当年泄露机密,导致谢长怀死去的人,绝对是当年参与聚会的人之一。 谢灵均还记得,在青崖书院,常相思来的那日,贺知舟曾经透露过一些讯息。 当日,贺知舟同他说:这是门派机密了,我当时没有资格参与,自然不知道此中隐情。但那天绝非喜庆之日,众人都神情凝重。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8) 三百年前,贺知舟已经晋升为长老,连他都没有资格参与,那究竟是谁有资格参与呢? 青阳阁内,除了江歇,就数吴法正、郑思难、季烟然和林侠四人资历最老。而这四人,几乎没有可能背叛青阳阁。 而除了青阳阁,不知当日又有其他哪几个门派。 谢灵均忧心忡忡,心想道:我原本怀疑是青阳阁内的叛徒,泄露了父亲的秘密,但绝无可能。如此说来,也只能是别的门派中,有魔修的卧底。 这样一来,范围就迅速扩大,不是谢灵均可以揣度的了。 他接着又想:虽说如此,但青阳阁内必然有卧底,这件事也一定要大加注意。等沈师弟洗魂完成,我们回到青阳阁之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至于是别的门派泄密,谢灵均有了一些想法。 思索间,谢灵均已经追上了江歇。 师尊。谢灵均唤了一声。 江歇头也不回,只嗯了一下,算是对谢灵均的回应。 师尊,弟子有个疑问。谢灵均道。 江歇这才回头,瞥了谢灵均一眼,淡淡道:但问无妨。 谢灵均想了一下,觉得不能单刀直入,应当循序渐进,于是先随口扯了一个由头,说:弟子手中的剑,是剑尊谢长怀的本命剑,弟子可否询问几件关于谢长老的事情。 江歇闻言,先是沉默了一阵子,而后也没有表示可与不可,只是问:你想了解谢长怀,这又是为何? 江歇说谢长怀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有些生疏。 这倒不是因为谢长怀逝世三百年,江歇对这个死去的师弟感到陌生了,而是因为他一直都称呼谢长怀为谢师弟,一时间叫本名,还有些不习惯。 谢灵均听到江歇的询问,知道,如果不给江歇一个合理的借口,江歇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谢长怀会死,就是因为江歇说出了秘密,因此江歇对自己的这个师弟,心中十分愧疚痛苦。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不肯轻易说出谢长怀的事情,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慎之又慎。 谢灵均此时,就感谢起贺知舟来了。 他以贺知舟当借口,回道:弟子昔日曾从贺长老口中,听得只言片语。弟子想,世间最了解谢长老的人,莫过于师尊了。与其道听途书,对谢长老知之不深,不若听师尊说说,知道得也更确切一些。 江歇闻言,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叹得十足感伤。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似有几分笑意:我算什么了解他?我从来就不了解他。 谢灵均抿了抿唇,想到自己前世也深信,自己是世上最了解沈正泽的人,可最后却连对方爱慕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也就懂得了江歇说这句话时的心情。 不过你说得是,江歇还是动摇了,与其从别人那里了解师弟,觉得他很完善,又或者觉得他十恶不赦;还不若我亲自讲给你听,也好叫你晓得谢长怀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可爱,又是怎样可恶的。 江歇说可恶这两个字时的语气,不似憎恨,反而很是可喜。倒不知他是真觉得可恶,还是连谢长怀可恶的地方,都一并加以宽恕之故。 江歇拉着自己竖起的衣领,眼神变得渺远,开始回忆起往昔岁月。 他爱剑如痴,我常常疑心,在剑之一道上,我不如他。这并非是说,我的剑法不如他,而是对剑的那种痴,不如他。 江歇说到此处,微微蹙眉,接着道:你们也见过他的居处吧,在二楼的藏剑室内,有着一把多把剑。他对剑道,毫无疑问,绝对痴情;而对于具体的剑来说,他就显得有些寡情了。 人,有好有坏。 剑,自然也与人一样,有优有劣。 一把剑,在最初被谢长怀握在手中的时候,他自然倾心以待。 倘若是把好剑,即便最后被更换,谢长怀也要藏在自己的居处,抽空来看上一眼。而某把剑,用上没多久,就开始变钝,那么谢长怀就会毫不留情,直接将其扔在青崖书院的悬剑堂里。 可即便是把独一无二的好剑,谢长怀也很快就会移情别恋。或许就是这种无定的性子,才会使他在八千多岁时,才找到自己的本命剑。 要知道,一个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本命剑。 本命剑,是相伴剑修余生的。 江歇的本命剑,就是在他一千多岁时,由天材地宝锻铸而成的,伴随了他好几千年,至今不变。可谢长怀的本命剑,只跟随了他不久,谢长怀就与世长辞了。 我常常疑心,师弟这辈子,都可能找不到本命剑了,可他最后终究还是寻得了。剑应多情,我屡次同他争辩,他却执意认为剑修无情,每每不欢而散 江歇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到最后,我忘了同他再争论一次。我想,如果有这样一次机会,一定会是我赢。因为,他最后也领悟了这一点,情感才是人之本。 剑修追求的人剑合一,不是把自己变成冰冷无情的剑,而是让手中无情的剑,最后也沾染上人的体温,变得温暖动人。 谢灵均若是在之前,绝对无法理解江歇的话,然而他现在爱上了沈正泽,对这一些话,便深有感触了。 感情,有时会让人的剑变钝谢灵均缓缓开口,但倘若,一个剑修有着自己的坚持,有着无论如何也要守护的人,那他的剑,或许永远也不会变钝。 不错。江歇赞同地点了点头。 谢灵均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于是顺势问:让谢长老转变的契机又是什么?听闻他与应天宗宗主曲婉容成婚,是他爱上了曲婉容吗? 江歇听到曲婉容这三个字,有一刹那的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道:不错。 弟子好奇,谢长老是正道的中流砥柱,而曲婉容是魔界的大将,这两人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江歇好一阵沉默。 谢灵均还以为江歇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江歇却以一种难以名状的语气,开始叙述起谢长怀与曲婉容的往事。 不知是江歇不擅讲故事,还是他有心说得干巴巴。 明明应该让人动容的爱情,最后听起来竟十分乏善可陈。 不过是谢长怀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曲婉容。两人打了一架,发现不分伯仲,谢长怀因此留意了这个魔女,后来与曲婉容共同研究大道,一来二去,就暗生情愫了。 谢灵均听得直皱眉,问:师尊,你如何看待曲婉容? 他对自己的生父生母,还是十分在意的。 从琼海境主娄宿云那里,他得知,自己的母亲曲婉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却不知,在自己师尊眼中,曲婉容又是如何一个人。 曲婉容,是一个很要强,也很有本事的女人。江歇简短地评价道。 谢灵均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江歇并不会对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好话。 因为在娄宿云口中,江歇扮演的是棒打鸳鸯的恶角色。谢灵均也就先入为主,觉得江歇十分厌恶曲婉容,这才会拆散谢长怀和曲婉容。 而且 谢灵均心想:师尊不是十分憎恶魔修么?我入魔的时候,他追杀了我千里路,一路从长白山脉,追到深渊高崖。 这样想,他也这样问了出来:曲婉容不是魔修吗?师尊不会十分厌恶她吗? 江歇嗤笑一声,显然听懂了谢灵均的言外之意你不会厌恶魔修吗? 我好端端地,做什么要去厌恶她?江歇抬头望天,从一片茫茫风雪中,遥望过去的岁月,她天生就是魔族,生于沧水境,长于五湖四海。能从一众残忍嗜杀的魔族中拼搏出来,成为一境之主,她也是个罕见的奇女子。 谢灵均虽然并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可听到江歇赞扬她,一股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颇有些与有荣焉。 可在前世,他听到娄宿云谈论曲婉容,心中毫无波动。 谢灵均隐隐有些察觉到,他变得像一个人了,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江歇说到此处,微微一笑,道:难怪师弟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会投入情爱之中,曲婉容的确值得。 值得?谢灵均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江歇问:你不觉得,这世间,有很多的事物、很多的生灵、很多的感情,需要我们去不断体悟,并为之欢呼雀跃的么?这便是不计较,值得。为了那些漂亮的人物事,我们必要无计后果、不求回报地付出。 不错。谢灵均想到沈正泽,心中炽热一片。 江歇忽然想到,他曾与谢沈二人,坐在藏剑室内,坐而论道。其中就谈及到有情、无情,谈及到有我、无我之境。 你如今这样回答,想来是对世间万物,有了新的感悟?江歇问。 谢灵均柔声道:是的。 江歇曾问谢灵均,见到春风、夏荷、秋叶、冬雪等等,心中是何感想。 谢灵均的回答是,无所感想。 就如沈正泽前世问过他,见到空中氤氲的水汽,他会想到什么。他想到的是,水汽在整个天地之间的运行过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可如今,再要他回答,他会说:我想到了曾与小师弟一同御剑,自北冥大陆赶往极东沧海,想到那时,穿梭在云端,我们是多么自由自在,轻松惬意。 漫天云卷云舒,世间万物竞生。 这一切,是多么让人欢欣,让人想要在懒洋洋的一个下午,在日光之中,和所爱之人相拥,了渡余生。 谢灵均不等江歇问他想到什么,自己就先提道:弟子如今看待世间万物,已经有了新的感发。 说说看。江歇道。 谢灵均说:我爱此世,爱世人。 江歇没料到谢灵均会说出这样的话,当下便怔住,等回过神,便颔首赞同,道:如此,甚好。 谢灵均说完这些话,心中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待到满心的情绪消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与江歇的对话,已经离他的初衷十万八千里。 江歇见谢灵均有所领悟,能够举一反三,这才启发道:道境有五。有我、阅世、万象、无我、太上。你心中有情,算是领会了有我境;爱此世,算是领会了阅世境 谢灵均追问道:那万象、无我、太上,又是如何? 江歇疲惫地眨了眨眼,道:以后你自会明白。 谢灵均见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于是又想着将话题扯回自己的父母身上。 师尊,谢长老与曲婉容,她们之间,是师尊所言的那种,不计后果、不求回报的相爱吗? 江歇迎着风雪,不置可否:或许吧 谢灵均联想到剑修多情一论,又再追问:师尊之前说,谢长老后来明白了人的多情,他的转变,有曲婉容相关吗? 江歇这才愿意承认:的确。 谢灵均从江歇口中,得知自己的父母十分相爱,自己也因此感到快活,心想:尽管父亲与母亲横遭不测,可他们对于彼此的付出,却并不感到后悔。 又想:我对沈正泽不也是这样吗?我情愿他喜乐安康,愿为他付出,来日绝不会感到后悔。 不知相爱的人是否都如此。 谢灵均想着想着,还未告知沈正泽,感动对方,倒先将自己给感动了,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柔情蜜意。 至此,谢灵均从江歇口中,得知了很多 首先,他的父母真心相爱。谢长怀在遇到曲婉容后,心境改变,对剑道的感悟有所变化,也因此寻得了自己的本命剑,即谢灵均手中这一把剑。 其次,江歇并不无理由地憎恶魔族,至少对曲婉容评价甚高。 最后,谢灵均前世成为了应天宗宗主,这一点竟然是沿袭他母亲,走在了曲婉容曾经踏出来的路上。 但仍有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谢长怀与曲婉容的秘密是什么,他们因何而亡;江歇为何同谢长怀决裂;江歇又为什么会来杀他 谢灵均想到最后,不可避免地低沉起来。 他强打起精神,问:弟子记得,在《器宗实录》上记载,师尊与谢长老决裂,这又是为何? 江歇听到这个问题,变得十分警觉,不答反问: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谢灵均见江歇语气陡然升高,便知自己得不到解答了,只好诚恳道:弟子听到过风言风语,说师尊嫉妒谢长老。明明谢长老才是剑尊,可最后继任青阳阁主的却是师尊。有人便说,师尊为了一个虚职,迫害自己的师弟。 江歇冷笑一声,又陷在回忆之中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几里地。 他们说得并不快,间或伴随着江歇的沉默、谢灵均的思索。而沈正泽一路安静倾听,也从师徒二人的对话中,获得了不小的启发。 残阳彻底沦入地底,第二日,会再从极东的沧海之中冉冉升起。 离绵亘起伏的群山还有十余里地的时候,江歇才从回忆之中抽身,喑哑道:你听谁说的? 当弟子还是个杂役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其他弟子谈论。谢灵均平静道,师尊的品性,弟子觉得信得过。青阳阁几千年间,与各大门派相处和谐,门内诸位长老、护法、执事各司其职。如果师尊是个浪得虚名的心机之辈,想来绝不能服众。 江歇并未因为谢灵均的吹捧而感到欣悦,只是相信了谢灵均的说法,认为对方当真是从杂役那里听到的谣言。 江歇放下一点心,便有所保留,回答谢灵均之前的问题,说:这的确是谣言了。我与师弟感情甚笃,且各自都无心权力。我之所以继任青阳阁主,也是众望所归。我本人倒是根本没有肖想过这个职位。 继任之后,也从来兢兢业业,除了徇私过一次。其余时间,并未滥用职权,做过任何有愧于心的事情。 谢灵均听到徇私过一次,心中一动。 他不禁想到,娄宿云告诉他,江歇曾经发现谢长怀与曲婉容有往来,便要求谢长怀断绝与曲婉容的联系。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69) 不知江歇所说的徇私过一次,是否指的这一次。 显然,从江歇口中得知的故事,比娄宿云所言的粗陋版本,要合理得多。 江歇并非毫无理由厌恶魔族之人,甚至还十分欣赏曲婉容。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因为谢长怀与曲婉容有往来,且曲婉容是魔族,就棒打鸳鸯,做出强行拆散有情人的事情。 那么,江歇为何要谢长怀保证不再与曲婉容往来,这就值得深思了。 加上江歇认为,这件事,是他继任青阳阁主几千年来,惟一徇私的事情,此中肯定大有隐情。 谢长怀与曲婉容的筹谋,绝对远远超出江歇能够接受的范围,可他因着师兄弟情谊,又徇私了一次,宽宥了谢长怀,只要求对方不再与曲婉容往来。 很有可能就是谢曲二人的筹谋外泄,导致了两人最后被群魔围攻,身死深渊。 说到谢曲夫妇的死亡,谢灵均至此,十分在意,生出了为父母报仇雪恨的心思,想要找出当初泄密的内贼。 不知这叛徒,是青阳阁的长老,还是别的门派中人。 谢灵均想到这里,觉得有关谢长怀、曲婉容的事情,江歇也不愿再多说,便岔开话题,从今日魔修围攻他们入手。 师尊,谢灵均唤道,说了那么多前辈的事迹,弟子心里始终对一事不能释怀。 江歇还以为谢灵均指的是谢长怀,便叹了一口气,实际却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了。 不料,谢灵均道:方才我们遭到魔修围攻,弟子有一事不解。 江歇听谢灵均扯到这件事,心中轻松不少,语气也略变得轻快了不些:何事不解? 魔修究竟从何而知,我们会在今日,从青阳阁启程离开北冥,赶往西陆求医呢?谢灵均问。 江歇心中又有些难受,嘴角一撇,说:有内贼。 谢灵均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顺势问道:师尊可有怀疑的人选? 并没有。江歇开始同谢灵均分析,你想,这些人是一开始就围在冰川之上,还是等我们走到了夕阳下山,才从深渊赶到此地的呢? 谢灵均一下子被点醒,恍然大悟:弟子明白了。 谢灵均这师徒二人,一问一答间,便将事情说通,一直倾听不语的沈正泽,也与他们有着相同的默契,很快领会了弦外之音。 沈正泽第一次开口插话:师尊的意思是说,那个出卖我们的细作,并非职位很高,一开始就探听到我们会在今日启程,对吗? 江歇笑了笑:其实这件事,只我们三人,以及姜政二人知晓。我怕知道的人一旦多了,就会横生枝节。如今看来,我的仔细大有必要,实在避开了很多潜在的危险。 沈正泽夸奖道:师尊高招。 江歇心情沉重,被沈正泽这么一夸,忽地轻笑出声。这倒不是因为被夸奖,心中高兴,而是沈正泽说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可爱。 世上的师父,看待自己的弟子,总归会比旁人更加宽容一些。 弟子那一些小小的举动,在江歇看来,竟很是有些趣味。沈正泽拍马屁的话,到他耳朵里,也因为对方的语气,而变得有些悦耳。 这也算高招?无奈之举罢了。江歇心想,不住地摇了摇头。 但沈正泽说的话却不假,姜政、温怀瑾的为人,大可放心。事实也证明,他们没有出卖青阳阁。 北冥派与青阳阁,在北冥大陆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派,可以说是并驾齐驱。 如果北冥派姜政有心借由魔族的手,来加害于青阳阁,北冥派就可以独大,坐镇一方。可这也无异于自断一臂,间接削弱了北冥大陆的力量,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如果说北冥派中,有那么一两个人鼠目寸光,会动这种心思,那也绝不可能是君子一般,时时刻刻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姜政。 既然魔修没有提前埋伏,是后来匆匆赶来的,那么就可以确定,青阳阁内的细作,也是在看到传送阵的光芒之后,才猜测他们前往灵音寺求医的。 这样一来,范围又可以缩小,至少是知道沈正泽生有心魔的人。 江歇嘴上说着没有人选,心里却锁定了几个人。 知道沈正泽生出心魔的人,也就他自己、姜政,还有青阳阁的长老、护法,剩下的,就是医馆的医师了。 长老、护法,都是长于青阳阁的,几千年的感情,不是说变就变那么简单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外聘的医修了。 江歇想到这里,决意回去仔细调查。 如果医馆内的医修有问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剑修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势,再太常见不过。像江歇这样的大能,受伤了静静打坐即可恢复,也懒得去医馆治疗。可境界稍微低一些的弟子,受了伤求医治伤,其中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江歇没有明说的事,谢灵均和沈正泽这样伶俐的人,又怎么可能想不通? 因此,在这一刻,师徒三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均也由此想到了一件被遗忘的事情。 前世,谢灵均与沈正泽,从沧海桑田的秘境中脱身,重新回到青阳阁后,江歇好久都不允许谢灵均再出阁。 又过了一千六百年,谢灵均才带着江歇给的传送阵、护身符,再度从季烟然手中接过任务。 谢灵均依旧与沈正泽同行,最后遇到三个魔修。 就是那次,沈正泽的右边肩胛骨上,有了一个深深的印记。他的神魂,也在那个地方,留下了一个破绽。 当日常相思来青阳阁,沈正泽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谢灵均便在那个地方,刺了一剑,伤及神魂,这才留住了沈正泽。 谢灵均借由传送阵回到青阳阁后,立即将鲜血淋漓的沈正泽送往医馆。 当时,沈正泽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不要怕。谢灵均紧紧将沈正泽搂在怀中,我不会让你有事,你一定可以挺过去的。等你睁开双眼,就会看到晴朗的长空,闻到春风中的百花芳菲 谢灵均说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 上一个秘境中,沈正泽因为韩虚的嫉妒,被冰封十年。谢灵均将人救出后,也曾暗暗许下,会庇护沈正泽的心想。也事到如今,以身犯险,从阎罗手里将救下他的人,还是沈正泽。 他的心愿没有实现,反倒是沈正泽以命换命,他才得以侥幸不死。 谢灵均心潮起伏不定,胸中隐隐有着难以发泄的怒火,对伤人的魔修,更是对自己。 当到他回到青阳阁,御剑冲进医馆的时候,怀中的沈正泽气息微弱,好似下一秒就会断绝。 沈正泽重伤昏迷,鲜血止不住地从他的身体里流出。谢灵均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的血?多到让人心惊胆战,惟恐对方将体内仅有的热血都一并流尽。 沈正泽脸色苍白,嘴唇乌紫,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前世,医馆内的医师,并不姓严,而是另一位万象境的医修,出自南疆回春堂,到青阳阁,只是为了饱览七座藏书馆中的医书。 荀医师饶是活了六千多岁,见过不少濒死之人,在刚看到沈正泽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荀医师,麻烦你了,沈师弟重伤,血流不止,我封住他的灵脉也没有办法止血谢灵均冲进医馆正楼,轻车熟路地将沈正泽安置在病床上。 别急!荀医师看到素来冷心冷清的谢护法,竟然露出这等神色,纵然自己心中有些急切,也只好先宽慰起谢灵均来。 荀医师连椅子都来不及拉过来,便半蹲半跪,赶紧凑到病床前,仔细观察伤势。 去甲柜三层的架子上,取出仓山灵芝与九天玄花来!荀医师大声道,快点!一刻都不能再耽搁了! 谢灵均闻言,即刻照做,迈开长腿奔向甲柜,取出万年难得一见的上等伤药。 药剂被洒落在沈正泽后背上,一刻钟后,才堪堪止住血流。 不够!荀医师急得满头大汗,竟然连灵芝和玄花都不够,你再去甲柜的一层,取出琉璃盏的幼虫;甲柜的五层,取出囚千流的唾液 荀医师一样样吩咐下去,谢灵均不懂要多少量,就直接将一大盒、一大罐全部兜尽怀中。 荀医师取出铁钵和药杵,再拿过好几罐装有灵源的水晶瓶,快速调配、研磨,最后将药剂悉数抹在沈正泽的伤口处。 他怎么样?谢灵均也半跪在床边,紧紧盯着趴在床上的沈正泽。 荀医师手上的动作不停,眉头紧皱道:来不及解释了。 说罢,他摆弄着手里的药剂,不停调配,掐着时间,等到了差不多,便在刚涂抹的药物上,贴了一张枯叶,再将刚配匀的药物再度涂抹上去。 越到后期,等待的间隙越长,调配的工序也愈发繁复,荀医师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一天一夜过去。 荀医师终于搁置工具,瘫倒在地,说:太亏了。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取得的上等药材,这次都用了十之五六。 谢灵均怕沈正泽一直侧在一个方向会不舒服,便小心地握住沈正泽的脸,将对方的脸换了一边,握着素帕,替沈正泽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净。 修士辟谷之后,体内也没有什么污秽,其实流出的汗珠,都是散逸的灵力。 流汗,要么是修士受惊、心中有所思,要么是大量练习,还有就是受伤了。 沈正泽伤得太重,体内原本聚集的灵力,储蓄不住,便像泄洪一样,凝聚成灵水,从肌肤上粒粒沁出。 谢灵均已经拧过不知多少回帕子,地上积聚的灵水都快可以飘叶了。 这也说明一件事,体内的灵力不去填补伤口,自动修复躯壳与神魂,说明这伤非常古怪,而荀医师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这次的药,用得很浪费。荀医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心疼那许多灵材,而是觉得这些药材用在他身上,只能止血,对治愈伤势,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这是非常可惜的。 谢灵均回忆起当时凶险的情境,开口道:伤人的其中一位,是无我境的魔修,他手中握的是灵宝楚阳剑。 楚阳剑?荀医师惊愕道,你确定吗?楚阳剑不是无法认主,至今藏在南疆的琼楼中吗? 谢灵均点了点头,笃定道:我若是将楚阳剑都认错了,那便不配自称是一名剑修。 荀医师听到这语气,再不可思议,也相信了大半。 正是因为楚阳剑不肯认主,那名无我境的魔修,才未能杀死沈师弟。谢灵均说到这里,语气变得低沉,如果不是他,这一剑,本应刺在我的喉咙上。 荀医师闻言,后怕道:未伤及致命处,已经是这般难治,不敢相信刺在喉咙,会是什么情形。 我会死。谢灵均说这话,再次轻轻擦干沈正泽额头上的汗珠。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沈正泽发出梦呓。 醒了?荀医师见状,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但因为治疗消耗太巨,无法起身,只好半靠在身后的桌腿上。 谢灵均凑上前去,靠近沈正泽的双唇,想要细听对方的话。 沈正泽说的太轻太轻,如果不是谢灵均有万象境的修为,又怎么能够辨别清楚? 大师兄今日惠风和畅只是断断续续,不成句的只言片语。 谢灵均却一下子明白,沈正泽要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这些话,他曾在沈正泽那里听过。 两人对练了几十年之后,沈正泽实在有些累,便笑着想要耍赖,央求休息一会儿,便说了些好话。 沈正泽说的原话应是:大师兄,不断练剑固然好,可若只是一味地挥剑、挥剑、挥剑,是否有些枯燥乏味?除了练习之外,我们最好也抽个时间,挑个清爽的地方,选个好日子,坐在一起,总结一下几十年来的进益。你意下如何? 谢灵均没有说话。 沈正泽自顾自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日就很好,惠风和畅。我们不如去菏泽峰吹吹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有点大,我写了好久。 感谢在20200226 22:04:29~20200229 23: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回收旧记忆8个;多马德、小小酥、音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颜艺15瓶;夕夜迢迢、暮色蓿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在你掌心 谢灵均一想到,沈正泽为了他而重伤不醒,可在昏睡之中,念着的人还是他,心中便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谢灵均伸手,将沈正泽散乱的头发撩至耳后,心想:他为何如此? 答案呼之欲出,不言自明。 谢灵均又想到,曾经他问过这个英姿飒爽的小师弟,问他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沈正泽反驳了他。他觉得,只要沈正泽肯否认,他就肯相信,对方绝不会对他有意。 因此,现在那呼之欲出的情感,仍然叫谢灵均不愿去揭穿。 良久,谢灵均才移至沈正泽的耳畔,轻声细语道:青阳阁内,近日都是好天气。如今正值春日,小师弟若是想要吹吹风,那就赶紧醒来,切莫错过了东风。我陪你。 沈正泽在梦呓之后,再不出声,等他醒来,已经是六月初了。 而早在五月初,荀医师就同谢灵均说:他应该没有危险了,醒来不过是早晚的事,你也打道回府,别在我这里碍眼了。 荀医师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沈正泽在医馆昏睡了多久,谢灵均就在病床前守候了多久。 谢灵均冷着一张脸,实在给了荀医师莫大的压力。 尽管谢灵均大多时候,什么话也不讲,且在沈正泽止血之后,及时感谢了荀医师。但荀医师一看到谢灵均那张冷脸,就忍不住去思考 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他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能,怎么连剑伤都治愈不了?不然他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 想到最后,就演变成了 他凭什么对我不满!我兢兢业业,上天入地,采摘、捕捉,好不容易得来的宝物,一半都浪费在沈正泽身上了。而且你换个人来治疗,也不一定效果更好。你自己数数看,人间有多少万象境的医修,你再找一个比我还上心的出来,我就服你。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0) 想着想着,荀医师叹了一口气。 总不至于,谢灵均真的十分关照这个小师弟吧荀医师这样想着,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 谢灵均对万事万物都不上心,除了剑,这一点,是整个青阳阁公认的。 他们都认为,光风霁月的谢护法,会一直和沈正泽同行,不过是因为两人都师承江歇江阁主,剑道相似罢了。而且沈正泽又是难得的奇才,谢护法很少找到一个同辈,能与他酣畅过招。 许多理由下来,大家也都接受了,素来独来独往的谢护法,也会与人焦不离孟。 荀医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灵均的神情。几个月间,他多次偷瞄谢灵均,发现谢灵均对沈正泽的关怀绝不作假。 唉荀医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他找了多少借口,可看到谢灵均坚定不移的目光时,就不得不相信他亲眼所见的事实谢护法当真是将沈正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了。 在昏迷了三个月后,沈正泽终于清醒过来。 我怎么,在医馆?沈正泽脑袋昏昏沉沉,还没弄清状况,就看到不远处一柜子的瓶瓶罐罐。 谢灵均早就预料到沈正泽会清醒,这一点,从对方微微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中,就可以得知。 因此,谢灵均的喜悦不是陡然产生的,而是逐渐拉长蔓延的,积攒到沈正泽说话时,这种宽慰才抵达巅峰。 你身受重伤了。谢灵均解释道。但从他的语气中,很难听出隐藏在冷淡之下的喜悦。 沈正泽趴得整个身子都快要僵了,听到谢灵均在一旁出声,就想要转过身去看看自己的师兄。 可他刚一动,滔天的剧痛就开始回笼,让他动弹不得,并且发出难耐而短促的一声急喘。 沈正泽是何等能够忍痛的人,谢灵均几乎没有听过对方呼痛,这一次听到对方痛苦的急喘,也知道这伤究竟有多磨人了。 谢灵均见沈正泽没有成功的动作,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于是伸手,用掌心握住对方的脑袋,将人转了个头。 谢师兄沈正泽眉头紧皱,俨然忍痛,且忍得极其辛苦的模样。 可他与谢灵均面对面的那一瞬间,只皱着眉头,却不见忍痛的辛苦,将自己的情绪遮掩得很好。 谢灵均如果不是深知沈正泽的脾性,或许真有可能被他骗了去,以为三个月一过,不至于还会那么痛了。 谢灵均摸了摸沈正泽的鬓角,嗯了一声,算是在答应对方无意识的呼喊。 谢师兄,我沈正泽开口道,一开始还有些艰涩,说了几个字之后,便开始变得顺畅起来,我感觉还好,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没死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天道还是钟情我的,不愿看我这样的天才,英年早逝。 谢灵均一眼看穿沈正泽,将宽厚的手掌贴在对方的脸上,道:不想说话,可以不用勉强开口。 沈正泽好不容易强打起精神,结果被谢灵均冷冰冰的语调,又给冻了回去。 他本就痛苦不堪,简直痛不欲生,可一想到自己让谢灵均担忧了,就无论如何也要强颜欢笑,好让对方宽心。 谢灵均如何能够不知? 这才会开口让对方不必多言。 你若想要叫喊,那便叫喊。谢灵均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沈正泽的下唇,你想要哭,那便哭出声来。不要强忍。在这种时刻,我可以借你一个肩膀。 沈正泽听了这话,险些如谢灵均的愿,差点就当真落下泪来。 忍住自己的脾气,没有人比沈正泽更加深谙此道了。一千多年以来,他在谢灵均面前,或装乖,或装狂。总而言之,收敛自己的真实情感,带上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沈正泽的眼里不过只闪过一瞬的雾气,而这温热的水汽,也在凝聚掉落之前,就早早地蒸发在空气中。 你太小瞧我了。沈正泽语气冷硬,听起来很是不悦,像是在不满谢灵均的话一样。 光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正泽有多不喜欢谢灵均之前的话,可他偏偏很是吃谢灵均那一套。 嘟囔间,沈正泽的唇瓣一上一下,不停地刮过谢灵均的拇指指腹,厚重而坚实的剑茧,擦得沈正泽有些痒,也有些疼。 照理说,沈正泽现在疼得直欲打滚,再增添一些其他痛感,应该也感受不到。可谢灵均不论做些什么,无论多么细微的动作,都能在他心里压过天大的痛苦,牢牢占据第一位。 沈正泽有些贪恋谢灵均的触碰,内心深处又有些恐惧。 恐惧什么东西越界,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沈正泽微微将头后仰,动作间,又牵扯到伤口,惹得他好一阵咬牙切齿,在心中破口大骂,将伤人的魔修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谢灵均明明知道沈正泽什么意思,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掌心、指腹都随之而动。 沈正泽挪后一寸,他也跟着移动一寸。 沈正泽的双唇,已经从最初的乌紫,慢慢有些了血色。到今日,虽没有完全恢复成殷红的状态,却也颇有些桃红的样子。 谢灵均看着沈正泽的双唇,心里是什么念想,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他只知道,想要贴着这唇瓣然后 然后呢? 谢灵均想到这里,微微一怔,心道:然后,想要将拇指紧接着撬开对方的口 这种想法是非常奇异的,谢灵均觉得,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他有必要悬崖勒马,于是强行为自己的念头附加理由。 他之所以或这样想,是因为不想看到沈正泽咬紧牙关的样子。 正如他之前说的那样,想喊就喊出来,想哭就哭出来,一直咬着牙关,将所有的情绪就闷在心中,强忍着痛楚,这又算什么呢? 谢灵均抿了抿唇,长出一口气,在有了合情合理的借口之后,便心安理得起来。 他无私心,一直都是关心沈师弟罢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样想,他也这样做了。 别忍了。在我面前,难道还要强忍吗?我知道你痛,你就算哭出来,又能怎样?谢灵均道。 说完,他直接将拇指用力摁在沈正泽的唇上,试图撬开对方的牙关。 沈正泽挣扎起来,抬起酸胀无比的胳膊,一把抓住谢灵均的手腕,声音沙哑道:我说了,我不喜欢这样。师兄痛的时候,难道就会在我面前哭出声来吗?你若是将心比心地为我想一下,就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沈正泽刚刚醒来,哪里有什么手劲可言?但他却成功阻止了谢灵均的动作。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被师弟的倔强给暂时劝住,只好收回了手。 你总是这样。谢灵均道。 沈正泽轻笑出声,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苦水,问:我总是怎样? 总是这样犟。谢灵均边说话,边摇了摇头,看起来像是并不认为沈正泽此类行为的神情。 沈正泽闻言,却加深了笑意,在绵长而醇厚的身体之痛上,品味出一丝甘甜。于是他微微颔首,道:不错,我是很犟。所以谢师兄,我说你,就不要勉强我做示弱的举动了,我做不出来。 谢灵均沉默了一会儿,只得说了一个好字。 与此同时,谢灵均也在不断思索如若沈正泽真的如他盼望的那样,感到痛了,就趴伏在他肩头,不住地落泪诉苦,他还会这般欣赏对方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就是因为沈正泽从不示弱人前,在他面前时时刻刻保持着强者的尊严,他才会那么好奇对方虚弱的一面,想要看到沈正泽哭出声来,好去安慰对方,以确证自己在对方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看,这个人,他在你们面前,从来都是那样争强好胜;可在我面前,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愿意敞开心扉,毫不伪装。 谢灵均的想法,大抵如此。 可这师兄弟两个,都未尝深刻地了解,自己心底最深切的渴望,坦诚二字,也就无从谈起了。 很快,沈正泽将头埋进枕头里,终于不必再故作轻松,肆意地龇牙咧嘴。 痛到傍晚,沈正泽很是适应,忍痛的能耐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日,医馆内没有什么动静,荀医师好似非常习惯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之间的谈话,目不转睛地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 荀医师表面上是如此,心里却惊诧非常:原来一直冷冰冰,连多说句话都不愿意的谢护法,在沈正泽面前,还挺 还挺有人情味? 荀医师想了想,又觉得人情味这三个字,实在与谢灵均不搭界。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把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海,权当自己没有想过。 到了第二日,医馆内就热闹起来了。 本来剑修受伤就如家常便饭,荀医师医术高超,人又好说话,众弟子有事没事都爱来找他聊聊天。一来一去,就都知道沈正泽受了伤,谢灵均在人床前守了三个月,寸步不离。 知道沈正泽在昨日醒来后,他们三三两两结对,有意无意地往医馆里凑。 枚九就是其中一个。 她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上医馆,于是叫上了邱菲、宁修容一起。 难得可以看到谢护法,你们不想去看看吗?枚九扯着邱菲的衣袖,极力怂恿。 邱菲微笑着,亲切而不失礼仪地翻了个白眼,骂道:三个月来,这句话,你自己数数,你究竟说了多少遍? 宁修容也叹了一口气,劝道:枚师姐,你就谢护法只是在你刚入门的时候,随手救了你,给了你一瓶清风露,你至于记挂到现在吗? 邱菲点了点宁修容,老神在在: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谢灵均生得是什么模样,修为是什么境界?你真以为没了那瓶清风露,枚九这个不争气的死丫头,就真的能够放下人家? 枚九被说得脸红,好一阵暴躁,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叫你们去趟医馆,你们都推三阻四,不愿意就直说,至于这么埋汰数落我吗? 说完,冷哼两声,自顾自地御剑去向医馆。 邱菲和宁修容无奈地相视,各自长叹一声,只好追着枚九同去。 等三人到了医馆,才发现这里可比以往热闹得多了。 本来在三月的时候,医馆里就热闹过一阵。但三个月一过,新鲜劲消退之后,也没有弟子真的会一直来医馆,像围观珍奇异兽一样,围观谢灵均和沈正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文由屿汐整理,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果觉得这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当然,这也是因为沈正泽伤势稳定后,就被谢灵均抱到正楼的后房里,隔绝众人了。 因此到了五月,医馆就恢复正常,大家也就接受了谢沈二人的异常,将这种异常,视若正常了。 但今天显然不同以往,沈正泽醒来后,众弟子都一个个往医馆凑。 有人说:沈正泽醒来后,谢护法一直围在他身边,殷勤伺候,好似变了一个人。从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谢护法,今天笑得好似百花齐放,万芳争艳,特别好看。 又有人说:谢护法和沈正泽两个人相谈甚欢,眼里含情脉脉。看来这两师兄弟闭关期间,感情大有进展啊。 更有甚者说:看来谢护法和沈正泽两个人,以后说不定会结为道侣。两个人年纪轻轻,都没有超过两千岁,就已经是万象境的修为了。全青阳阁万象境修为的,也不过十来个人。他们之后肯定会是青阳阁的顶梁柱。 很显然,胡乱说话的人,是将自己的臆想加在谢灵均身上了。 谢灵均从昨天到今日,同沈正泽说过的话也绝不会超过十句,且只被荀医师听了去,别人又怎么晓得? 沈正泽一直趴在枕头上,忍着痛,也很少出声,两人别说相谈甚欢、含情脉脉了,就连对视都很少。 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又待在房间里不出门,别人也看不到,所以上面那些话当然是胡言乱语。 但前来看望的弟子,尤其是杂役、外门弟子等,在还没来医馆之前,心里就先预设了许许多多。正所谓见仁见智,无所谓谢灵均如何,他们都能从谢灵均的静止中,品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冰雪消融,明艳动人;又比如,用情至深,外冷内热。 这世上,最架不住的,无关者的意淫可谓之一,无关者的散播可谓之二。 枚九这时候,已经是季烟然的弟子了,很受重视,自然不会再同杂役、外门弟子们往来,听别人嚼舌根。但她忍不住想要去多看一眼谢灵均的心情,却是十分急切。 谢灵均要么同沈正泽在一起练剑,要么直接在洞天福地之中入定,耗费的时间,都以十年为计,便是百年都算少的。 枚九要看他一眼,简直难如登天。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自然天天想方设法,拉着别人一起陪她去医馆。她倒没有想要同谢灵均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因此自己一个人去,显得有些突兀,生怕被谢灵均发现自己的心思,这才一直拖着邱菲、宁修容与她同行。 医馆里,沈正泽依旧趴在枕头里。 昨夜,他好不容易痛昏过去,结果白天又被吵醒,多亏他已经开始适应这疼痛,不然真的要冲吵醒他的那些弟子们发脾气了。 沈正泽在这床上待久了,身上那一股淡雅的幽兰清芬,都沾染在床褥、棉枕上了。昨天他醒来后,谢灵均便替他悉数更换过一套,床单、棉被等又都清清爽爽了。 沈正泽忍了好久,最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虽然他喜好与谢灵均相似,都爱穿白衣,但也有细微的差别。 他的衣衿一向是青色的,就连中衣也不例外;而倘若有高领,那衣襟和衣领都是银白的。谢灵均虽然爱穿白衣,但白衣之上,会有细密的白纹,乍一看没有什么,仔细一瞧,衣服上尽是门道。 可如今,沈正泽身上穿的这件中衣,没有领子,衣衿也是纯白的,俨然换了一身。 沈正泽忍无可忍,在昨夜,趁着谢灵均更换床单,问:谢师兄,你帮我换过衣物了吗?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1) 谢灵均不说话,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沈正泽心尖好一阵酥麻,又接着问:你多久一换? 随缘。谢灵均懒得去回想,约莫是一周,约莫是三四天?其实不换也没有关系,都辟谷了,绝不会脏,但谢灵均依旧忍不住。 而现在,沈正泽就穿着谢灵均的中衣,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人叽叽喳喳。 其实到了后来,沈正泽伤势稳定下来后,就被谢灵均抱到医馆的后房里了。虽瞧不见别人,但他境界超出外面的弟子,不知道多少,别人的胡说也一并听了去。 听到嘲笑他,受个轻伤,就要占用这许多的灵药资源,他倒还不怎么生气,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听到说他同谢灵均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类荒诞不经的话语,他就直觉一腔热血都往头上涌来。他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气愤气愤别人污蔑他与师兄之间的单纯关系。 热血冲头,他就想到师兄替他换衣服这件事上去了。 师兄是怎么替他换的呢? 换之前,定然要先将原先的衣物给脱下来。 一想到谢灵均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了一个遍,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这时,他还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直男,自然不会往男男啊、耽美啊这种地方想。 什么叫直男?就是两个人在沧海的秘境中,赤条条地相拥一个月,那也是纯纯的师兄弟情!是疗伤!是心无杂念! 现在只是换了一身衣服,比起之前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可一千多年前那次,和眼下情况又有些不同。这一千年间,谢灵均指点他剑法,带着他参悟万宗归元,他对谢灵均有了 有了什么? 沈正泽睁大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笑了起来当然是有了感恩的心。他现在已经不想去抢大师兄的气运,而是认认真真与谢灵均相处的。 不错,他现在已经是万象境初期了,和谢灵均一个境界,只要努力修炼,很快就能赶上对方。他要用自己的剑,去打败谢灵均,让对方承认他。 沈正泽挪了一下头,偷偷瞥了一眼谢灵均,只见对方端坐在地,打坐入定,不为凡尘所扰。 看到谢灵均这样,沈正泽就感到泄气。他好像总是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所影响,而大师兄却心无旁骛,永远这般镇定自若,将凡尘纷扰视若无物。 他什么时候也能够到达这种境界呢? 沈正泽暗自叹了一口气,十分羡慕谢灵均,又为对方强大的人格所倾倒。 沈正泽想要排除纷扰,可却还是忍不住去听外面的人说话。他明明知道这样有碍心境,可心中还是有一种隐秘的冲动,不断牵引着他这么做。 一个弟子以为自己站得够远,沈正泽肯定听不到,于是说:我们都是从旭日大比,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可听说沈正泽走在路上,就直接被阁主看到,收为徒弟的。估计也就只有这样的天资,才能让谢护法高看吧。 沈正泽心中一阵暗喜。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天资被人承认,因此感到欣喜;还是因为让谢护法高看这一句,而感到快活。 又有一个弟子问:你觉得,谢护法对沈正泽的关心,会否显得有些有些热切?沈正泽三个月没醒,谢护法就在床前呆了三个月。他还特意去李长老那里,要了被褥之类的。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谢长老去要这些东西?还不是为了沈正泽。 沈正泽吃力地动了动手,抱住薄薄的一层棉被,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 这棉被还是昨夜刚换好的,只沾染了一点点的幽兰芬芳,几近于无。 沈正泽若无其事地放在手中的被子,纳闷道:我刚才的举动也太诡异了吧,身上的中衣的确是谢师兄穿过无疑,但被子肯定是李别长老那里领来的,怎么可能有大师兄的味道。 沈正泽会知道中衣是谢灵均穿过的,就是他之前闻过,衣服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冷冷的栀子香气。 至此,沈正泽不自觉咬住下唇,情不自禁地想:这是大师兄穿过的衣物,大师兄的肌肤同这件衣服相贴,而现在,这衣服到我身上了。 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再配合着外面的说话声,沈正泽的耳尖略微泛红。 这感觉,就像谢灵均把他整个人,都给温柔地抱住了。 沈正泽深呼吸了几口,慢慢平复心情。 你怎么了?谢灵均虽然入定,但仍抽出一部分精力,时刻关注着沈正泽。沈正泽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也就从入定中抽身,睁眼询问,生怕对方伤势恶化。 沈正泽听到谢灵均清冷的声音,觉得自己愈发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这样平淡无波的声音,好多人弟子听了,都会有些怯怯的;可沈正泽听了以后,不但没有被拒之千里,反而更加想要贴近对方了。 谢灵均没有等到回答,当即起身,走到沈正泽床边,俯身,并伸手探向对方颈部的筋脉。 一点都不冷。沈正泽心想,我早就知道了,从师兄以身为我取暖那一刻起,就知道师兄不禁不冷,还十分炽热。身体如此,心也如此。 谢灵均食指、中指的指背,捎带着体温,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在他的掌心中,舒展开自己的身体,任由他抚摸。 沈正泽的思路又开始误入歧途:难道我想要让大师兄,替我做一套全身按摩吗? 他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谢灵均收手,直起腰,淡然道:无事。 沈正泽闷声道:师兄你只管自己打坐入定,好好修炼,不用怕我有什么好歹。我有什么事,难道不会出声喊你么? 谢灵均并不赞同沈正泽的话,只是说:我自己要管。 我自己要管,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照看你。你不必多说,说了我也不会听。 这便是谢灵均的言外之意。 沈正泽与谢灵均朝夕相对,共处了一千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谢灵均的意思。他难得觉得,别人不听自己的话,也能够让自己如此高兴。 说话间,响起了敲门声。 沈师弟在吗? 枚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枚九生得一副笑模样,声音也有着含嗔带怨的笑意,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沈正泽每每听到都觉得分外神奇。 枚师姐好,我正在里面。沈正泽回答。 枚九语气中的笑意更深:我方便进来吗? 进来吧。 枚九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邱菲、宁修容,三位各有姿容、性格的女子,先后迈步入内。 枚九梳了个灵蛇髻,头插缀珠玉簪,身着一袭天青色云纹长裙,脸上时刻似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位绝对叫人过目难忘的佳人。 谢灵均很少外出,整日不是打坐入定,与江歇论道,就是和沈正泽切磋,与同辈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 而沈正泽不同,沈正泽至少还会与几位亲传弟子交好,枚九、邱菲与他同一批进入青崖书院,两人之前也算有点交情。 沈正泽曾经问过谢灵均:谢师兄不也是有着怜悯之心的善人吗?听枚九谈起过,她曾经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时,师兄曾经救过她,还为她专门去医馆要了一瓶清风露。 那时,谢灵均是怎么回答的呢? 有吗?或许吧。 沈正泽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同枚九有些交情。他在千年间,也偶尔会约枚九、邱菲谈谈天,打打架,因此双方都算熟悉。 除了谢灵均。 谢灵均对这三位女生,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知道枚九是季烟然的爱徒,邱菲是林侠的徒弟,宁修容是师津渡的徒弟。 枚九进屋后,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谢灵均,就先对着沈正泽,好一阵嘘寒问暖。 沈正泽实际上痛苦分毫不减,但忍痛的能力,经过一夜,大为提升。眼下,他已经能够与枚九笑谈闲扯了。 扯了半天,沈正泽也发现,枚九醉翁之意不在酒,当即笑着打趣:你真是来看我的吗? 枚九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看你看谁?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受伤了吗? 有啊。沈正泽不假思索道。 枚九被这话吓了一跳,立即扭头去看谢灵均,担忧地问:谢护法,你受伤了吗? 谢灵均闻言,瞥了枚九一眼,很快又将目光重新投回沈正泽身上,缓缓道:自然没有。 他安然无恙,原本应该他受的伤,沈正泽都义无反顾地替他挡了下来。 枚九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正泽,说:你玩我呢? 不敢。我说的都是实话。沈正泽也笑出了声。 枚九的意思是,这里就他一个伤员,自然是来看他的。而沈正泽的回答是,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受伤,当然就是受了情伤的枚九。 而枚九怎么可能想到这一层?理所当然地认为,谢灵均受了伤,一时间很是惊忧。 沈正泽笑着笑着,牵动后背的伤,一霎时,冷汗从他额头滚落。他不愿示弱人前,咬着牙,吞咽了一下,而后装得若无其事,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灵均轻笑一声,取出素帕,弯腰,替沈正泽将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拭去。 枚九听到谢灵均笑,一下子就愣子原地,本来想要揶揄的话,也都全部抛在脑后,满心满眼的谢灵均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沈正泽? 谢灵均只轻笑,就能让人荡神,更别提他动作、神色温柔,像是一汪春水般动人心弦了。 枚九看着谢灵均如此,忽地想到,曾经谢灵均也是这般,从欺负她的人手里,将她给解救出来,并随手扔给了她一瓶清风露。 谢灵均当时的神情、动作,犹历历在目,对方说过的话,依旧时时激励着枚九。 要想不让别人欺辱你?谢灵均垂眸俯视,语气漠然,那你就不能将寄希望他人,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好人。你只能不断自强,这才能教训不知好歹的人。 枚九自此以后,发愤图强。 她在俗世之中,被教导女人应当温婉体贴,逆来顺受。到了青阳阁中,她也如此践行。谢灵均却告诉她,温婉可人是无法抵御他人侵害的,只有自强而后反击,这才能吓退用心不良的人。 等她有了一定实力,结交了邱菲、宁修容等人后,其他的杂役、外门弟子,也就不敢再来欺负她了。 枚九不觉得,自己能在谢灵均心中留下痕迹,可看到谢灵均对待沈正泽的态度之后,才明白于谢灵均而言,究竟有多么无足轻重。 我枚九深吸一口气,笑了笑,看到沈师弟能说能笑,估计伤势也很快就可以恢复了,我就不打扰师弟清修了。 说完,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的刹那,微微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要不是她天生笑模样,看起来肯定分外悲伤。 沈正泽看着枚九离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好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谢灵均收起手帕,重新塞回怀中,想了一下,坐在沈正泽床边。 他摸了摸沈正泽的头,问:痛吗?要不要我让荀医师调配些药,你直接昏睡过去,就不必忍受这许多痛苦了。 沈正泽撇了撇嘴,对谢灵均的话极为不赞同,说:痛苦,是能够因为我逃避,就不存在的吗?既然我能够扛过去,又何必去选择逃避呢? 谢灵均微微一笑,手指插在沈正泽的头发里,对沈正泽的回答很是满意。 他怜惜是一回事,可沈正泽若真心安理得地接受,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师兄你你能别玩弄我的头发吗?沈正泽低声说道。 他头上,被谢灵均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像是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划过,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弓起身子,在对方的手指下颤抖。 谢灵均挑了一下长眉,并不应声,只是手上的动作,愈发过分起来。 或轻或重,萦纡往复。 沈正泽挣扎不过,又怕牵动伤口,只好乖乖地任由谢灵均顺毛。 他的发带早已经解开,头发原本很齐整地被写谢灵均划到一旁。可动作间,那柔软顺滑的头发,被重新打得凌乱不堪,乱蓬蓬一团。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瀛洲,看看漫山遍野的妖兽。谢灵均缓缓开口,我记得有一种妖兽,名为白雪燃狮,全身的毛发都是银白的,好像冬日里的积雪。 沈正泽不知谢灵均为何扯到瀛洲,扯到妖兽,但渐渐被谢灵均清冷的语调所吸引,慢慢沉浸在对方的叙述中。 白雪,燃烧,这两个词,放马牛不相及。可那妖狮,浑身的白毛,恰似一团热烈然燃烧的积雪。因此得名,叫做白雪燃狮。谢灵均介绍道。 沈正泽博览群书,自然看到过,甚至对于白雪燃狮,知道的比谢灵均说得还要多。 他好奇地问:师兄见过这种妖兽吗? 谢灵均稍稍停顿一下,回答道:没有。 沈正泽哦了一声,不解地问:那师兄是很喜欢这种妖兽,想要去瀛洲看看吗? 谢灵均依旧回答:也不是。 沈正泽猜不透谢灵均的心思了,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提及这种妖兽。 谢灵均又揉了揉沈正泽乱蓬蓬的头发,心想: 师弟除了毛发是黑的外,其他地方岂非与白雪燃狮一模一样?对待侵犯族人,占据地盘的其他妖兽,白雪燃狮怒吼,亮出利爪。然而,在亲近的族人面前,它们又安然地躺了下来,亮出毛绒绒的肚皮,让对方替自己梳理白毛。 谢灵均差一点失笑,很快收敛笑意,将沈正泽的头发,重新抚顺。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还挺甜? ooc小剧场 某日,沈正泽睁开双目,抬头揉了揉眼睛。 嗯,好像哪里不对。 他的手,怎么变成毛绒绒的爪子了? 谢灵均一把抱起沈正泽,在沈正泽的肚子上挠了几下。 沈正泽彻底放弃思考,顺从本心,舒展开来。 感谢在20200229 23:43:24~20200301 23:4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马德1个;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2)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马德4瓶;384565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极乐梦境 沈正泽其实被吵醒之后,有些昏昏欲睡,但被谢灵均这么一通蹂/躏之后,再清醒没有了。 到了后来,谢灵均十分满足,便将手掌按在沈正泽的脑袋上,掰过对方的脸,朝向自己,问:你想要去洗个澡吗? 沈正泽练完剑后,往往会同谢灵均,于深夜去灵泉瀑布中,好好地洗上一个热水澡,将几十年不间断打斗的疲乏,悉数在泉水中抹去。 灵泉瀑布,是青阳阁弟子恢复灵力的一个好去处。 人间的灵力,是自三重天上的旸谷里,经由擎天壁,散逸在五大陆、四大洲,以及晴雨长空。 灵力在旸谷中,高度凝缩,成流水状。等流向人间的时候,灵流挥发,散逸成气状,飘到各个地方。 有些门派,为了引灵,就会布置阵法。像青阳阁和北冥派,就由蔡漠亲手施放阵法九霄落灵。九霄落灵,足有五十五万律,将千万里外的灵力,不断吸纳至长白山脉、鄱阳湖畔。 在青阳阁中,又有一个小小的凝灵阵法,将九霄落灵引来的散灵,复又汇聚成流水。散灵凝聚成灵流,释放出巨大的热量,又将灵流给加热,因此才形成了灵泉瀑布。 修士在灵泉瀑布中,可以吸纳充沛的灵力,以恢复身体,疲乏也随之一扫而空。 沈正泽在受伤的三个月里,将一千多年中贮存的灵力,统统因着流汗,将灵流从灵脉、丹田中,给沁了出来。现在,他体内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正是需要补给的时刻。 谢灵均会提议,也是没有私心,全然为了沈正泽着想。 沈正泽却不知怎的,以前都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今天听到谢灵均这么问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师兄不着寸缕的精壮躯体。 谢灵均容貌美艳无比,那身材也是无可挑剔,简直在造物之初,受尽了神灵的宠爱。 沈正泽每每与谢灵均共浴,就要感慨一句 造物不公啊!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谢灵均没有等到回答。被询问的那个人,听到他的问题后,兀自发呆,显然是把的问题抛之脑后,短时间内是不会回答了。 既然如此,谢灵均也就不客气,直接当沈正泽默认了,于是掀开了被子,伸手一抄,将沈正泽给打横抱起。 等等!沈正泽脑子里尽是些不正经的香艳画面,一下子凌空,被谢灵均抱了个满怀,竟是没有立马反应过来,当即惊呼出声。 他抬起软绵无力、酸胀不堪的手臂,松松地搭在谢灵均胸前,试图抓住对方的衣襟,好缓解自己受到的惊吓。 谢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沈正泽还有些发懵。 谢灵均抱着人,开始往屋外走,边走边回答道:去灵泉瀑布。 沈正泽哦哦了几下,而后开始微弱地挣扎:不,不是谢师兄,你就这么抱着我出去? 谢灵均察觉到沈正泽的挣扎,便立即停步,淡淡反问:不然呢? 谢师兄,要不你还是换个姿势?沈正泽试探道。 也不怪他多事,实在是公主抱有损他的威风。门外好些弟子在,被他们看到了,又不知要怎么传闲话。 谢灵均微微垂下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正泽,问:还能用什么姿势抱你? 沈正泽想了一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姿势了。 剩下的,就只有他分开架在谢灵均腰间了。这种天雷滚滚的姿势,还不如被打横抱起。 沈正泽叹了一口气,遗憾道:那就麻烦谢师兄了。 于是,在医馆正楼的走廊里,不断踱步徘徊的众人,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表现得非常自然的诸位弟子,很快都忘了掩饰,表现得非常不自然了。 他们看到谢灵均横抱着沈正泽,从后屋里推门而出,自走廊尽头,款步行至正堂。 而当事人之一,沈正泽,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素色中衣。 对此,众人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也想被谢灵均抱。 或许,还有一个念头?谢灵均和沈正泽真是太般配了。 谢灵均走到医馆外,用神魂控制着自己的魂剑,抬脚跨上,御剑飞往春寒居与苦夏居之间,那一处灵泉瀑布。 温暖的夏风,吹着医馆前的竹林,掀起一阵阵碧绿的波涛。 沈正泽被微风吹拂,暖风透过丝衣,钻入其中,轻柔地抚摸着他白皙光滑的肌肤,又将素衣兜起一个小丘包。 沈正泽这才发现不对,他竟然只穿着一件中衣,就大大咧咧地从众人面前穿过, 他一世英名,算是毁于一旦了。 两人飞离水光峰,瞬息便来到了长留峰上。 谢灵均动了动念头,脚下的魂剑凭空消失,重新与神魂融为一体。他缓步走在青石板上,就见沈正泽紧攥他的衣领,都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中了。 你怎么了?谢灵均轻声问。 他感知到沈正泽的呼吸有些急促,情绪似乎也不太稳定,担心对方伤势复发。沈正泽在三个月里,也才恢复了神智,身子根本就动弹不得,要是再出差错,谢灵均真怕对方以后连剑都握不紧。 谢灵均会这样关怀,首先肯定是因为沈正泽是为救他。除此之外,他也有更深层的恐惧在里面,如果这伤势影响沈正泽以后的修为呢? 沈正泽这么爱剑 谢灵均不敢想象,万一这个伤好不全,沈正泽以后一挥剑,都会牵动蝴蝶骨的伤痕,他要如何面对沈正泽? 剑修出剑,全神贯注,容不得丝毫分心。要是沈正泽受旧疾影响,往往转念之间的松懈分神,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这对剑修而言,是不可容忍的致命打击。 谢灵均走到岸边,替沈正泽宽衣,心中有了愧疚与担忧,手上的动作也就愈发轻柔。 灵泉自高崖冲刷而下,溅起细碎的、纸屑一般的星星点点。水屑飘到脸上,两人都觉得有些异于常态的微痒。 谢灵均坐在白石上,将沈正泽放下,让对方的后背靠在他胸前。他自沈正泽身后,环住对方,而后伸手拉开对方的衣结。 听到沈正泽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他心中愧疚更深,想道:楚阳剑果然名不虚传,被楚阳剑刺伤,伤势难以愈合不说,就连沈师弟这样能忍的人,也三番五次压抑不住呼吸。 衣衫尽褪之后,谢灵均将沈正泽抱入水中,从玉轴里抽出一条汗巾,替沈正泽擦背。 沈正泽趴在岸边,额头抵在温热的白石之上,弓起脊背,强自忍耐。 忍到最后,他忍无可忍,声音沙哑道:不必了,谢师兄。我已经是万象境初期了,本就辟谷,身上根本没有污秽。来灵泉瀑布,也不是为了清洗,而是更好地吸纳灵力。你为我擦拭,简直是做无用功。 谢灵均听沈正泽语气很是冷硬,便抿了抿嘴,答了个好字,就将汗巾收回了玉轴之中。 沈正泽体内贮存的灵力,早在三个月内悉数散逸,他伤势恢复得这么慢,也有灵力不足,致使补给不足的缘故。 他甫一进入灵泉之中,就觉得空空如也的灵脉、丹田之中,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灵力。 不久之后,沈正泽脸色苍白,不仅没有因为灵力涌入的原因,开始变得舒畅,反而因着别的原因,让原本不错的心情陡然跌落谷底。 谢灵均两臂搭在后岸的白石上,虽看似在尽情享受温泉,但绝大部分的注意都安在了沈正泽身上。 沈正泽呼吸的短暂停滞,他又怎会错过? 你到底怎么了?谢灵均转了个身,凑到沈正泽身旁。 他一手搭在岸上,一手环住对方的腰,凑到对方侧脸,仔仔细细地观察沈正泽的神情。 沈正泽脸贴在白石上,又埋在自己的胳膊之中,任由谢灵均再努力,也无法穿透对方的层层包裹。 谢灵均无奈,只得拉开沈正泽的一条胳膊,又握住对方的下颔,将人的脸抬了起来。 于是,他看到了一张绝望的脸。 沈正泽以身挡剑的时候,表情是慷慨坦然的。他醒来后,即便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也无怨无尤,装得若无其事。 谢灵均一下明白过来,能让沈正泽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定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实情。 比如,沈正泽的灵力吐纳除了问题。 谢灵均将人扣入怀中,轻声安抚道:别慌。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沈正泽咬着牙,结果牙齿抖动,上下碰击,发出了咯咯的清脆声响。他很像解释自己身上的情况,可一时间,他没能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自然也就说不出话了。 谢灵均看来,就是沈正泽因为发现身体出了问题,心中痛苦得无以复加,开始后悔救他,并且开始怪罪他了。 其实谢灵均心里也知道,沈正泽怎么可能怪罪他。他不过希望沈正泽这么做。 如果沈正泽后悔,并且谴责谢灵均,那么谢灵均心里就会好过一些。而如果恰恰相反,沈正泽根本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并且反过来宽解谢灵均,那么谢灵均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是灵力吐纳发生问题了吗?谢灵均问。 沈正泽深呼吸几下,气息依旧十分不稳,可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好像是 沈正泽尝试说了几个字,听着觉得自己的声音勉强还不算难听,这才接着说:我发现 他方才引入温泉中的灵力,一开始还非常顺畅,可以说,后来也极为顺畅。 问题在于,他难以转化和贮存,好像自己的灵脉、丹田,都被戳了一个大窟窿,兜不住灵力。灵力进来很轻松,漏出去那就更加容易了。 他尝试调用引入的灵力,却发现灵力的游走不受他的控制,根本无法抵达伤口处。 难怪他的伤势恢复如此之慢。 沈正泽尽量用平静的语言,来叙述方才在他体内发生的这一切,但他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恐慌。 沈正泽不怕痛,甚至不怕死,可是他怕自己成为一个废人。 如果他不曾拥有这一切,失去这两个字,也就无从谈起。可他当真拥有,他的天赋、汗水、心血,师尊的温柔,还有大师兄的期盼。 他知道,谢灵均一直是个分外孤独的人;也知道,谢灵均拿他当做对手来培养。 他死了还好,尚且可以在谢灵均心中,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成为对方心中永永远远的朱砂痣、白月光。 可他活了下来,一旦变成废物,谢灵均肯定也会关照他。 但那种关照,还是他渴求的吗? 恐怕不是。 那样,他在谢灵均心中,就和刘少卿、枚九没什么区别了,无法再与谢灵均站在同等高度,而只能被谢灵均俯视。 就算出于自尊,他也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被谢灵均看低,成为被垂怜的对象。 而且,这难道仅仅是因为谢灵均,变成废物这个可怕的猜想,才会让他这么难以忍受吗? 恐怕也不是。他不是谢灵均的附属品,他有自己多姿多彩的未来。而变成连吐纳、贮存灵力都做不到的废物,他所有光彩的未来、远大的前途,就都化为乌有了。 沈正泽边说,边绝望地想着。想到最后,浑身乏力,直接倒在谢灵均怀中。 别慌。你这种情况,也曾在我身上发生过。谢灵均缓缓说道。 这时候,谢灵均用清冷无情的声音,说出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事情,就变得分外让人安心。好像有天大的难题,对于他而言,也能够解决。 沈正泽闻言,果然好受一些,开始镇定下来。 抱歉,沈正泽说,我刚才实在是出丑。我并非有意想要这么泄气,而是一时受到惊吓。听了师兄的话,我心中好过多了。让师兄担忧了,是我不好 谢灵均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紧锁,打断道:我又没怪你。 他责怪的是他自己。 谢灵均接着道:你比我强太多了,我在二十六岁时,练剑除了差池,修为全废。当时情况比你更加严重,就连引入灵力也做不到。体内贮存了几十年的灵力,尽数散逸。 我心性不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觉得日后仙途无望。还是师尊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了我许久。陪着我去灵山求医,一点一点重新修炼。 祸福相依。得益于此,我日后练功绝不贪功冒进。一步一步,从筑基到有我到如今的万象境,一路走得十分扎实。 沈正泽心中大为感动,谢灵均是在安慰他。 谢灵均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从不顾忌别人的心情。可他眼下说的话,显然十分照顾沈正泽的心情,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最后说祸福相依,就是在劝慰沈正泽不要怕,你的问题一定会解决。不仅如此,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沈正泽果然完全平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 谢灵均贴在沈正泽的后背上,将人紧紧环在怀中。他伸出长腿,在岩壁上用力一蹬,瞬间抱着沈正泽向后跃出一丈远。 沈正泽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与谢灵均肌肤相触,姿势究竟有多暧昧。 谢灵均仰躺在水面上,沈正泽就浮在他身上。对方强有力的胸膛,每一寸肌肉的轮廓与走向。甚至就贴着 沈正泽一下子觉得自己不好了,又一下子觉得自己好了。 在他脑海一片空白的时刻,谢灵均抱着他来到了瀑布底下。 这里的岩壁之后,有一处洞穴,洞穴里面的灵流比外面的更加纯粹、浓厚。谢灵均解释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我当初受伤,灵音寺的高僧就把我扔进了灵泉里,帮助我强行疏通灵脉。这次换我帮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透阵法,游入了洞穴之中。 洞穴内一片漆黑,只洞口透过瀑布的水帘,还能看到一些亮光,其他地方简直像了墨一般。 沈正泽反应了好久,才终于迟钝地听懂了谢灵均的话。但是听懂之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神游天外,想入非非。 他心道:如果在《神雕侠侣》里,我们两个这样子,是要被赵志敬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揭穿的。 这一来,竟是将自己与谢灵均如今相拥疗伤,比作了杨过与小龙女练玉女心经。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3) 回过神来,沈正泽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到了石洞内,谢灵均仍然没有松开沈正泽的意思,沈正泽不禁好奇道:谢师兄,你帮助我疏通灵脉,需要抱着我吗? 谢灵均摇了摇头,道:并非需要抱着你,而是最好肌肤相合。我不是灵音寺的高僧,不懂医术,只能用这种蠢拙的方式。 不蠢拙。沈正泽赶忙否认。 岂止是不蠢拙,简直妙得很。沈正泽暗自生喜。 你不觉得有异就好。谢灵均轻松道,将自己的下颔搁置在沈正泽的肩膀上。 自从千年前,在极东沧海的秘境中与沈正泽相拥化冰,谢灵均后来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入睡时,怀中缺少了什么。这次终于得偿所愿,心里生出满足。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疗伤,谢灵均心中满是忧虑。 接下来照着我的话做。谢灵均道。 沈正泽听到这句话,也不敢再走神。他明白,在这种危急时刻走神,无异于送死。于是立马全神贯注,将谢灵均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不要贪多冒进,如若像惯常那样,一下子将灵力全部涌入四十九经脉中,肯定是徒劳无功。谢灵均不急不缓道,你先集中精力,锁住膻中穴里的灵力,然后 沈正泽照做,先将膻中穴里的灵流汇聚起来,不让其流失。虽然收效甚微,但远远胜过最初全部散逸的情况。 紧接着,他将从膻中穴里汇聚的灵力,运转至鸠尾穴、巨阙穴、神阙穴沿着四十九根经脉组成的甬道,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运行一周。 最后,那细微的灵力被贮存在丹田内。 谢灵均问:可行吗? 可以。沈正泽长舒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看来刚才的确是他大惊小怪了。 那便好。谢灵均说完这句话,就将手按在沈正泽的丹田,先试探着将自己的一小部分灵力输入沈正泽体内。 沈正泽情不自禁地唔了一声。 谢灵均火灵资质最好,体内贮存的也是火属性的灵力最多,因此他的灵力是烫的。而沈正泽水灵资质最佳,体内的灵力也就比谢灵均冷上许多。 谢灵均的灵力甫一冲入沈正泽的丹田,就激他浑身一抖。 凝神,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谢灵均道。 沈正泽聚精会神。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灵力非常听话,原本要散开的灵力全被被谢灵均的灵力给包裹起来,顺着经脉在他体内游走,最后归入丹田。一周天结束后,谢灵均的灵力停留在沈正泽体内。 沈正泽被热到,觉得自己心中顿时有了些多余的念头。 谢灵均好似发现了沈正泽的变化,浑不在意,淡然道:灵力游走,会经过关元穴、中极穴、曲骨穴。我的灵力对于而言,显得热了些,你会产生反应也实属平常。 他又怕沈正泽做出傻事,继而叮嘱:现在是灵力游走的关键时期,你不要默念清心诀,这会影响灵力走向。别分心,别在意,我们只顾接着疗伤。 沈正泽临近崩溃的边缘,特别想质问谢灵均:都这样了,还不分心、别在意,是不是过分了些? 心里这样想,可他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照做。 如此往复,时间倏忽而过,眨眼便是三年之后。 三年间,谢灵均将贮存千年的灵力全都耗尽,总算帮助沈正泽将所有穴道和经脉给打通。 而此刻,沈正泽终于得到解放,他整整忍了三年,鳖都没有他这么憋。然后他悲哀地发现,因为治疗的阵线拉得太长,现在默念清心诀也于事无补了。 谢灵均贴着沈正泽,在治疗结束后,他发现自己也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和沈正泽一样不受清心诀的束缚。 沈正泽发现之后,挣扎着想要从谢灵均怀中脱身,用力掰着对方的手腕,惊慌失措道:谢师兄,我们现在可以打道回府。到了各自的洞天福地里,我们分开后想做什么都行。 谢灵均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咬住沈正泽的后颈,字句模糊道:为何要分开?既然都已经是这情形了,不如双修。师弟意下如何? 不!沈正泽剧烈挣扎。 谢灵均不理会沈正泽,压制着对方,将人按在岩壁之上,缓缓 一个月后,沈正泽失力瘫浮在水面之上。 谢灵均理智回笼,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了多么逾越的事情。 沈师弟谢灵均轻声唤道。 沈正泽哑声道:你别叫我。我不配当你的师弟,你也不再是我的师兄。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今日之事,我权当没有发生,你日后也莫要提及。 做过的事情,怎可视作没有发生?我敢作敢当,师弟你便惩戒我吧。谢灵均摇头否决,直接化出魂剑,递到了沈正泽手中。 沈正泽握住谢灵均的本命剑,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眸,阴恻恻地问:此言当真?你要我惩戒你,就是我取了你的性命,你也无怨无尤? 绝不敢有怨言,也绝不会动手反抗。谢灵均轻柔而坚定道。 沈正泽冷笑一声,半个身子重新没入水中,举起剑来,对准谢灵均道:那好!是你说的,就休怪我无情无义! 谢灵均只是很平和地盯着沈正泽,丝毫没有死亡的自觉,也有可能他面对死亡的迫切时刻,也安之若素,因此才会显得这般恬静。 剑锋没入谢灵均胸口半寸,鲜血也顺着他的胸膛流入灵泉之中。 沈正泽猛地抽剑,皱眉说道:我下不了手。我们好歹也有一千多年的交情,就算你犯下此等畜生不如的事,我也无法杀你。 说罢,将剑扔还给谢灵均,转身朝着洞口游去。 沈正泽被折腾了整整一个月,身心俱疲,他游动的姿势也显得很是虚浮。 谢灵均紧跟其后,心中纳罕道:我怎么会犯下这等大错。妄念突如其来,打得我措手不及。而我被冲昏头脑,沈师弟明明反抗激烈,可我竟然罔顾他的意愿 等两人来到日光下,沈正泽回头,阴冷一笑:谢灵均,今日之仇,我若不报,我提着自己的脑袋给你。总有一天,我会狠下心来,取你狗命。 谢灵均: 他本想回答我等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太诡异了,先不说他会不会对自己的师弟产生妄念,光罔顾师弟的意愿强取了对方,这就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谢灵均隐隐有感觉,如果他真的提出要双修,沈师弟说不定会答应?他并不确定,只是觉得沈正泽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而且沈正泽的神情、语调非常奇怪,不像他平常会表现出来的,会说出来的样子。 你这个贱人,表里不一,猪狗不如。沈正泽边穿衣边咒骂,用白衣将满身痕迹遮盖住。 谢灵均被沈正泽的话激怒,理智不知为何难以凝聚,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心情行事。 你可以杀我,但不可以辱骂我!谢灵均怒火中烧道。 沈正泽好笑地回首,眼中满是轻蔑与鄙夷,讥诮道:哦?你自己想想你刚才犯下的事情,是否如我所言,足以证明你是个品性卑劣的伪君子? 谢灵均手中化出魂剑,朝着沈正泽游去,冷冷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先杀了你,而后自刎谢罪。 沈正泽蹲了下来,而后半趴在岸边,歪了一下脑袋,斜挑起眉毛,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讥笑道:来!往这里刺,别犹豫。 谢灵均受激之下,当真举起了剑,朝着沈正泽手指的位置刺去。 谢师兄!一声清爽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语气悲伤而决然。 谢灵均一下子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将沈正泽压在岸边,执剑对准沈正泽的喉咙。 我这是在做些什么。谢灵均如梦方醒,怔怔地放下了手中的剑。 沈正泽咬着下唇,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歉意,以及一丝内疚,语气也愈发消沉:谢师兄,你帮我疗伤,不惜耗尽自己贮存千年的灵力。可我却对你实在是抱歉,你如要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不。谢灵均轻声呢喃。 沈正泽伸手,握住谢灵均垂下的剑刃,鲜血从他手中涌出。他握着剑刃,朝向自己最为脆弱的地方。 如果师兄是不忍心杀害我,那便割了让你觉得厌恶的地方吧。沈正泽道。 谢灵均立即化归魂剑,薄怒道: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说完,拾起沈正泽鲜血淋漓的手,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沈正泽看到谢灵均这样,有些发懵,惴惴不安道:我对着师兄有了反应,师兄难道不厌恶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谢灵均语气中不自觉捎上了些许严厉,我的灵力本就与你相冲,灵力游走又集中在关元穴、中极穴、曲骨穴这三个穴道,你要么受伤反噬,要么有了反应。这是极其普通寻常的事情,我为何要厌恶? 沈正泽闻言,痴痴一笑,傻傻道:原来不厌恶啊。 可眼中又很快带了一抹一缕如果不厌恶,谢师兄为何在疗伤结束之后,拔剑相向呢? 当是时,谢灵均也暗自惊诧:我刚才是对着沈正泽拔剑,这又是为何呢? 他努力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缘由,很快便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可心里仍然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沈正泽也如同谢灵均一般,很快将这件事忘却,笑道:原来像谢师兄这般冰清玉洁的仙子,也能体谅我这等俗人的俗事。 冰清玉洁?谢灵均实在忍不住,嗤笑出声。 沈正泽一看谢灵均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谢灵均并不觉得自己冰清玉洁。 谢灵均本想放开沈正泽,但膝盖抵着对方,将人按在岸边的滋味,好似将那个从不服输的师弟给征服了,他就不情愿松开,还想着多聊一会儿。 我也是从稚子长成的,十□□岁的年纪最是冲动,怎么可能从不动念头。谢灵均难得剖白自己。 沈正泽心中微酸,吃味道:师兄动了念头,却不知是对谁动的念头? 谢灵均冷然道:无人,对着空气,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满意沈正泽低语。他说是满意,可心里却不相信。 听谢灵均说自己也有妄念,正如同所有凡夫俗子一般,沈正泽在暗喜之余,又生怕对方有过幻象的人选。即便听谢灵均否认,他还是不断疑心。 这疑心之下,心里就生了怨。 谢灵均这个人表里不一,装得如此清高,还不知到心里到底有多少污秽,就会装模作样来哄骗别人。我刚刚差点就信了他,害怕被他嫌弃,竟然要自/宫求取他的原谅。 他配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却在沈正泽心中深深扎根。 与此同时,谢灵均心中那微不足道的甜蜜,也被一股厌恶取而代之。 他心想:这个小师弟,占据了师尊的和善。原本师尊只我一个弟子,全心全意地教导我,时时刻刻让我觉得如沐春风。可沈正泽来之后,师尊满心满眼的沈正泽,对我是越来越苛刻了 还未想完,他心中的征服欲就逐渐消退,缓缓解开了对沈正泽的压制。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恍惚,却都被方才转瞬即逝的念头给影响。 沈正泽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爬到岸上,开始穿衣,一边穿衣一边回首,对谢灵均说:多谢大师兄救命之恩。我救师兄一回,师兄也救了我一回,帮我恢复伤势。这下可算是抵平了,我们谁也不欠谁。 谢灵均见到沈正泽的侧脸,心中一沉。 他脑海中闪现一道剪影穿着素衣的清雅男子,半蹲半趴在岸边,微微低下头,讥讽地朝他挑眉,用最恶劣的话来咒骂他、激怒他。 这道剪影,同沈正泽现在的回首一笑不谋而合,让谢灵均对这张静美异常的脸,不由得生厌。 沈正泽穿好单薄的中衣,化出魂剑,本想兀自御剑远去,却终究还是想起为自己疗伤三年的师兄,追问了一句:谢师兄,你要不要与我同行?我们的洞府也离得不远。 谢灵均直觉自己应该答应,可他既然忽然生厌,就干脆利索,一口否决道:不必了。 沈正泽点了点头,自顾自远去。 等他飞到空中时,他松了松肩膀。一股怪异的感觉,从曾经受过伤的肩胛骨处传来,让他很是在意。可再一探查,这股怪异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能等闲视之,更不可讳疾忌医。沈正泽这样想着,就掉了个头,从长留峰的方向,转到水光峰,飞去了医馆。 赶到医馆正楼,他抬手敲了敲悬挂在门檐上的风铃,款步进屋。 医师很快从后堂赶来。 沈正泽见到医师的那一刻,停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问:荀医师离开了吗? 是的。这个长相宽厚的男人笑了笑,荀医师在青阳阁的三百年间,已经将青阳阁七大藏书阁中的医书看遍,在不久之前离开青阳阁了。 沈正泽哦了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荀医师为我耗费了许多上等药材,我还没来得跟他道谢。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我有事想要找他,顺便跟他道个谢。 男子回道:这我就不清楚。 沈正泽微微有些失落,面上不显,依旧笑意盈盈:还没问医师尊享大名。 鄙人姓严,名盟。男人十分温和善意地答道。 严医师。沈正泽喊了一声,思量是否要将自己的情况告知。 严医师嗯了一声应答,接着道: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严梦。平日里都是我们兄弟俩坐诊,你以后见到一个说话有些尖锐的男人,还同我长得一模一样,那这个人就是我哥哥严梦了。 沈正泽道:好。 严医师这才问: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又有什么不适?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4) 我叫沈正泽,阁主江歇的二弟子。并无不适,只是出关后,来见见荀医师,找他聊聊天罢了。 谢灵均跟随江歇,与沈正泽并肩走在冰川之上,在寒风中,随着尘封的记忆不断苏醒,自己的一颗心也不断下沉。 原来早早就被人算计了。 原来说要将沈正泽处死的那个严梦,前世就已经存在于青阳阁内,只是他被忘了。 谢灵均侧脸,温柔地望着沈正泽,心想:看你之前的反应,只怕也将严梦这个关键人物给忘记了吧? 你之前同我告解,诉说自己的前世,将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是否也像我一样,上了别人的当,将假的认为是真的呢? 谢灵均抬起手,摸了摸沈正泽的鬓角,凑上前去,说:你好乖。 别闹!沈正泽一把抓住谢灵均的手腕,喝止道。 他先是看向谢灵均,奇怪对方为何突然发疯,又偷偷瞄了一眼江歇。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手,任由谢灵均动作。 谢灵均顺了一把对方的马尾,问:你还记得白雪燃狮吗? 什么?沈正泽歪了一下脑袋,好奇道,你喜欢白雪燃狮吗?这种妖兽生长于瀛洲,是瀛洲特有的,别的地方都没有。你如果想要看的话,等我心魔轻了一些,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谢灵均微微一笑,道:我已经见着了。 就在眼前。 风雪夜里,谢灵均眼中,满载一个雪一样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丹田在哪里,也不要问我相关穴道在哪里。百X一下,你就知道。 然后这一章有真有假,一半是现实,一半是躲在暗处的梦魇终于得到机会,趁着谢沈两人虚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释放的幻术。应该能够看懂吧?orz 前面已经掀开了谢长怀相关的一角,现在开始揭开梦魇相关的一角。 第二卷开头的蚀心魔蛊,前几章回忆杀里的娄宿云,青阳阁十二楼的秘密,还有江歇口中的谢长怀、曲婉容,这些人连起来是一个线索。 梦魇、刘少卿,还有魔界的另一些势力,串接起来是另一个线索。 谢灵均会不断恢复记忆,但他的记忆和幻境交杂,越到后期,越难判断是真是假。等谢灵均记忆全部恢复,故事也就真相大白了。 第二卷会侧重于谢长怀相关的那一部分,第三卷会侧重于刘少卿相关的那一部分。 顺便说一下,前世谢灵均入魔后,只有枚九和刘少卿跟随一起跳崖了,说明这两人对他是真爱。后来枚九被烧死了,死得太惨烈,我真的特别怜爱她,决定这世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感谢在20200301 23:48:21~20200302 23:2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酥2个;多马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5654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飞升理论 在冰川上不断苦行,自黄昏落日走到夤夜更深,再从天光破晓熬到日上中天,师徒三人的鬓边、衣角都积满冰雪。 当冷白的日光,自头顶正上方洒落人间时,谢灵均终于抵达灵山外围绵亘起伏的小山脚下。 从这里抵达灵山,还需要翻越九座高山。江歇抬头,仰望眼前的山脉,眼中流露出怀念的光彩。 谢灵均终于记起了前尘往事,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他二十多岁时,因为贪多冒进,致使一身修为尽数散去,差点就成为不能吐纳灵力的废人。便是江歇不离不弃,一手提携着他赶往灵山求医,为他遮风挡雪,并用自己的一张薄面恳请高僧为他治疗。他这才得以复原,有了日后的稳扎稳打,步步晋升。 此刻,谢灵均与沈正泽一左一右,立于江歇肩旁。 谢灵均微微侧脸,就能望见江歇的神色,但见江歇眼中满是怀恋与伤感。谢灵均一时间心中滋味百般,难以辨清。 他心想:原来我对师尊那微不足道的怨恨,竟是梦魇所为。原来师尊并不憎恶魔族,他当日追杀我定然别有隐情。 谢灵均既已知江歇对他全心全意,不是生父,胜似生父,前世的误会统统消解,又怎么会不懂江歇心中所思所想呢? 江歇与谢灵均情同父子。江歇一手将谢灵均拉扯大,教导剑法天道,传授为人处世之理,为他冒雪求医一样样、一件件细数下来,饶是寻常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女,也不见得就会比江歇做得更好。 但谢灵均却出了意外,陷入昏睡之中,并被常相思强行带回了妙音阁,这对江歇而言是打击究竟有多大,不言而喻。 谢灵均想到这里,抿了抿唇,而后缓缓张嘴,却最终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江歇领着两人,又过了整整九天九夜,这才抵达第九座小山的山巅。 谢灵均站在山巅,遥望几里远外的灵山。 他们站立的山巅,不过是灵山的山脚。若低头俯瞰山下,惟见云海怒翻,风卷层云,看不清山谷底下的情形;却可听得涛涛水声,闻得呼啸的激流撞击岩壁。 而抬头望去,灵山高不见顶,直干霄云,仿佛已经穿透高空,抵达九天之上。 在第九座小山的山顶与灵山的山脚间,有一条几里长的细窄铁链若隐若现,藏在云层之中,供人通行。 这是前往灵音寺的人都晓得的规矩不得御器,亦不可施法,只能凭借区区皮/肉而已。 此谓之心诚。心诚则灵,是为灵音。 灵音寺从不强迫修士如此,可前往灵音寺的人都心知肚明,心诚与否至关重要。 谢灵均等人正准备离开栈道,踏上通行的锁链,还未动作,就听见一声绵醇温厚的男音在对崖响起 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灵音寺未曾前来迎接,还望恕罪。 余音未消,谢灵均再朝远处看去,便能够透过氤氲的流岚雾霭,清晰地看到一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 前来迎接的僧人法号慧空,是灵音寺的长老。 按照惯例,前往灵音寺的修士到了灵山半腰处,才能看到下院的弟子;攀爬至上院后,才能看到寺院的长老、主持。 但谢灵均三人在灵山外围遭遇魔修截杀,剑修凛冽的剑意、死去魔修浓厚的血腥气,都触动了外围布置的阵法,让正在参加法会的慧空感到不安。他这才会等到谢灵均三人抵达灵山山脚前,出来迎接。 但若要以为慧空所说的迎接,是帮助他们师徒三人渡过寒锁,那就又是误会了慧空的意思。 慧空说完之后,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三人渡河。 师徒三人还礼。 江歇领头,跨上寒锁。谢灵均和沈正泽紧随其后。三人皆稳步行走,冰雪不能侵其体,朔风不能动其心。 半个时辰后,师徒三人自寒锁跃下,同慧空禅师碰面。慧空再一施礼,就转身带领着三人走在天梯栈道上。 慧空从山顶走下,费了十日功夫,等他领着谢灵均抵达灵音寺,又是十日的功夫。 至此,已是六月中旬,距离禅宗法会结束不过半月而已。 各个洲陆之间的气候不同。 北冥大陆、挽天大陆、晚照大陆,这三个大陆在六月中旬的时候,正是入夏时节,气候和暖,说热还嫌早,却已经有了盛夏的初兆。四面八方吹来的暖风,也熏得凡人昏昏欲睡,直欲醉倒在夏风里。 而西陆以西的地区,安岭、西崖、冰川和极天,越往西越冷。 灵音寺所在的灵山,正位于冰川东南部,常年严寒,风雪吹彻,与四季如春的极东沧海恰恰相反。 灵山又极高,山脚便是云雾缭绕,等到了山顶,那气候就和在极天西崖相差无几了。 谢灵均火灵贮存多,本就耐寒,因此到了山顶后,只需让灵力在体内循环更旺,就如同置身火炉旁,完全不畏惧严寒的气候。 而沈正泽就不一样了。他水灵资质极佳,虽吐纳灵力均匀,可体质相较谢灵均而言,更加偏寒。在冰川还算抵得住,越往灵山上行,就越发感到寒冷,到了山顶寒冷之感抵达巅峰,微微一个瑟缩。 沈正泽这样争强好胜的人,当然强忍着,一路上就连时时刻刻关注他的谢灵均,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直到他方才打了个寒颤。 是我疏忽了。谢灵均轻声道。 说完,他绕过江歇走到沈正泽右侧,拾起对方的手,灵力就由两人紧扣的十指源源不断地传输过去。 沈正泽刚才还感到极其寒冷,谢灵均的灵力一进入体内,不仅丝毫不冷,反而有一种难言的燥热冲向他的丹田。 慧空停在灵音寺大门前,转身后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紧接着便道:禅宗法会即将结束,如若不是杀气太盛引得贫僧心惊,贫僧绝不会贸然离场。眼下,主持正与华严宗的僧人论佛,贫僧也不愿错过最后十多日。 而诸位施主已抵达灵音寺,不知可否再等上十多日。还是说,诸位有急事。如若是后者,还请万望告知,贫僧定然说与主持。 原来佛宗派别繁多,灵音寺隶属于禅宗,融合大小乘佛法。佛宗法会聚集了三界的佛修宗派,如华严宗、天台宗等等。 佛修自古出炼体和医术方面的大能,每当佛宗法会举行之时,前来求医的修士便急遽增长。 对于灵音寺的僧人而言,自然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空论佛学,不如直接救一人性命。 因此慧空才会问谢灵均三人是否要紧,如若关乎性命,就是影响法会,他们也在所不惜,绝对以救助他人为先。 江歇听到慧空的话,放下心来,回礼道:多谢长老,并不要紧,只是事情有些棘手,这才特意挑选了佛宗法会的末期前来。 慧空这才安心笑道:那诸位施主就随贫僧去往居士寮房,暂且住下吧。 灵音寺正门由玄铁锻造,有万钧重,而慧空推开铁门,好似不费吹灰之力。 在寺外,谢灵均只能听见空谷鸟鸣、灵泉激荡,但当他迈步进入寺院内,入耳皆是梵音。这层层叠叠的梵音,不外乎灵隐寺内的僧人例行诵读,或者法会的高僧谈经论佛。 沈正泽一听到这声音,始终萦绕在心底的那一抹焦躁,开始渐渐平息。加上谢灵均紧握着他的手,为他灌输灵力,沈正泽只觉得再好也没有了,真情愿让时间在此刻驻足。 灵音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比起青阳阁实在是差远了。 青阳阁足足有七十二座灵峰,长留峰半空架着炫目的虹霓,而在虹霓之上才是十三座巍峨矗立的阁楼。 灵音寺上院只比青阳阁的六座阁楼加起来要大上一些,但若说小又绝不至于。 穿过大雄宝殿、藏经阁、禅房等,就到了居士寮房。寮房很长,沿着长廊快走到尽头,慧空才停了下来。 诸位施主,寮房还剩十六间,请随意挑选入住。慧空道。 江歇代表两位徒弟,合礼微微一鞠躬,道:感谢慧空长老,不才便带领弟子打搅了。 慧空含笑道:不打搅。贫僧还记得施主,施主曾在三百年前来过灵音寺。说着看向江歇身后的谢灵均,当时青涩的人如今也这般大了。 江歇回头看了谢灵均一眼,叹了口气,道:长老所有不知,当年的大徒弟出了事,现已冰封在玉棺中,被常阁主领去了妙音阁。身后这位与大徒弟同出北冥谢家,有亲缘关系,是我的三徒弟,我亦为他取名为谢灵均。 慧空哦了一声,依旧笑意盈盈,很是宽厚和善的样子。 他未说自己相信与否,但这模样叫人看了,就好像是他已经相信了万事万物,相信世界是纯然美好的一般。 那贫僧就告辞了。慧空作揖,而后转身,将手中的佛珠戴在脖颈上就走了开去。 江歇又嘱咐了几句,就近选了一间寮房便推门而入。 谢灵均用空下的那只手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间寮房,问:我们去那? 沈正泽怔了一下,指着江歇旁边的这间,疑惑道:去那么远做什么?问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羞赧起来。 谢灵均本意是图个清静,没想到沈正泽会想歪,当即伸出食指,在沈正泽眉心轻轻一点,好笑道:佛门重地,你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沈正泽被谢灵均这么揶揄,右耳不禁泛红,颇有些恼羞成怒:你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了。你又没读心我,凭什么说我想入非非! 好。谢灵均一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沈正泽额头上弹了一下。 沈正泽只觉得自己额头泛起酥麻的感觉,又想到谢灵均方才说佛门重地,一时间抿唇强忍着,应是将心中止不住的涟漪给压了下去。 好了。沈正泽长舒一口气,清爽道,你想要图个清静,那就听你的,我们住在长廊尽头就是了。 说话间,拉着谢灵均走向尽头。 屋内很简单,却也谈不上简陋。只是一桌两椅,一床一幔。 谢灵均环顾一遍,问:你要躺着还是坐着? 沈正泽回答:坐着。 两人就保持着十指相握的姿势,面对面坐在桌前入定。 等到了深更半夜,谢灵均忽地觉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刚反应过来,对面沈正泽的手指也微微一动。 谢灵均朝沈正泽点了点头,便松开手冲了出去。 走廊外种着齐檐高的芭蕉,蕉叶在风中飒飒作响。灵山虽冷,但寺内的植被因灵力浇灌的缘故,依旧凌寒翠绿,生意盎然。 谢灵均眼前的蕉叶被削弱半片,翠绿的叶子瞬间干枯暗黄,轻飘飘地坐在长廊的木椅上。 而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尽管打斗的双方都极力压抑着杀气,但只需微微散落的一点点杀意,就足以摧毁一株芭蕉。 谢灵均身前的好几株芭蕉都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缓缓瘫倒在地。 还请两位速速停手,切莫结下杀业。 一声庄严肃穆的质问从四面八方传来,重重敲击在寮房内的所有居士。 谢灵均心下一沉。他想拔剑出手,又怕惹怒寺内的众僧;可若坐以待毙,又实在不是他的性格。思来想去,一时间陷入纠结之中。 为何谢灵均会认为来人针对他们呢?不为别的,只因为半空中打斗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师尊江歇。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5) 江歇比他高出两个境界,自然能够先他一步察觉恶意,为了保护自己的两个徒弟,他愤然出手。 而打斗的另一个人,谢灵均也是认识的,且在几个月前见过。 当日常相思前往青阳阁,率领十九个门派,三十二人,加上常相思本人共有三位太上境的大能。 是他。沈正泽走到谢灵均身旁,也感知到了来人。 谢灵均颔首道:沧海易宗的掌门岑听雨,精通策算,是无我境的高手。 易宗的百名卦师,策算百年之久,好不容易找出第九个万年的机缘,但机缘却若隐若现。岑听雨一旦发现机缘快要断绝,便将此事告知常相思,这才促成了当日的壮举。 满寺参差不齐的梵音先是微微一顿,紧接着齐整划一,越来越响。梵音中蕴含的威压简直让听者快要喘不过气来。 其他居士寮房里的人再迟钝,到了这时候也都纷纷反应过来,陆续推门冲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诵经? 经文中蕴含着极大的威压,肯定是有人惹怒灵音寺的高僧,致使高僧发怒了!是哪个不开眼的贼人,竟然敢在佛宗法会上闹事。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歹人作乱,结果连累我快被高僧的经文念得喘不过气了。 谢灵均凝神静听,自漫天梵音中辨别经文。 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刹 谢灵均与沈正泽对视一眼。 是《楞严咒》。谢灵均道。判断出梵音内容后,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灵音寺的禅僧一旦听闻晨钟暮鼓,便早晚诵读《楞严咒》,《楞严经》《楞严咒》并非金刚怒目之经咒。 谁人胆敢在灵音寺放肆? 在劝解无效后,原先庄严肃穆的声音,愈发显得冷然。 谢灵均心中焦急,持剑飞上屋顶。 半空之中,一个手执长剑、鬓发青衫的男人正奋力挥剑,试图击落敌手。 而另一位左手执卦幡,右手不断拨动卦盘。 前者正是北冥大陆、青阳阁主江歇,而另一位便是昔日随常相思,来到青阳阁要人的岑听雨。 卦师虽平日里大多从事策算,但一旦打将起来,却是极难对付的一种修士。只因道律七种,惟有因果律最难勘破。 江歇是剑修,所用的大多为法术、物术,涉及的道律莫过于宇律、物律。而岑听雨利用策算,行的是因果律,能够在江歇出手之前就知其招术和路径。 双方都是无我境圆满,光从修为来看,并没有谁深谁浅的区别。 卦师大多觉得天机不可泄露,只在天道允许的范围内闷头策算,比起好战的剑修,他们最不爱的就是打架。 江歇很少有机会同卦师交手,当他真的与岑听雨打起来,一开始落了下风,后来更是被压着打。 原本岑听雨为了策算江歇的招术,还要耗费大量的心力、灵力,但当他越来越熟悉江歇的路数,就能够抽空反击了。 江歇本就靠着不断的进攻勉力维持,还要招架岑听雨的反击,那就愈发显得捉襟见肘。 你们不要动手!江歇看到沈正泽蹿上屋顶,心中大急,沈正泽,你快赶去法会,找到主持,求他庇护你。我与岑听雨的打斗,你不要参与进来! 他们十多日前能够战胜魔修,靠的是地利。魔修不远万里赶到冰川,消耗了不少魔气,而冰川又灵力充沛,灵魔相克。这才能够侥幸获胜。 但岑听雨是无我境的卦师,境界胜出沈正泽,就连江歇对付起来都觉得吃力,更别说他的两个徒弟了。 谢灵均看到江歇与岑听雨打斗的场面,心中明白,如果他们两人不动用神魂之力,绝无可能战胜岑听雨。可如要在高僧面前动用神魂之力,简直百口莫辩。 沈正泽来灵音寺,为的就是求医,让高僧替他洗魂以镇压心魔。如果神魂之力暴露,加上心魔入魂,很难不被人怀疑,洗魂一事也就无从谈起。 谢灵均听完江歇的话,转头便对沈正泽说:你快去法会那边,岑听雨应该是冲着你来的。 沈正泽咬咬牙,心中大不愿意背离师尊,放任师尊单打独斗,可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就是一个拖累。 好。沈正泽怒喘一声,最后抬头看了一眼江歇,随后御剑飞离。 当沈正泽赶到法会现场,就见一位身着红色袈裟、偏袒右肩的得道高僧双手合十,正从众僧之间疾步而出。 慧明大师!沈正泽喊道。 慧明目不斜视,置若罔闻,仍旧快步不停。袈裟在风雪之中飒飒翻飞,冰雪还未接近他的身体就早早化为水汽。慧明周身的氤氲水雾,为其增添一份朦胧与神秘。 沈正泽只见慧明离自己越来越近,几百丈远的距离,一眨眼就过去。 空中的剑修是我师尊,北冥大陆青阳阁的阁主江歇。另一位执幡的是沧海易宗的掌门,卦师岑听雨。沈正泽来不及细想,猛地将眼前情形和盘托出,生怕下一秒慧明便同自己擦肩而过。 慧明速度不减,终于开口:施主请随我前来。 说话间,慧明已经越过沈正泽,赶往居士寮房。 沈正泽御剑也才非常勉强跟上,急切道:弟子年方二十,今年刚才脱离俗尘,拜入青阳阁主江歇为师,从未离开过北冥大陆。弟子性情不说和善,却绝不至于作奸犯科。 弟子此前从未与岑掌门有过一言半语的交谈,更遑论开罪岑掌门。但岑掌门却冲着弟子而来,师尊不过为了维护弟子性命。今日之事,还请主持明察 沈正泽说得又急又快,却仍未将话说完。 两人早已抵达居士寮房。 谢灵均站在屋顶一侧,主持慧明跃上屋顶站在另一侧,与谢灵均两相遥相呼应。 谢灵均此时不复之前那般焦虑不安,只抬头看着半空中的两人打作一团。 打了一会儿后,不止岑听雨熟悉江歇的路数,江歇也明白岑听雨的算法了。江歇原本想要击打岑听雨左手的卦幡,却故意朝对方的右手挥剑。 岑听雨相信自己的策算,于是左手滚动左手的卦幡。卦幡展开,在不断的旋转中幡面化为一个圆,用来抵御江歇的剑招。 一段卦幡用来防御,岑听雨策算的速度和准确就都大为减弱,很快被江歇削掉了右手上的一片衣袖。 阿弥陀佛。慧明轻声道,握住佛珠作揖,两位为何不肯听劝? 江歇与岑听雨不同。 当岑听雨占据上风的时候,反击的招术足可致命,杀意满满。而江歇处处压制岑听雨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没有要取对方性命的意思。 江歇一来是想要知道岑听雨为何要杀沈正泽,二来也是不能在灵音寺犯杀戒。 于是他听到慧明的质问时,生怕迁怒沈正泽,当即抽空答道:圣僧明鉴,非是我痛下杀手,而是我不得不阻止岑掌门动手杀人。 人间太上境的大能有六,公认修为最高的是妙音阁常相思,紧随其后的是北冥派姜政,但最德高望重的莫过于灵音寺主持慧明法师。 岑听雨等江歇说完,才缓缓开口:我不得不杀沈正泽,留他性命恐贻害无穷。 慧明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终于出手。 当太上境的威压释放出来的那一刹,江歇和岑听雨的动作皆是一顿,而后开始变缓变弱。 境界之差难以逾越,像谢灵均和沈正泽跨越两个境界,以阅世境的修为,杀死无我境的魔修,简直天方夜谭。 当日谢灵均与韦怜影一战,对方解封了枯木龙吟中的上古苍龙,那苍龙天生太上境圆满,因此一摆尾便将江歇扫落在地。 慧明还没有出招,光靠威压就足以让岑听雨和江歇掂量。 岑听雨悲愤地叹息一声,终是先收回了不断运算的卦幡和卦盘,旋即仰天长啸,说道:完了!一切都付诸流水!我一个月前算到魔种降世,特意来此静候。今日一战不除,来日人间都不得安宁! 江歇收剑,怒不可遏道:又是你!如果不是你撺掇常相思来要人,我的大徒弟如今怎会被妙音阁夺取。祸害了我一个徒弟不够,如今又要来杀我的二徒弟。 说什么魔种降世,简直一派胡言!沈正泽出生干净,族人历代为官,大多是清廉正直之辈。今年才拜入青阳阁,绝无与魔族接触的可能。我看你别的本事没有,妖言惑众正是擅长! 慧明见两人停手,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对两人的话却不予置评。 岑听雨勃然大怒,抬起卦幡,指着江歇,问:你们来灵音寺做什么?别告诉我是来看灵山的风景! 如果说岑听雨的策算不准,那三界中就没有比他策算更准的卦师了。 江歇其实对岑听雨的话有几分信,因为沈正泽身上有太多谜团了对谢灵均的偏执,史无前例的晋升速度,高超的剑法 以及沈正泽的心魔。 江歇在将沈正泽领到青阳阁十二楼后,转头又与季烟然、贺知舟、郑思难、严医师仔细交流过。如果不是沈正泽发了心魔誓,他也会疑心对方。 江歇心中这样想,嘴上却冷冷道:与你何干!我为何来到灵音寺,做什么要告诉一个蓄意谋杀我弟子的人? 呵!岑听雨冷笑,这时还不准备直说,还要和我狡辩。你们来到灵音寺,不就是为了给沈正泽洗魂吗? 江歇皱起眉头,说:那又如何? 岑听雨收起卦幡,心中怒火炽盛,嘴上也不留情:你以为你骗得过我?走廊尽头的寮房里住了你的两位弟子,我同你说要杀魔物,你就认定了我要杀的人是沈正泽,而不是那个假的谢灵均。这岂非暴露了沈正泽心魔缠身的事实? 江歇默然不语。 原来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就已经将沈正泽的情形暴露了。 岑听雨不再理睬江歇,兀自飞往屋顶,落在慧明、沈正泽不远处。 他先是朝慧明作揖,而后看向沈正泽,开口道:我且问你,你的心魔从何而来? 沈正泽被问得哑然无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魔从何而来,又怎么能够回答岑听雨的问题呢? 他当然大可以向对付季烟然那样回答,说是因为蚀心魔蛊才导致心魔入魂。 可他如今在灵音寺,身旁就站着主持慧明,再要心无芥蒂地扯谎,显然是不可能的。 慧明大师,你看见了吧?他的心魔来路不明,且来势汹汹。我问他,他自己都无言以对。岑听雨道。 他边说边看向慧明,诚恳地说:这魔种今日不除,来日带来的死伤难以计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死沈正泽,就能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我的建议,也请大师考虑。 阿弥陀佛。慧明长叹一声,岑施主,还请哪里来,哪里回吧。 岑听雨见慧明表态,竟然是在驱逐他。 他默立良久,不发一言,先是抿唇看着慧明,随即瞥向沈正泽,最后说了一句告辞,转身就走。 慧明这才冲着沈正泽施礼,说:想来沈施主是心魔入体,来找老衲洗魂? 沈正泽刚开始点了点头,接着仔细一想,又摇了摇头。 施主有何难处不妨直说,老衲能够办到,定当竭尽全力。慧明道。 沈正泽掐了个法诀,传音道:非是心魔入体,而是心魔入魂。 慧明面无表情,并不为沈正泽的话而感到惊诧,亦不为他的话而有所厌恶,只是淡淡道:如果施主信得过老衲,可否将手借老衲一用。 沈正泽本来十分严肃,可慧明外貌这样年轻硬朗,听到他一口一个老衲,险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自然可以。沈正泽忍笑,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慧明伸手接过,正按在沈正泽手腕处的经脉上,仔细问诊。半晌,他放开沈正泽的手,微微皱眉道:还请施主随老衲走一趟。 沈正泽心中一凛,笑道:好。 慧明朝着江歇、谢灵均,说:入夜,灵山上风雪更胜白日,两位若不嫌弃,还请寮房里歇下。 谢灵均闻言,自知不能随沈正泽一同而去,便点头还礼:多谢大师。 谢灵均与江歇相视一眼,无奈跃下房顶,迈步长廊,然后各自走入房中。 慧明朝着中庭挥袖,肆虐的风雪顿时变得柔顺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灵力从屋顶涌入中庭。原本干枯瘫倒、已然死去的满地芭蕉,重又变绿变青,施施然站立起来,蕉叶抖擞,竟是比之前还要有生机。 慧明这才跃下房顶,朝着法会走去。 他来时速度极快,眨眼间走过几百丈远,回时相比之前,颇有些慢悠悠的意思在里面,尽管走得也不慢。他放慢速度,显然是在照顾沈正泽。 到了法会,天刚破晓,沈正泽看得更加仔细,这才惊觉自己不久前的行为实在有些莽撞了。 沈正泽扫了一眼,加上慧明共有五百比丘、比丘尼。 而慧明落座之旁,坐了一个不满五岁、未受具足戒的小沙弥。 沈正泽随着慧明走入法会,最后坐在小沙弥身侧。 大哥哥,你也准备出家吗?小沙弥拉着沈正泽的衣摆,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细声细语。他不知众人都能听闻他的话,还以为自己说得声音够小,别人都不晓得。 沈正泽低头,抿了抿唇,并不说话,只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示意小沙弥不要开口。 小沙弥一下子缩紧肩膀,放开了沈正泽,悄悄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慧明回来后,对五百和尚道:诸位放心,并无大事,还请继续方才的话题。 沈正泽听了一会儿,发现众人在谈论《楞严经》,心想:难怪此前听到的梵音是《楞严咒》。 《楞严经》收尾之后,便谈论起五蕴,即色、受、想、行、识。 沈正泽对佛法一知半解,听到后来,觉得五蕴颇有些有我无我的意思在里面。 沈正泽听得聚精会神,一昼夜很快过去。 小沙弥刚刚开始修行,能够抵御严寒的气候,已是极为难得。他年岁又小,根本不能领悟高僧谈论佛法,一日一夜过去后,便开始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到了最后,他索性歪到在慧明身上,靠着睡了过去。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6) 沈正泽不由得失笑,心中却也因此好过一些。 听得久了,他便抬头,越过茫茫风雪,能够望到东边冷冷的日光。不论冰川、极天西崖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雪,总能望见太阳。 沈正泽忽地想:若是大师兄能陪我一道就好了。 等他回过神来,众人已经谈到须弥山、三千世界上去了。 沈正泽记忆超群,早在青阳阁的藏书室里饱览佛经,并且发现一个神奇的事情这个世界中的佛经,与他曾经生活过的现代世界分毫不差。 可以将这个世界比作前世的华夏,佛教是如何传入华夏的,佛宗就是如何传入这个世界的。 在沈正泽生活的那个现代世界中,佛教诞生于天竺,也就是典籍中所言之身毒。 佛教由西域进入中原,又因途径之故,最后分为南传佛教和北传佛教。到了后来,又演变出自己特有的佛教派别,如禅宗、华严宗、天台宗。 或许是因为《三界传说》的作者是个华夏人,小说中的佛宗也多用华夏本土的佛教。 因此,可以看到一些比较有趣的现象。 原作者所处的现代世界中,华夏有安世高、支谦、鸠摩罗什、昙无谶等高僧;而小说世界也照搬了这些个人名。 如昙无谶在两晋南北朝时期,汉译了《大涅槃经》。在这个世界里,就成了昙无谶在妖元纪年初期,从天外天获得了天启,记录下了佛经。 聊到三千世界、须弥山,沈正泽可就不困了。 因为这很可能涉及飞升,牵扯到他曾经生活的那个现代世界,以及现在生活的修仙世界。 沈正泽立即精神饱满,一点也不像心魔缠身,带着缚魔锁、捆仙绳的人。 一比丘尼道:高僧传教,一定是从这个小世界脱身,飞往了别的世界。 我也如此认为。另一比丘说,一千个一世界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小世界构成一个中世界,一千中世界构成一个大千世界。我们这个世界从不见有典籍记载释迦牟尼阿难等字眼,可佛经中的佛义如此高深,绝不是伪造。因此佛祖定然在须弥山上,了解所有世界发生的事。 沈正泽无奈扶额,心想:了解《三界传说》中发生所有事情的人,是一个坑文作者。 想着想着,沈正泽忽然开朗,眼前一亮。 他怎么一直没有想到! 有很多很多个世界,他生活过两个。 其中一个现代世界,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各种物理、数学法则,如牛顿三定律等。而他现在生活的修/真/世/界,道则有三,道律有七。 往更多的方向去思考,比如阿西莫夫的某个系列小说,其道则便是机器人三定律。 而拿刘慈欣的《三体》为例,这个世界的天道就是质子展开、黑暗森林法则,以及降维打击。 前代的某任青阳阁主和北冥派掌门,还有大师兄的生父谢长怀,他们相信灵魔同体飞升论。 师尊江歇信奉仁者爱人,剑修多情飞升论。 什么是飞升? 沈正泽思量道:我从有着无线和手机的现代世界,穿越到这个虽然诡异但是长寿的修仙世界,算不算另类飞升? 已知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天道,而天道不能打破,谁知道自己会飞升到哪个设定奇奇怪怪的世界里去。 万一飞升到《三体Ⅲ》的结尾,正好在地球上经历银河系被降维,那岂不是郁闷死了? 如若真是这样,沈正泽觉得万千修士孜孜以求的飞升,忽然变得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而为人,竟然只是为了飞升么? 沈正泽坐在众和尚间,听他们谈论佛学,心想:是为了形而下地活着,还是为了追求什么形而上的东西呢? 喜怒哀乐、贪嗔痴怨,七情六欲,他怎忍抛却? 沈正泽微微蹙眉,心中颇有些郁郁不乐。 如若可以,他但求谢灵均平安喜乐,顺遂无忧。至于白头偕老,他敢肖想么? 沈正泽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之前比丘所说的话,心道:佛教高僧在天外天获取佛经,是否天外天里有接连其他世界的通道?倘若真有,是否能够从九天之上的天外天飞升到其他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orz修/真/世/界竟然是个屏蔽词,修改一下。 这一章写得我要死要活,卡疯我了。 我感觉,第二卷快要到高/潮了,估计也很快能够结束,然后开启第三卷。 以及,咳咳,这本小说架空哈,这里的佛宗就不要用我们这个世界的眼光来看待了,大家随意看看。 我对佛教的了解仅限于梁启超先生的《佛学研究十八篇》、蒙文通先生的《佛道散论》,以及大学里的相关课程,非常粗浅。如果大家感兴趣想要了解佛教相关,还请查阅正经的典籍。(我没有宗/教/信/仰,不是传/教的意思哈。) 终于知道我给沈正泽开了多大的金手指了吧,只有他能真正看破天道。我一个爆笑出声。 ooc小剧场 谢灵均:师尊在山脚露出了怀恋与悲伤的神色,定然是想到了昔日,带领我冒雪翻山越岭,前去灵山求医的往事。 江歇:不,不是,我想到了昔日与师弟二人,来到灵山参悟万宗归元的过程。 谢灵均: 江歇:哈哈哈哈哈!自作多情了吧 感谢在20200302 23:22:57~20200303 21: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酥、多马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花清酒23瓶;多马德、384565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哀嚎凄厉 作者有话要说:我上一章结尾修改了一下,特此放在这章开头。 以及本章阅读提示:关于佛教的内容大家不要当真,有些源自梁启超先生,有些纯属作者瞎扯,当小说看,不要当真。 一比丘尼道:高僧传教,一定是从这个小世界脱身,飞往了别的世界。 我也如此认为。另一比丘说,一千个一世界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小世界构成一个中世界,一千中世界构成一个大千世界。我们这个世界从不见有典籍记载释迦牟尼阿难等字眼,可佛经中的佛义如此高深,绝不是伪造。因此佛祖定然在须弥山上,了解所有世界发生的事。 沈正泽无奈扶额,心想:了解《三界传说》中发生所有事情的人,是一个坑文作者。 想着想着,沈正泽忽然开朗,眼前一亮。 他怎么一直没有想到! 有很多很多个世界,他生活过两个。 其中一个现代世界,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各种物理、数学法则,如牛顿三定律等。而他现在生活的修/真/世/界,道则有三,道律有七。 往更多的方向去思考,比如阿西莫夫的某个系列小说,其道则便是机器人三定律。 而拿刘慈欣的《三体》为例,这个世界的天道就是质子展开、黑暗森林法则,以及降维打击。 前代的某任青阳阁主和北冥派掌门,还有大师兄的生父谢长怀,他们相信灵魔同体飞升论。 师尊江歇信奉仁者爱人,剑修多情飞升论。 什么是飞升? 沈正泽思量道:我从有着无线和手机的现代世界,穿越到这个虽然诡异但是长寿的修仙世界,算不算另类飞升? 已知每个世界都有各自的天道,而天道不能打破,谁知道自己会飞升到哪个设定奇奇怪怪的世界里去。 万一飞升到《三体Ⅲ》的结尾,正好在地球上经历银河系被降维,那岂不是郁闷死了? 如若真是这样,沈正泽觉得万千修士孜孜以求的飞升,忽然变得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而为人,竟然只是为了飞升么? 沈正泽坐在众和尚间,听他们谈论佛学,心想:是为了形而下地活着,还是为了追求什么形而上的东西呢? 喜怒哀乐、贪嗔痴怨,七情六欲,他怎忍抛却? 沈正泽微微蹙眉,心中颇有些郁郁不乐。 如若可以,他但求谢灵均平安喜乐,顺遂无忧。至于白头偕老,他敢肖想么? 沈正泽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之前比丘所说的话,心道:佛教高僧在天外天获取佛经,是否天外天里有接连其他世界的通道?倘若真有,是否能够从九天之上的天外天飞升到其他世界? 沈正泽前世与谢灵均兵刃相见,为避免伤及无辜,曾去往三界外的蛮荒之地,又到过生灵稀少的九天之上,却未尝抵达天外天。 天外天,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 沈正泽曾在《高僧传》中看到过,方才又听僧人提及这个世界的佛法何来。 是昙无谶、鸠摩罗什等修士,于九天之上的天外天中偶得佛法,记载经文而传世。最初传教的这些佛修大多诞生于妖元纪年初期,在妖元纪年中后期被载入《高僧传》中。 沈正泽想了许多,等回过神来时,众僧又重新开始谈论五蕴,这次比几日前更加详细。 三日过后,讲到五蕴中的识蕴。 有持小乘佛法的僧人认为,色受想行识,其中识有眼、耳、鼻、舌、身、意六种。有持大乘佛法的僧人又以为,还有第七末那识,第八阿赖耶识,共有八识。 沈正泽望向主持慧明,想听听这位太上境佛修的见解。可三日过后,慧明只凝神静听,却从未发表只言片语。 慧明的灵音寺的主持,灵音寺的比丘、沙弥皆是禅宗弟子。 禅宗七经中的《心经》,开头即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后又言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后面所言之色受想行识,对照的就是开头的五蕴。后面的五意眼耳鼻舌身,五法色声香味触,属于五蕴中的色蕴。 一开始众僧谈论色蕴,慧明不开口,沈正泽以为他要留到最后讲。 可三天三夜过去,识蕴也讲完,慧明依旧默然不语。 沈正泽都开始替慧明着急,屡次想要开口,但一想到自己虽然能够背诵所有的佛教典籍,却对佛法知之不深。 他若开口,岂不是班门弄斧?这才住口。 等十多天下来,法会结束,慧明也一直沉默着,只最后送人时说过话。 沈正泽听了十多日的佛法,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贸然献丑,不然诸位高僧不小觑他,他自己也要感到羞愧。 法会延续十年,沈正泽尽管只是听了最后十多日,却也获益匪浅,灵台清明。之前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心魔,也好似不翼而飞一般。 慧明恭送几百位比丘、比丘尼,不久之后,便领着十多位高僧走到沈正泽面前,道:沈施主,老衲与瀛洲华严寺方丈、南疆白马寺长老等商议过后,认为施主的心魔无计可解。 沈正泽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辛苦大师了。能劳烦大师帮我询问,弟子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过多了。沈正泽笑得很是清爽,从他的脸上,难以看出失落或是忧虑。 光看他的神情,好像双方谈论的仅仅只是灵音寺的风景一般,根本不是心魔大事。 但是慧明缓缓开口。 沈正泽一听这两个字,心中复又生出希望,脸上的笑容也有那么几分真心了。 慧明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些迟疑,却依旧说了出来:老衲可以帮助施主压制心魔。施主的心魔好似自出生起就带有,是天生的魔体。却又与天生的魔族不同,施主能够吸纳五灵,却无法吐纳魔气,只是心魔作祟而已。 沈正泽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破绽,疑惑道:自出生起就带有心魔? 慧明叹了一口气,点头肯定。 能够压制心魔也是好事,弟子不胜感激。沈正泽诚挚道。 慧明接着坦言道:但压制心魔需施主浸没在谷底的灵泉中,寸步不离。换言之,施主可能余生都要在灵山谷底,一旦离开心魔就会肆虐。如此,施主还愿意吗? 沈正泽没有即刻回答,思量再三,回道:大师,能否容我去同师尊说说话,询问过他的意见再来答复。 最好不过。慧明颔首道。 七月初,法会结束的那日,谢灵均立于中庭,静默地望着碧绿的芭蕉叶。 法会早上结束,中午众僧便陆续辞别。 谢灵均思来想去,差点将手中的蕉叶掰下,等他回过神来,讷讷松手,决意去往法会找沈正泽。 未等他迈步,就听得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诚如当日温怀瑾在青阳阁所做的那样,沈正泽在灵音寺也时刻保持自己的脚步声,以确保让别人听到他的行迹。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礼仪。 谢灵均微微一笑,平静下来,耐心等待对方的到来。 沈正泽自长廊另一头走来,稍一瞥便望见中庭的芭蕉叶下,一位挺拔貌美的男子白衫玉立。 我有话要对你和师尊说。沈正泽走了过来,笑着说。等一句话很缓慢地说完,他也就停在了谢灵均不远处。 谢灵均见到沈正泽清爽的笑容,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 慧明大师同你说了什么?谢灵均掐了个法诀,传音道。 沈正泽但笑不语,只抬手挥了挥,示意谢灵均进屋说话。 谢灵均沿着小径踏入长廊,与沈正泽并肩停在江歇的房门口。 沈正泽抬手,轻轻拂去谢灵均身上细碎的冰雪残渣。过程中,他一手把着谢灵均的左肩,一手自上而下柔缓动作。接着俯身,最后半蹲,为谢灵均将白裳下摆也掸得干干净净。 谢灵均皱眉,诧异地看着沈正泽,又怕自己拒绝会伤了对方的心。 沈正泽最后稍微起身,俊逸白润的脸颊贴在谢灵均的腰侧,温柔地蹭了蹭。 谢灵均呼地出了口气,提着沈正泽的后颈,将人拎了起来。 他喜欢沈正泽柔顺,却不愿对方卑微。他永远欣赏强者。 不等他们师兄弟抬手叩门,屋内的江歇主动打开房门,对两人道:进来吧。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7) 进屋后,屋内只有两把椅子,江歇占了一把,便只剩下了一把。 沈正泽很有眼色地站在江歇面前,却没有坐下,他自然是想要将椅子留给谢灵均,但谢灵均心中也如他这般思考。 于是两人就都站着,比肩立于江歇身前。 江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本命剑,抬头问:慧明大师怎么说? 沈正泽抿了抿唇,无意识抬手触碰了自己滚烫的耳垂,和煦地笑道:慧明禅师说我的心魔自幼就生长在体内,又说无法祓除,只能压制。 江歇闻言,紧攥剑柄,有些讶异:你的心魔怎么会自幼长在体内? 我也不晓得。沈正泽笑意不减。 他心想:我前世直到一千岁都没有问题,这是确切无疑的。不知此时又如何会有心魔。 慧明大师既不可能骗他,自幼带有心魔一事也毋庸置疑。 这就涉及到了两世为何会不一样这个问题。 比如,前世大师兄一千多岁时都活得好好的,为何今生三百岁时忽然出了差池。又比如,前世的谢灵均应于今年而亡,可他却拜江歇为师,成为了江歇的三弟子。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沈正泽的心魔只是其中一个。 直到现在,沈正泽才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会重生?什么情况下才会重生?怎么样才能做到重生? 这绝非偶然!更不能退给天意。 或许有人动了手脚吧。沈正泽淡淡道,一点也不想在谈论自己,看来我们或许错怪岑掌门了,他说我天生魔种,真是一点也不假。 谢灵均伸手摸了摸沈正泽的脑袋,心中泛起怜惜。 他忍不住去想,沈正泽此刻是什么心情,又在想些什么,怎么能够这样轻描淡写。 沈正泽越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谢灵均越是止不住地心疼。 沈正泽先是握住谢灵均的手腕,而后眨了眨眼,又徐徐松手。他已经开始适应谢灵均随时随地的举止了,也由得对方去。 江歇对他们的亲昵行为视若无睹,开口道:别理岑听雨,卦师惯会装神弄鬼,哄骗他人。倘若真有因果律,也并非一成不变。万事万物都已在冥冥之中注定的话,又要我们这些人来做什么?我相信人定胜天。 江歇性子有些硬,不似姜政、温怀瑾师徒二人般为他人着想。 沈正泽深知江歇脾气,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劝勉的大道理,外冷内热的那种。可万万没想到,对方说出来的话纯然是一种宽慰,外热内也热。 沈正泽差点挂不住笑意,动容道:多谢师尊开导。 他险些信了岑听雨的话,以为自己日后要霍乱人间,正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惶恐中,不论表现遮掩得如何好,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江歇的话打消了他的不安与隐忧。 先不说岑听雨算得准不准,就算真是切合了因果律,难道就真的不能改吗?他又怎么可能视万民于不顾,惑乱人间呢? 江歇的话对沈正泽是一种宽慰,对谢灵均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是了,人定胜天。谢灵均轻声重复。 他自从在青阳阁的寒玉床上顿悟,获得了天启,能够偶尔窥测因果之后,也时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既定的因果能否更改。 谢灵均此刻被江歇的话激励,相信人定胜天这一类话,也自然是因为自己内心早就有所倾斜。 他不是服输的性格,看到了令人心惊的画面,得知温怀瑾会死后,肯定会想着要去改变,而非逆来顺受,承认天道给予的结局。 会好的。谢灵均垂眸望着沈正泽后颈处的魔纹,淡然道,既然慧明大师说能够压制你的心魔,那也不算没有办法 沈正泽转过头来,朝着谢灵均道:可慧明大师还说,要想压制心魔,我就得一辈子呆在灵山脚下的泉水中。 沈正泽的语气不复平静,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这略微急切的话泄露了他极力掩饰的心情。 显然,沈正泽没有将会好的这三个字听进去,他始终认为不会好。 谢灵均的手从沈正泽的脑袋逐渐向下,划过对方的耳朵与脖颈后,悄悄收了回来。 不会是一辈子,谢灵均笃定道,只是暂时待在灵音寺。你说了,如果只靠缚魔锁和捆仙绳,心魔只能压制百年。如果恳请高僧施法,一定可以延长。给我三百年的时间 沈正泽笑了笑,说:我不争三百年之久,我只求朝夕。 至此,谢灵均彻底明白沈正泽的意思 对方看来是不愿留在灵音寺,宁愿靠着缚魔锁的微弱限制,获得百年的自由。 沈正泽!谢灵均有些薄怒,你在说什么浑话!你才二十岁,你这样的人,少说还有万年寿辰。你竟然告诉你不愿留在灵音寺压制心魔,你难道只活一百 谢灵均的声音一开始有些高。接着越来越低,越来越沉,重得续不下去,断在了半途。 谢灵均开始怀疑。 难道沈正泽不想修道,而觉得修魔也无所谓么?所以才会不愿留在谷底的灵泉中。 留在灵山谷底,沈正泽一辈子自由也就交代了,活动的天地不过一方小小峡谷。而入魔成为魔修后,可以在深渊里来去自由,少说也有五湖四海可供他漫漫而游。 谢灵均这样想着,也懒得掩饰,直接问:你想直接入魔吗? 沈正泽一怔,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否认道:当然不是。 他隐隐有种预感,一百年对于他而言,都显得有些宽绰了,他总疑心自己或不长久。 而且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如果被困在谷底的灵泉之中,那昏睡的大师兄又要等谁去解救呢? 那你想要怎样?谢灵均有些不耐烦。他发觉自己又看不懂沈正泽了,这感觉让人不悦。 我我想要陪着你沈正泽低声道,抬眸凝视谢灵均。 陪着他,一百年也就足够了。不敢再奢求更多时岁。 沈正泽说话间,还不自觉脸上的笑意悉数消散,神色颇有些哀伤。 谢灵均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也十分伤感,却又因对方含情脉脉的话而动容,一时间悲欣交集。 他心中一软,也收敛了气性,柔声道:我说了,会好的。给我三百年时间,我会找出涤除玄览这剂药的全部灵材,恳请慧明大师为你熬制。届时,一切都会变好,你也会药到病除。 江歇期间一直沉默着,除了开口问过话,并不知声。 此刻,他插话道:涤除玄览这药十分难配,药材遍布三界,以你阅世境的修为,如何能够去往九天之上、深渊之中? 我可以。谢灵均笃定道。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并不能说服江歇,便接着说:如果可以,我想请师尊陪我一起去九天、深渊找寻药材。最难找到的天灵珠,我们都有两粒,旁的总归能够找到。 江歇又是好一阵沉默,思考良久,哑声应道:好。 师尊沈正泽没想到江歇会答应,当即出声。 江歇抬手,轻声喝止:你不必再说了。慧明法师何在?我们随你一起去拜谒他,恳请他施法,为你镇压心魔。 沈正泽一把将左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师尊还望师尊三思如今我们已经快要又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沈正泽这话说得语焉不详,好像生怕谢灵均听懂一样。 而话里话外,他都与江歇有所筹谋,听起来似乎快要成功一般,倘若沈正泽为了镇压心魔而停留在谷底,他们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谢灵均忍耐不住,直截了当地问:师尊,你们两个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他说的是你们两个,可问的是师尊。也是因为他曾经问过沈正泽,对方说自己发过心魔誓,这次他就不问沈正泽,而是问江歇了。 你先不必知道。江歇冷硬道。 紧接着又跟了一句: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谢灵均呵地笑了一声,失语一阵,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走吧。江歇猛地起身,盯着沈正泽,俨然是要将沈正泽送到慧明眼前,他才会放下心来。 沈正泽彻底笑不出来,眼眶微微泛红,也只点点头,说:好。 说完,转身推门而出。 师徒三人走到长廊半道,从小径穿过中庭,走出居士寮房,走向大雄宝殿。 谢灵均路过庭中青翠欲滴的芭蕉时,心中的失落难以言喻。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立在此地,心心念念的都是沈正泽。可为何真的见到对方之后,一切发展都不如他的意,让他感到了巨大的挫败。 谢灵均终于确信一件事此前以为自己能够掌控沈正泽,这简直就是对方故意给他的一个错觉。他不懂沈正泽,也无法掌控沈正泽。 沈正泽会柔顺地解开自己的衣领,会捧着他的脸献吻,会小心翼翼地俯身替他掸去身上的积雪,可是沈正泽却不在意他自己。 来时,谢灵均与沈正泽并肩而行。 而现在,谢灵均望着沈正泽的背影,心想:你全然不将自己当一回事。可你是否知道,我不愿你有任何差池? 想到此处,谢灵均黯然神伤。 谢灵均眉头紧皱,颇有些不解,索性不再去想。 等走到慧明面前,谢灵均才发现,慧明身旁、身后站了足足有十多个高僧。 阿弥陀佛。慧明握紧手中的佛珠,沈施主可想明白了? 沈正泽大不情愿,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浅笑道:想明白了,弟子愿意去待在山谷的灵泉之中。只要心魔能够压制住,弟子难道还在意待在何处? 如此便好。慧明垂下双眸,右手不住地拨动佛珠。 既然已经说定,双方都疾步下山。 灵山的栈道很窄,十多人浩浩荡荡自然不能并排,于是前后紧随,一路向下。 路上飘雪,约莫是入夏之故,冰雪与寒风比十多天前小上许多。但脚下冰霜湿滑,就算都是修士,每个人也都要时时留心,以免失足跌落山崖。 下山脚程快,虽然人多,却也只耗费了八日。 越靠近灵山山脚,灵泉激荡的声音越是响亮。等到真正到了山脚,只觉激灵撞击岩壁的轰然巨响,丝毫不啻于九天玄雷劈下。 谢灵均曾经在灵泉中治过伤,知道在激流中保持不动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他当时无法做到,是江歇支撑着他才可以。 施主,请下水吧。慧明摆手道。 沈正泽在严寒的天气中,能够不瑟瑟发抖已经很是难得,如今又要在冰冷的激流中保持平稳。 弟子这就下去。他边说,边解下佩剑,放在青石阶上。 紧随其后的是腰带、外袍等中衣、靴子尽数褪下,他只着一条亵裤入水。 青阳阁内的灵泉瀑布是温的,而灵山峡谷里的激流就冷到让人心惊。寻常流水在这样的极寒天气中,早就要被冻住,可灵泉是由灵气凝聚而成,根本不受气候的限制。 也就是说,现在外面有多冷,这激流也就是多冷。 沈正泽刚将左脚探入水里,刺骨的严寒瞬间钻入他的脚心,沿着经脉不断游走。他咬咬牙,半个身子便浸入水中。 谢灵均看着沈正泽爽利的动作,又看对方面无表情,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表。 一个月前,他们刚刚抵达灵音寺,沈正泽一个松懈下才微微一抖,如果不是这一松懈,谢灵均也没留心沈正泽会冷。 这里可比青阳阁的寒室冷上许多。 既然沈正泽最初心魔发作时,会觉得寒室冰冷异常;在眼下冰天雪地里,肯定更加难熬。 谢灵均想要上前去握住沈正泽的手,用自己的灵力去温暖对方,可也知道这不能够。 现在还只是开始,沈正泽还能够运转自己的灵力来御寒,等到了众僧念经,引导灵力在沈正泽体内运转的时候,就连最后御寒都做不到,只能凭借肉身来硬抗。 谢灵均和沈正泽都是剑修,就算比凡人强悍,那也是因为灵力之故。一旦失去了灵力,沈正泽□□的强悍就会大打折扣。 沈正泽摆动着双手,朝着激流中央游去。 灵山山脚对崖,是一座小山的山巅,两山之间遥遥相隔,少说也有几里远。 等沈正泽游到两山中央,已经一刻多钟过去。 至此,慧明与众僧纷纷点头,其中几位便足尖轻点,跃了出去。 佛修大多擅长炼体与医术,如果换做是他们站在水中,以他们躯体的强悍,肯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然不当回事。 他们只足下一点,立即飞出几里远。几个呼吸间,六七位僧人踩在对崖的岩壁之上。 对岸的僧人脚底紧贴巉岩,身躯与险峻的山峰垂直。此间灵山脚下的僧人也纷纷踩在岩石上,散了开去。 僧人两两对应,慧明一声阿弥陀佛之后,大家都整齐划一地开始诵咒。 梵音在山谷间回荡,漫天金光随之大兴。 卍字心印源源不断地自天而降。 谢灵均凝神细听,满耳的那莫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等,众僧念的是不动明王降魔咒。 再看慧明法师,只他一人端坐在岩壁之上,指尖触壁,手上结的正是降魔印。 在漫天梵音、佛印之中,钉在沈正泽耳垂里的缚魔锁缓缓松开。缚魔锁飞出予希団兑,在半空盘旋,不祥的红与黑被笼罩在金光之中。 随后是松松飘在沈正泽发带上的捆仙绳,绳索在离开沈正泽头发的时候,化为一匹白练,飘在他身后,猎猎作响。 原本东流的灵水纷纷停止,从四面八方开始朝沈正泽体内涌入。 当是时,谢灵均听到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 啊 谢灵均从来没有听过沈正泽的惨叫,就算对方被他钉在剑下,命悬一线,也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从不呼痛。 这是谢灵均第一次听到沈正泽呼号。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8) 灵山脚下,原先所有的声音都会被盖住,只余下激灵涌荡,如同雷响。而后来众僧念咒,梵音便穿透水声,在山谷中回荡。 此刻,沈正泽不断的凄嚎竟然压过了这两种声音,尖锐地插在谢灵均心中。 啊 有了第一声,便是第二声、第三声,再不断绝。 缚魔锁离开后,魔纹开始从沈正泽的亵裤之中蔓延而上,沿着他的脊柱攀爬。本来妖冶瑰丽、状若彼岸花的魔纹,在梵音、佛印的作用下,变得扭曲歪斜,丑陋不堪。 沈正泽现在又是极寒、又是极热。 冷到极致的灵流自不同穴道涌入,沿着他的经脉运转,这是极寒。而魔纹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作乱,畅通无阻地攀爬,这是极热。 原本肆无忌惮、畅通无阻的魔纹,眼下却遭遇了巨大的阻力。在运转几周天后,冷到极点的灵力喷涌而出,不断与魔纹纠缠在一起。 沈正泽能忍极寒,也能忍极热,却终于忍受不住寒热相撞。 谢灵均已经开始不忍,疑心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可他也明白,他也仅仅只是不忍、只是疑心而已,要他当真叫停,又是绝不可能的。 他们抵达山脚正是傍晚,到了深夜时,沈正泽依旧在喊叫,只是声音十分嘶哑。 每随着沈正泽呼叫一声,谢灵均的心就下沉一寸,现在快要深不见底。 我好痛!沈正泽终于说出除了叫喊之外的第一句话。 谢灵均站在岸边,冰冷的流水冲击着他的靴面。 沈正泽转过头来,双目赤红。他就用这一张凄凄惨惨的脸,用这样一双满含深情的眼睛对着谢灵均。 沈正泽张嘴,声音被淹没在水声、梵音里。 唇瓣翕张,三个反复之后,沈正泽不再说话。 谢灵均从沈正泽的唇形动作中,辨别出对方想要说的话我好痛。 这是沈正泽想要对谢灵均说的三个字。 会好的谢灵均缓缓开口,语气满是疼惜。可他的话如同沈正泽的话一般,被其他的声响给吞没,未能抵达远处地方的耳朵里。 沈正泽停止发出声音,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灵均看。 他的一半青丝漂浮在水面之上,又随着涌动的流水摆动;另一半青丝则在空中翻飞,凌乱得不成样子。 够了谢灵均忽地心想。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了什么后,便开始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他一面不愿看沈正泽受这样的苦楚,一面又晓得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他爱沈正泽,所以不愿让对方受苦;可正是因为这份沉重的爱,也让他清楚,只有一时的受苦才能换来更多的安乐。 谁没有受过苦? 谢灵均不知,沈正泽此刻忍受的滔天疼痛,比其他入魔时遭遇的痛苦,又是哪个更加剧烈呢? 在两人对视中,又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沈正泽依旧无法适应,已经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住双腿,漂浮在激流之中。 灵流一刻不曾断绝,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涌入,又源源不断地在抵御魔纹时,与魔气碰击散逸。 灵力是从旸谷里流下来的,而魔气是自人的体内产生。 不止沈正泽心中有多少阴暗的心思,这才会积攒下难以彻底消去的魔气。更诡异的是,在斩杀蚀心魔蛊之前暴露之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不对劲,就连沈正泽本人也不知道。 魔纹最初沿着沈正泽脊柱爬到了后颈,在降魔咒、灵力的作用下,慢慢消退到脊背。 而这个过程,整整耗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后面的情形愈发艰难,等魔纹退到沈正泽腰间,十五年的时间过去。 在一个清晨,众僧停止念咒,皆坐在岩壁之上,朝着沈正泽结出降魔印。 一个接着一个的佛掌从灵山之巅急速飘落。刚见到的还是一个金色的光电,转眼间就化为两里宽的掌印,猛地打在沈正泽身上。 又是十五年,魔纹才颤颤巍巍地收入亵裤之中。 至此,已经是道元八七九/八五年的年底。 除夕夜,梵音终于停止,金光佛印却仍旧悬在沈正泽头顶,笼罩着他。 众僧起立,此岸的沿着石壁走来,对崖的足尖一点飞来。很快,谢灵均身前又聚集了十多位高僧。 多谢诸位高僧。谢灵均和江歇异口同声道。 慧明与众僧相识,随后转过身来,朝着谢灵均道:心魔暂时被压制住,只要沈施主不再离开灵泉,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灵均想了一下,问:如果沈师兄离开谷底,去往人间各大洲陆,心魔还能够被压制多久? 慧明答道:不出意外,少则五百年,多则三千年。 谢灵均思量许久,问道:大师,我们能够带沈师兄离开吗? 慧明不语。 谢灵均看慧明神色,便知其反对,于是解释道:我与师父想带沈师兄一起,去三界之中找寻药材,为师兄配置一味名为涤除玄览的药。 慧明道:难。 的确难。谢灵均叹了一口气,但并非没有可能。我们手中已经有了天灵珠,而妙音阁阁主常相思那里又有滚冰糯。最难的两种已经有了,剩下的也不过是时间长短。 慧明看了谢灵均一会儿,摇了摇头。 谢灵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咔嚓咔嚓几声脆响。他立即转头,就见自岩壁之中飞出十多根铁链,将沈正泽给团团围住,锁了起来。 大师,这是何意?谢灵均有些发怔,心中已然泛起薄怒。 慧明只道了句阿弥陀佛,也不开口解释,便率领身后其他寺院的高僧一同踏着石阶,快步赶回灵音寺。 谢灵均陡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追上去找慧明理论,可追上去又有何用? 他现在不动用神魂之力,根本无法打过慧明,追上也是徒然而已。 江歇紧紧抿唇,上前拍了拍谢灵均的肩膀,说:这是九天玄铁锻造而成的降魔链,没有慧明法师的准许,根本不会将沈正泽锁起来。 我知道!谢灵均压抑着怒火,就是知道才不解。慧明法师为何要这么做? 江歇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忘了岑听雨的话吗?大概慧明法师也觉得,沈正泽的心魔太过危险了吧? 谢灵均呵地笑了一声,踱步至岩壁边,随后一拳捶在山石上。 那他做错了什么吗?沈正泽什么也没有做,他们凭什么把他关在谷底?谢灵均愤愤不平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歇平静道,他年仅二十,已经是阅世境后期的修为,指不定过几年就能突破万象境。然后呢?最多百年,就是无我境。最多千年,可以迈入太上境。 谢灵均已经听懂江歇的言外之意。 江歇是说,沈正泽千年晋升太上境,实力恐怕就连慧明也不能及,届时为祸人间,何人能阻? 惟有防患于未然,将沈正泽镇压在灵山谷底,用九天降魔链囚/禁起来,才能让人安心。 谢灵均冷冷道:所以呢? 我亦无法解。江歇没有直接回答谢灵均,反而说出了一句叫人泄气的话。 这句话一出,谢灵均顿时冷静下来,明白愤怒是最无用的东西,于是微微点头道:弟子明白,多谢师尊教导。 江歇不知自己哪里点拨了谢灵均,但对方能够恢复平静,也是他愿意见到的。 谢灵均拾起青石阶上的衣物和佩剑,迈入水中,朝着沈正泽游去。 沈正泽被冻得瑟瑟发抖,看到谢灵均过来后,无神涣散的双目里终于捎带一抹喜悦。 你来啦。他说。 谢灵均停在沈正泽身前,就见沈正泽嘴唇一开一合,只是对方的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就追着问:你说什么? 沈正泽挂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张嘴道:你来啦,见到你我好开心。 谢灵均又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当即心中一沉,长臂一揽,将沈正泽搂入怀中。 他将自己的耳朵凑到沈正泽嘴边,柔声道:你再说一遍。 沈正泽贴着谢灵均的耳朵,又重复了一次,最后再加了一句很想抱抱你。 谢灵均狠狠将沈正泽抱住,将自己的脑袋埋入对方的颈窝,闷声道:不必说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说了两句,再也说不下去。 沈正泽失声了。 谢灵均不敢将这件事告诉沈正泽,只好用右手顺着对方的长发、脊背,用自己的体温与灵力去温暖对方。 没事了。没事了谢灵均喃喃道。不知在安慰沈正泽,还是在安慰自己。 沈正泽趴在谢灵均肩上,因着谢灵均灵力涌入疏导之故,原本冰寒一片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暖。当谢灵均抱住他的那刻,他终于感到无比安心。 沈正泽默默笑着,心里没有一丝阴霾。 两人抱了许久。 谢灵均等到沈正泽身体大暖的时候,才松开对方,说:抬手。 沈正泽僵硬的脸恢复正常后,已经能够做出灿烂爽朗的笑容了。他面带笑意,点头照做。 谢灵均为沈正泽穿衣,替对方打结、扣扣子,最后拍了拍湿透的衣衫,说:好了,穿得很齐整。 沈正泽又捞起一遍自己的头发,递到谢灵均手中,说:为我束发好吗? 谢灵均虽然听不见沈正泽的话,却也从对方的动作明白了意思。 好。谢灵均答应。 他用灵力将沈正泽的头发烘干,随后摊开右手掌心,半空之中的捆仙绳飞来。 谢灵均怕沈正泽的头发落入水中,便很仔细地为对方将头发盘起,随后用捆仙绳扎好。 好了,扎好头发后的你特别好看。谢灵均微微笑道。 他伸出双手捧住沈正泽的脸,凑上前去,在对方的右脸落下一吻。 沈正泽再按捺不住,不管不顾地抱住谢灵均,对准对方的双唇狠狠深吻。动作间牵扯到腰间的降魔链,叮当叮当的清脆碰撞声不绝于耳。 在僧人停止念经那刻,天上的冰雪又缓缓降落,此时正好飘到两人的肩上。 流水也重新重新开始流淌,水声激荡,将两人那点声音吞没。 第83章 沉入水中 灵山石阶蜿蜒屈曲,江歇见徒弟如此,便沿着石阶萦纡上行,直至没入山石之后,再看不见两位徒弟。 他准备等谢灵均出来后,同对方好好谈谈,接着便是去妙音阁找常相思。 他有预感,自己时日无多。光靠他和姜政二人,远不足以支撑最后的阶段,如果常相思能够同意,或许事情完成起来会更轻松一些。 三十年前,江歇差点与常相思同归于尽。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考虑与对方勠力同心。 江歇背靠山石,抬起握剑的右手仔细放在眼前。 修士耳聪目明,便是几里外望来极其细小的人,也能将其发丝看起一清二楚。何用放至眼前? 掌心满是剑茧,看不出什么名堂。 一翻到手背,但见上面细细密密的皱纹,以及若隐若现的斑点。虽不明显却是一个征兆他快要衰败而亡了。 比他想得更快!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他的计划进展也比想象中更快。 福祸相依 江歇收回手,等待自己两位弟子告别。 与此同时,谢灵均与沈正泽两人一吻方毕,皆气喘吁吁。 谢灵均将下颔抵在沈正泽额头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双手紧紧掐着沈正泽的肩膀,用的力道似乎要将对方揉碎,不让对方逃离。 你感受到了吗?谢灵均凑到沈正泽耳畔,清冷的声音中夹带着一缕妄欲。 沈正泽被谢灵均烫到,不由自主地曲身,想要拉开一点距离,以免对方的触碰到自己。 谢灵均按住沈正泽的腰,将人重又贴回。 鼻尖相触。 谢灵均盯着沈正泽的闪躲的双眸,确定没有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厌恶,这才更加胆大妄为。 师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谢灵均将自己感知到的事情说出,他这样体贴我们,你也别再欲拒还迎了。好吗? 沈正泽听到欲拒还迎这四个字,心中好一阵羞耻,却接受了对方的评价。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委实是有些矫情了,比起对方坦坦荡荡、毫不遮掩的态度,他就显得不那么大方了。 我愿意沈正泽强忍着自己内心的羞耻,期期艾艾道,我很喜欢你,很想要你。 谢灵均听不见沈正泽的话,可看到对方赧然期盼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仅他想要沈正泽,对方也迫切地渴求与他紧紧相拥。 谢灵均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压抑道:我们去水底。 好。 沈正泽答应后,就放开了对降魔链的支撑,任由锁链拉扯着他的腰,带着他整个人向水底下沉。 他腰上一共绑了十二根玄铁链。每一根九天玄铁链上的每一小节,都足足有一百五十公斤重。 佛修为了炼体,会将九天玄铁绑缚在肩上、腰上、手脚之上,对于他们而言,九天玄铁的重量已经习以为常。 可沈正泽一个剑修,□□再强悍,也远不如佛修。 被降魔链拉扯下坠的感觉太过苦痛,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渴求。 沈正泽坠落到半途,离谷底仍有万丈距离,降魔链已经绷紧。 唔沈正泽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轻哼。 不知过去多少时日,谢沈二人重新浮上水面。 谢灵均又与沈正泽温存许久,最后贴在人耳边,轻声道:我要走了。等我找齐药物,为你除去心魔,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沈正泽十分餍足,心中的隐忧也因此消散几分。 他本应十分愤怒且焦躁的,可不知是否因为心魔被镇压的之故,他现在只有坦然面对未来的心情。 很久没有这样清爽过,从身体到心灵。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79) 不会因为糟糕的局面而感到忧心透顶,也不会一味地自责愧疚,只会要求自己要竭尽全力。 沈正泽亲了谢灵均一下,笑道:我等你回来。 这是他目前惟一能做的事情。 谢灵均替沈正泽将头发烘干后,不再停留片刻,狠心转身游了开去。等上岸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回首,最后看了沈正泽一眼。 沈正泽半个身子都浸在激流之中。他不仅需要耗费力气来抵御严寒与流水,还要抽出精力来支撑铁链的重量,不至于被铁链压到水里。 此刻,沈正泽朝着谢灵均微笑,一副全心全意信赖谢灵均的样子。 谢灵均才与沈正泽有了肌肤之亲,看到对方这样,简直想要留下来再陪着胡闹上几千年、几万年 谢灵均心中一软,微微叹了一口气,再不敢看沈正泽,直接沿着山道走了上去。 走了几百步,隐没在山石之后,他看见了一个坐在地上发呆的剑修。 剑修将自己的本命剑架在腿上,低头看着利剑,听到谢灵均走到他面前,这才出声道:既然已经将体己话说完,我们也好出发了。先去妙音阁看看常相思,他手中有灵材滚冰糯。 这个剑修就是江歇。 谢灵均乍一眼竟然没有认出来。 江歇的衣衫都很质朴,从来也没有那件华丽到炫目。他就穿着一件棉质的青衫,只是衣衫上有姜政亲手布下的阵法,打起架来很是实惠。 谢灵均没有一眼认出,不单单因为江歇穿着质朴,更是因为江歇坐在青石阶上低着头,他只能看到江歇的头顶。 全白,且是雪白。 等到江歇起身抬头,谢灵均这才看清师尊的面目,好在容颜依旧是此前三四十岁中年男子的面貌,并没有像头发那样衰败。 师尊。谢灵均轻唤一声,你究竟怎么了? 江歇不紧不慢道:九千一百零六岁,我已经很老了。 言外之意,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他的年级已经到了老的地步,很快就要迎来死之一字。 谢灵均闻言沉默良久。 修士的大限一般是一万年,江歇离此还早得很。他这样说,显然是在敷衍谢灵均,不准备将实话告知。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沿着石阶往上走,走到窄窄的栈道前,方才再次看到十五年前走过的那根锁链。 他们从谷底走到此地,耗费了很久的功夫,却依旧在灵山山脚,离半山腰都还十分遥远。 谢灵均跟随江歇一起踏着寒锁,走在离开灵山的路上。 来时是师徒三人,怀着治愈沈正泽的希望,结果离开时,此行最重要的那个人却被镇压在了谷底。 谢灵均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沈正泽肌肤的触感,还捎带着对方的体温一般。可他低头俯瞰谷底,只能看到一篇氤氲的水汽,还有水汽下方隐隐的佛光。 前世今生好似在这一刻有了错位的重合。 道则其三,因果循环。曾经谢灵均品尝过的苦果,如今统统在沈正泽身上应验。只是沈正泽比谢灵均幸运得多,他有师尊庇护,有谢灵均疼惜。 师徒二人冒着风雪,翻山越岭,在十日之后走出灵山外围,重新回到冰川之上。 到了这里,他们祭出长剑,御剑往南飞去。 妙音阁和灵音寺同在西陆,后者所在的灵山位于冰川,而妙音阁在冰川南面一些的无边西岭之上。 江歇御剑的速度很快,恰好够谢灵均勉强追上。 三天后,已经是一月底,两人终于抵达无边西岭。 谢灵均朝某个僻静的山峰望去,那里他曾与沈正泽二人共同站立过。就是在那座小山峰上,他问沈正泽:沈正泽,你究竟什么意思? 谢灵均忽地想,那时沈正泽应该就对他有意了吧? 而他呢?他也对沈正泽有些朦朦胧胧的好感吗? 江歇回头瞥了谢灵均一眼,淡然道:凝神,跟上。 是。谢灵均回过神来,再不敢胡思乱想。 一个时辰之后,自凛冽的风中飘来时断时续的乐音。 乐音时断时续是因为他们离得远,等更加凑近一些,就能听到连续不断的美妙乐章,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在乐曲声中。 妙音阁外,常相思坐在阁顶,半个身子都坠在空中,双腿与下摆露出飞檐,在尚还寒冷的春风里摇荡。 风中也飘散着他的歌声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等他唱到然字,就见远处飞来两名剑修。 常相思歌声不停,接着唱道: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等他唱完一曲,对方才临近妙音阁。 常相思循环再歌: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此曲不知何名,亦不知何人所做,只是在常相思顺着山下的流水飘到妙音阁前时,他身侧的箜篌里一直循环着这曲哀怨凄婉的歌。 那年他的师尊从流水中截住漂流的小舟,将他从乌篷船里抱了出来。 因着曲子开头三字为长相思,他的师尊便为他取名常相思,并将捡到他的那日作为他的出生之日。 常相思年幼时,也曾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在长安。可他不知道长安是什么地方,闻所未闻。 会弹箜篌,会唱歌。琴声悠扬,歌声清越但哀婉。 常相思收声,一把握住身旁的箜篌,起身迎接道:江阁主,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没干啥,就用手解决了一下困难,我都省略了,应该不会被锁吧? 开了一下防盗,比例是30%,不知道有没有用。 以及,这张是今天的加更,明天会更得晚一点。我真好努力一女的! 感谢在20200305 03:42:10~20200305 23: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56546、熬夜星人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千丝万缕 江歇立于长剑之上,神情复杂道:常阁主,别来无恙? 常相思笑了几声,回道:常某自然无恙,可不知江阁主怎么满头白发了?说话间,携着箜篌,从阁顶飞向江歇,上次见到江阁主时,你只鬓边几缕银白,如今这情况有异,难道是修炼出了什么差错?不知常某能否帮到一二。 我来见常阁主,的确有事相求。江歇道。 常相思也不惊讶,他看到江歇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无事不登三宝殿,定然是有什么难处。不然以江歇这冷硬的脾气,他当日在青阳阁出言不逊,对方怎肯给他好脸色? 阁主有事不妨直说。常相思笑了笑,在下三十一年前多有得罪,一直心存愧疚,不敢再见阁主。今日阁主前来妙音阁,在下求之不得。 江歇面色稍显凝重,沉默地打量了常相思一会儿,妥协道: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 好。常相思爽快答应,一直握着箜篌,一直指着阁楼,我们去楼外楼说。 常相思说的楼外楼,是指在妙音阁顶楼里用阵法拓展出的一方空间。 妙音阁里音乐缭绕,日夜不息,并没有太多的房间设置隔音阵法。 妙音阁内的弟子相信,音乐虽有悦人、悦己之别,但他们大多倒没有太羞怯,不愿示之于人的。相反,他们之中大多愿意弹琴给他人听,当别人感到快乐时,也正是他们获得满足的时刻。 顶层的楼外楼是少有的隔音房间,然而一般不用来供人弹琴,而是供人交谈。 江歇与常相思飞向楼外楼前,江歇回首对谢灵均道:你留在此地,我有事与常阁主说。事关重大,可能会耗上些许日子,你只管等候就是。 弟子遵命。谢灵均虽然忧心,却也不至于这些日子都等不了。 接下来却出乎谢灵均的意料,他等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等到空中的风都没有初来时那般料峭,却依旧没有等到江歇和常相思从楼外楼出来。 我答应了要为沈正泽寻药,师尊也允诺要陪同我。师尊一诺千金,定然不会失约谢灵均想到这里,不愿再想。 他自然知道江歇绝不会违背承诺,可江歇显然有什么瞒着他的事情要做。 他以为江歇和自己来到妙音阁是因为沈正泽,为了从常相思手里求得灵材滚冰糯,好制作去处心魔的药,将沈正泽从灵山谷底救出。 可是看在看来,江歇早就想来妙音阁见常相思,目的是为了完成早就开始谋划的事情。 谢灵均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开始有些沉不住气,略微焦躁起来。 到了六月初,他有些等不下去,想要去楼外楼敲门,看看江歇与常相思是否还在妙音阁。 正当此时,江歇与常相思从楼顶飞出。两人正眼不瞧谢灵均,好似将他给忘了一般,自顾自御器朝北边飞去。 师尊!谢灵均当即高呼道。 江歇听到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与常相思谈得尽兴,一时沉迷其中,竟然忘了谢灵均。 谢灵均。江歇语气淡淡,你先不要随意走动,就在妙音阁里哪都不要去。我与常阁主有急事要回一趟北冥大陆。等我们办完事,立即回来,你切勿着急。 谢灵均不自觉地紧攥双拳。 他怎能不急?沈正泽就被锁在寒谷里,等着他来解救。 弟子遵命!谢灵均喉结滚动一下,压抑自己的情绪,终是什么也没有提,答应了江歇的命令。 可他却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师尊 没有如果! 等谢灵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他竟然开始怀疑江歇,认为自己的师尊会言而无信。 谢灵均的掌心惊出冷汗。 一是为了江歇真有可能忘记承诺,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二是为了自己恶意地揣度江歇。 此刻,江歇曾经追杀他的场景又重新浮现在眼前。昔日严慈相济的师尊,对他拔剑相向,这一点让他难以接受。 师尊既然不厌恶魔族,并非认为魔族就应当斩尽杀绝,那前世为何要忍痛杀我?谢灵均心中充满疑虑。 一定是我忘了什么事。 谢灵均极尽全力想要回忆,可记忆始终被尘封在心底,任由他如何努力依旧岿然不动,绝不肯向他开启一丝一毫。 他一共想起两段记忆,这两段记忆都是在无意中得到,并非他刻意去追寻而来的。 为何如此?为何我会失去最重要的记忆?谢灵均眼睁睁看着江歇飞远,心中又涌起了一丝无力的感觉。 如果江歇真的背弃了承诺,那谢灵均决意动用自己的神魂之力,上天入地为沈正泽找齐灵材,就算反噬也在所不辞。 谢灵均终于收剑,从空中落地。当他走进妙音阁中的那一刻,阁内弟子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望来。 他和一个人长得太像了,像到让人毛骨悚然。 常相思在三十一年前曾经手执白绫,牵引着白玉棺椁回来。那玉棺里装的人和谢灵均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能叫人不惊恐。 谢灵均刚才与江歇的对话,他们也都听到了。这个人也叫谢灵均,玉棺里的人一样。 难道玉棺里的谢灵均死而复生了吗? 几个月来,妙音阁里的弟子都好奇不已,却无一人敢上去直接问谢灵均,只因谢灵均御剑端坐在风中的样子实在是高不可攀、凛然冷峻。 妙音阁楼底,一排排的阶梯,自下而上,坐满了乐修。 两架箜篌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一架是转调箜篌,另一架是小箜篌,却没有人演奏,想来是常相思的。 最底下、最宽阔的地方,除了箜篌,便是古筝。而怀抱琵琶半遮面的乐修正坐在第一排阶梯之上,紧随其后的便是二胡、笛箫等。 中阮、大鼓、唢呐 正是这些乐修演奏着华章,日夜不辍。谢灵均在阁外的半空中,听了几个月不重样的乐曲。 敢问何长老在吗?谢灵均扫过众人,缓缓问道。 阁下找我何事?何弦坐在众人之中,手执一把韶琴。听到谢灵均叫他,他站了起来。 谢灵均问道:可否麻烦何长老带我去灵堂? 何弦心中一凛,警惕道:阁下去灵堂所为何事? 见我族人。谢灵均沉声道。他想要去看看白玉棺椁中的自己,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和玉棺中的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弦听到谢灵均说族人二字,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难怪眼前的这个人和谢灵均这么像,是从谢氏家族里出来的,那就不足为奇了。毕竟三百多年前死去的谢长怀也长得近似这模样。 十分抱歉,阁主吩咐过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允许去灵堂探望青阳阁的谢护法。何弦面带歉意,阁主的命令在下不敢违背,还请阁下谅解。 谢灵均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他死了吗? 何弦看了谢灵均一阵子,开始好像准备回答,最后还是给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这就不是我可以知道的了。 多谢何长老。谢灵均垂眸,淡然道。 问完话,谢灵均就不再妙音阁内停留,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大堂的半刻钟后,乐声再度响起,接着将被打断的乐章从头弹起。 谢灵均边走边回想与沈正泽相处的点点滴滴,确认沈正泽和他说过,要救活大师兄之类的话。 我的神魂在这具身体内,如何才能回到原来的那具躯壳中呢?谢灵均越思考,心情越发沉重,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可我夺舍重生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吗? 谢灵均开始整理思路,将自己重生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件件抽出。 首先原身死亡,他重生在这具身体中。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0) 紧接着拜师江歇,在青崖书院学习,被贺知舟告知没有夺舍这一回事,有的只是用融血冰莲和苍木寸心培育出来的躯体,从而将神魂转移过去。 贺知舟在发现他与沈正泽的神魂融合之后,为他做了一个神魂测试,得知他神魂不全。 当他们到慰灵塔找到江歇以后,江歇告诉他们,他的这具身体是江歇用灵物融合谢灵均的血肉培育出来的。这也就和贺知舟所过的话相合了。 江歇和姜政急遽衰亡,快要老死。沈正泽多次说要救活大师兄。 这一切串联起来,谢灵均再不相信,也只能够相信了。 江歇想要将谢灵均的神魂从原来的那具身体里,转移到由灵物培育出来的躯壳中。 难怪他神魂不全,应该是在出生的时候就被阵法切去一部分,混合着血肉一起放置在灵物之中。 至于江歇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是因为原来的那具身体有问题。 谢灵均前世就知道自己身体有缺陷,询问江歇的时候,江歇告诉他:无妨,只要你肯勤加修炼,心无旁骛,定能出类拔萃,远胜其他修士。 却原来是一句骗他的漂亮话。 江歇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着手为他捏造了另一具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字打得太多,我五指和手腕都有些不堪重负,今天就只有三千字。 明天第二卷应该能够收尾了。 围脖名同笔名,有什么脑洞会在上面和大家分享,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关注一下。 感谢在20200303 23:52:04~20200306 21:0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酥、回收旧记忆2个;多马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熬夜星人8瓶;38456546 6瓶;棒棒哒达达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二卷完 谢灵均对此感到绝望,每个人都说为了他好,可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行事,根本没有询问顾及过他的感受。 从始至终,从前世到今生,他都一直被蒙在鼓中。 他心想,如果等到年末,师尊还未回来,他便决意自行离去。 十月底,江歇还未回来,常相思先在瑟瑟秋风中乘着箜篌飞至妙音阁。 他路过谢灵均时,说道:你还在?难为你等了这几个月的时间。江阁主如今被急事绊住,约莫十一月中旬便能赶到妙音阁。你也等了这许久的辰光,再等上一阵吧。妙音阁里的弟子虽不比青阳阁,不懂打架,只晓得整日弹琴奏乐。可你若喜欢,他们也会很乐意与你切磋的。 我会等。谢灵均淡淡道,多谢阁主美意,但不劳烦青阳阁的诸位才俊了。我等得起。 那便好。常相思叹了一口气,说完就往青阳阁内飞去,走了一会儿,忽回首望向谢灵均,邀请道:你愿意去妙音阁内听听乐曲吗? 谢灵均见常相思神情真挚、语气诚恳,自觉不能失礼,也实在无可拒绝,于是点了点头,回道:不胜荣幸。 再度踏进阁内,竟然又是几个月的时光,再过两个月,就是新的一年了。 堂中的两架箜篌并非动过,看来的确是常相思的无疑。常相思进阁后,携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架,放在了小箜篌旁边,走到椅子上坐下。 阁下请坐。常相思一摆手,摊了手掌,却也不说坐哪,意思是要谢灵均席地而坐。 谢灵均并不忸怩,直接一掀衣服下摆便坐了下来。 常相思随手试了几个音,接着调试几下,等到音准丝毫不差,这才弹出了第一个上滑音,接着琶音、旋律、和弦一个个乐音在他的手下倾泻而出,有条不紊。 一曲方毕,谢灵均沉醉其中,常相思却叹了一口气,问他:比起你上次听到的,我这次弹得如何? 谢灵均怔了一下,心想自己何时听过常相思弹琴,略一回忆确是有的三十一年前在青阳阁长留峰半空之上,常相思演奏《长相思》,以为是自己生平最后一曲,很是动情。 谢灵均当时忧心江歇,又害怕沈正泽犯下傻事,并没有全心全意地听常相思演奏。可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常相思当时的演奏远胜如今。 谢灵均这样想,就不开口回答了。 常相思见谢灵均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懂?他笑了笑,道:阁下但说无妨。 三十一年前弹得更好。谢灵均言简意赅道。 果然如此吗?常相思微微低头,半张脸都贴在了琴弦之上,右手随意拨动,泠泠琴音再次想起。 谢灵均颇为戚然,再一联想自己已有三十多年未曾好好练剑,更是感同身受,心中好一阵怅惘。 我当日演奏的曲子,不知何人所做,只是我的本命法器中自动贮存了这一首歌。常相思笑道,我的本命法器在幼时就一直跟随,据师尊说,那是我母亲的赠礼,放在送我来妙音阁的那一条乌篷船里。 谢灵均不知常相思为何这么说,只是更加联想到三十一年前的情形。 常相思当日追溯生平,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这才开口。如今也绝不是无端开口,语气中大有辞世的决然。 谢灵均听着听着,心中又是一凛,其实并不大愿意再听下去了。 在我第一次学会弹箜篌前,那架箜篌里就一直循环着这一首歌,还有清越凄婉的女声不停歌唱。师尊同我说,那唱歌的女子极有可能是我母亲。常相思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众人很难从他的脸色中,揣摩出他的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诉说自己的身世。 我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因为歌曲第一句就是长相思,在长安 常相思说到这里,自觉索然无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抬头冲谢灵均道:失礼了,竟然说了这许多的废话。我本意是想要请客人欣赏妙音,却让你无端听了杂音。 不是杂音,常阁主客气了。谢灵均缓缓道,能听到常阁主演奏一曲,实在是我的荣幸。 常相思快活地笑了几声,道:小友谬赞。我三十年前弹得最好,后来技艺未能精进,反而有些退步。承蒙小友不弃。方才那一曲名为《伎乐天》。 说着,他抬手招呼堂内的众人,道:接着我们这一大群人再为小友演奏一曲,名为《反弹琵琶伎乐天》。 乐曲声日夜不辍。 三日后,常相思略有疲态,众人所还在演奏,他却独自放下了手中的箜篌,从椅子上离开。 他走到谢灵均身旁,伸手道:小友可否随我走一趟。 好。谢灵均答应,也伸手握住常相思递来的手掌,被对方拉扯着起身。 常相思拉过谢灵均后,便松开了手,接着一挥衣袖,他的本命法器就凌空而动,跟随在他身后。 两人离开阁楼,往后山的灵堂飞去。 途中,常相思感慨道:都十一月初了,可惜再也看不到今年冬日西岭飞雪。 谢灵均一听这话,那颗沉甸甸的心终于坠地,知道常相思是在感慨自己时日无多,话里话外说的是连今年都过不去了,这让谢灵均十分惊诧。 怎会如此? 他刚想开口问,就听得常相思同他说话:谢灵均,你来妙音阁是为了求取灵材滚冰糯的吗? 谢灵均静下心来,坦诚道:是。 常相思微微一笑,道:来得正是时候,再早一些,我恐怕不情愿;再晚一些,你又落空。你和江歇来得不早不晚,我愿意将滚冰糯赠与你。 说话间,两人行至后山的灵堂。 常相思收了飞行的本命器,一招手,箜篌便缩小在他掌心,最后被放入袖中。 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此?常相思望着灵堂,语气沉重地问。 谢灵均一想到自己沉睡的躯体就安置在灵堂中,心跳顿时不受控,开始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弟子不知。谢灵均道。 常相思转头,直直望入谢灵均的双眸,低声道:这里面葬了一个和你九成像的人。你恐怕不知,那个人便是你的来源。如果没有他,也就不会有你。所以你应该来见见他。 谢灵均心如擂鼓,好似快要从自己的胸膛中跃出。 常相思说着话就把门推开了。 灵堂不是任何人都能打开的,妙音阁里只有常相思与何弦两人有资格进入。 常相思领着谢灵均走到第九楼,走到楼梯半道,谢灵均就看到了白玉棺椁,还有玉棺里那张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 他自己,也就是谢灵均,也还是谢灵均,就悄无声音地躺在玉棺之中,悬于半空。 他没死,不过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常相思漠然道,他本就不应降世的一个人,都是谢长怀与曲婉容作孽。 谢灵均心中的痛苦悲愤快要溢出,当即追问道:此话怎讲? 常相思呵地笑了一声,摇头道:何必说给你听?不过徒增一个知情人而已。你若是知道了,保不齐要被灭口。有时候,人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谢灵均冷笑一声,默不作声。 常相思却在最后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取过箜篌,说:我再为小友演奏一曲吧。 谢灵均此刻已无心情,并不说好与不好,只抬头紧紧盯着悬在半空的玉棺。 常相思不等谢灵均应答,自顾自弹了起来。 夜风吹拂,妙音阁内间或传来箫声、笛声,又或是琴筝齐鸣。清雅或是热烈,所有的乐音都散在风中。 谢灵均在灵堂中听得并不真切,惟有眼前常相思的箜篌声在耳畔萦绕不息。 一曲毕,常相思转头望着谢灵均,问:这次也是《长相思》,我第一首学的曲子,希望它也是我人生中最后演奏的一首曲子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十分微弱。 你谢灵均望着常相思,怔怔难以开口。 他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眼里只有陷入昏睡之中的自己,并没有留意弹琴的常相思。等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只见常相思急遽衰老。 你怎么谢灵均讷讷不能言,情不自禁地俯身,探手伸向常相思的脸颊。 常相思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清秀的脸,问:怎么?我变难看了吗?你要知道,同你比起来,无论什么人,都会显得很普通。我也不能幸免于难。这张老脸皮,劳烦你最后再多看一会儿了。日后,你要想再看,也没有机会了。 说完,冲着谢灵均笑得愈发快活。 他原是想问,他如今变老,是否很难看。但他问不出来,他不愿变老,他很爱美。 他爱一切美的东西。最爱的是妙音,尤其从箜篌之中泠泠流泻而出的乐章。 谢灵均摇了摇头,伸手覆住常相思的手。他的手很宽厚、很温暖,完完全全将常相思的手给包覆,余下的指腹落在对方的眼角眉梢。 不难看,你无论如何都好看。他说。 常相思仍旧笑着,看不穿是喜是悲,只能说那是很坦然的态度坦然地赴死,就像七千年前,他以为自己大限将至那般。 这不是欢喜或者悲伤能够形容一二的,那是众芳芜秽,秋叶遁地。 转瞬之间,常相思眉发皆白,方才还光洁细腻的肌肤,已经隐隐现出细纹。 肉眼所见,皆为皮囊,不过是相。谢灵均轻声道,我不着相。我用心看人,看到的是你的灵魂。你很美。 常相思脸上的笑容开始衰减。 这笑意的减弱,倒不是为自己的衰老变丑而伤感,只是因为在此中情形下,他实在力有不逮,竟然连笑容都难以维持,只想闭目长眠。 常相思曾经的声音,就如同他的琴音一样,清雅、冲淡。而现在,他的声音和外貌一般,变得老迈而低沉。 我甘愿,眼下的这一切不是因为大限已至,而是因为我甘愿。谢灵均,这是我最后的私心,能否请你记住,我是甘愿的。 谢灵均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常相思的后颈,将人按在自己的左肩之上,柔声应允:好。我晓得,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也会记住你是甘愿死的。 常相思伏在谢灵均肩上。 既然谢灵均已经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就不必伪装,干脆地落下泪来。 谢灵均沉默着,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一阵温热。 我要告别尘世了,常相思的声音越来越闷,越来越微弱,临别前,我想将毕生所爱赠与你。 好。谢灵均再也忍不住,压抑着自己心中无限的悲痛,克制地将常相思环在臂弯中。 谢灵均是极其修长的人,当他将常相思抱在怀中时,才发现,对方竟是如此瘦削,瘦得好似随时都能迎风而去。 当是时,一把凤首箜篌从常相思的袖中飞出,琴弦自发拨动,好像仍然有什么人在演奏着它。 紧接着是清越的女声如泣如诉: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箜篌逐渐缩小,而泠泠乐声、歌声仍然不绝于耳。 谢灵均想到常相思此前同诉说身世,此刻听到这歌曲,便知道这是他母亲所唱、所奏。 常相思说,在他第一次学会弹箜篌前,箜篌里就一直循环这首歌。换言之,在他学会演奏箜篌之后,这歌声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在他身消道陨的这日,琴声、歌声复又响起: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半年多前,他来到妙音阁的那日,风中飘散着常相思的歌声,对方唱的还是这首歌。 此刻,谢灵均耳畔若隐若现的男声,与箜篌中哀婉凄清的女声重叠在一起: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当琴音落尽,女声歌尽,箜篌不断弹动的琴弦也逐渐静止。 箜篌开始缩小,半空中的玉棺也随之变小。很快玉棺小得几乎快要看不见时,朝箜篌飞来,竟然钻入了箜篌的共鸣箱里。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1) 谢灵均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耳朵一痛,一根丝弦穿透他的左耳耳垂,将小如指甲盖大小的箜篌串在他耳朵上。 我最后一缕残魂,将附着于本命器上,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常相思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谢灵均肩上响起。 这是他于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常相思再无动作,更无声响,只静默地垂伏在谢灵均的肩上,靠在谢灵均的胸膛里。 金丝楠木棺飞来,落在楼梯口。 谢灵均等了许久,生怕常相思的躯体如韩虚一般散逸,就匆匆将常相思的尸首放入棺木之中。 当温热的身体进入,棺木自动合上,悬挂于半空之上。 此刻,灵堂里的音阵自动奏响哀乐,为刚刚逝去的妙音阁主悼亡。 谢灵均坐在常相思不久前做过的位置上,身下的木梯依旧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可常相思已经逝去的事实却无法更改。 谢灵均摊开掌心,一块灵玉在他手掌之中。 这就是他此行所求,灵材滚冰糯。 他又想起常相思昔日所言。 九千多岁,我大限将至,修士的寿命是一万年。 我没有死,这是天道给予我的一个奇迹。我活了下来,也顺利突破了太上境。时至今日,我已活了一万七千年。 明明一万年就该陨落,为何常相思又紧着活了七千年? 靠的就是谢灵均手中的那一块滚冰糯。 谢灵均为救沈正泽,来常相思这里求取灵材,却不料将对方赖以活命的东西给带走了。 如今他身上有了两件别人的本命法器,一件是他生父谢长怀的无名剑,一件是妙音阁主常相思的箜篌。 为何常相思说他来得不早不晚,为何常相思说谢灵均的降世是谢长怀曲婉容夫妇作孽? 以及,为何常相思会死? 这些事情扑朔迷离,是谢灵均此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终于完了,马上开启第三卷。 埋线一时爽,收线累断肠。 伏笔好多好多,至少第二卷把常相思这个人给收尾了,不容易啊。我还挺喜欢他的,但这不妨碍我写死他。 我不可能大费周章去渲染一个人,结果这个人还没用,不会的。常相思第一卷出场,第二卷终于收尾了。我喜欢这种前后呼应的感觉,爽。 其实这一章是我早就写好了的,本来想留到今天再修改润色一下,但实在不想动了,或许可以更好,但就这样吧。 第86章 百年已过 谢灵均又在妙音阁停留了几个月。 期间,他接受了妙音阁的盘问,最后明白常相思确是因寿辰已尽而亡,便放过了他。 灵堂里谢灵均的玉棺已经钻入常相思的箜篌中,而箜篌就戴在谢灵均的耳朵上,这一点妙音阁里的人也无话可说,只得承认,不好硬生生从他耳朵上夺取箜篌。 葬礼并没有大张旗鼓,知道消息前来吊唁的人也寥寥无几。 倒是诸位阁中弟子为常相思所奏的哀乐,十分动人心弦,直欲催人泪下,叫谢灵均在往后余生也都未能忘却。 常相思死后半年里,死讯才传遍三界。妖魔、幽灵、人族等,知道三界第一人逝世,已经是来年暮春时节了。 谢灵均离开妙音阁时,恰好满一年,又是春风融融。 在这样的时节里,好似一切悲哀都一扫而空,惟余万物生长的盎然生意,与空气里汹涌翻滚的快活。 等妙音阁里修士聚集、沸反盈天的时候,谢灵均已经随着江歇离开无边安岭约莫一整个春天。 江歇来时,满脸倦容,不胜疲惫,只一向笔直的脊梁没有被压弯,素来齐整的装束仍旧一丝不苟,却到底能够看出他所历经的必非乐事。 他并没有说太多话,对于常相思的死也很平淡,好像一早就预料到了。 这让谢灵均不禁猜测,是否江歇早已从常相思口中得知此事,或者常相思的死就是江歇一手促成的。 除夕那晚,季烟然一定约了众人齐聚,可惜我正在赶往西陆的途中,未能同他们再聚一次。江歇见到谢灵均后,不提常相思,也不提沈正泽,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谢灵均忽地感到十分沉重。 就像常相思在临死之前,不断地提及自己的母亲,江歇也开始提及青阳阁的诸位长老了。这让他分外不安。 他习惯了江歇面冷心热,乍一听到对方口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同伴的眷恋,心中升起暖流的同时,也升起寒流。 日子还长,总有再会之日。谢灵均斟酌着开口,话语中也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却不料江歇苦笑一声,淡淡道:再说吧,或许有。 谢灵均听了不免感伤。 江歇已将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视作了需要再说或许的存在,俨然把自己的身死置之度外,如同常相思临死前那般,江歇也开始追忆脉脉温情了。 江歇时日不多,谢灵均是早就预感到了的。 从三十二年前,他从对方头上瞥见第一缕白发起,这种预感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但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 谢灵均刚历经常相思溘然长辞,再看到江歇,自然而然地就想起常相思死前的情形,好像可以将江歇临死的情状给一并想象出来了。 这让他难得产生了抗拒。 取了滚冰糯?这是江歇同他说的第二句话,一句问话。 谢灵均愈发感到痛苦,轻声回答:是。 取走滚冰糯后,常相思就死了。谢灵均后来忍不住想,如果不取滚冰糯,常相思能不能再多活上两千多年,直至寿辰到头再死。 可倘若如此,沈正泽的心魔不得解,岂非又要在灵山谷底被镇压上两千多年? 谢灵均的念头到了分岔路口,左右为难,最后只好想:没有如果,常相思已经死了,滚冰糯也已经到手。 至此,制作除去心魔的药剂中最难得的两样,都在他的手里。 我们回北冥大陆。这是江歇说的第三句话。 谢灵均没有立即应答,而是不理会江歇,问道:那沈正泽呢?他总疑心江歇遗忘了沈正泽。 江歇沉沉地凝望着他,同他说:就是为了沈正泽,我才要带你去北冥大陆一趟。等你随我去了,你就知道。 好谢灵均这才答应,只是作答的声音很轻,轻到快消弭在东风里。 师徒二人同曾经的何弦长老、如今的妙音阁主道别,客套了几句,御剑开始飞往北冥大陆。 临走前,谢灵均问:师尊不去看看常相思吗? 在他活着的时候,看得多了。江歇缓缓道,他清秀的面貌印刻在我脑海里,我想他也不愿意我记住他死后的样子。还不要看了,于我于他而言,都不过徒增哀伤罢了。 谢灵均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原来对于师尊而言,看望常相思的遗体,是一件徒增哀伤的事情。 这时,他就想到,自己曾抱着神魂碎裂的沈正泽去慰灵塔,江歇就端坐在谢长怀的棺木之前。 又想到他们师徒三人在谢长怀生前的居处里,江歇走在剑室之中,一把把数着剑的来历,将谢长怀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可见有些时候,就是徒增哀伤,也忍不住要去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想。 到了北冥大陆,江歇没有领着谢灵均回青阳阁,也没有带他去鄱阳湖畔的北冥派,而是去了凡间一趟。 沈正泽今年虚岁五十二。江歇开了个头,说。 谢灵均不知道江歇为何提起这事,仔细一想,难道是沈正泽的父母出了什么事? 果然,江歇下一句话让他心中一沉:他的父母二十一岁时生他,如今已是七十三的年纪。照理说,应当没有多少时日了。在沈正泽被镇压在灵山谷底的三十多年间,沈氏夫妇一直往青阳阁寄信,说是想念沈正泽,怕自己活不过多少日子,让沈正泽回来陪他们终老。 谢灵均闻言,好一阵沉默,最终低声道:我去陪他们。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沈正泽听了,定然十分感动江歇每说一句话,便停顿一下,好似在组织言语,可是,他们已经用不着你这心意了。 谢灵均瞬间皱起眉头,猜到了江歇的言外之意:沈正泽的父母去世了吗? 江歇道:不错,就在去年年末。 谢灵均略一回忆,去年年末正是妙音阁众人哀悼常相思的时候,也是何弦继任妙音阁主的时候。 我好后悔。谢灵均难过道。 江歇诧异地望向谢灵均,他竟从谢灵均口中听到了后悔二字,他这个徒弟可不是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懊悔的样子。 谢灵均说完那句短短的话,就不接着说自己因何后悔了,由得江歇去猜。 谢灵均从前也觉得自己平生并无可后悔的事情,可如今他发现曾经不后悔,只是因为自己心中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如今他十分怜惜沈正泽,便不愿意见到对方失落难过。 父母逝世这种大事,沈正泽因为心魔被压在谷底,无法回来陪他们最后一面,肯定不能接受。 以沈正泽的性子,指不定要怎样自责内疚,将父母死前对自己的失望与怀念一遍遍想过,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无能且不孝的孩子了。 谢灵均后悔沈氏夫妇逝世前,他竟然在妙音阁虚度时日,而没有想到他们年岁已高,将他们从北冥大陆接到灵山脚下。 相较凡人,修士的岁月太过漫长了,十年、百年也都眨眼就过,怎么会刻意去留心,掰着手指头数着呢? 只有凡人才会在墙上贴了日历,每过去一日,就撕下一页,对每一日都视若珍宝。 三十二年过去,谢灵均却觉得恍如隔日,好似刚刚在春寒居里醒过来,好似重生来第一次见到沈正泽在正午门前等候。 这点时间,就连他们的鬓角的发丝都能不能撼动一根,却带走了沈正泽的父母。 谢灵均心想,如果他能让沈正泽陪着自己的父母渡过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否一切都会不同呢? 还是那句话可惜没有如果。 两人越往前走,人烟越发稀少。 谢灵均终于觉察到不对的地方,开口问道:师尊,这里难道不是最热闹的地方吗?我记得不远处就是官宦聚集的两条街道,怎么如今这般寂寥冷落? 因为这里年底遇袭,好几片街区都烧毁了。江歇语气平缓道。 谢灵均心中一紧,喃喃道:那神沈正泽的父母 江歇接道:沈氏一家都在年底的袭击中丧生,无一生还。我接到消息赶往这里的时候,余火未灭,仍在熊熊燃烧。是三昧真火,一般流水无法熄灭,是有人故意纵火伤人。姜政引了灵水熄灭火焰,可已经死的人却无法复生了。 谢灵均压抑着怒火,沉声问:是谁? 谁犯下了这等罪恶滔天的事? 肯定是有人筹谋了这一切。选的日子很好,除了沈正泽,其余沈家人都齐聚一堂。江歇道,但我和姜政都没有找到线索,所有的痕迹都被大火烧灭。 烧了一整片街区谢灵均道。 江歇闻言,明白谢灵均的意思,于是解释道:虽说烧了一整片街区,我们赶到的时候,这里的人都被烧死,没有人活下来,也就没有人能够说出火是从哪里开始烧起来的。但经过探查,沈家所在的地烧得最久。纵火的人已经万无一失,可还是泄漏了自己的目标。 谢灵均难以想象沈正泽听到消息后的心情,如果能够为死去的亡灵报仇,对方会否好过一些? 师尊有怀疑的对象吗?谢灵均道。 江歇忧心忡忡地望向废墟地,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 谢灵均想到一件事,立即追问:弟子还记得,三十二年前,姜掌门启动阵法送我们去往西陆冰川。温怀瑾浑身浴血来到青阳阁说,北冥大陆遭遇魔修的袭击。这次的灭门事件,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说话间,春风吹拂,一股烧焦的味道从远处传来,刺鼻难闻。 这风里好像夹杂着血腥味,谢灵均闻了之后,胃部一阵阵翻腾,好险才忍住没有干呕。 江歇也忍不住在风中皱眉,愤恨道:我离开青阳阁之后,就把事情全权交予季烟然处理了。在此期间,北冥大陆又多次发生死伤,可还是没能够抓住罪魁祸首。虽说大部分是魔修作乱,可 可有内应对吗?谢灵均忍不住插话道。 江歇意外地瞥向谢灵均,没有想到谢灵均竟然会这么坦诚地说了出来。 是。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说出一个名字:严梦。 你也怀疑这个人?江歇有些讶异,我早就怀疑他。这次回青阳阁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可是他不翼而飞了。我一问季烟然,才知道严梦在我们离开青阳阁那日,就与众人辞行,说是要游历四方,不能再呆在青阳阁内了。 谢灵均轻笑一声。 如果再看到严梦这个人,他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抽剑将对方杀死。事情的真相、尘封的记忆,这些和他受到的折磨相比,都微不足道。 谢灵均已经不想从严梦口中得知真相,如果能够知道那是再好不过,不如不能,杀死严梦也可稍微消去一些心头的怒火。 江歇看谢灵均神色变幻莫测,开口问:我带你来这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谢灵均回过神来,垂眸收敛心神:什么? 江歇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我是想问你,看到生灵涂炭,大地一片焦黑的情景。你是要追查到底,给这死去的万千万灵一个交代;还是继续为沈正泽寻找灵材,配置除去心魔的涤除玄览这剂药呢? 什么 谢灵均听到问题,脑海霎时空白一片,心中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更不愿意去做出任何一个选择。 别逃避。江歇语气稍显严厉,如果你要去就沈正泽,那么我陪你上九天、下深渊。滚冰糯和天灵珠都有了,其他灵材最多三百年肯定可以凑全。但你若要怜惜北冥大陆上的万千凡人,不愿看他们平白无故被杀,想要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你就和季烟然、姜政一起追查。这两样,你选哪个?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2) 暮春的和风中,刮来一阵阵死亡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谢灵均的鼻腔、肺部,涌入他的体内。 告诉我,犹豫无用。江歇看穿谢灵均的内心,逼问道。 谢灵均终于转头看向江歇,四目相视,空气中隐隐涌动着一股暗潮。 我选前者。谢灵均没有让江歇久等,很快就将内心的抉择说了出来。 江歇抿唇,而后沉默着点头,没有对谢灵均的抉择说任何话。 江歇心想:谢灵均是否认为,沈正泽只有我与他二人会去救;而北冥大陆三十年间陆续死人,有着大批的修士去调查,不缺他一个人呢? 谢灵均说完之后,也陷入沉默之中。 这沉默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的选择很不满,因为无论他选什么,另一个抛弃的选项都会使得他痛苦。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对自己的选择十分坚定,因为无论他选什么,另一个选项都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而一心专注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这个时候,解释毫无必要,任何话都会显得赘余。 谢灵均面无表情,无法从他的脸上读出任何想法。 江歇扫了一眼焦黑的大地,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在我与你上天入地寻找灵材之前,你要不要去灵山谷底看一眼沈正泽,把他父母逝世的消息告诉他? 不必。谢灵均摇了摇头。 凡人七十已经十分难得,想来沈正泽也已经能够猜到自己父母寿岁无多,何必再特地去告知对方你的父母被歹人烧死这种惨事呢? 道元八七九零零年末。 慧明不久前刚为沈正泽镇压过心魔,那令人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梵音,犹在沈正泽的耳畔不停地回荡。 沈正泽笑了笑,心想:又有何用?好像今日自己越来越不受控了,难道诚如岑听雨所言,他是天生的魔种,将要为祸人间? 第一次经过降魔咒的洗礼,他的确有了五十年的轻松日子,心境越发清明。 可心魔入魂要是能够如此简单就被镇压,他也就不会被慧明囚/禁在这灵山谷底,受尽折磨了。 可最初五十年过去后,接下来十年里心魔就会复发,他又要接受一次漫长的洗礼。而后心魔能够被压住的时间越来越短。 最近一次发作,离上一次不过间隔了五年时间。五年的清闲过后,又是漫长的三十年受苦。 沈正泽抬起手,漫不经心地遮住头上的佛光,心中默默地算了一遍。 刚来到灵山,是在道元八七六五五年,如今已经过去了二百四十五年。 又想,谢灵均走之前说,只要他在灵山谷底等上三百年,就会为他寻得除去心魔的药。现在离谢灵均答应的日子,还剩下八十五年。 如果他没有回来呢?沈正泽微微一笑,嘟囔道,那我恐怕真忍不住会强行晋升,用太上境的神魂之力冲破这降魔链。 沈正泽百无聊赖地拉扯着降魔链。 叮当叮当的锁链撞击声不绝于耳,与寒冷刺骨的灵水冲击声混在一起。 真可惜,我却听不到这些声响了。沈正泽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失声,是在第一次心魔复发的时候。他和前来为他念降魔咒的慧明说话,可是对方却置若罔闻,最后只是冷淡地告诉他:五蕴中之识蕴,眼耳口鼻舌身,施主已失口。 沈正泽那时还怔怔不知所措,拉扯着锁链,疯癫地追问:什么?大师你在说些什么? 其实他也早已有些感知到了吧?所以才会在慧明说穿的时候,颇有些恼羞成怒。 如今两百年过去,他又听不到声音了,不是一日日听力减弱,而是直接在某一日忽地失去了与天地间的联系一般,耳中再没有任何声响。 听不见鸟鸣啁啾、灵泉激荡,也听不到叮当作响的锁链声,就连自言自语的声音也是如此。 越是说不出、听不到,沈正泽就越是要开口说话。 谢灵均他高声呼喊,可一点声音都没从嘴里泄出。 如果你在这一个百年内还没有回来见我,我就不管不顾,自己冲破桎梏啦!我去找你。我想见见你 说到最后,微笑更深,语气却更纤柔起来。 沈正泽叹了一口气,拉扯着一根锁链随意摇晃这就是他两百多年来,难得的娱乐。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不是昨天刚码过字吗?怎么今天又要码字哭了 感谢在20200307 10:06:11~20200307 21:1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回收旧记忆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熬夜星人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取药归来 在谢灵均离去的第二百八十年,六月中旬。 沈正泽正无聊地摆弄着降魔链。 一根玄铁锁链在水面之上不停晃动,像是在鞭挞涌动的流水,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尽管他微笑着,尽管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 是日下午,灵谷底下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当年说要处死沈正泽的严梦。 沈正泽头也不抬,只慵懒地瞥了严梦一眼,随后依旧拉扯着锁链。 好久不见。严梦扒拉着岩壁,朗声道。 严梦倒是很想靠近沈正泽,但谷底设了阵法。这个阵法布置得不算极致精密,却也很复杂难解,他一个医修很难近身。因此只能攀着岩石,在半空之中和沈正泽说话。 沈正泽只当这人并不存在,丝毫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横竖他也听不见。 再者,严梦曾经信誓旦旦说他救不回,建议青阳阁诸位长老将他处死,想必不是好人、没安好心,又有极大的嫌疑通敌。 沈正泽不恶语相向已是用了极大的耐心,又怎会愿意去搭理他。 严梦得到消息,计划变更,此次前来,特意刺激沈正泽。可对方要是不愿意理睬他,他岂不是将媚眼抛给瞎子看? 沈正泽!你知道吗?你早在二百多年前就被青阳阁逐出师门了!你要不要考虑跟我走,我保准大家都把你供起来。严梦厚着脸皮再次喊道。 沈正泽好在听不见严梦说的话,要是听到,说不定真会讥讽严梦几句,可他若是开口,才真上了对方的当。 严梦不知沈正泽已经失聪,一味劝解道:昔日你看不起的刘少卿,也已经是有我境后期了,眼下风头正劲。你的同期韦怜影、枚九、邱菲,都很威风,就你这个阁主之徒累累如丧家之犬。你想不想报复那些看轻你的人? 沈正泽微微仰头,余光瞧见严梦唇边一张一合,知道对方在说话,可苦于听不见,也就只好笑笑,很嘲讽的那种笑。 沈正泽本意是在嘲讽严梦。可落到严梦眼中,就成了沈正泽的自嘲。 严梦不禁心下大喜,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 本来也是,沈正泽心魔入魂,就是他什么也不说,对方都会往极度阴暗的方面去想,更不用说他火上浇油,生怕沈正泽不嫉妒、愤恨。 严梦极尽所能,添油加醋:还有,你知不知道沈家被烧?凡间生灵涂炭,可北冥派和青阳阁却毫不作为,任由惨案发生。你就不觉得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特别虚伪,你难道不想揭开这些伪君子的真面目吗? 沈正泽挑了一下长眉,无聊地撇了撇嘴。 严梦有些看不懂沈正泽的神情了,最后下了一剂猛药:还有那个谢灵均,他与江歇两个人师徒情深,上天入地修炼,增长修为。江歇待谢灵均如此好,可却把你留在这里,任由你孤身一人。两百多年间,他们看都不来看你一眼,你就不想将他们除之后快吗? 你在说些什么废话?沈正泽轻浅一笑,缓缓开口。 他虽知自己说的话绝对不能出口,更无法抵达对方的耳朵,却仍旧忍不住贬损严梦。 严梦凝神细听,却无法听见沈正泽的话。 灵山谷底流水激荡,声如雷响,沈正泽如若说得太轻,声音被淹没在水流声中也实属平常。因此严梦并没有发现异常,只当自己修为不到家,这才没有从流水声中分辨出沈正泽的话音。 严梦等了一阵子,发现沈正泽并没有再度开口的意思,这才继续劝道:你如果加入我们,我们绝对将你高高供起,不敢有丝毫怠慢 游说的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到有细微的响动从上面传来。 灵山阵法密布,光是来者心诚与否,就能借由阵法分辨一二。 灵音寺的和尚大多是体修或医修,并不精通阵法,整座山脉的阵法还是由其他门派帮忙施放的。可众人忌惮慧明,又总有要求灵音寺帮忙的时候,无人会去蓄意招惹灵音寺。因此来到灵山的人都十分诚心。 这也是姜政把传送定点设在灵山外围的原因。 姜政当日说评价灵山的阵法:密布阵法,虽十分简陋,我却不能蓄意破坏。 只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说明了一切。 严梦不知是真不怕死、胆大包天,还是真不懂事、初出茅庐。总而言之,从他不怀好意进入灵山阵法的那一刻起,所作所言都不能逃过慧明的双目。 灵山只有一个地方不受阵法监视,那就是沈正泽所在的灵山谷底。可就算灵山谷底,也在他被镇压之后不久,重新布置了阵法。 严梦开口说完第一句话,慧明就从灵音寺里飞奔而出,直接从山巅一跃而下。等严梦觉察到声响时,慧明已在他头上百丈远处。 又一眨眼,慧明直接已经赶到严梦面前。 严梦还没来得及惊讶,就把慧明拎了起来,抛到空中。一掌击出,严梦胸口窒痛,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嵌在了对崖岩壁之中。 慧明沉默着,凌空又是一掌,山石飞来,竟是借由这一掌将石块拍在了严梦身上。三掌过后,严梦被埋在岩壁里,动弹不得,只露出一个脑袋还能转动。 慧明收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饶命!严梦见情状不对,立即出声哀求,我没有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不知大师为何将我困在石壁中? 慧明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严梦恨得咬牙切齿,不知慧明可以感知他的心情起伏,自以为装得很好,狡辩道:大师,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以后离灵山远远的,就连冰川也都不踏足一步。 慧明双手合十,衣袍在风雪中翻飞。 他沉默许久,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如果换做别人定然要反驳严梦,骂得对方再不能狡辩。可慧明是灵音寺主持,比丘不得说他人所犯之戒,也就没有将严梦所犯之过一件件罗列出来。 严梦思来想去,措辞道:我乃青阳阁医修,从北冥大陆长白山来,来灵山是听说这里全是医修,想要向诸位大师请教医术,好解救伤者。 慧明并不言语,心念一转,一根九天玄铁链冲出,直接击破坚硬的岩石。 严梦以为降魔链是来索命的,当即惊叫一声。 等他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并无大碍,除了方才被慧明拍了一掌,胸口有些闷疼外,其他地方都无伤痛。 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就被降魔链捆住,一把抽入水中。他来不及求救,就直直被锁链带着往水底去。 慧明的声音穿透激流,传到他的耳中 阿弥陀佛。施主有朝一日如若能够诚心悔改,降魔链自会放你出来。 说完,慧明低头看了一眼沈正泽,而后踩着岩壁,从山脚向山顶走去。 沈正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情况,好似是严梦做了什么错事,直接被慧明镇压在水中了。 你比我还惨啊。沈正泽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昔日你说要杀死我,今日可算得到报应了。我还只是被囚/禁在水面上,你干脆直接压入水底了。 他又想到,自己曾经和谢灵均在水中欢好,到了一半,未及水底,就已经被锁链给拉扯住了。他还以为这锁链是有长度的,看来并非如此。 降魔链伸缩自如,能将严梦给打入水底,长度难以计算。 沈正泽悠悠道:不知他说了什么,本来我一点也不好奇。但能够触怒慧明大师,他也真算有本事了。我反而变得有些好奇了。 这一日,沈正泽很是快活。 有了新鲜事,生活不论好坏,总胜过日复一日、一潭死水。 十年后,谢灵均重登灵山,袖中揣着一卷玉轴,前来拜访慧明主持。 谢灵均还未走到禅房,慧明已经分辨出来人。尽管慧明已有将近三百年没有见到谢灵均,可还是能够在听到对方脚步声的时候,立即辨认出是谢灵均。 谢灵均的脚步声很沉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忧愁。 慧明起身,将佛珠圈圈缠绕在手腕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两人就在庭中相遇。 大师。谢灵均双手合十施礼道,弟子已经找全去处心魔的所有灵药,肯定大师为沈师兄炼制药剂。 慧明亦双手合十,回道:好。 话音刚落,禅房中冲出另一个人,正是三百年前与江歇一战的易宗掌门岑听雨。 岑听雨因为策算出沈正泽将会为祸人间,便要先下手为强,准备杀死沈正泽。虽然终究没有成功,可谢灵均看到对方便觉不祥。 谢灵均心中如临大敌,可依旧不动声色,淡然发问:岑掌门怎么也在灵音寺? 我来这里自然是寻慧明大师的。岑听雨见到谢灵均也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你一个不满五百岁的毛头小子,也要过问我的私事吗? 谢灵均不卑不亢道:并非过问岑掌门私事。实在是掌门昔日要杀我师兄的事情历历在目,如今也心有余悸,生怕岑掌门又要说些魔种降世为祸人间的谶语。 说完自我开脱的话,又接着为沈正泽辩驳: 沈师兄与人为善,从未杀人。岑掌门如果因为不经的策算,就要随意杀害他的话,我可真不能理解。我如若看一个人不顺眼,可这个人以前、现在都没有犯过事,就说他以后一定是大奸大恶之辈,现在就要除去他惩恶扬善。我如果是这样的人,岑掌门是否觉得不齿?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3) 你!你!岑听雨当即被谢灵均的话气到。 他喘了几口气,反唇相讥:你觉得我看沈正泽不顺眼?我和他无冤无仇,至于冤枉他吗?而且他难道不是心魔炽盛,难以根除吗?你小子指桑骂槐,真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灵均淡淡道:我说什么了吗? 谢灵均说的是我如若看一个人不顺眼,虽然说都知道他说的是岑听雨,但并没有明说,岑听雨也没法直接骂回去。 岑掌门消消气。谢灵均平缓道,岑掌门不是说师兄心魔炽盛吗?如今我已经找全除去心魔的全部灵药,只等大师熬制药剂,喂给师兄喝下。还请岑掌门耐心些,师兄很快就灵台清明,没有心魔了。 岑听雨闻言,颇有些惊讶:除心魔的药,你是指涤除玄览? 谢灵均道:不错。 岑听雨微微皱眉,不是很敢相信:如果我没有记错,制作这药的灵材有许许多多,上至九天、下至深渊。就算你找齐大部分,可天灵珠、滚冰糯这两样,你又从何而来? 这就不便告知了。谢灵均不愿多说,只想着快些炼成药剂,将沈正泽从灵山谷底解救出来。 岑听雨看谢灵均成竹在胸的神情,也信了几分,于是道:如果是真的,我愿意再等沈正泽吃完药剂之后,再重新策算过。 谢灵均听到对方松口,态度也好转起来:多谢岑掌门。 岑听雨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不必谢。我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对一个失声、失聪、失明的人下手,也确实于心不忍。 谢灵均心中一沉,疑惑道:失声、失聪失明? 他离开的时候,沈正泽明明只是失声而已。在没有他陪同的日子里,沈正泽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沈正泽知道自己的情形吗? 谢灵均不敢再想下去。 岑听雨看谢灵均疑惑忧虑的表情,点头肯定道:不错。沈正泽的情况非常特殊,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入魔竟然还会失去感官。 谢灵均闻言,再也等不下去,直接从袖中将玉轴取出,递到慧明面前,恳求道:望大师为沈师兄炼制解药。如果师兄心魔除去,也望大师将人从谷底放出,还他自由。 好。慧明接过玉轴,答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看情况应该还有一更吧,不过会比较晚,大家不要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吧,嘿嘿。 第88章 封闭入口 熬制涤除玄览这剂药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大功告成的时候,慧明脸色苍白,显然是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谢灵均得了慧明的允许,就直接御剑往山下飞去。 慧明自山巅纵身一跃,直接飞了下去。坠落过程中,衣袍都被风吹着往上掀。似是一阵风过,他破开空中的冰雪,如流星般下沉,划过一道锐利的痕迹。 谢灵均抵达谷底比慧明还晚了一些。 等他御剑朝沈正泽飞去,慧明已经踏着水面,慢步行至沈正泽面前。 你终于来了。沈正泽朝着谢灵均的方面看去,含笑道。 谢灵均只见沈正泽张口闭口,嘴里却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心中不由得一阵疼惜。他收剑,也如慧明一般,站立在水面之上。 谢灵均动作间,沈正泽的目光紧紧跟随,贴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此前岑听雨告诉他,沈正泽已经在多年前就失明了,谢灵均又怎么能从沈正泽的目光从看出来呢? 修士耳聪目明,几里外的人都纤毫可见。神识近了还好,远了就模糊不清,修士一般都不会想到用神识去看物。沈正泽此刻能够追随他而动,显然用的是神识。 沈正泽这般要强。失声了,装作还能说话;失聪了,就猜测别人说了些什么;失明了,就用神识探物。 他装得如往日一样,看似并没有任何变化。 我好想你。你不知道,太阳每落下一日,我就在心底记下一个数。到今日,我记了十万五千九百六十六个数。我一直在想,等我数到十万九千五百七十五的那天,我就自己冲出去找你。 沈正泽笑得很轻快,像是浓雾多日,终于冲破重重雾霭的晨光。 他一边贪恋地盯着谢灵均,尽管他看不见,一边在说话时抬起双手。他右手竖起食指,笔划了一个一,左手握拳,笔划了一个零。 他仰头,舔了舔下唇,笑得又漂亮又羞涩。 接着举起双手,将笔划出来的十放到谢灵均身前,示意他等了谢灵均十万多天。 谢灵均立即沉入水中,握住沈正泽的双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柔声道:让你久等了。 沈正泽听不见谢灵均的话,可对方滚烫的吻却结结实实落在他指节上,于是他知道谢灵均也很思念他。 在分别的三百年不到的日子里,不仅是他日思夜想,对方也很想见到他。 沈正泽终于放下心来。 原谅他有这许多不好的念头。 在谷底的这些年,除了甩甩降魔链,拍拍水面,看着浪花飞溅,剩下的也就引着灵流不断炼体了。就连练剑,还没拔剑,只不过刚动了念头,降魔链就瞬间收紧,绞得他生不如死。 况且这许多年,谢灵均一走了之,也从没有回来看过一眼,或者托人捎来只言片语。 他就只能揣度:谢灵均是不是忘了他,或者觉得他十分累赘,因此厌弃了他;还是说,谢灵均被岑听雨说服,虽不忍心杀他,却也不愿意来看望他呢? 不止有过一个两个不好的念头,也不止揣度过一次两次。 这些阴暗的心思反反复复,愈演愈烈。 谢灵均不知道沈正泽在想什么,就算明白沈正泽在谷底必然十分难捱,也不会知道对方竟然有这许多可怕的念头。 我回来了。三百年间,我一直在找寻药物,没有一刻停歇。终于在前几日凑齐,立即赶往灵音寺。谢灵均明知沈正泽听不见,可依旧忍不住要说。 他松开沈正泽的手,摸了摸对方湿漉漉的鬓角,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轻松:现在药已经熬制好了,你只要饮下药水,心魔就会除去了。 沈正泽但笑不语,好似听懂了谢灵均的话而感到高兴一样。 谢灵均等了片刻,沈正泽还是没有动静,便转头对慧明道:大师,你将药递给沈正泽,让他喝下药水吧。 说着,就想要后退,给慧明让出路来。 他刚动了动腿,还没来得及向后游动,沈正泽就抓住了他的手,低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谢灵均摸了摸沈正泽的头,笑道:乖,先放开。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回青阳阁。 沈正泽明明听不见谢灵均的话,可在谢灵均一句话说完之后,就乖顺地松开了手,抬头冲着谢灵均眨了眨眼睛。 慧明若有所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他现在心中的情绪很复杂。 谢灵均游到慧明身旁,双手一拍水面,整个人腾空而起,最后站立在水面之上。 慧明看向谢灵均,继续道:我有时听到他的心声,杂乱无章,有着深深的自我厌弃之意,好像下一瞬就会自我毁灭,远离尘世。有时他的心声又极度不祥,对世界充满憎恨,直欲摧毁整个世界。 慧明不可能骗人。 谢灵均闻言,惊愕不已,光看沈正泽的表现,哪里能知道对方心底在想些什么。可他在惊诧过后,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沈正泽当初听到与他神魂融和之后,气得直接将自己的神魂碎裂,差一点身消道灭。 谢灵均也是被对方的笑颜给遮蔽了心眼,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去。 恳请大师递药吧。谢灵均轻声道。 他心里给沈正泽找理由,他认识的沈正泽那般纯真无邪,怎会有可怖的毁世念头?定然是心魔作祟。 只要沈正泽饮下涤除玄览,将心魔除去,自然就又能恢复过来。 慧明点了点头,从玉轴中将药水取出。 这碗药汁共用了一百零八中药材,其中天灵珠滚冰糯更是万年难得的珍宝。而这些灵材最后只炼制出了一碗药,仅供一人饮。 慧明本就离沈正泽很近,又往前迈了两小步,直接停在了沈正泽眼前。他蹲下/身来,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沈正泽问也不问,直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汁有多苦难以想象。 慧明在炼制之时,谢灵均就待在丹房外,饶是如此,也被隐隐逸出的苦味给熏到差点吐了出来。 沈正泽眼睛也不眨一下,将药碗重新递还,一抹嘴,朝谢灵均歪了一下脑袋,爽快地笑了笑。 谢灵均真想上前再摸一摸他的脑袋,夸奖一下对方。 慧明接过瓷碗将其置入玉轴,随后伸出右臂拦住谢灵均,示意谢灵均后退。 谢灵均皱眉,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朝岸边退去。 不久之后,沈正泽面色泛红,颇有几分醉酒的迷离之美。只是他微微蹙眉这一点,暴露了他眼下正忍受着滔天的剧痛。 谢灵均眼见魔纹重新攀爬,从沈正泽的衣领里溢出,直接将他一整张俊逸脱俗的脸给遮盖。 沈正泽张开了双唇,好似在呻/吟,可谢灵均听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谢灵均耳畔响起怒号: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关在这里!放我出去!师尊,师弟,你们在哪里?为什么要将我骗来这里? 谢灵均一惊,心如擂鼓,胸口一阵阵窒闷。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就属于他本人,与此同时,尘封的记忆也一股股涌上。 原来他在入魔之前,被关押在灵山谷底。 裂帛声细碎,谢灵均压下心头翻涌的苦痛,定睛朝沈正泽望去,只见对方一把将自己的衣物撕了开去,扔在水中。 饮下药水,将心魔诱导出来,不是杀死、镇压心魔,而是直接将心魔重新封印起来,将其从体内拔出。 将心魔诱导出来的那一刻,沈正泽身上的降魔链叮当作响,开始不住地击打水面。 十二根玄铁链绑缚在沈正泽腰上,一瞬间收束,将他的腰勒得极细,仿佛即将勒断。收得太拢,谢灵均双手一合,肯定能将这细腰一把圈住。 沈正泽双唇大开,是怒吼的形状。 可谢灵均只能听见滔滔不绝的流水声,以及锁链撞击的清脆响动。 沈正泽撕碎衣物后,身上扭动攀爬的魔纹也纤毫毕现。满身的魔纹在不断蔓延过后,最后徐徐收拢到沈正泽的眼角眉梢,绽开成了一朵花。 灵花。 在花瓣怒放的刹那,玄赤的魔纹变换颜色,最后褪成了青色。 至此,沈正泽的心魔来源已不必多说,正是蚀心魔蛊的魔种。魔种饱饮沈正泽的阴暗,最后滋生出心魔。等绽开出灵花时,也就是沈正泽入魔的预兆。 蚀心魔蛊这种毒邪之物早已绝种,想来除了初阳峰里的那一株,其他地方也不会有。 沈正泽的体内的魔种从何而来,也不必多想。 而慧明曾为沈正泽把脉,说心魔从小种下,却不知是谁从青阳阁里带出心魔置于沈正泽体内。 放开我!让我去把师兄的神魂融合!沈正泽陷入疯魔之中,直接抽出佩剑,朝着降魔链斩去。 可亏得沈正泽在谷底的灵泉中呆了三百年,引灵炼体,不然他的腰此刻真要被降魔链勒断。 曾经一动拔剑的念头,降魔链就会制止他,痛得他再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如今他是直接将剑拔了出来,还提剑妄图砍断降魔链。 两者之间受到的痛苦,不可同日而语。 慧明看着沈正泽发疯,面不改色道:沈正泽在二百多年前,心魔第一次复发的时候,晋升到了万象境,如今已经是万象境圆满了。 谢灵均捂着泛疼的胸口,转头望向慧明。 慧明也看向谢灵均,问: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万象境圆满吗? 谢灵均听到这句话,反应过来,于是答道:不知。 一千三百岁。 慧明说,接着又问:你知道曾经的第一人,常相思是几岁万象境圆满吗? 谢灵均略一回忆,回答:三千岁。 不错。慧明道,常相思的晋升速度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而我万象境圆满的速度堪称世所罕见。因此更显得沈正泽非常危险。 谢灵均轻声说:虚岁三百四十一,沈正泽的晋升速度确实非人能想象。 慧明抬头望了望天,叹息道:所以岑掌门所言非虚。沈施主绝对能在千岁以前修满太上境。这样的天赋,直可媲美八万年前的玉清真人了。 慧明的意思,沈正泽如果真要为祸人间,是绝对有这个资本的。 谢灵均还想要说些什么,他如今也不过四百多岁,算上身躯培育的年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出六百岁。 在随着江歇寻找灵材的途中,他也勘破无我境,直逼太上境。 他想反驳慧明,自己也和沈正泽一样,可是这又有什么用?难道能把两人神魂早已太上境圆满,这才会修炼得这样快的事实说出来? 谢灵均强压翻涌的记忆,只为集中精神,可不仅沈正泽受心魔蛊惑开始发疯,就连他也被记忆搅得心神不定。 杀了我,来,往我这里刺。 记忆里的声音不断溢出,让谢灵均有置身梦境的恍惚感。 高崖边,谢灵均再无选择。他左手攀附着岩石,右手的剑对准了沈正泽的喉咙。 沈正泽穿着一袭素衣,半蹲半趴在岸边,微微低下头,一溜马尾从他的背后滑落,随风贴在谢灵均脸上。 大师兄,你留在人间又有什么意思?我将你救出来,是为了让你回青阳阁送死吗? 沈正泽轻声道,脸越贴越近,快要凑到谢灵均脸上。 他说出话的话、呼出的气息,直接喷在谢灵均双唇之上:现在大家都要杀了你,只有我要你活命。你如果不满意,就杀了我,然后去向师尊请罪。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谢灵均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喑哑,微不可闻,我本就是众矢之的,你这么做,我就算活命,岂非被千夫所指,简直将莫须有的罪名担了下来?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4) 一阵魔风吹过。 沈正泽的马尾随风飘荡,因为凑得太近,几缕发丝已经从谢灵均的领口伸入,落入衣衫之中。 谢灵均的胸口一阵微痒,可这与他心中的愤怒酸楚比起来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 失去了降魔链的束缚,你已经完全入魔了。沈正泽低声说,你要是恨我,就用手中的剑杀了我。可你要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让幕后的人看笑话,就去深渊修魔,来日杀回来证明清白。 谢灵均说不出话,沈正泽说的正戳中他的软肋。 呵。沈正泽轻笑一声。 谢灵均被沈正泽的态度刺激,怒极反笑:你是算准了我不愿杀你?你真当我下不了手? 沈正泽留恋地凑在谢灵均身旁,鼻尖状似不经意地掠过对方的上唇,低声道:对不住了,大师兄。师尊快要追来了,你如今刚刚入魔,体内仅剩的灵力一时半刻也用不出来,深渊里的魔气也无法吐纳。和师尊打起来,肯定会死。我不能看你死,你还是下去深渊吧。 说话间,握住谢灵均的攀附在岩石上的左手。 谢灵均反握住沈正泽的手腕,怒道:你敢? 沈正泽最后深深地望了谢灵均一眼,咬牙推着对方的胸膛,将人推入深渊。而后,他化出魂剑,一剑劈在两岸,本来裂开的深渊入口开始逐渐合拢。 在完全合拢之前,匆匆赶来的枚九和刘少卿一跃而下。 沈正泽本想拦住这两人,他深知枚九与刘少卿爱慕谢灵均,肯死生相随,却私心不想让两人陪伴谢灵均。 可到底还是谢灵均本人的安危占了上风。 沈正泽心想:多两个人,也算多两分保险。虽然师兄不至于会死在深渊,可帮手又怎会嫌少。枚九和刘少卿也算青阳阁中的佼佼者了 宽慰的话还没等沈正泽想完,江歇的爆喝声就在他身后响起 孽徒,你竟敢! 沈正泽收剑,朝着江歇的方向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江歇赶到入口的时候,两座高崖已经合拢,将深渊的入口关闭。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江歇抬手,对着沈正泽就是一掌。 沈正泽低头道:弟子知道。 魔界的魔气何来?江歇生平第二次气到手指发抖,有一部分就是人间的怨气沉淀,流向深渊。你如今关闭高崖的入口,至少北冥大陆、极东沧海的七怨无法排遣,将停留在人间 最后几个字,江歇已经气到说不下去。 沈正泽二话不说,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沉静道:弟子知错。 江歇仰天长叹一声,问:我不信你不知,你为何要这么做? 沈正泽不急不缓道:如今人间各门派都欲杀死师兄。就算将大师兄镇压在灵山谷底,三百年间,前来暗杀的人也不胜枚举。师兄的情况,除了慧明大师,我们师徒二人最是了解。 说到这里,声音略微低沉:师兄入魔已是定数。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定然群起而攻之,不如直接让师兄入魔,坠入深渊修魔。 他是魔修,北冥大陆谢氏一族惨死,更加解释不清了。江歇恨声道。 沈正泽爬伏在地,不敢看江歇神色,只是道:只要活着,终有一日能够洗刷冤屈。倘若死去,便是沉冤得雪,意义何在? 江歇冷笑一声,问:这就是你不顾两大陆的生灵,直接关闭高崖的原因? 沈正泽先不回答江歇的问话,继续解释:有些人要的是师兄死,并不在意他的清白。我不愿让他们如愿,便要师兄活着。 江歇大怒,直接连着剑鞘,一剑抽在沈正泽身上,厉声道:我问你,这就是你关闭通道的原因? 是。沈正泽受了一抽,动也不动,深渊五湖四海,和人间五大陆四大洲不同,互不相通。各掌门、宗主、谷主、湖主、境主之间相互忌惮,轻易不会开启。从人间通往深渊的三个入口相去甚远,只要我关闭了高崖,他人就无法从其他两个地方进入沧水境。 好你个沈正泽!原来你心里明镜似的透亮,对魔界了解不浅。看来是我小瞧你了。江歇说着,又抽了一剑。 江歇对沈正泽那是如沐春风,何时这样严厉? 青阳阁中诸位师长,就连最苛刻的郑思难也不过冷嘲热讽,不会真的动辄打骂,最多放任自己徒弟去欺负刘少卿,何曾真的亲自动手? 江歇也是真的气急,甚至一瞬间杀了沈正泽的心思都有了。 然而真出手时,他还是带着剑鞘。 江歇抽了几下后,自觉无趣,大错已经铸成,再来斥责也是于事无补。 他忍不住想道:徒弟糊涂,岂非是我教养不严? 江歇与谢长怀决裂时未哭,看着谢长怀死在怀中时未哭,可此时当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苍天啊,我究竟造了什么孽?江歇痛哭流涕,我一生兢兢业业,为保苍生百姓,从未斩错一个妖魔。可如今我的徒弟做了什么? 沈正泽听到这话,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江歇,随后便收起灵力,不住在坚硬的岩石之上磕头,砰砰作响。 江歇哭够之后,冷冷看着沈正泽,说:魔族分先天和后天。后天魔族在入魔前期,不能自控,往往残虐嗜杀,六亲不认。北冥大陆和极东沧海的怨气不能下沉,囤聚在人间,你可知后果? 沈正泽停止动作,平静道:人间怨气堆积,人族入魔,骨肉相残。 两人虽对此心知肚明,可沈正泽如此坦白,还是叫江歇不寒而栗。 江歇寒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沈正泽抬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答道:因为这是师兄惟一活命的方法。 因果循环,天道昭彰。今日你犯下之因,来日必自尝苦果。随我回青阳阁领罚。江歇说完这一句,一甩衣袖,直接御剑飞往长白山脉。 沈正泽轻声道了一声是,也祭出魂剑,紧随其后。 离去之前,沈正泽回首望了一眼,只见曾经狰狞的黑色口子已经缝合,两座高崖紧密贴合再无法分开。 一阵风过,地上那磕头留下的一滩血迹很快凝结。 作者有话要说:唉,沈正泽真的为爱造孽,太造孽了。 写完这一章,我爽了,我是真正的快乐。 第89章 合欢宗主 谢灵均从高崖跌落谷底,因为刚彻底入魔,在灵山谷底贮存的灵力被暂时封印,运用魔气也不得法,竟然和凡夫也相差不了多少。 灵力虽无法输出,可好在运转没有什么问题,不然他极有可能摔死在高崖底下。 在魔风中飘落不短的时光,谢灵均将灵力尽数集中在背部,而后猛地触及到硬物。 嘎吱的破碎声在空旷的谷底响起。 谢灵均即便有灵力护体,可从万仞高崖上摔落,也着实够呛,一时间动弹不得。很快恢复过来,他撑着底下的硬物准备起身,却发现手下的触感让人心惊。 谢灵均正要转头去看,却被另外两声巨响吸引注意。 枚九和刘少卿一前一后,陆续落地。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谢灵均看清来人后,颇有些惊诧,你们也被沈正泽打入谷底了吗? 枚九艰难地起身,回道:不是,我自愿跟随而来。 刘少卿左手在落地时摔碎,眼下正忍着痛苦,运用灵力治愈。 他听到谢灵均的问话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谢师兄,我看到沈正泽带着你逃出青阳阁,就跟了过来。 谢灵均脸色变冷,手指上方,道:别胡闹了,赶快给我回去。我入魔一事无可转圜,你们两个要是久呆深渊,难保魔气入体,到时候我岂不是成了罪人?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们两个。 枚九抬头望了一眼,天光彻底被遮住,只余黑黢黢一片。她笑了笑,说:已经来不及了,入口被封了。 谢灵均闻言,抬头望去,诚如枚九所言。 沈正泽!谢灵均咬牙切齿。 念完这三个字后,谢灵均伸手狠狠一捶,心道:他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了?他这般见多识广,博闻强识,难道会不知道封闭人间与深渊的入口,将会贻害无穷么? 不,他肯定知道谢灵均喃喃自语,说到此处,心中的无力已然遮过愤恨。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脑海中只回荡着这一句话,再无其他。 别人的栽赃陷害,他被千夫所指,镇压在灵山谷底,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给沈正泽让位。因为谢灵均想不明白,那个最是心慈手软的师弟,怎会转瞬之间变成他全然看不透的陌生模样。 他不敢,更不愿去相信,沈正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一旦想到对方的目的,谢灵均更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罪人。 谢灵均提着剑,心道:我要去寻人,破开两座高山,好重启北冥大陆的入口。 谷底漆黑一片,谢灵均想了许久,放出神识视物,这才看清他所站立的地方、方才触及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累累白骨。 白骨堆积成山,乍然望不到头。 谢灵均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森然白骨,对此毫无怜悯之心,想的只有找人。 可关闭入口轻巧,重启却难如登天,须得集合人魔两族大能,分别在地上、地下同时施法。 人族大能还好说,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要他们勠力同心,他们自然责无旁贷。难的是劝服深渊里的魔修,五湖四海的高手如一盘散沙,相互忌惮斗争,别说齐聚一起,就是两两见面都是不可想象的坏事。 找谁?谢灵均脑海中忽地蹦出一个人。 琼海境境主,娄宿云。 两千多年前,他在极东沧海的秘境里遇到过一个魔修,那个魔修同他说: 总有一日,你会来到深渊,届时,万魔恭迎圣主。我来教你阵法,为你铺开收服五湖四海第一条路。 谢灵均当时不齿其为人,可现在看来,却不得不去找娄宿云了。 然而要从沧水境去往琼海境,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办到的。以魔界之凶险,他现在的状况,极有可能死在半路上。 与人间不同,深渊里的五湖四海,除了沧水境的宗主已死,与其接连的一海、一湖能够互通外,其余皆不相通。 琼海境与沧水境隔了一海,他必须穿越渤海海域,才能抵达琼海去寻娄宿云。 谢师兄。枚九轻声喊道。 谢灵均如梦方醒,回头看向枚九、刘少卿,说:人间与深渊有三个入口,如今北冥大陆的高崖已经关闭,距离此地最近的另一个入口在归墟谷。你们两个越过上善湖,再穿过离海,就能抵达归墟谷了。 枚九摇了摇头,目露哀伤:我不走,我跟着你。 谢灵均心中沉重不已,听到枚九的话更是难过,盛怒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和你有什么干系,你就要跟着我?季烟然的爱徒不做,要来跟我修魔吗? 我也不走。刘少卿走到枚九身旁,坚定道。 谢灵均瞥了两人一眼,怒极反笑:你们只知道添乱。 如果谢灵均还很平静,那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他现在怒火炽盛,心里盘踞着无限的火焰,便有些迁怒。 还不等三人再争吵,谢灵均蓦地噤声,扭头看去,远方模糊不清的地方,隐隐来了千军万马。 有人要来杀我们!刘少卿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疑惑道。 谢灵均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恨意:估计不是。深渊入口闭合这样的大事,魔修怎么会注意不到? 刘少卿急道:不是我们干的,是沈正泽一剑劈合了两座高山。 谢灵均垂眸,听到沈正泽这三个字,心中波涛汹涌,万种情绪纷纷涌了上来。 半晌,他沉声道:他们不管。我们既然在这里,他们肯定要杀我们泄愤。 刘少卿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纠结不已:这也太蛮不讲理了。 魔修便是如此。谢灵均缓声道。 说完这一句,谢灵均感到十分疲乏,令人作呕的魔气争先恐后,试图挤入他的体内,可他不愿吐纳魔气,仍然试图调动体内贮存的灵力。 谢灵均化出魂剑,施施然坐在累累白骨之上,手握长剑,剑端抵着白骨。 如果他没有入魔,或许可以一战,但现在怎么能够? 他在灵山谷底被镇压了三百年,体内贮存的灵流已经可以媲美太上境的修士,可要是无法调用,岂不是白费? 这一战无可避免,千钧一发之际,谢灵均终于将体内的灵力用出。可在深渊消耗灵力,不仅耗散远胜人间,更得不到补充。 等来的魔修还剩下一半,谢灵均三人已经熬不住。 谢灵均半跪在地,用剑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再无力挥出一剑来斩杀魔修。而此时,对方的剑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大师兄。刘少卿直接扑了过来,抱住谢灵均,对方的刀便砍在他的脊背之上。 谢灵均阖上双眼,失力瘫倒在地。 谢灵均醒来的时候,丹田内空空如也,既没有灵力,也没有魔气,好似一个废人。 你醒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谢灵均闻声转头,但见一个眉眼细长的男人,撑着自己的脑袋,躺在自己身侧。 卓乐?谢灵均迟疑道。 卓乐听到谢灵均的声音,哈哈大笑了两声,冲着他挑了一下眉毛,快活道:你认识我? 他们两人呢?谢灵均立即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卓乐一抬腿,整个人跨坐在谢灵均腰上,低头凑到他耳畔道:在我的床上,和我说别的男女,你真当我是好脾气的? 谢灵均心中一沉。 他看到过卓乐的画像,也知道对方是蛟龙成精,生^性^淫^乱,喜好美人。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到了卓乐手里,正是羊入虎口。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5) 你放心,他们两个好得很。卓乐心情愉悦地在谢灵均脸上亲了一口,就要挪到谢灵均唇边。 谢灵均侧开脸,强忍着,终是忍不住,一阵阵干呕起来。 卓乐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最后涨红。这简直是他征战美人的一大耻辱,可以载入他情史史册的那种失败。 他深吸一口气,怒笑着问:你故意的是吗? 谢灵均咬着牙,默不作声。 卓乐看着谢灵均这倔强的模样,又想到三日前对方一口气杀了七千多魔修的场景,就觉得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了。 卓乐直起来腰,双手撑在谢灵均胸膛之上,却仍是不死心,懒洋洋道: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谢灵均不言不语,甚至闭上了双眼,觉得余光瞟到卓乐都是一种污秽。 卓乐气得牙痒痒,可又无法对着谢灵均的脸生气。 那个女人太凶悍了,我见了就要躲着走。你比她长得还美,我实在不愿意放弃,就算你这么不识好歹。卓乐叹了一口气,怎么,愿不愿意跟我? 谢灵均终于舍得开口,吐出一个清晰可闻的字眼:滚。 卓乐冷笑一声,怒道:你当真恩将仇报。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因为你,我得罪了一整个沧水境的魔族。就是要了你的身子当报酬,也是应当的。你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谢灵均却仍然道:滚。 卓乐恼羞成怒,也顾不上什么情场风度了,三下两下就将剥开了谢灵均的上身,准备霸王硬上弓。 谢灵均脸色苍白,止不住地干呕。 卓乐恨恨地拍了一下谢灵均肩膀上的伤口,冷笑道:你自己当和尚去吧。说完,从谢灵均腰间翻下。 我不信你没有动过凡心,没有喜欢过人。卓乐还是气不过,你和我装什么装?觉得我恶心,想吐?你才是不懂人间极乐的假秃驴。 谢灵均停下干呕后,仍然一阵阵反胃,强忍着厌恶道:枚九和刘少卿呢? 卓乐又爱又恨,最后没好气道:活得好好的。与其担心他们两个,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状况。 谢灵均心念一动,觉得也别无选择,问:你能教我修魔吗? 好啊。卓乐一口答应。 谢灵均有些惊讶,看向卓乐。他方才惹得卓乐不快,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计前嫌。 卓乐悠悠道:可是你知道我修的是什么吗,你就敢跟我学。 谢灵均这才想起,卓乐是合欢宗宗主,要和对方学修魔,那学的不是别的,自然是双修之道了。 谢灵均好一阵无语,随后道:是晚辈失言,请问前辈能够送我去琼海找娄宿云吗? 卓乐哈哈笑了两声,心想:有求于我的时候,便知道唤我前辈了。这样想着,心中爱意顿减,恨意滋蔓,脸上也没有好颜色了。 可以。卓乐冷淡道。 谢灵均不信任卓乐,因此没有感到高兴。 果不其然,卓乐下一句就说:礼尚往来,公平交易。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你要是愿意和我双修,我就送你去琼海找娄宿云。 谢灵均漠然道:那我自己去,就不劳烦卓宗主了。 卓乐盯着谢灵均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心中的恨意顿时消弭,只觉得越看越喜欢,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人? 所以当谢灵均拒绝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卓乐也只暗暗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少不悦,只是不甘,不甘心得不到这样一个美人。 卓乐从榻上起身,赤脚走在白玉砖上,从柜子上取下一壶酒。他接着走回榻边,居高临下道:你要是愿意饮了这一壶酒,我就送你取见娄宿云。 谢灵均抬眸注视着卓乐,冷冷道:这是什么酒。 卓乐回答道:醉眠春。 谢灵均想了一下,很快想起这样东西。 醉眠春倒不是什么毒酒,也不是床笫间助兴的春酒,不过是一种能让人变得情感充沛的药酒罢了。 谢灵均心想:我情感淡漠,想来是因为念了几千年清心诀,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喝了这醉眠春,反而能够将压抑的情感释放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真是醉眠春?他最后问道。 卓乐竖起了手指,发了个心魔誓:我向天道保证,这真是醉眠春。 正道修士发心魔誓会滋生心魔,严重的就是入魔了。而魔族发心魔誓,会导致境界停滞不前。因此卓乐敢发誓,这壶酒当真是醉眠春无疑了。 谢灵均再无顾忌,答应道:好。 卓乐淡淡地笑了一声,勾起嘴角。也不俯身去喂谢灵均,而是直接将酒壶倾倒。 药酒从壶嘴流下,划出一道晶莹的水光。 谢灵均有些气恼,可也知道好歹,卓乐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能够这样待他,已经是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了。 药酒不偏不移,恰恰好落在谢灵均双唇中间。他微微蹙眉,张口迎接药酒。水势湍急,吞咽不及,从他的口中稍有漏出,流向耳畔、下颔、颈窝 卓乐见到这美景,有些情^动。 谢灵均很少饮酒,喝完这一壶醉眠春,不久之后脸上就泛起红晕。 热流随着药酒的饮入在全身上下游走,被深深积压在心底、在记忆深处的爱意也随之涌出。 菏泽峰上,一个清俊的背影。那人的素袍迎风飘荡,青衿在他的马尾下若隐若现,衣带掐得他的细腰好似不足一握。劲瘦的背影,极具生意的人。 谢灵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场景一换,只见沧海的秘境之中,对方调笑着抱住他的腰。紧接着男子浑身冰冷,躺在他怀中。 谢灵均脖颈里满是药酒。他越来越燥^热不堪,随手解开了自己的衣领,而后又不满足,想要撕开上衣,可手上无力,并没有成功。 在妙音阁里欣赏乐曲,在无边安岭观雪 一件件往事浮上心头,可他的心境却大为转变。 他想要搂住对方的腰,与对方紧紧贴合在一起。想要抬起那人的下颔,撬开对方的湿润的双唇。还想要同男子融为一体,共赴极乐。 卓乐跪在榻上,伸手拨开谢灵均的碎发,情不自禁地在谢灵均额头落下一吻。 下一霎,谢灵均虚软无力的手环住卓乐的脖颈,将人带到自己身上,毫无章法地试图解开卓乐的衣襟。 卓乐心跳不已,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被人教导着寻欢作乐的时候,无法抵御,只能喘^息着任由对方施为。 谢灵均一个转身,想要将人压在身下,可力气微不足道。 卓乐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谢灵均想要在上面。 卓乐咬牙考虑了许久,终于搂住谢灵均的腰,一个翻身,让对方伏在自己身上,心想:如果是你,也不是不行。 谢灵均闭着眼睛,脑海中记忆不断翻滚涌上,连带着将他曾经压制的情感一并释放。 他抱着受伤的师弟,御剑飞往灵泉瀑布,在瀑布底下的山洞里,他耗费了三年的时间为对方疗伤。 他们相拥着,他的就紧贴着对方。 而后 他将师弟压在山洞的岩壁上,整整一个月。 谢灵均轻笑一声,展开卓乐的掌心,将自己的十指穿插在卓乐的指缝中,低声问:你当时也是乐意的吧?与我欢好的滋味,你也是喜欢的,对吗? 卓乐闻言,刚涌上的热度开始逐渐消退。 醉眠春能够引出谢灵均的感情,那谢灵均此刻一定是把他当做了心爱之人。 小师弟。谢灵均呼出一口热气,分开了卓乐的。 卓乐听到小师弟这三个字,有如一盆凉水兜头泼来,什么热气都散得一干二净,惟余满身寒气。 谢灵均但见记忆中的男子微微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巧笑着投入他的怀中。 那是刘少卿的脸。 谢灵均一个激灵,也浑身冰冷,什么绮念都散得无影无踪。 谁?卓乐寒声问道。山与三夕。 谢灵均也疑惑道:刘师弟,怎么是你? 卓乐一把推开谢灵均,披好薄透的丝衣,抓起软鞭就往外冲去:刘师弟?刘少卿?等我杀了他,我要看你痛不欲生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十几二十天码字太多,手指有些不堪重负。换了个键盘,今天才到,所以更得有些晚,也不多,大家凑合着看吧,我明天再努力。 感谢在20200307 23:31:51~20200309 22: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马德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熬夜星人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血满刀山 谢灵均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捂住胸口。那情感的激流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势要将他干涸的心田再度滋润、淹没。 谢灵均冷静下来后,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一条快要被溺毙的游鱼。 胸口窒闷,有些喘不过气。 他只要一想到菏泽峰上那清隽出尘的背影,想到对方此刻嘴角定然带着浅浅的微笑,就觉得心中充斥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可只要想到那个人是刘少卿,炽热的心又忽地有些冷却。 谢灵均经脉、丹田内没有一丝灵力,而室内充沛的魔气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妄图钻入他的体内。 谢灵均之前还请求卓乐教他运用魔气,可真当魔气要进入经脉时,他又十分抗拒。 魔气中充斥着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 那不祥的、肮脏的气息将他包围起来,让他有一种自己的内心被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错觉。 这些魔气都是别人的怨气,将别人的东西引入自己体内,谢灵均一时半刻还难以克服自己的抵触。 谢灵均重新扯好薄被,将自己隐藏起来,好似这样就能不受到外界的侵害。 无论是魔气的侵入,抑或是卓乐的肖想。 刚才竟然将卓乐当做了谢灵均心有余悸,差一点铸成大错。如若真同卓乐有了鱼水之欢,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小师弟? 想到最后,他微微蹙眉,似乎是对刘少卿有些疑惑,便用小师弟这三个字替代了。 谢灵均仔细回想,小师弟为了自己,竟然愿意以身挡剑,定然对他好感不浅,便觉得有些快活。 不过片刻,谢灵均便将儿女私情放在一边,心中又满是忧虑,沉重不已。 学习吐纳魔气,这是必然。他惟有增强实力,才能说服五湖四海的魔修大能,连同人间的灵修大能一起重启高崖入口。 这听起来犹如天方夜谭,说出去不知会让多少魔修笑掉大牙,可却也是无奈之举。 我要去找娄宿云,先说服琼海境的境主,接着联合渤海的卓乐、上善湖的蒙里谢灵均心道,如果慢慢来,也未必没有可能。 只是人间讲求道理,魔界用实力说话。他现在这样,别说让曾经互相仇视的人联合起来,就让别人听他说句话都办不到。 当务之急是去琼海找娄宿云。 他不能让沈正泽背负天下人的唾骂,毕竟对方是为了自己,才 谢灵均想不下去,只要脑海中浮现出沈正泽的样子,他就无法克制地将画面定格在入魔那日沈正泽半蹲半跪,从他肩上垂落的马尾在风中恣肆飘荡。 当画面涌现时,他便心情激荡,怒火与失望随之翻滚。 谢灵均心想:是他让我成为了千古罪人。 还没等谢灵均平复下来,珠帘碰击的清脆响声传入他的耳中,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一声嘭。 谢灵均扭头看去,就见刘少卿无声无息,被卓乐随手丢弃在地上。 这就是你心爱的小师弟?卓乐居高临下地冲着谢灵均道,边说边抬起赤^裸冰凉的右脚,在刘少卿身上轻轻一挑。 谢灵均心中一痛,眉头紧锁:别动他。 卓乐抽出软鞭,鞭子顶端的碎珠触底,发出一声轻响。 卓乐的声音也似这轻响,点在人心尖,让人胆战心惊:难怪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关照这个小师弟,原来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这就难怪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谢灵均怒道。 我胡说?卓乐语气轻佻且讥诮,饮下醉眠春之后,趴在我身上求欢,嘴里喊着刘师弟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怎么又成了我胡说八道?这也真是稀奇。你自己做得,别人就说不得。好霸道的人。 谢灵均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卓乐抬起手,拍了拍下唇,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样子,笑道:我从渤海赶到沧水境乱坟岗的时候,正好看了最后一程。你力竭瘫倒在地,就是这个小子为你挡了一剑。 说到这里,卓乐的脚移到刘少卿脊背之上,用力碾了几下。 刘少卿穿着一袭白色棉衣,是卓乐在捡到人后,吩咐婢女更换的。 卓乐用力有些重,刘少卿脊背上的伤口又深,且因为是灵修之故,魔族医修无法治愈,因此当即流出鲜血,将白色的棉衣染红。 你别动他!谢灵均低吼道,这次语气显然比上次更加愤怒认真。 卓乐看到谢灵均的表情,心中有些痛意,也有些快意。 我就要动他,谁让他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呢?卓乐道,看到你们两情相悦,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要将天下有情人都拆散,才会感到快活自在。 谢灵均咬紧牙关。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他心意。 谢灵均于是问道:你想要怎样? 卓乐轻笑出声,踩着刘少卿的伤口,直接踏步走到了谢灵均床榻边,弯下腰来,伸出食指点着谢灵均的鼻尖,说:我想要什么,你心里不清楚?我想要你。 他右脚踩了刘少卿的伤口,上面便沾染了鲜血,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脚印。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6) 谢灵均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卓乐光滑漂亮的脚踝上。 卓乐看到谢灵均的目光,便主动将修长的右腿伸到谢灵均眼前。他穿得少,只披了一件薄而透的丝衣,动作间,就将雪白的腿暴^露无遗。 卓乐诱惑道:你要是愿意和我双修一次,只要一次,我不仅答应放过你心爱的小师弟,还会把他送到归墟谷的入口处,让他回到青阳阁中。你意下如何? 谢灵均厌恶地移开目光,偏过头,说:你换个要求。 好!卓乐冷哼一声,抚掌笑道,我也不是馋你到非你不可。你要是愿意,就从合欢堂后面的那座刀山上爬过,从合欢树前的那座火海里滚过,我就一样答应你。 卓乐说这些话,本意是想要谢灵均知难而退,却不料谢灵均迎难而上。 你说的?谢灵均淡淡道,好。我答应你。 卓乐闻言,蓦地陷入沉默之中。 他万万没想到,在谢灵均心中,他竟然比刀山火海还让可怖。比起和他双修,谢灵均更情愿翻越刀山,滚过火海。 卓乐原本也只是吓唬吓唬谢灵均,可现在他心中恨得要死,真想谢灵均就死在刀山火海里算了。 谢灵均低垂眼眸,重新恢复平静道:但你也看到,我现在动弹不得,别说刀山火海,就算是小小一方床榻,我都无法迈出。 哦。卓乐冷冷应了一声。 他听到谢灵均似有退却的意思,忍不住心想:如果你知情识趣,放弃了刘少卿,我也就饶过他。 谢灵均下一句话彻底让卓乐心寒:所以还请稍等几日,等我好得差不多,刀山还是火海,但凭吩咐。 滚你个混账东西,你是觉得我不舍得你?卓乐气得不行,直接一巴掌轻拍在谢灵均肩膀上。 谢灵均嗤笑出声,觉得这个世界当真奇怪,魔界的人也难以用常理揣度。 不舍得我?谢灵均疑惑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甚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救我,又为什么非要我同你双修。 谢灵均又不能时时刻刻见到自己的样貌,自然也不会懂得光看着他的脸,就是一种无边的享受了。 卓乐轻声道:我曾听闻一个故事,人间有一位帝王为了博美人一笑,最后亡国了。 谢灵均嗤笑一声,问:便是因为我长相不错? 卓乐听到不错两个字,觉得谢灵均过于谦逊:岂止是不错 谢灵均打断道:那恳请卓宗主递给我一把剪刀。 你要剪刀做什么?卓乐疑惑不解。 划破了这张脸,也就少了很多麻烦。不是吗?谢灵均悠然道,神色不仅没有一丝惋惜犹豫,反而十分坚定,更有一丝轻松在其中。 卓乐大怒道:滚! 谢灵均转头,直视卓乐的双眸,严正道:还请卓宗主将我送至琼海娄宿云处,也请把枚九、刘少卿二人送到归墟谷的入口,让他们重返人间。 卓乐低头眯起双眼,冷冰冰地注视着谢灵均。 半晌,他撑着床榻缓缓起身,拎着昏迷不醒的刘少卿离开,道:再说吧。你不是讲等你好得差不多了要爬刀山、滚火海吗?你真的做到了,再来求我。届时我再来兑现承诺,现在还太早了。 转身的时候,他身上薄薄的丝衫在空中飘动,宽广的衣袖从谢灵均脸上拂过。 一阵暧昧的香气从卓乐身上传来,像是石楠花的味道,又像是水中的略带腥味的东西。 谢灵均分辨不出那味道,只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六个月后,谢灵均的躯体总算好全,只是因为抗拒,仍然无法做到引魔入体。 他躯体早已在被困灵山谷底的三百年间锻炼出来,已经和低阶的体修相差无几。可若没有灵力,也没有魔气支持,要想从百丈高的小山上踩着刀尖爬过,绝无可能。 谢灵均被卓乐领着去往合欢宗的后山,一座布满刀片的小山映入眼帘。 可能是更加靠近刀山的缘故,空气中飘散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不是陈旧到恶臭的那种,而是还很新鲜,仿佛带着热气,刚从身体中流出的那种腥膻。 深渊在地下,这里能够听到五湖四海的流水声,可无法看到碧空白云,无法看到人性的善。 这就是深渊,与人间有别。 谢灵均望着刀山,心想:我还是更喜欢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卓乐好变^态啊,捂脸。 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谢灵均单人回忆杀。 这个时候沈正泽在干嘛呢?他应该被抽筋了吧(我是认真的)。沈正泽应该没有什么单人回忆,不过会出现在第三卷结尾江歇短暂的回忆里。 有些感慨,都写到第三卷了。等这一卷完结,故事也就水落石出了。 第四卷把boss收拾一下,应该就没了。说起来轻松,写起来感觉还是好漫长啊。捂脸。 第91章 一半承诺 卓乐好似专门来看谢灵均笑话似的,暗讽道:你想好了,真的要去爬刀山?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刚到半山腰,这双手双脚都要变成肉泥了。 谢灵均表情很镇定,丝毫没有露怯,也没有被卓乐激怒,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再也没有开口。 他说: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于是愤怒的人那个人变成了卓乐,但谢灵均并没有要他笑话的意思。 卓乐指着路的尽头,语气中带着一些赌气,也带着一些认真:那你去啊,去找死啊。死了别怪我。 谢灵均面无表情,仿佛在说:我谁也不怪。 在谢灵均和卓乐的身后,一座极尽侈靡奢华的享乐宫殿,酒池肉林,供人寻欢作乐。而在他们眼前,是一座嶙峋的小山。 连接宫殿与刀山的,是一条初极宽的大道,而后萦纡着变窄,到了山前就成了一条羊肠小道。 地层将人间与深渊隔绝开来,也将日光、月光、星光隔绝开。头顶的地层在某些地方会一直淌水,好似一道狭小的、垂挂而下的溪流。 道路两旁种满了合欢树,树上的枝叶散发出淡淡的荧光。树上停满了各色幽族,空中也飞舞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一阵风过,几片树叶和花瓣簌簌而落。 谢灵均穿着一袭白衣,领口高高竖起,将他漂亮的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沉稳得不像是上刀山,而像极了赶赴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喜宴因为实在与邀请的人不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故而显得有些事不关己般的冷漠。 合欢花落在他的肩膀上。花瓣辞别树干后,很快上面淡淡的粉光就在白衣上熄灭。 路越走越窄。 谢灵均忍不住想:人生的路也是如此,越走越窄。 卓乐紧紧盯着谢灵均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颇有些懊悔,真觉得自己不该和对方赌气,还不如索性答应谢灵均算了。 又想自己出工出力,却原来是为了成全谢灵均和刘少卿这对鸳鸳,也无法全然释怀,直觉咽不下这口怨气。 思来想去,卓乐拍拍手,后面的医修就走上前来。 卓乐吩咐道:你去跟着他,让他吃点苦头就好,别真让人死了。 医修点点头,化作一只夜枭,飞上前去。 卓乐叹了一口气,躺在披着雪狐皮毛的宽敞座椅上,抬起双腿,腿弯搁在扶手上。他支起胳膊,皓腕托着左脸,大半个身子躺下,靠着椅背,埋在雪狐皮毛中。 他一抚掌,貌美的男仆、婢女上前为他捏肩捶腿。 我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惬意吗?像谢灵均这样前半生苦兮兮地修炼,难道比得过我自由自在? 卓乐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他心道:自己的出生就是被算计好的,没入魔前规规矩矩地按着江歇的期盼行事,入魔后估计不是被人杀死,就是别人有心人耍得团团转。 就算生得再貌美又如何?他自己又不喜欢,恨不能毁容。天赋再高又如何?不过是别人飞升的一粒棋子 卓乐想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其实不仅仅垂涎谢灵均的美貌,也很是怜惜对方的品性,又或者很可怜谢灵均的身世与命运。 卓乐开始踌躇起来,皱着眉头想要叫停,可最终也没有。 还是让他吃点苦头,免得他以为我好说话。他微微一笑,如是想道。 与此同时,谢灵均走在蜿蜒的道路上,临近刀山时,脚下的路只可供一人通行。 他的靴子是崭新的,像泼了墨一般漆黑。走得远了,稍微有些沾到沿路的泥土,留下了一个个白点。白袍的下摆溅了泥点后,留下的就是灰色的印记。 谢灵均站在刀山脚下,抬头望了一眼,并不十分高,不过比平原地区的小丘略微高上几十丈。 或许死在这座刀山上的人太多,站在山脚闻起来愈发明显,非常浓郁的血腥气,至少近日来死的人不会少于百个。 那些死去的人,绝非自愿登上高山。 谢灵均在一阵阵腥气中反胃不已,却仍要强忍着攀爬。他刚要踏出左脚,就听到远处传来卓乐的声音 把脚上的靴子脱掉。上面我请阵修布了阵法,刀剑不入。你穿着这双靴子无异于作弊。 谢灵均闻言,闷声不响地照做,将靴子整整齐齐叠放在脚边。 现在,他的脚上只有一双雪白的袜子,而这双白袜在落地的瞬间,就印上了泥泞的尘土与淋漓的鲜血。 他抬起左脚,跨在第一片刀刃上。 以谢灵均的经验来看,这把刀算不得太锋利,却也绝不能说是钝。不功不过,还不足以在一开始就破开谢灵均的皮肉。 紧接着是右脚,随即左手、右手也攀附在刀刃、刀尖上。 爬山,还是在谢灵均不满十岁的时候,江歇会照看着他,陪着他一起做的事情。等十岁以后,爬山对于他而言,就太过简单了,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易。 现在他也只是神色淡然,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苦楚的样子。 可等到他爬到三四十丈之后,脚下的刀刃开始逐渐变得锋利起来,微微破开他的肌肤。尽管他的手脚满是厚厚的茧,却仍然抵御不住刀锋的伤害。 他爬到十分之一处了。跪在卓乐座椅边,替卓乐捶腿的男子开口道。 卓乐冷笑一声,半撑起身子,右手掐住男子的脸,凑上前去,问:怎么,你心疼他? 男子立即否认道:奴不敢肖想主人的东西。 卓乐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摸了摸对方被吓到微凉的脸蛋,笑道:每过十分之一,刀刃就锋利一分。像是温水煮青蛙一半,给了人能够登顶的错觉与希望,又渐渐将人摧毁。这就是刀山的意义。 男子心中畏惧卓乐,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笑了笑,温顺地将埋进卓乐的胸膛,将自己所有的表情和惊惧都一并掩藏起来,用自己的乖顺与臣服。 卓乐被蹭得有些上火,直接分开对方,说:坐上来。 很快,身上的男子香汗淋漓,汗珠一粒粒从他额头滚落,滴在卓乐颈窝。 卓乐将男子的头紧紧压在身上,不让对方抬头,自己却看着谢灵均一步步继续爬上刀山。 深渊里没有日出,也没有落日,有的只有循环变化的幽族而已。 谢灵均爬到半山,手脚已经不能再看,正如卓乐之前所言,不过是四滩肉泥。等爬到十分之六处,肉片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此时,深渊里的幽族开始变亮,一点点照亮被光明抛弃的地方这是属于地底的光明,源自他们自己。 谢灵均只觉得世界越来越亮,差一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扭头一看,才发现透明软糯的,如水晶果冻一般的幽族在空中飘荡。 谢灵均疼痛万分,面上的淡然早已无影无踪,重新转过头,心无旁骛地继续攀爬。 越来越慢,就连他的骨头也开始被划伤。 不久,他就看到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缺胳膊少腿的人。这些有的是人族,误入深渊而被抓来残杀取乐;有的是魔族,不知道得罪了谁,才会受此酷刑。 这些人,在山下的时候是看不见的,惟有爬到一定高度,方能看到死了没几天的生灵。 有的人眼珠都掉了出来,就握住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的人一条胳膊被插在刀里,而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定格在刀山上 每一个人、魔、妖的死法都不相同,难为杀死他们的人能够有这许多新奇的想法。 至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加是一种心理上的威吓。 如果不停下,继续下去的话,这些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谢灵均并不害怕,只是十分可怜死去的人,心中在哀悼亡灵,便忘却了自己的苦楚,反而因祸得福。 用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避开亡者,谢灵均已经爬到十分之八。 难道这就是极限了吗?他喃喃自语,巨大的不甘将他侵袭,快要压倒他的理智。 谢灵均将额头抵在自己露出白骨的手背上,开始问自己:你为何要来爬这座刀山?难道与卓乐交^欢比这更加难以忍受吗? 他几乎没有犹豫,不假思索地想:是的,更加难以忍受。 至于他为何要来爬这座山,答案很多,不是单一的理由能够概括的。 他想要去找娄宿云;也想要将枚九、刘少卿送出深渊,让他们两个重返人间。 这只是最初一步,接着他要变强,联合魔族大能,打开沧水境上、北冥大陆下的地表入口,分开两座合拢的高崖。 他不想要沈正泽背上罪孽。 沈正泽! 沈正泽。 沈正泽 将一个名字念上三遍,每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吗? 谢灵均不知道,只是他在此刻,分外想见见沈正泽,哪怕两人只是相顾无言,或者仅仅只是大打出手。 是的,此刻,在他感到脆弱和无力一霎时,他分外想要见见沈正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完啦~ 大伙们,明天见! 第92章 归墟内斗 谢灵均的胸口犹存着沈正泽头发的触感,微痒,勾起他心中一圈圈涟漪。 当日入魔,事态紧急,根本无心留意这种细微的触感,可如今稍一回想,就觉得波动的涟漪无法遏制,越扩越大。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7) 渐渐地,谢灵均感到自己恢复了些许气力。 他心想:总有一日,我要打开高崖入口,再回到青阳阁,教训沈正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 这样想着,他又开始攀爬。 等爬到顶峰的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恢复不是幻觉,残损的手脚都开始急速长肉。鲜红的嫩肉开始将白骨覆盖,接着是光滑的肌肤。碎裂的指甲也缓慢地生长着。 下山的过程比上山轻松,因为只要忍过了开头的巨大痛苦,接下来就变得愈发轻松。 等到他翻过刀山,触碰到地面,手脚的伤势也全部消失。 山的背面原本比正面要暗上一些,可当他落地的时候,一只只发光的幽族都往他身边聚集。不多时,山的背面就变得光明起来。 深渊里的生灵好似非常亲近他。 软糯的幽族往他脸上蹭着,触感就像是果冻。有些幽族好似是雪兔之类的,身上刚长出一些毛发,蹭起来就软绵绵、毛绒绒的。 谢灵均有些诧异,不知为何这些小东西看似很喜欢他的样子。 谢灵均往回走的时候,幽族团团围绕着他,将他整个人点亮,身上一圈轮廓都散发着幽暗的荧光。 白色的衣袍浸润着鲜血,当他走到山前拾起地上靴子,衣服上的血迹开始缓慢地风干,凝结成暗红的血块。 往回走的路越来越宽阔,他的心境也随之开阔。 卓乐的座椅放在最高的那株合欢树下,树叶偶尔随风落下几片,淡绿的荧光很快在男子的脊背上消失。 谢灵均走到离卓乐十几丈远处,卓乐依旧搂着貌美的男仆在行事。 卓乐怀里抱着人,可目光直勾勾地停留在谢灵均身上,这让谢灵均刚刚好过一些的胃再次难受起来。 跪在座椅旁边的男男女女仿佛司空见惯,并不觉得这样的事情有多羞耻,态度坦坦荡荡。 这让谢灵均不住皱眉,感到自己才是异类。 卓乐怀里的男子被按着头,可听到脚步声,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谢灵均。瞥了一眼之后,他生出巨大的不适,直接将脑袋搁到卓乐颈窝,再不敢多看一眼。 卓乐这才注意到男仆,低声在人耳边问:怎么,被外人看到,觉得受不了?说完,轻笑一声,直接掀起雪狐皮毛盖在男子身上。 谢灵均转身欲走。 卓乐出声叫住他:你敢走?有求于我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那你的要求永远也别想完成了。 谢灵均不为所动,边走边道:如果你以为我有求于你,就会处处受你掣肘,那你是不了解我。 卓乐动作不断,带着饱含情^欲的声音说:如果你走了,我立刻杀了刘少卿。 谢灵均微微一顿,接着道:你如果要杀他,我留下可无法阻止你。可你如果不想杀他,我走了也无妨。 失去灵力加持,他走了没几步,就彻底听不见卓乐的声响了。 许久之后,谢灵均才听到压抑的声音喊他:你过来,我完事了。 谢灵均仍旧十分抗拒,闭目吐出长长的一口气,随后转身朝着卓乐走去。 卓乐将雪狐皮毛穿在身上,靠着椅背半坐半躺,一只手挂在椅背之后。左腿颀长如雪,并没有被白毛盖住,松松垮垮地沿着躺椅垂落。 饶是心有抵触的谢灵均也不得不承认,卓乐实实在在是一个极其富有韵味的熟男,就连每一根散落的发丝都抒发着情^欲与诱惑。 卓乐眯起狭长的双目,挑起嘴角,不甘心地问:你真的不想试一下吗?你要是答应,我立即解开衣裳,躺平了任你采撷。 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石楠花香,谢灵均索性闭气,低垂眼眸,不去看卓乐和他身旁一群男男女女。 谢灵均走上前去。 随着他的靠近,卓乐心跳越来越快,开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灵均停在躺椅前,俯身将一双沾了泥点的靴子放在卓乐脚边。靴子一左一右叠得整整齐齐。 做完这一件事,他又远远退了开去。 卓乐脸色变幻莫测,只觉得自己被谢灵均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谢灵均这是在还他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把脚上的靴子脱掉。上面我请阵修布了阵法,刀剑不入。你穿着这双靴子无异于作弊。 谢灵均是在同他说:我不屑作弊。这双靴子,我也不要了,还给你。 此刻的谢灵均虽然身上、脸上满是污血,可看起来还是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的样子。这让卓乐彻底明白,他永远也不可能征服谢灵均。 你过来卓乐哑声道。 谢灵立在原地,置若罔闻,默不作声。 卓乐直接落地,一双□□干净的脚踏在泥泞湿滑的土地中。他一挥衣袖,对跪在旁边的男仆、婢女说:滚! 仆人们如释重负,感恩着疾步远去。 等人都走光,卓乐将躺椅让出来,指着道:你坐。 谢灵均这才掀起眼皮,懒懒地瞧了卓乐一眼,却并不答应,只是摇了摇头拒绝。 卓乐说的时候没有注意,等被谢灵均拒绝后,才想起自己方才和男仆在躺椅上行事,肯定被谢灵均嫌弃了。 卓乐弯腰拎起靴子,走到谢灵均面前,微微仰头看了谢灵均一会儿,恨恨道:你这个人真难伺候,救了你还要被你看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完,半跪在谢灵均脚边,抬起脚来。靴子本就是给你准备的,没有不让你穿的意思。 谢灵均低头看着卓乐,没有抬脚,说:刀山火海,我完成了一半。我们去合欢树前的火海。等我游过去,你就带我去见娄宿云。 不用了。卓乐轻声道,我带你去,但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要还我。 谢灵均淡淡道:不止一个人情,我都会偿还,绝不亏欠。 这话叫卓乐听来,颇有些不愿意和他牵扯的味道在里面,越品越不是滋味。 抬脚。卓乐低着头,从肩膀滑落的头发被他搂在怀中,还剩下几绺飘在谢灵均露出的半截脚趾上。 他说完,不等谢灵均反应,直接出手掀开对方的衣裙下摆,伸手握住弧度漂亮的脚踝。 谢灵均原本修为与卓乐差不多,可失去灵力、又无法引入魔气,情况就显得不太妙,没有一下子躲开。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卓乐抓住。 谢灵均忍了一下,可一想到卓乐的右手刚刚还搂住男仆,并且摸过不可描述的地方,就觉得忍无可忍。 他用力抽出,后退一步道:卓宗主,请自重。 卓乐侧着脸抬头,看到谢灵均目光冰冷,自己好似对方脚下的随时可以碾死的虫蚁,一阵悲哀便袭上心头。 江歇是怎么教养你的?面对救命恩人,就这样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态度? 卓乐问完,心中的怒火就消散了,心想,即便是从这样刁钻的角度欣赏,谢灵均也还是美得无懈可击。 谢灵均微微蹙眉,平静道:这是你觉得。 言外之意,他只是顺从本心,至于是否表现得高不可攀,则与他无关,都是别人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他。 你觉得他漠然冷淡也好,热切殷勤也好,这都是你觉得,与他无关。他不在乎。 卓乐彻底投降认输,用蛮力握住谢灵均的脚踝,这次他没有让对方逃脱。他撕下丝衫的一角,替谢灵均将脚擦拭干净,为对方穿上了靴子。 谢灵均穿戴齐整后,便退到卓乐触碰不到的地方。 卓乐捞起自己散乱的头发,一把兜进雪狐毛中,而后缓缓起身,笑道:你可知道自己欠了我多大的人情?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谢灵均不卑不亢道。 哈哈。说句无以为报就准备赖掉吗?可以报答的。卓乐搂紧了皮毛,满脸未尽的盎然春意,我要你允诺我一样东西。 谢灵均终于直视卓乐,问:什么东西? 卓乐高声道:沧水境! 谢灵均眉头皱得更深,不解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卓乐目光左移,开始追忆往昔:那是你母亲的东西,现在那里无主,你理应去夺回来,然后拱手赠与我。 谢灵均露出今日头一个真诚的笑容,叹道:土地不是属于谁的。所有的生灵都妄图得到土地,可我们却未曾想过,将土地还给土地自己。 这不是我想听到的话。卓乐冷硬道,我只问你,我要沧水境。你给我,还是不给? 给你。谢灵均轻笑道。 好!爽快!卓乐也舒畅地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宫殿,跟我来。既然你允诺了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就不得不带你去会会娄宿云了。不见这个垃圾,你还真无法将东西夺来送我。去见他,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谢灵均跟随其后,距离不远不近,维持在他觉得舒服的范围内。 我也会将枚九、刘少卿送出去。卓乐继续道。 谢灵均语气终于有一丝轻松:多谢。 卓乐回头看了瞥了谢灵均一眼,埋怨道:不归没办法穿过上善、离海之后,从归墟谷离开。五湖四海本就不相通,我去求人通行,就是矮了别人一截,这份账我一并算在你头上。来日你若想要杀我,就记着我这份恩情,放我一马。 谢灵均嗤笑,说:我不是翻脸不认人、不知感恩的那种货色。 你不懂。卓乐脸上现出几分讥讽,这里是魔界,一切皆有可能。指不定你某日就想要杀我了。 谢灵均不想继续,便换了个话题,问:为何无法从归墟谷离开? 卓乐挑了挑眉毛,吹了一下自己额头的细碎的绒发,半是忧虑半是幸灾乐祸道:归墟谷眼下正内斗着。食人的老鬼要被他自己养出来的小鬼给掀翻了!估计那个叫邱长生的狠东西能上位。 邱长生?谢灵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卓乐拨开额头上的碎发,点了点头,说:听说是人间东海那里,天机老人的徒弟,不知怎的入了魔。手里呼啦啦拿着一把扇子,就能把人扇得魂飞魄散。 说话间,两人临近宫殿的后门。 卓乐直接停在门口,弯腰靠在墙上,抬头看着谢灵均,笑道: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不好招惹。归墟谷在三个月前封闭。魔界的其他势力都观望着,想趁着内斗两败俱伤,好趁虚而入。 谢灵均哦了一声,只是对那个叫邱长生的人有些兴趣。 拿着扇子,还是极东沧海天机老人的弟子,那不就是邱菲的师弟吗? 作者有话要说:邱菲师弟,见第十八章。 本章里会发光的幽族,相关内容散落在许多章节中,具体集中于第六十八、六十九章。 人族与魔族矛盾,第一次出现在第六十八章中。 没想到吧,以前觉得没用的东西,我现在都翻出来了吧。嘿嘿。 今天就到这里啦,大家明天见~ 第93章 再见故人 卓乐双手环抱,身子微微弯曲,结实的臀部抵在石墙上,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他能够盘踞一方,至今不被其他人拉下马,想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而被卓乐这样的人评价为狠角色不好招惹,邱长生到底有多疯,谢灵均觉得在没有见过真人之前,很难判断。 卓乐靠在门的右侧,探出左手,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扇极高、极沉的石门推开。 请进。卓乐笑着请道。不论是言语,抑或是神情,都有些轻佻玩笑,像他本人一样带着游戏人间的飘飘然。 谢灵均来到合欢殿半年,还是头一次打量宫殿的后门。 门是暖白色的,估计建造有些年头了,但打理得很干净,只是偶尔还有收拾不及的漏网之鱼几滴干涸的血迹。 谢灵均迈入宫殿之中。 从后门进入,先绕过几条幽暗糜乱的长廊,就来到了一处清水池。 迈过长廊时,那好几扇房门里传来暧昧的动静,若有似无的娇^喘声、撞击声犹在耳畔,这叫谢灵均不禁怀疑水池还是干净的吗? 你不想洗个澡吗?卓乐已经解开狐氅,随意扔在池边的架子上。 问完这一句,他坐了下来,两条长腿散漫地叠放在岸上,开始解开那件被扯坏的丝衣。对待这件衣服就没有狐氅那么客气了,直接扔在满是水渍的白玉砖上。 青丝如瀑,遮住他蕴含力量的肌肉,垂落铺满了他身下的那一块白玉。 卓乐一回头挑起狭长的双眸,眼尾、发尖、脚趾都渗透出诱惑二字。 谢灵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卓乐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泄气,直接一撑地砖,跃入清水池里,招呼道:你这么爱干净,身上血迹斑斑,不准备好好洗一个热水澡吗? 想。谢灵均淡淡道。 卓乐好像有些转过弯来,也生不出气,只是好笑且无奈道:你是觉得和我共浴脏? 那倒也不是。谢灵均如实道,不知道这池水多少人洗过,我不愿用。 卓乐轻笑一声,转过身来,趴在池边,仰头道:那你放心,这水用过就换一次,不用也会两刻钟一换。 谢灵均还是摇了摇头,说:你对我有不纯之心,我怎可在你面前更衣入水?满身血迹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劳卓宗主费心。 卓乐被气笑,狠狠地拍击了一下水面,溅起晶莹清澈的浪花。 谢灵均接着道:我只想去琼海见娄宿云,我有更多的话要问他。 问什么!卓乐没好气地说,有些事情你问他,和问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你不如先问问我,我或许也可以替你解答。 谢灵均想问的话关乎自己的父母,还有些疑惑是关于秘境被刺杀一事。 他下意识觉得娄宿云知道的会更多,因为当日交谈里,娄宿云就泄露出魔界不止一股势力牵扯进来。 听到卓乐的话后,他觉得也不无道理,是他对卓乐成见太深,才不愿意询问对方。 谢灵均想通之后,便问:我想知道一件事,我的父母为何而死? 啊,这个啊卓乐闻言,情绪瞬间低沉,开始陷入回忆之中,我只知道曲婉容有一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和娄宿云也闹得很不愉快。没过多久,谢长怀就入魔了,两人结了婚。婚后不到一年,生你那天,曲婉容就被杀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8) 谢灵均听到这段话莫名烦躁,打断道:娄宿云都和我说过。 卓乐也有些伤感,理解谢灵均的心情,就不为对方突然变化的态度而生气。 卓乐耸了耸肩,认真道:知道真相的魔修都在两千多年前死得一干二净。他们追着江歇赶到青阳阁,当时还有一位统领了三个区域的太上境魔修,也就是德海的廖漾。那一群魔修不管什么境界,统统死在了剑阵圆天顺光之下。听说全成肉泥了,尸骨无存。 我知道。谢灵均不自觉摆出化剑的姿势,等他反应过来,才明白自己内心究竟有多在意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平复心情,缓缓道:听说他们是为了追回我而死的。 话进行到这里,卓乐有些不愿意搭理谢灵均,呵呵笑了两声,敷衍道:或许吧,我怎么知道呢? 谢灵均见此,停顿一下,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卓乐冷冷地扫了谢灵均一眼,双手在池边推了一下,整个人仰面向后游去。等靠在水池另一边,遥遥回道:别急,马上。 说是马上,却叫谢灵均等了半日。 卓乐出水的时候,也不像之前一样在谢灵均面前展示自己的身体,只是从另一端撑着地面一跃而上,款步行至衣柜旁,取出一件中衣、一件大氅,慢条斯理地穿上。 他手腕上搭着一件白衣、白袍,一条白裳,走了过来,递给谢灵均。 换上。卓乐道。 是倨傲的命令,不知谢灵均那句话触怒了他。 卓乐性情反复无常,谢灵均也懒得去猜,看对方也不是问了就会说的样子,谢灵均干脆就不开口。 换上!卓乐看谢灵均没有动作,语气愈发不善。 谢灵均双手交叠在自己身前,漠然道:我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卓乐厉声道:我带你去见娄宿云,你给我穿成这样,被他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你是不是想看我和他打起来,最好叫娄宿云把我给杀了,你心里才乐意?! 谢灵均冷笑一声,说:无理取闹。 卓乐恨得直接将衣物摔在地上,抬起手,指着谢灵均的鼻子,骂道:给你脸不要脸,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是你的恩人,你的衣食住行都靠我,就连见人也要我领路,你的小情人离开魔界也要我拉下脸去求人。你还有脸说我无理取闹! 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说完着许多话,卓乐怒气发泄得差不多。 他回过神来,品了品自己的言行举止,还当真有些无理取闹,怪不得谢灵均这么评判他。 卓乐抬脚一踢地上的衣物,烦躁得不行。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问:你很介意? 什么?卓乐怔了一下,没明白谢灵均的意思。 你很介意我怎么看待你。谢灵均道。 卓乐抿了抿唇,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于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谢灵均凝视了卓乐一会儿,轻声说:我记着。我很感谢你。 卓乐听到这句话,收回了脚,暴躁的心情也瞬间平复大半,颇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道:你记着就好。沧水境,是我的东西。这一点,你千万别忘了。 谢灵均颔首道:记着。我知道,你应该派了医修来治疗我,不然我不可能在十分之八的地方,伤势忽然开始减轻。 卓乐顿时没了脾气,耷拉着眼眸,哦了一声,转身说:你随我来吧。 卓乐此刻的快乐,已经不关乎肉^体,仅仅只是因着谢灵均的一句话。 三日之后。 卓乐领着谢灵均,乘坐幽灵船,自渤海海域飘向琼海。 哗啦啦的水声,船破开流水。一波起,一波散,海涛击打在礁石之上,涛声阵阵。头顶间或响起秃鹫的鸣叫,不明的飞鸟冲向海水,叼着奇形怪状的鱼又冲出海面。 凝形的幽族飘散在四周,像空中的水母,透明的身体中央荧光闪烁。 深渊里的地很珍贵,因为在这里,最多的就是水海水、湖水,咸的、淡的,地上本来就有的、头顶上掉下来的 谢灵均坐在船上,此刻的他还不明白,将整个沧水境的土地,连同整片海域允诺给卓乐,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和卓乐朝着琼海进发,满心以为自己能够给世界带来改变。 吹着咸湿的海风,卓乐一把抄起自己散乱的头发,右手搁在额头上,惬意道:之前在水池边胡乱发脾气,是因为我很伤心。 到了这个时候,他彻底不介意,也不伤心了,才能够将当时的心情坦白。 谢灵均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并不在意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懒得再提及,可卓乐要说,他也只好听着。 我有好些朋友都死在青阳阁里。卓乐叹道。 谢灵均闻言,转过头,看向站立在船头的卓乐,情绪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嗯了一声,示意卓乐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问,他们是不是为了追回你而死的,我听了心里很膈应。卓乐边说边坐了下来,一双赤^裸的脚上偶尔会沾上飞溅的水屑。 谢灵均并不明白,问:为何? 啊,我们这种苦命的人,要来讨厌你这种出生高贵、门派显赫的人,还需要什么额外的理由吗?卓乐轻笑一声,也转过头,对上谢灵均的目光。 他语气中满是追忆:你当初那句话问的,好像世界中心都围绕着你转。我的旧情人们可不是因为你死的,他们是因为自己想去做。为了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而死,没什么值得羞愧的。我只是很可惜 谢灵均心中有些沉重、烦闷,问:可惜什么? 卓乐不停地摆动两双脚,来回踢着床板,说:可惜其中有一个人,我当时还蛮喜欢他的,痴迷了好一段时间。他和我说,如果顺利回来,那他再也不浪了,就和我一个人好。 谢灵均说不出话。 卓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抬头望向地表:我也没想等他,觉着最多几年的时间我就守不住寂寞了。不过他的死讯来得太快,短短几个礼拜,就从长边山脉一路传到渤海。 那个时候,合欢宗还是他的东西。其实,他死了也好,我就成了合欢宗宗主,称霸一方,快活得很。 谢灵均本想反驳出生高贵门派显赫这两条,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就住口不语。 很快,两人各怀心思,纷纷陷入沉默之中。 于是只剩下了流水的声音,各色飞鸟与游鱼的响动。 又过了约莫六七天左右,传来一阵空灵渺远,宛若远古时期的传来的鸣叫。 一条巨大的鲸鱼从水底游上,喷出水柱,又缓缓游了开去。 此种鲸妖,名为扶海楼,擅长幻术海市蜃楼。游人一个不慎陷入幻境之中,便不知今夕何夕,直至在幻境中老死。 卓乐兴奋起来,指着前方的海域,道:那边就是琼海。琼海里土地稀少,大多魔族都生活在水上。那条妖兽是十多万年前划分海域时,两方的魔族从人间抓来划分地域的。每当有生灵穿越海域,它就会出来鸣叫警醒。 到了此地,已经很黑,就连发着荧光的幽族也不多,稀疏几个不成气候,无法点亮两方海域。 而当他们的游船穿过海域时,头顶倏地亮起一阵亮光,宛如置身白昼。 浮夸,太浮夸。卓乐啧啧有声,抬手遮住眼睛,不住取笑,都是阴暗处的生物,偏偏娄宿云要搞这么大的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向往光明。 谢灵均若有所思,好奇道:所以,只有他向往光明?你呢? 卓乐噎了一下,讪笑道:我当然也是。说着挥了挥手,好像有些不屑,又有些羡慕,谁不喜欢太阳呢!那不是没办法重见天日嘛,想也白想,不如索性说不喜欢太阳。得不到就说不喜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谢灵均被逗笑,心想:这般诚实。 卓乐听到轻笑声,颇有些恼羞成怒,冷冷道:以后你就懂了。 谢灵均后来果然懂了,不过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此刻,他们二人面对的是将他们层层包围的魔族。当鲸妖鸣叫声响起的时候,琼海境内防御的戍卒立即拿起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卓乐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朗声道:想来你们都听过我卓乐的大名吧!你们看看我手中的这块玉,是不是你们境主所赠的通行玉牌。 一名着甲戴胄的女子从众人中走出,稳稳地踩踏在水面之上,走到卓乐面前,摊开手掌,说:卓宗主别误会,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 女子说完这话,朝着谢灵均看了一眼。 谢灵均正看着女人,只能看到一半侧脸,便走上前去,站到卓乐身旁。看清女子全貌,他略有些惊讶。 这个人他认识。 二千多年前,他还没有入魔,还是青阳阁的谢护法,领着师弟沈正泽去了沧海的秘境中。在秘境入口处,他把自己的白袍给了一个幽族女子。 梅衣。谢灵均淡淡地喊了一声。 梅衣听到他的话,笑了一下,比起秘境中唯唯诺诺的样子,现在她显然更加自信,回道:谢长老。 谢灵均听到梅衣称呼他为青阳阁的长老,心中一阵失落,只微微颔首,懒得再开口说话。 卓乐把玉牌扔给梅衣,那些围住他的魔族纷纷让开一条路,供他们通行。 与此同时,水底传来一阵声音,两道蜿蜒的水光缓缓升起,围出一条水路来。 自动漂流的幽灵船便顺着水光远去。 走得足够远,卓乐才打量着谢灵均,挑了挑眉毛,问:你认识梅衣? 两千多年前见过。谢灵均并不想多说。 卓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余音拖得很长,吃味道:刘少卿,梅衣;刘少卿,梅衣 谢灵均本不愿意搭理卓乐,但不停的念叨着实惹人恼怒,这才冷冷道:不仅梅衣,还有梅二、梅三枚九。你数不过来。 卓乐到了此刻,自知快与谢灵均分别,心中不大痛快,听到这句话,那是更加难受。 他不禁想到之前在水池边,谢灵均催促着问他洗好了没,什么时候出发此类言论,好似迫不及待要摆脱他。 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卓乐怅然若失道。 谢灵均见卓乐消停了,于是径自走向船尾。 卓乐恨恨地笑了一声,跟着谢灵均,岔开话题,说:琼海海域密布阵法,都是历代传下来的,每一代都会加固、加新。没有同行的玉牌,还没进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猜那块玉牌,我什么时候得来的? 谢灵均停在船尾,低头望着滚滚流水,敷衍道:什么时候? 两千多年前。琼海里的人,要想离开深渊去往人间,就只能通过我所在的渤海,穿过沧水湖,从高崖抵达北冥大陆。卓乐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物,要去见故人之前,先把自己打扮体面。 他说:娄宿云当时应该是得到消息,想要将你掳来深渊。他要穿过我的海域,就必须还我一次,于是送了我一块玉牌。我藏了两千年不舍得用。现在你知道自己欠了我多大的人情吧? 谢灵均闻言,转身凝视卓乐,道:多谢这两个字,我有没有同你说过。 卓乐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说过了,不必多说了,好像我专门来讨要这一句话似的。 谢灵均抿了抿唇,点头。 卓乐坐了下来,靠在船板上,说:离见到娄宿云还有几天功夫,你坐下入定歇歇吧。 谢灵均摇头,只是走到卓乐身侧,双手交叠放在栏杆上,吹着海风,趁着阵法大亮,好好观赏海景。 卓乐忍不住开始埋怨:那娄宿云也是小气,还要梅衣把玉牌要回去,不是为了紧急的事情用掉这次机会,我还真有些肉痛 又说:还用阵法划了两道水光,太可恨了。要是没有这两道水光,我就可以带你四处逛逛,琼海其实比渤海有意思。 谢灵均听着,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圆天顺光斩杀魔族的剧情,见二十、二十六章,卓乐这辈子最认真对待过的一个情人就死在青阳阁,直接被剑阵绞碎成肉泥,尸骨无存了。 梅衣剧情见六十九章,琼海境主娄宿云相关剧情,见七十、七十一章。 今天就到这里啦,大家明天见~ 第94章 再见梦魇 在漫无边际的海上飘荡了三四日,渐渐地看到前方有几个点。等离得更近一些,才看清这些点是树木;再近一些,树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到真正接近这些树木,耗费的时间足足有大半日。 引导着游船前行的两道水光,不停地在前方亮起,为行船划分路线。后面的亮光随着游船的驶过而消散,徒留下白色的浪花不住翻滚。 琼海的特产,海树木楼。 传说这些海树从海底生长而出,凡五万年一开花,又五万年一结果,共计十五万年才熟透。 但琼海里的魔族从未看见过海树开花,因此更有浪漫的传说看到海树开花的情侣能够恩爱白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传说当不得真。 有魔族潜入海中,发现海树的根漂浮在海水中。 也就是说,海树根本不是从海底蓬勃生长,经过漫长的时间穿透海面,因此才被人们看到的;而是种子散落在海里,从海水中向上生长,或者从海面向下延伸,这才有了今日之蔚为大观。 正如前些日子卓乐所说的那样,琼海比渤海有趣,有趣的地方就在于琼海土地稀少,这里的生灵都生活在树上。 同人族一样,并非所有魔族都能够修仙,平凡普通的魔族不能像之前梅衣一样,在脚底聚集魔气行走在海面上。 但他们串门也不用靠船,直接通过接天连叶般的树枝就可以了。 来人啦 一个小男孩打开了木窗,从窗户里探出头看着谢灵均和卓乐的游船,冲着四周高声喊道。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89) 对于他们而言,这样一艘自动行驶的大船很是威风,免不了要来凑热闹看上一看。 卓乐笑了一声,走到船边,指着小男孩居住的那棵树,说:在这样一棵树里生存,不能把树木里面全部给挖空,也不能挖到要害,但还要住得宽敞、舒服,这就是魔族的智慧。 随着游船不断前行,很快他们就从海树间穿过,接着就是看到热闹非凡的场景。 一阵阴影将头顶阵法散发出来的亮光遮蔽,游船驶入海树搭建出来的平面之下。 他们能够听到上面传来的叫卖声、哭笑声、呼和声 其实琼海是最像人间的一个海域。卓乐道,虽然这里地最少,可这里数不清的海树搭建出了一座人间城池。而管理海域的娄宿云也从不掩饰这一点他向往光明,向往人间。 谢灵均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轻声道:我现在有些好奇。 卓乐挑了一下眉毛,问:好奇什么?说来听听。 好奇当初被赶到深渊的魔族,他们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谢灵均平淡道。 卓乐大笑出声,笑弯了腰,捂着肚子,艰难地喘气道:说起来,当初把魔族从人间赶往深渊的不是别人,正是青阳阁的祖师池飞阳,还有北冥派的祖师蔡漠。 谢灵均光听卓乐的语气,就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因此闭口不语。 你是不了解魔族卓乐意味深长道,如果我是当初那些丧家被逐的魔族,定然筹划着重新攻上人间,将北冥大陆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谢灵均厌恶着仇恨这种情绪,抱臂离去,不想再听卓乐说话。 卓乐也懒得自讨没趣。 光影明灭,两人又在缄默中前行了六七日的时光,驶出了海树木楼。 又行驶了十五日,卓乐忽地兴奋起来,指着遥远的海面,说:看到那株海树了没?那就是娄宿云呆的地方。他这个人贪生怕死,惜命得很,在海树周围布置了严密的阵法。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死于内斗了 卓乐说到此处,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两道水光兢兢业业地为他们开路,如果没有水光引路,他们就会死于繁复的阵法之中,根本连娄宿云的面都见不着。 卓乐在靠近海树前,笑道:那是你母亲的老情人了。 谢灵均对卓乐的话感到不悦,微微抬起下颔,低垂眼眸,面无表情地俯视卓乐。 卓乐权当不知道谢灵均的心情,继续道:娄宿云和曲婉容生长于沧水境,青梅竹马。后来不知怎的,两人大吵一架,气得曲婉容把沧水境的魔修大杀特杀,又接着收归了剩下的残部,成立了应天宗。 娄宿云虽然和曲婉容闹翻,但不愿刀剑相向,这才出走沧水境,从渤海偷渡至琼海,最后在琼海扎了根。 谢灵均冷淡道:你很清楚。 卓乐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掌,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因为我也是沧水境里的人,而且他们吵架我还在场。我和娄宿云一起出走。说是不愿意和曲婉容刀剑相向,其实是我们两个人打不过她,最后累累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地逃命去了。 你们为何争吵?谢灵均起了兴致。 卓乐一撇嘴,皮笑肉不笑,开口:等上了海树之后,你自己去问娄宿云。他要是愿意告诉你,你就知道了;他要是不情愿抖搂那点陈年旧事,你也别多问。曲婉容是他的逆鳞。我还不想得罪他。 说话间,游船行速陡增,本来要半日的行程,眨眼间就过去了。 谢灵均抬头,一株看不到顶端的海木映入眼帘。 游船此刻又行得很坦,慢悠悠地将最后几丈路给走完,接着就停在了海木之下。 你上去吧。卓乐神情复杂,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总有缘分再会的,不急于一时半刻。 谢灵均本就没有留念,此刻更是洒脱,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再会,便从船中跃出,扯住缠绕在海树上的藤蔓,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 卓乐冷笑着,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后走到船中坐下,靠着桅杆闭上了双眼。 水光再次向后划去,带领着游船离去。 谢灵均抵达树顶,已经是卓乐离开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树顶平坦如地面,高高的枝干上挂满燃光符,将偌大的空间点亮。 树顶非常宽阔,足够用来跑马。边缘处生长着冲天枝条,枝条上藤蔓弯曲缠绕,似是藩篱一般,将树顶给围了起来。 谢灵均刚将手搭在树顶,从外面纵身跃入时,等候在门口的两张符纸瞬间充气变大。 谢灵均眼见着两张薄薄的纸片,从地上生长起来,变成活人一般样貌,开口同他说话:谢灵均?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是他很听过的声音。 两个符人异口同声,说出的话不知是早就设计好的,还是画符的人操纵着他们说出来的。 跟我来。符人转身,领着谢灵均前行。 谢灵均环顾四周,发现头顶的枝干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玉轴,而四周的枝干、藤蔓上贴着的是符纸。 他心想:看来娄宿云不止精通阵法,连符咒一道也有所涉猎。 走到半路,头顶掉落一块玉轴。卷轴在他们脚下展开,专属于魔族的纹路就连谢灵均也未曾了解。 玄赤相间的字纹开始在卷面上方游转,四周的符咒不停飞来。最后符咒以特定的顺序排列在他们周围的地上,而卷轴收拢后在符咒边缘游走几圈。 一个小型空间传送阵开启。 谢灵均只不过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场景就倏地变换,从枝干虬结的树顶,传送到了一座木房之中。 一条长长而幽暗的走廊,走廊前前后后都停满了细小的幽族。 荧光闪烁,传来令人不安的气息。 走廊尽头的两根枯木上,一根绑着一个生灵,不知是人族,还是魔族,或者像梅衣一样是幽族。光看外表是分辨不清的。 谢灵均迈步,没有发生一点点响动,呼吸声、脚步声、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只能听到走廊尽头两个生灵抬头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走到尽头,你就看可以见到我了。娄宿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 谢灵均闻言,停住脚步,盯着走廊尽头的两根木柱,冷冷发问:你有什么条件? 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在整条走廊中不停地回荡,好像谢灵均说了什么惹人发笑的话一样。 谢灵均很耐心地等待着娄宿云下一句话。 娄宿云笑了很久,在笑声的余音未歇之时,接着道:好!不愧是婉容的儿子,一下子就猜到了我不是不求回报的。 所以呢?谢灵均不大喜欢废话,直接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 娄宿云直截了当道: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谢灵均没有答应,反而说:我不喜欢杀人。你如若要我杀人,请麻烦先讲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放心,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杀了他,绝对不会有人找你复仇。娄宿云道。 谢灵均微微蹙眉,叹了一口气。 谢灵均不怕别人找他报复,他怕的是自己杀错人。娄宿云既然说了对方恶贯满盈,他本不应该再有问题,可他实在对娄宿云的品性存疑。 是谁?谢灵均问。 这个人很强大,必须要联合几个人才能一起杀死。娄宿云道,我原本去找别人也是一样的,可是我要等你亲手杀死他。因为就是这个人泄露了秘密,最后害死了婉容。他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 谢灵均心中生出烦躁,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边走边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统领溺水、潜龙、德海的魔修,名字叫骆平堂。 这句话说完,谢灵均也已经走到尽头。 谢灵均没有再回应,只是看着被捆绑的生灵,问:你们两个是哪一族的? 其中一个脸色煞白,奄奄一息道:幽族,梦魇。 谢灵均还要再问,脚下的阵法已经开启,随着炫目的光芒充斥在走廊里,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梦魇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实不相瞒,我有点恐船恐海,这几段情节写得我头疼。 终于上树,告别大海了!欢呼~ 大家明天见~ 第95章 再度抽筋 谢灵均睁眼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的两个梦魇变成了娄宿云。 他退后一步,同娄宿云拉开距离,冷冷地扫视了一遍四周。 这是一间很雅致的木屋,像是青阳阁长留峰上的苦夏居,只是屋子里飘散的不是淡淡的山间气味,而是木头与海水混合起来的咸^湿气味。 角落里摆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木床,床边放着桌椅。 床尾的木窗还开着,窗边的木质花瓶里插满了不知名的海花,很是漂亮。 我现在相信了一件事。谢灵均忽然道。 娄宿云好奇道:什么? 谢灵均微微一笑,冲着对方摇了摇头,并不多说。 他相信卓乐说的话了娄宿云是一个贪生怕死、非常惜命的人。向往光明,并且懂得享受生活,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爱惜自己的生命。 可是娄宿云爱惜的只有自己罢了,而把别人的生命视为草芥。 谢灵均不愿意说这些话,心里怀着厌恶,脸上的笑容也很冷淡。 娄宿云并不着急,将椅子拉开,自己坐在床边,吩咐道:坐。 谢灵均坐下,不等娄宿云再问,坦言道:我不信你。你要我去杀骆平堂,我怎么知道是真的想要我报仇雪恨,还是你别有居心,借刀杀人? 娄宿云皱起眉头,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好像看不懂谢灵均这个人一样。 事实上,谢灵均这个人难以理解,他再在两千多年前就见识过。 借刀杀人?娄宿云语气中捎带着讥讽,你值得我千方百计地招揽,然后再栽赃陷害吗?我希望你能够认清自己眼下的情形,一个废人。 谢灵均对于这件事,早已有些清楚的认知,被娄宿云以嘲讽的语气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值得生气,因此神情还是非常平静。 我不会永远是一个废人。谢灵均道。 他说话时的样子,像是在喝水一样,简单地做着一件本应如此的事情。 这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知之明吗?娄宿云阴阳怪气地问。 谢灵均直视娄宿云,认真道:这叫自觉,你也可以认为是我的觉悟。 娄宿云闻言,陷入沉默之中。 的确,他无法否认谢灵均的话,就连他自己也相信,谢灵均有朝一日会比谁都强。他能够嘲讽谢灵均的时候不会太长,也就最近几百年、几十年罢了。 谢灵均见娄宿云住嘴不语,便缓缓道:在我开口求你之前,我有很多的疑惑,不知能否请教? 你说。娄宿云抬眸看了一眼,重新转过头,望向窗边的海花。 谢灵均早就想要知道的问题太多。 比如,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诱使他入魔,这对娄宿云有什么好处。 除了娄宿云以外,魔界里还有谁在关注他,想要他入魔也好,想要杀了也好,想要控制他也好这些人目的何在。 最后,他为什么会入魔。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已经是无我境后期,道心稳定,除了在沧海的秘境中有过一丝动摇,导致心境中落入一粒碎石般的因果。其他时候,几乎没有可能入魔。 娄宿云听了后,头疼道:你的问题很多。 你可以慢慢说,我不着急。谢灵均端坐之后,一动不动,确实是耐心十足,不骄不躁的样子。 娄宿云想了想之后,一个个回答谢灵均的问题。而他回答的方式很别致,先是给谢灵均讲了一个故事: 他和曲婉容、卓乐,还有一个死于青阳阁的刘想,一同长大。原本四人感情很好,可最后还是分道扬镳。 导致他们分开的争吵发生在三千年前。 曲婉容和刘想两人欲联合魔界,一起攻打上人间,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地盘。 娄宿云和卓乐并没有这个想法,他们只想在深渊占有一席之地,能够在魔界安稳地度过下半生即可。 大吵一架后,自然是大打出手,曲婉容和刘想将他们赶出沧水境。娄宿云便与卓乐连夜偷渡,最后卓乐留在了渤海,娄宿云去往了更远的琼海,也就是谢灵均此刻所在之地。 曲婉容和刘想一统沧水境,率领魔族从高崖而出,最后被北冥派、青阳阁的人联手击退。 打败曲婉容的人正是谢长怀。 接下来的事情,就连娄宿云也知道得不很清楚,只晓得曲婉容败北后丧失信心,结果转头与谢长怀暗通曲款,情意绵绵。 曲婉容因此又与刘想决裂,丝毫不顾及旧情,将刘想逐出沧水境,而后成立了在沧水境成立了应天宗,并把心向刘想的部众尽数杀死。 那些死去的魔族,全部堆积在高崖底下。 谢灵均入魔当日摔在累累白骨之上,说不定那成堆的白骨里,就有昔日被曲婉容杀死的部下。 听到这里,谢灵均感到疑惑:母亲难道觉得自己能够战胜北冥派和青阳阁联手? 娄宿云瞥了谢灵均一眼,语气中满是骄傲,解释道:当时,整个魔界只有婉容和廖漾两个人是太上境的修为,北冥派的江眠情还没有到太上境。她自然想要去试一试,看看自己同人间的实力到底相差多大。 谢灵均问:她为何会与父亲相爱,又为何转头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与昔日携手共战的朋友决裂? 我不清楚,我只能去揣测。娄宿云不情不愿道,谢长怀以无我境力克婉容,婉容可能对他印象深刻,因此生情。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猜想。 娄宿云又紧接着提出了另一种猜想谢长怀找到了飞升的诀窍,准备与婉容一同试验。而他们的方法太过骇人听闻,最后被江歇发现,将谢长怀逐出青阳阁。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0) 谢灵均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你当日在秘境中,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娄宿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挑了挑眉,说:你不能要求一个魔族,说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前后还要保持一致。我只是提供了几种说法,愿意相信哪种,这就要依靠你自己的判断了。 谢灵均心想,果然如此,魔族不值得信任。 他沉默了一阵,接着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问:飞升的诀窍是什么? 娄宿云想了一下,回道:我不清楚,但我估计可能与灵魔双修有关。婉容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魔体,所以晋升的速度我们都及不上。因此我猜测,谢长怀很可能是天灵体。他们两个结合生下来的孩子,也就是你,极有可能是灵魔同体。 谢灵均心中一凛,不好的念头纷纷涌上心头。 在此之前,他才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竟然有可能是魔族,尽管他体内流淌着一半的魔族血液,可他的的确确是吐纳灵力的修士无疑。 而现在,娄宿云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灵魔同体。 这意味着,他不仅能够吐纳灵力,也可以同时吐纳魔气,同时运用,合二为一。 也不是无迹可寻。 谢灵均自从懂事起,江歇就让他默念清心诀。如果猜测是真的,就是为了让他压制魔体,防止无意中吐纳魔气,从而入魔。 娄宿云又说:不过这件事现在也无从证明了,你已经完全是魔体了。 谢灵均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娄宿云将昔日的恩怨一并说出,心中果然好受许多,脸上也罕见地带着轻松的笑容,说道:所以我要你去杀骆平堂,你应该相信我。 谢灵均不由得失笑。 前面娄宿云还说自己不可信,要他判断,结果一转眼又要他信任娄宿云,态度转变之快,实在出乎谢灵均所料。 娄宿云收敛不正经,严肃道:当时太上境的魔修只有两个。廖漾统领德海,正要朝着潜龙湖进军,而身处潜龙湖的骆平堂自然十分害怕,想要借婉容的手除去这个人。 魔界的各股势力,都在人间的门派中埋了眼线。 骆平堂的眼线应当在瀛洲的沧浪派中。 骆平堂让自己的手下散播谣言,说江歇为了得到青阳阁主一职位,将谢长怀逐出师门,又联合各大门派前去讨要说法。 人间其他门派为了打压青阳阁,甚至是北冥大陆,自然踊跃参与。 最后逼得江歇把驱逐谢长怀的原因说了出来,而眼线又将这个消息传回到潜龙湖骆平堂这里。 骆平堂为了自保,主动将消息告知于德海廖漾,最后廖漾联合一批魔族去往沧水境围剿曲婉容,致使曲婉容在生产当日死亡。 廖漾又在追去青阳阁之后,惨死于剑阵之下。 经此一役,魔界仅有的两位太上境大能统统陨落。 而骆平堂又在不久之后晋升太上境,一举占有德海、潜龙湖、溺水湖三大地域,成为了了魔界一霸。 谢灵均听完,并不立即相信,质问: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因为我母亲的原因,才想要杀死骆平堂;还只是害怕骆平堂吞并你的海域,为了自保,想要利用我? 我是真心爱婉容,想要你替她报仇雪恨。娄宿云道,但你不相信也无妨,就当我们互惠互利。 不料谢灵均摇了摇头。 娄宿云被气笑,语气急切道: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谢灵均淡然道:我并不认识骆平堂,如果你所言为真,那我定然要手刃仇人;但让若你所言为假,我无故杀害与我无仇之人,岂非结下大因果? 娄宿云嗤笑一声,右手指背忍不住轻叩木桌。 半晌,他妥协道:我可以先教你运用魔气。等你学成之后,我们可以联合卓乐一同去与骆平堂对质。 谢灵均有些诧异:卓乐也愿意加入? 他恨骆平堂恨得要死。娄宿云语气有些低沉,当年婉容驱逐李想之后,李想就去了渤海找卓乐。他们两个本就是情人,很快就如胶似漆,一同篡了合欢宗前任宗主的位置。后来他们两个都要结为道侣了,李想就死在青阳阁 娄宿云说的到底也是自己的朋友,说到后来就有些说不下去。 解释完这些,谢灵均的问题就容易回答多了。 为何要诱使谢灵均入魔。 预言说谢灵均会成为第一个统一深渊的魔尊。 为何有的魔族要杀他。 因为害怕谢灵均会夺取他的势力,想要趁着谢灵均还未强大的时候,将他扼杀在半途。 为何有的魔族想要控制他。 这个已经不必再多作解释。 至此,谢灵均终于有些明白过来,颇觉荒谬地感慨:原来如此。 娄宿云笑了笑,望着窗外的海景,说:我当初和婉容吵架,并不是不想去往人间,而是觉得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对抗人族。如果你能够统一魔界,我们或许能够攻打上去,为魔族带来新的生机。 谢灵均入魔不过七八个月,而他已经当了两三千年的人,自然无法与娄宿云感同身受。 他总还是站在人族的角度看待问题,对娄宿云的想法嗤之以鼻。 此后一百年间,谢灵均就跟随娄宿云学习阵法。 又过了五百年,剑法大成。 谢灵均见娄宿云的时候,北冥大陆偶发人族入魔事件,最后都被镇压下来。 北冥大陆和极东沧海原本灵力充沛,纯净非常。可不过半年,亿万生灵产生的魔气无法借由高崖通道下沉到深渊之中,囤聚人间,导致人族入魔,骨肉残杀。 沈正泽被囚^禁在桃源峰上。 这座山峰用来惩戒铸成大错的青阳弟子,上一个在峰顶受苦的人还是谢长怀。 江歇万万没有料想,下一个被捆仙绳锁在桃源峰上的人,会是素来乖巧听话的沈正泽。 沈正泽自从拜师以来,凡是他所吩咐的事情,样样做到最好,就是和谢灵均当年比起来,也相差无几。 这样争强好胜的人,却又极其和善,笑起来轻风拂面,除了和谢灵均切磋修习之外,有空就和其他弟子交流。 江歇觉得,对这个弟子,他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亦不能更加满足,于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谢灵均身上。 可到头来,是他所放心的那个弟子,最后犯下滔天大错,无可挽回。 江歇去桃源峰探望沈正泽的时候,对方正低垂着头。 沈正泽被九条捆仙绳绑在陡峭的岩壁之上。 他的头顶上方飘着一块青阳旗,上面有北冥宗长老画下的符咒,能够放出强烈刺眼的光照。 沈正泽被烈阳照射已有半年多的光景,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皲裂发紫。 在他心脏处,一条长长的伤口不断淌血。两条锁链一左一右将伤口扯开,不让其结痂自愈。 沈正泽左右都生长着两棵枯松,松树上立着一排猛禽,等到他心脏快要愈合的时候,便上去叼啄,以他的血肉为食。 江歇御剑行至沈正泽面前,嗜血铁鹰扑着翅膀从沈正泽身上飞开。 江歇神情复杂,半晌,低声开口:你可知道,以你的罪行,是应当被打散神魂,就此陨落的? 沈正泽神志不清,听到江歇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痛苦濒死的脸上显出几分欣然。 弟子知罪。沈正泽沙哑道。 昔日神采奕奕、俊朗清逸的弟子,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江歇虽然知道他罪有应得,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痛惜。 如今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 沈正泽干涸无光的眼中,有了一些光彩。 我还是不懂江歇叹了一口气,你当初为何要从灵山谷底,将谢灵均放出,你为的究竟是什么?我以为,你们二人除了开始还算有些师兄弟情谊,后来简直翻脸无情。你竟然为了谢灵均,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沈正泽忍了许久,终是没有掉下泪来。 他苦笑道:弟子因为嫉妒师兄生出心魔,因此才与师兄生出嫌隙。可师兄不计前嫌,在景星大会上甘愿受我一剑,为我拔出心魔。弟子欠师兄一份人情。 江歇闻言,怒上心头,呵责道: 所以你就要用北冥和沧海两大陆的无辜凡人,来替你偿还这一份恩情?难道在你沈正泽心中,这么多百姓的性命,竟然还敌不过一个谢灵均? 沈正泽表情变得十分哀伤,欲哭不哭。 虽然做出了极其残忍的事情,可他好像还是很难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仿佛江歇的问话像是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 他当时只想过要救谢灵均,或许隐隐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可第一个念头是保住师兄的命。 可当谢灵均真的活了下来,那无辜入魔残杀而死的亡灵,就变成了罪孽,堆积在他的身上,让他无法喘气、思考。 江歇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极力平复心情,却仍旧语气不善地问:你可知为何,我们要留你一命? 沈正泽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当初师尊抽了弟子两条经脉的时候,弟子就想到了。 江歇心中一沉,又问:所以你在行动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 师尊要听实话吗?沈正泽细声问。 说!江歇有了不好的预感,声色俱厉。 沈正泽答道:弟子想到了。我在救下师兄前,遍览典籍。既然灵力可以借由阵法聚集,魔气自然也可以。囤聚在人间的魔气,可以劳烦北冥派的姜掌门用阵法汇聚起来,而后通过甬道,最后在其他两个入口沉入深渊。 江歇至此,已经对沈正泽彻底绝望死心。 沈正泽坦然道:弟子知罪,且是明知故犯,又留了余地 够了!江歇抬手,对准沈正泽的左脸就是一巴掌。 沈正泽受了一掌,心中竟然有些快意。 他既然犯下大错,自己无论怎么忏悔都不足够,只有别人将愤怒与仇恨发泄在他身上,他才能感到几近于无的一丝解脱。 江歇问:你就这么怕死? 沈正泽怔住,终于明白江歇误会了他的话,赶紧争辩道:师尊误会了。弟子并非怕死,而是这件事既然是弟子做出,就应当由弟子收尾。 你以为你能轻松活着?江歇恨声道,当初抽了你两条经脉,就是想要炼成运输魔气的通道。如今已经成功,你以后每天都会生不如死。 沈正泽终于露出一个较为诚挚的笑容,说:求之不得。 原来事情发生之后,江歇与姜政商议,决定用阵法构建一个通道,将两大陆的魔气运往南海上空的旋涡里。 这个通道必须是活物,最好的材质就是修士的经脉。 沈正泽如今是无我境后期的修为,几乎是最好的人选,于是他们抽出沈正泽的两条经脉炼化。 为了保证经脉的活性,沈正泽自然也就不能杀死,不然按照规矩,他现在早已魂飞魄散。 江歇今日来找沈正泽,是因为那两条由经脉炼化而成的通道被毁,他们只好再从沈正泽身上抽取两条。 修士神魂不全是无法飞升的。 可经脉不全却不影响,只不过是修炼更加艰难一些。 这种不影响也局限于两条经脉,若要再从沈正泽身上抽出两根,恐怕沈正泽就会变成一个废人。 江歇终于袒露心声:我本想搭建通道过后,让你再受百年之苦,便将你放出。可如今看来,只能将你镇压灵山谷底了。 再抽出两条经脉之后,沈正泽极其容易受到魔气影响,为了不死且不入魔,就只能镇压在灵山谷底。 当魔气通过他的经脉运往深渊,他体内就会有魔气运转,可借由灵山的激流涤荡干净。 沈正泽自然无话可说,责无旁贷,应声道:弟子万死难辞其咎,劳烦师尊了。 一个月之后,沈正泽被降魔链捆住,打入灵山水底。 水底不止他一人,好些妖魔都被降魔链捆住,挣扎不开。但不会挣扎、自愿来此的人,恐怕仅沈正泽一人而已。 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沈正泽此生都可能要在灵山谷底度过。 沈正泽缺了四条经脉后,在谷底冷得瑟瑟发抖,却依旧要忍受魔气从体内进出,那漫无边际却源源不断的痛苦。 与身体上的痛苦相对,沈正泽的内心却在痛苦之中得到缓解。 作者有话要说:大伙还挺想念沈正泽的,那我就把他拉出来给你们瞧瞧。 实不相瞒,本来想写抽筋的具体过程,但因为我太困了,就没写完。 我可真是亲妈,我对沈正泽可真好~ ooc小剧场 谢灵均:听了父母,以及卓乐、李想的爱情故事,我明白了一件事,作者对我们还是比较仁慈的,至少给了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沈正泽:呵呵。 谢灵均:虽然我们前世be了,但这一世争取一下,妥妥能he。 沈正泽:必须的! 第96章 抽筋番外 沈正泽随江歇回到青阳阁之后,江歇吩咐郑思难严加看管,直接动用了九根捆仙绳将其缚住,绑在了桃源峰上。 这件事情震动非常,迅速传遍人间。 不仅青阳阁上下都听说了,就连其他门派的人也纷纷前来兴师问罪。 北冥派与青阳阁,同四大洲的门派积怨已久。本就看不惯青阳阁的人更是恨不得青阳阁就此名声扫地,从此一蹶不振。 照理说,几千年前江歇驱逐谢长怀,以及前不久谢氏一族被灭门都是青阳阁内部之事,哪里轮得到别的门派置喙。可偏偏有些人就要横插一脚,自诩正义,结果平白无故惹出更多的祸事。 如果不是非要江歇交代驱逐谢长怀的原因,谢曲夫妇就不会惨死,谢灵均也不会被江歇带到人间抚养。 如果谢灵均好好地在深渊,被父母教养长大,北冥大陆谢氏一族也不会被灭门。 再退一步,要不是众人听风就是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要求江歇将谢灵均打入灵山谷底,沈正泽也不会害怕谢灵均被降魔链绞杀,因此将人放出,最后合上两座高崖。 这些事情再去追究责任,已毫无意义。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1) 众人不会反思,只会愈发憎恨出事的青阳阁,要求杀死沈正泽。 最后还是姜政出面,力排众议,以抽筋为由,保下了沈正泽一命。既然姜政发话,那就代表了北冥派,重量自然大于江歇,没有人再敢说不。 抽筋当日,桃源峰上方飘飞着数匹白练,白练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江歇和姜政二人凌空而立,站在沈正泽面前。 此刻,除了江歇以外的人,无论是谁,问什么话,沈正泽一概不回答,只低头微微笑着,看起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倔强模样。 江歇要和沈正泽说的话,早就在前几日说完,今日来抽取沈正泽的两条经脉,也无需对方的同意。 他只是觉得,自己弟子犯下的错误,像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此前的信任、教导一并辜负。 尤其在众目睽睽之下,江歇更觉惭怍,悔恨无比。 他例行公事,问道:你可知错? 沈正泽干脆利落,不假思索道:弟子知罪。 至此,已无话可说。 江歇不容郑思难、贺知舟等人动手,自己亲自来惩戒沈正泽。 当是时,青阳阁内一片岑寂,惟余沈正泽身旁两排枯木上停着的猛禽间或嘶鸣,叫声凄厉。除此以外,说是惩戒,却听来、看来,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哀悼。 人之四十九经脉,立脉、斋脉、识脉、善脉、法脉、积脉 分别有不同功用,以上种种分别代表立功、斋戒、识本来、善应、法力能捍、积善 如若真要惩戒,抽出法脉,令沈正泽再不能动用灵力,直接变成废人,则手段雷霆果敢。但江歇与姜政要做的不仅仅是惩戒,更加关乎两大陆的未来。 修士体内还有四条经脉,除脉、炼脉、断脉、洗脉,全名除垢、炼秽成真、断秽浊、洗心。 这四脉能够排除污秽,用来运输魔气再合适不过。 江歇如在今日将四脉一并抽出,沈正泽也和废人无异。他思量再三,虽然痛恨沈正泽的所作所为,但到底顾念旧情,又觉得有自己教导不严之故,因此只准备抽出两条。 除脉和断脉。 这两条经脉影响最小,将沈正泽关押个几百年再放出,也绝不至于断绝对方晋升的途径。 江歇想到这里,无声哀叹,本想直接动手,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今日我对你施以惩戒,抽出你两条经脉,你有何怨言? 沈正泽抬头,深深地凝望江歇,半晌,开口道:弟子绝无怨言,甘愿受罚只恨刑罚过轻,不能抵消罪愆。 江歇轻声道了一个好字,便不再啰嗦,右手直接一拍腰间的佩剑。 本命剑飞出,围观的人连剑光都未看清,剑尖已经破开了的期门穴,一把从中挑出经脉除垢。 沈正泽只闷声哼了一句,极其短促细微,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姜政打开玉轴,除脉飞来,还带着血肉的经脉落入卷面之中。姜政掐诀念咒,鲲轴和鹏轴急遽合拢,将经脉封印在玉轴中,以保持活性。 接下来的过程也是如此。 商曲穴被破开,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脉被封印在玉轴里。 江歇与姜政的动作极其迅捷,快到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早已结束。 姜政将两卷玉轴置入袖中,冲江歇点了点头,示意他这里已经没有问题,让江歇也早点收拾,好一同去炼化经脉。 一般而言,修士受伤,很快就会被涌上的灵力治愈。 可沈正泽受伤的地方正是运输灵力的经脉,失去了灵力的治愈,鲜血不断地涌出。为了好抽筋,他上半身寸缕不着,鲜血眼下直接顺着他的腹肌涌入白裳之中。 江歇刚想要上前替沈正泽敷药止血,就听到沧浪派的陈长老讥诮道:江阁主好慈悲,真是一个心疼徒弟的好师尊!沈正泽犯下了滔天大错,不仅求了北冥派的姜掌门拦着我们,不准治罪。 本来魂飞魄散的刑罚,如今不痛不痒地抽了两条经脉,流了一些血,江阁主就忍不住怜惜自己的孽徒。以我之见,也不用做戏给我们那看了,直接将沈正泽无罪释放得了。大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沧浪派的掌门是妖族,无法进入北冥大陆。 而陈长老不是妖族,这才得以代表沧浪派来观看这一场刑罚。 沧浪派与青阳阁、北冥派不和,可以追溯到十多万年前,如今终于得到了奚落讽刺江歇的机会,陈长老自然不遗余力,大肆用言语鞭挞。 应和陈长老的人不多不少,不是江歇可以忽略的数目。 看来对江歇有怨言的人不止一个两个。 江歇只好退了回来,任由沈正泽继续流血。 被抽出了两根经脉的沈正泽脸色煞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停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的汗水,像是给给沈正泽洗了个热水澡,浑身是湿漉漉,加上源源不断涌出的热血,又是血淋淋。 陈长老看江歇退却,于是得寸进尺,添油加醋道:就这么点刑罚,是在糊弄谁呢!你要是再加上点,我们就勉勉强强接受。 江歇不欲理睬。 这时,郑思难忍不住开口说话,却不是维护沈正泽,而是帮腔道:阁主,我也觉得这惩罚太过轻松,还请再加上两样。 江歇沉默良久,问:哪两样? 烈日暴晒,以及猛禽食肉。郑思难答道。 于是,在此后的半年多里,沈正泽头顶阵法布成的青阳,胸口划开一道口子,血肉喂养猛禽。 他既然不敢去想自己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受难的时候,便一刻不停地想着谢灵均,以微弱的甘甜压下强烈的苦涩。 他心想:师兄虽然不说,可他为人最是讲究,爱漂亮。披上白袍,衣袍上压银线,既叫人看不出繁复,可又实实在在精致到了极点。如果让他看到我现在这模样,他估计要愈发憎恨我了。 自从温泉瀑布底下共浴疗伤以来,谢灵均对沈正泽多有逃避,偶尔目光触及,也是冷清居多。 沈正泽当时心魔缠身,不知怎的,竟然也对谢灵均生出了抗拒之心。 直到景星大会一战,谢灵均为他拔除心魔,他才大彻大悟,终于想明白看穿自己的爱意。 他略一思索,就觉得谢灵均是因为温泉疗伤时,他对着大师兄有了反应,因此才会被对方厌恶。 毕竟在西岭之上,他只是单纯地摸了一下谢灵均的鼻子、双唇,就被对方质问,冷落了他好一阵子。 沈正泽想通之后,更加不敢冒犯谢灵均,只能勤加修炼。 后来他抓到一只梦魇,结果反被梦魇蛊惑,导致谢灵均入魔。他杀了梦魇之后,同江歇请罪,江歇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又说与梦魇无关,是谢灵均自己体质问题。 师徒二人无奈之下,将谢灵均骗到灵山谷底,恳请慧明大师镇压。 三百多年,谢灵均已经到了极限,如果真的入魔,像预言所说那样为祸人间,肯定不能善了。 而又有人残杀谢氏一族,栽赃陷害给谢灵均,在现场找出了谢灵均的法袍一角,不能凭此确定凶手,就要直接杀害谢灵均。 三百多年,谢灵均屡次遭到暗杀,但都被慧明大师破解。 沈正泽查阅典籍,解开了降魔链的束缚,最后赶在谢灵均彻底入魔之前将人放出,又封闭了深渊入口之一。 至此,谢灵均暂时性命无忧。 沈正泽又将几千年的经历反反复复想了几遍,觉得谢灵均有十足憎恨他的理由。 你看,他对谢灵均产生了妄念,此为其一。景星大会上谢灵均为他拔除心魔,他却刺伤了对方,此为其二。 他受到梦魇蛊惑,致使谢灵均心魔加深,此为其三。他骗取谢灵均的信任,结果却将对方打入灵山水底,此为其四。 最重要的是,以上几点对于谢灵均而言,或许都可以原谅。那个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最不能谅解他的一点是他为了救下谢灵均,置万千生灵于不顾。 谢灵均恐怕最厌恶他这一点。 可他能有更好的选择吗?眼睁睁看着谢灵均入魔,然后被别人杀死?这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大师兄沈正泽轻声念着这三个字。 他喃喃重复几遍、几十遍,成百上千遍,最后还是忍不住饱含爱意地唤了一声:谢灵均。 谢灵均,他所有的爱,他所有的罪。 他的求而不得,贪嗔痴妄。 就在沈正泽反复思念谢灵均的某个夜晚,也是谢灵均和卓乐见到娄宿云的前一天。 沧浪派的陈长老心中怀着必死的信念,做好一切准备,同自己的族人,从瀛洲赶往南海上空的漩涡处。 这里,不久前刚刚架上两条通道。 陈练杰早就知道,江歇不会无端抽出沈正泽的两条经脉,还恰恰好是最适合运输魔气的除脉和断脉。 陈练杰,从潜龙湖而来的眼线,今天终于要为魔族做出自己的贡献。 毁灭由经脉炼化而成的通道。 而他也的的确确如此做了,当他们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同行的魔族全部自刎而亡,倒在了南海入口底下,漂浮在咸苦的海水里。 事发在白天,用不了几个时辰,满地的魔族就都被发现。 陈练杰故意留下线索,最后姜恒和江歇追查到陈练杰身上,前往瀛洲沧浪派对质。 北冥大陆和瀛洲的矛盾再次爆发,不仅仅是两个门派,更是人族与妖族之间的血海深仇。 陈练杰作为一个魔族卧底,以一己之力挑动了两个种族,一洲一陆之间的斗争,光荣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满地的魔族是我杀死的,我发现他们想要破坏通道。但我杀死他们之后,检查了一遍运输魔气的通道,并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就回到了瀛洲。 陈练杰趴伏在地,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语气间却满是委屈。 他要求沧浪派的掌门为他做主:掌门明鉴。肯定是弟子离去之后,其他魔族涌了上来,再次破坏。江阁主和姜掌门可以说我思虑不周,离去太早,但绝不能污蔑我蓄意破坏! 江歇和姜政搬出陈练杰刻意留下的证据,不住诘问。 陈练杰抬起头,已经隐藏好自己的志得意满,脸上尽是愤恨。 我当日在青阳阁羞辱了江阁主的得意弟子,如今江阁主想要报复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但难道真的没有天理了吗? 陈练杰说完,取出自己的佩剑,直接在自己的胸口划开一道口子,伸手将还在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一把将心脏摔到江歇面前,字字泣血: 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瞧瞧吗!江阁主,我今日之死,是你逼的! 又说:此刻,我自愿退出沧浪派,已经不是沧浪派长老,江阁主如果要问罪,也别牵连沧浪派! 话音刚落,拔剑自刎。 他作为魔族的一生,至此到了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了,大家明天见~ 第97章 只是替身 陈练杰身死、沈正泽沉底的消息传到娄宿云那里,已经是事发后的第七个月。 谢灵均正努力地克服厌恶之情,用娄宿云传授的方法,将魔气一点点纳入体内,虽然收效甚微,但总好过之前完全将魔气排除在外的情况。 谢灵均坐在海面之上,微弱的魔气足够支撑他不落入水中。 他原本闭着眼,感受四周魔气流转。当一只小巧的纸蝶飞到感知范围内,他倏地睁开了双眼,摊开掌心接过纸蝶。 纸蝶化为细碎的纸屑,最后散在海风中,而它带来的消息也传递到谢灵均耳朵中。 是娄宿云的一句话:速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谢灵均起身,衣袍的下摆免不了有些湿润,但在水面之上行走,于他而言已是一件易事,三两下就走到了海树底下。 他从娄宿云那里得知了一个阵法,不必攀爬至顶端,在树底就传送到了长廊中。 这次谢灵均看到木桩上捆绑的两只梦魇,其中一只已经换掉,新的梦魇面色红润。另一只却仍然气息奄奄,好似不久于人世,即将撒手人寰一般。 谢灵均在传送到娄宿云那里之前,问了一句:之前那个梦魇呢? 脸色乌紫那个梦魇回道:在死之前被换走了,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吧。 你们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死?谢灵均于心不忍道。 梦魇沉默了一会儿,两行热泪从脸上流下,虚弱道:我们被娄宿云抓来施放梦境,让娄宿云能够沉浸在往日快乐的回忆里。我们施放梦境,会消耗生命,经年累月就衰亡了。 谢灵均还要再问,这只梦魇忽地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亡。 娄宿云从阵法的亮光里走出,手还保持着掐诀的手印,笑着对谢灵均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我就是,别难为这些小东西。我自己是可以说的,但他们要是未经我同意,泄漏我的事情,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谢灵均闻言,深吸一口气,想要忍耐,却终忍无可忍。 他化出魂剑,两下便把两只梦魇的束缚都解开,地上抖落了一堆结实的绳索。 被救下的另一只梦魇并不感恩,而是直接跪在娄宿云脚下,求饶道:娄境主开恩,非是小人自愿,而是谢公子非要如此,请勿降罪小人。 说完,不停磕头。 谢灵均将死去的梦魇搂在怀中,心中滋味难以言喻。 怀中的梦魇是因为他而死的吗? 谢灵均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当初在秘境中,娄宿云残忍地割去了成百上千男童、女童的半个身体,将他们倒挂在石笋之上。那时,谢灵均道心稳定,不会认为这些死去的男男女女与他有关,坚定地认为就是娄宿云造孽。 可现在,他的情感无法抑制。 因此他便不能置之事外,认为自己与此无关。 或者说,现在即便是与他无关的事情,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倾入喜怒哀乐,心情随着别人的际遇而忽上忽下。 看着怀中死去的梦魇,谢灵均会想:如果我早一点开口求娄宿云,他们是不是不用死,是不是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思考这些毫无意义。 可谢灵均却忍不住去想,甚至为此感到痛苦。 谢灵均紧紧抱住,梦魇流出的血液全部擦在他的白袍之上。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放了他。 哈哈哈哈哈娄宿云先是怔了一瞬,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谢灵均,紧接着便是纵声大笑。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2) 他指着谢灵均的鼻子,不住地摇头,说:当初你不是不把那些稚子的性命放在心上吗?如今怎么为了一个梦魇,开口说了软弱的话? 谢灵均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娄宿云有些好奇。 谢灵均冷冷地扫了一眼娄宿云,并不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放了他。 娄宿云调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 放了他!谢灵均于是语气更加强硬,比起恳求,更像是略带怒气的命令。 娄宿云叹了一口气,朝着跪地磕头的梦魇一挥手,说:你走吧。 挥手之后,木桩倒地,后面的木门吱咯一声开启,外面阵法的光芒穿透进来,洒落在幽暗的长廊之中。 多谢。梦魇朝着娄宿云和谢灵均各磕了一个响头,颤颤巍巍地跑了出去,攀着藤蔓从海木中离开。 娄宿云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咒,贴在木桩之上,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木桩上不停游走,像是在画下什么符文。 不多时,木桩在符咒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具棺木。 你把它放进去。娄宿云非常冷淡道。听他的语气,他自己肯定懒得为他口中的小东西送葬,俨然是因为谢灵均十分重视,才会费这许多功夫。 谢灵均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入棺木之中。 娄宿云在棺木上一拂袖,棺木朝着木门冲了出去。很快,听到噗通的落水声。 娄宿云解释道:海葬。我在木头上贴了沉水符,棺木会连着梦魇一起沉入海底。至于木头何时腐烂,或者半道被什么妖兽叼走,那就不是我能够预料到的了。 谢灵均仍旧非常冷冷地看着娄宿云,勉强点了点头。 娄宿云轻笑一声,问:怎么,我做的你还满意吗? 他做了什么?杀死梦魇,放了梦魇,沉棺海底。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件。 谢灵均懒得去分辨,只是平静道:满意。 这两个字说得又慢又重,听起来让人难以分辨是否真的如他所言。但谢灵均此刻还未学会撒谎掩饰内心,他所说的大可相信,不过娄宿云不知道,只当谢灵均很是不满。 因此娄宿云撇了撇嘴角,开启阵法,将人送到了自己用来打坐入睡的屋内。 谢灵均轻车熟路地拉开座椅,边坐边问:你用纸蝶叫我,是想和告诉我什么事情? 娄宿云忍不住用右手指背叩了一下木桌,反问:就不能单纯找你聊聊天。 谢灵均摇了摇头,说: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我姑且当做是对我的夸奖。娄宿云说完这一句后,就开始正题,问:当初送你入深渊的那个沈正泽,你想知道他的消息吗? 谢灵均右手指节无意识地抽动一下,心跳在听到沈正泽这三个字的时候,好似漏了一下。 什么?他说。 娄宿云不急着谈论沈正泽这个人,在说之前,先慢条斯理地说:当初你问我青阳阁里是否有我的眼线,我可以告诉你,的确有。而且不止我的眼线,深渊其他势力也安插了细作在里面,以便随时掌控人间的动向。 谢灵均闻言,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娄宿云见到谢灵均的表情,不由得嗤笑,好像在嘲笑谢灵均的天真。 青阳阁里就娄宿云知道的,已经有不止三股势力的眼线,其中最高的应该做到长老了。 他慢慢地为谢灵均分析。 梦魇一族生活在溺水湖一带,而现在骆平堂统领溺水湖、潜龙湖、德海三大境,青阳阁内的梦魇应当是骆平堂的手笔。 我当初千方百计地诱使你入魔,你不为所动。但我估计你入魔,就和骆平堂安插在青阳阁里的梦魇有关。娄宿云没好气地解释道。 他说着,瞥了谢灵均一眼,讽刺道:你还求我放了那只梦魇,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梦魇一族,你可能现在还是青阳阁首徒,未来的青阳阁主。 谢灵均心中并没有任何不平,只是破解娄宿云话语中的荒诞。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入魔,如果真与青阳阁内的梦魇有关,那也是害我的梦魇之错,我怎可迁怒所有梦魇?刚才放走的十分无辜,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一点也不像魔族。娄宿云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道。 谢灵均抿了抿唇,认真道:我现在就是魔族。有你这样滥杀无辜的魔族,自然也可以有我这样魔族。 娄宿云被气笑,鼓掌称赞道:不愧是婉容的儿子,真是高风亮节,娄某人自叹弗如。你自夸还要踩着我,真是好厉害! 谢灵均微微一笑,并不感到愤怒,说:客气了。 娄宿云于是无话可说,自讨没趣。 他已经发现,自己对着谢灵均总是容易无语,大概是因为谢灵均没有什么地方让他感到十分不适,而他的所作所为却叫谢灵均看不惯。 他们不是同一类人,现在却被迫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娄宿云等了一会儿,直接重新拉回话题,开始继续分析。 据我所知,骆平堂在青阳阁安插的梦魇都一族的,所以是一个姓,好似都姓严。你自己想一想,青阳阁有什么人姓严。 谢灵均随着娄宿云的提醒,开始认真回忆,越想越是心惊。 如果他没有记错,光他知道的就有三个。其中两个是双胞胎,在荀医师离去之后,接任医馆的两位医师便姓严,一个名为严盟,一个名为严梦。 谢灵均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恍然大悟这两个名字倒过来,不就是读作梦魇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姓严的人,那就是掌管文渊阁的严啸执事。 谢灵均说出自己的想法。 娄宿云颔首,称赞道:一个不错,正是这三人。 谢灵均如果没有记错,严盟、严梦两位医师早就离开青阳阁,而严啸执事貌似因为犯下大错被沈正泽杀死。 沈正泽杀死严啸一事,众人知之不详,被江歇瞒了下来。 这件事当初也闹得有些大,好些青阳弟子猜测沈正泽是否滥杀无辜,而江歇包庇自己的爱徒。 现在看来,沈正泽应当发现严啸是魔界的眼线,这才会杀死对方。 谢灵均以前也怀疑过沈正泽,现在水落石出,他对沈正泽的厌恶稍稍削减一二。 这是深渊的一股势力,谢灵均又问青阳阁中哪位长老是卧底,娄宿云却但笑不语,再问便语焉不详。 至于娄宿云知道的另一股势力,应当就是曾经与谢灵均共事过的某位护法了。这位护法也在某次任务中丧生,不知是否被青阳阁中的人给清理掉了。 娄宿云说完,不住感慨:青阳阁的人把你保护得很好,江歇因为谢长怀之死,很是注重保密。季烟然应当是专门清理内部人员的,是江歇的左膀右臂。 谢灵均沉吟道:我从前竟不知道这些。 的确如娄宿云所言,青阳阁的人将他保护得很好。 他只顾练剑即可,从不用操心这些凡尘俗世。 娄宿云说了这许多,就是为了引出前半年发生的事情,于是很快扯到沧浪派上,问:你可知道,在沧浪派中,又有哪个人是魔界早早埋下的一粒棋子? 谢灵均和沧浪派的人不大熟。 或者说,青阳阁和北冥派的弟子,同四大洲的修士都不太熟悉,因为四大洲上多妖族。北冥大陆最是排斥妖族。 娄宿云也没有要谢灵均回答的意思,很快自己顺着话头说了下去:是陈练杰长老。他在半年多前被江歇和姜政给逼死了。 谢灵均闻言,眉头紧皱,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攥拳。 为何要逼死他,是发现陈练杰是卧底吗?谢灵均问。 娄宿云这才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从沈正泽关闭两界入口、江歇抽出沈正泽两条经脉,至魔族破坏通道,不带停歇,一直讲到沈正泽再次被抽筋打入灵山谷底。 谢灵均闻言,久久沉默不语。 他也时常忧虑北冥大陆和极东沧海的魔气问题,没想到最后会这样解决沈正泽被抽筋。 沈正泽谢灵均喃喃道。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好似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意味。 娄宿云笑吟吟道:沈正泽看来是废了,被抽出四根经脉,还要被镇压在谷底。青阳阁这一辈是彻底没有人了。 不会。谢灵均不假思索地反驳。 娄宿云顿了一下,问:什么不会? 谢灵均盯着娄宿云的眼睛,一字一句严肃道:沈正泽不会就此废了,我知道他。 他知道沈正泽,了解沈正泽,只有沈正泽配当他的对手。既然他在入魔之后可以重新站立起来,沈正泽也绝不会就此倒下。 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他们还会再碰面,相互敬礼示意也好,拔剑相向也好。他们总不能到此为此,就此结束。 谢灵均无法忍受这一点。 六百年后,谢灵均进入太上境,成为深渊里除骆平堂以外,第二个修为达到太上境的人。 人间有六个太上境的大能,这也得益于人间的平和。深渊里斗争不断,一旦看到好的苗头,大家除了会悉心栽培外,更多的是选择杀死幼苗,将一切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给掐死在摇篮里。 这就是深渊实力不如人间的原因之一。 道元九零六五五年,谢灵均连同娄宿云、卓乐等人,强行打开琼海与德海之间的屏障,找到骆平堂对质。 骆平堂既然痛快承认自己策划了一切,让曲婉容在与廖漾的斗争中死去,谢灵均也就没有客气,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 经此一役,谢灵均一战成名,手上也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 他就是在这段时间厌弃了白袍,换上了一身黑衣。 血溅落在白袍上,像是开出了无数血腥的花朵,每一滴、每一朵都是他罪孽深重的明证,他掩耳盗铃般地穿上黑衣,就当没有看到鲜血落在自己身上。 而当他出关时,有一件事是他没有想到的。 当日他委托卓乐将枚九和刘少卿送往人间,可这两人竟然不愿意离开。 枚九干脆入了魔,而刘少卿依靠卓乐给予的灵草维生,如今还是修灵,并未入魔。 因此在谢灵均征战的时候,枚九便成了他麾下的一员大将,刘少卿却只能呆在合欢殿里等他回来。 道元八零六九九年,谢灵均一统德海、潜龙湖、溺水湖,代替了原本的骆平堂,重新颁布发令,也开放了与琼海之间的交流,四境互通。 跨越百年的除夕夜,谢灵均与娄宿云、卓乐等人一起饮酒。 卓乐询问:你是否还记得,允诺过我沧水境。 没有忘却,明年就会拿下。谢灵均半醉半醒间,如是回应卓乐。 后来的事情变得模糊起来,刘少卿架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到了房间内。 当沉重的铁门被关上,外面那些寻欢作乐的娇^喘声也被隔绝在外,室内一片清净。 小师弟 谢灵均躺在床上的时候,恍惚间看到刘少卿的背影,忍不住心驰神荡。 刘少卿闻言回头,走到床边坐下,脸上不禁泛起红晕,就连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谢谢师兄刘少卿想要低头,又怕亵渎了谢灵均,只好轻声喊道。 谢灵均心中一动,直接伸手环住刘少卿,将人搂到怀中。 刘少卿现在不仅仅是脸红,简直整个人都开始变红。他在谢灵均耳边问道:卓乐说,大师兄喜欢我,是真的吗?我从来不敢肖想,但是大师兄如果我也也是十分愿意的 谢灵均六百多年来孜孜不倦,领悟剑道,此刻放松下来,心中的绮念再无法克制。 魔气有七,其中一种便是色^欲。 谢灵均从前吐纳灵力,时刻默诵清心诀尚能压制自己的情感,如今喝下醉眠春将压抑的情感释放之后,又十分适应各种魔气,自然不可避免地想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我喜欢你。谢灵均笃定道。 说完,他一个翻身,将刘少卿压在身下。 刘少卿咬着下唇,心中激荡不已,忍不住流下泪来,一手攀附着谢灵均的肩膀,一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已经做好了献祭的准备,并为此欢欣鼓舞。 他觉得,自己能够在得偿夙愿的这一刻死去,也是可以的。 谢灵均并不着急,只是抬手摸了摸刘少卿的头顶,随后一阵纳闷,问:小师弟,你的马尾呢? 他很渴望顺一把师弟的马尾辫。 谢灵均甚至曾经做过一言难尽的梦。 梦里对方趴伏,虽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想象一定极度俊朗清逸,让他也忍不住心动。甚至那完美的脊背,还有盖住一半脊背肌肉的秀发,都随着他的动作而 他用左手握住师弟的发尾,一圈圈将对方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最后揪住对方的发根,将人的脑袋用力拎起,而后 可是现在,对方的马尾呢? 什么马尾?刘少卿怔住,而后心中开始产生慌乱。 手指开始痉挛。 他直接一把抓住谢灵均背部的衣物,眼泪不停地流下,带着浓重的哭腔,问:大师兄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我梳理不齐整吗?我从来都按照你的要求,怎么敢梳马尾辫? 不对。谢灵均怅然若失,热情也消减大半。 刘少卿已经察觉到微妙的地方,直接动手去解谢灵均的衣物,恳求道:师兄,你亲亲我,你不是喜欢我吗?求你了,和我欢^好,让我成为你的人。我可以为你去死,为你做一切事情。 谢灵均听到这些话,直觉荒谬,这些话从师弟的口中说出,有一种满满的违和感。 对方会说这种话吗? 谢灵均忍不住期待,可他觉得对方那薄脸皮,如要他逼问,肯定是愿意说的,可这样哭着求他,不是小师弟的性格。 刘少卿哆哆嗦嗦地除去两人衣物,抱住谢灵均就想要吻对方的唇。 谢灵均微微仰头,对方的吻便落在下颔,怎么也无法凑近双唇。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3)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谢灵均皱眉道。 他伸手按住刘少卿,让对方动弹不得,轻声道:当日在温泉瀑布之中,你分明半推半就。是我强压着你做了一个月,怎么现在如此急切? 刘少卿闻言,脑海一片空白。 温泉瀑布,半推半就,一个月 这段话中的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利剑,搅动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瞬间冷静下来,盘问:师兄,我当时是怎样的情况? 谢灵均回想一下,轻笑一声,柔声道:你当时替我挡了一剑,右边肩胛骨受伤,我带你去温泉瀑布底下疗伤 够了!刘少卿厉声打断,一把推开谢灵均,拾起地上的衣物穿好。 那个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沈正泽。 刘少卿夺门而出的时候,心想:沈正泽,果然是你!我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得悲伤一点,不知道为何出来的效果那么喜剧。 我写着写着,把自己逗笑了。 刘少卿这个人真的长在我的笑点上,每次写他都觉得特别滑稽。 第98章 五湖四海 谢灵均一醉就是多日,等他醒来后,就听到卓乐同他说:刘少卿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谢灵均躺在床上,神智还没有回笼,发懵地听着卓乐的话,下意识问道。 事实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少卿这三个字显得有些遥远而陌生,像是一个硬塞进他生命里的、赘余冗杂的物件。 等他回神过后,心中一沉,撑着胳膊坐起,就见地上堆着自己的上衣。 应该是从去潜龙湖了,估计准备从入口离开深渊,回到青阳阁。卓乐坐在离谢灵均不远处,单手托腮,胳膊肘撑在石桌之上,另一只手高举酒杯。 他眯着狭长的双眸,好整以暇地看谢灵均的笑话,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之前我死活劝不走他,结果他前几天怒气冲冲地自行离去了。 谢灵均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想到自己可能碰过刘少卿,他就恨不能去洗个澡,将自己浑身上下洗个干净透彻。 这种想法有些诡异。 因为他应该是深爱刘少卿的? 谢灵均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他看了一眼自己,暗自庆幸下裳尚在,应当没有更加过分的事情发生。 麻烦找人打扫一下。谢灵均并不回答,直接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压金丝的黑衣,匆匆去向水池。 卓乐看着谢灵均离去的背影,缓缓提醒:沧水境。 我马上去取。谢灵均冷声回道,自顾自推门而出。 谢灵均果然在一年内收服沧水境里的魔族,在他的威慑下,混乱了将近三千年的沧水境也开始欣欣向荣、井井有条。 谢灵均在把沧水境交予卓乐之时,要求道:我曾经有言,土地不能为人所有,我们应当把土地还给土地自己 卓乐闻言,抬眸扫了一眼谢灵均,笑道:听这话,你是不情愿把沧水境交予我? 并非如此。谢灵均缓缓道,我是对你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沧水境视作你的私有物。 卓乐意兴阑珊,半笑不笑地问:什么意思? 好好对待沧水境里的魔族、幽族,在要求他们为你做事之前,先想想你为他们付出过什么。没有人生来是为你做事的,他们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谢灵均盯着卓乐的双眼,极其认真道。 他会这么交代,完全是在六七百年的相处间,看穿了卓乐的为人。 当初刀山上挂着的尸体,犹在眼前,让谢灵均一想起来就胃部抽搐。 卓乐不置可否,轻轻地挑了一下长眉,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刚要开口说你不懂魔族,就听到对方的抢白。 我已经颁布了发令,你按照条律去做即可。谢灵均严正道,如果你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事情,我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卓乐笑了笑,问: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你说过的话太多了。谢灵均淡然道。 卓乐比谢灵均上心得多,好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背诵过,因此才能第一时间讲出:我曾经在送你去见娄宿云前说过来日你若想要杀我,就记着我的恩情,放我一马。 谢灵均当时回答,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然而现在谢灵均觉得,一切都变得难以捉摸。就像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能够独善其身,可现在不正与卓乐、娄宿云同流合污吗? 谢灵均与骆平堂有仇不假,可他为镇服德海、潜龙湖、溺水湖而杀死的万千生灵,就一定有罪吗? 他们是否可能是无辜的?能否用不流血的方式解决问题? 谢灵均不愿意多想。 他时常怀疑自己和卓乐、娄宿云之流也没有多少差别,但又觉得自己不至于如此堕落。 而当卓乐的问题摆在他眼前,是一个并不算太难的选择题,至少比他曾经思考过的问题简单太多。 如果卓乐犯下大错,谢灵均会怎么处置? 谢灵均这次的回答,显然与六七百年前有别。 他说:我不能让别人用他们的鲜血,来偿还我欠下的恩情。我欠你的,我会自己还。如果你做错了事,我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卓乐听到这话,心直接凉了半截,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谢灵均,今非昔比,手上染过血,也狠得下心。 于是卓乐明显感到自己与谢灵均的信任在这一刻崩盘。 卓乐颇觉荒诞,眉头紧皱,不住摇头,问:我杀人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谢灵均面不改色,平静道:滥杀无辜就是错。 真是好高贵的一套人族理论!卓乐忍不住出言讥讽,当初你的祖师池飞阳赶杀魔族,将我们从光明之地,逼到这暗无天日的深渊,经过你的同意了吗?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谢灵均与卓乐早有的矛盾,在此刻彻底爆发。 在谢灵均心中,他能够无视卓乐过去犯下的累累恶性,同对方一起征战,为魔界带来新的希望,已经是一件同流合污的事情了。 而在卓乐眼里,谢灵均自诩高贵不凡,杀人的时候手起剑落,从来不见对方身上有仁慈二字可言。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要求他不要滥杀无辜。 卓乐忍不住怀疑,谢灵均有没有一瞬间将他当成同伴过,还是说从来都只是权宜之计,和他暂且合作。 诚如卓乐所言,深渊信奉的就是弱肉强食。 要求卓乐良善,不滥杀无辜,简直要他把自己的软肋摊开在别人面前,任由别人来欺侮宰割。 不是谁都有谢灵均的实力,残暴也是让别人忌惮的一种方式。 谢灵均永远也不会理解卓乐,他只是很冷静地回道:我会改写深渊的法则。所有人都有存在的资格和意义。我们不能因为比别人强,就觉得自己有主宰他们的权力。 你以为你能一直正确?卓乐难以忍受谢灵均的自大,但愿你永远不做出错误的抉择。祝福你,我的朋友。 说完,卓乐转身离去。 至此,深渊五湖四海,谢灵均占有其三。 剩下两个与人间接连的入口,其中一个位于邱长生所在的归墟谷,另一个在谢灵均统领的潜龙湖。 五湖四海,沧水、琼海、渤海、上善、离海、归墟、溺水、潜龙、德海。 其中沧水境接连上善湖与渤海,而如今沧水与渤海都为卓乐所有。 琼海是娄宿云的地盘。 谢灵均从骆平堂手里夺过的潜龙、溺水只连通德海,而德海连接离海与琼海。 谢灵均既然与娄宿云、卓乐交好,那潜、溺、德、琼、渤、沧、上也都自此相通,从前各自为政的五湖四海已经开放,可以互通有无。 剩下的就是与离海与归墟谷。 谢灵均于道元九零七零零年元宵之日,在德海大摆宴席,宴请五湖四海的大能,离海的宁生晖与归墟谷的邱长生应邀赴宴。 离海土地最多,加上阵法放光,颇有人间日升月落的感觉。 骆平堂留下的宫殿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反倒是太过奢华,叫习惯了洞天福地的谢灵均感到十分不适应。 酒席当日,谢灵均想到昔日醉酒发生的荒唐事,便用果饮代替,举起象樽,敬道:在下愿与同席诸位,共同见证深渊的沧桑巨变,愿五湖四海相通,愿河清海晏!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满面笑容地应和。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谢灵均强忍着与人交流的不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座除我以外,共有十三位无我境的大能。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诸位能否答应? 被点到的十三人,脸上笑吟吟,心里已经开始骂人。 倘若他们不答应,是否今日就会叫他们有来无回?谁也不敢赌,只能答应。 邱长生倒没有如别人一样满口道好,冷着脸问谢灵均:什么事? 我们联合起来,与人间的大能,一同打开沧水境上的入口。谢灵均放下酒杯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之上,微微弯腰,神情肃穆。 但他的话说出口,就听有人一声轻笑。 依旧是邱长生出头,问出了众人心中相同的疑惑:就算我们答应,人族对我们忌惮已久,岂会真的愿意同和我们携手? 我会去谈判。谢灵均回道。 邱长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抬头对谢灵均道:那你先和人族谈好,之后再来同我们说。如何?我不想我们魔族一头热,为沈正泽和你谢灵均两个人犯下的错误奔走。 他冷笑一声,问:你的意思呢? 谢灵均不以为忤,颔首淡然道:一言为定。 就在此时,离海的宁生晖瞥了一眼邱长生,随后看向谢灵均,笑道:听闻谢境主昔日曾在秘境之中被人刺杀? 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将近三千年,此刻被人翻出,谢灵均难得敏感起来。 他缓缓落座,问:在我还未入魔之前,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宁生晖继续说:伤你的人是否手执楚阳剑? 谢灵均在这个时刻,忍不住想起小师弟来,当日那人手执楚阳剑一剑刺来,他闪避不及,就是小师弟为他挡了一剑。 不错。他缓缓回道,心中滋味百般。 宁生晖笑了一下,拍拍手,等候在宫殿外的人循声而入。 只见一个被缚魔锁捆绑住的人,被人提着进来。此人奄奄一息,好似下一瞬就会永久地闭上双目。 虽然时隔上千年,谢灵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初刺杀他的人之一,也就是差点杀死小师弟的人。 紧接着,一男一女捧着一把上古宝剑跪在地上,将宝剑献于谢灵均眼前。 这把剑正是楚阳剑。 谢灵均取过剑,轻巧地搁置在桌上,忍着不悦,对跪地的男女道:你们起来。 他受江歇教导,认为不能轻易跪人,可来到深渊之后,总有男仆、婢女动不动就下跪、求饶。这一点,他至今未能接受。 谢灵均见人起身后,便转头望向宁生晖,问:宁掌门,这是何意? 这是鄙人的小小心意。宁生晖和蔼地笑着,昔日刺杀谢境主的这个贱人,名叫耿成,素来与我不对付。其心可诛,我便将其献给境主,任由境主处置。 谢灵均垂下眼眸,并不立即开口,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的神情看来不似喜悦,但也绝非生气。 众人把握不透,只好小心翼翼地继续察言观色。 谢灵均静默片刻,离开座位,一把抽出楚阳剑,走到耿成面前,道:你不是谁的东西,我理应无权处置你 耿成闻言,虚弱地抬起头来,眼皮耷拉着,面上青紫一片,显然受尽折磨。 可是 耿成听到这两个字,轻声道:杀了我。 可是谢灵均并不理睬耿成,继续说,当你刺杀我的那一剑挥出,你就自愿与我建立结下因果。今日要斩断因果,让一切在此刻终结,你可有怨言? 耿成声音沙哑,干涸得如同一片沙漠:杀了我。 谢灵均动手,剑光照亮宫殿时,血也溅落在玉石之上。 谢灵均的动作很快,拔剑、归剑的速度快,离开耿成的速度更快,一滴血也没有溅到他的黑袍之上。 断你执剑的右臂,我与你两不相欠。 谢灵均的声音,伴随着血流的声音一同响起,冰冷无情,却给人生的希望。 他说:放了他。 耿成被押以后,宫殿内顿时陷入静默之中。 见过谢灵均拔剑的人,就知道自己绝非他的对手,甚至众人联手也难以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谢灵均用他的剑划开了一条巨大的鸿沟天才与凡人之间,难以逾越的一道银河。 麻烦宁掌门,这把楚阳剑哪里得来,就派一个手下归还到哪里。 宁生晖犹自沉浸在剑光之中,听到谢灵均的嘱托,立即回过神来,赶忙答道:定然不负所托。 一个月后,归剑的魔族惨死于人间,传闻是琼楼楼主所为。 谢灵均正巧准备与人族谈判,商议两族联手开启高崖通道一事,当即启程前往人间。 新的历史由此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快见到沈正泽了。 第99章 想要见他 谢灵均本想先去西岭妙音阁找常相思,说服常相思后再去北冥派和青阳阁,最后连同北冥宗、乐天宗的掌门,一起开启通道。 他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北冥大陆和极东沧海的苍生着想,但也说不清是否有那么一丝私心。 或许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4) 他也想让沈正泽解脱。 正月末,挽天大陆正值寒冬,琼楼所在的秋水湖畔簌簌落雪。 天地一白,湖面结冰,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雪。约莫要来年开春,等到暖阳高照,这些冰雪才能悉数融化。 谢灵均只身一人,从秋水湖上行过。 踏雪无痕。 鹅毛大雪飘然纷飞,却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水迹。 琼楼不似青阳阁般巍峨,反而非常秀气,只一座好似窈窕女郎般的高楼远远停在湖畔。雪落在琼楼的阵法外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并没有真切地触及到高楼。 转眼间,谢灵均来到琼楼底下。 今日看门的弟子并不认识谢灵均,乍一看到谢灵均这样艳丽而高挑的男子,难免有一霎时的晃神。 一息之间,谢灵均走到他面前,淡淡道:麻烦这位小兄弟代为禀报一声,德海谢灵均前来拜谒。 看门的弟子浑身一震。他虽未见过谢灵均其人,但这个名字却如雷贯耳。 好的,我马上就去。说完,他立即跑了开去,不知是落荒而逃,还是迫不及待。 等见到琼楼楼主杜素宇时,谢灵均数着眼前的雪花,恰恰数到六百五十二朵。 杜素宇从楼主走出后,未敢接近谢灵均,只远远停在门外,问:谢灵均,听说你杀死了骆平堂,现在已经是深渊三境之主? 是。谢灵均看着杜素宇,仿佛正看着一个死人。 杜素宇也察觉到谢灵均的冷意,浑身一个激灵,硬着头皮再问:你既然已经是深渊的一方霸主,那就应该好好在地下待着,来人间找我,有何贵干? 谢灵均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反问:是你杀死送剑的魔族吗? 是又如何?杜素宇闻言,心知不能善了,辩解道,楚阳剑本就是琼楼的镇楼之宝,被叛徒耿成盗走。我们杀死盗剑的魔族,有何不可! 谢灵均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也知道盗剑的人是耿成,又怎么迁怒送剑的无辜魔族?你前些日子杀死一个魔族,我如今取你性命。一命偿一命。你有何怨言? 杜素宇闻言,既惊且怒,高声道:就算我杀死了送剑的魔族,可那不过是区区筑基期的小子,而我是琼楼之主,无我境的修为。这怎么能够算一命抵一命?你太不公平。 谢灵均心中厌烦,脸上讥讽的笑意也全然消散。 他冷冷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是无我境的修为,是琼楼之主,就比筑基期的无名小卒更有价值? 杜素宇理直气壮地开口:难道不是? 你如此认为,我无话可说。谢灵均说完,身上立即散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三息过后。 谢灵均收归魂剑,长长的黑袍在白雪上拖出一条轻浅的痕迹。 楼外的阵法不堪一击,而所谓的楼主杜素宇,无我境的修为在谢灵均太上境圆满面前,也实在不够看。 令人心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无边威力,在感受到的瞬间便又撤去。 谢灵均离开的时候,在湖面的积雪上留下了很浅、很浅的两排脚印,而脚印很快又被鹅毛大雪给覆盖,了无痕迹。 四月中旬,时任青阳阁主的季烟然离开北冥大陆,赶往西陆冰川,翻阅崇山峻岭,来到灵山恳求慧明大师释放沈正泽。 当降魔链从身上撤去的那一刹,沈正泽感受到的不是轻松,而是难以承受之重。 与自己相连的两根经脉正在源源不断地运输魔气,他本人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没有了降魔链阻遏,也没有了灵泉为他阻遏魔气,他只能依靠自己剩下两根残损的除垢和断秽浊来排除。 如果不是陈练杰,他或许不必这么辛苦。 可他的除脉和断脉已然残损,说起来灵流和降魔链反而让他更为轻松,失去了助力,身上的疼痛简直让他寸步难行。 最后慧明抽出一根九天玄铁链赠与沈正泽,化成一根锁链捆在手腕之上。 效果不能说多好,但聊胜于无。 沈正泽在灵山谷底的六七百年并非虚度。 某日紫气东来,灌注于灵山,冲往水底。众人这才知晓,沈正泽竟然从无我境后期到圆满,甚至依靠灵泉完成晋升,成为了人间第六位太上境修士。 曾经恨不得谢灵均与沈正泽陨落的人,未必就全是大义凛然,更多的人心中不无忌惮。 这两人晋升的速度世所罕见,恐无人能及。 沈正泽走在离开灵音寺的路上,每一步都是煎熬,胜过刀割般的疼痛。 季长老找我何事?他沙哑着喉咙,艰难道。 距离江歇逝世,季烟然即位,已经过去五百多年,可沈正泽还是没有适应。 在他的潜意识里,江歇尚在人间,仿佛昨日,一边是江歇和煦地笑着夸奖他,一边又是冷若冰霜抽他的经脉。 季烟然无奈道:谢灵均要求和谈。 沈正泽乍一听到谢灵均这三个字,心头猛地一跳,鼻头一阵酸涩,又是一阵甘甜。 师兄他沈正泽停顿一下,柔声问道,还好吗? 季烟然长叹一声,语气复杂道:很好。已经是统领德海、潜龙、溺水的太上境魔修了。 说到这里,季烟然唏嘘不已。如果没有严啸作祟,谢灵均何至于入魔,沈正泽又何至于被抽筋。 这两人现在应该还好好地待在青阳阁中,照他们的修为,也可以收徒,为青阳阁培育下一代弟子了。 这也仅仅只是季烟然美好的畅想,不过如果而已。 季烟然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好梦易碎。 沈正泽沉默了一会儿,问:大师兄要和谈什么?他准备和谈,又与我何干? 这就要从六七百年前说起了季烟然怅惘道。 当初,江歇与姜政前往瀛洲兴师问罪,结果陈练杰剖心自证,又拔剑自刎。这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相信江歇与姜政的人也有,但更多的人认为江歇是为报陈练杰挖苦之仇,将魔族的账迁怒到陈练杰头上。 沧浪派经此,直言与青阳阁、北冥派不共戴天。 之后不到百年,江歇与姜政相继逝世。季烟然与江眠情,也分别成为了青阳阁阁主、北冥派掌门。 谢灵均提出和谈,本意是好,但瀛洲、神洲、蓬莱、潇湘四大洲严辞以拒。 不得不说,陈练杰以一己之力,加深了四大洲与北冥大陆的矛盾,导致青阳阁出身的谢灵均不被四大洲所信任接纳。 陈练杰是骆平堂埋下的眼线,他的自刎符合骆平堂的计划。 让人族之间互相猜忌,等骆平堂一统魔界之后,再攻上人间,逐个击破。 而破坏运输魔气的通道,导致人间百姓入魔,自相残杀,又可以壮大魔族,为骆平堂等人喜闻乐见。 谢灵均却与骆平堂不同。 骆平堂准备杀死人族,占领人间的土地;谢灵均却想要与人族和谈,从此以后,魔族可以出入人间,人族也可以出入深渊。 骆平堂准备以武力镇压、杀伐,而谢灵均不欲流血,想要和平商议。 两人想法不同,导致措施不同,结果也大相径庭。 骆平堂留下的烂摊子,却结结实实地架在了谢灵均肩上。 这就是我的猜测。季烟然缓缓说出以上想法,如果仅仅只是四大洲还好说,至少还有五大陆的门派、大能,如果慢慢商议,未尝没有解决的可能。 沈正泽闻言,听出言外之意,已经料到季烟然接下来的话,也隐隐猜到对方放他出来的原因。 季烟然继续说道:谢灵均为替一个魔族报仇,杀死了琼楼楼主,挽天大陆的门派对他敢怒不敢言,纷纷给西陆的常相思传递消息。 常相思因此对谢灵均怀有偏见,在交谈过程中大打出手。谢灵均虽是魔族,身处魔气匮乏的人间,却轻松击败常相思。一战成名。 沈正泽缓缓道:你们认为,我是人间惟一能够对抗他的人,是吗? 不错。季烟然颔首赞同道。 沈正泽迎着风雪,走在冰川之上,忍受着无边无际的痛楚,开口道:所以你们要我去杀谢灵均? 不是我。季烟然矢口否认,至少我来找你,绝不是想要杀害谢灵均。 沈正泽停下脚步,望着季烟然的背影。 漫天风雪中,这个心思缜密而又热情开朗的女子,瘦得好像快要被肆虐的风雪卷走。 季烟然回首望着沈正泽,认真道:是别人要你坐镇,我们才有同谢灵均和谈的底气。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仅代表自己我信任谢灵均,愿意同魔族和谈。历史不是一成不变的。人族和魔族的恩怨,就到我们这里为止吧。 沈正泽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融化,只能点头答应,说了一个好字。 再多的,他不知道怎么说,也说不出来。 等离开灵音寺的阵法,两人立刻祭出才长剑,御剑飞回北冥大陆。 途中,季烟然坦言道:我虽继任青阳阁主,但没有江阁主那般服众。仅我一人赞同和谈,郑思难、林侠两人强烈反对,贺知舟、李别、师津渡等人则态度暧^昧。我无法说服他们,他们很害怕谢灵均。 沈正泽听完,说了一句无关的话:我想见见大师兄。 他现在变得很陌生季烟然微微蹙眉,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了希望,感觉回忆杀快收尾了。 我好喜欢这段时期的谢灵均,真是个温柔的冷美人啊。 谢灵均和沈正泽这种人,就应该老老实实练剑飞升,不要参与人心斗争什么的。参与进去,人会变丑的。 难为谢灵均两辈子都是美人,不曾改变了,不容易啊。 第100章 又一年春 谢灵均的经脉极其宽阔,等他拜谒完五大陆的各个门派,体内贮存的魔气还剩余一半。 这次人间之行令人挫败,其他人对他的防备显而易见。 他本欲以诚动人,再多留一些时日劝说他人,但娄宿云的手下找到他,说卓乐来犯,娄宿云不知所踪。 谢灵均便同人间各门派约定好,明年春末在北冥大陆再议。他也不愿多想,别人答应他的提议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迫于他威慑下的假意。 总之,事情已经敲定。 而在此之前,谢灵均必须回趟深渊处理卓乐与娄宿云的纷争。 等他御剑从南海上空回到德海,再从德海飞到琼海,短短几日光景,琼海生灵涂炭。 谢灵均抵达渤海合欢殿之时,卓乐正在酒池肉林里寻欢作乐,怀里搂着一个清秀的男子,掐着人下颔,强迫对方喝酒。 你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卓乐头也不回,仿佛已经预料到谢灵均必然会来。 谢灵均明知卓乐触犯大忌,却仍然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是你做的吗? 卓乐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一把推开怀中的男子,从水中起身,赤条条站在水池之上,缓慢地走到谢灵均身前。 谢灵均对卓乐的厌恶之情,在此刻抵达巅峰。 他后退一步,化出魂剑,直指卓乐,寒声道:别靠近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装腔作势,自大傲慢。卓乐讥讽道。他满不在乎地捞起自己湿透的长发,全部搂过左肩,将其拧成一股。 谢灵均怒火中烧,竭尽全力压低嗓音,说道:我不是来互相指责的。 卓乐原本低着头玩弄自己的头发,听到谢灵均的话,微微抬眸瞥了一眼,语气中是纯然的不解:那你来干嘛? 我问你谢灵均深吸一口气,娄宿云失踪是否与你有关?你又为何要侵略琼海? 卓乐上前一步,胸膛直接抵在谢灵均的利剑之上,冷笑道:这哪有为什么可言!我想要夺下琼海,加上我手里的渤海、沧水境,足以对抗上善、离海与归墟联手。 谢灵均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娄宿云定然是不肯同卓乐联手,于是才会被暗算。 他想通这一点之后,难免寒心。 娄宿云和卓乐从小一起在沧水境长大,而后被驱逐逃亡时又曾共患难,近百年来携手力克骆平堂。 可即便是这样的情谊,仍旧抵不过卓乐心中的权力。 我不懂谢灵均刚说出口,后面的话就难以为继。 他强忍着痛苦、疑惑,以及绵长的恨意。这种恨意已经不仅仅对着卓乐一人,而是面对所有令他不解的人。 为什么可以这么做? 谢灵均长出一口气,最后问:你以为自己占有四境,能守住吗?此前魔界四分五裂,你觉得是为何? 是因为没有我这样的人来结束动荡。卓乐掷地有声道,有一句话我早就想讲了,谢灵均,你算什么东西!一年来,你看看自己像不像一条丧家之犬,在人间奔走,有人听你的话吗? 谢灵均自己也不确定道:总会有人听的。 卓乐轻蔑一笑,摇了摇头:你少自欺欺人了。你看看骆平堂是怎么做的在人间安插眼线,挑动五大陆和四大洲之间的矛盾。而你只会被别人玩弄。 你以为归墟谷的邱长生会听你?离海的宁生晖听你的吩咐归剑琼楼,怎么不派一个境界高一点的手下,偏偏要派一个筑基期的毛头小子任人欺负? 你所说的,我都知道。谢灵均缓缓道。 你知道个鬼!卓乐破口大骂,指着谢灵均的鼻子,神色狰狞,邱长生要人前去人间谈判,就是虚与委蛇,刻意刁难你。宁生晖早就知道不能善了,偏偏要惹出事端,要你去收拾,自己躲在背后偷乐。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叫人看笑话。 谢灵均眨了眨眼,平淡道:我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我很认真在做事。 可你一事无成!卓乐恨铁不成钢,满脸怨气。 他不懂谢灵均实力冠绝三界,为什么还要被别人支使,心甘情愿地踩在小人的圈套里。 换做是他,早就横扫深渊,挑拨人间各大门派的关系,进军人间了。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5) 卓乐怒极反笑道:我才能成事,谢灵均,你不能!你却还要来找我算账。我看你是昏了头。 谢灵均不为所动,只是发现自己与卓乐的对话越来越偏。 他明明在一开始就说清,他不是来互相指责的,可一旦开了口子,最后还是难免沦为互相发泄怒气。 可见沟通并非有用,也有可能是闭目塞听之人的单方面宣泄。 这让谢灵均感到深深的疲惫。 他最后恢复平和,垂眸俯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当你是合欢宗宗主时,渤海乌烟瘴气。你连一方都无法管理,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够安定五湖四海? 这也是谢灵均长久以来的疑惑。 为什么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会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指点支配他人。 谢灵均向来认为,一个人能够约束的只有自己,最多能影响亲近之人。再多的,则非他能力所及。 而在人间四处碰壁,加深了他的看法。 他不过是恰好能力胜过他人,恰好要去杀骆平堂,恰好有不得不去完成的心愿。于是,为了完成心愿,他又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与自己厌恶的人打交道。 这一切都十分荒诞。 恰好得太过巧合,把他架在火上烤。 如果不是他,可能局面会更糟。他为了不让局面变得更加糟,因此站了出来。 而卓乐将本可以变得更加的局面,搅得一团乱,却认为他没有错,以暴制暴才是深谙人心,能够带来最终光明的做法。 谢灵均疑惑不解,永远不能站在卓乐的角度去思考。 卓乐没有回答谢灵均的问题,只是低头看着谢灵均的剑,问:你要杀我吗? 娄宿云在哪里?谢灵均问。 卓乐轻笑一声,回道:你放心,我对他还是留了情面的,没有杀了他;只是杀了一只梦魇,用永久幻梦将他困在美梦之中。他虽然醒不过来,但能够一直生活在美梦中,岂不是比清醒着更加快活? 谢灵均觉得卓乐难以理喻,无疑就是一个疯子。 梦魇 又是梦魇! 谢灵均现在听到种族,头就开始发疼,浑身被不祥的预感笼罩起来。 卓乐并不将梦魇一族看做生灵,而是随时可以用来宰杀的牲畜,和鸡鸭牛羊一样。人族豢养群猪,最后再杀掉它们,与他捉来梦魇,最后杀掉用来蛊惑娄宿云,又有什么区别? 卓乐这样想着,后退一步,避开谢灵均的剑,从地上拾起衣物随手披上。 他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器宗、法宗、幻宗,梦魇一族天生擅长幻术,其术属于幻宗。但每施术一次,都要以自身的生命作为代价。 他们之中有的能够置换他人的情感,让人产生幻觉。有的能够制造梦境,将人困在其中。如果要让娄宿云永远地沉睡在美梦中,就必然要杀掉造梦的梦魇。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系起衣带,接着问:你是要杀我吗? 是。谢灵均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坦然答道。 卓乐并不害怕,穿戴齐整之后,笑着问:你还记得自己欠了我人情吗?这个你已经还我,沧水境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但你曾经答应我的事情,只做了一半。 谢灵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事情? 卓乐一抬手,指着殿外,道:上刀山、下火海,你只爬了刀山,还有火海没有游过。我现在要你从火海中游过,你如果完成,不要你来取我性命,我认罪自裁。如何? 换做是其他人,大概是不会照做,但谢灵均却点了点头。 合欢殿前的火海,传说是八重天倾倒,三昧真火流下上天,才会积攒在渤海海域,燃烧几十万年而不熄。 没有人能够从这里游过,就连谢灵均十有八/九也会死在这里。 三天后,谢灵均从火海中游过,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他不明所以,直到被人告知 是枚九将防火的法袍用在了他身上,等到他越过火海,法袍也就燃尽。 谢灵均心中一凛,当即追问:枚九呢? 下人回道:在境主游出一刻钟后,卓宗主将法袍递给枚九,说 说了什么! 宗主说下人清了清嗓子,模仿卓乐的话,你如果不去递法袍,谢灵均必死无疑。可你如果将法袍递给谢灵均,你就会被活活烧死。这样,你愿意去吗? 谢灵均大感荒谬,一把抓住下人的手,问:所以她到底去了吗? 下人怯生生道:所以谢境主你现在不是完好无损吗? 谢灵均松开了手,不再抱有期望枚九应当是在火海中被烧死了。 而当他走到宫殿内部,卓乐也正悬在水池上方,用自己的软鞭自尽而亡。 至此,离海的宁生晖、归墟谷的邱长生都以为谢灵均为统一深渊,竟然狠心逼死了自己的同伴。剩下的所有魔族,再不敢造次,咸来拜服。 当谢灵均还没有弄清发生什么事情,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为被奉为魔尊,即将去人间赶赴春末的和谈。 不管威名也好,恶名也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深渊,同时也传遍人间。 季烟然不得不迫于压力,去灵山谷底将沈正泽请出,以增加谈判的筹码。 而此刻,人间春风融融,柳条抽枝,紧接着飘絮,一团团卷着落入河水之中,随着流水滚滚东逝。 画舫破开流水,停在湖中。 夜,琵琶声动。 又是一年春好。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复工了,明天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更新。 我只能说努力日更。 终于把前世的东西讲清楚了,两人下一章就可以见面啦~ 联系上一章结尾,是不是有了新的感受呢? 沈正泽听完,说了一句无关的话:我想见见大师兄。 他现在变得很陌生季烟然微微蹙眉,低声道。 第101章 好久不见 和谈本约在北冥大陆青阳阁,可在四月中旬,季烟然溘然长逝,死因不明。 季烟然算是难得真心支持,并极力促成两族和平的人。但人微言轻,又加上青阳阁与其他门派隔阂不浅,难以劝服别人,反而遭到各方忌惮。 她会死,也并非全无征兆和理由。 季烟然的死讯传来,谢灵均心中唏嘘不已。昔日从季烟然手中接过任务的时光历历在目,可那热情开朗的女子却终是无法再会。 季烟然为何会死,谢灵均心中也有几分知晓,不免因此寒心,最后要求更改会面地点,定在南海上空。 会谈之日已是初夏,南海潮起潮落,海面上吹着咸^湿的海风。 晴空万里,海浪起起落落,潮声一波又一波。 半空之中有一处旋涡,自此可以从人间穿越,去往深渊的潜龙湖。 深渊五湖四海也有区别,在谢灵均之前,有三处地方最引人垂涎,即沧水境、德海、归墟谷。 正是因为这三处接连人间,人间各族所产生的怨气下沉,就会经由这三个地方。因此这三境较其他地方,魔气更加浓郁。 而此前占领过沧水境的曲婉容,占领过潜龙湖的骆平堂,都是太上境的魔修,可见守住这几个地方殊为不易。 当谢灵均抵达旋涡口时,天刚蒙蒙亮,海面上空只他一人。 他立在半空,静默地注视着旋涡旋涡口搭着两条通道,这是由沈正泽经脉搭建而成的输送管,负责将原本应该沉入沧水境的魔气,通过旋涡运输至潜龙湖。 北冥与沧海两个大陆,数不清的生灵所产生的魔气,全部经由姜政布下的阵法,囤聚在一起,滚滚涌向沈正泽的经脉。 这当真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他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还一忍就是六百多年 谢灵均深知一个修灵的人,体内翻涌着魔气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所以更加感到惊愕,讶异于沈正泽的坚韧。 他心想:当初我憎恶沈正泽,就是因为他置万灵于不顾,可他竟然甘愿忍受如此大的苦痛,只为从灵山将我放出。 谢灵均不免动容。 等到破晓时分,人族才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很快,人族五大陆、四大洲、两大长空的门派齐聚。打头的是北冥派的江眠情、妙音阁的常相思,此外乐天宗和北冥宗也紧随其后。 而谢灵均只身一人。 今日,他有两样事情想要完成。 一是人魔齐心协力共启北冥大陆与沧水境的入口;二是签订协议,人族与魔族和平共处,人间与深渊互通。 常相思见谢灵均一人前来,面色顿时有些冷凝,携着箜篌迎上前去。 好久不见,常阁主。谢灵均率先问候。 常相思暗自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们一年前才刚刚见过面。 言外之意,常相思根本不想见到谢灵均,才会觉得一年是极短的时间,恨不得几十年、几百年没有听到谢灵均的消息。 谢灵均微微一笑,听到常相思这话,也大概了解人族对此次会面的态度了。 其实卓乐曾经说过的话,他又何尝不懂? 他宴请四方,想要联合人魔两界开启通道,别的不好说,态度模棱两可;那邱长生、宁生晖显然同气连枝,不认可他的想法。 邱长生虽然语气冷淡,心里大不乐意,嘴上却也有分寸,先叫谢灵均说服人族。邱长生既然认为人族不可说服,他叫谢灵均去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虚与逶迤。 而宁生晖盼着惹出事端,加大人族与魔族之间的嫌隙。 谢灵均不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谢灵均对这样暧^昧的态度深恶痛绝,此次听到常相思一开口,又是熟悉的一套,简直让他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却不得不忍受,甚至连自己也要变成讨厌的样子。 谢灵均心中烦躁,不愿如此,直接冷着脸不搭理常相思,从人身前绕过,走向面前乌泱泱一群人,问:青阳阁的人何在? 青阳阁江歇逝世之后,吴法正也相继身亡,前些日子继任阁主的季烟然也死去,实力大减。人魔会谈之际,自然没有什么分量,插不上话。要不是念着谢灵均出自青阳阁,绝没有资格站在乐天宗、北冥宗之后。 这也让谢灵均感到厌恶。 修仙意味着什么?逍遥自在? 不,是更为严苛的现世,以实力为上的尊卑。当各个门派齐聚时,更为明显,就连谁先谁后的站位,都有门道与讲究。 谢灵均穿过北冥派、妙音阁的人,停在郑思难面前,问:是谁杀了季烟然? 郑思难只冷冷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他的态度宛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沉沉地打在了谢灵均脸上,像一出极其漂亮的、预演好的戏,就等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好表明青阳阁的态度,撇清同谢灵均的关系。 谢灵均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郑思难对他的看法,因为他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看不起他的人太多,可阳奉阴违,表面阿谀奉承的人也多。比起常相思那样话里暗藏机锋,他宁愿看郑思难这般坦坦荡荡。 谢灵均很少在意事情,但他在意季烟然。 师尊死得不明不白,向来支持师尊的吴法正、吴长老,以及季烟然、季长老谢灵均挺然而立,垂眸俯视郑思难。 他与沈正泽一样,还称呼季烟然为长老。 虽然几百年匆匆而逝,但谢灵均好似还停留在千年前,驻足于欢畅的时光里。 他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道:他们也死得很是蹊跷。他们虽不如师尊那般待我,却也尽心尽力地指点过我。如今我以晚辈的身份,追问他们的死因。怎么,郑长老觉得我没有资格么? 郑思难本只是态度冷淡、轻蔑,听到这一长段话,顿时怒不可遏。 你还有脸提他们!郑思难眼含热泪,胸口一阵阵发闷,如果不是你道心不坚定,受人蛊惑入魔,叫青阳阁从此沦为笑柄。阁主和吴法正又怎会忧虑过度,在短短百年之内与世长辞? 说到这里,俨然气急。 郑思难又喘了几口气,严辞指责:如果不是你说着和谈,实际却挑衅各大门派,逼迫我们同意你幼稚可笑的想法,赞同你的季烟然又怎会被人杀害? 你说够了没?谢灵均冷淡道。 没有!郑思难对谢灵均恨之入骨,你就是罪魁祸首,青阳阁最大的蛀虫。你竟然还有脸问,你有没有资格?我告诉你,谢灵均,你没有! 至此,谢灵均简直连看都懒得再看郑思难一眼。 随你。谢灵均像越过常相思那样,缓缓越过郑思难。 谢灵均不明白,季烟然被杀害,他作为受季烟然照拂的晚辈,为何会失去关切的资格。他也不明白,季烟然之死错在凶手,又为何会被算到他头上。 有些人的逻辑就是这样荒诞,但更不经的地方在于 知道凶手可恨,又明知可恨的人大多固执己见,很难为人所动,绝大多数人便放弃了去动摇凶手,谩骂罪恶这件事。 立即转向不那么可恨的人。 虽然谢灵均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既然是一切事情的源头,就会有人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谢灵均,那么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这样想来,越想越有道理,于是谢灵均也就有罪了,且罪大恶极。 是了。 魔族本就应该待在地底,暗无天日地度日,他们不是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吗? 魔族不是肆虐无道、自相残杀、狡诈不仁的一个族群吗,怎么可能值得人族托付信任?他们今日答应放开口子,来日谢灵均会否直接带领魔族撕开一条血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谢灵均说要开通两界,这是什么意思?总归不会向着人族。 在场的人都如是想。 谢灵均在凝重的沉默里,感受到自己此行的绝望,拖曳着长长的黑袍,踏着咸苦的海面,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许久未见的人。 玄袍末端,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6) 那异于常人的高挑,极尽妍丽的美貌,以及悍然耸人的实力一切都让谢灵均变得与众不同,仿佛身处闹市之中,也有种与世隔绝的孤寂。 他在寻求同类。 好久不见,沈师弟。谢灵均停住脚步。 玄袍末端也随即静止。 海面上的涟漪逐渐缩小,良久,收拢至玄袍之下。 人群聚集,就立在沈正泽两条经脉的不远处,可他们离沈正泽却远得很。他们都闭上了嘴,安静地看着两位素来不对盘,却关系难明的师兄弟。 此刻他们忍不住去想 如果真的打起来,就算魔族只有谢灵均一人,加上沈正泽,他们能够赢吗? 而被视作筹码的人,孤零零站在众人背后。 沈正泽并不在意,只微微一笑,欣然道:好久不见,谢师兄。 海风轻轻吹拂,沈正泽一绺鬓发贴在侧脸,看起来风情十足。他已然是饱受苦难,因此显得更加不俗,浑不在意天下疾苦的样子。 他依旧白衣青衿,用一根白色发带绾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一半青丝慵懒地垂落在左肩之上,另一半遮盖他的脊背、腰肢、臀部、大腿,直至膝盖处。 广袖宽袍,飘飘然不似凡尘之人。 海鸟在高空盘旋长鸣,在飞鸟眼里,底下的人魔渺小得可怜,像蝼蚁,也像随风摆动的苇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 第102章 一念之间 谢灵均还想多说什么,可又觉得同沈正泽无话可说。 他们两人之间,即便是无话可说,那也是过于相似而产生的默然,有别于他人。 沈正泽的笑总是湿漉漉的,像是晨雾未歇,天光刚刚穿透远岫,朦胧到令人难以用手去握住,转瞬即逝。 谢灵均也微微一笑,又上前一步,和对方贴得近极。 他一手拾起沈正泽的胳膊,沈正泽没有挣扎;紧接着又抬起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夹住对方的衣袖,像拨开含苞的花朵一般,将对方的衣袖从手腕上褪去。 露出莹润白皙的手腕。 以及,手腕上那一根长长的、束缚的降魔链。 你现在还要依靠小东西来克制体内的魔气,谢灵均不由得失笑,就这样,你要怎么与我匹敌?沈正泽,实不相瞒,我很失望。 沈正泽眉间一跳,猛地抬头看向谢灵均。 谢灵均见沈正泽为他言语所伤,忍不住涌起一阵阵快意。 他极力压下难以言说的滋味,接着道:还记得,以前和你脾性不投,惟有拔剑相向,总还称得上酣畅淋漓。 沈正泽脸上真诚而清爽的笑容,随着谢灵均的话,变得勉强苦涩起来。 用力抽手,无果。 沈正泽一把将自己的手攥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透过白皙的肌肤,条条可见。 谢灵均耳聪目明,极目远眺,可望见千里外的飞鸟与游鱼。可他偏生怕看不清沈正泽的手腕上那一条打眼的锁链,非要将人的手凑到眼前,才好似能瞧个仔仔细细。 沈正泽动作间,无名指的指节擦过谢灵均的下唇。 谢灵均轻笑一声,再不客气,直接用整只手包住对方的手腕。 沈正泽的手自然不小,对于寻常人而言,还要再大上一些。只不过他双手细长,看起来极其匀称,便看不出大了。 谢灵均却觉得沈正泽的手纤弱得可怜,他用拇指和中指圈住,仍旧绰绰有余。 谢灵均不知道,沈正泽一呼一吸都宛如刀割般痛苦,站立在海面之上,微笑着同他说话耗费了多大的精力;被人抓住手腕,又有多痛。 可这些痛苦,沈正泽已经忍耐成习惯了,如果有一日全然不痛,或许他还会觉得自己太过轻飘飘,没有实感。 真正让沈正泽感到无法复原、忍受的,是所爱之人的失望。 说起来,还要多谢师兄。沈正泽深吸一口气,重又恢复了些许平静,师兄促成和谈,如果能够重启高崖通道,我也可回收两条经脉,不必再戴降魔链度日。 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悲是喜。 说着是感谢,听来却更像应对谢灵均之前的那句话。 谢灵均说沈正泽要靠小东西克服魔气,无法与自己匹敌,因而感到失望。沈正泽便回答开启通道之后,他依旧强悍无比,足可同谢灵均较量。 所有的爱慕,都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诉说,狠狠掩埋在轻描淡写的较量之下。 你来我往,极力地想要和谢灵均扯上关系,却又极力地撇清暧^昧。 沈正泽觉得自己临近崩溃发疯的边缘,而不得不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至于有件事,他必须解释清楚,免得平白无故惹人怀疑,认为他居心不良,对谢灵均不止师兄弟情谊。 他问:昔日我与你一战,一剑刺入你心脏,本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可你却是故意为之,只为替我拔出心魔。如今我将你从灵山放出,免得你葬身谷底,可否算因果两清? 沈正泽的举止太过惊世骇俗,古往今来,哪有直接封闭人间与深渊入口的罪人? 可是他做了。 他为何去做?自然是为了所爱之人。 可他偏偏不能叫人以为他是因为爱慕谢灵均才犯错,只能说是偿还人情,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 谢灵均闻言,嘴角无意识一撇,热情顿消,松开沈正泽的手腕。 只见他后退几步,拉开了同沈正泽的距离,双手抱臂,微微抬起下颔,一副冷漠而疏离的样子。 谢灵均垂下眼眸,神色晦暗不明,摇头缓缓道:不然。不仅未还清因果,反而更深了。 沈正泽长舒一口气,笑了笑。 虽然师兄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到底比他想得好上太多。 他最了解谢灵均,深知对方脾气。 谢灵均厌恶一个人,不是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骂,或者提剑打杀;恰恰相反,他不愿再与这种人牵连,直接转头就走,眼不见为净。就像当初不愿与刘少卿再多纠葛,直言道我忘了,当真将人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沈正泽怕的不是谢灵均冷淡,而是不再与他有牵连。 好在谢灵均对他不论是恨,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不能做到忘记。 谢灵均见到沈正泽却觉怪异至极,一会儿觉得对方手腕纤细,宽阔的衣袖退至胳膊出,露出一整条手臂来,显得很是 一会儿又觉得对方不穿高领,两条青衿在白衣之上着实打眼,那锁骨欲露不露,当真 当真不知检点。谢灵均心中这样想。 等念头凭空冒出来,他又觉得荒诞不经,不解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正泽自然穿得十分规矩。 只是那衣袍宽了些,腰带一束,更显得腰像被人掐过一般。 谢灵均十分恼怒沈正泽带来的影响,直接转身重新向常相思走去。沈正泽说不上话,青阳阁也没有分量,欲要成事,还需常相思与江眠情的同意。 常阁主,你方才也听到了吧。谢灵均不紧不慢道,停在了常相思面前。 常相思不知道谢灵均要问哪句,只好回答听到了,等着谢灵均再度开口。 我今日所求有二。谢灵均平静道。 常相思紧握箜篌,却依旧浅笑着开口:愿闻其详。 其一 谢灵均说了两个字,觉得十分厌烦,忽地诧异起来为何自己要同这些人啰嗦,这不是十分可笑的吗? 常相思见谢灵均停住不语,追问:其一为何? 谢灵均静静看了常相思一会儿,随后扯开一步,扫视众人,将别人忌惮、憎恨的目光尽收眼底。 此刻,他心中天人交战。 他一面心想:和这些人交谈纯粹浪费时间,他们只会固执己见,绝不知变通二字怎么写。当日卓乐所言并非都是废话,至少有一点是对的。我奔波忙碌,不能撼动别人分毫。 《齐物论》中写:愚者亦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 愚蠢的人,还未对一件事了解透彻,却早早有了是非成见,这种现象无异于我今天才第一次到越国,却曾经来过一样可笑。 对方去过深渊吗?见过真正没有修为的普通魔族、幽族么?那些生灵同人族、妖族的普通者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魔族自相残杀,难道当初在人间斗争流血的不是人族与妖族?如今五湖四海不是相同,一切都欣欣向荣了么? 可对方早已预设谢灵均不怀好意,因此他动辄得咎,做什么都落入他人臆测的藩篱之中。 尽管他不是如此,尽管为此奔波。 谁又能看见他的诚心呢? 这也是谢灵均不愿意继续说下的原因,他说了也是白费,怎么才能够让对方看清他的心意? 不如直接用武力镇压,强迫双方签订协议,以阵法、咒术约束。 经年累月,岂不是明明明白白,又何需他白费口舌,说给一群捂住耳朵的人听? 就在这一霎时,谢灵均体会到了卓乐、娄宿云、骆平堂孜孜以求的东西,也深切地感受到了其中的美妙。 权力。 谢灵均脑海中念头纷杂且凌乱,信马由缰。 他就在这样杂乱的时刻开口:其一,随我去北冥大陆。魔族高手齐聚沧水境,等候在高崖底下,只能诸位勠力同心,一道开启两座高崖。 又说:如果第二件事你们有所顾虑,那这第一件事完全有益于人间,想必诸位绝不至于推拒吧? 他也想知道,口口声声苍生百姓的人,到底心中只顾着自己飞升成仙,还是真愿意把得失意气稍稍后挪,与自己瞧不起的魔族合作。 谢灵均竭尽全力忍耐。 他分明感到自己体内有股强烈的欲^望,叫嚣着让他去压制、操控别人来达到目的。所有反对的自己的人,都无法再开口;所有意见不同的人,都被杀鸡儆猴。 至此,他已然分不清是自己操控了权力,还是为权力所操控。 惟有忍耐,去征询自己厌恶之人的答案,和被自己蔑视的人打交道。 这是谢灵均最后的选择。 可以。常相思心情复杂,最后还是颔首答应。 对于这个提议,其他门派的人族与妖族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江眠情已经取代姜政,成为了北冥派掌门。他在赞同之后,就从手中取出传送的卷轴。 所以谢尊主本来就打算去北冥大陆?江眠情在启动阵法之前,忍不住出言讽刺,那又为何多此一举,将和谈地点改在南海上空?我还以为你怕我们联手,将你打个七零八落,你好趁机从旋涡口跑回深渊。 谢灵均不以为忤,只懒懒地扫了江眠情一眼,淡然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对手。我一个人,战胜你们所有人。 江眠情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太狂妄。 不是狂妄,只是事实。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说假话。谢灵均说话间,转向沈正泽所在的方向,忍不住注视对方。 他不是在寻求沈正泽的认同。 他最后心不在焉地对江眠情说:不止你们不信任我。谈判前夕,难得支持我的季烟然惨死,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警惕。这并非我所愿。 这是别人使得他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人真写得我很着急,怎么还没有原地滚床单。咳。 写到这里,我感觉谢灵均这个人物性格很丰满了。这真是我塑造得非常满意的一个角色,就很圆满的那种喜欢。 第103章 不平则鸣 传送如此多的人,江眠情耗费了巨大的精力,等众人都站在曾经的高崖之上,他才缓缓收起传送轴。 几十个门派,上百位修士,以及一条嵌合的口子。 打开这道口子很简单,可是江眠情别有深意道,我们怎么晓得,等待着我们的,是不是群魔围攻? 谢灵均感到奇怪,不懂得江眠情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问题,解释道:我何必大费周章,如果要除去你们,我直接动手就是。 江眠情本就是为了膈应谢灵均一下,被谢灵均回了一句,心中大不自在。 他很讨厌谢灵均的自大,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属实。因此愈发对不喜谢灵均此人,处处看他不顺眼,随时随地想着挑刺。 谢灵均说完之后,懒得再理江眠情,转身面对众人,说:我会以剑打开一条缝隙,等高崖震荡的时候,还请诸位出力。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谢灵均化出魂剑,长剑飞出,直接插入地面。 难以匹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从魂剑中涌出。直面这样的力量,让在场的人都难以呼吸,感动恐惧害怕下一秒就被这样的力量撕裂,死在谢灵均的剑下。 谢灵均的魔气与剑虽然对准了两座合拢的高崖,但仍然不可避免地散落至他们身边。 原本以为跟随谢灵均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当磅礴的魔气环绕四周,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轻松的。 就连常相思、江眠情也脸色煞白,勉力灌注灵力至本命法器中。 箜篌和玉轴随之落在谢灵均的剑旁。 第二把剑,源自琼楼的楼主李媛。她本是琼楼长老,但谢灵均杀了杜素宇,她也就因此上位。 她并没有想过要报仇雪恨,一报还一报,一命偿一命,此前的恩恩怨怨都已终结在谢灵均的剑下。她不愿意琼楼再为此流出无谓的鲜血。 很快,第三把剑、第四把剑也飞入裂隙之中。 成百的本命法器汇聚在一起,众人同心协力,只为了完成一件事让北冥大陆和极东沧海的生灵不再受入魔之苦。 裂隙一点点加大。 可以料想到,如果没有谢灵均的奔走、撮合,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场景。 最后一把剑飞来,不亚于谢灵均的力量从中溢出。 谢灵均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谁的剑,太上境的神魂之力确是头一次见识到。看来没有他的日子,即便被困在灵山谷底,沈正泽也从来没有松懈过一丝一毫。 不会有比他更令我尊敬的对手了。谢灵均心想。 失望之情消失殆尽。 沈正泽就连呼吸都像被烈火焚烧般痛苦,当他运出灵力涌过除脉和断脉时,这两条残损的经脉叫嚣怒吼,更是增添了无穷无尽的狠辣。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7) 惟有忍耐。 一白、一黑两人站在缝隙上空,衣袂翻飞,灵力与魔气互相碰撞,不住地将裂缝撕开。 曾经沈正泽将谢灵均推入深渊,一剑合上的两座高崖,在两族高手的推动下,再次缓缓分开。 魔风袭上,阴冷、不祥的风吹得人一哆嗦。 等到日薄西山,高崖终于没有动静,此前所有的震荡都停止在这一刻。 沧水境中的邱长生、宁生晖等人飞上人间,站立在北冥大陆的土地上。 邱长生手提一把巨大的木扇,扇子名为枕上三愁,是师父天机老人在他临别前所赠。当他落地时,木扇也同时抵地。 他站在谢灵均的身旁,目光冷冷地扫过人族、妖族的修士,最后倚着木扇,问谢灵均:接下来,我们要做些什么? 谢灵均对这一切都感到厌烦,一种有别于掌控的欲^望袭来离开。 谢灵均有很简单的两面:一面是迎难而上,对待自己敬佩的对手不遗余力。一面是转身离开,将自己嗤之以鼻的人与事抛在脑后,忘记得一干二净。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再不离开,这一切都会走向毁灭。 可是他并没有动。 他只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常相思,问:接下来要在哪里谈判? 常相思看了谢灵均一眼,又望了一眼郑思难,沉思许久,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沉道:去青阳阁吧。谢尊主长于青阳阁,恐怕有特殊的感情,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割舍的。不如回去看看? 谢灵均轻笑出声,忍不住越笑越大声。 他抬起右手,满是剑茧的手掌遮盖住半张明艳的脸,笑得肩膀抖动,一颤一颤。 你说话前,看郑思难做什么?谢灵均问。 常相思心中一凛,缓缓回道:我们若要将和谈地点定在青阳阁内,过问如今的青阳阁主,不是应该? 谢灵均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就纯然变成了冷笑。 我认师尊是青阳阁主,也认季烟然的人品,郑思难此人我是绝不承认的。他说,况且你们以为我很好骗? 常相思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阁下何出此言? 谢灵均冷冷地看着常相思,不答反问:所以你觉得,我之前为何变更和谈地点,从青阳阁更换至南海? 常相思闻言,知道不能再敷衍,直接问:谢尊主觉得定在哪里合适? 德海的升平宫?沧水境的琅嬛福地?这两处,任由常阁主选择。谢灵均平静道。 常相思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江眠情直接发怒,质问:谢灵均,明明是你提出要和谈,你看我们是愿意的样子吗?你用武力胁迫我们,说是和谈,你能否让我们看到你的诚心?定在青阳阁又如何,怎么就为难你了 青阳阁里死过无数魔族。谢灵均打断道,在我与骆平堂之前,也有一位太上境的魔修,廖漾带领魔族去往青阳阁,结果悉数死于剑阵圆天顺光之下。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二次。 常相思抬手,阻止了江眠情接下来的话,问: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谢灵均垂下眼眸,淡淡道:我也不是要强迫你们去深渊,只是想要你们感受一下。 常相思停顿一下,有些好奇:感受什么? 你邀请我们去青阳阁,自以为是礼待,对我十分大方,恨不得要我感恩戴德。可是你瞧,我邀请你们去深渊做客,旨酒佳肴,你们却不乐意,对我诸般猜忌。谢灵均一字一句,语气低沉。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接着道:你们只会觉得,魔族是多么可恨的一个族群,活该待在暗无天日的深渊。我来邀请你们,提出和谈,定然是不安好心。 奉行了数十万年的陈规,怎么偏我要提出异议?向来如此,一直如此,难道不好吗?你们是这样想的么? 江眠情冷哼一声,顺着谢灵均话,爽快承认:不错!一向如此,人间与深渊,谁也不来干涉谁,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落得清静? 谢灵均沉默地凝视江眠情一阵,微微蹙眉,不解道:敢问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魔族想要来到人间,这是一件扰人清静的事吗? 难道不是?江眠情说完,右手紧紧攥住玉轴,挑起一双风流的挑花眼。 谢灵均也被这一句理直气壮的话问住。 将心比心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人族与妖族凭什么要站在魔族的角度思考问题。 谢灵均便是在这问答之间,才终于说出了我们魔族这样的字眼,在漫长的岁月里认同了自己魔族的身份,尽管他之前也是一个人。 每个生灵都应该划□□份:人族、妖族、魔族、幽族、灵族 继而划分阶级。以实力为尊,太上境的大能,无我境的掌门、阁主、楼主、长老 谢灵均从前还没有这个意识,当别人说出你我之别,一遍遍用话语加深强调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 当别人将他推开,他又何去何从。 谢灵均从前一直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认可,也没有人有资格认可他。 可是人难道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现在他不被人族承认,那他按理说也就不是一个人了。他早就入了魔,自己也终于在今日承认是魔族的一员,站在魔族的角度思考问题。 那么,他就是一个魔了? 他是。 漫长的岁月里,人族掌握话语权,将魔族变成了人族、妖族之外的第三族。 当谢灵均自愿带上魔族身份的枷锁,才发现人族那一套说法的荒谬之处。 这真是大人物的想法。谢灵均感到自己肩上被放置了沉重的东西,无法挣脱,牺牲了魔族的利益,换来人族与妖族的清静。在座诸位都如江眠情一般,全部这样想么? 谢灵均高声问完,望向众人,将别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众人皆默然不语。 谢灵均笑道:我尝听闻,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其于人也亦然。今日我率领众魔,不是来扰人清静,无端寻衅滋事,而是觉得不平。 曾经卓乐说过的话涌上心头。 谢灵均朗声道:这北冥大陆也曾是我们生活过的土地!你们十多万年前赶尽杀绝,万千无辜魔族徙入深渊,为全其身。敢问今日我族想要重返人间,可曾无故伤过一人;我的剑可曾因占领土地,而染上人族的鲜血? 最后一句,语气陡然低沉 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 江眠情:开除你人籍。 谢灵均:很烦你们这种画地为牢的人。 第104章 圆天顺光 谢灵均说完,不仅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同,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常相思也有些薄怒。 你究竟想要怎样?常相思一把将箜篌从地上提起,如今人间五大陆、四大洲,人族与妖族和睦共处,早已扎根在此。怎么能凭空再让出土地,供你们魔族生存? 错。谢灵均将这一个字念得极重、极沉。 他这一个错字出来,众人并未感到安心,只觉得他要得寸进尺。 阴冷的魔风从地下滚滚涌来。谢灵均给人族、妖族修士的感觉,与这魔风别无二致虽然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人,但这样的存在总归叫人惶惶不安,只有消失了才可安枕无忧。 谢灵均平日就连一句话也懒得重复,可今日他要说的话,竟然已经说过了多遍。 他也好奇,为何有些话要他翻来覆去地说? 我说过了,只是你们不听。或者听了,也只会故意歪曲。谢灵均皱着眉头,眼里满是疑惑,我何时说过,魔族要占据人间?我要的,不过是人间与深渊互通,魔族能够自由出入人间而不被喊打喊杀。仅此而已。 谢灵均再次说了一遍,可是谁又相信他呢? 江眠情不信,并且嘲讽道:要我提醒你,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你问,我的剑可曾因占领土地,而染上人族的鲜血?你敢说自己并不觊觎人间土地?说的好听,什么和谈、不流血,实际上还不是按着我们的头,认同你的看法? 谢灵均发出此问,是因为他占领德海、潜龙湖、溺水湖时,手上鲜血淋漓,源自抵抗的魔族。 他有能力像镇压三境的魔族一样,去镇压人族与妖族。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在他看来是友善的一问,到了江眠情耳朵里,便成了赤^裸的威胁。好似在说,如果你们不认同,那么后果自负。 我想你还是不明白我所说的话。我们一句一句慢慢聊。谢灵均说完,化出长剑,在空中轻轻划了一条线。 他一挥手,带领着魔族往后退,直到走到高崖的另一边。 至此,高崖一头是人族与妖族;另一边,是谢灵均率领的魔族。三族分布在用剑划出的线两端。 谢灵均承诺道:今日所言,我们可以立下契约,以三族的性命做担保。不知江掌门可否听说过五灵祭天阵? 这句话一出,对面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五灵祭天阵,是九万多年前,两族大战之后,人族与妖族和谈制定律法所用的阵法。此法以人族与妖族今后的气运做担保,因此才能够约束两族,至今和睦生活在人间。 宁生晖。谢灵均唤道。 宁生晖说了一个在字,直接从身后的魔修中走出,从怀中的百宝袋里,缓缓抽出一大卷符帛。 他拉着卷轴的一端,直接将符帛抛向对崖,笑道:今日我看北冥派和北冥宗的掌门都来了,你们想必不怕在阵法、符咒上吃亏吧? 江眠情冷笑一声,傲然回道:当然! 说话间,接住宁生晖抛出的符帛卷轴,用力拉住。 宁生晖心机深沉,语气也十分平静:我知道你们人间已经废除五灵祭天阵,将其列为禁术。专门用来签订契约的符帛自然也被明令禁止,因此我族特地带来,免得诸位辛劳。至于符帛是否有异,还请江掌门过目。 江眠情瞥了对面的宁生晖一眼,不客气地扯动卷轴。 宁生晖见状,笑着放手。 卷轴另一端也落入江眠情手中。 江眠情与北冥宗掌门一起检查许久,又各自看了一遍,确定这符帛的确毫无问题,没有被动过手脚。 宁生晖饶有耐心,等到对方三番五次看过,这才徐徐道:如果没有问题,还请江掌门将符帛的另一端扔过来,我们三族修士好共同制定契约。 且慢。江眠情将卷轴立于地上,冷冷地注视着宁生晖,我们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们,要和谈签订契约? 这句话让谢灵均、宁生晖等人的努力化为泡影,一切都回到原点。 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们,因此愿意签订五灵祭天阵。谢灵均心中大感失望,我们已经献出最大的诚意,将我们的赤诚摊开在你们面前。你们还要如何? 江眠情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转头望了常相思一眼,见对方冲他点点头,这才开口道:我们不要与魔族往来,你们不妨长长久久地待在深渊里。何苦非要来人间一趟? 谢灵均不仅仅感到失望,已经彻底不愿再多说。 三界,九天、人间、深渊。难道人间就是人族与妖族的地盘,魔族连上来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谢灵均不懂江眠情的逻辑。 我们只要往来的资格,并非要强占人间的土地。宁生晖也颇觉乏累,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谢灵均的话。 谢灵均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可他仿佛已经预料到对方的回答。 不!江眠情掷地有声,拒绝得一干二净。 宁生晖觉得江眠情不可理喻,询问道:有何不可? 就连宁生晖这样能屈能伸、城府颇深的人,语气中也隐隐蕴含了一丝愤懑。在场的魔族都同他一般,不仅觉得愤怒,更有一种被排斥的、深深的苦痛。 邱长生性子急,当即忍不住出声讥讽:你当我们喜欢和人族、妖族打交道?我们只是喜欢人间的太阳。你瞧不起我们?我们也瞧不起你们。 江眠情轻蔑地望着邱长生,摇了摇头:小子,你不配和我交谈。 邱长生当即拎起背后的扇子。 够了。谢灵均见势不妙,赶忙握住邱长生的手。 如果邱长生这一扇子下去,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谢灵均,你做什么!邱长生双目顿时赤红一片,语气且急且厉,你难道看不见他们的态度,听不到他们的话吗?明明打得过他们,你为什么要忍!他们现在骑在我们的头上,把我们看得一文不值,我受不了这个气!我凭什么要忍气吞声,谢灵均,你告诉我? 赢了之后呢?谢灵均问。 邱长生猛地摇头,怒道:我不管。我不懂得什么叫之后,我只晓得什么叫现在。 宁生晖也头疼地按住邱长生的肩膀,轻声劝道:够了。 呵!邱长生红着眼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将扇子放了下来。直接转过身,不再理睬谢灵均与宁生晖两人。 谢灵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冲宁生晖点了点头。 宁生晖竭力平复心情,转向江眠情:江掌门,还有常阁主,你们不妨直说,有何不可? 常相思不欲出头,直接将烂摊子甩给江眠情,任由江眠情不客气地开口。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如果魔族在人间通行。人族无故死去,又是谁的错?江眠情右手五指轻叩卷轴,神情肃穆。 宁生晖被江眠情气到,却还是强忍道:人族、妖族、魔族,无论哪族犯下罪行,都按照当地的规矩处置。 江眠情语气中略带讥诮:可是,北冥大陆几百年前死了一大批人,凶手至今都没有找到。 你什么意思?宁生晖缓缓问道,右手攥拳,既然凶手至今都没有找到,那就竭尽全力地搜寻线索。你拿到这个场合来说,显然怀疑是我们魔族所为?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8) 谢灵均愈发感到沉重。 谢氏一族就是在那时覆灭,众人纷纷指责是他被心魔控制,残忍杀害了族人。 人族入魔性情大变,自相残杀数见不鲜,除了谢灵均。 他就连真正入魔的那日都没有大开杀戒,除了心中涌溢着对沈正泽的绵长恨意,几乎没有想要杀人的欲^望。 他很想对众人解释清楚,说不是我所为。但他也知道,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说辞。 更何况江眠情没有指名道姓。 他贸贸然开口,简直像在自立靶子,正中了江眠情的圈套。 果不其然,江眠情微微一笑,反问道:我有说是你们魔族所为吗?你何苦自己急着跳出来? 宁生晖也笑出了声,心道:都说我们魔族心机深重,但现在看来,单论无耻之尤,我们魔族还须让位。 心中这样想,可却不能这样说。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笑道:如今符帛在,你若怕魔族惹事,可制定一条律法,专门用来约束魔族。但与此同时,这条律法也要约束你们人族与妖族。 江眠情还想要再争辩。 这时,常相思终于有些动摇,退步道:如若真要制定约束双方的条律,具体内容又该如何? 谢灵均与宁生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以八万多年前在挽天大陆修订的同盟律法为例。谢灵均终于看到一丝希望,缓缓开口,当年人族与妖族斗争不断,时常有命案发生。如今三族也应如是 说话时,谢灵均望向沈正泽。 还请沈师弟谢灵均念到沈师弟这三个字时,语速明显放慢,将当年同盟律法中相关的条律复述一遍。 沈正泽略一思索,朗声道:人间各种族一律平等禁止对任何种族的歧视和压迫 他一字不落地将律法背诵出来。 第三十八条,人间各族生灵的尊严不受侵犯。禁止对生灵进行侮辱、诽谤和诬告陷害。 等沈正泽说完,谢灵均问:将人间各族,改成三界各族如何? 常相思点了点头,说:我同意,但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常相思发话,其他人都不得不重新考虑。但诚如他所言,他就算很有分量,也无法改变其他人心中的想法。 但也有几个人认同谢灵均的看法,表示愿意继续协商。 常相思回首,对众人作揖,沉声道:我希望这件事情能够有个完满的结局。说完,拎着箜篌朝谢灵均走去。 谢灵均在两界入口上方划出的银线仍在。 常相思走到银线之下,一挥手,将分割你我的银线挥散,说:阁下也请过来。如果有人愿意继续听一听双方的话,也都不妨走到这里来。 谢灵均与宁生晖终于松了一口气,朝前走去。 邱长生也不情不愿地提着木扇跟随上前。 江眠情对常相思的改变感到讶异,又见自己这一方当真有人前行,再也按捺不住,朝着郑思难使了个眼色。 两方碰面之后,宁生晖对江眠情含笑道:还请江掌门将阵轴还来。 江眠情垂下眼眸,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卷轴抛出。 宁生晖接过卷轴之后,双方又开始重新商议,一条条律法对了过去。 谢灵均就站在沈正泽身旁,听着对方说话,曾经心中有过的怨恨都烟消云散。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迈进。 谢灵均四处碰壁,遭受了一年的冷遇,此刻冰冻的心终于有些回暖,脸上也不自觉地捎上了一抹笑意。 等一昼夜过去,众人已将各种律法的条律,一条条梳理过去,悉数完毕。 诸位还有何异议?谢灵均最后问道。 昔日他来人间,奔波于各大洲陆,几十个门派的人都见他害怕,也不愿意接受他的邀请,觉得他的话不过是哄骗。 可如今真的商议过后,即便是之前最不信任谢灵均的几个人,也不得不对他改变看法。 虽然是被谢灵均逼迫而来,但曾经的成见已经在对方的诚意里减弱。 谢灵均提出的方法不偏不倚,只是为了争取魔族应有的权力,并非让人族与妖族让利,并非难以接受。 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在符帛之上立下盟约。谢灵均道,自此之后,三界所有生灵的气运都将相连。 等这句话之后,又过了三个时辰,人族与妖族中的大部分才终于松口。 宁生晖抛出符帛,特制的卷面迎着魔风猎猎作响。 我族由我与陈冰两人布置阵法与符咒,宁生晖说,人族就麻烦北冥派与北冥宗的两位掌门了。 江眠情面色冷淡,从人群中走出,缓缓行至符帛之下。 而北冥宗的李乾却停在原地,不肯迈步。 谢灵均看向沈正泽,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一切过往尽在不言中,在这一笑里。 谢灵均、沈正泽与常相思等人也走到符帛之下,心情激荡,仰头望着空中翻飞的卷面,感慨万千。 谢灵均轻声道:还请沈师弟再重复一遍刚才商议的律法,从第一条起。 沈正泽点了点头,说出的话比任何阵法、记载都要精准。 当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宁生晖、陈冰,以及江眠情纷纷掐起法诀,将他所说的话封印在符帛之上。 虽然魔族有两人,可他们都是无我境圆满,加起来不如太上境的江眠情。 谢灵均走到宁、陈两人身后,以防万一。 当刑法第三十二条封印,进入符帛之时,异变陡生,细碎的星光从天而降。 谢灵均当即变脸,大声吼道:有诈!快从高崖入口进入沧水境! 当他的话说完,紧接着响起浩荡渺远的钟声,青阳阁的三夔编钟在半空之上显形。 或清脆、或低沉,不同音调的乐音从半空散出,足足敲满十二下,才停了下来。每一声都宛如一把利剑插在谢灵均的心尖上。 这是为魔族奏响的丧钟。 引人入胜的乐章继而倾泻,欢腾、喜悦。 被封印在音阵之中,北冥派祖师蔡漠与青阳阁祖师池飞阳的声音,穿越十万年的时空,在此刻响起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是足有八十一万律的法阵万象朝宗,能够封锁领域。 昔日蔡漠与池飞阳为躲避妖族的残杀,将北冥大陆上的魔族赶到深渊之中。而如今,他们留下的法阵与剑阵,再次降临到魔族身上。 出不去!邱长生直欲泣血,拎起手上的木扇转头飞回,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你们要我性命,我临死之前定要拉几个垫背的! 话音刚落,一扇挥出。 磅礴的魔气呼啸而来,能够从他的扇子里听到万千生灵哭嚎的声响。 这次变故,别说魔族,就连人族也是措手不及。当邱长生的魔气呼啸而来,他们极力抵挡,仍然有好几位被打得往后翻滚,倒地吐出鲜血。 两把倒垂的斧钺悬挂在半空,感应到邱长生的魔气,青铜表面当即密密麻麻凸起。 漫天的长剑从巨大的斧钺之中飞出。 这是剑阵圆天顺光。 邱长生此前所说的话,便成了他的遗言。而他也如自己所言那般,临死前带走了几位人族,黄泉路上不至于感到寂寥。 木扇最后呼啸一声,直接将邱长生的尸体卷了起来,把源源不断飞来的长剑隔绝在外。 木扇朝着东方飞去,驶向邱长生的故乡极东沧海。 他自人间来,坠入深渊,如今又从深渊中走出,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最后理应葬在出生之地。 我错了。 谢灵均喃喃一句,挥手将涌来的长剑斩落。 他化出魂剑,直接朝着半空之上的斧钺飞去,极怒极哀道: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废话!我对他人仁慈,不见得他人会报以同样的心情!你们只想置我于死地! 巨大的神魂之力压得好几个人直接匍匐在地。 剑气划破他强悍的身躯,在他光洁的肌肤上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而他在添上几百道伤口之后,也终于来到剑阵中心。 一剑挥出,碎裂两把斧钺。 昔日青阳阁师祖池飞阳留下的剑阵,在谢灵均的手上支零破碎。 是我错了。他最后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到这里啦,大家明天见~ 第105章 大梦浮生 当谢灵均的剑朝着人族与妖族落下的时候,常相思再也冷静不了,直接飞出箜篌,硬生生扛了谢灵均一剑。 并非我们所愿,有小人作祟!常相思吼道。 谢灵均不管不顾,第二剑随之落下。他的双眼满是血丝,所有的理智都被仇恨淹没,满地的鲜血终于将他从天堂扯入无边炼狱。 箜篌被牢牢压制住,形势一边倒,常相思败给谢灵均只是时间的问题。要不了多久,如若放任下去,这里的人都会死在谢灵均的剑下,为死去的魔族殉葬。 江眠情被谢灵均的力量所震慑,心中激荡不已,从自己储物的玉轴中掏出一卷稀有的符帛。 他还没来得及展开符帛,念出法诀,就见他耗费无数心力制成的阵法倏地碎裂。 紧接着是一声质问:是你吗? 江眠情抬头,看到半空中谢灵均黑袍随风而动,长剑直指自己。极大的威压打在江眠情身上,就算他是太上境的修为,却仍然感到心惊。 他之前想要用阵法封印谢灵均的念头,在这一刻粉碎,他毕生的努力也化为乌有。 但江眠情无法愤怒,生死存亡面前,他惟一的念头就是逃离。 谢灵均朝着江眠情飞来,眨眼间,剑已经架在了对方的面门之上。江眠情反应过来,堪堪祭出本命法器。 锵的一声,耀眼的火花从剑、轴相接处飞出。 江眠情用力支撑,却还是被谢灵均逼得连连后退,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无力反击,就连接招都是一种勉强。 就在江眠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刻,常相思的琴音泠泠而至。江眠情以为谢灵均至少会出手抵御,他也趁机在一霎时躲开。可是谢灵均仿佛并不知道背后的袭击,只专心对付江眠情。 这是因为谢灵均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在杀死江眠情之后,转身接住常相思的招术。 乐天宗宗主以及北冥宗的李乾纷纷动手。 一声凤鸣之后,烈火朝着谢灵均喷涌而来。漫天的大火像是有意识般,灵活地闪避了江眠情,只围攻谢灵均一人。 谢灵均的玄袍乃墨冰蚕吐出的丝线所织,能抵御炎火。但在炽凤的火焰中,玄袍一角开始蜷缩,缓缓冒出黑烟。 他的剑仍然很稳,绝不动摇。 又一剑迎面劈在江眠情的玉轴之上,牢固的本命法器已经开始现出裂痕。 谢灵均束发,用一根玉簪固定得一丝不苟,而当他再次提剑的一瞬间,青丝上开始燃起火焰。 法袍的衣袖、下摆、高领边缘也升起细碎的星火。 谢灵均!沈正泽单膝跪地,左手紧紧攥住自己左胸上的衣料。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到现在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可其中的转折让人痛不欲生。 沈正泽不知如何是好,只咬着牙用力一拍地面,两根经脉开始从南海上空急遽收回。 等他的经脉重回体内,没有了魔气涌动,又有了完好的、炼化过的经脉代替残损的两根,他再无痛楚,体内的神魂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动。 他紧握长剑,朝着谢灵均而去。 此刻,江眠情的本命法器已经断裂,只要再多一剑,江眠情就会彻底葬身在谢灵均的剑下。 一条紫蟒蓦地从底下钻出,一口将江眠情吞入腹中,而后凭空消失。 长剑落下,大地震动。 谢灵均收剑,立在震动的高崖边缘。他先是无声无息,随后一把扯下头上的玉簪,握住燃烧的长发,一剑割下。 从深渊吹来的魔风还是一样阴冷。 谢灵均随手一扬,断发在魔风中飘荡,被吹着远去。他一言不发,简直就连一颗心都已经在不久前彻底熄灭。 他后来说的,都对着沈正泽。 他问:怎么,你要拦我?问完,徐徐转身。 谢灵均沈正泽艰难地喊出这三个字。他知道,现在无论是谁,对着谢灵均说怎样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他不得不说。 我想你也看到了,我们中大部分人都已经同意了。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场面 说够了吗?谢灵均打断道。 沈正泽双唇轻轻颤抖,最后只抿了起来,并未再开口。他走上前去,想要拥抱谢灵均,告诉对方不必忍耐,可以在自己肩膀上大哭一场。 谢灵均执剑,指着沈正泽,冷冷道:我今日要杀尽这些人。我们魔族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也该轮到你们了。你若要阻我,我们两人从此恩断义绝。我与你之间,只剩血海深仇。 沈正泽闻言,立在原地,而后哑声说:我们找出启动法阵和剑阵的人 不够,谢灵均摇了摇头,我要你们这里所有人,全部都去死。 沈正泽沉默了一阵子,问:也包括我吗? 你要阻我的话,那就包括。谢灵均只扫了沈正泽一眼,说完便垂下了眼眸,你再不让开,他们跑散以后,我杀起来更费工夫。 远处的修士有的还沉浸在异变之中,有的已经回过神来,静静倾听谢灵均与沈正泽的对话。 听到谢灵均说他们会跑,当即有人出声: 我不会走!不是我启动的阵法,杀的人,但我愿意留在这里。谢灵均,如果你要为魔族报仇,就找准凶手。如果你觉得不解气,那就把我的性命一并拿走! 我也不走!不多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心生恐惧,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自己的门派中好好冷静一下。 常相思叹了一口气,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沉声道:谁都不能走。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99) 说罢,中指一弹箜篌,丝弦飞出,将在场的人统统环绕起来。 今日事情若未水落石出,有谁胆敢离开丝弦圈划的范围,常某便认为你做贼心虚 话未说完,郑思难就从人群中走出,高声打断:不必怪罪其他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将封印青阳阁剑阵、法阵的灵宝带到此处,准备趁魔族不备,一举歼灭。 谢灵均转头,盯着郑思难,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他依旧没有说话。 谢灵均的外在已经变得十分落魄,一头长发齐肩而断,威严深重的玄袍上满是细小的窟窿,惟有一张脸仍然艳丽无比。 只是昔日冰冷的脸上,如今煞气滚滚,其人看来如同索命的修罗一般。 再没有人看不起谢灵均,理解他只在一瞬之间。他的部下悉数灭亡,就算他要大开杀戒,也不会再有人去要求他公正。 漫地鲜血不能造假。 终有一日这所有的血迹都被风干,谢灵均心口的伤痕也不会磨灭消失。 郑思难拨起丝弦,从人群中一步步迈向谢灵均,平静地面对死亡,开口道:你杀了我,放过其他无辜的人。 谢灵均没有废话。 剑光闪过,紧接着重物倒地,嘭的一声。 但谢灵均没有就此收手。他提着剑。长剑在地上跟着划出一条深深的剑痕。 他朝着众人走去,走得不算快,身上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谢师兄沈正泽疾步绕到谢灵均身前,抬起左手支住谢灵均的肩膀,罪魁祸首已经死去,你为魔族的亡灵报仇雪恨了我求你,别在此刻做出任何决定,你用三天时间静静想 谢灵均握住沈正泽的手腕,甩开,寒声道:不必。 沈正泽一把抱住谢灵均的腰,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声音闷得仿佛快要溺毙:再等三天。 我说不必了,你是听不懂话吗?谢灵均声音陡然拔高,怒到极点,我要!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你杀了我吧。沈正泽之前说话还有些颤抖,但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平稳。 谢灵均静了下来。 一旦他们两人停止说话,这天地也就随之静了下来。 半晌,谢灵均怒笑一声,问:你认真的吗? 认真的。沈正泽缓缓道,杀了我,然后回深渊去静静想上三天,到时候再做决定。谢师兄,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我不后悔。谢灵均笃定道。 你会的。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沈正泽抱着谢灵均,没有回答。时隔千年,他终于再次拥抱住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但他心中悲凉至极,没有丝毫愉悦。 沈正泽先是感受到冰凉的剑抵在右边肩胛骨上,感受到谢灵均的神魂破开他的骨肉,也一寸寸破开他的神魂,牢牢在他神魂之上留下一个伤口。 等沈正泽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谢灵均推开,只见对方提着淌血的一柄玄剑,迎着魔风跃入深渊之中。 沈正泽忍着神魂之伤,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忍耐各种疼痛。 他收回魂剑,走到众人面前,说:如果你们怕师兄来复仇,可以随我一同回青阳阁。 谢灵均常相思欲言又止。 沈正泽看向常相思,良久,轻声道:我了解谢师兄,他如今离去,绝不会再把账算到无辜之人的头上 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大师兄只会把账算到自己头上,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就像之前说我错了一样。 三日之后,谢灵均没有出来。 沈正泽在青阳阁中,与各大门派的人商议,准备重新寻找制作五灵祭天阵的符帛,制定三界律法,悬挂于天外天上。 此后,沈正泽担忧谢灵均,化出分/身陈道恒,前往沧水境琅嬛福地看望谢灵均。 他修为高深,即便是一具化身也强悍异常,轻松躲开看守的魔族。而当他进入正府之中,就见谢灵均醉倒在榻上。 刘少卿梳了个马尾辫,跪坐在床榻边,默然无语,只深情而痛惜地注视着谢灵均。 是谁!谢灵均蓦地睁开双眼,撑起身子,警惕地望向来者。 沈正泽盯着谢灵均看了许久,说:我带你去灵山疗伤。 谢灵均冷冷抬头。 沈正泽背着身受重伤的谢灵均翻山越岭,从灵山脚下一级级磕头,拜到灵音寺前。 此后几百年间,没有了谢灵均坐镇的深渊大乱,魔族攻上人间,北冥派温怀瑾死于战乱。 而当谢灵均归来之后,他并没有阻止魔族的行为,此后人间与深渊纠缠千年不休。 直到谢灵均因刘少卿而亡。 沈正泽一举镇压魔族,与魔族签订五灵祭天阵悬于九天之上,此后千年都在极天西崖守着谢灵均的玉棺。 当他自戕而亡之时,祭天阵法启动。一粒魔种凝聚,从谢灵均的体内飞出。 下一刹那,两人双双睁开眼睛。 谢灵均神情复杂地看着高空之上的魔种,当前世的记忆涌上,他还是不懂自己为何会重生,而这一粒魔种又因何存在。 他松开攫住胸口的手,走到慧明前面,道:多谢大师。 不必。慧明说完,一挥手,缠绕在沈正泽身上的九天玄铁链顿时松开。 沈正泽身上的魔纹、脸上的灵花彻底消失。当降魔链也撤去,他终于完全解脱,不受心魔困扰。 他从半空之中缓缓落下,漫步水面,朝着谢灵均走去。 此时,易宗的岑听雨正在为沈正泽的命运策算,随着卦象推进,他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凝重。 推演完毕,他眉头紧皱,再次推算。 谢灵均心中沉重万分,可看到沈正泽安然无恙,又想到前尘种种已成旧梦,遂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沈正泽他喃喃唤了几遍,朝着对方走去。 两人在激荡的水中,紧紧相拥。 谢灵均一把搂住沈正泽的腰,将自己埋进对方的颈窝之中,温热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滴落在沈正泽的肌肤上。 他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沈正泽,我爱的人从来都是你,一直没有变过。 沈正泽浑身湿透,谢灵均的眼泪落在他身上,也觉察不出。但谢灵均对他的依恋,不用多说,他也能直观感受到。 我的心魔已经好了,我们回青阳阁结为道侣,好吗?沈正泽环住谢灵均的肩背,在人耳边轻声询问。 未待两人更多温存,浓郁的杀气朝他们两人袭来。 只听得锵的一声。 谢灵均与沈正泽立即分开,唰地看向岑听雨,双双拔剑出鞘。 如果不是两人正浓情蜜意,又怎会反应迟了半步,差点当真让岑听雨袭击成功。而出手阻止岑听雨的人正是慧明,他挥手扬起岩壁上的降魔链,就将岑听雨祭出的卦幡击落。 谢灵均与沈正泽并肩走到岸上。 谢灵均紧握长剑,冷冷问道:岑掌门这是为何?沈正泽的心魔已除,你难道还要用什么天生魔种、祸乱人间的话来搪塞我们吗? 岑听雨未能得手,沉默良久,并未回答,只对着出手阻难的慧明深切道:佛宗将时间分为过去、现在、未来。大师放过今日的沈正泽,可想过未来万千丧生的人呢?大师,你如今要度沈正泽,那未来的人,你度不度? 荒唐!谢灵均被气笑,你难道认定沈正泽将来会为害人间? 岑听雨抬手召来卦幡,笃定道:是。 阿弥陀佛。慧明握着佛珠,神色不变。 慧明一开口,争辩的两人都看向他。 慧明答道:汝等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度众生。须菩提,莫作是念。 这句话,回答的是岑听雨之前的问题大师,你如今要度沈正泽,那未来的人,你度不度? 岑听雨不明所以。 谢灵均却瞬间了悟,暗暗松了一口气。 慧明所言是《金刚经》中的一段话,惟有懂得《金刚经》,前后联系,才能懂得慧明的意思。 佛宗认为,有小千、中千、大千世界,合起来为三千大千世界,又有山、洋、洲,而须弥山位于世界中心。 佛对须菩提说,三千大千世界中有数不清的珍宝,如用这些珍宝来布施,普度众生;也不如践行《金刚经》,并为他人讲解的功德大。即便只是为人讲解《金刚经》六如偈,那也功德远胜前者。 佛紧接着说,如来不度众生,没有众生是如来度的。如果秉持着我应当普度众生这种念头,就有我了,亦即有相的凡夫俗子。 慧明的意思尽在这一句话中他不度众生。 比起杀死沈正泽,救活未来的万千生灵,他更情愿到人间去为别人讲解《金刚经》,甚至别人听到的只是《金刚经》的偈语,功德也远胜布施。 《金刚经》四句偈语耳熟能详: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而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因此,在慧明眼中,无众生相,亦无生灭,一切都是梦幻泡影、电光石火、夜凝日晞的朝露而已。 谢灵均当即感恩道:多谢大师。 不必。慧明再次说出这两个字,随后看向岑听雨,岑施主,还请离开灵山。 岑听雨闭上双目,仰天叹了一口气,摇头笑道:今日以后,大局已定,再无转圜的余地。我也不必多费功夫,也好。诸位,山高水长,来日再会。 说罢,转身离去。 沈正泽双手合十,对慧明施礼,脸上只微微笑着,却并没有说任何话。 谢灵均心中一沉,终于想起来,对方已经失声、失聪、失明。 难道心魔拔除之后,沈正泽还没有复原? 谢灵均抿了抿唇,脱下外袍,披在未着上衣的沈正泽身上。 慧明还礼之后,很快踏着岩壁,消失在谢灵均眼前。 江歇见状,喟叹一声,细语道:我们也该回青阳阁了。 谢灵均望向沈正泽,对方也看向自己,朝着自己莞尔一笑,脸上尽是喜悦之情。 谢灵均只好抬手摸了摸沈正泽的鬓角,见对方这样,不忍告诉对方:你因为困在灵山三百年,缺席考校,如今已被青阳阁除名。 走吧,我们回去。他轻声道,牵起沈正泽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得自己心好痛啊。我决定这一篇小说之后,以后的小说再也不写虐了,我快把自己写疯了。 以及,后来两人好上,沈正泽问过谢灵均爱不爱他,其实谢灵均早就说过了,只是他没!有!听!到! 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明天见~ 最后,真的很感谢看文的你们,感谢不断留言鼓励我的你们。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谢谢你们。真的。 第106章 没有不好 师徒三人回到青阳阁,已是盛夏时节,长白山脉一片蓊郁,青翠欲滴。 江歇找到姜政,让对方教了谢灵均和沈正泽一些简单的法术。 谢灵均早就学过阵法,因此一点就通;沈正泽为人聪颖,也是一教就会,这让姜政颇感欣慰。他们此后就依靠着法术交流。 期间,江歇与沈正泽两人单独有过谈话,谢灵均也懒得再去询问,只一心修炼。 谢灵均又提醒过江歇注意严啸此人,江歇后来果然找出蛛丝马迹,证明了对方是梦魇一族。 八月底,百年考校的结果于青崖书院颁布。 沈正泽早在两百多年前被除名,自然不必出席,他现在于长白山脉内畅通无阻,靠的是江歇赠与的通行玉牌。 谢灵均为沈正泽找寻药材,因此积下的功德不可小觑,竟然排到了第六名。加上他现在无我境的修为,已经可以在青阳阁担任长老了。 只是谢灵均恢复记忆之后,对人事了无兴致,因此仍旧只是一名没有职位的弟子。 当他再次踏上青崖书院的阶梯,内心感慨万千。 氤氲的流云在四周萦绕,他穿透云雾,进入文渊阁,又沿着阶梯行至四十九楼青崖讲堂。 谢灵均推门而入,看到讲堂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便在后面随便挑选了一个座位坐下,等待吴法正的到来。 吴法正是功德长老,专门负责考校一事。他进来之时,已是日中,手上拿着厚厚的卷轴。 我想诸位心中都有准备,自己百年内表现如何,不必我多说,肯定有所估量。吴法正开口道,大家应该也都有所听闻,青阳阁百年一大考,会将一些弟子除名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一下。 听到他的话,底下许多弟子已经攥紧了拳头,目露愁色,心中大概也知道自己排名不好,害怕吴法正宣布结果。 谢灵均听到声响,朝着左前方的位置看去,就见一位弟子捂脸哭泣,显然是接受不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吴法正也觉得过于残忍,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劝慰道:但大家放心,我所说的除名,指的是从功德榜上除名。 青阳阁长留峰上有三面旗帜,一面名为功德榜,一面是考校榜,剩下一面是逝水旗。 大家能够来到这里,都是上过考校榜前九的。至于从功德榜上除名,仅仅代表诸位以后不能再为青阳阁做出贡献,可青阳阁仍然会关照诸位。 一日是青阳阁弟子,终生都会是。只要你们自己还愿意承认这个身份,那么逝水旗上就永远都会有你们的名字。 吴法正说完这一长段话,接着介绍逝水旗。 修士与凡人不同。 凡人死后,神魂入轮回,躯壳尚在。而修士死后神消道灭,就连躯壳也一并化为五灵,重新散入三界之中。 谢灵均前世遇到的韩虚就是如此,今生常相思死时,及时葬入棺木之中,躯壳才得以幸存。 如果青阳阁弟子有何不测,逝水旗就会分出一匹白练,将人带至青阳阁,趁着躯壳散逸之前,藏于慰灵塔中。 青阳阁永远不会抛弃每一个弟子。吴法正说完这一句话,观察底下弟子的神色。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0) 谢灵均自然不用担心,可仍然觉得残酷,同情即将从功德榜上被除名的弟子。 世界上多的是不能如愿的事。 谢灵均心想,沈正泽早早被除名也未必就是坏事,以对方的天资,青阳阁弟子的身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相反被除名之后,倒是少了很多烦恼,不必为人事奔波,只需顾虑自己即可。 思索间,吴法正叫到他的名字,宣布他是弟子中排名第一的人,积累的功德也远远超出后面的人。 到了三十多名之后,便是除名的人。 而第十九名是谢灵均的熟人,当初被赵冬嘲笑的胡黎。 谢灵均曾安慰过胡黎,又邀请对方坐在他右手边,两人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 胡黎当初即将被逐出青阳阁,可如今被吴法正收为弟子,排名靠前,这让谢灵均终于感到一丝安慰。 而当初被嘲笑过胡黎的赵冬,则排名第四十九,今日之后会被逐出青阳阁。 吴法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平静地宣布:第四十九名,戒律长老四弟子,赵冬,功德四千九百六十二。 念到这个名字,只是例行公事,看不出对赵冬的评判,很快念到下一个人。 赵冬当初嘲讽胡黎,说,他要是胡黎这样的废物,就早早自动滚下山,还在青阳阁学什么法术。 可今日是坚持下来的胡黎得到了回报,而不思进取的赵冬被赶下山。 等吴法正宣布完排名之后,静静地看了台下的学生几眼。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哭了出来。 吴法正不忍细看,合起卷轴,快步走了出去。 谢灵均走到胡黎身旁,冲对方笑了笑,说:恭喜。 胡黎本就沉默寡言,遇上谢灵均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最后道:我很感谢你。 谢灵均微微摇头,拍了胡黎的肩膀一下:不必。 胡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不知道,三百多年前,我真的有一瞬间想过放弃。是你的话鼓励了我,我才能坚持下来。 你快乐就好。谢灵均说完这一句话,将手从胡黎身上拿下,微微一笑,冲对方点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胡黎走到赵冬身前,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你是想要来嘲讽我吗?赵冬本就伤心欲绝,见到胡黎更是被戳中痛脚,当初我骂你废物,叫你早早滚下山。你如今拜师吴法正,排名又胜过我,是想来报当年之仇吗? 胡黎闻言,皱起了眉头,说:不是。 那你想要怎样?我不想看到你,你最好给我滚远点。赵冬冷笑一声,抬手指着大门。 胡黎平静地看着赵冬。他本想来劝慰赵冬,毕竟当初要不是赵冬,他也不会被谢灵均安慰,之后又在青崖书院得到对方的指点,进益飞快。 胡黎见赵冬不欢迎自己,也就省了言语,默默走出讲堂。 走廊上,他看到自己的同期枚九、邱菲、韦怜影、解千愁,便礼貌地冲四人点头示意。 恭喜。枚九笑着开口,当初毕业考校你排名第六,本以为没有机会,最后却被吴长老看中。如今你也成为一名了不得的剑修,我们看在眼里,真为你感到开心。 恭喜!邱菲笑着开口。她不住地挥动扇子,在炎热的盛夏给自己招来凉风。 这些人,其中枚九被季烟然收为弟子,韦怜影成为了林侠的弟子,解千愁则拜师贺知舟,而邱菲的师父是师津渡。 谢灵均这一期的弟子让师长很是满意。 谢灵均回到洞府中,刚推开门,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我很想你。沈正泽运用小小的法术,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传递给谢灵均。 谢灵均不久前才领悟自己心意,正是最热切的阶段,当即回抱沈正泽。他被沈正泽抵在洞府的岩壁上,心中异常满足。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 谢灵均拉过沈正泽的手,在对方的掌心上写:我也很想你。 沈正泽在谢灵均写第四个字的时候,心中便止不住感到欣喜,漫天的幸福席卷而至。等对方写完你字,他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按住谢灵均的肩膀,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用法术传递了一个早就想过无数遍的问题:你愿意同我结合吗? 谢灵均被沈正泽的直白打了个措手不及,脑海中一时是对方在菏泽峰上的清隽的背影,一时又是对方伏在他身下的场景。 沈正泽等了片刻,不见谢灵均回应,心中的喜悦大打折扣。 正当他以为谢灵均会婉拒他时,谢灵均点了点头。 动作间,谢灵均的下颔擦过沈正泽的左耳,一阵难以描述的感觉在沈正泽心中弥漫。 沈正泽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颤抖着双手去解谢灵均的衣服。等解开衣领,便凑上前去轻触颈窝。 他肖想已久的人,愿意和他有肌肤之亲,彻彻底底融为一体,这是他最美的梦里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可这却是真的,不是梦。 谢灵均任由沈正泽笨拙地为他褪去衣物,搂着沈正泽的腰走向石床。 不仅他是沈正泽的梦,沈正泽也曾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如今他的梦化为现实,眼前的人比梦中的更加坦诚可爱,不止是听任他的动作,还会主动亲近。 谢灵均不得不承认,当他的额头抵在沈正泽的肩膀上时,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指甲竟然深深嵌入沈正泽的手腕之中。 真实的温度与触感。 半晌,他抬起手指在沈正泽的掌心中写:我平生第一次行此事,如若不好,你多担待着些。 沈正泽背对他,点头。 等结束之后,沈正泽回应:没有不好,一切都很好。 谢灵均低头在沈正泽的左脸落下一吻。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被沈正泽这一句话说动,心中淌过一阵阵暖流。 我能再一次吗?谢灵均抵着沈正泽的额头,问询。 沈正泽点头。 半月之后,沈正泽问: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谢灵均怎么可能拒绝,自然回答: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省略号发生了什么,大家自己想象一下吧。 第107章 圣之任者 谢灵均与沈正泽预备合籍,江歇乐见其成。师徒三人于青阳阁内商议。 其日正值黄昏,暮雨潇潇,盛夏的闷热就连在青阳阁内也未能避开。虽如此,师徒三人却一并感到十分欣悦,就连闷热的气候也仿佛变得叫人欢喜。 最后两人决定将合籍大典定于九月九日,邀请的人除了几位长老,便是枚九、解千愁等人,而主持合籍的人自然是两人的师尊江歇。 但合籍大典最终未能如期举行,九月初,一名别派的弟子仓惶拜谒,请求青阳阁前去极东沧海援助。 这个别派的弟子,谢灵均前世有过一面之缘。 谢灵均曾与沈正泽去往沧海的秘境,在秘境外遇到一群天璇派的弟子,其中有一位愤然离去。那名弟子名叫田胜,也就是今日来青阳阁的人。 原来沈正泽被关押在灵山谷底的三百年间,人间与魔界的战火愈演愈烈。 原先只是北冥大陆伤亡惨重,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但各大门派一致认为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嫌疑最大的肯定是与人间交接的三境魔族,而沧水境、归墟谷、潜龙湖的魔族拒不承认,出言嘲讽人族。 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就成了现在这般,战火纷飞。 今年好不容易平静一些,谢灵均想趁着这段日子与沈正泽合籍,却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前往沧海一探究竟。 人魔祸乱,这让谢灵均和沈正泽始料未及。 毕竟前世此时,谢灵均才刚刚入魔遁入深渊,距离一统五湖四海仍有六七百年的光景。人间几乎一片祥和,没有任何大事发生。 还请阁主随我前往天璇派,魔族祸乱人间,我们一派几乎快要覆灭。弟子也是仰赖长老不顾自身安危,拼死相救,才得以逃出田胜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说话间急得快要哭出来。 江歇三百年间将青阳阁事务全权交予季烟然,自己同谢灵均穷尽三界,终于凑齐灵药救出沈正泽。 对于人间发生的事情,他多少有些了解,不至于悉数不知,听到田胜说出这番话,当即明白事情紧急。 小友莫急,我们马上出发前往沧海天璇派所在之地,绝对不会放任魔族肆虐。江歇温声安慰道,当务之急是小友的伤势,你先在青阳阁安顿下来,我们自会去处理。还请不要过分担忧。 接着就吩咐人将田胜送往水光峰的医馆。 江歇做完这些事情后,又叫季烟然同北冥派的人联系。 最后,他才同谢沈二人道:看来你们的合籍大典不能在九月九举行了,我要和几位长老前往沧海。如今你们都是无我境,修为远胜师津渡和李别,你们可愿同行? 谢灵均自然点头答应,接着为沈正泽复述一遍。 沈正泽神情严肃,但绝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遗憾,显然忧心人魔两族修士争执,却牵连无辜的百姓被害。 他竖起右手食指,指尖上流出一行青字:弟子义不容辞。 沈家覆灭之仇未报,沈正泽对于此类事情更是敏感不已。他想要天下人安居乐业,不受飞来横祸,自当尽心竭力去维护心中的理想。 而在御剑飞行的途中,谢沈二人心境大变。 几乎一样的路线,从北冥大陆赶往极东沧海,穿越边境,前往桑田。 恢复了记忆的两人几乎想着同一件事。 山与三夕。 谢灵均前世灵魔同体,为镇压体内的魔性,几乎时时默念清心诀。又因心法之故,心中没有什么怜悯之情,别遑论爱恨情仇。 于他而言,万事万物不过是天道的一部分,是四时行焉,万物生焉。 可如今,他心中有了深爱之人,有尊敬的师长,有欣赏的朋友,再无法恢复到当初那样冷淡,对人事高高挂起、漠不关心。 他想要同爱人白首偕老,想要师长、朋友平安喜乐,推己及人,也希望世间的其他人能够快快乐乐,不受侵扰。 至此,谢灵均与沈正泽终于完全理解,能够感同身受。 前世飞行,沈正泽修为低微,耗费了十多日的时间。如今前往沧海的六人都是无我境,是以只用了三日不到,就即将抵达桑田。 而在桑田外围,浓郁的魔气侵蚀大地,让吐纳灵力的修士感到不适。 吴法正见此,痛心疾首,恨声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照理来说,人间不会有这样浓郁的魔气,因为人族产生的魔气最后都会通过阵法,沉入深渊。 而深渊与人界的入口又不在极东沧海,魔气无法返回,此地理应漂浮着稀薄的灵力才是。 看来是魔族打破地层,导致魔气外泄。谢灵均开口回道。 人间与深渊被地层相隔,要说打破地层,虽然听起来难如登天,可也不是全无可能。因此谢灵均说的骇人,却当真一语中的,说出了事实。 沈正泽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拉着谢灵均的手,用法术传递自己的想法:你看前面,是不是琼海的海树? 谢灵均早就远远望见,听到沈正泽也如此想,更加确定自己的看法。 他回道:是海树不错。 琼海不像德海、沧水、渤海一样,还有大片的土地,那里几乎全部是水。魔族不可能像海妖一样生活在水中,他们依靠的就是成片的海树。 一棵棵的海树相连,魔族就生活在树上,并在海树的枝干上行走,饮的也是海树中流出的浆水。 传闻海树从海底生长而来,如果辅以阵法,它们就会肆意生长,而后穿透地层也不是没有可能。 能够想到这个法子,又付诸实践的,也就只有一人了琼海娄宿云。 谢灵均想清楚这一切,忽然觉得前世卓乐将娄宿云困于梦境之中,竟然是一个十分得体的方法,恨不得娄宿云立即昏睡过去,再不能为非作歹。 谢灵均同众人说明之后,又道:娄宿云是无我境后期的魔修,为人心狠手辣,绝不体恤弱小。他擅长阵法,虽然境界不如北冥派姜掌门,但论起运用禁术,恐怕更胜姜掌门一筹。我们如果想要砍掉海树,修复地层,恐怕离不开北冥派的修士。 话虽如此,可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都十分怀疑江眠情。 他们认为三百年间,挑起人族与魔族战乱,绝对不仅仅只有魔族,人族中也定然有人不安好心。 只是不知这人是谁。 谢灵均前世又听娄宿云说,青阳阁内就有一位长老是魔族的眼线,顿时头疼不已。 还不等他们再多说,众人身下的土地中猛地蹿出一株参天古木。海树的枝干肆无忌惮地生长,将人圈了起来。 匹夫江歇,好久不见。空中传来一道嚣张的男声,六百年前将婉容的孩子从魔界带走,你可曾像自己说得那般好听,将谢灵均抚养成人? 谢灵均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话的人他很熟悉,好歹与同娄宿云相处了六七百年,听到对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谢灵均就辨认出来。 而娄宿云兴师问罪,为的是谢灵均忽然陷入昏睡这件事。他认为江歇没有将谢灵均照顾好,这才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但显然,娄宿云并非把自己和江歇的恩恩怨怨放在首位。 娄宿云更加看重的还是人间的土地,意图侵略之后,好让魔族重返人间。 谢灵均没有给娄宿云废话的时间,直接一剑挥出,斩碎眼前的海木枝干。他很了解娄宿云,对方开口绝对不是为了和江歇叙旧,而是在布置阵法。 他不能给娄宿云这个时间。 或许有几人还想听听江歇的回应,但见谢灵均已经出手,也都不客气,直接拔剑出鞘。 众人原本被围困在树木之中,几招下来,海树枝干被砍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谢灵均一剑劈下,百丈高的海木一霎时碎成齑粉。 闭气!谢灵均立即发现不对劲,大吼道。 不用他说,来者都是无我境的高手,身经百战,早在粉末飘散的一瞬就屏住呼吸。 这只是第一株海树。有一就有二,很快接连不断的海木向众人袭来。 谢灵均与沈正泽对视一眼。虽然沈正泽双目失明,但谢灵均仍然从沈正泽的目光中读出想说的话来。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1) 找到娄宿云。 不止他们两人这么想,其他人也在寻找娄宿云。 娄宿云操控海木,如果不找到他,那海树将永远都砍不完,他们付出再多的精力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而如果仅凭娄宿云之前的一句话,又不足以辨明对方所处的方位。 我在明,敌在暗,简直像是被困在牢笼中供人取乐一般。 一日之后,众人都感到有一些疲乏。此地魔气浓郁,他们不仅无法补充灵力,还在接连不断地消耗,估计一个月以后灵力就会告罄。 谢灵均的情况算好。他这具躯壳本就是灵族材料捏就,加上晋升又吸纳了大量灵力,再撑上三四个月不成问题。 谢灵均对阵法的了解几乎都源于娄宿云。 可他会的,娄宿云都会;娄宿云会的,他无从知晓。他在躲避海树攻击的时候,几乎绕遍了方圆几里,即便如此,仍然一无所获。 娄宿云的阵法不可小觑。 应当不止娄宿云一人。谢灵均猜测道,如果仅凭他一人,是无法供如此多的海树生长。一定是有人在配合他。 而深渊五湖四海,其中骆平堂与娄宿云、卓乐两人十分不对付,又不擅长阵法,几乎可以排除。 剩下的也就是离海的宁生晖了。 而如果只有娄宿云、宁生晖两人,要想支撑如此庞大的阵法,一日之后也定然十分疲乏,说不定消耗更胜他们一行人。 谢灵均想通这点,心中有些底气。 如果硬耗,看似他们这边吃亏,但其实魔族可能更先倒下。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种猜测,如果谢灵均猜错,那他们光耗费时间完全无济于事。 等到傍晚,北冥派的人赶到东陆,谢灵均一行人的压力陡然减轻。 姜政的声音在谢灵均身后响起:你们伤及无辜,实在太过残忍! 一卷玉轴随风飞扬,卷面飒飒作响。凡玉轴所到之处,海树都停止动作,随后开始逐渐萎靡,朝着地下蜷缩回去。 姜政率领北冥派的长老来到东陆,准备遏制魔族作乱。 虽然姜政早就有所预料,但仍旧没有想到情况会严重至此。魔族当真毫无人性,将东陆上的人族、妖族屠戮一空,大地焦黑一片。 北冥派本就专攻阵法,姜政更是太上境的大能,很快就找出此地的阵法,开始破解起来。 姜政,又是你。娄宿云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当初就是你和江歇两个人抢走了谢灵均,结果又没有护住他。谢灵均如今死去,你们两个要担责。 饶是姜政这样性情温和的人,闻言也勃然大怒,斥责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当初要不是我和江歇,谢灵均能从廖漾的手中活命?而且这件事与你如今残杀东陆苍生,又有何干系? 没有干系。娄宿云说话间,又掐法诀,随手扔去一个禁术法阵,我要杀东陆的人与妖,今日也要杀干净你们。两件事我分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有人你这样的东西!姜政找出娄宿云阵法的所在之处,怒骂一句后,朝着阵法而去。 娄宿云见状,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问:你们青阳阁与北冥派的人大多来齐了吧? 问完这一句,也没真等别人回应,他就自顾自地数了起来:一、二八、九十六。很好,一共十八个,青阳阁九个,北冥派九个。看来重要的人都已经来了。 青阳阁与北冥派齐聚一处,又是来对付娄宿云的。换了别人,可能都要被吓破胆,可娄宿云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语气中满是兴奋。 谢灵均了解娄宿云的为人,一听这话,当即想到了什么。 祭天阵法! 谢灵均这话一出,就连姜政都心惊胆战起来。 前世谢灵均所在的秘境中,娄宿云改造了先天阵法为祭天阵法,直接用幽族的生命来启动阵法。 如今东陆大地生灵涂炭,岂不就像是用来填充和启动阵法的样子? 姜政也一下子领悟过来。 这东陆遭遇过沧桑巨变,这样大的变化,一定会诞生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先天阵法。如果娄宿云将其改造成祭天阵法,的确会导致东陆上的生灵尽数被阵法吸入而亡。 怎会有如此残虐之徒!姜政咬牙切齿道。 但当务之急已经不是谴责娄宿云,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恐怕也在劫难逃。 姜政能够找出并破坏控制海木的阵法,但无力在短时间内销毁一整个东陆范围内的祭天阵法。 魔气四溢。 成千上万株海树穿透地层形成的窟窿,里面正源源不断地涌出魔气。这样充沛磅礴的魔气绝非来自琼海一境,深渊中其他水域的人肯定也一并参与进来。 谢灵均万万没有想到,前世死伤无数才团结一致的深渊,如今竟然早早联合起来。 仔细一想,也不是极端诡异,其中也有几分道理。 谢灵均前世想着与人间和谈,自然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话。可如果五湖四海的魔族不去内斗推举出一个魔尊,而只是暂时联手杀死人族与妖族,占领人间,紧接着瓜分土地。这样的情况也就可以料想。 前世这时候谢灵均没有出事昏睡,常相思也还在世。 娄宿云应当在教导谢灵均如何运用魔气,卓乐等着谢灵均学成之后攻打骆平堂。 这样一想,谢灵均重生到这具身体里,竟然间接导致如今这不忍直视的现状发生。 前世谢灵均入魔后,虽然修为高深一点的群魔惨死,后来三族又发生大战,却从未死过一整个大陆的生灵。 如此看来,他入魔竟然是天道安排的最佳抉择。 正在此时,谢灵均再次感受到因果律,看到未来温怀瑾惨死的场景。可来不得等他思虑,现实的紧迫逼着他去想破解眼前困境的方法。 你们都去死吧!娄宿云的声音从高天之上传来。 话音未落,东陆之上光芒大兴,亮得人睁不开眼。 接着是群魔欢畅得意的狂笑之声,众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然认为他们必死无疑。 姜政在阵法彻底启动的一刹那,终于完全找到祭天阵法的阵眼,大吼道:快去东北角断裂巽卦,东南角断裂艮卦! 说完,他内心也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了。 如果要在几个呼吸内穿越半个大陆,就连传送阵也无法做到。 可他没有放弃。 姜政祭出本命玉轴,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太上境的神魂之力,在一个呼吸之间,将卷面铺盖在整座大陆之上。 谢灵均把姜政的话传递给沈正泽之后,两人分头朝着姜政所说的位置飞去。 这一刻,两股令人心惊的力量喷涌而出。 眨眼之间,谢灵均与沈正泽来到姜政法器的两端,手执神魂之剑,狠狠朝着卦位刺去。 就像当初斩杀蚀心魔蛊一般默契,此时此刻,两人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因为他们本就师出同门,沈正泽的剑招本就承自谢灵均。 两柄魂剑刺入巽卦与艮卦,祭天阵法的阵眼被破。 强悍的神魂之力传遍三界,三天之上的旸谷顿时倾倒,灵流如瀑般落下,直接浇灌在极东沧海之上。 一切具散。姜政喃喃道。 在本命法器碎裂之后,他一下子衰老,眉须皆霜,头发银白如雪。 姜政仰头望天,忽然感到无限寂寥之情。九千多年的漫长生涯,最终也未能参悟大道,可他隐隐察觉到自己的极限已至。 万籁俱寂。 就连灵流倾泻也无声无息。 谢灵均与沈正泽双双瘫倒在地。他们的躯壳是无我境,而拼尽全力用出太上境大圆满的神魂之力,后果就是四十九根经脉具碎。 正当此时,谢灵均耳朵上传来一阵泠泠琴音。 箜篌之乐飘散在静默的人间。 前奏之后,便是女声歌唱: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当谢灵均听到这一首哀婉无限的歌曲时,他忽地想起常相思临死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最后一缕残魂,将附着于本命器上,关键时刻,或可救你一命。 谢灵均耳朵上垂挂着常相思的本命法器。 箜篌自动奏响,而常相思的最后一缕残魂也于是时飞出。 好似很漫长,又好似十分短暂。 谢灵均眼前出现一个清秀异常的女子,她正怀抱箜篌,边弹边唱。 而歌曲也很快唱到结尾: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谢灵均很想知道,常相思临死前,是否如他此刻一样,见了这女子最后一面? 他长叹一声,闭上双眼,两行热泪从眼角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我感慨万千。 第108章 万物复苏 谢灵均感觉自己的经脉在迅速复原,当最后一个乐音自耳畔消失之时,经脉悉数如常,再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箜篌依旧垂挂在他的耳朵上,白玉棺椁也仍旧置放在箜篌的共鸣箱里,但常相思最后寄存在法器中的一缕游魂散入天地,再无痕迹可寻。 方才那空置的静默只存在片刻,之后便是漫天的喧嚣。 魔族见祭天阵法被破,顿时围攻上来。 说是围攻,其实是在找寻逃生的路径。他们对上青阳阁与北冥派的十八位大能,人数虽然占优,但修为绝对不占优势,比起硬拼一次试试,更多魔族想的还是逃离。 谢灵均顾不上其他,飞奔到大陆的另一角。 等他赶到,沈正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醒醒正泽,别睡谢灵均一把抱起沈正泽,将人搂在怀中,我带你去灵音寺,你千万撑住。等你醒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忍心在此刻离我而去吗? 沈正泽的头垂在他手中。 怀中的人并没有开口,连动都不动一下。 谢灵均急忙起身,却见一粒浑圆莹润的珠子掉落在地。 天灵珠。 他与沈正泽斩杀了蚀心魔蛊,蚀心魔蛊几万年的修为最后凝聚成四粒珠子,两粒天灵珠、两粒天魔晶。 其中一粒天灵珠被用来制作去除心魔的灵药,另一粒天灵珠,则被谢灵均塞入沈正泽的怀中。 如果不是沈正泽深爱着谢灵均,便不会如此重视对方赠送的东西,更不会时时刻刻揣在怀中。 这正是机缘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谢灵均如获至宝,捡起天灵珠,擦干净之后,放入沈正泽口中。他低头吻住沈正泽,将灵珠推入,最后运功将灵珠炼化。 磅礴澎湃的灵力顿时化开,开始修复沈正泽破损的经脉。 谢灵均这一系列动作很快完成,其他魔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正泽经脉已经修复了一大半。 姜政、谢灵均和沈正泽,他们三人破坏了祭天阵法,让魔族攻占人间的计划功亏一篑。当然在魔族心中,这三人最为可恨。 除了各自逃窜的魔族,还有其他几个魔族恨不能他们去死。 娄宿云就是其中之一。 谢灵均满心满眼都是沈正泽,但也不至于会忽略娄宿云的袭击,因此当对方的阵法即将吞没他之前,他便抱着沈正泽起身。 谢灵均左手牢牢搂住沈正泽的腰,右手执剑向前。 顷刻间,剑招与阵法相击。 阵法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可这光芒并非因为阵法启动,而是因为阵法被破。谢灵均的剑招中蕴含的惊天威力,让娄宿云始料未及。 谢灵均与沈正泽之前为破坏祭天阵法,自然倾尽全力,将所有的神魂之力都毫无保留地用出。但现在对方娄宿云却不必,只要一点太上境圆满的威力,就足以破碎对方的招术。 谢灵均的躯壳虽然维持起来有些吃力,但并不会产生经脉断裂的情况。 等一剑挥出,娄宿云也知道自己不是谢灵均的对手,虽恨得咬牙切齿,且只能衔恨而逃。 谢灵均对娄宿云观感复杂,对方做出的事情简直令人发指。 又是一剑。娄宿云躲闪不及,正中脊背,当场坠落倒地,无法起身。 谢灵均看着地上的娄宿云,有一瞬间的犹豫。可当他出手之前,已经有人代替他出剑,将娄宿云彻底击杀。 沈正泽恢复大半,醒来之后不用谢灵均多说,自己就从对方怀中闪出。 他既然洞察谢灵均的反应,肯定也感受到了那一瞬间的犹豫。虽不知谢灵均为何会在这关键的时候犹豫,但沈正泽不会放过娄宿云,直接一剑将其杀死。 魂剑刺入娄宿云的心脏,一丝鲜血也没有溢出,而娄宿云的心脏却已经碎裂,再无法拼合。 沈正泽泰然自若地抽出魂剑,不带出一丝血迹。 一剑使出后,沈正泽原本半跪在地,接着提剑,缓缓起身。 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杀死了一个魔族,更不像经历过生死大战。他本来就见惯生死,如果还会为这种场景大惊失色,那才是白活了几千年。 可他依旧会为死去的生灵感到痛惜。 你还好吧?谢灵均上前,一拍沈正泽的肩膀,询问道。 沈正泽只是回首望着谢灵均,不言不语,用法术传递自己的想法:去拦截作乱的魔族。 姜政的法器碎裂之后,填补了被魔族打开的地层。但骆平堂、宁生晖等人实力强悍,又生生破开姜政的法器,准备潜入深渊。 谢灵均与沈正泽上前,联手阻遏骆平堂一行人。 骆平堂可以说是害死了谢灵均父母的仇人,谢灵均前世也杀了对方报仇雪恨,今生再次对上,情况却有些不同。 谢灵均前世杀死骆平堂时,已经是太上境圆满的修为,今生虽然神魂不变,但躯壳却是无我境。仅凭他一人,虽然可以杀死骆平堂,但冒的风险也很大。 虽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经脉具裂,但也绝对少不得大肆呕血。 谢灵均与沈正泽联手,压力陡减。 他们二人在剑术上最为默契,一招一式磨合得□□无缝。 剑招有一人剑、二人剑、多人剑的区别,他们自然在漫长的岁月中练习过二人剑。此刻联手,竟然不需要提及,两人便同时用出了二人剑的剑招。 谢灵均和沈正泽,一左一右,将骆平堂拦在入口之外。 骆平堂见势不妙,无法逃离,只好拔剑相向。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2) 只见凌厉的剑招、凛冽的剑意,源源不断地溢出,原本因为灵流倾泻而重生开始生长的绿草,瞬间在他们的剑意之下枯萎。 魔族人数众多,青阳阁与北冥派的人一时间还无法尽数杀死。 魔族见骆平堂所在之地有入口,但这里肃杀的剑气叫人心惊胆战,就算他们有心靠近,也无力赶到,于是只好朝着北方前行。 离东陆最近的入口就在北冥大陆,大多数魔族选择逃往北方,也有的朝着南海的方向飞去。 北冥派的长老纷纷祭出玉轴,展开卷面,分头去往四面八方,准备将逃窜的魔族一网打尽。 这一战用了一昼夜的时间。 等天光再次穿透云层,极东沧海的土地之上躺着魔族的尸首。 这是极其惨烈的一战,叫谢灵均和沈正泽日后都不愿再多回忆,只想将这段暗无天日的记忆永远密封、埋藏起来。 旸谷里的灵流依旧在涌入东陆。 东陆这片土地上的植被迅速发芽生长,在灵流的浇灌下催熟。 死亡之后,遍地都是盎然生意。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快被灵流冲淡,被淡淡的泥土、青草混合的味道所取代。到处都是花香,有名的、无名的,眼前姹紫嫣红一片。 魔族修士的神魂已经消散,而他们的躯壳即将化为五灵,散入三界之中。 等最后一个魔族彻底消失之后,这场战斗将了无痕迹。 而死去的人族、妖族、灵族,凡是未修炼长生功法者,魂魄将入轮回道。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成千上万年后,他们将重新出现在这片土地之上。 谢灵均忽地想起江歇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大道无情,太上不仁,此谓至情至仁。 又想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谢灵均闭上双眸,静静聆听天地之音,这是最原始而美妙的韵律,可却又如此无情。 柳条抽枝,新芽初生,鲜花怒发种种旋律由生灵谱就,在大地之上奏鸣。 万物复生的响动,在众人耳畔久久萦绕不息。 很久很久之后,众人纷纷围聚起来,朝着姜政走去。 姜政的脸还是很年轻,只是头发银白,一直笔挺的脊背开始变得有一些弯曲。 可惜,我还有好多事情不能看见。姜政心想,暗自长叹,我想看到自己的几位徒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英才只可惜我临死前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又想:江眠情为人孤傲,恃才看轻他人,但论修为,又是我之后的北冥派第一人。做掌门不是只顾自己,我很不放心他,但愿他能胜任 脑海中念头纷杂凌乱,到了最后,他摇摇头,不由得失笑。 怎到了这时,我还不能豁达?姜政轻声道,罢了,我素来爱操心,可如今也该放下了。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可又如何能放下为别人操劳的一颗心呢? 放不下。 姜政看着迎面而来的谢沈二人,朝着两人笑道:我听闻季长老说,两位小友要结为道侣? 他又知道沈正泽的情况,便抬起一根手指,用灵力输出一行淡紫色的文字,以供沈正泽明白。 谢灵均和沈正泽不知姜政为何会问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却仍然点了点头。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小友可否答应?姜政问。 谢灵均回道:前辈请讲。 姜政看向远处的贺知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当年贺长老与我的师妹曾有婚约,我原本要为他们二人证婚,可惜师妹辞世,未能如愿。我一直感到遗憾,今日可否请两位小友成全,圆了我为有情人证婚的瘾? 谢灵均和沈正泽相视而笑,点头答应。 这或许是在一战过后,东陆大地上第一件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来,我文中引用了一些话,有些出自《论语》,有些出自《孟子》和《道德经》,甚至有我国宪^法,我就不一一注明了。orz不是我自己写的,我没这本事,我不过是拾先贤牙慧罢了。 我本来想再虐一卷,就谢灵均神魂复原后对沈正泽失望至极。但是一本书写下来,感觉其实真没必要为虐而虐。现在的谢灵均是不会对沈正泽生气的,他会非常理解沈正泽。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算了,准备等谢灵均掉马的时候,两人坦白心迹,直接HE。 所以最后再收尾一段时间,估计就会完结。我觉得已经很圆满了,收尾肯定会一个个写下来,应该没有很仓促吧 第109章 终成眷属 也请诸位做个见证。姜政见两人同意,心中也多了一丝喜悦,方才诸位都见到两位小友的能力,还请不要惊讶。他们不恤自身安危,竭力破阵,我们才得以存活。如今小友情投意合,我们也当诚心恭贺。 姜政这话是对其他人说的。 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不过无我境,可破阵时却用出了太上境的惊天威力。 之前与魔族对战,情势紧迫,或许还不急着考虑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如今魔族已死,万物复苏,难保其中有人对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心生怀疑。 姜政这话,不仅仅是在恳请他人恭贺谢沈,也是在为两人辩护。 谢灵均和沈正泽既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就不应该对两人产生怀疑。 其他人闻言,还有何话可说?只好纷纷围拢,准备恭贺。 谢灵均深深地凝视沈正泽,半晌,拉过对方的手,用法术传话道:你知道了? 沈正泽依旧笑着,只是双眸中的情绪复杂至极,叫谢灵均无法一一分辨,其实就连沈正泽自己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他回应:谢师兄 单这三个字,就道尽了一切。 于是众人还没来得及围拢,就看到谢灵均和沈正泽对视之后,忽地牢牢抱在一起,像是两只交颈的妖兽,以最原始、赤诚的方式表达内心,诉说爱意。 谢灵均妍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直到常相思说出见到他们的能力,不要惊讶之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化出魂剑,动用了神魂之力,与他最为熟悉的沈正泽,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可为破阵,他再无方法,只能动用神魂。而之后又是经脉具裂,又是救助沈正泽,还要围截骆平堂等人,他也有没有细想。 现在被人点醒,也就明白过来,沈正泽一定已经猜到了。 亏你那么镇定。谢灵均哭笑不得。 沈正泽埋在谢灵均的肩膀之中,指节几乎狠狠没入对方的衣料里。他开始庆幸自己说不出话,如果开口必然声音颤抖,比哭还难听。 我不镇定,沈正泽忍了片刻,直接动嘴咬住谢灵均的衣领,我现在都不敢相信 人们开始从远处陆陆续续聚齐。 早有几个赶过来,立在姜政身旁,静静地等待两位相爱之人分开。 谢灵均抬手,一遍又一遍地顺着沈正泽的后颈。 别说沈正泽了,他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依旧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内心的浪潮依旧不断地翻滚。 是了,沈正泽怎么可能冷静? 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谢灵均问。 沈正泽抱着不撒手,回道:在破阵的那一瞬间,你的神魂我绝不会忘记。我以为 沈正泽的念头借由触及的肌肤传递过来,可正到关键的地方,他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灵均拍了拍沈正泽的脊背,问: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师兄永远都不想同我相认。沈正泽在谢灵均怀中不住颤抖。 沈正泽想的是,既然两人有过鱼水之欢,那大师兄对他必然不止师兄弟的情意,可对方不愿和他坦白身份,说不定心中对他还是有不喜欢的地方。 其实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埋藏在心底深处而已,并未被仔仔细细地考虑过。 他哪里有这个空余去思索? 不过是勉力压下自己的激动之情,准备当做什么也不晓得而已。 没有。谢灵均否认,我愿意同你相认,愿意同你亲吻,我想要拥抱你,想要和你结为道侣。 沈正泽再没有别的想法,只能够紧紧搂住谢灵均,也被谢灵均用力抱住。 这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时间,分散在四方的人都已经赶到。 众人都对这一双人注目,也并不觉得他们此刻的行为有什么出格。刚刚经历了生死,见证了成百上千的魔族倒在这片土地之上,又即将合籍成婚,的确值得任何人去激动相拥。 惟一让众人奇怪的地方,就是这年纪轻轻的两个人,怎会有着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 但面对救命恩人,之前姜政也有言在先,众人都知情识趣,没有再问。 等谢灵均觉得沈正泽已经有些镇定,便提着对方的后颈,将人从自己肩膀上拉了起来。 他捧着沈正泽的脸,认真地问:你愿意和我结为道侣吗? 沈正泽双目泛光,嘴唇翕动,最后开了口,说出无声的两个字:愿意。又怕谢灵均看不懂,重重点头。 谢灵均大为动容,遂牵着沈正泽的手,走到姜政面前,道:多谢姜掌门美意,还请掌门为我们两人证婚结契。 姜政笑着点头。 他先是仰头望天,天上的灵流已经开始变得稀薄,不再像银河倒垂一般涌入东陆。 此刻,细碎的灵流在空中飘浮,让人感到心神舒畅,不由自主地想要放松舒展。 在万物生长的声音中,姜政开口问:你们可是真心相爱,愿意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谢灵均与沈正泽十指紧扣。 这句话一出,谢灵均就感到自己的左手一阵疼痛,是沈正泽紧张地握拳。如果不是谢灵均身躯强悍,还真遭不住对方这样用力。 谢灵均抬起右手,拍了拍沈正泽的肩膀,示意对方放轻松。 沈正泽朝谢灵均看来,激动得连耳尖都红透。 两人对视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齐齐点头。 谢灵均回答: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沈正泽便依着这八个字,用左手一笔一划写了出来,蕴含美好寓意的字在空中漂浮,缓缓变淡。 我为你们结契。姜政见两人真心,心中唏嘘不已,运起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缕灵力,此法名为死生契阔,寓意无论生死,都不分离。 多谢。谢灵均感恩道。 姜政口中默诵法诀,手上也不断结印,除了他体内最后的灵力,空中细碎的灵流也纷纷汇聚而来。 一个绚烂而盛大的法阵在空中凝聚,散发出耀眼而美好的光芒。 鲜花依旧在东陆之上盛发,而已经开放的花朵献出自己的一两片花瓣,为东陆灾后的第一对新人祝愿。 漫天花瓣从高空缓缓坠落,馥郁芬芳的气味飘散在大地之上。 谢灵均感到自己的神魂被紧紧牵住,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席卷而来,将他与另一个人连结。 一瞬间,他能体会到沈正泽的心情,真真正正的心意互通,能够了解对方的喜怒哀乐。 沈正泽强烈汹涌的爱意简直要将他淹没。 谢灵均忽然明白,对方比他想象中更加爱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情感交织在双方心尖。 那是对方死了,自己的余生也将了无生趣的爱。 他们仿佛在天地诞生之初就是一体,而后被大道无情地分开,在慢慢岁月长河中,又无可避免地互相吸引,最后重新融为一体。 绚丽的光芒逐渐减弱,最后收拢到两人体内,成契,再无可解之法。 空中悬浮着香气、花瓣、水屑,以及万物欣然生长的响动与喜悦,一切的一起都在这一片土地之上。 你们源自未来。 这是姜政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姜政的使命已经完成,当契约大成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渡过了漫长一生,虽然有这样那样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他还是可以说,这是很好的、值得骄傲的一生。 他没有犯过大错,也将自己的善意带给了世人。 他可以走了。 不如归去。 点点星光从姜政的躯壳内散逸,这是他瓦解的神魂。淡淡的紫色荧光飞向四面八方,美丽而柔和,一如其人。 天地间又一个祭天阵法启动。 有人用他人的生命祭天,而有人用自己的生命编织起了逆天改命的阵法。 姜政早在今日之前就开始变得苍老,这是异常的现象,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支撑起了一个祭天阵法。 此阵名为三界传说。 传说这个阵法开启之时,三界内日月颠倒,时空逆转,星辰巨变。 自北陆远远飘来一面淡紫色的旗帜,这是北冥派的鲲鹏旗,和青阳阁的逝水旗一样。当这面旗出现,就说明有人陨落。 这次陨落的是北冥派的掌门,姜政。 眨眼间,鲲鹏旗已经来到众人面前,轻柔地将姜政包裹起来。 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编钟的响声,那是北冥大陆鄱阳湖畔的鲲鹏钟在震动,奏出的不是哀乐,而是一曲淡淡欢欣的乐章。 到底是另一个大陆的乐曲,在东陆听来若隐若现,像在虚无缥缈间。 鲲鹏旗迎风飘扬,逆着风向,朝着北冥大陆而去。 再会。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应当是北冥派的某位长老。 北冥派的长老都追随着鲲鹏旗,御器飞回北冥大陆,准备姜政处理后事。 谢灵均和沈正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另一面白旗飞来,这是青阳阁的逝水旗。 师尊!谢灵均眼见逝水旗朝着江歇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两人双修融魂之时掉马,结果仔细一想,谢灵均前面打架用了神魂之力,沈正泽怎么可能认不出,所以提前放到这里。 最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10章 都是全新 江歇微微一笑,却不对着自己的两位徒弟,而是转头望向自己的老友,说:季烟然,时间已到,我要走了。青阳阁就麻烦你打理。我知道你心思缜密,可也不是铁打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到慰灵塔里和我絮叨两声。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3) 他虽在说话,可话音越来越轻。 都说人死如灯灭,修士更是如此,魂魄散入三界之中,了无痕迹。不知是否自作多情,我总觉得自己尚存,会活在你们心中。你在别人面前逞强,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我见多了你脆弱崩溃的模样。要是有不如意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季烟然早在江歇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就冲了上去。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当初和你、姜政,我们三人同游三界,有一段时间疏于关照师弟,致使他犯下滔天大错。如今我已经弥补错误,虽知再无来生,可若真有,只愿来生我与姜政在异世等你,只愿与谢长怀再无瓜葛 季烟然握住江歇的双手,本想强忍,试图笑着恭送朋友最后一程,可终究以失败告终,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把我头上的簪子取下,递给我的徒弟江歇轻声道。 白色的逝水旗原先来得急冲冲,真到了人眼前,却又缓缓飘来。旗帜一角轻柔地触碰江歇的脊背。 季烟然泣不成声,一抹眼泪,照做。 簪子里有我一缕记忆,等时机成熟之时,自会告知真相,你们两人务必妥善保管。江歇闭上双眼,疲惫道。 谢灵均重重点头应是,又将江歇的话复述给沈正泽。 于是沈正泽也沉痛地点头。 谢灵均接过玉簪后,置入怀中,而后凝望江歇一眼,跪倒在地,咬着牙将眼泪忍了回去。 先前因为与心爱之人合籍的喜悦荡然无存,心中只余无限哀恸。 至此,谢灵均也明白了,前世江歇之死另有蹊跷。季烟然应该是被郑思难杀死的,而江歇恐怕别人杀不死他,是他自愿为了某件事付出生命的代价。 谢灵均在松软的青草上磕了三个头,与沈正泽一道起身,御剑追随逝水旗而去。 若隐若现的编钟声在空中不住飘荡。 青阳阁与北冥派在某种方面来说很像。 死了人之后,都会飞出旗帜将人躯壳包裹,防止散入天地之间。又比如都有编钟奏鸣,以示有人陨落。 可不同的是,北冥派的编钟奏出的乐章并不悲伤,甚至有着淡淡的欣悦。而青阳阁的三夔编钟奏出的乐章催人泪下,俨然将死亡视作一件哀事。 可见对待生死,不同的人态度不同,两派祖师就未必想到一处。 逝水旗来时快,去时慢,足足用了三日,才在第三日傍晚进入长白山脉,飞去天青峰上的慰灵塔。 三夔编钟温厚、伤感的乐章也奏了足足三日。 越靠近长白山,钟声越清晰,这一场哀乐直到第四日破晓时分,才在玉磬一响之后逐渐减缓,最后销声匿迹。 好久不曾听到这钟声了。 但愿不要再听见这哀乐,谢灵均心想。 早早有人在天青峰巅等候。如若换做他人,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人聚集哀悼,但这次死的人是青阳阁阁主,也就与其他时候不同。 每当青阳阁弟子陨落,长留峰上的逝水旗都会徐徐铺展,原本藏在千万人中的名字便会熠熠生辉,谁也没有想到会在逝水旗上看到江歇两个大字。 诸位弟子都聚集在慰灵塔下,等候整整三天,原本的伤感沉痛也就减弱许多。 落日西坠,在昏黄的余晖里,包裹江歇的白旗缓缓飞来。 慰灵塔的大门倏地打开,金丝楠木棺从中飞出。当江歇落入棺木之中,白旗迅速撤离,又重新飞向长留峰。 谢灵均落地,和沈正泽两人一前一后扛起棺木,随着季烟然一同进入慰灵塔中。 几位长老、护法、执事也紧随其后,大群弟子也涌入塔内。 众人缓缓踏着木梯向上,从一楼迈步等上八十一楼。顶楼乃是历代青阳阁主的休息之所,一排排棺木放置得不能够再齐整分毫。 谢灵均与沈正泽默然无声,只小心翼翼地将棺木放在第十六个空格之上。 当棺木停放的那一瞬,墙上的画像蓦地打开,画像中的人正是眼带笑意的江歇。画得极真,就像江歇又在画中活了过来一样。 三日后,季烟然继任青阳阁主一职。 前世季烟然继任前,并未发生大规模的人魔大战,且江歇溘然长辞,季烟然并未服众。今生江歇与谢灵均上天入地三百年,人间又战火不停,都是季烟然处理。 季烟然能将青阳阁上上下下打点好,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在功德榜上名列前茅。此时继任青阳阁主一职,再无人反对,众人都心服口服。 这也让谢灵均松了一口气。 他生怕季烟然重蹈前世覆辙,又再三提醒对方注意身边人,得到季烟然郑重承诺,他才又安心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乏善可陈,谢灵均与沈正泽为江歇守灵三年。 在此期间,魔族元气大伤,人间也就太平无事。 三年间,东陆上逐渐生出妖兽,也有人族、妖族迁往,却也不多。极东沧海要恢复往日的热闹,恐怕要上百年、千年,等人们记忆中的伤痛变淡,等曾经的灾祸不再能刺痛人们。 现在还为时尚早。 三年后,谢灵均与沈正泽时常在僻静无人的山峰之上练剑。 两人有时打得天昏地暗,引得长留峰上的弟子纷纷出门观看。他们的剑招精妙至极,可以说当世无人能及,观看他们练剑,其他人也受益匪浅。 如此又过了几十年。 某日,沈正泽收剑,颇有些烦躁。 你怎么了?谢灵均身形一顿,侧头问道。 两人合籍结契之后,牵连日益加深,已经是心有灵犀。沈正泽心中烦躁不安,谢灵均又怎么会觉察不出。 沈正泽转头,拉过谢灵均的手,笑着在对方掌心中写:无事。 谢灵均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抓住沈正泽的后颈,额头相抵,说:骗子。 当他做完这个亲昵的动作,沈正泽的躁动霎时平息。 谢灵均先是不解,而后若有所思,最后恍然大悟。 原来沈正泽是想要同他亲近。 动作间,两人赶到洞府门口。 谢灵均推门而入,收归长剑,随即在洞口缓缓坐下,拍了拍地面,邀请沈正泽也一并坐下。 你也不嫌脏。沈正泽忍俊不禁,却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谢灵均认真点头,并不否认,反而回道:是有点。 云雾在洞口环绕飘荡,极目远眺,能望见对面的连绵起伏的群山。深秋,山上颜色各异,青红交织,极其养眼。 谢灵均侧脸看着沈正泽,心想:这样静美清逸的人,如今当真是我的道侣了。 他心中愉悦,沈正泽也自然感受到,于是微微转头,冲着谢灵均笑了起来。 谢灵均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沈正泽为何会烦躁,为何会这么渴求与自己亲近,只是他依旧很那打破既定的藩篱,坦诚展露自己的内心。 从前沈正泽不知道自己是大师兄也罢,他便由着性子胡来,逼迫沈正泽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逗弄对方害羞气恼。 可现在他已经是沈正泽的大师兄了,便不由自主地变得端正起来,有些话、有些事做起来就不那么肆无忌惮了。 谢灵均拍了拍自己的左肩,示意沈正泽可以靠上来。 沈正泽笑得更深,当即凑上来,在谢灵均的脸上落下一吻,接着轻吻嘴角,又舔了一下。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如擂鼓,生怕自己的行为过于孟浪。 谢灵均顿时觉得自己的理智一去不返。 对面枫树如火海,秋风一吹,掀起阵阵波涛。 一人的妄念已经能够烧毁理智,更何况两人结契之后叠加在一道。 偏偏沈正泽又不住刺激谢灵均,伸手探入,笑着传递自己的想法:你穿得真像是新娘子。 这句话耗尽了沈正泽积攒一日的廉耻,说完,他就直接埋首谢灵均的颈窝。 如果忽略泛红的耳尖,他也的确很有登徒子的架势。 谢灵均被逗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力将人按倒在地。 谢灵均不像沈正泽那样衣着寡淡素雅,他总是身着深色的衣袍。今日,他就穿着一袭绛红长袍,不料沈正泽竟然觉得他像新娘。 谢灵均情浓时,样貌更加艳丽,长眉斜飞,眼角一挑就是万千风韵,但绝不至于会被错认,他无疑是个美貌无比的男人。 想要?他问。 沈正泽痴迷地点头,可神色却有些犹豫不决。 谢灵均食指点在沈正泽的下唇上,问:怎么? 沈正泽深吸一口气,咬住谢灵均的食指,问:你能让我一次吗? 谢灵均: 沈正泽次次为下,虽舒服得如登极乐之境,却也想知道上位者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一狠心,觉得自己和谢灵均势均力敌,如果对方不应,自己动手强取也无不可。 谢灵均显然看透了沈正泽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示弱道:师弟,我想要你,你不愿意吗? 眼中水光潋滟,又用额头去蹭了蹭对方脸颊。 沈正泽大感对方犯规,却无可奈何,半晌,点了点头。 事后,谢灵均淡然道:你是我的新郎。 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全新。 作者有话要说:江歇是我比较喜欢的人物,也下了很多功夫,祝福他卸下重担,从此解脱。他也活了九千多岁,人生非常圆满了。 然后,在打怪之前,应该会有几章温馨日常,就写一写夫夫日常生活。这两个剑痴,应该不会只有练剑吧,我都想不到他们还能干些什么,捂脸。 明天或者后天,两人去rua一把大妖。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发车什么的就算了,我天天待高审,实在怕了。除此之外,应该都能写吧。 第111章 与人无异 转眼,三千年的时间已过。 近来,就连季烟然也开始感慨时间飞逝,非人力能够挽留,又说自己再过几千年就要坐化。 言语间尽是对滚滚红尘的眷恋。 谢灵均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同她说了一声,要与沈正泽去四洲游玩。 季烟然叮嘱一番,随后笑着,叫两人玩得开心。 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人前世总是沉痛的时候多,不像现在这样能够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在三界之中细细游览,观赏风土人情、奇珍异兽。 他们先去的地方是瀛洲。 洲与大陆不同,四面环水,要进入大洲前,先要飞越大洋。 秋末,阵阵海风吹得人有些泛凉。 谢灵均与沈正泽两人坐在长剑之上,肩并肩。也难为两个挺拔的男人能够挤得下,可以想象两人挨得有多近。 他们从北面的海域穿过,最先抵达的便是悬瀑口。 越过绵亘不绝的小山,两人停在瀑布之上。遥望远山,只见山水缥缈间隐隐有霓虹光晕,如梦似幻。 尝闻瀛洲悬瀑口上有奇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谢灵均心生赞叹,拉着沈正泽的手走到崖边。 探头向下望去,岩壁上生着苍劲蓊郁的古松,枝干上停着几只梳羽的白鹤。 白鹤是大妖中的一种,在北冥大陆见不到,散落于四大洲,瀛洲最多。谢灵均解释道,年级小一点的白鹤无法化形,等到了千岁左右就能化成人形。当然也有些白鹤不愿化形,这辈子都会维持妖形。 谢灵均说的这些,沈正泽当然烂熟于心,但师兄还是像以前那样,以为他很稚嫩,需要不停给他上课,他也乐得自在。 谢灵均朝沈正泽瞥了一眼,问:走吗? 沈正泽笑着点点头。 两人从岸边一跃而下。 含着水汽的秋风刮在两人肌肤之上,沁人心脾。风兜起一黑一白两件衣袍,钻入衣领之中。 两人先是急遽坠空,又以一种玄妙的默契,在一定高度的地方缓缓停下。 整个过程中,谢灵均都未松开沈正泽的右手。 沈正泽失去三感已有几千年,日常交流几乎借由法术沟通。这样可以直接将自己的念头传递过去,还省了言语上的费劲。 当然有时为了好玩,两人偶尔也会拉过对方的手,在掌心写字。 而通过法术传递念头,少不得肌肤相触,这也是两人一直牵手而行的原因。 沈正泽对此习以为常,他听不见,那谢灵均就是他的耳朵。 他用神识看到的世界也不如以往清晰,但已经足够了。 两人并肩在半空之中前行,不急不慢地靠近古松上的白鹤。 传闻心纯的大妖能够感受善恶。如果有心怀不轨的人靠近他们,他们就会早早振翅远去。相反,如果靠近之人是善意的,他们就算不主动亲近,也不会贸贸然离去。 谢灵均和沈正泽停在古松之上,以相同的步伐、速度,迈得很是齐整。 一只白鹤原在梳羽,见到他们,停下动作,虽然没有愤愤离开,却也不上前任由两人触碰,仅仅抬头,懒懒地扫了两人一眼。 非常灵性。 白鹤很大,有谢灵均肩膀那么高,从他的眼神里,很难看出究竟是欢迎还是排斥。 你多大了?沈正泽抬起左手,输出一行青字。 白鹤转了个身,背对他们,看来是不愿意搭理。 沈正泽无奈地朝谢灵均看看,笑了一下,朝着外面挑眉。意思是既然别人不欢迎他们,那他们不如知情识趣点,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谢灵均点点头,显然是读懂了沈正泽的想法。 两人便潇洒转身,准备飞去别处看看。 刚准备动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叫声。白鹤的叫声悠长,听起来还恍惚有些苍凉。这倒不是因为白鹤有心事,只是他们的叫声素来如此。 别介意,我朋友还是很喜欢你们的。一道声音从头上传来。 谢灵均抬头,就见瀑布上方坐着一个人,身着大红长袍,披头散发。 此人刚说完话,就沿着瀑布滑了下来。等到了一定位置,就从瀑布中滑出,笑着从朝谢灵均走来。 两位何处人士?男人问。 谢灵均答道:北冥青阳阁,谢灵均、沈正泽。 说完这话,男人脸上和善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又恢复如常。他从瀑布中走出,浑身湿透,也不运功烘干,就这样任由湿着。 原来是北冥大陆青阳阁的人啊。男人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就没有先前那么好了。 谢灵均也很无奈,北冥大陆与瀛洲大妖积怨已久,别人听到他们的出处,态度冷淡也是可以料想的。前世他更是见惯了四大洲妖族的冷脸,现在也就没将这点冷淡放在眼里。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4) 放心,我们对妖族没有敌意。谢灵均解释道。 男人不以为意,踏在古松的枝干上,一把捞起披散的头发,语气既平静又淡然:我知道,你们身上的气息的确很干净。只是有些杀气,却也不是对着妖族而来的。 妖族对杀气最为敏感,这是天生的。 北冥大陆和瀛洲的恩怨,是后天积累而成。 谢灵均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说:打扰了。 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男子见他们要走,出声阻拦,两位乍一看就知道并非凡俗,很是出尘。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 谢灵均体贴地帮忙补充:只是不喜我们青阳阁弟子的身份。 男子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我乃清泉宗雨天鹤。 下雨天出生的意思。原本懒洋洋不愿意搭理谢灵均的白鹤出声,他就是个蠢材。 雨天鹤听到这话,瘪了瘪嘴,显然不乐意听到自己的朋友在外人面前贬损自己。他想还嘴,又怕谢灵均和沈正泽不愿意听,干脆不理睬。 他自顾自继续道:我的确是在清明时节的雨季里出生。 谢灵均笑了笑,他不是擅长聊天的人,和沈正泽在一起时话还多些,现在就觉得有些无话可说了。 两位来瀛洲有何贵干?雨天鹤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谢灵均也不遮遮掩掩,很干脆地说出此行目的:想要见见书中才有的大妖。 雨天鹤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什么大妖,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那真有些可惜了。 谢灵均闻言,不知说什么好,就点点头。 你们两个一直握着手,亲热过头了吧?后面的那只白鹤好奇地问。 雨天鹤有点尴尬,指了指白鹤,介绍道:我的朋友,名叫王游,他说话不过脑子,你们别在意。 谢灵均这下就连点头不好,只得微微一笑。 谢灵均当然要同沈正泽时时牵手,这样对方才能从自己的这里得知外界的声响。只是他不想和别人说沈正泽的情况。 至此,他有些意兴阑珊,着实不想再多停留。 算了。雨天鹤暗叹一声,大妖没什么好看的,瀛洲也就白鹤、白雪燃狮、苍青蛇比较出名。在极天西崖的谷底,有炽凤、紫蟒,那些才威风。 谢灵均点点头,并不出声。他其实最想见的就是白雪燃狮。 前世他有一段时间很想到瀛洲来见见白雪燃狮,但是后来与人间闹得太僵,瀛洲尤其不欢迎他,他也懒得来自讨没趣。 雨天鹤话锋一转:不过瀛洲也有很多风景秀美的地方,你们要想去看看,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 他内心有些想要结交谢灵均二人,但最好还是先试探一二。 麻烦了。谢灵均道谢。 虽然雨天鹤有些冷淡,但此刻主动提出邀请,也是好意一片,谢灵均不至于因为自己的心情而不分好歹。 你好好想想我之前说的事,我先出去一趟。雨天鹤转身对王游道,接着开始化形,变成白鹤。 眨眼功夫,就见一只巨大的白鹤振翅高飞。 翅膀扇动几下,原先从瀑布里沾上的水便悉数振落。 谢灵均这才明白对方为何一点都不着急浑身湿透了,原来白鹤羽毛滑得很,只要用力扇动翅膀,身上的水珠就挂不住,像下雨一样散在空中。 雨天鹤明显要比王游大太多,其形看来有一间宫殿大小,显然实力不俗。 谢灵均化出长剑,抱住沈正泽,御剑跟随。 等飞离悬瀑口一段距离,雨天鹤才开口解释:王游,就刚才古松上那只白鹤,他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对人族比较警惕,不是针对你们,你们别跟他一般计较。 不会。谢灵均言简意赅道, 雨天鹤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谢灵均,眼中满是好奇。 谢灵均见此,说道:我们是道侣。 我知道。雨天鹤十分尴尬,你们两个人的大名,我还是听过的。 谢灵均抿了抿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我可以冒昧问个问题吗?雨天鹤还是没忍住。 谢灵均点头。 雨天鹤看了看被谢灵均抱在怀中的沈正泽,轻声问:他真的看不见、听不见吗? 沈正泽虽然看不见,看双目清明,雨天鹤一开口,他就将目光投去,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几千年下来,就连谢灵均也经常忘记,还以为沈正泽十分健全,更别说其他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跑个小副本,夫夫秀一下恩爱。 第112章 有人猎妖 谢灵均和沈正泽为此奔波忙碌过,可就连慧明大师也说无计可解,他们只好认清现实,将失去三感的影响减弱到最小。 谢灵均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他十分敬佩沈正泽,对方活得像大地一样坚韧。 是。谢灵均不欲多说,只回了简短的一个字,语气也颇为短促。 雨天鹤倒还识趣,一旦知道谢灵均不愿多说,也不再问,岔开话题道:你们感情真好。 这并不完全是恭维的话,三千多年来,谢灵均和沈正泽形影不离。 寻常人几千年时时刻刻相见,免不了有生厌的瞬间,但谢灵均竟从来不觉得沈正泽哪里不好,只觉得对方哪里都好。 两人默契得如同一人。 他们从出现在雨天鹤视线中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松手,肩膀紧挨着肩膀。如今谢灵均又将沈正泽圈在怀中,御剑载人。 的确是仙侣典范。 雨天鹤本来只身一人,几年前都过来了,看到谢灵均和沈正泽这样,忽然觉得如果真的能够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和对方恩爱有加,好似也挺不错的。 他想了一下,又觉得这样的人遥不可及,还是自己一个人乐得逍遥自在。 等雨天鹤回过神,三人已经飞出好长一段路。 看到了吗?前面是邓林,再往左一些是琼浆原。等再飞上几个时辰,就能感到赤野地。雨天鹤介绍道。 空中云雾朦朦,凉风吹得人好不惬意。 沈正泽难得束发,银冠带得一丝不苟,这是出发前,谢灵均亲手给梳的。而谢灵均的头发也由沈正泽一手打点。 两人都对此感到习以为常,也不觉得腻歪。 什么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对方挑选一件法袍,亲手为对方穿上,已然是他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 谢灵均心想,他也不是喜欢出来游山玩水,他只是喜欢和沈正泽一起踏遍山河。重点不是风景,而是和谁一道。 瀛洲风景极美,有着迥然别于北陆的风情。 你们想看大妖,前面邓林里有苍青蛇。不够蛇和鹤天性有些不对付,如果你们要去的话,得护着我一些了。雨天鹤说这话的时候,终于再次露出笑颜,看起来很是和善,面上还带着一点不好意思。 谢灵均对雨天鹤这才有些好感,对方说起苍青蛇的时候,并不忸怩,也就不显得小家子气了。 妖族种类繁多,蛇类和禽类可以说是天生就看不顺眼。 但大多是蛇类畏惧禽类,像雨天鹤这样怕苍青蛇,显然是因为他势单力薄,进入苍青蛇的地盘,怕苍青蛇围攻罢了,并不是说真的内心畏惧。 谢灵均体贴道:不必勉强,我们去赤野地见见白雪燃狮。 啊,好。雨天鹤应道,语气中隐隐有些失落。 谢灵均若有所思,这才想通雨天鹤说的是如果你们要去的话,但实际上恐怕是他自己想去。 谢灵均不由得失笑,问:你想去邓林? 好吧,有点想去。雨天鹤讪讪道,主要是邓林里的桃子特别好吃。从盛夏一直能结果到深秋,再晚一些就没了。 谢灵均压不住嘴角的弧度,点头说:那我们去邓林吧。 谢灵均其实是觉得沈正泽很像白雪燃狮,想要去赤野地看燃狮。而且据说燃狮身上的毛又软又滑,手感极佳,如果能够讨得狮群喜欢,说不定还可以顺一把。 至于,顺一把苍青蛇什么的。 呃,这还是算了吧,不在谢灵均的考虑范围之内。 从高空向下望去,即便距离如此远,邓林看起来依旧连绵一片,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雨天鹤下行的时候,忍不住感慨:这苍青蛇就是会享受,住的地方比我们白鹤大多了。 深秋时节,白鹤居住的悬瀑口因为水汽之故,比其他地方会凉上一些;而到了苍青蛇栖息的邓林里,简直像进入初冬一般,不止是凉,已经有些冷了。 谢灵均停在树上,邓林里不仅冷,阴风一阵阵的,还黑。 他们刚刚落地,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有人说话: 哟,我当是谁呢,死白鹤不好好待在悬瀑口,来邓林里干什么?又想当小偷,偷吃我们的桃子了? 雨天鹤鉴于有谢沈二人在场,不好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只冷笑一声,说:说桃子是你们的,好大的脸? 哈哈,我脸小。 说话间,一位瘦削颀长的男人从林深出走出。 男人正如他所言,脸很小,但长得十分精致。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走路姿势很优雅,也很别致。至少谢灵均从没看过有人这么走路。 男人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一样。 他走到雨天鹤身旁,刚要伸手,就见雨天鹤如临大敌,猛地后跃一步。 谢灵均与沈正泽相视一笑。 看来妖族和人族还是有区别的,就算化成人形,也有下意识地捎带着几分妖族习性。就像蛇类行走姿势有别于人,雨天鹤后跃的动作十分迅猛。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雨天鹤要躲,倏地一闪,就立在雨天鹤身后。 齐铭,你别太过分!雨天鹤叫道。 齐铭一手搂住雨天鹤的腰,一胳膊挽住对方的脖颈,动作又暧^昧又危险,好像随时都能取雨天鹤的性命,又或者做些别的什么。 介于两者之间,恰到好处。 不是我过分,我这是为了你好。齐铭凑到雨天鹤耳边,轻声道,我们有族人出事了,最近查得很严,你别撞上我们火气盛的时候来惹事。 雨天鹤闻言,神色一变,顿时严肃了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违法律法,猎杀我们,我们正在追查。就发生在昨夜。你最好也回去通知白鹤一族,免得被出事。齐铭说得很平静,但语气中的哀愤也不容忽视。 虽然白鹤一族与苍青蛇一族不太对付,时常有些口角、打斗发生,但在生死面前,他们还是一致对外的。 有的人族修炼邪法,会猎杀妖族来进补。 也有的人喜爱豢^养妖族,不顾妖族的意愿,强行将他们拘^禁。 总之,虽然妖族与人族目前相处和谐,瀛洲上也有不少人族居住,但还是有不法之徒存在,这让人族与妖族同感无奈。 谢灵均和沈正泽不禁皱起眉头。 请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谢灵均追问。 齐铭松开雨天鹤,后退几步,背靠大树,双手环抱,冷冷问:你们两个是谁? 青阳阁谢灵均、沈正泽。 哦。齐铭将这个字拖得很长,谨慎地打量两人,半晌,说:你们身上有杀气。 剑修身上带有杀气再正常不过,可能是三千多年前的一战过于惨烈,他们身上的杀气会比寻常剑修还要浓郁。 一般修士发现不了,但妖族对此很敏感。 也难怪他们两人明明非常和善,抱着交朋友的心态,结果遇到的白鹤、苍青蛇还是对他们态度冷淡。 谢灵均也不在意齐铭不善的语气,他现在很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有人猎杀苍青蛇,那个人就必然要受到严惩。 而且 谢灵均发现沈正泽的心情不大好。 沈氏一族覆灭,真凶至今逍遥法外。沈正泽曾经耗费大量精力与时间,却一无所获。他对此类事件更能感同身受。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极东沧海发生过人魔大战,我的杀气大多源自那时,几千年过去,还未散尽。 齐铭脸色这才好上一些,点了点头,说:我听过,你们很厉害。 谢灵均见齐铭态度松动,于是道:我们绝无恶意。听你方才的话,苍青蛇一族遭到袭击,有妖丧命。我们两人或许可以出一些力,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齐铭不禁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谨慎地问: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谢灵均和沈正泽本人? 雨天鹤转头看向齐铭,他根本就没怀疑过这一点,看来这齐铭比他心眼多。 众人皆知,谢灵均剑术未必是三界第一,毕竟还有个沈正泽。但美貌绝顶,凡是见过的人,都不会怀疑他是否作假。 谢灵均并不在意对方的谨慎,当即化出魂剑,灌注神魂之力,而后又瞬间收回。 这个过程极快,因为要是太慢,神魂之力的压迫恐怕会对雨天鹤、齐铭两妖造成伤害。 你们真的是。齐铭捂着胸口,终于信服。 两个人形影不离,又都生得高挑出尘,俨然世外之人,除了青阳阁里那两个剑修,也没有别人了。 如果你们愿意帮忙,那就太好不过了。齐铭依旧冷着脸,听说你们两个为人公正,肯定不会放任自己门派的人为非作歹吧? 谢灵均心中一凛。 听对方这话,好似作恶杀妖的修士出自青阳阁? 你们放心,绝对不会。谢灵均道,劳烦两位带我们去看看被害者。青阳阁多剑修,如果是青阳阁的人作恶,我们或许可以从伤口看出一二。 齐铭审视片刻,点了点头,说: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老夫了,这种相处模式感觉还挺温馨。 第113章 祭坛吟唱 谢灵均正更上前,就见齐铭回首,指着雨天鹤,不客气道:你别跟过来。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5) 你们谁死了,我想去看看。雨天鹤眉头紧皱,有些关切。 我们苍青蛇死了谁,跟你们白鹤有什么干系?齐铭语气变得烦躁起来,我们要去族内祭坛,怎么,你跟过来不觉得突兀么? 各个妖族都有祭坛。不独苍青蛇一族将祭坛设在隐秘处,白鹤一族的祭坛也不外泄。 事关本族机密,也难怪齐铭态度不好。事实上,雨天鹤贸贸然要求进入别族祭坛的行为十分僭越,齐铭不和他计较已经很是大方。 好吧。雨天鹤耸了耸肩,停在原地。 谢灵均于是转身,同雨天鹤告别:再会。 雨天鹤笑了笑,抬手挥道:有缘再见。 你不是要来吃桃子吗?入秋之后,桃子掉了满地,剩下晚熟的在那边,你自己过去吧。就是那里是刘农在巡视,不过他脾气好,也不会太为难你。齐铭顿了一下,伸手指向东北角。 雨天鹤挑眉一笑,跃上高树。 别扭。他边说,边在树枝上跳着远去。 齐铭无奈地摇头,领着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向林深处走去。他们前行的方向,就是齐铭一开始走出来的地方,越深越黑。 雨天鹤带你们来这里未必是好意。齐铭道,邓林这么大,他说要来摘桃吃,却不落在东北角,偏偏要停在这中心以南的位置,显然是知道我族祭坛设在不远处。 齐铭只说了这一段话,没头没尾。 谢灵均仔细揣摩,还是不太能够明白。 齐铭和雨天鹤的关系很奇妙,看似很熟,实则处处防备。齐铭的修为应该比雨天鹤高上一些,但一点没有仗着修为高就松懈。 但也没到仇敌的份上,齐铭怀疑雨天鹤动机不纯,却不点明,只是赶走对方。 谢灵均有了猜测,试探着问:林中有人巡视,你是负责这块区域的吗? 是。齐铭坦率承认。 这是,沈正泽对谢灵均传话道:他是无我境后期,很厉害。既然负责巡视,看到异常的人或妖必然要捉拿询问,但他放过了雨天鹤。很奇怪。 谢灵均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越走越深,曲径通幽,穿过一座假山入口,豁然开朗,当真是桃源仙境一般。 林中别有洞天,能够进入其中也是一种机缘,如果没有齐铭领路,他们根本无法看到这其中的景象。 外面是一片寂静,里面却有人在吟唱。 齐铭没有立即带着他们靠近,而是先问了谢灵均一个问题:你们既然和雨天鹤同行,应该到过悬瀑口吧? 不错。 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只不会化形的白鹤,停在悬瀑口最粗壮的古松上? 谢灵均闻言,望向沈正泽,见对方冲自己点点头,这才道:你是说雨天鹤的朋友? 王游?齐铭说出这个名字。 是。谢灵均道。 齐铭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沉默了一阵子,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就是王游。我猜测,雨天鹤想要来蛇族祭坛就是为了他的这个朋友。 谢灵均只嗯了一声,点点头,将说话的空间留给齐铭。 我不知道说这些话合不合适齐铭显得有些犹豫,考虑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说,只是问:雨天鹤有没有和你们说过王游的情况? 毕竟涉及白鹤一族的隐秘,齐铭就算再和白鹤一族关系紧张,也不至于对着两个陌生人直接说出来。 尽管这两个陌生人是闻名遐迩的谢灵均和沈正泽。 这时候,沈正泽抬起手指,输出了一行字:雨天鹤说,王游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对人族比较警惕。不知道这和他找寻苍青蛇一族的祭坛有什么关系? 齐铭看到这行字,用怪异的眼神看向沈正泽。 好像也在好奇一件事沈正泽真的失去了三感吗? 沈正泽问完,微微一笑,温和地注视着齐铭。 说话间,耳边传来古老而神秘的吟唱,像是在进行某种特殊的活动。联系齐铭之前说,苍青蛇一族有妖被人族戕害,沈正泽猜测是在送别亡魂。 妖族和人族、魔族不同,有一些独属的古老传承。 沈正泽借由谢灵均的感官,也将这隐隐的吟唱声听个大概,想要破解,但还是一无所获。 这的确超出他此前的认知范围。 不只是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个人,就连身为苍青蛇的齐铭在听到某句吟唱时,也有一瞬间的晃神。 等三人回过神来,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齐铭依旧很犹豫,神色满是纠结,谨慎道:反正妖族一般都是可以化形的。我们生来是妖形,后来能够通过修炼变化成神族的模样,看起来就和人一般。但有的妖族不愿意化形,通常是因为幼时受过人族的迫害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准备看看谢灵均和沈正泽的反应。 毕竟他说的不算多,但透露出的信息也不少了,有心人绝对能够从中解读出什么。 他很聪明,也很谨慎。沈正泽动了动交握的手,评价齐铭,他怕自己把王游的情况一股脑说出来,会因此得罪白鹤,所以先问我们雨天鹤说了什么。 谢灵均所有所思道:他现在说的,不外乎一些常识,可一旦与王游联系起来,就会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两人的交流纯粹靠着念头,不过转瞬之间,齐铭无从得知。 沈正泽笑了一下,又输出一行字:王游小时候受过人族迫害,那个人和苍青蛇一族有什么关系吗? 齐铭看到这个问题,松了一口气,说:这是你们自己猜出来的,与我无关。 我们不会乱说的。沈正泽笑意更深,点了点头。 妖族是可以和人族通婚诞下后代的。齐铭道。 这点谢灵均和沈正泽都知道。 齐铭没有直接揭秘,而是缓缓道:青阳阁坐落于北冥大陆的长白山脉内。北冥大陆有严密的法阵和剑阵,妖族不得进入。但如果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且妖族的血脉稀薄呢? 谢灵均答道:当然可以进入北冥大陆。 这就是另一种可能了。 前世他召集多族修士齐聚北冥大陆,其中就有妖族,但这些妖族身上属于妖的血脉比较稀薄,如果不然,就会死在蔡漠和池飞阳布下的阵法之下。 这一点谢灵均很清楚。 反正导致王游恐惧化形的人族可能不纯粹,或许有稀薄的苍青蛇血脉,因此能够在作恶之后迅速隐匿。齐铭神色严肃道,甚至可以说,他隐匿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祭坛。 原来如此。谢灵均终于明白。 齐铭再开口,语气就不仅仅只是严肃,还有几分愤怒和恐惧:昨夜我族有妖惨死,死去的小蛇还不满三百岁。事发时我们赶到邓林西南最偏僻的位置,明明都看到凶手的影子了,结果还是被他逃走。 这个凶手与青阳阁有关联吗?沈正泽道,如果有,我们或许找起来还方便一些。 青阳阁弟子都有记载,如果能够知道是谁犯下罪行,都能通过逝水旗找到。 或许有,我带你们去见见死去的小蛇,你们就能明白了。 说到这里,齐铭才终于再次领着两人前行。 此地桃树十分高大,与其他地方的又不太一样。 前方枝干掩映,但挡不住谢灵均的视线,他难得放出神识,朝远处探去。但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祭坛很大,满是小路,俨然是一个繁复的五行八卦阵。 如果不了解这个特殊的八卦阵,就会迷失在阵法中,轻则被逮捕,重则丧命。 走了许久,之前听到的吟唱声越来越清晰。 三人穿过一条小径,最后缓缓走到妖群之中。 齐铭小声道:现在还在招魂和送魂,等礼魂仪式结束,我就带你们上前去看剑伤。你们应该能从伤口看出剑招,判断凶手使用的是否为青阳阁独有的剑诀吧? 谢灵均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上前去看,他现在远远望了一眼,几乎就可以确定,凶手用的是青阳阁独有的流风剑诀。 这套剑诀比较邪门,很少会有人去修炼,是青阳阁的某任长老所创。 如果不是青阳阁弟子,确实很难知道这套剑诀。 谢灵均会识得这套邪门的流风剑诀,也是因为爱剑,如果不是刻意找寻万千剑诀想要领悟剑道,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这套剑诀。 谢灵均与沈正泽对视一眼,同时认定一件事。 凶手是青阳阁弟子无疑。 死去的苍青蛇是蛇形,被放置在祭坛之上。 九条成年巨蛇缠绕在粗壮的藤蔓上,光一个脑袋就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巨蛇不停地吐着信子,盘踞在祭坛之上,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九条巨蛇浑身青碧,鳞片水润光泽,和死去的小蛇不同。 祭坛上的小蛇蓝盈盈一条,最粗的地方也不过是巨蛇的蛇尾般粗细。 沈正泽微微蹙眉,对谢灵均道:曾在书上看到过,苍青蛇死去后,身上青色的鳞片会化蓝。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谢灵均点点头。 主持礼魂仪式的尸祝在漫长的吟唱过后,开始双手握住藤杖,立在原地不动。 此刻,所有在场的苍青蛇开始发出神秘的嘶嘶声,就连谢灵均身旁的齐铭也不例外,不论蛇形或者人形。 与此同时,尸祝举起藤杖,走到祭坛顶上。九条巨蛇的蛇头开始围拢,朝着藤杖的方向而去。 沈正泽认真听着众妖的声音,将不同变化的嘶嘶声一一记下。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两三章写个小副本,结果两三章才开了个头。生活不易,在线叹气。 今天就到这里啦,大家晚安 第114章 被骗修炼 妖族与人族、魔族又都不同。 人魔两族出生后有潜质的方能修炼长生功法,延长寿命;而妖族不然,大妖出生后寿命虽然相较以往十几万、几十万岁,缩短了许多,但能让有几千、上万岁。 因此大妖死后无法堕入轮回,只能化归五灵,消散在三界之中。 一般魂魄散逸,就再无法拼凑汇聚,但听闻妖族有秘法,或许可以招魂。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灵均不禁联想到自己。 他的神魂并不完全,还有一片碎在沉睡的身体中。他想过办法拼合,却不得其法,最终也没有成功。 在满耳的蛇语声中,只见漫天细碎的星光缓缓飞来,最后穿过九个蛇头汇聚而成的通道,停在藤杖之上。 淡淡的青光开始涌入高举的藤杖,沿着藤杖向尸祝体内蔓延。 谢灵均忍不住皱起眉头,对沈正泽道:这是引魂入体。 不可思议。饶是沈正泽见多识广,此刻也有些瞠目结舌,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 招魂不独妖族能够做到,一些医修也能够办到。 例如灵音寺的高僧们可以在患者生前,将其散逸的魂魄从天地之间唤回。但这仅仅局限于生前,像苍青蛇一族,将死者的亡魂召来,这简直超乎常理。 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尸祝,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漫天青光已经尽数涌入尸祝体内。 当尸祝踏上祭坛的那一刻,九条巨蛇猛地退却,从藤蔓上爬下。 嘶 一声巨大的嘶鸣在众妖耳畔响起。 这声嘶鸣极其不祥,蕴含着死亡的威胁,让谢灵均和沈正泽同时感到不适。 祭坛上的尸祝在喊叫过后,陡然化成一条巨蛇。这条青蛇十分粗壮,就连蛇尾都有小河般大小。 尸祝化蛇后,一下子就占领了整个祭坛。 其余苍青蛇的吟唱都停住,只有尸祝不停地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催促声。在他的声音里,死去的小蛇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谢灵均确定,这个仪式虽然才刚刚进入正题,但很快就会结束。 因为苍青蛇合一族之力,以上古秘法召回了亡魂,但无法长时间留存亡魂,死者的魂魄还是会在之后散逸。 而整个仪式最重要的一点是,将亡魂召回,并非直接引入亡者体内,而是召回了尸祝的体内。 死者复生,不是完全不行,而是违逆天道,即使勉强达成,也会被天道以雷劫摧毁。 而参与其中的生灵,也会葬身雷劫。 将亡魂召入另一具躯壳中,最多算是一体两魂,但时间久了,就会有两方神魂都烟消云散的可能。 这也是谢灵均判断仪式无法持久进行的原因。 蓝色的死蛇缓缓缠绕在尸祝蛇尾,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在控诉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尸祝重新变回人形。 蛇形时,蓝色小蛇只能缠住他的蛇尾;但当他化人,就整个都被小蛇包裹起来予希団兑。 诚如谢灵均所料,仪式接近尾声。 被包围起来的尸祝双手结印,将小蛇临死前看到的景象投在半空之中,好让众妖都能看到。 谢灵均抬头望去,可惜画面模糊不清,并不能看清真凶面目。 但双方的对话还是能辨明一二。 你想要做什么?小蛇问道。 凶手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可怕,反而有几分温和:带你去那边角落,那里的桃子最甜。趁着天黑,不会被别人知道,我们赶快去。 为什么不要让别人知道?好东西难道不应该和朋友分享吗?小蛇感到疑惑,而且邓林里的桃子吃不完,每每落了一地,好可惜。我们多去叫点人吧。或者明天去也行,现在太晚了。 看样子,凶手摸了摸小蛇的头,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很开心。 你心肠很好,以后也一定会有好运的。你要是想分享给朋友,我们可以现在去摘,等天一亮带给他们,他们一定很开心。凶手哄着小蛇,却换了一套说辞。 好。小蛇很开心地答应了。 到了这里,画面有些模糊。 谢灵均注意到,祭坛上的蓝蛇再次倒下,一动不动,就连尸祝的脸色也惨白一片,看来坚持不了多久。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6) 画面一转,显然是尸祝挑着重点。 你为什么小蛇被凶手一剑捅穿腹部,震惊且害怕道。 凶手收剑,上前将小蛇的丹田掏出,随后将已经没用的蛇一把推倒在地。 他一敛之前的温和,语气中满是暴戾与怨气:我修炼的功法出了差错。我早就应该料到,当初师兄是在骗我。什么流风剑法天下无敌,分明是专门迫害妖族而创立的一套剑诀! 接着又说:既然你快要死了,我就让你死得瞑目。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凶手的说话声开始渐渐变得微弱。 谢灵均再看支持祭祀的尸祝,对方已经脸色煞白,唇色青紫。 凶手的最后一段话,在尸祝的勉力支撑下,说了出来:我被郑思难骗着修习了流风剑法。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我体内有妖族血脉,专门来害我。自从修炼了流风剑诀,发现不对之后也无法停止,只能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 我体内的妖族血脉随着修炼而变得愈发稀薄,我的寿命也随之减弱。为了能够多活几年,我必须保持妖族的血脉,因此不得不服食苍青蛇的丹田 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非常小,微不可闻。 画面更是早就消失。 你看那个支持祭祀的大妖。沈正泽拍了拍谢灵均的肩膀。 谢灵均凝神看去,只见对方呕出一口鲜血,却不急着擦去,反而吃力地再次举起藤杖。 九条巨蛇也再度盘上藤蔓缠成的架子,用自己的躯体组成一条通道。 青色的、细碎的星光,从藤杖顶端缓缓飘出,穿过通道,朝着天空飞去。 接下来是漫长的祷告,用的还是苍青蛇一族特有的上古语言。 等整个仪式结束,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在这种情况下,尸祝的说话声就显得更加清晰,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问:你们两个是谁? 这显然问的是谢灵均和沈正泽二人。 他们两个为何会莫名出现在苍青蛇一族的礼魂仪式上,这一点在仪式进行时不好发问,可仪式结束后,就成了第一要紧的事情。 不等谢灵均开口,带领两人进入祭坛的齐铭主动开口:这两个人是青阳阁的谢灵均和沈正泽,我正好遇到他们,他们愿意调查凶手,我就将他们带了进来。 胡闹!尸祝猛地用藤杖一捶祭坛,严厉地呵斥齐铭,我族仪式,岂可容人族看到?而且还是青阳阁的人! 族长齐铭还想再说些什么。 原来主持祭祀的男子是苍青蛇一族的族长。 其实族长的考虑,谢灵均能够明白,也非常理解。 能够召来亡魂,这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并传播出去,恐怕会为苍青蛇一族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谢灵均想明白这一点,不等别人要求,自己直接先说道:我与正泽保证,绝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泄露出去。 你们人族说的话,我不信。族长用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谢灵均,毫不掩饰自己的敌对。 谢灵均叹了一口气,并不纠缠在种族上,就方才听到的内容,说:凶手刚才说自己被师兄所骗,后来又说骗人的是郑思难。郑思难我认识,凶手可能是他的师弟。我能帮忙找到凶手,你确定不要我帮忙? 族长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 你先说说看,你怎么帮忙?他最后妥协道。 谢灵均想了一下,回答:郑思难早在两千多年前羽化,但我想凭着凶手是他师弟这一点,应该不难找出。等找出凶手后,我可以拿着逝水旗,将凶手捉拿,然后交由你们处置。 逝水旗?族长皱眉,不明所以。 谢灵均点了点头,解释道:人族死后,躯壳会散逸,被逝水旗包裹,可以保证躯壳不散。但前提是将自己的姓名用法术刻在上面,因此也可以用它来寻找作恶的弟子。 族长有些被打动,却没有一口答应,又问:凶手是谁,你有没有线索? 没有。谢灵均无奈道,郑思难的师父是我师祖,早在我诞生之前就与世长辞。凶手如果是郑思难的师弟,应该在我记事以前就被逐出青阳阁。 那郑思难有几个被逐出青阳阁的师弟? 太多了。谢灵均笑了笑,师祖收徒之时三千七百岁,羽化之日九千九百六十二岁。六千多年间,收过的弟子恐怕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族长闻言,眉头紧锁,微微低下了头,显然很是失望。 但是 族长被吸引,重新将目光投向谢灵均。 如果对方有妖族血脉,那找起来应该会方便很多。谢灵均道,青阳阁弟子都会在毕业考校当日,测试一次资质,其中就包括测试血脉。 族长抢白道:也就是,你能找到凶手! 如果对方有苍青蛇一族的血脉,那应该很容易。谢灵均颔首说。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还有两个小尾巴,谢灵均的神魂不全,以及北冥大陆曾经死过很多人,凶手还没被绳之以法。努力收尾中,应该快了。 这篇小说真的写了好久的感觉,都四十多万字了,快五十万字了。我努力在五十万的时候结束。 写到第四卷真的很感慨,在写的过程中收获了很多,也很感谢你们。 哈哈,生活还在继续,大家都要好好生活哦,祝你们都能真的快乐。比心~ 大家晚安~ 第115章 机密资料 族长听到这一句,方才最终松动,却又对谢灵均心存怀疑,便问: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纯属巧合。谢灵均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说自己想与沈正泽去赤野地看白雪燃狮。 族长将信将疑,微微颔首,说:麻烦二位前往青阳阁一趟,尽早查明真凶,以免再多添伤亡。 这话是要赶谢灵均和沈正泽走了。 谢灵均挑了挑长眉,与沈正泽对视一眼,无奈道:还请送我们出去。 齐铭。族长喊道。 齐铭说了声是,领着谢灵均往外走。 谢灵均刚一转身,就听到族长在背后警告道:君子言必信,阁下之前说绝不会泄露今日所言所闻,还望能够做到。 不必担心,我们一定守信。谢灵均并不停歇,边走边道。 等出了祭坛,齐铭颇有些无奈,笑了笑,说:不是我不信任你们,族长比我考虑得更多,他也不是讨厌你们。哎,希望你们谅解。 这是自然。谢灵均颔首道。 谢灵均和沈正泽说完,心中都有了计较,准备即刻启程前往青阳阁,请季烟然出手解决这件事。 我们估计两日之内就会回来,沈正泽笑着指出这一行字,就怕凶手还在祭坛之中,见了我们狗急跳墙。他既然挑幼蛇下手,定然忌惮你们成年大妖。这几日还请你们待在一处,不要单独走动。 齐铭闻言,严肃答应,又麻烦谢沈二人早点回来。 等叮嘱完毕,谢灵均当即祭出长剑,御剑飞往北冥大陆。 他们如今已是太上境圆满,当真竭尽全力,不消半刻时辰,就赶回了青阳阁。 季烟然正在青阳阁半空之上练剑,见到两人还很讶异,不知他们为何回来得这么快。 她一下子就猜出有事发生,不待谢灵均主动说明,直接上前询问:你们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灵均说清原委,而后问:你可知郑思难有什么师弟? 实在太多了。季烟然深感无奈,看来只能去文澜阁开启档案,一一找寻,这可能会耗费些功夫。 每一位亲传弟子都会有独一无二的档案,这本是阁主和长老才会知道的秘密。 当弟子从青崖书院通过考校,拜师之后,他们的名字就会记录在一张施法的空白符纸上。此后,他们做下的较为重要的事情,都会被记录在案。 这份档案一般不会被拆开,每被拆封一次,都会记录下拆封之人与拆封的原因。 如果随意窥探他人隐私,即使是阁主或长老,也要按照门规处置,施以极刑。 档案一式两份,弟子陨落之日,其中一份就会被转移到慰灵塔的画像之中,伴随死者。 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有不少阁内弟子铸成大错。有一些以为自己能够逃避刑罚,说谎推脱,却不知自己的行为早被记录在案。 当三人来到文澜阁四十九楼,满目浩瀚如烟的档案与书卷。 季烟然合上大门,抽出门后的神木,朝着数不清的书架挥动。 书架开始移动,书架上的档案也看似凌乱,实则有序地重新排列起来。 谢灵均看得入迷。等季烟然最后挥舞几下神木后,他问沈正泽:你前世也能这样动用书架,找寻书籍吗? 是。沈正泽分外怀念这种感觉。 季烟然重新将神木架在门后,领着两人前行,指着后面的一排架子道:那后面的是前辈们的生平记录,不过不多。文澜阁里最多的还是其他门派弟子的记录。 我们还记录其他门派的弟子?谢灵均发现又有一件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或者说,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很多阴影,前世别人都想让他活在阳光之下,今生他才被迫看到了阳光背面的影像。 有的。沈正泽对此再清楚不过。 季烟然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放心,都是通过正常渠道收集到的资料,没有采取越界的手段。 谢灵均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相信季烟然的说辞。 季烟然语重心长道:这件事你们不要说出去。别的弟子进入文澜阁四十九楼,看到的和今日你们看到的不同。本来没有什么的东西,就怕说出去之后,会变得耸人听闻。 我们不是多话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谢灵均道。 季烟然走到这一排书架的尽头,头疼道:师伯平生共收徒一千三百五十七人,我们一个个找过来。又指着书架的另一头,我从这边找起,你们从那边找起。 谢灵均转身走到另一端,沈正泽到没有再跟,停在中间。 三人站定,没有废话,立即着手寻找凶手的档案。 谢灵均半蹲半跪,从最底下取出标号一千三百五十七的档案。 输入灵力之后,符纸记录下谢灵均这个名字,而后一张写满正楷的符纸飞了出来。 谢灵均接过符纸,入目便是刘相浓这三个大字。原来名字写在最顶上,又极大,最是醒目,想不先注意到都难。 谢灵均向下看去,想着难道要一一仔细浏览? 刚想要看族类,符纸上的黑字陡然消失,他心中一惊,再看纸上就剩人族两个大字。 字随念转。谢灵均心道。 既然如此,那就方便多了,他松了一口气,不至于从密密麻麻的正楷中一个个找。 他将刘相浓的符纸放了回去,很快档案袋自动归位,原本记录在案的谢灵均三个字却没有消失,说明这份档案被谢灵均翻看过。 又拆了一份,人族;紧着还是人族。 谢灵均翻了一百多份,还没有见到人族之外的种族。 世人都说青阳阁排外,果然如此,这一点谢灵均不止今日才知道,他早就深有感触。 你们过来!季烟然喊道。 谢灵均放下手中的符纸,立即赶了过去。 季烟然摊开手中的符纸,放到谢灵均、沈正泽眼前,说:你们看。 谢灵均定睛看去,就见上面写着钱哲这个名字,下面正楷记录了许许多多,其中有一行便是其种族人族,有稀薄的妖族血脉,应为瀛洲出走的苍青蛇血脉。 季烟然肯定道:应该就是这个人。 虽然这里有一千多人,但很多人并不与郑思难同期。而这位名叫钱哲的人,不仅记录与郑思难同期,还有着妖族血脉,肯定不会错。 他拜师的时间早我三千多年,等我入青阳阁之日,他早就被逐出师门。季烟然无声叹息,难怪我没有见过他。 谢灵均闻言,略微感到惊讶,想了一下,说:你如今已有八千多岁,他岂不是一万多岁了? 妖族寿命突破一万岁并不奇怪。季烟然道。 谢灵均一想也是,他太习惯于只能活一万岁的思维了。 三人凑近,看上面记录的事件,最后看得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钱哲与郑思难是同期,最后又一起被贝玉棋收为徒弟,一开始关系还很好。至于两人为何会闹崩,就涉及到钱哲的血脉问题了。 钱哲被测出有苍青蛇一族的血脉后,自己也很惊讶,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是人族,并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混血。 而他的妖族血脉十分稀薄,想来也是祖上混血过,到了他这里不知道也很正常。 北冥大陆不欢迎妖族,大妖也很少会来青阳阁、北冥派求学拜师,像钱哲这样的弟子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他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了郑思难,又叮嘱郑思难不要说出去,可最后还是被众人知晓。 其他弟子都围聚起来嘲弄欺凌钱哲,钱哲因此与郑思难翻脸决裂。 谢灵均一开始听了钱哲的话,还以为是郑思难欺骗钱哲修炼流风剑诀,现在看下来却并非如此。 谢灵均指着符纸上的字,皱眉道:师祖先将流风剑诀教给了郑思难。我看过这套剑诀,一旦修炼之后,无法回头,除非自废修为,重头来过。 没错,季烟然道,你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 谢灵均凝神,继续往下看。 上面又写,郑思难并非故意泄漏钱哲的秘密,对自己没有管住嘴,导致钱哲被排挤一事很是内疚。 后来又过了一千年,钱哲修炼的还是青崖剑诀,贝玉棋并没有在收他为徒后再教过其他剑法。 钱哲还以为师父介意自己的妖族血脉,对自己有意见。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7) 郑思难找到钱哲,告诉钱哲,贝玉棋教给了自己流风剑诀,他愿意将剑诀传授给钱哲。 钱哲虽然对郑思难怀恨在心,但对方传授剑诀,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两人又练了一千多年的流风剑诀,结果钱哲身体日益虚弱。 而后,贝玉棋告诉钱哲:这套流风剑诀是我偶然发现的,教给郑思难也不过是做个试验,没想到他会教给你。这套剑诀会对妖族有损,你若要活命,我可以废除你的修为。 钱哲那时不仅深恨郑思难,对自己的师父也十分厌恶,继而认为整个青阳阁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宵小。 他最后拒绝了贝玉棋的提议,而郑思难被贝玉棋废除修为,重头修炼。 钱哲被逐出师门,记录的理由是杀害瀛洲大妖。 而杀害瀛洲大妖这一条,底下就是洋洋洒洒一大片的文字记录。 钱哲一开始杀的还不是无辜妖族,相反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的残虐大妖。 可贝玉棋坚信钱哲终有一日会杀害无辜之妖,说:死有余辜的妖族有限,你因为流风剑诀而产生的杀虐无限。今日青阳阁再容不下你,念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你自行离去吧。 之后的记录一直没有断绝。 谢灵均冷笑一声,不住摇头,深感疑惑道:看来师祖也是个糊涂人,既然深信弟子会犯事,为何后来不严加看管,却放任对方杀害妖族? 你看拆封记录。季烟然指着封符道。 封符上的拆封记录只有两条,一条是数千年前的贝玉棋,一条是今日的季烟然。也就是说,再钱哲被逐出师门之后,贝玉棋再未关注过钱哲这名弟子。 这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谢灵均不解道。 谁知道呢季烟然若有所思,因为料见弟子犯事,不愿拆穿而放任其行为。可以说是怜惜弟子的性命,也可以说是罔顾其他妖族性命。 沈正泽听到现在,忍不住输出一行青字:错在他一开始拿自己的弟子做剑诀试验,后来又不强行废除钱哲的功法。 糊涂。谢灵均总结道。 季烟然心有戚戚,将符纸放了回去,档案自动归位。 她向外走去,寒声道:随我去取逝水旗,尽早将钱哲捉拿处置。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谈恋爱滚床单不会记录在案。 拆看会记录下来,违反规定,会被严惩。 至于谢灵均、沈正泽的恋爱史,尽在《当魔尊重生为废柴》,2333。 第116章 处置真凶 三人行至长留峰顶,就见功德旗随风飒飒飞舞,其余两面皆收了起来。 季烟然念动法诀,那一面卷起的逝水旗便徐徐展开,最后飘出,落在她手中。 走。季烟然一刻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发话。 季烟然是无我境圆满,御剑的速度比不上谢灵均和沈正泽,却也极快,只耗费了一日左右,便从北冥大陆赶到瀛洲。 飞过悬瀑口,直接奔赴邓林,还未靠近,就看到远处升起漫天白烟,烟味很快飘散到三人这里。 糟了,谢灵均长叹一口气,早知道我和沈正泽留下一人,就不至于让凶手为非作歹。 想来是钱哲杀了小蛇之后,并未离去,还留在苍青蛇一族聚集的祭坛中。他目睹一切,又听到谢灵均要回青阳阁取逝水旗,最后狗急跳墙了。 三人不到半刻,已经走到大火边缘。 祭坛的阵法应该已经被破坏,在祭坛之外,能够听见里面蛇族的惨叫声。 谢灵均本不愿毁坏蛇族栖息之地,但情势紧急,容不得他多想。 只见长剑飞出,威力惊人的一剑对准祭坛所在,一剑劈下。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轰隆的巨响声随之而来。 你去救人!谢灵均对沈正泽道,我和季烟然负责杀死钱哲。 沈正泽点头,毫不迟疑,直接御剑飞往火海之中。 紧接着,不管人形、蛇形,健全或是受伤,停留在祭坛里的苍青蛇都被沈正泽用力扔了出来。 你还好吧?被扔出来的蛇妖连忙问伙伴。 另一位蛇妖劫后余生,又惊又怕又喜,狠狠抱住自己的同伴,哭道:我没事,我被人救了出来。 就我们的好像是一日前那个闯入祭坛的人。 是青阳阁的沈正泽。 被救的苍青蛇不约而同,心情复杂。没有想到,害他们的是人有着蛇族血脉,源自青阳阁。可救他们的人也是青阳阁的弟子。 谢灵均之前那一剑怕伤及无辜,看似威力惊人,实则留了余地,只是破开祭坛,并不伤人。 等他冲入火海之中,就见一条不伦不类的大蛇在火中吞食同类,而另一条苍青蛇在与他斗争。 其中一条就是钱哲。他不仅吞食过苍青蛇一族,还吃过白鹤、卷金丝、琉璃盏体内融合了数种妖族内丹。 这种融合便体现在他的妖形上。 苍青蛇一族的鳞片都是碧青,水润光泽;而钱哲的鳞片颜色浑浊,有些泛褐发黄,也根本不润泽,看起来十分干枯。 他的蛇背上长了一双翅膀,不知道是那一种妖族留下的,看起来像是白鹤,可翅膀的颜色却很是暗沉发黑。 谢灵均看清钱哲之后,对准他的腹部就是一剑。他这一剑留了情,虽能重创对方,却不至于毙命。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钱哲受了重伤,瘫倒在火海中,怒不可遏,谢灵均是吧?青阳阁拔尖的人才。哈哈哈,说来可笑,我还是你的师叔,你却帮着外人来杀我!好一个大公无私的青阳阁弟子! 说够了吗?谢灵均走到钱哲面前,用剑指着对方的眼睛。 钱哲的妖形极大,光一只眼睛就有一扇铁门的大小。 我没有说够!钱哲在地上痛得打滚,青阳阁害得我还不够惨吗?我如今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你们只会欺侮我,将我往邪路上推,却从不救助我 当初贝玉棋给过你机会。谢灵均道。他既然不喜欢贝玉棋为人,就直呼其大名,也没有什么忌讳。 谢灵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当初他说只要废除修为,重新修炼就好。郑思难选了这一条路,可你没有回头。 钱哲瞪大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谢灵均,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我的确知道了。谢灵均不禁皱起眉头,你如果把自己杀害无辜妖族,都归咎于青阳阁,我无话可说。你一开始的遭际值得人同情,可后期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发指。 谢灵均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季烟然拿着逝水旗,走了过来,接着他的话,说:我们如今要取你性命。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葬在青阳阁的慰灵塔中,还是葬在其他别的地方,或者干脆任由躯壳散入天地之间? 不!钱哲化为人形,捂着鲜血淋漓的肚子,跪地求饶,你们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不敢犯 季烟然不愿再听,打断道:没有别的选择,你选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到了这时,火势减弱。 与钱哲打斗的族长也化作人形,不顾身上的伤口,直接举着藤杖祈雨。 一朵朵黑云积聚在邓林上空,不久落下倾盆大雨,将大火浇灭。 在最后挣扎着不肯熄灭的火光中,钱哲的脸上也跃动着不愿熄灭的光芒。他嘴唇蠕动几下,最后缓缓张开。 我愿意用一个秘密来交换我的性命。 我不想听废话。季烟然脸上的同情悉数散去,只剩下例行公事般的冷漠,如果你不愿意自己选,那我就擅做主张,用逝水旗将你带去慰灵塔了。 钱哲尖叫道:等等!你们想知道当初北冥大陆上为何频频死人吗? 族长在雨中走到谢灵均身旁,披头散发,举着藤杖指着钱哲,说:别听他再说下去了,快点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生怕谢灵均和季烟然两人,会因为钱哲的话而动摇。 几千年前北冥大陆上死人也是一件大事,就连身处瀛洲的妖族也有所耳闻。 听说当初死的人里就有沈正泽的家人,而沈正泽又是谢灵均的道侣,难保谢灵均不会因为这番话而饶过钱哲。 火势越来越微弱,当赤红的火光在钱哲的脸上消散时,便显露出颓败而青白的脸色。 他瞥了族长一眼,目光中满是恨意。 我知道凶手是谁,我曾经与他合作过。钱哲冲着谢灵均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计划,可我谨小慎微,怕他杀我灭口,特意追踪过他一段时间,所以知道他的险恶。 季烟然取出一面留影的铜镜,说:你要是愿意说,我就当你临死前还做了一件好事;你要是不愿意说,死前就只剩罪恶了。 她话里话外就是一个死字,根本不继续看钱哲苦苦挣扎。 我今日是难逃一死了?钱哲看清自己的命运,流泪问。 季烟然点点头,冷冷道:非死不可。 一旁的族长闻言,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还剩一半就等钱哲真的死去。 钱哲紧紧盯着谢灵均,仿佛对方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不管如何,只能一把抓住。他哀求道:当初死的人有沈氏一族,你道侣的父母就在其中,就算你想杀我,你也要为了你道侣再多考虑考虑 说话间,沈正泽见雨落下,不用再救人,于是赶了过来。 谢灵均长叹一口气,握住沈正泽的手,将自己听到的话传递过去,问:你如何抉择? 大雨落在沈正泽的脸上、身上,这一个强悍骁勇的剑修,忽然变得十分脆弱的样子,看得谢灵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家人。沈正泽坦诚道,转头看向谢灵均。 雨水沿着沈正泽的额头滑落,流过他的眉毛、眼眶、鼻子表情在雨中灰暗难辨。 谢灵均能够感受到沈正泽的悲恸。 无论过了多久,沈正泽一想到这件事的反应都未曾变过,痛苦依旧不减分毫。 但是,我不想因此放过钱哲。沈正泽道。 谢灵均微微颔首,伸手摸了摸沈正泽的额头,将对方细碎的、湿润的头发抚平。而后转身,对季烟然说:你杀了钱哲吧。 季烟然抽出逝水旗,最后问钱哲:你愿意在临死前说出真凶吗?不管愿不愿意,你还有留下一句遗言的时间。 钱哲就连纠结的时间也没有,只见季烟然冲他挥舞白旗。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间,他脱口而出:在北陆行凶的人是北冥派掌门,江眠情。 说完这一句话,白旗将钱哲包裹起来。 钱哲明明还活着,能够喘气,可在白旗围拢的那一刹那,他不可抑制地阖上了双眸,呼吸自此停止。 季烟然走了两步,对着苍青蛇的族长说:他已经死了,你们也请节哀。 族长神情复杂,沉默片刻,问:他真的死了? 真的,没必要骗你。季烟然笃定道,如果你想要钱哲的尸首,我可以交给你们处置。如果你们不想要,我就带回青阳阁了。 族长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你们带走吧,这个恶心的家伙我不想看到第二眼。 我们也走吧。季烟然念动法诀,御剑道。 谢灵均闻言,祭出长剑,一把将沈正泽搂到身前,跟随季烟然而去。 邓林里的火彻底熄灭,可雨还在不停地落下。 谢灵均等离开邓林,便催动灵力为沈正泽烘干衣物,安慰道:我们去为你的家人报仇雪恨。 好。沈正泽回道,握住谢灵均环在他腰上的手臂,非常用力。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祝好眠,大家明天见~ 第117章 争论不休 自从瀛洲回来,已有一年多,入冬,寒风凛冽。 刚回来时,三人聊了好几日,最终决定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一年的蛰伏的确有效,毕竟光凭钱哲临死前的指认说明不了什么,他也有可能是栽赃陷害。再说,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如何,江眠情一口否认仍然做不得数。 在这一年里,青阳阁的人密切关注江眠情,果然找到蛛丝马迹。 这次去北冥派,不止谢灵均、沈正泽、季烟然三人,几乎整个青阳阁能排得上号的都一并前往。 北冥派位于鄱阳湖畔。 众人踏水而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场面蔚为壮观。 北冥派与青阳阁的法阵、法阵如出一辙。当众人踏入鄱阳湖,法阵万象朝宗开启,似是漫天流光熠熠而落,伴随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迎宾声。 北冥派的阁楼就在岸边的芦苇荡里,巨大的鲲骨扛起了北冥阁,在阁楼的飞檐之上,伫立着一具鹏骨。 鲲鹏的肉身早已消散,北冥派的大能便用阵法裹上了玉石,换上了玉身的上古天妖看起来十分雅致,丝毫不见十万多年前的肃杀。 一匹白练飞来,众人踏上白练。 丝绸从水面上掠过,泛起一圈圈涟漪,而后陡然收拢,朝着北冥阁而去。 白练停在大殿前的广场上,顺着玉阶向上望去,北冥派诸人早已在门前守候,此刻正缓缓走下阶除。 季阁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江眠情一袭淡紫长袍,半束发,煞是风流蕴藉。他面带笑意,一双挑花眼半挑,迎着寒风,朝众人走来。 不必。季烟然十分冷淡,抽出留影镜,长驱直入道,我们来是兴师问罪的,不必远迎。 此言一出,北冥派的人大多脸色变沉。 但江眠情十分沉得住气,依旧不紧不慢地走下玉阶,迈步广场,语气也没有改变分毫:北冥派素来与青阳阁交好。如若门中弟子做事没分寸,得罪了阁主,我绝不护短 季烟然打断道:我们是来问你的罪。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8) 我?江眠情走到季烟然面前,长眉一挑,似是不解,又有几分好笑。 是你。季烟然不想再多废话,江眠情,你可知罪? 江眠情笑意不减,之前是看似诚挚的欢欣,如今这笑意变成了冷然的嗤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问:何罪之有? 残杀北冥大陆的生灵,用来祭阵。季烟然无法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她最是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一想到自己曾经和江眠情公事过千年,一共寻找凶手,自己却被蒙在鼓中,说不定还被利用过,她就觉得自己胃部好一阵翻涌。 她不得不承认,之前有多欣赏江眠情,如今就有多恶心这个人。 你认真的吗?说得煞有其事。我若是做过你说的事情,我本人又为何不知。江眠情摊开双手,语气中已经不止是无奈了,还有些被怀疑的不满与愤恨。 如果光看现在的情形,很容易觉得季烟然在找事,而江眠情无辜被冤枉。 北冥派的人正是这样想的。 周长老从后面走了出来,指着季烟然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别信口雌黄! 温怀瑾也有对此不太相信,劝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我看大家还是摊开来说清楚的好,免得滋生嫌隙。 没有误会。季烟然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们早就听人说江眠情有问题,调查了整整一年,不会有错。 江眠情面无惊色,有的只是深深的倦怠。 落入季烟然眼中,这作态更加增添了她的愤慨这人竟然如此会演戏,难怪她们会被欺骗这么长的时间。 江眠情至此,算了明白不能善了,也不问季烟然有何证据,开口就说:我们北冥派的人一向对青阳阁尊重有加,从不怀疑青阳阁弟子正直善良,不想我今日却被你们这样看待,真是令我寒心。 这话一出,直接将季烟然此行定义为背叛。 诉诸感性与诉诸理性,往往是前者更能打动人。 江眠情一席话,直接让北冥派的人心有戚戚,纷纷走上前来,做他的后盾,为他撑腰。 季烟然抽出留影镜,将当初记录下来的影像投射在广场之上。 众人皱眉,先后抬头看。 只见钱哲手捂着肚子,鲜血从指缝里不停渗出。他脸色惨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临死前,他说出自己活着的最后一句话。 在北陆行凶的人是北冥派掌门,江眠情。 影像到此为止,短短的一句话,没头没尾,好似并不能作证。 江眠情看完,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问:这就是季阁主所谓的证据吗? 季烟然到了这一步,不像刚开始那般着急,好整以暇地解释道:这是钱哲,师伯贝玉棋的弟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他的遗言。他没有必要在临死前,特意栽赃陷害,指认你江眠情。除非 除非我确实犯下大错?江眠情不耐烦地打断,季阁主是这个意思吧?虽然我们认识了几千年,但抵不住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蛋的指认? 无恶不作的混蛋?季烟然微微蹙眉,不解道。 江眠情冷笑一声,说:怎么,钱哲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我骂他几句,季阁主还要心疼?如果季阁主不了解这个人,我可以代为讲解,免得你被他迷惑。 季烟然懒懒地扫了江眠情一眼,哦了一声。 与此同时,谢灵均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捏痛,便伸手轻轻抚摸沈正泽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沈正泽眉头紧皱,用力咬牙,点头。 江眠情说话前,看了谢灵均和沈正泽一眼。对于这两个太上境圆满的天才,他还是十分忌惮的。 他仔细观察沈正泽,发现对方的目光中满是憎恨,显然已经认定了他就是灭族仇人。 如果说,他之前还想要翻盘,看到沈正泽的目光时,心中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这件事恐怕不能蒙混过关,无法善了。 江眠情怀着这种沉重的心情,不断挣扎。 钱哲因为修炼流风剑诀,体内妖族血脉日渐稀薄,致使折寿。为了维持寿命,他不惜残杀各类无辜妖族。几千年来,死在他手中的妖族不计其数。就这样一个人,季阁主确定要相信他的说辞吗? 季烟然轻笑一声,说:继续。 江眠情无法继续,只好转身对着北冥派的人,道:季阁主说我残杀北冥大陆的人,证据就是钱哲的遗言,你们不觉得荒谬么?我们北冥派难道就是这么好欺负,任由青阳阁找上门随意污蔑? 周长老愤慨道:自然不能! 他走到江眠情身旁,指着季烟然的鼻子,大骂:季阁主,你在位的几千年里,我们一直十分尊重。为了北冥大陆不断死人这一件事,我们都无条件听凭你吩咐。可万万没想到,今天你竟然不辨真假,听凭小人之言,污蔑我们北冥派。 周长老先别急,季烟然挥落对方的手,我不是在污蔑北冥派,我想同江眠情对质。这件事是江眠情一人犯下,我绝不牵连无辜之人。 说着,她掰过江眠情的肩膀,直视道:敢问你如何得知钱哲的所作所为? 江眠情心中一沉,冷哼道:这种小人行径,自然总有一日会暴露了,我就算得知又有何奇怪? 钱哲犯错,只有我、谢灵均、沈正泽,还有瀛洲的苍青蛇一族知晓。季烟然有条不紊道,你如何得知?除非你和钱哲早就有所牵连 血口喷人。江眠情盛怒道。 季烟然松手,紧紧盯着江眠情的双眼,厉声喝道:你如何得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如果季阁主觉得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够论罪,那江某我不服! 如果我要杀你呢?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谢灵均转头看向沈正泽,目光中满是惊讶沈正泽竟然开口说话了。 沈正泽松开握着谢灵均的手,化出魂剑,剑指江眠情,漠然道:我们自然还有证据。比如你改造北冥大陆的阵法,将隔绝妖族的天心剑落变为祭天阵法。 阵法有异,北冥派的大能定然会发现,你为了要掩饰阵法之变,就去天山取过天心,还去碧落取过落泉将你的行迹与遮掩所需的材料所在一对比,你还有话好说吗? 江眠□□情做得小心,根本没有想要自己被会当场拆穿。 天山、碧落盛产天材地宝,我去过又有什么不对?他狡辩道。 沈正泽轻笑出声,低垂双眸,摇了摇头,说:无妨。我来此地并不是为了听你解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江眠情忍不住追问:你来做什么? 杀你。沈正泽抬眸,冷冷地注视江眠情,低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18章 全文完结 江眠情心中一凛,被沈正泽言语中的杀意骇住。 众人皆知沈正泽失去三感数千年,今日竟然开口,且一出口便是要取江眠情的性命。 这种话如若换个人来说,指不定要被人笑掉大牙,但出自沈正泽之口,无人会去耻笑,只觉得寒风吹彻,叫人心惊胆战。 在北冥派,杀死北冥派掌门。 这无疑是□□裸的挑衅,不论是非对错,北冥派的人岂能忍耐?可他们不得不忍耐,只因对方是沈正泽。 我知道阁下家人悉数亡于江眠情还想再说。 沈正泽却懒得再听,直接一剑挥出。 他与江眠情本就离得不远,长剑直指对方胸口,剑意霎时荡起,压得人难以喘息。 江眠情早已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因此沈正泽杀来时,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当即后退,且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抵御。 不止于此,他深知自己无法在沈正泽的剑下活过十招,于是狠下心来,直接抽出封印阵法的灵宝。 江眠情的动作不算慢,但谢灵均的剑更快。 灵宝被一剑挑落时,江眠情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觉察到自己的手中的灵宝已碎,沈正泽的第二剑快要触及他的胸口。 谢灵均挥出一剑后收手,远远退出,静待自己的道侣动手。 他毫不怀疑沈正泽的能力,相信对方能够很快手刃仇人。 江眠情败势已显,沈正泽既然说了要杀他,不可能手下留情,这让北冥派的人心中大感焦急。 其实大多北冥弟子都未弄清发生了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他们就算听懂了,也还没有完全理解相信。 江眠情虽然为人有些恃才放旷,但从日常言行举止来看,很是耿介中正,绝不至于做出杀害无辜之人的事情。 北冥弟子与江眠情相处了几千年,又如何能够接受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人,竟然是个残虐无仁之辈? 因此他们看到沈正泽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纷纷祭出玉轴,为保护江眠情而战。 沈正泽眼中杀意毕现,胸口激荡着滔天怒火,而手上还要留情,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他原本倾尽全力,此刻只好用出五六成力气,以免毁坏他人的本命法器。 要帮忙吗?季烟然走到谢灵均身旁,问。 谢灵均抬头望着沈正泽,半晌,摇了摇头。 季烟然看谢灵均神情忧愁,不由得追问:怎么了? 他入魔了。谢灵均轻声道。 季烟然大惊失色,说:怎么会! 谢灵均却并不回答,只牢牢地盯着沈正泽,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的道侣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原来如此。 谢灵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似终于明白了什么。 远处,一粒魔种正急遽飞来,所有的恶念都汇集其中,朝着既定的目标涌去。 原来从来没有除去过心魔,谢灵均暗道,原来这粒魔种早就孕育而成,只待一个人能承受其恶念,催生出破天之力。 这个人本应是他。 两世翻覆,却阴差阳错地遁入沈正泽体内。 滔天魔气笼罩人间,终于有人大喊道:这是什么? 魔种已经飞去沈正泽体内,魔气也源源不断地涌入。 谢灵均分明感受到,自己同沈正泽之间有一种玄妙的联系比蚀心魔蛊还要玄妙。 蚀心魔蛊由两种生灵组成,灵花和蛊虫,一灵、一幽。 而他与沈正泽,一灵、一魔。 早在沈正泽出剑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能够转化为魔气,借由两人之间的联系,转输到沈正泽体内。 而此刻沈正泽体内澎湃的魔气,也转化为灵力,传送到他的体内。 谢灵均忍不住心想:这就是我父母想要完成的事情吗? 不只是谢长怀和曲婉容,还有捕捉蚀心魔蛊的青阳阁主和北冥派掌门,多的是人在这条路上前行,不顾他人的目光。 终于,这条路走到了尽头,在谢灵均和沈正泽身上彻底实现。 灵魔共生。 谢灵均前世追寻而不得的力量,在今生实现。 天道之力灌入体内,冥冥之中有人在指印他和沈正泽向上飞去,飞去九天之上,破开天外天。 这是无比美妙的念头,好似可以控制谢灵均的身体一般。 在这个时刻,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一瞬间变成了永恒,一个念头就能抵达永远,前往彼岸。 浩荡的钟声响起,北冥阁顶,鹏骨旁,一架编钟现出,为江眠情奏响乐章。 这首安魂曲会响上三天三夜。 紫色的鲲鹏旗飞来,包裹住江眠情,所有的鲜血都开始凝固。 沈正泽杀人时,剑一向很快,几乎很难沾染上他人的鲜血,除非他刻意很慢,享受别人死在他剑下的快^感。 他的剑还在淌血。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快意的微笑。 天地一片喧嚣嘈杂,各种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可他置若罔闻,只低头默默地笑看江眠情。 早就应该杀你。他说,当初离开青阳阁,前往灵音寺求医之前,我就应该杀了你。我管杀错,还是杀对 下一刻,他收敛起笑容,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袖,将长剑一遍遍擦拭干净,这才收回了魂剑。 谢师兄,沈正泽抬起头,朝谢灵均走去,你听到了吗? 谢灵均抽出怀中的发簪江歇临死前所赠。 沈正泽看了一眼,指着发簪道:这已经是一根废弃的簪子了,想来你已经知晓了一切? 江歇将自己的一抹记忆储存在发簪中,而不久前记忆越出,谢灵均已经明白为何江歇和姜政会老死了。 是,我已知晓。谢灵均回道。 说话间,谢灵均耳垂上悬挂的箜篌彻底飞出,置于其中的玉棺也随之落地。玉棺自动打开,露出其中无声无息的人。 最后一抹残魂从玉棺中逸出,飞向谢灵均本人。 而失去了残魂加持的那具躯壳,终于开始散逸成五灵,星星点点的光芒从玉棺中升起,开始飘散在空中。 在谢灵均神魂复原的那一刹,两人的神魂开始交融。 灵力与魔气混合在一起,纠缠不休。 属于天道的呼唤越来越强烈飞向九天之上,破开天外天,离开此地,去往彼岸。 你想离开这里吗?沈正泽握住谢灵均的双手,轻声问询。 谢灵均很难表达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只好反握住对方的手,说:我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这里,或者其他地方,我并不在意。 飞升是什么? 去往何地? 要去的地方就一定比现在所处的更好吗? 谢灵均并没有象这些问题,他只是觉得,漫漫岁月,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个知心人作陪就足以。 我们走吧,沈正泽牵引谢灵均,飞离陆地,去向高空,天道自有原因,就算最后不离去,也应该去九天之上看看。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09) 编钟声、箜篌声,乐音此起彼伏,相互应和。 江眠情的尸首朝着鄱阳湖飞去。水底跃出一条大鱼,鱼尾擎着一具棺木。棺椁应声而开,旗帜松开,江眠情滚落在棺木之中。 大鱼又衔着棺椁沉入水底。 众人围聚在广场之上,抬头看响雷一道道劈下。谢灵均和沈正泽迎着天雷而上,身影渐行渐远。 究竟发生了什么?北冥派的人还没有弄清,一切就已然结束。 转瞬而已。 季烟然叹了一口气,走到温怀瑾身前,说:青阳阁与北冥派友谊长存,绝不变易。江眠情想要靠人填阵,破开天外天,好借以飞升。我们已经收回他所用的灵材,至于他修改过的阵法,还得靠北冥派的人来彻底毁去,以免贻害无穷。 季烟然的话,不知温怀瑾有没有听进去。 但这些事情,必然要靠北冥派的人来善后。 可青阳阁的人才刚刚杀害了北冥派的掌门,一切还需要慢慢来,慢慢解释 季烟然颇感头疼。 温怀瑾抬头望着谢灵均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而后看向季烟然,说:我们两派再从长计议 紧接着又说了许多的话,但并不激进,态度坚决却温和。 这让季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姜政,这师徒二人的确让人感到舒心。 不久之后,天上的雷劫已经消散,人间的魔气也随之而去。 所有的喧嚣退去,编钟的乐声更加明显,明明只是在北陆响起,却好像回荡在整个三界一般。 一条长河凭空而来,水流里飘荡着一只乌篷船。 船中坐着一位清丽貌美的女子,她抬手一招,箜篌飞入怀中。她身旁坐着一个男子,正是早就死去的常相思。 女子双手撩动琴弦,就听常相思歌道: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在缥缈的歌声里,长河倒流,乌篷船沿着流水而上。水声夹杂着歌声,一并消失在众人眼前。 等银河尾端的浪花滴落,又见一面符帛从天而降,飘向高崖,上面所书的律法也镌刻在高崖的岩壁之上,即刻运行。 众生平等,三界互通。 这是沈正泽前世制作的符帛,当日人魔两族制定的律法皆在里面,最后被他悬挂于九天之上。 谢灵均与沈正泽越过九天,抵达天外天。 原来这就是天外天,沈正泽望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地方,失望道,听闻天外天可以连接大千世界,我们要破开此地吗? 那是什么?谢灵均指着远处的白光。 两人上前,白光越来越耀目。 沈正泽捞过白光,惊讶道:这是我前世制作的符帛,将曾经人魔两族说好的律法写在上面,融入天道 话未说完,手中的符帛开始朝着下界落去。 谢灵均若有所思道:师尊开始了溯源时空的大阵,阵法名为三界传说,三界包含九天、人间、深渊,想来是不包含蛮荒和天外天的。这符帛竟然藏在天外天,也就因此幸存,没有在时空倒流时消失。 原来如此。沈正泽点头赞同。 谢灵均沉默半刻,终于还是开口:走吧。 这两个代表的含义不必多说飞升,去往其他世界。 他们已经不是这个世界法则所能容忍的存在了。 从一开始,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完善这个世界三界不通,各族不和;那就打开三界,将各族平等写入律法之中。 他们的喜怒哀乐,只存在于他们之间,对于法则而言,它要的只是完善。 谢灵均执剑,紧紧握住道侣的手。 空间生生破开,飞升。 恍惚间,两人耳畔传来歌声: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只乌篷船随着他们穿越时空,去往异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 终!于! 写!完!啦! 第119章 江歇番外 师弟的阁楼很少有人入内,那凛然肃杀的剑意,萦绕在每一寸木头的间隙中。 照理说,剑修会很喜欢剑意,但师弟的剑意除外他的剑意满含杀气,一片寂然,毫无生机。 没有人会喜欢死水一般沉寂的气息。 他不闭关,我时常会去他的阁楼看看。在春天,提一壶去年秋日酿下的桂花酒。 他会在这种时刻露出微笑。不得不承认,他俊美冷然的脸,笑起来别有风情,难怪总有人偷偷爱慕他。 师弟性子不定,在获取本命剑前,总喜欢换剑,一把接着一把。那些被厌弃了的剑,或插在地上,或悬在房顶。 偌大一间屋子,里面的剑琳琅满目,很少有空余的地方。 我进来后,一路走,一路避开剑,最后在他打坐入定的地方,扫开几把剑,坐了下来。 今年和姜政他们一起去东陆,你要同行吗?我将酒壶放在剑室的地板上。 不喝酒。他微微一笑,师兄要是喜欢喝酒,还是去找姜政吧。 剑室里的剑意更加强烈,激得我当场就像和他打一架。 非常不舒服。 啊,我很喜欢这个师弟,也时常和他切磋。师父的师兄弟大多被逐出师门,我和师弟两个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了。尤其师父仙逝过后。 但我也必须得说,我有时真的很讨厌他。 比如现在。 我掀开酒盖,将酒壶塞进他怀里,笑道:抿一口,我亲手酿的。 我和他的剑道不同,谁也无法说服说。我总觉得自己的剑,是用来救助他人。越强,守护的东西越多。 他则不然。 我尊重他,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某方面的排斥,比如他认为我时常不务正业。 他勉强接过酒壶,喝了几口。 不许用灵力化解酒劲。我笑道,从他怀中夺过酒壶,大口饮酒。 喝一半,倒一半,甜腻的酒水洒进我的衣领。 师弟不怎么饮酒,大几口下去,一开始还很清醒,后来就有些脸上泛红,有些熏熏然。 我和他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他就是个锯嘴的闷葫芦。一壶酒喝到见底,我只好呆坐在原地,觉得没什么滋味,便又拎着酒壶起身,准备离去。 我走了。我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师弟犹自发愣,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淡淡道:师兄走好。 我不住摇头笑了笑,走到木梯旁,准备下楼。 从剑室出来后,身上的压力陡然减弱,感到轻松不少,我抻了抻肩膀,款步迈下。 没走几步,就听见五楼传来嘭的巨响。 我一开始还没有当做一回事,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心想如果没什么事情,或者师弟自己会处理,我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毕竟师弟请人用法阵封印了五楼,想来也是不愿我们窥探。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颠覆了我的想象,打得我猝不及防。 先是有魔气从五楼泄漏出来,紧接着师弟急匆匆赶到五楼,推门而入,好一阵声响。 五楼里的法阵应该是能够隔绝声音的,而无法隔绝的情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联系此前有魔气泄露,难不成师弟抓了什么魔兽过来豢养? 我心中一惊,立即冲上五楼。 许是师弟喝醉了,又或者事态紧急,阵法被打开后,他一时忘了关闭,我便轻易地进入五楼的屋子里。 室内一片漆黑,惟有魔兽一双猩红的双眸散发出光芒。 我对魔族不太熟悉,一时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只知道绝非易与之辈。不知师弟为何将其囚在此地。 师兄!谢长怀惊呼一声,转身看向我。 之后发生的一切乏善可陈,也可以当做我并不想多说。总之,我一剑砍死了魔族,顺便将与魔族相连的灵族也一并砍死。 后来的岁月里,我偶尔想起,也觉得死在我剑下的两个亡灵太过冤枉。 无端被谢长怀抓来囚困多年,被硬生生捆绑在一起,饱受折磨,只是因为谢长怀相信灵魔同体方能修成正果。 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到最后,被我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 冤枉。 委实太过冤枉。 拔剑的那一刻,很难说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我隐约猜到谢长怀的动机,干脆就杀死他们一了百了,将谢长怀的罪证一并消去,当做无事发生。反正死无对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内幕。 或许我只是一时情急,喝多了酒,没想太多。 反正,这件事情,我总归是做得不对。后来的漫漫岁月中,也不敢再去细想。 如此,重罚了谢长怀,却并不将他逐出青阳阁,我也严辞警告了他,想必他不会再执迷不悟,相信什么灵魔共生的荒唐言论了吧。 退一步,就算他相信,难道他还会忤逆我第二次? 后来证明,他的确会。 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也有可能是我认识了谢长怀□□千年,结果还是没有看透这个人。 反正后来他死后,我在慰灵塔里,在他的棺木旁,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思量,疑心我并不十分关心在意他不然何以看不透他? 至于将谢长怀逐出师门这件事,我并不后悔,只是后悔其他门派前来逼问时,将谢长怀的秘密透露了出去。 我不相信灵魔同体说,但多的是其他人信奉。 谢长怀以天灵之体,与曲婉容天魔之体结合,最后孕育出一个灵魔同体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谢灵均。 曲婉容最后摆了谢长怀一道,我也是后来才晓得,谢灵均的体内被塞入了一粒蚀心魔蛊的魔种。 曾有魔族大能策算,并预言,将会诞生一位魔尊,带领魔族走出深渊,重返人间。 曲婉容到底是魔族,比起谢长怀心心念念的飞升一事,她更在意整个族群的命运,在意他们是生存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还是阳光充沛的人间。 谢灵均是灵魔同体这件事一经泄露,引得无数人魔垂涎。 当时德海的廖漾正欲攻打潜龙湖的骆平堂,骆平堂便使计,让廖漾去杀曲婉容,因为预言之子已经诞下。 将来会成为魔尊,带领魔族走出深渊的人,不是骆平堂,而是曲婉容腹中的孩子。 我得知消息后,与姜政二人,连夜前往沧水境,可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只见昔日应天宗化为一片血海。 我从曲婉容怀中抱走孩子,答应谢长怀会将其抚养成人。 这是第九个万年的气运之子,这件事确凿无疑。我毕其一生,未能参透飞升之道,只愿你能让他飞升成仙。说话时,谢长怀已经气息奄奄,但字句坚定,一字不爽。 我点头,一一答应。 曲婉容死得很安详,她已经完成了一切,只待魔种发芽。 这便是无情的天道,这便是无常的命运。 那年,我已经无我境圆满,隐隐要晋升太上境。只因将师弟逐出师门时,发过心魔誓,此生与他不复相见,而后又打破誓言,于是再无法进益分毫。 我为婴儿取名谢灵均。他既是灵魔双生,我只希望他灵性更多,魔性少一些,于是他的名字中便有个灵字。 他幼时很是和善,美得像个谪仙,脾气也好。 只是后来练功出了差错,我带他去灵山求医,被慧明禅师点出此子体内孕育天下极恶之魔种。 自此之后,我便要求他时时默念清心诀,以压制体内的魔性。 可仍旧无济于事,数千年后,我只好同沈正泽一起将他骗到灵山,最后联合慧明法师将其打入灵山谷底。 之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沈正泽放了谢灵均,关闭了高崖入口。 我无法,不能忍心杀害沈正泽,只好借他的两根经脉搭建通道,留取他一命。 事已至此,本无可转圜,但我在谢灵均当年练功出错后留了一手,联合姜政切了他一角神魂。 那抹神魂被置入祭天法阵之中。 这个法阵姜政布置了千年,终于在谢灵均入魔之后完成。 神魂原本被我放进了融血冰莲和苍木寸心之中,重新捏造了一具躯壳。可灵族本就会自动孕育神魂,灵躯孕育出来的神魂与谢灵均的神魂相夺,致使躯壳瓦解而亡。 我第一个尝试早早以失败告终。 幸好祭天阵法成功运转。 那抹神魂贮存在阵法之中,当阵法启动之后,当初灵族孕育的神魂就会被杀死,而谢灵均的神魂就得以生存。 此乃骗天。 如若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阵法会一遍又一遍开启,逆转时空,直至我预设的事情发生。 也就是说,谢灵均的神魂最终会转移到我捏造的灵族身上,他不会再是灵魔同体,而是一个纯正的灵族,再不用背负任何沉重的抱负,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 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理应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阵法大成,耗尽了我与姜政的生命,在他人眼里,我们离奇地早衰而亡。 姜政告诉我,这是他一生最杰出的阵法。当然,我没有同他说,谢灵均是我这辈子打磨过最锋利的剑。 谢灵均应该是独立的,可在我眼里,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毕生的心血,我最好的一件作品。 我爱他,就像世上所有父母爱孩子那般。 倾其所有,用一种极其笨拙的姿态,但愿他能谅解我的一片苦心。 时空逆转,会封印记忆,除了谢灵均。 我是在第二世快要死的时候,才回忆起一切。 还好,我今生虽被封印记忆,却还是猜到了阵法启动,我或许不是第一次活。我也弥补了前世的不足,我很满足。 永别了,季烟然,我的朋友,很抱歉将重担都过给你了。 永别了,我的两个徒弟,沈正泽 还有,谢灵均。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一本,接下来应该会填坑《少庄主的绯闻日常》,接着把《挽天》写完。填坑的同时,应该会存稿《我全部都要》。 《我全部都要》《明明是我先来的》求预收,不过估计要到下半年开了。 《我全部都要》:攻谈了好几个男朋友,结果都不欢而散,直到遇到一个特别心动的人成婚。结了婚之后,他发现,所有的前任都是自己爱人易容的。互宠,双箭头。这本准备全文存稿,六月底或者七月初开文吧。 恋耽美 当魔尊重生为废柴——久而思归(110) 《明明是我先来的》:攻穿书,撩了原书中的大师兄,结果发现大师兄因为暗恋他,遭受十年雷劫。因此下定决心,要斩断情缘,避开情劫。结果两人还是双双陷入情劫。互宠,双向暗恋。 我真的太喜欢双向暗恋这个梗了,感觉可以写一辈子。233333 明天再写个飞升后的小甜饼,应该就真的要完结啦,有缘的话,大家下本书再见吧~ 感谢所有小天使,比心~ 第120章 谢沈番外 001 飞升后第一天。 谢灵均看着满大街的汽车,适应良好。 沈正泽不禁汗颜,开口:师兄以为如何? 谢灵均沉吟道:不错。 哪里不错?沈正泽莫名心虚。 这满大街的汽车,街边男男女女盛夏着断袖,师兄觉得不错,真是适应能力很强啊。 这里的器修别有修炼法门。谢灵均思量片刻,得出结论,就是可能修为不太高,跑得有些慢了。不过能供这许多凡人修炼,也算有利有弊了吧。 沈正泽:师兄,你开心就好。 002 飞升第二天。 沈正泽激动地站在自家大门前。万万没想到,他沈汉三又回来啦! 回来第一件事在坑文底下骂作者(不是,并没有)。 谢灵均见沈正泽喜形于色,就差喜极而泣了,心中大感意外,凑上前去摸了摸对方的脸,轻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师兄!沈正泽一把抓住谢灵均的手,转过头,语气是前所有为的认真,你知道吗? 谢灵均也不禁认真起来,抿唇道:有所不知。 我以前飞升过一次。沈正泽语出惊人。 谢灵均也着实有些惊讶,挑了一下眉头,随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第一次飞升前,就待在这个世界中。沈正泽用脸颊蹭了蹭谢灵均的手,接着说,我接下来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要惊讶。 谢灵均轻笑一声,说:不惊讶。 沈正泽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谢灵均,开口:其实师兄你生活的修仙世界,是一本书。我要怎么说好呢? 用嘴巴说。谢灵均打趣道。 沈正泽家住大别墅,但门前也不是无人经过的偏僻之处。路人见谢灵均和沈正泽两个美男亲昵,不禁注目。 沈正泽旁若无人,想了一下,继续道:师兄,你也发现了吧,这个世界灵力稀薄,几近于无。 不错。谢灵均微微颔首,这是你的家吗?我们要进去吗,还是继续停在门口谈天? 沈正泽被打断思路,呃了一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没有钥匙。 谢灵均询问:要我用阵法开门吗? 好。沈正泽颇感意外,没想到大师兄还跟娄宿云学了这种奇怪的小阵法。 两人推门而入。 沈正泽边走边说:就是你也知道,有得道高僧从天外天得书,记录下佛法。我们这个世界也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可能得到一些灵感,这些灵感源自别的世界。 他们记录下这些灵感,构建了一个世界,写出了一本小说。这些小说的世界可能是虚构的,也可能是真是真是存在的 谢灵均终于彻底听懂,回道:你是说,有人自天道得灵感,将我生存的世界纪录了下来,写成一本小说? 就是这样!沈正泽道。 说话间,两人穿透进入屋内。 沈正泽离开已久,但还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家,轻车熟路地开了灯。他想起一件事,立马走到一楼客厅的茶桌前。 果然,平板还在。 他拿起平板,打开,竟然还有百分之八十多的电。再看日历,是2020.4.6,星期一,清明节刚过去两天。 他是清明节穿越的,没想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活了一万多年,这个世界的时间才流逝不久。 奇妙。 谢灵均看到平板,微微蹙眉,心中很是讶异这件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超乎想象,他也就没什么太大的表示,有那么一点点习惯。 003 飞升第九天。 谢灵均已经能够熟练地操纵各种电器了。 此刻,他大手一揽,不由分说,将沈正泽按在怀里,打开了猕猴桃视频,只听见视频里的人唱道: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半夜里,两人躺在床上,沈正泽喃喃自语:淡黄的 谢灵均伸手捂住沈正泽的嘴,淡淡道:我本来快要忘记了,又被你提起。够了。 沈正泽本就记忆超群,脑海里不断重复,有那么一秒,他真觉得了无生趣,怀疑自己穿越回来意义何在。 每一个失眠的夜里,没有一条淡黄的长裙和一根蓬松的头发是无辜的。 004 谢灵均是异世界来的,换句话说,是个黑户。 有时候就会有些小小的尴尬。 比如现在。 我们就去商场买衣服。沈正泽诚恳道,我们都戴口罩了,你也测了体温,36.3,没问题的。我们众志成城,共克时艰,但买衣服这种需求也应该被满足。 健康码呢?店员寸步不让。 沈正泽指着手机,说:在这里呢。 店员用怀疑的目光扫视谢灵均:你呢? 谢灵均: 衣服总是会有的,192穿185的衣服,挤一挤也是勉强可以的。爱人穿自己的衣服,对沈正泽而言,别有一番情趣。 005 飞升第二年。 沈正泽已经放弃折腾美食,因为他发现,自己和谢灵均辟谷太久,都吃不下东西了。 世上有太多东西应该被珍惜,比如美食、美景、美人。 沈正泽遗憾不已。美人在怀,或者说在美人怀,两人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电视,浪费美好时光,再一起互喂美食,这简直人生理想了好吗? 现在被迫放弃了美食这一项。 沈正泽只好退而求其次,每日给谢灵均斟茶,聊以替代。 说实在的,两人几乎都没有什么物质欲望,一年过去也花不了多少钱。沈正泽怀疑他之前几年攒下来的钱,够两人这样花上好几万年了。 006 飞升后的第三十年。 沈正泽有些发愁,是的,他真的不想再被人问年龄了。 我今年五十六了。这种话说出来实在尴尬得很,像个拙劣的玩笑,因为他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嫩得能掐出水。 真不信,他只能掏出身份证,但结果不是别人相信他,而是怀疑他的身份证也是假的。 这就很尴尬了。 他和谢灵均宅在家里快十多年了,真不敢迈出别墅。好在对他们而言,宅是一种修仙素养,入定个数百年都不成问题,别说十年了。 就是这里灵气稀薄,入定也没什么用,更别说他们现在修为已经到顶,没有入定的必要。 谢灵均终于忍不了,虽然自己的道侣很好玩,但不能练剑简直痛苦不堪。 我们去无人之境,如何?他问。 沈正泽点了点头。 两人看着世界地图,计划了好久,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世界压根就不适合练剑修仙。 沈正泽提议道:要不我们再飞一次? 谢灵均沉声答应。 007 这次不幸飞升到传说中的ABO世界。 沈正泽一开始适应良好,直到某一天自己身体有些微妙的变化,顿时瞳孔地震。 他!不会!是个!Omega吧! 因为修炼功法,他身上本就有淡淡的幽兰气味,这下直接满屋子都是,呛得人快要咳嗽。 谢灵均到这个世界以后,只有一个想法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他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除了道侣和自己的气味,别的他一概闻不到。 直到 放心,没事,我们两个不会分化的。谢灵均拍了拍沈正泽的肩膀,就是你想得太多,身体自动反应,灵力散逸了。 但沈正泽迷迷糊糊,拉着谢灵均的衣袖,说:咬我一口,标记一下。 谢灵均: 沈正泽又重重地拉了一下。 谢灵均:多喝热水,少想些有的没的。 这又是什么勾引他的新花招?都老夫老夫了,招术还是一套一套的,每天都很新鲜快活。 谢灵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动容。 008 两人又飞回《三界传说》的世界里几次。 某一次,谢灵均终于实现了自己顺一把白雪燃狮的愿望。 赤野地一片暗红,泥土是红的,长出来的草也是红的,惟独上面的狮群洁白如雪,踏草无痕,不沾染红色的印记。 白雪燃狮有大有小。 谢灵均找了最大的一只,征得对方同意后,与沈正泽两人坐在白狮背后。 我一直觉得你很像白雪燃狮。谢灵均将沈正泽搂在怀中,凑到对方耳畔,轻声道。 沈正泽笑了笑,点点头,终于明白谢灵均为何总想来瀛洲看大妖了。 算我自作多情。沈正泽快意道。 谢灵均感知到对方的想法,下巴抵在对方右肩上,含笑道:不是自作多情。 初秋的风,温和、湿润,带着点夏天残余的热气,又好似即刻就会转凉,变化莫测。 白雪燃狮驰骋在漫漫原野之上,迎着暖风,白毛向后而去。 谢灵均抬手握住沈正泽的马尾,顺了一把,接着又顺了一把,之后捏住发尾,将长发一圈圈缠绕在自己手上。 无尽的寿命,本该是多么寂寥。可我总觉得,一点都不无聊,每时每刻都很快活。谢灵均心想。 心有此念,当是时,沈正泽若有所感,回头望向谢灵均,微微一笑。 初秋,风恰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到这里就真的完结啦~ 谢谢每一位小天使,大家有缘再见~ 本书由【泡泡TXT电子书小说全集免费下载】整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