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重生日记》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 ================= 书名:玄武重生日记 作者:元夜 文案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天道鸿钧降下天罚灭世,以清除尘世的战事祸乱,玄武族的族长越凉开启大封,保下玄武一族,自己神脉俱裂,力竭而亡。 很久之后,当一个崭新的九州大荒诞生,已经是老王八的越凉在一处失落神殿里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口石棺里,身旁还有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契夫。 把老公忘了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有一群鸟人想喝万年王八汤,就地取材,把他的石棺抬到火上烤,就差撒点孜然。 老王八越凉反手就是一个爆裂法阵,炸得鸟人屁滚尿流,于是周边所有的种族都知道,玄武族有位古神醒了。 小玄武们成功唤醒了老祖宗,那么按照遗世图谱,接下来这位祖宗会拯救跌落到食物链最底层的玄武一族;打跑九州大荒上的各种妖兽、混血种;找到遗失的龙门,帮玄武变回神兽。 祖宗有神力,祖宗就是救世神! 在一众玄武族小辈期待的目光中,救世神越凉迟疑了,糟糕,我用不了神力了。 玄武们:嘤QAQ。 老祖宗之间的碎碎念 找回部分记忆的越凉:哎,虽然你前世抛夫弃子,要求斩断命契,这一世还变成了哑巴,已经完全不爱我了,但我还是爱着你的。 因灵力耗尽而变成哑巴的契夫太炀有苦不能言。 等等,他说抛夫弃子? 太炀心神一震:什么?我们有孩子了? 越凉:卧槽,你能说话了? 阅读指南 *稳中带皮没有壳的老王八受X稳重内敛苍龙攻 *前世今生都是1v1,he,有生子,但用的是神兽特有繁衍方式。 *攻灵力恢复后能说话,前世有小误解 *背景私设架空,考究党慎重 *玄武的龙龟不是乌龟(我怕你们看到玄武就以为是乌龟就被吓跑了嘤) 内容标签: 生子 种田文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越凉,太炀 ┃ 配角:一大堆配角 ┃ 其它:种田 一句话简介:神仙重生种田 立意:全面发扬德智体美 ================== 第1章 老公你好 大荒之上弥散着浓厚的雾气,一片死气沉沉,远处有一高耸墨翠的山直入云霄,在那山的半腰处,有一破败神殿。 神殿如今只剩几根残破的石柱仍支撑着穹顶,石柱上残存着些许暗金的痕迹,依稀可见这些鎏金大柱当年的辉煌。 殿内草木葳蕤,各处都爬满凌霄花藤,赤橙花朵中不时飘出细碎星点,荡漾在空气中。 大殿深处安置着一口厚重石棺,雕花繁复,凌霄花繁茂的枝叶遮住棺口,形成封印。这口石棺放在这里多久,里头睡着谁,没有人知道。 但此刻,花藤被扯到一边,封印被打破了。 越凉从石棺里缓缓坐起身,神识混乱,分不清前世今生。 我不是应该死了? 他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是在玄武族的大殿上,当时天劫来袭,越凉舍命开启玄武大封,庇护族人,代价是自己身消命陨。 自己早该化作九州大陆上的山川了,如何又诈尸了呢? 越凉弄不清楚,待他看清石棺内的环境,以及身边躺着的另外一人,更震惊了。 睡在他身边的青年眉目俊朗宛若皓月,肤白若雪,轮廓稍硬朗凛冽,无端给人威严之感。 墨黑的长发铺洒在他身后,黑底红纹的锦袍以绣各种繁复秀丽的图案,层层叠叠不知有几层,一看就是极庄重正式的君服。 越凉:您哪位啊? 他低头瞧瞧自己的衣服,发现亦是一身相同的衣裳。 这种衣服是玄武族的契服,有着特定的花纹和样式,意义非凡,按照人族的叫法,算是玄武族的婚服。 越凉记得自己属于玄武族,他的神兽种族有两种形态,分为玄兽和武兽,在世人画出的图样上,玄兽是那只龙龟,而武兽是缠绕于龟甲上的苍龙。 玄武是四相神族中唯一的命契神,玄兽和武兽两心相许,便会以神脉为媒结下命契,厮守至地老天荒,若一方湮灭,另一方也不会独活,是以所有传世的古籍画册上,玄兽武兽总是一并出现,并称为玄武。 越凉是一只白色的玄兽,他记得玄武族的历史和风俗,但完全不记得自己有一位契夫,此刻看着契夫的睡颜,心情复杂。 自己是玄兽,那么这位应当是一头武兽了,同他有命契的武兽。 他的契夫虽沉睡着,手却与越凉松松相扣,看起来亲密无间。 越凉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对眼下的情况不知所措。 他完全不记得,但方才收手的一瞬间试探到对方神脉,其间灵流与自己相通无阻,甚至隐隐有向他这边奔流,辅助伤愈之势。 这是玄武兽双方订立命契后才会有的脉象,同生共死,无感不通。 命契是实打实的铁证,用人族的大白话来说,这家伙肯定是他自己的老公没跑。 越凉头疼不已,望着契夫的脸,语气沧桑,要死,我把你忘了。夫郎醒来可千万莫怪我。 他把住契夫右腕内七寸处,察看对方的情况。 契夫神脉强大,灵流走势平稳;反倒是他自己的神脉多处修补,灵流也断断续续,极大部分是从契夫那边流过来。 越凉心下了然。 前世天劫降至时他开了大封,神脉尽毁,如今这些断续的神脉却被人仔细修补起来,衔接之处还留存着心头血的痕迹,这些血线的尽头没入他这位契夫体内。 契夫在用自己的命,供他的命。 难怪契夫睡着了,玄武只有当灵流低至一定程度才会长眠不醒。 如今他先醒,神脉开始运转积蓄灵气,不需要契夫供灵,契夫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越凉捂脸,再一次感到心情凌乱沧桑。 老公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连老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 突然,石棺四周窜起熊熊烈火,焰色焦黑,温度却极冷,石棺边攀附的凌霄花藤立刻剧烈扭动起来,自动袭向入侵者。 越凉被吓了一跳,侧脸看向石棺外,这才弄清楚眼下的情况。 自己和契夫睡的这口石棺被人以巨大木叉支起,石棺下无任何燃料,却凭空烧起一柴烈火,这火极为狠戾,竟是直接威胁他的灵体。 神兽和人族皆为天地之灵,灵体若被撕毁或夺走,就会堕入畜.生道,任人宰割。 要变成烤王八了! 越凉惊恐,掌中迅速捏诀成阵,苍木发于海,木魂召祭,东海水来! 话音落下,石棺边缠着的花藤立刻融化为水流,拧旋成一条水龙扑向烈火,只听哗的一声,黑火熄灭,水龙贯入地面,遒劲的凌霄花藤破土而出,转瞬便将石棺托护住,枝繁叶茂,花朵赤橙。 越凉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契夫,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伤害。 呼,吓死我了。 他正要察看这火从何而来,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尖锐啸叫,有东西振翅飞离石棺周围,翅膀卷起的旋风糊了他一脸。 越凉将凌乱的长发拨开,疑惑地看过去,什么玩意儿? 话音刚落,他转扭过头去,便同三只生着黑翅膀的鸟人对上了眼。 三只鸟人皆生着六翼黑羽,羊首人身,自腰部以下为羊足,依靠双蹄站立;猩红的羊角和尾巴,尾端好似箭头;毛色灰黑,为人的上肢肤色偏暗,发鬃茂盛,双手手腕处套有暗黑的光环,不停有黑暗的光点被吸入进去,双目却是一红一蓝的异瞳,极为妖冶。 这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有点像西神族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 越凉震惊:你们是什么鸟? 对方还未搭话他就先看到三只鸟人围着的一方空地,那空地中央正燃烧着一个巨大火圈,将许多只长着壳的奇怪生物围困在中间。 约莫犬类大小,壳形似山岳,龙首龙尾麟爪,四肢短胖似婴儿的手臂,龙角短圆,大眼睛里惊慌失措。 其中一只沙绿色的以后腿站立支起身子,拼命朝越凉挥动他短胖的小爪子。 老祖宗,救救我们! 越凉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小龙龟是玄武,更震撼了,玄武?玄兽?你们是玄武族的? 那些玄兽得了他的回应,顿时像看到希望似的兴奋起来,龙尾巴摇得欢快。为首那只棕色玄兽将爪子在嘴边捂出喇叭状,拼命朝他喊道:老祖宗,救救我们! 玄兽们周围的黑焰在以一定的速度缓慢向中心收拢,火圈里不时传来玄兽惊慌的鸣叫。 越凉抬手又捏诀,下一瞬间,又是一条水龙朝那边扑去,火圈熄灭,凌霄花藤从地上长出来。 花藤深处传来玄兽们小小声的欢呼,但这些细小的声音立刻被一声巨大咆哮淹没。 越凉看向三只鸟人,只见他们猩.红竖瞳中闪动着愤怒。 为首最大的那只手掌一翻,立刻有团焦黑的火焰凝聚爪心,随时要向他投来。 越凉嘴角一勾,状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哎,我才刚死回来,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只见那鸟人双掌一合,将火焰拉扯成几团翻涌的火焰灵体,嘶哑着声音念出咒语,火灵立刻尖叫着扑向他。 这玩意儿但凡伤着灵体一点,肯定得花很长时间才能修补回来。 越凉眉心一凝,不再儿戏,调集全身灵流编织阵法,双掌结印默念心诀。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极强悍的赤橙光芒击中鸟人胸膛,带着他撞碎殿内一根石柱后击飞出殿外,而鸟人掷出的几团邪火却是在半空中就被凌霄花藤拦下。 大殿中央,无论是余下的两只鸟人还是玄兽们都惊呆了,看向越凉的动作整齐划一。 在一众大荒新生代的目光中,越凉掸掸袖子,拿出自己身为一族之长该有的淡定,这孩子怎如此不知礼数?现在到底什么年代了? 那只沙绿色的小玄兽上前,带领族众双爪相抱俯首叩拜,激动道:遗世图谱是对的,老祖宗果然神通广大!舜苍恭迎老祖宗归族! 越凉问:你叫舜苍? 舜苍道:是,小辈是我玄武族第二百二十六任族长,遵照祖训前来唤醒祖神,试了六百年,终于成功了。 玄武的寿命漫长,族长更是许久才更替一次,越凉震惊了:距离天罚灭世,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向舜苍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舜苍抬头,同身侧的副官对视一眼,才斟酌着语气回答他,回祖神,自天地初生至今,少说也已过去二十万年了。 越凉:我虽忘记了许多,但我依稀记得自己临死前,还是一只八千岁的妙龄玄兽。 一觉醒来就变老王八了,越凉觉得实在难以接受。 虽然神兽不会像人族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枯槁皱缩,但几十万岁的年龄说出去,多少有些失颜。 世道变化太大,越凉正想同小辈打听更多,就见所有的小玄兽皆眼巴巴望着他,大眼睛扑闪着,毫不掩饰期待的目光。 越凉:咳,为何这么看着我? 舜苍激动道:祖神果然是救世神,舜苍斗胆恳请主神出手,惩戒六翼神,救我族于危难。 越凉下意识摸向自己腕内侧神脉七寸,能感受到经方才一战,体内一丝一毫灵流都不剩下。 面上仍故作镇定地问:像方才一样? 舜苍说:像方才一样。 越凉慢吞吞地说:哦,不太行,除了那个口诀,我把其他的都忘掉了。 舜苍心神俱震,只听他又诚恳地补充:就算方才那招,短时间内也使不出来了,用光灵力真是不好意思。 越凉想的是,自己手下得稍微狠了点,打跑的那三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故而仍是淡定着。 却见舜苍忽然变了脸,一副心如死灰的绝望模样。 越凉道:不至于这么失望吧,祖神的心可要碎了哦。 方才还期待着呢,自己的偶像光环难道这么快就消失了? 只听舜苍对他有气无力道:祖神,不止那三个,外边有几十个,一个比一个厉害 越凉: 舜苍:他们是来抓我们的,特别想要抓您,觉得您的灵体大补。 舜苍:那三个只是先进来探探路,他们的领主就等在外面,火都架好了 越凉:无事,莫慌。 惊恐绝望的氛围开始在玄兽之间弥漫,越凉轻咳一声,对舜苍说:说了没事,你只要信万事有祖神就行。 他问道:小娃娃,你先告诉我,如今什么世道了?外面那些长翅膀的,又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说一个本文的小设定: 玄武族分为玄兽和武兽,玄兽是龙龟,武兽是苍龙,但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没有一只是彻底长成的 玄兽能跑能跳能爬树,性格活泼,每只玄兽死后壳都会化作大山,因此他们壳的形状是山岳的形状,像背着一座小山。 有时,会有鸟类把玄兽的壳误当做石头,于是常常能见到玄兽背着一个小小的鸟窝走来走去,试图找一棵合适的树安置鸟窝,但由于他们手短够不到自己的背,所以还得叫上契侣武兽,或者同伴玄兽来帮忙。 (我怕你们觉得玄兽就是乌龟然后被吓得果断弃文所以先放出设定小彩蛋,我太难了pwq) 第2章 借个吻 就在越凉同舜苍说话的间隙,大殿中央,两头六翼鸟人嘀咕半晌,趁着不注意,忽然展开六翼,猛地飞逃出神殿外,瞬间了无踪影。 越凉于是问道:他们是什么? 舜苍回答他:是六翼神,从西边过来的,他们不能沾染血荤,只吃灵体,很多族人都被他们抓走了。 越凉震撼:我族竟已沦落至为人鱼肉的境地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 他原本想着,玄武族或许衰落了,却没想到直接堕落成其他种族的食物。 又沧桑地说:你可知道,我族在天罚未至以前是四相神族之首。莫说天帝,就算创造出高科技的人族,也得忌惮我族三分。 如今怎么就变成汤头王八了! 舜苍和小玄兽们有些畏惧他,一时半会儿没敢接话。 越凉只得暂且把前尘往事放在一边,眼下,要先处理有人要拿他们去烧烤的危机。 包括舜苍在内,他一眼扫下去,就能看出体内其实没有多少灵流,根本不能同六翼神相抗衡。 神兽体内特殊的神脉可以汇聚天地灵气,在体内形成灵流,身体像一个贮藏灵流的罐子,随用随取。 当灵流积蓄到一定程度时,便可以呼风唤雨,甚至毁天灭地。 现在这些小族辈莫说是布雨,只怕要变个人形都成问题;而他自己体内灵流耗尽枯竭,神脉受损使得灵流恢复的速度极慢。 眼下,他这只老王八,并一群小王八,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越凉忘记了能使自身快速凝聚灵流的心诀,但好在他还记得如何借灵流。 更何况身边还躺着一个巨大的灵流罐子,不借白不借。 他轻咳一声,对舜苍一众故作高深道:我需要调息片刻,恢复灵流。你们暂且先守着这里,若是他们打进来,即刻唤我。 老祖宗说话半文半白,还端着一股上古遗风,舜苍眨眨眼,艰难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带领一众族人在大殿的各处角落藏好,隐蔽自身,同时盯着殿外的动静。 没了围观群众,越凉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同在契棺里的契夫,神色复杂。 在他仅存的碎片记忆里,有一种借灵方式只要通过命契就可以实现,操作简单直接,非常实用。 越凉缓缓倾身,手撑在契夫身侧,俯视对方,长如墨瀑的发自肩头滑下,垂落在契夫胸前。 他深吸口气,压住心底轻微的陌生感和疏离感,低声说道:阿郎,事出有因,越凉冒犯了。 说罢,便俯身吻了上去。 双唇柔软,气息交织温热,他臊红了耳根,偏还得故作正经地引导灵流至自身体内。 灵流汹涌澎湃,似洪水溃堤般朝他奔涌而来,他不由自主加深这个吻,贪得无厌地索求,随着灵体逐渐充盈,有浮光般的记忆碎片一同向他涌来。 明日便是结契之日,我先过来瞧瞧你,你这儿倒是真热闹怎么,你竟舍得赶我?我偏不走 你怎来了?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鸿钧要覆世,参战的神族无一能幸免,首当其冲便是族长,你 灵流浩大,越凉猛地撤开身,喘息剧烈,目光灼灼看着契夫的脸,半晌,才喃喃道:太炀阿炀? 那人犹沉睡着,并未回应他的问话。 他在对方的记忆中捕捉到了前世的记忆,虽然只是浮光掠影,撕裂般的心痛却悄然袭来,是人至穷途末路时,对挚爱割舍不下的心痛。 他低垂着头,安静地缓了好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又看向太炀。 我连自己的来历都记不大清,没想到最先回忆起的,竟是你的名字。 倒也无妨他轻叹一声,拍拍太炀的脸,语气变得轻松,慢慢来罢,不过你究竟什么时候能醒? 他的契夫睡得昏沉,胸膛平稳地起伏着,自然不会回答他。 越凉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脖颈顿时泛起红晕,一直爬上耳根面颊,直至老脸臊得通红。 契夫双唇泛红润泽,都是方才被他啃的,越凉老王八下嘴也没个轻重。 他帮太炀整理好衣衫,慌忙爬出石棺之外,活像心虚的小贼。 . 没过多久,遍生植物的废弃神殿外,传来沉重蹄踏,许多个六翼神出现在大殿门口,遮蔽住大半光线。而后他们忽然撤开,让出中间的一条道。 一个更大的六翼神缓步踏进了破败的神殿里,足蹄踏在龟裂的石板上发出闷响,每一步都激起灵流的晃动,他比其他的六翼神看起来更似前世的恶魔,体型也更壮硕。 他在大殿中央站定,手中石叉随意往地上一顿,只听咚的一声,灵流震荡立刻扩散开。 大殿里空空荡荡,方才逃进来的那群玄兽已经不见踪影。 六翼神领主环顾四周,眉心渐渐蹙起,缓慢地走进殿去,其他六翼神颤巍巍地跟在他身后,其中就有先前被越凉击飞的三只。 领主走得越来越深,他的蹄足踩在一根藤蔓上,忽然,这根藤蔓动起来裂出地面,以迅雷之势朝他袭来! 他下意识挥叉抵挡,只听铛的一声,藤蔓弹飞,竟发出金石般的脆音。 更多花藤朝他袭来,跟在他身后的六翼神顿时落荒而逃,以被先前被击飞的三只为首,旋风般飞逃出神殿,转瞬便没了影。 六翼神领主惊怒,咆哮着反抗,不曾想花藤竟越缠越多,每一枝都粗壮无比,仿佛有人操纵般迅速捆住他的手和蹄足,不一会儿便令他失去反抗能力。 领主成了困兽,立刻在胸腔内以灵流凝聚邪火,企图来个鱼死网破,一根花藤却早一步发现了他的企图,化成利剑之势直刺他的胸膛。 噗! 六翼神领主的竖瞳瞬间收缩,那花藤刺入他的胸膛却并未造成任何伤痕,却是直直没了进去,融化成一股赤金色的灵流,转瞬遍布四肢百骸,结成一个巨大封印将他体内灵流压制住。 现在他变成了一头没有灵力的妖兽,除开蛮力,再构不成威胁。 六翼神领主正拼命挣扎,一团黑影忽然跳至他身前,蹲在巨大的藤蔓上同他对视,就是你要吃我的小辈们?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除了头上长着长而黑的毛发,身体其他部位的皮肤裸.露着,被发色衬得极白皙,眉目英朗。 这个生物还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同只裹了一块皮毛的自己比起来,厚实得像茧里的蚕。 六翼神领主嘶哑地开口,嗓音好似在火里滚过一般,你是谁? 越凉微微挑眉,你会说话? 六翼神领主瞪着他,竖瞳里充满愤怒和耻辱。 越凉又说:会说话就好办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放你走。 对方问:什么? 越凉说:你回去,带着你的族人们离开这里,并且立天地誓,发誓绝不伤害任何一只玄武,怎么样? 他只听对方回敬了自己一声吼:不可能! 于是耸耸肩,道: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把你带回去。 他随手一抓六翼神领主的红角,逼迫他仰头看着自己,你知道人族对待捕食者的做法吗?他们会割下捕食者的头挂在村子口,这样就没有其他捕食者敢来了。手段虽狠,却能存活,你觉得呢? 六翼神领主顿时愣住了,完全没有料到昔日任人宰割的玄武族会突然变得这么凶猛,嘴张了几下,你、你们做不到的,你们没有灵力,只是一群四脚兽类而已。 那你就看着吧,你现在也没有灵力,你也只是一只四脚动物。 越凉从花藤上跳下来,稳稳落地,心情颇好。 舜苍小步跑了过来,问道:祖神,这个六翼神怎么处理? 越凉掸掸袖子:先留着,他已经没有灵力,又被捆好了,暂时不构成威胁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越凉人形的身影不见了。 舜苍震惊地看着,原先祖神站着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白色小玄兽,白里又透着一点淡淡的蓝紫,龙角断了一边。 这只玄兽没有龟甲,背脊处生着一溜儿的白色龙鬃,他于是惊呆了,磕巴着问:祖、祖神,您? 唔,灵流又用光了,维持不了人形而已。 您、您的壳? 越凉看了看自己,倒没有多吃惊,抬起后爪挠挠耳朵,末世的时候扔出去挡天罚了,应该早就被劈成粉碎了吧。 不只玄兽,只要是长着壳的龙龟一系,壳几乎是使这只兽在大荒恶劣环境中存活的必备条件。 舜苍着急着祖神没有壳,出了神殿后该怎么办,以后遇上风暴呢?大雪呢? 越凉倒是比他淡定多了,拍拍小辈的壳,不必担心我,我连末世都挺过来了。现在先处理这只大鸟人你之前说,我们呆着的这座山,会在多久后升高? 舜苍说:两天之后,这座山会升高入云霄,所以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前下山,回到族群里。 我记得你说,玄兽们上山来,是为了采花,顺便试一下能不能唤醒我们,是吧? 危机解除,玄兽们已经开始忙绿起来,采下花藤上的凌霄花,就地取材,以巨大的蒲叶包起,又用花藤捆扎,一次能捆一大包,比玄兽们自身的体型还大。 越凉蹲坐在石棺边缘,看着那些硕大的叶包,又看看仍被花藤捆在高处的六翼神领主,最后,目光落在石棺里,契夫太炀平静的睡颜。 他中肯地说:嗯我们的行李,可能有点多。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亲一个 太炀:啾 第3章 出山咯 越凉趴在石棺狭长的边缘上,好奇地看一只玄兽采下许多凌霄花,搬运到大殿中央,有另外几只玄兽在那里忙活着,将堆成小山的花朵都打包好。 在他的记忆中,玄兽从来没有在兽形时用后腿站立过,因为没有必要。前世的玄武即便天资最差劣,也都能变化出人形,人形用起来比兽形方便,这是三界共识。 他眯起眼,盯住一只玄兽仔细看,很快便看到对方的灵体,里面飘荡着微薄的灵流,少得甚至比不上前世的人族。 灵流稀薄导致这些小辈们无法变出人形,倒是好理解。越凉没想到的是,玄兽们居然学会了只用后腿走路,如此一来便能腾出两只短胖的前爪干活儿。 他的目光跟随那只搬运花朵的玄兽,看到对方走路的时候将前爪揣在身前,龙尾微微翘起,两条后腿走得倒挺快,像个弓着背的小老头儿。 他以爪托起腮,尾巴一甩一甩,同对方搭话,舜苍,你们采这些花,用来做什么? 祖神有所不知,如今能找到的食物太少,大多都不含灵流,我们只能吃这些花。舜苍将采摘完的翠绿花藤整齐码放,逐渐就形成柔软的一堆,承蒙先祖厚爱,花中凝聚有灵流,我们才得以幸存至今。 越凉缓缓翻身,滚下石棺边缘,掉进那堆柔软的花藤里,发出噗的一声,把舜苍吓了一跳。 他从藤蔓间抬起头,头上还顶着一片翠绿的叶子,这么多花,大家怎么运回去? 舜苍恭敬地说:祖神放心,大家自有办法。 越凉还以为他说的自有办法,是指运用一些巧妙的工具,比如木轮,绳索。毕竟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而玄兽们只有犬类大小,看起来就很柔弱。 完全没想到玄兽们直接用背的,简单粗暴,排成一条长队缓缓前进,小身影完全淹没在蒲叶包的阴影下,有点像放大版的蚂蚁搬家。 六只玄兽挖坑钻到石棺底下,一齐动作,以龟甲驮起,将祖宗们连人带棺直接扛走。 越凉坐在石棺边缘,看着玄兽们沿山路浩浩荡荡蜿蜒而下的一排小身影,有一种自己是山大王的错觉。 整座山笼罩在夜的漆黑中,山高入云,月亮仿佛近在咫尺,皎洁的光照得山间小道一片敞亮。 每一个被玄兽驮着的巨大叶包都好像一座移动孤岛,舜苍在上面跳跃着,往返于队首和队尾,确保没有玄兽掉队。 越凉受到启发,学着他的动作,跳过两个叶包,跳到六翼神身上。 六翼神被粗壮的藤蔓捆成了一颗球,由四只玄兽驮着,只剩头在外面。他仔细察看过六翼神体内的封印,确定没有问题,于是坐在六翼神身上,试图与对方攀谈,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他从六翼神猩红的竖瞳里看到了愤怒和蔑视,过了一会儿,听到对方嘶哑的回答。 老鳖,待吾自由了,一定会吃掉你。 越凉啧啧道:我所见证过的那个时代,人族喜欢叫我老王八,你若有幸见到他们,应当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他说罢,用爪子戳戳六翼神的黑色的羊鼻子,锲而不舍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六翼神瞪了他一会儿,说: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看到坐在他身上的这只玄兽瞪了瞪眼,虽然对方此时是兽形,没有眉毛,他却无端觉得这老鳖挑了挑眉,完全是一副张扬的欠揍嘴脸。 越凉哟了一声,说:我所认识上一个叫阿撒兹勒的,被白虎族用玄雷劈死了。你们西神族还是这么喜欢一大群人用同一个名字。 阿撒兹勒瞪着对方,不说话。 越凉不再跟他闲扯,直切正题,你们为什么吃玄武?天地有法,不可涂炭有智之灵,别告诉我你们先祖没有流传过这条训诫。 一个肆意妄杀的族群,终究会至陨堕。 阿撒兹勒看着他:吾族只能吃灵体,不吃就会死。 越凉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摇摇头,好吧,是我在文明世界待久了,刚死回来,忘了物种平等不适用于大荒。 他又戳戳阿撒兹勒的羊鼻子,现在你落到我们手里了,最好配合一点。我不会杀你,但也不想这么快就放你回去。 阿撒兹勒盯着他的脸,眼睛里能冒出火来:吾一定会吃了你。 等你能解开封印再说吧。 . 逗大鸟人没意思,小玄兽们又有些敬畏自己,越凉只得回到他的石棺上坐好,被玄兽们抬着走,充当吉祥物。 但安静待了一会儿,他又闲不住了,扯下石棺边攀附着的凌霄花藤,来到太炀身边,靠着他坐下,灵巧的小爪子翻飞,开始用花藤编帽子。 一边动手,一边还同契夫闲聊,也不管对方能否听到,只顾着自言自语。 如果我只是失忆了,而没有记错的话,一个尘世覆灭后,会有一个崭新的诞生,此谓轮回,对吧?哎,没有美食,没有游戏,什么都没有,创造这些的人族可能都还没出生,重来一遍的世界真无聊唔,二十万年,伏羲应当出生了吧,女娲可能要晚一点儿,希望他们快点儿造人,人族挺有趣的。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 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用花藤编出了一顶柔软的圆帽子。 越凉伸出自己的小爪子,翻过来看看,虽然兽形的时候只有四个指头,肉乎乎的,像婴儿的小手,但十分灵活,故而他十分满意。 越凉小心地托起太炀的头,帮他戴上那顶圆帽子,免得行进颠簸中磕到了头。 一边戴还一边絮叨着: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你的头发是银灰色的,那么脊鬃肯定也是银灰的。我们都老啦,你看,我的鳞甲都变白了,以前是墨蓝色的你会是什么鳞色的武兽?灵力这么强大,鳞色肯定很深。 太炀仍旧安静沉睡着,睡颜没有丝毫变化,月光轻柔洒在他的脸上,显得轮廓温柔。 越凉打了个哈欠,白天那番激斗很耗心力,他才刚醒,精力仍不充沛。于是紧挨着太炀蜷起身子,脑袋温顺地伏在他胸口上,抖抖耳朵,听着对方的心跳,无端觉得心安。 他合上眼,放缓呼吸,很快便困顿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他嘀咕道:二十万年了,这月亮还是这么圆 话未说完,他便睡了过去,发出细小的呼吸声,意识飘进梦境里。 他的尾巴卷着太炀的手,忽然,那手动了动,似梦中无意识地动作。 但他睡得太熟,没能发现。 . 越凉是被一声清亮鸣叫惊醒的,驮着石棺的六只玄兽忽然停了下来。 他于是爬出石棺,察看外面的情况。 玄兽们赶了一晚上的路,终于从山顶下来,在一处山崖前停下了脚步。越凉向前张望过去,发现他们的前方是一处断崖,断崖对面是一片森林。 这森林十分奇怪,树木有数百丈高,枝叶葱茏,以至于树林深处一片黑暗,隐约能看见林间有萤虫放出的点点光芒,似飘荡在空气中的细碎微光。 他十分诧异,姑且不论他们同森林之间隔着一道漂浮着浓雾的深渊,在与他们站立的这处悬崖的水平方向,是那些树干的中部位置,由此可估计此处悬崖同对岸的高度落差极大,从这里过去,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他张望片刻,发现舜苍在队伍的前端,就站在悬崖边上,于是走过去。 舜苍正在同长老说话,忽然看见长老浑身一震,朝着自己身后抱爪行礼,于是也吓得立刻转身,祖神顺安! 嗯?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越凉双爪抱臂,后腿立起来,站得笔直,望向悬崖对面,尾巴随着思绪甩动。 察看片刻,更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要飞过去? 舜苍谦恭地低着头:回祖神,他们会来接应。 越凉奇怪:谁? 舜苍说:武兽们。 话音方落,对面忽然有棵树往这边倒下,越凉吓了一跳,闪身躲开。 只听轰的一声,树干的一端稳稳砸在这侧悬崖上,形成一座桥梁。烟尘散去,他才发现这竟不是一棵真正的树,而是半块树皮。 树皮被纵向剖开,凭借两侧地势的落差,形成一个半弧形的沉重管道滑梯,一直通向森林深处。 玄兽们开始自觉地排队上前,在同伴们的帮助下,将背上的叶包卸下,放在树皮滑道上。蒲叶包被捆扎成正正好的球形,沿着滑道滚得飞快,骨碌碌滚到悬崖那边。 管道那头,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忙碌着,接应滚过来的蒲叶包,他们应该就是武兽。 越凉有些吃惊:为何武兽们也变得这般弱小? 武兽之所以叫武兽,是因为他们更接近于龙脉,同理而言也更为凶悍。在他的印象中,武兽专司保护族群、降服妖魔之职。 舜苍弱弱地解释道:祖神,您瞧见了的,我族如今灵力低微,只能长到这般大小。 越凉难以置信:即便灵力低微,武兽只要跃过龙门便可化龙,吸纳天地灵流。怎么,他们都没跃过龙门? 舜苍说:龙门很久以前便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人发现我悄悄更新了吗?⊙▽⊙ 第4章 玄武所居的巨木水泽 树皮滑道的那端,武兽的小身影忙忙碌碌。 尚未跃过龙门前的武兽更像走兽,而非蛟蛇。 纤长的身形,细瘦的腰,长腿长尾,不生鳞,倒长了一身细密柔软的毛;头顶只有角茸,只有当跃过龙门后能靠自身神脉转化灵流,角茸才会变成狭长而尖锐的硬质龙角。 越凉从这头远远望去,对舜苍说:这如何得了?我从未见过武兽会衰弱至此,在我的记忆中,前世玄武颇为硕大,可载陆覆洲,我父神便是天帝殿上盘踞的黑龙。 玄兽在封印和阵法上有天赋,然而玄武内部更好斗,也更能斗的是武兽,故而族群选拔精兵强将时,极大部分会是武兽。在他的印象中,武兽是玄武一脉的威慑保证,用前世人族的话来形容,就是他们的保镖。 舜苍回答他,语气有些无奈:祖神,如今能找到有灵流的食物太少,还要躲避周边强大的种族,以防入人口腹,这便是玄武如今的境地。 越凉抱着手臂,甩了甩尾巴,无妨,日后逐个击破,困境终会迎刃而解。 不远处,玄兽和武兽们配合完美,很快便将所有的蒲叶包全都运到山那边的森林。玄兽们都聚过来,目光落在被捆成粽子的天敌身上。 阿撒兹勒奋力挣扎着,嘶哑道:你们休想!吾怎能为你们所缚! 越凉伸出爪子,拍拍这颗粽子,问舜苍:这家伙有些大,仅凭他自身翻滚,怕是滚不过去。 舜苍积极道:祖神别担心,我有办法。说着便挥挥他的小爪子,将长老唤了过来,乌髓,来助我一臂之力。 长老是只稍瘦弱的红褐色玄兽,听从族长的指挥,同众玄兽一起,把阿撒兹勒推到滑道口。 阿撒兹勒惊慌地咆哮起来:你们小心点!别让吾掉下去了,吾现在不会飞! 舜苍吭哧吭哧爬到他身上,一副要踩滚球的架势,做好准备后,回身对乌髓道:好了,你开始推的时候就叫一声,我控制方向。 越凉站在悬崖边,饶有趣味地看着族长和长老相互配合,将硕大的六翼神缓缓往对面运去,听到有小辈在他身后着急地大喊:族长,换我们来吧,太危险了! 阿撒兹勒非常大,滑道太小,舜苍若稍有不慎一脚踩空,掉到下方的深渊里,几乎就尸骨难寻。 舜苍专注地盯着脚下情况,一边头也不回地冲悬崖边大喊:你们没经验,先不要过来! 他才刚说完,阿撒兹勒就又嚷嚷起来:哎哎,吾的角,卡着了卡着了! 球停在了滑道中央,舜苍下不去,乌髓试图把六翼神猩红的羊角从缝隙里弄出来。 越凉眯起眼,手指捏搓两下,才攒出一点灵流,往那边一吹。灵流飘飘悠悠,靠近被卡处时忽然像被吸引般,飞速击打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缝隙裂开得更大,阿撒兹勒的角顺利脱离,继续骨碌碌往对面滚去,终于有惊无险地安全落地。 留在悬崖这边的物件,就只剩下了那口石棺。负责抬石棺的六只玄兽看着越凉,越凉从他们的目光中,读出了崇拜和弱弱的请求。 他不想在被像个鱼肉乡里的大王一样抬着走,于是咳了一声,说:哎哟,祖神老了,爬不上去了,让祖神走路吧。 领队的小玄兽完全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曲起小短腿,往他面前一趴,高兴道:祖神可以踩我的壳爬上去。 越凉不想弗了对方的好意,只得连声道不用,自己翘起腿爬到石棺上。 六只小玄兽用花藤将石棺捆稳在背上,步伐节奏一致,喊着号子迈上滑道,小心翼翼挪去对面。 . 队伍经过滑道中部的时候,越凉从石棺内探出头,好奇地往下看。 深渊弥漫着灰翳,却并非完全无法看见。废弃神殿所在的这座山好似是独一座,像是被从陆地上挖出了这一块,悬浮在海水里,浪涛和暗流汹涌。 他仔细回忆一番,确认前世的玄武大殿确是建在一座山上,周围都是不高的丘陵和平原。那么这处水渊只可能是后天形成的。 倒也可以接受,毕竟过去了二十万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他缩回头,安分地坐在石棺里,扮演一个德高望重的祖神形象。身侧,太炀依旧沉睡着,一动不动,长睫柔顺,在眼睑投下一片小阴影,眉目柔和宁静,无端令人觉得亲昵和信赖。 越凉安静地看了太炀一会儿,忽然伸出一只小爪子,拨了拨他的长睫,嘀咕道:唔,真长,难怪昨日吻你的时候扎得我的脸发痒。 他的爪子仍悬停在太炀的眉眼间,对方熟睡时呼吸均匀,毫无防备,湿暖的呼吸正好洒在他手腕里侧敏.感的肌肤,若有若无。 越凉浑身一震,慌忙撤开手,一股酥痒的麻意自那处发生,转瞬流遍全身,血液立刻上涌,聚集在颊侧形成红晕。 外界喧闹,但石棺内十分安静,越凉静坐着,仿佛同躺着的那位一样睡着了,好半晌才整一整自己的衣襟,抚平袖子端坐好,背挺得笔直,比前世坐朝时还正经。 石棺里一股子欲盖弥彰的气息,有谁的心跳太过吵闹了。 越凉嘴唇动动,支吾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阿郎,冒犯了。 虽说这是他的契夫,但他自己完全不记得,也没有印象,是以此时看着太炀的脸,觉得像在赏世间独一无二的月光只可远观,而不亵玩。 越凉活了两辈子,自认是个不太正经的主儿,即便再活一遍这个自我认知也没有改变,对着面前这人,却无端局促起来,就像那些捧着珍宝,而手足无措的傻子。 他比他们还要傻一点,连对方为何成了他的皓月都不知晓,就在心头把对方供成了月上的神。 . 真正见到武兽们的样子,越凉才感觉到,玄武族确实不太妙。 派来接应的武兽都是族中精英,体内的灵流却比玄兽还稀少,距离变成普通的兽类只有一步之遥。 有能够贮藏灵流的灵体,但灵流不足,毫无反抗能力,越凉忽然理解玄武为什么会沦落为六翼神的捕猎目标。 这两个先决条件加在一起,玄武简直不要太美味。 但这些小家伙似乎很乐观,前来迎接的武兽有同这匹玄兽是契侣的,登时摇着尾巴迎上去,颈项相蹭,亲昵得密不可分,玄武群里弥漫着快乐和庆幸的气氛。 武兽们很快便也知道祖神苏醒了,围在石棺下蹲坐好,垂着脑袋,恭敬顺从,但藏不住好奇的目光一直往上瞟。 越凉接受过很多朝拜,无论是人族还是其他神族,像这样所有信众都用看父神的眼光看自己的,他还是头一遭碰上。 老祖宗现在有些尴尬,好在他的接班人,现任族长舜苍出来主持大局,发表了一番严肃正经的言论,大家都认真地听着,没有一只玄武提出质疑。 在舜苍的错误引导下,在场的所有玄武都接受了老祖宗灵流无穷,神力强大,老祖宗会带领我们走向伟大复兴的说辞。 证据就是通过老祖宗的努力,这次进山的玄兽们没有一只死亡,并且还抓了一只天敌回来。 此刻体内一点灵流没有,比椰子还空乏的祖神越凉念了两句赐福语,点到为止,模样装得十分成功。 玄武们欢欢喜喜地抬起祖神,带上一大堆战利品,欢欢喜喜地往回族内。 . 越凉坐在石棺的边缘,两条后腿晃动着,观察周围这片奇特的森林。 他们正行走在巨大的藤蔓上,缠绕攀爬在树干上的藤蔓行成了稳固而坚韧的通道,连接每一棵树。 这里的一切都是巨大的,巨大的翠绿叶子,巨大的藤蔓,巨大而香.艳的花。森林里树的种类不一,但都非常高,往下看去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地面;往上瞧则是茂密的林冠,偶有叶间的缝隙透进来光,看着就像夜空星光。 阳光照射不进来,森林间却并不黑暗。树干上生长有发着淡淡白光的兰花,萤虫漂浮在空气中,只见一个个黄绿的小光点。 树干上偶尔还会爬过六条腿的貂,双眼闪着红光,鸣叫声听起来像小孩哭号。还有一种黑色的大鸟,长着老者的脸,凭借一条豹尾倒挂在树枝上,头跟着路过的玄武们转动,转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越凉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挺新奇。 大荒盛产各类奇异的飞禽走兽,有灵识的亦不少,故而像这一路看到的当真算不上稀奇。 越凉想起前世时人族写了一本书,将山海之间的异兽都记录下来,自己当时还是少年玄兽,甚至还追过那本书的连载。 他越看越新奇,干脆将舜苍提拎过来,给自己讲这片奇特地区的情况。 舜苍不敢坐,爬到石棺上已经是最大的勇气,于是只得以四爪蹲伏稳了,才给越凉介绍道,祖神,这片森林没有名字,只是以各个种群居住的地方来分区域。 他挥舞着小爪子,在空中比划道:现在我们在这里,偏西边的地方,这里离六翼神居住的地方最近,有时会遇到他们,不安全,而且这里的树藤太少不方便行走,万一掉下去,会直接砸到地上,所以我们不常来。 再往东一些,就是玄武族住的地方,大家都管那片区域叫巨木水泽。那里的树都生长在水里,树藤很多,六翼神飞不进去,万一被藤蔓刮到了还会掉进水里,想出也出不来,所以他们一般不会飞水泽。 确实是一个防天敌的好居处,越凉认可地点了点头。 . 从西部森林往回赶的路程比较长,越凉问了舜苍很多,大致弄清了玄武族眼下的困境。 当巨木水泽的入口出现在眼前时,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懵懂的阶段,准备向探索阶段迈进。 差不多到巨木水泽时,周围的树藤忽然多了起来,几乎布满整个空间,到处都是墨绿的藤叶。舜苍指着前方一个藤蔓绞聚的洞口,对他说:祖神,过了前面就回到族里了,大家听说你醒了,肯定会很高兴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幽暗的森林里闪动火光。 越凉一惊,迅速回头看去。 只见原先被花藤缚住的阿撒兹勒不知何时挣脱开封印,周身燃起焦黑的火,花藤瞬间烧得灰飞烟灭。玄武们惊慌地闪躲着,尖叫着四处隐蔽。 阿撒兹勒双手聚起大团火球,火焰愤怒地咆哮翻卷着,打算给这只羞辱了他的玄兽一点颜色看看。 火焰聚到一个毁灭性的程度,他怒吼着调集灵流将火甩出,顿时一只硕大的火鸟扑向越凉,鸣啼尖锐!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 越凉灵力尚未恢复,事发突然根本无法阻挡,只得咬牙抬手硬挡。 轰! 浓重的烟雾散去,火鸟消失无踪,阿撒兹勒震惊地张大了嘴。 越凉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亦是惊诧,缓缓放下手。 在他周身不知何时盘踞起一条灵流形成的黑龙,五爪粗壮,低吼阵阵,龙身卷起将他护住,硕大的头伏在他身前,鼻翼轻柔地蹭过他下巴。 这条黑龙虽是灵流的半透明形态,但可触可探,待在它身边能感受到一股极强悍的力量蓄势待发,仿佛只要对手还敢对他有所动作,黑龙就会下杀手。 越凉微张着嘴,愣了好久,才缓慢抬起手,那条黑龙似知晓他的心意,温顺地低下头,将前额抵在他的掌心下。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黑龙的头,迟疑道:阿炀? 在他身后,石棺内亮起微微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新 这本书的设定有很多,所以故事也会有很多,我专门花一天的时间捋清了各族和地域的设定hhhhhh~ 希望这个大荒世界能令你们满意⊙▽⊙ 感谢在20200306 00:03:40~20200308 02: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霜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老公醒了 早晨,微光从藤屋的入口处照射进来,阳光正好,森林里鸟叫得欢悦。越凉从梦中醒来,打了个滚,抻了个懒腰,然后照例往石棺边缘一趴,看睡在里头的人今天有没有要苏醒的意思。 太炀依旧安静睡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自那日他周身出现灵流黑龙,算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而这期间黑龙的正主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动静。 越凉脱了黑底红纹的外袍,将中衣袖子扎成方便干活的箭袖,一边同石棺里的人絮叨,今天我要把藤屋修一下,在弄一张床,总叫你睡在棺材里也不像话对不对?哦,我还得去看看阿撒兹勒,小娃娃那天让你吓得够呛。 越凉将外袍叠好,给太炀枕在脑后,然后走到门口,拉开了翠绿的垂蔓,从一旁拉出条凌霄花藤固定住,形成两扇门帘。 他来到玄武部落的第一天,在大部分玄武的目睹下,召出护法黑龙痛打六翼神阿撒兹勒,再次给那厮契下更强的灵流封印,降服玄武的天敌,一战成名。 玄武们欢天喜地地将英雄抬回族内,开了盛大的迎神会,一番讨论过后,决定把族中最大,也是最宽敞的拜神殿腾出来,给祖神居住。 拜神殿住进了神,也算实至名归。 虽说是殿,玄武族所有的建筑却都是吊在树枝上的藤屋,似水滴型,大大小小,开着藤花,颇为好看。 藤屋里堆满了玄武们送来的礼物,满满当当一大堆,快溢出藤屋外,越凉只得同小辈们说今日不见客,老祖宗需要休养,才挡住了热情的玄武们。 礼物大部分都是食物,也有一部分小家具,但因着家具大小参照了玄武的体型,比起越凉的人形态迷你许多,完全无法使用,只得都送回去。 越凉是为好族长,坚决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于是打算自己动手做。趁着今日舜苍带玄武们出去觅食,部落里空荡无玄武,他正好可以闲下来做一些事。 拜神殿相较于其他的玄武居处来说非常大,有两层,一层为大殿,没有门,入口敞开,绕过木制的屏风后便见到通往二层的麻绳梯,二楼是越凉两夫的住处。 他不打算修整一楼的大厅,自己一来就被当成了救世神,估摸着以后有要事都会来找自己,干脆开放一层算罢,但二楼还是得整一整的。 越凉此兽说来也有趣,当了几千年的玄武族大族长,一点架子也没有,自己后殿里琐碎的家务活儿大都亲力亲为,反正玄武族有两位族长,不必凡事都得他出面解决。 他环视一圈二层空间的布局,抱着手臂,沉吟道:嗯,差一扇门,一扇窗,床肯定是必须有的,我不要睡草蒲团还有桌椅,最好能给我在这儿找着茶树的种子。 . 玄武们的藤屋以拜神殿为中心,扩建开来,高高低低地吊着,有玄武正好打开小窗透气,看到越凉从屋下的藤道路过,高兴地打招呼:祖神安! 卿安。越凉抬起头,望向那只武兽,小娃娃,我要造一扇门,你可知哪儿有合适的树枝? 那只武兽啊了一声,祖神要造门?稍等,我去取工具来。 他说罢便蹬蹬爬下窗,藤屋内传来一阵响动。越凉站在门口等待片刻,便见到这只武兽扛了把小斧子,兴冲冲地奔出来。 砍树累,我去帮祖神砍树。 越凉忍俊不禁,问他:这是乌髓的家,你是乌髓的契夫? 乌髓是舜苍的副手,也是玄武族的现任长老。 这只武兽忽然腼腆起来,抱着小斧子点点头,是的,我叫惊蛰。当日您归族的时候,我也去迎接了。 越凉回想一番,确实隐约记得乌髓同一只武兽拥抱在一起,应当就是这只。于是笑了笑,说:你们感情很好,可育有龙蛋? 玄武是龙种,自然会生龙蛋。惊蛰猝不及防被长辈关心,羞赧得话都不利索了,有、有的,小辈结契比较早,最大的雏玄已经一千岁了。 玄武的一千岁相当于人族六、七岁,惊蛰算是老父神了。越凉心里高兴,又问:他们更亲你这个父神,还是他们的父亲? 惊蛰挠挠头:都亲,但更喜欢乌髓,可能因为乌髓是父亲吧。 越凉笑道:我活了二十万年,尚且没有一只幼兽,你可比祖神厉害得多。 一说起自家那三只小玄武,惊蛰就一阵头疼,他们可能吃,还闹腾,少看住一眼都不行,晚上还闹得乌髓睡不着觉。 惊蛰的生活很平凡,像每对玄武都会经历的那样。晚辈生活过得去,越凉听着也为他感到高兴,过了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过一只雏兽。 还是曾经有过,但自己忘记了? 越凉努力回想着,但直到惊蛰领着他走出部落,在森林里打转寻找树木,过了许久他也没能回想起来。 或许是没有吧,龙蛋对玄兽来说很重要,若是孕育过,自己不可能不记得。 . 森林里,并不是所有的树都适合做家具和门扉。 最常见的巨木过于庞大,木质坚硬堪比顽石,玄武的小斧子根本砍不进去;缠绕于树干上的树藤有粗有细,粗的能当大路走,细的也只有一人抱宽度,看起来会是好材质,然而树藤的汁液有毒,并且砍下后不出月周便枯败腐朽,无法做家具。 惊蛰带着越凉沿树藤一路往下走,一直逼近到水面,找到了一种较矮的树。 这种树的树枝粗细一致,削成木片绑起来后可以做成篱门,树干稍加施工,运用榫卯的结构可以做几张小凳子。 不劳烦惊蛰动手,越凉眼里放出精光,接过斧子,借藤条荡到树冠上,哗啦啦就是一顿削,枝叶剔去留下泛白光滑的树枝,是非常好的木质。 惊蛰看得目瞪口呆,还没见过谁使斧子是这么个样儿的,转砍流畅,斧风凌厉,好似他使的不是一把小斧子,而应该是更为纤长锋利的武器。 他没见过长刀,自然也不知道越凉使的是刀法。只见老祖宗耍得高兴,很快便攒下一大堆可用的木材。 这么多原木要带回去,太麻烦了,越凉干脆就地加工,仅用一把小斧子和灵巧的双手,以手指度量尺寸,削出粗糙的榫卯结构。 一边动手,一边还不忘给小辈讲解:你看,这是上古时候人族发明的技法。记住这几个点,大概一爪长,可以下一刀;三刀之后截断,再把刚才下刀的地方挖空,就像这样 惊蛰看着他操作,不过一会儿,越凉便将几块长木板衔接在一起,组成折叠的门。一拉开,门变成了平整的木板;合上,门就成了三块相叠的窄木板。 他又用剩下的木料做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皆是可以折叠的结构。最后,又开始做一张折叠木床。 榫卯有几个特殊的衔接结构,背下来之后,做机关和器具时都可使用。只可惜我忘了太多,只记得最常用的几种。越凉满手的木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惊蛰看得心动万分:祖神,可以教我么?!我也想给乌髓做一张桌子! 他学得很快,至少知道做好的这玩意儿叫桌子了。越凉笑着说:当然可以,榫卯很有用,上古时候我族的机关城,便是以灵流灌注入榫卯机关,从而使整座城池运转。 惊蛰听得云里雾里,隐约觉得是很厉害的东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学习。 直到可以回去的时候,越凉做好了所有家具。 他将所有的东西凑在一起,这个卡在这个上面,不知怎么的,几件家具就拼成了一个偌大的长方形木块,用树藤一缠,直接能背着走。 惊蛰没料到这么多东西还能拼成一块大的,看得目瞪口呆。 越凉背起自己的家具颠了颠,还挺沉,但心情倒是畅快。 自己果然是宝刀未老。 . 越凉花了大半天时间来打制家具,回到家后只匆匆吃了一点玄武们送来的食物,又花不少时间来安置自己的新家。 门窗大小都正合适,桌子就摆在床的对面,两张小木椅做的是前世的风格,只可惜找不到树漆涂抹,颜色仍是光秃秃的白,但终归是有地方坐了。 他还找来了一种纤细而柔软的花藤,这种花藤在前世时也有,专门用来做垫子。好几股同时挽在一起,编织成一张柔软的垫子,用火烘烤掉水分后铺在床上。 玄武们睡的是一种长而柔软的干草,从地面上收割而来,非常不易。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舒服的东西代替,只能铺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整张床平整而舒适。 越凉能吃苦,但只要有机会,就绝不会亏待自己。若自己拥有一张舒适的床,就算白天在怎么劳累,到了晚上也能好好纾解一番,这是他多年做族长,总结而来的经验。 他拍拍手,看着整洁而干净的室内,这里早上还只有一口石棺,到了深夜,桌子硬物一应俱全。 越凉累得满头大汗,松快地舒了口气,呼,没有灵力倒也无妨,有一双手足以! 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的石棺上,想了想,走到石棺边,俯身将太炀抱了起来。 哎哟,心肝儿你可真沉! 他将太炀抱到床上,让他靠里侧躺好,心想睡在床上毕竟比睡窄硬的石棺舒服得多,万一夫郎睡得太久,叫石棺硌伤了哪儿也不知道。 太炀穿着一身厚重正式的君服,外袍皱褶很不方便,他直起身看了看,又操心地将太炀扶起,帮他脱掉了外袍。 没想到脱了一件还沉重得很,太炀像只可怜的蚕,套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睡得很不舒服。 越凉没多想,手伸向他腰间解开腰封,又将手伸向他的衣领,想让他松快一点。 一边扒人衣服还一边念叨着:这么紧,是不是勒得慌?哎,我知道是什么感受,刚醒来的时候我觉得像有人卡着我的脖子似的,也不知道玄武族如何能想出这么繁复的衣服。 他专心动作着,内心平静毫无波澜,毫无邪念,于是没有看到这个躺着的人眼睑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眼。 太炀一睁眼,就看到有个人压在自己胸前,以极粗鲁的方式在和自己的衣带做斗争,还念念有词,我真服了,这衣服是天帝他老人家做的?怎么和那老头儿一样难缠。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而后抬起手,抚上那人的脸庞。 越凉身子猛地一震,一抬头,正正同他对视上。 二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先动作,时间仿佛凝滞了。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过了一会儿,越凉才下意识道:喔,金色的眼睛,我猜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评论区留个言啊 元夜想聊天嘤嘤嘤pwq 第6章 老公很强 契夫醒了自然是好的,但越凉这个负心汉已经把契夫忘得一干二净。 他心虚无比,于是赶紧撤开身,呃,我你的衣服穿得太多了,我帮你脱几件。 好像越描越黑? 这解释说了还不如不说,越凉咽咽口水,往后退出一个自己觉得安全的距离。万一太炀也失忆了,他这样趴在人家身上,实在难以说清楚。 没想到下一瞬间,太炀忽然伸出手,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越凉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他怀里,鼻子磕在他胸口,撞得生疼。 嘶! 太炀一言不发,微微蹙眉,拨开他的长发,指尖在他颈侧摸索着,似在找什么东西。越凉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痒! 那只手停下了,越凉赶紧晃着脑袋躲开,看着他的眼睛,不明就里,怎么了? 太炀微蹙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张口说了一句什么,却没有声音出来。 他顿时一愣,没料到自己失声了。 越凉亦是怔住,将疏离感暂时放在一边,挑起他的下巴,打算以灵流试探他的喉关。 不曾想,太炀一仰起脸,他便看见他线条流畅的脖颈上横贯着一道狰狞的暗色伤痕,伤口边缘仍留存着蛊线缝合的痕迹。 越凉震惊道:阿郎,你做了什么? 太炀拧着眉心思索,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随后拉过他的手,摊平,在他手心缓慢书写起来。 太炀:旧伤牵及声门,未愈。 越凉忧心地说:该不会从此以后,都无法说话了? 太炀又写:不会,灵流尚存,月余可恢复。 他正想接着询问这条伤疤的来历,太炀却不说了,拍拍他掌心,将领子拢好,将伤疤藏起来不让他看。 太炀安静地注视他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曲起手指,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梁,眉眼柔和平静。 越凉呆愣着目光垂落在他手上,看他在自己掌心写下四个字:别来无恙。 他于是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太炀,阿郎,我把你忘了。 太炀一愣,看着他的眼睛。 越凉又道:我记得前世的一些事情,包括以身殉祭,开启大封,但我把你忘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 他越说越小声,心虚又恐慌。 玄武族忠贞不渝的命契悬在头顶,奉为至理,自己如今的遗忘就显得薄情寡义,隐隐有些忌讳的意思。 越凉没仔细思考过自己丢失记忆会变得怎么样,但很害怕他的契夫伤心,这种惶惶不安的内疚感霸占心头至今,终于忍不住坦.露出来。 太炀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在他掌心写道:无妨。 写罢,他便慢吞吞地翻身下床,身体躺了太久,还不太灵活,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发软。 越凉上前扶他,紧张兮兮的,没注意到他眯起了眼睛,像只神秘的猫。 太炀倚着他,在桌子前站立片刻,眼睛瞟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又收回目光,看向越凉,双眼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越凉不知怎么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要到外面去?从这边下楼,这儿没有木梯,只有绳梯,改日我再做一架。 太炀脚步发软,越凉想也不想,弯腰把他背了起来,沿着绳梯缓缓爬下楼,走出门外。 他们居住的拜神殿在玄武族部落的中心空地,门口不远处立着三根硕大藤柱,在月光的照射下,三条柱影以一个奇妙的角度相聚在一起。 阴影重叠的部分正好遮在一只粗石刻的大玄武上方,玄武背覆盖着青苔,和荧光的菌群。 玄武们的小藤屋围绕中心空地而建,错落有致,此刻已至深夜,四周静悄悄的,藤路上没有玄武经过,谁也没有发现另一位祖神醒了。 太炀环视四周,目光逐一扫过周围的景致,看得很仔细。 越凉站在他身侧稍稍靠后些的地方,看见穿透森林的一抹月光落在他肩头。 太炀一袭黑底红纹的玄武君服,长发未束冠,发尾以一条红带松松系起,整个人温润得似一块玉。 他心想或许阿郎还不适应这个世界,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讲给太炀,尽管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越凉是个话痨,一说起故事来,就有点刹不住嘴。 讲自己醒来后差点被六翼神架去烧烤,讲开满凌霄花的的废弃神殿,跟随四季变化而升降的山,以前的玄武族,现在的玄武族。 太炀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他身上,看到越凉越说越起劲,手舞足蹈,面上挂起淡淡的笑意。 森林间稀罕的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得宁静而安详。 太炀说不了话,只能沉默着,越凉一个人演独角戏。 兴奋劲儿过后,有些迟疑地问道:阿郎,你在听吗? 太炀看着他,忽然凑近过来,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像是突然碰了电,一股麻意沿着唇角遍布全身,顿时瞪大了眼。 太炀迅速撤出一个微妙的距离,将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悠闲的模样,仿佛刚才自己什么也没做。 越凉如果不是嘴角犹存那柔软的触感,恐怕真信了他这幅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慌慌摸着嘴角,难以置信道:你偷亲我? 太炀抬抬手,拒不承认,表情认真又无辜,装得一点儿也不像会同他开小玩笑的样子。 老王八越凉伺候契夫这么多天,凭借着脑海里残存的那点碎片,以为已经对契夫比较熟悉,甚至还为偷偷亲过他,而感到惴惴不安。 感情这位阿郎比自己还心安理得,偷亲也明目张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越凉挑起眉,正要回话,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祖神,祖神! 他于是回头望去。 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太炀面色一凝,嘴角的浅淡笑意瞬间消散,脚步微移,借越凉的身形挡住自己。 越凉一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恰巧没看到自己身后闪过一道白光, 一只玄兽远远奔过来,等那玄兽离得近了,越凉才认出那是乌髓,于是笑着打招呼,小娃娃,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出事了,有急事。乌髓两条小短腿跑得吃力,停在他面前的时候气喘吁吁,一时半会儿说不上话。 越凉于是同他介绍:你来得正好,带你见另一位祖哎?阿郎? 他惊奇地发现方才太炀站着的地方已经一片衣角也不留,太炀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正要四顾寻找时,忽然感觉腰上有什么东西收紧了一下,顿时一个激灵,差点没原地蹦起来,下意识往腰间一拍,隔着衣物厚实的布料,摸到一条柔软的物体。 没有坚硬的鳞片,环在他腰间紧紧缠着,正缓慢地调整动作,好缠得更舒服一点。 越凉透过肌肤,感受到缠在自己腰上的那东西长着皮毛,利爪尖锐却温柔,小心翼翼避开防止他受伤。 那东西用缩小的龙角戳了戳越凉,示意自己没有凭空消失。 越凉诧异,不知太炀为何忽然躲了起来。 还往他衣服里钻,这个往身上缠的架势,熟练得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乌髓没看出他有什么不一样,又焦急道:祖神,阿撒兹勒挣脱了,还抓住了族长! 什么? . 阿撒兹勒被逮回来重新封印后,就被关进了玄武部落北边的一间大藤屋里。 那之后越凉又给他下了第二次封印,并且每天都检查一次,以确保没有问题。 但大概是因为他做封印时,用的灵流并非源自他本身,而是从太炀那边引渡过来。 当时太炀尚未清醒,是以封印的灵流消损快速,不到四天,又顶不住了。 阿撒兹勒体型长得大,却不耐饿,成天嚷嚷着要吃东西,由于关押对象是玄武的天敌,没有哪只玄武敢靠近这间藤屋,舜苍只得以身作则,每天带了从神殿里采的凌霄花来喂他。 阿撒兹勒喜大而鲜活的灵体,尤其是玄武,凌霄花中含有少部分灵流,能满足玄武族的进食需要,却不能填饱他的肚子,无奈如今受制于人,只能勉强吃花,有得吃总好过没有。 这样坚持了两日,被越凉打伤的地方缓慢长好,封印也出现了松动。于是趁着夜深人静,舜苍过来给他投食的时候一举挣脱封印,铁爪直接抓向舜苍的脖子。 碰巧今晚乌髓跟着舜苍过来看看,吓得慌忙去搬救兵抢救族长的小命。 舜苍拼命挣扎着,四只小爪子却完全敌不过阿撒兹勒的蛮力。六翼神将小玄兽举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右手掌心一扣,便出现一团黑火,准备就地烧烤小王八。 就在他邪火才召出不过一瞬,一股强悍霸道的赤金色灵流从远处直直袭来,只听轰的一声,阿撒兹勒点着火的手被轰然炸开,一声痛叫,松开了钳制舜苍的手。 住得最近,也最先听到呼救的惊蛰早已焦急藏在门外,见舜苍噗通掉到地上,风一般窜上去,迅速把族长拖走。 阿撒兹勒抓住自己的手腕,发现被轰了一下的掌心汩汩流出暗绿色的血,顿时怒目看向门外,咬牙切齿地吼道:老鳖,你休想再抓吾! 越凉施施然踱进藤屋里,前脚跨进门内的一刹那,藤屋上方瞬间罩下一个八角大阵,玄武纹饰流溢着赤金的光芒,在藤屋的地面缓缓旋转。 走得了你再说,你若是真能闯出去,我便不拦你,任你飞回你的小窝罢。越凉笑着道,但若你闯不出去,这一次的封印,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阿撒兹勒气愤地咆哮道:老鳖,有胆量别用神力,同吾比力气! 越凉奇怪的嗯了一声,抬起双手,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没用灵力,这个不是我做的。 阿撒兹勒啐了一口:胡言!灵流如此强盛,不是你还能是谁?! 越凉笑吟吟地叉起了腰:要不,你亲自问他? 他胸前的衣服动了动,忽然,一条小黑龙从他的领口钻了出来,圆角银鬃,只探出脑袋,一双灿金竖瞳冷若剑芒,微微张嘴,现出锋利的龙牙。 同那双眼睛对视的一瞬,阿撒兹勒感觉一股威压从天而降,直击天灵,膝关一软便单膝跪了下去,凉意沿着脊背往上爬。 他怒视着越凉,嘴上犹逞强:老王八,你耍赖皮! 作者有话要说:  主副cp都出来了,有人看出来了吗?!⊙▽⊙ and很久很久以前,太炀是长鳞的,一条很霸气的苍龙,但 由于武兽结契后会逐渐长成契侣偏爱的模样,以博欢心。太炀高高兴兴讨到契侣之后,也没想太多,更没问过契夫更偏爱自己长成哪样儿,有鳞的还是有毛的 所以,现在的太炀炀是长(chang)毛的黑龙,也因此更像野兽了 太炀:=_= 越凉:长毛的抱起来暖缠在腰上也舒服!大荒太冷了! ps:想象不出来的话,可以去搜千与千寻,是类似那样儿的长毛龙没错(但体型大得多)⊙▽⊙ 感谢在20200309 02:39:45~20200311 01: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开拓食谱! 巨木水泽的夜晚静谧,森林深处幽暗深邃,危机悄然而至,每一时刻,都有一位猎手抓住它的猎物。 玄武部落安静的聚居地里,一场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笼罩着大藤屋的八角大阵金光一闪,迅速往屋内缩聚,一瞬间消失不见。 什么声音也没传出来,除了法阵发出的赤金色光芒,呆在自家里的其他玄武们并不知情。 舜苍喘着粗气,不停抚着自己的脖子,吓得鳞色都白了不少,惊魂未定。乌髓和惊蛰围在他身边,焦急地察看他的情况,族长,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幸好祖神来得快。舜苍缓了缓,看着越凉的背影,恭敬说道,多谢祖神相救。 越凉正忙着将阿撒兹勒重新绑起来,闻言头也不回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呃,我是说,不用谢,祖神应该的。 话说到一半,他便感觉到躲在自己衣襟里的太炀忽然轻轻一咬自己的锁骨,顿时又是一个激灵,到嘴边的话也打了个弯儿。 太炀缠在他身上,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应,于是将尾巴抬起,贴近他胸口。 越凉能感觉到这条王八黑龙摇了摇尾巴,似心情颇好,眼前顿时浮现出太炀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故意的! 当着小辈的面,越凉没法收拾他,只得咬牙先忍了。 阿撒兹勒精力旺盛地挣扎着:有本事将吾松开,和吾比力气! 越凉拉紧藤蔓,将他捆成一个粽子,方才不是已经比过了?你输了,愿赌服输。 呸,你有帮手,不公平! 越凉笑嘻嘻地说:你还不知道?玄武族向来成双成对,一玄一武,谓之玄武。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方才我出手了。 阿撒兹勒气得说不出话,感觉到熟悉的封印压迫又临,并且这一次还附带了另一种奇怪的补阵,这个小阵法同越凉的封印相辅相成,正巧填补了封印上的缺口。 阿撒兹勒逃不能逃,还吃不到今晚的晚餐,于是沮丧地哀嚎起来,躺倒在地上,像一只废了的鸟人,双眼无光。 舜苍缓了许久才从惊慌中缓过神。 顿了顿,对越凉说:祖神,今晚我拿了一些花过来喂他,被他先动了手。现在他被重新绑住,还没吃东西,我想 惊蛰瞪大眼睛,大声道:族长,还要喂他么?照我看,饿死他算了! 他警惕地缩在门边,随时准备拉着乌髓逃跑,这么危险的东西就不应该放在族里! 舜苍走近越凉身边,看着阿撒兹勒,但他是我们的俘虏,我族向来没有杀降的传统。 我族好像也没抓到过俘虏 惊蛰小声嘀咕着,看到乌髓也凑了过去,大惊道,阿郎别过去,这玩意儿太危险了! 乌髓温言安抚他,别怕,祖神还在这儿呢。 阿撒兹勒颓废地盯着屋顶,有气无力说:不逃了,吾不逃了,让吾吃东西吧,吾好饿。 舜苍看向越凉,越凉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退至一边,对他说:没事,可以给他吃一点,他现在逃不掉。 他又犹豫地看着阿撒兹勒,这个六翼神确实不像要有动作的样子,于是定下心,找到滚落在屋子一角的蒲叶包,又拿出一条栓有藤条的竹竿。 在越凉好奇的目光下,他打开蒲叶包,拿出一个赭橙色的团子挂在藤条上,钓至阿撒兹勒嘴边。 六翼神沮丧地张开嘴,利齿扯下团子吧嗒吧嗒嚼起来,成功上钓。 越凉乐不可支:舜苍,你平时都是这么喂他? 他吃得很快,舜苍忙着挂团子,动作匆忙但有条不紊,是的,他很能吃,一顿能吃两包花。 越凉蹲到他身边,拨开蒲叶包看里面的那些小团子。 这便是那日玄兽们从废弃神殿采摘回来的凌霄花,越凉这些天吃的也是这些小东西。 他捏起一个团子,好奇打量,花团软软糯糯,颜色偏暗,能感觉到里面含有极少的灵流。 依照舜苍对他说过的,北神山一年中会随着北海潮落下降两次,分别在春、秋季,这时玄武们会派出一支精锐小队前往北神山,祭祀沉眠山中的祖神,并采摘一整年里要食用的凌霄花。 凌霄花采回来后捣碎,拌入药粉,晾晒成一个个小团子,而后贮藏在树洞中,便是玄武族的主粮。 事实上现在的玄武除了花团,就没什么能吃的,偶尔会有玄武在水泽里捕到一些小鱼,带回族内烧烤,那么这一天玄武族就算过节了。 每只玄武分得一点点鱼肉,就着花团食用,快乐得尾巴能摇一整天。 舜苍对越凉说:阿撒兹勒吃得太多了,今年我们储备的花有可能会不够。 作为罪魁祸首的阿撒兹勒双眼无光,悲伤,忧郁,但能吃。 惊蛰担心地说:这样下去,他会把部落里所有食物都吃光的。 越凉发问:大家平时除了吃花团子,还吃些什么? 乌髓说:有的时候能找到青骨木和鸟蛋,只是我们住在森林中部能找到的东西太少。 不是没想过到陆地上,或者林冠生活。但住得太高会被六翼神抓到,住得太低,靠近水泽,容易引来爻鱼。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 越凉问:为何不走出森林? 东边的森林属于鹿神,西边有一大片平原,物产丰富,但距离六翼神的部落非常近,不敢过去。 越凉沉吟片刻:平原上有吃的吗? 舜苍回答:有。 有就行了。 越凉满意道:明天带几只玄武,跟我去平原一趟,我们用点小手段弄东西吃。 乌髓震惊:可是祖神,那片平原很危险! 太炀在他腰间缠了很久,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动了动。越凉抬手捂在腰肋侧,不着痕迹地安抚了一下。 现在这一只,用不了灵流,被捆着,什么都做不了,你们还会怕他吗?他戳了戳阿撒兹勒的羊角,我们是玄武,不是草龟,或许已经过去了太久,你们已经忘记了,玄武也是能吃肉的。 并且,活的动物灵体更为丰沛,比花朵揉碎的素团子好多了。 玄武们普遍灵力低下,相应的,抵抗能力和攻击性也低得令人咂舌。或许一部分原因归结于武兽无法化龙,但玄兽的成长不必跨越龙门,只要灵流能供给得上,就能长更大的体型,更有力量。 如果现在重新回到了大荒时代,玄武们只要长得比其他种族更健壮,就已经能在各种族之间立身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只是营养不良,但聪明的头脑还是在的。 . 第二天早晨,按照前夜的约定,舜苍带了乌髓和惊蛰,早早等候在拜神殿门口。 玄武保留着一些礼教和尊卑,但对规矩的要求并没有十分严苛。惊蛰靠两条后腿站立起来,前爪在嘴边捂成喇叭形,呼喊道:祖神 大藤屋的二楼,木窗啪一声打开,越凉探出头来:稍等,我就来。 他将窗子撑住保持打开,想让室内透透气,来到床边,捡起随意搭在床头的中衣穿上,问犹躺在床上的那人,阿郎,你若是不喜欢他们,今天不必随我去的。 太炀慵懒地掀开眼帘,看了他一眼,而后缓慢地坐起身,抬手。 越凉了然地将手掌递过去,给他在手掌写字。 太炀写道:随你去,藏在你身上。 越凉忍俊不禁,嘴角一弯,有些无奈地说:这些小娃娃们都很友善,需不需要见他们一面? 太炀慢吞吞地又写:孤不想见任何玄武。 他写完,懒散地从床上下来,动作缓慢地抱住越凉,头顺势搭在他的肩上。 越凉抱住他,生怕他一软就往旁边倒了去,忍住笑意,安抚地顺着他的后背,没关系,不见就不见吧。 赤光一闪,只听嘭的一声,太炀的身影消失,房间被神秘的云气充满。 越凉低头看去,感受到黑龙沿着腰肋往上缠,身形一晃,游到他的面前,一双灿金竖瞳和他对视着。 他抬起手,摸了摸龙的脑袋:你这毛倒像是虎毛,又糙又硬,同你脊上的龙鬃一个德行。我看看,可有龙鳞? 太炀安静呆着,龙须轻轻甩动,任由越凉拨开他厚重的层毛寻找龙鳞。 越凉微微挑眉:唔,真的没有鳞啊打起来的时候该怎么办?你没了护甲,岂不是很容易受伤。 太炀甩起一条长而灵活的龙须,拉过越凉的手,在他手心写字:你的错。 越凉:嗯?? 他不明就里,太炀却已经沿着他的衣襟钻进去,熟稔地缠在他身上,龙脑袋就搭在颈窝处。双爪似有力的手臂环在他身前,收起锋芒,轻轻地抱住他,龙须在他肩上写道:孤准备好了,可以出发。 越凉: . 越凉有些担心小辈们是否会看出自己的异样,毕竟今日他为了干活方便,只穿一件中衣,还把衣摆束在腰间,方便走跑。 但三只小玄武没有谁瞧出来祖神其实是夫夫同行,照例与越凉畅快交谈着,离开玄武部落,穿越巨木水泽。 巨木水泽形成是因为地形原因,但归根究底,这里仍是一整片森林。越到森林的西边,地势也越高,是以水湾越浅,再过去,土地就显了出来,各类灌木草丛开始出现,越凉放出灵流试探,感觉到树丛隐蔽的黑暗之中藏了许多奇珍异兽。 大荒时代,少部分得天独厚的神兽妖怪开始破蒙,有了灵智思想,但大部分仍是未开化的异兽,仅凭本能行动。除开多了一团灵体,长相怪异,同畜.生道的走兽并无太大差别。 这些妖兽怪物极大部分凶悍异常,拥有特异的本领,想要捕来做猎物,也得耗费一番功夫。 但越凉有办法,他打算做几个陷阱,抓一些走雉回去饲养,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抓到风豕。 第8章 抓到哭羊 巨木森林分为西中东三个部分,面积广阔,北边与神殿山隔着一方渊峡,唤作涧渊,再北边则是神秘的北海。 森林东部属于鹿神,鹿神不喜欢其他种族擅长他的领地,每日有青鸟在森林边界巡守;中部森林布满绞杀植物,还有好几种大型猛兽,不适宜居住,除了玄武族,没有哪个开化的族群在此居住。 最西边,森林逐渐变得稀疏,进入一片辽阔的平原。平原上多的是青黄的高草,草丛间灵兽窜动,灵鹿,狡兔,赤狐在草丛间穿梭而过,兽道上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是一块狩猎的好去处。 越凉躲在草丛里,盯着前方的一群哭羊,两眼放光。 他同趴在自己身边的三只玄武悄声说道:看到前面那一群羊了吗?这种羊叫哭羊,虽然长得可怕了一点,但不要害怕。这种羊长着三只眼睛,却是瞎子,耳朵也不好,只有嗅觉是好的,遇到陷阱不会跑。 惊蛰悄悄提问:陷阱是什么? 越凉嘴角一弯:是待会儿我们要做的东西。 他摆摆手,悄悄往后爬去,三只玄武互相对视一眼,不清楚老祖宗要做什么,只能先照着做,悄悄地跟了上去。 越凉在平原上沿着兽道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处小水潭,将三只玄兽唤来,这个地方,它们喝水一定会经过,地上还留有蹄印。抓哭羊的陷阱比较特殊,需先用藤蔓罗织一个网笼藏在草里,待哭羊走过来踩住藤网,我们就能抓住。 舜苍有些难以置信:只是这样?可哭羊体型庞大,这张藤网看起来会被它扯断。 乌髓在一边翻动着他们编织好的藤网,抬头看着越凉,也是一脸的不相信。越凉接过那张网,对他们说:你们暂且先躲在树后,看我操作。 三只小玄武在大树后面躲好,露.出三个堆叠的小脑袋,看越凉采了一种植物,以植物的汁液涂满整张藤网,又将藤条之间的联结加固,而后随意往地上一铺,盖上草。 他拍拍手,朝树这边走了过来,舜苍狐疑道:就这样? 就这样。越凉往树干上一靠,舒服地喘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一副要睡午觉的模样,先休息一会儿吧,哭羊群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会来喝水。 可舜苍犹豫道,祖神,不需要石叉,石矛一类的利器扑杀? 越凉笑着说:不需要,这张网已经足够了。当你对一个生物足够了解的时候,就能找出最致命的弱点,从而事半功倍。 即便弱小如玄武,只要够聪明,依旧能捕到比自己体型更大的猎物。他摘下一片树叶,盖住自己的半张脸,你们先前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因为还没有哪只玄武尝试过,不敢冒风险。 三只小玄武面面相觑,不明白祖神要做什么。 越凉打了个哈欠,随口安抚道:无妨,过一个时辰,你们就会相信我的话了。 . 没过多久,祖神就在树底下睡了过去,留下三只惊恐的小玄武。 舜苍一直警惕着西边的方向,生怕六翼神会突然冒出来。这片区域距离六翼神的老巢太近了,难保不会碰上出来狩猎的六翼神。 三只肥美的玄武,外加一只大补的老玄武! 六翼神今天可以过节了。 舜苍欲哭无泪,战战兢兢地带着乌髓和惊蛰藏进草丛里,隐匿起所有气息,三双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群体型壮硕的哭羊来到水潭边喝水,长着六只蹄子,前身是棕黄色的羊绒,后肢却是斑斓的橙色虎皮纹路,生一对镰刀般的利角,三只眼睛黑底红瞳,鼻翼翕动着,试探周围的情况。 水潭边没有大型凶兽,这群哭羊于是放松了警惕,往水潭下走去。 领头的哭羊前蹄踏在地面上,沉稳有力,忽然,它抬起腿的时候前蹄粘上了什么东西,一张绿色的藤网被从草里带起。 哭羊吓了一跳,抬腿去踢藤网,哪曾想才踢上去,腹肋下的腿也被藤网黏住,挣扎间蹄子被绞进细窄的网格里,顿时成一个束缚的锁。 这头哭羊狂怒地蹦跳起来,大声吼叫着,声音竟似哭叫嘶嚎,尤为恐怖。三只玄武躲在草丛里,看哭羊六只沉重的羊蹄在地上猛踩狠踏,力道强劲,不由得被吓缩回去。 越凉取下脸上盖着的叶子往那边看去,轻笑一声:得手了。 那边,哭羊疯狂挣扎着,惊得周围兽群四下奔逃,水塘边很快便只剩下它一头。越凉对舜苍大喊道:藤条拿来! 舜苍慌忙抛给他,越凉拿起藤条就奔过去,奔跑的途中拿着藤条利落地打了个绳套结,趁哭羊六蹄都被藤网缠住,无法逃跑,立刻将绳套甩了出去。 绳套精准地套中哭羊脖子,将它扼住,它拼死挣扎着,扭动身体,又跳又踢,身躯砰一声撞到树干,震得片片树叶飘落。 趁着这头羊被束缚住,越凉拎了斧子大喝一声,一跃跳至哭羊的背上,手腕转动翻转斧刃,以宽而坚韧的斧背狠击向哭羊天灵下四寸位置!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哭羊像忽然被抽走了生命,直挺挺地倒下,连一声嘶嚎都没来得及发出。越凉按着它,确定这大块头的怪羊不会再动弹之后,缓慢地直起身,喘着气,招手将三只小玄武唤过来。 舜苍他们赶紧上前,发现哭羊已经没了气息,嘴巴大张着,有墨蓝色的血缓慢流出,头部后方被越凉敲过的地方一片平整,不见任何痕迹。 越凉蹲下身,指给他们:哭羊生性暴戾凶狠,在大荒里没有天敌。当遇到危险的时候,这种羊会拼尽一切力气挣扎,看,这六只蹄子就是最好的剑。 他抓起哭羊的一只蹄子,展示给小辈,只见那只蹄子有三指,每一指都锋利得好似圆月刀。 被踢一下,即便是六翼神都会被直接踢碎内脏,所以一定不要同这些羊正面交锋。但它们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遇到危险的时候不会退缩,反而会变得更暴.怒,所以藤网是非常好的工具,哭羊越挣扎,藤网就缠得越紧。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在藤网上涂了糊根,就是方才你们见到的这种。 越凉小心地从地上拔起一株植物,向小辈们展示植物的根,这个块茎非常有粘性,涂的时候记得用叶子裹一下,万一把自己的爪子粘起来,就不好玩了。 舜苍目瞪口呆:祖神,这是上古的智慧? 你说的是哪个上古?我经历过前世的大荒,也见过前世的繁华,但那些景致现在都作了土灰,烟消云散。越凉笑着说,我出生的时候碰巧赶上了大荒,同现在有些相似,从前谋生的本领多少都还记得一些。 他正说着,忽然感觉到肩膀一紧,有条灵活的龙须在他肩上划出字句。 太炀:记得大荒,却不记得孤? 越凉干干地笑了两声,趁三只玄武注意力都在哭羊身上,匆忙侧过脸,低声道:阿郎莫生气,先解决完这里,回去后越凉再任阿郎处置,可好? 他想先把人哄住了,至于秋后算账,那都是小问题,太炀看起来温文尔雅,一定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肩上细小柔软的龙须又动起来,有呼吸浅浅地呼在他颈侧,弄得他脖子发痒。 太炀:一言为定。 嗯?什么一言为定? 越凉眨眨眼,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进了虎穴。 三只玄武用树枝戳着哭羊,嘀嘀咕咕,舜苍忽然抬起头看向越凉,祖神,为何敲击这里,便能将哭羊杀死? 这也是讲究。越凉蹲下身,二指按住哭羊脑后的那一小块地方,哭羊的灵髓一般都藏在第三只眼睛后边,但暴.怒的时候血液上涌,第三目无法视物,灵髓也移到了这个位置,这个时候的哭羊最凶猛强大,也最脆弱。 他说着,拎起斧子,亲身示范给小辈们,下手的力道要足,角度精准无偏移,不要犹豫,要一击敲碎灵髓。否则哭羊无法瞬间毙命,需承受灵髓损伤的剧痛,你们也有被攻击的危险。 哭羊体型十分大,堪比一头壮年的水牛。三只玄武想了许多办法,也无法将哭羊整头搬运回去,越凉从带来的工具里挑挑拣拣,勉强拿了把小刀和斧子,打算在水塘边将哭羊就地切开,弄成小份的肉带回去。 祖神说干就干,石刀一下扎进了哭羊的脖子。 惊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祖神! 越凉勤恳地工作着,满手墨蓝色的血,笑着应道:嗯,怎么啦? 惊蛰活了两万年,吃过唯一的肉类就是小鱼,还没见过宰羊的大场面,吓得两眼一翻,一缕白烟从嘴里飘出去,直接晕了过去。 乌髓大惊失色,接住他:阿郎!! 惊蛰:呃 越凉笑了笑,掬起一些冲掉手上的血迹,继续切割,我族生性善良,但玄武并不似西神族一样不食腥荤,说到底,玄武也只是一种开化的兽类罢了。肉食得吃,否则鳞甲会无法长足,牙角酥软,长此以往便失了力气,甚至给养不足,活活饿死。 食肉,但切不可妄杀,需敬畏此间一切哺我之众生。 他正说着,似乎听到耳边传来轻笑的鼻息声。 肩上,太炀轻轻地写道:阿郎仍是如此,慈仁善义。 越凉没听懂他再说什么,只得拍了拍肩膀,太炀的头正搭在那里。 舜亦是被他这幅阵仗给吓到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靠近,小爪子紧张地交握着,说:祖神,我来帮你。 越凉抬头,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柄石刀,沿这里切开,你力气应该是足够的,切成一掌宽大小方便带回去噢,抱歉,我忘了你没有手掌。看我的吧,大概就是这么大。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 舜苍吭哧吭哧动作起来,比最敬业的老农还勤恳。乌髓观望了一会儿,也凑过来,祖神,我可以帮上忙么? 惊蛰哀嚎起来:乌髓别去!好可怕啊! 没关系,你现在树下休息吧。乌髓拿了一把小斧子,在越凉的指导下开始切羊腿。 舜苍又说:惊蛰,我们很快就好了,你可以先休息。 越凉道:小娃娃,第一次受不了是正常的,别过来了,休息片刻,也许你晕血。 惊蛰看看自己挥舞着小斧子的契夫,又看看一刀刀干净利索,一点不像是第一次的族长,最后又看到祖神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将羊肉码放在藤筐里整整齐齐。 不由得哀嚎道:玄兽好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追文的各位!!!!! 第9章 奇怪的食谱丰富了! 庖凉解羊的时候惊蛰大概是很害怕,但当庖凉架起了一小堆火,在大荒的平原上做起露天烧烤时,香味阵阵飘来,惊蛰立刻被征服了。 玄武说到底还是食肉的神兽,吃了几十万年的植物,这下身体里的食肉兽之魂立刻被勾引了出来。 越凉就地砍下赤柳枝作为串子,一端削尖,三块羊肉串为一串,在水塘边找到碱土,揉碎后撒一点点在羊肉上,作为粗盐。 四只玄武围坐在火堆边,岔开腿翘着后爪,美滋滋地烤肉,尾巴摇得十分欢愉。 舜苍将肉串拿起来,左右转动观察,问越凉:祖神,这一串好了吗? 可以了。 越凉的那一串已经开吃,趁着大家没注意到自己,将肉串往颈侧一靠,一条小黑龙悠悠探出头来,咬下一块羊肉,躲去他背后。 太炀从越凉脖子后探出脑袋来嚼羊肉,灿金的眼睛眯了起来,尾尖悄悄在他背后写字。 [烤得不错,技艺未曾退步。] 越凉笑了笑,侧过脸同他说悄悄话:何时能从我身上下来?你倒是也自己走一走路,嗯? 惊蛰抬头:咦,祖神在同我说话? 无事,我自言自语。越凉淡定地糊弄过去,待会儿吃饱以后,再做几个陷阱,明天我们来抓羊。 惊蛰诧异:还要做?这些肉很多了吧? 舜苍摇摇头:部落里一百多只玄武,都得吃,一头羊不够分。更何况,烤羊肉好吃,大家肯定会很喜欢。 乌髓也觉得应当多抓几只:而且,我们还养着一只六翼神,他不能吃肉,只能吃从神殿带回的凌霄花。我们还得省出花的分量给他。 惊蛰郁闷地嘀咕:把他丢了多好,就丢去鹿神的森林,鹿神看到了肯定会收拾他。 越凉好奇:鹿神? 舜苍给他解释道:就是住在森林东部的一位上神,不太喜欢同周边各族往来。他神力强大,我们有危及性命的情况,会去求他救命。 听起来像是赋生神。 越凉见过的赋生神不多,前世也就见了三位,不知这一位是不是旧识,或许也是从天罚当中幸存下来的。 惊蛰又咬一口肉,激动得几欲哭泣:太好吃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还有吗? 乌髓小心地把装满羊肉的藤筐盖好,皱眉拦住他:不行,你不可以再吃了,这是要分给大家的。 惊蛰颤巍巍的小爪子伸向藤筐,最后一块! 不行 . 三只玄武吃饱喝足,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从森林里找更多藤蔓编织捕猎网。 惊蛰抱着一大捆褐色的藤条奔过来,祖神!! 越凉正背对着他们,悄悄给太炀开完小灶,匆忙转身,掩饰着笑道:哈、哈哈,回来啦? 嗯!祖神看我找到了什么! 越凉凑近一看,发现是一种更粗更重的藤条,藤的纹路似蛇皮,惊险而瑰丽。 惊蛰扯着那些藤条:这是呱呱藤,是最坚硬的树藤,部落门口的藤门就是用它做的! 舜苍诧异地说:你找到了呱呱藤?这种树藤太罕见了,族里大概有十几年未曾找见过。 嘿嘿,可能是因为我们几乎从不到平原来。 趁着天黑之前,四只玄武合力将呱呱藤编成了三张大网,又在越凉的指导下把捕猎网藏在灌木丛,树后面的一些兽道上。 或许明天我们来的时候,能捕到一些不一样的猎物。越凉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边笑着说,这次的网是挂起来的,大荒之上有很多走兽只进不退,一旦撞进网里就绝无脱身的可能。 惊蛰背着沉重的藤筐,三两步蹦到他身边:祖神!祖神在上古时候,也是这么生活的吗? 越凉笑道:是啊,上一个大荒,可不比这一个容易。 乌髓也很好奇:祖神,可以给我们讲讲上古时候的故事吗? 当然,我记得大荒之上总是弥漫着一层浓雾,那时我才刚出生不久,不知为何,父亲和父神都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在大荒里游荡了很久,自己找东西吃。 舜苍啊了一声,那后来呢?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越凉的话一顿,连带着动作也跟着一滞,很快又缓过神,抱歉,我忘记他的名字了。 他抬头看看森林茂密的冠层,走上巨大的藤蔓,沿着藤蔓往上爬升,准备回玄武族安居的东部森林去。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谁我记不清了,如今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已遗忘。他摇摇头,过去了太久。 舜苍抬头看他,眨了眨眼说:祖□□字一定很好听。 一定!惊蛰三两步奔到前方,倒着走路,一边还用两只小爪子比划着,肯定像乌髓的名字一样好听!乌髓是,燃尽柴堆里的余温,是最温暖的! 乌髓拉住他,生怕他倒着走,一时不慎踩空掉下藤蔓去,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小心点,别说了。 祖神,我们给雏兽取名字的时候,醒来第一眼看见了什么,就会取什么名字。舜苍提问道,上古时候,祖神们也都是这样吗? 越凉摇摇头:抱歉,我不记得了。 乌髓安慰他:没事的,祖神一定能记起来,祖神这么强大! 惊蛰附和着喊口号:一定可以! 他话音方落,脚下一滑差点摔下藤蔓,把众人吓得够呛。乌髓立刻换了张脸,凶巴巴地训斥起契夫,龙牙尖尖,舜苍跟在后面,想帮惊蛰说两句话劝架。 三只小玄武在前方闹得不可开交,越凉没得忍住,轻声笑了出来,过后,感觉到有些惆怅。 胸口一直安静着的黑龙忽然有了动作,龙须缓慢向上爬,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写下两个字:[越凉。] 越凉皱眉,低声问:你在说什么? 太炀又写了一遍。 他的脚步一顿,声音暗哑:我的,名字? [对。] 我怎么能忘了这么多呢?唯一留存的那些,还是偷看了你的记忆。越凉垂下脸,神色有些落寞,我不知道我的来历,不知道一切。 [你只需记住,孤同你是契侣。] 但我忘了前世的事情。越凉很沮丧。 [无所谓,前世如何,已不重要。] 可我不记得从何处来,我又怎知该往何处走?他望着前方三只小玄武的背影,头一次感觉有些茫然,他们是玄武族,但不是我所熟知的玄武族。我要帮他们,又不知做完这些后,我该要做些什么。 太炀安静了一会儿,才抬起龙须,写道。 [阿郎想如何便如何,孤都会跟随。] 越凉心头一动,看向自己的胸口,隐隐约约有太炀的轮廓,问道:可是我把你忘了,也没有关系么? [你总有重新忆起孤的一天。] . 捕获的哭羊肉被带回族里,引起了巨大轰动,受到热烈欢迎。 于是,当天晚上玄武族过节了,中央广场久违地升起篝火,玄兽和武兽爪子拉着爪子,又唱又跳,篝火周围架起一圈羊肉串在烧烤,外圈还摆了许多花团。 玄武族苦惯了,一点小收获都能令他们心满意足。为了配上今夜的羊肉,许多玄武还特地从家里抬出平日愈伤用的珍贵药酒,当做庆祝的佳酿。 越凉捏着那只小杯子,笑道:这酒忒浑了些,倒是能养身。改日需要酿酒的时候叫上我,我们弄一些酒糟,做得好些。 惊蛰白天见识过了祖神的上古风物讲授课,立刻又来请教什么是酒糟。乌髓和舜苍忙着把羊肉串分发给玄武们,羊很大,每只玄武都能分到一块肉。 庆功宴进行得正酣时,越凉正在给前来祈福的小玄武们念福语,只听不远处火堆旁传来一声欢呼。 呀嘿! 砰的一声,白烟飘起,原先站在地上的武兽不见了,一个身着棱纹短服的男青年出现在原地,黑色短发柔顺,身形矫健挺拔,英俊帅气。 他兴奋地举起手,朝越凉挥动:祖神!看我,我变出人形了! 越凉从声音分辨出来,那竟是惊蛰,不由得诧异道:咦,你可以变成人? 不光是惊蛰,砰砰的响声不断响起,不停有玄兽和武兽化出人形,不一会儿,中央广场上就站了好一群男女,活泼快乐。 越凉坐在上座,看这些小辈们自动分成了两拨,以篝火为界,开始跳起了舞,正好舜苍就坐在身边,于是提问:舜苍,他们在做什么? 哦,他们在跳朝暮舞,就是找契侣的。舜苍有些羞赧道,祖神知道的,我们平日体内灵流太少,根本无法维持人形,但只要吃进的灵流一多,我们就能化形。 族内有的族人长到年岁,但还没找到契侣,就会在过节的篝火会试一下,向爱慕的玄武告情。过节大家能吃多一点,灵流也多,所以能变出人形。 越凉指着在篝火旁撒欢的惊蛰,好奇问道:为何这俩已经结契的也能混进去? 谈到这个话题,他忽然害羞起来,有些支吾,呃,就是,能化人形的机会很难得,一般契侣都会很珍惜。因为原型的时候不能做某些俗事,但变作了人形就嗯,可以了。 越凉一个失忆的老王八居然听明白了,嘿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喝了一口酒。 作者有话要说:  1.文文背景架空,一切均以现实无关,请共同抵制野味,禁食野味。 2.感谢各位宝宝追文!!!!!!!!! 第10章 庆宴祭舞 大荒时候民风淳朴,一簇篝火燎起无数遐想。 当庆宴的气氛渐推向高.潮时,无数青年男女围着篝火起舞,鼓点强劲,节奏欢腾奔放,如篝火窜动的火苗。 越凉笑道:这曲子我倒是熟悉,前世听得烂熟,没想到竟流传了下来。 随着鼓点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气氛陡转紧张,玄武族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圆内圈空出来。三只青壮年的武兽窜进去,以人族形态舞蹈,墨染般的衣袍解下搭在腰间,上身肌肉矫健,汗津映着火光。 三条茂腾腾的汉子动作大胆狂野,踩着节奏高歌,唱着玄武族古老的祈福赞词。篝火的金焰翻卷腾跃,映在每一张畅快的脸上。 越凉看得心惊动魄,也想凑上去一起跳,听身旁舜苍介绍说:祖神,庆宴的舞蹈略有规矩,已结契的玄武只能在外圈跳,在里圈跳就表示自己要招亲,又或向心慕的对象告白。 周围的族人都已变作了人形,舜苍还是维持着玄兽的小龙龟形态,拿了烤肉和花团子过来,伺候老祖宗观宴。 越凉就受不得自己身处热闹外,缓慢地将衣袖束起,严肃道:嗯,有意思,我也去看看。 玄武们跳的舞步看起来复杂,但有一定的规律,实际跳起来应该不难。他才刚站起身,就感觉到腰间一紧。 黑龙的小脑袋从的领口探出头,在他颊边轻轻咬了一口。 越凉:哎哎,我只在外圈跳,不进圈里。 太炀不依,仍不松嘴,显然此刻心情不是那么愉快。越凉望着越跳越大的舞圈,大半族人都加了进去,热闹非凡,心里痒得似有火在烧。 阿郎,你让我去嘛,我就在旁边跟着扭一扭,不做其他的! 已经有几只互相看对眼的玄武,成双成对偷溜出庆宴,寻找某个僻静、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诉衷肠。 跳舞的圈子出现了几个空缺。 越凉跃跃欲试,抬脚就往那边走去。 不顾太炀在他肩上写着什么,他坏笑道:不知道写什么,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篝火旁都是年轻气盛的武兽,虽然灵力稀薄,但一只比一只热情好动,越凉长得很符合玄武族的俊朗口味,是以还是有很多毛头后生悄悄打量他。 玄武专情得执拗,给谁单恋上他会很麻烦,太炀终于憋不住,从他的衣服里滑出来,拦住越凉的路。 舜苍诧异:哎哎哎?祖神,这位是? 越凉稍稍有些怂了,谨慎地说:他名头很多,上古时候的极北帝君,你们称他帝君便可。 舜苍正要慌忙行礼,就见那位帝君扬起脑袋,不悦地看着越凉,龙尾不断甩动。少顷,龙嘴微张,隐约可见锋利的龙牙,威慑十足。 帝君的脾气似乎不太好,舜苍顿时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越凉倒是一点没在怕的,上前两步,手卡在太炀腋下两侧,像举小狗似的把他举了起来,脸上笑眯眯:变人。 太炀: 越凉依旧欠欠地笑着:变成人嘛,陪我玩一会儿。 太炀定定看了他几秒,忽然噗的一声,白光一闪变回人形。越凉感觉手一沉,立刻松开了手,在太炀要表示之前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 阿郎,我记起来一些东西,但是记得不清楚。他一拍前额,笑容灿烂道,再跳一次那个舞嘛,我想看。 太炀的目光扫过一众玄武,灿金的眼里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越凉一拍手:不说话,我便当做阿郎默认了。 被迫失声的太炀: 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越凉拉起手,直奔围绕篝火的最里圈而去。 今天便让这些小娃娃们看看,求契舞可不是这么跳的。 几句话的功夫,越凉便同打节奏的玄兽弄来一面藤鼓,强拉着太炀挤至篝火旁,顿时便吸引了众多玄武的目光。 越凉十分享受,将鼓往太炀的手里一塞,竖起手指,你来打。 太炀抱住鼓,面无表情地抬头。越凉仍是笑眯眯的,跳一小节,从定终身那段开始跳。 陪我跳,跳完我就告诉你我记起来了什么。 太炀看着他,手掌翻起叩击鼓面,敲出一串有力紧凑的节奏。 鼓声澎湃热情,一股狂喜的欢悦气氛顿时席卷整个庆宴。 越凉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跳着方才玄武们跳的那种祭舞,只是动作稍有变化,同太炀相对而跳,竟有说不出的默契和融洽。 这舞比之寻常的情舞,显得更具攻击性,两方针锋相对,同样狂野,好似在对阵一场殊死搏斗。但动作间却不时有小细节互相映衬配合,相辅相成,跳动时相互的距离永远在两臂之内,近乎寸步不离。 任谁来看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这种性情温和,与世无争的生物竟也有野性狂放的一面。 舜苍坐在高出看着,完全看呆了:这这是上古时候的舞?真好看啊。 自越凉挤进来之后,后辈们就撤到稍外圈的地方去跳,把篝火旁最明亮的位置让给祖神。此刻却纷纷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祖神跳一种从未见过的舞。 像是自远古时候刮来质朴的风,风里是礼乐书雅的气息。 这段古老的曲子越至末尾节奏越发快速,汗水沿着小臂淌下,热气腾腾。越凉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有热烈的篝火在燃烧。 最后一个鼓点落下,黑底红纹的衣袂翻飞,双方同时单膝跪下,上身微欠,垂首相对行礼。 周围的玄武们都看呆了。 过了一会儿,惊蛰双手捂在嘴边欢呼嚷起来:哇吼!祖神不愧是祖神! 一众玄武纷纷反应过来,纵声欢呼,是上古的舞蹈啊! 和我们的舞有点像,但好看多了! 祖神知道的东西好多!今天还抓到了羊! 越凉站起身,乐呵呵地说:多谢,多谢了! 惊蛰兴奋地挤到他身边,祖神!上古的时候大家是不是也会诶?这位是? 祖神身旁站着的这人刚刚才和他一起跳完了舞,前额汗湿沾着几缕发丝,跳舞前他解下发带,随意束起一捧发,舞蹈时墨发披散狂舞,说不出的野性。 他轮廓分明略显凌厉,金色的眼睛盛着傲慢和不屑,看向越凉的时候神情却变得专注认真,好像这个世界上他只关心眼前的人。 惊蛰下意识就怂得后退两步,身后,乌髓追上来逮住他,有些恼怒道:让你要在祖神面前注意分寸,怎么就是不听话? 惊蛰弱弱地躲到乌髓背后,犹犹豫豫看向越凉。 老祖宗刚跳完舞,此刻心情正好,不必把我放得太高。恰好你们也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契夫。 乌髓吃惊道:是是石棺里的另一位殿下? 越凉道:是的。 乌髓急忙忙拉着惊蛰单膝下跪行礼,大声喊道:晚辈叩见极北帝君,太炀上神! 越凉不露声色地一戳太炀手臂,为什么你的名号这么响亮?完全抢了我的风头啊。 舜苍赶紧从座上奔过来,变出人形,是一位身着浅青色花纹短袍的少年。在两位祖神的目光中咚地一下跪倒,郑重地行大礼:玄武族族长,晚辈舜苍,叩见祖神! 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周围的玄武们跟着族长,顿时哗啦啦跪倒一大片,看得越凉满头黑线。 他凑近太炀耳语:费解,为什么咱俩睡同一口棺,他们认识你?话说我以前有什么威风的称号吗?流芳百世的那种。 太炀任由他絮叨,目光扫过一片跪得整整齐齐的玄武,准确找到先前偷看越凉的那几只武兽,看见对方敬畏的模样后满意地点点头。 而后拉了拉越凉的手,示意救场,越凉完全不用他提醒,立刻苦口婆心地起哄小辈们,哎哟,没必要,真没必要。 都起来啦,明天带你们去打猎啊 . 庆宴还没结束,越凉就被亲亲阿郎不由分说拉回了拜神殿。 太炀盘腿坐在床上,抱着手臂看他。 越凉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嗯,我知道,今晚是突兀了一些。 他心想反正太炀现在说不了话,有什么牢骚也只能憋在肚子里,训不了人。 谁知太炀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可是忆起孤了? 房间里很安静,尽管他声音微哑,低沉好听,越凉还是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大跳。 天爷?!阿郎何时能说话了? 太炀看了他一眼:方才,被你给气的。 越凉讨好地凑近他身边,我只是想玩一玩嘛,而且,你不是也玩得很开心么? 太炀问:你想起了什么? 越凉笑了笑:三月初三燔荒祭,有个武兽为了追我,头戴鹿角骨跳祭舞。 太炀一顿,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记起了很多? 我不多,也不清楚,只是方才看着火堆,才忽然忆起来。 越凉笑着,笑容有几分怀念,当时七大长老和两位族长都在场,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太炀这时也笑了:孤也有过年少轻狂。 越凉斟酌了片刻,问他:或许,阿郎可以把前世的事情,都告诉我? 太炀看向窗外,神情顿时淡了许多,如今已是新世大荒,前尘往事没必要追寻。重回族内,你想如何便如何,孤都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文的宝宝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感谢各位小指一戳点点收藏,也欢迎留评啊我超喜欢聊天~ 第11章 祖神来咯 越凉的捕猎藤网经过几次试验,十分成功地推广到全族中,供族人们使用。 最初的藤网只是粗制滥造,做了个大致思路,捕猎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经玄武族内部的工匠研究过后,更换连接绳结的绑打方式,寻找更细韧的枯藤编制,可以反复使用。 过一阵子,越凉甚至发现捕猎网变成了带棘刺的款式,都惊呆了。 我族果然不甘为人饵食! 这种捕猎网上涂麻.药,可以迅速放倒大型的猎物。越凉趁机又开了好几堂课,专门将自己记忆中方便使用的捕猎工具传授给族人,每一次来听课的玄武数都爆满。 玄武们自备小木桩,在拜神殿下坐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玄甲好似一座座小石山,越皇帝坐在自己打的木椅上讲课,总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意思。 小玄武们学得很快,不出三天,便陆续走出中部森林,在靠近平原的森林里拉网捕猎。 网的适用范围很广,可以挂在林冠间捕捉飞鸟,也可以藏到灌木里,捉一些兔子之类的小异兽。 玄武们依旧分成许多支外出采集的小队,无论弄回来的食物有多少,全族共同享有,带回食物的玄武可以储备自己的一小部分,算作嘉奖。 大荒环境恶劣,玄武族弱小无助,靠着互相帮助才苟活到了现在。 . 越凉最近迷上了同玄武族的外出小分队一起出去打猎,同时扩大自己的探索范围。 不是所有的玄武都能到平原去,为了保证安全,只有极少部分机敏且有经验的玄武,才能去平原狩猎,否则万一遇上了六翼神,同伴根本无法施救。 毕竟在以往玄武族同六翼神斗争的漫长历史中,羸弱的玄武一直处于被压倒性的劣势地位,互相对上时只有躺平任宰的份儿。 但今天有些不太一样,有了许多工具之后的玄武族,稍稍有了抵抗的能力。 或者说,角色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舜苍看着被藤网缠住的巨大生物,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回身请示道,祖神,又抓住了一只,这只也带回去吗? 网里的六翼神奋力挣扎,抖落一地灰黑的羽毛,放开吾!放开! 越凉一捂脸:回去之后告诉大家,不要挂在林间层。 惊蛰已经没了第一次网到六翼神时的恐慌,上前戳戳六翼神猩红的羊角,这只的角,比上一只的长很多,肯定特别能吃,还是打晕放了吧。 舜苍不同意:放回去,他们肯定知道了我们在用藤网捕猎,万一学着用藤网来对付我们,就糟糕了。 越凉点点头:带回去吧,最近食物也多了很多,先养着也不是难事。 惊蛰哀嚎起来:族里已经有十三只六翼神了,住了两间藤屋,每天还要吃掉一大堆花团。 那只正挣扎着的六翼神闻言,动作一顿,震惊道;原来吾族失踪的同伴,全被你们抓去了?! 是呀,先养着,一天宰一只。越凉坏心眼地笑起来,揪了揪六翼神的翅膀,像你这样长得肥壮的,今晚就上餐桌了。 六翼神慌张地说:不不可能,你们只吃花,你们就是一群素食的王八。 越凉脑袋一偏,这话说的,这么难听呢,谁告诉你玄武是素食的?听好了,玄武原为凶兽,混入龙脉后才变为神兽,但兽性不改。 我们不仅吃肉,还得吃残存着灵流的肉。越凉提拎起六翼神的翅膀,我最爱吃翅膀,今晚就把你的翅膀一边用来烧烤,另一边煮汤。 他的表情和话语都极为认真,六翼神嗷了一声,两眼上翻,顿时吓昏死过去。 越凉耸耸肩,这只不禁吓,不好玩,前天那只好歹还会求饶。 舜苍不禁笑着摇头:我族还从未有如此威慑的时候,这家伙醒来,若是知道我们不吃凶灵,不知会生气还是侥幸。 六翼神的远祖之一是西方恶魔,没有灵魂,即我们所说的灵体。他们体内所积蓄的灵流会消蚀我们的灵体,故而吃不了。 越凉有些遗憾地撒开手,今天又浪费了一次机会,抓紧时间把网挂上去吧,或许下午我们还能抓到其他的猎物。 惊蛰和舜苍忙活着,将网内的六翼神弄出来,交给越凉打下封印,用藤条捆好,暂时先放在一旁。 又拿了网,把上面被六翼神弄出的破损修补好,平摊在地上整理。 一整张大网自带棘刺,看起来颇具杀伤力。 惊蛰高兴地对越凉说:祖神,我们先去布网了。 越凉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问:乌髓呢?跑到哪里去了? 惊蛰一愣,也抻着脑袋找了找:奇怪,刚刚还见到他的。 乌髓方才说去西边检查藤网了。舜苍咬着藤条的一端修补藤网,头也不抬道,或许待会儿就能回来。 越凉皱了皱眉,说:你们先去林子里挂网,带上这只,稍后在大树藤下等我。西边不安全,我去把他叫回来。 惊蛰感激道:有劳祖神,哎,乌髓一般不会跑这么远的,或许是昨日放的那张网太远。 两只小玄武拖着硕大的藤网,吃力地往森林里挪,讨论声随着距离变远逐渐减弱。 越凉望着他们远去,过了片刻才转身,抬脚往西边走去。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莫去。 他一皱眉,问道:阿郎,何出此言? 安静片刻,太炀才又说:灵流聚集,态势暴.乱。 你是说,那边是六翼神的部落?越凉脚步一顿,这么近? 不像是,但他们数量多。太炀再次说了一遍,莫去,不安全。 越凉摇摇头:我担心乌髓那孩子。 太炀平静道:现在去也晚了,估计早已成为恶魔族的盘中餐。 越凉想起了方才分别前,惊蛰简单诚挚的笑容,手掌不由得收握成拳。 无论如何,我得去看一看。 太炀声音慵懒,似无所谓:由你。 越凉于是抬脚往西边走去,边走着,边闭上眼,注意力往内聚集,凝神察看体内灵流的恢复情况。 自己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至少使用中小型阵法不是问题,但只够使用大型阵法一次。 他叹了口气,心中暗暗想,只能祈祷他们数量不要太多,避免过多的纠缠。 才想罢,忽然,感觉有一股细腻而强劲的灵流自肩胛处缓缓流入体内,源源不断。 过了片刻,肩上贴着的那股温热湿软的触感才离开。 太炀在他背后低声说道:孤只保证你的安全,至于那小辈如何,孤不考虑。 方才渡给你的是护命阵法,若有变故,可保你一命。 越凉嘴角一弯,可是,阿郎渡来的这些灵流,倒是有富余。 余下的留着给你玩,惟恐你心血来潮,想抓几只恶魔回去养。 越凉不由得笑起来:我们现在可是要去敌人的部落。 太炀说:几只小雀儿的巢而已。 . 此刻,在离玄武族放置捕猎网地点的百里之外,二十几只六翼神聚集在岩山上兴奋吼叫着,黑色的羽翼张开,羽毛不断飘落。 一只玄兽被六翼神围聚在中间,将自己紧紧缩在壳里,山岳形状的龙龟壳此刻布满划痕。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 六翼神号叫着,以利爪抓去,只听乓的一声尖锐如金石碰撞的铮响,玄兽的壳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壑痕,留下一道白印。 爪击只是在坚硬的壳上造成划痕,并未伤及壳内的玄兽。 六翼神将缩在壳内的玄兽抛起来,飞到半空,忽然松开爪子,玄兽如一块下坠的石头般,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摔裂开,又被另一只六翼神迅速抓住,用力抛向半空。 他们不像在捕猎,倒像是在游戏。 一只金发盘角的六翼神接住玄兽,冲小山头上坐着的六翼神喊道:首领,要吃了吗? 坐在山头上的那一只,比其余六翼神体型更为壮硕,羊角更为尖锐纤长,两只耷拉着的羊耳朵上垂着兽骨耳饰,眼睛竟是全黑的,瞳膜血红。 他咧嘴一笑,尖锐的獠牙泛起锋利的光,嗓音尖锐得像是聒噪的群鸦,再玩一会儿,这只小王八竟然敢用奇怪的藤蔓划伤吾的翅膀,挺勇敢啊,现在怎么缩在壳里不出来了? 周围的六翼神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飞到空中更热烈地游戏,故作失手没接住,玄兽摔在岩石上,壳甲撞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凹痕骤现。 六翼神们发出了怪异的狂笑,越发兴奋起来,将这个游戏重复许多次,把这只玄兽的壳摔出许多坑洼和裂痕。 在一片尖锐的笑声中,玄兽再次被高高抛起,没有一只六翼神想上前接球,皆坏笑着等待玄兽落地时,令人发笑的砰砰声。 玄兽如一块石头般直直掉落,而后,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周围六翼神的笑声像瞬间被掐在喉间,四十几双眼睛看着忽然从小山后冒出来的这人。 越凉稳稳地接住了玄兽,扫了眼玄甲上狰狞斑驳的伤痕,将他转过来,打招呼道,乌髓,找到你了。 一直紧缩在壳里的玄兽安静许久,才弱弱地探出头,漂亮的灰眸里闪动着水光。 祖神 越凉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嗯,祖神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打架了⊙▽⊙ 第12章 王八戏水 越凉将乌髓夹在臂弯下,四处闪躲跳跃,一个鹞子翻身灵活地从一只六翼神背上翻过,下一瞬间,追兵掷出的石叉狠狠穿透那只六翼神的肩膀! 嗷!! 六翼神发出了愤怒而痛苦的咆哮,乌髓浑身一颤:祖神! 越凉把他高举过头顶,高高跃起,踩着几只六翼神的肩膀飞过去,一个扫腿直往六翼神首领的脸上踹!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首领的羊脸狠狠一偏,越凉大笑道:给您拜个早年! 未等他反应过来,越凉单手抓住首领箭头状的红尾巴,深吸一口气,全力一甩。这头壮硕的大鸟人猝不及防被他以强悍的力道扔出去,只听轰的一声,将一块巨大的岩石砸得粉碎! 周围一众六翼神完全看呆了,飞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岩石碎裂而激起的粉尘还未散去,越凉便将乌髓往头上一顶,眨眨眼道:你们欺负我家娃娃,我也揍了你们首领,现在大家扯平了。 不多叨扰,再见啦! 老王八活像泥鳅投的胎,话音未落脚下便开溜,转瞬就没了影。 六翼神们目瞪口呆,没有一只意识到应该上前追捕。 粉尘中突现一只利爪,挥开恼人的烟尘,六翼神首领面露凶色,神情狰狞,一条绿色的血痕沿着面部轮廓汩汩而下。 他气疯了,冲离得最近的手下吼道:这只玄兽是谁?! 被问话的六翼神浑身一颤:不、不知道,但好像是玄武族苏醒的古神 首领眼睛微微眯起:嗯? 在他身侧的阴影处,一只苍老的六翼神缓缓走了出来。羊角断了一半,下颚的犬牙龇出嘴唇,六翼萎软皱缩,羽毛零落,爪蹄粗壮。 他上前一步,声音沙哑:格剌西亚,前天领主说,北边神山出现了神力波动,猜测有某位上古神祗苏醒。 格剌西亚从一地乱石中缓缓站起身,周围的六翼神皆害怕地后退一步。 他拍了拍兽裘上的石头碎屑,问老者:但他林,那些龙龟族,有什么大人物? 但他林恭顺地颔首,邪笑时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獠牙。 据说有两位古老东方的神,曾经庇护东方玄武一族,逃过天谴之罪。 格剌西亚目光阴沉,望着方才那只玄兽逃跑的方向,沉吟片刻,阿撒兹勒失踪,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阿撒首领失踪已有半个多月,最近,部族内失踪的族人越来越多,联系到今天我们找到的这种特殊工具,或许当真与玄武族有关。 格剌西亚眯起眼,沉默地看了片刻,转过身,六翼的黑羽舒展。 先回去报告巴尔主人,联手其他部落首领,突袭玄武族。他阴阴地笑着,吾等已经好几日,没吃上好的灵魂了。 但他林顿了顿,也笑道:或许吾等可以先见一见玄武族的古神,用吾的办法。 格剌西亚奇怪地嗯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大笑着说:吾竟是忘了你还会那招,倒也挺好。 在巴尔主人出面之前,让吾等先会会那位东方的古神。 . 另一边,越凉撒开了腿飞跑,转眼就跑出一百里开外,一闪身躲进茂密的森林中。 乌髓像个小包袱一样被他带着跑,整只玄兽都凌乱了,觉得比方才被抛上天时还要晕乎。 祖、祖神,慢一些,我想吐 越凉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左右看看,确认六翼神没有追上来,才放心地将乌髓放下,松了口气,大荒是很危险的,不要乱跑。 乌髓晕乎乎地在地上站稳了,举起前爪摸摸头,一副犯了错的愧疚模样,小尾巴紧张地卷着右腿,弱弱看向越凉。 我、我给祖神添麻烦了。 乌髓四肢都受了伤,正在流血,好在只是些皮肉伤;但他的壳甲布满划痕,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越凉叹了口气,不怪你,只要两族还在同一片地区,就终究会有碰上的一天。我得想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六翼神断了狩猎玄武的念头。 舜苍和惊蛰在大树藤下等了许久,一直未见越凉归来,正奇怪着,便看到老祖宗扛着乌髓回来了,乌髓还浑身是伤。 惊蛰瞬间被吓得魂飞九霄云外,小短腿飞快跑过去:乌髓!!! 乌髓被越凉放下地,喘了口气,安慰他:我没事,好在祖神及时出手解救。 惊蛰两眼泪汪汪:怎么受了这么多伤?灵体有没有伤着?有没有碰到六翼神的火? 乌髓放松一笑:没有呢,我好好的,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越凉问舜苍道:族内可有族人知晓,六翼神住在什么地方? 舜苍一愣:啊?大家都不知道,以前几乎连平原都不曾过来,对六翼神避之不及,压根儿不敢去。 越凉说:我恐他们会突然来袭部落,巨木水泽虽说是不便他们飞行,有风险,但终归是能飞。何况他们也有手有腿,在地面上厮搏,我族没有优势。 三只玄武将乌髓抬回了族里,在村口吸引来了许多担忧的族人。 很快,乌髓外出捕猎被六翼神袭击,几乎丧命的消息就传遍了族群。舜苍召集了所有族人,严肃告诫大家,这几天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少外出。 六翼神已有一段时间未曾抓到过我们,此次又被藤网缠住,加之我们抓回了十四只六翼神,保不齐要对我们下杀手。 舜苍目光扫过一圈族人,语气认真严肃,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 当往日毫无反手之力的猎物具有了威胁性,作为猎手的,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越凉将乌髓送去族中巫医的住处,简单处理后,又与舜苍就着部落里的防御工事商讨许久,一直到深夜,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一整天劳作下来,身上早就汗湿得黏腻,难受无比。 越凉于是匆匆扒了几口食物,就把趴在床上休息的太炀一捞,屁颠颠沿着树藤跑下去,来到近水泽的水面处,打算好好洗个澡。 . 水泽上露着一些生满青苔和蕨类的小孤岛,水位深不见底,巨木的根深扎于水底之下的河床,没有人知道这片奇特区域是如何形成的。 越凉喜好干净,来到玄武部落的第二天,就不断寻找适合的洗澡浴场,最终找着了一处非常好的小池子。 小池子由盘遒的树根和土地组成,围出一个碗型的池子,池边长有许多放着荧光的细碎小花,杂草丛生,虫鸣不绝。 越凉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扒光,抱紧了黑龙形态的太炀,一个鲤跃龙门,直愣愣将自己投进池子中,噗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珠落玉盘! 只听哗的一声,他拨开水面探出头来,几缕黑发粘在颊边,那张笑脸显得有些诱魅。 太炀在他掉进水里之前就已一个闪身逃到岸上,此刻正猫一般端坐,长尾巴环在身前,一下下拍打着。 越凉沮丧道:阿郎真是不解风情。 这地方潮湿,毛湿了很难打理。 太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亮似狼鬃的厚毛,孤不喜欢弄得全身是水。 越凉问:水怎么了呀?水多好玩儿,可以游泳。 他变回白胖的兽形,四爪快乐地刨着水,小脑袋露出水.面,你这只假的玄武,我们玄武是不怕水的。 太炀说:玄武不是龟鳖,并非所有玄武生来便会水。 越凉咦了一声,缓缓游到岸边,扬起脑袋,太炀就趴在岸边,低下头,同他对视。 他忽然咧嘴一笑,龙牙尖尖的,前爪撩起一捧水呼到太炀脸上。 那黑龙立刻站起身,四爪修长有力,烦躁地抖了抖脑袋。 阿凉! 越凉哈哈大笑起来,趁太炀逮他之前,颇有心机地游到远处,身边溅起哗啦啦的水花。 游了一圈,他又游回岸边,去撩太炀。 阿郎,你知道鸳鸯怎么划水的吗? 太炀瞥了他一眼,没顶得住他期待的目光,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孤不知。 那你下来,我教你。 不下。太炀警惕地后退两步,防止他忽然泼水。 你也别想再对孤故技重施。 越凉啧了一声:我是那种同一个幼稚招式会使两次的玄武么?我只是忆起了一件事,就是这个鸳鸯戏水嘛,我记得前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类似的回忆 太炀一怔,缓缓靠过来,问:你又想起了什么? 越凉安静地浮在岸边,白色的背脊似一座小岛。 是不是,有一次在玄武殿上,前边都是族中重臣,但你拉了我在后边 越凉眼光一闪,抓住了他靠近的机会,前爪毫不犹豫掀起水浪。 好开心! 太炀被浪泼得从头湿到爪尖,立刻低咆着后撤,烦躁地将头甩成拨浪鼓。 越凉!! 哎呀哎呀,只是玩一下,别生气啊 水声哗啦啦,那只惹人恼的龙龟火速游离岸边,只留一个嘚瑟的白色背影。 太炀气得晃晃脑袋,转头就走。 越凉远远地笑着喊道:阿郎,帮我拿一下衣服,我忘记拿啦 自己上来拿! 越凉笑嘻嘻地迎下他的怒火,讨好道:帮帮忙 . 太炀一边开启小型阵法烘干身上的水,一边阴沉着脸,走回拜神殿帮越凉拿衣服。 又回到池子边,冲越凉懒懒道:衣服拿来了,你泡这么久该够了,快上来。 水面荡漾着微微的涟漪,月光照在水面上,不见越凉的影子。 太炀放下叼着的衣服,环视一圈,微微眯起眼。 下一瞬间,身着黑底红纹君服的男人出现在岸边,墨发披散,神情冰冷得好似三九霜雪。 他蹲下身,伸手在水面轻轻一点。 只一下,涟漪无限扩大开,转瞬遍历整个池面,池水微微发着光。 少顷,一个残存的黑色阵法浮出水面,阵法旁还抖落了两片大的黑色羽毛。 太炀捏起一根羽毛,转动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片刻。 随后,指尖微微施力,黑色羽毛顿时燃起赤橙的光焰,转瞬便被烧成了灰。 . 此刻,远在西边千里外,越凉气得嚎叫起来:啊啊啊!一群变.态! 一众六翼神没想到法阵开启后,会召出来这么个白花花的玩意儿,都惊呆了。 越凉随爪抡过一根木棒,气呼呼就往离得最近的六翼神脑袋上砸,为什么要趁别人洗澡的时候召唤别人?你家家长是谁,怎么一点礼数也没有?! 被打的六翼神嗷嗷叫:嗷!上神饶命,上神饶命,不是我啊! 越凉生气地吼道:该打! 待他发完一通火,才将木棒随意一扔,维持着玄兽的形态,裹紧了唯一带过来的一件里衣,仰起脸,冲面前的六翼神颇为不悦道,是你开的阵法? 那只苍老的六翼神面上堆砌起狡诈的笑,手握拳一锤胸口,行礼道,后生但他林,能见到上神,十分高兴。 越凉无语地看着对方。 他能感受到自己命契相牵连的另一端,有只武兽情绪失控,快要疯魔了。 他于是无奈道:小娃娃,你摊上事儿了,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但他林:下面我来给大家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越凉:有的人,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给玩没了,不要学我,也不要学上面这只。 第13章 太炀炀生气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0) 此刻,深夜的玄武族静谧安详。 在一间远离族众的大藤屋前,身着特殊纹饰短袍的少年推开木门,拎着一筐食物走进藤屋中。 阿撒兹勒的羊耳动了动,转过脑袋,发现来人是舜苍后,才吃力地翻身坐起来,上身仍然被藤蔓紧紧捆着。 他好奇地往藤筐里瞧:今天给吾带来了什么? 一只巢纺兔。舜苍小心翼翼打开藤筐,眼疾手快地一抓,趁兔子逃跑前抓住了它。 巢纺兔全身都是短而尖锐的角,四眼三足,脾气十分暴躁。 舜苍捏着兔子的耳朵,被它拼命挣扎着,差点抓不住。 阿撒兹勒道:你把吾解开,吾自己吃。 舜苍看了他一眼,将兔子重新塞回藤筐中,而后走过去,解开了阿撒兹勒身上的藤蔓。 土褐的藤蔓落下,阿撒兹勒揉揉手腕,获得了自由。 舜苍背对着他,弯下腰,在藤筐里摸索一会儿,忽然猛地抽.出手,嘶了一声。 阿撒兹勒眯起眼睛,看到他手掌的虎口处被啃出一个血淋淋的印子。 他于是道:不必拿出来,你把那个藤筐给吾。 舜苍将藤筐递了过去。 只见阿撒兹勒盘腿坐着,双手捧着藤筐,闭目凝神一会儿。忽然,筐底窜起焦黑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火竟没有温度,没有将干枯易燃的藤筐烧着,筐里的兔子剧烈挣扎几秒,忽然不动了。 阿撒兹勒收起火焰,掀开藤筐的盖,从里面取出已经变得安静的巢纺兔。兔子紧闭着眼,浑身上下不见一丝伤痕,一抹血迹,却安静得像是死去了一般。 他双指并拢抵在巢纺兔的天顶,灵流汇聚,一抽。顿时,巢纺兔淡色的灵体被他抽了出来。 阿撒兹勒捧着那只烧焦的兔子灵体,吃得津津有味。 舜苍在一旁看着,神色复杂。 阿撒兹勒撕下兔子腿,冲他一递:要吃么? 他摆摆手:谢谢,我吃不了这个。 阿撒兹勒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继续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舜苍在他面前端坐下,斟酌片刻,问道:你们的部落,在哪里? 阿撒兹勒动作一顿,嘴角邪邪一笑,利齿毕露。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想将六翼神,全抓来你们玄武族? 舜苍摇摇头,说:玄武不想招惹你们,只想在大荒里好好生存下去。今日我们外出捕猎,有族人同你们的首领碰上,受了伤。 阿撒兹勒这下倒认真奇怪起来了,你们族里那只老鳖没有陪着去?他既有本事捆住吾,想来实力同吾族主人不相上下。那老鳖护短得很,上回不过开个玩笑要吃你,他把吾的嘴封了三天。 舜苍问道:你说到你们的主人难道也是一位苏醒的古神? 哼哼,巴尔主人可比上古的老家伙要厉害得多,听吾给你细细道来。 阿撒兹勒吃了三只兔子,肚子饱胀,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畅快不少。他往身后的柴垛一靠,舒服地抻了抻腿,拍拍身边的位置,小乌龟过来,坐这里听。 舜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过去,说吧。 吾族同你们不一样,玄武族得到了上古神祗的庇护,毫发无伤地幸存了下来,但其余种族,乃至神族都没有这么幸运。 阿撒兹勒缓缓道,吾等先祖曾名为天使,但大荒再临后,天使一族无法适应原始环境,不得已和同出一脉的恶魔一族混血,由此造就了六翼神族。 体内恶魔的血脉越多,越有可能适应环境,在大荒里存活。巴尔主人是吾等之中血脉最逼近恶魔的六翼神,他灵流强大,甚至能驱使古老的术法。早几百年时人族妄图来西部垦荒,巴尔主人开启密阵,一天之内便收取了几百人的灵魂。 阿撒兹勒咧嘴一笑,将最后一只被抽干灵魂的巢纺兔往藤筐中衣扔,懒懒道:巴尔主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们的古神对上他,只怕是要吃一番苦头。 . 而此刻,越凉裹近了自己的里衣,稳稳站在十几只六翼神身体堆成的小山上,俯视一众六翼神,淡淡问道:还有谁要上吗? 这只白色的玄兽怪得出奇,没有壳,却灵活无比,不使用灵流,仅凭一套奇怪的招式就放倒了十几只六翼神,巨石砖堆砌成的大殿上顿时少了一半战力。 一时间,没有人敢继续轻举妄动。越凉目光敏锐地扫过周围,发现几头壮硕的六翼神围住了自己,其中就有早上他见过的,将乌髓当球踢的那位六翼神首领。 正前方高石阶上,一座风格粗糙的石质王座空缺着。 但他林警惕地后撤一步,笑容阴沉,请殿下先放下武器,有话好好商量。 越凉笑了一声,抛抛手里的棍子,你管这叫武器?只可惜我现在灵力低微,没叫你见着我的凌霄花。 大敌当前,他竟坦诚地将自己的灵体情况摊牌,也不知要耍什么心计。 但他林绕过面前的一块碎石柱,上前打圆场,请殿下不要慌张,今日早晨在平原上,吾族首领被殿下的网缠了翅膀,我们便将那网带回来研究。若不是您留下的那网,吾还无法将您召唤来。 越凉道:原本也不是为了抓你们。怎么,要同我讨说法? 他神情坦荡,毫无畏惧,但他林不由得眯起眼睛,警惕地上下打量越凉。 可无论他怎么看,这只玄兽的灵体都空空荡荡,甚至因为受过伤进行了修补,灵体肯定比其他的生命难吃许多。 那么这只玄兽,早上是如何踢出那惊天动地的一脚,甚至踹断了格剌西亚的獠牙? 六翼神将獠牙看作勇猛和尊严的象征,格剌西亚势必要向这只羸弱的猎物报仇雪恨。 越凉正同但他林纠缠着,忽然,早上见过的那只六翼神缓缓上前,揪着但他林的羽翅随意搡开,来到越凉面前,与他正眼对视。 吾名格剌西亚,巴尔主人座下第四首领,以断牙为信,在此接受你的挑战。 越凉:你这小娃娃,话本子看多了吧。 格剌西亚神情看起来颇为认真且愤怒,他耸耸肩,只得配合地介绍一下,我名为越凉,前世是个神。 他话音方落,就见对方大喝一声,双手手腕处的暗质环忽然窜出两条黑色火蛇,沿着手臂飞快盘旋上紧握的石叉。 顿时石叉尖端凝聚起巨大的灵流,火蛇咆哮狰狞,只要沾到一点点,瞬间就可以挑出对手的灵体。 越凉吹了一声清亮的哨子,不错,若放在前世,你也是个能打的后生。 对方完全没有要同他多聊的意思,暴喝一声便提叉一掷,两条火蛇顿时呼啸着朝越凉袭来,在半空中凝成一头巨大的狮形怪兽! 越凉上午才用尽了所有灵力,如今一点灵流都没有,想起身上还有着最后一张保命底牌。 于是咬咬牙,站定了不动,打算搏一手险棋。 他闭上眼。 轰! 就在火狮的利爪将撕裂越凉的脸时,他周身突然窜起势如海潮的黑气,将火狮牢牢挡在外侧,随后又是一声巨响,火狮被黑气形成的护法阵弹开,瞬间碎裂在空气中! 黑气自越凉的脚底不断溢出,越聚越大,逐渐形成了一条凶猛的黑龙,周身环绕着古老的文字。 越凉睁开眼,松了口气,开心地抚了抚那条灵流凝聚成的黑龙,如何,还要比吗? 可是,你的灵流已经不能用了吧。 经他一说,格剌西亚才惊觉体内的灵脉不知何时已被尽数堵塞,黑气像细密的针线,封锁住所有灵流出口。 他咬牙切齿道:老妖,你做了什么? 啧啧,你们六翼神族骂人的用词真是一个比一个刁钻。 越凉自体内护身法阵被解锁,灵流奔涌而出的一刹那便有了决定,准备最后在将对方一军,就逃之夭夭。 话本子里什么等着情郎来救都是骗人的!命契没有锁方位的功能,太炀要找着他还得好一阵子。 何况凡事都得依赖阿郎,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越凉神秘一笑,食指靠在唇边,方才念及你年纪小,让你一招,现在轮到我了。 他将手往前一挥,袖袍翻飞,厉声道:山水复行,叠嶂千里! 黑龙发出了巨大咆哮,围绕越凉飞旋,罡风卷得四周飞沙走石。 但他林惊呼:不好,快躲开! 格剌西亚心下大惊,举起石叉欲挡,不想黑龙卷起的旋风竟有极强的吸力,直接把他手中仍燃烧着的石叉吸了过去。 他咬紧牙关,只得以手臂抵挡乱飞的碎石。 黑色旋风越旋越快,周遭六翼神几乎都要被吸过去,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黑龙炸开,越凉的身影随之消失。 石叉自空中直直坠落,咚的一声深深插进地面,砸出几条裂痕,尖端焦黑的火仍旧燃烧着。 格剌西亚直起身,喘了口气,震怒道:他去哪里了?! 但他林咬牙切齿:稍等,吾将这古神找出来,你快去禀报巴尔主人,这个神留不得。 . 格剌西亚颓丧地瘫坐到殿前石阶上,心里想了一万种料理那老妖的办法。 但他林同其余几位首领一起去禀报巴尔主人,自己的处罚是少不了了。 巴尔主人应当会率领六翼神族众,将玄武一锅端,到时就有数不尽的粮食了。 只是把玄武捕完以后,他们又得迁移到下一处猎场寻找猎物,有些麻烦了。 格剌西亚正发散地想着,突然,石殿顶上传来一声巨响,坚硬的巨岩殿顶瞬间塌了一半。 他被吓得滚落到一边,又屁滚尿流地逃到石柱后。 借着石柱的掩护,他小心翼翼探出头,艰难地看见烟尘缭绕中,一条巨大的黑龙缓缓摆动着尾巴,金色的眼睛在尘埃中犹为显眼。 正当他搓搓眼睛,想看得更清楚时,那条黑龙的影子却消失不见了。 烟雾散去,一个穿着奇特服饰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长发披散,俊美的脸上神色冷得能结冰,灿若骄阳的眼眸底下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手,直接抓住犹燃着黑焰的石叉,稍微使力,只听啪的一声,石叉被他拔了出来。 这个男人碰了能焚净灵魂的邪火,却一点事也没有,格剌西亚看得目瞪口呆。 这火可以将上古灵体,烧得连灰都不剩。 邪物。 男人忽然开口说话,嗓音低沉好听,此刻却令人不由得打起寒战,似有冰霜的恶魔沿着脊背上爬。 孤顺着法阵残留,才追着他至此地,没想到啊 太炀俯下身,手在地上一抹,摸到护法阵碎裂殆尽的痕迹。 还有邪火熊熊烧灼过的痕迹,护法黑龙探查到致命一击,被激发时的灵流震荡。 格剌西亚躲在石柱后,大气也不敢出,不知怎的就觉得眼前这人绝对不能招惹。 身体里属于恶魔的那一部分疯狂嚎叫着,要他快快逃离这里。 孤耗费数万年才将他带回来,如今只不过半刻未瞧着,你们倒给孤好一番惊喜。 太炀面无表情地碾了碾脚下的阵法残灰,缓缓抬头,目光准确落在石柱后的格剌西亚身上。 将他还来,否则孤屠尽尔等劣族。 作者有话要说:  太阳花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变得有些emmmmmm 越凉:溜了溜了 格剌西亚:喂!!! 第14章 变成乌龟吧! 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过后,越凉睁开眼,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周围是前世所见过的西式浮雕柱和尖顶石房,看起来是继承了天使和恶魔的口味。自己仍站在荒原上,玄武族所居住的大森林压根儿看不见影子。 越凉头疼地一扶额:我该不是飞错方向了吧。 方才他估量一番,体内由太炀给予的灵流足够传送至五百里外的地方,便二话不说开溜。 不曾想,或许是他沉睡的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传送法阵的细节实操,传错了地方。 越凉迷茫地环顾四周,这是哪里啊? 看周围建筑的样式,像是某处族群的聚居地,房屋门口还竖着高烛台,盛着紫水晶的原石,用以照明。 漆黑的夜晚,每间民房里都闪着水晶的淡紫色光芒,整处群落都笼罩在一股奇特的紫色光晕里。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似有两头凶猛恶兽在搏斗,搏击声和爆鸣声远远传来。越凉吓了一跳,弓着腰沿墙角迅速溜走。 他转过两条小路,忽然发现一间昏暗无窗的石房,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里面,没有发现六翼神,于是悄声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这间石房十分空荡,在角落里堆满了紫水晶,以及一些破损的石叉和工具。 越凉确信了自己仍在六翼神的聚居地。 并且现在更糟了,他把自己传进了敌人的大本营,还用光了所有灵流,万一再碰上格剌西亚,现在的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哎,方才就不该融了太炀的黑龙,乱开传送。 越凉打算暂时先躲在这里,稍作调息,好歹先让他恢复足够逃命的灵流,再想办法溜出这里,找太炀汇合。 他心跳得厉害,一直都有强烈的不安感。这番感觉来源于命契的另一端,太炀忽然没动静了,就像是一座火山在爆发的一刹那被按下了暂停键,后续如何全都不知道。 越凉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出现,并赶快去把阿郎哄好,他这番架势,很像是气炸了的样子。 正思索着,忽然,角落里传来了窸窣的动静。 他下意识往那边看去,正巧对上好几双圆溜溜的双眼。 越凉:玄武? 七、八只玄武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机关笼里,笼呈四方形,上嵌有许多铁质的尖角。此刻一看到有人来救自己,玄武们皆高兴高兴地嚷嚷起来,是祖神,祖神来了! 嘘,小声点儿。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越凉一边悄声问话,一边研究着机关装置,思考如何将玄武们释放出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1) 其中一只玄武道:我们外出打猎,两支队伍都被抓来了,没有人回去报信,大家可能都还不知道。 越凉眯起眼,借着石房内莹莹紫光,察看机关笼上的锁。 有铁器,会造机关,绝对不是玄武族的手笔,玄武甚至连温饱问题都还没能解决。 也不可能是六翼神自己弄的,根据阿撒兹勒的逼供,以及格剌西亚等人的武器和言行看来,六翼神还没有能做出机关的智慧。 看来如今的大荒还存在着更厉害的族群,并且已经发展到了更高的水平,至少已经会冶铁造机关了。 越凉摩挲着下巴思考片刻,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根细树枝,怼进锁孔里戳捅,只听啪的一声,锁被打开了,笼门像长着尖牙的兽嘴一样缓缓张开。 玄武们获得了自由,纷纷溜出来,祖神! 安静,不要让别人发现了,待会儿我们悄悄逃出去你们后面那些是什么? 越凉诧异地嚷起来,只见玄武们全涌出来之后,才现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团小毛球。 像是几只幼鸟,外表毛茸茸的,看上去很暖,淡青色的绒毛里突出一捻小尖嘴,三只小眼睛滴溜溜。 越凉捞出一只在掌心搓弄,软乎乎的,煞是可爱,心都要化掉了。小鸟竟也是黏人的性子,抖动肉乎乎的小翅膀,咕啾啼叫着,小脑袋不断蹭他的掌心。 一只小玄武对他说,我们昨天被抓来的时候,这些小家伙们就在这里了,六翼神应该是将它们留作了口粮。 越凉抱紧了绒团子,义愤填膺: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能吃?!我要带它们走! 玄武们商量着,在石房里翻翻找找,找出了两块破损的兽皮,对角打上结弄成一个布兜,将小胖鸟们装了进去。 越凉将四只小家伙兜在胸前,看它们活泼地叽叽喳喳,觉得心都要化了,叹气道,唉,我若是有一枚玄武蛋,孵出来后肯定和你们一样可爱。 他说罢,对小鸟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身后的玄武们说:我们从后面绕出去,有谁还记得路的给我带一带,此番凶险,尽量不要同其他六翼神碰面。 玄武们皆郑重地点了点头,越凉悄悄掀开门缝,趁四周无看守的六翼神,带着玄武沿墙根贴行,悄然溜走。 . 六翼神的石殿里,地面淌了一地墨绿色的血,周围倒下了许多六翼神。 石殿之上,硕大的凌霄花藤布满地下,撬起地砖,爬得到处都是,六翼神的血映照着赤橙的凌霄花,有种说不出的妖冶。 太炀淡然地看了一眼手里捏着的六翼神脖子,力道不减,直到对方快要窒息,才随手往旁边一扔。 格剌西亚像一块破烂麻布一样被他扔开,缓缓地翻了个身仰面,再没力气动弹,只剧烈地喘着气。 太炀神情淡漠,手掌聚起赤橙的微光拂过衣袖,抹去上面飞溅的墨绿色血点。 而后将双手一背,直视大殿正上方坐着的那人,交人。 巨大的石质宝座上,坐着一个体庞大的神,近三米高,六翼是黑色的蝙蝠翅,羚羊角尖锐,棱结突出,下獠牙露出嘴唇外,比在场的任何六翼神都像远古恶魔。 他沉沉地笑出声,一双全黑的眼睛在黑夜中反射寒光。 你打伤吾的下属,砸坏吾的宫殿,区区玄武,灵体受损,也敢与吾巴尔一战! 太炀加重了语气:交人。 巴尔站了起来,铁塔般健壮的身躯极具攻击性,缓缓道,那只老玄武不在这里,不过你也别想从这里逃出去。杀了你,玄武族就没有谁能敌得过吾。 你们都只配做吾的食物而已。 太炀看了他一眼,不再废话,扬手一挥,凌霄花藤瞬间拔地而起,猛地袭向巴尔! 巴尔召出邪火,尽数挡下! 又是一轮新的较量开场,花藤和邪火撞击发出灵流爆鸣,互相被弹飞,砸碎屋顶,碎石纷纷滚落。灵流暴怒的,光芒流转迅疾,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一个爆炸之后,双方闪身躲开,各自警惕地看着对方。太炀身上毫发无伤,巴尔却闭紧了一只眼,额上有血缓缓淌下。 谁都没有轻易先出手。 突然,石殿的中央,一个残留着的黑色法阵忽然泛起光芒。正在对峙的两人俱是眉心一凝,各自积蓄起灵流,随时准备挥出致命一击。 只见白光闪过,一群玄武出现在石殿上。 越凉缓缓直起身,松了口气,好了,这次应当不会有问题了,我换了一个阵哎?! 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边一地不知是死是活的六翼神,这处战场狼藉得快成废墟,立刻明白自己再次操作失误。 目光迅速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后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他于是开心地跑过去,阿郎! 太炀上前两步,一把捏住他的肩,怒道:你乱跑什么?! 越凉一怔,没想到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吼自己,讷讷地说,我,我想你肯定很着急,找了个机会就逃掉了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太炀的心跳很急,仿佛是才被人从悬着的剑尖上释救下来,他懵懂地眨眨眼,忽然察觉到对方在发抖。 有一瞬间,越凉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至上的存在,至少在太炀这里是。 因爱而生的忧惧溢于言表,换作他人,大概就心肝宝贝儿地哄起来了。 越凉却觉得自己的心似包了一层什么,对这个人竟感到疏离得慌,下意识便撤出些距离。 太炀将他松开,微蹙着眉,似疑惑不解。 他只得找个了借口道:我抱着小鸟,别给压伤了。说罢,将兽皮包袱一递,给太炀看自己护在身前的四只小胖鸟。 太炀看了那些小鸟一眼,又看着他,才开口道:下次不许了。 越凉疯狂点头:不会了不会了,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啊阿郎,是他们把我召唤过来的。 太炀点头:孤知道,孤沿着阵法残留追到这里,发现护法黑龙被毁,以为你遇到不测。 一直被忽视的巴尔忍不住了,额角暴起青筋,你们这些玄武,怕是太不把吾放在眼里! 两人这才看向他,越凉扯了扯太炀的衣袖,皱眉道:这不好走啊。 阿凉想如何?若觉日后生隙麻烦,孤便先把这块地方平了。 越凉惊呼:不行!我们还要在这块地方混的! 巴尔暴喝一声,周身燃烧气剧烈的邪火,只听轰的一声,竟把周围的花藤焚得灰飞烟灭。 他吼声嘶哑,一只巨大的火魔逐渐在身后成型,灵流凌乱翻飞。太炀扫了一眼,将越凉往身后一护,四周花藤霎时拔地而起。 越凉不知怎的便心有所感,惊慌地拦住他:阿郎,别把他弄死了,这家伙是他们的老大! 太炀眸色一凛,下意识收回力道。 花藤以压倒性的力量将火魔击个粉碎,而后疯狂地朝巴尔扑去。越凉哀嚎一声转过身去,心想巴尔肯定被砸成肉泥了,这下玄武族同六翼神结的梁子算是数不清了。 太炀缓缓收回手,越凉越过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往那边看去。 烟雾散去,花藤巨大的根茎触目惊心,在花藤朝向的重点,巴尔壮硕的身影消失了,一只黑色的武兽出现在原处,顶着黑色的小壳,整只都胖乎乎。 如果不是他的头上仍长有羚羊角,标志性的六翼也仍留存,越凉大概认不出这只武兽。 越凉:哈?! 作者有话要说:  巴尔:我有一句脏话,现在就要说出来。 太炀:你且说。 巴尔:嗨算了,多大点事儿。 吃瓜越凉:真怂。 巴尔: 感谢在20200316 22:48:03~20200317 23: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瓣酱油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被遗忘的月亮 魔主巴尔大概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猎物抓去猎物的家里,耻辱地用花藤捆了起来,甚至还在猎物的家里见到失踪已久的得力下属。 阿撒兹勒兴奋地打招呼:主人定是来救吾等! 被捆成大闸蟹的巴尔气得涨红了脸:闭嘴,你这囊废! 六翼神们被带到同一处藤屋里,藤屋中央放了一张桌子,巴尔被迫坐在越凉的对面。 舜苍随坐在越凉身边,忽然对上这么多双天敌的眼睛,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越凉摸摸他的脑袋,莫怕,他们现在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若要颠覆这条食物链,首先不要害怕他们。 巴尔瞪着越凉,冷冷吐出话语:你想要如何? 说几个条件,你若答应我,便放你们走,如何?越凉笑嘻嘻道。 此话一出,六翼神皆狐疑愣住,玄武们则立刻着急起来。 惊蛰上前欲争,被乌髓拦了下来,冲他摇摇头,示意先别轻举妄动。 越凉又缓缓说:当然不是普通的答应条件,我要你发血誓。 惊蛰不解,悄悄问乌髓道:血誓是什么? 越凉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扬:血誓是西神族独有的契咒,强度类似命契,一旦立下便不可反悔,必须绝对依从。 六翼神有一半恶魔血脉,也有类似恶魔的严格服从制,对最高级的命令绝对服从,是吧。越凉说,等级制是高效的统治手段。 巴尔阴沉道:你休想,吾绝不可能牺牲族人,以求保身。 越凉抬抬双手:先别急着下定论,或许你听了我开出的条件,会接受呢? 对着满屋子疑惑的眼光,越凉说道:先决条件,第一,绝不许伤害任何一只玄武,危急其安全,若犯,则降血誓天谴。 其二,绝对诚实,不允许有欺骗,不允许有隐瞒。 他说完,才敞开了道:那么,我来说说最重要的事吧。我需要六翼神派出族内八成族人,替玄武族做一些事。 巴尔问:做什么事? 捕猎,采集,之类的事。越凉笑眼弯弯,像只狐狸,对了,还有去挖一些石头。 玄武族为你们提供工具,由你们捕到的猎物,会分你们三成,不会让你们白做工。 这个条件开得十分优厚,甚至有些和平共处的意思,巴尔不由得心生疑虑。 你的意思是,吾等帮你们做事捕猎,猎物分成。 没错。 越凉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六翼神已经很久没能捕到合适的猎物了吧,玄武一直躲在森林里不出来,大荒的其他猎物分散难捉,你们六个机关笼房,才用上了一个。 我只是在告知你这件事,并不是在同你商量。如果你不应允,我便杀了你。他微微扬起下巴,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悠闲的模样。 你死后,会由第二首领阿撒兹勒顺位继承魔主之位。如果阿撒兹勒不听话,那我只能把他也杀了,换一个懂事、能配合的首领。但如果你同意了,你们不仅能保住全族的性命,还能获得猎物,供养你一族的族人。 巴尔直直地看着他:你不敢,如果你杀了吾,六翼神会同你拼命。 越凉一笑:为了玄武族,你且看我敢不敢。 巴尔低着头,沉默片刻,才抬起目光,直视越凉。 吾接受。 . 玄武族里忙碌了一整天,六翼神发下血誓时的光芒和爆鸣声充荡整个群落,一直到夜晚才稍稍安定下来。 解决完谈判事宜的玄武们聚到中央广场,烤两头哭羊开起了小灶。 惊蛰撕咬着羊肉,有些愤愤道:祖神,为何将他们留在族群里,又危险,抢夺食物,还占地方? 这是我布的一道保符,关键时候,我们说不定可以用上他们。 越凉从太炀手里顺来一块花团,大口嚼着,之前抓到的那些六翼神都服从阿撒兹勒管束,时间一长,倒是不太听巴尔的话。六翼神魔主同第二首领之间的差距本就没那么大,说不准哪一天,巴尔就被阿撒兹勒打下去了。 给他们不同于其他六翼神的待遇,助长其内心的优越感,给予特权。与此同时建立玄武族的权威,让他们信服,觉得效忠于玄武是件可行的事,由此从六翼神的族群里分出这一小支,为我族所用。 越凉吃完花团,又啃了一串肉,舔舔串肉的柳枝,在地上给一众小辈们画出纵横。 杀了所有的六翼神是下下策,既然领头的捏在我们手里,那么更好的办法便是利用他们,让他们为玄武卖命。 现在的麻烦是,我族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求生存上,天敌的问题无法解决,食物也是个问题,倒不如把这俩一块儿解决了。控制六翼神,让他们替我们去抓猎物,这样,我们就能腾出时间和人手,来做更重要的事。 舜苍不解:什么事? 越凉摸摸他的小脑袋:你还记得你们同我外出捕猎的时候,找到的那个山洞么? 惊蛰高兴地抢答:记得!就是那些,有很多蓝色石头的山洞! 越凉点点头:对,那些石头叫灵石,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还埋在山洞深处,有可能一整座山都是灵石。 灵石在前世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上古,是最重要的东西。它是灵流的结晶,用灵石驯养出来的兽类比大荒上游荡着的,具有更多灵流。甚至可以直接用灵石造一个大型法阵,从中获取灵流,不再需要冒着风险狩猎。 舜苍觉得自己隐隐理解了祖神的意思,我族族人虽有力气,但兽形太小,终究不方便。更何况开采灵石需要庞大的劳力,耗费大量时间,单凭我族目前的力量难以实现,所以才需要想办法役使六翼神。 越凉赞赏地同他碰了碰拳头:待我们有足够多的灵流储备,就能饲养家畜,垦荒种地,乃至使用机关,一切的苦力活儿都能得到解决。这是玄武族从前的生存智慧。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2) 制成几个供灵法阵后,就可以开始制造机关了,机关术非常有用,待日后从族中挑一批聪明的玄武,我亲自教。 惊蛰兴奋地举手:是不是上次的榫卯? 越凉笑道:和那个有一些类似,但大体来说还是很不一样的。 惊蛰举起了双手,兴奋道:我要学! 越凉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好,教嘛,叫几个小伙伴来,我一块儿教。 . 处理完族中大小适宜,又仔细嘱咐舜苍,将六翼神们看好,以免生出事端。便疲倦地回了拜神殿二楼,他和太炀的小藤屋。 太炀此刻正维持着小黑龙的样子伏在床上,见到他进来,抬起头,细长的龙须荡漾着。 你回来了。 越凉嗯了一声,三两步上前去,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摊平成一个大字,好累啊 太炀垂下视线,龙须轻摆,将他遮在脸上的一缕发拨开,你本不必如此费心,孤将那块地方夷平便是。 滥造杀孽,必遭天谴。越凉喃喃道,前世是如何来着? 太炀蹭了蹭他的下巴,不记得了。 越凉哼笑一声,你倒也学会同我装傻,你变了。 他抬起手,轻挠着黑龙的颈侧安抚,眼睛一直看向窗外微弱的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斟酌着开口道:我昨天,不是想故意推开你,包括今天早上也是。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趴在窗边,看玄武们扛着小斧子出工,太炀从后面抱住他,被他冷不丁闪身躲开。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没能适应随时随地的亲密。 这种遗忘带来的茫然,总让他生出一种背叛的负罪感。 黑龙的大脑袋温顺地伏在他胸口,安静片刻,才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想去看月亮吗? 越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太炀慢慢爬下床,龙爪落地的一瞬间,身躯庞大了不少,龙鬃翻飞,长至可供人骑乘的大小。 他说话时利齿若隐若现,上来。 越凉懵懵懂懂,爬到太炀的背上坐稳,顺手抓在了龙角上。 太炀:不要碰龙的角 越凉自顾自调整着坐姿,一时没听清,什么? 罢了,孤什么也没说。太炀摆摆尾巴,脑袋扬起看向窗外,坐稳了么? 越凉:坐稳咦呀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太炀便冲了出去,罡风卷得屋内一团糟。 硕大的黑龙盘旋而上,御风在林间飞行,沿着树枝和藤蔓迅疾而上,速度快得惊人,卷落无数枝叶。 越凉:太快了啊啊啊啊!! 他紧闭着眼,伏低在太炀的颈间,缩紧身子力求不从他的身上掉下去,耳畔是簌簌的枝叶晃动声和呼呼风声。 一个瞬间,只听哗的一声,太炀冲破了茂密林冠,飞悬在森林上空。顿时,周遭一片空旷寂寥,夜色深远,月光亮得好似白昼。 越凉甚至被月光刺得眼睛发酸,搓搓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太炀带他来到了一棵大树顶部,从这里望过去,可以将周围的景色尽收眼底。 月亮圆润硕大,晶莹似二月梨花,森林静默无言,更远的地方是黝黑的山脉和平原,再往那边,是笼罩在薄雾中的未知土地。 越凉沉默地看着四周,站得高,可以将整片森林尽收眼底。 原来,我们住的森林这么高,都高进云里了。他抱紧了太炀的颈子,避免自己掉下去,这月亮真好看。 太炀说:你以前常常拉着孤,爬到屋顶上赏月。 越凉顿了顿,轻声问道:我以前,和现在比起来,有什么差别么? 太炀说:以前你说喜爱赏月,月似君子,七分润,三分寒。 越凉于是笑了:现在也喜爱,看来没什么差别。 太炀顿了顿,才道:还是有差别的,从前孤未曾带你赏过月,都是你拉着孤。 后来你说你不喜欢了,孤也把这事儿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几天码字加码大纲,我的手腕又开始疼了,贴了块膏药,码字的时候手指挥洒,味道飘得到处都是 我就像个腌入味儿的中药罐子精pwq 说两件事吧: 一件就是从这一章,应该能窥见双主角前世的一点点东西了,这是一个关于爱和遗憾的故事,后面还要经历很多个地图,但不会巨长(元秃头的文一般在3040w字左右,日更三个月一本⊙▽⊙) 另一件事就是有关越凉的圣母心问题,老实说我更怕你们喷他冷血,因为他作为前任族长,行事全部以玄武族的利益来考虑。他既然连命都不要,从天道鸿钧的手下护住玄武族,当然也不可能对六翼神让步。 这个人的人设是具有多面性,我并不打算写一个单一面完美的纸片人,每本书都要玩儿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才有意思嘛⊙▽⊙ 日常感谢各位追文的宝宝!!!!!!!你们是我更文的动力!!!!! 也表白我的老读者们,或许有的只是一直看着没冒泡,但我知道你们在哦⊙▽⊙ 感谢在20200317 23:39:04~20200318 20: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armalade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劳动最光荣 二十万年前的月亮同现在相比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越凉没有前世看月亮的记忆,可现在一抬起头,无端地就觉得天上那轮白皓亲密,温柔,如至归途。 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起被自己遗忘的那些事情,也是第一次忽然很想要弄清楚身边的这个人对自己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这个人叫太炀,给他的感觉却比月光还要温柔。 月光下的森林静谧安详,深渊里静水缓缓流淌,世界短暂地陷入沉睡。 这个晚上,越凉坐在树梢顶看了很久,直至夜深时才返回部落里。 . 第二天一早,舜苍就过来敲门了,玄甲撞在藤门上哐哐作响,祖神,您醒了么? 越凉猛地一惊醒,挪开箍在腰间的手臂滚下床,匆忙整理出一副得体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回应道,咳,醒了,早醒了。 今天约好了一起去矿山监工,他跟小辈们说在部落中央的广场上集合,没想到睡过了头,反让他们来寻自己。 好丢脸啊。 他的嗓音因刚睡醒而低沉微哑,舜苍却只当做是祖神威仪的缘故,不由得肃然起敬,正色道,祖神要的人手都找齐了,请祖神审阅。 越凉披了衣服匆忙出门时,就看到中央广场上浩浩荡荡聚集了一批小王八,小爪子捏着石矛,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他悄悄叹了口气,与太炀耳语,这么个好欺负的样子,难怪六翼神会将我族当做粮仓。 太炀依旧是不喜见人,只变作小黑龙缠在他身上,闻言,头从领口探出来,也看了一眼。 无法转化灵流,问题不大,只要找到龙门便好。 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啊,我们得尽快找到龙门才行。越凉心中生出隐忧,灵流长期无法转化,最终会逐渐消逝。 到那时,玄武就真的变成普通王八了。 六翼神的第一批帮手也在村子西北角集结完毕,没有封印束缚,也没有用藤条捆,只是以魔主巴尔的血契来限制行动。 惊蛰强装镇定在一边监工,却仍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找到一个机会问越凉,祖神,就这样放着他们乱走,当真没有问题吗? 越凉点点头,有血契呢,不要怕。 这个血契,他们万一违反了怎么办?惊蛰仍是担心,万一他们甘愿冒着惩罚,也要攻击我们呢? 他们做不到这一步的,魔主血契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可以在附庸有违逆行为前施加干涉。越凉顿了顿,把话给他讲得更明白一些,如果有只六翼神想杀你,那么在他的獠牙咬下来之前,他会先自爆。 砰的一声炸成烟花,场面一定极其精彩。 越凉发现的矿山在平原偏北处,临近涧渊,与古山遥遥相望,但地势相对要低上许多。在古山逐渐拔高之后,这座矿山再次成为周围不多的高峰。 矿山上有很多窟窿眼,内部结构像蜂巢,人如果进去时不做标记,一定会迷路。 灵石藏在很深的地方,一条通道进去,周围全是散发着淡淡蓝色荧光的灵石,整个矿洞熠熠生辉。 这些还只是少部分,更多灵石则需沿着矿洞深入,往下开凿。 越凉只隐约记得这些灵石开凿起来很困难,炼化更困难,他现在一窍不通,就只能莽着来。 好在他们现在拥有了很多好用的苦力,能弄出足够多的灵石来实验。 舜苍按照越凉的意思,把六翼神都带进最深处的矿洞,直接开挖。 越凉晃去了外边,没过一会儿,就有玄兽拉着小板车,将一堆堆闪着光的灵石运出来,堆在矿洞外的空地上。 他们速度惊人,灵石很快变成一座小山。 越凉掂量着两块灵石,略微思索一番,问太炀道,阿郎,你可还记得前世的锻造之法 知之甚少,从前都是尚工宫经手这些,孤只看过他们递来的奏疏。太炀亦看着那些灵石,若有所思,需以昧火升温熔与炉鼎中,而后导流入机关木械的藏室,经由灵石锻成的脉络供至整座机关,从而使死物化为活物。 越凉托腮,但我们现在既没有炉鼎,也没有昧火。 火的事你无需担心,孤能聚火。 那么就只剩下炉鼎了。 这么多灵石,要弄一个足够大的鼎才行,而且需要熬得住昧火的穿透力,否则炼到一半就会化开,和半熔的灵石和在一起。 越凉先试了试石鼎。 一股烈火自黑龙口中喷.出,准确烧在石鼎下谁曾想过了不到半刻钟,石鼎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个炸飞来,惊得周围的玄武满地乱跑。 越凉躲得及时,拍去身上的灰,安慰自己道,万事开头难,再试一次就好了。 太炀沉默片刻,罕见地从他身上溜出来,飘到不远处的树枝上趴着,看越凉在这边费力地捣鼓。 越凉嘴角勾了勾,阿郎,你偷懒。 太危险了,孤看着罢。他眼睛半眯着,侧身略略打了个哈欠,将头枕在前爪上,好整以暇地看他忙来忙去。 越凉这一次又尝试了直接用灵石做鼎,结果灵石整块燃烧起来,热浪滚滚,声势骇人,颇有烧冲天之势,吓得正在干活的玄武们再次惊惶逃窜。 紧接着,又想起来或许凌霄花藤能撑得住,毕竟算是神器,或许能水火不侵。 非常遗憾,凌霄花藤烧得比灵石还剧烈,阵阵青烟升腾,根本行不通。 越凉失落地叹了口气,望向越来越多的灵石发愁,他串了些哭羊肉在残余的火上烤,闻着焦香的味道,一面自顾忧伤,一面胃口十分好。 干了大半天,按照协议的诺言,玄武族需供给食物给六翼神,好在这几天舜苍已经带了玄兽去平原捕猎,囤积了足够多的肉食。 六翼神吃东西挑得很,只把猎物的灵体抽出来吃掉便足以果腹,剩下许多没了灵体的空壳肉.体。 玄武的食谱则广泛得多,像这样的没有灵力的肉也能吃,一般情况下,一只玄武只要在一顿里吃了足够多的灵力,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里毫无灵力摄入也没关系,只是会略显虚弱。 玄兽们把六翼神抽掉灵体后的羊尸全都收集起来,挨个儿处理好上火烤制,正巧能够全族人的一顿饭。 羊肉滋着肥厚醇香的羊油,一口咬下去肉汁鲜香,肉质劲道爽口,越凉握着羊骨棒,啃光一整条羊腿。 草地上飘散着浓厚的烤肉香气,气氛欢悦。 太炀不知什么时候从树上下来了,变回人形,来到他身边端坐下,儒雅的气质与这手撕羊肉格格不入。 让阿郎也抓一根大骨棒来啃难以想象啊,他生来就是坐在金座儿上喝玉汤的。 越凉捏着把小石刀剔下几片肉,刀剑戳了递到太炀面前,阿郎就这样吃吧,这边油烟多,怕给你沾上了不好。 虽然略施法术就能把污秽除去,越凉还是下意识觉得不该让这个人靠近尘气。 太炀接过小刀,吃掉上面片好的肉,倒自己动手起来,面上波澜不惊,无碍,身处何地,便做何举动。 烤肉实在太香了,随意撒了把香料和粗盐,肉面烤得焦黄酥脆,滋滋冒油,太炀手速飞快,不动声色地片了许多吃掉,惹得越凉在一旁着急。 他嚷嚷起来,哎,阿郎你给我留点儿! 太炀闻言,把停在嘴边的肉投喂给他,喏。 越凉狮子大开口,一口咬下去囫囵就咽了,只记得满嘴的爽快,没能细细品味,不禁又嚷道,还要,切肋排那块儿的,那是真香! 乌髓来找越凉的时候,就看到俩老祖宗凑在一起腻腻歪歪,互相投喂,看起来好得蜜里调油。 他不禁赧了赧脸色,上前道,祖神,我,我有件事情想找您。 越凉此时正笑嘻嘻地哄太炀吃羊尾巴,于是心情颇好地低头,怎么了? 是关于炼鼎的事,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不知可不可行。对上两位祖神的目光,他更紧张了,慌忙摆爪,我只是想帮帮忙,也不知是否能成功。 乌髓所说的鼎,其实应该算作一处山洼。 这座山山顶冰封数年,有一泓冰泉自顶上流出,到达近半山的这个位置时,正好有足够大的水流。 乌髓身身处一根爪子,在地上画起了图,石鼎无法成功,是因为直接经受烈火炙烤,但如果我们在石鼎与火的中间引入水流,让石鼎蒸在水面上,或许能行得通 越凉认真思考片刻,点了点头,那我们姑且一试。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3) 这是一项不轻松的工程,半山需要将半山腰处的那个凹陷的岩坑开凿成深坑,同时要开好导流的通道。 在岩坑下,需要凿出引水流通过的暗渠,最下面要凿出一口石室,以此安置火种。 昧火烧起来后只要再不断补进炼好的灵石,就能实现一直燃烧的状态,到时可以把石室封印好,在外的玄武仅控制流入灵石的多少便可控制火势,从而保护石鼎不因火力过猛而炸裂。 越凉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切入点,立刻又兴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昧火燃烧不需要助燃剂,请不要在魔法的领域里探讨科学,看看图个乐子就好_(: 」)_ 由于冲宝宝催更,于是我又回来了,真的没想到还会有人惦记老王八,我会把他们写好的_(: 」)_ 我试试看能不能隔日更,虽然同时写两本有些辛苦,但这是我能回报厚爱的最好方式_(: 」)_ 感谢支持,感谢等待,感谢陪伴。 我又回来了。_(: 」)_ 第17章 两小无猜二三事 乌髓的想法说得通,但真正要做起来却十分艰难。 经由冷却后的岩板能够承受昧火,寿命却有限,越凉拿出小岩石做了几个参照,发现最多只能撑三个月。 倒是太炀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孤此前曾见过族内工匠取料时留下汤平炉底的灵流,取完后骤增火力,令灵流重新凝结,析出黑色的淬渣附着于底面,下一次再进行烧炼时内部的灵石炼化成流,这些淬渣却不会。 二人越凉便与他协同着又做一次试验,果真烧出了坚硬的淬渣,只可惜技艺生疏,淬渣掺和在半融的灵石里无法使用。 不过能成功就好,一次当然不会做到最完美。 接下来几次,越凉逐渐就对炼化过程的每一步了然于心,慢慢的做出来的东西也能看了。 又经过六天的努力,在报废掉一座灵石小山后,越凉终于做出了完整的流程模型,并准备付诸实际。 建造这样一套复杂的系统需要极庞大的人力物力,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落实到位,光靠他一个人监工肯定不行,好在他还留了一个心眼,一边做,一边给自己培养出了帮手徒弟。 半个月后,越凉带了一小撮六翼神去挖水渠,同时指点徒弟要注意的地方。 惊蛰的机关术学得不错,这几天拿给我看的成品都很有意思,但你太过专注一个方面,有的时候并不能顾全到全局,所以水渠开挖的事就交给乌髓来做。 他拿着一张刻画图样的干树皮专注看着,一条细长的龙须飘晃过来,他抬手轻拨开,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仔细考虑过灵流渠处的机关,但没能想出应如何实现。 这套系统能够源源不绝运作的秘密就在于烧炼好的灵流部分可以通过灵流渠,灌入炉子下方的火室里,充当昧火燃料,火力的大小与灌入灵流的多少呈直接关系。 火大了灵石会凝结成淬渣,火小了又烧不化,故而对火候的控制就十分重要。 惊蛰没有学过几天机关术,但他热爱且勤于钻研,月余就粗略地了解了机关术的皮毛,且提出很多有意思的设想。 阀门机关的设计于他而言会是一个很好的练手机会,越凉有意培养他成为族中第一个机关大师。 这对小玄武很快就热情洋溢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没到半天冷却水渠就已经开挖了一半。 越凉望着干劲十足的后生们不由得感慨,我依稀记得前尘未灭时,族里的小辈们都已怠惰了,北地连年里总有供奉送进玄武城里,玄武族威望高,根本就是吃喝不愁。 直到后来突然爆发的人神之战,玄武族被迫卷入战斗中时,大伙儿才发现晚辈已经没几个能打的了,都靠越凉这些老家伙顶在前面。 太炀趴在他的头顶,龙须轻轻晃动着,偶尔扫过他的面颊,因果轮回,阿凉不必惋惜。 现在这些小辈们做起事来倒是勤快,秉性也温顺不少,看来是在岁月洪流中经历了打磨和成长,越凉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有奔头的时候做什么都会充满干劲儿,最怕是已经向环境屈服,甘愿当别人碗里的汤头王八。 太炀抬头看了看天,又趴下来,眯缝起狭长的眼,这天倒是越来越热了。 越凉早就将单衣裁作半臂短袖,单穿着薄薄一层,却仍是热得汗流浃背。 他亦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两个太阳,返回身躲进阴凉的山洞里,一边道,阿郎,天上有两个你。 太炀一身黑色的长毛十分吸热,整条龙都热得有些恹恹的,入夏了,待至三伏,挂在上头的金乌还要更多。 他连动都懒得动了,软趴趴瘫成一团龙,越凉有些心疼地将他抱起,寻了块宽大凉爽的青石任他继续趴。 有青石帮忙降温,太炀总算是好过一些。 此刻正是正午,天上的两个太炀放出滚烫的光,照得地面晃眼看不清景色,不远处的巨木森林里,被烤干的水汽蒸蒸上涌,汇聚成浩瀚的云气。 越凉问:阿郎,你可还记得从前在大荒的时候有几个太阳? 共有十日,当年被后羿射下九日,大地才有一线生机。 太炀顿了顿,似想起了某些陈年旧事,又补充道,这十只金乌是帝俊的儿子,帝俊曾因仰慕越清而求取姻缘,由此引得越清的契侣妄离心生不满,于某年掀翻帝俊的扶桑宫殿顶,此后帝俊远远望见妄离坐骑便绕道而行。 越凉错愕,越清?我父神? 玄武族习惯将生养自己的玄兽称为父神,其契侣武兽称作父亲,王族则特称君父,雏兽随父神的古姓。 越凉弄丢了很多记忆,却神奇地保留着对父辈极模糊的印象。 他只依稀记得父神是只温顺耐心的玄兽,君父则暴躁得多。 太炀看了他一眼,继续慢悠悠道,越清妄离双双殒命后,帝俊悲痛万分,思及越清留下的遗孤无人照料,便求伏羲大帝做主,要将你带去扶桑宫抚养。然当时你畏惧帝俊的模样,便提出要与孤的父神走,孤由此才得以再次遇见你。 这些事情越凉一点儿也不记得了,现在听起来简直新鲜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于是兴致勃勃地催道,后来呢,后来如何? 太炀顿了顿,帝俊觉得他此生挚爱无望,但或许儿子还有机会,便派了十个儿子里的四儿子来玄武族长住,明面上来学艺,实则要把越清的亲儿子拐回去,养大了给四儿子当契夫。 冷不丁扯到自己身上,越凉猛地被呛了一下,酷烈咳嗽起来。 咳要拐我也不问问我的意见吗?越凉哭笑不得,他没有得手吧? 出了点小岔子,那位四殿下认错玄武了。 太炀说到这里,嘴角悄悄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而后自然就拐错了。后来阿凉单枪匹马奔赴扶桑宫,与帝俊打了一架,把孤营救回来,还砸毁了四殿下的偏殿,做了和妄离一模一样的事。 现在他的阿凉自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这事在当年可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众多凑热闹的神祗们都同太炀的父神说,越清留下的这小玄兽可以,快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别耽误俩孩子感情。 那时候太炀脸皮薄,被这些神祗说了几句就记在心里惦记起来,以至于见了越凉便整张脸红透,话都不说一句就闷头躲进房间里,怎么哄都不愿出来。 弄得越凉半夜爬上他的寝殿,扒在窗边一边笃笃轻叩着窗棂,一边可怜兮兮地求饶,阿炀我做错了什么啊,你已经四天没有理我啦,你吱一声啊 天地良心,阿炀当时只是害羞而已,并没有生气。 太炀的思绪不自觉就飘远了一瞬间想起许多往事,既觉好笑,又十分怅然,最后又都重新放回心底珍藏,波澜不惊。 经年岁月沉淀,往事和情愫早已酝酿成了化不开的温柔。 越凉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走向,霎时不好意思起来,红晕悄悄地爬上耳根,我那是,我好吧,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知者无罪,不知者就没有出糗经历。 越凉理直气壮地对视回去。 太炀轻笑两声,懒洋洋地又躺回青岩上,将自己摊平,缓解着酷暑高温。 所以不要总把孤带去太阳底下晃悠,说不准什么时候金乌就冲下来,把孤衔走了。他打了个哈欠,龙尾巴慵懒地甩动着。 越凉一愣,一把抓住他的龙角,好气又好笑道,阿郎,你是不是想偷懒才讲这个故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天气一热太炀就想躲到阴凉处呆着,每回在平原上干活儿,总做不到一刻就不见了他的龙影。 越凉是个时常亢奋的工作狂,可惜他的契侣不是。 这一天,出于某种奇特的心里,越凉还真就避开了洞外的酷暑,只忙着矿洞内的活儿。 某只陛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趴在青岩上打了一整天的盹儿。 . 烈日蒸起的水汽飘到天上,聚起了风,聚起了雨,乌云越聚越多。 随着日子的推移,天上逐渐昏黑得看不清颜色,甚至当金乌升至头顶时,也只有一丝丝的光亮从云层里透出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赶在这场暴雨来临前,太炀给矿山下了一个稳妥的封印,避免洪水将众人这些天的努力冲垮。 矿山迎来了漫长的休憩日,六翼神众如约领到了应得的食物,于是启程返回部落,为即将到来的暴雨做准备。 只有以阿撒兹勒为首的几个六翼神仍被留下来充作质子,大部分六翼神都飞了回去,整座玄武寨子没了这些大家伙,顿时显得有些空荡。 这天,几只小玄武们聚在拜神殿的门口,一边做捕猎要用的机关,一边叽里呱啦闲聊。 惊蛰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终于走啦!这些天和他们在一起呆着,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有只小武兽在旁边说了句,惊蛰真胆小,乌髓每天都和六翼神混在一起。 乌髓认真地拼着机关,只说:祖神教导的,不要畏惧他们,只要我们想,他们也可以变成我们的猎物。 惊蛰气道:呸,我才不吃他们,他们肯定又硬又难吃。而且玄武才不是像他们那样卑劣的神种! 他气鼓鼓地看向舜苍,试图赢得支持,族长说句话嘛,现在族里来了很多六翼神,大家都很害怕。 祖神把许多事都考虑了进去,他是真正在为我族好,所以不要再抱怨了。 舜苍将一只机关笼放在一边,又继续拼装下一只,我们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活下去,要多一些信任,多一些信心。 惊蛰讷讷道:我没说祖神有不对,祖神很好,这些天都是他一个人忙活着所有的事,我们只帮了点小忙而已。 别的不论,就说自祖神归族以后,大家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乌髓经常跟他抱怨说家里的三只雏兽们吃胖了,跑起来都费劲。 几乎每一家都囤了足够多的吃食,要撑过这场暴雨肯定不是问题了。 想起上一次雨季时大伙儿还在为族里没有足够多的花团子而发愁,不得不冒险潜入水泽里捕捉一些小鱼。 有玄兽叹道:又到雨季了啊,今岁不愁吃的了,便通知各家把藤屋修一修吧,雨要下几个月,别把屋子冲垮了。 舜苍想起了另外一些事,于是吩咐道,还要记得提醒大家不要去水面,海水上涨,不知道爻鱼今岁会不会游到水泽里来,还是避开的好。 众玄武都点了点头,又掰扯起了其他的事,声音小小声地飘荡出去,从二楼窗缝间流溢进来。 太炀看了一眼窗子,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轻抚着他的发梢,低声道,你照顾的那些孩子们在门口玩耍。 越凉睡得昏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往他怀里钻了钻,咕哝道,要下雨了 太炀轻拍着他的后背,哄道,生病就休息罢,孤陪着你。 外边的雷声隆隆,风急云低,气温降了许多,相较起前些时候的酷暑,简直像是将要入冬。 屋子里没有亮灯,昏暗之中寒气悄然侵袭过来,越凉躲在温暖的怀抱里并不觉得冷。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越凉睡得正昏沉,太炀看了看窗外,随手丢出一个降音法术,把轰隆隆的雨声都隔绝在了屋子外面。 雨季终于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解释一下玄武族对父辈的称呼。 玄武族的姓氏都是古姓,当然自己另取也可以,但他们更喜欢古老的东西。玄兽拥有育雏的能力,所以生出来的小兽会随玄兽的姓。 玄兽是父神,武兽是父亲,只有玄武族里的王族才会称武兽为君父,类似于人族的父皇等称呼。 有关父辈感情纠纷的二三事: 越凉的君父妄离与父神越清感情很好,妄离生性暴烈,但因契夫是伏羲大帝的坐骑,所以也选择了归顺伏羲。 二神与太炀的父辈是至交,私下里也开玩笑地说过要把两只小崽凑到一起,没想到小崽们当真互相看对眼。 父辈们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在当做小彩蛋写一写吧,下一次的小彩蛋会讲讲玄武族的繁殖模式(虽然以后正文也会说,不过现在先写一写也没关系。) 感谢各位宝宝的支持吖~_(: 」)_ 感谢在20200505 02:25:24~20200507 23: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冲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因祸得福 暴雨来得很是猛烈,宛若从天上倾泻的河流洗刷世间。 平原上的动物没了踪影,雨水顺着地势灌入涧渊,水位暴涨,巨木水泽里的水也涨得快有树木的一半高,原先露.出水面的一些浮岛全不见了踪影。 森林枝叶繁密,缓冲了大部分的雨水,但仍有不少从枝叶间灌注下来,汇聚在巨大藤蔓层叠的坑洼处,由此出现空中湖海的奇观。 玄武部落建在一片密集的藤蔓之上,这些藤蔓走势平缓,却向中间凹陷,雨下没几天就注满了雨水,如一个网兜,包裹雨水形成了一片暂时的湖泊。 因水本身的重量,藤网被压制向下凹陷,原先设立在上面的中央广场和图腾石柱都沉到了水底,在雨水全都通过藤蔓间的缝隙排干前,它们还要被泡上好几个月。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4) 玄武的房屋皆用藤条编成笼形悬挂于树上,故而当水位上涨的时候,房屋便如浮标一样浮了起来,玄武们只需将自己房顶之上的束藤收紧,便可使房子再次稳固。 越凉第一次见到玄武们这么做时还有些新奇,心想缓慢爬了二十万年,小王八们还是有了一些生存智慧的。 转念又想,原来自己也已在这个新世界生活了几个月,渐渐适应了崭新的一切。 这种慢悠悠的感觉挺好,越凉虽丢失了记忆,身体却仍记得前世的一直处在战中的紧张感,初来时整个人绷得极紧,仿佛随时准备要与人拼命。 要放松下来的最好办法就是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偶尔望一望窗外的水位变化,其他时候就琢磨着自己的计划。 越凉生病了。 整个人变得懒散迟缓,只想窝在床上睡觉;全身发冷,食欲不振,一打起喷嚏就停不下来,丁点儿力气也没有。 太炀扶他坐起靠在自己怀里,喂了一点东西,又探探他额间的温度,不免有些担忧,你好烫。 我感冒了。越凉声音沙哑,有气无力道,为什么神兽也会感冒啊。 灵脉初愈不久,神力尚未恢复,又况这些日子你总在奔忙。太炀令他靠着床头,顺便掖了掖被子,今日不许胡乱活动了。 越凉不依,双手晃出了被子外,可我的活儿还没做完呢。 太炀叹了口气,孤去做,你乖乖歇着。 等的就是这句话。 越凉快乐地钻回被窝躺下,只在被子后露.出一双眼睛,看太炀搬出工具,准备试着用炼好的灵流养凌霄花。 这段时间无法出门,族里每隔几日会派出一批小辈去矿山察看冶炼炉,用淬渣制成的小桶把灵流运回来。 灵流烧炼到一定程度后就会由蓝色转为青金色,触感若有似无,分量极轻,碰到可以吸附的容器后会迅速渗透进去。 这个容器可以是兽禽植物,可以是神兵利器,亦可以是房屋和机关。 越凉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用自己炼出的灵流来豢养异兽,培养作物,待完全能够吃喝不愁后,就可以开始考虑迁居建城的事。 这是个需要分很多步骤实现的长久计划,包括冶炼炉和六翼神血契都是其中的一小环,目前进展顺利。 越凉想培养出含有更强盛灵力的凌霄花,现在族中采集的花藤几乎都要依附于他和太炀的灵力才得以生长,且由于他们还未完全恢复的缘故,花里所含灵力甚是稀少。 而玄武们每日需要长时间以人形劳作,这些花里的灵力俨然已是不够了,需有更多更充沛的花,他们才能把时间从狩猎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越凉花了三天的时间,从自己的凌霄花里弄出一些种子,然后试着把灵流灌进这些种子里。 种壳脆薄,稍微控制不好力道就整个炸掉,他失败了许多次才终于弄出一竹筒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弄点土来,播种,然后以灵力催化生长速度,看能否达到想要的效果。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始种,他就先病倒了。 好在现在有阿郎来帮忙,问题不大。 越凉将身子团更紧些,脑袋昏昏沉沉的,却抑制不住好奇问道,阿郎,你会种地吗? 阿郎看起来不太精通农活的样子。 太炀将木制的格屉拿过来,倒进土铺平,一边闷声道,从前在大荒时学过一些。 他将土壤整平夯实,用刀划成大小相等的方块,以刀尖戳出小孔洞撒进种子,再以土填上,动作麻利迅速,看起来倒挺像是一回事。 随后他掌心聚灵,抚过土面,不一会儿就有幼嫩的尖芽探出头来。 太炀沉静道:成了。 越凉支棱起脑袋问,它们是自己生长的吗? 他观察了片刻,才点点头,确没有依靠孤的灵力。 那就是真成了,接下来还要再观察几天,看看在没有外界灵力催长的情况下,花藤能否持续生长。 这一屉幼苗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再做一些。 太炀于是又拿来几个格子,挽了衣袖,蹲在地上种花。 看神帝玩泥巴真是一件好玩儿的事,他的背影认真专注,外面雨声轰隆,房间里却很安静,只有土屑轻刨时的嚓嚓声。 越凉很好奇,看他的样子,从前应当是锦衣玉食的公子,怎会接触到这些劳力的活计。 太炀道:从前众生皆发于大荒,玄武族亦是像这般一步步走过来的,只可惜千万年基业都毁于一旦。 不仅仅是玄武,当时活在世上的各支种族都没能过上好日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 他做得很快,没过一会儿,好几格种子便都发了芽,被移进一个大藤筐里避光存着。 . 越凉打算把花藤都种到小土山上。 连日暴雨引发出大水,把平原都淹没了过去,大荒忽然变成了水的世界,巨木水泽周围仅剩一座小土山幸免于难。 那里靠近他平日沐浴的小山泉,位置僻静,鲜有鸟兽光顾,是种地的好地方。 过了没几天,待身体稍有好转后,越凉就背着一只小藤筐,出了门。 几日不见,玄武族部落已经变成了泽国,大大小小的藤屋浮在水面上像孤岛,青苔映得水色墨翠。 太炀驮着他从藤屋之间游过,部落里静悄悄的。 越凉好奇问道:大家都去哪儿了? 舜苍昨日来告,说矿山东南角有一处发生滑塌堵了水渠,他今早带了所有玄武去挖土。 他以蛇形缓缓划过水面,几束光线自林叶间射下来,水体通透,黑龙的影子映在水下,身形线条带着旧古的气息。 出了部落,在巨大的树藤间行走时,就能看到积蓄在低洼处的雨水渗流出来,形成一道道巨大的瀑布,轰鸣声不绝于耳。 越凉长了几十万年,原形早已大可载陆,极少能见赛过自己的事物。现在来了玄武部落,一切事物都是巨大的,他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 我的玄甲如果还在,化成原型后定比这森林还大了。越凉嘀咕了一句,只可惜现在灵力尚未恢复,要维持人形都困难。 太炀顿了顿,低声道,阿凉,大封不可逆,你的玄甲再回不来了。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感慨。他完全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做法,牺牲掉他一个,能换全族一线生机,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有些隐隐的不甘他没有说出来。 没有玄甲,也就意味着他从此以后都变得脆弱无比,若是有机会能诞下玄武蛋,内耗巨大又扛不住外界灵压,会有消陨的危险。 但这事还早着呢,他才刚刚与阿郎熟悉起来,蛋的事不用着急。 水泽的水位已经涨到极高的位置,是以往下走不久,太炀继续游着向前,涟漪自他身体两侧荡漾开。 林间静默,水底漆黑深邃,看不清那下面有什么。 今天森林里很奇怪,没有鸟叫虫鸣,平日随处可见、趴在树干上捕猎的爬兽也不见了踪影,偌大的水泽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越凉注视着幽深的水底,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下面会不会有什么巨大的猛兽啊? 没想到,他才刚想完不久,太炀的身侧突然出现一个漩涡。 水流越漩越急促,底下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令他无法逃脱。 越凉只见数排如刀锋般闪着寒光的利齿冲破水面,径自咬合过来,旋即他们就跌进一张血盆大口中,随着巨大的水流一起被吞进这怪物的肚子里。 越凉心头一惊,下意识喊道:阿郎! 太炀比他更快反应过来,身形陡然增大一倍,在越凉跌进怪物肚子里前及时衔住他,旋即发出一声恼怒的低吼,龙尾一甩,狠狠抽在那怪物的喉间。 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痛叫,尖锐似两块金属互相剐蹭,令人汗毛倒竖。 周围的空间忽然缩小,这怪物卡了刺,喉关一紧便将两人重新吐了出来。 太炀直冲出水面,前爪将越凉抱实,回身张嘴,对着水面吐出一柱紫红的烈焰,猛然击中正好翻在水面上的怪物。 龙吟阵阵,怪物的啸叫卡在一半就戛然而止,硕大的尸身浮在水面上,昧火燃烧的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越凉定下心神,这才发现袭击他们的是一条巨大的银白色龙鱼,六鳍六眼,脊背上长着角刺,鱼嘴快有半个身子大。 他不由得惊道:阿郎,这条鱼受了昧火,居然没被烧成灰? 太炀也陷入了沉默,片刻才道,灵力丰沛,是不可多得的异兽。 这么大一条鱼,还有如此强悍的灵力,估计此前也是一方霸主,只是它今天委实不走运,碰上了两只万年的老王八。 空气里隐隐传来烤鱼的焦香。 越凉咽下津液,眼睛顿时放出了光,阿郎,你把它烤熟了。 太炀:确实香,先把这鱼拖回去? 越凉:完全赞同。 出门不到两个时辰,越凉弄丢了一筐花藤幼苗,但收获了一条烤鱼。 也算因祸得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科普一下玄武的繁衍模式: 玄兽负责生蛋,武兽负责孵蛋,分工明确。玄兽一次只能诞下一到两枚玄武蛋,育卵最少需二百年,在此期间玄武蛋会像寄生植物一样不断汲取血亲的灵力,玄兽如果不摄入足够的灵力,极有可能力竭而死。 在育卵期玄兽的身体会发生变化,灵体全部处于敞开状态,以便玄武蛋能汲取灵力。产蛋后大约半年,玄兽的灵体依旧处在开放的状态,而此时没有蛋在体内制衡,灵力非常容易与外界沟通,继而流失到外界,同样会力竭而死。 但大部分玄兽不会遇到第二种风险,因为玄甲起到一层类似于屏障的保护作用,只需要稍加注意便可,只有像越凉这样的没壳老王八才需要担心。 不过相信我们阿郎不会让他出事的⊙▽⊙ 毕竟阿郎可是徒手烤鱼的狠王八hhhh 第19章 一条大鱼 越凉带回来的大鱼吓坏了一众小辈。 以舜苍为首,修渠归来的小玄武们都躲在几米之外,战战兢兢地看着两位老祖吃烤鱼。 越凉用一根巨大的树枝捅.穿鱼身,架在火上恒温,还撒了些切碎的香叶和粗盐,简直香得不行。 他片下焦黄的鱼肉,在盘子上铺开,继而点缀几抹香草,递往身边,一面热情地招呼着小辈,这鱼很好吃,还大补,快来啊。 舜苍都快哭了,祖神,这鱼叫爻鱼,只在每岁雨季出现,会吃咱们的。 这玩意儿连六翼神都怕,祖神居然拿来烧烤了。 越凉问:能吃吗? 舜苍沉默:没试过。 试试再说,快来吧。越凉怂恿道,你们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肉,又香又甜,吃进去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火焰熏烤,一阵阵香味往那边飘去。 小辈们不由得沉默了。 连平日不苟言笑的帝君都端坐一边,托着盘子细嚼慢咽,趁祖神同他们说话的功夫就扫去了一盘,又拿了小刀默默替自己再盛一盘。 他们再不过去,帝君就要吃完一整条鱼了。 一众小辈犹豫着,终究还是惊蛰先忍不住,迈开小蹄子狂奔过去,祖神,我也要! 乌髓只踌躇片刻,便也跟着契夫,被烧烤香气吸引,我只吃一点点。 无论多凶残的异兽,烤香之后好像就没有这么可怕了。 玄武们围着巨大的爻鱼饱餐一顿,不知不觉就开起了庆功宴,还拿出酒酿,中央广场上气氛一片欢愉。 待所有玄武都吃饱后,爻鱼肉甚至还有富余。 越凉觉得剩了有些可惜,便同小辈们商量,把鱼头送去给六翼神。 没有玄武反对,还催促着同伴快点把鱼头抬走,以免看着瘆人。 四只小玄兽在大家尽情享受美食的时候把鱼头分了出来,用藤条包捆好,吭哧吭哧地随祖神去看六翼神。 鱼头才抬到六翼神居住的藤屋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骚乱,吾主耶!爻鱼怎会爬到树上来! 那些玄武怎么没守好部落门! 越凉推开屋门,一掀下摆踏进去,笑吟吟问,有人要吃鱼吗? 宽敞的大屋内共有六个六翼神,每个皆人高马大,足比越凉高出半个身,此时与鱼头对比起来竟也显得十分渺小。 阿撒兹勒警觉地后退一步,老鳖,你想做甚? 不做什么,过来给你们送趟吃的还不讨好,我可就抬回去了。鱼头也很香呢。 阿撒兹勒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你,你说这是吃的? 另外一个六翼神明显心有余悸,去岁雨季时,爻鱼吃了我族两位首领,至今不能忘。 当时那倒霉的首领被爻鱼咬成了两截,血肉模糊,整片水域都被血染得通绿,不敢回想啊。 每到雨季时,莫说是这巨木水泽,便是平原上的动物都难逃一死,爻鱼会跟着洪水来到被淹没的陆地上,捕食不幸落水的活物,所过之处寂静无声,没有幸存。 阿撒兹勒还是第一次看到被吃的爻鱼,在一次刷新了对玄武族老王八的认识。 越凉等得烦了,这鱼已经给你们烤好了,爱吃不吃,我拿回去煮汤。 他沉默了一会儿,气势不知怎的就变怂了,吃,吾吃。 鱼嘴上还突着锋利的锯齿,狰狞无比,看着就让神害怕,阿撒兹勒欲哭无泪。 不过闻起来倒真是很香。 . 越凉又顺利应付掉六翼神的一顿口粮,心情颇好,且他离开时那几个家伙吃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爻鱼有多凶猛。 这种鱼竟然好吃到令所有人一下子扭转了对它的看法,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他立刻去找舜苍商量,舜苍,爻鱼出现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可有办法让我族每天都捉一只来? 太好吃了,一条真的吃不够。 舜苍愣了愣,才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以往每岁,待洪水淹得足够深的时候,爻鱼都喜欢到平原上去,因为那里草木多,动物也多,但不知怎的,今年它们好像跑到水泽里来了。 今早大家出门时提了十二分警惕,但一直到我们从矿山回来都没有见到一条爻鱼。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5) 这么一说,越凉倒想起来自己出门时的一些细节,我们遇见爻鱼就在靠近鹿神森林的地方,那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爻鱼说不准都跑那儿去了。 而且水底昏黑,非常适合伏猎。 舜苍抖了抖,祖神,您还要再捉一只? 他笑着回应道:最好能每天都捉一只,爻鱼只有雨季才来,我们最好攒够一整年的口粮,晒干封存后还能拿去和六翼神做交易。 毕竟以后用到苦力的地方很多,要保持始终有一种他们得不到的好东西捏在手里,才能达到控制目的。 舜苍很聪明,一点就通,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带人去探探情况。 越凉颔首,一定要万分小心,这鱼祖神抓起来都有些困难,如果不是这次碰巧遇着你们帝君在旁边,恐怕我就要被吃掉了。 有契侣武兽在身边真是安全。 舜苍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还没有结契呢,真羡慕祖神。 他这大龄剩龟见了谁都很羡慕,特别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乌髓,人家雏兽都抱了仨,他还是孤零零的一只。 越凉安慰他,这事急不得,我族讲究地久天长,还没遇到就是不行,所以你不必着急,或许再过个三年五年,就发现对谁有好感了呢? 他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俨然已经忽略掉自己把契侣忘得一干二净的事实。 舜苍点了点头,脸色微赧,没再说什么。 . 越凉从鱼肚子里找到了自己的那一筐花藤幼苗。 筐虽然浸了水,但还是完好的,只可惜里头幼苗已经泡坏,不能种了。 他觉得有点儿可惜,于是思考一番,将幼苗拿去喂从六翼神部落里带回来的那些小鸟。 小鸟这些天都安置在拜神殿里,越凉就做了一个木围栏,防止它们胡乱跑出殿外,落水身亡。 太炀看了一眼,略微有些诧异,这是青鸟,前世也有的,没想到竟也存活下来了,令人佩服。 青鸟是一种温顺到极致的生物,通体青羽泛着柔光,尾部共有两短一长三根翎羽,叫起来的声音好像在唱歌,前世一般侍于神女座下,往来传递神谕。 但这些鸟在大战爆发时就已见不到了,当时各族皆派遣凶兽去谈判,以免对方翻脸要宰杀来使。他缓缓道,象征平安与福祉的青鸟,孤自那起是再也没见过。 越凉提出一个可能:玄武族有先辈庇护,六翼神靠混血提升抗性,青鸟或许也是逮准了某个契机,才能存活下来。 说得不错,大荒生灵千千万,总会有种族得以幸存。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将话题引到一个关键的地方上来,非是它们血亲哺育,它们不吃,该怎么办? 小团子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越凉强灌这才活到今天,都已经瘦得没了先前圆乎乎的模样。 他不由得纳闷,在六翼神的部落里为什么就吃呢? 难道还得看脸吗? 不喜欢带壳儿的,只喜欢带翅膀的? 越凉心碎了。 忽然他灵光一闪,建议道:把团子抱去六翼神那边,试试让他们帮着喂? 或许可行。 越凉抱着一只小鸟,在次来到六翼神的藤屋里,阿撒兹勒,来帮我一个忙。 阿撒兹勒原想拒绝,一看见他身上缠着条黑龙,不由得就咽了咽口水,气势煞时萎下去,什么事? 我有几只小鸟,帮我喂一下。 越凉递过小鸟,又拿出一碗捣得稀碎的花藤苗,你有翅膀,它们或许会听你的话。 吾是骄傲的混血之魔,不是孵蛋鸟! 太炀投来注视的目光。 没撑多久,阿撒兹勒立刻屈服,好吧,吾做。 他憋屈地托起小鸟,捏着棍子,挑起糊糊一点点地喂。 或许是见了他背后张扬的六翼黑羽,小青鸟明显兴奋起来,在他掌心里蹦跶着,从嘴边掉出的花苗糊糊落了他一掌。 阿撒兹勒恼怒道:好好吃饭! 越凉看了一会儿,侧脸与太炀嘀咕道,他很有当亲鸟的潜质呢。 动作放轻,非常到位,虽然还不是很耐心,但已经非常好了。 阿撒兹勒喂完小青鸟后,越凉又带回神殿,把它们小心地圈围起来。 小鸟们在围栏里不停走动,鸣叫声脆脆的,软乎乎,毛绒绒一团,相互打闹之间叠来叠去。 越凉看得心都快化掉了,它们太可爱了。 他的手搭在围栏边,有一只还特地走过来,用小脑袋蹭了蹭。 暖热暖热的,直接击穿老王八的心。 越凉捂住心口,我不行了。 太炀亦趴在围栏边,低头晃动龙须,引逗雏鸟不断跳起去逮,栏内一片扑腾的混乱。 他眼底难得地带上了一抹笑意,跟辰儿小时候似的,又呆又傻。 越凉脱口问道:辰儿是谁? 太炀默了默,这才答道:是你与孤的第一个孩子,如若能活到现在,应该也和覆世前的你一般大了。 越凉震住了:诶?我有雏兽? 太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的事以后会解释~ 感谢追文的宝宝哦⊙▽⊙ 第20章 叛逆的幺幺 越凉问:我们的幺幺在哪? 太炀回答:不知道,他嫌你杀伐决绝,便跑去追夫了。凭本事应当能在覆世时活下来,只是不知如今在哪里。 儿子听起来有点叛逆。 他又焦急地追问道:先前怎么不同我说?那孩子唤作何名,与谁结契,现年多大了? 果然,即便过了二十多万年,阿凉护犊的性子还是没变。 早在人神之战前他便已成年,离家独立。上回孤见他,还是在白虎族的神城里。太炀顿了顿,吾儿名唤终辰,脾气死倔,约莫是随了你。 养他一只比寻常玄武养三只要费神得多,忆起龙蛋刚孵出来的那段日子,后殿里每天都闹得鸡飞狗跳。 再大一些的时候就显现出好斗的本性,阿凉嫌他烦,于是丢去给白虎族的挚友帮忙历练,省得成天缠着君父比试对打,老两口一点相处时间都没有。 但这都是覆世前的事了,现在已然换作新天地,希望他的幺幺现在能过得好。 越凉怅然若失。 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虽已成年,好歹也要知道是否安在。 玄武族的契侣只会抚养孩子到五百岁,有些长得快的一百岁便能独立,时候一到便会自发离家,去寻找契侣。 多年之后亲缘尚在,但已没有昔日那般深厚,又何况越凉现在连自己的来历都记得不太明白,面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儿子也只保留着一些牵挂,并没有要死要活出去寻。 孩子长大就长大了,身旁契侣才是最重要的,说不准以后还能有蛋。 越凉短暂地思念了一下他的幺幺,转而就为自己的花苗发起愁来。 现在该怎么办?树林里都是爻鱼,我们一直捕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找到一块合适种植的地方。 太炀沉吟片刻,似这一类强悍的异兽,一般不会群聚才是,或许有什么原因使得它们游进水泽。 听舜苍的说法,爻鱼每年会从涧渊与矿山中间的峡谷进入平原,而游到水泽的路则是另一条,二者东西相距好几百里,不应该特地绕远路才对。 更何况像爻鱼这样古老的生物,不太可能忽然改变迁徙路线。 越凉忽然想起一个可能。 我们在矿山冶炼时用了开凿了冷却水渠,被昧火烘烤过的水顺流而下,恰巧汇进山谷唯一的入口处,或许是因着这些热水的缘故? 按照太炀用火一轰便熟的经验,爻鱼约莫不耐热。 为了找到实证,越凉顶着暴雨,立刻到矿山去看一趟。 远远便见到山腰处火光大闪,炼好的灵流放出七彩光芒,即便隔着厚重的雨雾也清晰可辨。 他来到水渠的排水口,看见汇流处升腾起阵阵蒸汽,水温很高,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游动。 它们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山谷之外,暴躁地试图冲进来,却又忽然搐了一下猛然逃开,数十只巨大的鱼怪徘徊在山谷之外。 太炀静静看着水底的情况,缓言道,自然之理不可违背,但爻鱼每年涌入平原,都要将活物扫荡干净,其中不乏有智的生灵,于伦理而言,不该见死不救。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钥匙在他手上,给哪方开启大门都有可能使得另一方遭受重创。 越凉于是想出了一个十分中庸的办法,我们开一半,互相之间不赶尽杀绝,剩下的就各凭本事吧。 他们降低冷却水的温度,爻鱼能进,但数量应该不会太多,这样一来爻鱼不至于因缺食而灭种,平原上的动物有喘息之机,玄武族还能继续炼灵。 太炀默了默,才开口:阿凉还是如此相信制衡之道。 他却摇摇头,无奈笑道:制衡若是有用,前世也不至于被逼至如此。 但至少制衡能得到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而非采取一些激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只要条件没有极端到需要杀了一方才能活下去,制衡就永远是中庸之策。 . 越凉带着小玄武们舞弄三天,终于把冶炼炉调节到半敞开的状态,水温也没有那么高了。 正如他所料,有少量爻鱼游进了平原内捕猎,又过一段时间后,平原出现了爻鱼的鱼苗。 大雨一直下了两个月才稍稍放晴,当金乌重新出现在天上时,平原已然和巨木水泽一样被淹没成汪洋。 玄武们吭哧吭哧在水里游动,拉着一张巨大的网,被阳光一照便在水底投射出许多晃动的影子。 由于平原上的动物都往西部的高处避难,这些日子已不能再捕到羊和兔子,但还可以捉鱼。 用造屋的藤条编织成网,拦在爻鱼会经过的河道上,捕到一只后就迅速起网,拖到树上料理。 仅凭着小王八的力气完全拉不动爻鱼,好在部落里还关着充当苦力的六翼神。 四只六翼神在树枝上埋伏好,四肢着地像闷闷的耕牛,套着藤绳拼命往上拉,玄武们在近水面处协作,防止爻鱼挣扎逃脱。 一旦察觉到被拉离水面它便会殊死挣扎,弄碎藤网,危及玄武们的性命,是以必须在收网前将其杀掉。 这鱼近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于是操刀的这件事就只能由越凉来。 屏息凝神,汇聚灵力,巨大的凌霄花藤便破土而出,尖端如利剑直刺爻鱼要害,能完美做到瞬杀。 暗色的血在水面扩散开,越凉没让鱼受痛苦,拉起时已经是一块安静的鱼肉。 这场面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叫族里的小辈感慨不已。 原来玄武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啊,原来我们也可以变得这么强。 六翼神们将爻鱼拉到树上,越凉收了灵力也走过来,拍拍鱼身,生死有命,多谢你了。 小辈们勤快地过来剥下渔网,惊蛰兴奋道,三天就抓到两只,这下大半年的食物都不用愁了。 只盯着这点肉多没劲。越凉卷起袖子,对舜苍道,这条鱼分一半给今天来的六翼神,就说是这些日子帮忙修冶炼炉的回报,回去后告知阿撒兹勒,我放他几天休憩,他可以带他的手下回去一趟。 舜苍一愣,祖神,这是为何? 这场洪水持续太久,想来六翼神部落那边定也不好过,阿撒兹勒带着丰厚的食物回去肯定会引起骚动。 越凉笑了笑,我要筛选一些听话好控制的,不必时刻盯着,这样才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 过了没几天,他便从舜苍处听说,六翼神部落里起了矛盾。 如祖神所料的那般,六翼神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过,前些日子甚至饿死不少族人。阿撒兹勒带着这么多食物,一回去就令他们震惊到了。 舜苍顿了顿,继续说,后来,听说有位不小的首领私下对阿撒兹勒示忠以换取食物,阿撒兹勒还接受了。这件事被巴尔知道,立刻将那位首领处决掉,就在昨天。 他认真地听着,不时回应几声,待舜苍说完后才问:巴尔没有找阿撒兹勒的麻烦? 没有,因为六翼神现在都没有吃的,他们还要依靠阿撒兹勒分享的食物。六翼神并不像我族一般共猎共享,阿撒兹勒拿到手了就是他的,即便巴尔是魔主,也不能抢夺。 所以现在,六翼神部族内形势诡异地变成了表面上大家依旧效忠魔主,实则背地里悄悄讨好二首领,以求得食物。 被巴尔发现只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而已,但如果没有吃的,说不准明天就会死,两害相较取其轻,没有六翼神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现在,阿撒兹勒的背后给他提供食物的,是玄武族。 越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花苗筐,嘱咐舜苍道,你带几个机灵的小玄兽去六翼神部落一趟,告诉阿撒兹勒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但我们只要他们离开时一半的人数,数额有限,你让阿撒兹勒考虑清楚要带谁。来了若是不服从,我们就重新赶回去。 这话传到他们那边势必又会引起一番暗暗较量,巴尔身为魔主,肯定不会亲自来讨好玄武族,多半会派使自己的一个亲信过来,悄悄削弱阿撒兹勒的影响力。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再把这枚质子也摆平掉,玄武族的威慑就又大了一分。 日后再决定要不要从六翼神族里割裂出可用的一部分人带走,玄武部落迟早都要迁徙的,树上实在不适合建机关城。 舜苍顺从地应下,却又听祖神似无意般道,舜苍,你同阿撒兹勒关系不错? 前些日子他和太炀出去找陆地,看到这俩一起蹲在岸边看水里的跳蛙,那景象还挺和谐。 舜苍一愣,慌忙摆手,我只是想帮祖神多打探些六翼神的消息,以免阿撒兹勒在装糊涂,之后反咬我们一口。 越凉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地提醒,你见他时记得避开惊蛰他们,并不是所有族人都乐意同六翼神往来,你身为族长,更要注意。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6) 舜苍顿了顿,点头道,多谢祖神,我明白这个道理。 待他走后,越凉才褪下一本正经的伪装,一把将正在打盹的太炀揽过来,八卦又兴奋道,哎,阿郎,你觉他们两个有可能吗? 玄武族忠贞不渝,然而也并不是只在本族里找契侣,偶尔会有玄武看上外族。 比如自己那叛逆的幺幺儿子便是。 太炀无语片刻,才问:你莫要胡闹,小儿辈自有小儿辈的考量。 我知道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劝说,只会让他们心烦而已。越凉撇撇嘴。 哎,老王八离风花雪月好久远了,天天就得操心这一大部落的孩子们吃饭的事,都没心思谈谈感情。 上一次约会,好像还是一起去看月亮时候的是呢,已经是几个月前了。 老王八越凉觉得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转而关心一下自己的事了。 这段时间都是太炀陪着他,自己还没有陪对方去做过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玄武族对雏兽的昵称是幺幺哈,类似于宝宝。 先透一下,越凉的幺幺以后会出来的哈哈哈哈~ 昨天遇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心情直接爆炸,所以没能更上,实在抱歉吖~ 下一次更新的时间在周六晚上哈,因为周六白天元秃头要考试,感谢各位宝宝的理解~ 日常感谢支持 第21章 葳蕤流年 自己不是把太炀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也不全是。 记忆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浓烈的感情延续数万年却仍未完全褪却。越凉能清晰地觉察出自己对他怀有眷恋和信任,还有不知因何而来的强烈的不舍感。 这种不舍就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得趁着今天多做些什么,甚至下意识里害怕临终时刻提前,走到哪儿都要把太炀带上。 他不太能理解这些复杂交织的情绪,没有记忆辅助,一切于他而言都十分迷茫,想了许久,最终把这些归咎到前世的最后一段时光里。 或许在覆世之后,天地重新陷落进混沌,整个尘世只剩下被他保护住的玄武族,太炀又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太炀的脖子上有一道刎疤,他一直不敢正眼去瞧。 那个位置在脖颈底部,靠近锁骨的位置,平日里被衣领遮挡得严严实实,到晚上宽衣睡觉时偶尔会显露出来,但太炀会默不作声地重新遮掩好。 越凉记得初醒时他不能说话,只能在他手上和背部写些字,也是因为这道刎疤的缘故。 看来当年那一剑,不仅撕裂了他的灵脉,还斩断了声带,只是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重新愈合上,现在他们两个都是勉强拼凑起的老王八,拖着一具早该陨灭的残躯收拾上辈子的烂摊子。 前世最后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联系起自己做的事以及太炀的实力和身份,他下意识不愿承认,却又几乎笃定地猜测出,太炀脖子上的刎疤肯定跟自己有关系。 猜到这里他就不愿继续猜下去了,多想一分都难受得慌。 现在大荒重新来过,他们也能再来一遍吗? . 两天后,越凉又背上他的小藤筐,去找能够种花的平地。 林冠里的水倾泻得差不多了,随处可见的巨帘瀑布变成一股股小水柱,轰鸣声也小了下去,林间再次安静下来。 但积蓄在各处洼陷里的水还没有排干,巨木水泽依旧被浸泡在洪水中。 越凉今天不仅带上了花,还把小青鸟们都带上了,打算给这些小家伙们放放风,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能在鹿神森林旁边见到大青鸟,就顺便送还回去。 太炀驮着他在水中缓缓游动,浮在水面划出一道三角形的涟漪,动作同林间一样静默无声。 越凉往下看去,发现水底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动了动,而后悄然游离他们下方。 他于是笑道:阿郎,你把爻鱼吓跑了。 爻鱼虽说愚钝没有灵智,却会与同类沟通,太炀在水里游时被吞了几次,用暴力解决问题后,再见到的爻鱼竟都神奇地绕开他走。 越凉坐在他背上,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太炀带着他顺利来到一座地势平缓的孤岛上。 这里原本是一座小丘,因着水泽内发大水,一直淹到丘顶,只露.出光秃秃的一小块空地,土质肥沃松软,很适合种花。 越凉今天只带了两板花苗,打算先试一试,否则失败了浪费。他拿出小锹,在小丘上走走挖挖,寻找合适的地方。 一只小青鸟从筐里爬出来,啾啾鸣叫着,扑扇翅膀摔到了地上,他赶紧把小东西抱起,哎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小鸟被他揉了脑袋,摔的地方很快就不疼了,又乱动起来,越凉要干活儿,管不住它,四下瞧了一眼,忽然暗搓搓笑着,把小鸟塞到太炀跟前。 他哄道:幺幺乖乖,先和阿兄待一会儿,我种完花就过来看你。 太炀才抖干一身水,伏坐在一边打盹,闻言掀开眼帘,淡定道:孤的年纪比它们开族始祖都大。 越凉不由得笑道:长得年轻就是阿兄,管他那么多。 太炀有多老,他越凉就一样老,这不行,老王八坚决不承认自己老了。 小丘上传来颇有节奏的敲挖声,越凉哼着小曲,将选好的土地划成一个个方块,随后翻土,耕两遍,拣走石块和树茎,灌一遍水,在坑底洒满炼好的灵流,将花苗一株株种下去。 他削好了树枝插在每个小土坑旁,以使长出的花藤能顺着树枝攀援向上。 太炀在一旁默默看着他操作,龙须微微浮动着,不时把调皮滚远了的小青鸟提回来。 待越凉回过神,才发现小鸟已经骑到了他的头上,好奇地啄龙角。 他难得显现出一些无奈的神情,快把它们带走。 让帝君带孩子也真是苦了他了,越凉忍俊不禁,把小鸟们小心放回筐中,一边随口道,我忽然想象得到你以前带幺幺,是怎么一副情景了。 这么能忍,也难怪幺幺会闹得后殿鸡飞狗跳。 太炀缓慢站起身,鼻子轻轻一顶他的后腰,也有你的份。 他说罢,又问:前方相去不远就是鹿神森林,阿凉可是要去看一看? 越凉点点头:去吧,如果能碰巧遇上几只青鸟,替这些孩子找回家就最好不过了。 与巨木水泽不同,鹿神森林是一片极繁茂的陆地森林,自飘散着雾气的水泽上岸去,幽深葳蕤,深不知处。 二人上了岸,沿狭窄的林路缓慢深入,拨开茂盛的灌木和荆棘。 走到一半发现人形实在难行进,越凉于是干脆变作了兽形,四蹄笃笃踏在湿润的泥地上,小心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太炀就跟在他身后,狭长龙身穿过草木之间,轻飘得不着痕迹,眼里只看得到走在前面的越凉。 由岸边深入,像在巨木水泽时一样,光线渐渐晦暗下去,在黑暗的深林处却有越来越多发着细碎光的萤虫,在枝叶间飞舞,静默无声。 藤蔓攀附着树干,再往里走去,便看到许多凸起的建筑,有的半塌,大多则完全倒成一堆废弃的碎石,上面覆盖着厚重的青苔,蔓生植被,残存未被腐蚀的钢筋突兀扎出地面,历经岁月,被草木包裹了锋利的尖端,于无人知晓的沉睡中逐渐消解。 地上积压着厚厚的泥土,总体地势却十分平坦,在树木破土而出的地方能看到被掀开的路面,上面画着的线条已模糊不清。 越凉走到一座布满草叶的石桥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感,随之而来是空荡荡的茫然。 太炀走到他的身边,陪他望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他眼眶忽然一热,心像是被一把尖刀捅了个对穿,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迷茫地问:这里,是? 太炀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前世残留下来的遗迹,这些是人族的高楼和城市道路。 他轻轻一蹭越凉的侧脸,示意他看向旁边,那里有一根歪斜竖立的长棍,底座巨大,整个覆盖着厚厚的藤蔓草叶,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东西像一尊沉重木讷的石塑,长棍呈一定的角度对准天空,隐隐有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是人族发明的磁炮,灌了灵流,能把神族直接轰成碎片。太炀轻声一笑,笑容里有些苦涩和怅惘,这个武器,阿凉前世见过的。 越凉看着这一切,沉默无言,许久才道:阿郎,我真的全都忘记了,怎么会这样啊。 无论悲痛,愤恨,不甘,还是不舍,留恋,执着,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觉得难受,甚至心痛呢? 太炀道:记不起来也好,这里不是什么快乐的地方。 与越凉不同,他缓缓看过去,能依稀分辨出草木之下,曾经的另一个世界。 划成四方的笔直大马路,高楼林立,墙面贴满闪亮亮的玻璃,用从其他族类身体里提取出的灵流,人族可以造更厉害的高楼和器械,能享受到更多以前享受不了的。 于是,每座城市都有了巨大的灌灵磁炮,一炮能直接轰到神域,由此拉开人族与神族的混战。 刀光剑影,烈火,鲜血,千万骑嘶吼悲鸣,每当一位上古神祗陨落时,势必拉上好几座城池为自己陪葬,悲伤同欲.望一样来得猛烈,直到最后杀得一座城市里只剩下几百人,神域坍塌降落到人间,到处都是亡灵和尸骸。 现在这一切被翠绿的草叶色覆盖,战争的废墟被自然淹没,多年后当他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再激烈的情绪都没了发.泄的地方,只余怅然。 草木青葱翠郁,植物的根系掩盖掉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新的生灵在无知的幸福中生长。 越凉并不懂他心中所流过的苦涩往事,看了看周围,问:已经过了二十万年,前世遗迹怎还能尚存? 有人把这个地方保留下来了。太炀缓缓开口,这里的植被与水泽中大不相同,目之所及的一切,皆是前世之景。 他说完后,越凉没接话,两只老王八互相靠在一起,静静看着许久不见的前世。 空气中飘散着点点荧光,令这处失落的遗迹添上几抹寂寥,越凉将脑袋探过去,靠着他颈侧,轻声道:无论初时怎样,现在都过去了。 他感受到了太炀的情绪,于是轻轻蹭着对方,安抚他,没关系的,我们还能有现在。 他们依偎的身影在葱茏的草木世界间显得有些渺小,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兽。 太炀忽然俯下来,轻轻舔了舔他的侧脸,声音里压抑着情绪,阿凉,这次莫要再执着了,再来一回孤会受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给爸爸们道个歉,昨晚被临时抓去写论文了,没能及时更上_(: 」)_ 下一次更新还是隔日更哈,周二的时候~ 感谢支持~_(: 」)_ 第22章 口嫌体正直 鹿神森林比巨木水泽小得多,约莫只有十分之一的面积,太炀用飞的,不一会儿就到了森林边界。 森林之外居然是一片开阔的溪谷和丘陵,此时正值夏末,植被皆是一片绿油油的青翠。这里地势比较高,没有如水泽一般的洪水,景致格外明朗。 越凉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原始的溪谷,不由一喜,这里真美,或许山的对面就是平原,我们可以带小辈们上那儿去。 一大族落的玄武要穿过鹿神森林得花费不小的功夫,这是一件长远的事,要慢慢计划。 太炀却思索起另外的事情,阿凉,方才我们穿越森林的时候,后头跟了两只青鸟。 越凉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也疑心地问,藏起来了,是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发现了我们。 自我们踏进去的第一刻应当就被发现了,只是,对方现在不敢动手。他紧跟在越凉身边,龙尾轻轻摆动,并不紧张,有能力影响时间的,孤前世只知道几位上神,这样一来范围便缩小了许多。 越凉有些心虚,问:和咱们前世的关系如何? 一般,算不上熟稔,也未曾结仇,在战乱开始后就不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不过孤却是记起来,能称作鹿神的,确实有一位上古神祗,不知是否是他。 二人探查过周围的环境,将记忆里的地图范围又扩大一圈,这才原路返回。 走的时候,越凉故意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和气息,令这里的主人能发现自己,但一直到他们走出了森林,又回到水泽,依旧是什么也没发生。 太炀好歹发现过两只尾随的青鸟,他却是连青鸟的羽毛都没见着一根。 回到住处,他有些郁闷,把小鸟们都放回围栏里,挨个清点鸟头数,一边嘀咕,唉,还想着能把你们送回家,看来最近是不行了,我再努力一把吧。 太炀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温言道,阿凉若是喜欢便留下来养罢,族里不缺这点粮食。养至一两年,待会飞了再放走。 越凉笑了笑:他们有自己的亲父母,我怎么能抢来养呢,要养也得养我自己的话音未落,他便先觉察到了自己话里的不妥,于是诡异地红了脸。 太炀没揪着不放,只道:过几日再去一趟,森林北边还未踏足,说不定能在那里见到青鸟。 越凉松了口气,点头应下。 . 这几日干活儿的时候,越凉一直心不在焉,心里想着自己的感□□,花苗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点清数目。 他干脆不数了,长叹一气,随手扔进筐中,双手往脑后一枕,干脆就躺在大树底下打起盹来。 夏日的烈阳穿透层层林叶,照射进玄武族的部落里来,堰塞湖面泛着光,部落静谧安详。 今天天气好,舜苍他们带六翼神去挖矿补灵石,巴尔那个家伙居然亲自来了,看样子是与阿撒兹勒彻底杠上,舜苍忧心忡忡,拜托祖神前去监工,免得六翼神忽然翻脸又吃他们。 他要研究花苗,太炀于是跟着去了,今天只有他自己待在家里。 活儿干一早上就干完了,中午有些无所事事,他又不想赶去矿山和阿郎汇合,内心自那日回来后就一直有些不平静。 自己对阿郎感情如何,他到现在也还没能想明白。 说毫无感情是假的,但以现在的程度看来,又远没有如真正的契侣亲密,丢掉的记忆像一块巨大拼图,缺失掉之后再也看不清原本的面目。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7) 在慌什么呢?大概是害怕太炀忽然有更亲近的举动,他现在接不了,不接,却又完全做不到,尽管现在每天都和太炀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也仅此而已,偶尔的拥抱总会令他不习惯。 有时他望着太炀的背影,觉得像在凝视一抹遥远又柔和的月光,他想追,却怎么也追不到,内心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好在太炀没有逼自己,他不说,他也就不提,两个人各自安分守己,太炀最多只是贪图安逸,外出时变成小黑龙挂在他身上而已,并没有做进一步的举动。 这样的贴心令他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担忧起来。 现在可以这样,那以后呢?他们是契侣,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客气得像陌生人一样的,他也不能一直兜着太炀,契夫责任还是得负的。 可他心里仿佛一直有道坎横在那里,把太炀隔在了另一边,莫名就有了隔阂,没有浓烈的感情做基础,其他事都显得很被动。 唉,老王八有感情危机了。 越凉翻来覆去地想着,死活想不出一个解决方案,最后呼呼睡了过去,手遮住眼帘,几片树叶飘落下来,有一片落在他的掌心,他竟也没有发现。 夏日炎阳灼烈,被厚重的林冠一挡,再落入冠层间,只余下了薄而显眼的一层柔光。 . 他睡了许久,直到被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搓着眼睛,皱眉望去。 留守部落的几只小玄兽拦在拜神殿前,张开四只短胖的小爪蹄,气势弱弱地阻拦来者,这里是祖神的住处,未经他许可,不能进入的。 上神请回吧。 上神请回,上神请回。 谁啊? 越凉眯起眼睛,发现他家外边正站着一个奇怪的家伙,穿得一身白。 上身是人,下身却是白鹿,鹿身长有若隐若现的七彩旋瓣花纹,尾尖和头顶硕大的鹿角尖端都显现出渐变的浅蓝色,一头乌黑长发随意以草茎束着发尾,眉眼淡若云烟,薄唇微抿,并无笑意。 他施施然抬起手,越凉便瞧见一道白色的灵流在他指尖汇聚,想也不想,一个闪身就挡在小玄兽们身前。 灵流打出,越凉以巧力拨至一边,将一块大青石炸得粉碎,收敛灵息,谨慎打量着这不善的来者。 这位大概就是阿郎同他提过的鹿神吧,看模样,猜也能猜出来。 如果是从前世幸存下来的上古神祗,大抵不好对付,没有阿郎在身边,自己是决计打不过的,但最近他吃得好,同对方交手几个回合应该不成问题。 鹿神发现了这个半路的程咬金,亦同时收手,相互对视半晌,前蹄一屈,对越凉施了一个平礼,越凉殿下,别来无恙。 越凉谨慎地回以一礼,直接道:太久不见,我记忆已有模糊之处,不知阁下是? 鹿神似乎笑了一下,表情却依然是淡淡的,我名唤藏离,殿下同帝君大婚之日,我亦到场。 越凉于是敛了神力,朝对方拱手,藏离上神今日来我族处,可有要事? 我要殿下殿里的那些青鸟。他淡淡道,殿下既在此,想来帝君亦在附近,我无法强夺,只能同殿下讨求。 原来是来领孩子的啊,越凉于是到殿内,将所有的小青鸟都抱了出来。 都在这里了。 藏离看了一眼,却道,数目不对。 越凉皱眉,我这里的青鸟只有这几只,还是从六翼神那里救出来的,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方缓缓道:可当日出入我森林的,只有帝君和殿下二人,失踪雏鸟共计六十余匹,请殿下再仔细想想。 越凉:我没事绑六十多只小鸟回来做什么,它们这么能吃,会把我部落吃垮的。 藏离静默片刻,没有吭声,他却能觉察出对方周身的气息变了,不由得也警觉起来,对小辈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来者不善,这个藏离看样子是谈不妥就打的主。 果然,只听对方道,我实不愿与殿下为敌,可青鸟于我而言意义甚重,若殿下能给出更合理的解释,自是再好不过。 越凉笑了笑,掌心暗暗施力招唤花藤,若我实在拿不出证据,只能说确实不是我们做的呢? 那便得罪了。 . 太炀几乎在越凉召出花藤的一瞬便感知到了危机,头也不回往部落里奔去,惊得一众小辈不知所措。 灵力震荡还算能承受,证明双方都保留了实力,没有真正厮杀起来,过招点到即止。 他却还是着急起来,生怕自己不在他身边,万一有个好歹,就不好了。 他速度很快,不到半刻钟就赶回玄武族,一眼捕捉到中央广场上缠斗的两人,凝神屏息,掌心掷出一股带着强悍灵力的烈火,将对方击退。 与此同时飞身跃至越凉身边,伸手一揽便将他护在怀中,与来犯者对峙,摆明了要接管战斗。 藏离一看到他出现,便不打了,行礼下去,帝君。 藏离,孤二人未曾与你有过节,何至于要下杀手。 藏离顿了顿,心知自己以一敌二,完全不是对手,只坚持道:当日帝君携殿下去我森林,便失踪了六十余匹青鸟。藏离不敢冒犯,只是我有不得不争的原因。 太炀的话几乎与越凉一模一样,孤二人未曾动你林中青鸟,虽无证据,却是事实。 越凉安静地缩在他怀中,耳朵就贴在胸口处,听到了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安心。 旋即他后之后觉地意识到,就这么被他抱着,自己好像并没有显现出特别的排斥,如果不是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身体可能就心安理得地躺在这儿了。 这就是前世人族所说的,口嫌体正直吗? 作者有话要说:  鹿神出来啦~ 好像今天没什么要说的,那就祝宝宝们晚安吧~mua 第23章 生气就要立刻解决 藏离沉默立在原地,不动手,也不撤退,目光隐有指摘之意。 太炀是个懒得废话的主儿,将越凉往身后一护,单手一举,从凌空浮现的烈火里摘出一把雕纹长剑,飞身袭去。 藏离双手一合,掌心一搓汇聚木灵,拧出一根卷藤七尺棍,抬手一横,生生接下太炀的一击。 力道太狠,他四蹄都无法支撑身体,踉跄后退几步,将棍一杵,这才缓下一口气。 太炀一挽剑花,再次飞身上前,速度快得宛若虎豹。 中央广场上火光四射,小玄武们早吓得躲了起来,越凉看着正在打斗的两只,不知该先劝住谁好。 藏离那边肯定是有误会的,大家都是上古神祗,好歹都挺过了天劫,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在新尘世里结仇。 但太炀显然已经怒了,藏离对他的契侣出手,意思就是同时向他们两个发出挑战。 玄武族的习惯里,打架这种苦差事都是武兽来,越凉于是暂时被晾在了一边。 但他不能看着这俩神继续打下去,把误会约越闹越深。 麻烦的是现在他灵力尚未恢复,想劝架都劝不了。 越凉深吸一口气,瞅准一个错开的间隙,猛一头扎进双方中间,紧张地闭上了眼。 武器袭来的呼呼风声煞时停住,藏离的棍子距他眉心三寸,忽然猛地顿住,静默片刻,缓慢放了下来。 太炀的长剑就抵在他背后心关处,尖端正好触及衣物,力道的收放控制得极其精准。 剑风卷起的火在触及他的前一刻就自动熄灭,他毫发无伤。 太炀在他身后不悦地开口:越凉。 完了,阿郎这下是真气疯了。 越凉摸摸鼻子,知道自己方才做得有多危险,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面前还有个鹿神。 他悄悄将手绕至背后,寻到太炀的手握住,一边对着藏离,面不改色道,藏离上神,我们确实没有动过你林子里的青鸟。 这阵子水泽里出现了很多爻鱼,猎捕能力极高,鹿神森林邻近水泽,说不定会与爻鱼有关。 藏离默了默,据我所知,爻鱼不会上岸。 说不准,前些日子我亲眼见着一头大的爬上了树,要追猎我族中一名小辈。 越凉十分认真,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看察一下森林的环境。 空旷的广场上安静许久,他安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不想以暴驱人。 片刻,藏离缓缓一礼,今日帝君在此,藏离便是拼上性命也讨不到结果,殿下的话亦有道理。既然如此,藏离便先回森林去查清近日的情况,若此次确是藏离之错,来日定当登门谢罪。 他收起武器,太炀亦藏了剑,负手而立,不作表示。 越凉细心地将小青鸟们都装在一只软筐里,方便藏离背回去。 他一直把藏离送到寨口,还依依不舍,这些孩子可乖了,就是太能吃,我把它们养得好胖了。 小青鸟们现在像巨大的青灰色团子,胖得快看不到翅膀和鸟爪。 藏离闻言,静无波澜的面容竟似显出了一丝笑意,它们都很乖。 这位不速之客来去匆匆,越凉看着他的背影见渐渐隐没在森林深处,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阿郎赶回来了,否则单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不知道能否敌得过他。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大荒里,遇见除太炀外从前世幸存下来的神祗呢,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高兴的。 能活着就是福气嘛,大家有话好好商量,做什么动不动就要打架呢。 他想着想着,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吓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越凉硬着头皮转身,略带讨好,怯怯地望着他,阿郎,听我解释嘛。 太炀站在他身侧,凝视着他的眼眸,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片刻后,他忽然拂袖而去,越凉呆呆地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郎居然生气到要给他脸色看吗? 可这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阿郎怎么能不他的解释就生气了! 越凉也不知自己满腔怒意从何而来,气呼呼的,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鼓起来了,涨成河豚,太炀才走到拜神殿门口,他已一个箭步冲上前,脚下使劲儿一蹬,跳到他背上,像树袋熊一下抱住对方。 太炀身形晃了晃,抬手托住他,颠了颠,把人背稳了。 越凉揪住他的龙角,又委屈又生气,但不敢发火,只弱弱道,阿郎,你不能不听我的解释就生气,我们要讲道理的。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弓着腰,说出心里话,方才那一剑我要是没收好,你就没命了。 越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刚才那是事发突然,我也不想的总不能任由你们两个打起来,变成仇家就不好了。 不待太炀回话,他鼓起勇气,从他背上滑下来,又转至身前,抢先抱住对方,前额抵在他心口磨蹭着,我知道你不会伤到我的,所以我才敢啊。 藏离能接下太炀的招,就证明也有急收的能力,自己莽莽撞撞冲去中间,两个高手应该不会伤到自己。 越凉是这么想的,觉得很说得通。 太炀却不这样想,但他被这一蹭给蹭没了脾气,也不想较真了。 他闷闷站了一会儿,才抚摸着越凉的头发,低声道,以后不可以。 越凉用力点了个头,手上又收了收,将对方抱得更紧了。 阿郎抱起来真舒服,分明身躯里含着一股力量,怀抱容纳他时却轻轻柔柔的,很小心地呵护着。 在他怀里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疼爱的,越凉想到这一点,忽然就开窍了,先前的顾虑便抛去脑后。 恍然间才觉得,纵使记忆不在了,有些东西仍是改变不了的,他不太记得眼前的这人了,但他的身体和感情还记得。 . 藏离回去后,一连好几天都没再出现过,但越凉偶尔能见到他在森林的边缘踱步,应是在巡查领地。 越凉就在鹿神森林附近的小丘上种花,最近这段时间,他在鹿神森林里发现了好几种野菜,惊喜万分,赶紧挖回来种。 还有一些果树和药草,太炀一一辨认出来,他就拿了把小锄头东刨西挖,一股脑儿种到小丘上,每日坚持用灵流灌溉,小山头很快就葱郁一片。 这块地方选址非常好,一旁有棵巨木据说几十年前倒下了,它开辟出的空间还没被其他树的枝叶遮盖,于是留下了一小方空间,得以直接看到太阳,日照充足。 他的菜园子发展茁壮,最初的辛劳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完成每日的灌溉,然后等收货。 据说冬季还有三个月就要来了,他想趁大雪封林前多囤些食物,有备无患。 灵流也得多备着些,阿郎说大荒的冬天温度能降至万里冰封的程度,冶炼炉是开不起来的,所以要囤好多灵流。 从夏中的那场暴雨直到现在,积蓄的雨水已经渐渐被森林吸收,洪水每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估计再过半个月,水泽就能恢复以前的模样了。 矿山那边早已开工,为了达成祖神的要求,舜苍带着一些玄兽干脆就在矿山附近搭了小草棚暂住,拼命赶工。 可是来帮忙的六翼神就那么多,即便玄武们每日很辛苦地工作,也没有办法把产量翻倍,部落每天要消耗很惊人的灵流储量,照这个进度看,越凉觉得他们没办法达成目标。 他正发愁这件事的时候,太炀就坐在水边调息蓄灵,闻言抬眼看向他。 越凉又叹了一口气,唉,现在这样不行啊,如果可以用机关就好了,或者我们能找到更多人手帮我们干活儿。 太炀静默片刻,对他道,阿凉若放心,不妨把这件事交给孤。六翼神族内部已生嫌隙,可以筛选出对吾族有用的棋子。 阿郎这还是头一回要主动帮他的忙,越凉不由得咦了一声,支起上身,问,你要做什么? 看着罢。 越凉撇撇嘴,你要去矿山那边,是不是就不陪我来种花了。 太炀闻言,看向他,面上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舍不得孤? 越凉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觉得都做了这么多年老契夫,阿郎办事他放心,便没有具体问下去,只叮嘱了太炀每日出门前记得和自己说一声,晚上要按时回来吃饭。 太炀于是去了,往后几天,都没再陪他来小丘上种花。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8) 越凉一个人照顾着这些植物,收了两批,带回族里用大锅煮了,味道十分不错,重要的是有灵流,吃了能补灵。 又过几日,某天早上醒来时,他奇怪地发现太炀竟然还躺在他身边,没有去矿山。 太炀翻了个身,慵懒地坐起来,都解决了,孤今日陪你去种花。 越凉很好奇,这么快啊,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把帮手翻了两倍而已。太炀慢吞吞地去穿衣,看背影很像一只与世无争的老王八。他说得轻描淡写,越凉自然也没有往心里去,猜测他可能给六翼神多开了一些筹码。 他已经好几天没能和阿郎一起快乐地去小丘种花了,是以今天心情非常好,甚至一路上都哼着歌儿,走路一蹦一跳的。 快到小丘的时候,他目光尖锐,率先发现了静坐在小丘上的人,不由得脚步微滞,朝太炀靠了靠。 他悄悄问,阿郎,他该不会又是来打架的吧? 藏离曲着蹄子,垂眸闭目,耳朵动了动,便朝二人看过来,帝君,殿下。 越凉在离他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发问道,不知上神在此等候,有何贵干? 殿下说得不错,先前的事,确是藏离冒失,还请殿下恕罪。他说着,缓缓起身,朝二人深深一礼,又道,藏离这次前来,是想请殿下和帝君助藏离一力。 昨日藏离巡至涧渊入海口,发现一匹极不寻常的爻鱼,颇有神通,力量无穷,它爬上岸来,将我林中青鸟猎去十几只,便又返回水中,转瞬不见踪影。此鱼极凶极恶,殿下最好回去数一数族众的量,藏离觉得,或许已有玄武丧于此鱼腹。 越凉一听,顿时就不淡定了,护犊之心熊熊燃烧,惟恐真像他说的那样,在自己的庇护下还有小玄武被叼走吃掉。 六翼神都不敢动他族里的娃娃,一条大鱼就想放肆吗? 太炀朝身侧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无奈,又隐带笑意,阿凉又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太炀炀做了什么,这是个伏笔,不会太久 鹿神是有cp哒,否则他一个冷漠帅哥干嘛要照顾这么多青鸟hhhhh,都是孽缘。 昨晚没有及时更新,因为又被抓去写报告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最近有点忙~ 日常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哦~ 感谢在20200519 23:26:06~20200522 17:3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大鱼吃王八 越凉回去仔细查过一遍族中玄武的数量,竟还真给他发现失踪了好几只。 舜苍愕然,又十分自责,前几日有玄兽提出矿山的排水渠被堵塞了,要下涧渊去看,当时我们都没有留意。 直到失踪玄兽的契侣找来时,他才发觉情况不对了。 联系起鹿神告知的信息,这些玄兽极有可能回不来了。 越凉护犊心切,急哄哄就要跳进涧渊捉鱼,被太炀拦住了。 阿凉,藏离曾言这鱼有些年岁,小心方为上计。太炀稳住他。 藏离留下话,说先去涧渊底下一探究竟,待回来再找他二人商量。 没想到,两天后他再次来到玄武族,却是带了一身的伤。 能伤到上古神祗的生灵不多,藏离能和太炀打平手,证明水底的那家伙很有本事。 甚至有可能和他们一样,也是从前世幸存下来的。 藏离身上被划出几道血痕,边缘处泛着墨黑,看起来像是中了毒,故而无法自行治愈。 他有些狼狈,神情却依旧沉静,殿下,那条爻鱼有灵智,十分狡猾,且利齿带毒,我一个人无法除掉它,只得来请殿下相助。 越凉问,那鱼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知道么? 每岁夏季大水时,爻鱼都会洄游到平原里产卵育苗,这个习性延续了近万年,爻鱼的数量也越来越多,逐渐就出现一些老得游不动的鱼,藏在涧渊海底的洞穴里。藏离缓慢地说。 这鱼却是一直都躲在那里的,专门捕食同类,我下去看时,鱼骨尸骸已堆得满洞都是了。最近这段时间它栖身的洞顶不知为何发生坍塌,它于是游出来打算寻找新去处,休息时才回到原处。 它的胃口很大,陆上零星的小兽根本不够塞牙口,它需要吃更多爻鱼。 或许是这次出洞让它看到了现在陆上活物逐渐变多,每日的活动逐渐变得频繁起来,藏离悄悄游到水底的时候碰巧与它撞个正着,于是直接打了起来。 藏离削掉它一支鱼鳍骨,自己则被狠狠一拍撞在石壁上,内里震荡剧烈,不得不暂时撤退。 上岸一看,才发现被爻鱼伤到的地方腐蚀严重,不得不拼尽力气才平稳体内骤乱的灵流,惊觉自己逃过一次死劫。 越凉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他们还需要在矿山再待一段时间,很容易会碰上这条大鱼,自己不能放着玄武们的生命不顾。 且附近没有能奈何到爻鱼的生灵,这个隐患是必须要除去的,否则放任它将周围活物全都吞光,就不好了。 太炀对他说,阿凉,这件事孤去便好,你就在殿里等着。 这么危险,我肯定不能让你自己去的。我虽没有玄甲,但可以在岸边帮你看着,打打下手。越凉不认同。 他并非是盲目冲动之人,身为玄兽却无玄甲,意味着他现在离了太炀就没有任何抵御能力。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让阿郎单上。 藏离身上那些伤可不是假的,看着就骇人,足见爻鱼凶悍之处,阿郎或许还真无法轻松应对。 . 三个老家伙简单商量过后,就来到涧渊之旁埋伏伺机而动。 涧渊是一方环抱在山和陆地之间的水湾,呈圆弧型,有唯一的喇叭状入海口通连北海,越凉当时苏醒的古山,便是长在涧渊之内的这座孤山。 早在几个月前这山就已缓缓抬升,此刻高耸入云,完全看不到顶峰。 涧渊水位比以往涨了近一倍,直接淹没陆地,与北海的水交融在一起,形成湛蓝和浑灰两种颜色,可称泾渭分明。 海水深不见底,波涛荡漾着,卷起细碎浪花,海风刮得有些冷。 越凉踏着悬崖边,海浪拍击岩石,水珠飞溅在他的衣摆上。 来这里不久后他便将长而厚的君服裁作稍短的便装,袖口和裤腿收束绑起,长靴沾染了灰尘,其上金色玄武纹却依稀可见。 他将长发高束成一个马尾,眉目清俊,显得少年气十足,比他才重生时平易近人不少。 太炀站在他身侧,依旧是端庄的帝君形象,只是头顶以桃木簪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乌发如墨披在身后。 帝君头发已经很长了,一直坠过腰间,前些日子天气最热时,越凉总担心他会中暑。 桃木簪是自己随手做的,当时阿郎生气了,他奋不顾身扑上去哄好,事了想着赔一件小礼物,就当是原谅自己了。 但他看起来很喜欢,自从拿了这支粗糙的木簪,就没用过原先那条金线钩织的发带。 藏离在下方的岸边站了一会儿,犹豫片刻,才对越凉道,殿下,爻鱼现在不在此处,约莫是出去寻食了。我们可以先设伏,做好准备。 越凉没有得到下水的许可,于是只得在岸边操纵花藤,用小玄武们找来的老藤编一张牢固的渔网。 随后他还要控制花藤,把网在水里拉好,相当于圈出一片猎场。 接着就轮到太炀和藏离出手了。 越凉担心地问:阿郎,藏离用扶桑棍敲才给那鱼打下来一支鱼翅,你的剑砍上去,会不会就豁了口 你且看着罢。太炀简单说。 他拎了剑,周身划出一轮淡淡的光圈,就随藏离下海捉鱼。 看神情,他仿佛是要去逮自家不听话的孩子似的,淡定得很。 两位能打的古神钻进海里,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越凉看着那点光晕越来越淡,最后完全被黑暗吞没。 他干脆就在岸边坐好了,牵着花藤,仿佛钓鱼,这些花藤依傍他的灵力而生,且根植于命契上,只消稍有动作,太炀就能发现。 天气很好,虽然有些热,被海风一吹就很凉快。 越凉岔开腿,晃动着脚丫子,一边感受花藤那段的动静。 很平稳,看样子鱼还没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岸边,明明有头巨兽的位置还未发现,他现在落单了,很容易成为猎物。 大概是相信他们家帝君不会让他白白喂鱼吧。 帝君好可靠的,好厉害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见到鱼的影子,太炀和藏离也美上来。 越凉自己等得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着岩石,不知怎的就打起了盹儿。 海风吹得很舒服,海浪声很催眠。 好困啊 越凉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子,滚到岸边,顺便睁开眼,瞥了下方一眼。 花藤那端的网依旧没动静,自己身处的这方礁石下,却隐约出现了一个漩涡。 漩涡转得很快,不一会儿,周围的水都被吸了进去,底下一片漆黑。 越凉太熟悉这景象了,低低咒骂一声,一个翻身便滚离岩石,匆匆往岸边奔去。 未曾想,就在他抬脚的一瞬间,岩石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霎时碎成粉末。 岩石下方显现出一张巨大的嘴,几乎可吞下一座小山,越凉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吞进它的口中。 他又惊又气,他们两个找你这么久,搞半天直接到岸边来袭击我吗?你这鱼也太不要脸了! 就在即将坠进爻鱼喉关之前,越凉甩手召出花藤捆在爻鱼的利齿上,防止被吞掉。 他离那硕大的咽喉只有一尺来远,拉紧了花藤才没有掉进去,一抬头,看到光线逐渐消失,是爻鱼正在缓缓合上嘴巴。 一根坚硬的长棍不知从何处突然飞进来,精准卡在爻鱼的上下齿之间。 藏离从外面探进脸,殿下! 越凉咬咬牙,往上爬了一尺,对他大声喊道,把我拉上去! 谁曾想,话音才落,他就感觉下方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生生扯断了花藤。 越凉一下子落空,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无助地往鱼肚子里坠去。 藏离见状,果断抽回棍子,跳进鱼嘴里,跟他一起坠了下去。 随着一声金属扣合的闷响,世界陷入了黑暗。 越凉惊惶地四下摸索着,忽然就失去了意识,直直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误) 太炀:我的阿凉呢?我放这儿这么大的一个阿凉怎么没了??? 爻鱼:嗝。 第25章 似是故鱼来 殿下殿下 越凉感觉到有人在晃着自己的肩膀,不由得皱了皱眉,使劲睁开眼。 他正在一个奇特的空间内,四周都是水,蓝色细藻发出淡淡荧光。 身边气泡不断上浮,有漆黑的鱼影自头顶飘过,遮蔽苍白黯淡的光线。 他正躺在一大丛水草中,旁边还有张开的螺壳和扇贝,看起来像是某一处的海底。 藏离就蹲坐在一旁,手上拉扯着一条深色的海带,搓融了敷在他的腿上。 殿下,伤口可还痛着?这里能用的药不多,我只能分辨出一点而已。殿下再忍忍,待我们出去后再找其他的药敷。 越凉想起自己被吞进肚之后,似乎是到了爻鱼的某个器官里,空间狭小不说,四壁还都生着锯齿般的尖刺,将一同落进来的石头碾得粉碎。 他眼疾手快,把藏离从那些尖刺中拉出来,自己却被切到了腿,周围海水瞬间被染红。 这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藏离对他解释道:这鱼肚子里连通着另一片海,但不是现世的海,约莫是这些上了年纪的生灵肚中,总有一番乾坤。 这地方浩瀚无穷,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出去。 越凉问:帝君呢? 藏离将他扶起来,我和帝君当时正在水底极深的地方,以为堵住了它,谁知道那洞穴还有另一个出口,正巧就在殿下睡的岩石下方。 我赶在帝君前面,正好撞见殿下遇险,就先动手了。结果还是没救到人,甚至两个一起掉进来了。 越凉动了动伤腿,确认自己没有变成三腿王八,这才放下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甚至还显得有些悠哉,没事,帝君会救我们的,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找到出口吧。 只是他们家帝君现在已经很着急了,越凉能感觉到命契那一端,小太炀又熊熊燃烧起来。可他现在着急也没有用,除非太炀把这鱼直接剖了,否则他们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 越凉还没打算做海龟,于是问:方才落下来时我昏过去了,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里落下来的么? 藏离答:不清楚,我们是被一阵漩涡卷到这里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四处找找看,碰一下运气吧。 海域十分广阔,上方鱼群众多,很难想象这是在一条大鱼的肚子里。 藏离以法力凝出一个光罩,护着他们在海床上行走,所过之处海水自动退去,形成一个无水的空间。 他的四蹄踏在海床上笃笃闷响,越凉便好奇地低下头,发现有许多小鱼小虾未来得及游走的,排空水后就落在泥土上,扭动身子蹦跶,有些还弹到了他们脚边。 他于是随手拾起一些放归海水中,一面欣赏着这浩瀚的世界,觉得很是有趣儿。 越凉啧啧叹道:都说鲲腹有天地,这下我当真信了。我虽不记得鲲长什么模样,但这鱼肚子里都能有片海,猜测鲲肚载世的传说也算是有根据的。 藏离将手端庄地揣在宽袖中,垂着眼眸,闻言才笑道,殿下当真忘了许多事,当年殿下与帝君大婚,殿下特意从归墟弄来两头巨鲲,将前来观礼的宾客都请进了鲲肚子里。 一开始大家都吓坏了,谁能想到,进去后竟是来到一片极乐世界,有桃源美景,亦有盛世重楼,有三十三个大尘世,每个尘世又有三十三个小虚境,众神在其中寻欢作乐数十天,直到天帝都看不下去了,大家才出来的。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19) 越凉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自己的陈年糗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啊,是这样吗?真是遗憾啊,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有时候也挺难过的,我虽活下来了,却忘了前世种种,这样一直触碰不到的空寂感十分可怕。他抬头望去,上方的海面粼粼泛光,显得静谧而安详。 二十万年前的海洋也是这样吗?应该没有这么平静吧。 当时整个尘世都笼罩再硝烟和火光中,到处都是血和尸体,除了惨烈的色彩,已经很难看到这样不受侵冉的景致了。 越凉觉得失忆这件事好也不好,如果能选择性失忆就完美了,他想忘掉有关末世之战的回忆,却又想一直记得太炀。 水底广阔得一望无边,二人走了很久,周围一直都是类似的景象。 水面似乎有强烈的波动,可身处海底却一点也感受不到。 越凉捡了很多死去的贝类。 他以灵力开了个空间存放起来,打算带回族里作种花的肥料。 或许是受了爻鱼的影响,这片海域灵流非常丰沛,肥沃得令他想整个扛回族里。 当家不易嘛,自从归族以后,越凉就得操心一大家子的吃饭问题了。 从前那些鲜衣怒马的岁月都过去了,着眼当下才是正事,他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洒给了玄武族,两辈子都可扪心说一句无愧。 藏离看着他一路扫荡过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没想到殿下锦衣玉食,做起这些苦事却也熟稔无比,倒叫藏离开眼了。 你生得晚,应当没经历过大荒时候吧。越凉笑了笑,将花藤兜子往肩上一甩,大步向前走,显得很是潇洒。 我虽不记得了,可听阿郎的话,前世在大荒,灵力极其匮乏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那些老一点的神帝和星君,谁不是从地浊里长出来的呢?只是后来条件变好了,大家都不记得了。 他完全没有一位神君的架子,捡着一个大一些的贝壳都觉得很开心。 藤袋甩在身后,晃晃悠悠的,隐隐有着少年的意气。 这一路的贝壳好像越来越多,他们来到一片贝壳滩上,地势在经由一个小坡之后逐渐下降,好似要通到一个山洞里。 越凉觉得前面或许能找到更大的贝壳,于是同藏离一商量,径自往前走去。 边找出口边捡贝壳,越凉觉得自己真是个会持家的好祖神。 . 此时,北海之上,有人的心情显然不如越凉一样好。 涧渊与北海之间有一漏斗型的地势,被玄武们称为灌海口,向里侧这一边显得小一些,越近北海则越大。 现在这个入海口被人以暴力轰开,炸出一个宽阔的豁口,漏斗形状全被破坏,直接把涧渊和北海打通了。 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北海之上,龙鬃凛凛,四爪踏在海中,身躯高入云霄,一望无际的北海在他面前竟显得宛若一方小池子。 他的尾尖正卡在灌海口处,方才他就是从这里冲出来,将灌海口撞出如他龙身一般的宽度。 巨大的爻鱼被他以身躯绞住,缓缓蠕动时能听到鱼骨被挤碎的噼啪声。 爻鱼的眼睛几乎要爆出来,拼尽最后一口气,张嘴以人语求饶,帝君饶命我曾是后殿池中的玄鲤 这大鱼就快被太炀碾碎了,此时凭着这话,才生生逃过一劫。 爻鱼察觉到捆着自己的黑龙停下力道。 又听他淡漠道,当初阿凉从御厨将你们救下,投养在后殿莲池中,万年后你不记前恩,却反将他吞吃入腹,白负他一片善心。 爻鱼吓得动也不敢动,拼命为自己求饶,帝君饶命,我确实不知方才那只玄兽是殿下殿下在我腹中尚还活着,求帝君不要杀我! 孤自知他还活着,否则不可能留你到现在。 太炀一收尾巴,不悦道,吐出来。 爻鱼欲哭无泪,帝君,我肚子里的是虚妄海,无法倒吐的。如今只好请帝君进去,将殿下带出来。 太炀松开爻鱼,巨硕的龙身抬了抬,龙鸣阵阵。 他只是哼了一声,表示答应,谁想到这北海里就被震起了巨浪波澜。 海浪一下下拍在岸边,快把远处冶炼炉的排水渠冲破了。 不能弄坏东西,把排水渠震断了,阿凉要生气的。 太炀下意识收了收自己的尾巴。 但空间实在太狭小,他的尾巴出海时,尾尖不小心拍了一下涧渊的岩壁。 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涧渊被他的尾巴震塌了一半,碎石滚落进海水里,掀起巨浪,连带着渊后面的排水渠也断了。 这下要修复,又得花费许多心力了。 阿凉当真要生气了。 他讷讷蜷起尾巴,看了眼周围环境,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海真小。 这才是他原身的三分之一大啊。 阿凉那只老王八,鼎盛时期甚至比他还大,如若出现在这个大荒里,还不把陆地都坐沉了。 爻鱼见此情景,更是吓得动也不敢动。 太炀变回人形,浮在半空,海风猎猎吹拂衣袖。 他来到半死不活的爻鱼跟前,那鱼此刻已经瘫软在海里,宽大的脊背露.出水面,一排脊刺在日光下闪着寒芒。 太炀道,张嘴。 爻鱼不敢不从,委委屈屈地张了嘴,太炀从它喉关往里望去,看见了一片深邃的海洋。 他于是拍拍爻鱼的利齿,就在这待着,不准乱动,孤只进去片刻,你若想耍什么诡计,孤就在你肚子里变回原形。 爻鱼:!!! 那还不得撑裂了,巨蛇吞鳄说的就是这个样子吧? 太炀不再与它多言,缓缓飞入爻鱼的嘴里,很快就消失在幽暗的腹腔中。 爻鱼浮在水面上,张开大嘴,委屈地哼哼着,又不敢乱动,只好反思自己的过失。 它当真没有料到,那少年就是越凉上神呀! 原来过了这么久,殿下他还活着吗? 苍老的爻鱼闭上眼睛,有些迷茫,混乱的意识中却浮现起一些记忆的碎片。 阿郎!你看我拿了什么回来这些小家伙竟是有神智的,差一点就叫御厨房拿去煲鱼头汤了! 它们以后会长大的呀,放哪里好先丢进莲池里吧,待它们长大后再议 取个名字?唔,阿郎今天怎的如此有兴致稍等我翻一下卦吧,嗯就取作爻吧!这条最大的,就决定是你叫这个名字了。 当然你们以后都叫爻,但是我叫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记得游过来,你看起来聪明一点 好远的回忆啊,那人当时在池边的样貌,它都快记不清了。 只记得很好看,如夜晚的皓月一般超脱凡尘。 如果帝君能把殿下带回来,自己一定要好好打个招呼啊。 爻鱼想。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纠结这只爻鱼为什么能闭上眼睛,总之它有眼皮(类似鳄鱼和鳄龟那样的膜状眼皮)。 (当然如果你们想的话,它甚至可以有睫毛,这个现在设定里是没有的,我只是忽然ooc一下而已hhhhh) 有关爻鱼: 爻鱼发源于越凉家后院的小池塘里,天罚之后池塘崩了,就游出来了,没有池子限制所以越长越大,几万年之后因适应环境,体型样貌上都有所改变。 这一整个种群叫爻鱼,只是叫爻的爻鱼只有吞掉越凉的这一只而已。 我居然超了十分钟!气气! 为了多写一点,就超过零点了,气气。 不过没事,今天会多更一点,因为要赶榜_(: 」)_感谢你们支持我这个更新老不定时的秃头作者啊,我一般是隔日更,因为现在双开又逢期末,就有点困难,不过我会尽力写的。感谢在20200525 01:25:44~20200527 00: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rey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受伤了嘤 越凉捡贝壳捡得很快乐,连走路都变成了蹦着走。 沿缓坡下去有一个隐秘的山洞,一直往下通,里头隐约发着淡蓝荧光,洞口堆积有很大的贝壳。 藏离道,殿下,或许那个山洞会是出口 不知道爻鱼有没有排气孔,最好像鲸鱼一样直接把他们喷.出去就好了。 山洞入口不大,二人弯着腰进去的。 里头没有怪兽,也没有危险,只是一个简单的蓝色洞穴而已,石壁上长着晶柱,手指大的小鱼聚成群,从身旁飞快游过。 很安静的样子,还能继续往下走。 到了一个岔路口之后,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是一个类似蚁穴一样的中空结构,越凉环顾四周,发现至少有五个以上的洞可以钻,不禁犯了难,我们走哪里? 藏离也迟疑了一会儿,随意择条道走吧,如若迷路了,还可以原路返回。 他抬手,掌心对着洞口旁的晶柱,凝出一股灵流,片刻就形成一段翠绿的藤蔓,缠绕在晶柱上,算是做了标记。 会控木灵就是有这点好处,至少走迷宫的时候能认清路。 越凉见了与自己类似的法门,不禁来了兴致,藏离,你修的是哪行法术? 能庇护一方土地,他应当是木土双修的神。 藏离却摇摇头,年幼时侍于行善菩萨坐下,修的是金行,善使金雷。只是后来遇上了另一个人,便改修了土行。 土又生木,是以他如今什么法术都会一点,也才能把自己的土地照拂好。 越凉问,是一位故人覆世之后,你们可还有再见过么? 未曾再见,从前世幸存下来的神族大多形单影只,似殿下这般还能再续前缘的,已是万中无一的好运。 藏离谈起前世,不免有些唏嘘。 像是寄望于对方或许还能记得,他抱着些希冀问,殿下可还记得一只叫东秦的青鸟? 越凉摇头,真是抱歉,前世之事我忘得差不多了,初来那会儿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 藏离有些失落,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只安慰他道,无妨,新世便是新的开始,殿下亦要前瞻,过去的事便由他过去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 洞里实在太复杂了,小径互通,回身望过去,到处都是洞眼,直叫人看得眼花。 里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原先以为这儿是出口,再不济还有大贝壳,没想到什么也没有。 越凉有些扫兴,便叫住藏离,打算原路返回。 藏离站在他前方不远处,正准备进入一个昏暗的洞口,闻言转过身。 就在他身形侧过来的一瞬,越凉眼尖地发现他身后洞中,一双红眼睛大如铜铃,目露凶光,正盯着他们二人看。 老王八霎时吓出了尖声叫,有鬼啊啊啊! 藏离被他嚎了一嗓子,整头鹿明显一抖,想也不想,捏拳回身就是一击,准确捶在那双红眼睛上。 只听洞内传来一阵可怖的咆哮声,四周水流都被震得湍急,碎石四溅,尘土飘荡出来。 越凉一把拉住藏离,快跑! 二人急忙原路返回,那洞中爬出一只形似蜥蜴的四脚蛇,额间生有一长角,獠牙毕露,双眼亮着红光。 它竟是狂暴至极,盯准了落在后面的越凉,张嘴就要咬。 越凉哇哇地喊起来,别吃我!王八肉不好吃的! 怪兽听不懂他的话,只一个劲儿追赶二人,把在狭小的洞穴里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它跑得很快,但却不够聪明,在一个岔路口处发现猎物突然分头跑向了两个不一样的洞口,于是急忙忙刹住脚步。 左右看看,不知先追谁比较好。 越凉回头一看,发现计谋得逞,得意地吹了声响哨,扬声冲着隔壁喊道,藏离,绕个圈子,我们在最开始进来的地方汇合! 藏离的应答声从远处传来,很快,越凉就听到他的动静消失在洞穴深处。 怪兽没追上藏离,于是来追他了,硕大的身子在洞中穿行,竟是一点阻碍也没有,速度极快。 越凉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朝前跑去。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洞穴里的构造,也没留意做过的标记,只莽着头往冲,遇到洞就钻进去,比怪兽还滑溜。 怪兽被他绕晕了,不由得发起了脾气,大吼一声,不管不顾朝他撞去。 越凉正要躲进上方的一个洞中,猝不及防被它得手,那额间的尖刺一下就扎穿肋侧,从另一端捅出来。 鲜血一下子在海水中晕染开,他闷哼一声,一咬牙,手伸到腰后一把抓住怪兽的尖角,掌心聚灵,将角硬生掰断。 不待怪兽反应过来,他便一溜儿爬进头顶的洞中,又沿着通道滑去另外一端,转瞬就没了影。 怪兽断了角,没收住力,一下子撞到石头上,血从断角处冒出。 它不禁怒极咆哮,整个洞穴深处都回荡着它的吼声。 两只猎物都没抓到,他们一个打了它的眼睛,一个还弄断了它的角,简直岂有此理! 怪兽气得直打转,选择了最近的一个洞猛扎进去,气势汹汹,循着越凉的气息继续追击。 . 越凉其实就呆在上方的洞穴里,与怪兽离得很近,耳畔甚至能听到它粗重的鼻息声。 一直到怪兽走远,他才松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在石壁上,握着肋下的那根尖刺,不由得苦笑一声。 这还是他到大荒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独自面对危险。 虽然往时也是他自己动手的比较多,但那些时候太炀都挂在他身上,就算毫无动作,也能令他感觉到无比安心。 受了这么重的伤,平时他早就喊疼了,现在却只是冷着脸,随手牵出一枝花藤咬在嘴里。 手捏着腹部的尖刺,稍缓气息,便猛地使劲一拔。 鲜血噗地喷.出来,越凉闷哼一声,胸膛大肆起伏着。 冷汗沿着脸廓滑下,他尽力忍下一阵阵席卷来的剧痛。 这玩意儿带毒,毒刺扎进来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0) 只能先以灵力锁住,用花藤简单包扎止血,出去后再处理伤口。 命暂时是保住了,然而毒液侵染带来的疼痛却是无可避免。 越凉一声不吭,拉开衣襟,察觉到伤处血肉模糊,先用随身带的小刀剔去伤口边缘,已变得青腐的烂肉,再用花藤一圈圈缠紧止血。 他这么做着的时候忽然想到,自己前世是否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当时战乱频发,自己肯定也是受过伤的,只是不知那时候的太炀在不在自己身边。 一股委屈感从心底翻卷上来,悄无声息化成了柔软的什么,他发现自己现在无比想念太炀。 至少有阿郎在身边的时候,从来没让他受过伤。 越凉又气又委屈地哼了一声,心里骂起那只爻鱼。 都怪它,你要吃老王八好歹也吃全一对儿啊,真过分,真讨厌。 毒素蔓延得很快,又加上失血,越凉没一会儿就感到困倦,死撑着,却还是睡了过去。 洞穴深处静悄悄的,只回荡着他受伤后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转弯处传来一个人轻轻的足音。 . 太炀站在一片广阔的沙滩上,除了面前这具尸体,周围几乎什么也没有。 他环顾一圈,不禁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尸体上。 他原是进来找阿凉的,谁想到,甫一落地就看到了这个昏迷的人,也不是阿凉。 看着像兽族,估计也是如阿凉一般倒霉,被爻鱼吃了,只能说时运不太好。 太炀不想管这人,但若是让阿凉知道他见死不救,是要发好大脾气的。 他迟疑片刻,用足尖轻踢对方,醒醒。 唔那人呻.吟一声,侧过头,表情痛苦。 他穿着一身皮草的衣服,连腰间系带都是一条宽麻绳,短发凌乱,整个人都沾染了不少灰尘,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兽皮包裹,里头东西散落了一地。 有兽骨、干草药、珠玉和匕首等物件,五花八门,看起来像是一位商人。 这商人一脑袋白毛,头顶生着一对白耳朵,身后还跟着条白色的老虎尾巴,看着像从西边来的。 一头白虎小妖,或许同极西白虎族有关系。 太炀自苏醒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除了玄武族外的四相神族。 如果白虎族也幸存下来了,是不是代表着,他们家幺幺还活着? 阿凉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看了看地上的人,长叹一声,俯下身,帮人收拾好那个大行囊。 又将人顺势往肩上一扛,打算找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给他看看伤情。 和白虎族有关,他就不好装作没看到了。 太炀一直往前走了许久,才发现一片珊瑚和水草并生的森林。 五彩的珊瑚堆得快有山高,石缝间藏着很多鱼类,阳光穿透游动的鱼群投影下来,光影浮动。 他找着了一处隐秘的角落,将人放下,捏住对方的手腕探脉象,发现好似是中了毒。 且气血很虚,失了不少血,身上肯定有外伤。 把衣服一扒开,果然,就在他背脊后面,有一个捅出来的血洞。 边缘皮肉已经被腐蚀得溃烂了,整个后背都泛着青灰色,自伤口向外逐渐变黑。 这只小妖灵力很低,幸好伤口不是特别大,若是被捅个对穿,想必现在已经是只死老虎了。 只是还要他遇上了有缘人。 太炀站起身,擦了擦手,目光在周围游过的鱼群身上逡巡。 这种毒是海妖毒,毒性虽猛,但解药不难找,只要取了生活在海妖附近的鱼血便可解毒。 这些鱼同海妖朝夕相伴,早练出了抗性,其鱼血就是媒介。 他有些担心越凉,不知对方现下在何处。 海妖毒不难解,但不知道解法的人定是要遭一番苦头的,希望阿凉没有碰上居住在这里的海妖。 第27章 年轻人们的爱怨 越凉醒来的时候,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背影,不由得皱眉发问,阿郎? 那人转过身,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哎,你醒了? 你是谁?越凉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比,且脑海里晕乎乎的,看什么都重影,甚至于那人走到他跟前蹲下,他也难分辨对方的脸。 那人解开他腰肋处包扎的海带,简单察看一下情况,确认毒素没有继续扩散,才用海绵沾了药,敷在伤处,并以海带绑紧。 越凉疼得闷哼一声,问,这是什么? 是鱼血,能解毒的。你中了海妖毒,幸好我发现得早,否则就没命了。我是出去打猎时捡到你的,现在你在我家里。 越凉身边还堆着不少用过的海带和海绵,染着乌黑的血,可想而知他的伤有多严重。 这是一方不算宽敞的圆形洞穴,只有一张粗磨的石床,石壁上凿出几个孔洞,插.入晶柱充当照明。 角落里放着一些工具和杂物,另一边则有很多食物,墙上还挂着一支漂亮的白色鹿角作装饰。 越凉瞧着那鹿角,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替他处理好伤处,这才松了口气,擦擦汗,坐到他旁边,友善地先开了口,我叫东秦,一直住在这里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听名字,立刻就回想起藏离跟自己提到过,于是反问,你认识藏离吗? 东秦像是很诧异,随后又低落下来,笑得有些勉强,我原是看你身上敷的伤药,像是他的手笔,所以才救你,没想到当真叫我走了好运。 我叫越凉,是玄武族的。越凉吃力地坐起身,将敞开的衣襟一拢。 我和藏离一同被爻鱼吞下,又误入一个复杂的洞穴,在洞穴深处见到了海妖,这才失散。 我运气不太好,被海妖打伤,多亏有你相助,多谢了。 东秦一震,藏离藏离他在这里? 越凉点头,是,他还问我是否有听说过你,只是我记忆受损,实在不记得。 越凉,原来你是越凉殿下,是我冒犯了。东秦穿着一身黑羽袍子,将自己裹得像只乌鸦,恭敬道。 殿下即便是记忆未受损,应当也是不记得的。殿下大婚那年我还是只青鸟小雏,当时有幸能同鹿神一起去吃殿下的酒,如今回想起来都还觉得快乐。 又是一位老熟人啊。 前世参加过自己婚事的人还真多,越凉不禁反思起自己的婚事是否办得太过大张旗鼓了。 东秦说自己是只青鸟,此刻身上的黑羽却不像是青鸟的本命羽衣。 越凉随口问道:你的羽毛是黑色的啊,挺罕见的,青鸟好像都长青羽的吧。 东秦一愣,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他扯了扯自己这身黑羽袍子,状似坦然道,黑羽挺难看的吧?这其实不是我自己的羽衣,我原先也是青羽的青鸟,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故,将一身青羽献出去,换了其他东西了。 现在这些羽毛是乌鸦的,鹿神森林向东不远就是乌鸦一族,他们织了一件百衲衣送给我。 越凉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看来自己是戳到对方痛处了,于是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严重。 东秦却挥挥手,殿下不必介怀,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殿下的伤不出半日便可痊愈,到时离开后,可否请殿下不要在藏离面前提起我?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东秦勉强一笑,显得有些苍白,不瞒殿下,我确实与藏离有些纠葛,我已发誓永不再烦扰他,当年被这大鱼吞下肚,原本想着永无相见的可能了,没想到还是天道有安排。 请殿下出去后只说遇到了一长住于此的好心人,切莫提及我的名字,有些缘分尽了就是尽了,不必再苦苦相求。 越凉虽然不知其中原委,但听东秦把话说到这份上,大概也能猜出来这两人之间关系不浅。 东秦救了他,他自是要报答的,于是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 伤处愈合飞快,一直到差不多痊愈,花了不到半天功夫,比东秦估计的还要快。 他开心道,殿下不愧是古神,灵力了得,我只是辅助稍加治愈,殿下就自行康复了。 殿下现在可以走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吃的,殿下若是饿了,请一并带走吧。 越凉受了恩惠,自然不好再抢小辈的东西吃。 他穿好衣服,下床活动一番,有些吃力,但已没有刚受伤时的那种无力感。 藏离不知跑去哪里了,若是也碰见海妖被打伤,就不好了。 他不多留,直言要出去找藏离,便先告辞。 东秦将他送至洞口,再次嘱咐道,恳请殿下,出了这洞便当做失忆了吧,我确实不想再见到藏离了。 越凉拍着胸脯应下,放心好了,我活了几十万年,还没人说过我不讲信用。 他出了东秦住的洞,又回到绕着弯儿的神秘洞穴里。 一面警惕着海妖,一面要分辨来时的路,走了没一会儿,再回首望去时,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出来的了。 东秦住的洞穴也再次藏回去,和许许多多的洞穴混在一起,像是完全消失了。 这个地方实在太绕,越凉晃晃头,放弃了记下他住处的想法,径自朝前走去。 他足足绕了快有两个时辰,才终于走出洞穴,回到地面上。 藏离已经在洞口等着了。 一见他出现,赶紧迎上来,殿下,你跑去哪里了?我出来后没见到你,又回去找了一通,与那怪物撞着了两次,还以为你叫它吃了去。 幸好殿下无事,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向帝君交代。 越凉将自己的经历简单带过,那怪物是海妖,我被它击中,受了点伤,幸好碰上洞中住着的一个土著,用鱼血制成的药救了我,是以拖到现在才出来。 藏离不放心,要看他的伤口,不相信他说的土著疗法。 这些原住民虽懂得如何处理,然大抵都是靠经验摸索出来的,有些时候手法难免不得当,弄不好还会留下后遗症。请殿下宽衣,我再替殿下看一看。 越凉谨慎地揪着衣襟,像小娘子一般,试图蒙混过关,生怕藏离看出破绽,已经好了,真的。 藏离耐心地劝道,藏离是司掌草药的神,请殿下相信我,或许是好了,但这毒歹戾,伤及灵脉就不好了。殿下要是有个万一,藏离回去该怎么同帝君交代呢? 他一搬出靠山,越凉立刻就怂了,乖乖脱衣服给他看伤口。 比起向小辈承诺的事,果然还是自己家的阿郎比较可怕一点啊! 如果阿郎发现他身上又多出了莫名其妙的伤,肯定又会有脾气的,虽然不直接发火,但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就足够令他难受了。 越凉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东秦能看出藏离的包扎方式,或许藏离看不出他的呢? 只要藏离不问死了,他就还有周旋的余地,他越凉万年的老王八,胡乱应付一个小辈,应是没有困难的。 藏离拉开他的衣服,一看到腰肋侧海带包扎打结的方式,整个人顿时一震。 他望着那个结,难以置信,手颤抖着摸上去,却在指尖触及的一瞬又猛地逃离,被压抑在心底的复杂情绪掀开盖子,一下哗啦啦全倒了出来。 他呆呆凝视着,不知不觉,眼底弥漫起水汽。 越凉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藏离这个状态明显不对,自己又不能透露出去,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故作无意地问:怎么了? 藏离蠕动嘴唇,颤声问:殿下,你是不是见到东秦了。 他的语气几乎是笃定的,却又有着一股强烈的怀疑,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徘徊,整个人都快被矛盾的内心撕裂了。 老王八试图蒙混过关,心虚道:我不知道啊,我又没问他的名字。 藏离静默片刻,站起身,迈开四蹄就要往洞里走。 越凉急得赶紧拉住他,哎,洞里很危险啊,海妖还在里面呢! 肯定是东秦,他就住在这里,你碰上东秦了。藏离情绪激动,也不管洞里还有个什么怪物了,脑袋一热,就要进去找他弄丢了很久的东秦。 他在这里,我一定要找到他! 越凉扒着他的鹿蹄,不让他再回到洞里,哇哇叫着,藏离你先冷静一点,别进去啦哎呀我说实话!我见到东秦了,他说他不想见你。 藏离停了下来,什么? 他他怎么会不想见我呢,怎么我们从前很好的,像以前那样就很好。藏离茫然无措,越凉觉得他是不是一下承受了太多信息,有些接受不了。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多大的事不能先冷静下来再谈嘛,再大那还能比鸿钧灭世大吗? 越凉于是拿出了老王八的阅历和赖皮,抱着藏离的后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不让他进洞去。 你先冷静,有问题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嘛。东秦确实和我说过不想再与你相见了,他说既然缘分已尽,就没有必要再苦苦相求。 藏离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久得越凉心里都有些发慌。 就在越凉纠结着要不要再劝一劝时,他才垂着头,低低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他不让我见,我就不见了,没关系,我没事的。 越凉: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第28章 出来了,耶! 另一边,太炀帮捡来的白虎族祛了毒,对方却一点也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想也能理解,毕竟是一只灵力不强的小妖,碰上海妖能捡回半条命就不错了,估计还得休养半个月才能好,只能先把他带出去。 太炀手边没有坐骑,又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等白虎苏醒,他还得去找越凉。 思前想后,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把人往肩上一扛,继续去找失踪的契侣。 他并非是漫无目的地在寻找,越凉或许忘了命契怎么用,但他没有。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1) 命契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像牵在玄兽和武兽心间一条隐形的线,他虽不知道越凉现在身处何方,但可以凭着感觉走,命契会在冥冥中指引他,一直走到对方身边。 太炀扛着一个人,行进的速度倒是不减,没一会儿便来到一片长满贝壳的缓坡上。 这些贝壳瞧着色彩斑斓,煞是好看,阿凉说不定会很喜欢。 没走多远,他就看见贴着地面处有一坍塌的小丘,烟尘弥散在海水里,犹未散去,像是才塌不久。 他于是走下去,来到近处观察。 地面还残留着灵流碰撞的痕迹,翠绿的凌霄花藤在海水中摇曳,赤橙的花朵中飘出淡淡星光。 这些凌霄花藤开得到处都是,还把坍塌的小丘也遮盖上了,太炀拨开花藤,发现底下是一个发着蓝光的幽深洞口。 这些花一看就是阿凉的杰作,所以他们到这里面去了吗? 地上还有一些其他的痕迹。 岩石被锋利的金雷斩成两半,切面光滑得令人咂舌,足见出刀速度之快;地面在靠近小丘的地方发生龟裂,地岩以针尖的形状突刺出来,一排排爆过去,所经之处长出了绿草,和细小的花。 看样子,出手的这人擅长多行法术,太炀一下子就想到了藏离。 这两人打了起来,然后呢?阿凉如何了? 打斗的痕迹在小丘不远处戛然而止,似乎是有一方偷袭得手,于是有人倒了下来。 覆着细沙的海床像一张巨大的白纸,把早些时候发生在这里的事通过痕迹,展现在太炀面前。 他看到一大块被弄乱的沙地,旁边长出了一些凌霄花藤,却被人在近根处斩断,像是被拿去捆绑东西了。 随后,地面出现了一条宽宽的拖拽痕迹,有人把捆好的东西拖走了。 拖拽痕迹旁有一串小小的蹄足印,一路延伸向远方。 太炀认出来这是玄兽的小爪印,且是越凉的,不由一挑眉。 这只玄兽脚步轻快,吧嗒吧嗒踩在细沙里,力气大得很,拖着如此沉重的东西还能小跑起来,可见其活泼好动。 他盯着那串小蹄印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淡淡一笑。 阿凉把人打晕拖走的时候估计没心思留意其他,是以在地面留下了这些案发现场一样的痕迹,昭示他做了什么,也给之后赶来的人提供了方向。 至少自己走对路了,命契还是很管用的,阿凉应该才走不久,稍赶脚程就能追上。 . 越凉此时累得不行,终于松开嘴里叼着的花藤,靠着藏离坐下,岔开后蹄,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好累啊 藏离安静地躺在沙地上,被花藤捆得很紧,还没从昏迷中苏醒。 越凉举起他的小爪子,放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看,还试着抓住光芒。 藏离方才情绪失控,红了眼,应是要进洞中找东秦,还和他动起手来,他没办法,只得陪打。 打到一半又引来了海妖,他留神应付着藏离,还得伺机把洞穴轰塌,将海妖关在里面,是以不得不拼尽全力。 好在最后事情完美解决,只是打得太厉害,他用光了灵力,直接变回玄兽模样了。 现在的他只有小狗大小,没有玄甲,一身白色的软鳞便暴.露出来,形态有些憨态可掬,看起来软乎乎的,很好吃的样子。 他仍留着的记忆不多,却隐约记得前世的自己和太炀变回原形后,是什么模样。 那时的他和整块陆地一样大,前爪一拍下去就能毁掉人族的一座城市,听起来很厉害,但往往在他落爪前,人族就动用聚满灵的武器,一炮把他的爪子轰得血肉模糊。 他忘记那武器的模样了,甚至在鹿神森林里看到那些遗迹,都想不起来,此时看到爪子中间的那处旧伤痕,不知怎的,却找回了这段回忆。 为什么有关昔日美好的回忆总是想不起来,而创痛却总是触景生情呢? 他叹了口气,有些无聊地拍打着自己的尾巴,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太炀。 不知道阿郎现在在哪里,都过了这么久,这里还是平静得很,难道阿郎没有发现他被吃了吗? 啊,真想回到拜神殿里好好睡一觉,他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呢,再不抓紧时间劳作,冬季就要到了。 大荒的冬天是很可怕的,他不能耽搁时间,必须尽早做足准备。 越凉盯着地面思考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望向远处的一座山。 这山长得颇为怪异,黑乎乎的,不是石头,看起来很光滑,山顶隐隐约约有一条水柱漩涡连接着天上。 越凉在洞穴口时就远远看到了这边天的异像,猜测或许这里就是出口,才把藏离一路拖过来,打算尝试着从这里出去。 休息片刻,他再次启程,往山顶那边进发。 又走了快一个时辰,越凉才爬到山顶上,整只兽累得快虚脱了。 他一推藏离的鹿角,不满地嘀咕道,好重啊你,年轻人就该学会冷静说话,否则你们闹了矛盾,到最后累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 这个漩柱吸力很强,若是维持着玄兽的形态钻进去,肯定会无法控制自己,弄不好还会有危险。 他于是又休息了好久,感觉身体的灵力稍稍恢复后,就变回人形。 动动手,抻抻腿,做好准备后,才把藏离往肩上一扛,望着那漩柱,颇有些气势道,走,我们出去! 他先往里扔了块石头,发现那石头顺着漩柱,径自被吸了上去,随后消失在天空之中。 有一丝光芒闪过,虽看得不是很清晰,越凉却敏锐地在须臾之间捕捉到了一片云彩。 很好,这里出去就是外面的世界,他找对地方了。 越凉盯紧漩柱,观察一会儿水流的规律,将藏离扛稳了,深吸口气,将心一横,一头钻了进去。 他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往上抽,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被抛甩出漩柱外,将藏离抓稳,眼睛盯紧了出口,脑海中冷静地判断着。 远处有一抹黑色的身影疾行而来。 那人在离黑山还有些距离的地方直接纵身一跃,一下子就跳进山顶的漩柱中,赶上越凉。 越凉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的模样后,不由一喜,阿郎! 太炀二话不说,抬手在他背后一拍,一股强悍的灵流顿时传递进他的身体内,又道,孤帮你开路,跟紧了。 越凉看到他肩上也扛着个人,是一长着虎尾的少年,于是挑眉,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一个孩子? 同你一样,被迫拾来的。太炀叹了口气,都是不省心的后辈。跟紧了,那处出口尚处于闭合状态,孤先把他打开。 二人攀升的速度极快,眨眼便至上方那处漆黑的洞顶,下一瞬就要撞上去。 太炀甩手掷出一条火龙,焰光冲天直接打在洞口处,轰的一下,烈焰翻旋。 越凉只见那里猛地打开,一股更强的吸力传来,他甚至不能控制住自己,就随着大股的海水一起被喷.出爻鱼体外。 嗷 爻鱼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额间冲出一股水柱,海水裹挟着越凉,将他高高抛至空中。 光芒一闪,越凉还未落到地面,就被一条黑龙稳稳接住,乘在龙背上,一路飞着,平安回到了岸边。 没有海水,没有海妖,脚下是坚实的陆地,越凉高兴地欢呼道,我出来了! 太炀用龙须,将藏离和那个白虎族少年小心放在草地上,就被他猛一下扑过来,抱住了颈子。 越凉挂在他脖子上,顺势跨上龙背,整个人像树懒一样趴在他背上,乐呵呵的,阿郎,我就知道你会进来找我的。 黑龙被他沉沉压着,不得不低着头,轻轻呜了一声,龙鸣毫无慑力,听起来倒像在哄人。 越凉缠着他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有空关心其他事情。 这个地方怎么有点乱啊。所以现在我得善后,要处理一只小老虎,一只鹿,还有一条不听话的大鱼是吗? 他望了望树下仍旧昏迷的两个人,又将视线放远,看到海上那条大得令人咂舌的老爻鱼,觉得头都大了。 太炀驮着他,龙尾轻晃,对他想要如何处理这些,并不是很关心。 反正阿凉找回来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咦,你扛着个人? 太炀:好巧啊,你也是? 有没有人奇怪我为什么爆更三章? 因为我要赶榜单hhhhh,完不成字数是要被黑三期的,所以催更作者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一个榜单,然后她就会被迫提高效率hhh 我其实还能接着肝,但平时真挺累的,如果有多一些宝宝看的话就好了,说不定我就化身码字机了_(: 」)_ 第29章 老王八要抱抱 太炀不想管这些闲杂人等的事,但越凉已经开了口,他就不好装作看不到了。 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帮了够多的忙,那么剩下的事交给阿凉来办也好。 越凉把小白虎和藏离挨个儿背回了玄武族,一踏上广场空地,立刻就引来众多好奇的小玄武围观。 惊蛰围着藏离转了一圈,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鹿角,鹿神怎么在我们族里睡着了呀?他的森林离这里那么远,要把他送回去,好困难的。 越凉换了一身完好的衣服,袖子一挽,忙活着捣起药,一边对小玄武们道,帮我把他们抬进拜神殿里,他们都中了毒,有点麻烦。 小玄武都是热心肠,依他的话齐心协力把人抬了进去,就在床边围了一圈,像在观摩新奇的生物。 他有些好笑,挥开几只小武兽,腾出空间,帮藏离上药。 舜苍挨在他身边,扒着床沿,小小声地说:祖神,这个少年是未曾见过的,他有虎的尾巴,却怎么是白色的? 这是极西边的白虎族,比六翼神部落更西边的地方,帝君说,这孩子或许是名旅行商人。 既是商人,越凉就不打算轻易对待他了。 有商人在的地方就意味着有生意,更重要的是信息流通,越凉太想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待这只小白虎醒来后,他一定要好好问问。 两人的伤都不轻不重,虽然余劲尚存,但休息一些时间就能好。 越凉又仔细看了看藏离身上,自己打出来的那些伤,发现已然痊愈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边安定下来,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越凉再次来到涧渊的海边,抡起树枝,重重敲击悬崖三下,很快就有一条硕大的爻鱼浮出水面,面目狰狞,一口尖牙龇露出来。 他用树枝戳了戳爻鱼的鼻子,把我的小辈们吐出来,我知道你只是吞下去了,但没咬碎他们。 爻鱼又惊又怕,还有些委屈,殿下,我吐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我肚子里的哪个角落啊。只能劳烦您再进去找一趟了。 他话音方落,自己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整条鱼的背脊都发凉。 定睛一看,帝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越凉殿下身后,背着手,递给他一个需要领会的眼神。 爻鱼一下就蔫了,殿下,我当真不是故意的,若早先知道他们是您的同族,打死我都不敢吃啊。 我活了上万年了,身体长得大,就容易饿嘛,我也不想的。他静静地浮在海面上,有些沮丧,声音低了下来。 我之前设想过同殿下重逢的情景,但没料到会是这样。 他幻想了无数次越凉殿下会出现在哪里,又或者是像那些厉害的大天神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原来故人就沉睡在隔壁的高山上。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条小鱼苗时,每次那个玄色的身影出现在莲池边,内心立刻就激动起来。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救命恩人,日后是一定要报答的,只是他还太弱小了,根本不能帮到恩人什么。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听他在池边碎碎念而已。 有的时候,越凉会跟他埋怨契夫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淡了,每次找他都是为商讨族中大事,虽然确实都是要紧的问题,但还是令他很不满; 有的时候又开心地告诉他,他们打赢了哪位魔将,扳倒哪位神君,玄武族越变越强; 一直到后来,连极北之境的天空都被战火染红时,越凉再也没到他的莲池边来。 他忙着战事,或许早已记不起莲池里还有几条懵懂有灵的爻鱼。 但爻鱼未曾忘记过他。 爻鱼吃力地翻过身,将稍显柔软的白色鱼腹展给他看,叹了口气,昔年我受殿下恩惠,得以存活至今,这条命还是殿下的。如今一时不慎,冒犯了殿下和玄武族,爻深感不安,便请殿下剖开我的肚子,将那些玄武带出来吧。 他活了上万年,翻江倒海,吞阳食月,世间百态都见过了,到如今也算是死而无憾。 或许,死在恩人手上,会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吧。 越凉静默一会儿,随后拎着那根尖锐的树枝,纵身一跃,跳到鱼肚子上。 爻鱼安静睡好了,躺平任宰,心里在想着万年前的莲池。 随后,他就感觉有人拿树枝戳了戳他的肚子,有些力道,但戳在糙厚的鱼皮上,还是显得玩闹一般。 越凉干脆蹲下身,一手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鱼肚子,像在逗自家体型巨大的宠物。 我杀你做什么呢,合计没死人,过几天我再进去一趟,把玄武找回来就好了。都已经大荒了,前世的老熟人也没剩下几个,姑且也算上你吧。 这大荒现在还无聊得很,留你一命下来,也好与我作伴。只是,以后不能再不分缘由就乱吃了。 爻鱼愣住了,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越凉拎着水桶,刚把他们从御厨房救回来,倒进莲池里,就托腮在池边看着,笑道,先养着罢,近来养伤,这后殿无聊的很,阿炀抽不出空来陪我,留你们一命,就当是与我作伴了。 他从小鱼苗长成了大爻鱼,又变成了老爻鱼,重逢之日,故人却还是说出了与昔年相同的话。 老爻鱼安静了一会儿,乖乖地说,知道了,我听殿下的。 越凉于是满意了。 他不记得那些过往,这爻鱼的来历还是太炀告诉他的。 老熟人只有二三个,彼此之间有矛盾就好好商量吧,动刀动枪是最笨的做法,上一辈子活到最后,世上所有人都变成了傻瓜,这一世他不想接着蠢下去了。 . 在鱼肚子里玩了近两天的功夫,越凉终于有时间去处理他的小种植园。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2) 秋天很快就要到了,他才播种不久,本不可能这么快就长出植物来,然而太炀听了他的烦恼,二话不说就给整座丘头的植物灌了法术。 没过几天,小丘上的花藤就长得比树枝还要粗壮。 越凉哭笑不得,阿郎,你莫要捣乱啦,今年种不种得出来都无所谓的,我是打算给来年春天留一些种子。 但经帝君这么一闹,效果简直拔群,他掐着指头估算时历,觉得秋收之后,赶在深冬前还能再收一波。 大荒的四季很不寻常,春秋较短,夏季多暴雨,温度落差大,唯有漫长的冬季是一成不变的刻骨严寒。 当秋天来临时,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成熟,瓜果丰硕,鹿狍肥美,最适合采摘和打猎,一年中最盛大的祭祀也在这个时候。 然后忽然一下就进入了冬天,雪大得能压垮巨木,土地寸草不生,动物销声匿迹,整个世界都被静默的雪覆盖住,陷入沉睡。 玄武族有类似冬眠的过冬习惯。 在秋天就贮藏好一整个冬天的食物和木柴,下大雪的时候就在屋里燃起篝火,什么也不做,同契侣黏糊在一起,相互抱着睡觉。 越凉急着种作物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非常怕冷。 有壳的时候还好,没有厚重的皮草,玄甲好歹还能扛一下;现在他是一只弱小的无壳龙龟,寒气一来根本挡不住的。 种了作物就能收一些棉花,还有粗麻,他种了很多,做一床厚实的被子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试着做几件衣服。 棉花株是他在鹿神森林里找到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前世所见的野菜和瓜果,那片废墟上类似的遗存植物很多,猜测或许也是前世人族的遗产。 他忙着给作物们松土的时候,太炀就靠在一旁的树下打盹儿。 帝君对这些田园生活不感兴趣,他纯粹抱着一种陪契夫玩闹的心态跟过来,临了也只是待在一旁看着。 越凉若是让他来做一下,他会直接用法术,简单粗暴且毫无灵魂的法术。 这样来回一两次,越凉干脆就放他在一边睡大觉了。 给作物捉虫,除草,排空沟渠里多余的水,填一层灵流,盖土,又松土,越凉做得越来越熟练。 他忙活半天,待做完之后终于感到有些累了,于是也来到树下坐着,腰带一松,干脆敞了衣服。 整个身子都汗津津的,身板倒练得极好,后背坚实,肌肉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腰不宽,看着让人想掐一把,但又会被那满身的伤疤吓退念头。 越凉身上各处都有伤,花得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足见前世战况惨烈。 不过伤多也有伤多的好处,至少阿郎看不出来他最近又添新伤了。 呃应该吧。 他凉快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又默不作声地把衣服穿好。 太炀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忽然开口问:被海妖伤到了? 越凉一震,将衣服拢紧了些,干巴巴地笑道,阿郎看出来啦? 他回望过去,发现太炀睁开眼,抬手,以手背轻抚着他的侧脸,相互对视了很久。 越凉以为他又要生气了,正打算解释一番,就听他道,都穿了一个洞,肯定很疼吧,孤的阿凉偏偏最怕疼了。 越凉愣了愣,回想起自己当时在爻鱼肚子里受伤时,内心既委屈又想念,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没事,不疼的,而且也快好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太炀将他轻轻拉下来,拢进怀里抱着,叹了口气,孤又没护住你,让你受伤了。 说实话,疼还是不疼? 他的声音很温柔,听进越凉的耳朵里,忽然就觉得鼻酸,心里也有些涩涩的。 越凉干脆也不装了,脸埋进他心口蹭着,委屈地呜了一声,疼,疼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镇定脸)谁说老了就不能撒娇嘛,更何况我才几十万岁而已。 元秃头:(小小声)老王八是目前书里出现过的所有角色中年龄最大的,嘘,我们不要告诉他。 日常感谢宝宝们的支持,你们真的太美好惹pwq 第30章 老孩子也会有糖吃 早先时候的羞赧全不见了,越凉只想找个可以获得安慰的地方。 他被毒刺捅了一下,受伤又中毒,本身就委屈得不行,急需要人哄。 没有太炀的时候,哪怕是斩了腰问题都不大;但阿郎在身边就没必要委屈自己,受过什么伤一股脑就说了出来,满心期待能被回护。 毕竟,会喊疼的孩子才有糖吃。 他哼哼唧唧地在太炀的胸口蹭着,鼻尖嗅到了淡淡木香。 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发顶,越凉悄悄弯了嘴角,往对方的怀里藏得更深。 太炀将脸贴近他的前额,把越凉搂得更紧了些,问他:受了伤,后来又是如何治好的,阿凉可是有一番奇遇? 越凉躲在他怀中,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才又抱回去,双手箍在太炀的腰上,神秘地说,我遇到了一只青鸟,他一直住在鱼肚子里,和藏离有点关系。 我怀疑他俩好过,但你不要和藏离说哦,那只青鸟让我保密来着。阿郎应该不会告诉藏离吧,毕竟这位帝君总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像他,他就非常好奇其中的爱恨纠纷。 老王八可能活得太久,久到把刚结契那会儿的激.情都耗光了,老两口现在整天就忧族忧民的,彼此之间早默契得像同一个人了。 但这并不妨碍越凉悄摸摸八卦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他决定恪守本分,小孩儿们不让说的坚决不说,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但偷偷听上两耳朵应该可以吧? 毕竟大荒里可没有话本子一类专供消遣的玩意儿,成天干活儿就够累的了,不八卦一下简直毫无乐趣可言。 太炀轻笑几声,是在笑他,阿凉,悄悄看就是了,莫去劝他们的事,这些小年岁的脾气可大着呢,说不得的。 越凉附和着,是呀是呀,还害羞得很,上回我才问了舜苍几句话,他连玄甲都红了,看起来跟被蒸熟了似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就是担心他被骗也不敢问了。 哎,大抵年轻藏不住事,总是会害羞的。 他静静趴在太炀身上,巨木投下的阴影很凉快,夏末骄阳似火,能有这一片绿荫真是幸福。 虽是烈日炎炎,但他们身处密林中,只要避开了直射下来的阳光,就还是凉快的。 水泽森林像一座巨大的冷库,隔绝出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温度。 四周虫鸣阵阵,一阵微风拂来,小丘上的作物摇曳着,一切都是静的。 越凉想到一件事要问太炀,于是抬起脸来。 太炀一直低着头看他,脸离得很近,这一下忽然抬头,猝不及防就亲上了。 越凉瞪大眼睛,整个人呆住了,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只是互相贴碰着,就已令人脸红心跳。 他的眼睛好漂亮,越凉眨眨眼,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太炀似也一愣,弯起嘴角,轻轻地吮了一下他的唇瓣便离开,看到越凉自耳根处泛起红晕,有些哭笑不得。 那阿凉这么大了还会害羞,要作何解释呢? 越凉老脸一红,小声为自己辩解,这得看对象啊。 这和年纪无关,在阿郎面前,他总忍不住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憧憬向往又毫无防备。 能有这么一个在他面前可以完全卸下盔甲的人,实在是一种幸运。 越凉以为自己会臊得跑掉,但当忽然亲上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不妥。 身体的本能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情愫顿生,欢愉和快乐接踵而至,这样的情景似乎上演过无数次。 他甚至下意识顶进对方齿关,试图讨个好。 果然即使失忆了,感觉也不会骗人的。 越凉摸摸自己的嘴唇,觉得有些甜,还有些兴奋。 是久违的悸动,沉寂万年的心再次跳动起来,还想期求更多。 只尝这一点,不太够啊。 越凉支起上身,手撑在太炀身侧,好奇地打量着他的嘴唇。 太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嘴角噙着笑意,在他低头时,温柔地回吻过去。 根本无需多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照拂都无比熟悉。 有一瞬间,越凉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但当他想捕捉时,又消逝不见。 只有这个气息凌乱的吻在不断提醒着他,他们曾经相爱。 虫鸣聒噪,盛夏绿意盎然,密林深处静谧。 夏意无限漫长。 . 越凉平安回到部落里三天后,藏离终于醒了。 这位鹿神醒来的第一件事就要进爻鱼肚子里找东秦,心急火燎的,多耽搁一刻都不行。 越凉听完他好一番竭力争取的话,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个包袱,往身后一甩,走呀。 藏离愣住,殿下,您不阻止我? 就算拦住你,你也会自己找机会溜进去的,不是吗?与其让你和爻鱼再打一架,倒不如我陪你一起进去算了。 越凉迈着轻快的步子,仿佛去郊游,但我们得先约法三章,到了那里,我不会帮你找东秦的,我已向他发过誓。你进洞里找东秦,我就去找我那几只小辈,互不干扰。 藏离点点头,他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事都摊开来给越凉看。 对方可是归墟神使,品行刚正不阿,德高望重,自己这点儿女情长的事上不了台面的。 他大概没想到,越凉松口放他进鱼肚子里,部分原因是想看话本子的续集。 藏离见他孤身一人,不禁问道:帝君呢? 这里呢,要走远路的时候就挂在我身上,平时都好懒的。越凉碰了碰自己的肩膀,隔着衣物,一副龙角的轮廓就显现出来。 太炀将自己变得很小,松松地挂在越凉身上,此时正眯着眼睛打盹儿,没留意二人正在谈什么。 藏离听着越凉小小的抱怨,脸上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色。 如若不是当初自己做错了选择,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形单影只了。 他既得知东秦仍在世的消息,就必不会轻易放弃,怎么也得见上一面再说。 当初他不知东秦只是掉进了鱼肚子里,以为对方死得连一片散魂都没留下,整颗心碎成了千万片,变成了失去挚爱的灰白。 越凉带回的消息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他将心紧急拼凑起来,迫切地要寻回东秦。 失爱太痛苦,他不想再死第二次了。 越凉带着他重新来到海边,敲击悬崖三下,唤出躲在崖下睡觉的爻鱼。 这一回他们做足了准备,藏离事先在岸边画了一个传送阵,待进入爻鱼体内后再画第二个,把两个空间连接起来,省时省力。 虚妄海底仍是同他们离开前一样,静谧安详。 就连爻鱼自己也说不清这片海究竟有多大,越凉只得以他们每次进入时的落脚点作为向标,以此为中心扩大探索范围,逐渐画出了一幅简单的地图。 藏离很快就找到了上次的海妖洞穴,直接一头扎进去,连招呼都来不及打。 越凉摸摸鼻子,不能追上去,只能选另一条路走,去找小玄武们。 他答应过东秦,是以要做讲诚信的老王八。 迷宫洞穴越走越深,光线晦暗。 每个漆黑的洞口下面都埋伏着危机,海妖随时会从角落里冲出来。 但越凉现在不怕了,不掩足音,嚣张得甚至想横着走。 他还寄望着海妖听到他的脚步声会过来抓,然而走了快两刻钟也没见着海妖的影子。 太炀在他的衣物下闷闷笑出声,狐假虎威。 越凉磨着牙齿,忿忿道,给我见到它,我要把它打服了带回去,就捆在矿山边上看门。 好,孤都听阿凉的,孤正好也要找那海妖算账。 太炀从他领口处探出头来,冲前方示意道,往暗一些的地方去? 阿郎考虑得真周全。越凉气势汹汹往他所指的方向赶去。 冲啊! 慢一些,莫摔着了。 . 互相分开一个时辰后,越凉仍在洞穴深处寻找海妖,一无所获。 然而另一边,有人却早已陷入鏖战之中。 藏离抬起手,下意识要招出木杖,转念一想又停住了动作。 随后,他就被阴暗处冲出来的黑影撞到腹部,力气之猛,直把他顶到石壁上,断角捅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他捂着肚子,前蹄失力,一下子跪了下去。 海妖发出悚然的尖笑,闪身躲开,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 它沿石壁爬行到拐角处,掉落下来,身子伏低紧贴地面,在酝酿着下一次的进攻。 藏离冷静地看着它,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如果,自己也像越凉殿下那样身中剧毒,东秦会出来救自己吗? 东秦那样善良的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可万一东秦没有发现他已经来到这里,又或者根本不想救他,那么他就完了。 这一招挺险的,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海妖的前爪刨抓地面,刮出金石摩擦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 它突然弹出去,速度极快地袭击向藏离。 藏离站在原地不动,闭上了眼。 来吧,他想。 东秦,你会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六一快乐!!! 无论长得多大,要记得做一个孩子哦~ 晚安呀!⊙▽⊙ 第31章 被遗弃的小鹿 藏离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痛得像被猛兽撕咬过一番。 他站起身,脑海中一片混沌,许久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上缠着厚厚的海草,伤患处以藻泥和鱼血混合的药敷祛毒,后蹄留下了很重的咬痕,看样子海妖得手后并没有对他手下留情。 脖颈灵脉上有一个齿印,但比起后蹄来说实在是轻得很,看样子是海妖啃他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动作。 东秦来过了。 他缓慢地站起身,发现自己仍停留在原处。 东秦还是不愿意见他,哪怕是不得不出手相救,也仅仅是救完就走。 他正要行进时,却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前蹄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3) 是一只漂亮的白色鹿角,尖端泛着淡淡的蓝色,煞是好看,但估计因为年岁久远,鹿角身上添有许多细小的划痕,没有污渍,看得出曾经拥有过的人十分爱护它,将它擦拭得很干净。 可现在它却落在泥泞的石洞里了。 藏离一愣,颤抖着把鹿角拿起来。 这是从前他槃生时蜕下的角,复存有他前半生的神力,珍贵无比,当时人界乃至神域都竞相争逐,开出的条件宽宥无比,他却白送给了东秦。 是他们两情相悦的信物,现在东秦还给他了。 藏离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一身的伤,朝石洞深处吼道,东秦,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声音在洞穴复杂的结构内久久回荡,鹿神没了往日冷静庄雅的模样,神情变得有些疯狂。 当时愿巫让我用最珍贵的东西去换,我以为会是我的神力,又或者神格。我我没想到最后换掉的是你对我的感情。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变得茫然无措。 我心里想着,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珍贵,又何况朝庆家中还有妻儿,需要他回去照顾早知如此,我或许,就不会同意换回他的性命了。 他神情痛苦,身上带着伤,还沾染了尘土,变得有些狼狈,同印象中冷清孤高的鹿神相去甚远,只是一个受困于情字的可怜人而已。 洞穴深处静默了很久,久到藏离以为东秦早已不在此处,正要离开时。 不知从哪一口洞中传来了一声悠悠叹息,小鹿,你走吧,别再来了。 我不怨你了,我也没有重新爱上谁,我只是已经爱不动你了。 东秦静静道,我用青羽同愿巫换回了有关你的记忆,但初时的感觉再也回不来了。小鹿,不如我们就此作罢。大荒已经重生了,就让那些过往都留在前世吧。 他说完,洞穴深处不知从哪里刮起一阵风,吹拂着藏离的衣摆,将他往某一个方向轻轻推去。 藏离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让对方再多说一句话了。 他在石洞内静静地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东秦居住的地方,徘徊良久,只能黯然离去。 他走后,在石壁的拐弯处,有一个身着黑色羽衣的人影走了出来,凝视他的背影一会儿,又默默躲进了洞穴深处。 . 越凉再次见到藏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头小鹿状态不对了。 走之前还是一幅气势汹汹的模样,回来时沮丧到了极点,鹿耳朵耷拉在两边,垂着眼眸,看起来快哭了。 他于是小心地问,怎么啦?你身上多了好多伤,是不是又撞见海妖了。又将手上拎的东西提起来,给他看,兴冲冲道,我帮你报仇了,刚才我们在洞里遇见它,帝君用剑斩了它的一条尾巴。 看起来肉质很好,说不定会很好吃。 越凉见对方不答话,便将海妖尾巴暂时放在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脸色,谨慎地问,你见到东秦了? 没有,东秦不愿意见我。藏离苦笑着说,摆摆手,一幅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越凉于是就不问了,二人一起离开海妖洞穴,就近搭建好了传送阵,直接传回悬崖岸边。 失踪的六只小玄武都还健在,越凉找到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躲在一处隐秘的洞穴里,洞口垂有海草,人手一碰上去就会被暗藏的雷阵击倒,好在他躲得快,才没有中招。 这些小玄武估计也是东秦救的,一只藏在洞穴里好生养着,一日三餐按时投喂,越凉来接小辈估计帮他解决了很大的一个麻烦。 藏离知道这个消息,目光又是一黯。 东秦对他当真是没有任何感情了,莫说是他倒在那里,就算是误入的玄武,他也一样会救的。 他再也不是东秦心中的特殊存在了。 早知后悔,又何必当初呢? 越凉望着他的背影,稍微落下脚步,同太炀耳语道,阿郎,我怎么感觉这个话本子演到了苦情处? 太炀打完海妖就又缩回他的衣服里休息,不问世事,一直到现在才开口回应,这些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你帮不了的。 他撇嘴,我知道啊,我只是看他这么伤心,有点于心不忍而已。 越凉安静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又忽然问道,阿郎,我们以前会吵架吗? 太炀静默片刻,会。 可我现在连我们吵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事对我来说,就像另外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一样。 他原以为自己会一直无法将这些心情说出口,但真的倾诉出来时,又觉得是很自然的事情,心底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太炀面前可以毫无保留,无所隐瞒。 太炀却笑了,忘便忘了罢,孤也不记得曾经吵过什么了。 越凉有些好奇他们的曾经,我听爻鱼说,好像当年我们总在为族里的事吵架,上代帝君殒落得太突然,你打了很多仗才把玄武族重新统一起来。那我算能猜得出为什么会吵那么多架了。 肯定是因为意见不合,你又不屑于跟我争,干脆就闭嘴不说话,是不是? 要想象一下阿郎跟自己据理力争的模样,还真想像不出来。 太炀于是笑了,笑声闷闷地从衣服里传出来,听得出他被拆穿了老面孔,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完,才又道,孤曾立过誓言,若有来生,此后玄武族的一切是生是死,皆与孤无关。孤再活一回,为的是同阿凉好好过日子,至于其他的事,孤不想分心。 越凉隔着衣服,摸摸他的龙角,我族如今太羸弱了,还没到能放手的时候。 这个世界越来越丰富了,在一山一林一水泽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去看。 越凉打算先把族内稳固起来,等到局势稳定,玄武族没有外敌了,再把一族人交给舜苍打理,他自己则要和阿郎一起出去走走,寻找龙门。 沧海桑田,如今情境确实不该再由他们这两个老东西照顾着啦。 后浪意气风发,他只需要稍微推波助澜,就能抽身而退,去过自己的生活。 . 藏离回了他的森林,但也仅仅只待了两天,稍微照料一番森林里的青鸟,就又到玄武族部落里来。 美其名曰拜访上神,同越凉叙旧,实则想让越凉松口,允他随时都可以前往爻鱼肚子里堵东秦。 但这是不可以的,首先爻鱼肚子里的是虚妄海,在里头待得太久,会逐渐消逝掉心中所有的念头,变得无欲无求,永远也逃不出来。 其次,爻鱼年纪大了,老往它肚子里钻,弄出一大堆事情,会令它不舒服,欺负一条老鱼像什么话嘛。 越凉最后只允他三天走一趟,一次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不能仗着自己是古神灵力丰沛,就胡乱作践性命。 三天一次对藏离来说,还是太漫长了,但鱼是越凉家的,他只能乖乖听话。 越凉心想,或许让他多去几次,碰一鼻子的灰,逐渐也就死心了,就不想了。 但过一段时间之后,藏离仍是十分勤快地往玄武族部落跑,看着一点也不像遭挫的样子,尽管他每一次去都是无功而返。 就在藏离忙着见东秦时,太炀救回来的那只小白虎醒了。 越凉当天正好从小丘上回来,一进拜神殿,就看到一直睡在角落里那张床上的人坐起身,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呀,你醒了啊,稍等我去给你煎药,你受的海妖毒比较重,一直解不干净,所以才睡了这么久。越凉热心地拿出新做的小炉,底部灌进灵流,冲太炀借了个火,按照藏离给的配方开始煎药。 他一边操作着,一边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少年哑着嗓音,谨慎地看着越凉,眯起了眼睛。 他眼尾狭长,面部线条轮廓生硬,有着虎的野性气息,下巴瘦削,启唇说话时两颗小虎牙尖尖地显出来,看起来很不好惹。 少年盯着越凉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若有所思。 越凉忙着煎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边解释着说:我叫越凉,这里是玄武族的部落,我夫郎见你昏倒在半道上,就将你带了回来。 那少年一怔,我记得我正被一群人追杀,之后就掉进了海里唔,不过既然能活下来,中间发生的事都不重要。他顿了顿,又说:我叫白獠。 叫你小老虎可以吗? 越凉煎好药,倒出汤水,端过来给他,先喝了这一碗,过半刻钟后还要再喝一次。 白獠接过药碗,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他眉目和善,眼睛里亮闪闪的,有几分天真,目光真挚单纯,红润的唇勾起一抹浅笑,一边殷勤地催促道,快趁热喝了。 白獠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目光在房间里摆放的物件上流转过一遍,又落回面前这个看起来毫无防备的男人身上。 他一口灌下药汤,擦了擦嘴,随口问道,你家里,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吗? 越凉一听,将领子稍稍拉开写=些,愉快地说:还有我夫郎。阿郎,出来和这孩子打个招呼嘛,别对小孩子使脸色啊。 白獠就见他衣领处的布料动了动,一条黑龙就从里面探出头来,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白獠突然就有大难临头的紧迫感,整只白虎都绷了起来,紧张地望着那双金色龙瞳,尾巴上的毛悄悄竖了起来。 老实一点。 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出这句话,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躲开目光,表示自己没有企图。 这龙是谁啊,好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东秦和藏离的故事才开了一点点头,所以不要着急,后面会慢慢解开的。 感谢各位宝宝们支持哦,这本书的节奏就真像老王八一样慢悠悠的,不过应该也不会写得很长,慢慢看吧⊙▽⊙ 第32章 初秋的悸动 越凉问,你从哪里来的,又为何来到此处? 白獠喝下第二碗药汤,慢悠悠道,从极西来的,我是商人,游历本就是家常便饭,到此不过是随缘而已。 拜神殿的门口出现了许多小玄武,探头探脑,好奇观望着这位陌生的来客。 白獠看了眼满地乱跑的小王八,又问:你们都是玄武族? 越凉抱着缩小的太炀,笑嘻嘻的,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白獠的眼睛顿时亮了,你们知道龙门在哪里吗?我正在找,找了好久。 越凉有些诧异,摇摇头,龙门很早以前就消失了,我们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现在床边这群尚未化龙的小王八就是证明。 他的包裹越凉都好好收着,就放在他的床头,没有动过。 白獠紧张地检查一番,确认里头东西一件都没少,这才松了口气。 由于白獠伤势严重,甚至连走路都费劲,越凉只得暂且将他留下,作为难得的远客住在部落里。 玄武族的部落现在很热闹,住了几只六翼神,一只白虎,还有时不时来拜访的鹿神。 部落里从没有来过这么多外族人。 几天后,阿撒兹勒正蹲在屋子门口吃饭,远远看到越凉又抱着一大堆草药回屋,于是扬声问,老王八,你又绑了谁回来? 一个商人,住一段时间就走,大概在秋祭之后。 越凉挽着袖子,擦了擦汗,看到他正在啃一头水牛,于是寒暄道,舜苍今天给你们的伙食这么好吗? 阿撒兹勒嘿嘿地笑着说,海边那条老鱼又砸坏了水沟,今天刚修好,小王八说可以加餐。 现在作为人质留在玄武部落里的六翼神总共有六只,都是阿撒兹勒的附庸,除此以外还有一部分六翼神前来帮忙,每隔九天轮替一次。 阿撒兹勒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很满意,虽然给老王八帮工,面上有些过不去,可得到的回报多呀,只要能吃饱,什么都不叫事儿。 越凉这老王八也是挺神奇的,在他没来以前,六翼神和玄武一样,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必要时候还得豁出性命杀个你死我活,否则就要灭族。 现在这样挺好的,大伙儿分工明确,能弄到足够多的东西吃,他们便也不想打了。 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巴尔那边不愿意向玄武妥协,一直都有很不满的情绪。 六翼神内部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这些改变暂时还没有浮到明面上来。 越凉轻轻一笑,今天又是轮替日吧?你去同舜苍说一声,让他开仓取二十头羊出来,给归族的勇士们带回去,这是他们应得的。 瞧见阿撒兹勒面露喜色,他知道计划又得逞了。 这一批来帮忙的六翼神都是四首领罗萨的附庸,最近这些日子,巴尔手下的人来得越来越少,可以看出来六翼神内部已经默认了玄武族的高处地位。 越凉于是故意变得大方起来,给前来帮忙的六翼神放宽奖励,让他们意气风发地回到族里。 效果很显著,至少从得回的消息可以看出,有几名首领已经逐渐向着玄武族靠拢,大有不顺服巴尔的意思。 越凉才不管他们内部怎么闹,反正矛盾越大,对他就越有利。 现在他更关心即将到来的秋天。 . 夏末的最后一天,骤风卷来雨云,降下这个夏季的最后一场暴雨,将平原洗刷得崭新。 随后凌空的六日落回去,天上只剩下一个太阳,于是秋天到了。 极北地区的秋季只有短短数日,随后便是漫长的冬天,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所有活物都要为过冬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种贴秋膘的习惯深深烙印在玄武族的血液中,老王八越凉干劲十足,誓要让全族过一个幸福的冬天。 几乎一夜之间,平原上所有的高草都变成了枯黄,兽群从各方涌向平原,争食草料和落果。 高草甚至遮盖不住如此多的兽群,一眼望去,牛羊棕褐色的脊背在草丛间若隐若现。 舜苍拎着短矛,看傻了眼,祖神,这么多我们怎么抓得完啊。 就算能全部抓回去,也吃不了那么多,死掉的牛羊会腐坏,灵流也会渗进地下,变得难以处理。 越凉已经在指挥着武兽们拉网,神秘一笑,先抓回来,之后我再教你们一个贮藏食物的办法。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4) 他的目标是抓四十头,除却两族的消耗,每日还能存下十五头,这样一直持续到兽群离开时,他们就攒足了一个冬天的食物。 也不必担心会把猎物抓光,平原上每天会涌进上万头牲畜,抓的部分同总数相比,简直就像水滴之于汪洋。 武兽们今天十分亢奋,不到半个时辰就在平原上拉好了网,又回来提出请求,说想让今天的狩猎活动只有武兽参加。 问及原因,倒也答得十分爽快,这么好的机会,大家都想看一下是谁的狩猎技术更高超。 舜苍不明白武兽们为什么如此积极,倒是越凉先点了头,好笑道,去吧,让大家注意安全。加把劲儿啊,玄兽们都看着呢。 那只小武兽气势汹汹地回去答复了,舜苍不解道,祖神,武兽力量和速度都不及玄兽,为何让他们去? 虽然未过龙门,但武兽好斗的本性依然存在,更何况,秋天本就是求偶的季节。越凉暧昧地嘿嘿笑了两声,心头满是欣慰,你没发现今天要去的,都是还未结契的武兽么? 玄武族虽是神兽,终究带了个兽字,同样受到时令的影响。 或许几场狩猎游戏下来,就能促成好几对契侣,等到冬季的时候,族里会多出许多玄武蛋。 越凉笑得像个好事儿的长辈,望着远处武兽们追猎的场景,一边拉住舜苍,嘀咕道,那些孩子我看着都挺不错,你要是觉得谁好,就告诉祖神,别害羞着不说。 舜苍噌地一下红了脸,连耳根都红透了,祖神!您,您是知道我的,我已经 族里这么多好孩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嘛? 越凉撇撇嘴,越看越觉得哪个小辈都顺眼,六翼神没有命契的,万一他负了你怎么办?你别嫌我烦,我这不是担心嘛,毕竟你是族长,以后我与帝君去远游,玄武族就得交给你,有个人能帮衬你是最好。 这些日子,舜苍一直在同他学习如何治理部族,惩处异己,为做好一族之长而做准备。 只是感情这种事急不得,也掺和不得,孩子选定谁就是谁了,他纵使再有意见,也不能改变什么。 不过没有关系,横竖整个六翼神族都翻不出他的掌心,更遑论一只粗心的六翼神。 首先要确保自家的娃没事,越凉心想。 . 狩猎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玄武族俨然大丰收。 回去后照例是开了庆功宴,载歌载舞,喝点小酒,就当是给秋猎开了个头,祈祷往后的日子也这么顺利。 暂住族里的客人也被请出来吃酒了,六翼神坐在广场的东北角,第一次尝玄武族的酒,都有些好奇。 大抵是因这些日子在矿山帮工,两族相处起来也没有那么对峙了,几杯下肚后都放开胆子,六翼神居然和周围的玄武畅谈起来。 阿撒兹勒举起酒杯,感叹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会饿死,我也不愿与你们结仇。先前渊宿都是迫不得已,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原谅。 在他身边,有另一个六翼神苦笑道,就算是运气好的时候,族里诞下十个孩子,也会饿死八个。但自从来给你们做事后,至今未曾死过一个孩子。我们不敢违逆那位古神,只要能换到食物,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越凉坐在一旁,将话尽收耳中,毫无表示,只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站起身拍拍袖子,找了个借口溜掉,准备去做一些私事。 他悄悄绕过热闹的中央广场,抄了条小路溜出部落。 随后头也不回地往鹿神森林附近,他平常沐浴的小水塘奔去。 水泽里生长的巨木近日开始落叶,夜晚穿行在林间,树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偶尔轻轻碰到头顶,会令人突然吓一跳。 林冠已经变得稀疏,澄澈的月光就穿透进来,投影在粗壮的藤蔓上,细尘在月光中浮动。 越凉脚步轻快,穿过林冠,又顺着树藤滑下,来到小水塘边,轻声唤了一句,阿郎,你在吗? 水边的阴影处,一双灿金的竖瞳缓缓睁开,黑龙抬起了脑袋。 越凉开心地走过去,抱了会儿黑龙的脖子,又松开,问道,今天有觉得好一些吗? 太炀默了默,声音有些郁闷。 没有,还是热得慌。 越凉忍俊不禁,捧着他的脸,在额间轻轻吻了一下,以示安抚。 他这幅模样是从入秋那一天开始的,龙鬃脱落开始更换冬毛,龙角也长了不少,整日烦躁好动,总想去搞点事情,最好能找谁打一架。 可放眼整个极北,他目前还没碰上能打的对手。 可怜的帝君只能忍耐着,实在忍不住了就到水塘里泡一会儿,消消火。 没过龙门的武兽尚且蠢蠢欲动,更何况已经完全长足的帝君呢? 阿郎这段日子要受些罪了,越凉心中暗暗发笑。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会兴奋的只有武兽,我们玄兽并不会哦。当然结了契的也会有一丝丝萌动,但不是很强烈。毕竟越能打的往往越容易兴奋不是吗? 秋天要来咯~之后就是冬天,节奏不会慢的,大荒有很多事可以写一写,挺有意思的 And,这个星期我又上了个榜,会尽量更,如果我没有加快节奏,那么很有可能再出现一次两个星期前的爆更情况hhhhh 感谢各位追文的宝宝⊙▽⊙ 第33章 那位归墟的殿下 越凉干脆也变回了原型,潜进水池里游出一段距离,过了会儿浮出水面,脑袋上顶着两朵浮萍。 他这段时间吃好睡好,又没有担忧的事情,灵脉的伤养得很好,基本已经康复。 约莫过完这个冬天,他就能完全回到覆世以前的实力水平。 没了玄甲,越凉总感觉背上空荡荡的,还有些痒,他游到太炀身边,拱起背脊,问,阿郎,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奇怪? 太炀睨了他一眼,觉得他像发胖的貔貅,憨厚的模样有些可爱。 无甚稀奇,阿凉怎样都好。 越凉满意了,张开四肢,慢悠悠地爬到他背上,半个身子浸没在水里,趁入夜时凉爽舒适,享受难能的惬意。 水塘中,一条巨大的黑龙静静浮在水面上,颈背处趴着一只白色的龙兽,蹄爪健壮,龙尾纤长,头顶的龙角只分两杈,尖端如墨晕般染着淡淡的黛蓝。一龙一兽身形相差不大,看起来倒是颇为和谐。 森林寂静,只有虫鸣声阵阵,自草木深处传来,一抹月光洒落在水塘里,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渡来的。 越凉趴得很舒服,大多时候都是太炀缠在他身上,他还没有体会过充当一枚放空挂件的感觉。 这种有依靠的感觉确实很舒服。 他满足地弹弹腿,察觉到自己要滑下去了,就蹭着往上爬了几寸,唤一个更舒适的位置趴。 太炀忽然对他道,阿凉,别动。他摆了摆尾巴,将身子沉进水里。 越凉不自觉就动得更多,前爪抱紧了他的脖子,力求能浮在水面上。 他根本没意识到另外的事,觉得像这样在水里扑腾也很好玩儿,玄武本就是好水的神兽,他可以呆在水里玩一整天也不觉得累。 太炀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阿凉,你别蹭了,孤好不容易才消了火。 现在又被这小东西蹭起来了。 越凉一愣,随后好笑道,为何你们武兽总在这时候着火,玄兽却一点影响也没有? 先别急着笑孤,入冬后你就知道错了。太炀叹了口气,抬起尾巴一卷,把这只不安分的玄兽放到岸上,尽量离远一些,免得自己控制不住。 越凉当然不会乖乖听话,最多是变回人形,又欢脱地跳进水里,把太炀当成浮板坐,摘了枝香兰开始洗澡。 人形的重量比兽形轻很多,太炀安静地浮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 越凉一边洗澡,一边同他商量着,明天我打算带他们去做风干肉,但我只记得名字,完全忘掉做法了。阿郎明天一起去 帝君不太喜欢和族里的小辈们混在一起,事实上他谁都不关心,只想呆在自己身边,这次应当也一样。 越凉满怀期待地等着。 果然,对方欣然答应,允了。 帝君总是这样的,顺着他的意思来,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以他胡闹到现在还没出事,也从未遇见过困难。 某种意义上,他被保护得很好。 越凉搓着太炀龙耳朵后面,薅下来一把厚重的龙鬃,在手里比了比长度,觉得或许等他换完毛后,攒下来的鬃毛可以做一件大氅。 . 越凉办完他的私事,同太炀一起回到族里时,藏离正好过来找他。 藏离在欢闹的玄武外围找了一遍,没有看到越凉的身影,于是向旁边的小玄兽打听,敢问你们祖神去了哪里 小玄兽正喝得高兴,迷迷糊糊想了一下,高兴道,方才有武兽见祖神回了殿,或许祖神要休息了吧。 既然已经睡了,藏离自然不方便打扰,但他有很紧急的事确实要深夜过来。 他看了眼拜神殿二楼,透过窗子间的缝隙,可以看到房间里亮着光,越凉或许还没睡。 他于是踱入神殿中,牵了牵殿中间悬挂的磬石风铃,试探着问,殿下,您休息了么? 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殿中人有访客到来。 越凉没有出现,角落里却有只硕大的白虎缓缓睁开眼,异瞳一蓝一绿,在黑暗中幽幽地注视着他。 藏离觉察到视线,平静地回望过去。 你是谁那头白虎问。 藏离顿了顿,才说,鹿神藏离,我来找越凉殿下。阁下是 那白虎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喉间逸出虎的低吼。 白獠从阴影处走出来,上下打量一番藏离,懒懒地说,他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是他救回的白虎,伤势未愈,暂居此处。 藏离这才想起越凉当初在爻鱼肚子里还救回了另一个人,原来就是这白虎。 他此番是来找越凉说事的,既然主人不在,只能明日再议了。 藏离有些失望,礼貌地同白獠道别,既然殿下不在,我便先行离去。烦请阁下告知殿下一声,明日我会来寻他。 白獠敷衍地嗯了一声,目光落藏离的鹿角上,一直到他离开拜神殿,才冷笑一声,又趴回阴暗处。 一个鹿神,真是罕见啊。 不知道他的鹿角能换多少黄金,鹿皮又能换多少神兽身上的东西,一定能赚到很多。 他现在急需要黄金,部落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他回去,他非拿不可。 白獠眯起眼,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越凉湿漉着头发回到殿里时,藏离已经走了。 他随手亮了支火把,走到角落里,给白獠换药,随口问,晚上有谁来找过我吗? 一个自称是鹿神的家伙,让我给你捎句话,说明天还会来。 越凉唔了一声,嘀咕道,大概又是东秦的事吧,他就是绕不开这个结。 他揭开缠藤,发现草药敷裹的地方已经溃烂了,新皮肉正在长愈回来,看起来又痒又疼,触目惊心。 白獠却恍若无事一般,翻了个身,随意道,这鹿神,与你们很熟吗? 越凉想了想,实诚道,最近才认识的,说不上很熟吧。但一起经历过事情,也可以算是同伴了。 与你身边的那条黑龙呢? 就更不熟了。越凉好笑道,我家的黑龙同谁都不熟。 那就没问题了。 白獠拍打着尾巴尖,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去,没再多问。 越凉给他敷的这种药很容易犯困,但药效好,且敷上去后又凉又麻的,能止疼。 越凉收拾起一地的草药,熄了火把,沿藤梯爬上二楼的房间。 进去前,他似不经意地看了眼白獠,默不作声,动作只微微一滞,令人看不出端倪。 . 做风干肉以前,越凉还得先做好另一个准备,即将猎物剖腹去脏,斩去四肢另外风干,只剩下头和身体,像一个容器。 这之后,要从矿山冶炼炉的底层刮取灵石的淬渣,将整头猎物裹进去,只留一个豁口。 随后再往猎物被破开的腹部里灌进灵流,以使灵流能够缓慢地浸润进肉中,变成神兽可以吃的肉。 最后再用淬渣把肚子封起来,将猎物挨个儿码放贮存,需要吃的时候再挖出来,将淬渣敲碎,吃里面风干好的肉。 这种做法是向人族学来的,只是神兽各族的手法不一样,仍然延续人族的叫法,唤作风干。 太炀顿了顿,又缓慢地说,其实同人族真正的风干相去甚远,但在当时的大荒里人族活得最好,各族皆以人为信仰,崇拜智慧,是以沿用人族取的名字。 越凉照他说的做,干劲十足,很快就先风干了一头羊,觉得很像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成不成功还得由时间说了算,急不得,他只能再多做一些,练手感。 太炀趴在他身边,二人正躲在一方树荫底下,前方不远处就是矿山。 在舜苍的指挥下,这些天,矿山上帮工的所有人都已分工明确,效率奇高,以至于越凉都不禁赞叹。 六翼神在矿山深处开采,玄武们把灵石运出来,再交由地面的六翼神拉到半山腰,倒进那口巨大的冶炼炉里。 冶炼炉一直是由乌髓负责,他学得快,悟得也快,还会总结经验,把这样的重要大型物件交给他,越凉很放心。 乌髓有惊蛰帮忙,偶尔碰上同族之间有矛盾,惊蛰仗着自己是族里第一能打的武兽,总能把事情美满地解决掉。 但舜苍操持着整座矿山的大小事物,当真只有他自己而已,十分辛累。 越凉做到一半,有些累了,顺势靠在太炀的背上,看见矿山那边忙忙碌碌,许多六翼神和玄武都涌了出来,看样子要停工吃饭了。 他注视了一会儿,同太炀道,阿郎,这一座矿山肯定是不够的,且我们不能一直住在树上。或许是该考虑一下迁族的事了。 太炀缓慢地说,迁族的事宜繁琐周密,稍有不慎便会出大错,此事尚待考量。 越凉想了想,暂时决定明年搬迁,于是征求道,我们有一整个冬天可以计划这件事,如果要搬,阿郎想搬去哪里? 他问完才意识到,太炀同他一样,自重生起就一直在这块区域活动,还没去过远的地方,怎会知道要搬去哪里呢?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5) 太炀想了想,淡淡笑道,孤想搬去一处桃源乡,那里四季如春,有一座仙山,且物产丰沛,又同各族互通,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越凉来了兴致,前世竟有这么好的地方 那地名唤归墟,当年由你掌管着,如今或许已然坍塌。 太炀摇摇头,寻不到也无妨,再建一个就是了。 越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封神时的神职好像就是归墟帝君。 只不过归墟是一片天外净土,又小又游离在红尘之外,所以他这个帝君的地位生生比执掌整个极北的太炀低了一头,只能称殿下。 好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其实是我太困了想不出来) (。) 感谢各位追文的大宝贝~ 第34章 向他抛出爱的橄榄枝 越凉做的第一批风干肉失败了,灵流全都流溢出去,没过几天就变成了臭肉。 他很沮丧,怎么会这样呢?分明是照着太炀交给的方法来做的,他还很期待呢。 太炀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毕竟他的主业是帝君,不是专做风干肉的。 想了想,只能去问同样在前世待过的人。 藏离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从前请确有听说过这种肉食,但我是镇山鹿神,且辟过谷了,不能吃任何生灵的。殿下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越凉很失望,自己又尝试了两次之后,总算发现问题了。 人族做风干肉的时候要刷上厚厚的盐,用以防止食物腐坏,他做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放盐。 玄武族不吃盐,甚至尝不出盐味儿,唯一喜欢的味道是辣椒,然而放眼整个极北,除了偶尔能找到一些罕见的香料,平日里基本尝不到其他的味道。 越凉抓狂了。 住可以住得不好,但吃决不能将就。 老王八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清淡这两个字。 他迅速从床上捞起太炀,往身上一挂,颇有气势道,今天我们要去海边找盐! 太炀昨夜失了眠,此时迷迷糊糊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海边做什么? 越凉耐心地重复着,我们可以试着从海水里弄些盐出来,赶一赶就能在秋祭之前把风干肉都做好。 说不定还能拿出一部分来给大家尝,今年秋祭会变得很有意思的。 太炀对他的安排没有意见,他一向是听契侣的。 越凉聪明又听话,靠一双手就能让全族的玄武吃饱,太炀享受着照顾,愈发觉得生活惬意。 帝君大概是过惯了骄奢的生活,现在尝试一下亲手劳作也很有意思,于是乖乖跟着去了。 越凉在海边耙田的时候,爻鱼游过来,摆摆尾巴,硕大的鱼眼跟着他转来转去。 他看到越凉用树藤在海边圈起一块地,底下垫了密织的花藤席子,用细网舀去泥沙,就小心翼翼地走出盐田,抽高裤脚,插着腰站在岸边,严肃地警告他,你游远一点,动作轻一点,不许破坏我的盐田。 这位殿下想一出是一出,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样,爻鱼已经习惯了。 他听话地退开一些,又对越凉道,殿下,我的肚子难受。 越凉奇怪地嗯了一声,继续开垦着第二块盐田,问他,是因为藏离又进去了吗? 藏离是通过传送阵进入爻鱼的肚子里,没有成为虚妄海的一部分,待久了会让爻鱼感到不舒服,越凉因此限制了他进鱼肚的次数。 但架不住这个鹿神迫切的追爱之心,藏离搞不好就偷跑进去了。 爻鱼显得有些恹恹的,说藏离今天确实可以进去的,但不知怎的进去之后,他好像同时承受了两个人的重压,就是很难受。 是鹿神最近胖了吗? 越凉想了想,侧脸对肩上的黑龙说,阿郎去看看吧,你比我厉害,我就不去添乱了。 鹿神虽性善,并非庸昧不知保全自身之人,阿凉何出此言? 他弓着腰,将沙滩一下下耙平,似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白獠不太对劲,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总之还是盯着点好。 太炀沉默片刻,知道了,孤去一趟。 他自越凉身上游开,飘飘悠悠往崖边的传送阵飞去。 越凉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好笑,摇摇头,懒懒的,像只公狮子。 . 藏离在海妖洞穴的深处探索着,他觉得自己已经快摸到东秦藏身的地方了。 上一回他在三个石洞的交汇处发现了一根黑羽,显然不是海妖身上的,东秦就在附近。 他很激动,虽然要挨个儿排除这些洞穴,但相比起前半个月,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见到东秦,好好地解释一下,就把东秦带出这个鬼地方,回到陆地上生活。 东秦的青鸟他都照顾得很好,养在森林里,没有丢掉任何一只,就连景致也维持着东秦走之前的样子。 他想东秦回来时见到熟悉的风景,或许会开心。 藏离在复杂的洞穴里奔跑着,蹄子踏在岩石上哒哒作响,水滴声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他一点也不怕。 上回住在这里的海妖被太炀帝君砍掉尾巴,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或许是搬家了,这里现在很安全。 他绕过一路口,似乎又回到方才有五个洞口的空地上,不由得咕哝起来,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还以为跑过这个洞就到了呢,谁知又回到原处了。 藏离变出一段树藤,在自己出来的洞口做了标记,就随便选了另一个入口头也不回扎进去,心里急得很。 空地寂静,五个洞口幽深,片刻,一头健壮的吊睛白虎从角落里缓步走出来,变成一个目带戾色的少年。 白獠冷笑一声,将标记撕掉,在旁边寻了处隐蔽的石壁攀上去藏好,手往腰后一摸,变出一把锐利的骨刀。 猛兽擅长伏击,要猎捕一头小鹿,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不一会儿,石洞深处传来笃笃的蹄声,藏离又奔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他怎么就喜欢住在这儿? 藏离有些烦躁,随意瞥了眼之前做的记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獠就蹲在洞口之上,异瞳隐隐有光,脸上闪过兴奋的神色,捏紧了骨刀。 就在他将要扑下来的前一瞬,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枚黑羽,速度极快,直接击穿他的手腕,握刀的手一松,他不由得惊疑。 不过耽误片刻,藏离已经安全逃进了洞中,他失掉了最好的时机。 白獠阴沉着脸,低头一看,手腕处鲜血淋漓,黑羽扎穿腕部,如钉子一般契在中间。 东秦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穿一件黑色羽衣,指间捏着另外三枚黑羽,静静注视着对方。 双方目光交流片刻,白獠收了刀,举起双手,向对方证明自己已放弃。 东秦盯着他,听到蹄声离得越来越近,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回黑暗中,不让藏离发现。 白獠悄悄嗤笑一声,闪身离开,没有让藏离发现自己。 这一次失败了,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藏离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差点遭到暗.杀,他被迷宫一样的洞穴弄晕了,又烦又无奈,来回好几趟都找不到东秦,看来今天又要无功而返了。 他掐指一算,发现已经到了越凉给他划定的时限,不由得失望地叹了口气,慢慢往洞外走去。 这个地洞太复杂了,他足足走好一会儿才回到敞亮的外面世界。 一出来,就发现洞穴口伫立着个人,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藏离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帝君? 太炀睁开眼,淡淡应了一声,略一颔首,干脆地转身离开。 那只白虎已经不在此处了,他很安全,更何况还有只青鸟暗中护着他呢,阿凉多虑了。 藏离不知所措,帝君看起来像是要找他,但又不像。 会不会是殿下嫌他在这里待了太久啊,自己还是赶紧出去吧。 唉,又没抓到东秦。 . 天晚些的时候,越凉坐在拜神殿的门口,一边享受水泽秋天的凉意,一边修自己的木耙。 白獠拖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回来了,他看了一眼,随意问道,里头装的是什么啊? 一些海产和珊瑚,今天下了趟海,找到不少好东西。白獠笑嘻嘻的,露.出尖尖的虎牙,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条大鱼,交给越凉,东家,两条鱼作借宿粮,多谢你收留我。 越凉笑了笑,接过鱼放好,又问,可以看看你袋子里的东西吗么? 白獠撑开袋口,里面果然是一些金色的珊瑚,还有一部分大扇贝,估计能取出很多贝珠。 这一口袋都是稀罕的东西,如果现世还有钱这种东西的话,他能换到很多钱。 越凉淡淡一笑,挥手让他过去了,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今天他动了点小手段,用法术直接烧干海水,蒸出了灰白的粗盐。 玄武尝不出咸味,还是藏离帮他试的,除开还有些杂质外,这批盐算是很成功。 懂法术就是有这点好处,能够更快总结出经验,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明天就可以将盐和灵流结合,做出玄武族自己的风干肉了。 越凉忙活一整天,洗完澡还是腰酸背痛的,想着美美地睡一觉,缓解一下疲劳。 他爬上二楼,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太炀站在窗前,没有穿上衣,背影挺拔傲立,肌肉分明,腰窝若隐似现,生得一副好身材。 太炀转过身,朝他看过来一眼,窗外的月光披在侧身上。 越凉微微一愣,心跳加快了。 他故作镇定,将擦身子的兽皮搭在椅背上,问太炀,又热了吗? 太炀点点头,你先睡,孤自去房顶待一会儿。 越凉有点想笑,把堂堂帝君逼去屋顶吹风,像什么话嘛。 他望着对方的脸,忽然觉得很熟悉很熟悉,心底有一块地方被撬动了,柔软的感情钻了出来。 今天太炀从爻鱼的肚子里归来时,手上多了一个小伤口。 一问才知道又碰上海妖了,帝君不走运,海妖当时正在巢里睡觉,护紧三只幼崽,拼命都要啃他一口。 太炀没有杀掉海妖,于是就带着伤回来了。 他当时有些心疼,太炀却说,无碍,孤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他说得很认真,没有人会怀疑是假话。 越凉不得不承认自己动心了,又何况他还有命契在身,本就爱着眼前这人。 他羞赧片刻,觉得让契侣去房顶躲火着实不像话,于是戳着手指,害羞地发出邀请。 呃,我让你亲一下吧。 太炀一愣,什么? 越凉有些羞恼,不得不重复一遍,帮你下火!反正又不是,又不是没亲过。 老王八说完,耳朵立刻就红了。 第35章 摸藤壶 越凉有了上回的经验,知道刚亲上去的时候可能会感到生疏,但片刻后就能找回曾经的感觉。 他对那样朦胧的往昔感到好奇而怀念,与太炀亲吻时,可以触碰到某些记忆的碎片,十分奇妙。 越凉凑上去的时候,帝君依旧惯着他,坐在窗边,揽住他的腰,略一低头,嘴唇轻轻地印上去。 窗外的月光明亮温柔,水泽里传来潺潺流水声,气息交织,亲吻略显急躁,越凉悄悄笑了一下,挑逗似地舔着对方的下唇,立刻就察觉到他加重力道了。 唔,看样子我前世也是个接吻小能手。 越凉厚着脸皮想。 亲吻是件愉快的事情,可以获得很多安全感,越凉逐渐就忘了原本的目的,自己亲得开心,手臂勾到太炀的颈后,拉下来吻得更深,掌心触及的肌肤灼烫,底下的躯体蕴含力量。 太炀忽然撤开身,轻轻啄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你就是故意来添乱的。 越凉眨眨眼,怎么会,我很诚心的,好努力了。他煽风点火最在行了。 继续纠缠下去,只怕要失控的。 太炀侧脸,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左耳,随后拿过上衫,转身交代道,你好好睡觉,孤去屋顶坐一会儿。 帝君还是逃不掉蹲屋顶的命运。 越凉呵呵笑着,没去管他,自顾自收拾房间,趁他走出门口时,对那背影吹了声溜溜的哨子。 太炀的身影一滞,斥他,胡闹。 越凉于是大笑出声,太炀不想理他,径自离开。 他知道帝君这是害羞了,真稀罕呢,这人平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原来脸皮子这么薄呀。 拜神殿总共有两层半,太炀从二楼房间旁边的藤梯爬上去,得从阁楼的小窗子才能到屋顶。 他走过阁楼时特地放缓了脚步,却还是被楼下的人听到了动静。 越凉抖开被子准备睡觉,一面还唱起歌,故意唱得大声。 月亮光来月亮明,天会下雨天会晴,去岁叫郎亲一口,今年舔嘴犹吃蜜。 太炀在屋顶上听得一梗,差点没掉下去。 屋子里传出越凉放肆的笑声。 他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在屋顶坐下,望着头顶的月亮,心想阿凉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房间的火把熄了,太炀耳力极好,能听到越凉吭哧吭哧爬上床,不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平时就很忙,入秋以后就更忙了,越凉带那群小玄武每天像打了鸡血似的劳作,这几日都睡得很安稳。 倒也挺好的,越凉前世最后的那段时光经常彻夜无眠,他试着劝越凉睡,但他们一说话就要吵起来。 现在这样能安心睡觉,再好不过。 太炀闭上眼睛,身躯里焦躁,心头却平静。 阿凉找不回记忆没关系,他会一直陪在阿凉身边,岁月很漫长,他们总有时间可以把落下的记忆填补回来。 . 越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炀已经回来了,安分地睡在他旁边,同之前躺在石棺里的姿势没两样。 他怀疑帝君小时候肯定没能自由地睡过一觉,否则不会养成这种双手捧腹的安详睡姿。 老王八喜欢打破各种陈规旧习,于是毫不犹豫,从他的臂弯下拱进去,钻进他怀里。 太炀轻轻哼了一声,动了动。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6) 越凉捏他的鼻子,懒虫虫起床啦,今天我要去海边待一整天,你来吗? 帝君有自己的小骄傲,大多数时候只看不干活儿,天气不好时干脆就躲起来,可以说十分娇生惯养了。 他每天早上都会今天一样先请示,大部分时候,太炀都会答应他的要求。 今天也是一样的,越凉邀请成功,于是海边盐田有了一位金贵的监工。 有了昨天的经验,越凉直接把舜苍等小辈带过来了,毕竟一群玄武的力量总比一只的强。 惊蛰头顶着一只小武兽,碰了碰凝结的粗盐,好奇道,祖神,这东西就是盐吗?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 带你家四宝离远一些,这东西会让玄武脱水的。越凉笑着逗了逗小武兽,就继续做昨天没做完的活儿。 走之前他留了一个烈火法阵,将火力调得很低,一直到第二天过来收盐的时候,盐田表面已经凝出了一层厚厚的盐。 盐分三层,最上面一层雪白的盐质量最好,要小心刮取下来,大致能装满一袋,人族都用这层来做菜;中间的一层,颜色虽白却明显可见杂质,量也比较多,可以用去做风干肉;最底下一层是盐晶和土沙混合的粗盐,不能直接用,但扔掉也浪费,就先存着。 盐田的位置不能随意选,否则碰上风浪大的时候就毁掉了,越凉觉得如果有一口平静的盐湖可能会好一些,但现在极北只有海,就只能将就了。 在靠近悬崖不远处的地方,海岸线呈现凹陷的趋势,不长,且地势平缓,刚好能圈三到四块盐田。 越凉招呼着小玄武们,就近伐取杉木捆在一起,组成木筏的模样,放在离涨潮线稍远的地方,挖空底下做出比海面低的地势,这样就可以把海水引进盐田离来。 木筏的周围立了一圈小木桩,算作围栏,盐田到海面之间也以相同的方式造了一条引水渠,最后再从水泽里挖取黏土,层层涂抹在木筏和木桩上,填满缝隙,就组成了平整的四面。 从空中俯视,海边建起了三个土棕色的池子,灌满海水,等待水分自然蒸发,留下洁净的盐。 这招不是越凉想到的,帝君依着记忆模糊地复述了一遍,惊蛰就把这个法子还原出来了。 他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居然还挺聪明的,越凉不由得讶异。 惊蛰笑呵呵道,和乌髓呆久了嘛,乌髓好聪明的,经常嫌我笨。 这一对儿的孩子都有四只了,今天甚至还带了一只过来,感情极好。 越凉酸得牙疼,挥挥手,让他滚去一旁带小幺。 太炀从他的领口探出头,你羡慕了。 什么嫉妒,没有,我没嫉妒。越凉愤愤地说。 太炀顿了顿,纠正他,孤说的是羡慕。原来还说轻了啊。 还好周围的小辈们都在忙着干活儿,老王八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悄悄捏了捏他的龙鼻子,就对小辈们找了个借口开溜,到悬崖上观望全景,也方便说悄悄话。 站高了远望过去,底下小玄武们干得热火朝天,还真有点大部族的样子了。 照这个态势继续发展,玄武族会活得越来越好。 . 越凉坐在悬崖边,忽然就发现了一些好玩儿的东西。 就在离盐田不远处,悬崖的正下方,有几块高耸的岩石,海浪猛烈拍击其上,岩壁长满了大个儿的藤壶。 藤壶是极好的佳肴,清水焯一遍就是大餐,玄武感受不到咸味,但能尝出海产的鲜。 这于爱吃的越凉来说,无异于是一大惊喜。 他兴奋地站起来,阿郎,这里有藤壶!拿回去煮汤很好吃的,还可以烧烤! 太炀:你连孤都不记得了,还记得藤壶? 这只馋猫。 越凉说干就干,下到岸边悄悄顺走小玄武们用来拉木头的藤网,随手背在身上,准备去挖藤壶。 他脱了上衣扔在岸边,只着一条长裤,厚重的乌发高高束起,逮了小黑龙模样的太炀就要往脖子上挂。 太炀赶紧变回人形,无奈道,孤不下去。 你不下,我还有什么乐子可言?挖藤壶就是要两个人才好玩儿。越凉说着,就开始怂恿他脱衣服。 太炀端着极北帝君的架子,不想做这等胡事,觉得有失身份,宁愿找借口开溜。 两人争执半天没个结果,越凉最后使出了绝杀。 你还说什么都顺着我,假的,帝君说话不算话。 太炀立刻就屈服了,慢吞吞地脱了衣服,两人从悬崖侧边绕过去,来到两块巨石相夹的海湾之上。 小玄武们就在不远处干活儿,只要一抬头往这边看,就能看到两位祖神在做什么。 虽然玄武族现在早就对衣不蔽体习以为常,有的玄武为了干活儿方便,甚至只在腰间随便围了块兽皮,十分粗犷。 条件不好,越凉早已习惯族里的穿着,但还不能接受自己也光着上身走来走去。 尤其他还强.迫帝君也脱了衣服,更不能给小辈们看见了。 越凉贼头贼脑地观察了一会儿,对太炀严肃道,阿郎,待会儿你用藤条拉着我,我们摸够一网就上来,不要让小娃娃们看见了。被看到多不好意思。 太炀脸色亦十分凝重,催促他,速度快些。 藤壶的诱惑太迷人,越凉无法抵抗,往腰上缠了一条凌霄花藤就爬下去了。 花藤的另一端牵在太炀手里,岩石表面太光滑,根本绑不住。 海浪一阵阵拍打在岩石上,溅起的浪花泼到肌肤,有丝丝凉意。 越凉的动作很快,拿把小刀狂摘一气,很快就搜集了一大兜,背在身后。 他越摘越兴奋,绳子放长一点,底下有好些大个儿头的! 太炀几乎牵不住他,脚底滑了一下,阿凉,慢点! 越凉撬到了几个比巴掌还大的,简直像是捡到宝了,仗着自己身手好,一字马卡在两块岩石之间慢慢往下滑,带的网兜几乎快装不下。 他目光一扫,忽然在底下靠近海面的一块岩石上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螃蟹,蟹钳快赶上他的拳头,立刻嚷嚷起来,抓螃蟹抓螃蟹! 说完立刻就松了腿,往下坠出一段距离,又稳稳地将自己卡住。 这个花招耍得很漂亮,足见他当年修炼的功底,但太炀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只感觉花藤的另一端传来力量,猛地一扯,顿时就被带了下去。 帝君睁大了眼,平生躲过无数暗箭,倒在越凉身上栽了跟头。 越凉如愿逮到了大螃蟹,就见上方忽然落下来一个黑影,下意识身手去接。 一声巨大的落水响动过后,海面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正在岸边劳作的小玄武们吓了一跳,全都围过来,惊恐地盯着海面。 众目睽睽之下,帝君湿漉着乌发钻出水面,扫了一眼岸上的看客,数量几乎囊括半个玄武族,不由得黑了脸。 惊蛰当真惊呆了,还没见过帝君略显狼狈的模样,结巴道,帝、帝君? 太炀轻咳一声,觉得应该要做些什么,来挽回自己德高望重的形象。 越凉直接撕破了这个卑微的幻想,他哗地破开水面出来,将一只巨大的螃蟹举起来,愤怒地向契侣告状,这螃蟹夹到我屁股了! 他说完,才发觉太炀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扭头一看,岸边站着一群安静如鸡的小辈,各个目瞪口呆,手里还拿着工具,一副要捉海妖的模样。 尴尬死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越凉的屁股隐隐作痛,面上还故作严肃地训斥小辈们,做事情要认真,别总去凑热闹,盐田修好了? 太炀捂脸,长叹一声,阿凉啊。 越凉故作镇定,在水下牵了他的手,厚着脸皮道,无事,我们是祖神。 祖神鞠躬尽瘁,偶尔为老不尊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谁说祖神就不能摸藤壶了。 哼。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赶榜单,所以明天24时之前还会更新一章,之后还是恢复隔日更哈。 最近要考试了,如果要请假复习的话会提前打假条,宝宝们见谅吖pwq 看评论的时候发现一个大问题 鹿神是受啊宝宝们!副cp2是一个攻追受心灰意冷之后受反追攻的故事啊!(震惊脸 第36章 起火了 虽然丢了脸,但越凉还是如愿以偿吃到了藤壶。 石锅架在篝火上,水没烧开之前就放进藤壶,切几块姜投进去,还有一些香叶。姜是在藏离的森林里找到的,越凉甚至还发现了几棵柠檬树,摘下来做蘸料,味道堪称一绝。 海岩边的藤壶几万年没被人摘过了,长至如今已经变得极其肥美,越凉捏着小刀撬开藤壶,剔出藤壶肉,蘸一点柠檬汁和碎香兰叶,哧溜一口吸进去,咀嚼时鲜味在嘴里爆开,一点儿也不腥。 越凉都快哭了,我感觉复生回来这么久,现在才正经吃了一顿。 他身上裹了条兽毛毯子,厚重的长发还没完全干透,坐在窗边煮藤壶。 窗口下方有个石台子,就是当初他们躺的石棺,倒扣过来底面平整,正好坐人;中间弄了一个石质的方形宽口大炉,炉壁很厚,顶上磨平了可以当作小桌子放碗;炉底是烧剩的草木灰,取几块柴火,几段枯藤点燃,石锅往上面一架,就能在屋子里自己弄一顿好的。 玄武族喜欢吃热乎的,这种围炉在前世十分常见,还一直延续到现在,几乎每对玄武家里都有一个围炉。 太炀坐在他对面,只披了一件外衣,默不作声吃东西,手边堆了好些藤壶壳。 看来帝君也被藤壶俘虏了。 按照越凉的一贯作风,弄到这么多美味是一定会拿出来分享,还要带小辈们也去摘,从而扩大族里的食谱。 但是他今天落水被围观了,自家帝君不穿衣服的样子还被看了,他很生气,于是吃独食。 煮藤壶的香气从窗口飘出去,带着些柴火的熏味,悠悠哉哉充满了整个部落。 有玄武出门劳作,路过祖神家楼下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好奇地想抬头看一眼,又怕惹恼祖神,只得加快脚步通过。 在越凉的努力下,所有玄武当天都没有看见他们落水,也没有听见他被夹屁股的事情。 太炀扫了眼楼下路过的小玄兽,手里帮越凉拨蟹钳,一边对他说,阿凉,你寻回来的吃食太多,阁楼要装不下了。 在小丘上种的那些作物收了两茬,太炀用了点小法术让它们疯长,产量非常可观。 越凉正在和大螃蟹作斗争,蟹腿沾了点柠檬汁,味道极好。 他咂咂嘴巴道,好吧,明天开始我把做好的风干肉全都放到矿山去,矿山环境好,一下雪就封住了,可以撑得很久。 太炀笑了笑,把剥好的蟹钳递给他。 天气越来越热了。 约莫是入了秋,气温开始反复起来,连续几天的持续炎热,之后突然来一场大雨,将温度降下去,秋天都是这样的。 . 矿山的劳作已经稳定了,越凉就把管理盐田的事情交给了舜苍,矿山那边,则让乌髓管着。 乌髓呕心沥血,三天里有两天是不回家的,就在矿山忙着囤灵流,已经囤了快有小半坐山那么多,用淬渣浇铸成葫芦的形状,将炼制好的灵流封存分批藏起来,以便族里调配使用。 他这个长老做得非常称职,以至于偶尔得了闲,回家抱抱自己的四宝,四宝差点没认出他就是父神。 惊蛰有些心疼,要不我同祖神说一声,把我换去矿山吧? 乌髓仰面翻躺,把四宝放在肚子上,快乐地摇晃着,想了想,还是拒绝掉这个提议。 算了吧,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修盐田,那边还需要你帮衬着。我只要管好矿山,不给你们添麻烦就好啦。 他们正在家门口的青苔上晒太阳,一家六口全都翻着肚皮,小爪子偶尔动一下,很是惬意。 场面蔚为壮观。 舜苍就是这时候路过的,停下匆匆奔跑的脚步,走过来,抱起四宝,笑着问,四宝今天好吗?有没有去和祖神打招呼? 四宝呀了一声,嗓音细细的,又短又肥的小尾巴晃得很欢快。 乌髓问,族长,你要去哪里? 去六翼神那边,盐田需要几个帮手。舜苍逗着小四宝,脸上神情喜不自禁。 惊蛰有些纳闷儿,修盐田虽是体力活,却要求做工细心,六翼神不太适合。 不知族长怎么想的这一出。 但六翼神还是过去了,以阿撒兹勒为首,每日就在舜苍的眼皮子底下混,两族相处竟还算融洽。 又过去了半个月,海边盐田终于建好,越凉也成功做出了风干肉,午时拿到矿山顶去晒太阳风干,夜里再收回来,最后灌进灵流,用淬渣封好,挖了一处地窖藏起来。 越凉从小丘上收回来一些棉花,估计一下分量,足够做一张柔软的垫子。 但他不会弹棉花,这件事最后竟被藏离接了过去。 藏离说,我什么都会一些。早年归隐的时候,东秦总是教我用法术做这些,做好之后我再拿来,交还殿下? 越凉回去后就对太炀嘚吧,你们怎么都用法术,那大荒生活就没乐趣了呀。 太炀问了他一个很认真的问题,消耗一点灵力就可以睡暖和的被子,和全凭手艺,挨冻数日才能做出一条被,阿凉选哪个? 越凉怕冷,立刻就放弃了立场,唔,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过得好就行。 天气反复得愈发厉害了,预示着冬天即将到来。 玄武族在秋中旬的时候囤满了冬粮,总算是松了口气,也不必像前些日子那般劳累了。 . 快到秋末的时候,西边平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一头硕大的黑犬,高约一尺,长约一尺半,双眼猩红,四爪踏着火,身子周围也都飘荡着火苗。 这狗名唤祸斗,像疫鬼、旱魃一样,是大荒阴暗面的产物,其邪火可以灼烧灵体,每每出现,便预示着灾难和火劫。 祸斗是在夜晚来到平原的,他一踏入,平原上的枯草立刻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就成了熊熊野火,外焰蹿起一尺多高,热浪席卷过一切,噼里啪啦直响。 秋天的平原太干燥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动物根本无处可逃,火场里到处是烧焦的尸骸,躲在地下的鼠类也被高温逼得不断往下钻,却完全比不过烈火燃烧的速度,被活活烤死在地洞里。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7) 就连半空中的鸟也无法飞出去,四周都被热浪包围,只要稍微靠近,羽毛就开始燃烧,一眼望过去,各种鸟类如雨点般坠落,大火烧起的一刻钟后,平原上几乎没有了活物。 整片地区像一块烧红的碳,越往西边植被越茂盛,火势很快就向着巨木水泽蔓延,火光冲天。 更令人惊骇的是,水泽自入秋后水位就持续走低,到最近已几近干涸,此时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大的火。 焦黑赤红的烈火啃食巨木的树干,林间纵横交错的藤蔓此时变成了最好的燃料,将大火带进森林。 彻亮的火光宛若炼狱,伸出无数只手,来到了玄武族部落的门口。 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是族中一只老玄兽,他正好背着一筐盐从海边回来,发现山火袭来,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往族落的方向跑。 可他太老了,筋疲力竭,没能跑到族落门口,就被一股旋风卷进火中,如纸片般被烧没了。 火将族落门口的树藤烧得噼啪响,火星迸溅,温度高得骇人,正在藤屋里睡觉的玄武们被惊醒,一打开门,周围已然陷入火海,顿时吓坏了。 舜苍跑过每一条路,用力敲开每座藤屋的门,都醒醒!大家不要慌!带好幺幺,马上从村子后面离开,到水面上去! 快逃,东西不要拿了! 玄武们一个接一个逃出被点燃的村子,在火光中拼命往水面逃,爪子下的树藤已烫得骇人。 往下看去,就连所剩无几的水洼都被烤干许多,整片巨木水泽宛若迎来了末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搞点事情,过一章就好了_(: 」)_ 第37章 快逃呀 乌髓带走一部分族人,又返回部落,舜苍正把剩下的玄武召集起来。 他看看四周,焦急地问,族长,祖神在哪里? 祖神去鹿神的森林了,还没有回来。舜苍擦了擦汗,喉间干痛难忍,沙哑着嗓音安排道,你和惊蛰先带大家下去,一定找好水源躲起来,我去叫六翼神。 乌髓点头,族长千万小心。 二人不再多言,分头去做自己的事,抓紧时间。 玄武部落已成一片火海,经年累月才改造出的树藤地势被毁于一旦,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邪火,烫得能把玄武蒸熟。 这火还会不断汲取灵力,必须尽快脱身。 舜苍咬紧牙关,冲进燃烧的藤屋,一眼就找到昏睡的阿撒兹勒,跳上去,拼命摇对方的羊角,醒醒,起火了! 六翼神入睡时灵体处于半游离态,很难苏醒,舜苍足足摇了几下,最后一蹄子蹬到脸上才把他踹醒。 阿撒兹勒打了个激灵,立刻感觉到周围情况不对,再一睁眼,看到满目火海,不由得暗骂一声,尾巴一抽躺在旁边的同伴,起来逃命! 所有六翼神都逃出门外时,藤屋正好噼啪断裂,燃烧的屋顶砸下来,阿撒兹勒一手兜着舜苍,下意识张开翅膀去挡,被重重敲在翅骨处。 舜苍清楚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六翼神比玄武能逃,出了屋子就飞至半空,阿撒兹勒命令道,跟着他们下去地面,实在不行就躲进水里,务必全都活下去! 舜苍从他手臂间挣扎着跳出来,转身道,你们先去,我得留在最后。族里可能还有玄武没逃出去,他不能走。 阿撒兹勒看看他,只留下一句当心,就飞离了几近坍塌的玄武部落。 舜苍没事间多思考,再次钻进被点燃的巷子中,身上只裹了一片水润的叶子充作防御,不到半刻钟就被烤得焦涸,火苗蹭地窜起来,他只能丢掉,硬着头皮前进。 周围的藤屋都被焚烧大半,只剩下巨大树藤上铺的青石板犹能支撑,但也不长久了,他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底传来石块的爆裂声。 巨木在猛烈地燃烧,水泽里从来没有这么敞亮,他好像就站在太阳之上。 舜苍沿着部落的大路绕行一圈,确认每间藤屋里都没有遗漏的玄武,这才抓紧往部落后头赶去。 树藤就要烧断了,到时候整个部落都会坍塌,他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路过中央广场,却听见旁边的一间藤屋里传来弱弱的啼声,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是小兽呼喊双亲的声音,气息已然十分微弱,舜苍不由得头皮一麻。 不好,有幺幺还在藤屋里! 那间大藤屋已经开始坍塌,只是思索片刻间,屋顶轰隆隆砸了一半,舜苍吓得脸色发白,想也不想,变成人形就往里冲,避开肆虐的邪火,大声呼喊着,幺幺! 噼啪的燃烧声中,他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应答。 啾 舜苍徒手一撑,翻过燃烧的柱子,找到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武兽,竟是乌髓家的四宝。 他将四宝小心抱在怀中,一探灵脉,发现情况十分危险。 这么小的幺幺在邪火里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另一半屋顶也摇摇欲坠,舜苍不及多想,护住四宝赶紧出去,越过倒塌的藤梁,门就在前面。 只听轰的一声,房屋支撑不住,燃烧的碎块径自砸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 赤红烈焰映在眼睛里,他的眼神充满惊惶,却在这一刹那,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进来。 阿撒兹勒站在门口,张开翅膀翅膀撑住废墟,低头看着舜苍,沉声道,逃。 舜苍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奔出藤屋。 阿撒兹勒退开身,废墟轰然坍塌,藤屋只剩一地燃烧的残骸。 舜苍见他乌黑的羽翼添了数处烧伤,伤口飘着黑气,灵力流泻严重,不由得大惊,你的伤 先离开这里再说。翅膀疼得几乎无法动弹,阿撒兹勒咬紧后牙,才能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将舜苍顺势一抱,振翅扇开袭来的邪火,纵身一跃,直直俯冲而下,逃往水面。 周围风声呼啸,热浪也追不上如此快的速度,舜苍感受到温度稍降,睁开紧闭的眼睛。 他还没试过飞上天的感觉,发现自己脚下空荡,紧张得抱紧四宝往上爬,随手一抓,抓住了阿撒兹勒的猩红的山羊角。 阿撒兹勒气不打一处来,喂!六翼神的角不能抓算了,你坐稳点,吾要带你冲出去。 他说罢,加速冲过几处正被点燃的巨木,从一道狭窄的树枝缝隙间窜出去,顿时,周围火光暗了下来。 他们顺利逃出了山火包围。 舜苍松了口气,认真道,多谢。 阿撒兹勒嘿嘿地笑起来,小王八,你可抓稳了,掉下去吾不救你。 他虽是这么说,手却将舜苍托稳,翅膀一扇便越过无数巨木。 六翼神天生迅猛灵活,自愈速度快,若不是近来他们被祖神磋磨得太狠,舜苍几乎要忘了这是一个如猎鹰般狩猎的神族。 阿撒兹勒凝神静气,猩红竖瞳在暗夜中能将地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逃出来的玄武族,于是转身飞下去。 舜苍直到快至水面时,才看清了地面的情景,发现大家都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他目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面上一喜,大声喊道,祖神! 阿撒兹勒一抖,啧,怎么老王八也在这儿。 . 几乎在祸斗进入平原的一瞬,太炀就感觉到了。 然而这种祸兽太过不寻常,已燃起来的邪火极难扑灭,他只得先将此事告知越凉,再试着灭火。 即便做了许多努力,他们也没能阻止火势蔓延,因为只有杀了祸斗才能令这场火自然熄灭。 越凉望着燃烧的水泽,神情凝重。 照这样下去,不光是水泽,就连藏离庇佑的森林都会付之一炬,甚至烧光整个极北。 他拼命想着能够带玄武族脱身的办法,却无从下手,自重生后第一次生出惊慌的感受。 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的,神咒,或是禁术? 他认真思考着,目光无意中落到太炀身上,不由得一愣。 阿郎的脸色难看无比,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拉了他的手,淡然道,这火孤自会处理,你带这些孩子先藏起来。玄武族总不该毁在一场小小山火里。 越凉下意识拒绝,不行,你别去!他虽不知道阿郎要做什么,但能感觉出来要灭这场火,代价一定不小。 太炀却笑了,放柔了声音,阿凉担心? 怎么不担心?这火太危险了,你等等我,先把族里安顿好,我们再一起去找那只大黑狗。越凉死活不肯放他走,也不管周围还有小辈看着了,直接抱住他的手臂,不许去。 太炀望着山火的方向,过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抬手轻抚着越凉的头发,认真道,只是去看看,总得帮你们拖延些时间,阿凉不信我?他看进越凉的眼睛里,目光专注。 众目睽睽之下,越凉不好意思这么被他看着,慌乱之下就松了口,好吧,但你得答应我不做出格的事。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太炀像是可以为了某些事而不顾一切的人,这样不好的。 太炀轻轻刮了下他鼻子,命契在呢,孤想做什么也瞒不过你的,不是么? 哦,还有命契啊,他都忘了。 越凉摸摸鼻子,算是彻底答应了这件事。 毕竟从前都是帝君用命契察看他的状况,他都快默认这是帝君的专属术法了。 简单交代一番,太炀便闪身跃至树枝上,足尖轻点,身影很快消失在光影晃动的林间。 越凉没时间耽搁,召集玄武们清点数量,确保掌握每个族人的行踪。 舜苍的反应非常快,除却几个已知遭遇不测的玄武,其他族人都还活着。 越凉松了口气,看到舜苍一身狼狈,拍拍他的肩,欣慰道,你这个族长做得很好,比我当族长的时候好多了。 舜苍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没有的事,我哪里能比得过祖神。更何况,如果方才不是阿撒兹勒相救,他早就没命了,要保住所有玄武真是力不从心。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悄悄寻找,却没发现阿撒兹勒的身影,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个六翼神定是又害怕祖神,干脆藏起来了。 越凉对众玄武道,大火不时便能烧过来,我们暂且先去鹿神的森林里避火,那里有鹿神的神力庇护,我开护阵也方便些。 舜苍立刻带着长老动作起来,看紧自家的契侣和幺幺,别弄丢了。一家的走在一起,玄兽走前头,武兽落尾,大家抓紧时间! . 另一边,此刻的平原已成人间炼狱。 周围景致被焚烤一空,就连山石都在燃烧。 祸斗悠闲地趴在小丘上,打着瞌睡,周身邪火窜动。 与其他生灵不同,这邪火烧得越猛烈,灵力源源不断汲取过来,他就越畅快。 祸斗打了个滚,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丝动静,翻过身,警惕地看着前方。 烈火之中走出来一个人影,火焰飘忽,那个身影有片刻被遮挡。 下一秒,当烈焰拨开的时候,一头健壮的白额猛虎出现在眼前。 祸斗站起身,喉间滚出低狺。 他为祸这么久,还没看到有哪只活物能踏进他的邪火里不被烧死。 那白虎踩在火焰上毫发无伤,咧开虎嘴痛快一笑,雪牙森森。 祸斗啊,难得一见的好物,据说祸斗皮能逆转过往,骨可做刃,血为妙药。把你卖了应该能值不少钱,这样就不用去打那头鹿的主意了,免我得罪太多人。 白獠坐在地上,优雅地舔了舔虎爪,准备料理猎物。 作者有话要说:  祸斗:危。 感谢追文的小伙伴吖,秃头会拼命写的,只是最近恰逢考试周有点忙,但是该赶的更新还是会赶 (因为我又被踹上凉榜了.) 第38章 黑龙降露 祸斗没见过这种白色的大老虎,也从来没有谁能活着站在它面前,不禁感到一丝好奇。 下一刻,虎爪带着劲风袭来,猝不及防在它颈子上抓出数道血痕,幸好躲得快,否则脖子就要被削断了。 白獠的爪子套着一对骨质爪刃,磨得十分精细,锋利无比,一看就是专为狩猎而打造的。 他轻轻一跃,避开陡然增大的火势,落在一处安全的空地上,舔舔嘴,目光贪婪,血是香的,祸斗肉说不定会很好吃? 祸斗大难临头,整只狗竖起毛,邪火自脚底窜起,把整个身体包围住,双眼飘出红光,怒吼一声,火柱呈刺状连排爆向白獠。 那白虎轻易就闪躲开,眼中带着不屑,身影灵活,犹如戏弄猎物的猫,慢悠悠兜着圈子。 祸斗被他纠缠不休,既无法逃脱,亦不能打中,夹在中间难受无比,脾气瞬间被点燃了,燃烧的邪火也变得更猛烈。 白獠又躲过一击,感觉这只祸斗的力量已至极限了,不免有些扫兴。 无聊,还以为能痛快打一场,没想到是个外强中干的。 看来整个极北有资格做他对手的也就越凉那一对儿,还有鱼肚子里那只不知来历的黑羽毛青鸟。 他不想玩了,盯准一个时机发动猛袭,利爪直刺祸斗的命门。 祸斗的眼瞳中充满恐惧,从未想到自己纵横作恶多年,有朝一日也会丧命在其他猎手的爪下。 . 舜苍带着玄武们一直逃到了鹿神森林里,大火已经吞没了大半个水泽,正在往东边方向进发。 藏离自然也被惊动了,来到两座森林的交界处,同越凉相遇,观察过情形不禁骇然,祸斗如何能引起这么大的山火? 大荒初育,很多灵流还聚集在山川大地之间,邪火很轻易就能烧起来。祸斗只是一个点火的折子而已,这场火多久能熄,约莫要看它多久烧完这里的灵流。越凉忧心忡忡,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可以肯定的是大火终究会熄灭,但巨木水泽将再无半点灵气,不只是玄武族,生长在这里的兽群鸟类都得迁徙。 一直到多年后新的森林长出来,这片地方才适合给异兽居住。 森林万年积蓄毁于一旦,也不过只与一粒星火有关。 越凉不仅担心这场火,更担心离平原很近的矿山,那里光是尚未开采的灵石都有一座山,像一个巨大的能源,可以支持邪火一直燃烧下去,扩展到周边地区。 虽然他事先给矿山打了护阵封印,但若失守,平原将迎来二次浩劫。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8) 他有不能退的理由,藏离亦是。 看着不断有动物逃进森林避难,而火势愈发不可阻挡,藏离咬了咬牙,对越凉一拱手,我愿暂且收留所有来此避难的生灵,但只凭我自己的力量怕是不够。请殿下助我一臂之力,给森林下一个隔断封印。 隔断封印是结界法术里最常用的一种,小到一粒黄豆大的封存空间,大到前世越凉开启的玄武大封,都属于隔断封印。 玄武族精通此道,尤以玄兽最为突出,越凉忘了很多,却神奇地记得各种封印的布施之发。 然而他现下没时间惊奇这些,果断一点头,就站到了森林跟前。 藏离不会封印,然而有的是灵力,与越凉联手正好相辅相成。 他静立着,四蹄平稳站在水面上,闭上眼睛,耳畔回荡着森林的哭声。 这片地区的灵流已经很少了,大多深埋于地底,向下流淌逃避邪火,他需要以自身为媒介勾动天地灵流,汇聚起来传给越凉,再由越凉筑成一个稳固的封印。 这招有好处有坏处,可抵挡肆虐的山火,但因其本身为灵流构成,同样能助长邪火的火势,只能挡,无法灭。 倘若他们都撑不住,整个封印会直接崩塌,大火卷扫鹿神森林,所有的生灵都会没命,这是一步险棋。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暂抵火势了。 越凉感受到一股强悍的灵流击中背后,顷刻灌注进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一咬牙,借势将灵流汇集手心,往水面猛地一拍! 数株巨大的凌霄花藤拔地而起,分散在森林各处,枝叶疯狂生长,交织勾缠,花蕊中心的赤橙光亮得好似太阳,星点流淌汇聚,往天上飘,在森林上方形成了一个淡金色圆阵,周围温度骤降,封印将整片森林与世隔绝开来。 邪火很快就烧至跟前,烈焰如猛兽,撕咬着封印的圆阵,撞击时发出巨大的轰鸣,玄武们被吓坏了,纷纷退至远处。 舜苍紧急地招呼着一众玄武,看一看家人是否在身边,受伤的都聚过来,玄兽去采药,武兽留下来照顾伤员! 不远处传来惊蛰焦急的呼唤,四宝! 越凉一听,心中暗道不妙,可他现下动弹不得,只能咬牙撑住,不去顾虑其他。 藏离回过头,小族长,带你的族人往森林里跑,在一座神像后面有草药,可以治烧伤! 舜苍点点头。立刻就要过去,越凉又喊,舜苍,把大家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要出去。看一下周围有没有没逃进来的动物! 知道了! 藏离闻言,笑了笑,对越凉说,殿下,你族里的孩子力气不大,一颗心倒是仁厚。 越凉嘴角一弯,心情稍稍轻快,他日后必将有一番出息。 火势仍在增大,远处不少巨木已被焚成灰烬,地面龟裂,空气中到处是浓浓的烟尘,邪火吞噬封印表面溢出的灵流,长盛不衰,完全没有要熄灭的迹象。 越凉只能艰难支撑着,等待太炀去把那头祸斗杀掉,期望这场火能自然熄灭。 方才做决定时,他根本没考虑自身安危,满心想着要让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尽量活下去,他体会过末世降临,知道那种绝望和无力感有多令人痛苦。 火仍在烧,一点也没有熄灭的迹象。 . 太炀站在矿山之上,脚下已是一片火海。 方才他赶到此处,加固封印,保下这座岌岌可危的矿山。矿山里有玄武族一整个夏天的心血,不能毁。 从高处望去,轻易就将已成火海的平原收纳眼中,这里完全毁了,远处的巨木水泽也焚烧大半,有些巨木倒下来,烧成了巨大的炭。 森林那边,有一个强悍的法阵被启动了,灵流自地底不断上涌,集成封印,那个地方被保护得最好,同时,封印周围的火势也最猛烈。 看情况应该还能支撑许久,但若这火迟迟不灭,势必会耗死开封印的人。 太炀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越凉弄出来的。 他太熟悉了,无论是对这个封印的构造之法,还是施咒人的作风,他甚至可以摸清越凉的心理回路。 祸斗已经被击杀,那只白虎将祸斗的尸身拖去了某处,但平原上的火却愈烧愈猛了,等它自然熄灭,估计需要好几个月。 太炀静静伫立片刻,良久,叹了口气,很平静地做出一个决定。 他是不想管了,可一想到这方土地是越凉拿命保下的,他便于心不忍。 这里还有越凉,还有玄武族,是整个大荒最好的归处。 太炀闭上眼,下一瞬间,一条巨大的黑龙自矿山腾起,罡风卷得山下火焰猛摆,龙吟低沉旷远,混杂在霹雳啪啦的烧灼声中,显得尤其引人注意。 他冲破灼焰,飞过浓烟笼罩的云层,顿时,视野内变得宽阔无边,头顶是明晃晃的月亮,底下则是乌黑的云海。 太炀静静地漂浮在天地之间,凝神感知着空中的水汽。 玄武属水,施云布雨乃是天性,下方灼烤得太猛烈,云里已经积蓄了相当一部分的雨水,然而这些还不够。 他低下头,在自己颈侧划了一下,带着灵流的龙血淌出来。 像一条蠕动的小蛇,滴落到云层中,消失得荡然无存。 太炀耐心地等待着,灵流经由伤口与天地相通,逐渐感受到造物的变化。 乌云聚拢过来,混杂在烟尘里,越聚越多,他以龙血为媒介,终于召来一场瓢泼大雨。 但还是差一点点。 太炀脑海中冷静得近乎绝情,策动全身灵流堵在伤口处,汇聚成一股强悍的力量,随后发狠地灌注进全身灵穴中。 只听噗噗几声,龙身各处的灵脉灵穴尽数爆裂,体内积蓄的浩瀚灵流失掉容器,顿时如泄闸的洪水奔涌出来,注入乌云之中。 两声震彻天地的罡雷炸响,电光霹雳,带着浩瀚灵流的雨水滂然而下,浇扑着肆虐的山火。 雨终于下起来了。 灵流很快淌干变得枯竭,太炀筋疲力竭,再无灵力维持巨大龙身,缩小数尺,恢复成平日的小黑龙模样。 灵穴处流光了所有的灵流,进而开始冒血,他像被无数风刃裁割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的,终于失力,从云层上坠落。 . 鹿神森林的边界,越凉正专心护阵,却突然感觉到心头传来一阵撕拧般的剧痛,猛地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呕出一口心头血。 藏离惊疑,殿下?! 帝君出事了,我得去找他。越凉心下大乱,惊慌中看到天下起了暴雨,雨水抑制住火势,更害怕了,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方才命契那端传来一阵剧烈的动静,太炀的灵脉炸了。 于神兽而言,灵脉炸裂相当于人类血流而亡,痛苦又煎熬,且几乎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怕极了,慌乱地弄了个巩固的法术顶替自己,语无伦次地对藏离说,我,我得离开一趟,他在矿山那里对不起,但我必须要过去! 藏离心知出了大事,干脆地扛下两个人的责任,简扼道,殿下快去,这里有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出事的。 越凉话都不及多说,不管外面邪火仍未熄灭,就冲出封印,往矿山的方向跑去。 他试着在心里呼唤太炀,阿郎!你还好吗? 接连几声都没有回音,只有摇摇欲坠的命契提示他太炀还活着。 越凉跌跌撞撞地翻过水泽,整个人害怕得几欲陷入癫狂。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伤,之后就方便做些甜甜的事啦~ 第39章 帝君的苦肉计 这大雨一直下,似乎要这样下个没完。 火势渐渐小了下去,挡在森林外的封印阵也淡去了光芒,烈火扫过的土地只留下一地焦黑,巨木倒塌,水泽干涸,满目皆是荒凉。 藏离站在雨中,静默地看着昏黑的天地,忽然觉得很是熟悉。 前尘覆灭之前也是这般光景,没有光,没有色彩,更远的地方是混沌,那里甚至连生命和灵流也没有。 当时如若不是玄武族开启了大封,他根本不可能护住青鸟一族和森林,真要说起来,他还欠着越凉一个人情。 藏离叹了口气,收束法力,顿时,空气中的烟尘都向森林倾倒过来,草木的烟灰一直飘散至千里外的地方,上方乌云犹未散去,这场及时雨依旧在下着。 惊蛰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似不敢信,我们活下来了? 这场火来得太可怕,在他漫长的武兽生命里还是头一回碰到,他还以为这次就要死在这里了。 舜苍舒了口气,回身对族人们道,有谁受伤了的,都站出来,还有同家人失散的,站到另一边去,长老会逐一核实每一户的情况,务必没有玄武被落下! 阿撒兹勒就站在他身边,闻言,招手喊来一个附庸的六翼神,低声吩咐道,去看看族里的兄弟们,安排一些人手去帮伤员找药。 最后,六翼神内部商量出一个办法,让受伤的同胞留在原地休息,其他族人则与玄武一起去找草药。 阿撒兹勒自己留在原地,以免又出现突发情况。 一群六翼神和玄武往森林深处走去,数量众多,没有谁能注意到所有的情况。 一强壮的六翼神在岩石旁佯装采药,却走得越来越远,逐渐与群体分离开。 不一会儿,他走到一处树荫包庇的角落,余光观察着没有人发现,眼睛转了转,一个闪身,就消失在阴暗处。 他兜了个圈子,巧妙绕过森林边界的玄武族和六翼神,借由烟尘掩护,悄无声息地往西边飞去。 局面混乱,竟让他成功逃离了玄武族的掌控,一路振翅疾飞,一个时辰后,就回到六翼神的部落。 六翼神族虽未在火灾中受到损害,但烟灰顺风飘过来,遮在上空厚厚一层,严重影响飞行,令还不了解情况的六翼神们感到十分困惑。 这个六翼神没有回自己的居处,也没有先去叩见巴尔,而是绕过族人,悄悄潜入六翼神族第三首领,格剌西亚的住处。 格剌西亚正在用餐,他吃得很少,只有半头羊,一点也不比那些在玄武族帮工的族人好,许多吃食甚至还是手下附庸献供的。 他烦躁地将吃过的羊尸一扔,心里愈发妒恨起阿撒兹勒。 听完手下带回的消息,他不由得眼睛一亮,你说玄武的两个祖神下落不明,现下那里只有一头鹿和阿撒兹勒看顾着? 回来的六翼神低着头,是,且玄武族的部落已经被烧了,现在他们没有住的地方,正是偷袭的好时候。 格剌西亚哼哼地笑了起来,略一思索一番,慢悠悠地拍着对方的肩,说,不枉吾从前苦心栽培你,你是一个勇士。他又问,阿撒兹勒知道你是吾的附庸吗? 不知道,二首领从未怀疑。那六翼神一拱手,又劝,首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格剌西亚摸着下巴,眼睛眯了起来,吾知道,但这个头,不应该由吾来出,你明白吗? 若论渊源,还轮不到吾先来,这个机会就让给巴尔吧,谁让他是魔主呢? 他往厚重的石椅上一靠,心情愈发畅快起来。 上一回他带着手下,在平原劫了一只玄兽,被那老王八不知从何处杀出来,抢走了玄兽不说,还揍掉了他的一颗牙。 紧接着在巴尔主人的神殿里,他原想主动请缨,好向巴尔证明他的武勇,谁知好巧不巧对上同那老王八结契的武兽,被一招甩到柱子上,砸得他两个月无法动弹。 丢面子不说,还把他手下众多附庸拐去了玄武族,令他的威慑大减,这个仇他老早就想报了。 这是一个必须抓住的机会,但玄武族的两个祖神还未陨落,就代表有转机的可能,很危险。 最好的办法是,他提供消息,自己则躲在后面,至于谁想试一下就去吧,他绝不阻拦。 如果能顺利打下玄武族,就能控制玄武帮他们狩猎,开采,拥有无穷无尽的食物,玄武族真是块儿香饽饽。 格剌西亚想了一会儿,站起身径自离开住处,去找巴尔身边的智师,但他林。 巴尔已经统治了六翼神太久,想重新洗牌的大有人在,玄武族的火灾或许可以是一个契机。 如果能说服阿撒兹勒联手,事情几乎就十拿九稳了。 . 越凉跑得很急,很狼狈,方才开阵时耗光了全部的灵力,现下要维持人形疲惫无比,他干脆变回了玄兽的形态,撒开四蹄拼命奔跑。 太炀落在了海边的悬崖上,气息微弱,他通过命契可以感受得到对方微弱的脉搏,才知道太炀是倒光了所有的灵力给天地,半分不留。 怎么这样傻啊,水泽是保住了,可他怎么办啊。 越凉又慌又害怕,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太炀是他在大荒里唯一的寄托,若是有个好歹,那他也就这样算了。 他活两世,图过山河,图过情爱,桑田巨变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最渴求的,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爱人罢了。 越凉变小了,跑得很慢,但拼命跑,不多时还是到了矿山边的悬崖。 北海之上怒浪滔天,疾风骤雨伴随着巨大的轰雷,令人顿生惧意。 雨下得很大,悬崖边趴着一头黑龙,像在无数柄刀尖里滚过一样,身体被划出道道伤痕,龙血浸没身下的岩地,聚在洼陷里变成暗红色的小池塘。 太炀闭着眼,喘.息沉重,眉心痛苦地拧了起来,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越凉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呆呆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口啪一下撕裂了,鲜血汩汩涌出来,痛彻心扉,想把太炀从裂口装进心里,藏起来保护好, 他颤抖着上前,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想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收回,眼泪顿时就滚下来了。 好像他并不是脆弱的神,可看到太炀伤成这样,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太炀睁开眼,虚弱地唤了他一声,阿凉。 越凉望着他的眼睛,耳边是罡雷劈闪的巨响,怒浪喧天,一道电光劈下,光芒照亮了整片海域。 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众多记忆,像细如光点的碎片,越凉抱住头,膝关一失力,跪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急促地喘着粗气。 阿郎,我不想死,我不甘心啊。我根本,没有那么,大公无私。 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我不是一个好族长,不在乎玄武族,可你在乎,所以我会救。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29) 如果我真的不要来找我,活下去,在新的世界里,和玄武族一起,好吗 他很想哭,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冰凉的眼泪滴落在脸上,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只能拼命撑开眼皮,想将对方的模样刻在心里,却见太炀怆然一笑,凝视着他的目光满是温柔,却将手伸向插在地上的长剑。 寒芒一闪,他的视线被鲜红覆盖,心里有个声音咆哮着。 不要!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唇轻轻印了上来,带着浓重的血气,绝望彻骨,又温柔得近乎溺爱。 越凉呆呆地跪坐在他身边,颤抖着,轻轻喊了一声,阿郎? 那是前世的回忆吗?他的阿郎拿起剑,架在了脖子上。 太炀看到他又怔又傻,以为是被自己的样子吓着了,于是疲惫地安抚道,无大碍,休息几日自然会好,阿凉莫要担心。 越凉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止不住地发抖,阿郎,你告诉我,老实告诉我,你脖子上的伤是不是因为他登时说不下去了,一句话梗在喉咙里。 太炀闻言,整条龙却是一顿。 你想起来了,是吗? 他看向越凉,却见对方的脸上写满痛心和懊悔,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一眨眼就滚下来了。 越凉抽泣着,抱紧了他,脸埋在他颈侧,闷声哭道,说抹脖子就抹,灵脉说炸就炸,你不可以这么任性了!这么多伤下次你要是还这样,我就,就 他抽了一声,发狠道,我就不理你了!嘴上这么说,双手却抱得愈发紧了。 太炀一愣,随后轻轻笑出声来,动作牵动了伤口,很疼,但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好。 他虚弱地哄道,不会有下次了,孤听阿凉的,都听你的。 越凉猛地站起身,抹了把眼睛,我,我去给你找止血药。说罢,着急地转身就跑。 阿凉怎变得爱哭了呢,一个小哭包。他笑道。 越凉脚步不停,背影仍是焦急又慌张,似宣泄般,带着哭腔朝身后吼了一嗓子,我没有哭! 太炀乐不可支,又被伤口处的刺痛弄得不住嘶声,只得安静地趴好了,等越凉回来。 他察觉到体内灵脉的伤已经愈合,虽然元气大伤,但好歹再没有灵力外泄,假以时日总能恢复。 其实自当年那一剑斩断灵脉后,他偶然得到契机,将破损的灵脉完全长愈,这之后再遇到灵脉受损的情况都能自行痊愈。 如今也是,于他而言并不算大问题。 但他没打算现在就告诉越凉,得先让阿凉冷静下来。 再则,偶尔动一动苦肉计也是很好的,受点伤就能得到阿凉的贴心照顾,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越凉很快就回来了,抱了一大堆愈伤的草药,眼睛和鼻子都泛红,他是白鳞的玄兽,一哭就特别明显,根本藏不住。 他坐在太炀身边,拿了片药叶揉碎,擦去伤口处的血污,再把草药捣碎敷上去,鼻子一抽一抽的。 太炀摆动尾巴尖,眼睛望着越凉,说道,孤伤得挺重,要辛苦阿凉照顾些时日了。 越凉拼命摇头,不辛苦不辛苦!你疼不疼,疼的话要跟我说,我轻一点。 他又道,孤可能动不了了,不能吃东西,不能沐浴,唉。 我来就好了,不用你动弹,你就负责好好养伤。越凉两眼泪汪汪的,平时的气势一点没有了,分明伤的是太炀,他却比太炀还委屈。 太炀动了动,将脑袋垫在他腿上,抬起眼,这是阿凉说的,阿凉说会照顾孤。 越凉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说的。 帝君于是满意了,至于伤得重不重之类的,都不叫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越凉归墟战神,末世之战的不败神话,令天道鸿钧都畏惧三分。 真正的越凉开荒小能手,打猎农耕爱好者,帝君限定小哭包。 感谢在20200615 21:36:18~20200617 23:2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一触即发 太炀伤得很重,甚至连动都无法动弹,暴雨犹未停歇,越凉想了想,便利用传送阵,将他带进爻鱼肚子里的千窟洞中,暂且在那里休养身体。 太炀问他,外边的火熄了吗? 越凉找来一些老藤,正忙着给他换药,一边答道,熄了,只剩平原和水泽里一些木头还燃着。我看这场火把极北烧得够呛,巨木水泽大半都没了,只是幸好没烧到藏离的森林去。 距离火灾燃起至今,已经过了四天,越凉没来得及回玄武族看一眼,一直都守在太炀的身边。 最开始的时候,太炀的伤口甚至不能转好,只要一愈合立刻就会因为咒术的反噬而裂开,鲜血汩汩涌出来,整条龙精神萎靡不振,成日昏睡。 越凉原本束手无策,但万幸的是,他碰上了一个土著医师。 东秦是主动找到他的,当时他正在洞穴深处寻找一种藏在石头缝里的贝类,因为取这种贝珠磨成粉,可以止血。 东秦在她身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找到的是雄贝,没有贝珠的,雌贝生长在海妖的洞穴里。 越凉吓了一跳,转过身,有些局促地打了招呼,呃,好久不见。 东秦解下腰间的黑色鱼皮袋子,从里头拿出一一包东西,递给他,我这里有已经磨好的,你拿去吧。 越凉赶紧双手接下,连声道谢,太感谢你了,你帮了我两次,这个恩我一定会报的。 东秦问,贝珠只能止血治烧伤,怎么,岸上走了水么? 他点点头,来了一只祸斗,平原和水泽都被烧了,我夫郎以身为祭求来暴雨,这几天才渐渐熄灭。 东秦一听,眉心顿时皱起来,心知祸斗的邪火外加祈雨咒术所造成的伤,普通贝珠收效甚微,于是就随越凉走了一趟,看了看太炀的伤势,列出几种可以找到的药材,便起身离开洞穴,帮忙寻找。 他在此地已经居住数载,对周围有什么好用的伤药皆了解得一清二楚,得了他的帮助,越凉总算能松口气。 东秦教他怎样调配烧伤药的时候,似无意般随口问了一句,岸上的森林都还好吧? 越凉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大火已经烧到鹿神森林了,我同藏离联手开了一个封印阵,应当能将森林保下。 东秦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前几日发生的地力震动,是岸上在开法阵啊。 他看着越凉捣药,思索片刻,说,我去岸上替你夫郎寻药,当心海妖偷袭,你二人现在这个境况不是海妖的对手。 越凉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啊了一声,拜托道,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的小辈?他们应当都在藏离的森林里,我现在回不去,有点担心他们的安危。 东秦顿了顿,只说了声好,就转身离开。 待他的足音消失在远处,太炀才睁开眼,阿凉,你又调皮了。 我只是帮他一帮,这两人分明心存芥蒂,相互之间放不下。越凉把药粉裹进藤布里,小心按在伤处,绕两圈捆紧,打了一个不紧不松的结,顺手捏了捏太炀的龙耳朵。 东秦帮了他很多,藏离更多,他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经历过什么,但若可以创造一个机会,让双方把事情好好讲清楚,说不定会出现转机呢? 希望是活人才有的特权,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机会都应该试一下改变现状,难道不是吗? 太炀轻轻地笑了,阿凉还是这样,好打听故事,好话本子。 你这是在变相地说我八卦么?越凉端来些清水,喂他喝了几口,又拖来今早才编好的花藤垫子,吭哧吭哧把太炀搬上去,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药力生效,太炀很快就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瞟向一边。 越凉立刻读懂了帝君的眼神,凑过去靠在他身边,拿了收集来的枯藤开始做自己的事,一边哄道,睡吧,我在这里呢。 太炀满意了,乖乖闭上眼睛。 他没有同越凉说过,越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令他一闻就觉得安心。 很久以前,在玄武族未被焚毁的大殿中,他嗅着这香浅浅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看着被烽火熏黑的天空,心情竟无比平静,阿凉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万年之后他们还能靠坐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了。 . 与此同时,在鹿神森林的边界,藏离踏水而立,冷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上百个六翼神,皆拿着粗制的兵刃,把边界唯一的入口围堵得水泄不通,气焰很是嚣张。 为首的巴尔坐在石椅上,三首领格剌西亚和智师但他林分别立侍左右,看向藏离的神情皆带着不屑。 巴尔懒洋洋开口道,鹿神,吾不想与你结仇,将玄武族交出来,吾便不找你的事。 藏离淡然道,受人所托照顾,恕难从命。 玄武族早舜苍的带领下撤到了森林深处,此时边界只剩下乌髓等长老,还有留在玄武族内的那一小撮六翼神。 阿撒兹勒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将头深深一低,吾主,两族相争,势必没有好结果,玄武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还请吾主三思。 你给吾滚开,若不归族,便认你是叛族之徒,日后相见,六翼神定群起而攻之。巴尔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压抑着愤怒,你如何选择? 身后有附庸担心地喊了他一声,阿撒兹勒一抬手,止住对方的话,依旧不逃避地同巴尔对视,片刻,转过身,视线在自己的附庸们身上逗留一圈,开口道,吾主巴尔做了绝对错误的决策,依照族规,吾可选择脱离,不再奉他为主。 你们皆有自己的意愿,是去是留全凭君意,吾绝不干涉。 巴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阿撒兹勒,你要逆反! 跟在他身后的六翼神立刻变了目光,虎视眈眈昔日颇有威望的二首领。 他身后的六翼神们眼神交流一番,有四个走了过去,站在巴尔身后,剩下九个依旧留在原地。 阿撒兹勒上前一步,与藏离并肩而立,目不斜视道,鹿神,吾来帮你。 藏离轻轻一笑,只简单道了一句,背族离乡,是可谓孤勇。却没有询问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剩下的九个六翼神也站了出来,跟在阿撒兹勒身后,黑色的羽翼轻轻扑动,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阿撒兹勒的逆反令双方之间一触即发,巴尔顾虑着留在对面的六翼神都是族中精锐,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攻击,恨得牙都痒了,盯着阿撒兹勒,想把对方撕成碎片。 后方的树丛中忽然传来噗的一声,一个白色的身影自树枝跃下,稳稳落在藏离身边的另一个位置,后肢立起由白虎变回人形,抛玩着手中的尖刀,略一挑眉,笑道,哟,这么热闹呢? 藏离看了他一眼,白獠小兄弟。 你们的争端不关我事,但我欠了老王八一个救命之恩,所以要站到这边。 白獠故作无害状,笑嘻嘻地举起双手,手却未化形,仍是一对虎爪,雪白的毛不知被什么东西浸染成洗不掉的淡红,尖爪毕露毫不收敛,暗中的挑衅之意显而易见。 藏离淡淡地笑了笑,抬手凭空抽.出神木杖,看向对方,问道,现在我们公平了,要不要打,全听你的一句话。 巴尔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只从未见过的白虎,打起警惕来。 阿撒兹勒和藏离联手,他身边有手下附庸相助,勉强能占一占上风,但现在这白虎一出来,局势就不好说了。 早些时候曾有附庸上报,从极西来了一只凶狠的白色大虎,悄无声息掳杀了两个六翼神首领,斩角斩尾,令他们举族颤惧,好些时日不敢单独出门,一直到最近才缓过来。 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一只白虎,是巧合还是宿敌? 若当真是那头掳杀过他们的白虎,这场战就难说了,那白虎手法毒辣,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就麻了头皮。 巴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一时半会儿没敢出手。 没想到即便老王八不在,玄武族还有其他靠山,这次失算了。 格剌西亚暗中观察着巴尔的脸色,读出对方的心路过程,神情阴晦下来,朝但他林递了个眼色。 但他林心领神会,弓着背拄杖上前,咳了两声,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道,吾主,若不趁此机会,往后便难以翻身了。 那老王八迟早会带黑龙回来,不过短短数月,他既有手段令阿撒兹勒臣服,这天长日久的,吾族难保不会被他 但他林睨了巴尔一眼,立刻又低下头,恭敬道,吾主原谅,吾也是为了族群的明天着想。死伤固然有,但相比起全族的性命族中的勇士们九死无悔。 巴尔没有打断他说的话,静静听完,才道,但他林,你近来同格剌西亚私交甚密? 但他林心中一惊,面上犹自镇定着回答道,前些日子三首领遭附庸逆反,托吾相助镇压,这才往来密切。 格剌西亚冷静地单膝跪下,吾主,事后查出是阿撒兹勒的附庸,平日在吾主座下随行,吾不面熟,故而遭到暗算。 他与但他林一唱一和,就将前些日子发生在巴尔座下的动乱重写一遍,全推到阿撒兹勒的身上。 巴尔又眯起眼睛,但他林观察着表情,知道他打消了疑虑。 杀了这些杂碎,玄武族屠三留一,带回族内。巴尔冷冷地开口,望见对面立刻打起警惕,继续面不改色道,杀戮最勇者,将成为下一任二首领。 作者有话要说:  秃头最近心态有点炸,没心思想小剧场,抱歉吖pwq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0) 第41章 怅然遥相望 黑色的羽翼卷起飓风,将一地燃烧殆尽的草木灰扬起,视线变得混沌不清,只能看见法术的光芒和武器挥动的刃气。 白獠手拿尺长的剔骨尖刀,另一手提着割下的红山羊角,踏在六翼神的尸体上,狂妄地大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他的四周堆满六翼神尸体,已成一座小山,其他六翼神见状,竟是不敢再上前。 藏离抬杖施法,凝神念完咒语后猛地往地上一扥,顿时,周围地势轰隆隆升起,如有生命的尖刺般扎向灰尘中的六翼神。 昏黑的烟雾深处传来痛叫,有六翼神的肚子被扎破了,还有的伤了翅膀,从半空坠到地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双方都杀红了眼,六翼神的尖爪袭向对手脆弱的脖子,撕裂出巨大的伤口,鲜血喷溅在岩石和地面上,到处都是。 藏离会使用法术,阿撒兹勒的部属亦是骁勇善战之徒,还有一个白獠在前边冲厮,但巴尔带来的六翼神数量众多,轮番上阵,一时间竟是谁也无法打败谁。 阿撒兹勒扛起一个六翼神,大喝一声砸向另外几名扑来的敌人,瞬间击倒一片,又展开翅膀猛地一扇,打落数枚袭击来的飞箭。 他正被焦灼的苦战缠住,余光瞥见巴尔在九名六翼神的簇拥下垂首而立,双手交叉搭在肩上,低声念动着某段咒语,不由得大惊,转向正在操纵地面的藏离,鹿神,吾族首领要开血灵阵,快阻止他! 藏离眉眉心一蹙,那是什么? 血灵能把所有活的动物融成血水,再蚕食掉,这个阵法一旦开启就逆转不回来了。阿撒兹勒急促地说着,跃过面前众多拦截的六翼神朝那边赶,头也不回吼道,鹿神,帮吾开路,吾去端了那个阵! 藏离面色一凝,催动地势企图毁坏法阵,然而围守在巴尔身边的九个六翼神防得很紧,随时移换位置,避开藏离的攻击。 法阵周围已经升起红色的光晕,昭示不一会儿就能完成,阿撒兹勒被一群六翼神围在中间,进退两难,又见藏离正同巴尔僵持着,于是焦急地冲不远处喊道,白虎! 知道了,就当做是老王八欠我一个人情了。白獠笑了笑,踩碎脚下一个六翼神的头骨,抛了抛手中的尖刺,突然就朝巴尔奔袭而去,沿途击翻众多挡路的六翼神,像一柄极快的尖刀直刺对方软肋! 仅仅刹那之间,他便闪至巴尔跟前,毫不犹豫地举起尖刀,嘴角一挑,眼神带着讥诮,你也不过如此。 巴尔猛地睁开眼,面色阴沉。 后生,切莫得意忘形。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白獠被震飞数丈远,轻飘飘地安全落在一块山岩上,伏低身子,晃动尾巴打量着情况,眼睛眯了起来。 巴尔站在法阵最中央,眼睛忽而向上翻,身体出现许多发着光的红色裂痕,整个人仿佛要开裂一般,隐约有虚无缥缈的灵体从裂缝中钻出。 阿撒兹勒瞪大了眼,低低咒骂一声,该死,吾等有危险了。 他立刻招呼着附庸往后撤,回归最初的防守状态,尽量抢夺时间。没有了阻力,对面的六翼神立刻压过来,很快就把众人逼进森林内部,渐呈包围之势。 敌人众多,白獠几下跳回安全区域,一边防备着试图突进的六翼神,一边简洁道,我失手了,现在怎么做? 阿撒兹勒语速飞快,没有办法,主人的法阵已经完成,吾等要快一些找地方藏好,只要挺过这关,吾等还有机会翻身。 藏离看清了那法阵的花纹,心下顿时一沉,这个禁术躲不开的,你们先带玄武族藏起来,我留在这里帮你们争取时间,快去! 白獠将尖刀收了起来,那你自己小心。说罢,便拎了自己猎获的东西闪进森林,片刻就没了影。 对方有保命的本事,他一点也不担心这只鹿,既然说了不需要他帮忙,那么就没必要留,毕竟他们甚至都算不上认识,他只欠老王八的救命恩情,不欠其他人的。 阿撒兹勒道,鹿神,这不是一般的小阵,你也快逃了罢,这里有吾等便可。 吾等生于长于六翼神族,即便如今违逆,也无逃避之说,战死于巴尔主人之手是吾等荣幸,鹿神且快走吧。 藏离掌心凝力,策动周围的树藤和大地,轻笑一声,道,这片森林受我庇护,我岂有逃避之礼。这阵如此厉害,大家只能各凭本事保命,至于能不能活,全凭天意。 阿撒兹勒哈哈大笑,有趣!若非巴尔主人不识好歹,吾不会落此下场,亦不会与你有今日之交。吾等若能活着出去,便是过命的交情。 藏离道,小心,要过来了! 他话音为未落,巴尔便发出一声沙哑的嚎叫,无数血色的灵体自他身躯里飘出来,在半空中拧成巨大的一团,忽然朝着藏离等人方向直袭而去,厉风吸走所有飘荡在空间中的灵流碎屑,被风扫荡过的地方枯槁荒寂,竟成一副死气沉沉的景象。 藏离全神贯注防备着这些血灵,一时间想不到抵御之术,咬咬牙抬手策动地势,要硬挡。 血灵穿过陡然升起的地刺,恍若无物般直飞过去,转瞬便至眼前,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后方划过一道青色的流光,一只灵流凝成的鸟自黑暗中飞出,撞向迎面而来的血灵,将其击个粉碎,速度丝毫不减,继续往前,击碎沿途所有障碍,噗一声刺穿了巴尔的胸膛。 鲜血迸溅,巴尔一声惨叫,猛地往后倒去,血灵阵亦神奇地敛去了光芒,不断回缩,最终全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所有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震慑了,那只青色的灵流大鸟却骤然消失不见,六翼神们惊恐地环顾四周,想找出这鸟的出处。 藏离猛然回头,视线立刻锁定身后漆黑的森林,难以置信,试图捕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丛林深处静悄悄的,没有灵力的波动,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藏离认识那只青色的大鸟,是东秦最喜欢使用的法术化象之一,青鸟一族的图腾,东秦肯定在这里。 他不由得心底一热,原先寂灭的希望又重新点燃起来。 东秦会出手救他,是因为还存着情分吗? 那么他们是不是还能有机会再见上一面? 藏离因为这只鸟,整头鹿愣在了原地,差点没注意到有个六翼神举着石斧朝他砍来,阿撒兹勒从远处掷来一柄矛,两兵相交碰撞出沉闷的声音。 他这才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惊慌。 鹿神,自己小心。阿撒兹勒将石矛留给他,自己则赤手上阵,一拳拳砸在敌人身上,力道大得能直接击碎腿骨。 巴尔负伤倒下,无法继续持阵,甚至连指挥的事都交给了但他林。 而藏离这边,玄武族带了新做好的捕猎藤网匆匆赶到,从空中一撒而下,令下方的六翼神无法飞逃出去,打算来一出关门打狗的好戏。 六翼神数量上的优势逐渐被拉平,局势开始倒向藏离这边。 藏离收回目光,专心对付面前的六翼神族。 现在要紧的是保住森林和玄武族,东秦既然会来,就证明他还有缝可钻,至少不会是绝路,待打完这里的仗,他一定要把东秦逼出来。 . 越凉这时才刚爬到岸上,打算看看平原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太炀伤得太重了,他练过辟谷,但顶不住全身灵穴爆裂的重伤,现在不吃东西会扛不住的,可平原被烧空了,哪里还能找到吃的呢? 矿山下的地洞里或许还藏有一些,但那块区域现在火势未灭,暂时还进不去,只能再等一等。 他没有办法,只能原路返回鹿神森林,打算去森林里找些能吃的。 唉,辛辛苦苦几个月,火灾一来就什么也没有了,真是凄凉。 他正走着,前方密林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数十个六翼神,用巨大的树皮抬了巴尔,急忙忙往回赶,林道狭小,双方冷不丁地就碰上了。 为首的但他林大惊,佝偻着身子躲到两个六翼神身后,眼神惊疑,你这老王八!你,你 越凉奇怪得很,打量着他们,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诀,不动声色道,我什么? 但他林支吾许久,一张脸被气憋得通红,最后猛地一摆手,凶狠地喝令众六翼神道,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斩下首级者可坐首领位! 越凉的灵力这段时间都往太炀那边输过去,半点不留,此时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他召出花藤,借助未焚毁的树木闪躲逃避,气息很稳,甚至还有心思轻笑道,看样子你们遭受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啊。 不知怎的,这些六翼神像心里憋了股气,身手矫健,动作凌厉,杀向他时毫不留情。 越凉接连躲闪掉攻击,然而他尚无反击之力,对鹿神森林的林冠又不相熟,几十个回合后竟落了下风。 他不小心露.出一个破绽,六翼神的尖爪立刻就袭了过来,惊慌之间正欲闪躲,却见面前闪过一道青色的光芒,直接将那尖爪斩了下来。 鲜血喷溅,六翼神的惨叫几欲刺破耳膜,越凉感觉到有谁拉了自己一把,下一瞬就站在一根稳固的树枝上,与树下的六翼神们拉开了距离。 一个黑影落在他身边,问,你没事吧? 他抬头望去,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奇怪,东秦?你怎么会在这里? 东秦顿了顿,才道,来看看陆上的火势,现在都灭了,我也就放心了。 树下,但他林看到忽然多出一个厉害的帮手,不由得咬牙切齿,趁二人说话的功夫便让附庸们抬着巴尔,火速逃离出去,将鹿神森林远远甩在了身后。 追是追不上了,更何况越凉也没想追,他收回目光,问东秦道,那个,你见到过鹿神吗?这里是他的地盘,我想找一点吃的,需要他帮忙。 东秦道,我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叫喊,东秦!! 东秦整个人猛地一震,回头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藏离就站在树下,微微喘着气,瞪大了眼,神情难以置信。 藏离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得出口;东秦沉默地站在树上,亦没有动作。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目光交织间已闪过千言万语。 越凉看看树上这个,又看看树下那个,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这回没有夫郎在身边,看戏就显得很没底气 给爸爸们道个歉,我又更晚了,因为今天手抄四份实验报告! (最近会试着存一些稿恢复定时更新,具体更新时间我决定好后会说哈,感谢你们能忍受这个忙得不行的秃头作者pwq) 第42章 愿巫 东秦落到地上,拍了拍衣摆上的土,向他走来。 藏离不知怎的就感到一阵紧张,跺了跺蹄子,揪住衣袖,眼巴巴看着对方。 东秦来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轻声道,你此次灵力损耗严重,这些天便不要走跑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我这里有一些草药,对你灵力恢复有好处,拿去吧。 藏离有一肚子要问的话,此刻终于见到真人,却半句都问不出来,憋了好半晌,眼见对方要离开,才可怜巴巴地问,你又要走了吗? 东秦步伐一顿,微微侧过脸,神情淡漠,小鹿,我救你没有其他原因,换作是其他人,我一样会救的。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森林里,披着黑色羽衣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藏离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越凉哧溜从树上滑下来,小步跑到他身边,看看东秦离去的方向,又谨慎地观察着藏离表情,有些担心,你不追上去吗? 我不敢,万一我缠着他,他生气了怎么办?藏离无助极了,内心充满煎熬,四蹄焦躁地走动,短短的鹿尾巴甩得飞快。 越凉有些心虚,他们老两口这几天都借住在东秦那里,藏离又是他的朋友,总不好装作事不关己。 但东秦也说过让他守口,不要把住处告知出去。 东秦于他而言有半个救命之恩,越凉两边都不想得罪,思前想后,干脆闭上嘴巴,由这两人自己去了。 藏离的背影有些失落,再次返回森林时,果然已经没了东秦的踪影。 越凉安慰他,没关系的,只要东秦还在这里,总有撞见他的机会。 他点点头,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时间还长,一整个冬季无事可做,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接近东秦,但现在不是只想着自己的时候。 水泽刚经历火灾,平原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块土地遭受了重创,几十年内大抵都好不了了,他的森林也不能独善其身。 若想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就得把被烧光的土地打扫干净,催生新的森林,往后日子里有的忙了。 越凉殿下说得对,总能够有机会的。 . 太炀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越凉还没有回来,东秦也不在,于是吃力地翻身下床,缓缓走到洞外。 难得有独处的时间,他正好去办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 太炀从传送阵上了岸,穿过鹿神森林,特意避开躲在森林中心的玄武族和藏离,往东边走去。 这地方他曾与越凉来过,东边过去有一片溪谷,尽头则是一条绵延看不到尽头的瀑布裂谷,裂谷的另一端是高山森林,地势十分辽阔。 越凉曾问他知不知道鹿神森林的那边有什么,他回答说不知道,其实是撒了点儿谎的。 溪谷那边确实不知道,但包括鹿神森林的这片地区他都还算熟悉,并且还知道,在瀑布下方住着一位老熟人。 太炀慢悠悠地爬过山间溪谷,来到那方宽敞的瀑布帘跟前。 瀑布宽达百丈,湍水击石声势浩大,轰鸣声在千里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伫立在悬崖边静静端详了一会儿,目光锁定瀑布中的一个点,而后便纵身一跃,笔直地坠落下去。 他仰仗着极好的身手,顺利穿过瀑布,扎进瀑帘掩盖之下的大洞之中。 洞是一口宽敞潮湿的山洞,走进去几步便看到一块巨大未经雕琢的青石立在路边,上面以古朴的字体竖着写了四个大字愿神祁己。 石头后面,有一扇暗沉的朱红大木门,门上雕花的漆早已被岁月尽数剥离,有两个铜制的狮子衔环门叩,线条犹能窥见当年精巧的做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1) 太炀才举起手,那扇大门就自行缓缓地打开,通道深处传来一个含混沙哑的女声,竟是帝君陛下来了,真是贵客,小神有失远迎,帝君请吧。 石壁两旁的铜鹤衔莲烛台依次亮起,地面铺着厚重的刺绣红锦,墙上各处也都悬挂着大红的团花和锦绸,一路走进去,路旁堆满了黄金,宝剑,神像等世间罕见的珍品。 这种东西自然是前世遗留下来的,现在的大荒已经很难有这样的锻铸水平了。 太炀低头随便扫了几眼,一面缓步朝里走去,过了三个盘着金龙的门框,来到一方宽敞的圆弧形石洞里。 石洞四壁皆是沉香木制的巨大书架,以红漆刷着奇怪的符文,上面放置的东西也很奇怪:各种瓶瓶罐罐,凤翎龙角麟蹄,人族的婴儿床,棺材,婚服。种类繁多毫不重样,都堆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的同时也险险出一丝诡异。 石洞中央一张宽敞舒适的美人榻上卧着一条蛟龙,银色的龙尾占据石洞大半的地面,上半身却是一个妙龄女子的身体,没穿衣服,只在胸口遮了张薄如蝉翼的丝绸。腰肢纤细,雪峰饱挺,右臂以红色染料纹了一朵佛铃花,花蕊中心点着一枚殷红的守宫砂。 她的容貌美艳得几乎令人挪不开眼,抬眼垂眸,只需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俘虏人心,一双浅灰色的竖瞳里似藏有无数秘密。 让我猜猜,帝君这次前来,又是为了契侣吧?她慵懒地磕了磕长烟斗,重新添上烟丝,一边漫不经心道。 太炀点了点头,他复生后记忆有损,孤想让他记起来。你身为愿神,定有办法。 帝君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略通秘法的巫妖之神,名头叫帝君一唤,都脏了帝君的嘴。 愿巫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似是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一般,片刻后才悠悠地轻叹一声,冲太炀摇头,这事儿办不成,帝君请回吧。 为何? 祈愿有祈愿的规矩,来我这里做交易的,无论神还是人,一辈子都只能做一次。帝君数万年前已经换过一次,莫不是忘了? 愿巫说着,忽然又笑起来,毕竟最珍贵的事物仅此一件,再拿东西还换第二次,还能称作最么? 太炀静静站了一会儿,知道有些东西错失就是错失了,再能找回来已是十分不易,更无法奢求十全十美,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问,可有什么能治失忆的方子? 愿巫说:倒也不是没有,只消帝君多费些心思陪陪他,说不准哪天就想起来了呢?帝君权当做是替昔日的自己赎罪,有什么苦楚都咽了罢。 当年若非帝君一意孤行,又哪里来的现在这么多事呢? 太炀这次沉默了很久,才望向别处,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移回目光,对愿巫道,既然如此,孤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愿巫煞有介事地望着他的背影,在他踏入第二个门槛时忽然开口唤住他。 我一直感到很奇怪,你用怜悯去换了越凉的命,怎还会甘愿冒殒命的危险降雨,去保那片地上千千万万的生灵? 你现在应该变成杀戮成性的堕神才对。 太炀闻言,没回头,却轻笑了一声,并非是为众生,只是火烧太猛烈,怕他难过罢了。 愿巫嗤笑一声,是了,我早该想到的,像帝君这样的痴傻之人倒是红尘特产。 . 他回到东秦的住处时,越凉早就回来了,翻来覆去找了他好久,差点冲进海妖的巢穴里寻人。 仔细检查一遍,确认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后,越凉才松了口气,奇怪道,阿郎,你跑到哪里去了? 太炀慢悠悠地吃着他带回的烤羊骨,话只说一半,轻易就糊弄了过去,到岸上去了,没见到你。 我在森林里呢,你知道吗,巴尔带了很多人想来偷袭,被藏离他们打跑了。越凉一边帮他切羊腿,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个故事还是后来藏离告诉他的,他光听着就觉得惊险又刺激,也气得很,恨不能自己当时也在那儿,把巴尔狠狠揍一顿。 现在六翼神都被打跑,我们没有危险啦。但麻烦的是大家房子都被烧了,我们要赶在冬季来临之前盖好新房子,否则要被风雪冻死的。 太炀的手掌上也有裂伤,拿不了东西,越凉于是把羊肉削成一片片小的来喂他。 帝君吃东西很乖巧,细嚼慢咽,且食不言,一段对话往往要延迟许久才能接上,倒是也不烦人,至少越凉挺享受亲手喂他的。 我族世居藤屋,短时内要造出新的房子颇有些难度,还是重建藤屋来得稳妥些。 越凉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水泽被烧光了,要找合适的树藤会很难。我们可能要往东边的森林去找。 太炀嗯了一声,都听你的。 你先前还套我的话呢,让我什么都依你,这么快就改了主意么?越凉瞧着他吃东西越来越有精神,觉得这是快好了,心情也跟着松快起来,还有心思同他开起了玩笑。 阿郎还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同以前一点变化也没有。 他本是随口一说,太炀的眼睛却忽然一亮,问道,你又记起什么吗? 越凉一愣,摸了摸头,有些生涩道,没有,我随口说的而已。从上次见到你受伤想起一些后,再也没想起过别的。 太炀不禁有一丝丝失落,但很快掩饰过去,没让他看到,只是如平常一般道,孤还以为,你又忆起了什么呢。 越凉听出了他话里的失落之意,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没关系,以后会记起来的。 潜意识里,越凉总觉得自己的回忆不会太快乐,甚至很有可能忘却比重新想起要好。 但既然太炀很在乎,他也想试着努力找一找丢失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角色都已经跟愿巫做过这个交易了,简单来说,就是拿你最珍贵的东西,去换一个你想要的东西,只要筹码足够珍贵,一定可以换得到。 主cp和副cp都有换,大家可以猜一下谁拿什么换了个啥hhhhhhh (and,这章之所以锁过一次是因为我把隔壁另一篇连载文的更新放到这里了哈哈哈哈哈,所以先锁住~) 第43章 造房子 一直到将近半个月后,平原上肉眼可见的火苗才总算是不见了,但被焚烧殆尽的草灰深处还埋藏着灼热的炭火,表面上看着平静,若是不小心一脚踩进去,有可能半条腿都被烫没了。 玄武族最近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在平原和水泽的遗址上寻找造房子的枯藤。 藤屋用的是一种老藤,硬邦得像石头一样,需要很久才会燃烧殆尽,舜苍还留有一丝侥幸的心理,觉得枯藤这么难烧,水泽里或许还会有剩下的。 然而事实并不尽如人意,不知是水泽,甚至连平原都烧得只剩一片黑色光秃的荒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头,浓重的烟雾成天笼罩在北地上空,已经很久没能看见阳光了。 地面上也没了动物走跑的身影,玄武族损失惨重,一下子陷入没东西可吃的极端情境。 但好在矿山和海边盐田的棚子里还储存着一些食物,可以坚持差不多十天的时间。 惊蛰挑了一个不错的天气,按照舜苍的要求,带一些武兽到海边一处崖洞里采来许多种类的大石头,背回来后放在水泽被烧光后的地面上。 一众武兽都累得够呛,惊蛰擦了擦汗,问:族长,我们要这些石头做什么呀? 是祖神说的,没有木材,或许我们可以用石头先搭一个小的石头屋子,暂时度过冬季,等到来年春天再搬去其他地方。 舜苍正在比较这些石头的特质,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惊蛰面上一喜,忙问,啊,祖神回来了? 舜苍说:没有,是帝君来了一趟,让鹿神捎话给我们。他说他受了伤,需要在别处静养一些时日,让我们照顾好族里,先让大家安顿下来。 对于玄武里的每只玄武而言,两位苏醒的祖神都可称为祖神。惊蛰还以为越凉回来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没关系,祖神们先好好养伤,这里就交给我们了。惊蛰举起小爪子,比了个力量的造型,自信满满,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年一定也行的! 舜苍点点头,休息一会儿,再让乌髓带着玄兽们去矿山一趟,我想起来那里是不是有些淬渣可以用的。 他说完,又想到一件事,忙拉住惊蛰问道,你们家四宝还好吗? 都好了,鹿神给的伤药很管用,四宝最近胃口大得很呢。惊蛰畅快地笑着。 四宝在火灾里受了很重的伤,最初的时候,他和乌髓甚至觉得四宝不太行了,没想到藏离从森林深处找来一种奇怪的伞盖蘑菇,磨成粉连续服用几天,烧伤处竟慢慢愈合了。 好在有惊无险,他们一家六口还能团聚在一起。 乌髓心有余悸,这些天都把自家的幺幺们带在身边,惊蛰觉得他要去矿山不方便,于是自告奋勇,由自己带玄兽们去一趟。 舜苍想了想,便同意了,你去也好,祖神常说你聪明,去看看或许会有新点子呢? . 极北地区气候寒冷,越往北去物产越稀薄,到北海之上的冰封群岛更是除了岩石什么都没有,想要在这里找造房子的材料,颇有难度。 玄武族世代生活在这里,早已习惯周围的环境,然而像现在这样,栖息地全被焚毁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舜苍无可奈何,惊蛰亦想不出办法,但大家伙儿总不能幕天席地的度过整个冬天,就算是在石头里打洞,也得有个躲风雪的住处。 想到这里,惊蛰忽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炼制灵流后剩下的淬渣是很好的材料,轻便坚硬,且还有余热时很容易捏塑,只要用易碎的石头浸没在淬渣中蘸出一个模子,冷却后再把中间的石头敲碎取出,就能得到一个很好的空壳子。 矿山靠近海边的一个潮湿岩洞里有很多黏土,越干硬越易碎,非常符合他的要求,可以用来做屋子的雏形。 惊蛰激动地把这个设想同舜苍一说,两只玄武都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召集族人,兴致勃勃地就开干起来。 越凉在四天后才空出一些时间回族里看看,在此之前,他都忙着照顾太炀,因为帝君的伤口总反复开裂。 他循迹回到鹿神森林里时,发现停留在原地的玄武少了很多,剩下的都在打包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其他人呢?越凉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族人们的身影。 正在收拾包袱的小玄兽吓了一跳,尾巴高高竖起来,慌忙转身,呀,祖神回来了! 大家建好了新房子,都搬到矿山去了,长老想出了很好的办法,我们有屋子住了。 越凉一挑眉头,这才几天就建好了?一地的草木灰,你们拿什么建房子呀? 拿淬渣,用黏土捏一个小小的房子,然后浇上淬渣,就可以了。小玄兽背着包袱,瓦声瓦气地对他比划着,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道,祖神还是亲自去看吧。 越凉于是闻讯赶去。 平原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只有北面的矿山因受封印庇护,土色显得稍微淡一些,却仍是黑乎乎的,虽然天色昏沉,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到。 半山腰的冶炼炉又轰隆隆开了起来,火力调整到最大,炼出的灵流甚至没地方装,暂时都存在炉子里。 沿山道一排忙碌的玄武正来回奔波,把一些造型奇特的房子般下山。 房子的形状和从前的藤屋几乎一模一样,像一个圆润凸起的菠萝,只是在顶上塑了一个钩子,方便在雨季用藤条吊起来;看着不重,六只玄武就能拖动,借着下坡的地势一路运至山脚。 山脚下清理出一块土色稍浅淡的空地,已经安置了许多屋子,许多玄武在其中钻进钻出,这里俨然已经形成一个小村落了。 越凉看得瞠目结舌,你们灵力低微,也能这么快就做出房子吗? 以前六翼神常来突袭的时候,就经常有房子坏掉,我们已经习惯了。只要知道方法,建这些房子没有问题的。小玄兽把他的话当成了夸奖,高兴道,长老们在山顶造房子,祖神要去看看吗? 越凉哼哼两声,兴致勃勃道,我当然要上去看一看。 所有玄武都吓了一跳,舜苍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惊喜道,祖神,你回来了! 担心你们是否安好,倒让我放心了。 越凉笑了笑,身子晃到冶炼炉边,好奇地问,这是在做房子呢,真厉害啊,是不是每户都发一间屋子? 看着很不错,祖神也想要一间。 但祖神怎么会让小辈们来帮自己搭房子呢?越凉自有计划。 舜苍斟酌了一下,与众长老们商议过,才向越凉询问道,祖神,大家都想把拜神殿再重新建起来,可以稍稍修改一下神殿里的格局,祖神看看需要改哪里吗? 越凉一摆手,不必担心我,你们只管把大家的屋子都建好,先住进去。祖神这儿会法术呢,要建什么暂时保密,总之你别管。 他仿佛家中一个不听话的老人,舜苍摸摸头,虽然不明白祖神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将这事搁置了下来,暂且不去管拜神殿的事。 越凉瞧着这满山精力旺盛的小玄武,心情愈发舒畅。 像这样生气勃勃的多好,前世覆灭的惨状他是不想再看一次了,无论境遇有多糟糕,一定要努力活下去才是。 毕竟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希望,才会有盼头。 . 海底千窟洞中,太炀拦住了东秦。 孤请问,先生可有何种能治失忆的妙方? 东秦神色间闪过一丝茫然,却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为越凉殿下吧。 太炀点点头,孤曾往愿神那处寻求,却被告知交易只能做一次,因而无法换回他的回忆。原想着,或许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什么都不记得,就没有负担,多好。 可早先发生的事令孤看清,他不可能一直是这样,终究会弄懂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世又是如何覆灭的。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2) 忘或不忘,孤觉得,应当由他自己决定。 他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此时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便开诚得甚至有些脆弱。 东秦沉吟良久,问,帝君,恕我冒昧,当年在混战尚未开始前,是越凉殿下他? 太炀点头,是,但孤二人自有苦衷。 我明白的,既然这样,我会试着帮帝君寻来奇药。东秦想到某些事,笑容里多了一分苦涩,只是,除了愿巫那里,我确实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回溯记忆。 太炀看了看他,便大致猜了出来,你用你的青羽去换了记忆。你可知青羽一旦拔光,便再无可能变成凤凰? 东秦笑了笑,如帝君所说,忘或不忘,应当由我自己决定。我既做此决定,就不后悔。 他顿了顿,又道,帝君既有此意,我无法妄加干涉,只是希望帝君转告殿下,有的时候,想不起来当真比想起来要幸福。 莫要像我如今这般,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这两位当年分分合合,闹得四海八荒人尽皆知,却就是互相离不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有的东西顽固得很,就算尘世覆灭了一次,依然根植于心,把一颗痴心缠得死紧。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局面混乱,所以每个人都是有对有错的,不过都不重要了,毕竟已经重生在新世界。 重要的是老公孩子热炕头!⊙▽⊙ 目标:有房有坐骑有老公(进度:1/3) 第44章 梅花和王八 在东秦的石洞里住了五天,太炀终于能平稳走动而不牵扯伤口了,越凉于是将他带回陆上。 玄武族的新村子已经建好一大半了,依旧按照原来的布局,就建在山脚下,只是中间留出的那方大空地看着着实有些突兀。 舜苍解释说那块空地属于神殿,但因为祖神要自己来,所以没有玄武敢动。 越凉比比划划,将前边很大一部分都划了出去,这里我不要,你们商量着看建个什么样的屋子好,这里以后就留给你找玄武谈话,处理族中的事物。 你的屋子若还没建好,干脆在这旁边再辟一间算了,也省得来回走跑。 族里有时会起争执,一群小玄武就站在中央空地上叽叽喳喳地吵,看着颇不雅观,还是进屋里,双方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地吵好一点。 舜苍同意了,越凉于是心安理得地开始规划起自己的地盘。 他伸一根手指,在沙土上画出自己心中的布局,我想要一个二层的小阁楼,就像以前拜神殿的藤屋一样,但要小。最好能捏个飞檐什么的,现在大家的墙体都太单调了,弄些花纹吧,取我们君服上的那些旋纹就挺好。 边说边画,一间漂亮的小楼就出现在眼前。 太炀沉默地看着,发现小楼的轮廓愈来愈熟悉,正是他们前世在后殿东南角建的夏楼。 那时战事未发,他们恰有空闲,于是钻进楼里消磨了一个盛夏。 越凉画完了,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亮闪闪的。 他于是说,画得是挺好,还有没有要加的地方?孤觉得,或许在楼顶加一处阁间会好些。 越凉啊了一声,一锤掌心,对,这样我就可以钻上去睡觉了,就算不睡人,平日也能放些东西。 说完,就兴冲冲地挽起袖子,就是这样了。好,我们来干活儿吧! 太炀迟疑了片刻,摇头,孤不做,要做就用法术。 用法术做出来的房子没有味道!越凉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山上忙碌的小玄武们,你看,大家都是自己动手的呢,只有亲自劳作才能创造美满的生活! 那是因为他们没一个懂法术的,这也是玄武为何要修习术法的缘故。太炀把手一负,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动手,你先去和他们玩玩,遇到困难了再来找孤开法术。 越凉开始较劲了,哼哼道,阿郎好懒,待我建一座大阁楼给你看,这一点都不难。 帝君已经在小玄武搬来的石凳上端坐好了,似笑非笑道,那孤便等着瞧了。 . 越凉自己试着做了两次后,立刻就感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玄武都是用双爪惯了的,做起这些粗活,爪下很有分寸,屋子修得又漂亮又坚固,越凉一个用惯法术的,当真还比不上他们。 但他不愿轻易认输,帝君还看着呢,赌约才下一个时辰就认输了,老王八的威严何在。 在小玄武们的帮助下,越凉又试了一次,用黏土捏好形状,扔进冶炼炉里浸泡淬渣,过一会儿提上来,操作都很简单。 他没有如上上次那样弄反了门窗位置,也没有像上次忘记留门,只是在扔进炉子里时手滑了一下,巨大的屋子整个儿滑进去,滚烫的灵流四溅,呆在炉边的小玄武们哇哇嚷起来,四散奔逃。 越凉看着自己再次报废的屋子,摸摸头,哎,意外,意外哈。 舜苍战战兢兢地说,祖神,还是让我们来帮您吧。 老家伙被嫌弃了。 他只得退至一边,幽怨地看着小玄武们雕房子,浸淬渣,很快,一整座漂亮的黑色小屋子就制成了。 趁着淬渣未完全凝结透,将门窗抠出来,再将内里的泥坯打碎,冷却,就可以搬到山下去了。 越凉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身后是六只欢快拖着屋子的小玄武。 太炀依旧静静端坐在石椅上,身边趴了一群大中午打瞌睡的小玄武。 听到动静,于是睁开眼,问,你这房子是自己做的,还是央了小辈们? 一半一半吧。他监工,小辈们做,都不容易嘛。 越凉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太炀笑了笑,站起身,过来看了一会儿屋子,又看看周围,一片黑乎乎的,看着不景气,倒不如绘些花纹上去。 盐田边产一些赭红的细土,鹿神森林有石灰,二者相和制成颜料,并以毛毡涂抹墙上,可久不褪色。 这个建议立刻引发了一众玄武的兴趣,按照他给的方法,颜料很快就做了出来。 那么问题又来了,该画什么图案呢? 越凉拿着根石杵,在地上画起旋,我族以圆融为好,卷起来的云纹、草叶,山水都不错,是这么个画法啊对,还有卷云玄武纹。 一只小玄兽拎着块蘸满颜料的兽皮,思索一番,学着越凉的样子,在自己的屋子侧边画了一个卷草纹,又顺着纹路扩充出去,成一排,赭红的卷草好似火焰。 其他玄武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越凉想,造屋子不行,画画总会吧,自己从前是做帝君的,应当会点才艺才是。 他于是变回白色的小兽模样,四蹄都抹上颜料,使劲儿跳起,往房子的侧边拍去。 啪嗒啪嗒,蹄爪在石壁上点出碎花,最后将尾巴浸满颜料,像一支毛笔般潇洒地挥拍出树干,顿时,屋子的侧墙出现了一株梅花。 越凉小小两步跳开,以后腿站起,拍了拍爪子,颇为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嗯嗯,画得很像,飞溅的墨点潇洒而不失风雅,果然是只有他这样的神君才能画出来。 身后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揪住他的后颈将他提拎起来,孤就去看了两眼冶炼炉,你怎把墙弄得这般花里胡哨? 这样好看嘛,难道你不觉得吗?越凉小小一只,将自己弄得浑身都是赭红染料,像一头小小的花奶牛。 他奋力伸蹬着四肢,目光敏锐地发现太炀的脸就在跟前,忽然起了玩心,嘿嘿笑着,挥起沾满颜料的尾巴,朝太炀的脸呼了一下。 看招! 太炀皱紧了眉,下意识拉开距离,不曾想把他怼到了墙上,墙面于是出现了一个四肢张开的玄兽印子,就印在梅树旁边。吓了一跳,赶紧把越凉拢进怀里,仔细观察这小玄兽的状态。 阿凉,可有大碍?他担忧地问。 你居然拍我!越凉气得哇哇叫,整只玄兽都扭动起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把我当刷子用! 太炀将他抱严实了,好声好气哄着,无奈地为自己辩解,分明是你先动手的,孤下意识一挡,谁知你就上墙了。 墙上的那个玄兽印子太显眼了,越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气哼哼道,兽皮在哪里,我要把它遮起来。 没有兽皮,都烧光了,仅剩用来画图的这些,还是最近打猎弄到的。 越凉快气死了,印子将他整张圆嘟嘟的惊惶脸都印了出来,吃得颇好,连变小后的爪蹄都显得胖乎乎的,这么一印上去倒真像一只小王八,一点也没有神威玄武的模样。 这个地方玄武来来往往的,被他们看见祖神这副模样,怎么可以! 太丢脸了! 他足足膈应了两天,最开始的半天还试图用东西遮一下,后来就就自暴自弃了,颓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太炀在新居里坐着,看他哼哼唧唧地走过去,忍不住笑了一下,立刻又引来一阵怒骂,赶紧连声讨饶。 玄武族的新村落,就在这样一片鸡飞狗跳之中建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想不出小剧场.jpg 第45章 玄武族的灾后重建 新居总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建好,等到所有玄武和六翼神都能住进去时,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 由于烟灰一直笼罩在极北上空,数日不散,阳光照不进来,是以地上温度低了许多,清早起来劳作时,屋子的墙挂满白霜,正午才融化。 玄武们蜷缩着身子,睡在冰冷的石屋里,鳞甲被冻得好似寒冰,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越凉在焚烧殆尽的林子里走了好些天,低头仔细搜索,一直在寻找某件东西。 他依稀记得人族似乎有种方法,可以将半焚烧的木头制成燃料,问了太炀,知道这种东西叫木炭,是在木段烧到一定程度后封闭起来,用余热熘出水和木油,最后得到可以长久燃烧的燃料。 太炀说曾经人族远赴东原征讨青龙族,耗到最后没了粮草,于是砍尽青龙的森林用以做木炭,并借此灵火烧毁青龙城,致使青龙成为四相中第一个被灭的神族。 这都是前话暂且不说,但由此,帝君也生出些想法,觉得巨木水泽里或许剩下很多木炭。 越凉于是拎了把小锄镰,每天把变成黑龙的太炀往身上一挂,就跑到水泽的灰烬上寻找。 巨木和藤蔓的灰烧了足有四个人身的高度,满满当当堆积在原来的低洼处,走在上面要十分小心,速度快了一只脚就会陷进去,动作太重也不行,更不能多动作,当真算得上步履维艰。 越凉很聪明,在靴子上绑了两块薄而宽的淬渣石板,像鸭子的脚蹼一样宽大,于是就能在灰面上自如地行走。 灰烬多而松也有好处,轻易就能找到木炭的位置。 拿着锄镰敲敲捅捅,遇着硬的地方,使点劲儿怼下去,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多半就是质量很好的木炭;听到笃笃的动静,就证明下面还有被草木灰保存完好的断木,可以用,赶紧挖出一个坑做标记,再通知小玄武们来拽。 从灰烬里拽木炭和原木要花巨大的功夫,走在软绵绵的灰上根本没办法用劲,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一定能拽出一段。 最后,还得靠留在族里的六翼神飞到半空,用比玄武大数倍的蛮力强行扒拉出来。 这么辛苦了好一段时间,玄武族和六翼神终于攒够燃料,夜晚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 新居建成,除却冻死的风险,食物也是个问题。 以前玄武族食物充沛,用匀出来的食物供给六翼神,两族还能和平相处。 现在大家都是被吊在饿死线上的蚂蚱,许多玄武不由得再次有了戒心,生怕哪天六翼神饿惨了,会反悔吃掉玄武。 毕竟大家都住得很近,六翼神要搞突袭,实在太容易了。 为此,舜苍特地去找阿撒兹勒谈了一次。 阿撒兹勒认真地说,族长,吾可以压制他们一段时间,却并非长久之计,趁如今矿山还有余粮,赶紧找猎物才算正事。 舜苍想了想,便想通了这个道理。 这些六翼神之所以会倒向玄武族,是因为有稳定的食物来源,食物就是契约的保证,恶魔终究是趋利的。 阿撒兹勒说得很对,如果要稳住当前的和平,就得马上解决食物问题。 舜苍把族里的四个长老都叫了过来,缓缓开口道,现在族里的存粮不多,我们得想想怎么弄到吃的。 有长老说,去问问祖神吧,祖神肯定有办法的。 祖神这些天太累了,不能什么事都依靠祖神,我们也必须努力生存才行。舜苍说,万一某天祖神要离开部落,我们什么都不会,就完了。 乌髓也在想这件事情,认真思考过后,对大家说,上回祖神在海边找到了叫藤壶 的食物,可以采摘回来,还有初雪之前古山会稍稍降下来,到时候我带大家上废墟神殿去,弄些花藤回来做团子。 惊蛰不同意,古山会降下来,但还是太高了,太危险,我们还是考虑其他吧。我记得祖神曾说过海边退潮时会有鱼群被冲上岸来,现在恰是时节之末,每天去找,说不定还能抓到鱼。 还有东边的鹿神森林,森林过去是溪谷,有野鸡和兔子可以抓。 再往西去一些也可以,火烧平原后猎物都跑到西边裂谷去了,我们辛苦一点布设陷阱,总能抓到的。 这么一说,虽然经历了火灾,玄武族还是有很大希望能恢复元气的,舜苍点了点头,觉得大家的建议都很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玄武族只有一百多只玄武,除却小幺幺和留驻村里的玄武,剩下的也不过七十几只,这么多事情根本不能同时完成。 但玄武族辛苦求生这么多年,也锻炼出了旺盛的精力,许多情况下只要吃饱了,可以一整天干活儿都不觉得累,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在忙碌。 舜苍咬咬牙,还是将这些任务都分派下去,让能劳作的玄武分成好几队,轮流进行采摘捕猎。 好在或许是上天眷顾,玄武们第一天出去的时候就撞了大运,岸边被冲上来几条约六尺的大鱼,弄回族里,正巧能顶一天的口粮。 这还不算完,在东边的溪谷,有小玄武发现了一些岩羊,用石头甩掷过去,正好砸断羊腿,又得几匹猎物。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3) 过了两天,西边也传来好消息,说前天布下的陷阱抓住了一头夔牛,很壮很蛮,让大家都去帮忙抓牛。 越凉为找炭昏天黑地地忙活好些时日,待回过头来才发现,族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东西吃了。 两只小玄武给他送来了羊肉,他正好抓住小辈,问,这么多猎物,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抓来的呀,大家都很辛苦,但为了过冬,辛苦就是值得的。那只小玄兽笑了笑,犬牙尖尖的,祖神,我们很拼命呢。 越凉心疼小辈,受了羊肉,又说明天和打猎的玄武一起出去看看,尽量再多弄些吃的。 . 他拎着肉,关了门,转身回到屋内,随手挂在炉子边。 任前世随便一个认识他们的人来瞧瞧,没人会相信这间屋子是两个帝君现在住的地方。 因为建造材料用的是淬渣,屋子的每一个面都是黑黝黝的,越凉觉得不好看,取了灰色的细土弄成染料,将四壁都刷上一遍,才显得没有那么阴沉。 屋子里几乎什么也没有,有一个大小适中的火塘,里头燃着炭,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墙上捏了一个半月形的长通道,口对准了火塘,用以散烟,火塘上支着块石板,需要烤些什么的时候就用它。 一楼还有几张粗制的石凳,靠在墙边的工具,墙上用石钉固定了一些羽毛、彩贝、兽角,都是越凉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除了钉着好看,并无其他用处。 二楼就弄得细致些,毕竟是睡觉的地方,舒适是最好。有张不宽的石板床,是越凉卸了从前他们躺的那口石棺,展开四壁拼凑而成,四扇石板展开后再拼竟严丝合缝,可见前世匠人的天工。 石板上就是些稀罕物了,以最软的地毯海绵做底,上头铺了张蛟皮,将床垫得柔软,又取了张削薄的皮子摔打数次,直至柔软得好似棉织物后,便用来充做被褥。 这些全是越凉从东秦那里搞到的,当初借住在东秦的洞穴,他就是用这些东西铺的床,厉害的是像这些纯手工做出的东西,他还有很多。 由此不难看出,灭世以前东秦应当是个极为讲究且懂生活的人。 越凉佩服得五体投地,随后要走了东秦多余的褥子和被子,条件是帮他看着点儿藏离,藏离要入海的时候提前告知一声,他好先躲藏起来。 这两个人只顾着躲猫猫,倒让中间人的越凉占了些便宜。 二楼也有个稍小的火塘,旁边还有只小桶,夜里越凉会从楼下装几块没烧完的炭提上来,放进火塘里,这样就能使二楼也是暖烘烘的。 其实他夜里压根儿不觉得冷,首先他的身体正在恢复,灵力也慢慢回来了,能扛冻,再则他还有张软软的皮被子。 最重要的是,晚上抱着帝君睡觉一点也不会觉得冷,帝君是修火行的,整只武兽热得好比一团火,变回龙形还有长鬃,虽然略微粗糙,扎得脸痒痒,可是当真很暖和。 太炀有个习惯,晚上快睡觉时会变成小黑龙在火塘旁边待一会儿,烤得身子暖和了,就上楼钻进被子里安静躺着,令整个被窝充满未散的热意。 越凉不知道这种行为在人族被称为暖被窝,只觉得很感动,每天晚上钻被窝也钻得更勤快了。 今夜亦是如此,当他拎着羊肉回屋随手挂在火塘边时,太炀正伏在一旁,像只安静的猫。 看到他进来,稍稍仰起头,阿凉,何处来此肉食? 小家伙们拿过来的,当真是有心了。 越凉长吁一气,靠着他坐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 过了一会儿,越凉凝视着火光,开口问道,阿郎,若是我们没做好过冬的准备,该怎么办呢? 太炀没有隐瞒,简赅道,会有冻死、饿死,无可避免。 我知道,但我好像有点接受不来。 越凉收回神思,有些依赖地靠在了太炀身上,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累,我无论如何不能放手的,这些都是很好的小辈,我不放心。 太炀凑过去,在他脸侧若有似无地亲了一下,那便不放手,做你最想做的事,尽最大的力。 越凉担忧地问,你说我们能过好这个冬吗? 我们已经过了很多个冬。太炀并不觉得困难,亲昵地垂下脑袋,拱进他的颈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追文的小伙伴pwq 第46章 鲲鲲鱼子汤 一个清凉的早晨,有人敲响了屋子的门,越凉睡眼惺忪地下楼,打开,便看到白獠拎着一只奇特的兽崽站在屋外。 玄武,多谢你们的照顾,我要走了。他将手里的小黑狗塞给越凉,这是祸斗的幼崽,你留着入药,或是养大了取皮子下来制衣都很好,就当做是我的报恩了。冬季将至,我不能一直呆在极北,这里太冷了。 越凉接过那只小狗,软乎乎的,身上还没有邪火,十分脆弱,应当是引起火灾的那只祸斗的幼崽。 罪不及幼兽,如果能教会这只小家伙控制力量,不轻易放火,便可留它一条命。 越凉接纳了小祸斗,又客气地挽留道,再多待两天吧,过两天是玄武族的燔荒祭神节,会举办得热闹一点,玩尽兴了再走也不迟。 白獠摇摇头,笑了一下,不了,我带了很多东西,不方便,何况我也想尽快赶回去。 他用同样的话回绝了舜苍,就将行囊袋子往肩上一甩,悠哉悠哉地朝西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平原的另一端,看不见了。 一大一小两只王八站在山顶上,目送这只帮过玄武族的白虎离开。 舜苍抖了抖耳朵,叹气道,唉,一开始大家都挺害怕他的,但是相处下来,就发现他其实是只还不错的老虎。巴尔来抓我们的时候,他还出手相助了。 越凉道:他和玄武族有共同可图之利处,所以才会选择帮我们。如果我们像从前那般羸弱,他或许会站在巴尔那边。 所以现在能有保住自己一条命的底气,全靠玄武们披星戴月的劳作和积累,才攒下来谈判的筹码。 如今族里的气氛非常好,每只玄武都充满了干劲,抓住秋天的尾巴,从远方未焚毁的土地上猎来食物,用盐和灵流风干好,存到屋子底下的地窖里,以求能撑过整个冬天。 越凉觉得过完这一个冬季,玄武族说不定会蜕变成一个崭新的模样,想想也挺期待的。 . 当第一场轻如棉絮的雪落下时,极北的冬季正式降临了。 大荒的天上有十只金乌,每岁的这个时候都会飞聚到中部大陆上空,陷入沉眠,时间达六个月之久。在这期间,除却中部依旧有光、东边能感受到一点点夕阳般的余热外,其余三个方位皆陷入永夜之中。 南边是羽族的聚落,有神鸟凤凰与朱雀,篝火彻夜燃烧,是以不会感觉到寒冷;西边的大漠和荒地之中藏有火山,亦无所谓夜寒。 真正饱受寒气侵袭的只有极北而已。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北海结冰之后会来很多蛟群,玄武族就狩猎它们,用鳞皮制衣服,龙鬃织渔网。那时候世界很宽阔,大家在冰面上追猎,头顶都是满天满眼的星河,是吗? 越凉用棍子翻弄火塘里未燃尽的炭,一边同太炀闲话着,颇有些自得道,这几天我记起来了很多事情,有关从前的大荒的。 还记得有一只小武兽,同父神君父走散了,独自落在冰原上,好可怜哦。 太炀闭着眼,沉稳地伏在火塘边烤暖,随口就回道,也不知是谁贪吃那两口鱼子,后蹄被冰面冻住,若不是我恰好路过救了他,就冻死了。 越凉嘿嘿笑了两声,鱼子真好吃,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那种鱼子是鲲的鱼子,鲲在北海里越长越大,比爻鱼大多了,化为鹏后更是奇大无比,但在需要繁育的阶段,鲲也就只比普通的爻鱼大一点儿。 鲲的鱼子像颗小皮球,切开后里头会流出金色的汤,又甜又鲜,有股焗牛肉的香味儿。小鲲从里头游出来,飘飘悠悠的,带着细碎的金光,从空气游进海里,开始它们漫长的一生。 越凉盯上的是鱼子汤,不是里头的小鲲,当年他为了多尝两口鱼子汤就同部落走散了,后蹄还被冰面冻住,叫了很久没有人应答,当时都快绝望了。 没想到后来遇上了太炀,把他从冰面里□□,两只小兽吃了好几天鱼子,总算有玄武回来接他们了。 思及往事,他忍不住咂了咂嘴,哎,阿郎,你说若我们今年运气好,是不是还能再吃一次?我记得鲲群每回产子的地方都不一样,而且是九年产一回。 啊,鱼子汤真是美味啊。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难得与他达成了一致意见,确是美味,孤也想再尝一次。 他登时兴奋起来,一丢手中的棍子,捧住太炀的脸,眼睛放光,是吧是吧,儿时的回忆。我们去北海之上看看?最好能做些什么把鲲引来,试一下嘛! . 太炀就依了他。 二人出门,太炀变回可供骑乘的黑龙大小,载上越凉腾空而起,不消片刻就飞至北海上空。 近海处有一些小玄武正在协力捉鱼,玄武的水性很好,不需要船,变回原形后可以在水底呆很久,几乎就是为水而生的神兽。 他们架好了网,又把另一片区域的网收回来,拖到岸上,越凉从空中望下去,看到他们拖上来黑乎乎的一大团渔网,里头全是鱼。 小家伙们不错啊,至少祖神不在,也饿不死了。他笑道,想起好几个月前这些小辈们还连网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已经能熟练地用网捕鱼了。 族里现在大半食物都是出海捕鱼弄来的呢。 又飞得远了一些,在离海岸线不远处的地方,老爻鱼正在打瞌睡,听到太炀飞过来的风声,也只是动了动通气孔。 爻鱼背后,是广阔无边的北海。 越凉曾一度以为北海宽阔不着边际,也曾经觉得世界太大了,大得无论是神族,妖兽,还是人,都没有办法填满尘世,众生短暂而渺小,只是大荒打的一个哈欠。 后来陆上的生灵多了,才知道尘世是一个圆,极北的尽头是极南;山川湖海装不下所有的族群,要争抢;即便命寿短暂,偶尔孤单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漫长。 大荒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他越凉活了几十万年也还没看明白,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珍惜身旁的人,不去想那么多了。 二人凭着模糊的记忆,来到距岸边约一千里的地方,穿过浓浓云层飞底至海面。 北海的水深得近乎黑色,海风很大,巨浪轮次掀起,越凉得凑近太炀的耳边喊,才能令对方听到。 阿郎,借一点灵力,我看看底下都有些什么!他扯着嗓子喊道。 太炀浮在半空,依言将龙须往后伸,缠住他的手腕,登时有一股温暖的灵流自腕间灵穴处传来,不多时就遍及全身。 越凉心底乐呵呵的,双手掐了诀,闭目凝神,很快就将神识撒落到整片海域中,搜寻着每个角落。 海底似乎很正常,没有发现鲲的踪迹,但鱼群很多,往东三十里过去有一处海底温泉,热水不断翻涌出来,致使水温更暖和一些。 越凉觉得鲲有很大可能会来,就算撞不见鲲,这么暖和的水温也会吸引一大堆鱼群,到时候玄武族可以来这里捕鱼。 他先记下了这块区域的大致方位,又进行了一番探查。 正准备返回时,却发现远方大概六百里,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靠了过来,游动太频繁了,无法分辨是个什么异兽,只知道是条很大的鱼。 他咦了一声,是爻鱼吗?也不对啊,爻鱼不是早在夏季就已生产完毕,回到北海深处了吗? 几乎同时,他又察觉到他们后方有个更大的黑影缓缓追了上来,体型大得吓人,竟堪比岸边的爻鱼了。 一下子被两只不明怪物包夹,越凉登时有点紧张,阿郎,有东西过来了。 太炀淡淡地往水下投去一眼,在思考这么大的猎物究竟能不能吃,好不好吃。 一般长得太大的都不好吃,希望这怪物有点儿眼力见,别来招惹他们,这样就不用动手捉鱼了。 后方那个黑影似乎没有攻击性,缓慢地靠了过来,在二人下方稍一停顿,浮出水面,露.出两只溜溜的大眼睛。 殿下。 越凉无奈地皱起眉,是你啊,怎么过来了? 我在睡觉,隐约听到殿下出海,就跟过来了。爻鱼仰起头,朝越凉友好地晃了晃嘴边的须。 最近天气变冷,北海不太平,会有很大很大的鱼过来,殿下还是呆在陆上吧。 越凉顿时来了兴趣,是鲲吗? 爻鱼摇摇头,我不知道,它们很神秘的,还长得很大,我从来不敢靠近。 比爻鱼长得还大,在越凉的认知里,就没几条鱼能做到了。 这么一想,鱼子汤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越凉信心十足。 二人一鱼正说着话,没注意到离他们不远处,海面映出一个清晰的黑影轮廓,静静浮在水中。 过了一会儿,这黑影逐渐沉下去,没有惊扰到他们,再次消失在广阔的北海之中。 . 玄武族正式安定下来以后,又忙着筹备食物,为一年一次的燔荒祭做准备。 燔荒祭是玄武族的大节之一,目的是庆祝冬神降临,为永夜里的众生祈福,做完燔荒祭,意味着节气上的冬天正式来临。 越凉特别喜欢过燔荒祭,不仅因为热闹,因为有好吃好喝的,可以不用处理族事,快乐地玩整整两天,还因为这是一个求偶的节日。 没错啦,他最喜欢看热闹啦。 作者有话要说:  祝高考的宝宝们顺利!(虽然我觉得高考的宝们都没时间看文,不过没事hhhhh) 这条作话有效期持续到今年下半年吧,来点实在的! 如果你是刚考完高考,实现了自己梦想的宝宝,又碰巧在读我的文的话,后台私我你的录取通知书,我给你任意加更,专栏里无论已完成还是未完成的文都可以。 我希望尽我所能,让你的这个夏天更快乐一点,锦上多添花⊙▽⊙ 第47章 筹备燔荒祭 在前世的大荒,并不只有玄武一族过燔荒祭。 当时的祭祀场所设在中部大泽,一到燔荒祭,各族都会往中部赶,无论两族是否正处于争斗中,在这一天都要放下武器,虔诚敬谢皇天后土,接连祭祀八天九夜才会散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4) 但到了现在,大荒经历一场覆灭,所剩的前世遗迹几乎没有,大抵只有侥幸活下来的玄武族还记得燔荒祭了。 历经数万年之久,祭祀早已换作一番模样,甚至连这个特定称谓的发音都变得模糊不清,越凉使劲分辨了好一会儿舜苍的话,才明白对方说的是燔荒祭,不由得喜从中来。 我这才醒来没多久,早不知燔荒祭如今怎么做了,要干些什么?越凉兴奋地问,要排祭祀的舞吗? 舜苍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早先是有祭祀的,除却祭祀天地外,大家还要爬上废弃神殿,祭祀祖神呃,这个,当时您和帝君都躺在石棺里,大家不知拜了几万年了。如今祖神归来,自然是不好再拜的。 祖神现在是个活的,会满地乱跑的了,不是睡着的精神图腾,长老们这些天都在商量着是不是该换个先祖拜。 要存冬粮,打扫藤屋,找过冬的木柴,把村子里破损的地方都修一修,以前还要做藤果酒的,但现在水泽被烧光,实在酿不了了。舜苍掰着小爪子,细细数来。 越凉不乐意了,总觉得这些都是他们每天在做的事,燔荒祭是个热闹的祀会,应该做更好玩儿的事情。 舜苍想了想,记起来一件事。 族里好像很久没有开过篝火会了,祖神归族的时候弄过一次,当时成了很多对契侣。风雪将至,倒不如给大家创造一个契机,趁永夜降临前寻定了契侣,也好消遣永夜孤独。 怀着心思的年轻玄武总是不敢表白,需要一点点动力。 越凉十分愿意助这一臂之力,他乐得看小辈们谈感情的热闹,提出要下海捞许多贻贝回来,让燔荒祭晚上的篝火燃得更热烈一点。 . 捞贻贝是一件辛苦活儿,更何况越凉夸下了海口,会弄够全族玄武吃的分量,于是不得不花一整天时间来准备。 太炀被迫动作起来,虽然十分不情愿动手,但还是得拎着个网兜跟在越凉身后,做个没有感情的贻贝搬运工。 捡贻贝的地方依旧在虚妄海底,千窟洞的洞口。洞里住着东秦和一窝海妖,但那海妖自上回被帝君揍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越凉已经很久没见到海妖了。 东秦他亦未曾再见过,藏离特地跑来玄武部落问了几次,他都只能遗憾地说不知道东秦的下落,因为自那日他带着太炀离开洞穴,东秦就搬了家,不知藏到哪个洞窟里去了。 越凉这次下来也只是奔着捡贻贝而来,捡完就走,不想打扰救命恩人,在铺满贻贝的海滩上狂捡一气,专挑最大个儿的,又大又肥,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汤的那种。 他还存了点私心,为自己弄了一小兜彩色贝壳,打算回去做一支风铃。 捡完一网兜,他便往太炀背上搭,两边平衡放稳了,拍拍太炀的龙脊,笑道,帝君英明神武,今日竟被我使来做苦差,忍辱负重,当真叫我不忍心呐。 他摸了摸太炀的龙角,又哼哼,小人得志,我得志了。 太炀笑了笑,朝一块大岩石的方向示意,你在找的灰色贝壳,那里有两枚。 越凉啊了一声,赶紧奔过去,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举起来,透过光打量了一会儿,不由得心花怒放,太好了,找到两枚完美的。这个可以挂在卧房的窗边,阿郎你觉得呢? 他没等到回答,于是奇怪地往身后看去。 却见太炀盯着岩石,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东秦上神,别来无恙。 帝君折煞了,东秦愚钝,担不起帝君的一声上神。 岩石后面转过来一个人影,正是东秦。 他换了一件青色的羽衣,看着似青鸟腹羽,却不是由他原型的羽毛转化来,而是许多只青鸟的羽毛拼凑在一起,缝缝补补弄出的百衲衣。 越凉猜测或许对方和自己这只没壳的老王八一样,在末世时不得不舍弃掉自身的某些东西,以求苟存。 这么一想,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些同病相怜的相惜感来。 东秦肩扛一支木矛,矛头扎了两条鱼,看就是刚打猎回来,正好碰上在自家门口捡贻贝的二人,不太想打交道,于是藏在岩石后思考究竟要不要出来打声招呼。 不过既然帝君已经发现自己,就不可能假装石头了。 他走上前,看了看太炀的气色,笑道,帝君果然厉害,咒术反噬的伤才几日就恢复了过来,如今瞧着气色大好,已经痊愈了。 太炀点点头,前些日子多谢你照顾。 越凉一直惦念着这份恩情,想到正好自己的部族里要过祀日,便热情邀请道,东秦,你要不要来玄武族玩一天?过几日就是燔荒祭,我们正在筹备祀典,倒是会很热闹的。 东秦明显记得这个从前世遗存下来的上古遗风,啊呀一声,笑了笑,神情有些怀念。 燔荒祭啊,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好像自从塌缩至这新尘世的大荒就再没听说过,如今一提,当真有点想念那般热闹的情景了。 他有些动摇,但思及藏离也在陆上,且与玄武族私交甚密,不由多留了两个心眼,试探着问越凉,藏离我是说鹿神他,也会去吗? 越凉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昨天我特地去寻了他一趟,他上回抵御山火时受的伤还没养好,灵气大受损耗,这些天都没离开森林。 不过他答应我了,燔荒祭的晚上会来看看。 他知道这两人之间仍有芥蒂,是以毫无隐瞒,正当他觉得东秦会拒绝时,东秦却允了。 好吧,我会悄悄去看上一眼,只是希望殿下替我守着口风,就当我从未到过玄武族。我只是想去看看燔荒祭的篝火。毕竟万年了,那抹热闹当真是让他想念得很。 . 越凉拖着两个沉重的网兜,吭哧吭哧跟在太炀身后上了岸。 一面还絮叨着,阿郎,我以为东秦不会答应的,但他现在点头了,所以我们该如何招待他? 毕竟算是救命恩人呢,礼遇之类的,总得做得隆重一点吧。 太炀拎了四个兜,语气却依旧沉稳,他既言不想惊动众人,不必管他,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阿凉便随他去好了。 越凉知道东秦肯定是怕与藏离碰面,所以才需要藏起来,他自己也不好多干涉两人之间的事,想了想,决定燔荒祭当晚找个借口,将藏离留在身侧,这样东秦看到了就能轻松避开。 平原早已烧光,原本在海崖与平原之间还隔着一片广阔的树林,现在没了遮挡,一眼就能看到下方平原上玄武族的小村庄。 一座座淬渣铸成的圆顶小屋子,聚拢成一群,期间修筑了许多弯弯曲曲的道路,村子外用石块垒了一圈矮墙,怎么看都有点儿占地为营的意思了。 瞧着有些规模,说不定日后还能发展成寨子、城邦,越来越大,住的玄武也越来越多,变成前世的模样了。 越凉挽着衣袖和裤脚,一副刚出海归来的渔夫模样,脑海中却构思着自己的玄武盛世,忍不住去闹太炀,哎,阿郎,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在爬起来,重新执掌极北? 太炀现在依着他陪他干活儿,出门已经不穿那件绣纹君服外衫了,中衣随意扎起箭袖,下摆折了一角,掀起固定在腰间,看起来像是出门打猎的王公装束,干净利落又俊朗。 他瞧了眼越凉拖拽的架势,把对方的网兜接过来,顺手搭在肩上,一面寻常道,以现在大荒的发展来看,你若想一统大大荒也未尝不可,随孤一路打下去便是了。中原水土更富灵气,去了对你的旧伤有好处。 他说得平淡,越凉却听得心里一惊,慌忙摆手,算了吧,我可不想再打仗了,打仗一点儿都不好。 帝君估计就是随口说说,真要操持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越凉便也没认真细究这件事,三言两语间又翻过篇去。 还没回到族里,离村口二三里时,就有眼睛好的小玄武发现祖神回来了,出来帮忙提鱼获,一小撮浩浩荡荡的,像勤奋的小蚂蚁。 有了帮手,贻贝很快就都运回族里,祖神越凉兑现了他的承诺。 族里这些天已经修缮得很好了,一切都是崭新的,小路宽敞平整,各支工队秩序井然,中央广场上已然搭起巨大的篝火堆,为燔荒祭的篝火会做准备。 小玄武们不辞辛劳,特地跑了很远,到东边未被焚毁的森林里寻找原木和藤蔓,用以搭建祭祀的神台;还认真准备了上好的祀品,虽然最后都是要吃掉的。 昏天黑地忙了好一段时间,直到燔荒祭前一天,玄武族才真正放下心来,全族投入到祭典中来。 . 燔荒祭的前一天,按照族规,舜苍要带着玄武们抬祭品,到涧渊包拢的古山脚下叩拜先祖。 由于古山只会在每年春季时才因潮水缘故降落下来,其余时候都高耸入云,姑且不论现在已是入冬,巨木水泽被焚毁了,玄武也没了可以借势攀登的桥,只能在山脚尽尽意思就算完事儿。 但越凉会飞,或者说仗着自己的契侣会飞,就想飞到古山顶上看一看。 最初的时候他便是在山顶的废弃神殿里醒来,如今一切安顿了,不由得有些好奇当初刚醒来的自己是怎样一个状态。 第48章 故地重游 山顶笼罩在一片安详的雾霭之中,云气层叠,隐约能看到废弃神殿的一角。 太炀载着越凉,飞上高高的山,落在神殿跟前。 最初刚苏醒时,正巧碰上六翼神追杀玄武族,越凉忙着护短,是以没有时间打量这座神殿。 待到归族之后,一切稍微安定,太炀也醒了,他再想回山上看看,却发现山已经升高,凭脚力完全爬不上来,于是只得作罢。 这座倒塌的神殿,连同岁月一起,逐渐被遗忘了。 越凉望着满墙满顶的凌霄花,透过花蕊间逸出的星点橘光,看到石柱上的鎏金已然黯淡,图腾磨损严重,地砖残缺,巨大的裂缝间生着厚厚的青苔,墨绿墨绿的,底下有小虫爬过。 这座神殿似乎不该是这幅模样,他呆呆地望着,依稀能辨认出其中的一些细节,至少与他痛痒残破的记忆能对上。 物是人非,越凉以为自己会很感慨,又或者心酸,但当他真正站到废墟前,却只余一片茫然,意识和心里都是空荡荡的。 太炀走到他身边,仔细端详起周围的环境,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声鸟鸣,或是某种异兽的咕咕声。 越凉环顾一周,才转向太炀,神情疑惑而懵懂,阿郎,我一点都联系不起来,这是前世的玄武大殿吗? 太炀点了点头;是,只可惜塌了太多,孤也无法认全。你且随孤来。 他携了越凉,穿过大开的殿门进入殿内,就站在大殿的中央。 从这里瞧过去,西侧是录官席,东侧是将军席,中央置一副天载椅,但后来你说椅子硌得慌,命人换成了龙榻。放眼当时四海八荒,躺着处理朝事的帝君,阿凉还是头一位。 这个作风确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越凉忍不住笑了。 他拉住太炀的手,指着东北角一大堆倒塌的图腾石柱,问:这些又是什么?我瞧着下边好像陷进去一块方的,不像是被屋顶砸出的凹痕。 太炀说:那里是御兽的席榻,这方陷处底下应当铺满北海寒冰,上头再置一桑木的大台,专供你养的那赤鬃狮歇息。 将坐骑放进殿内小憩,且如此舍得费工夫的,阿凉又是头一位。 越凉的脸皮这下绷不住了,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从前这么招摇啊? 放眼整个极北数你最大,便是看不过也无人敢有异议。 太炀将手负在身后,谈及这些往事,他依旧波澜不惊,孤为了你那御兽台,不知驳回多少折子。 玄武族有族规,族长必须是一对玄武,且唤朝议事时两位都要在场,由此保证行事无偏颇。 越凉猜自己上朝的时候肯定就光顾着玩了,要么听听极北各处报上来的轶事,正经族事都推给太炀处理,活得像个假的帝君,先祖们定族规的时候肯定没想到后辈会出他这么一个没出息的,批个折子还要契侣帮忙。 一问,果真如此。 太炀说起这事,罕见地带上了些无奈,往往折子还未批复完,阿凉就吵着要去玩马球,怎么劝都劝不住。辅朝长老使个脸色,阿凉便耍赖皮,孤夹在其中,实在没辙。 帝君像是说起兴了,沉浸在回忆里,把往事桩桩丢出来。他分明没有故作渲染,越凉听着却觉得有趣极了,每一件都能引起感受共鸣。 废弃神殿里隐隐传来两人的交谈,不时有轻笑声传来,周围静悄悄的,植被茂密葱郁。 往昔犹在眼前,看着如今这间倒塌的大殿,说不难过是假的,然而悲伤之外,却还有一股踏实的温暖,从被遗忘的记忆深处涌来,让他身处何处都不觉得孤单。 越凉后来有认真思考过,觉得这种状态大抵就是释然。 . 祭祀是不需要祖神亲自来的,族里长老们会操持;燔荒祭晚上的欢宴也不用操心,舜苍早就让小玄武做好准备了。 但祖神们还有另外一个特殊的责任,必须由祖神们来完成的。 越凉正坐在篝火边的高台上,盯着火里的羊肉垂涎三尺,就听到有小玄武弱弱地唤了自己一声。 他于是转过头,发现一对小玄武互相拉着爪子,后蹄立起,站在他跟前,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和太炀。 小武兽大胆一点,率先开口了,十分乖巧道:祖神,我们决定要结契啦,请祖神赐福。 越凉叼着羊排,眨了眨眼,神情浮现出一丝茫然,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登时头都大了。 他居然把这个习俗也忘掉了! 玄武族自古有俗,在燔荒祭前后结契的玄武们可以向祭上最德高望重的神君请福,神君会以承福的信物相赠,与人族成亲前要向长辈问安的习俗大抵类似。 也不怪越凉忘掉了,在他的印象里,前世最后一次过燔荒祭时自己明明还是请福的那个,一觉起来就变成赐福的了! 他正急得抓耳挠腮时,只见太炀从袖间取出两条系着彩贝的花藤,并在一起组成扣状,似是一副简易的藤结扣。 良缘不易,你二者切要相依相守,莫失莫忘。孤于此请福于先上,赐佑与尔等,愿永结同好,生世不离。 他把花藤结成的绳扣一分为二,赠给了两只小玄武。 越凉惊呆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5) 两只小玄武惊喜万分,连连道谢:多谢祖神赐福,祖神体康万安! 待他们走远,越凉立刻滚爬过来,追问:阿郎,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做的这些! 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自己悄悄做手艺,却不叫他! 藤结真好看,越凉凉也想要一对。 太炀淡定地呷了口兰茶,这才解释:没有背着你,孤现做的。 越凉随意捏出一段花藤,十分好奇,怎么做的,你教教我,教我嘛。 便是这样,从东头穿过来,十字扣,又连到这端太炀耐心地教着他,一点点来,慢慢用藤条打出一个复杂的结。 只有一个结,明显不是方才看到的那段藤结的模样,越凉又焦急地追问:然后呢?这就完了?怎么只有一颗,可方才你送给他们的那对,分明是以小结排成的系扣啊。 重复此法,直到将藤编完。太炀手指一挑,花藤受了法术,忽然自己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打起结,不过须臾之间就编成了一条藤扣,又一眨眼,一副象征永结的藤扣就做好了。 他将藤扣锁在越凉的小指上,孤也给你赐个福,好吃好睡,心想事成。 居然用法术,太敷衍了! 越凉一时也不管那么多了,又开始耍赖皮:不行!这是法术做的,不是你亲手做的,我不要。 太炀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翻腾的契侣,似笑非笑:你待如何? 你自己编一个,我就要。越凉四仰八叉地躺在他怀里,眼睛使劲往上看,亮亮的,闪着好奇的光芒。 一边磨赖道:我们交换,你送我一对藤扣,我送你一个别的什么,好不好? 他太想要啦。 太炀轻声笑了出来,眉眼柔和,手指曲起弹在他额间弹了一下,允了。 越凉眨眨眼,忽然发现帝君笑起来当真好看啊。 这人平时神情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笑起来就像春风似的,一刮过去,越凉的小草原开满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连载半天才憋七百字,摸鱼一个小时能写两千_(: 」)_ 我最近又有了一个新梗,不写憋得慌,就干脆先写下来存着了 第49章 燔荒祭篝火夜 太炀当真亲手编了一条藤扣,没有用法术,十分耗心。 他在深翠的花藤间嵌了一枚黑晶石作装饰,而后送给越凉,作为新的发带。 晶石里头融了一朵凌霄花,当头部移动时,发带还会飘出赤橙的碎光。 越凉喜欢极了,当场就把旧发带取下,换上新的发带。 篝火早已燃起,烧得快有一层楼那么高,空地上摆满食物,小玄武们几个结成一群,围在火边,喝最近酿出的贻贝酒,畅谈冬季遐想。 夜色渐深时,就有玄武开始围着篝火跳祭舞,足蹄踩着一种特定的步子绕圈。 加入的玄武越来越多时,大家不由自主就围成了一个小圈,很快又在外围形成第二个更大的圈,祭乐节奏欢快,鼓点隆隆,互有好感的玄兽和武兽悄悄朝着对方靠近。 燔荒祭时所有的玄武都可以围绕篝火跳舞,看不出是否结契,这样就给了害羞的小玄武机会,可以趁机蹭到爱慕的玄武身边去。 玄武族对待感情极其珍重,未说开前大部分都处于爱而不敢言的状态,连一个能互相独处的机会都倍觉珍惜。结了契的玄武就更大胆、更坦然一些,同时也敢光明正大地跑出去约会了。 越凉正同太炀胡闹时,就看到乌髓蹲坐在离群兽稍远的地方,似在等谁;过了一会儿,惊蛰衔着一支火把小跑过去,尾巴翘得高高的,得意到不行。两只兽互相嗅嗅,而后忽然玩耍追逐起来,往远处漆黑的山坡跑去。 他顿时酸了,也顾不得自己的祖神形象,闷头就往太炀怀里的钻,躺舒服了才感叹道:乌髓家的四个宝今晚要自己睡了。 太炀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安慰道:小辈都是爱玩的,这片区域已无猛兽,他们的安危大可放心。 不止是惊蛰他们,还有好多对契侣都跑出去约会了,今晚月亮很明,正适合说悄悄话。 越凉也想出去玩,他可想让太炀载着他去云上看月亮了,但是不行,今晚他是德高望重的祖神,要给孩子们赐福。 至少还得再呆一会儿,祖神才能去约会。 太炀就笑他:阿凉多大了,还是满心满脑想着玩儿。 越凉就扑上去,要抓他的龙角。 舜苍在这时走了过来,正好撞到祖神们打情骂俏的一幕,害羞地低下了头。 两人立刻分开,越凉咳了一声,问他:舜苍,有什么事吗? 舜苍低着头,戳了戳自己的爪子,那个,祖神,我想请您赐个福。 咦,你要结契了? 他慌忙澄清:不是不是,我打算留给自己用的,就当是讨个好彩吧,希望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 孩子羞得不行,越凉笑了笑,就不问了,免得舜苍不自在。与太炀商量一番,就给了他一个平安符。 这平安符是真管用的,里头藏了一个消厄咒,日后若遇到麻烦,可以帮舜苍挡掉一次致命伤。 符是越凉精心做的,挑了自己珍藏的一枚乌贝制成,里头法咒则是帝君亲自放入,效果拔群。 越凉随手牵出一段花藤,将平安符绑了,蹲下身,戴在舜苍的脖子上。 舜苍恭顺地低着头,似是想说什么,弱弱地问:那个,祖神,这个咒,我可以送给其他人么? 你要送给谁啊?越凉调整着花藤的长度,笑着问。 舜苍看了他一眼,又挪开目光,小声说:送给四宝,四宝身子弱,我担心他。 四宝那儿早有我给的护身符了,你不用担心。 越凉曲起手指,在他额前弹了一下,舜苍呀了一声,捂住脑门儿,不解地望着越凉。 越凉又笑着说:平安符是送给你的,别人不能拿去。不过,如果是你十分信任的人,想要把符送给他,我并无意见。 他朝舜苍眨了眨眼。 舜苍愣了许久,才低声谢过,捧着平安符离开。 越凉望着他的背影,问太炀道:阿郎,你从前暗悦我时,也是这副德行? 又胡言乱语。 我没有,肯定是你先追的我,我都记着呢。越凉勾了勾嘴角。 思及舜苍的事,他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得又问:你觉得六翼神可靠么? 太炀捧起陶盏饮了口贻贝酒,心情惬意,并不如越凉忧心忡忡。 他对小辈的契事丝毫不关心,不过既然阿凉问了,就认真想了想,觉得担心实在多余。 这一小撮六翼神暂时离不开玄武族,那个领头的六翼神瞧着也不聪明,只会直觉地逐利而走,翻不起什么波浪。舜苍小辈若喜欢,把他强留在族里便是了,正好也帮阿凉增添了干活的人手。 但若舜苍想认真,凭借阿撒兹勒那比木头还愚钝的心弦,倒有些难度的。 . 正玩在兴头上时,族里来了一位客人。 小玄武们认了出来,纷纷热情地打招呼:鹿神顺安。 你们祖神呢,怎的没见到他?藏离的蹄音有些沉重,脸色略显苍白。 他望了望四周,没有看到越凉的身影。 有小玄武热情地告诉他:祖神出去啦,方才帝君载着他往海上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藏离有些失望,但今夜是他来晚了,怨不得主人家。 正要离开时,却恰好遇见了舜苍。 舜苍十分惊喜,好容易客人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让人回去了呢,更何况鹿神曾经帮助过他们,这份恩情还不知道如何偿还呢。 热情的小玄武围住藏离,把他邀至上座,又端来最清的贻贝酒,舜苍贴心地作陪。 藏离很久没见过这番庆贺的景象了,到处都是笑声,火光辉映间还真有些繁荣的意味,想起自己森林里那些笨笨的青鸟,便淡笑道:你们这儿当真热闹,不曾想才月余,你们竟又建了一座新寨子,也难怪殿下如此看重你们。 舜苍很谦虚,说多亏鹿神施救,否则玄武族无法从巴尔手里全身而退,又问鹿神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因为那天施法护佑森林的缘故。 藏离轻描淡写地遮了过去,觉得今天是燔荒祭好日子,自己病怏怏的,像什么话,是以未曾透露。 舜苍想了想,郑重取下脖子上的平安符,递给他:鹿神大人,这是祖神给我的平安符,应该能祛除病厄,大人拿去吧。 那平安符散发着淡淡橘光,藏离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这里头是保命的法术,于我无用的。 没能帮上忙,舜苍失落地噢了一声,将平安符小心收好。 藏离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灵力在缓慢恢复,过几日就无事了,不用担心。 有一群小玄武们跳完了舞,发现鹿神来了,互相撺掇着,终于鼓起勇气,来到藏离面前,希望能得到鹿神的赐福。 祖神是古神,鹿神也是古神,总之能得到这些上神的祝福总是好的。 藏离不得不接了越凉的活儿,以青鸟羽为载福信物,给小玄武们赐福,一时间忙得都顾不上其他了。 祈福的小玄武越来越多,都争着给鹿神奉酒,伸出期待的小爪子欢呼雀跃。 舜苍被挤在族众中间,好不容易才挤出包围,松了口气,来到离大家稍远的地方。 鹿神虽然很忙,但好像很开心,自己应该不用救他出来了吧? 思索过后,舜苍决定暂时不打扰藏离,溜出篝火旁。 . 舜苍走了一会儿,独自来到离篝火不远处的一个小坡头上。 这里有些昏暗,火光就在不远处,欢庆的玄武们仍旧围着篝火蹦跳,不时有爱侣偷跑出来畅叙幽情。 今夜可不就适合叙情么,连祖神都跑掉了。 舜苍坐在小坡头上,卷起尾巴,安静看着不远处的族人们,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至少玄武族交托到自己手上,到今天还没有灭绝,他当真很努力了。 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忙很累,累得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自己的事。与他同龄的玄武们早结了契,惊蛰那家伙都有四只幺幺了,他还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身旁没有契侣。 唉,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契侣啊。 舜苍郁闷地躺下,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月亮出神。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他奇怪地回头,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色羽衣的怪人,像一大团长着羽毛的圆球,他于是被吓了一大跳,整只兽蹦了起来。 羽毛怪球赶紧出声解释,语气带着歉意:抱歉吓到你了,我叫东秦,与越凉殿下熟识,今夜受他邀约,过来看看燔荒祭。 原来也是客人啊。 舜苍赶紧将对方请去篝火旁,却被拒绝了。 东秦摇摇头,目光柔和,我就不过去了,这幅样子会扰了大家的兴,且他们都不认识我。 他说完,又问:小家伙,方才与你说话的那位上神气色瞧着不太好,可是身体有恙? 舜苍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问,但既然是祖神的朋友,想来也是另一位灵力深厚的上神,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知给对方。 秋天的时候平原起了一场大火,鹿神大人先是以灵力庇护森林,又帮我们打跑了六翼神,元气大伤。 我很想帮帮鹿神大人,但大人说他正在恢复,过几日就无事了。 东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无事便好。我与这位大人并不相识,只是今夜碰巧见到便关心一番,还请小兄弟切莫拿此事叨扰大人。 舜苍心想这人虽然怪,但心肠却是好的,于是就答应下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藏离。 作者有话要说:  东秦:我就来简单看一眼,没想到他也会来。 藏离:(完全不知情) 某幕后黑凉:嘿嘿。 第50章 冬夜 燔荒祭过后,极北端所有居民都变得紧张起来,不知金乌什么时候会落下去。 金乌一旦落山,大家就要度过持续几个月的寒夜,且因毫无日晒的缘故,大多植物都会枯亡,只有少数适应环境的能存活下来。 植被不足,吃草的动物也跟着遭殃,随之而来会有猛烈的暴风雪,留在外边几乎无法生存。 自秋季开始,平原的兽群就逐渐南迁,到秋末大火时又烧死许多,如今平原上几乎看不到活物,只有干涸的巨木水泽里还剩下一些。 越凉在水泽里发现了一小群怪羊,六目三蹄,脾气温顺,长着灰色的羊毛,它们找不到东西吃,只能吃巨木上还没焚毁的树皮。他试着用花藤引诱,没想到当真引过来好几只,就着他的手吃藤叶,被揪住后颈也只会咩咩地叫唤,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放任它们在水泽里溜达肯定会被周围猛兽吃掉的,越凉想了想,与其便宜那些未开化的野兽,倒不如先下手拐回族里圈养,冬天就有羊肉可以吃了。 他用一条坠满凌霄花的花藤做诱饵,把整群羊都钓了回来。 小玄武们都聚到了中央广场,与羊群大眼瞪小眼。 这是什么呀,从前没见过的。惊蛰以后蹄站起来,身板挺得笔直,对比一下高度,觉得自己兽形时正好能骑到羊背上。 舜苍也不知怎么处理好,又听越凉说要把羊养起来,不由得犯了难,族里有吃的,但多数是鱼和肉类,没有草料喂它们啊。且冬天已经来了,现在要找一片宽阔的草地,好难。 越凉说:不必草料,我们用花藤喂养就可以了。记得我同你们说过先前我弄了些花藤苗么?被火烧了大半,但好在还剩下来一些。 他说着,从随身带的小兜取出一段珍贵的花藤,捧给大家看。 我最近回去转了一圈,发现有的花藤被草木灰掩盖,正好保了下来。这苗子娇嫩,但一长起来就不容易枯死,我们可以在矿山底下开一个山洞,用来种花苗。 好在这花藤来历不凡,是从他灵脉中剥离出来的,是以只要有了灵流就能活,反而对阳光不太需求。 山洞最后选择了玄武族开采灵石时挖出来的第一个洞,够大够深,且离冷却槽近,花藤长在里面不容易受风雪冻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6) 羊干脆也跟着进去,弄了一圈木篱笆圈在温暖的洞穴深处,舜苍还给每只羊都做了记号,就是用枯藤拧一个坚硬脖圈,给羊戴上。 羊瞪着迷惑的大眼睛,咀嚼脖圈,看起来笨笨的,似乎不知道脖圈吃不了。 越凉心说这么笨,约莫是迁徙走错了路才来到极北,否则不可能在这里繁衍下来。 他问舜苍:大家都没见过,那咱们给这羊取一个什么名字好? 舜苍很认真地想了想,一时间拿不下主意,把长老们都叫过来一块儿商量。 有玄武提议:是祖神带回来的,让祖神赐个名吧。 越凉死活憋了半天,才蹦出来三个字:笨笨羊。 于是就叫笨笨羊。 小玄武们给每只羊都取了绰号,精心照料。 羊群领回来时有六只母羊正怀着身孕,肚子圆鼓鼓的,舜苍担心怀孕母羊和羊群呆在一起会被误伤,就命玄武在大羊圈旁边又做了一个小的生产羊圈,交由乌髓打理。 花田则是十分擅长建造的惊蛰在负责。 越凉不时到山洞里溜达,见惊蛰带着一群小武兽,先在地面挖出一排排大小均等的方形土坑,随后往里倒入灵流,在从外面运来新鲜的泥土和草木灰,填充进去。 待一刻钟后灵流完全融入泥土,就可以开始种花藤了。 舜苍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羊带回来才六日,玄武族已完全习惯,继续紧赶慢赶地囤粮了。 . 冬夜是在九日后来的,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暴雪。 夜将临时,天上的金乌最高只能升至一半,从清晨开始天就是昏黑的,及至午时也只有平常黄昏的光景。 随后金乌越来越低,到了某一天,终于不再升起来。 早在几天前舜苍和长老们就挨家挨户地提醒过暴雪要来了,赶紧检查家里的食物和燃料是否充足,不够就去矿山的公库借,总之先过了这关再说。 小辈们安排得很妥当,越凉自然听从安排就好了,他甚至抽空去探望了老朋友,叮嘱他们躲藏好。 老爻鱼作为一条鱼,只要避开水底逐渐结起的暗冰就好了,问题不是很大。他说自己准备先睡一两个月,等暴风雪停了在出来找食物,越凉便同他认真道了个别。 在鹿神森林里,藏离正忙着帮青鸟固巢,令大树倾斜枝桠档去风雪,同时避免雪太大压断树枝。 越凉第一次瞧见他脸色这么差,不由得关切询问。 藏离笑道:殿下放心,我在此地的时日比殿下长多了。殿下负有旧疾,切记莫要受冻了才是。 他送给越凉一些棉花和两张皮子。 见对方有些惊奇,藏离便解释道:我也并非完全清修,人族从前剩下来的东西,我多少有研究一点。这些都是先前捣鼓出的玩意儿,殿下若不嫌弃便拿去吧。 越凉觉得这两人某些地方真是有默契,他去东秦那儿走一趟,顺回来一大堆被子褥子;来拜访藏离,又得了做衣服的兽皮和棉花。 总不好拿人恩惠不言谢,越凉于是送了一只新生的笨笨羊小羊羔给藏离,作为回礼。 他总共串了三天的门,待到第四天,终于能安安心心地躺在家里睡觉,哪儿也不去了。 . 越凉是被窗外呼啸风声惊醒的。 醒来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先是茫然,随后反应过来是冬夜到了,接下来好几个月都是这番光景。 耳畔传来窸窣的响声,黑暗之中,他感觉自己的前额被轻轻吻了一下。 醒了? 太炀抚摸着他的头发,越凉低低地应了一声,从温暖的被子里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你睡很久了,许是昨日太累。 太炀又亲了他一下,抚上他的面颊,掌心细细摩挲着。越凉被摸舒服了,又眯起眼案,像只慵懒的猫咪,干脆在接着赖一会儿床,合计风雪肆虐出不了门,正是与契侣厮磨的好时候。 房间没有点灯,只有床下火盆发出红热的光,屋子里被烤得暖哄哄的,看样子太炀又下楼添了一次炭,这火才没灭。 他们住的小房子和原来一样,两层加一个阁楼谷仓,但这次还多建了一个地窖,食物和炭火都藏在里面。 越凉忙活了许多天,疯狂囤粮,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一网打尽,就怕风雪来了自己会饿死,以至于他们地窖里的食物多得装不下,还送了一些给舜苍。 太炀就笑他:不辟谷,如今疲累是何苦。 辟谷多不好玩儿啊,阿郎你想想,辟了谷五味皆失,不吃也能活,吃什么都尝不出味儿,那多没劲啊,那我辛辛苦苦活着干嘛。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与太炀一起吃早中餐,顺手撕了一条羊排递给对方,还很殷勤地喂到了嘴里。 太炀曾至半辟的状态,但因此前身躯遭受重创,灵脉横断,如今也得吃东西才扛得住。 太炀有严格的进食礼仪,不言不语,吃饭得体,偏生越凉是个不拘小节的,自己吃还不够,硬要喂,他只得沉默地接了,慢慢嚼。 越凉就同他闲话家常,都是些有的没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两个人就着炉火吃光了一整头羊。 帝君优雅地擦擦嘴,说:可了。 越凉把残局全扫进肚子,处理掉羊骨头,一边还打趣他:当然得可,你都吃半只羊了,今天胃口好大。 太炀问他:今天要做何事? 我想帮你做件袍子,就当是练手了。越凉拿出处理好的棉花,又拿出一张海妖皮,比划着尺寸,帝君专属,冬季爱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应该能更上的,但因为某些原因,我被拐去另一个地方种田了。 没错我说的就是某景图(滑跪谢罪.jpg 第51章 花衣裳,亲亲郎 越凉虽然没做过袄子却跃跃欲试,乐观地觉得仅仅凭一腔热情,或许也能成功。 做袄子嘛,就是先裁出衣服的样式,然后缝合好,填充棉或羽绒。但他只是听东秦这么说过,却未曾真正用过类似的织物,印象中前世在宫里用的都是兽毛和丝绸,棉和麻用得极少。 时过境迁,现在的殿下们能有件棉衣就不错了,否则冬天要挨冻的。 像越凉这般命硬的老王八是冻不死的,只是他本就怕冷,重生后没了天生的玄甲就更扛不住寒气了,所以准备冬衣很重要。 越凉暂时还没考虑自己,只想到契侣重伤愈不久容易受寒气侵袭,就想先把太炀的做了。 海妖皮比陆上任何一种兽类的皮毛都柔软,远望去有暗色的砂质感,凑近才能隐约看出皮子上紧贴的绒毛,逆着方向抚摸,皮草上就出现大块的深色毛印子,人眼这才分辨出是一种兽皮。 但这皮子太薄了,且不禁风,需要用棉或绒羽填充。 越凉拿出家里的鱼骨针,把皮子裁成极细的条,用作缝衣线,然后以手掐出尺寸,在皮子上打点,留余量。 他做得很卖力,几乎一整天都没挪窝,缩在篝火边就着昏暗的火光缝制,专注极了,太炀喊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连东西都没吃,就一直做,忙活到深夜连眼睛都花了。 不得不说他动手能力还是很强的,待袍子做好后提起来一看,针脚紧凑而隐蔽,显得十分老练,几乎每个细节处都考虑到了,袍子的样式与先前那套君服相同,料想太炀穿起来一定很英俊。 越凉高兴极了,立刻唤来契侣,忙不迭献上袍子。 太炀试了一下,非常合适,宽松又保暖,腰和肩的把控十分到位。越凉简直就像把鲜活的软尺,仅凭双手掐出他的身形尺寸,还掐得极准确。 样式也是他喜欢的,早先玄武族的衣风已经荡然无存,越凉照猫画虎把袍子复原出来,虽有些粗制滥造,但到底有上古遗风在其中。 帝君很开心,紧紧地抱住越凉,舍不得松手。 越凉起了玩心,故意躲开,滑溜溜地滑出他的怀抱,太炀就追。两人在屋里猫捉耗子似的兜转,太炀好容易追上去,伸手要逮他,他便噗一声变回雪白的玄兽兽形,小蹄子啪嗒啪嗒跑远了。 太炀气笑了:站住,你往哪儿跑? 越凉尾巴翘得高高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吐着小舌头,故意挑逗对方。 略,咕咕咕咕。 他逗完就跑,仗着体型小,整只兽溜得飞快。 太炀根本逮不住他,渐渐就被逗起了火,摇身一变,黑龙的身躯瞬间填满整个厅室。 越凉躲闪不及,被他一尾巴拍按在墙上,这下子顽皮不了了。 但只有一个问题,太炀平时在在人和武兽之间变换身形时会刻意施个小小的法术把衣服隐起来,这样就能避免龙形时撑坏衣服。 然而今夜他起了玩心,袍子又是新做的,还没熟悉,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到身上传来呲啦一声脆响才意识到自己干坏事了。 越凉抱住按着自己的龙尾巴,眼神震惊,袍子! 孤道歉,是孤思虑不周。 太炀拢起四爪蹲坐在地上,把越凉放下,又用龙须捡起碎掉的袍子,低垂着脑袋,很是内疚,孤弄坏袍子了。 越凉以后腿站立起来,小步跑到他跟前,举起袍子检查。 裂得很严重,袖子的连接处几乎全裂开了,针孔被扯开变形得很厉害,就着孔洞再缝一次显然不可能,袍子算是彻底坏掉了。 太炀深感惭愧,垂着大脑袋等待契侣发落,连龙耳朵和龙须都耷拉下来了,看得出很难过。 越凉两条后蹄站得笔直,尾巴左右摆动着,苦苦思索着补救方案。 过了一会儿,他啊地一锤掌心,踮起蹄子摸了摸太炀的鼻子,没关系,袍子可以改成斗篷,但斗篷得拆两截缝起来。今晚就能做好。 他说着,拿过鱼骨针和裁刀,坐到火边又重新忙碌起来。变小时候的玄兽体形比人形灵活许多,前爪虽然只有四个短短的爪子,却很好用,裁皮缝针一气呵成。 太炀伏下身,安静趴在他身后看着。 越凉做了一会儿,顺势就靠到他身上去了,帝君的皮毛又暖又厚,靠起来很舒服。 外头暴风雪依然呼啸,屋顶不时被风吹得轰轰作响,屋子里燃着温暖的火堆,气氛平静安详,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越凉做着做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做好的斗篷还来不及收尾线,只差最后一点。 太炀一直安静地伏着,察觉到靠着自己的小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抖了抖耳朵,呼吸平稳,于是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把对方蜷进怀里,龙须轻轻卷起那张做好的斗篷盖在越凉身上。 他听着越凉的呼吸声,渐渐也有了困意。 两只兽靠着火堆,依偎在一起,睡得踏实。 屋外天昏地暗,只有风雪呜咽。 . 那件海妖皮袍子最后被改成了一件长斗篷,有兜帽,在脊背中部有一条明显的缝合线,是越凉将袍子的两部分布料拼接在一起而成的,越凉嫌它不够美观,狠了狠心变回自己真正的玄兽原形,在颈子处抓挠,把粗糙龙鬃下的细软绒毛抓下来,弄了条银灰色毛边镶上去。 他对自己没了玄甲有些抵触心,在变回玄兽时大多以小而可爱的形态出现,极少会变成威猛的神兽形,以至于太炀第一眼看到他时微微一愣,心头好似被什么拨弄了一下。 待明白过来,赶紧上前制止他拔自己毛的举动,阿凉,你这是做甚! 越凉钻牛角尖了,他较起真儿,九条巨龙都拉不回来。为防阻止,迅速转身背对太炀,一面闷声道:别拦我,要做肯定做最好的,我肯定要给你最好的。赶巧我换冬毛,这一点不算什么。 他说的倒是实话,并没有因安慰对方而撒谎的意思。 这幅模样的越凉太少见,太炀望得出神,一时间竟也忘记拦着他了。 是以最后斗篷能做好,还多亏了越凉煞费苦心。 太炀有了冬衣,总算能在寒冬里继续做个端雅的帝君了。 不过越凉也并非全无收获,他用裁下来的边角料又做了件小斗篷,正巧够他变回小玄兽时穿。于是衣服刚做好的那几天,他们在屋子里穿着款式一样,大小不一的斗篷,痛快玩耍了好久,直到两人都热得几乎晕厥才把斗篷收起来,等待风雪停时再外出穿。 后来这件斗篷变成了太炀最喜爱的衣服,以至于大荒上的其他人远远见到斗篷上那圈极为华丽的银灰色绒毛,便知道是极北帝君来了。 . 大雪封门的日子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越凉发现自己和太炀呆在一起时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就算两个人只是窝在篝火边,一语不发地盯着火苗,也不会感到倦怠无聊。 他甚至能清楚觉察到自己身体的一些奇特变化,离太炀越近他越感到安心,最好是能成天都抱在一起,这样最舒服。 他最初并未料到什么,甚至当自己寻求拥抱和亲吻的次数变多时,也没觉得异常,反正太炀都会满足他的。 有一天晚上,越凉照例在睡前讨要了一个亲吻,把自己弄得双唇红肿还不过瘾,兴奋劲儿上头了,不知不觉就动起手来。 太炀抓住他正扒弄自己衣领的手,喘了喘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凑近颈间嗅了嗅,才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阿凉,你到时候了。他闷闷地笑着,抵着越凉的前额,又温柔缠吻上去。 越凉一下就了然了,问他:要弄吗? 悉听尊便。 越凉就变回了自己的神兽形,好大一只趴在床上,几乎把床压塌了。尖爪利齿,四肢虬劲,喉间滚出低低的咆哮声。 他这般的身形比太炀大许多,阴影完全把对方罩住,低下头细嗅着,粗重的龙息呼洒在太炀脸侧,而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下颔,略微眯起了眼睛。 契侣的气息总是最能取悦他。 越凉知道自己到时候了,这是委婉的说法,按照兽族的说法,就是发.情了。 神兽是汇集天地灵气而生的兽,既是兽,便不会为自己的发.情感到羞愧,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从前他还有所顾忌,想自己万一记不起太炀,发.情时应该怎么办。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根本没有隔阂,厮守相伴的契兽早就与对方绑在一起了。 神兽并无真正意义上的交.媾一说,其躯体内部没有五脏,更没有人族与兽类用来交.媾的器官,它们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灵流载体,凭借体内里浩瀚的灵流存活,到了该生时也只是将两只兽的灵流混杂,随机缘形成玄武蛋,最后将蛋放在山川湖海间吸收天地间的灵流,才能生出一只独特的玄武。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7) 变回神兽形缠尾时并不会产生愉悦感,若要严肃究论起来,玄武神兽甚至连性别都没有,无论玄兽或武兽都只是一个装着灵流的活壳子,只是前世的玄武族发现以法术变成人形,就可解决体内躁动的欲.火,这个法子便广泛利用开来。 越凉的时候到了,现在他只要缠完尾,然后就可以同契侣厮混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这里有关神兽繁衍的设定哈 神兽没有性别没有脏腑,相当于一个灵质体,缠尾就是把双方的灵流混在一起,以蛋的形式分割出来,最后由天地间的灵气负责孵化。 大荒灵气旺盛时,生出的神兽灵兽就越多,反之越少。 然而神兽也算半个兽,所以到了要繁育时也会有悸动,但因为没有特殊的器官(嗯)就莫的办法。最后是很久很久前玄武族的先辈发现变成人形可以排遣寂寞,且干活儿方便,于是大家就都知道要变成人形了。 新生在大荒的这批玄武族(舜苍等小辈)因为灵力不足,大部分时候维持兽形,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变成人形消遣;但像越凉一类的古神几乎就都以人形出现,一来前世习惯了,二来变成人形时亲.热更有感觉。 由于人形是每只玄武神兽自己变出来的,所以要变什么性别都由他们自己决定,觉得自己更倾向哪个就变哪个。因此玄武族里不存在所谓异性恋和同性恋一说,毕竟深究起来他们连性别都没有. 不知道我这么解释,宝宝们能不能看得明白(小慌张.jpg 第52章 冬夜里的二人世界 缠尾是一个有些无聊的过程,不仅不快乐,且还会因为灵力损耗而感到乏躁,所以神兽一般只缠一次尾,而后就开始做一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玄武族的藤屋不隔音,偶尔越凉从某座藤屋的窗子下走过时,就听到令人脸红的动静。但玄武族一向民风开放,大家对这些声音都觉得没什么。 越凉平时是个话唠,现在一到床上却变成哑巴了,死咬着嘴唇,就是一声不吭。 太炀以为自己弄疼他了,停下动作,阿凉? 那什么,你可以再凶一点。越凉老脸一红,却还故作镇定,提的建议被采纳了,于是接着的好几下就有些扛不住,终于嘶了一声。 毕竟过了十几二十万年,怎么都有些生疏了,但好在他的阿郎很温柔,越凉逐渐找回一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恍惚间,他眼前好似晃过大殿红色的屋顶,层层帷幔和帐鸾金红,光影浮动,不知觉又回到了简陋的小屋子里,屋内光线昏暗,他们都气息喘得很急。 越凉抱着身上的人,觉得像过了几十万年。 太炀俯下身,轻轻吻了他,阿凉,先歇着吧。 越凉定了定神,一使巧劲,翻身把太炀压住,不依不饶道:歇什么歇。 于是接着来。 在大雪封门的时间里,他总算找到一点有趣的事情可做了。 . 越凉的发.情期一共持续了两周多,直到弄得有心无力时才不甘愿地拉开距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发.情期毕竟还没完全过去,不缠着契侣共度春宵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大多数时候他都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太炀身后,逮着机会就往太炀的怀里钻。 风雪还在持续,屋外的雪已经高过房子,玄武族有应对冬季的经验,所以事先叮嘱越凉每天都要出门铲一铲雪,留出透气和进出的通道。太炀不舍得让他累着,于是只能自己动手,用法术将积雪震开。 每天傍晚时风雪会稍小一些,就正好可以铲雪,也是越凉唯一能站在门口透气的时段。 太炀从屋里取来一条干枯的柳枝,架在篝火上一燎,柳枝末端瞬间燃起旺盛的灵火。他打开门走出屋外,擎着柳枝的手随意一甩,烈火便朝挥出的方向震荡开,不仅化掉门口结的冰,还把雪推到远处,方便极了。 被推出去的雪堆积成了一座软绵绵的雪山,越凉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大喝一声便助跑冲出屋外,在离雪堆几步远的地方一跃而起,然后用跳水的姿势扎了进去,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他被埋得只剩两条长腿还在外边,精力旺盛地踢蹬着。 雪很深,越凉自己拔不出来,于是只得在雪堆里哀嚎着求助道:阿郎,救命啊 太炀没理他,一面清扫着屋子四周的雪,一面回他道:不救,你这是第几次了?孤跟你说过不要往雪堆里跳,出不来的。 多大的玄兽了,怎么还像个小幺幺似的不长记性。 越凉自己试了好几下,没成功,反而陷得更深了,现在他以一个倒立的姿势栽进里面,头重脚轻的,整个人活像一头蒜。 钻雪堆确实很好玩,但爽过后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越凉半死不活地又挣扎一下,发现当真出不来,只能继续呼唤太炀,可怜巴巴地喊着,阿郎阿郎阿郎阿郎 先晾着他也好,省得呆会儿铲雪的时候又钻进哪座雪堆去,万一底下是个深不见底的窝子坑,要出来就麻烦了。 太炀拍拍他乱蹬的腿,转而干活去了。 虽然冰雪被推开,但若不把门口的棚子建好,到了第二天雪还是会封门,玄武族的经验是把几张树皮或兽皮缝在一起,弄成个巨大的斜顶,上边再涂一层磨得光滑的草蜡,当积雪到一定重量就会自动滑落到门口两边,清理起来会方便一些。 搭棚子自然可以用法术,然而不必为了这点小事浪费灵力,且冬天多动动也是好的。 太炀亲自动手,从屋子旁取来削好的木桩,扽入地面,又爬到屋顶,把缝制好的棚布一铺,敲敲打打,四处固定住。 棚子不一会儿就弄完了,太炀想到越凉这个不老实的家伙想赏雪,又取来炭灰在门口铺上一层,防止滑倒,这才回头找越凉。 此时雪堆上多了一个洞,越凉不见了。 太炀:嗯? 周围雪地上也出现了好几个奇怪的洞,宽口约莫一只玄兽大小,太炀提高音调唤了一声,阿凉? 哎。 不远处的雪地上噗一声探出颗小脑袋,越凉顶着一小堆雪,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太炀不禁乐了,到处打洞,你是地鼠么? 越凉从雪堆里跳出来,扭扭身子抖落雪花,又迈着碎步小跑回他身边,尾巴竖得老高。 一面畅快地怂恿道:阿郎我们来玩嘛,这雪很厚,底下都是软的,可以打好多条通道。 然而帝君现在已经恢复灵力,即使将兽形变至最小也比两间屋子都大了,这些雪连他的龙爪都淹不掉,于是只得作罢。 但他们还是可以玩一些其他的游戏。 越凉立起小身子,严肃地思考良久,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们来堆雪人吧! 太炀微微一愣,沉默一会儿,问:阿凉想堆什么样儿的? 就最简单的那种,民间堆法。 这里没有胡萝卜,雪人没有鼻子;也没有围巾,雪人不能穿衣服;甚至连树枝都没有了,大火烧光了一切,只给他们留下一整座森林的木炭。 但越凉还是堆得兴致勃勃,从屋里拿来木炭,一笔一画勾勒出五官,太炀跟在他旁边,龙爪在地上随意一抓,就捏出来一个大大的身子,龙须慢慢修饰出雪人的四肢。 摸黑做完一个雪人,越凉满意地拍拍爪子站到一边,和太炀并排瞧着。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觉得这个雪人有点奇怪。 越凉说:我确信我是照着人的脸画出来的,可这张脸好像配不上他的身体。 太炀顿了顿,孤以为你说的人,是指玄武化形的人。 所以这个人背后背了一个大大的玄龟甲。 契侣沟通出现问题了,有点危险。 越凉想了想,安慰道:没事,我记得庇护人族的神里有个人面龙身的吧,又或者人面鹿身的,就像藏离一样。 帝君为这个奇怪的雪人一语作了裁决:这是人。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第一次堆雪人就做得如此糟糕的,让阿凉知道了该笑话的。 越凉呵呵地笑了,躺倒在雪地上,望着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 太炀走到他身边来,伏下。 人在哪里呢?虽然他们偶尔很坏,但大部分时候挺好的,他们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造物。越凉又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大荒还是热闹些为好。 一条龙尾巴轻轻盖了上来,正好能完全罩住他的身子,越凉一下子就不觉得冷了。 他笑了笑。 天地都是黑暗的,只有身后的屋内放出柔和暖光,越凉看了一会儿黑夜,才轻声说:帝君终于兑现承诺了,这是你第一次陪我堆雪人。 有些事情他只记得些片段,但随着日子推移,闲暇时就回忆往事,逐渐也就能推出当时是怎么的一个情况。 他与太炀第一次见面是在前世的大荒,当时正是大荒的第一个冬天,他偷偷从人族那里学了堆雪人的方法,回到玄武族的聚地里堆得乐不可支,有只浑身漆黑的小武兽走过来,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奶声奶气地答:我在堆雪人。 那只小武兽显得十分老成,规劝道:父神说过,不可以去人族的地盘,你会被抓去入药的。 他于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只小武兽漂亮的金色眼睛。 日后很多个冬天他都邀对方一起堆雪人,但太炀都只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动手。 及至结了契,又往往没时间孤先看完这些简奏。 越凉以前总有些忿忿,但如今都过了二十万年,他对此再无执念,即便现在得偿所愿也没有感觉了。 雪落在雪人的头顶,逐渐聚起一小堆,太炀抬起龙须,把这堆雪捏成两支短胖的龙角,左右看看,问:孤堆得很丑吗? 其实也不丑,细节上的处理已经可称为雕花了,但越凉故意想跟他开玩笑,于是说:有点丑,可能时间过得太久,阿郎已经忘记人族长什么样儿了。 太炀拍了拍雪人的脸蛋:是吗?可孤堆的是你。 天啊,我长得这么奇怪吗?越凉惊呼,对着面前两人合作的这个兽不兽人不人的东西哭笑不得。 太炀认真地说:是孤的手太笨了,阿凉太好看,孤描摹不出来。 越凉老脸一红:怎么忽然搞煽情呢,就硬夸。 帝君平时太正经了,弄得越凉对他偶尔蹦出的情话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心竟然有些砰砰跳了。 太炀以为他误解了自己在说漂亮话,于是略带委屈地说:孤认真的。 越凉就不再纠结那些陈年的回忆了,一骨碌爬起来,扑过去把脸埋进太炀粗糙的龙鬃里,嗷了一声: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啦。 太炀不解地眨眨眼,恍然大悟:你又害羞了?可是我们已经 越凉继续埋着,短粗的小尾巴啪一声拍住太炀的嘴,你闭嘴不许说话。 就算已经了也不许说! 他才不承认前几天那只饥.渴的玄兽是自己! 帝君闷声笑了笑,很听话地闭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手术很成功!(虽然吃了一些苦头,现在眼睛里还有血pwq 不过不碍事,我还能接着输出! 我又活了! 第53章 小雪夜 暴雪持续了一百三十天,到了第一百三十一天才转为细细的小雪。 越凉第一时间溜了出去,太炀追在他身后,摇头,阿凉,慢些! 但越凉根本冷静不下来,他本就是个好动外向的,被迫关在屋子里四个多月,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限了。 他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族里的小辈们,还有大荒的其他老朋友。 平原漆黑沉静,远处海边悬崖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中,天空乌云还未散去,但依稀可以看到云层上隐约的柔光了。 太炀说那是月亮和星辰的光,如果想看,他们可以飞到云上去。 越凉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算了吧,地上已经够冷了,天上肯定更冷。 雪掩盖了秋末那场山火的痕迹,就连巨木水泽里仅剩的一些仍屹立的巨木残骸也被压塌了,突突在雪面上冒出一点儿尖,走过去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玄武族的屋子已经完全被雪压盖住,屋顶上是四座屋子那么高的积雪,好在小玄武们每天都会清理门口的积雪,又搭一个棚子,逐渐打成一条向上的通道,仿佛地鼠似的,就住在雪的深处。 屋顶挖了两条垂直的孔道用作烟囱和通气孔,周围以珍贵的雪松皮固定,以免雪落下来堵塞孔道。 孔道的口周围以岩石垒成井,玄武族驻地的雪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井,井底下隐约有屋子的火光透出来。 这么多井,让人根本辨不出此处是谁家,越凉摸着脑袋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舜苍。 四个多月不见,舜苍胖了一点,看样子过得不错。 越凉从他口中得知,由于屋子是用灵石淬渣制成的,所以今年没有发生大雪压塌房子的事情。但一个月前矿山那边崩了一角,正好是冶炼炉的边边儿,惊蛰就带了一些勇敢的武兽前往修补。 雪很大,有一只武兽走失在风雪里,但冶炼炉总算保住了。 族里又添了几枚玄武蛋,如果一直有灵流供持,到开春时就能孵出来,所以大家没等雪停就回矿山工作了,每只玄武都很期待小玄武孵出来。 六翼神在下雪前就飞往南边避冬,舜苍说不知道阿撒兹勒怎么样了,有些担心他们会找不到东西吃。 越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家伙虽然莽,但也不是笨的,他能坐到二首领的位置肯定有番本事,你就放心吧。 阿撒兹勒走之前承诺了开春回来,在此之前,矿山的重活累活都得由玄武族自己来干。 虽然没了六翼神分口粮,玄武族的存粮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无穷无尽了,但工作时少了伙伴帮助,小玄武们还是有些想念起来。 雪变小了,到雪完全停时还有一些日子,到天亮就更久了,离春天还远着呢。 努力生活,大家开春再见吧。 . 越凉到北海上一趟,北海已经结冰了,稍远的地方偶尔能见冰层裂开一个洞,那是古鲸群撞出来的,为了能浮到海面上呼吸。越凉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它们漆黑的背脊,立着像船帆一样的棘板。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8) 他试着在洞口呼唤一会儿,没有召来老爻鱼。 太炀见他有些沮丧,便安慰道:爻鱼曾言要冬眠至春时,许是已经睡了。它鲜有敌手,阿凉大可不必担心它的安危。 越凉叹了一口气,托着下巴,我知道啊,但我在大荒上就这么几个朋友,要好久好久不见,有点难过呢。 太炀想了想,鹿神? 唔,许久不见藏离,不知他过得怎么样,我们去看看吧。 漆黑的雪夜里,路很不好走。 雪是冰软的,一脚没踩好就容易陷进去,玄兽的眼睛在白天能看得很远,但到了夜里,视物就有些模糊不清,越凉担心自己走会陷进某个雪洼里,于是央了太炀牵着。 二人擎一支火把,慢慢往鹿神森林靠拢过去。 路上原先的标志都埋在雪下了,根本找不到确切的路,越凉这个路痴迷迷糊糊的,迷茫地摸着脑袋,觉得好像往哪边走都可以。 太炀叹了口气,牵牢他,说:你若出门采蘑菇肯定会迷路,孤可真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小迷糊,定是自己走不回来的。 越凉翻了下眼睛:陛下,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记忆力惊人。 太炀不仅能记距离,还能辨认方位,即便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仅凭一抹火光也能大致摸清位置,带着越凉走了一会儿,竟还真走到了鹿神森林的边界。 鹿神森林仿佛遗世独立,这么大的雪也没把它淹没,看起来不过是普通森林冬天的样子。 但越凉看到森林中某些遗迹建筑有倒塌的痕迹,痕迹很新鲜,猜测是最近才塌的,这片森林受藏离庇佑,想来是藏离的灵力还没恢复,影响到森林环境了。 二人在森林里慢慢走着,越凉试着喊了两声:藏离? 没有人回答,掉光叶子的灌木丛里传来沙沙声,有小动物吓得跑了过去。 他又喊了一声,森林深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越凉殿下吗?请到这里来吧。 越凉循声走去,走上一个山坡,来到一株巨大的古树下。 这是棵桃树,树身饱经沧桑,略高处甚至能看到当年覆世时留下的弹孔和划痕。现在它沉睡着,花朵和叶子都掉光了,只余满树枝的旧红绸带,在风雪中飘动着。 树下有一个幽幽的树洞,藏离正卧在里面,一双眼睛澄澈明亮,带着笑意。 帝君,越凉殿下,别来无恙。 越凉走上前:藏离,你的伤还没好吗? 殿下先别过来,我正处还神阶段,变回原身,实在不方便见殿下。 树洞里乌漆漆的,越凉即便走上前也看不清,搓搓眼,仍是一团黑,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着安慰道:我夜里眼神儿不好,看不清你的,放心好了。 藏离也笑:是我的错,待雪霁之时我定前去拜会殿下。 自入冬以来藏离就没怎么好好歇过,雪一天天的都在下,他如果不时刻留意着森林外的结界,不消一刻,积雪就能把森林填埋掉。 森林里的青鸟不会迁徙,都留在这里过冬,藏离如果不看顾着它们就没了。 随着时间推移,森林里甚至住进许多过冬的小动物,这里几乎变成了寒冷极北的一片乐土。 藏离感到很满足,只是这样一来森林消耗的灵流就变多了,每时每刻都在汲取他的灵力,是以伤好得特别慢,几个月了,他除开偶尔巡视森林外,基本都躲在树洞里休息。 又聊了一会儿,越凉听出来他的声音还很虚弱,于是留下自己带来的一些凌霄花,起身离开,我们先走了,待雪停后再来看你。 藏离吃力地站起身送他,殿下慢走,夜里路滑雪厚,莫摔着了。 等到他们走远,越凉才稍稍缓下脚步,回头看看,确定藏离不会听到后,才扯了扯太炀,小声问道:哎,阿郎,你方才看见藏离的模样了吗?他气色可还好? 太炀淡定地说:他如今是白鹿神,瞧不出气色。 越凉:嗯?? 一走神,脚底被绊了一下,他哎呀一声往前扑去,一头栽进雪地里。 太炀赶忙拉他出来,拍拍衣上的雪,又捧起脸担忧地瞧着,生怕哪里磕着了,埋怨道:怎如此冒失? 哎呀,看不清。越凉摸摸头,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原来他变回鹿了,所以才不想让我们见到,是吗? 你若被迫变回玄兽原身,大抵也会避羞。 回去的路上才走了两刻钟,他就已经被绊倒四次了。太炀略略皱眉,干脆俯下身来背起他,慢慢往前走,也好过让他又摔着。 越凉憨憨地笑起来:阿郎真好,阿郎最好了。 太炀摇摇头,贫。 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顶、肩头,交谈声慢慢远去,这场雪已接近尾声。 老朋友们似乎都还好,越凉于是放下心了。 . 小玄武们忙着抢救矿山,外出捕鱼的队伍缩减不少,族里吃饭又成问题了。 越凉决定帮孩子们分担一些生活压力,央了太炀一路飞至北海上,循迹而去。 早在入冬以前他就摸好了北海近岸处一些暖和的水域,猜测或许会有大鱼群来此过冬,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能抓到鲲。 现在就该是验证的时候了,如果猜测正确,他们这个冬天的后半截都会过得很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前天去做术后复查了,医生说我眼压有点高,一个月后还得再回去复查一次(吓死我了QAQ) 不过感觉眼睛在慢慢康复回来了,虽然还是有很多限制,至少比刚做完那会儿要好很多。现在看远处或者周围景物很清晰,但不知为什么看电脑的字就有些模糊,眼睛不能聚焦的那种jio,这也是我现在只能龟速爬字的原因_(:з」)_ 不过好很多了!我就快好了! 第54章 帝君闯祸了 天是黑的,但在厚厚冰层之下竟有淡淡荧光浮动,看轮廓,像是一条巨大的鱼。 越凉咬着一片鱼干,嘀咕道:不知是鲲还是个其他的什么。 大荒里体型长得硕大的太多了,越凉自己都是个庞然大物,仅凭体型还真不能确定这就是鲲。 他想破开冰层,到水下看看去。 太炀有些隐忧,皱眉道:海底深不可测,贸然潜入怕会遇上危险,此事还需再议。 越凉摆摆手:哎呀,不议不议,只是下去看看而已嘛,如果有鱼,我们就带张网明天再来,没有就算了。 能找着吃的就成,是不是鲲不重要。 太炀拗不过他,只好低头寻觅起来,试图在冰面上找出冰层薄弱处,准备以法术击破,弄个钓鱼冰洞出来。 挑挑捡捡,越凉寻到一个满意的地方,对太炀示意道:打这里。 轰,一束金红的灵流火光闪过,冰面被轰开一个巨大的洞,浪涛翻滚,浮冰很快就被高温消融掉。 他走到岸边,正打算施个咒跳下去,却突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冰层,冰面顿时发出噼啪的碎裂声。 只见一条漆黑的鱼尾从冰洞中高高扬起,狠狠拍了一下水面,顷刻又缩回水中消失不见。 冰层底下,可以看到一个带着微光的硕大鱼影渐渐往深海游去,背上立着三横棘板,四鳍状似鸟翼。 越凉震惊地瞪大了眼,指着那鱼的手颤抖,鲲好肥! 果真有鲲!可以加餐了! 玄武族属龙脉,天生对这类海产美味无法抵抗,又何况他本身就是个贪吃的,此时一见到肥硕的鱼影,顿时就蠢蠢欲动。 太炀心知拦不住他,又怕他一激动跳下去,真遇上麻烦,只好先亲自去探探水况。 他解了外袍,担心越凉乱跑,便板起脸嘱咐:孤先下去看看,你在岸上等着,切不可胡乱走跑。 越凉谄媚地狂点着头:去吧去吧,我保证乖乖不乱动! 太炀就一个转身,变回黑龙原形往海里扎去,海面卷起浪花,顷刻就不见了影子。 岸上太黑了,他们只带了一捧火把,他不放心越凉一个人呆在冰面上,便想着早去早回。 越凉很听话,自己找了块碎冰坐下,抱着太炀的衣服,盯紧海面,猜测是鲲先出来,还是自家的陛下先出来。 又或者陛下捉了只鲲上岸,这样再好不过,自己就有肉吃了。 . 太炀一路往下游,周围一片漆黑,饶是他目力极好看不大清,只能摸黑前进,随时提防着水里有怪东西朝自己的脸上扑。 他倒是不怕的,本身修的是火行,海底的怪鱼若想吃他,就得做好变成烤鱼的准备,如此反而省下许多事儿了。 他游了很久,底下似乎有一些微光,随着距离缩短,微光越来越清晰,终于可以确定不是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光芒。 微光在游动,海底似乎有很多这种生物。 太炀寻获目标,加速游过去。 离得近了,他逐渐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原来他已经游到了一处海沟底下,上方高悬着岩石和珊瑚,还有各色的海草,把海沟里的景色完全遮挡住,他方才若不是循着光而来,怕就要一头撞上去了。 这里的景色有些眼熟,入冬前他曾与越凉一同来探查过海域,应当就是这里。 但当时可没发现底下还有另一番天地。 太炀默不作声地潜入进去,静悄悄地,连周围鱼群都没惊动。他通体纯黑,想要消失在这种环境里,简直太容易了。 海沟底下不仅有鱼群,还有许多会发光的贝壳和珊瑚,岩壁上方似乎攀了一些生物,放着淡白的光,轻飘飘,跟蒲公英似的,鱼群游过去惊掠起一大片,须臾,又重新落回原地。 太炀凝神思索,觉得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轻飘飘的小东西。 一时间没回想起来,他便先不想了,继续往深处游去,这一次终于发现了目标。 海沟底部是一片苍白的珊瑚坟墓,地势平坦,有许多巨大的建筑碎片散落其中,想来又是前世遗迹。 太炀在其中看见了半座宏伟的宫殿,猜测这里或许曾是某位神祗的故乡。 海底的光团更多,甚至连光都变得刺眼明亮,浮动着一层好看的淡金色。在光团周围,栖息着很多巨大的鱼。 背生棘鳍,头似鲨却长着鹰喙,脖子细长,身体呈筒状,有四支像翅膀一样的鳍,尾巴只有短短一个尖,像鸭子。 这些鱼通体呈苍白色,有陨石灰的块状斑点,长相虽怪异,色泽倒是不吓人。太炀忽然想起自家的那只玄兽也是白色的。 这玩意儿就是越凉期待已久的鲲,现在它们都暴.露在光线下被瞧得一清二楚,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 它们小的才有几丈,大的却已经比陆上的平原还大,鳃张开时卷起的水流能把周围岩壁击塌,在海底卷起一阵可怕的漩涡。 这些鲲们都躺在光团上,似乎在休息,偶尔有一两只游离出去,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太炀默立在崖边,略略看了几眼,心里有了数。 灵力不强,灵智不高,充其量只比石头聪明些,但它们相互之间有联系,要抓落单的可能有些难度。 这鱼好对付,但不好抓,原因是体型当真太大了。 太炀犯了难。 要抓一条鲲,可能需要他变回自己的神兽形,才有足够的力量把鲲拖上岸。然而他自己的兽形也很大,恐怕鱼还没拖上来,尾巴或者后爪一不小心碰着,就把一块陆地压扁了。 太炀晃动着尾巴,绞尽脑汁,二十万年来头一次动脑筋竟然是为了吃鱼。 他想了许久,没注意到身边有东西悄悄爬过来。 嗯?太炀回过神,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聚过来许多光团,他被光团包围了。 光团轻轻软软的,似有似无,像柔弱的蒲公英,轻轻附到他身上。 没什么感觉,但太炀还是下意识一阵恶寒,颇为嫌弃地抖掉了光团。 他不悦道:走开。 光团听不懂话,像是有感应般,又轻轻朝他飘来。 太炀不喜欢除了越凉之外的东西靠近自己,于是十分厌恶地游开,龙尾卷起漩涡,光团在其中轻飘飘地打了个滚。 漩涡的浪惊起了海底的光团,有不少高高飘起,而后慢悠悠朝他晃过来。 太炀烦躁极了,一下子冲出去,甩掉了烦人的光团,身体掀起巨大的波浪,顿时又扬起更多的光团。 海底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浮动的光团,像灿烂星河。 太炀左躲右躲都甩不开,这些光团仿佛是活的一般,会自发追着他跑,虽然追不上但也烦透了。 面前又是一大群漂浮的光团挡路,太炀颇为惹恼,下意识甩尾挥开。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光团确被荡开了,然而他没收束好力道,尾巴像条弹韧的鞭子重重抽在前方的那堵白墙上。 白墙睁开眼,现出一双黑色的竖瞳,碰巧同太炀对视上。 太炀: 他诚恳道:扰鱼清梦,是孤失礼了。 被他抽了一尾巴的鲲渐渐清醒过来,抬起头,长长地啸了一声。 太炀有些无语,略一估量自己和对方的体型,觉得自己应该能打赢。 但这片海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毕竟这里于他而言,小得跟澡池子似的。 . 越凉在岸边等了很久,用火把烤小鱼干吃,自得其乐。 海底隐约有些动静,或许是太炀找到鲲了。他嚼着鱼干,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点也不担心。 开玩笑,他家帝君可是最厉害的,统治整个极北的神呢,要搞定鲲还不是信手拈来。 越凉对太炀充满了自信。 海底的动静越来越大,浪拍打着冰面的破口,哗地一下泼过来,越凉淋了个落汤鸡,一激灵站起身,终于肯皱着眉赏那洞口几眼。 干嘛啊? 水面噗一声破开,太炀从海里跃了出来,牵起他的手拔腿就跑。 越凉猝不及防被带着狂奔,脸上不由得一热,磕巴道:干、干嘛?光天化日的,一大把年纪了让人看见多不好。 太炀沉稳地说:孤和你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越凉顿时头皮发麻,惊问:你做了什么? 孤找到鲲了,很大很肥看起来很好吃,你肯定喜欢。太炀诚实地交代,但孤不小心抽了它一耳光,现在它怒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39) 越凉:?! 越凉:抽得好,不愧是你呀。 太炀握紧他的手,快跑快跑。 只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冰层阻挡了海浪,被击得四分五裂,一排森然的背鳍划破水面向二人的方向追来,巨大的鱼影笼罩了整个海面。 越凉哇哇大叫,狼狈逃窜着,一边还有空问:你没事招惹它做什么啊! 帝君自己也很无语:孤没有! 先别说了它追过来了!啊啊啊! 巨大的鲲冲出海面,仰头长啸,声音回荡在北海之上。 越凉万万没有想到可靠的帝君也会有闯祸的一天,现在轮到他来给太炀收拾烂摊子了。 第55章 鲲载亡魂 越凉有点叶公好龙的思想,真到见了鲲的时候,反而又害怕起来了。 他泫然欲泣:大哥别杀我! 太炀准确预感到危机,赶紧牵着他往一旁躲,下一刻就听见他们身后传来哐的一声巨响,像金属撞击的声音,方才他们站的那块浮冰已经被鲲的鹰喙嚼碎,吞进腹中。 海上实在不好施展身手,更何况他还带着阿凉,有所顾忌,太炀一时间竟想不出解决方案,只得问越凉,如何才能让它冷静下来? 不知道,我打也打不过它啊!越凉抱头鼠窜,一边哀嚎着,这里丁点儿土都没有,我废掉了! 两个人束手无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太炀拉他一路狂奔,仿佛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知怎么的,竟也跑到离岸近的地方了。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出现山峦的轮廓,陆地就在前方。 那只鲲莽着头一路撞碎冰层追过来,身边早已带起巨浪,若是让它直冲上岸可就遭殃了。 越凉咬牙,脑海里思绪飞速旋转着,对太炀大声道:阿郎,这玩意儿决不能放它上岸去! 太炀亦考虑到了,心下早有打算,便回他道:靠过来。 他们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已经接近了登岸点,越凉毫不起疑,下意识靠了过去,正好在太炀可触碰到的范围内。 太炀逮准时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随后看准前方,将越凉稳稳甩抛出去。 越凉惊诧地喊了一声,身影划过一道完美弧线,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安全落到海岸上。 他连脚步都没来得及站稳就往回跑去,在冰面边缘停下,瞪大了眼,阿郎? 太炀神色依旧冷静沉着,匆匆一眼确认越凉安然无恙,便猛刹住脚步,一转身,朝反方向高高一跃。 这个小伎俩他使过无数次了,保准能从鲲的头顶跳过去,到时在把鲲重新引回海上,打回来给阿凉煲鱼头汤。 太炀飞到最高点,鲲扬起脑袋,张开了嘴,鹰喙里排列着森森利齿,朝他咬去。 越凉完全不知道这是太炀的计划,只看见鲲就要把太炀吃掉了,一着急,调集全身灵力汇至掌心,而后猛地往地上一拍! 周围陆地剧烈颤动起来,巨大的花藤拔地而起,带着刺眼金光,以从未有过的狠劲朝鲲袭去,噗一声扎穿了鲲的鱼鳍,伤处顿时飞溅出数枚光团。 鲲发出了巨大的咆哮,震耳欲聋,越凉来不及思考,眼睛紧紧盯着太炀的身影,发现鲲再次逼近太炀,操纵着花藤又是毫不留情地一刺。 嗷 鲲长长地啸了一声,随后动作缓慢地扎进了水里,尾鳍拍击水面掀起海啸,太炀在浮冰上跳跃躲闪,忽然感觉到腰上一紧,低头,发现自己被坚韧的凌霄花藤接住了。 越凉都快吓死了,抓到人立刻丢回岸上,忙不迭地跑过去。 天爷,心肝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哪里?越凉惊魂未定,手还有些抖,伸去扒太炀的衣服,我刚才看到鲲咬你了,肚子有没有破? 太炀有些好笑,嘴角淡淡弯起一个小弧度,无事,阿凉操心了。 越凉气急:是你太乱来了,以后不可以这样,听到没有? 太炀连声应下,好言好语地哄了许久,才终于把他安抚下来。 近岸处不再陷没在黑夜里了,越凉召出的花藤还泛着光,而从鲲身上掉下来的那些光团也在发亮,浮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荡漾,宛若灿烂星河,瞧着竟极美。 有几枚光团被浪拍到岸边,越凉这才发现有什么事不对劲,弯腰拾起两枚光团,端在手上仔细打量着。 他看完了,放下,又捡起另外的。 太炀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皱起眉,出声制止,阿凉,莫碰。 越凉微微一愣,面向他,有些吃惊地问:你看不到吗? 看到什么? 太炀不解,仔细端详片刻,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些光团在他眼里就只是普通的光团,缥缈又模糊的,若即若离。 越凉将右手的光团捧到他面前,迟疑地说:这是一只灵猫。 太炀微微一愣。 越凉又指着他们脚边那些,被海浪冲上来的光团,一一数来,这是人面羊,这是麋驼,还有巴蛇,千足蚣,豺狼,寒雀,松鸦 他顿了顿,有些身体不完整,已经被烧掉了。 太炀隐约能猜出真相了,饶是活了几十万年,此刻亦不由得微诧,鲲渡亡魂的传说竟是真的。 前尘未覆灭时,时间几乎所有生灵都在流传着一个传说若是枉死的冤魂超过鸿钧能够摆渡的数量,鸿钧就会派他座下的神兽鲲入世,将亡魂背到天上,化为星辰。 所以每一个死去的人,每只小动物,一棵植物,都会变成光,以闪烁回应思念。 但这也只是传说,太炀以前也曾听人描述过鲲负亡魂的景象,觉得更像是一种神秘异兽的生存方式,就像玄武自诞生起就是为了寻找契侣,鲲收集亡魂,也许只是出于某种族群目的。 越凉却不似他这般冷静客观,当知道自己捧着的是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亡魂后,越凉就有些遭不住,心霎时软下来。 可怜的小家伙,是因为秋末那场大火吧。他望着光团,小光团在他掌心发出淡淡的光。他认真地说,对不起啊,没能留下你。可我们已经尽力了。 太炀望着他愧疚的脸庞,又看看那些随波荡漾的光团,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么多光团,每一个都曾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却激不起他心里的任何波澜。 太炀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用怜悯换了越凉一条命,所以现在没资格看见这些柔软的魂灵。 无所谓,不过这件事还是瞒着阿凉最好。 太炀说:或许能不能看见是因体质而异的吧,正如阿凉无法在夜中视物,孤亦不能看出这些亡魂的本质。 越凉相信了,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抱着光团子,朝太炀显摆。 原来无所不能的帝君,当真有不能啊。 太炀淡淡笑了一下,只望着他,目光温柔。 被冲上岸的光团越来越多,可鲲已经逃走了,这些被落下的小家伙们该怎么办呢? 越凉犯起难。 又听太炀说这些似乎有感应,会自发地向灵体附拢过去。两人把海面上的光团团都收集齐了,装在花藤编成的网兜里,又飞回他们遇见鲲的那处海域上空。 越凉骑在太炀的龙背上,把光团从半空撒了下去,光团飘飘悠悠,呈光点坠入深海,很快就都不见了。 太炀安慰他:这些东西定能自行寻回去,阿凉若不放心,明日我们再来看看。 帝君一般说什么就是什么,越凉是很放心的,便说不用来看了,省得又惊扰鲲,平白被追出几百里。 又想到鲲既是带着使命而来的,那他自然不可能把鲲抓回去做存粮了,否则亡魂们就没了坐骑。 他只得发出一声认输的叹息,罢了,不过这样也好,那场大火实在可怕,它们能得安息是最好。 太炀调过头,载着他,慢慢往家的方向飞去。 阿凉总是慈悲的。 是吗,可我觉得你更善良。越凉弯下腰,抱住他的颈子,将脸埋在厚实的龙鬃里感到格外暖和,与冬夜的寒冷大相径庭,简直要离不开了。 他的内心小小雀跃起来,开心道:阿郎最好,最善良了。 扶稳,莫摔下去了。 好哒。 . 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越凉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抽空又去北海上一趟。 仅仅过了一天,海面又重新冰封起来,连他们之前打的冰洞也不见了,只能作罢。不过看看周边海域,没有发现遗失的小光球,越凉便认为小光球们已经全部回到海沟底下。 抓鲲计划失败,他只能想办法捉别的鱼来补贴族用了。 大雪停歇了八日,又重新下起来,这次来势更凶,甚至把矿山都冻住了。 玄武族的矿山不得不停产,小玄武们拼命把炼好的灵流装起来,然后通过矿山与村子之间的雪洞搬回村子。 堆积的冰雪已经厚到一个相当可怕的程度,玄武族在积雪底下挖了很多通道,用铲子把雪夯实成冰,坚固的冰就结在通道壁上,只要时不时进行修护就能连通每间屋子。 但偶尔也会有玄武在通道里走着,忽然被落下的一堆雪压住,这时候就急需帮助。舜苍特地让乌髓排了个顺序,所有玄武都要轮值,就在通道里来回走动,修补通道并营救同伴,确保兽身安全。 越凉每天都能听到小玄武们排着队从自家的窗户外边经过,吭哧吭哧,热情又认真地工作。 他翻了个身,钻进太炀怀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含混不清道:玄武都快变成地鼠了,天爷明鉴,我族应是惩奸除恶的神兽才是。 太炀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大荒现在都还没几个活物,哪儿有那么多恶让你除呢。 太炀炀你变了,你以前都不爱说话的,现在净想着怼我了。越凉又打了个哈欠,哼唧了几声,像条虫似的蠕动着,终于在太炀怀里寻到一个满意的位置,肯安静睡下了。 临睡前,他这才想起已经好些天没去拜访过藏离了,或许睡醒之后要去看望一下,问问他的伤好没好。 第56章 感冒啦 下雪的冬季里,时间是完全没概念的。 舜苍屋里放着全族上下唯一一只大沙漏,沙漏不知是几代前的祖神们留下,外表像一根弯曲的白色竹笋,上面有些淡淡的蓝色痕迹。 沙漏是舜苍从着火的屋子里抢救出的唯一物件,甚至都不是他的,是族里的所有物,舜苍的一切都被烧干净了,如今看着这沙漏,俨然生出些相依为命的感情来,和它似是老伙伴了。 大沙漏被一条藤绳吊起来,阔口朝上,尖嘴朝下,下方用一块贝壳接着。 舜苍每天晚上都守在沙漏边,屏息凝神,小爪子攥着一扇盛满沙的贝壳,当沙漏里的沙完全落下,他立刻将手中贝壳的沙全倒进去,续上第二天的时间,同时下方重新换上一只空的贝壳。 贝壳是经过精心打磨和挑选的,平时就挂在沙漏旁边以供取用,每一只乘满沙倒进沙漏里,就能精确计量一天的时间。 这项工作舜苍练了很久,是每位玄武族长都要做的事,做完这一切,他就可以睡觉了。但舜苍习惯在睡前擦擦沙漏,尽量让它保持干净。 舜苍的家在进村口不远处,需要外出干活儿的小玄武们每天都会经过他的窗下,排成纵队,扛着工具,哗啦啦问:族长,现在什么时候啦? 舜苍爬上沙漏,伸头进去看了眼沙子的存量,就朝窗户外喊道:金乌升到顶啦,你们昨晚是不是又玩得太晚,这个点才起来干活? 小玄武们被抓个正着,嘿嘿笑着跑远了,抓紧赶工。 舜苍笑了笑,又坐回屋子里,继续安排手头的事。 冬季太漫长了,天又一直黑着,很容易就犯懒,连祖神这些天都变得贪睡了呢。舜苍也想睡,他好些天没睡过饱觉了,可是族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处理,六翼神们不在了,玄武要做的事情就更多。 哎,如果像从前一样,大家一起劳动,一起分享食物就好了。 舜苍在百忙中抽空想起了阿撒兹勒,那个神总是笑眯眯的,獠牙逸出一个小小的尖,大早上呯一声落到他房顶,把整座房子都砸得一震,然后哈哈大笑,问,小玄兽,现在什么时候了? 他就窝火地吼回去:自己不会看太阳吗! 六翼神的羽翼很大,扑闪着甩掉几根羽毛,黑羽在秋末的阳光下闪耀光泽。 太好看了,舜苍偷偷留了两根,压在枕头下,这是他的小秘密。但或许是因为这两根羽毛作祟,最近他总是梦到阿撒兹勒。 太奇怪了,舜苍红着脸,想了想还是把羽毛拿出来,藏进箱子里,这才没有再梦见了。 等到雪停太阳升起的时候,六翼神就会回来了吧,到时候大家就能团聚了。舜苍想。 . 越凉犯懒了好几天,终于有点干劲了,顺着族里的地下通道跑至舜苍家,大声问:舜苍,你在家吗? 舜苍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祖神,我在呀。 现在什么时候啦? 寅时,挺早的。舜苍探出头来,祖神干什么去? 去看看藏离,你去吗? 舜苍笑着摇头:不去啦,今日要清掉矿山入口的雪,忙呢。向鹿神大人问安,愿他安好。 越凉就自己去了,今日实在寒冷,甚至打消了太炀要跟着去的念头,说要留在家里等他。 破天荒一回,越凉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缠在他背上的小黑龙偷懒了,越凉整只玄武都不完整,才走出去没一会儿,越想越抗拒,于是又折回家中,把趴在火炉边的太炀一捞,顺势就挂到身上了。 太炀被惊醒了,抬起头,迷迷糊糊地望了一眼,嗯? 越凉将他小心藏到厚实的衣服下面,半带强迫地央道:外边太黑了,我看不到路,陪我去嘛。 太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孤快换角了。 要换角的龙都会变得很虚弱,突然怠惰下来并不能怪他。 越凉已经习惯了两只一起行动,他和太炀都在一起的才能叫玄武,否则他就不完整。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0) 护夫心切的太炀还是依了他,从领口探出个小脑袋,不时指挥他绕过障碍。 鹿神森林比他们上次来时光线暗了不少,看起来藏离的伤依旧没有好转。 越凉有些担心,谨慎地走到古树前方,朝树洞里张望,试着呼喊:藏离,你在吗? 里头传来一阵轻轻的笑,殿下又来了。 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睛在里头扑闪着,透过火把的光,越凉看到对方朝他抖了抖耳朵,友好地打了招呼。 他干脆坐了下来,就坐在木桩上,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分享给藏离。一些花藤,保存在贻贝里的灵流,还有前些日子从海沟里捡来的珍珠,一大堆鸡零狗碎。 礼物塞满了藏离的小树洞,越凉很高兴,你快些好起来呀,北海来了很多鲲,帝君说再过一些日子就能看到鲲化鹏的奇景了。 藏离将头伏在前蹄上,轻轻笑了一声,叹道:真想去看啊,早些年的时候鲲也来过一次,然而那是大荒未生的时候了,当时场面真美。如果我能站起来,一定会去看看的。 又说了一些其他的,藏离问越凉,自冬季后有没有见到东秦。 其实是有一次,当时他去修补悬崖上的传送阵,正好碰到东秦从海里走上来,身上挂着一大堆海草,水猴子似的,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冬季对于东秦来说并无太大差别,在虚妄海底,时间保持在亘古永恒,他上岸来只是要确保林中的青鸟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青鸟们被藏离照顾得很好,大雪压塌了树枝,然而青鸟们全搬去了低矮的灌木丛里居住,避风又挡雪,东秦看到后沉默良久,才感叹:他比我负责多了,但他向来是如此。 越凉也不是故意要撞见东秦的,不过既然见到了,就想帮二人争取一些机会。然而东秦再次要求他承诺不把自己的行踪透出去,他也只能悻悻应下。 现在面对藏离的询问,他虽然很想说,却开不了这个口,简直要憋坏了。 是吗,想来他在海底不受风雪之害,应当没事的。藏离垂下眼眸,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看到越凉领口露出来的那只黑龙小脑袋,他又笑道:殿下若要去观鲲化鹏,还是站远些为好。鲲化鹏时会带起无数亡魂,虽对神兽无侵害,然帝君近来需换角,凑得太近恐会染上风寒。 说着,自己先打了个轻轻的喷嚏。 越凉噗嗤一声笑起来,又有些担心,藏离,你当真没事吧,这病怎么拖了许久不见好转? 其实有好转的,只是很慢而已。藏离有些尴尬,动了动蹄子。 越凉实在不好打扰他休息,又谈了谈平原的近况,就离开了。藏离起身想送,被他按了回去,勒令休息。 . 回去的路不太好走,雪重新下起来,在鹿神森林和雪洞入口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越凉得顶着风雪走过去,才能钻入雪下,沿着小玄武们挖出的雪下洞道走回家。 风吼得像厉鬼,扑在脸上,人根本睁不开眼,越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护紧了怀里的小黑龙,慢慢往前走。 雪扑灭了火把,他眼前顿时黑了下来,光的余影还在眼前晃动,像幻觉似的。 太炀探出头,于心不忍,停下,孤载你回去。 切,这点毛毛雪,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越凉微喘着气,待眼睛能适应黑暗后,透过朦胧的视线往前走,尽力分辨方位。光从海面上来,经过冰的反射,雪的反射,投进来时雪原总不至于太黑暗,他咬咬牙还是能走的。 太炀动了动,扒在他的领口,过了会儿吐出一颗小珠子,珠子悬在越凉面前,发着淡淡的橙色荧光,像一小团焰心。 越凉奇了,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太炀的额头,你从哪儿拿来的这玩意?据我所知武兽没有龙珠的 。 他的嘴唇冻得冰凉,然而所触及之处却是暖呼呼的,气息馥郁,越凉于是没忍住,又亲了一下。 就是普通的珍珠,方才顺手从你袋子里顺了一颗来玩儿。太炀被冰了一下,下意识缩了缩身子,继续指引越凉,孤注了点灵力进去,跟着它,再往前些就到了。 越凉笑了两声,脚下艰难地往回走,居然还顾得上同太炀贫嘴。 哎哟,帝君的爱心小珍珠,回去后我可得珍藏起来才行。就放在暖炉边,每天吃饭前看两眼。 他们运气极好,才走到洞口附近时大雪铺天盖地落了下来,风也骤然变得凌厉,人若身处平原上绝对会被卷走。好在越凉及时到达,一头钻进温暖的雪堆下,不出来了。 回到家时,越凉身上抖出来的雪几乎把门都挡住了,化出的人形虽说不会生病,然而大荒的雪可太狠辣了,即便神兽也会有感冒的风险。 越凉生怕太炀感冒了,赶紧从屋里拖出一个大海螺,里头倒进干净的雪,放在暖炉上慢慢蒸化,待水温变热后,就把太炀从床边抱了过来,准备放进海螺里。 太炀才刚用过灵力,又正是虚弱时,整只兽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轻轻一抱起来,下意识挣扎了两下。 做什么? 越凉好声好气地说:泡个澡热乎乎的,舒舒服服你再睡觉,否则待会儿感冒了。 太炀皱起眉,小爪子扒拉他撑在自己臂下的手,不要,你放开孤。 越凉挑眉:为何每次沐浴你都这么抗拒?堂堂极北帝君难道竟是惧水的吗? 可太炀平时上天下海,也没见这武兽怕过什么啊。 太炀没说话,然而当越凉将他放到木桶里,立刻挣扎着要逃,又被越凉按了回去。 帝君开始烦躁了,孤不喜欢。 懂了,惧水和厌水是两回事。但今天的风雪太厉害,族里又没什么灵丹妙药,还是泡一泡吧。 越凉解了衣服,自己也爬进海螺里,亲身伺候帝君沐浴,我也进来洗,这样总可以接受了吧。 帝君赏了他一眼,算是允了。 水烧热后滚烫,暖融融的,越凉顺手从旁边的衣服口袋里拿了两枚彩贝丢进来,让它们浮在水面上,当做小船来玩,自娱自乐倒也颇有兴致。 太炀趴在他肩上闭目养神,平息着体内的灵流,偶尔抽空看越凉一眼,目光大概近似于看傻子。 越凉聪明的脑瓜飞速运转,指尖挠挠搭在肩头的下巴,说:阿郎,我们好像田螺神哦。 你想说田螺姑娘吗?太炀闭着眼睛,语气沉稳,早年间见过她一次,螺壳约莫有一座玄武城那么大。 我还是觉得玄甲好看一些,但可惜啊,我的壳壳没有了。越凉嘀咕着,摸了摸后背。 变成人形后,背后的肌肤布满战疤,坑坑洼洼的,与他那张脸严重不符。越凉觉得有些丑,是以从来不轻易把背后露给太炀看。 太炀却不在意,偶有一次他们谈及这些伤疤,太炀只问了他这些伤疤还疼不疼,弄得越凉有些感触。 思绪飘悠悠的,越凉晃着神,不知怎的轻轻打了一个喷嚏,自己没注意到。 太炀睁开眼,侧过脸问:感冒了? 越凉:呃。 应该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掐秒更新,不愧是我 第57章 换龙jio 阿嚏! 阿嚏!! 越凉当真染了风寒,鼻子红彤彤的,走到哪儿喷嚏就打到哪儿,家里都是他打喷嚏的回声。 太炀很想帮他,然而帝君自己都虚弱得不行,几天前强行调用灵力照明,现在双倍的损耗反噬回来,连动动爪子都费劲,只得忍受越凉弄出的噪音,爱莫能助。 二人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地下海探险,在冰面狂奔,与山大的鲲斗智斗勇,现在却似招了瘟的鸡,伏在床上一动不动。 神兽感冒是件大事,必须趁病情较轻时自愈好,否则待病情重了,大荒的原始环境又没有针对神兽的灵丹妙药,就只能等死。 越凉这下老实了,终于肯呆在家里安心养病。 被窝里热乎乎的,像个大火炉,也不知是谁的体温太高,越凉将手贴上去一会儿竟感觉被面发烫,不禁有些吃惊。 比他自己还烫的温度,那只能是太炀了。 太炀正藏着半个脑袋在被子里,龙角顶在被子上,凸显出轮廓。越凉掀开被子,忽然发现他的龙角上布满昳丽的金色裂痕,似熔浆般涌动,热意腾腾地冒出来。 鼻子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气味,越凉震惊,阿郎,你的角把被子烫穿了。 这可是海妖皮的啊,虚妄海底的至宝,给他烧坏了! 太炀虚弱地抬了抬眼皮,又紧闭上,弱弱地哼了一声。 越凉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很难受吗? 累。太炀虚弱地说。 他鲜少流露出弱色,越凉不放心,捏起他的爪子探了探灵脉,又仔细检查过之前的伤口,确认旧伤没有复发,体内的灵流走向也没出现异常。 越凉最终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龙角上。 太炀的旧角已经自行撕裂开,新角在旧角之内长成,慢慢壮大,变得坚硬锋利,将旧角的角鞘撑裂后就完成了换角。 然而龙角虽铿硬,终究还是龙种身上一个脆弱的地方,平时遇到外力以硬碰硬,但若出现了内里的转变,这副角就变成了致命弱点。 新角十分易断,如果在这个节骨点不慎折了,藏在龙角里的天灵脉直接崩断,太炀就会因为灵力溃尽而殒灭。 现在新角就藏在旧角的角鞘里,那些滚烫的金色裂痕就是它在长大的证明。 越凉立刻提起一百个心眼,将太炀小心翼翼挪到软垫上躺好,把家中唯一的兽毛被取来,给他盖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脑袋周围的东西全部清空,确保龙角不会被任何东西碰到。 太炀转过头,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别乱动了,我去找找上回东秦给的凉药,那东西能降罡火,你吃了或许会好受一些。 越凉心疼极了,一点没顾上自己,爬下床咚咚跑去拿来药袋,放在炉子上煎,随后就一直呆在火炉旁边。 药煎好,太炀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整条龙喘得很可怕。 越凉只好拿来一只小勺,撬开他的嘴一点点灌进去,好在太炀还能自己咽。 这药还不能一次性灌太多,否则就冲没了护体的罡火,适得其反,得根据灵脉的情况一点点来。 越凉每隔半个时辰就喂他一次,有时感觉到新角裂痕处逸出的灵力太多,太炀难受得哼哼时,他还得跑到地下室找存放灵流的桶,与药混合煎好了再喂。 虽然麻烦至极,他却做得很有耐心,甚至可称得上是无怨无悔了。 . 换角的过程非常快,来得也突然。 越凉守了太炀一整天,到临近傍晚时累得撑不住了,于是趴在床边睡过去。 他的脸烧得通红,呼吸声沉沉的,神色疲惫。 太炀醒来后,抬起头,吃力地望了越凉一眼,忍住角上的剧痛,静悄悄挪到床的另一边。 角鞘要掉下来了,他怕吓着越凉,于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 灵脉像树的根系一样遍布整支龙角,断角时会有大量灵流淌出来,对于神兽来说场面相当可怕。 前世时他也换过一次角,当时越凉以为他要力竭而亡,甚至吓哭了,他不想越凉再被吓第二次。 可惜身体实在动弹不得,否则他还想躲得更远,最好钻进海里去。 太炀紧闭着眼,将呻.吟咬死在嘴里,努力平稳呼吸。 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龙角正在开裂。 这幅曾历经过天劫地难都毫发无伤的角,如今正以自毁的方式,来令他更强大。 灵流开始从伤处流出来,不似矿山炼出的那些,也不像上回他受伤时的金光,这些灵流呈赤金色,从伤处缓缓流淌下。 形似水却没有触感,汇聚在兽皮上、床铺上,逐渐聚成一洼灵流池。 太炀觉得如果自己是个人族,那他现在的状态约莫近似于倒在血泊中了。 忽而一阵剧痛,好像有人攥住了他的脊椎要活生生扯.出来,痛感瞬间由角根蔓延直全身。 太炀不由得狠狠一抽,眼前晃过一阵昏黑,许久才缓过神来。 床轻轻动了一下,把越凉惊醒了。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就是灵流成河的惨状。 太炀蜷缩在床上,双目紧闭,龙角裂开大口子,瞧着像是换角失败,就快要死了。 越凉惊骇地叫了一声,同太炀对视上,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呜阿郎你别,你别出事啊,你 他的话一下子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完全不敢落在对方身上,害怕极了。 越凉重生回来,根本不记得这是武兽换角时的正常现象,不明白太炀怎么好端端就出事了。 大荒条件极差,受了这么重的伤根本不可能救得回来。 他顿时陷入了骇骨的绝望。 太炀吃力地抬起眼,想解释一下,然而整具身体所有的力量都用来调运灵流,褪掉旧角形成的角鞘,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说话。 他只得努力伸出爪子,颤巍巍搭在越凉的手背上。 对方泪汪汪地朝他看过来。 太炀眼中塞满千言万语,急欲解释清楚目前的状况,然而说话的力气没鼓上来,话语到了嘴边,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这叹息犹似生命走到尽头时的最后一丝倔强。 越凉一下子崩溃了,泣不成声,嗓音沙哑颤抖,太炀,你别死,我把我的角给你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你不在了,我重生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要走好不好,别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拼命摇着头,想做些什么却手足无措,最后只剩悲痛欲绝的哭声。 太炀望着他,心疼极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就是出不来,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瞪大了眼睛。 积蓄在新角里的浩荡灵流已达极致,涨破了旧角鞘。 只听噗的一声,角鞘爆裂开,锋利的新角泛着好看的光泽。 终于完了。 疼痛骤然消失,太炀累得沉沉地趴在枕头上,无语地望着越凉。 呜?越凉被小小的爆炸声吓了一跳,抹了把眼泪,泪眼朦胧地看过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1) 太炀的龙角还在,且好像换了副新的,漂漂亮亮,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呆呆地看了很久,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像是傻掉了。 满床骇人的赤金色灵流缓缓流淌,从中长出许多灵流凝成的花藤。 橙色的凌霄花盛开,他们仿佛躺在花海中。 又过了一会儿,灵流完全消散在空气中,除了几块碎裂的角鞘片,床上又恢复成一切如常的模样。 越凉愣愣地看着太炀。 太炀也看着他,神情写满无奈。 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凑近,眼中还噙着泪花,阿郎,你还好吗? 太炀深深地望着他,良久,似乎笑了一下,仰起脸在他额心轻轻一触。 这个吻当真是耗光他所有的力气了。 越凉眨了眨眼,两行泪又淌了下来。 . 你吓到我了,事先也没有和我说过! 越凉声音沙哑,气愤地咆哮着,我们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 孤原以为还有两天,谁知这么快就褪好了,只能怪孤太过强大。 太炀将他扶起来,靠着床头,好声好气地哄着,试图喂药,把这汤药喝了,乖。 我不喝!越凉羞愤至极,让我病着吧! 这事儿过去一天后,越凉怎么也回过神来了。 太炀仅用一个晚上就恢复到换角前的状态,神清气爽,甚至因为新角很好看,整只兽显得俊朗潇洒极了,活脱脱一位风雅的上古帝君模样。 他却因经此一吓,原本微小的感冒骤然加重了,连嗓子都哑了起来,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太炀很心疼。 这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于是心甘情愿地伺候起越凉。 越凉正在气头上,是真的很气,甚至不想看太炀,颇为烦躁地一甩手,拿开,我生气了! 如果事先解释一番,他也不会吓成那个样子,是真的魂都吓飞了! 越凉打定了注意,不理人。 太炀默了默,伸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前额相抵,认真地望着他,小声地问:真的生气了么? 越凉: 这人只是换了角,又没换脸,为什么看起来更帅了啊?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躲闪,太炀笑了笑。 他抚摸着越凉的脸庞,唇畔噙着笑意,目光专注深情,嗓音轻柔,我错了,阿凉原谅我,好吗? 越凉没有答应,却也没拒绝。 他垂下眼眸,眼底藏着不愿言明的情绪。 太炀深深地望了他一会儿,便温柔地吻了上去。 轻吮唇瓣,未及深入又撤开些距离,一下下地触吻着。指腹细细摩挲着面颊,充满爱意。 太炀嗓音低哑,含糊地咕哝道:阿凉原谅我,阿凉最好了。 越凉被亲得晕晕乎乎的,下意识迎合上去,心急地索要吻,不知怎的就答应了,低低嗯了一声。 恍惚中,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越凉的头脑闪过一丝清明,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却已经无法从温暖的怀抱挣脱出去。 帝君耍赖,太过分了! 第58章 胖头鱼的起飞之旅 越凉稀里糊涂就原谅了太炀,这件事就被帝君巧妙地圆了过去。 他把太炀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全身的灵穴都把过一轮,发现对方似乎有灵力猛增的趋势,不禁讶异。 一般神兽的灵力增多,就意味着道行又深不少,而像太炀这样的万年神兽不增则罢,增后力量近乎翻倍,经此一变,帝君现在很有可能是大荒上道行最深的神兽了。 当然,前提是前世的老家伙们都死绝。 越凉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打节拍,太炀就在他跟前煎药。 背影挺拔卓然,那副新长出来的龙角呈深褐色,隐约有些金色纹路,看起来质感很好,相比起他的角真是帅气逼人。 越接近龙种的神兽,龙角自然更威严,但玄兽更接近于走兽,龙角末端就显得圆圆钝钝的,还有茸,一点胁迫感都没有。 越凉抬起眼,看看自己的小短角,又看看太炀的,不禁叹了口气。 门敲响了,屋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祖神,您醒了吗? 越凉咳了两声,答应道:醒了,你们进来吧。 太炀走到门边,打开门,一群小玄武涌了进来。 皆是胖胖短短的四肢,仿佛幼兽,眼睛亮亮的,体型比越凉还小一圈,龙角自然也只有短短一截儿,基本不分叉,一只只站起身趴到床边看他时,还得踮脚。 越凉扫视一圈,目光不自觉变得慈祥,想自己的角虽然不比武兽,好歹还分了一个叉,到底是活久了的长辈。 小玄武们听说他病了,这些天放工后就都来看他,时不时还带些新鲜的好东西,挤在他跟前分享这一天的趣事,十分热闹。 越凉听着也觉得有意思。 今天小玄武们来得迟了一些,且一个个身上都用海草包扎起来,像是受了伤。 他不仅感到奇怪,你们这是找谁打群架去了? 小玄武们兴奋地说:没有打架,我们去海边看鱼啦。 好大好大的鱼,就在北海上,从水里跳出来,哗地一下滑出好远,就飞到天上去啦! 有好多,特别大,还会发光!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好多,越凉听罢,总算是捋清了经过。 就在自己卧床养病的这些天,海沟底下的那群估计休憩够了,昨日忽然撞破冰面跃了出来,借力在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 鱼鳍扑扇着,然后就像天鹅一样飞了起来,身上的光团掉落下不少。 从远处看就像一条金色的大鱼凌空化鸟,抖落一身金屑,最后扶摇而去。 小玄武们正好都在矿山忙活,被鲲跃出冰面的震动惊扰到了,于是都跑到山顶去看。 发现竟是从没见过的美景,又呼朋引伴,全跑到北海的冰面上离近了看,热闹凑得很是起劲。 结果鲲出水时掀起了巨浪,一个浪头打过来,小玄武们躲闪不及,被浪拍得七零八落,飞出去老远,一下子砸在冰面上,有的还掉进了海里。 于是大家都受伤了,也变老实了。 越凉乐不可支,族长居然没有责罚你们么? 有只武兽老实地说:罚了,族长罚我们留族思过,这几天都不可以外出。 舜苍估计是想让这些爱凑热闹的小家伙们安静养伤,否则每天都到冰面上看鲲出水,几天下来族里一个能干活儿的劳力都没有了。 小玄武们依旧沉浸在回味中,可是那些大鱼真的好好看啊。 他们走后,越凉把药喝了,仰躺着出神。 太炀坐到床边,问:你想去看鲲? 想,听起来好热闹的样子。越凉拽着自己的角,像一枚陀螺似的晃动着。小玄武们说得很有意思,他心动了。 太炀想了想,你若乖乖吃药,明天夜里待脉象稍平稳便可去看。 越凉有些担心:可要是它们今夜就都飞走了,怎么办呢? 鲲化鹏需持续数日,且海底的鲲数量不少,定不能同时飞上天。如今的天气只够它们一夜飞起数十只,再多便会压碎冰面,后来者只能等待第二天。 太炀抚摸着他的额头,安慰道:你放心罢。 . 到睡觉的时间了。 越凉先往一旁挪去,暂时先蹲在枕边,太炀一躺上床他就立刻凑过去,四爪在他身上踩踩,终于在贴近心口处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趴下,舒服地动了动,决定今夜就睡这里。 生病后虽也能维持人形,然而要维持一整天就有些疲惫,越凉只好在睡时变回小小的兽形。 然而兽形也有缺点,他这样不过小狗大小,太炀翻个身就把他压住了,同床共枕都变成难题。 越凉于是盯上了帝君的怀抱。 怀里暖暖的,气息心跳离得很近,能强烈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他几乎一趴下就犯困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背后,轻轻抚摸着,太炀似乎觉得他睡了,悄声嘀咕了句:还是和从前一样。 越凉含混地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翌日。 冬天的极北依旧永夜,不过今日没有风雪,是个好天气。 越凉偶尔还会咳嗽两声,但灵脉底下已经平稳,可以扛住寒气了。虑及或许明日又会来风雪,太炀终于允他到冰面上看鲲化鹏。 天地黑暗一如往日,星辰从厚云的缝隙间露出少许,是几个月来极北终于能见的一抹微光。越凉披着毯子,骑在龙背上,只能在远处远远地望过去,太炀不准他冒着被浪拍打的风险到冰面上观鲲。 海底似乎有一些动静,金色的光芒开始聚拢起来了。 越凉裹紧毯子,有些期待,阿郎,这些就是要化鹏的鲲吗? 亡魂何处,鲲亦在何处。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到海面上,趁着海冰未碎,借力起飞,而后才能乘风而去。 太炀顿了顿,又说:至于飞往何处,没有人知道。 越凉攥着他的龙须,悄摸摸想打一个绳结,但被发现了,太炀从他手里抽.出龙须,轻轻打了他的掌心一下。 痒痒的,越凉搓了搓手心,好奇问道:为什么我们都是龙脉,只有你会飞? 生来便会御风罢了,当年你若是认真修习御风术,如今也能飞。 越凉将双手枕在脑后,笑嘻嘻道:既然你会飞,我就不学了,家里有一个能飞的就行。 太炀摇摇头:犯懒。 又过了许久,二人正说着话,海冰底下逐渐热闹起来,冰面咔咔作响,忽而发出砰的一声断裂声,碎冰溅起数丈高。 海水从大冰面的裂缝间泼出来,哗啦啦,拍在冰面上,白色泡沫转瞬消融。 光芒越来越盛,一个瞬间,金光刺破冰面,缓缓露出水面。 阿郎快看,好大的鲲啊!越凉激动地喊了起来。 鲲用巨大的鹰喙顶破冰层钻出来,金灿灿的亡魂紧紧贴附在它身上,偶有部分又掉回海里,宛若细碎的星辰。 这只鲲体型不算大,甚至比当天追他们的那只还小些,它缓缓游动,在海面上兜圈子,凭借庞大的体型把浮冰都挤碎,逐渐扩出来一个巨大的冰洞。 鲲在冰洞里浮了许久,似乎在寻找上岸的位置。当它找到一处不错的地方,便稍稍沉了沉,而后纵身一跃。 轰 海浪掀起数丈高,周围厚实的冰面立刻出现裂痕,鲲噗的一声落在冰面上,努力往前爬,把沉在海里的半截身子拖出来。 越凉惊了:这冰层什么厚度啊! 居然能撑住这胖头鱼!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玄武族的村子都能被雪埋在数丈之下,玄武族就快变成地鼠了,这冬天冷得要把整片海冻住,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太炀谨慎地飞更远了些,一面对他说:当日在冰上打洞,孤用的火可以烧毁三座城池。 越凉:?! 越凉:这么厉害,你怎么又没同我说。 太炀淡定:因为孤强,一点点火算不了什么。 越凉扒了扒他的龙角:你骄傲了,不可以。夫子教的书怎么说来着,为君者切不可 话说一半,他忽然就忘了接下来的内容,脑海中的回忆就好像碎了似的,看完前半部分,后面的却找不着了。 他于是停下来,眉心微蹙,有一瞬间茫然。 太炀轻轻笑了一声:为君者切不可倨傲。阿凉当年没有好好听课,被夫子知道要揪尾巴的。 越凉鼓嘴:夫子早不在了,还能罚我呢。 小小地拌了下嘴,心情不禁畅快起来,他于是又往底下看,目光寻找着那只鲲。 却见那鲲已经爬出冰面一截,以耷拉的双鳍作支撑,努力往前爬着,速度慢得像乌龟。 冰面上拖出一条漂亮的金色痕迹,像河流。 这么重的一个大家伙,怎么可能飞起来呢? 他不禁有些担忧。 只见鲲尽力张开鳍,双鳍已经隐隐有鸟翼的轮廓,湿漉漉的,翼展张开比身形长好几倍。 它的身子呈梭型,中段又圆又滑,在冰面上蠕动时巧妙碰开碎冰和石块。 鲲用双鳍撑着,一下下往前挪,很有节奏。过了一会儿,它似乎变灵活了,滑溜溜的冰面给它助力,速度逐渐变快。 越凉震惊:它该不会滑着滑着,就飞起来了吧? 太炀说:还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被踹上了一个榜,证明编还没有放弃我_(: 」)_ 这本一开始并不是那么顺利,但写着写着进入自己的节奏后就好起来了,至少不会搞自己心态。 怎么说呢,我可能是慢热型选手吧_(: 」)_ 第59章 百分百接老公 就在越凉错愕的目光中,那只巨大的鲲像滑雪似的,双鳍在冰面上越撑越快,庞大的躯体由最初动弹不得,到飞速滑动,最后竟真的飞了起来。 越凉激动地大喊:阿郎,它真的飞了,它做到了,那么大的家伙! 他原本还担心鲲那巨大的体型会压塌冰面,但坚实的冰仅仅只出现了裂痕。 简直太神奇了。 越凉活了两辈子,前世也从大荒闯荡到盛世,但鲲化鹏的奇景他今天才有幸见到。 果然王八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体会一番啊! 巨大的鲲扑扇翅膀,鳍上的水结成冰,又被风吹掉,结成片的羽毛就散开来,浅白的底色缀着灰斑,如雨滴落入汪洋,煞是好看。 当真不再像一只鱼,而是一只翱翔的鹰了。 现在应该改口叫它鹏了吧,真好看啊。越凉的目光一只追随那道白影,看它在金光的簇拥下越飞越高,翼展扇出的风甚至卷起海啸。 鹏的翅膀拨开了乌云,一片夜空显露出来,繁星璀璨夺目,深蓝和靛紫色荡漾,汇成星河。 鹏宽阔的背脊载了许许多多的亡魂,发着柔和的金光,随着高度攀升,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混入星辰里,分不出那是星星的光,还是鲲鹏身上的光。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2) 悬在半空中的两人都仰着头,静静望着。 越凉问:阿郎,你曾经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吗? 太炀摇摇头:没有,越高的地方风越稀薄,就没有办法飞了。 从前听过人族的传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原本不信,但现在我有一点信了。 越凉嘀咕道:至少我挺愿意相信的。天空那么宽广,每个生灵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每颗星星都能发出自己的光。 奇怪,我也死过一次,可我为什么没变成星星呢? 一条龙须晃悠悠飘上来,卷起末端,轻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胡言乱语。 越凉笑了,抱着太炀的颈子,将脸埋进软软的鬃毛里,咧着嘴笑道:嘿嘿,你是不是害怕了?放心啦,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玄兽死了之后会变成山,他想变成小星星也变不了,只能当笨重木讷的神山,偶尔天塌下来的时候帮活着的生灵顶一顶。 太炀可能会变成他旁边的一条河,他的神躯很大,应该会变成最宏伟的大江吧。 第一只鲲化为了鹏,天空万里无云,星云辽阔。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原先被撞开的冰洞里出现了第二只鲲,和前一只一样,先从水里跃出来,在冰面上滑动加速,逐渐如飞梭一般,最后腾飞起来,金光闪烁。 宽阔的北海冰面变得热闹起来,底下亮起昳丽金光,无数大鱼在其间游动,破开冰面钻出来,像一场盛大的祀会。 天上到处都是游曳着的金色鲲鹏,连越凉都看呆了,这才明白为什么族里的小玄武会看得入迷,以至于被海浪拍飞。 又一只鲲钻出水面,开始了缓慢的滑行。 越凉在空中看着,却见它似乎不像其他鲲有力气,一支鱼鳍耷拉着,使劲儿使到一半就失力摔倒,速度总也无法快起来。 这样下去,它根本飞不起来的啊。 越凉眯起眼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大鱼的鱼鳍处有一块大大的暗红伤疤,光团聚集在伤口的边缘,那里血肉模糊。 他顿时回忆起什么,不禁哑然。 呃,阿郎。 太炀问:什么? 越凉指了指那条蠕动的鲲,它受伤了,飞不起来,那伤口好像是我扎出来的 太炀略一思索:是那日追我们的鲲。 对的,它想吃你,我就扎了它一下,现在它不能飞上天了。越凉说,它飞不了,这些亡魂就不能变成星星,我们得帮它。 就当是将功赎罪吧。 然而要把这么大的鲲送上天,简直是痴人说梦。更糟的是这只鲲在冰面上蹉跎太久,其他鲲借由冰面滑动起飞,已经把冰压碎不少了,再耽误下去,它就没有足够宽阔的冰面助跑起飞。 二人降落高度,来到鲲的身边,鲲动作时掠起的风足以将人刮倒。 越凉十分着急:麻烦了,我是修土行的,大海里没有土给我种花啊。阿郎,你会水行的法术吗? 太炀亦是头一回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修的是火行,连冰住一块小池塘都做不到,更遑论是那么大一片北海。 他也皱起眉:试试用离火能不能行。 离火比罡火容易操控,至少不会上到鲲。 太炀单手结印,掌间飞动着两条赤金的小火龙,看准鲲后方一块空旷的冰面,直照着打下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水面窜起通天火柱,瞬间便融化掉鲲身后的厚冰,激起的海浪震碎冰层,将鲲高高抛起。 鲲发出惊惧的嚎声,飞起数丈高,沉重的身躯划过一道弧线,又砸回冰面上。 这下子不仅没帮到它,反而把它身下的冰层全都震碎了,只听噗通一声,鲲重新掉回了海里。 越凉捧着脸震惊地咆哮:好心办坏事了! 太炀:孤不是故意的,可能用的灵力还是有点多,孤下次注意。 没有下次了,你再多放一团火,它就变成烤鱼了。越凉赶紧拒绝。 这下就难办了,眼见其他鲲都已经飞上天空,海底金光逐渐暗淡下去,这只手上的鲲还是没成功飞起来。 它无助地摇摆着头,好容易爬回冰面,就瘫住不动了。 越凉心忧,脑海中快速搜寻着方法,忽然灵光一闪:阿郎,你能靠御风飞起来对吗? 如果我们施法召来一阵很大很大的风,是不是就能把它送上天? 好像说得通,御风术并非严格受五行限制,只要灵力足,想刮起多大的风都可以。 越凉自己是不会的,但他身边有个刚换过角的帝君灵力比海深,不用白不用。 而且当初也是为了救他才把鲲打伤的,帝君理应帮这个忙。 想通这点,越凉就理直气壮地用起自家契侣来。 他爬到鲲的背上,身形在寒风中晃动,站稳了,才回头对后方的太炀大声喊道:阿郎,你在后面推,我帮你看着路! 太炀点点头,第二次调集起灵力。 越凉能清晰感觉到他换了一次角后实力有了明显长进,然而说不出到底长了多少。 至少他现在召起这阵连浮冰都能卷起来的飓风,看起来倒是轻而易举。 越凉眯起眼,努力分辨前方黑暗的环境,不时引导太炀调整方向。 鲲晃动着鱼鳍,鳍羽上的水逐渐干涸,羽毛伸展开,它扑棱着翅膀将飞欲飞,肚子缓缓离开冰面。 越凉顶住狂风,朝身后大喊:再快一点,前面没有冰面了! 这块区域的冰层都被其他鲲砸得差不多了,剩下都是随波漂流的浮冰,连成一片的大海冰不知要走出多远才能看见,但鲲肯定是游不到。 话音方落,他就感到周围的风陡然增大,呼啸着把这个庞然大物往前推。 近了,更近了,离跌下海里不过半个平原的宽度,一下子就能飞到。 能飞起来吗? 越凉急得揪住鲲的背棘往上提:胖鱼,使点劲儿啊! 鲲发出呜呜的叫声,临近浮冰边缘时受伤的鳍忽然滑了一下,越凉在它背上顿时感到往下一坠。 就在将落水的前一刻,正前方海域突然迸出亮眼的蔚蓝光芒,海水瞬间结冰并往下蔓延,及厚的冰层在水面铺展开。 鲲顺利滑出这突然多出来的距离,飓风托着羽翼,稳稳地飞了起来。 越凉不知道这大范围冰封法阵是从哪冒出来的,高兴激动之余,他赶紧往鲲尾跑去。这鱼起飞的速度太快,他再不跳下去就当真要变星星了。 余光瞥见太炀就在鲲下方不远的地方,乘着风,抬头同他对视了一眼。 越凉一下就明白他是让自己站稳了,化龙飞上来接自己。但双眼对上的一瞬间,越凉忽然不想听话了。 他张开手,在太炀惊疑的目光中兴奋呼喊道:阿郎,接住啦 说罢,纵身一跃。 鲲飞得比一座山还高,越凉不会御风术,纵使是个命硬的老王八掉下来也得摔成肉饼。太炀一惊,吓得血液都倒流了,慌忙伸手去接。 越凉稳稳地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他计划得逞,含糊地笑了一声,埋在太炀的颈窝里蹭了蹭。 就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太炀是真有些生气了,面带怒色,想说什么,话在心头酝酿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泄愤似的揉了揉越凉的狗头。 胡闹! 越凉嬉皮笑脸,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样子,眼眸底下藏有自己的小心思。 良久,他从怀中探出头来,望了一眼天上。 阿郎,它飞走了。 嗯。 以后我看星星的时候会想起它的,它是一条好鱼,我之前不小心打伤它,我道歉。越凉自言自语。 希望它带着的那些亡魂都能变成星星,不用再受苦了。 会的。 又过了一会儿。 越凉反应过来什么,奇怪地咦了一声。 你不是说不会水行法术么,那个冰封法阵是谁放出来的? 太炀道:确不是孤。 正说着话,不远处的冰面上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殿下,帝君,好久不见。 越凉望过去艰难地从黑暗中分辨出了那个身影,不禁挑眉,是东秦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上岸来看看,碰巧遇见你们在这里,呃东秦似乎想不到一个好的词,比划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起飞。 他们两个看起来确实有些儿戏,两个叛逆的老王八。 越凉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鲲:芜湖~起飞~ 第60章 顽皮的凉被收拾了 东秦原没想过会遇到越凉二人,他甚至都不在北海冰面上。 只因太炀卷起的飓风实在太大,把海浪翻起直朝陆地扑。 鹿神森林靠近海边,藏离最近身子虚,庇佑着森林的法阵根本遭不住这些海浪,东秦不得已才出手冻住海面。 没想到间接帮了越凉一个大忙。 冰层底下又有鲲游上来,越凉大呼小叫着,跑到冰层边缘去看。 太炀和东秦留在原地说了会儿话,一边远远看着他欢欣的背影。 若在前世,帝君如今的修为当可比肩神帝。东秦淡淡一笑,朝太炀略一拱手,小神恭贺帝君历劫成功。 太炀负手而立,这劫早就该历了,只不过当时恰逢鸿钧灭世,孤便与他在神棺里睡了二十万年,直到最近才有感。 或许是他当真有些年纪了,历劫被迫打断后足足隔了快一整年才反应过来。 这倒也好,虽然把越凉吓到了,但那场面终究不算太过骇人。 他真正要渡的劫,其实是天罚降下第一道雷前的战劫,他没扛住,自刎了。 后来似乎是被人用巫术救起,脖子上缝了蛊线把命重新捡回来,他才有机会找到愿巫,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换了越凉的性命。 这次换角,权当是给当初的劫难收个尾。如今除了越凉,他当真再无任何忌惮,普天之下估计也没有对手了。 太炀轻抬衣袖,从袖袋中取出一块三指宽的角鞘,交给东秦。 上回孤逆天祈雨,多亏上神出手相助,这是孤的谢意。 东秦瞳孔一震,慌忙摆手,连说话都结巴了,这使不得!万年的角鞘便已是至宝臻品,帝君的角鞘小神实在无福消受! 能助帝君一臂之力,实乃小神三生有幸,如何敢收谢礼! 太炀将角鞘向他轻轻一推,拿着。 东秦不好再拒绝,只得受了。接过龙角时,感觉手触及的地方都在隐隐发烫。 龙千年生一鳞,万年长寸角,寻常的龙换角时大多只脱一层皮膜,能以灵力结成角鞘的,数遍前世神界也就那么几条龙。 角鞘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用后能聚天地灵流,继承角鞘主人的部分灵力。太炀帝君活了两辈子,少说也得有好几个二十万年,他的一点点灵力,在旁人看来无异于瀚海汪洋。 东秦无措得汗都流下来了,这玩意儿在前世是要当做寿礼进贡给神帝的,又或者作为战利品被两个神国互相抢来抢去。 太炀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淡淡道:恩必报,若今后阿凉有难,还请上神多担待。虽然有自己在,越凉几乎不可能碰到难的地方。 东秦听出了帝君的弦外之音,知道这角鞘给自己,有二分是看在自己救了帝君的命,剩下八分全是因为他三番五次帮了越凉。 这位帝君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护短。 东秦斟酌了语气,略一思索,还是郑重地拱手还礼。 从前小神刚修人形时,恰得越凉殿下指点,这才安然渡劫。往后万余年间,更是受殿下之恩处颇多。如今有机会还恩,小神倍感欣喜。 倘若他日帝君和殿下有用及之处,小神万死莫辞。 太炀: 太炀其实想说前世的神君神帝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这世界也不剩几个神,大可不必这么拘泥。但他亦不想多费心思和别人交流,不知为什么,现在除了越凉,他同谁说话都兴致缺缺的。 所以他只点点头,颇具威仪地嗯了一声,就慢慢踱去找越凉了。 东秦在原地站了会儿,端详着那支角鞘,神情若有所思。 良久,抬脚往鹿神森林的方向走去。 . 越凉自观鲲回来就有些上头,缠着太炀叭叭说个不停。 完了还十分嘚瑟,非要把他从鲲背任性跳下来的事情重新提一遍,末了笑嘻嘻地说,帝君真帅,若还在前世,帝君扑过来的身姿定能迷倒整个神界的仙子。 他的脸皮太厚了,就没想到当时太炀吓得心都快撕裂出来,落地时腿一犯软,差点给这祖宗跪下。 花两辈子力气才捞回来的心尖肉,这宝贝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珍惜,太炀气得说不出话。 想说说他,一看到那双笑吟吟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话咽回去烂在肚子里,认了自己的命全凭这小冤家吩咐。 他本打算把这事儿忍过去,无奈越凉蹬鼻子上脸。 越凉今夜就觉得他的阿郎特别帅,尤其是扑过来救他的时候,简直帅得三界人神共愤,繁星皓月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他双手勾住了太炀的脖子,将他拉下来缠吻着,舌尖卷进口腔里挑逗勾引,察觉到对方因他而起的情意,又坏心眼地退出去。 果然,睁开眼,就对上太炀那还双漂亮的金眸子,里头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有些幽怨。 越凉登时心花怒放,凑上去对着他的嘴唇又吮又亲,含糊地哄着,好阿郎,炀炀,好哥哥,这大荒就数你最疼我了。反正明天也无事可做,今夜你要一要我? 他这自顾自说着,双手已经麻利地动作起来,扒了太炀的衣服,整个人树袋熊似的缠搂上去。 这种混账事做多了自然也就十分大胆,他早没有初丢记忆时的那种谨慎了。 越凉说不清今夜到底有哪里触动到了他,只是当自己陷于生死之际,有个人愿意豁出性命救他,甚至舍命相陪。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3) 不知怎的,他的鼻子就有些酸。 好像很久很久前也有过那么一次,特别寒冷,特别孤独,但现在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越凉当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在情人床上伤春怀秋可太不识抬举,所以他迅速放自己进爱里沉沦。 太炀从背后搂着他,气息微喘,做了一会儿又把他翻过来,颇为急躁地吻了上去。 汗水沿着脖颈淌下来,滴落在越凉的锁.骨上。越凉舒服得直哼哼,一不小心就旧事重提了。 好哥哥,你慢一些,太高了是不是我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你都能接住我呢。 他甚至都没用问的,答案心知肚明。 但太炀搂着他,立刻就又想起他在月下直直坠落的画面,那身影与前世的最后一刻不谋而合,一颗心继而钝痛起来。 舍不得责骂他,又憋着气,太炀只好捏了他一把,闷闷不乐地说:你很不乖,那么高的地方,你还他说不下去了。 越凉知道他带着情绪,但完全考虑错了方向,于是抚摸着他的长发,宽慰道:别怕呀,我都不怕呢。我虽然不会飞但不怕高,嘿嘿,我是不是很勇敢。 这声憨笑把太炀惹恼了,抱起越凉,一声不吭地来到窗台前,故意松了松手。 越凉失力一坠,吓得抱紧了他,惊慌道:你做什么! 阿凉不是不怕高么?太炀埋进他的颈间,嗅着他的气息,不轻不重在灵脉处咬了一口。 越凉顿时一抖。 命契的直觉告诉他,他有小麻烦了。 虽然被托起很安全,越凉还是紧张地抱紧了太炀,不敢撒手,整个人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只能由着对方胡来。 他们住的屋子同其他屋子之间虽然被积雪隔开,然而若是有小玄武从底下路过,立刻就能发现他们在干的好事! 越凉登时吓坏了,埋在太炀的怀里,颤抖着说:阿郎,你别闹,会会被看到的。 太炀在抱他上窗台前就勾勾手指施了个法术,这座小房子现在完全被藏在里面,其他小玄武别说路过,就是靠近都靠不过来,不会被谁看到。 然而某人真的太不乖,太炀不打算告诉他。 越凉咬着下唇,强撑着不让自己叫出来,感觉到太炀凑近他的耳边,嗓音低沉沙哑,抱紧,可别掉下去了。 他既惊惧又刺.激,欢愉还层层叠加,简直要把他逼疯了。越凉终于忍不住嚎道:太炀,你你别太过分呃! 太炀闷闷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含着他的耳垂吮弄,悄声在他耳边说:是你先过分的。 这个家伙不能一直这么顽皮,总该收拾一下了。 . 海边,鹿神森林的边界。 鹅毛雪无声地下了起来,轻轻的,比前些日子实在温柔许多。东秦抬头看了看天,缓步走进森林里。 森林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朽气,其他生灵感受不到,作为庇护神的他却能闻出来。 前庇护神。 东秦踏着皑皑白雪,月光如练,熟稔地穿过枯草和灌木丛,跨过石桥,来到一棵巨大的古树前。 这段日子他偶尔会来森林里看看,不惊动青鸟,也不惊动藏离,谁都不知道他来过。自然,他也知道藏离伤重未愈一事。 方才在海冰上同越凉殿下闲谈,殿下转述藏离的话,说只是灵力有损,不日便可痊愈,他当时皱眉,立刻明白藏离是把殿下糊弄了。 灵力有损不假,但也因为外伤经久不愈,导致灵力一直没回得上来,甚至因为拖了太久,伤情已经恶化了。 神兽不易受伤,一旦受伤便是重疾,东秦若是不过来看一眼,藏离怕是要孤零零死在树洞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知道能不能放出来,刷到的抓紧看哈,我已经努力含蓄了哈哈哈哈 第61章 藏离离的故事 藏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的头脑昏昏沉沉,已经昏睡了多日,压根儿不知今夕是何年。梦见自己从前庇护着的神山,山的阳面住着一位故人,常在日出时独立于草木间,冲他浅浅一笑。 但这画面很快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青鸟,成天凑到他跟前闹腾,费尽心思要引起他的注意。 神神君,我是当日那只差点被虎精吃掉的青鸟,我是来报恩的! 神君神君,别不理我呀,我很能干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呜呜呜神君你理一理我嘛,森林被洪水冲了,我没有住的地方了 小鹿不,神君,我东秦心悦上神已久,不、不知 原来在你心里,万年相濡以沫竟不及你与他相处的千年吗?你宁愿丢弃我也要换他的命回来,我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吗? 我走了,小鹿。 梦里一团糟,时而是东秦的身影,时而是天罚降临时山崩地裂的场景,地面裂开赤红的血缝,恶鬼从里面爬出来。 他仿佛看到东秦站在那地缝的边缘,无数只骷髅手伸向他的衣摆,抬起头,冲他苍白一笑。 小鹿,我的感情不是物件,我也不是替代品 藏离急得大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然而张嘴却似哑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东秦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心急如焚,张嘴呕出一口鲜血来。 眼前的景色瞬间褪去,周遭立刻暗下来,眼前似乎有微茫的火光跳动。察觉到寒意侵袭,藏离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寒冷的小树洞里,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坐在他身旁的人听到动静,放下扒拉着篝火的树枝,转过身看他。藏离虚弱地抬起眼,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东秦微皱着眉,手指探查他的灵脉,察觉到里头灵流异常汹涌,猜测是帝君的角鞘起作用了,这才松了口气,替他掖了掖盖着的大氅。 吐血只是因为灵力过盛,你的身子目前还承受不住这么大的灵流,过会儿流溢出去就好了,不用担心。 这几日要好好养着,你的伤若继续放任不管,就要截断后蹄了。 东秦捧来一只精致的泥陶碗,里头盛满浑浊的汤药,正冒热气,递到藏离嘴边,先把这药喝了,疏通灵脉。 藏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愣愣地看着他,让做什么就照做,一口气舔净了汤药,舌头苦得想掉下来,他却好似没感觉。 从见到东秦的那一瞬起,他整头鹿就傻掉了,魂魄好似轻飘飘地飞出体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雪细碎下着,树洞的洞口前燃着篝火,他身上盖着一件羽毛的黑色大氅,十分暖和,东秦就坐在身边,离得很近。 应该不是梦吧,他从没梦到过这么好的情况。 藏离往前趴了一些,被喉间血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东秦拍拍他的颈子,顺着毛,神情无奈,大荒生死有道,那火纵使烧到森林也是天意,新的森林会重新长出来,庇护神自当保全其身。 一片森林的积淀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待来年春天时,被烧毁的巨木水泽和平原会重新长出花,藏离原本只需等待便可。 森林里的东西上辈子早该灰飞烟灭了,守着这么一块苍老的土地又是何苦呢。 藏离眨眨眼,嘴巴动了动,想说话,然而终究没能说出来,沉重地叹了口气。 看吧,用灵力太多,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神啊。 东秦摇摇头,注意力重新转移回篝火上煨着的汤药。 这药的火候不能过,一过就容易烧脉,起早了达不到效果,得时时盯着。好在他从前在西王母的药房里当过差,煎的药不错,是以照顾起藏离也很得心应手。 藏离瞧着他的背影,见他宁愿看那咕噜冒泡的陶土罐子也不愿意看自己,心下登时难受起来。 这酸涩的劲儿越憋越大,竟还引起了阵阵痛感,心头好似有把小勺子在挖着嫩肉。 他乖顺地伏着,没忍住情绪,委屈地呜了一声。 东秦一回头,就见他脸颊挂着两条深色的泪痕,心瞬间软了,再也绷不住,温柔地哄了起来,是不是疼得厉害,委屈你了。这是帝君的角鞘,再忍几天,你往后便不会受伤了。 他轻轻抚摸着藏离的额头,又端来第二碗药,乖,把这喝了。 藏离听话地喝完了,喝完后却又急切地往前挪了挪,只看着他,眼底压着一大堆话。 东秦自然知道他们之间有一大堆剪不断的事情要说清,然而现在也不是理的时候,藏离还伤着,总得先好了再说。 一人一鹿,谁也没出声,安静的空间里只听到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烈火烧枯柴。 东秦又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拿过自己的袋子,站起身。 藏离见他要走,挣扎着想站起身,被按住了。 我回去一趟,拿些用得着的东西,明天还来。东秦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下瞬间又软了几分。 他将从不离身的百羽衣留给藏离盖着,衣角掖严实了,又把火添旺,施个小法术确保它不会熄,这样至少藏离在他回来前不会冻着。 熟知藏离的秉性,东秦想了想,又认真补充了一句:先借给你盖,明天我会回来拿我的衣服。 藏离总算放了些心,脑袋枕着前蹄,一直望他,眼里的留恋和不舍就快溢出来了 东秦怕自己再多看两眼就又沦陷,赶紧走掉了,那背影瞧着竟有些仓皇狼狈。 没想到万余年过去,埋怨和不甘消解,原以为爱意也会消融,谁知它只是封冻住了,再次见面仍旧一败涂地。 好没志气啊。东秦想。 难怪小鹿终究没有爱上你呢。 . 东秦走后,藏离一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既担忧又期待。 和第一次他离开时一样,一旦不追上去,往后就再也找不着那个人了。 藏离和自己暗暗发过誓,若有机会在见东秦,一定要放下所有顾虑,追上去把话说清楚,要勇敢一点,不能内敛,否则误会堆积就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他很想很想同东秦道个歉,说不是这样子的,我心念的仍是你。从前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到如今久别重逢,已经没那个脸面和立场来说这句话了。 藏离闭上眼,幽幽地叹了口气,耳朵听着篝火细碎的声响。 有时候他很羡慕越凉,殿下虽忘了很多事情,但无论何时都会跟着自己的心走,同帝君数十万年相守不离,就算是在大荒里也过得很幸福。 而他已经快忘记温暖是什么感觉了。 这个夜晚很安静,或许明天东秦回来时,他们能有机会重新开始。 藏离第一次鼓起勇气,翻看过往的那些记忆,希望能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最开始的时候是怎样呢? 对了,他是一座古山的山神,镇守山阴侧,山阳侧有另一只鹿神。他们相守相依,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彼此。 双生神结为神侣是常有的事,又何况他们本就源自同一座山,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藏离感到很幸福,就这么过了三千年,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后来啊后来人族出现了,需要夷山造田,还请来巫妖驱神。他的神侣为他挡住贪婪的人族,成功护他逃了出来,自己却陨落山中,变成人族万顷桑田的养料。 他痛苦极了,对方是因为他才死的,如果有可能,藏离宁可用自己的命去偿还他的命,这份恩情实在太重。 逃出古山,他没地方可去了,只好寻找没有神明庇护的小林子,暂且栖身。 那只小青鸟就是他流浪时捡到的,青鸟说自己叫东秦,无家可归,自己修行说不定会被妖兽吃掉,跑到他跟前寻求庇护。 藏离心软,就答应了。 他们一起从豁东流浪到中原,又到极北,被各方庇护的镇山神赶来赶去,终于在极北边界找到一片被神遗忘的森林。 青鸟高兴坏了,说这里以后就是鹿神的森林,谁也抢不走。藏离笑着帮他搭了第一个青鸟窝。 很久很久后,当小青鸟长成大青鸟,又变成青鸟族长,这里就住进了他的族人们。 鹿神的森林这才热闹起来。 这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远到他甚至快想不起来。他同最初的双生神侣一起过了三千年,和东秦相依为命的日子却足有三万年。 他们早就不可分割了。 当前世战乱四起时,神和人的杀戮欲渐强,继而开始寻求新的力量。藏离听说某处山谷里住着一位愿神,无论是神权还是修为,只要能拿出等价的东西交换,一定可以得到,愿巫甚至可以让消逝的神起死回生。 藏离思考了很久很久,觉得如果没有最初替他去死的神侣,如今的甜蜜日子自己根本无福消受。现在有机会偿还救命之恩,他无论如何也得一试。 他找到愿巫,问,如做交换,是否需要我的命?家中还有人在等我,我的命暂时不能交出去。 愿巫咯咯笑着,嗓子像吞过炭般沙哑,眯起邪佞的眼睛。 神君说笑呢,命是最贵的东西,尤其是被珍视的命,自然不会拿命换。不过有的人从我这里换完之后生不如死,倒还不如换了命,神君要跟我做交易,可先想清楚咯。 会换什么呢,修为,神域,神格? 藏离不在乎,只要他还活着,能陪在东秦身边就好,只要能让他把救命之恩报了,不至于像一柄重锤一样日夜敲打他的良心,令他心神不宁。 他说,行,我换。 高耸的神山拔地而起,庇护着山的古神也回来了,藏离全须全尾,什么都没丢掉。 东秦不见了。 他找了四天,翻遍整个极北,急得快要疯掉,终于在玄武族下辖的客宫里找到了人。 东秦皱着眉,眼神冷漠,问:你是谁? 他疯了般去找愿巫质问,愿巫的笑声尖锐刺耳。 上神,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您想让旧情人回来,自然要拿新情人来换,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值当? 规矩不是我定的,是鸿钧定的,您若想要回情郎,就找他说理儿去。最珍贵的东西只此一件,我这儿,是不能再让上神换第二次了。 愿神咧着干柴的嘴,对他笑嘻嘻拱手。 恭喜上神,贺喜上神。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我念:所有cp都是1v1不存在白月光修罗场情节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4) 所以不用担心白月光出来搞事情,要有正宫的自信(我真的是被杠怕了,唉_(:з」)_) 第62章 老王八恋爱指南 藏离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在等东秦回来,药力发作,他逐渐犯起困来。 可万一东秦不回来了怎么办呢? 他不敢睡,勉强支撑着,意识在混沌与清明之间徘徊,造成的后果就是浑浑噩噩,分不清实虚。 由于爻鱼冬眠,东秦走了很长的路才回到海底千窟洞,思及藏离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照顾,他干脆把自己的铺盖都打包带上岸来,走之前思考了一下,认真将洞窟打扫过,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离开一算时间。 足足过了一天,他才又回到藏离身边,而古树底下已经开起了野花。 东秦不由得吃惊,没想到藏离接受角鞘那么快,看样子很快就能好了。 藏离卧在一大堆香花嫩草中间,有些茫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下开了这么多花。细碎的金色小花从雪地上长出来,继而是草叶,消融掉冰雪,露出乌漆漆的泥土地来。 东秦抖开一块厚皮子,俯身钻进树洞,把藏离托起,安置在软皮上。藏离蜷缩着身子,乖巧极了。 鹿的眼睛自带一种湿润感,他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东秦,有些近乡情怯。 今日太匆忙,来不及了,待明日风雪停时我再替上神造间屋子。现下,便将就着用这海妖皮毯吧。 东秦拍拍毯子,又拿来另一张更大的,摊开给藏离盖上,藏离一下就感觉暖意聚集起来,贴在冰冷的皮毛上,不禁发了个抖。 迎上东秦看自己的目光,他低了低头,讷讷地解释道:我身为庇护神,衣着吃住皆为身外物,可以不用计较的。 东秦叹了口气:上神虽是白鹿,终究与兽类是不同的,总不该窝在树洞里。我会帮上神建好屋子,这林中有许多木材,倒是可以用的。上神安心养伤便是了。 藏离将脸埋在皮毛中,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东秦,我们一定要如此分生么?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分开越久,他对东秦就越思念。 若如从前那般,天地被雷劈成一团混沌,谁也不知道谁活着,他或许会一直心如死灰下去,直到灵力耗尽,再也庇护不住森林,与土地一同陨落。 可现东秦回来了,带回他的念想,激动颤抖过后,他逐渐生出些不敢有的奢望来。 无论神还是人,总有盼头的,否则活不下去。 藏离从未说得如此直白,就算他与东秦相好的那些年岁里,大多时候他也恪守本分,在心上人面前总是得体的,有要求的话断不会说出来。 甫一问完,藏离立刻臊红了脸。 白鹿的皮毛遮挡得很严实,且东秦背对他坐着,是以没发现异常。 他正忐忑时,就听东秦道:我对上神已无任何情意,如今愿助上神,也只是念着过往旧情,上神莫要执着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罢。 藏离又气又苦,喉间又隐隐翻涌起血气来,忍了好几下才终于忍下去,神情颓然。 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实在不敢强求了。 分明当初就是他没和东秦言说在先,要做交换,也是他一厢情愿,落得如此下场,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再留东秦呢? 可他实在是放不下啊! 百羽衣盖在身上,藏离鼻尖嗅着衣上东秦的气息,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也暂不考虑那些往事了。 他试着找话题,想和东秦说说话。 这百羽衣是鸦族的羽毛么?瞧着黑漆漆的,有些相似。藏离所熟知的灵禽只有青鸟一种,不太会区分其他的羽毛。 东秦点头:当年愿神换走我的青羽,以致我重伤难愈,幸好碰上远游的乌鸦族,每只乌鸦拔下一根黑羽制成羽衣,便救了我的命。只恨天罚降临时乌鸦族未能躲过,已经灭族。 藏离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日后见到幸存的乌鸦,定要以救命之恩厚待。 他不知道东秦为了找回记忆,那些年月里过得有多苦,但大致能猜出来。最深的伤害是自己造成的,他又怎敢奢求原谅呢? 篝火熊熊燃烧着,东秦不断添柴拔火,周围暖意融融。藏离缩在温暖的洞穴中,火光投落影子,他将自己的悄悄藏在东秦的身影后面,想试着找回曾经感受过的温暖。 焰光跳动,昏昏沉沉的,藏离眯着眼,逐渐又睡过去。 . 越凉在家中玩得不亦乐乎,许久才想起自己的朋友还在凄冷的森林里呆着,还受了伤,而他却在契侣怀里酣睡好几天了。 念及此处,越凉终于下了床,抻了个懒腰,神清气爽,阿郎,我们去看看藏离吧。 古神都有自保的本事,但他们还是去看看最好,免得藏离出意外。 太炀虽然一直呆在家里同他厮混,神识却一点没放松,将灵力的感知范围扩大到数千里外,自然也知道鹿神森林里来客人了。 并且这位客人还弄了些东西,给阿凉看到势必要闹一通。 太炀没反对,变回小黑龙,由他摆弄着挂在脖子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出到地面上时随意瞟了眼天边,捕捉到一丝微茫的光亮。 看来天就要亮了,春天要来了。 太炀这么想着,又打了个哈欠。 越凉搂着他,兴冲冲奔进森林里,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进,映入眼前的竟是大半座尚未完工的木房子,一旁还散落着许多木材,不由大吃一惊,喝问道:哪儿来的木头! 木头不是都被秋火烧光了吗?否则他们玄武族何至于用灵石淬炼完的淬渣来建房子! 东秦拎着一柄石锤在屋顶敲敲打打,听到下方有个蛮横的家伙在喊叫,就下来,随手把锤插于腰间,规矩地对两位殿下行了礼。 帝君,殿下,别来无恙。 越凉盯着那座快建好的木屋,眼红不已,这么漂亮的小木屋,东秦你可以啊。快说,这么多木头打哪儿来的! 是林子里的原木,青鸟们栖的歪脖松自是不可用,但有一种笔挺的杉木,就在森林深处。东秦朝树的方向一指,继续说道,只有一小片而已,我采了它们的种子,又用灵力在空地上种了许多,这才够用的。 越凉自重生以来就一直奔走在筑屋垦荒第一线,自认就整个极北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是无敌的。 然而现在冒出来个东秦,屋子造得比他好,树种得比他快,甚至还懂得哪些异兽的皮毛可以用来裁作衣被,他们借宿在东秦的洞府中时,吃过他做的汤羹,东秦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这个东秦,简直就是大荒之父。 越凉不由得羡慕了,既羡慕,又嫉妒。 他酸溜溜地问: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些木头?我们有现成的灵流,可以换。 东秦挑眉:殿下竟造出了冶炼池?不愧是归墟神君。殿下想要木头自然是有的,至于怎么换,还待殿下与我磋谈一番。 藏离就窝在树洞里,洞中已经被东秦带来的裘被塞满了,他不得已变回人形,却还是觉得有些热。然而东秦不许他受凉,更不让他的伤腿露在外边,说会被冻坏,藏离只好继续裹着。 东秦建这屋子有好些天了,他一直都是这么能干。藏离记得从前他们流浪时风餐露宿,都是东秦去寻来一些天然的食材,利用手头可用的材料烹成一锅鲜味,就算藏离是辟谷的神,也被那香味引了去。 他如今暂宿的这棵古树便是他们从前的故居原址,只是因为天罚时将极北劈了个粉碎,虽然有玄武大阵护着,鹿神森林还是被震荡到,地面裂开一条缝,旧房子掉了进去,他于是没有地方住了。 藏离又是个极念旧的,徘徊多日不愿离去,最后在屋前这棵古树的树下意外发现一个树洞,就住了进去。 于他而言,住得如何无所谓,住在哪里才是重要的。哪怕能离曾经的家近一些,藏离亦能感到些许安心。 越凉有些悄悄话要问藏离,于是钻进树洞,兴致勃勃地打了个隔音术,还蹭藏离的一角被子盖。 啧啧,这被子真舒服,虽然东秦送给他们的那张也很舒服,可相比这张简直是两种物件。 他好奇地问藏离:藏离啊,既然东秦已经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已经? 话含深意,可见这位老王八当真八卦至极。 藏离一想到这件事就苦恼,眉心登时皱了起来。 他本不是会主动说这些的性子,然而这些天实在压抑得很,又无人可诉,兀自较着劲,整头鹿都快崩溃了。 越凉待他又向来掏心掏肺,是以藏离没有戒备。挣扎一番,终于还是没忍住,同越凉倒起苦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盼他好,可当真又无法完全放下他,实在不应该。藏离懊恼地说,神情苦闷。 先以为他救我,心里定还有意的,他却言只是念着旧情,于我已毫无情意。唉,教我该如何是好。 越凉一听,望了眼远处的东秦,立刻捏住藏离的鹿角晃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他说毫无情意,你便信了,还把自己弄得这幅魂不附体的模样?你现在气色,同我前些日子见到的残魂差不多了,三魂七魄丢得七七八八。 藏离被他一斥,有些茫然,他、他确是这么说的。 他说无情,又为何来照顾你,念及旧情本可以将你拉回一条命就撒手不管,何至于给你炖羹做饭,嘘寒问暖,现在连房子都盖起来了? 越凉毫不客气地道破出来:你得主动一点儿,否则他怎么知道你是否还念着他呢? 藏离有些着急:我这样,难道看不出来吗? 越凉实诚地摇了摇头,见他陷入沉思中,以为藏离又赧了,又大咧咧地劝道,你不说,他怎会知道呢。这事儿没什么不好说的,尘世都覆灭过一回了,难不成还要藏掖着,留待下回灭世吗? 有的情意不趁早说清,往后再想拾回来,就难了。 第63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可是可我和东秦已经分生了,如何才能重圆?藏离很懊恼,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且若是东秦当真没了情意,我这厢不住招惹他,只会令他觉得轻薄吧。 光是说出轻薄二字,他就微微赧了脸,于是干脆闭了嘴巴。 越凉没他那么端着,想了想,问:你们俩,当初是谁先主动的? 藏离羞赧极了,却还是红着耳朵,故作镇定地答道:东秦先的。 当时只想着找一处栖身之林,他又生性单纯,根本不知道东秦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直到窗户纸捅破,他这才发现。 他拒绝了许多次,然而东秦似乎越挫越勇,一天天缠着,逐渐就把他迷住了,他这才接受。 当年的一幕幕犹在眼前,藏离说起这些时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神情充满留恋。 越凉提示他:当初东秦怎么追你的,你就追回去啊。年轻的神兽心思直,你得活络起来,至少得让他知道你是有意的。 藏离慌忙摇头:这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你再犹豫,老公就跑了!越凉哼哼道。 前世与人族打交道多了,越凉便愈发没有神明的样子,只觉得顺遂本心,做自己最想做的,才是正确。神明有庇护众生的职责,却也不该只为世俗而活。 藏离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想法,但看得出有些心动。越凉于是趁热打铁,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神秘地说:我教你,你先这样然后再 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藏离的语气先是充满疑惑,而后不解担忧,最后恍然大悟。 他笃定地嗯了一声,似乎下定了决心。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不远处传来东秦造房子的咚咚声,颇有节奏,太炀听着听着便犯了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抖抖耳朵,听到越凉在给藏离出谋划策,在越凉怀里翻了个身,眯眼打起盹儿来。 阿凉教的这些,听起来挺有意思,以后有机会便试试吧。他心想。 越凉正说到兴头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偷师,更不知某人心里已经盘算起计划。他满心想着要帮藏离凑一段良缘,这样春天赏花时,藏离就有伴儿了。 . 越凉与东秦面对面席地而坐,双方坐姿严肃,神情凝重。 太炀缠在越凉身上,躲在宽松的衣服里,他本就不想见人,即便是相熟的人也不想见,越凉就由他躲了起来。 藏离伏在东秦身旁,抬头看看东秦,又看看越凉,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荡着,神情充满担忧。 越凉率先出声,手掌一拍地面,先发制人道:一桶灵流换一百棵杉木! 东秦摇头:不行不行,殿下,这森林已经很老了,要长树木实在费劲,一百棵不行。 二十一桶。 越凉皱眉:这怎么行?我家小辈们每天都在矿山劳作,十天才成一池,一池也才六桶,算下来每日半桶而已,东秦你动动手指就能长一片树林,还是多一点吧。 可这林子是上神的,杉木原不生于此,长期以灵气催长,于上神而言亦是件苦差事。东秦不同意。 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藏离两边都不想得罪,便老实地说:虽有辛劳,忍一忍就过了,无大碍的。 我们是谈生意,你若实在不愿意,拒绝我也是可以的,不必拘谨。 越凉不想拿身份压人一头,但也想最大限度帮玄武族争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大家各退一步,七十如何? 东秦说:五十,不能再多了,殿下也不想令上神太过操劳吧。 越凉当然不会为难朋友,略一思考,勉强同意了。 东秦出去寻木头后,他立刻将藏离拉到一边,逼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他拿下了,这小子从前对我毕恭毕敬的,怎么现在为了你,都敢与我抬杠了。 方才争得最激烈时他们家帝君还探出头看了一眼,东秦这小子竟半点不怕,可见就算帝君横在跟前,东秦也是护定藏离了。 弄得好似我拿辈分强压你们似的。 藏离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开,解释着说:这处森林确实太古老,且原就物产贫瘠,实在不能量产原木,还望殿下见谅。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5) 毕竟是大荒嘛,灵气还没充盈起来。 东秦说了,日后若林子能自生,就帮殿下多种树。 越凉立刻抓住关键点,眼光一闪,日后?东秦要搬回来和你一起住了吗? 藏离羞得慌忙摇头,没有,他只说会常回来看看,这间木屋腾给我住。 今天是木屋完工,藏离正式搬进来住的第一天,他们正端坐在矮榻上,吃茶谈天。 越凉不得不承认东秦实在很有一手,不仅建了木屋,顺带还做了一方黏土的坐台矮榻,榻后以两扇屏风将寝处藏起来,屏风是用带树皮的木板做的,只稍稍削磨棱角,弄了些雕花,显得很是素雅。 矮榻中央摆了一个四方的黏土小火盆,边缘用颜料画了白色的花纹,屋子的墙上挂了一些干花枯草,还悬着一支鹿角,温暖的火光照亮屋内,显得温馨极了。 越凉环顾四周,感叹道:这可比他自己那湿冷的海底洞穴好太多了,东秦真舍得。 趁着东秦出去的功夫,藏离伤心地说:殿下,我按了你说的去做,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从前我们一起去给青鸟筑巢,他总是笑的,可现在他只当是一件工作,做完了也毫无感触。这招触景生情会不会不管用? 越凉给他支的招儿是想办法创造相处机会,两人共同完成某件事,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事情,熟悉的人,很容易能找回曾经的感情。 藏离认真尝试过了,东秦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越凉微微挑眉:怎么会? 这招甚至对太炀都有效的,有时他又找回前世的部分回忆,便用起这个方法,当做给太炀的小惊喜,太炀总也忍不住,每每动情。 怎么到了东秦身上会没用呢? 越凉苦思冥想,盯着藏离看了好一会儿,犹豫着问:会不会是因为,你现在还是鹿形? 藏离因为受伤的关系,一直维持着白鹿模样,皮毛若雪,鹿角华美,瞧着是一匹极美的灵鹿,然而看起来倒不像恋人。 越凉指了指他的鹿角:你从前与他相恋时是人首鹿身的,他应当更熟悉你化人的样貌吧。 一般时候,藏离都维持着上身为人,下肢为鹿的山神姿态,眉目若画,乌发束于身后,只淡淡一瞥便是惊鸿,如何令人不动心。 而如今顶着白鹿模样,或许东秦对他的怜悯要大于爱恋的。任谁都更喜爱一位俊美的恋人,而不是一匹鹿吧。 藏离越想,越觉得是这原因,他只见过我这副样子两次,称不上熟悉。 越凉一拍手:这就是了,既不熟你的鹿形,又怎会触景生情?你还是快快恢复人形,再与他出去一趟为好。 说白了,谁不喜欢大美人儿呢? 现在这张鹿脸连个表情都看不出来,但若化了人形,往那树下一站,垂眸忧思,东秦肯定一下就能回想起从前的藏离。 前后都接上了,这缘分要续下去,还是难事吗? 二人达成一致,深以为恢复人形才是当务之急。 越凉还想再聊,东秦却带着他要的杉木回来了,话题只能遗憾地到此结束。 又说了一会儿话,藏离称自己伤病未愈,需要独处休息了。 越凉从善如流,礼貌道别离开。 出门前,他与藏离目光对视上,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色,这才放心离去。 . 待越凉那对儿离开后,东秦端了碗汤药去给藏离,藏离面有倦色,说要调息。 东秦担忧地看着他,探过灵脉,确认无异常,才温柔道:那便休息吧,我就在外边,有事只需唤我一声。 藏离点了点头,语气虚弱,催促他离开。 东秦只好走掉了,轻轻合上门,内心有点小失落。 屋子旁边放着一张未完工的懒人榻,是他给藏离做的,赶在春天前做好,这样日后藏离就能躺在家门口,边晒太阳边赏春光。 东秦走到榻前,继续做着他的工作,心里却想着藏离,以至于做得漫不经心。 他原以为愿神拿走了他对藏离的所有感情后,自己就会无动于衷,然而完全想错了。 这些日子藏离拉着他做了很多事,每一件都能令他想起昔日时光。 每个眼神,每个笑容,已经深深印在脑海中,在某个时刻忽然跳出来,依附于记忆而生的情愫随即死灰复燃。 他感到甜蜜,为之痴迷,内心却也煎熬不已。仿佛有一只手拽着心头那点嫩肉,一下下扯着,又疼又难受。 感情丢了,可以靠记忆寻回来,记忆丢了,又能用感情回忆起,这两者简直相生相伴,密不可分。 东秦生怕自己做蠢事,于是勒令自己恪守本分,不能再惊扰藏离。 藏离既在二选一中选择了别人,就代表他心里仍为那个人留着位置,而自己的感情消失,正好能成全藏离的美事。 你若当真心里有他,就给他选择的机会。 东秦暗暗对自己说。 屋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浓重的白雾飘溢出来,浩大的灵力震得周围树林抖动起来。 东秦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紧接着,屋里传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嚎得他浑身一抖,撂下工具立刻冲进屋去。 小鹿?! 他目光急切搜寻着藏离的身影,一颗心狂跳不止。 便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转瞬就躲到床底下去了,与此同时床底传来藏离崩溃的咆哮,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藏离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然而东秦震惊的却是另一件事 方才进来及时,他看到藏离化出了人的身体,手脚俱全,身形修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袍子,头却是毛茸茸的鹿脑袋。 他的小鹿向来不都是人首鹿身吗,怎么许久不见,就变成鹿首人身了? 东秦有些茫然,一时间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炀:(敲了敲越凉的脑门儿)狗头军师,乱出主意,现在变得更丑了怎么办 越凉:嘤,我很认真帮他想办法了! 藏离:谢谢,已经在哭了 越凉:这个鹿头,东秦他应该也会喜欢吧? 第64章 大头大头,恋爱发愁 东秦还没能弄清状况,就听藏离朝自己撕心裂肺地吼道:出去! 说着,又往床底深处猛钻,然而他的鹿角实在太雄伟,撞得床板哐哐响,整张床被微微顶起一半。 瞧着那瑟缩在床底的白色背影,东秦既觉好笑,又无奈,上前好言好语地劝说道,小鹿,你先出来好不好,遇到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啊。 他的手伸出去,拽了一下藏离的衣摆。哪知藏离跟被雷劈了似的,猛地一颤,拼命蜷起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白,转瞬就从东秦手里逃了出去。 藏离沙哑着嗓音,痛苦道:你别靠过来我,我现在不想见你 话及一半,他便哽咽不已。 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算什么啊,莫说是东秦,就是他自己看着都觉丑陋难堪,不想再多看一眼。 方才他试着调息灵流,打算咬咬牙变回人形,谁知用了那武兽角鞘后体内灵流已磅礴到不可同日而语,一下就冲破化形咒术,令他变错模样。 化形咒术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即使他再怎么想变回原形也无济于事,只能以这个姿态见人。 简直就是噩梦。 藏离觉得自己快疯了。 我该怎么办啊,东秦不会喜欢这个样子的,他看见我一定会嫌弃得逃回海底,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痛苦地呜了一声,抱住头,不愿面对现实。 东秦试了几下,没能把他扒拉出来,坐在一旁安静看了他一会儿,问:小鹿,当真不出来么? 藏离拼命摇头,鹿角划在床板上发出嘎声,他简直要把薄脆的床板戳破了。 家具都是新做的,为避免不必要的破坏,东秦叹了口气,悄悄伸出手,趁藏离不注意一下把住他的腰,拔萝卜似的把他从床底拔了出来。 啊!! 东秦迅速将他抱紧箍在怀里控制住,手却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没事的,只是变错头了而已。 藏离试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脑袋乱晃,鹿角差点扎到他的脸。东秦哭笑不得,按住不安分的鹿脑袋,语气稍稍加重了些,别闹了,你差点伤到我。 藏离立刻安静下来,僵硬着不敢动了。 房间里很安静,借着相拥的姿势,东秦能清楚感觉到对方惊慌失措的心跳,砰砰砰,震得他心口有些发麻。 他定了定神,试着同藏离讲道理,小鹿,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到春天你肯定能恢复原状了。这是灵流紊乱时偶尔会出现的差错,忍过去就好了。 藏离一直都是向往美好的性子,东秦觉得他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丑态,才会情绪失控。一夕间美人变野兽,心中有了落差,自然会感到难受的。 东秦抱紧了他,不知怎的,感觉自己的心也狂跳起来,带着些窃窃欣喜,小心翼翼感受这个拥抱。 我不觉得小鹿丑,山神可以有许多模样,生肖神不也是兽首人身的么? 藏离抬起头,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灵动的露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又无辜,非是藏离故意露出此态,而是灵鹿天生如此。 东秦忍住想要吻他的冲动,轻抬手摸了摸他的前额,笑着说:上神这样瞧着倒似个孩童,怎的数万年过去,心性一点儿也没长,教外人看了还会奇怪:这个山神竟被自己气哭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不哭了哈。 藏离抽了抽鼻子,眼角仍挂着难过的泪水。低着头,自己思考许久,才哑着嗓音说,你出去,我想自己冷静。 那你得答应我不钻床底下。东秦失笑,捏着他的腮帮子,认真看向他的眼睛,还有,不许讨厌自己。 藏离:我不钻床底,你出去。 东秦只得走了,但耳朵时刻留意屋内动静,生怕藏离冷静着冷静着,突然想不开,那样他还得冲进去英雄救丑。 确实挺丑,哈哈,但又有些可爱,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他想把藏离搂进怀里,心肝宝贝儿地哄。 方才他看清了藏离的样子,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第一次同藏离剖露心迹时的场景,藏离慌得不知所措,那双眼也和现在似的,单纯极了,无论爱意还是胆怯都藏不住。 东秦叹了口气,再次回到篝火边,就着火光做他的家具。 动着手,跳动的火光突然变成藏离的脸,他一眨眼又不见了,低头继续,再抬头时火焰晃动着,又变成藏离的身影。 他看向哪里,哪里都有藏离的影子,昔故景已不再,然而他光是忆起藏离二字,过往种种立刻跃于眼前,根本无需任何指引。 东秦丢开工具,挫败地叹了口气。 说好要放藏离走,要给他机会要还他自由,可现在越是接触,旧情复燃得就越厉害。藏离像一把火,在他心头走到哪就烧到哪,直捣得情火焚身,令他如饮鸩止渴,欲罢不能。 全是假话,他根本没有那么大度,一想到藏离从始至终念着另外一个神,他就嫉妒得发狂,想要占据藏离的每一个念头,让他只能想着自己,没心思去管什么旧情人。 东秦原以为藏离会回到那个神的身边,继续过着岁月无忧的日子,可如今回来看了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情敌不在森林里,藏离也没和别的神住一起,甚至连个像样儿的家都没有,一直蜗居树洞。 会不会,藏离其实还念着一点点情分,愿意同他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要不要把藏离重新追回来呢? 东秦苦思冥想,心中摇摆不定。 他们分开实在太久了,久得能把所有过往尘封,谁都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年里,藏离有没有去爱别人,心里是否装着其他。 东秦实在是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害怕自己主动追求,到头来藏离却选择别人,那么他的感情看起来就会像笑话。 小鹿这么矜高的神,一定会觉得他的主动很轻薄吧,他宁愿活得本分一点,也不想变成被小鹿嫌弃的人。 思来想去,东秦还是狠不下心放弃,心中犹豫了。 . 藏离似乎非常在意容貌,以至于性情大变,不仅暴躁地勒令东秦不准进屋看他,甚至连前来探问的越凉也吃了闭门羹。 越凉从东秦口中听完整件事的叙述,眼睛一下亮起来,兴冲冲地跑到木屋前敲门:藏离,开门呀,我来啦。 屋里传来藏离闷闷的答复:殿下回去吧,我现在不想见人。 越凉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围着木屋转了一圈,目光落在窗台,就费劲地爬上去,双手撑着趴在台上,推开窗户,朝屋里大声喊道,我看一眼,不会嫌弃你的,我担心你! 藏离没料到这位殿下会为老不尊,吓得赶紧躲到屏风后,结结巴巴地说:殿下你、你怎能、怎能爬上来! 越凉笑嘻嘻的,出来呀,你难道没有话题要同我聊吗? 藏离很想问问他如何挽救自己在东秦心中的坍塌形象,但又怕越凉嫌弃自己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婉拒了,叹了口气,算了吧,这模样叫殿下瞧了煞眼儿。 说的什么话,藏离就是藏离,变成什么样都是你,快点出来啦。 越凉往上爬了爬,好奇地往屋里看去,藏离,出来玩呀。 过了一会儿,藏离从阴影处稍稍探出来一些。 不可以笑! 越凉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 藏离于是出来了,一身皎月银边袍清逸洒脱,颈子上一个毛茸茸的雄鹿脑袋又大又沉。 越凉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藏离,你的头大得好像山芋啊! 藏离勃然大怒,随手抄起桌边的盆栽砸他,下去!! 哈哈哈哈哎哟!越凉皮糙肉厚,摔到地上屁事没有,幸灾乐祸地赶紧开溜。 一边还不忘损好友,哦哦哦,鹿神不美了,变得丑丑的了。 屋子里传来藏离的暴喝,走开! 东秦看不下去了,忧心忡忡地过来劝越凉,殿下,上神他近日心情欠佳,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上神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殿下还是莫要招惹他吧。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6) 越凉当然没生气,且知道藏离也不会记恨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早知道藏离是如何的性子了,这个鹿神平时就是太恪守规矩了,弄得一点儿也不好玩,逗逗他引他发火,这人才生动起来。 不过藏离现在确实有些生气了,好在这个烂摊子不需要他收拾。 越凉闲闲地负起手,对东秦意味深长道:我毕竟只是外人,你既照顾他,想来定比我熟知他的秉性。方才我只是开个玩笑,望上神不要记恨我才是。 东秦上君帮我劝劝藏离吧,拜托了。 这下子,东秦就有借口亲近藏离了。越凉暗搓搓地笑起来。 他一来就发现了,这俩人的眼神儿已经不对了,含情脉脉的,合着全大荒都能看出他们两心相倾,唯独他们自己身处云雾中辨不清方向。 回家的路上,太炀从他的领口探出头来。 你如何知晓他们的心意? 越凉听罢,笑着挠了挠他的下巴,说:看眼神,眼神最能出卖一个人的心境。 太炀很会察言观色,然而在察这种色上,竟丝毫看不出端倪。他不禁皱眉,为何?孤瞧着无甚异样,不过是主仆二人罢了。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越凉骄傲地弯起嘴角,不告诉你,我就是知道。 这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小秘密,像孩子藏的一罐蜜,趁没人时就翻出来舔几口,甜得心都要化了。 太炀大概不知道,自己看他的时候是什么眼神。克制的,保守的,却藏不住温柔。 越凉就喜欢在那些理智下方翻找爱意,不时做些小举动,令他动容,就能心满意足地捕捉到对方对自己的爱意。 看来自己还是比藏离离有经验啊! 越凉有一点小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先吃点轻松的,我想搞事情(嘿 第65章 老王八严抓教育事业 从东秦手上拿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木料资源,越凉终于可以按照原来的想法发展族生了。 东秦给的虽不多,然而每棵树都是几人合抱粗的巨木,木质良好坚硬,非常适合用作机关术。他定是知晓玄武族通擅机关,所以才细致于此,当真用心了。 越凉感动之余,让舜苍分出一批原木,大家把被雪压坏的屋子补补,又做了部分工具,剩下的藏在矿山,他要做一套简单的机关。 玄武族的矿山内部燃着灵火,照得洞内一片敞亮。越凉正站在已挖好的沟渠前,手拿木制模型,对惊蛰指点着。 现在矿山最大的问题是灵流不能及时收取,原料无法自行添加。我们在这里加一个阀口,连接上层放灵石的洞窟,同时下边再加造一个阀。待池里灵流满溢的时候让它流出来,同时从上方补充灵石。 越凉说着,手指扳动模型的机关,只见两处阀口互相牵连,开关自如,惊蛰没一会儿就看明白了,不由得赞叹。 越凉继续说:人族也有类似的装置,但人族烧柴炼油为动力,又或者用水汽,我们则用灵流,因为灵流更好操控,获取也容易。 最重要的是,以灵流为动力的机关一旦成型,就可以无休止地工作下去,直到损毁。 在前世,神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实力不敌人族,部分神族持有自己的骄傲,不愿学鉴人族技术,但也有不少神族与人友善,便特地派遣神使前往学习。 越凉的老师就是玄武族派去的第一位神使,越凉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世上还有人这一神奇的族类。 惊蛰沿导流渠来回看了几遍,凝神思考许久,问越凉:祖神,按照模型,我们要将这条渠密封起来。可如果渠中淬渣堆积造成堵塞,该如何解决? 越凉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亦不知,所以才寻你来,这模型我前世曾向夫子学过,但其中细节却未能参悟。你于此术上比我有天赋,稍加钻研,一定能把机关建好。 惊蛰的圆圆的腮帮子有些发红,能被祖神夸可真太荣幸了。他于是用力地点点头。 越凉将他带到一旁,从石缝后取来一个小箱子。箱子不大,约莫玄武兽半个身子大小,以质软的灰石磨成,盖子做成推拉的样式。 打开,里头放着一些零散的木块和磨具,还有数枚造型各异的模型。 这些都是我凭记忆复原的,但我记忆有损,是以这些模型不能算是完全可借鉴,还需仔细考量才可造出。里头有城防巡守,生产机关锁阵,还有些专干重活的机关兽,另外一些需要用到铁矿和铜器的,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相应矿藏,只能先画下来。 越凉从箱子底部抽.出一摞厚厚的羊皮绢,交到惊蛰手上,最大那幅是玄武城地下机关工事,我族原本居住的玄武城是一整座机关,如有机会,希望你能将它复原。 你且谨记,我族不只会渔樵耕作,曾经亦有辉煌,如今我族的未来落在你们身上,能否延续下去,就看你们了。 惊蛰打开那些图纸,不由得惊呆了。图上画的机关他从未见过,造型雄伟壮观,仅用粗糙的石灰笔勾出线条都足以令人激动颤抖,若当真造出来,又该是何等威武! 这就是玄武族曾经的技术吗?原来他们的短手短腿竟能造出这样的奇迹,原来他们不仅仅是一支脆弱到成为食物的神兽族,他们也有过壮大的时候! 惊蛰捧着那些珍贵的羊皮,猛然意识到玄武族的上古遗珠已经交到自己手中,激动得眼眶泛红。 他有些惶惶,抬头望向越凉,无措地说,可,我,我做不到的,我从没学过,何况族里还有祖神在呢,不会有危险的 越凉失笑,摸摸他的小脑袋,祖神不会一直陪着你们,祖神要离开的。万一某天,祖神出远门了,六翼神再回来,你们该怎么办? 惊蛰一愣,他没想过祖神会有离开的一天。 祖神还沉睡在石棺里时就一直同他们待在一起,历经几次迁移来到这里,此后苏醒更是天天围着族人转,玄武们总能在族里找到他。 越凉说:我上辈子早该凉透了,只是碰巧走了大运才活下来,但也过了二十万年,现在这个是你们的世界,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 他只是瞧着自己这幅老骨头姑且还能用,那便拿出来烧烧,帮孩子们照亮前路,然而这把老骨头太脆了,决计是扛不住一个神族的未来的。 更何况他也不想扛,那是上辈子的责任,老王八早就退休了。他还有自己的计划呢。 开春后我要出趟远门,你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我怕万一又有别的神族盯上你们,抓你们去吃了可怎么办,所以只好抓紧时间教你们。越凉笑笑地说,你很聪明的,这些小玩意儿应该很快就能参悟,说不定我回来时,你们已经把玄武城建好了。 惊蛰隐隐感觉到自己责任重大,对越凉点点头,郑重地承诺:等祖神回来时,我一定会把这些机关都造出来的。 越凉很欣慰,自己果然没错看他。 这孩子很单纯,容易让人觉得他笨笨的,但越凉细心观察后发现他其实很有想法,热情也极高,稍加引导就能成栋梁。 但只靠惊蛰一个的力量太薄弱,看来还得多挖掘几个人才。 . 又教了一会儿,越凉留了小问题给惊蛰自己思考,惊蛰坐在地上,小爪子拿着两块木料研究,神情严肃专心。 越凉便不打扰他,看了眼外面,悄悄退出山洞。 洞外,舜苍正带着一群小玄武在空地上互相摔打,用的招式很是有模有样。 这批小玄武是越凉从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准备训练成一支有战斗能力的小队。 然而受到小体积的限制,玄武们目前还不能学硬碰硬的招式,只能靠灵活和敏捷取胜。越凉恰巧会一点,这些天都揪着他们练习。 见到越凉出来,小玄武们纷纷停下动作,朝他打招呼,祖神来了。 祖神,问祖神安。 越凉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再练练,待会儿我要考查你们功课。 小玄武们立刻又卖命地练习起来,生怕考核不过关,被祖神抓去惩罚,毕竟祖神折腾玄武的招数可太多了。 空地上呼喝叫嚷声不绝,小玄武们杀得激烈,远远望去,好似一群圆滚滚的胖团子在打架。 越凉自己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太炀从他的衣服里滑出来,变回人形,在他身旁负手而立。 越凉顺势靠在他的腿上,声音略带讨好地问他,阿郎,你觉得,现在教他们排兵布阵还来得及吗? 太炀看着那群精力旺盛的胖团子,略一沉吟,道:若你待春末再出发,就来得及。 那如果帝君亲自教 不教。 太炀冷酷地拒绝了,要教,你自己教。 越凉向上够到他的手,也不嫌脏,尖牙利齿地在他手背上啃了一下,不亲民的帝君最讨厌,会被群众推翻的。 太炀捏了捏他的狗脸,问:你会反抗孤吗? 越凉说:我将带头推翻帝君霸权。 太炀轻轻一笑,伸手捏住他的后颈,由你推,随你高兴。 哎呀,别揪后颈皮!我认输,帝君饶命,小人知错啦! 又过了一会儿,越凉将小玄武们召集起来,统一熟悉新学的招式,过五遍,让舜苍帮忙盯着。 他看看一旁火把燃烧的进度,估摸着惊蛰怎么也该做完作业了,于是站起身拍拍屁股,对太炀说,亲亲阿郎帮我盯一会儿,我去给惊蛰布置功课。 说罢,便起身往矿洞里走去,许久没出现。 太炀依旧立在原处看着,当起了监工。 过了一会儿,小玄武们练完了,无事可做,都看向舜苍。 大石头上只有一位祖神,舜苍于是看向太炀。小玄武们追随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 太炀: 空地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太炀高高立在巨石上,小玄武们聚成一小撮,弱弱地同他对视,双方之间隔着一大片空地。 作为关键的越某人还没回来,随着时间推移,紧张的气氛逐渐变得十分尴尬,纵使帝君感情冷淡,此刻也终于有了不适。 舜苍硬着头皮,上前弱弱地开口:呃,帝君? 太炀无言,抬起一只手,掌心凝出一团金色的灵流掷到空地上。 那团灵流蠕动着,忽然噗的一声捅出小爪子的手和脚,然后双爪伸向身后,啵一下拔.出尾巴,最后努力将头挤出来,是一只小玄兽的模样。 金色玄兽挺胸抬头站在前方,插着腰,神态颇为得意。 太炀说:今日由孤来考察尔等课业,用尔所学在它手下撑过五招,便算合格。 空地上安静了一会儿,有只赭色的小武兽走出来,朝太炀遥遥一拱手,帝君,若能把它打趴下呢? 若能击败,明日则由孤亲授。 话一放出,小玄武们顿时兴冲冲讨论起来,每只都跃跃欲试。 他们都见过帝君立于村庄门口,凭一己之力击退六翼神族的场景,平日又都是族中勇士,以武为尊,现在能有机会同帝君切磋,甚至可能得到帝君授技,全都兴奋起来。 已经有几只小玄武二话不说溜到一旁热身,目光谨慎打量着那只金色玄兽,猜测自己的胜算几成。 更有玄武已经上前,毫不胆怯大声道:我先来! 太炀一掀下摆,施施然端坐下,淡漠道: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有的人嘴上说不要,实则帮忙可快了,真傲娇,嘿嘿。 太炀: 第66章 小试探 越凉回来的时候,空地校场旁已经倒了很多玄武,哎哟哟地痛叫着;校场中央,一只奇怪的金色玄兽正同时与三只武兽过招,速度快得惊人。 他不禁诧异: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那只金色玄兽就纵身跃起,一个飞踢踹向最近的武兽,而后借力打力,避开侧方的突袭,抓住对方的尾巴用力扔出去,又在半空中来了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自上往下一拳揍在最后那只武兽的脸上,直接将对方打趴下。 看来它不仅速度惊人,力量也很大啊。 越凉都惊了,怎么突然干起架来了? 那只金色玄兽轻飘落地,冲他凶悍地挥了挥拳头。 呀哈! 越凉: 他转向太炀,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太炀稳稳地坐着,平静道:一点点灵力,捏来陪他们摔打的。 场上那三只没有谁撑得过五招,甚至仅用一招就全灭了,呻.吟着被同伴抬下场。一旁还未上场的小玄武们瑟瑟发抖,方才的热情全被冷酷的现实浇灭了。 帝君好可怕! 金色玄兽好可怕! 越凉盯着那玄兽看了一会儿,愈发觉得眼熟:这玄兽长得与我有些像? 太炀承认:孤参照你的模样捏的。 越凉: 又是三只小玄武上场,两武一玄,其中一只便是向太炀提问的赭色武兽。 越凉问:帝君考察得如何,孩子们都过关了吗? 太炀:没有。 越凉:这人要求高,真不是个合适的监考官。 二人都盯着场上看,一只武兽率先败下阵来,紧接着另一只玄兽也输了,场上只剩下赭色武兽。 他险险避过一击,左边爪子被风撕裂了,身影晃了晃,却没倒下。 周围立刻传来一片嘘声,有小玄武兴奋地叫喊起来:咕咕头,撑住啊! 越凉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啊,这孩子怎么取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太炀说:四招,有点东西。 双方分开一些,金色玄兽摩拳擦掌,又一次往前冲去,但咕咕头双爪俱伤,根本扛不住。 太炀微微眯起眼。 只能到这里了,比其他稍好,但也仅此而已。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7) 正想着,却听咕咕头大吼一声,忽然猛地低下头,怒气冲冲地直接迎上去,金色玄兽的爪子撕破他的肩膀,他的头准确撞到金色玄兽的下巴,只听砰一声闷响,金色玄兽被他撞飞老远。 咕咕头一个踉跄,垂着受伤的双爪站稳脚跟,金色玄兽砸在地面上,挣扎片刻,突然噗的一声炸成一阵淡金色的烟,消失不见了。 围观的小玄武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冲到校场中央,将咕咕头举了起来。 最勇猛的玄武!他做到了! 咕咕头太棒了! 咕咕头!咕咕头! 太炀缓缓站起身,目光带上些许赞赏,有骨气。 看样子,玄武族还不至于都是废物,自己也要兑现诺言了。 欢脱的小玄武们抬着咕咕头,一路来到他的跟前,眼巴巴等着他宣布。 太炀只得道:明日此时,孤在山顶等你,过时不候。 欢呼声又响起来,咕咕头被高高抛起,发出一声惨叫,别扔,腿要断了!要断了!哎哟! 太炀摇摇头,悄悄淡出众玄武视线之外,往家的方向走去。 越凉紧紧跟着,一边还笑嘻嘻地探问:帝君终于肯给孩子们赏个好脸色了? 不愧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孩子,真争气! 太炀于此无甚感触,然而那只小武兽扑上去的瞬间,有点让他回想起以前的越凉,那时的阿凉也是如此大胆莽撞。 越凉见他不理自己,立刻像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攀住太炀的肩跳到背上,赖着要背。 太炀闷声背起他,慢慢往前走。 越凉满心欢喜,抱住他的脖子,乐呵呵说道:有我当年的风范是不是?哎,阿郎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去守白虎族的沪天城,你在城里调兵,我在外城和人族打,一个打他们一群,也是打得这么凶猛!好家伙,后来我 我什么? 越凉的笑容一滞,话语戛然而止。 这段记忆还没找回来,仍是空白的。越凉早就习惯偶尔回忆着会突然记不起从前,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会感觉心里堵得发慌,鼻头一酸,眼眶竟湿润起来。 越凉愕然,而后心下有些了然。 看样子自己是在沪天城吃了些苦头了,那这段记忆丢了也不可惜。没事的,反正都过去了。 太炀等许久没等到他的话,侧过脸低声问:想不起来了? 嗯,想不起来了。越凉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疼,头疼,真想不起了。 太炀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不要勉强自己。 越凉听话地嗯了一声,乖巧趴在他背上,耳朵听着他细微的心跳声,感到很安心。又放软了声音问,我是不是在沪天城被人族揍了呀? 太炀脚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如常,照实答复道:确实。 越凉笑笑,后来呢? 孤去揍人族。 越凉乐了,脸撒娇似的埋在他背后蹭着,含糊地说:还说我呢,阿郎也会护短的。 可能他们玄武族盛产护短狂魔。 太炀温柔地轻声安抚他:头又疼了是不是,先休息吧,就到家了。 越凉甜滋滋答应了:好哒 他的背很安稳,越凉伏了一会儿就犯困了,很快打起盹来。 . 过了几日,天际隐隐能看到微光了,然而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 鹿神森林里,藏离的木屋上落满大大小小的青鸟,尾分三翎,羽若丝绸,泛着好看的灰青。 东秦打扫完室内,推开门,就看到一群青鸟围在门边,走动着避让打开的门,眼睛都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对它们解释道:上神没事,只是这几日心情欠佳,过一阵子就好了。他在湖边呢,你们去看他吧。 青鸟们闻言,拍拍翅膀飞过去了,留下一地青色羽毛。 藏离是庇护山林的山神,这片土地与他息息相关,这几日他心情不好,森林于是下起了冰雹。 森林中的居民当然发现了,担心山神的神躯抱恙,纷纷赶来看望,东秦这些天招呼了许多小动物。 今天来的是青鸟一族,老一些的青鸟还认识东秦,但大部分新生的青鸟已经不熟他了。东秦能够理解,毕竟他身为族长却未尽责,青鸟族万年间一直都由藏离看顾,藏离比他更适合当这族长。 东秦放了工具,擦干净手,又整理一下衣服,确认自己看起来像点样子,这才去湖边找藏离。 藏离就坐在水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背影落寞,鹿角上站满青鸟,身边蹲坐着几只兔子和山羊。 东秦哭笑不得,走过去挥开藏离头顶的青鸟们,又抱走野兔,终于给自己在他身边腾了个位置坐下。 抱着兔子顺了会儿毛,东秦对他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藏离哑着声音,难过地说:丑。 东秦反驳:不丑。 别哄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藏离伤心极了。 东秦想了想,对他说:看我。 藏离抬头看他。 只见他闭上眼,低声念出一串咒语后,头忽然噗地变成一个巨大的野猪脑袋,獠牙尖锐,鬃毛灰黑,眼睛比铜铃还大,看起来又丑又吓人。 小动物们立刻被吓跑了,东秦指指自己的头,问:丑吗? 藏离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不丑。 东秦道:你骗人。 藏离蹙眉,解释道:我没有,我不会说谎。 东秦又问:哇,这么丑,我自己都不敢看,你为何觉得不丑呢? 我藏离下意识想回答,话到了嘴边却猛地梗住。 他觉得不丑,当然是因为东秦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无论长成什么样,他都会喜欢。 但藏离没有勇气说,纠结许久,薄脸皮热得发烫,最终还是把真实原因糊弄过去。 他小小声地说:就是不丑。 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东秦。 东秦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试图透过柔软的皮毛看清他的真心,找寻着每一丝能证实自己猜测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笑了笑,挪开视线,云淡风轻地说:那么我也觉得你不丑。你是因为什么,我也就因为什么。 说得云里雾里的,藏离听不太懂,但却敏锐察觉到对方话里的意味深长,心忽然轻轻跳动起来。 他在试探我吗?可刚才那番话我没听明白,是不是漏听了哪里? 万一他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办?我这样胡乱猜测太没礼数了,不能让他觉得我太轻薄,先前本就有误会,可不能再让他觉得我不用心。 第67章 他日若想起 藏离同自己较上了劲儿,分明是近在眼前的答案却不愿意相信。 内心剧烈拉扯着,头脑里一片混乱,他越绕越复杂,竟把自己弄得晕乎乎的。 他不由扶额皱眉,头好疼。 东秦往他头顶看了一眼,发现青鸟们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回他的鹿角上了,沉甸甸一树,头不疼才怪呢,果断伸手挥赶。 这就像一碗放凉的粥,过了时候才想起吃,怎么着也得先热一会儿。 东秦不想逼他,也不想再令自己难堪,于是试探点到即止,立刻又恢复这些日子的相处模式,将藏离哄进屋中休息。 晌午刚过不久,越凉就又拿着灵流来换木材了。他这次带了三桶,身后跟着被当壮丁抓来搬木材的小玄武们。 东秦靠在门框边看他们热切忙活着,心事重重。 越凉好奇地凑过来,忍着笑,你这脑袋怎么回事? 比藏离还吓人的猪头,小玄武们都在讨论他是不是来的山神。 意识到方才试探藏离时用的法术还未消除,东秦慌忙摆手,把法术的云烟挥去,现出原貌。 殿下见笑了,我这是在同上神玩闹呢。 怎么你们还没把话说清楚么?越凉嘴里叼着根草茎,双手闲闲枕在脑后,睨了他一眼。 都能豁出去变成野猪了却没勇气言好,藏离更是个嘴硬的死鸭子,看来这俩人有的耗了。 东秦虽有顾虑,但情深已久,且有自己的计划,现下不方便同越凉曝露更多,只好笑了笑,糊弄过去。 说不清。 越凉心有分寸,便没继续问下去。 小玄武们热火朝天地搬运着木头,身躯虽小,力量却大得惊人,胖短的身子套上皮绳,一只就能拖着木头跑。 然而木材太重,仅凭一只不好掌控方向,便见有的小玄武超速飞了出去,一头扎进雪地里,其他同伴赶紧过来帮忙,各处喧哗,森林里很吵闹。 越凉又看了一会儿,而后状似随意地提起了一件事,对了,我听说这片地区有一位愿巫,你知道吗? 东秦点点头,知道,我还和她做过交换。殿下为何忽然提起她 越凉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进来体内灵脉脉象不稳,听说愿巫有些好的草药,我想同她换一点来治治。 如果只是寻常的脉象不稳,找帝君补一补就行了,何至于要找愿巫。东秦说:愿巫代价太大,还是由我帮殿下看看吧。 说着就伸手,向越凉探要脉象。越凉笑了笑,似有意避开般将手背到身后,轻松道:无碍,一点小毛病而已,就不麻烦你了。 殿下若找愿巫,愿巫就在东边瀑布下的帘洞里,但她心胸狭隘,以掠夺他人之美为乐,如非必要,还是别见她好。 越凉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知道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说罢,他便换了其他话题,不再谈论愿巫。东秦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不好开口问,只得就这样罢了。 他能听出越凉有非找愿巫不可的理由,找也无妨,但凭借他对愿巫的了解,越凉殿下如果想要做交换,可能得吃上一番苦头。 愿巫最不喜的有三:囚笼,背叛,成双的恋人。当初他便是因为最后一项而遭了殃,不过帝君与殿下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由帝君陪去,想来应该闹不出乱子。 . 太炀遵守诺言,带着在考核中胜出的武兽咕咕头修炼三天,对方灵力大涨。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山顶训练咕咕头基本功,与越凉相处的时间倒是少了起来。 越凉倒也乐得清闲,带玄武把矿山的机关弄好开头,就交给惊蛰练手,自己则在一旁看着。 一连好几天,皆是如此。 这天早晨,越凉醒得有些早,坐起来,习惯性看了眼窗外,发现东边光亮更盛了些,有的地方已经能清楚看到光源的余晖了。 看样子天亮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他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拿衣服。身后揽过来一只温暖的手,将他拉进怀抱中。 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越凉笑了笑,闭上眼,鼻尖同对方轻轻碰触磨蹭,含混地说:睡不着了,做了个梦。 噩梦吗? 美梦。 越凉睁开眼,抚摸着太炀的面颊,眼神凝望着他,今天我打算去藏离那边见一见青鸟族,相互搞好关系;晚上回来和族里的孩子们一起吃饭,你来吗? 太炀最反感闲人多的场合,这其中又以呆坐一天,当个德高望重的精神图腾最讨厌,又何况越凉肯定忙着同其他人聊天,就不顾上他了,他只能缠在越凉身上睡觉。 他登时便找借口拒绝了,孤今日还有些课业要授,你且先行,晚些时候孤再与你汇合。 一边说着,揽着他的手同时松开,颇有些嫌弃他催他快走的意思。越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下床穿衣。 果然,早膳之后,太炀立刻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了,生怕晚走一步越凉就会抓他去和小玄武们交流感情似的。 虽然和那只叫咕咕头的武兽呆在山顶一整天也很讨厌,但两厌相较取其轻,帝君宁愿忍耐武兽的愚笨。 越凉同他道了别,往东走去,途经鹿神森林,没有和藏离他们打招呼。 他径直走向东边溪谷的那处瀑布。 现在是冬季,瀑布的水量很小且结了冰,但越凉还是花费好一番力气才找到东秦所说的那个帘洞。 走进去,迎面一扇朱红色的巨大暗沉木门,门后有六座木牌坊,一直通向深处的洞穴。朱红大门旁立有一块大石头,上书四个暗红漆墨的大字:愿神祁己。 越凉才走过三道牌坊,里头就响起一个老妇沙哑的声音:真稀奇啊。 你竟然来了,越凉。 一位半人半蛟龙的神祗倚靠在美人榻上,银色龙尾占据石洞大半地面。她只在胸口蒙了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绸,几乎全.裸,越凉只瞟了一眼,立刻自觉地挪开视线。 让太炀知道他看了别的女人的胸脯,少不了一顿收拾,老腰会承受不起的。 他正想一些有的没的,那愿巫却似乎与他颇有渊源,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嗤笑一声道:怎么,今儿只你自己来了,你那帝君情郎却没跟来? 当真是有些稀奇。 越凉抿了抿唇,目光打量着面前的愿巫,确定在自己仅存的记忆中没有见过她。 未知是最危险的,他不知道自己同愿巫之间的恩怨如何,然而今天前来,确实有必须依靠愿巫才能做到的事。他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对方忽然发难的时候再迅速逃离山洞。 越凉说:今天只是我个人的小事,不需要他帮忙。他不想进来,我便先放他在外头等着。 玄武族契侣向来同进共退,一般情况下,结契多年的契侣相互间距离不会过远,越凉故意说了这句旨意含糊的话,为的就是先发制人,把太炀搬出来吓唬一下,免得自己不小心着了道。 他就赌自己外面还有个大救兵,愿巫不敢对他妄为。 果然,听完话,愿巫的脸色瞬间阴沉不少,紧紧盯着他半晌,冷笑一声,倒是意料之中,你二人依旧情比金坚。 不过片刻,她就转换了表情,又变回越凉刚进来时见到的悠闲模样。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8) 愿巫懒懒地往软榻上一靠,欣赏着新做的长甲,眼睛也不抬地问,殿下所来,是为何事? 越凉上前一步,直言道:我想请愿神助我恢复记忆。 容易,但你拿什么来换?殿下想必知道,在我这里换东西有个条件,得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愿巫轻佻一笑,又补充说,若殿下想用便宜的东西换小物件,也是可以的。只是无论物品贵贱,在我这里换取东西的机会都只有一次,殿下可要想清楚。 这满洞满府的东西都是自前世以来,各路人神找她换东西时留下的,那些人有的一夜飞黄腾达,有的却变得愈发狼狈。神和人一样都有个劣性,拥有时不好好珍惜,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愿巫就喜欢看这些神或人悔恨的神情。 在来之前越凉就想好了几种可能,当下情况正好在他预料中。然而他还是再次认真思考一遍,才对愿巫说:我弄丢了许多前世与我契夫相关的记忆,只找回那一部分,需要付出什么? 只要不是付出性命,我都能接受。 愿巫忽然坐直身子,目光如炬盯着他,眼中闪动着暗火。 你为了他竟能付出到如此,即便重生也未改变,究竟是为什么? 那庸神太炀凭什么得幸于此,而我却要呆在这湿冷的破洞窟里受苦,分明他才是罪该万死的人!而你,你重活一次还是不长教训! 她的情绪忽然狂躁起来,直起身子在洞窟内来回游走,长而粗壮的鲛尾被无处伸展,此处于她而言好似囚笼。 愿巫兀自走着,突然停下动作,恍然大悟道:喔,我知道了,因为你忘记了。你忘了他的绝情,没关系,我能让你想起来。 她似半疯癫般自言自语,一会儿又狂笑不止,嘴里念叨着报应、因果一类的词,听得越凉直发毛,有点后悔来找她了。 他正欲转身离开,愿巫忽然闪至他身前,掌中握着一团淡金的什么,冷不丁拍进他眉心间。 一阵剧烈的头痛感登时传来,越凉疼得站不住,膝关一软竟单膝跪下,仅凭另一条勉强还能用力的腿做支撑。 他扶着额,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愿巫欣然一笑:只是从那人交换来的东西里取了点记忆,让你看看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已。这次交换就当我给你买一赠一,不算你的次数。下次你再来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把记忆还给你,作为交换,我要你帮我报复太炀,让他痛不欲生。她的表情被仇恨扭曲,俨然是一个偏执发狂的疯女人。 就是这样,这是我做过最完美的交易! 然而越凉根本无暇理会她,一瞬间涌进的记忆续接上他最近接连做的噩梦,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记忆,填补空白。 愿巫狂笑着,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睫微微一抖,两颗泪珠就滚落下来。 他看到一座城,太炀在城内,他在城外,身后都是敌人。他身负重伤,拼尽全力想要回到太炀身边,太炀却下令关上城门,他被抛弃在坚固的城池外。 然后人族的战犬围上来,把他撕成了碎片。他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看到太炀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他,并未要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就搞一点点事情,一点点(真 我终于安顿下来可以专心爆更了,这几周更得特别勤快是因为被编编踹上榜了,要交字数作业hhhhh。 果然人在被逼到极致的时候会效率超群 第68章 前世的某件 越凉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愿巫的洞穴,不知该去哪,走着走着就来到海边的一块岩石下坐着。 他的头脑里一片茫然,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双方兵卒被刺穿身体时沙哑的叫喊。 还有火炮,巨型的机关城,一个万人敬仰的身影立于墙上,而他越凉手持长剑,为他的王开疆辟土。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回忆,然而想起来的每件都令他颓然痛心。 越凉闭上了眼,任由冬季寒风呼呼刮过自己的脸庞。 他全都想起来了。 太炀原本不似现在这般冷漠,那时的他更仁慈,更温柔,是整个极北乃至神域都承认的贤君。越凉很喜爱他的温柔,自年少便倾心已久,至成年时顺理成章结了契,从此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阿郎待他很好,爱他至深,怜他至切,甚至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他,夜里睡觉时总要把他小心藏进怀里,细细地亲吻和爱抚。 他原本过得很幸福,直到战火不知何时悄悄燃了起来,烧得所有人心神不宁。 太炀很担心,一次朝议后,将他拉坐在自己腿上,温柔地搂着亲了一会儿,而后低声说:阿凉,孤想帮帮神族。 人族势力日益壮大,已经能同神族抗衡,神域和人界相交的地方打得不可开交,在玄武族西边的白虎族已经快顶不住,如若溃败,下一个遭难的就是玄武。 越凉清楚这一点,于是亲了亲他,信心满满道:你想打谁就打谁,我帮你。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连天帝都没办法。 太炀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眉眼温和:孤怎舍得孤的阿凉上战场?阿凉待在孤身边便是。这仗,孤原不想打的。 他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有些不忍,权野之苦,本就不该由众生背负。 阿郎总是这样心软,难怪城里的族人们都说你是好族长。越凉撇撇嘴,不满意地说,本该让你去负责刑律才对,我去处理你的琐碎事,这样就不用被族人们畏惧了。现在谁见了我都惶惶的,好似我随时会把他们抓到牢里。 太炀忍俊不禁,溺爱地在他唇上烙下一吻,刑律需得阿凉亲自把持才行,阿凉怨憎分明,向来是最好的判官。孤不行的,孤对他们,总太过心软。 这倒是一语成谶,因为到后来,当玄武族真正被卷进混战中时,太炀忙着守护玄武族的封地和百姓,已经顾不上保护自己的契侣。 越凉也不需要保护,他甚至还非得上场不可,玄武族用兵如神的大将就那么几个,帝君已经在城里调兵了,他自然得到前线去冲杀。 只要有他的战场,玄武族从未战败;只要他在,失守的疆土就能夺回来。 玄武族二□□号越来越响,逐渐变成人族的眼中钉,神族的救命稻草。一日,白虎族向太炀传来火信,请求玄武族向沪天城增员。 沪天城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又处在喉关位置,一旦失手就会连累极西大半封土,进而威胁到极北。 太炀本没必要亲征,但听说那座城里还有六千多滞留的玄武后,他还是去了。 越凉理解他,那里有他们的族人,便是他们性命相向之处。当族长,有时候不得不舍己为人,哪怕战死也要保全族众,这是族长的天职,也是骄傲。 人族利用科技做出钢筋铁骨的猛兽,围城十六天,神族古老的石墙根本抵御不住,唯有从后方杀出一条血路与援军汇合,在两城之间建立通道将百姓安渡过去,才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 那时他年少无畏,主动向双方联手的帝君请缨出战,他跪在大殿上,目光坚定地同太炀对视着,看到对方眼里的愤怒和抗拒。 帝君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来回走动袖摆卷起旋风,冷不丁踹翻了桌子,厉声喝道:不准去! 城内尚能战者不过十余人,沪天将失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越凉打定了主意,内心决绝,越凉甘愿前往。 你懂什么,现在外边都是人族的兽,你出去就是送死,孤护不住你!这城里这么多人,为什么非得你去!太炀又气又恼,宽大的君父袖摆下双手紧握成拳,克制不住颤抖,突然一拳砸在君座的扶手上,双眼通红,竟朝他吼起来, 周围一众文星武神也不免为难,白虎一族更是羞愤得无地自容。任谁都知道玄武族双死双生,现今人家过来帮忙还得着冒死别的风险,委实不该。 然而这路不开又不行,城中死伤惨重,越凉骁勇有谋,且尚未负伤,由他去是最好的选择。 太炀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和众人,艰难地点了头,只得遣了自己的亲卫虽他前去,又从白虎族调了一千勇士,组成开路的前茅军。 那场仗可真是惨烈,即便过了二十万年,越凉依旧能想起自己身骑白狮,拎着长刀一路冲杀,身边不时飞溅起人族的鲜血,又或者神兽被锋芒斩断灵脉,身躯炸碎成数枚金色碎屑。 前茅军没能到达临近的神城,守城神君是一位鹤神,不知何时已与人族勾结,越凉率兵杀至城下,城墙上突然冒出人族的重型火炮,转瞬就将队伍屠得只剩百人。 他咬牙后撤,待回到沪天时身旁近侍已不足二十人。 城门就在前方,那是沪天城唯一的入口,城中神将已打开门,苦撑着等他们回来。越凉杀红了眼,身上溅满人族的血,恍若刚从地狱归来。 他策着白狮狂奔,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只留一线的城门,背上被人射了好几支箭都无动于衷。近了,更近了,他转过头,朝身边的神将嘶吼:都给我活着回去! 可就在他们即将冲进城里时,城门却缓缓合上,围困城门周围的人族士兵立刻将枪炮对准越凉一行,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被残暴地扯了下来,无数柄淬了龙血的尖刀划在他身上,令神躯无法自愈伤口。他的灵力迅速溃散在空气中,人族豢养的血犬嗅到甜味,立刻凶残地扑过来。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模模糊糊地朝城墙上望了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那人没有动,也没命令神将出城救他,就只是默默地看着。 帝君太厉害了,他战胜了命契,真是玄武族史上的第一神,契侣死在跟前也能面不改色的。 越凉胸腔积郁怨愤,突然猛地吐出一口乌血,旋即失去了意识。 . 事隔经年,现在仔细回想一番,越凉又什么都想通了。 当时确实无法保他,临近神城倒戈,使得最快的援兵也得半月后才能到达,沪天城内兵力本就不足,若再拼命出城救他一番,势必还得损失三分之一的兵力,根本无法撑到援军前来。 那样的话,神城被攻破,神族被屠灭,所有的努力和牺牲就都白费了。 越凉神志恍惚,望着远处结了冰的海面,脑袋沉得转不过来。 他知道的,他也能想明白,如果当时换个立场,他也会做相同的选择,毕竟千人万人的命凭什么要被他的儿女情长糟践。但他就是心有不甘。 尤其是那关门的一声巨响,简直把他的整颗心都震碎了。 越凉滑下来,背靠岩石坐着,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冷,不由得搓了搓手臂。 都是过去的事了,连大荒都变成如今这个鬼样子,上辈子究竟如何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下他们都还活着,太炀兴许已经在家准备好了吃食,在等他回家。 可他偏不想回去,活了二十万年,老王八忽然叛逆了。 如果是我的话,看见阿郎被围在疯狗群里,我就算不派兵,自己也要下去救他。越凉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眼睛有些湿润。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在委屈太炀终究还是选择了别人而没选他,可命从来不物品,如何又能拿来比较呢? 只是自己碰巧站在利益小的那方罢了,怨不得自己被抛弃。 天际晕染出一抹彤彤的柔光,越凉抬起眼,望着那抹晨曦,有些茫然。 契侣之间有矛盾要好好沟通,不应该耍性子,有什么委屈心平气和地说清就好了,不要人为地制造误会。 更何况自己这不没死呢,太炀当初弃他,可后来又不离不弃地守了他二十万年,用自身灵力把他养活了回来,怎么着也算将功补过了。 越凉安静地坐着,慢慢说服内心,最初找回记忆时的震惊和难过渐渐淡了下去,他动动眼珠子,这才看到东边的海平面上,不知何时已跃出了一点朝阳。 天亮了。 那光芒柔柔的,暖暖的,逐渐变得清晰明朗。越凉默默看着,心中下意识道:啊,没赶上和阿郎一起看日出。 但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越凉闭上眼,深深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感受数月不见的暖阳。这温暖是任何事物都替代不了的,会让人生出对明天的渴望,哪怕是一个将死的人也会想回来了。 还活着呢,活着就好。他们都还活着,有什么话,日后可以慢慢说清,万不要因此耽误了。 越凉很快就调整过来,心旷神怡地享受起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旁友催更了,朋友说你怎么写得那么慢啊,我欲哭无泪pwq,因为我是真的想写好、写完,不想随便写写糊弄过去。每本书都是我疼爱的孩子,当然要给孩子最好的。其实我不在写的时间里,大半时间都在想后续的故事发展,怎么把整个世界观完整地展现出来,可能我还是太菜了,所以才要花那么长的时间讲清故事。 但我会努力往上爬的,蜗牛迈着小步子啪嗒啪嗒。 第69章 被绑架啦嘤! 另一边,在矿山高高的山顶上,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舜苍吃力地爬上山顶,喘了口气,对他深深弯腰行礼,回禀道:帝君大人,各处都找过了,大家也到西边去看了看,没有找到祖神。 他说着,担忧地望了眼太炀,前日朝阳初升,融化了许多海冰,祖神该不会是掉进海里了吧? 太炀淡漠道:孤委托爻帮忙找过了,海底未曾发现他的行迹。 这就很奇怪了,祖神向来不会离家太远,更不要说甩下帝君偷偷跑掉了。 舜苍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头。 山上本就冷,现在帝君往山顶一站,更是寒意彻骨,舜苍心里惴惴的,想到南边还没仔细找过,于是同太炀禀了一声,就又要带着小玄武出发。 太炀顿了顿,只道:安危。 舜苍听懂了,又是认真地一拱手,多谢帝君关心,我会保护好大家的。 他走后,太炀继续沉默地立在原地,远方一轮红日的柔辉洒在他身上,才令他没有似冰雕那般锋利尖锐。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远方疾驰而来,三两下跃至山顶,稳稳落在太炀面前,规矩地行了个拜君礼。 陛下,森林里都找过了,没有发现越凉殿下。藏离又遣动物们到周边的树洞地穴里看了看,越凉殿下确实没躲在森林里。 东秦的心吊起一半,用余光谨慎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越凉殿下失踪已三日了,到处都没有找到人。帝君起初还以为他在故意玩闹,但一天过后逐渐发现不对劲,便找起人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49) 极北的居民们都能觉察出来,帝君不大高兴了,越凉又同各方都交好,于是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帮忙找越凉。 山丘没有,平原没有,鹿神森林没有,连他平日最喜欢去的海边藤壶崖下也没有。越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什么都没带,也没有人见到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这个对家和契侣依恋无比的古神怎就忽然跑掉了。 太炀深呼吸一口气,面上依旧平静,可那双眸子底下却越发深沉,底下翻涌的情绪逐渐变得极端剧烈。 命契平稳,灵脉相连的那端灵流游走正常,越凉应当是平安的,只是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罢了。 那他会去哪儿呢? 太炀想到一个可能,微微侧脸,问东秦:他是否曾向你问及愿神? 东秦一愣,这才忆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六日前殿下曾问我愿巫住在何处,我于是照实了告诉他。他只道身子出了些小问题,要找愿巫弄些草药来吃。难不成真是找愿巫去了? 会去找愿巫的,大多是求而不得以致心有魔障之人,越凉殿下难保不会受到蛊惑,被迫拿自己的东西同愿巫交换。 东秦已经领教过这番套路的厉害,此时不由得担忧地皱起眉,对太炀说:陛下,我到愿巫的府中看看吧。 太炀沉吟片刻,道:不必了,孤亲自去一趟。 . 燃着红烛的洞穴中,愿巫哼着小曲,正用鲛尾玩弄她收集来的小玩意儿。 兵符,嫁衣,刺刀,诀别信,还有些装在瓶罐里看不见的特质,都是她在过往数万年里,从来做交易的人手里换得的。她搬入这个洞穴中后,这些东西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他们总是怀揣一抹决绝而来,也有的眼露贪婪。愿巫最喜欢看到他们求而不得时的表情,她吊得越久,他们就越痛苦,如百蚁噬心般抓耳挠腮,目光直愣愣的,看不进其他了。她就喜欢这样的,完全将命运拿捏在手里的感觉。 愿巫淡淡笑了一下,用鲛尾将一件破损的铠甲拖到角落里放着,又卷起一旁桌案上的笔,在画满栅栏的画卷上画一道横线,串起九条竖线,代表十天又过去了。 洞穴幽幽的通道前方传来一声巨响,有人以蛮力破开了府门。 她睨过去一眼,呵然轻笑,帝君请进吧,有什么火便冲我来,莫拿我的扶桑木门出气。 一个傲然挺拔的身影从烟尘中缓步走来,太炀面无表情,在入口处立住,森然道:人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来我这儿要回记忆就走了,也没留下什么话。愿巫换了个姿势躺着,尾巴轻轻晃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太炀,投足间尽是妩媚。 她埋怨:帝君自己看不住契侣,偏生来找我这等小神讨要,委实无礼。说完,又似好心好意地劝说道,或许越凉上神是忆起了前世的某些渊源,觉得心伤,所以才借故远离呢。帝君莫要着急,说不准上神气够了,也就回来了。 太炀定定地看着她,你拿了他什么? 什么也没拿,我送他的,只是帮他恢复了记忆。愿巫轻蔑一笑。 不过因着小神技艺不精,所恢复的记忆也只有一部分而已。 那一部分都是曾经不快乐的事。虽然这两人过往十分濡沫,但毕竟活得够久,契侣间闹过的矛盾累加起来足够令越凉对自己的感情产生质疑了。 愿巫看着眼前这人,不禁回想起前尘未覆灭时,这对玄武三番五次搅乱她的计划,气得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当初她受天道鸿钧之命来尘世挑起战乱,一切都顺利无比,谁知当战乱正激烈时极北忽然冒出一股强悍的力量,两只玄武不断游走于各族各国间劝说制衡,又派出玄武族的机关重甲和精兵参战,以武力歼灭她操纵的几支人族势力,令鸿钧的灭世计划生生延后数百年。 鸿钧责她办事不利,她也因此数百年未能归去虚境,此后更是被囚在这方狭小的洞穴里思过,自灭世后从未踏出这里一步。 如果不是越凉善战且用兵如神,如果不是他太炀极北帝君怜悯苍生,前尘早该覆灭,她又怎会被鸿钧困在这里,落得个非神非鬼的下场! 愿巫冷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的越凉不会回来了。 太炀的脸色已冷到极致,忽然说:二十万年过去你还住在这里,看来鸿钧也并未待你这个功臣好。 她登时发起狂来,鲛尾簌地扫过,支起身子瞬间逼近太炀,双目泛起血丝,眼中的恨意像是要吃人。 你懂什么!鸿钧说过只待我反省三十三万年便让我入虚境,与四大始神齐肩。若不是你,你们!拖了那么长时间,救了那么多人,那糟烂的前尘早该杀透,大荒不知几个轮回了! 愿巫咬牙切齿,脸贴近太炀,不管不顾地抓住对方衣襟,一张脸逐渐狰狞扭曲,蛟牙从朱红的唇边溢出来。 旧恨重提,她愈发痛恨,简直恨不能活拆了这两人做羹吃,右手五指勾起爪,猝不及防就朝太炀的眼睛抓去! 太炀一偏头,险险躲过一劫,然而眼角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眼疾手快地握住愿巫的手腕,角力间手指骨都捏得泛白。 他冷静地沉声道:纵使前尘糟烂又如何,那万千性命就该死么!你不过是被鸿钧利用了,他要覆世却不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借由你这个愿巫出马。 二十万年,他又可曾回来看望过你一次? 愿巫蓦地暴怒。 你闭嘴,闭嘴!我的事又与你何干!他只不过是身处虚境无法现身而已,等时候一到,他自会来找我! 她的鲛尾突然一甩,从旁抽.出一柄闪着寒芒的三尺长剑来,剑身流淌着猩红的血光,杀戮之气扑面而来。 太炀早就不想同她闲话,当下双手聚灵,赤金的烈焰腾腾烧起,厉声道:他在哪里?! 愿巫没有回答,嘴中发出尖锐的啸叫,闪身朝他扑来,剑锋砍在烈焰上竟似砍了金石,只听铛一声巨响,巨大的灵流波动瞬间震荡出去! 四周堆放的物件眨眼被轰得四分五裂,这些曾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现下在对拼中被无情地碾成碎片,又被炙热的灵火一烧,瞬间灰飞烟灭。 灵流轰的撞击在洞穴石壁上,一个写满蓝色咒文的封印骤然显现,灵流打在上面迅速洇没,这个恍若囚笼般的洞穴依旧坚实稳固。 二人杀得越来越激烈,到处是烟尘和刃光,烈火把洞内的一切焚烧殆尽。愿巫身上添了一道道伤痕,鲛尾被斩断,裂口处发出红热,恍若烧化了的铁。她狂笑着,用剑挑断了太炀的筋腱,又猛刺过去,捅穿了他的胸膛。 今日孤便与你清算前世旧账。太炀冷冷地说,手上陡然加重灵力,你若不将越凉还来,孤便是战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愿巫狂妄大笑着,扭曲的脸上杀意森然。 你和越凉你们都该死! . 越凉正焦灼地试图割断手上的麻绳,远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紧接着又是一声,仿佛两尊大神在打架。 他不由得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一抖,往身后望去。 负责看守他的狼族士兵也被吓到了,一群狼人慌忙拿起武器,什么声音! 不知道,好像是从东边传来的! 东边?东边的神只有愿神大人,她和谁打起来了? 一头首领模样的狼人摆摆手,算了,极北的神咱们得罪不起,还是赶紧带着彩礼走吧。 越凉一听这话,又拼命挣扎起来,你们不能带我走! 真的,快放了我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他诚恳地说,我不想给你们带来祸患。 无缘无故失踪三天,帝君怕是疯魔得要杀人了。 越凉隐约察觉到命契那端契侣的狂暴,然而他现在被这些狼人用封印术封住了灵力,还五花大绑捆成粽子,根本无法脱身,只好望天长叹,心虚地装作不知道太炀正在发疯。 这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他也不想无故闹失踪啊,他早过了会任性耍脾气的年纪了,那天他从愿巫的洞穴出来后,只是恰巧来海边散心,看了会儿日出,又碰巧睡了一觉,醒来就被这群狼人抓了! 这群狼号称是从北海对面的冰原来的,听说极西白虎族正在招亲,所以想去试试机会。正苦于没有好的彩礼,谁想到正赶着路,就在路边捡着了一只老王八! 是好吃又温顺无害的玄武族!灵力深厚大补!模样还十分俊俏! 狼族首领顿时乐开了花,悄悄用族传封印术,偷袭着这只老王八给制住,又捆严实了,虽然伤了好几个兄弟,但好歹是抓到了。 这下子,狼族和亲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眼看着这群狼就要再度启程,万一给他们带出极北,太炀找不到他,当真就麻烦了。 越凉不由得在心里哀嚎:阿郎快点来救命啊!要被绑走了! 不知道忙着发疯的阿郎能不能听到,他们心中的灵犀一向比较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有人被偷家了,有人没有发现 太炀:打架中,勿cue 第70章 一群二狗子 越凉的求救心声没有被听见,过了两日,他已经离平原和巨木水泽很远了。 这支狼族极擅隐藏踪迹,他们只在冰面行进,且专挑下着小雪的地方走,踏出的路不出一刻就会被雪遮掩,还懂得利用捕到的鱼消除气味。 越凉当真无奈了,他现在喊也喊不了,逃又逃不掉,只能寄望着太炀快点发现他被绑架。 他现在的身份是彩礼,所以虽然受制于人,但待遇还是不错的,起码狼族这两天一点吃的都没找到,还用存粮把他喂饱了。 越凉双手被绑着,只能就着看守狼兵的爪子吃烤鱼,满嘴焦香,周围负责盯梢他的狼馋得眼巴巴吞咽口水,恨不能抢过来吃。 狼族首领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扇了每只狼的脑袋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不想想如何能把白虎族搞定!咱们这次出来可是下了血本的! 一只被他拍了脑袋的小狼嗷地捂住头,委屈道:首领,这只老王八太能吃了,都快把咱们的存粮吃光了。如果三天后还不能走到北庙,就只能把他烤来吃了。 不行,这次出行本就没有优势,咱们唯一能让白虎族看的就只有实力了。听说前些日子玄武族有两位祖神苏醒,现今已大不同,抓了献给白虎肯定能得到尊重!狼首领信心满满。 小狼有些犹豫,可是,这次前去招亲的部族有很多,也不知有没有机会 狼首领一拍他的脑袋:懦弱!长他人志气! 说着,往前跳了一步,向大家展示他虬劲的肌肉和厚实的皮毛。又长大嘴巴,露出一口闪着寒芒的利齿。 白虎族崇尚力量,像我这般的狼一定会博得青睐! 身旁一群小狼欣喜地附和道:是的是的,首领在极北威名远扬,上门女婿是当定了! 越凉一边吃着烤鱼,一边打断了这群兴奋的狼的对话,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要给谁做上门女婿? 一头小狼鄙夷地皱皱鼻子,就是白虎族的族长越皓,他父神最近在帮他张罗着娶亲。你竟是连越皓都不知道吗? 越凉无辜地摇摇头。 狼首领是个热心的,托腮苦思许久,为他解答道:那你认识刺牙吗,刺牙是我族前任首领,曾任越皓副官,在极北享有盛名,这总该知道吧? 越凉眨了眨眼,又是摇头,还说:真是抱歉,我连你们都没听说过。 这下子,所有的狼都不服气了,居然有人还不知道冰原木狼族的威名?在冰原和极北陆地没有分开以前,统治整个极北的可是他们他们木狼族,之后的六翼神什么的,哪能同他们相提并论! 木狼族有清楚且可查证的上古发源史,有祖神们留下的修炼心法和秘术,还深谙极北生存之道,当玄武族还住在树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建起几层楼高的石头房子,派遣商队同中原人族进行贸易了! 这样一支称霸极北的神兽族,眼前这脏脏兮兮的老王八竟不知道? 一群狼崽围着越凉,七嘴八舌地给他把木狼族族史扒了一遍,听说他有些年纪,又拉了祖上好几位上神出来撑腰,偏就不信几十万年的祖史还能比这老王八的年纪小了不成。 狼首领一直数到底,越数越汗颜,因为他已经快把所有的先祖都拉出来了,越凉还是摇头,说年代太近。直到最后说出木狼族的始祖是奎木狼,当年天覆后率众逃到极北,族名也是取于他的神号。 越凉这才恍然大悟,一副欣喜和善的面容,笑道:是奎木狼啊,我知道,他是一只勇敢的狼。 前世时天帝曾派座下星宿前往四方听候差遣,奎木狼被分到玄武族的大殿当差,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无怨言,踏实肯干,越凉一直觉得这孩子极有当长工的天分。 奎木狼到他殿里当差时不过百余岁,还是个稚嫩的小家伙呢,当时他方同太炀结契,也没自己的幺幺,就把奎木狼当做半个幺幺来养了。后来奎木狼也长成了一位忠义的神将,助他征战四方。 现如今故友不再,但他的后代都这么大,这么多了,可谓是沧海桑田。 越凉感叹不已,望向这群狼族的目光立刻变得慈祥起来。 狼首领见自己终于说服越凉,令其承认木狼族的族威,骄傲得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拍了拍越凉的肩膀,对他说:你既识得我族先祖,虽为彩礼但我必不会亏待你,等我们走到北庙后,你就有花草吃了。 越凉本想解释一下玄武族并不吃花草,只是从前因着条件艰苦才不得已采花做糯团吃,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狼首领的后半句话,诧异道:你们要带我离开极北?不行啊,快放了我吧,否则真会有麻烦的。 我契侣脾气不大好,被他发现你们带我走了,要来打你们的。 狼首领哈哈大笑,周围的小狼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皆轻蔑地看着他。狼首领不以为意,他要来,就让他来啊,我们正好抓一双去,哈哈哈! 这些年轻人啊,吹过几场风雪就以为自己能扛得住天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心中盘算着如何出逃。 最好还是快些回去,别吧误会闹大吧。 哎。 .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0) 此时,距离越凉千里之外的玄武族驻地里,舜苍,东秦,还有其他几只小玄武们都挤进越凉家中,担忧地围在榻边。 太炀正疲惫地躺在榻上,他刚打完架回来,身上的伤倒无甚大碍,只是耗费的灵力需要一些时间涨回来。 愿巫那个疯婆子只顾撕扯,待他们打到最后也没透露出一点有用的线索。 他的胸口处有两处危机灵脉的剑伤,但愿巫被他斩了鲛尾,且打起来时荡出去的灵力被鸿钧封印弹回来,抽在身上当真不好受。 他离开前,愿巫匍匐在地上,张嘴呕出一口暗红的血,裂开嘴哼笑道,想不到这辈子我还是输给了你,罢了,罢了。 只是,我就算输了也不会让你二人好过。我令越凉想起前世令他痛苦的回忆,且那些都与你相关,你若有信心找回他,便去吧。 她翻了个身,毫不在意地任乌血流出嘴角,目光空洞望着天上。 去吧,呵呵。去向他解释你为何不救他,为何不顾他的意愿强保人族,又为何称帝后就不再溺爱他、怜惜他,只把他当部下用。 你们男人都是这个劣性子,都只顾着自己快活,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剩气声,淹没在沉重的喘.息里。 太炀顿住脚步,没回头,须臾平静道,我自会向他解释,他待如何,孤便由他如何。这辈子孤,唯望他顺心称意,岁岁无忧。 说罢,再没理会愿巫,径自离开了愿巫的洞府。 然而他才走出去就感觉身子实在被揍得厉害,愿巫毕竟是上古战神之一,打起架也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回到家,发现自己也伤得不轻。 虽然慢慢养能养好,但契侣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守着这冰冷的屋子,委实凄苦至极! 帝君默默收拾好自己,躺在榻上生无可恋地放空自己,路过窗口的小玄武们看见了,忧心地告诉舜苍,舜苍于是义无反顾地鼓起勇气,主动前来探望帝君。 族长都上了,其他小玄武自然也不怕了,过了一天,惊蛰和乌髓又来,给太炀讲这些天研究机关术的进展。又过两天,东秦送木材过来时顺便探问帝君,于是屋子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大堆人。 东秦略微担忧,但好在这次他带来了好消息。 帝君,森林里的青鸟说前些日子看到越凉殿下在海边看日出,随后被木狼族带走了。往西南边去的,至于现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太炀眉心一蹙,问:西南? 嗯,木狼族几乎全族出动了,不知要去做什么。东秦皱眉,隐约觉得事情不寻常,他们向来住在冰原上,到陆上来的时间极少,上次见他们还是百年前了。 舜苍思索片刻,转身离开屋子,片刻拿来一张精致的金线绣纹羊皮,递给太炀。 帝君祖神,上月极西玄武族曾有特使送来这份请函,函上说白虎族的族长要招亲了,请心许的族长前去参加招亲会,我呃,我不打算去,所以将这请函放起来了。 极西向来是比较繁华的大陆,木狼族大概想同白虎族联姻,以此壮大本族。 听说白虎族的族长是个大美人,但舜苍心里装了一条长着翅膀的糙汉子,对这些传说不置可否,是以不动心。 太炀从榻上坐起来,取过请函认真看了一遍,函上字体变化很大,但终究有着古体的神韵,他略一思考还是能读懂的。 看到白虎主城的名字,他还是略微一愣,低声道:沪天城? 若干年后竟得再见,真是凑巧。 思及此处,他侧过脸,对舜苍嘱咐道:孤亲自去一趟,你带着其他长老好生照料族人,孤去将他带回来。 第71章 北庙之行 虽然重生归来许久,但越凉还未真正踏出极北一次,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 他从木狼族那里得知,原来大荒虽然还是很荒凉,但侥幸从前世幸存下来的神族和人族都竭力挺了过来,世道逐渐安定了。 据如今流传在各族之间的消息,极北最具威慑的神族为木狼族,但因木狼平日都呆在北海冰原,故而陆上由六翼神称霸着。极北有愿神,有鹿神,是古神安睡的静谧之乡。 辽南有朱雀族遗脉,但因几十万年间反复涅槃,辽南陆地被烧得一片焦黑,植物根本没办法长出,朱雀族也仅剩零星几十口人,孤独地住在荒芜的土地上。 中原零星散落着几处人族部落,有娲皇暗中庇佑,人族如今已能熟练耕织造器,大一些的城池也颇有模样了。 但因人族前生造孽太甚,娲皇明禁人族滥造炮械,以免重蹈覆辙,是以人族如今安分守己,平时也不敢踏出中原,骚惹其他神族兽族。 往西,就是最富庶的极西之地了。极西住有幸存的上古大神,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开拓极西的阔土,挖了很多矿藏,所以极西已经有繁华的神城,较为方便的机关,来往商贾络绎不绝,几乎所有部族都会去极西做生意。 越靠近极西的地方就越热闹,在极北和极西的交界处,有一方土地叫北庙,庙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一座残破的神女像仍立在原地。不知这神女身份为何,但如今她的脚下已建起许多简陋的棚子,其中又有不少木楼客栈,用以迎纳往来宾客。 北庙是一块自由交易的集市区,但这里无人管束,没有法纪,抢夺偷盗的事件频频发生,因此来这里做生意的大多带有侍卫族人。 集市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其中大部分是极北没有的,故而北庙虽争执不断,却一直未衰落,反而更繁荣了。 木狼族习惯在北庙暂住四天,补充食水,用珍珠兽皮换取坐骑然后再往西进发,穿越凄凉的荒漠和断崖,最终到达极西神城沪天城。 越凉一路上都在试着逃走,但木狼族用的封印术当真有点东西,他没了灵力,想要对抗这些一身蛮力的狼人十分有难度,只能佯装配合。 有两次他成功逃了出去,可不到半天立刻又被嗅觉敏锐的木狼捡拾回去,把他气个半死。 虽然木狼族没有亏待他,甚至好吃好喝,到了北庙又给安排大客栈住,越凉还是很想回家。 他靠在二楼窗边,望着楼底往来的人群,繁华的市井,恍然间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前尘的某个时刻。 这些景致同前世太像了,仿佛是一场轮回,他正身处某个古代的人族小城,飞檐的木楼,宽摆的衣袍,还有道路,木车,马匹,虽有明显变化,但都能找到前尘的痕迹。 是不是他做了一场梦,梦里有高耸入云的巨木水泽,有遗落的森林和海洋,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小玄武,还有他那经年后爱意愈发深沉的爱人。 不知道呢。 越凉茫然地看了眼窗外繁华,心里空荡荡的。 扇子似的木门被拉开,狼首领探进头,警惕地望了一眼,发现他没逃走,这才端了盘子走进来,心情畅快。 玄武,这是你的晚餐。北庙的夔牛肉很著名,还有烤羊奶,都给你带过来了,赶紧吃吧。 越凉沉默地走到桌边,擦擦手,撅下一大块牛肉大口嚼起来,分明是喷香的肉食,吃进嘴里却很不是滋味。 你们就不能放我回去吗?他沮丧地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如果白虎族长没选上我,我们就送你回去。放心吧,木狼族嗜肉,但没有吃玄武的习惯。 狼首领往窗台一坐,抱着手臂,嘴里叼了根草叶,哼道:我们不吃会说话的兽类。 但现在你还不能走,你的当我的彩礼。 强盗头子,王八逻辑。 越凉低低啐了一声,不去理会他,试图用美食安抚自己的心绪。 按他的性子来说,只要他不想,即便这群狼硬捆了他去也不能耐他如何,大不了两败俱伤他也一定要回到太炀身边。 可不知怎的,找回记忆后他忽然胆怯起来,不想那么快见到太炀。绑架与其说是被迫的,倒不如说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借口。 一个为自己迟来的叛逆作解释的借口。 似乎潜意识里十分在意,如果自己不再善解人意,不再包容和妥协,而是任性追随自己的想法,太炀还会爱他吗? 无止境妥协是不好的,无止境任性也是,越凉从前妥协惯了,现在他想叛逆一回。 或许阿郎就快找来了吧。 . 过两日,越凉逐渐摸清周围环境,心里也计划好了逃跑路线。 他们所在的客栈有两层,所有房间都被木狼族占满了,他房间门口和楼底下都有哨卫,一旦发现他逃跑立刻发出警戒,其他木狼狼就会从屋子冲出来将他抓住。 虽说是客栈,但屋内条件仍是很简陋,仅有一张低矮的木床,一张四方桌,根本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要想从客栈出去,除了翻窗别无他法。 这条街道上都是客栈和酒肉铺子,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隔壁街则是换卖草药的,里头堆得满当,也不好躲藏。最好去的地方是两条街外的戏坊和歌楼。 如今似乎还没有精致的戏折子出现,做戏演员只顶着张木雕的鬼面具上台,唱词介于讲故事与祭祀之间,一身兽皮鹿角鹰羽的装束裹得严严实实,所使用的香料还熏鼻子。 如果能顺利混躲进去,木狼族很有可能找不到他。 靠契侣来救显然不太可能了,越凉决定自救。 又过一日,临近傍晚时,狼首领照例带了食物来投喂彩礼,顺便观察一下彩礼有没有想逃的意思。发现他仍是如前几日般无所事事,吃完就躺回床上睡觉,不由暗笑:这玄武还当真向王八看了,总爱睡觉。 他也没管越凉,出门后用封印术仔细锁好房门,这才招呼着族人们去吃东西。 看守越凉的木狼只剩下两只,一只在门口站着,另一只躲在窗台下的角落里打盹儿。 过了一会儿,大抵是屋里用餐的气味太香,底下那只小的很快把持不住,偷偷朝上看了一眼,发现窗子紧闭着,便起了糊弄的心思,想着速速去客栈里顺条牛腿来啃,这点时间人是跑不了的。 他于是去了,便在他离开的后一刻,越凉打开窗,悄无声息地从二楼翻落到一楼,然后迅速往两条街外的戏坊冲去,脚步迅捷无声,前世练就的基本功当真了得。 今夜是他特地算好的,戏坊碰巧有集会,十几家戏坊的演员聚在一起,身着奇异妖冶的戏服起舞,浩浩荡荡百余人占满整条街,他只要打晕其中一个,抢了衣服混进去,木狼族肯定发现不了。 那只看守楼底的小木狼看见窗子开了,一定会喊人上去察看,就会发现他逃了,所以要尽快将自己伪装起来。 越凉算得很准,且他自己身手了得,冲进戏坊街时比预计的还要快,演员们都还在准备。他随便挑了家戏坊进去,偷走一套黑色的鸦神羽服,又盗一副尖嘴红纹的鸟嘴面具,在后台换下装束,沉稳地走了出来。 戏坊街上,到处是装扮成古神的做戏演员们,在跳的戏舞有些像傩戏,越凉想了想,干脆也晃动手臂,装模作样地跳起玄武族的祭神舞。 街两边悬挂着大红灯笼,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同扮演古神的演员混在一起,整条街竟显得有些混沌,分不清是人还是神了。 越凉一面假装起舞,一面警惕地察看四周。他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几只木狼迅速在这条街上搜索,不一会儿经过的木狼更多,看起来他们定是搜索过其他地方不见,便笃定他藏在做戏的人群里。 可这条灯影幢幢的街上有一百多个神,还有无数看客,要找到他实在太难了。 越凉紧张地屏住呼吸,提防自己的气息叫他们嗅到,顺着找过来。 不远处有一只木狼正翕动鼻子,仔细分辨空气中的因素,一步步挪动脚步,竟是慢慢朝他靠了过来。 他心头不由一惊,暗想须得趁对方发现前赶紧离开,否则就晚了。 正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越凉吓了一跳,回身望去,发现是一个罩在墨绿色藤蔓衣里的男人。 他扮演的是沼神,纵使戏衣臃肿肥胖,也藏不住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藤蔓之下一双金色的眸子夺魂摄魄,里头却平静得好似湖泊。 越凉与他对视着,不由得便是一愣。 思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早一步感知到那人熟悉的存在,乖乖由他牵着手,带去一家戏坊后院的僻静角落。 他们藏在灯笼朱红的光后面,几只大木桶围成一个隐蔽的小角落,还有一架木板车。那人就牵他安稳地坐在木板车上,先摘了自己头上的藤蔓披帛,又轻轻掀开越凉脸上戴的鸟嘴面具。 越凉目光直愣愣的,默默看着灯火余光下,太炀英挺的眉目,他眼神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几日不见,阿凉似乎胖了。太炀轻轻地说,抬起袖子,仔细擦去他脸颊上的污灰,随后俯身吻了一下。 唇瓣温热柔软,贴在冰凉的脸上,越凉打了个小小的哆嗦,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痴痴道:你来找我了。 太炀握住他的手,裹在掌心捂暖着,略微垂了眼眸。 嗯,救驾来迟,心肝凉儿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来啦 第72章 翳生 越凉正想说什么,就被太炀抬手捂住嘴,往更深的角落带去,悄声嘘道,他们来了,先躲一会儿。 他被欣喜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配合地往旁边草料堆中一滚,完美藏匿进去。太炀从背后搂着他,屏息凝神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借着这个不太方便的身高差,他的视线略有遮挡,于是微微低下头,下巴正好垫在越凉肩上,触感若即若离。 越凉不由得微微一抖,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呼在耳根,便觉一股滚烫的热意自耳根蔓延上来,烧得他整个脑袋又麻又晕。 虽说早已做过更出格的事,但似这般的无意撩拨却更令他紧张激动,一颗心颤巍巍地跳起来,在胸腔里撞得咚响。 太炀留意到他的异样,却没在意,听见后方传来脚步声,将他抱紧,同时右手暗暗掐出一个火诀,随时准备同对方硬碰硬。 四匹木狼缓慢走进昏暗的戏坊后院,步子轻得近乎悄无声息,黑色的狼鼻翕动,捕捉空气里残存的猎物气息。 他们手执长矛,这里戳戳,那里捅捅,仔细翻找着,很快就搜完这片区域,只剩下角落里的三堆草料。 前两座依次检过去,正当越凉的神经绷紧到极致,以为要被发现时,看到离得最近的那匹木狼用矛随意拨了拨草料,便转身冲着伙伴耸耸肩。 搜过啦,就说没有吧,气味往西边去了,你们非得进来找,这下怕是要让其他狼抢功劳了。 另外几匹木狼也烦躁地挥挥矛,走吧走吧,抓紧时间找他,否则首领饶不了我们。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1) 脚步声窸窣渐远,越凉松了口气。侧耳细听确定那伙狼已经走远,这才拨开草料钻出来,拍拍身上的草杆,又顺便递给太炀一只手,将他拉出来。 帝君乌黑的长发上沾了些草茎,肩头落了几片白色花瓣,一双眸子柔和多情,看得越凉心动极了。 他抬手拍掉肩头那几点落花,轻笑两声,道:晚了点,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太炀没说话,只静静望他,那双眼睛底下藏了许多情绪。 四目相对的一刻,越凉不知怎的立刻就明白了,知道他已经去过愿巫洞府,也已知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分别几天,他的模样倒无甚太大变化,然而眼角添了一道崭新的伤痕,看样子他去找愿巫时闹了些不快,但终究没吃亏。 若说刚刚找回记忆时,他的怒气有十分,冷静几天后自己又消解了四分,待到现在重逢时,想念压倒一切,便只剩下一分了,只待太炀认真地哄一哄,他定就又乖巧了。 回想起的那些事情都是糟心事,越凉掰着手指头一数,觉得自己同他过了大半辈子,总不可能只留下不好的回忆,彼此间一定有许多温情的话没来及细说。若非如此,他前世临死前也不会拼命为太炀吊着一口气,那还不如嘎嘣儿一下就咽过去算了,省得多看一眼这冤家都心烦。 指不定愿巫没存着好心,想算计他呢。 越凉这厢早已自己想通了,内心坦然平静,像在谈论一件寻常事般问他:当时我们在沪天城援守,阿郎是因兵力不足,所以才下令关门吧。 上战场注定需要刀口舔血,走错一步就是死局,更不可能在临了时还缠在情丝里,他必须放弃。 太炀点点头,孤实在,迫不得已。 越凉又问:此后四日呢? 敌人纠集兵力强攻东城门,一日抵御数十番,城破,城东失守。及至六日后夺回东城门,沪天重新守住,但余下兵力不过数百人。 他顿了顿,又说:孤身为守城神官,自当与神城共存亡,原想阿凉既死,于孤而言即使保下沪天亦无任何意义,便领四十神将,趁夜破袭,斩杀人族士官大半,由此撑到援军前来。 当时他满腔悲愤,却碍于军心稳定不好表露,只能每天如行尸走肉般布兵策防,援军的神官一到立刻交接兵权,自己则提了剑,杀向人族营地。 后来攻下人族的垒堡后,有人在一间偏僻的石室里发现重伤昏迷的越凉,太炀这才如重获新生。 那年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他陷入包围的绝望,太炀至今不敢回想,甚至一提起,肋下就绞得生疼。 越凉问:当年弃我,阿郎何感? 太炀答:如失我命。 三个问题,越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内心满意了,连最后的一点幽怨也消失殆尽。 他望着爱人的眼睛,见他神色里满是患失的恐慌,面上却是驯顺的平静。 现在太炀的小命就掌握在他手里,只消短短几个要和离的字眼儿,他就能把太炀再杀死一次。 越凉太清楚自己在太炀心中的位置,他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的爱人痛不欲生,既是如此在乎彼此,就更不该为了那些陈年旧事互相折磨。 他于是嘴角一弯,握拳轻轻锤了一下太炀的肩膀,这么久才来,我差点就被那些狼绑去沪天作彩礼了。 沪天仍叫沪天,但早已不是当年那座神城了,而是幸存下来的神子神孙们在原址上建的,现如今由白虎一族掌管。太炀也是来到北庙后打听,才有所了解。 他当然也听说了白虎族族长要娶亲的事,但相比之下,另一件倒更引起了他的注意。 若此行一路向西,约半月可到沪天。辰儿当年为了神侣与孤辞别,便是往西去的,不知现下是否安好,或许能在沪天见到他。 玄武族契侣不会留恋长大后的幺幺,更何况覆世时终辰已是一城之主,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甚至隐约有同君父分庭抗礼的趋势。 太炀并不担心他的长子,也不想念,但这么多年过去,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存下来,在大荒开始新的生活。 越凉明显比他重情许多,听了这番话,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只小小的身影,有些模糊,他心头却霎时流过一股暖流,柔得整个人都化掉了,不由着急地问,我们的幺幺?他如今怎么样了,还好吗?你可有再见过他? 沉睡前曾见过一面,当时孤拜托他将神棺藏于大殿深处,此后便不知所踪。不过根据他对自己幺幺的了解,这孩子办完事儿后有极大的可能跑去找他的神侣了。 玄武只能与同族同类结命契,若挑了别的神族作伴,相互间只能空有一个神侣的名头,却是任何帮扶都没有的。太炀从前不太赞同他去白虎族,然而拗不过幺幺的意愿,终究是点了头。 越凉原本打算获救后就回去,毕竟族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呢,也不知小玄武们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现下一听太炀这么说,立刻就有了远游的心思,犹豫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先到极西看看去。 太炀牵了他的手,将他带到外面的街道去,小心避开混在人群中的几只木狼,往落脚的客栈走去。 北庙算得上极北最热闹的神域,虽然条件艰苦,但市坊已初具雏形,最繁华的几条路都是用糙石板铺成的,路边也有用来照明的篝火台,不禁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由谁领导着,所以才建得那么好。 只是往来的旅客们实在众多,各自的神貌也都不一样,有形似野兽的小山头山神,有会说话的神兽,有衣着朴素却干净的仙人,越凉甚至还见到几只大妖,以及每间商铺里必会出现的人族。 人族当真是勤快,也机敏,各类客人都应付得来,是以生意也是最好。他们身着粗制的布袍,足蹬草鞋,站在店门口热情地招揽过客,一口神语说得十分流畅。 越凉跟着太炀绕过戏坊街,走向一座低调的客栈,不由得挑了挑眉。 帝君四体不勤,也会做买定客房这些小事吗? 还有,家里有所值的东西都是自己打理的,帝君上哪儿找好东西来给人抵了房租? 店里大堂摆着几张木桌子,有几位住客正在用餐,菜的卖相不算好,香味倒是诱人,看食客的神情想来味道也不错。 上到二楼推开房门,待看清里头的人影,越凉这才明白为什么太炀会找客栈。 舜苍正坐在桌子上研究地图,东秦拿了枝木棍儿对着图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看见二人进来皆站起身,面露喜色。 殿下回来了。 祖神!太好了,祖神没事呢。 越凉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让大家受到惊吓,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舜苍作为族长,是知道北庙这个地方的,但因为玄武族一向十分弱小,来北庙做生意简直如羊入虎穴,很可能小玄武们的东西还没卖出去,就被人打晕绑架走了,越凉祖神的遭遇就是证明。所以平时他们都避世而居,不与外界通连,这次会被带出来,只因太炀不识路,需要有个向导。 东秦好歹有过流浪的经验,来到新大荒之后更是漂泊许久,对现世有一定认知。在玄武族部落时听说帝君要远行,问了几个问题,心情渐渐凝重起来,觉得没有自己带着,帝君这样不谙世事的高岭之花恐怕还没找到契侣,自己就先迷路走丢了。 他放心不下,于是也跟过来。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很怕越凉当真被拐到白虎族去,真上了别人的餐桌。 越凉哭笑不得。 . 太炀巧妙地把行踪掩藏过去,木狼族在整个集市里搜寻了一整晚都没找到人,气得嗷嗷叫。深夜时越凉躺在太炀的怀里,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 他们就像过往的每个日夜那般相拥而眠,太炀微微低下头,轻吻他的眉眼,鼻梁,一直吻到唇瓣,然后只一下下触吻着,并不求更多。 越凉被安抚得舒服,嘴角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太炀睁开眼,安静地凝视着他的面容。 太炀偶尔会想,若是越凉胆小些就好了,或者是个痴傻的,这样他就有理由把自己的这命根子藏在家里,藏得严严实实,谁也见不着,他会把越凉保护得很好。 前世的事不停侵扰着他,他甚至偶尔会邪恶地想,倒不如用链子把越凉锁起来,灌以法术,让越凉心甘情愿地被栓在家里。倒不会让阿凉孤独,他会时刻陪伴在阿凉身边。 死过一次后什么都发生了变化,这次被愿巫一激,他刻意隐藏起来的情绪就张牙舞爪地浮现到明面上来。 简陋木窗外,月光穿过云层,幽幽照了进来,凉白若雪,洒在越凉的睡颜上。越凉迷糊地哼了一声,微微皱眉,下意识拱进太炀怀里躲开月光。 太炀顺从地搂紧他,手轻轻安抚着他的后背,眼睛凝视着昏暗空间的某处,第一次正视自己心里的想法。 前世他们殉情前,阿凉曾说若有来生,便不愿再管世间这些糟心事,只他们二人相濡以沫是最好,他答应了,重生回来后亦兑现承诺,但阿凉仍是放不下玄武族,再次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 或许连越凉自己都没发现吧,他对玄武族的庇护已成习惯,没有办法说放就放了。 阿凉依旧如从前,但他不是了。太炀在夜的黑暗中承认了事实。 他根本就不似越凉想的那般大度从容,贤明仁德,他的心胸狭窄极了,痛恨所有把越凉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夺走的事物,他想完全占有越凉,也想倾尽所有给越凉。 最好这世上只剩下他们,这样越凉的眼里就只能看到他,每分每秒都被他占有。 或许是经历过那些,所以自己的脾性变得有些偏执,太炀并不感到奇怪。 阿凉终究会明白,在这世间他们只拥有彼此,只有彼此只得交托。只要越凉找回全部的记忆就会看穿所有,到时候一定愿意随他离开。 他们躲去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不用理会毫不相关的人,他整天都能和阿凉待在一起。 这才是重生后该有的生活,太炀想。我的阿凉本该只有我能拥有。 可是越凉不是小尾巴,不能乖顺地被他挂在腰上带着走。越凉这匹野马天性就是自由的,要拴住他,得多花一点功夫。 太炀静静思考着,决定不再给世界留余地了,他开始放纵自己心底的黑色藤蔓生长。 他要继续伪装,设计引诱,直到越凉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去寻一个秘境藏起来。这样,他就完全属于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误) 太炀:孤黑化了,想不到吧 其实前面就写有一点点线索痕迹了,不过我写的时间太长,大家估计都忘了hhhhh 第73章 阿郎阿郎我们去哪里呀 虽是迫不得已被绑出来,但来都来了,倒也不急于赶时间回去,舜苍说日出后雪就停了,大家已经开始劳作,一切进展都颇为顺利。 小辈们好像暂时不需要他,那他就顺便给自己放个假了。 北庙似乎很好玩儿,他还没玩够呢。 他们住的客栈像个大型牛棚,整一个儿由杉木制成,楼梯嘎嘎响,隔音效果极差,半夜里总能听见奇怪的动静。 又或者是楼下牲畜粗重的鼻息,有时集市来了其他狼群,双方会相互示威嚎叫一整晚,弄得人心情烦躁。 古神是不需要睡觉的,也不用吃饭,然而越凉觉得这样颇没意思,故意把自己的辟谷之术封禁掉了,现在不免深受荼毒。 太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没说什么。又一个夜晚相拥而眠时隔壁的响动再次传来,动作大得仿佛是两头熊在打架。 他抬手,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间中,周围忽然安静了。 越凉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年轻人要懂得克制。 噗 他大概能猜到帝君都干了什么了,这样简单直接,真不像看中廉耻的帝君会做的。 越凉不禁闷闷地笑起来,帝君没有让他们直接绝后了吧? 太炀抚摸着他的头,淡漠回答:并没有,孤只是让他们冷静一晚。 过了一会儿,正当二人都以为隔壁已经消停,准备迷迷糊糊入梦乡时,便听得那头传来一声粗嗓子的怒骂,操,老子怎么硬不起来了! 和他办事儿的姘头掐起嗓,啐了一句,呸,没劲儿。 帝君是个儒雅惯了的,听不得这等腌臜话,登时睡意全无,怒气冲冲地起身,用灵力给屋子开了个强悍的避音咒。 一边愤懑地碎念着,大荒果真荒蛮至极。 越凉乐得在床上直打滚儿,睡不着了,也来了兴致,一骨碌翻身趴上太炀胸口,眨巴着眼睛,来吗? 太炀嫌环境差,没好气地拒绝了他的欢请,不要。 要的要的,就是这样才有感觉。 越凉二话不说,扔了自己的衣服便要去扒他的,整个身子压上去,头低俯下去埋进颈间,深嗅着发间若有似无的木香。 他满心欢心,忍不住抱住太炀的腰,脑袋像小狗儿似的蹭来蹭去,一边还说,你才不是娇贵病,后来沪天一战后你找到我,还不是就在人族的石垒里办了。 多个因素凑在一起,那次他们做得很疯狂,可真叫他记忆深刻。 越凉有个小毛病就是爱旧事重提,虽是无心的,然而又令太炀想起那种失爱的痛苦,心底立刻开始煎烧。 他又不能真把越凉绑走藏起来,胸腔里憋着闷气,冷不丁在越凉的颈侧咬了一口,继而往上,去寻他脆弱柔软的耳垂。 越凉啊了一声,只委婉地推拒两下,立刻热情地缠了上去。 可怜那木床一把老骨头,差点就载不动两位神明逍遥,第二天起来一看,床板都摇断了。 越凉毫无悔改之心,摸摸鼻子,只道是这客栈的家具不好,建议掌柜去查查负责采办的伙计。 他笑嘻嘻地问太炀,如何,睡惯了锦绣丛,是不是觉得这木疙瘩也别有一般滋味? 太炀微有赧意,拉不下脸同他探讨这些,只在他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下。越凉立刻忆起昨晚自己是如何燎起开头,却撑不到结尾,顿时肝儿又颤起来,终于乖巧了。 . 客栈之外,除却几座比较大的木楼用了些灰瓦,其余建筑皆为全木的楼。听说附近就有另一片杉树的巨木森林,负责管理北庙的白虎三爷同林中仙做交易,用商旅们上缴的过路费换取木材,木材又用来建设北庙。 三爷重情重义,这么多年过去,常来北庙的人都认识他,也敬重他。 大马路上铺有一些石板,然而其他地方都是踩实了的土路,不下雪的天就干燥得扬起烟尘,北庙就被笼罩在淡灰的沙尘中。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2) 商人牵着骆驼四处躲避,羊群咩咩叫唤,挂在棚杆儿上的黑色牦牛篷布高高扬起,有人惊呼着,赶紧冲上去把篷布拽住,另有几人从不同的方向奔来,仿佛那差点被刮走的篷布是亲儿子似的。 越凉能吃苦,但不代表就喜欢吃,每每一到刮风的时候他就携了太炀,往戏坊二楼一躲,看远处工人忙碌,听着戏折子,顺便尝尝北庙美食。 北庙卡在极西和极北之间,生活方式上兼受两地影响,擅长烤制、炖煮、水焯,很会用香料,大部分菜肴都是肉类,但不吃森林里的虎,一种鹿,和偶尔能见到的青鸟。 青菜很少,除了几种瓜类几乎没有,但这对越凉影响不大,越凉最喜欢吃烤得香喷喷的肉了。 大盘的菜刚端上来,他立刻抄起签子往盘中一怼,叉起大块的肉丢进嘴里嚼。羊油肥而不腻,鲜香扑鼻,肉质筋道弹牙,越凉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天爷,咱们在族里吃的那些,和这个简直是两样东西! 果然煮东西还是得放香料和调料,玄武族尝不出咸味儿,只放盐是没有实感的! 越凉被征服了,沦陷了,彻底变为北庙的俘虏。前世身为归墟神君,他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这些糙食自然比不得。 然而毕竟是重新开始,大荒物资匮乏,他已经许久没吃过精工的菜肴,都快忘记自己曾生活在礼雅教化的世界。 一人环抱的大盘子,越凉自己就吃去了大半,连羊腿骨都啃得津津有味,旁边食客看见他这么大的胃,不由得汗颜。 太炀有帝君的食相要求,与这老饕同桌吃饭便吃了大亏,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堆光溜溜的骨头给他,不得已又点一份。 菜上来,越凉兴冲冲对着其中一块儿肉啃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呸呸两下吐了出来。 怎么放了酱油! 归墟神君越凉什么都好,吃苦耐劳容易养活,但有个挑剔的小毛病,就是只吃蚝油不吃酱油。 从前极北不量产蚝油,价格抬得虚高,即便如此越凉也要吩咐御厨房重金购买许多蚝油回来,后殿做菜从来只放蚝油。 按照他的说法,酱油有一股浓重的醇香,不若蚝油的鲜味儿来得清爽。没有咸味的遮掩,这两种风味就显得大相径庭,他只要舔一口就能尝出来。 太炀倒觉得二者无甚差别,纯粹是越凉没事找事而已。 越凉把方才那块撂下,叉起一块土豆咬了一口,马上又哭丧着脸撒开嘴,也有。 这么一大盘菜肴,里头七八种食材,越凉原以为是同一放酱,没想到有些竟是事先加工好,后才混进来的,但基本都被汤汁包裹,看不出原样。 越凉挑剔得很,一定要咬一口确认有无酱油,有就完整地放回去,留下一排很过分的小小牙印,看得旁人想打他。 太炀建议他:不破不立,要不要试试突破自己? 越凉说:也好,我再试一下,不应该对食物有偏见。 只见他叉了方才那块,要放进嘴里的动作犹豫许久,终还是鼓起勇气塞进嘴里咀嚼。在太炀的目光中,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把抄起旁边的米酒狂饮,拼命咽了下去。 一抬头,噎得双眼泪汪汪。 太炀沉默片刻,着手把他能吃的东西挑了出来。 咽不下就别咽了,这些尚可。 越凉觉得十分可惜,可是这里还剩好多,吃不完很浪费。 太炀说:孤会帮你吃掉。 这可稀奇了,越凉是知道他这契侣很挑剔的,不禁好奇地凑过去,问:你不是有洁癖吗? 前世人族的叫法,据说专用来形容太炀这样挑剔干净的人。 太炀默默地把他咬过的肉块端过来,又默默点了点头,有。 怎的不嫌弃我的口水吗? 都不知和这混账亲了多少次嘴巴,如今倒计较起这些。太炀沉默地想着,闷声道,不嫌弃。 他当真把越凉不喜欢吃的菜给吃掉了,大盘子刮得干净,至少没白花东秦借给他们的那些贝钱。 大荒如今最常用的交易手段仍是以物换物,近来也出现用蛟贝来换取货品的情况,蛟贝称为贝钱,在极西十分稀罕,故而可以用作替代的货币。 不过这种情况对住在虚妄海底的东秦不适用,东秦家门口的那一大片贝壳海滩上都是蛟贝,某种意义上来说,东秦是个隐藏的豪绅。 出门前听说要来极西,他便顺手捡了些,洗洗装进袋子里,居然也用上了。 东秦对这身外物无甚追求,带来的蛟贝都送给越凉二人和舜苍了,自己则往北庙郊外跑,说是要感受风土人情。 北庙确实同他们的极北玄武部族大不相同,越凉逐渐对现世提起兴趣,手肘支了支太炀,好奇地问:阿郎,这极西北庙规划得如此细致,倒不像覆世后自己摸索出来的。你觉得,他们背后是不是也有个祖神扶持? 他看着太炀,太炀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阿凉觉得是辰儿在打理这些。 不愧是他的契侣,看一眼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了。越凉笑了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兴冲冲道:我们也去沪天玩玩吧,说不定真能碰上幺幺呢? 太炀道:随你,但不许做危险的事。 越凉撇了撇嘴,你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危险,我倒是担心这些大荒的后生们。万一他心情不好,想随便捏死个谁都太容易了,帝君才是头号危险分子吧。 但不管怎么说,二人终于商定下来,要往极西沪天城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见蛾子啦! 话说我一开始对这本书不抱什么希望,感觉写得好差不会有人看,但现在看到真的有读者在追文看真的好感动pwq 那天有小可爱问我怎么坚持下来的,我想了想,应该就是因为你们吧。 第74章 我们去沪天呀 他们用餐的地方是戏坊旁一座瓦顶的二层木楼,算是北庙最好的酒楼之一,从窗口往下望去便是热闹的长街。 越凉吃了个十分饱,正靠坐着歇息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木棚子倒塌的轰响,虎啸和狼咆同时响起。 他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兴致勃勃地趴到窗边看,嘴里还叨叨地招呼太炀,阿郎快来看,打架了打架了! 原来是木狼族那伙,七八匹狼前肢撑地伏低身子,背脊弓成一座小山,浑身肌肉紧绷着蓄势待发,掀起嘴唇朝中间围困着的白虎龇着白森森的狼牙。 那白虎身形硕大,只蹲坐着同他们龇牙,虎须一颤颤的,然那一身腱子肉光看就不好惹,虽是以一敌众却并未落得下风。 双方似乎已经打过一场,旁边有两座被砸塌了的棚子,周边小商贩早已逃得不知所踪,一些搬不走的摊子和店铺也支了自家帮手站在门口,警惕两伙打架的神兽,避免殃及自身。 越凉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奇怪地咦了一声,这白虎瞧着有点眼熟。 太炀道:是你从前救回来的白虎。 越凉一拍脑袋:啊,是了,这金蓝的鸳鸯眼白虎我倒记得。他脾气差不好惹还能打,木狼族这是踢到硬石头了啊。 底下嚎着嚎着,不知怎的就开始协商起来。有木狼沙哑着嗓子哼道:小子,劝你把那祸斗皮给我们,哥几个在北庙的兄弟可不止四十,交了东西,还能给你留一条腿走路。 白獠十分无语,半晌冷冷吐出几个字,要打快打,莫耽误我赶路。 话音刚落,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空气中到处是扬起的烟尘,兽毛纷飞,咆哮声震得木楼都在发颤,几条街外清晰可闻。 越凉看热闹看得起劲,哎哟哟直叫唤,厉害,威猛!果然后生可畏,上来都先咬脖子的。白獠一个打这么一群也不怂啊,不过看他这身伤疤,平时肯定就没少打架。 白獠也确实能打,大约一刻钟后,木狼族损失惨重,甚至有木狼被撕咬得躺在地上不能动。 其他木狼见势不妙,略一商量后背起受伤的同伴迅速撤退,白獠与他们嘶吼对峙,并未追上去。 木狼们没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白獠的身形晃了晃,顾虑着四周没敢倒下,走到一旁叼起自己的包袱,转身慢慢离开。 越凉皱眉:虽是神兽,但他这都快流干全身的血了吧,听说白虎族的灵流混在血液里,他会不会性命堪忧? 那白虎有道伤口从胸脯一直撕裂到腹部,血汩汩流出来滴到地上,走过的地方淌成一条血迹,不管肯定会死的。 太炀不想管,也不想越凉分心在不相干的白虎身上,又不能打谎,于是只沉默着,没有答越凉的话。 生死有命,这白虎一看便是刀口舔血之徒,没理由要帮。 越凉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说:阿郎,我们救他一命吧。 太炀问:必须? 越凉转向他,奇怪道:你不愿意吗? 无碍,既是阿凉的意思。他站起身,闲闲地理了理袖摆,走罢。 . 白獠倒在一条小巷子深处,越凉二人赶到时,他身下已经淌了一大滩鲜血。 木狼族的援手也围了过来,这群狡猾的狼,鼻子还真是比谁都敏锐。 为首的那狼首领显然还记得越凉,立刻指挥手下包围巷子,狞笑道,你这玄武,跑了也不好好躲起来,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越凉气煞,拉着太炀的手,不客气回呛道:那是你们用了封印胜之不武,今天要是还给你们抓住,我这辈子都不吃饭了! 太炀顿了顿,晃晃他的手在他耳边悄声道:先别发誓,你能活好久呢,倘若真吃不了饭,岂非痛苦。 越凉也小声说:所以你要保护好我,莫叫他们抓去了。 这边狼首领见对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气顿时又上来了,爪子摸向腰间暗囊里的羊皮封印符,打算给这玄武一点教训。 转眼看到他身边跟着的另外一个男人样貌俊美,乌发如瀑,身形高大挺拔,面色波澜不惊,整个人瞧着高深莫测,不由得又警惕起来,故而没有当即出手。 狼的处世准则之一是不会轻易挑衅强者,狼首领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到角落里的白獠身上,朝越凉挥挥手,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玄武。 越凉上前一步,插着腰,哼哼笑道:就管,怎么着? 爷爷我第一次斗架的时候,你们的先祖还不知在哪儿呢。 木狼族最不能忍受有人污辱先祖盛名,不禁勃然大怒,只听狼首领一声狼嚎,所有木狼都朝他扑去。 越凉把太炀往身后一拉,匆匆交代道:你站这儿看着,等我打完找你来讨赏。 说罢,抬手唤出三人高的巨大花藤,不由分说朝木狼抽去! 太炀略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厌烦这般嘈杂的场面。 他想随便放把火烧死木狼族算了,但又顾及越凉要打,觉得暂且留着,给他逗乐也好,便没出手。 越凉操纵两枝花藤,挥得虎虎生风,把为首的木狼拍在房子上,又捆住想想偷袭的木狼,卷住腰倒挂在半空中。 双方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只听呜呜几声狼嚎,待烟尘散去后,却只见越凉插着腰,站在巷子中间,面前的木狼不是磕坏脑袋就是折了腿,落荒而逃。 嘁,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他扫兴地整了整衣服,回过头来察看白獠的伤势,问,阿郎,这家伙死了没? 太炀揣着双手站在一旁,默默睨去一眼,道:死不了。 商量过后,越凉决定把白獠待会客栈安顿,这样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被木狼寻仇。太炀当然不愿意,可看契侣做好事要做到底的意思,也只得轻叹一声,允了。 白獠这白虎皮糙肉厚的,虽然伤势严重,然而竟没伤及筋骨,稍加静养就能康复痊愈。 他躺在宽宽的床榻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在睡梦中眉心微蹙着,似乎有难以消解的愁绪。 他随身带着一个羊皮袋子,在打斗中弄散了,越凉好心地帮他收拾起来。 袋子里有许多稀奇的宝贝,祸斗皮,麒麟角,朱雀翎,一大口袋快值得一座城了。越凉不由咂舌,这小子,该不会是流窜的劫匪吧。 翻到底下一看,居然还有不少玄武族的东西,祭器釜皿之类的,上面刻有双生玄武纹。他甚至还在里头找到藏离的一支白色鹿角,心想若让隔壁东秦看到,又得打一架了。 不是流匪,肯定也是盗贼了。越凉没好气地下了定论,这小子,当初救过他一次,谁知竟是引狼入室吗? 他把属于玄武族的东西都挑出来,暂且放在一旁,又去楼下的草药铺寻了些消炎的草药来给他换药。 不多时,白獠迷迷糊糊地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察看自己的袋子,翻动了一会儿,沙哑着嗓音诧异道:我的东西,怎少了这么多? 越凉正盘坐在地上和太炀玩骨牌,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那是玄武族的东西,你该还给我们。 白獠听了一愣,立刻明白对方这是误会了,不由得焦急地支撑起身子,边咳边道:我没有偷,我用了祸斗的脊骨和舜苍换的,不是偷抢来的。 咦,居然是一只好老虎吗? 舜苍这孩子,私下做生意也没和自己说一声。越凉不甘不愿地把东西拿还给他,白獠在袋子里小心翼翼地腾出空间,捧着器物认真端详,确保上面没有划痕;又揪起衣摆细细擦过,这才放心地放回袋中,把袋子放在自己身边。 他问:是你们救了我?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越凉一边玩骨牌,一边问他:你同那些木狼是怎么回事? 我的袋子里有一副祸斗皮,他们要去极西招亲,没有合适的彩礼,就想着抢我的。白獠冷笑一声,已经缠了我好些日子,单打不过,就只能一群狼围上来明抢。 越凉有些好奇:你也要去极西招亲? 白獠点了点头。 他似还欲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没说,神情重又变得冷淡,只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华美的白色披肩,递给越凉。 你又救我一次,这块虎毛披肩就送给你了。你若要去沪天城,带着这披肩会省不少麻烦,至少原住的白虎不会因你是异族而瞧不起你。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3) 白虎披肩用的是白獠自己的虎毛,穿上去巨暖无比。越凉本想婉拒,毕竟这东西上边沾有白獠的气味,穿了会膈应,然而他是一只没壳的玄兽,扛不住严寒,内心斗争许久还是接受了。 他原本穿的是龙鬃织成的袍子,现在外头再裹一件,整个人圆得好似一颗球。越凉特地把龙鬃的袍子穿在里面贴身,这样他身上就还是太炀的气味,感到很安心。 他成功被虎毛披肩收买,又解开了误会,态度自然缓和许多,客气地要再留白獠一段时间。 谁知对方却说:时间紧迫,我还得再往南去一趟,便不耽搁,先告辞了。 说罢,拎了行囊,也没管自己一瘸一拐的是否能走到南方,火急火燎就冲出客栈了。 越凉看得咂舌,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 太炀淡然自若,约莫也要找彩礼。 这句话一下子又让越凉想起一些陈年的烂谷子事儿,转向太炀,求证似地问:阿郎,当初我与你结契的时候,你是不是没给彩礼? 太炀: 越凉诚恳地说:虽说是我以战事吃紧为由不要彩礼,但你事后真的没有补上吗? 极北玄武城那么大,城中奇珍异宝无数,帝君居然就一直赊账了。 太炀道:从前想过补赎,可惜还未筹备完整天罚已至,无奈拖延至今。 越凉说:已经不求百轿大礼了,随便送什么都好嘛。我已经快忘记当初结契时候的热闹了。 他使出了绝杀,你现在用的剑,还是当年我送给你的。 太炀闷闷地说:知道了,去沪天城,孤会寻一份好的来。 越凉耍赖得逞,当即连声应下,想着到沪天之后可以坑他一笔。 这几天他吃得有点多,导致他们路费不足,太炀已经不让他管钱了。 很生气,越凉愤愤地想。 不过到沪天后肯定有很多好东西吃,到时候再以彩礼为借口要挟阿郎付账即可。前世的彩礼算什么,钱又算什么,只有吃才是真谛。 . 两天后,一行人终于要启赶赴沪天。 启程的前一天有青鸟飞来报信,说玄武族的矿山出了点问题,需要舜苍回去处理,舜苍于是将请函留给越凉,自己和传信的青鸟一起,暂且先回去了。 青鸟带来了藏离的话,问东秦什么时候回家。 东秦想了想,对青鸟说:你回去答复上神,殿下和帝君需人照应,且我亦收到请函,不好弗白虎族面子。待沪天招亲盛会结束后,我便回去。 报信的青鸟飞走后,他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 分明可以不去的,他也没必要去,藏离明显更需要他,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但不知怎的,他直觉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能让他真正撬开藏离的防备,或许沪天城可以。 第75章 越凉和越皓 鹿神森林里,藏离独自坐在水边沉思,身边拥簇青鸟。 须臾,远方传来动静,他这才回神,伸出手,让传信归来的青鸟落在手背上。 青鸟张嘴鸣啼,一段温和的神语混在清亮的鸟声里,传出声来。 待沪天盛会结束后,我便回去。 照顾好自己,莫再同自己置气。 藏离轻轻叹了口气,挥挥手,命青鸟离开,继续盯着水面出神。 他正靠在一张懒人榻上,是东秦走之前赶时间做好的,身量正合适,看得出颇为用心。 东秦甚至帮他把榻搬到水边,近来大地回春,虽仍料峭却已隐隐可见生机,湖面上冰雪消融,光景甚好。 水里的鱼儿浮出来找果子吃,他每天就守在水边,手里提了珠玉似的小野果串,一颗颗择下来投入水中,百无聊赖地喂鱼。 传信归来的青鸟落在一旁的青石上,过了一会儿,又壮起胆,扑扑翅膀飞到了藏离的鹿角上。许久,见他没有驱赶自己,便逐渐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在鹿角上蹲伏好。 藏离忽然闷闷地开口道:你说,他这么急着跑去沪天,是不是心里仍存着远离之意? 我不明白,他若当真一点情分也不留,却为何待我那么好?他说着,眸色忽然黯淡几分,犹豫着喃喃道,还是说,他对所有的人,都这般善良呢? 青鸟歪着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壮着胆子,啄了啄他的耳朵。藏离抖抖耳,立刻又想起自己如今正顶着一个丑陋的鹿头,这也难怪东秦不喜欢自己了。于是烦闷地挥挥手,好吵,你自己一边儿玩去,莫打搅我。 青鸟们扑棱棱飞走了,留下发脾气的鹿神,独自面对一泓湖水浮想翩翩。 . 五日后,越凉一行顺利到达了沪天。 这座传说中的神城已经颇具规模了,看着同前世人族的古城有些相似,但因极西产黄铜不产黑铁,故而广泛使用的硬材都是黄铜。 荒漠上生长着一处处草滩,在月亮形的淡水湖边有一座巨大的城邦,箭楼高三十余丈,直插云霄,黄铜包木的厚重城门上雕刻两只巨虎,一弓身撅臀,蓄势待发;一垂首静坐,威仪卓然。城门洞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无论飞禽走兽都得从城门入城。 越凉前世一直到死前都没有过像这样老百姓排队的经历,此时初见,不由得感到新奇,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 嗬,大荒已经有这么多活人了! 有不少熟悉的神族,都是在前世的混战中见过的,看样子当年各族祖神都使出全力,拼命把本族血脉保留了下来。 越凉见到麒麟,见到一群穿着黑袍子的巫妖,甚至还看见了两只化为人形的朱雀,从对方的装束上猜测南边也发展得不错。 他们三人从北边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没有坐骑亦无侍从,穿着简陋残破,仿佛是生在荒原里的野人,路过的人有不少盯着他们看。 越凉自我感觉良好,他穿得很暖,衣服的质量也十分耐揍,便觉得没有什么,也就任人看了。到终于要进城时,拿了请函给门口的白虎侍卫,那侍卫一看,朝他伸手,文牒呢? 什么文牒?没有文牒。越凉很懵,只有请函。 那侍卫就颇不客气地说:拿着请函必须有传令官带领才能进入,没有文牒,不让进城。 这下子,三人皆是一头雾水,东秦说:白虎族派了请函却又未附文牒,约莫是猜极北偏远,我们不会来,只做个表面样子罢了。也就他家业大,这才敢吊人胃口。 后边还有很多人,守城侍卫不由分说就将三人轰至一边,越凉气不过想上前同他们理论,被东秦劝住了,只得在一旁愤愤不平。 太炀正坐在一截横木上,把木头坐出了君椅的气势,眼见着越凉来回踱步,神情苦恼,便和蔼地征求意见,阿凉想进城里玩儿,孤把这城门轰开了可好? 那可不行,总不能来到别人地盘上的第一天就打架。 越凉细细思考一番,决定混入城去。 城门共有三个入口,最左边那个专辟作运货通道,有许多牛马骆驼拉着的车。车上载有货物,因怕风吹日晒故而盖了皮子遮掩,钻进去完全不会被发现。 太炀好歹当过两世帝君,听闻此计大为反感,孤怎能藏于货车之中。 哎,你就想,前世咱们偷袭人族的粮草营,不也是趴在车底下进去的,还沾了一身污油。越凉兴冲冲地说,一面开始计划起来,目光锁定几辆宽敞的驼车。 这种驼车似是沪天专有的运货车,有进有出,形制统一,越凉挑了一架宽敞的,趁人不备掀开篷布,半强迫半哄劝地把太炀塞了进去。 阿郎忍忍,进到城里就好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生怕他炸城门,越凉匆匆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就立刻把人藏好,自己也钻了进去。东秦紧随其后,并仔细拉好遮挡的篷布。 太炀纵使不情愿,得了个甜头,也忍了,堂堂帝君缩在漆黑的篷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都是惯的,他就这么一个心肝,还能怎么办? 哎,算这城门今日走运吧。 车轱辘缓缓转动起来,越凉凝神细听,感觉车子过了门关,一直往里走。外面安静了许久,而后传来热闹的嘈杂声。 估计是已经过了城门,来到街上了,可以趁现在从车子后面偷偷溜出去。 越凉一边想着,正要招呼二人下车,一转身,却忽地对上一双异瞳眼,和太炀的那双金眸完全不一样。 车里还有其他人! 他吓得背脊发毛,没顾得上那双眼睛里面同样惊惧的情绪,登时嚎了一嗓子。 鬼啊! 啊!! 篷布腾地炸开老高,街上行人只见这运送粮食的驼车忽然炸了仓,两条黑影从中跳出来,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鬼叫,皆吓了老大一跳。 越凉差点从驼车上掉出去,被太炀眼疾手快扶住了,一转头,篷布飘走,藏在车里的所有人就都暴露在日光下。 他惊魂未定地望过去,发现是一名额上长着独角的少年,棕栗短发,脑后扎着一条小辫子,一双金蓝相间的竖瞳格外漂亮。 独角的龙?越凉有些诧异。 他还未来得及探轻对方的底细,就见他少年震惊地盯着自己,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面颊通红,半晌憋出一句话:你怎么会穿着白獠的衣服,你与他相熟吗? 啊,什么?越凉茫然地说,余光觉察到契侣就在身侧,想也不想便下意识解释道,不是,这衣服是他送给我的。 他答的不是,原意解释自己同白獠并无关系,谁知那少年理解错了意思,便以为他是在澄清那白虎披肩的归属权了,于是更恼怒,颤抖着手指向越凉,你竟你竟是他的姘头吗?! 这娃娃说话可太不动听了,阿郎听到了会怎么想他! 越凉的脸顿时皱成苦瓜,立刻就要澄清事实,谁知方才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看守城门的侍卫被惊动了,这下全都冲过来。 不好,有潜入的! 快抓住他们! 越凉一激灵,一把牵起太炀的手就要逃跑,却被那少年不依不饶地拽住袖子,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和白獠的关系!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眼见追兵来了,越凉气急败坏的说,想也不想就甩开对方的手,拉着太炀往小巷子里窜。巷子窄小隐蔽,他最擅长在里面伏击。 三人匆忙翻过矮墙,又往卖香料的铺子后一钻,顿时就没了影。 那少年还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朝越凉的背影吼了一声,站住!,然而人早跑远了,身后又有追兵,他只能咬咬牙,纵身一跃,灵活地跳上房顶,转瞬消失不见。 . 一点侍卫自然是拦不住越凉等人的,过了一会儿他们就重新钻出来,大摇大摆地溜达上街。 稍加打听,知道城主住在内城里,过几日的比武招亲也要在内城举行,到时内城城门会开放,有请函的人可以上去挑战。 越凉和东秦商量过一番,决定暂且现在城里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下。 沪天城十分繁华,往来的商旅里几乎什么族类都有,客栈也比北庙的小破楼好得太多。越凉一住进去,几乎就乐不思蜀,不想回玄武族了。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等回去后一定要想办法搞点生意,把族里的灵流卖出去,然后建大机关城,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回来! 这家客栈里甚至还有锦被和玉枕,天知道他有多久没睡过像样的床了,殿下骨子里果然还是锦衣玉食的命。 东秦自己要了个僻静的单间,又将请鸟带来的贝钱分给越凉,便委婉告退,留两位帝君自己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越凉数了数,唔道:东秦挺实在,一桶灵流给了这么多钱,昨天又买好多,他最近难道很缺灵流用么? 富贵起来就想吃好穿好,越凉瞧着太炀负手站在身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身粗制的袍子配不上他,当即抓过装贝钱的口袋,在太炀诧异的目光中兴冲冲奔下楼去。 我去给你买一套新衣裳! 可惜这里不能买君服,阿郎还是穿君服的时候最好看。他想。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买两套一模一样的,这样走到哪儿谁都知道他们是契侣,就不会有人惦记阿郎了。 客栈旁边就有一间很大的成衣店,他进去逛了一圈,发现形制同前世无差,仍是深受人族影响。但这里的服饰箭袖绑腿,下摆裁短,更偏向利落潇洒的风调,约莫是为了干活儿方便。 越凉喜滋滋地包了两套黑红的出来,才转出门外,立刻被三五个身着毛边虎皮袍子的壮侍围住了,直接拉到客栈后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令人无话可说。 他满脸无奈,想看看究竟是谁又在打自己的主意,于是便跟着乖乖绕至角落。 谁知一看坐在石头上那人,不正是自己混入城中时,一同躲在货车里的那少年么? 他不禁哑然:怎么是你? 才不过半日,那少年已换了一身华美锦袍,额心龙角挂了条细细的金链子,身后的龙尾无鳞,却覆盖着白虎的皮毛。越凉这下瞧仔细了,便立即明白对方是一只虎蛟。 少年抱着手臂,对他颐指气使,说,你和白獠什么关系? 老王八平生就受不了被人掐脖子,无语道:不说又能如何? 不说便把你绑到内城去! 跟在少年身边的白虎们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少年抬起下巴,神情高傲至极,乌龟,你可知我是谁? 哦豁,老王八又多了一个外号。 这回可同上次被绑架的时候大不一样,这次他是自由的。 越凉不想和他们多费时间,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淡淡扫过一眼,最后落在那少年身上,笑了笑,不知道,如何? 话音方落,气氛顿时紧绷起来,双方剑拔弩张。他看到好几只白虎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唔,那就陪这些孩子们玩玩儿吧。 . 太炀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连日奔波喧闹,他心中的焦躁已不容他继续忽视下去。 或许愿巫说得对,没了怜悯,他终究会变得与从前不一样。 他睁开眼,神情冷漠,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4) 门轰的一声被人踢开,他皱眉坐起身,便看到越凉用网兜拖了一个什么回来。 看清那网里拼命挣扎的东西,他的脸色骤然变黑,你又带不相干的人回来。 越凉装出一副无辜的神情,试图撒娇,是他先要绑架我的,我只是顺手抢了他们工具,又一不小心把他装了进来。 虎蛟少年在网里剧烈动弹:放开我! 太炀抽了抽嘴角,表情罕见地有些无语。 谁? 他说他叫越皓,你还记得么?就是这沪天城的城主。不过他还有另一层关系,你听他说。 越凉蹲下身,屈起手指弹了弹越皓的龙角,喂,再说一次,你父神是谁? 越皓停下了挣扎,双眼气得通红,直勾勾盯着二人,恶声恶气地吼道:我父神是终辰,你们若要对我怎的,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太炀: 越凉仰起头,眼巴巴地与他对视,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太炀轻咳一声,道:这个,孤并不知情。 这小小幺幺都这般大了,你也不同我说。越凉赌气,故意逗着网兜里的越皓,愈发觉得好玩儿。 帝君当真太不关心家里事! 太炀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原本要将人扔出窗外的念头也打消了。 神兽没有孙子曾孙的概念,但毕竟是幺幺的幺幺,太炀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不能真丢出去。 更何况这里还有只极其护短的玄兽越凉,他简直能闻到越凉身上爱心泛滥的酸臭味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超兴奋)是孙子!我绑架了孙子! 猜猜孙子跑出来是为了什么?hhhhhhh 还有,蛾子不会那么快出来啦,蛾子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大蛾子了,有自己的城邦事业和家庭,很忙的hhhhh 不过儿子终究是儿子,逃不开偶尔被老爹突击检查的命运hhhhh 第76章 要抢亲啦 这小虎蛟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在网兜里翻来覆去地折腾,就快把自己绞死了。越凉不得已,只好把亲亲幺孙放出来,但也没还给他自由,只是重又以花藤捆住,暂且锁在屋子角落。 恐吓没有获得成效,越皓哭丧着脸,眼神委屈巴巴的,求饶道:放开我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 越凉问:孩子,你还有兄弟姐妹么? 上有三位哥哥,都有各自的神城了。我年纪最小,所以只能呆在家里。越皓老实的说。 他可想有自己的神城了,极西还有许多上古时候残存的神城废墟呢,需要有神明重新注入灵力,让城活起来。越皓的三位哥哥都在很远的地方,平时一般不回来,但这一次为了招亲会,一家六口都团聚了。 越凉又问:你的比武招亲是怎么回事?我们收到请函从极北过来,听说族长要娶亲。 越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是族长,你要嫁给我嘛? 虽然他不知情,但对祖父说这话可太不敬。越皓被越凉敲了脑壳,疼得抱住狗头,哇哇直叫。 是父神为我张罗的,我根本不想结亲。父神最近不知为何关心起我的神侣,说只有我结了亲才会放我出城,找不到对象,他就帮我找。 越皓委屈又迷茫。 那为何要靠比武招亲?越凉问。 他老实回答:因为我喜欢能打的。 越凉: 太炀这时候倒想起来,终辰那孩子自小便是太能打且醉心武学,以致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人喜欢。他二人正担心此事,谁知辰儿在封神之战里输给了一只白虎,从此脾性大变,每日追着那白虎要决斗,傻乎乎的,弄得越凉成天烦扰。 辰儿的幺幺还真是同他一个性子,太炀实在想不通儿子的这点是接了谁。 谈恋爱不能赶鸭子上架,要讲究一个两厢情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儿还能强迫呢,或许是辰儿幺幺于此事上,太过心急了。 越凉想了想,对越皓说:你想逃亲吗?我能帮你。 越皓噌地坐起来,眼里亮起光芒,然而还没一会儿就又黯淡下去,摆摆手,颓丧地躺回地面,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行的,父神会发现,他会把你们都抓起来,然后送去羌西部落喂狮子。 他最好来抓,省得我还得躲开内城的守卫混进去。越凉已经下定决心,回头了太炀一眼,眼神交流片刻,确定契侣没有排斥,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应付越皓。 帝君只要不反对他做这事就好,否则到时候幺幺和自己算起帐,没人帮他说话可太可怜了。 越皓半信半疑,他父神最近因为他的事弄得心情很差,也就君父还能忍,旁人都避之不及,这两只玄武偏偏要往刀刃上撞,怕不是活腻了。 被父神知道自己联合外人逃亲,等东窗事发,不得掉一层皮。 可他真的想和别的谁结亲,虽然他心悦一个混蛋,那个混蛋抛下他到处远游去了,已经许久未曾回来,他等得心都冷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要将就。 大不了这辈子孤独终老,再也不爱上谁就是了。 越凉把他从网子里弄了出来,拍拍衣衫上的灰,引到桌边坐了,又给递上烤茶。 这小子言行虽痴傻的很,但举止从容,衣衫低调得体,说话时礼数是有的,除了刚见面那会儿叫嚷着要把他绑架走,有不好的行为外,其他倒还可圈可点。 看得出辰儿有好好教养他,至少没让他长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囊废。 越凉将白獠送的虎皮披肩丢还给他,越皓一拿到,登时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小心嗅了嗅上边的气息,发现没沾上眼前这乌龟的气味,只有白獠的味道,于是圆满了,当即披到身上。 他看着越凉,有些期待地问:白獠现在何处?有没有说过要回沪天一趟? 几日前在北庙见过他,当时他说要往南方去,不知要做什么。越凉原本还想给他说得更细致些,然而又担心这小傻子挂念心上人,知道白獠受伤的事会担忧,于是存了个心眼,暂且没说。 果然,越皓一听说白獠又走远,不回来了,立刻垮下脸,神智也变得恍惚起来,仿佛丢了魂,眼神聚不起焦,茫然无措地说,我本有机会逮到他,今日都已成功混出去了,却又回来了。现下还要跟别人结亲,我不活了。 越凉又敲他的头:这孩子,净说傻话,有我在呢,你父神还能把你强架上结亲的马不成?你就好好听我的安排,到时候保你还是一条光棍儿。 越皓不解:你怎么能肯定父神不会绑我,难道你有办法吗? 越凉叉起腰,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有办法。 . 他的计划是潜伏几天,在比武招亲时暗中做手脚,让他们自己的人击垮所有挑战者,这样就能保证越皓不会落到外人手上。 直到真正要宣布赢家的那天他们再把越皓偷走,终辰发现准儿婿和儿子都不见了,一定会派兵追击,这就到他越凉的表现时间了。 他只要帮越皓拖一会儿时间,然后故作不敌,让终辰的亲兵直接把他捉进内城去,就能顺利见到他的幺幺。 越凉对这个计划感到很满意,简直是心思缜密、绵里藏针,不愧是百战神将越凉能想出来的。他戳了戳太炀,帝君对此计怎么看? 太炀轻叹一气,尚可,但孤只打算在一旁看着。 这件事是必要拉他下水的,帝君功高盖世,有他帮助可以少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越凉使劲鼓动他,但奈何这一次的意义不太一般,太炀有自己的底限和自持。 孤已结契,绝不会再近任何招亲之事。他冷酷地说,你修要孤陪你做这等胡闹之事。 玄武族的辞典里就没有沾花惹草这四个字,他们将忠贞视为最高美德,就算因事所需,明知道是假的也不愿上去。越凉摸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是先高兴好,还是先烦恼好。 这条暗藏在骨子里的准则对他同样适用,一想到要在擂台上为了另一个人去打架,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为不是太炀的人争取,他浑身上下就都膈应得慌。 更何况这会儿他们俩都在呢,眼看着对方上去,心里不知该多别扭。 为了契侣之间感情和谐,想来想去,能担此大任的就只有东秦了。 . 东秦从集市上买了很多好玩儿的东西,又买了各种各样的糖,大包小包拖回客栈里。 关起房门,他摸摸口袋,发现上回送来的贝钱都用光了,下回去集市得省着点儿。可他也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瞧见有意思的事物就想到极北还没有,藏离在家是买不到的,忍不住就叫店家给包起来了。最开始来给他递口信的青鸟只有一只,现在得来一群,否则拎不动他要的贝钱,也无法把这堆礼物带回去。 他坐在窗沿静静等待着,远处的烧云浓得像野火,近月的一侧天空已经暗下来,月光带着一股方睡醒的慵懒,夕阳则放柔了余晖,晚风徐拂,这时候做什么事,都带着些缱绻的浓情蜜意。 不远处传来叽喳鸣啼,近了,更近了,一群黑压压的鸟儿像一朵小乌云,稳当当地朝他飞来,而后又十分不客气地一股脑儿扎进屋子里,差点把窗棂都挤破了。 青鸟们分散在屋子各处,依旧兴奋地叽喳着,东秦哭笑不得,这次怎来了这么多?大半族都来了吧,那谁负责看家啊。 待它们散开,他才看到放在屋子中间的几只大口袋。是玄武族用花藤编织的藤袋,塞满得几欲裂开,掀开袋口,里头全是贝钱。 这么多贝钱肯定不会是藏离自己去捡的,约莫是小玄武们从藏离那儿得知消息,于是下海拾取了,小玄武一向很勤快。 小玄武们和藏离一样,担心他们在外边儿太贪吃,把路费都吃完了,就回不去了。 东秦哭笑不得,干脆也坐到地上,拿过自己整理好的口袋,从里面取出几个小玩具。 青鸟们都围过来,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 这是捕梦网,据说挂在巢边可以做美梦,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做梦,但我都可以,你们应该也行吧。如果梦不到,还可以把这网挂在树枝上,正好方便雏鸟练习抓爬。 青鸟们认真听着他絮叨,偶尔回以几声清亮的啼叫,一位神,一群鸟之间语言并不相同,相处却很融洽。 又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东秦忽然顿住,随后转向身边长得最大的那只青鸟,朝它抬抬手。大青鸟意会,站在他的小臂上张嘴歌唱,在一串特殊的鸟啼里,藏离留给他的传音渐渐清晰可闻。 藏离说上回的那些花膏很好用,鹿角果然不再开裂了,他也给小玄武们送了一些,不过玄武族大概是吃花吃惯了,以为这花膏也能吃,不少小玄武闹肚子,只得赶来找他医治,森林里这几天都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藏离问他过得如何,什么时候回家。 东秦听着,脸上的灿烂的笑意渐渐隐没下去,转而变成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眼眸深情,似有水光。 他想起早晨越凉同他说的事,内心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藏离,又怕藏离生气误会,想了想便打算先将事隐瞒下来,待完成了,回去再慢慢同他说。 于是温柔地传音道,沪天的事宜还未办妥,殿下仍有用我之处,还得委屈你再多等几日。办完事,我一定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青鸟们带着他的回礼飞走了,待它们走后,他收拾房间,发现床褥上遗落的一只呼呼大睡的小青鸟,估计第一次出远门没有经验,竟掉队了,醒来后在屋子里兜圈,急得团团转。 东秦忍俊不禁,把它掳到怀里,顺着毛儿安抚,贪睡,回不去了吧,你便暂且跟着我吧,待下回它们再来,你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彩蛋一 东秦的购物清单: 捕梦网、花香鹿角膏、霖泠兰花、银狐大氅、六套各六册的线装书籍、羽被、茶叶、鸳鸯枕、摇摇木马(东秦备注:送玄武族)、辽南调灵秘药、银丝香炉、笔墨纸等三套、果树种子、一大包鸟族专食坚果零嘴儿、一大堆画、织布机和蚕种(备注:殿下委托)、两枚小小的红绳同心结 小彩蛋二 沪天城内城,白虎大殿里,终辰坐在君椅上冲下属们吼,又让他跑了,不是让你们看紧点吗?! 下属们瑟瑟发抖:这下神实在没想到偏殿西北角还能有个狗洞,小殿下是钻了狗洞出去的,所以 终辰气急,把扶手拍得哐哐响,快去把他捉回来,孤要亲自收拾他! 他身旁,身形高大魁梧的白虎族神君夷伏,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哄道:辰儿别生气,孩子毕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你还帮着他说话,他现下这般任性都是你给惯的,呆子!终辰气得抡起拳头,一拳砸在神侣的宽实的肩膀上,怒道,任性妄为,顽愚痴傻,这让孤怎么放心把神城交给他打管?! 夷伏半点不气恼,只更耐心地哄了,哎,都是我不好,辰儿别生气。后厨房做了很好吃的酱油鸡,还有红烧狮子头,一会儿该放凉了。 终辰一听,来不及继续生气了,只得又猛拍着扶手,喝令道:给孤查清楚那逆子最近和哪个不正经的混在一起,孤不把他教好,当真愧对君父教导!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越凉打了个喷嚏) 第77章 水仙精 两日之后,沪天城主的比武招亲会如期举行。 越皓虽是城主,然而也只是戴了顶空帽子而已,城内真正掌权的是极西神君夷伏;又因夷伏是个耙耳朵,何事都得看一看神侣终辰的脸色才做,故而这城里说话有用的只有终辰。 终辰其人,倒是个有意思的。 虽是玄武族,但因爱奔走,故而扎根极西,已许久未曾归乡,几乎忘了回极北的路。在位十万年,卸任五万年,期间苦心修复大小神城四十余座,又给毗邻的巫人族传授学识,使极西大地一派繁荣,走到何处都有人烟,牧兽成群,楼宇错落。 他的孩子们也大多有出息,早几万年前就纷纷找到归宿,且有定居的神城。几个哥哥疼爱幺弟,私下商量了,决定把最富庶的沪天留给幺弟打管。 终辰为了尽早脱手同神侣去过逍遥日子,自然答应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5) 谁知越皓这才当了城主没几天,正事儿没做一件,倒先带了一大波下属跑去同白虎族的一支旁系血亲械斗,砸坏城东的集市不说,还传出抢强民男的恶名。终辰一听,差点没在殿上呕出血来。 抢便抢罢,也不抢合适的,那个叫做白獠的孩子背景复杂,和极北愿巫扯有些关系,是万不能相好的。不过还没等他出手赶人,白獠就先自己趁夜出逃,到各处云游去了,倒叫他稍稍安下心。 转头正要劝服自家儿子,谁想这逆子竟是连神城都不要了,哭着喊着要去追回白獠;三天两头出逃,偏殿的墙根到处是他打的狗洞,被抓回来就绝食抗议,可把终辰气得双眼发黑。 幸好,越皓只有二分之一的玄武血脉,并不是这辈子就非谁不可了,他办一个比武招亲,寻一个漂亮健壮又讨喜的神侣给越皓,越皓就不会惦记那小子了。 应该可以吧,毕竟还有另外一半儿的血脉不受命契影响呢。终辰心道。 比武招亲的现场设立在内南门城楼下,用封印术圈起一方宽敞的沙地,越皓就站在场中央,身着一袭浅蓝锦袍,手持九节骨鞭傲然而立。按照规则,持有请函的各族族长们可以上场挑战,赢下越皓即是夺魁。 城楼下欢呼声磅礴似浪潮,城中居民平日里乐子少,这会儿全跑来凑热闹,把擂场围得水泄不通。 场外除了许多白虎正在等待挑战,还有一些身着各异服饰的,想来就是应邀而来的各族族长。 终辰眯起眼,冷冷打量着楼下的人,良久,举起杯盏轻抿一口。 夷伏就坐在他身边候着,殷勤地递上花糕,又半是讨好地问:辰儿这看了半天,可有看出些什么来? 终辰抿着唇,定定地又看了一会儿,摇头,前身覆灭实在太伤灵气,一眼望下去,却未见得哪个灵力充沛的,鸿钧当真造孽。 夷伏惊得捂住他的嘴,惴惴不安地瞧了天上一眼,辰儿,这话可不能乱说,鸿钧在上面盯着呢,你又非不知道,鸿钧肯放我等一条生路,已然是仁慈了 慈你个脑袋,鸿钧就是个烂神。终辰暴躁地吼道。 熟知他的性子,夷伏生怕他要站起来指着天破口大骂,余光正好瞥见一个人,不禁眼前一亮,于是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指着台下那人道:辰儿,你看,是玄武族的。 终辰果然坐直身子望去,瞧见的第一眼,他的身形竟微微一愣,这只玄兽,好底蕴! 灵流运转汹涌,虽以人形示人,然而背后隐隐显现的硕大苍白玄兽,影子筋骨强健,利爪蓄势待发。这个影子叫做神相,只有灵力深厚的神族才能看见,寻常的年轻玄武不可能有。 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朝城楼上瞥来一眼,却又很快移开,像是根本没注意。他戴着一副兔子面具,终辰瞧不清他的脸,却觉得那背影无端熟悉。 他不由得茫然。 再一眨眼,那苍白的玄兽神相竟不见了。 终辰站起身,很是诧愕。 夷伏亦觉察不对,认真注视片刻,才下结论道:应当不是古神,或许是一个有天资的,覆世后勤加修炼,好容易化出神相,但不稳,只能显现一会儿。 终辰也松了口气,笑道:我还当是灵力已经积淀到我看不见的程度了,略加思索,除我父神君父外没有谁是我看不见的了,然而父神和君父现下不知在何处长眠,断不会出现在沪天的。 再一看去,似乎那少年也并未同其他人有什么两样,只是稍活泼,一直在不停地与身边的人交谈。他带了一名武兽侍从,还有一个穿着黑色羽衣的人,终辰朝身边吩咐道:去把他们三个的身份查清给我。 过了一会儿,一头白虎回来禀报,毕恭毕敬地说:玄兽是玄武族的族长,名唤舜苍,是拿了请函来的,武兽未知姓名,只知是舜苍族长的亲信;还有青鸟一族的族长,名唤东秦。 夷伏对这二族尚有好感,当年沪天被围,只有玄武族留在城里帮他们。他原想将这名唤舜苍的玄兽叫上来聊一聊,转念又想对方身边跟着武兽,说不定内心已有了安排,只是不好拂了白虎族的脸面,这才赴邀,于是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个叫东秦的也有东西,灵力比他们家四幺强多了,言行举止温雅,瞧着会是个好夫郎。于是便对终辰提议:那只青鸟不错,可以盯紧。且青鸟就住在极北,若成了,辰儿正好有理由回家一趟。 终辰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你不是也得跟着回,怎的,不怕我父神了? 夷伏听到这两个字背毛都竖起来了,缩了缩头,讪讪地笑道:越凉殿下宽厚,看辰儿在我这里吃好喝好,断不会责备的。 好大一只忠厚老实的虎,一提越凉的名字顿时成了梁上猫,探头探脑的,仿佛越凉会忽然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吃了他似的。终辰哼笑,慵懒地斜躺在软榻上,伸腿踹了他一下,怂得很,以前的狠劲儿都去哪了。 还不是被泰山大人搓磨的。夷伏摸摸鼻子,抱着自己的尾巴往软榻里挪了挪,试图坐得更稳些。 终辰嫌弃地骂道:呆子,你挤着我了!谁让你平时吃那么胖的! 可、可是辰儿,我要掉下去了。夷伏不舒服地腾了腾地儿,转过身,想看看榻上还有没有位置。谁知一松手,虎尾就不听话地竖了起来,还伴随着转身的动作,不轻不重抽到了终辰的脸。 笨蛋,你打到我的脸了! 哎哎,辰儿对不起,对不起啊。 终辰怒吼:下去!! 威风凛凛的极西帝君只能坐在地上了,变回硕大的白虎原形伏趴在榻前,背上的皮毛宽暖厚实,还能给终辰搭脚。 终辰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抄过放凉的茶水猛灌几口,这才消了火气,一面轻摇折扇, 好整以暇地继续观看越皓招亲。 周围随侍的白虎不由汗颜,虽然他们帝君怕神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终辰上神更是时不时就冲帝君发脾气,但帝君就是不生气。 甚至还有些享受? 至少现在帝君的虎尾巴摇得很欢。 . 越凉的目光一直在朝城楼上瞟,可怜巴巴的,许久才沮丧地认清事实,幺幺果然没有认出我。 太炀:你莫不是在难为辰儿。 越凉扯了扯脸上的兔子面具,戴好了,才哼道,如果不是因为木狼族那群家伙也在这里,我又何苦作此伪装。 一个优秀的爹爹怎能在儿子的地盘上撒野,万一打闹到终辰面前去,可不就丢大脸了。 眼见排着队的,又快到自己了,越凉退出队伍,慢悠悠地冲身后的人说,兄弟你先上,我再看看。便又溜到队尾,伸长了脖子看场上的情况。 方才东秦已经成功打败了越皓,进入到下一轮的比武中。但因打败了越皓的不止他一人,东秦还得再和其他胜出的人再打一场。 越皓每打一场就会从旁边的灵泉里进补灵力,所以不会出现连续对拼多个劲敌而力竭不支的情况,会输,纯粹是因他技不如人。 但极大部分还是输掉了,有一群成了精的水仙花也在战败者行列。 这群谁水仙有男有女,估计就是本着成亲来的,发现打不赢越皓后,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在擂台周围游荡,寻找可以狩猎的目标。 不过虽然大胆形骸,水仙们都非常有意思,谈吐风趣长相貌美,简直是相伴身侧的最佳人选。越凉远远看着水仙精与一个白虎男子打俏,饶有趣味。 太炀自是觉察到了,问:你在看水仙? 是,这些尤物应该放在宫里豢养着,弄一个黄金的鸟笼装起来。越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回水仙精身上。 她们真有趣。 太炀感到有些不开心了,好像心里被一根软软的羽毛尖儿扎了一下,刺刺痒痒的。但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越凉只是夸了人家一句。 擂场的另一端,东秦似乎被木狼族找了麻烦,往这边投来一个求助的眼色,越凉不能在木狼族面前露脸,于是只能拜托太炀去。 去之前,越凉像往常一样体贴又忧心地嘱咐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知道了。太炀也答复如常。 他刚转身,越凉却又在他身后扬声问:心肝儿,我去同水仙精打一声招呼可以吗? 太炀伫立在原地,背对着他,兀自纠结许久,才道:不可以。 越凉哦了一声,问:为什么啊,只是正常的打招呼而已。 你在这里等着,孤很快回来。太炀闷闷地说,没有正面回答,把上一个话题搪塞过去了。 越凉勾了勾嘴角,双臂枕在脑后,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那就没办法咯。 太炀便走了,步伐有些匆快。 周围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他自己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哼着小曲儿,颇有些少年意气。须臾,一位身着白裙的貌美女子款款而来,朝越凉粲然一笑。 小公子,怎的一个人坐着呢?我也一个人,倒不如我来陪公子说说话? 水仙精当真生得好看,越凉笑了笑,拍拍身侧的位置,上来吧,坐到这里来,本殿倒想听听你能说些什么。 那水仙精不由得惊喜,赶紧凑了过去,又娇羞地举起粉拳,轻轻锤了一下越凉的肩膀,公子好生讨厌,小女只是觉着这擂场无趣儿,想与人说说话。好不容易寻着了,公子却是这般轻佻的! 越凉也笑,不着痕迹地拨开她落在肩头的手,又说道:分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却又怪我,可冤枉死我了。 他声音轻柔好听,恰似三春煦风,水花精小脸一红,嗔道:贼喊捉贼! 太炀回来的时候便正好看到这一幕,在几步远的地方伫足许久,才迈了过来。越凉瞧见他,便委婉地逐客,我这儿还有些要事,今日不巧,怕是不能与姑娘相叙了。 水花精看了眼太炀,便知这男子不好惹,且身上灵力莫测,绝不是她这等刚化形的小精能得罪的。只能不情愿地努努嘴,对越凉说,那便只能改日再叙了。 她悻悻溜走,留下越凉和太炀无声地对视着。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越凉问:你生气了。 太炀摇摇头,并未,阿凉只是玩逗一番,孤还不至如此小肚鸡肠。 他说罢,便在越凉身旁坐下,当真是已经原谅了他的作态。 越凉眯起眼,眸色暗了几分,打量他片刻,才说:哦,我以为你生气了。 他们便没再谈水仙精,谈起了一些其他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炀:【生气进度20%】 越凉:怎么能只有我孙子搞事,我也要搞 第78章 水仙开二度 比武招亲一直从清晨持续到午夜,越皓独战上百人,最后筛选出来的不过五人。 东秦按照计划,顺利地混了进去。 第二轮比武在几日后举行,到时将由这几个准夫婿车轮战,战至最后的勇者胜出,日后将与越皓一同打理沪天城。 兹事重大,越皓不敢耽搁,第一次比武结束的当天就打算溜出内城,去找越凉商议事宜。 不想,才刚走到前殿门口,便看到父神终辰骑在君父背上,一人一虎就等在门口堵他。 终辰放下细长的烟斗,悠悠地嘘出一阵烟,问:上哪儿去 越皓偷偷瞟了一眼君父,收到对方悄递来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便铿锵回答道:去演武场,再修炼一会儿就睡觉。 终辰冷冷地笑了两声,尖锐道:扯谎!你就是要出去见不三不四的人。我问你,同你厮混的那玄武族是谁 越皓心下一惊,担心父神已经找到了老乌龟的落脚处。 然而凭借他多年与父神作对的经验观察,父神现下语气笃定,愤怒异常,那多半还没找到老乌龟。 老乌龟有点东西啊,躲得倒十分可以。越皓暗暗地想。 他于是将计就计,佯装惊怒,父神,您怎么!又烦躁地摆手,颇有些欲盖弥彰道,那只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您不能因此就将我关起来! 终辰冷笑,眼里怒意森然。 派去查人探子没弄清底细,只知道越皓同那人是出逃沪天失败后才密切联络起来的,想来也是协助他第一次出逃的关键。不过查不清也没关系,终究只是一条小杂鱼而已,只要把关键人物越皓控制住就不成问题了。 放眼整个大荒,还没有谁敢同白虎族作对的,那杂鱼发现越皓不再去找他便会知道事已生变,谅他也不敢有何举动。 这逆子已经八万岁了,怎还是成天沉浸在儿女情长里,半点长进也没有! 终辰怒极喝道:给我回你的殿里去,下一场比武前不准出来! 越皓喊:父神! 回去!否则我把你的城主令摘了! 切,回就回。越皓愤愤地拂袖而去,随从们在身后一路小跑紧跟,在寝殿外被他轰地一声甩上门关在外头,碰了一鼻子灰。 夷伏能够理解儿子现在的心情,毕竟他也曾年轻过,为了追辰儿也吃了不少苦头,父子于此事上倒有些同病相怜;然而为了回护蛾子而得罪亲亲辰儿,他是万不情愿的。 辰儿今天心情还不错,说不准晚上能赏他点甜头,还是别惹辰儿生气吧。 他温顺地伏在地上,心甘情愿充当虎皮座椅,讨好地建议:辰儿莫生气,我已令人把狗洞都堵住了,殿门口也有侍卫看着,不会让他有机会逃掉的。 终辰的气儿终于顺了些,斜靠在虎背上,光着脚踩了踩毛茸茸的虎耳朵,缓了语气问,气死我了后厨房今日做了什么菜? 酱羊蝎子,虬鱼干,一整只盐焗鸾,都是你爱吃的,我们快去吧,去晚了就凉了。夷伏讨好地答道。 终辰大声喊起来:那还不快带我去! 哎哎,辰儿你坐稳些,莫摔下来了。 快走! 走着呢,辰儿乖,把袜子穿上,别着凉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6) 我不,我就不。其实虎背上的皮毛厚实暖和,不穿袜子也没关系。 好辰儿,听话嘛。 啧,好烦啊。 终辰嘀咕着翻身坐起来,皱着眉从袖袋里找出布袜穿了,又龇着牙喝道,快点!我饿了! 知道了知道了,坐稳。 一人一虎跑远了,不再理会关在殿里的越皓。 . 越皓兀自在殿里转悠,扒开几个角落看了看,怒骂道:居然把我的洞都填上了,我挖了好长时间的! 然而现在再打洞已经来不及了,乌龟和青鸟还在客栈里等着他,再不想办法出去商讨对策,弄不好几天后的比武招亲,他就真要和别的哪个谁结亲了! 思及此处,越皓狠下心,咬了咬牙,用银枪凿开屋子里的温泉眼儿,随后变回苍白色的虎蛟原形。 额心生着一支深灰的龙角,有灰白斑,无爪无鳞,全身覆满虎类的横纹皮毛,满口尖牙利齿能嚼碎龙骨,鼻侧甩动的两条长须比龙须更健壮,也更能抓攀事物。 越皓的蛟形几乎占满整间屋子,相比起狭小的温泉眼儿简直是庞然大物。然而他逃离的愿望强烈,不管不顾闷头就往眼儿里钻,竟当真让他钻进去了,只是身子被卡得厉害,被锋利的石块划得身上遍布伤痕,游过的地方沾染血迹。 他顺利从澡池子的排水道里游进护城河,又游到外城,浑身湿漉漉的,从河边披头散发爬上来,把夜里洗衣服的大妈吓得失声尖叫。又被人当成不干净的东西撵来撵去,只能抱头逃窜,我不是水猴子啊! 虽然过程颇为艰辛,当月至中天,他还是准时到达了客栈里。 越凉正摆弄着一些上好的花茶,瞅见他这身狼狈样儿,稀罕地哟了一声,看来小殿下今夜有奇遇。 越皓烦躁地摆摆手,也不管身上湿着就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抄过茶壶咕咕灌下好几大口,这才松了口气,闷声说:先别管其他的了,你就说过几日,能不能行? 那是自然能行的,难道你不相信东秦上神?越凉新泡好的茶被他抢了,也不气恼,继续又泡一壶,随手将唯一保下来的那杯递给太炀。 我便在同你说一次,到时候东秦会把你现在的所有准夫婿都赶跑,且他自己也不惦记你,你大可放心。待东秦决出胜者后,我便随他进内城面见你父神。其余的事,交给我便好。 越皓越想越觉不可靠,狐疑地盯着他,问:你怎么能肯定我父神会放过你,难道你与他是旧识? 越凉轻描淡写,糊弄了过去,有过渊源。总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确保东秦胜出,就能把这件事掌握于手,不会牵扯进无辜的人。 说着,又把东秦从隔壁叫了过来,双方对过一遍口风,都觉得满意了,心里有了底儿,越皓这才放了心,千叮咛万嘱咐,生怕父神派追兵来抓自己,赶紧灰溜溜地回去了。 临走前,越凉丢给他一个小瓷瓶,拿着。 这是什么啊?越皓不解。 越凉指指他一身的擦伤,治伤的,独门秘方,包治百病。 老乌龟神神叨叨的,这东西来路不明,他可不敢用。然而不知为何,越皓对他有一种奇怪的亲近感,更何况他还把白獠的虎裘还了回来,越皓便觉得这人是能相信的。 让父神知道他随意就信了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怕不是又要讨一顿打。 他走后,东秦也道要给藏离传信,便不叨扰,安静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越凉二人。须臾,越凉饮毕饭后茶,提出去泡一泡客栈里的温泉。 沪天地处极西,略靠近北部,荒漠环境少有绿洲,却常常可以找到温泉。他们落脚的这处客栈底下便是一处天然温泉,是以这家客栈也是城中最好的,自修复好后,百年来未曾挪动过位置。 温泉开辟了大大小小三十几处小泉眼,皆是流动的活水,可以预定单双人位置。越凉预定得很勤快,于是每隔一天就能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太炀是不太满意的,然而如今条件毕竟不好,能有一处僻静的小温泉泡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大客栈的布景风雅,虽比不得前世神殿,倒也还能让他这尊大神将就一下。 温泉是黑石围成的一口小潭,泉水似瀑布从上方泻下,又从底部暗藏的豁口导出,泉里不算宽敞,两个大男人同时挤进去,相互间是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越凉对泡澡一事向来感兴趣,脱光衣服就先一步奔去温泉里,衣物甩得到处都是,太炀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着手叠好,又慢慢换下衣服。 谁曾想,他才刚换完,就听得温泉那边传来一声巨大的扑通落水声,伴有女子的惊呼,救命,救救我! 太炀眸色一沉,重又迅速穿好衣服,赶过去。 声音不小,引得客栈的仆役们也吓得赶了过来,好些人都围在泉边。 太炀快步赶过去,才发现落水的竟是看前天见过的水仙精,而越凉此刻不着寸缕,在泉水中打横抱托着漂亮的水仙。 水仙精柔弱地伏在越凉肩头,羞得小脸通红,嗔道,一时不慎,多谢公子相救。 越凉笑了笑,将她稳稳举到岸边,让客栈的仆役赶紧找布巾来裹了,又命人快去煮姜汤,才笑道,方才冒犯了,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那水仙精早靠过他紧实的胸膛,又见这公子眉目生得俊俏倜傥,笑起来面若桃花,一双浅浅的眸子不知是被水汽氤氲了还是怎的,显得格外含情脉脉。心下登时狂跳不止,耳朵透着粉红,小声嘤道:奴儿这条命便是公子捡回来的,谈甚么怪罪!待奴儿先去换套衣裳,再来答谢公子。 水仙精忸忸怩怩地走了,仆役们也重新忙活起来,泉边重又变得安静。越凉知道这水沾过了别人,太炀是断不会再碰的,于是差店家又换了一间。 太炀周身的气压变得很低,步入回廊时忽然伸手拉住越凉。越凉转过身,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问:你故意的? 越凉耸耸肩,无奈又无辜地解释:我知你不会信,但我入了泉后那水仙精才进来的,她也没料到我会在泉里,所以才会惊慌滑了脚,或许是真走错了。 太炀紧紧地盯着地面的某一处,不发一语,宽阔的袖摆下,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越凉观察着他的状态,略一眯眼,想了想,道:阿郎,你不能因为一个意外就断我的罪吧,这会是你所为吗? 太炀的身形明显一僵,那背影依旧震怒,却又无处可宣,于是硬成了一座石雕。 他太了解太炀了,一出手就直接掐在七寸上,令其痛不欲生。 越凉看着他的侧颜,笑了笑,心底除了爱意还有些藏得很深的东西冒出了头。 他不是自诩深情又宽容么,他的爱意亘古永存,他的怜惜柔似春水,他一直都是最完美的爱人,当然不会失控、猜忌,对吧。 这次虽然过火了点儿,但帝君那么大度,总能说服他自己的。 越凉故作平常,依旧是拉了他进温泉里泡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的感情依旧坚不可摧。 太炀沉默地顺从,一直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看了一下,应该就快完结了呢。 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天吗好不可思议啊 第79章 我很爱你 这天晚上,两人罕见地分开睡了。 太炀只道今夜灵气丰沛,适合修炼,打算去山涧里呆一晚上聚灵,越凉哦了一声,说,我便在房里等你吧。 他踌躇片刻,还是走掉了,然而越凉心里堵着一口闷气,侧躺着想要入睡,却总也睡不着。 唉,他也不想显得如此轻佻,可一看到太炀面上无论如何都是波澜不惊的,他就很焦虑。 在怕什么呢?大概是害怕他又一次把自己丢下吧。 无论是关在城门外还是丢在疯狗堆里,总归是丢掉的,他承诺的爱和他的行动搭不上边,藏得太深了。 越凉很纠结,又有些小小的难过,感觉自从找回记忆后自己越来越偏执了。 他从未怀疑过他们的感情,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对方证明给他看,以慰心安。 心底黑暗的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还不够,要更出格!挑拨他让他为你发疯,不顾一切地失控,撕掉他的伪装,让他所顾忌的只剩下你! 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越凉想。 他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不太乖巧,却没排斥,也没反对。 倒还盘算起另外的计划,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 离沪天城几百里的荒山上,太炀静静地坐着,面前是一轮大得出奇的荒漠圆月。 月光敞亮,然而他身边的火光更亮,几乎燃彻天际。越凉此刻若是没睡,打开窗往西边看,很轻易就能发现远方烧起来了似的。 太炀盯着面前那轮极美的明月,想想要狠狠地扯下来,在掌心揉碎。 越凉有小情绪了,他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那些不好的回忆让他伤心了,所以才会有此行径,他若不说就代表想自己解决,这时候上去嘘寒问暖,没有效果的。 他的越凉死犟死犟,往牛角尖里一钻就出不来了。 太炀深呼吸几下,拼命把胸腔里焦黑的情绪摁住。 不可妄为,不可失礼,不可粗蛮。 恭谦,慈悲,纳恨。 是为神君。 统统都是废话。 他现在嫉妒得快发疯了,想到越凉用那种笑吟吟的眼神看着别人,心底的火就蹭蹭窜起来,怂恿他把越凉关在某处深牢里,给予一通训诫和惩罚,让他失声痛哭,喊都喊不出来。 可那是越凉,他的心肝性命,连疼爱都来不及,如何敢伤害呢? 万般思绪叠加在一起,他一时间有点不敢面对越凉,于是只能狼狈奔逃出来。 没有了怜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太炀心想。 原先他能够抑制不该有的念头,甚至不产生,就算很不幸萌芽了,他也能靠冷漠的态度糊弄过去,教人发现不了。 越凉不愧是他肚里的虫,明面上若无其事,实则一出就是要撕下他的假面具。 太炀的眸色逐渐暗沉,金色的竖瞳里透着一丝厌恶的烦躁。 他不会变成那副模样,嫉妒失态,面目全非,简直比毒蛇还丑陋。 . 月至后梢时,极北帝君终于不再生契侣的气,自行消化了负面情绪,正要回客栈睡觉,他几乎已经原谅越凉了。 原本这事儿到这里便可结束,越凉也没有继续逗弄的心思,心知今夜把对方逼得太狠,还打算明日醒来后好好儿地道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谁知后半夜时,房间里爬进来一只水仙精,一下就令事情变得愈发说不清。 大荒连族种都稀少,就更遑论礼乐教化了,像这般荒郊野岭中天然修炼而化形的小精怪,性格大多烂漫自由,心无城府,喜欢谁便找谁直说去。 虽生得妖艳魅惑,却并无勾媚祸人之心,只是心性使然,无端向往爱慕的人罢了。 水仙精就是今夜掉落温泉中,被越凉拾起的水仙,某一瞬被他勾走了魂儿,回去后心猿意马,于是前来示好。 如果玄武答应了,她就把他带回山里做夫婿。 水仙精脱光了衣服,慢悠悠爬到床上,然后喜滋滋地靠进了越凉的怀里,用妖术将自己的花香调整成对方最喜欢的气息。 果然,越凉很快就被这花香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抱住她,脸下意识地在她的肩窝里拱了拱,含糊道:这么晚才回来,我都睡着了别生气啦 然而他一上手,立刻察觉到不对,惊呼一声猛地清醒,眼睛顿时睁了老大。 待看清眼前的是个什么后,越凉震惊地吼起来: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啊?! 水仙精娇羞地嘤了一声,头顶巨大的花朵开得很旺盛,努力扭摆身子,弄成一个十分妖媚的姿势,在他怀里躺得很舒服。 越凉嗷地捂住了眼,又烦又急,就欲伸手把她推开。 没想到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是太炀回来了,被他看到了误会,就麻烦了,然而越凉不知怎的在心里迟疑片刻,便错过了躲闪开的最佳时机。 房门被轻轻推开,归来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般场景,一下子僵硬在原地。 越凉正怀抱一个美娇娘,靠在床头,紧实的胸膛上洒了一大片暧昧的花粉,水仙精嘤咛一声,娇羞地藏进他怀里,怎么还有人啊? 两人都没穿衣服。 捉奸在床不过如此。 越凉? 声音轻飘飘,越凉冷静地解释,她自己爬上来的,我也不知情。 房间里安静极了,没有谁先出声说话。水仙精估计是被太炀掌心里捏着的那团神火吓到了,瑟瑟发着抖 ,越凉同契侣对视半晌,两人都看到了对方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良久,在太炀沉默的注视下,他勾唇一笑,低头玩味地抚摸了一下水仙精的发顶,仿佛在安抚一只宠物。 又抬起眼,似笑非笑地说:做什么这么凶,你吓到人了。 太炀: 他突然快步走过去,一把拽住水仙精的手腕,粗鲁地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水仙精发出一声惊叫。 太炀看也没看她一眼,随扯来一张布巾遮住她身体,便丢在屋子的一角,死死地盯着那张貌美的脸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里布满血丝。 他扬起手。 越凉眸色一凛,扑过去按住他掌心的灵火,阿郎,冷静点别杀人! 水仙精吓得紧紧裹住自己,生怕下一刻就死了,紧张地闭眼尖叫起来。 给你个机会,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太炀沙哑着嗓音,神情里杀意浓烈,整个人濒临崩溃。 说。 我我喜欢他,来找他睡、睡觉。水仙精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 你喜欢他?凭什么,就凭你这张漂亮的脸?他蹲下,出手捏住水仙精的下巴狠狠抬起,尖酸地问。 水仙精被迫抬头与他对视,痛得眼里都有了泪光,拼命摇着头害怕极了。 你也配吗?!他咆哮。 刻薄又疯狂,简直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端雅模样,令人不敢相信。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7) 这个人周身裹挟着浓烈的嫉妒,面目因爱憎而扭曲变得可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如一条毒蛇将寒牙亮在了烈日下。 越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既觉痛快,又酸痛至极。 让他变得没有了那高高在上的神君模样,越凉知道有错,也认错,但并不是很后悔。 旧年被弃的记忆刺激下,他偏执地想在太炀心口也反插一刀才来得痛快。 然而当真做到之后,他才明白根本毫无必要。 他们早就连在一起了,太炀心里有多痛多难受他亦然,刀子捅进去才知道伤的是两个人。 太炀捏住水仙精的脖子,暴躁地拖到门边,直接扔了出去,滚!随后砰一声摔上房门。水仙精狼狈地打了个滚,踉跄着逃远了。 越凉冷冷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转身,气喘吁吁地同自己对视,眼里盛满暴怒。 他亦不退却,神情几乎也是偏执而疯狂的,一把揪住太炀的衣领拉凑近,无不挑衅地讽道:生气了,想教训我?你来啊。 太炀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甩到了床上,粗暴地撕扯起衣服。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发狠道:越凉,你找死。 要能干死我你就来。越凉同样发了狠,动作比他还急,扯开碍事的衣物,张嘴一口咬在他脖颈的灵脉处,凶狠得仿佛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他紧紧地抱住了太炀,嗓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不解,埋怨,因爱而恨。 升温。 而后渐抚平,回归最本真的感受,动作愈发轻柔缠绵,气氛开始圆融,逐又暧昧,空气里到处是令人脸红心跳的轻响。 今夜的插曲已经过去,真正的欢愉这才刚开始,但越凉已经又些撑不住了。 前几次他还嘴硬逞强,偏就喜欢说一些讨打的混账话。现在他的腰看不过去,给他发出了警告,说他若继续挑骚的话就断给他看。 越凉气若游丝地求起饶来,好哥哥,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 太炀依旧动作着,闻言奇怪地嗯了一声,暂时停下,难受?伤着哪里了,我看看。 不难受没受伤,但这才是最令人崩溃的,越凉不想做了,大吵一架后还能爽,多少让他有点难以招架。 他眨了眨眼,把一些湿漉漉的什么重新锁回眼眶里。 太炀动了动,立刻听到反馈,心里便有了底,就没管越凉的意见了,兀自照拂起二人来。 越凉哼哼唧唧的,伏在他肩头,尽量控制着语气平稳,问:我故意的,我承认了,你不生气吗? 他话语倔强,然而眼泪早一步先下来了,一颗颗滚落在太炀的背后。 跟针扎似的,直扎去心里了。太炀侧过脸,在他耳根处烙下一个柔柔的吻,阿凉,我心悦你,我很爱你。 越凉顿时就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成了小河。 很多很多件琐事,前世受了战伤孤独地躲在沟壑里,或带着一点点兵力独自面对三方强敌时,又或者最后时刻在大殿上开出玄武大阵,他都是一个人。 他的阿郎总在不计代价地帮助众生,对他爱莫能助;他懂事,所以会吃苦,所以连哭声也不会被听到。 你说你很爱我,可是为什么总在我盼望着你出现的时候,你都不在呢? 好遗憾啊,好难过啊。 他带着哭腔,委屈地哀求道:那你下一次,不要再把我丢在很远的地方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二人组有话要说) (误) 愿巫:我给他想起的都是很惨烈的回忆,专注拆散情侣二十万年。 水仙精:原来喜欢不可以直接交.配吗,真是太遗憾了。 真正的作话 我觉得可能又要被锁,赶紧看。 每日都在drive的元夜哈哈哈哈 还有我说的快完结,是过完沪天剧情之后就进入结局和尾声,不是真的下几章就完结啦哈哈哈,估计还有十万字左右吧。(不过如果看以后的推广情况,有人看的话,可能会接着写下去吧。我其实是想写的,但扑街作者写长文超累的嘤pwq,所以如果有幸能等到看的宝宝多了,再看情况写得长一些吧) 第80章 越凉决定不闹了 太炀伏在他身上,安静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他俯下身,脸颊贴在越凉的脸侧,以这耳鬓厮磨的姿势温柔地道了歉,对不起。 他轻声唤道:阿凉 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更多的话。爱意和愧疚,都混杂在了比天空更深的沉默里。 越凉吸着鼻子,眼眶通红,不受控制地哽咽着,声音满是委屈,我以前会想,为什么你要对其他人那么好,明明你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你就是太善良了,总想着要庇护所有人。 所以前世的他们才会活得如此疲惫。 如果当时太炀决意倾倒向任何一方,而非插手于人族和神族之间,尽力调解冲突,或许他们,乃至玄武族都能活得轻松一点。 毕竟像那般付出得再多,到最后还不是没能阻止战乱,以致鸿钧覆世。 竹篮打水,一场幻空。 可是再计较那些又有何用呢,前世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而他还在这里拎着陈年旧事不忘,像一朵幽怨的孤魂,又有什么意义呢? 偏要为了心里那点不甘,在今夜里把他们两个都折磨得身心俱疲,谁也不好受。 他已不是战神,太炀现在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帝君了,他们没有神殿,没有仆役,也没有了神责。只有一间两个人一起搭成的小屋子,屋里燃着篝火,冬天不会冷,夏天倒也不晒,偶尔能找到好吃的东西。 身侧寥寥,在开始和最后,他们都只有彼此。 太炀轻轻地呼吸着,某一刻,他忽然开口说道:那年神战爆发,豁东各处哀鸿,我说我想去帮忙,你答应了,我们便去,往后百余年,再无安宁之日。 或许怜悯与我而言并无益处,反倒拖得两头不讨巧。我想那些该活的,覆了世,照旧没活下来,同战死亦无区别;我想还阿凉一个平安的尘世,终究却累了阿凉。 直到如今我也不知,当年立誓救苍生,究竟是办了好事,还是坏事。 他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低落消沉,带着满满歉意和愧疚,抱着越凉,手掌轻抚着他的发顶,一下下安抚,过往的怆痛在嘶嚎,而他只是安静地凝望。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然而直到此刻,才真正算得上重生。越凉吸了吸鼻子,点头,嗯了一声道: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我明白的,如果当年不出手,大荒现在没有谁能活下来我们重新开始,不管那些了,就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好吗? 太炀顿了顿,淡笑一声:你如今也没老啊。二十多万年的玄武才正值壮年呢。 如果得了契机,以后甚至还可能有玄武蛋。 我说的是没当帝君之前,那时候除了游山玩水,什么也不用干,可幸福了。越凉撇了撇嘴,心情稍稍平复,就又生出些对神职的不满。 想到从前每天都忙得头昏眼花到处奔忙,就变得很颓丧,动也不想动。原来工作使王八变老。 我们从这里出去了,可以先回族里看看,我怕舜苍他们过不好。然后就可以出去玩,顺便找龙门。他高兴地说。 太炀亲了亲他的前额,温柔地说:想去哪里都行。 两人慢慢地说着话,偶尔谈起从前,又或说起明天,声音隔着门板穿出来,小小的,夜色深浓。 这个夜晚,到底是静谧的。 有什么东西,如水般消解了,揉进了月光里。 . 这厢消停了,和好如初,又变得浓情蜜意的,那边气氛亦融洽。 傍晚的时候青鸟来给东秦带口信,照例是拿了些家里的,顺便帮他把礼物捎回去。 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藏离有话同他说,他傻笑着听完了,认真思考许久才慎重回了信,磨蹭着放青鸟们回去了。 一同回去的还有上回被落下的小青鸟,在东秦这里蹭吃蹭喝几天,已经胖得快飞不动了,在半空中的身影一坠一坠的,吓得东秦在窗口喊,飞慢点,别落下来了! 望着青鸟们远去,东秦的目光中满是欣喜和期待。 那个叫越皓的沪天城主承诺过他,只要帮助他成功糊弄掉这次的比武招亲,就把沪天私藏的调灵丹送给他。他要带回去给小鹿,小鹿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也不会再伤心了。 越想越开心,他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青鸟们又一次平安地飞回了森林,将东西放下,口信带到。 藏离留了它们一会儿,喂了些好吃的,便遣它们回去休息了,但他留下了先前落在东秦那里的小青鸟。 他坐在床沿边,朝它招招手,示意它到身边来,告诉我,你在东秦那里都看到了什么? 小青鸟虎愣愣地飞过去,抖抖身子,抖落一身细碎的青色光芒,光芒渐渐拼成画面。 藏离紧张地盯着。 这只青鸟是神鸟脉,与其他青鸟不同,长大后能修成人形,列天道神位,就和东秦一样。它天生的传信本领也更强一些,能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用神力显现出来。 画面上光影晃动,东秦的身影出现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洒脱畅快,年轻英俊的脸上淌着汗珠,笑容令每一个望向他的人都心动。 藏离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周身寒意森森,许久,才颤声轻问,他赢了? 小青鸟点了点头。 藏离又听到那画面中传来司仪的吆喝声,八日后正午,将在北城门下决出最后的胜者,与城主共沐春秋! 他吓了一跳,忙问小青鸟,你何时看到的,现在离八日之期犹有几日? 小青鸟张了张嘴,盯着他一声不吭。 他登时惊得从床边弹起,竟是今日吗! 现在已经四更了,若要以法术赶过去,也得花费好些时间,说不定会来不及。 藏离心里又愤怒又委屈,东秦大骗子,拿越凉来当借口诓他,自己倒上赶着给那沪天城主做夫婿,是当真不想要他了! 东秦那么厉害,一定会胜出的,这可怎么办! 他急得在房里兜转了几圈,忽然风一样冲出屋子,什么都没拿,径自往西边奔去了。 . 这一日的正午,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越凉一直酣睡倒到辰时过,这才被哐哐的敲门声惊醒。 乌龟,快开门啊!今天我要招亲了,你不会跑了吧! 隔着门板,越皓的叫嚷依旧显得尤为刺耳。越凉睡得迷糊,想要温存的心都被这小子喊没了,也不耐烦地对喊道:又不是我招亲,关我什么事啊。 门外静默半晌,越皓猛烈地锤起门来,崩溃又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了帮我的!今日我父神在场作证,这个关键点你竟要逃跑?我白信你了! 听到一个关键的信息,越凉唔了一声,抬起头:你父神也来? 对! 越凉迫不得已,只好起床了。去之前还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他的幺幺现在是大城主的父神了,自己可不能穿得太寒碜。 太炀依旧不想理会人,变成小黑龙往他身上一挂,严严实实地藏进了衣服里,又探出头,你带着我吧,人太多了,不想出去。 越凉就给逗笑了,捏了捏他变小后的龙角,溺爱地说:带着带着,我们一起的,到哪里都不分开。 越皓在一旁看得牙痒痒,浑身冒出一股酸臭的嫉恨味道,烦躁地催促,快走快走,别挑衣服啦!就这么几件,有什么好挑的。 你小屁孩,不懂。越凉啧了一声,看来看去,还是选了一件素白的衣衫,穿好出门了。 出了客栈一眼望去街上,到处都是飘扬的土黄色沪天城旗,黑墨的白虎旋纹印于其上,栩栩如生。街边摊贩相较起前几日多很多,约莫是知道今日有大事,全都从临近的小城村子跑来了,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人。 沪天城有城规,能化形的要化成人形,不能化形则需要去衙府登记,一来方便居民通行,二来不会弄坏公用的设物。 越皓边走边指着一头未完全化形的象妖说,像这个大家伙,就算不能完全化出人形,哪怕顶着个象脑袋也得维持人身。 如此一来,不仅能方便统一城中的度量,还可以抑制某些攻击性强的族类,使他们不能突然发难。 越往北边走越热闹,极及至离正城门下方还有约莫半里时已然挤不进去了,比武招亲已经快要开始,越皓这个人形彩球必须要站在城楼上观望,不得已赶紧先去了,留这两个颇有闲情逸致的玄武慢慢晃悠过去。 街上人太多,越凉干脆就跳上房顶,手枕在脑后,慢悠悠地走着。 而后他发现了一座望火楼,便爬上去,远远地看着。 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见擂台、城楼,以及上面的所有人。 城楼上方已经摆了两张盖着兽毛的大椅,两人端坐其上,皆穿着白虎族的盛装。他们周围站满了随侍,脚底城楼下,则挤满他们的百姓。 风习习的,越凉衔着一片草叶,静默地注视着城楼里那个有些孤傲的身影,看了很久。 太炀从他的领口探出头来,他胖了一些。 越凉问:幺幺吗? 太炀说:嗯。夷伏待他很好。 越凉就不说话了。他看着许久未见的小幺,有些近乡情怯,心头却满满的都是欢喜。 幺幺过得很好,他便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 欢呼声从远处传出,原来是打擂的族长们要上场了,沪天城主站在城楼上,向每位族长客气地问了好。 他也看到了东秦站在擂台上。 直到此刻,越凉的脑海中才如同惊雷般,猛地想起来一件事,啊!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藏离 悄悄地弄完,藏离应该不会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忙,没有小彩蛋了(。) 第81章 藏离决定要闹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8) 然而藏离知不知道这事已经不重要了,东秦已经上台,就站在西北方向上。他的对手从精怪到妖神,全都是奔着同越皓结亲而来的,每个都身手不凡。 但他也不好惹,只是需得稍微辛苦一些,才能帮人把事儿办妥了,拿着回报回家。 负责主持的司仪到城楼上请示了白虎族的二位族长,才又回来,在台上向众人大声宣告。 本场比武不计时辰,不计人数,离场则落败,倒地不起亦落败。谁在场上留至最后,便是赢家,由吾族族长亲赐福愿,永结连理 待他说完,又令所有的人拉开些距离,而后听见城楼上哐的一声锣响,比武正式开始了。 场下欢呼声顿时沸腾起来,场上,一头白虎率先突袭近处,将那三目的羊妖高举起,重重摔在地上,又躲开半空中挥来的铁鞭,侧身一滚稳稳落靠近角落里,利用三面包夹的地形防守。 东秦掌心掐诀,趁那凶猛的白虎不注意,突然打去一道凌厉的冰咒,只听空气中咔咔两声,白虎身上凭空出现冰霜,转瞬就被冻成大冰块,又忽然似弹珠一般地被弹飞出擂场。 围观的人群慌忙躲开,只听一声巨响,那大冰块坠落在地,直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那司仪扯着嗓子喊道:粟月族长落败 底下传来哗然声,沪天城中的居民多少有听闻过这位族长,知道他出身正经,是相神白虎族的旁支,无论力量背景,皆是此次最有可能获胜的,谁知开打还没到半刻,就被一籍籍无名的少年扔下台了。 再看那少年,黑色短发,缀羽短袍,眉心有一枚小小的淡青莲纹,容貌英俊,神情沉稳从容,还会法术,是从来没有在城内见过的。解决掉一个又开始处理下一个,淡定得恍若只是在捉家中饲养的鸡。 捉鸡少年接连斗败三人,台下终于有看客反应过来了,惊呼道:这是哪里来的小神君,好生厉害! 不知道,听闻是只青鸟,从极北来的! 极北?从那般恶劣的地方来,怪不得能打! 只是闲谈间,又有两人撑不住了,纷纷败下阵来。 擂台上,巨锤和宽刀猛击的铿锵声不绝,兵刃嗡鸣,东秦施法召出的冰刺爆了一地,从上空俯视下去,恍若一条苍蓝的巨龙。 越凉从开打的那一刻就赶到近处观摩,这种热闹他当然不会缺席,东秦在上面打得汗流浃背时,他在下方赞不绝口,哇,好厉害,有很多冰喔。 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能取胜了,到时候他就能屁颠颠跟在东秦后面,混进城里看儿子。 这厢,战事变得愈发酣畅,仍在台上的人明显动起了火,出招不再有顾忌,皆开始往对手的致命处袭去。 东秦险险躲过一把飞砍来的玉扇,趁那扇主人正羸弱时出手,用老办法将那人冻成冰块丢出去,即又淘汰一人。 顿时,场上只剩下了他,和一匹黛色毛发的巨狼。 这巨狼就是当初把越凉绑架走的木狼族族长,倒也是个有实力的,此时眼里闪动着绿光,盯着东秦的眼神仿佛在看猎物,嘿嘿笑道,皆是极北出来的,就给你个机会,你现在下去我还能留你一条命。这城主夫婿的位置我坐定了,你休想抢到。 东秦无语,只解释了一句:我不是为了城主来的。不过多说无益,来战罢。 木狼提一把修长的牙刀,猝不及防就杀过来,东秦闪身躲过,手掌迅速翻转,寻准木狼命门暴.露的时候一掌拍去。 木狼一惊,收了攻势侧身险险弹开,没让他拍中凌灵穴,然而却拍到一旁的灵脉,顿时感觉,灵脉处明显堵塞起来,灵流像被一座闸门封起来了。 低头看去,发现整只手臂都结了寒冰,筋条灵脉全被封住。他再次望过去时,眼中带上了几分欣赏和尊重,你竟然也会法术,大荒会法术的可不多。 与他的拼尽全力不同,东秦斗了半天愣是一滴汗也没出,只觉索然无味,于是实诚道:没意思,快来打罢,莫耽误我时间。 木狼首领勃然大怒,你竟辱我!你!他咬牙切齿,眼里燃烧起耻辱的火光,你会后悔!接招! 说罢,一声狼嚎,下一瞬便化作巨大苍狼扑了过来! 东秦意思意思抬手去挡,心里还念叨着越凉殿下交代不能用力打,否则一路斩杀过去会令城里的大白虎起疑,计划就失败了。 计划失败,他拿不到越皓承诺的调灵丹,那就白打工了,可亏可亏。 他想了想,决定要装得像一点,身子转了个细微的小角度,确保这狼能划伤他的胳膊,然后就站住不动,佯装艰难抵抗。 藏离从远方奔袭而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个场面,那木狼张大了嘴正准备把东秦吃掉,他登时什么愤怒不甘都顾不上了,焦急喊道:东秦!!想也不想,抬手凝出一团□□的金色灵流扔过去! 东秦猛地睁开眼,讶异望去,还顾得上打招呼,就迎上那团金色的灵流。缠斗的一人一狼毫无防备,正正好就吃中了伤害,竟直接被炸飞到半空了。 啊! 嗷!! 木狼跌落下来,砸塌了附近的望火楼,顿时烟尘四起,司仪见状,立刻便高声宣了落败。 再看台上,东秦虽掉落下来仍未出界,然而亦被这灵流轰得头昏眼花,踉跄着想要爬起来,又猛地跪了下去,耳朵里轰声回荡。 他不禁哀嚎道:小鹿你现在揍人很疼啊。 藏离吓了好一大跳,慌忙赶至他身边察看状况,也顾不上生气了,担忧无措地解释道,对不起你知道的,我现在控制不住灵力对不起! 没事,没事东秦咬咬牙,试着站起来,然而腰上一疼,顿时趴了回去,一边嘶着:好疼! 对不起!!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望了望那昏迷在望火楼废墟中的木狼,又看看台上长趴不起的东秦,陷入了茫然。 一下子倒了两个,但又杀出来一匹黑马,这是怎么回事啊。 都倒了,该算谁赢? 越凉混在看客中间,亦傻了眼,藏离来了,完蛋,我们被发现了。 太炀伸出小尾巴,拍了拍他的脸颊,不做亏心事,便不怕算账。 越凉老实地承认:我怕,所以我先溜了。 他于是往后站了站,借由人群掩护藏起来,不让台上的人看到。 城楼上显然也已经看到这一幕,两位古神都已站起来,皱眉往楼下看。越皓惊呆了,结巴着道,这这是谁啊? 台上现在仍站着的,就只有刚刚闯进来的鹿脑袋的家伙,东秦居然倒下了。 东秦倒下了啊!他落败了!计划失败了! 在场的司仪们都犯了难,低声讨论一番后,上来了个最有威望的老者,慢悠悠地举起藏离的手,用沙哑威严的嗓音高声宣布。 胜者是这位长了鹿头的神! 藏离茫然,什么? 比浪涛更热烈的欢呼声响了起来,有人在吹哨,还有的则高喊成亲恭喜,诸如一类的词。锣鼓隆隆敲了起来,擂台旁炸起两串大红鞭炮,噼里啪啦好不喜庆,又有四匹神驹从内城奔出来,背上驮着花篮,边跑把灿灿的金花洒了满地。 藏离被吓了一跳,迷茫地环顾四周,完全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于是赶紧拉住那位老者,严肃地问:胜者是什么意思,我胜了什么? 老者冲他恭敬地拱手行礼,恭喜小神君,您不日便可同城主结亲,共掌沪天神城。 藏离僵住了:结亲? 他分明是来阻止东秦结亲的,怎么就变成自己结了! 这如何行! 便在此时,城楼上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我不同意!! 正在欢闹的众人都停住了,皆望向城楼上。 只见越皓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地盯着台上这凭空冒出来的胜者,憋得满脸通红。他忽然用手一撑,径自翻过护栏,从城楼上跃下来,稳稳地落在擂台上。 站起身,看了眼依旧倒着的东秦,又将目光移到藏离脸上,充满敌意地说,我不会和你结亲的,我要留的是你身边那只青鸟。 他面上看起来冷静肃然,实际上却正绞尽脑汁,拼命思考着如何扳回现在的局面。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鹿脑袋家伙又丑又凶,万一真是奔着城主的位置来抢亲的,势必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候自己当真就要与他结亲,就再也无法出去寻找白獠了。 东秦不能走,东秦必须先帮他填着身旁的空缺做戏给父神看,过后再拿走回报一拍两散,大家互帮互助。 绝不能让这个意外出现的家伙搅黄了自己的计划! 思及此处,他咬了咬牙,指着依然趴在地上晕乎的东秦道:我喜欢他,他要留下来和我结亲! 藏离仿佛被罡雷击中,整只鹿顿时傻在了原地。继而他反应过来,气得浑身颤抖,捏紧拳头,指关节都泛着苍白,周身的灵流霎时变得狂乱。 你要和他好,除非先杀了我,否则就别想好过!他气急败坏地咆哮,一时间顾不上自己仍顶着个鹿头,也不在乎样貌了。 他蛮横地把东秦护在身后,不由分说就召出灵流浮动于身侧,大有要打一架的气势,怒气冲冲地吼道:我先喜欢他的!他也喜欢我,凭什么要和你结亲! 东秦依旧晕得双眼发黑,然而耳边却清楚地听到了这嗓子,顿时浑身一激灵,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错愕地扬着脸,什么? 小鹿刚才说,喜欢他? 东秦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藏离:我想骂这只白虎,但我不会骂人,谁教教我,好烦 东秦:小鹿说喜欢我太阳从四面八方出来了 越凉:阿郎?我阿郎从哪里出来了? 太炀:(把越凉拖走)不是找我的,别闹,还没到你的戏份。 下一章应该可以写到蛾子出来吧,蛾子傲娇脾气爆,肯定也要出来闹一下的,哈哈哈 第82章 不许闹 藏离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依旧气呼呼地和越皓对峙,且仿佛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般,又补充道:他与我相伴万余年之久,与你才不过月余,要结亲也是同我结,你别痴心妄想了! 越皓心说我又不是当真对东秦有意思,他和谁结亲与我何干啊。然而现下情境特殊,他不和东秦这个托儿结亲,就得和别的哪个谁,他自是不干的。 这鹿头的回护之意明显,越皓自然不会傻到要同他争抢,也没有拆人之心,无奈在场的人太多,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和这鹿头解释,说我只是做场戏给我父神看,并非想抢你的人。 那样的话,他还不得被父神揍死。 越皓只得硬着头皮,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起谎,相处得久又如何?我与他一见如故,早便说好今日要一块儿进内城见我父神求赐神缘,已经说定了,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更何况仅凭你这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 藏离气得跳脚:你才是后到者! 东秦眼前还飘着一朵黑云,晕呼呼辨不清方向,却也听见了他们争吵。生怕误会闹得越来越大,他于是赶紧爬起来,吃力地解释道:小鹿,你误会了,这位城主先前与我商量的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越皓惊慌地打断,商量赢下比武,见我父神!没有说其他的! 藏离一怔,错愕地转向东秦,一身暴躁的刺都收了起来,神情有些受伤,无措委屈地问,你、你当真答应了他要赢? 东秦:是。虽然是打假擂。 越皓叉着腰,理直气壮地问:我们是不是商量好,赢了去见我父神和君父? 东秦:呃,亦属实。虽然是越凉殿下自己想去,需要借由他的名头混进去。 藏离大受打击,踉跄地倒退一步,心里头难受无比。他怎么也没想到,原以为的日久可生情,竟敌不过短短月余的露水之遇。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分明是他先利用了东秦的感情去做交换,东秦早就不爱他了,他又有什么理由指摘东秦? 藏离咬住唇,豆大的泪便滚落下来,砸进泥土里。侧过脸,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他是一路奔过来的,山神不会御风,只会疾行,他从夜深一直奔至晌午才赶到,沾染了一身尘土,又大又丑的鹿脑袋上灰扑扑的。 在看面前那颐指气使的小公子:一身素月银白虎毛锦袍,额上戴着翠绿的玉珠串,年轻的面庞干净俊美便是现下流露着不耐烦的神情,也漂亮得讨人喜欢。 两相较下,也不难理解东秦的变心了。 他全然豁出去了,下定决心,抹了把眼泪将泪痕尽数擦净,凶狠地盯着越皓,恨道:既是比武招亲,那么便以武论胜负,同我打一架,若我输了,我便退出,绝不纠缠! 东秦顿时着急了,欲出声制止,然而方才那一下给他揍得太狠,气血翻涌上来堵在喉关,忽然哇地一口吐出来,随后扶着擂场边的木栏直不起身,双目晕眩,一时间实在顾不上藏离了。 看样子小鹿的身体恢复得太好,灵力竟已这么充沛了,居然差点伤了根基。他虚弱地想。 藏离紧张地凑过去想扶他,你怎么样? 东秦无言地摇摇头,觉得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羸弱,真是太丢脸了。 这两人自顾着嘘寒问暖,越皓那边亦立刻想明白了。 与其干耗着直到父神觉察出异样下来察看,他倒不如应了这场比武,能装一会儿是一会儿吧。他身手不错,应该能赢的,这事儿过后再把实情告诉这鹿头,意思意思道个歉就好了。 越皓于是硬着头皮,从腰间取下那管鲸骨九节鞭,遥遥指向藏离,莫说废话了,来吧。 周围看客都呆怔地观望着台上,不明白是城主的比武招亲,城主怎的又亲自上了。 又见那灰扑扑的鹿头人,缓缓站直了身子,背影竟显得挺拔风雅,忽然双掌一拍,从掌心拉出一根人高的缠藤木杖,抡起来直接敲向越皓,杖风扫过的地方飘落绿叶。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59) 越皓轻易便躲开这击,木杖锤在泥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繁花绿草立刻从杖尖敲过的地方长出,很快开成一大片。藏离不言,目光紧咬对手的身影,再一次提杖袭了过去。 台下看客爆发出一阵阵惊呼,皆屏息凝神,生怕一个眨眼就有人负伤落败。 只见上面绿草飞花,骨鞭卷起的金光闪烁似星芒,两柄神兵相撞时爆发出巨大的灵力震荡,直将人卷离看台外,罡风刮在脸上刺痛,呼呼作响,声音浩大若惊雷。 . 他们战了约莫一刻钟,东秦才缓过神来,望着打成一团的二人目瞪口呆。 这两人是动起了真格啊,抄家伙往对方身上招呼,没多久就见了血,浅淡的灵力从伤口溢出。两人神情都极为认真,藏离更是带了几分决绝,照这般下去一定会出事的。 他只是来帮越皓做一场戏,如今怎就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万一把极西帝君的幺子打伤了,这个仇就结大了。 东秦试着卷进二人中间,一边忙着劝藏离,小鹿快住手,你误会了!又尝试着去抓越皓,抓了一手空。 当真是无法劝住他们,东秦心急如焚。 整座擂台俨然已经变成一座小型的森林,鹿神所敲过的地方万物生长,而越皓的骨鞭又如阎罗的铡刀,一鞭子割扫下去山崩地裂,到处都是灵力满溢时的爆灵声,场面骇人。 他正焦急地要把他们分开,余光一闪,忽然看到城楼上一直静坐着的神君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对着藏离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手 不好!小鹿有危险! 东秦顿时如坠冰窟,想也不想便飞身扑去。 小鹿!快躲开! 轰!! 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坑洞,几乎将整座擂台都碾成了碎沫,浓重的土尘扬起,人群发出惊慌的呼喊和尖叫声,一眨眼间全跑得没了影。 终辰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 他举在半空中的手正要落下,却忽然滞住,似发现了什么,于是眉心微蹙,目光冷冷地穿透进那浓厚的尘土里。 少顷,他一声冷哼,有点东西,那么 话音未落,一道比方才强盛百倍的灵力突然瞬袭过去! 然而便在此刻,从那混沌的尘土中迸出一团强悍的白光,正正迎上来,两道灵力在半空中撞击,震出一股强烈的波荡。 整座神城的地面都颤抖了,轰隆隆扩出很远,须臾才平静。 终辰轻巧地翻身跃下,在坑坑洼洼的擂台上寻了处尚可落脚的地方悠闲站定,满脸不悦地看着前方。 身边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夷伏落在他身边,忙不迭地讨好哄道,辰儿息怒,小孩子们的玩闹,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嘛 你瞎了吗,没看见这山神身上多大灵力,四幺被他打死了怎么办!终辰暴躁地吼道,出手拧了他的耳朵,又不爽地转向那边,冲着烟尘里冷冷道,出来。 夷伏捂着耳朵哎哟叫唤,缩在他身侧不敢再劝,只得无奈地任他发火。 尘土稍稍散去后,一个白如鸿雪的人影从里面步了出来。 头上一对雪白的鹿角,末端泛着浅淡的蓝,黑发如瀑,发尾松松束着,发带末端有一枚青色的羽毛。眉目俊美得好似画中仙,神情淡然平静,背影挺拔出尘,一袭雪白的宽袖勾月袍。 他恍若是轮回在岁月里的冰雪,不落俗尘,却又倔强地留了一丝眷念。 咳、咳东秦挥开尘土,踉跄地也走了出来,看到他的背影时愣了许久。 藏离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在他眼中看到了惊艳。 小鹿,你变回来了。他诧异地凑上前,又下意识稍稍拉了些距离,感觉自己打擂脏兮兮的,可别弄脏了他。 他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原来藏离现在除了头顶的鹿角,全身没有一点鹿的样子了。 一个冰雕玉琢的大美人儿,还是心上人。 东秦一下子就败倒了。 他傻乎乎地笑着:小鹿变得好好看。 他原是夸人的好话,谁知藏离听了,却略皱了皱眉,垂下眼眸,情绪有些消沉。 你果然只喜欢好看的,若我不变回来,你是不是就同那虎蛟跑了。藏离难过地说。 东秦慌乱地摆手,无措道:怎么会!我我也喜欢你,无关其他的,只是因为你就是你而已,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当时我忘记了好多事,但后来也唉,我在说什么。 他困惑地挠挠头,沮丧道,我不会说话了我就是,想说 藏离望着他,他低下头,面颊意外地浮上红晕,戳着手指头,又傻乎乎地笑起来,仿佛偷吃了一罐蜜糖。 你来找我,我好开心啊。 藏离一愣,瞧见他红赧的脸,心里像被击中了似的,顿时什么委屈不甘全忘掉了,再也绷不住冷静的脸色,心虚地低下头移开视线,小声说:傻子。然而耳根却早已红透了。 那一边,终辰冷眼看着这两人兀自说闲话,心情变得愈发差,整个人冒着寒意。 越皓好容易从深坑里爬了出来,满头大汗,一身狼狈,抬头,忽然看到自己的父神就站在前面,顿时吓傻了,结巴道,父、父神。 终辰赏了他一眼,又平视前方,哼道:还没死呢? 没、没有,孩儿皮实,问题不是很大。他讷讷地正想解释,眼见父神瞪他的眼睛越来越大,像是要吃人,君父在背后拼命给他使眼色,于是立刻反应过来,老实地往后方溜去。 终辰暴躁地抽了他一尾巴,不成器! 越皓嗷嗷叫唤起来:父神我错了! 他的哀嚎倒引起了藏离的注意,藏离往前看去,正正好对上终辰的视线。 目光交流片刻,彼此读懂了对方眼里的含义。但他仍是礼貌地略一颔首,道,小殿下。 终辰盯了他许久,才傲漠道:鹿神,曾为旧识,为何对我幺儿出手。 藏离道:迫不得已。 是么?我却未瞧见有任何不得已,你既动手,想来定是不怕与我为敌。终辰摩挲着手指,目光中多了几分试探,又带着些兴奋,语气依旧淡淡的。 看起来挺强,你可吃得住我一招? 夷伏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辰儿是个武痴,平素就喜欢抓着他在演武场上对打,然而毕竟对彼此太熟悉,打起来早没新奇感了,辰儿上一次认真打架时,还是在前世的大荒 现在好容易逮到两个能打的古神,立刻就来兴致了。 但这鹿神也不是说揍就揍的啊,当年他去玄武殿提亲时见过一回,鹿神当年管着玄武殿满满一屋子的案牍,虽只做了一阵,怎么着也算玄武族的老臣了,而且还颇受归墟帝君器重。 放任辰儿揍他父神的老部下,总感觉不太合适呢 夷伏一晃身,挡在终辰面前,看着他,认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辰儿。 终辰的脸顿时黑了,神情厌恶扫兴。 啧,好吧,不打就不打,真烦人。 不曾想,藏离却往前一步,道:我同你打,但有个条件,恳请沪天城主,莫要再缠着东秦。 终辰疑惑地嗯了一声,看了看藏离身后那只忧心忡忡的青鸟,又回头,睨了自己的幺蛾子一眼,越皓登时吓得躲去了夷伏身后。 一看就没可能,那青鸟眼里有人了。 既是送上来让自己打的,终辰于是点点头,只简略道,动手吧。 二人不由分说,同时在掌中聚起灵力,顷刻间,残破的擂场上又飞沙走石起来。 夷伏拉住他的手,加重了语气劝道:辰儿,这试不该比。 是他自己送上来让我揍的,不关我的事。 那边,东秦也焦急起来,小鹿,快停手,他是殿下的孩子。 藏离说:我知道,但得先把事情解决了。必须要保证东秦不能被抢走。 两道灵力轰轰打出,施术者不约而同用了近八成的灵力,东秦看得咂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夷伏面色一暗,咬了咬牙,决定出手制止。 各有各的心思,雷暴一触即发,忽然只是眨了下眼,那两团将要撞击的灵力都不见了,天色暗了一些。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感觉身体里的灵力好像忽然消失了,根本调转不了。 抬头一望,他们不知何时被一个巨大的苍白色封印阵锁在其中。封印阵上隐隐流淌过银色的缠尾玄武纹。 终辰震惊,玄武大封? 不,不是大封,是一个类似的封印阵法,可以让受困其中的人无法使用灵力。 这种封印,他所知的,只有一个人会。 哎呀,打了一整天了,休息一下吧,大家有话好好说。 一个声音自旁边悠悠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陌生得仿佛前生。 终辰猛地转过头。 爹爹? 越凉笑了笑,是爹爹哦。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打了一天了,休息一下吧,有话好好说 元夜:这也是我想说的,终于能写家长里短了(然而家长里短也挺多(。)) 越劝架还是得我来我儿打架真像我不愧是我儿当然还是我最厉害凉 夷伏:啊啊啊是泰山大人!!!!(卒) 太炀:(对越凉说)他好像还是很怕你。 越凉:嗯?我对他做过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第83章 儿子过得还不错 终辰清楚地记得,他最后一次喊爹爹,还是前尘未灭时。 他同越凉摊牌,说想要到极西去,和夷伏结亲。 彼时越凉刚打完一仗回到营帐里,下身仍穿着战甲,但上身却只披了两件薄衫,袖子松松地挽起。 坐在床沿边,对着沙盘啃一片西瓜,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为那新承的极西帝君吧,叫夷伏是吗?越凉又将目光拉回拟战的沙盘,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只道,人太老实,没劲儿。 终辰看着他,郑重地唤了一声:爹爹。 越凉动作一滞,缓缓直起身子,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默契,越凉平素不喜他用疏离的父神来称自己,便让他跟了人族的叫法喊爹爹。而他又嫌这叠词粘腻,平时只唤一声爹。 叫爹爹的时候,就是要说正事了。 他单膝跪下,低垂着头,深吸一口气,极认真地对越凉说:孩儿此番看清了自己,便是如今爹爹反对,我也要往极西寻他去。 孩儿自知孩儿走后,爹爹和君父便少了帮手,如今神族战事吃紧,孩儿断不该如此,可孩儿的确情难自已。 他说完就咬着牙,耻辱地移开了视线。他素来骄傲,断没想到自己某天也会为了要同某个人在一起,而向父神恳求。 更何况现在外头正需带兵,他现在走无异于临阵脱逃,可若不走,他恐怕会先为情所困,郁郁而终。 父子俩相互对视许久,越凉忽然哼笑一声,放下西瓜,随意地在布衣上擦了擦手。 我并没打算栓着你不放,若喜欢得紧,你便去吧。 他一只手撑在膝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终辰,当真想好了吗?爹爹只觉得有点可惜,你大好的年华,为何不再多等几年,何必这么早就往树上吊。 终辰说:再不结亲,孩儿当真要上吊了。 越凉哈哈大笑,笑罢,望着某处地面出神,思索片刻,道:明日你便收拾东西去吧,需带走什么就同管事的说一声,玄武城给你搬空了也无妨。 他爹爹一向疼他疼得紧,君父总说是爹爹把他宠坏了,才养出如今这咄咄逼人的性子。 然而如今就要远离,他这爹爹却是云淡风轻的,就将他放走了。 越凉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早已长足的幺子,须臾,对他说,辰儿,爹爹倒是希望你莫要这么快就寻着那人才好。以后你再不能独自潇洒,那人碰上什么事,你们遇到什么,往后如何,都是你要做的课业,你们性命相连。当真要想明白了。 终辰郑重地点头,爹,辰儿此生,非他不可了。 儿大果然不由爹,你便收拾东西去找你夫郎吧,真是的。越凉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快滚吧,臭小子。 终辰忧心:可战事还没了结,您和君父 越凉笑了笑,那是我的课业。 你走罢,待你结亲之日,我和你君父会去看你。 这之后,爹爹就把他撵走了,他带了自己的东西,跑到极西找夷伏,就此安顿下来。 他才刚到白虎大殿,过了三日,极北就传来战事爆发的讯息。 爹爹和君父于是失约。 再后来他结亲设席,育下四子,都没机会再叫出一声爹爹,反倒成了别人的爹。 从前很多时候他拉不下脸叫,于是老天就不再纵容他了。 . 越凉被终辰带回了沪天城的内城,即现如今的白虎大殿。 四相神兽各有各的神城,城里建了数不清的宫殿楼宇,用以庇护一族子民。 其中最恢宏的朝政殿以族名命名,大殿的后殿则是神君居处。 白虎大殿设在二层的方台之上,有七百九十九级台阶,两层方台上草木葳蕤,植有无数奇株珍木。 还有四帘清澈的窄瀑,深色的大殿傲然其上,恍若被森林托于掌心。 极西难寻草木,这白虎殿能建成一方绿洲,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殿群除一处主殿外,还有六间偏殿,以及大小宫院无数。这些屋子里都是有人长住的,为方便议事,干脆就让神官们都搬进来了,终辰一家只住了大殿附近的那六间偏殿。 西北侧的昴星殿里,薄丝帷帐悬挂各处,在沙漠干燥的风中扬动。殿内有流觞曲水,招待客人的坐榻就设在水边。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0) 越凉此刻正舒服地倚在榻上,换了件舒适的薄衫,不愿披大氅,便让太炀变回小黑龙,缠在他身上取暖。 晃晃酒樽,悠闲地抿一口,顿时辣得通体舒畅,不禁啧叹,我活了。 终辰紧张地跪坐在他身旁,憋了好半晌,才斟酌着语气,小心又谨慎地问:父神既重生归来,怎的这么久才来寻孩儿?就算不来,好歹也让人给孩儿带个话。 越凉说:忙着呢,族里神城要重建,外族要驱赶,如今正要同四方商贸往来,我才出来看看。 他端详了终辰片刻,才笑了笑,随意道:来之前担心你在极西受苦,现在看来,我儿倒过得不错,沪天城也管得很好。 终辰心里仍堵着一口气,干脆说:爹既然来了,就别回去罢。万年前我曾回极北看过,如今极北山岭众多,冰封万里,冬夏气候更迭恶劣,实在不适合居住。来了极西,尚且还能有些神城的废墟可供修住。 爹若是担心族人们,让大家都搬过来就是了。 越凉嘁道:你有幺儿有夫郎,我来同你住岂不是自讨没趣儿。更何况我还有要做的事,过几日便走去南边,你莫耽误我。 这大荒都烂成了簸箕,完整大陆就西、北两个,中原和辽南早已碎成众岛,豁东更是早就沉没在水下了,爹爹还想往哪儿去?终辰不解,心急之下,躁性子又起来了。 他想着父神被神战拖累一世,又艰难苏醒,无论如何该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当下就一言堂道,爹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越凉哼哼:你管我。 围观的人听这父子兀自吵架,愣是大气也不敢出。 藏离干脆拉了东秦坐得远些,身子巧妙地挡在中间,把东秦同那一家子白虎隔开,省得又被惦记上。 斟着茶,姿仪端雅。 夷伏的命不太好,被泰山大人点了一声,于是忙不迭过去倒酒。 联想到从前的某些回忆,顿时背毛倒竖,只希望越凉不要忽然叫他才好。 是挺久没见了,但泰山大人的性子可真是一点没变呢 越凉大喊:夷伏! 夷伏:在! 我要去风月楼,你熟,去帮我订个雅座儿。越凉慢悠悠地说。换了个躺姿, 他把太炀抱起来,亲昵地蹭了蹭脸颊,又放在头顶上。 夷伏欲哭无泪。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泰山大人还记着呢。 他和辰儿都有了四个孩子,辰儿早就不同他计较这事儿了。 风月楼什么地方?他若敢在帝君面前答应了泰山大人,只怕明日就见不到辰儿了。 早年时白虎族好战,雄虎都进了军中充兵,耽误成家大业。 于是军中的白虎时常会去风月楼找漂亮的雌虎,若是遇着了心悦的,就结个亲安顿下来。 只是去那里听听曲儿,识得些小母虎,倒也不会在结亲前做些非分之事。且族中并无牌坊之观,雌雄虎看对眼便可在一起,族风颇为奔放。 然而风月楼毕竟是风月楼,烟花之地无论如何入不了玄武族的眼。 夷伏只是偶有一次不好推掉同僚们的盛情,去了风月楼稍作应酬,出门时正好就被越凉撞见。 越凉收到准儿婿的邀约前来白虎城,第一次见面,抓准儿婿个正着。 此后三年,他就没过过安稳日子。 越凉只要见到他必会拷验一番,手法花招也是层出不穷,弄得他手忙脚乱。 夷伏讷讷地讪笑道:父神大人莫折腾孩儿了,大人知道的,孩儿向来规矩专心,且这些年同辰儿相濡以沫,绝不会逾矩的。 说着,小心地瞄了辰儿一眼,见终辰只悠闲品茶,心下便知夫郎这是不打算帮自己了,这对大小狐狸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逮着老实人欺负。 夷伏满腹冤屈言不出,只得可可怜怜地替泰山大人端茶倒水,把这些年同辰儿在沪天城里做的事情都细数一番,以证自己的确爱夫持家。 越凉正饶有兴致地听着,忽然觉察到心里冒出另外一个声音。 阿凉,莫要戏弄人了。 他不由得一挑眉,抬眼看了看太炀,见对方也正盯着自己,想了想,便也试着在心里应答他:阿郎?你何时学会传音了,这么厉害。 太炀答:换角之后忽然就会了,并不知为何。 越凉这厢刚见儿子儿婿,存了满腹的牢骚吐槽,又碍于父神的威仪不好说,此刻竟能同契侣说悄悄话,立刻就在心里叽里呱啦说了起来,言这儿婿踏实本分,又能忍下终辰的尖锐性子,辰儿似也学会了妥协退让,他二人现在这般恩爱挺好。 老泰山越凉十分满意。 夷伏却并不知此事,井绳余悸犹存于心,正眼瞧上越凉一会儿都不敢,只见泰山大人盯着某处沉思,听自己说话时偶尔嗯一声,神情愈发凝重,还以为他又在思考如何拷验自己。 他顿时更规矩了,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终辰一下子看穿了本质,被浓重的爱腻味儿熏辣的,整张脸都皱了。 父神和君父不是一直相互敬重,爱深言浅么,何时变得这么肉麻了! 听儿子说话的时候还要说悄悄话,面上装得严肃,背地里你侬我侬。 好歹控制一下你们的尾巴!别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皓:大家都有老公,只有我没有,哭哭。 白獠:就来,稍等我一下,先别急着嫁。 第84章 越凉吐了pwq 越凉原只是抱着好奇的态度来极西玩玩,当然主要的目的还是见儿子。 现在他见了这里的情况,也大致对如今的大荒有所掌握,儿子更是过得好好儿的,压根不用他操心,他于是就想回去了。 族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回去安排,虽听闻给东秦传信的青鸟说小玄武们平日里无事可做,互相传授着机关术,竟都精通了。 他们最近在用灵石和木材造更大的村子,已经建了一半。 听着倒是颇令人欣慰,至少小辈们还是有想法的,不愿意一直做住在树上的野生神兽。 越凉想走了,但终辰不放他走。 终辰牙尖嘴利,一句话就坚定地否决了越凉的请求,不行,爹就呆在沪天吃好喝好,养好劳碌病,哪儿也别去了。族里我会派工匠去帮忙,务必在仲夏前建好神城。 越凉就不是个会听话的性子,当下便嚷道,明日我就走,你留不住我。说罢,气哼哼地偏过头,同终辰针锋相对。 父子俩又吵起来了,骨子里的自由和主见一脉相承,谁也不肯向谁屈服。 夷伏在一旁看得心惊,惴惴不安地望了眼终辰,心想是不是要先把他们拉开,各自冷静才好,否则久别重逢没几天就打起来,多不像话。 余光往一旁瞥去,发现在场的另一位帝君淡定地喝着茶,并无劝架之意,夷伏左右衡量一番,叹了口气,只得仰望苍穹,也装作看不到听不见的样子。 毕竟连岳父大人都不想招惹泰山大人,他一个小小儿婿上前劝架,那不是两边讨骂呢。 好脾气地夷伏干脆忙活起来,亲自从侍从的手里接过茶壶,给每个人都添了热茶,好心道:辰儿,岳父大人,先喝点茶吧,润润嗓子在吵。 越凉接过茶,一口闷了,只觉得通体舒畅,但仍憋着一股气,于是力争道,自古哪有儿子扣着爹的道理,当年炮火冲天都拦不住我,你又何奈?你起开,莫管我。 终辰知道他这是刚硬起来了,他们还真不愧是父子,遇强则强,敌硬我也硬。但他活到现在,也能算半只老王八了,知道的套路比走过的路都多,对付爹爹这种性子的人就得软硬兼施。 这软,不能叫示弱,这算战术上的以退为进,所以不算他低头。 终辰早早在心底盘算好了,于是上前一步,不解地问:爹二十万年未见孩儿,如今才不过呆了短短四日便要走,也不打算见一见孩儿的另几个幺子,难道是已与孩儿分生了么? 爹从前还说过,爹只有孩儿一个幺幺,定是拿命来疼的。现在倒是多看一眼也不愿意了。 越凉摆手,不是,我 不待他说完,终辰便打断了他,眼神一黯。 当年爹爹让我走,答应过我结亲时会来,结果只命人派了赏,影儿倒是半丝没见着;后来我生四个幺,苦难不堪言,爹却又在神殿里睡着,若非有夷伏照应,我当真是和那天生地养的野兽一般,没得人在乎了。 越凉顿时皱起脸,支吾半晌,只得松了口,好吧,我再待几天,等见了其他的孩子我再走。 终辰嘴角一勾,知道自己赢了,于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手掌往旁边一摊,令夷伏帮忙添上新茶。 知父莫若子,他的弱点也是爹爹的弱点,对症下药简直不要太有效。 搞定了爹,君父就很容易说服了,君父一向都站他这边。 终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征求一下君父的意见,父亲,您会留下来吧? 果然,太炀说:留几日,见一见你的幺儿们。 他于是大喜,吩咐起夷伏,爹的住处就安排在主殿西侧,东西都按最好的安置。最好离我们的屋子近一些,这样我可以随时过去找爹。 夷伏是细心的人,这些事不需要叮嘱,自然早就安排好了,他自己的父神君父在覆世中神陨,几十万年离都与终辰相依为命。 见到终辰还有亲缘尚存于世,他亦是发自内心高兴,尽力把越凉二人照料妥帖了。 白虎大殿的主殿西侧,是一方小小的二进院,前殿后宫,寝宫门前有一片假山花园,假山上有一座六面垂纱的翘檐凉亭,每个角上挂着一串铜铃,不多不少,正正好九个,共五十六个。 凉亭下还有一条工造的岩石小溪,水底水草丰茂,能清晰可见鱼群;亭里木榻石桌一应俱全,虽然比不得前世玄武殿里的那些做得精美,但到底是有的,用起来十分舒心。 终辰说要弥补昔日憾事,这处园子经过精挑细选,就给了越凉。越凉一开始觉得没必要,就拒绝,搬入园中住了三天,立刻就舒坦得不愿意出来。 又过几日,干脆连要走的事都忘了,决定先住舒服了再走。 本质上,老王八越凉还是那只娇养的金龟。 他悠然自得。 . 也幸得他被享福享乐绊住了脚后跟,于是十几日后忽然发生了一件措手不及的事,他才有了足够的条件应付。 那日,正是终辰的另外三个儿子归来之期,一家人商定在这天好好儿地吃顿饭。 终辰有四个儿子。越晖、越晞、越迫、越皓,皆是白底儿黑纹的虎蛟。 虎蛟非神兽,充其量只能算大荒的异兽,故而四个孩子的修炼前路都不长,然而又因父神君父皆是天地罕有的神君,故而四个孩子的天资都非常高,不用勤加修炼便能稳坐一方。 越皓便是仗着自己有底子,这才养成了骄横跋扈的痴傻性子,成日疯疯癫癫,净想着徒步走去那天涯海角,然而常常在步行出内城后辨不出方向,一下子就迷路了。 即便如此,他也有一颗赤忱的远游之心,令终辰苦恼不已。 另外三个儿子倒好些。大幺刚结亲不久,所与之人是辽南人族部落里的一位寨主,乌发雪肤,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两轮弦月。终辰请她来过一次,是一位善良的姑娘。 二幺的性子有些淡漠,尚且不想结亲,;三幺才离家不久,自己选定的神城百废待兴,忙得没有时间思考神侣一事,便先搁置下来。 只有最小的四幺越皓,搅浑了自己的比武招亲不说,还要死要活,一定得跟那叫白獠的小白虎走,可谓叛逆。 终辰原要收拾他一顿,然而越凉拦在中间,倒替他避了一顿打。 这滑头鬼当即明白,家里说话最有地位的人已经变了,于是每天早中晚三次给越凉请安,就盼着祖父能够救一救他的小命。 他既这般热心,于是在两处宫殿之间跑腿传话的人就变成了他。 这天,亦是如此,卯时刚过,他就叩响了越凉的寝殿门。 祖父,您醒了吗,我来看您啦。越皓笃笃轻敲,憨笑着说道。 房里传来一些窸窣响动,须臾,越凉微哑的声音自房里闷闷传来,你进来罢。 越皓拎着一盒吃食,都是极西当地好吃的早点,这些天一直是他在负责给越凉送。 他将食盒放在床边的八方桌上,见越凉盖着被子靠坐在床头,脸色很疲惫,不由得感到奇怪,在床边跪坐着,问:祖父,您身子不舒服? 无碍,许是昨日在凉亭里待太久,招了风寒。越凉吃力地说着,感觉到身体里的异样感又上来了,便不得不躺下来,有气无力,眼神虚浮。 他问:帝君与你父神打了一整夜?他有些难受,不好与这孩子说,只能等太炀回来再议。然而太炀昨夜出去了。 越皓点点头,寅时方停歇,父神说许久未同帝君比试了,帝君也夸我父神,说父神有长进。他们只歇两个时辰,帝君还要再战。 终辰这个武痴,碰上在大荒里找不到敌手而手痒的帝君,两人这些天斗得天昏地暗,酣畅淋漓,终辰连脾气都好了很多。 越凉也明显察觉到太炀的心情不错,于是并未出手干预这对父子。 然而他今天确实感到不适,想要太炀在身边。 越皓很懂事的,会察言观色,看了眼他就问:祖父,我去把帝君叫回来吧。 越凉想了想,决定暂且不打扰他们两个斗武,不用了,烦你去替我寻些梅子来,这些天吃大肉,吃得我腻味了。 他忙不迭就去了,越凉兀自歇了一会儿,强撑着身子起来吃东西。 早饭里有一个羊肉馕,他才咬了一口,立刻感觉到胃里一阵酸水恶心上涌,旋即奔到门外,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扶着门柱,将肚里存的东西都倒了个干净。 吐完他才虚弱地回了房,找来水简单地漱了口,又躺回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不仅生无可恋,不止怎的,似乎还越来越委屈,眼睛流猫尿。 已经持续几天了,刚开始时他还只是干呕,他没注意,随后就是天翻地覆的呕吐,吃什么吐什么,最后就变成闻着味儿就难受,吐到最后心底都怕了。 他自诩前世好歹也是战无不胜的神君,什么辛苦没吃过,然而这会儿翻来覆去地吐,他是当真撑不住了,很想快点见到太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了一点,所以没能赶在十二点前更上,抱歉!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1) 不过既然说了国庆是日更,所以加上这章,十月二号是会有两章的,以后会尽量控制在晚七点左右更上哈 我居然还能有榜,我自己都没想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写得很不好,惭愧于看文的宝宝们和给我榜的编编pwq 我会努力研究情节的,谢谢你们愿意看pwq 第85章 突如其来的蛋 不一会儿,太炀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轻便的箭袖短袍,长发高束成马尾,进了屋里,发现越凉背对门侧睡着,顿时把脚步放得悄无声息。 越凉动了动,转过身来,鼻音浓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和幺幺打到入夜。 太炀走到他的身边,摸摸了摸他的脸,有些湿润的触感,于是将他抱了起来,掼进怀里。 怎么了? 越凉吸吸鼻子,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前都没有过的,只能猜测是水土不服。 太炀抚摸着他的头,静静地安抚着他。 方才在校场上正和终辰打得激烈,调运灵力时却忽然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心慌,他当下便失了手,惜败给终辰。 那种感觉就像是捏着心尖尖儿的某一处拧揪,恶狠狠的,一抽抽地疼,疼得他惊慌难过。心底放不下越凉,于是找个借口推脱掉儿子,自己先跑回来了。 眼见越凉全须全尾,还好好儿的,他这才放了心。只要人还好,比其他什么的都重要。 他摸了摸越凉的额头,前额亲昵地抵上去,温柔地问:阿凉今日没用早? 不提还好,一提,越凉登时又想吐了,翻了个身,有些排斥地背对他,闷声道:不想吃。 太炀奇怪地嗯了一声,终于觉察出有些不对劲。看了眼桌上凉扯的早点,分明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老饕越凉拒绝进食,就很反常。 他埋头在越凉的颈间嗅了嗅,探寻逸散的灵流的气息,想到一种可能。 端庄又儒雅的帝君,说出了粗鲁的话:阿凉,你有准备下蛋的感觉吗? 越凉暴躁:你能不能换个词? 太炀无辜委屈:玄武蛋,不也是蛋么? 确实是蛋,通常有一人抱大,壳的颜色由孵育时吸收的灵流决定,小玄武孵出来后皮甲的颜色也与壳的颜色相类似。 由于玄兽和武兽的灵流特点大不相同,故而只有玄兽能育蛋,育出的蛋会昼夜不休,无差别地汲取双亲灵力,一直到破壳而出。 玄武族对此有个雅致的称法,叫育灵,然而这个词只出现在刻板的族史里。上至帝君,下到族众,都喜欢直接叫下蛋。 蛋就是蛋,很宝贵的蛋,提起来心里就软得要化掉了。 下蛋是很难得的事,充满机缘和幸福,所以太炀并不是要故意惹他生气。只是现下越凉这厮自己心头不爽,听什么都觉得烦闷,故而轻易就被惹恼了。 他自己也有想过是不是要下蛋,毕竟他现在是人身,身子有了动静,应该会按照人身该有的反应来。 然而玄武蛋不是那么容易育出来的,玄兽武兽只有缠尾才可能聚灵成蛋,且讲究一个天命的契机,并非缠得频繁就能有蛋。 灵力越深厚的玄武契侣,聚灵成蛋的契机也稀少。 越凉觉得自己和太炀的感情都那么好了,前世缠尾的次数肯定也不少,缠了几万年才育出一个终辰。如今自他们复苏之日算起,统共也就缠了三五回,决计不可能有蛋的。 平日要办事时都用的人身,因为人身比神相有感觉。 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若不是,他现下的状态又该怎么解释? 越凉当真不知,所以才答的不知道,且越纠结这事儿,便愈发觉得迷茫,进而委屈。 太炀多少能理解他的闷郁,一定是很难受,才会变得这么不饶人。便愈发温柔起来,轻柔地搂住越凉,让对方可以舒服地趴在自己身上;亲了亲嘴巴,又在眼睑烙下一吻,哄道:阿凉现下究竟觉得如何?我们不是说好了,心里有事不能藏掖着,阿凉得同我说。 越凉当真是分析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一股脑地把苦楚倒给契侣。哇哇地说完,就一头钻进他怀里求抱求摸。 太炀也犯了难。 神兽之间以人身欢爱是有可能诞下嗣代的,就如终辰和夷伏,只是诞出的孩儿血脉不纯,灵脉资质普通,充其量算异兽。 他虽常常和越凉以人形相欢,可他们都是纯脉的玄武神兽,生不出异兽呀。 他也没办法,只好又亲又哄,把越凉安抚踏实了,尽力减少他的难受。 待几日过后再看看情况,说不定就能看出端倪。 . 越凉的性子忽然拐了个大大的弯,变得不讨喜了。 几日之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转变。 终辰摇着扇子来请他,爹,东南神城修复好了,今日要迁百姓去住,爹可想去看看? 越凉有气无力地说,不去,你自去吧,爹不想出门。 终辰进不了门,问他原因也不说,气愤地走了。 藏离也来找他,殿下,东秦琢磨出了一道新菜,又寻了一片竹林可以流觞,可有幸请殿下同游? 越凉婉拒:多谢你们,我要睡觉,就不出门了。 藏离遗憾地离开。 越皓拉着他的三位兄长一起前来问祖父安,细心的孩子们还从各自的神城里带了许多礼物来,要送给越凉。 祖父,我们来看您了,您醒了么? 越凉说:还没醒。 越皓憨憨地答:哦,那我们待会儿在来看祖父。 三位兄长怔然:祖父?? 其他三个幺孙不是小傻子,越凉糊弄不下去了,只好说:身体抱恙,实在不适,你们改日再来吧。 四个孩子放下礼物,失望地走了。 就连太炀也被拒绝了,越凉把他关在了心门之外。 某天早上,太炀决定一整天都呆在屋里陪越凉,就变回小黑龙,及其自然地缠到了他身上。 这是玄武契侣之间最常见的相处姿势,甚至还被作为图腾刻在了族纹上,越凉从前也很喜欢这样子黏糊在一起,然而现在他心情不好,有些别扭地将太炀摘下来,轻轻放在床褥上。 太炀金瞳猛地一震,你不要我?神情受伤,明显受到了极猛烈的打击。 越凉不让他挂在身上了,他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越凉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做法很分生,于是补救地把他抱回来,轻轻吻了一下眼睛,叹道: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烦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有的时候情绪积攒太过,他也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平复心情,无关其他。 让太炀伤心了,他感到很自责。 他的眼睛垂了下来,眼睛充满难过。太炀歪着脑袋,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凑到了他的身边,说,我不放心,可以呆在这里陪你吗?我不说话,不会打扰到你的。 说完,太炀轻轻地将头拱进他手臂下,亲昵地蹭着。 越凉抱住他,既烦躁地想逃离,又难过地眷恋着温柔,内心的矛盾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蹭着太炀的脸,长叹一声,躺倒回床上。 他问:阿郎,你还记得幺幺出世的时如何么?我记不清了,前后都能续接得上,就是空缺了中间那段记忆。 太炀安抚着他,是为常态。阿凉或许不记得了,从前族里的玄兽产蛋,都要化回原形躲起来的,其间丧失灵智,只余本性行动。 玄兽很能躲,一藏起来,武兽总是很难找着人。 越凉一愣,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记忆有损,却未曾想到竟是产蛋时会有的先兆。他诞下终辰已太久,当年在玄武殿又没有过难处,是以有关育灵的记忆都淡忘掉了。 神兽虽近神人,终究是兽,在聚灵成蛋时回会耗尽身体的每一丝灵力,将灵力完全移交给下一代,由此诞生的神兽自出生之日起,便会继承亲辈近六成的灵力。 亲兽将灵力完全赠予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会维持神兽形态,其间坐卧行食皆与兽类无异,直到损耗的灵力慢慢充盈回来,也才能慢慢恢复灵智。 大多数神兽都会躲起来,待恢复大半后再带着幼兽返回,与伴侣重聚。 但玄武族是死生契阔的命契神兽,玄兽偷偷跑出门产蛋后,武兽永远有办法找到自己的契侣,带回家好好照顾。 便是痴傻了也没有关系,傻了的挚爱依旧是心头肉。 越凉虽不知自己是怎的了,但现在他的任何状态都指向要产蛋了,不得不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新大荒地势复杂,他担心自己万一哪天忽然就变傻了,凭着本能跑到哪座荒山上去产蛋,清醒后寻不着回来的路怎么办。想了想,与太炀商量道:阿郎,若我当真要产蛋,你便把我关起来,也省得我到处乱跑。你知道的,我太能跑了,怕我跑去了哪个山角落,连自己都寻不到路回来。 太炀说:上回你生辰儿时,也是这般说的,让我把你绑在殿里。 越凉好奇,后来呢? 太炀无辜地说:待到你痴傻的时候,和我打了一架,跑掉了。 越凉: 他又问:之后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就是我的秘密了。太炀说。 他似乎还有些小小的得意,说起这些旧事时,神色是飞扬的,眼里有光。 越凉不禁猜测当年都发生了什么,想问,但转念又想,万一自己当年在太炀面前出了大丑可怎么办,天知道自己痴傻的时候能干出什么来,他平日里就不正不经的。 他于是忍住了没问。 . 日子又晃过好些日头,沪天城刚过完一个小小的节日,城里还挂着漂亮的彩色绸灯,宁静安详。 越凉睡着的时候越来越多,偶尔醒了,神智也是混沌迷糊的,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早些时候他吃不下东西,现在总是喊饿,逮着什么就吃什么,吃完倒头就睡,已经没有心思关心其他人。 太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的答案又笃定几分,觉得越凉偷偷跑出家的日子不远了。 他于是静静等待着,就如上次一样。 某日,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这些天冬意已去,春风拂满人间,越凉钟爱的小山亭上开满了野花,亭下溪水潋滟。 太炀披了件薄的素白外衣,推门步入房中。 阿凉,前日你念叨的桃花开了,今日天气正好,要出去走走么?他边说着,边绕过屏风,待看到内室的景象时脚步微微一滞。 越凉的身影不见了,地上有一个打碎的茶盏,茶汤洒了一地;旁边,一匹半人高的苍白奇兽兀自站立着,头似龙,身若狮,四爪粗壮,通体生着苍白色的细软鳞,颈鬃和龙角的末端都泛着浅淡的紫蓝,恍若月华迤尾。 他低垂着头,听到动静耳朵动了动,便抬起眼。 太炀于是对上一双浅色的竖瞳。 一人兽互相打量片刻,还是太炀先开了口,阿凉除没了玄甲外,倒与当年无甚差异。 巨大的玄兽微微眯起眼,朝他威胁地低吼了一声。 呜 太炀无奈:好吧,当真没认出我,阿凉绝情。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我傻了,勿扰 太炀:你吼我了,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第86章 好凶哦 过了一个时辰,这件事传到终辰的殿上,他于是知道了;又因越皓当时正在殿上挨训,也知晓了这事,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终辰很焦躁:这么大的事怎能瞒着!父亲真是太溺着爹了,万一前期聚灵不够,后期下蛋时会很吃力的! 他说着,便利落地开始张罗起来,指挥夷伏,把西山夏宫全都腾出来,里外都打扫一遍物件全都换新的,立刻去办! 再派人急往极北去找舜苍族长,从现在起辟一条专门的通路,就在沪天和极北之间运送灵流,给我用灵流把西山夏宫泡起来,务必让我父神安心呆在沪天城! 那边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越凉这厢正伏在巨大的软垫上,爪子抱着一朵巨大的灵芝在啃。 尾巴尖儿轻摆着,代表他此刻心情不错。 越皓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服侍,看看祖父威严华美的神兽躯,在一对比自己瘦又弱不禁风的虎蛟兽形,委屈得想哭。 父神和祖父都是好看的神兽,父亲和帝君也是,为什么只有我是虎蛟。 夷伏安慰他:我儿莫伤心,虎蛟除了确实长得丑了点儿,能打能扛,皮实肉厚,浑身都是优点的。 越皓听了,不仅没感觉到安慰,反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是白虎族的败笔,呜 越凉立刻伸长脖子也嚎起来。 呜嗷 一人一兽鬼哭狼嚎,弄得终辰苦不堪言,烦躁地踱步,将火气撒在了侍从身上,藏离上神怎的还没来?快去请! 白虎侍从瑟瑟发抖,已经已经在请了,主神息怒。 他几乎抖成了筛糠子,连倒茶的手都是颤的,终辰不由得皱眉。 在一看殿里其他的白虎,发现这些平日里勇猛无畏的虎将现在都成了怂猫,尾巴毛高竖起。 终他于是冷哼一声:至于么? 那侍从白虎也快要吓哭了,恐惧地实话实说。 主神求主神让我们退下吧,殿里有这玄武族的神君在我们、我们实在害怕得紧。 爹爹现下不甚清醒,一身彪悍的灵力也忘了收,就这么大剌剌淌在空气中,完全把这些小白虎压制住了。 终辰自己也扛得有些吃力,但他爹爹毕竟是他的爹爹,他不怕。抬了抬眼,不满地说:出去吧,你们还需勤加修炼。 这话一下来,就注定守城的白虎们接下来有好日子过了。 小白虎们哭丧着脸,各自退出白虎大殿。 殿内只剩下自家人,藏离碰巧也在这时赶到。携了东秦,三两步就跨进殿里。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2) 我听闻殿下要育灵,这是怎的一回事他甫一入殿,便看到悠闲躺在大殿中央的苍白色玄兽,不禁愕然。 殿下?! 终辰头疼地揉揉眉心,上神,你终于来了,快来帮我父神看看,他现下的状况如何了。 藏离无措,这可我亦不是专司医术的,小殿下的殿中人里,就没有医官么? 有是有,但他们不会看古神兽的脉象,只懂看异兽的。 东秦说:让我来吧,早些时候我在王母手下司职,学了些医术。 两人于是很自觉地让开了,一群人都围到越凉的身边去。 然而刚一靠近,立刻又有新困难。因为越凉伏身弓背,凶悍地龇着牙,就是不让人碰。 他用爪子拍击着地面,喉间发出低吼,威胁众人退后。 碰不了殿下,这可怎么办? 东秦想了想,帝君现在何处?让帝君来,说不定能稳住殿下。 不提还好,一提,终辰就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他无奈地说:爹爹不让父亲近身,今晨他们打了一架,父亲只好躲得远远儿的,现下正蹲在西殿屋顶往这屋里瞧呢。 也是苦了威风凛凛的帝君,竟有一天会沦落至此。 终辰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我们玄武族要育灵时,都会寻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藏好,待诞下玄武蛋,蛋灵稳固后才出来,其间都会躲着契侣。 所以父亲就被毫不留情地摒弃了。 弃了不说,还见面就吼,靠近就揍,跟仇人似的,弄得父亲很伤心。 东秦哭笑不得,看来太炀帝君是指望不上了,那么只能靠他们自己想想办法。 他想起从前在王母殿做医官时曾见过的一种草药,一问藏离,藏离亦是知晓。 这就好办了,在殿外掘了片草药田,让藏离立于边上施术。 只听藏离低声念出古老的咒语,灌入灵力,土地冒出窸窣响动,东秦想找的那种草药就长了出来,郁郁葱葱好一大。 这是一种很别致的昏药,燃烧出的烟能令神兽昏睡,寻常的人和异兽闻着却并不会被影响。 大殿清空只留下越凉,其他人鬼鬼祟祟地在上风的窗口点燃草药,淡烟飘逸进去。 过了一会儿,殿里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有一头猛兽安睡了。 终辰大喜,见效了,快去看看。 越凉果然睡得昏沉,抱着那支巨大的灵芝,蜷着身体,将肚子捂得死死的。 东秦替他探了探灵脉,神情一转在转。 先是平静,继而微诧,紧接着又露出不解和迷茫,最后,表情变得匪夷所思。 这枚蛋,嗯已经育了二十万年了。他艰难地说,只是因为中途被打断过一次,这蛋为了保全自身,就停止汲取灵力,只沉睡着。 最近越凉殿下的灵力重又恢复,它觉察到,于是继续汲取。然而有前面二十万年的积淀,它现下已经很强盛,要出来了。 众人震惊,终辰更是诧异。继而他又联想起前因后果,倒也把整件事串了起来。 略一沉思,他道:前尘覆灭后我曾回过极北,遵照君父的叮咛,将他与父神的神棺藏入残殿中。当时见父神灵力低骇,却未觉得奇怪。 现下想来,那时父神的灵力低不寻常,应当是这蛋存灵,做长眠的准备。 他不知道君父和父神经历了什么,他再次见到他们时,父神已经躺在神棺里了。 君父的脖子上有一条蛊线,神情疲惫,只握了他的手传音给他。 待孤睡去后,将孤与你父神藏起来,就藏在这里。万年后灵力聚满,我二人自会归来。 吾儿珍重。 谁能想到,原来自那时起,这蛋就藏在父神的体内了。 终辰有些凌乱,他忽然就不是爹爹唯一的幺幺了。咬着袖子,生起闷气。 既然查出来,就要好好儿地照顾殿下才是。殿下如今灵力积淀丰厚,要生出这枚蛋极有风险,需得时刻盯着,莫让他偷跑出去了。 东秦说着,先给越凉喂了两枚补灵的丹。夷伏紧赶慢赶地回来了,言西山夏宫已经收拾好,这就可以般过去。 趁着药力未消,一行人赶忙将越凉抬出门,火速往沪天城后方奔去。 太炀自然也跟上来了,从屋顶翻下,维持着原形,小心翼翼地靠近。 未曾想,越凉光是在梦中嗅到他的气息就呜呜动弹起来。 他没办法,为了不惊醒越凉,只好躲在远远的地方。 东秦往后看了一眼,同藏离咬耳朵,帝君看起来很伤心。 周身气息仿佛都变成了低郁的黑色呢,帝君又是黑色的龙,看起来像一团沮丧的黑毛球。 藏离也悄声回答他:不知道呢,我与帝君不大熟,总觉得他不似前世那般和蔼亲切了。也不敢多看。 东秦小小声地说:不看才好呢,小鹿最好只看我。 藏离一下子赧了,说什么呢,这里这么多人。 他哼哼笑了,笑完,又问藏离,小鹿昨晚答应我的还作数么?待照料完殿下,我们就可以去玩了。 藏离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纠结片刻,还是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这两个浓情蜜意的,倒与后方那默默跟着的黑团子大不相同。 . 越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闻到了一股很香甜的味道,再后来就毫无知觉了。 朦胧之中,那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似乎还在鼻尖缭绕;下一瞬,他嗅到另外一股气息。 越凉猛地睁开眼,利爪勾起,朝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脸狠狠扇了过去! 嗷! 太炀小跳两步,险险地避开了,嘀咕道:这么凶。 越凉弓起身子,眼中满是敌意和怒火,低低咆哮着。 他不认识眼前这匹黑色武兽,对方灵力深不可测,身躯强悍有力,静静立在自己跟前二尺远的地方,晃着尾巴,神情若有所思。 是威胁。 越凉愤怒地嚎了起来,警告对方不要靠得太近,利爪将岩石磨得咔咔响。 那黑龙仍是不退后,似乎还有要靠过来的意图。越凉于是不忍了,突然收声,冷不丁就袭身而上。 速度和力量皆犹见当年之威,他使了全力,一爪下去可以把对方捅个对穿。 他眼神冷酷,逼至对方跟前就要出爪,谁知对方竟比他更快,一个翻滚灵活避开。只听哐一声,锋利的兽爪凿进青石板里。 那黑龙轻易就闪躲了,紧接着抓住机会迎上去。 越凉目光一凛,警惕对方突袭,硬着头皮准备扛下重重的一击 太炀小步跳上去,顺势往地上一滚,向他露出了软乎乎的肚子,尾巴讨好地甩着。 越凉第二爪正要上去,对手忽然就屈服了,他震惊地险险刹住爪子,被后劲掼得往后倒,噗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现在这两只凶恶的兽看起来,谁也不像要打架的样子,倒显得憨傻。 越凉憋着一股劲儿,觉得自己应该要揍这武兽,但不知为何却下不来爪。憋得可慌,于是气愤地朝对方怒吼。 唔,好可怕哦,好凶好凶。 太炀眨眨眼,尾巴摇得更欢了,神情十分无辜而无害,以显示自己没有恶意。 对方服软了,气势汹汹的越凉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秃头:原来你怕老婆啊 太炀:(淡定)两口子的事,怎能叫怕 越凉:我是谁我在哪 昨晚迟了一个点更,今天就提前一个点,哈哈哈哈 第87章 捕捉馋猫越凉 为了防止越凉育灵期无故伤人,作为一匹凶悍的神兽,他被远远地圈在水草丰茂的西山上。 西山绿草如茵,禽鸟啾鸣,漫山遍野是桃花,远远望去,粉黛葱茏。 山间有一潭清泉,有溪流森林,还有一座不大的夏宫。 终辰建这夏宫原是为己享乐,他从来锦衣玉食,在百废待兴的极西也想要方设法住一间好的。 只可惜他事务缠身,平日里都忙顾着帮扶荒废的神城,这间夏宫建好后就没能住上几天,一直是新的。 现在就腾出来,便宜给了他的傻子爹。 傻子爹越凉很不好伺候,随着产蛋的日子逼近,他混沌得愈发厉害。 有时就似那野兽般,这里闻闻,那里嗅嗅,遇着威胁忙龇牙咧嘴,一爪子呼过去。 还不会收束灵力,爪风割扫,能倒一大片树林。 没谁敢靠近他,然而又怕他偷跑出去,又或者没有按时吃东西,得硬着头皮,隔三差五地来看一下。 东秦的风险更大,因为他还得帮这玄兽探查灵脉。并根据他体内玄武蛋的情况,来改变整座山的灵流。 玄兽产蛋前会凭着本能择一处福地,借由天地灵流帮扶,给自己减少压力。越凉这些天都在山上兜转着,寻找合适的地方。 他先是看上一处溪谷,呆了几天,又觉得溪谷灵流过于飘荡,不好,于是二度挪窝儿。 看看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影子,耳朵也没有听到响动。越凉放心了,迈开爪子,悄无声息地往山阳处奔去。 才跑出十几步,不远处的灌木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他顿时停住脚步,朝那边警惕地低吼。 草木晃动,须臾,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压低着头,朝他轻轻呜了一声。 又是这个家伙! 越凉气急。 这只黑乎乎的武兽已经跟了他很多天,一开始他还会决绝地把对方赶走,但这武兽就像块黏糊的膏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他都没脾气了,合计武兽没敌意,只好臭着脸,默认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太炀谨慎观察着对方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随时准备闪躲开他的攻击。 但越凉瞧着并不想同他打架,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甩甩尾巴,兀自转身离开。 他匆忙追上,阿凉要去哪儿? 嗷越凉不悦地吼了他一嗓子,警告他不要靠得太近。 太炀缩了缩脖子,只好默默跟着。 现在这般相处,好似有一点点从前的感觉了。他想。 他们两个虽性格不同,但在某些事上大抵着有共通之处。譬如平时他不想说话,越凉就会变着法儿地在他跟前折腾,愣要他回应。 现在越凉不理他了,他却偏偏厚着脸皮凑上去,巴不得招惹越凉烦他。 发火也行,总之不可以不理睬人。 越凉慢悠悠地走着,身后跟着条大尾巴。 跃过小溪,水流排击石岸,溅起的春水浪花洒在爪子上,有点冰凉,却带着旺盛的生机。 他们在草木间穿行,俯着望下去,身躯划出一道深绿的痕迹。 山的阳面风景大好,越凉最终找到了一处干净的石洞,四下嗅了嗅,觉得完美契合他心中的目标。 于是就往石洞里纳凉的石床上一趴,不肯挪动了,悠闲地闭上眼,也没注意周围的摆设。 石洞是半开敞的,洞口有人为架设的木架,悬挂着帷幔和丝绸,将洞里景致遮蔽大半。 洞壁嵌凿着发着淡淡白光的晶石,以充作照明,天顶上挂满各种各样的布偶,造型憨态可掬,还悬挂着风铃和捕梦网。 地上垫着柔软的雪狐毛垫,正中央那张石床凿成瓢形,不大,越凉勉强能将身子挤进去安睡,尾巴长长的垂在外面。 他睡在里面,像一个巨大的宝宝。 太炀站在洞口往里瞧,有些好笑。 这洞里的景致他挺熟悉,仿照的是玄武族专用来育灵的陈设。玄武蛋孵化,小玄武刚诞生、灵力尚未稳固时就呆在这里,困了就睡在石床上。 终辰有四个幺幺,辟一处专用来育灵的洞穴很有必要,现下正好腾给越凉用。 谁想越凉鸠占鹊巢,在小玄武的宝宝床里呼呼大睡起来。 太炀忍俊不禁。 守了一会儿,洞内传来细小的呼吸声。 越凉这几日把自己折腾得累坏了,终于肯休息一下。 太炀望着他,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没趁越凉熟睡时进洞。 思忖片刻,决定暂时离开他身边,去探一探这座陌生山头的环境,把情况摸透。 他得确保越凉在这里产蛋是安全的,也要留心周围有没有出现可能会偷蛋的小偷。玄武蛋来之不易,万不能有闪失。 至于如何把越凉哄乖了,同意他近身,他还得认真地想一想。 . 白虎大殿上,终辰正被沪天城的事务缠身,忙得焦头烂额。 别人来抢,你们就放着四百城民不管,自己跑了?你们就是这么当神官的吗!终辰气得牙痒,咬紧后槽牙冷笑,是想让我拿你们喂狮子吗? 跪伏在地上的三个白虎族神官瑟瑟发抖,上神恕罪!实在是谁也没想到六翼神会过来,他们平日里都呆在西南,与咱们相安无事的,这次是个意外 意外?白虎族练你们,就是让你们临阵脱逃?他挥挥手,命人将那三个神官拖了下去。 他冷冷道,命先留下,着鞭刑。若那村中百姓有一人丧命,便将他们斩了。 夷伏大步踏入殿中时,赶巧碰上这一幕,淡淡地看了眼被拖出去的三个神官,又收回视线,朝终辰走去。 终辰看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简扼道,都处理妥当了。终辰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可见地缓和下来。 幸好有你,这些个神官都是废物。说着,他又皱眉,不放心地问,那村子里的百姓都无事吧?六翼神是夺食灵体的,莫叫他们把村民都吃了。 夷伏道:无人伤亡,我去时六翼神正把所有村民赶到村口,准备一锅端。他们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赶到。 终辰思忖道,这些六翼神大多时候都在极北,许是突遭变故才会南迁。他们不知道西南三城已经归属白虎族,兴许仍认为那是无主之地。 据探子回来报,为首的依旧是那个叫巴尔的魔主,整个部族在去岁冬前分裂成两部分,二首领阿撒兹勒带一小部分族人出走。 出走的那一部分听说还和玄武族有关系,不过因为冬季降临,这两支六翼神脉都迁到了辽南过冬。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3) 占领他们村子的是巴尔那一支,夷伏谨慎探查过,确定阿撒兹勒一支没有出现。 辰儿,我觉得有些奇怪,六翼神分裂出两支,巴尔手下的六翼神却不减反增,数量极多。或许因为他们的粮食不够分,所不得不来侵扰我们的村子。夷伏认真思考着。 极西大部都处于白虎族的掌控之中,以沪天城为中心,越外围的地方越靠近其他种族。南边诸岛有朱雀,中原则地裂为三块,每块都住有人族。 适宜长住的地方都已有了先到者,六翼神这样的游迁部占不到好地方,难免就会有抢夺的想法。 只可惜他们这次不走运,没事先打听一下那个小村子归属于谁。 终辰才不管对方的背景如何,敢动他的村子就得挨揍。 当下便暴躁地说,把他们全都赶走,赶到辽南去!那村子离西山夏宫那么近,父神还住在夏宫里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夷伏自然同意,但他有些不舍,如果要把六翼神赶去辽南,就意味着他得离家几日了。 见不到辰儿,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他戳着手指头,小声恳求,那辰儿,今夜 终辰斩钉截铁,不行。 夷伏失落:哦。 终辰顿了顿,语气放缓一些,但可以准许你睡床。 夷伏的眉扬了起来,尾巴左右晃动。片刻后,又觉得很不舍,还是鼓起勇气,小心地争取,辰儿,我想 终辰啧了一声,说了不行,明日我要去那村子一趟,顺便看望父神。你能不能稍微独立一点? 夷伏的耳朵耷拉下来,闷闷地应下。 大老虎委委屈屈,终辰的火气没处发,感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纠结地憋了好半晌,才松口,待你回来后可以。 夷伏惊喜万分,没能忍住雀跃的心情,把他拦腰抱了起来,腻腻歪歪地在脸上亲了好几口,幸福得直傻笑。 终辰推阻着,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不耐烦地吼夷伏,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要闲着有空今天就给我出发你别扒拉我! 夷伏放开了他,又依依不舍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望着终辰将欲发作的脸,傻笑道,还没吃呢,待会儿就去,辰儿真关心我。 终辰气到无语,不想同他说话。 . 越凉占据的洞穴外传来一阵美妙的笛声,他于是睡醒了。 睁眼的一刻,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望着自己鼓鼓的肚子,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随后,就闻到一阵香得流口水的烧烤味。 越凉一骨碌爬起来,巴巴地向洞外望去,饿得目光都直了。 原是那只每天都跟着他的武兽,此时变成了直立的四脚兽模样,面前一堆火,篝火上架了只烤得皮酥焦黄的烤鸡。 男人正捏了片桃树叶,吹一支欢快的小曲儿。听到动静,便停下来,转头望向他。 越凉伏下身子,威胁地低吼起来。 太炀没理会他的排斥,只当是他们白日里寻常的对白。用小刀戳了戳那烤鸡,道,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了,阿凉过来罢。 越凉还是吼,然而眼睛已经盯着烤鸡,开始一心二用了。 太炀用小刀削下一点点,尝了一口,唔,好香,阿凉当真不过来吗? 越凉馋得眼睛里能掉出烤鸡了,嗷呜嚷了几声,爪子急切地扒着地。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身子绷得老紧,一点点蹭过去。 他凑到离太炀还有一点点距离时,就不肯上前了,伸长脖子,贪婪地嗅着香气,咽了咽口水。 果然要吸引越凉馋猫,一只烤鸡就搞定了。 太炀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吃。 太炀:给。 夷伏的舔狗日记: 辰儿今天让我睡床,还关心我吃饭的情况,他真爱我,我好感动。 终辰的反省日记: 今天他得寸进尺,干脆不让他睡床了,烦,赶他去前堂睡。但是他爪前堂的木桌还呜呜叫,很吵,更烦,没忍住,拿铺盖去前堂睡,顺便收拾他。又没忍住,做了,很不该。为君者不可言而无信,深刻反省。 第88章 玄武蛋出生在桃花林 越凉最终还是抢走了烤鸡,翘着尾巴坐在地上,用前爪抱着啃。 他的爪子有些厚实,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打斗所磨练出来的,虽然糙厚,但依旧很灵活。 鸡是越皓特地从内城运来的,好心的越皓很想帮祖父做些什么,自告奋勇承担下往返的累活。 太炀特地叮嘱他带蛮鸡来,一只蛮鸡比马还大,烤起来颇为费事。然而就这么个庞然大物,都不够越凉吃上几口的。 他吃完,舔舔爪子,头又往火堆旁伸去。 太炀推开他的大脑袋,还没好。 越凉不满地嗷了一声,却也没冲着太炀发火了,一边等着烤鸡烤熟,一边无聊地兀自打滚,玩自己的尾巴。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太炀的存在,一人一兽也能并肩坐着,相安无事了。 太炀心里挺高兴,心想这样下去总是好的,到了阿凉产蛋的时候会很需要他,虽然帮不了太多,但至少可以让阿凉不太痛苦。 越凉一共消灭了四只烤鸡,还在火堆旁边打滚儿,弄了一身灰。月华初上时,他便摇着尾巴去山溪边洗澡。 以前都是绑在一块儿洗鸳鸯浴,太炀有时还不用亲自动手,越凉拿他当泡澡时的小木船玩,顺便就帮他洗了。 然而现在他光是靠近几步,越凉就要吼,仿佛他是不怀好心的登徒子,就差扔石头了。 憋屈的帝君只好变回原形,找了棵视野开阔的大树爬上去,趴在树枝上偷偷看越凉,担心他会踩中河底湿滑的卵石滑倒。 若摔着了,自己也好飞身下去救。 他们早过了连洗个澡都要厮闹的年纪,现在忽然旧景重逢,太炀不由得有些感慨。 以前心猿意马时,越凉就喜欢爬到山上偷看他洗澡,还往水里撒花瓣。也不知是什么花,芳香沁脾,熏得一同上晚课的同窗们频频皱眉。 他找越凉算账,越凉就大笑着跑掉,第二日依旧如此。 也算年少轻狂。 太炀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 抬眼一望,越凉那家伙忽然从溪水里站起身,往旁边一棵巨大的桃树走去。 桃花开得漫枝漫头,花瓣飘落,地上攒了一层薄薄的粉黛云帛。越凉在花瓣堆里打了个滚儿,沾满花瓣,就变成粉红色的了。 他带着一身花瓣,找了块大青石开始蹭身子。 越凉这只兽比较刁,就算是成兽了,吃也要尽量吃好的,睡也想睡舒服的,就连洗澡要用香草擦的小癖好也没忘掉,没有香草,就用桃花。 太炀这才忆起他似乎是喜爱桃花的,却又不是很确定。 细细思来,好似他知道阿凉的许多小习惯,也喜欢惯着,但从没深入地了解过。 至少这个小习惯越凉不是一开始就有,长大后才慢慢爱上的。而他竟没有留意到,在他心中,越凉依旧是初识的模样。 他的确是足够疼爱了,越凉亦无怨言,他才得以分出来一些精力去看顾其他人。 可他的爱载不动时间,不知不觉地,他就追不上越凉了,他们之间,疏离了好远。 太炀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往桃林深处走去。 . 越凉终于把自己弄干净了,上了岸,抖抖尾巴,舒舒服服地往自己的洞穴走去。 夜已渐深,深夜时大荒中的灵气稀薄,这时候活动是很耗本源的。越凉于是不打算走跑了,乖乖钻回石床上,闭了眼。 一起一伏的呼吸间,他能感受到体内玄武蛋的存在。 这枚小小的蛋是软的,沿着他的灵脉流动,有时候跑到肩背,有时在尾脊,但他总能准确地找到它在哪里。 这蛋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来? 不知道,不清楚,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蛋顺利诞下来。 洞口传来了窸窣的动静,一个黑影缓慢地靠了过来。 越凉瞬间变得警觉,目光森寒,喉间滚出一阵低低的咆哮。 那黑影顿了顿,稍稍低垂下头,动作迟缓地挪进洞中。借着月色皎洁,越凉能清楚看见洞口那只武兽。 就是一直跟着他死缠烂打的家伙,有一双漂亮的金瞳,夜晚瞧着时,似璀璨的灯火。 对方衔着一藤漂亮的花,藤枝翠绿,花朵橘赤,金芒星点从花朵中逸出。 他低着头,将花轻轻放在越凉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而后就退出去,留给他一地清晖。 越凉好奇地低头嗅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息。 很好闻,却更熟悉,熟悉得像是他骨子里的一部分,只是他暂时想不起来了。 他很喜欢,干脆就揽过来,蜷在怀中,鼻翼嗅着若有似无的暖香,渐渐就睡了过去。 太炀伏在洞口的一块青石板上,睡不着,于是悄悄操纵凌霄花蕊里逸出的灵流,去探越凉的脉象。 那玄武蛋早已长足,甚至在他体内萌发有一阵子了,若能成功出世,定非俗类;然而要生它,越凉几乎得赌上一切,甚至是性命。 不过没有关系,有他在,不会让阿凉出事的。 . 日子又往后延了几天,越凉的脾气逐渐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虑。 他开始不停找产蛋的地方,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烦躁地满漫山乱跑,觉得各处都是威胁。 日头正好,是一个灿烂的午后。越凉逐渐就跑不动了,喘着粗气,靠着一株桃花树趴下了。 林间微风徐徐,他藏在桃林的深处,目之所及皆是粉春。 体内的异动越来越大,灵流疯狂向某一处汇集,其间裹挟着那枚玄武蛋,游移到七寸的位置,就在下腹部。 时候到了。 越凉忍了忍,头伸向自己的肚子,大致找准七寸后,张嘴,利齿衔住柔软的肚皮,锯开,然后撕裂出一个口子。 鲜红的血涌了出来,伴随有蒸腾的淡金色灵流,迅速淌了一地,桃花的花瓣漂浮在血流上。 神兽本不该有血,血是蛮兽的象征。只是越凉要诞这枚蛋,需得给它骨肉,聚灵化血,为它塑一副好用的肉身。 七寸的裂口处金光闪闪,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激荡起来,自发愈合伤口,不一会儿就愈合大半。 蛋还没结成,那团微光正吮吸着伤口处的血流,还需要时间。越凉咬咬牙,吃力地曲起身子,将伤口撕得更大。 顿时,血流成海,他有些眩目。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阿凉,别怕。 他吃力地抬眼望去,却见是一个眉目英朗的男子,眼神温柔神情,神色满满的都是疼惜。抬手抚上他额间,顿时,越凉感觉下腹的剧痛减轻不少。 越凉眨了眨眼,却感觉正抱着他的男子身体一僵,继而苦笑,语速缓慢,原来你这么疼么?苦了你了。 帮你承受些,应当能少受些苦吧。太炀摸摸他,亲昵地蹭了蹭脸颊,别怕。 越凉闭上眼,呼吸一深一浅,须臾,他难受地将头拱进太炀的怀里。 血还在流,灵流消损得很快,令他从未如此虚弱。 可是还有另一股力在帮他,他的命契那端,属于契侣的灵力被源源不断抽过来,填补巨大的空洞。 就在这汹涌的潮去潮涌间,一枚玄武蛋悄然而生。 起先,是一团弱小的淡淡金光,随后它喝足了血,凝聚骨肉,于是红光大闪;亲兽用最后一点灵力替它聚灵成壳,是一层柔软的赤金色软壳,薄薄一层,仿佛一戳就会破似的。 这玄武蛋于是心满意足地掐断自己与亲兽灵脉相连的部分,咕噜噜滚落出来,开始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流。 越凉疲惫地躺倒在一旁,呼哧哧喘着粗气,七寸的伤口被他自己反复撕裂早已血肉模糊,愈合时带来数倍的疼痛。 不过这痛全都传到太炀那边去了,像一把钝刀缓缓割着。太炀忍住聚剧痛,轻轻地抱住他,亲了亲眼睛。 阿凉真棒。 越凉眨了眨眼,觉得眼睛有些湿湿的,不禁愕然。 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自己在哭。 那枚玄武蛋静静地靠在他肚子上,它刚刚出来的那个地方已经结成个十字的伤疤,像一枚星星,与离它几寸远的另一枚星交相辉映。 光芒渐渐淡下去后,玄武蛋的面貌就显露了出来,底色是幼嫩的粉,上头浮动着有如流云的淡白。 可想而知,小玄武孵出来后,会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家伙。 越凉想看一眼蛋,便虚弱地回头看了一眼,当即震惊地嚎了一嗓子。 嗷?! 太炀仍旧扛着疼,面色苍白,听到他的反应,却也不由得闷声笑出来。 谁让阿凉偏要在这桃林里生,玄武蛋要吸天地灵流,自会选择最近的灵地,就从这桃林里抽,长成粉的亦不奇怪。 他伸手摸摸玄武蛋,蛋壳上仍留有暖暖的温度,里头正安睡着一只小玄武。以灵力稍加试探,原是一只玄兽。 太炀的眼睛弯了起来,搂着越凉,在他嘴边亲了一下,说,是小玄兽,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出来后是想做男孩,还是女孩。阿凉可以慢慢想名字了。 桃花儿一样的小家伙,得给它一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来啦~呱唧呱唧呱唧 and,孩子出生了!来个彩蛋! 有关玄武族的蛋蛋,以及给蛋蛋取名字的方式 玄武族敬仰天道自然,所取名字基本与出生时的景色照应。 且由于玄武蛋出世后会从出生的灵地吸取灵力,所以那方土地的自然之色,极大可能就是玄武的鳞色。 比如越凉出生的时候是在一座高耸的尖山上,月亮正好照在头顶,清晖洒遍大地,他于是披了月光长成苍白色,名字也源于月神; 太炀生在上古战场的深渊里,当时正值破晓之前天地最混沌的时刻,所以他的鳞色漆黑。 他离开亲兽身体的前一刻,黎明恰好到来,第一缕光芒洒在深渊里,他于是由此得名。后来玄武族也打赢了仗,从那道深渊里了逃出来; 舜苍是沙绿色的鳞,他出生在一巨木水泽旁边的草原上,恰巧一颗流星划过头顶,将草地笼上一层淡淡的灰,所以舜苍才没有像有些玄武那样长成了绿油油的草色。 还有像惊蛰、乌髓、太炀的徒弟咕咕头,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含义,以后有机会在慢慢讲吧,哈哈。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4) 第89章 孵蛋蛋 极西南部,气氛完全不同。 十几头白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人族部落,但很快,他们又从阴影中现身,不再隐藏踪迹。 因为这个部落里根本没有人。 夷伏望了眼陷入火海的房屋,站起身,变回原形,缓慢走到部落中央最大的图腾柱下。 刻有人图腾皇的柱子已被折成两段,倒下的一端深深陷进泥土里。它和它所庇护的部落都化为了灰烬。 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烧焦六芒星图纹。 所有的白虎都怔然,夷伏的副官上前一步,忧虑道:上神,看灵流的痕迹,六翼神现在的力量恐怕大有长进。 夷伏皱着眉,观察地上的纹印,许久,才摇摇头,说:并非整个族群,这灵流来源独特,应当只是他中的一个,我猜是巴尔。 说罢,他不再透露更多,只对副官道,去将整座寨子搜一下,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副官领命,下去了。十几只白虎分头行动,很快就消失在寨子的各条小路背后。 夷伏又在原地思忖片刻,抬手,以灵力在半空中聚成一个逆旋的白虎图腾,法阵的光芒闪耀。 过了一会儿,终辰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什么事? 看到他,夷伏松了一口气,然而老毛病登时又犯起来,立刻顾不上正事,忧心忡忡地问,辰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脸色好差,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还是生病了吗?月余不见,竟是病了么? 终辰咬牙切齿:没有,我很好。我忙得很,你到底想说什么? 夷伏于是侧过身,让他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人皇图腾柱。 六翼神袭击了人皇嫡脉,寨子里没有剩的活口。他顿了顿,又说,两个点。人皇还活着,且巴尔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力量。 那一端,终辰安静了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沉稳,人皇不可能还活着,当年父舍命布下封,她偷移大封的一角庇护人族,最后力竭而亡。 且若人皇当真幸存,鸿钧不可能半点动静也没有。定会在来一次覆世。 夷伏道:图腾柱是人皇的手笔,你我不会看错。且当年旧事扑朔迷离,极北二位帝君既能身陨而复生,人皇未尝不可能。 倘若她当真还在,那么这个尘世,仍旧一点变化也没有。 鸿钧不会容忍觊觎天道的人族和人皇,一定会再次覆世,结果还是殒灭。 他说:辰儿,我再往南看看去吧。 终辰干脆地回绝了,不悦道,不行,你现在马上回来。 夷伏不解地眨眼,为何? 那些六翼神肯定把人族都抓走了,如果人皇还活着,哪里用你帮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终辰又气起来,万一你当真碰上那疯子怎么办? 语气虽然不好,然而到底是关心的话。 夷伏的心顿时荡漾起来,整只虎泛起幸福的泡泡,甜蜜地问,辰儿,你在担心我吗?辰儿真好,真贴心。 烦死了!终辰脸色发臭,额角冒出筋。但最终还是没反驳,只不客气地吼他,注意点周围,尽早回来,我还有事,不同你说聊了,告辞! 说完啪地一声打碎法阵,夷伏摸摸鼻子,嘿嘿笑了起来,好一会儿还沉浸在喜悦里。 辰儿总是这么害羞呢,骂得倒狠,哭起来也凶,嘴上是硬的,身子却很软,每每都是晚上受不住才肯忍气,白天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他,要讨回来。 离开家已有一月了,他实在想辰儿想得紧,耳朵好久没被揪,都发痒痒了。 还是赶紧回去吧。夷伏乐呵呵地想。 . 终辰确实想他,夷伏走后好几天,他都烦闷地睡不着觉。 然而他的这种焦虑,很快就因自己多了个血亲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山对面的悬崖之上,四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岩石后面,往对面半山腰处的桃花林张望。 藏离盯得目不转睛,蛋的状态挺好,灵流充沛,这片土地的确得天独厚。 东秦的视力比鹏鸟还好,故而能看得更清楚,那蛋的色泽令他满心都柔软了。 是个活泼的孩子呢,一直在蛋壳里翻滚啊,我看到它的龙角了,短短一点,真可爱。他欣喜地说。 终辰才撂了传音,顺了顺气,待往那林子里望去时立刻又心旷神怡起来,同时也生出些许埋怨,幺幺都是自己在长,爹净顾着同父亲嬉闹了,真没个正经。 好想抱来亲自孵啊。 越皓好奇得不行,他年纪算小,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事。 联想到好几天前帝君就不让他再上山送东西了,说担心祖父会揍他,当时不明白,现在终于清楚了。 原来自己要多一个小叔或小姑了呀。 他往终辰身边靠了靠,父神,我也是这样出生的吗? 终辰怜爱地摸摸他的狗头,你是胎生的异兽,还不够格成玄武蛋,乖。 藏离看了一会儿,望见林中那缠成一团的两只兽,臊得有些没眼看。 我们还是告辞吧。 两只玄武浓情蜜意的,被发现在偷看就惨了。 终辰说:没有关系,我已同父亲请示过了,他说往后要探望蛋就从这处山崖望过去,但不能靠近。 东秦问:是因为越凉殿下的缘故么? 不是,只是因为父亲要孵蛋,不想我们靠近他的蛋罢了。终辰冷静地说,现在轮到他焦虑。 藏离:你们玄武要孵个蛋,好折腾啊。 话方落下,藏离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和东秦的孩子,是小青鸟还是小鹿呢? 意识到自己方才突想了什么,他的脸唰一下惨白,继而从脖颈涌上火辣辣的云,直烧得整张脸都要冒蒸气。 太不像话了!怎么、怎么能 他就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像他们这样隔三差五地鬼混,即便成算很低,也还是有机会的啊! 眼见藏离低垂着头一声不吭,脸还诡异地红着,东秦很是诧异,碰了碰他,小鹿? 藏离顿时有如惊弓之鸟,直接弹起来,别碰我! 东秦震惊,眼神一瞬间有些受伤,小鹿? 没有小鹿!我不会生的!! 东秦:??? 他愕然,小鹿,你怎么了别跑!小鹿你等等我啊! 藏离噗一声变回白鹿,四蹄瘦长,没头没脑地就往山下逃,东秦看得咂舌,顾不及太多亦追上去。 越皓吓了一跳,父神,鹿神大人他怎么了? 终辰老神在在地回答:没怎么,约莫是心里还没垫好个底儿罢。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以后也不用畏惧,遇到喜欢的人,自然就想和他生了。 越皓听得一知半解,但父神这话至少给了他一块模板,他于是开始把喜欢的人对号入座,扪心自问愿不愿意和白獠生小虎蛟。 白獠不是纯正的白虎,他的上一辈混了巫人族,不知道对他们的孩子有没有影响。 越皓思考了许久,得出结论他不想生。生小虎蛟可能要孵蛋,孵蛋就要像帝君一样整天不能动,好无聊。 不过可以让白獠生,白獠喜欢满大荒乱跑,孵蛋能让他老老实实待在一处,哪儿也不去。 越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严肃地点了点头,拖长尾音,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听得终辰直皱眉。 是个办法,好办法。越皓心想。 等这阵子过后他就溜出沪天,把白獠抓住,然后他们生一堆小虎蛟。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这些天,越凉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由于灵力耗损,他现在还只能维持着兽身。 且连胖乎乎的小形态兽身都缩不了,只能当很大的一只,身躯稍不注意就会撞倒旁边的桃花树,实在是太罪过。 然而更令他沮丧的是,太炀整天都团着那枚粉红的蛋,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越凉委屈巴巴。 他撒泼地扯开了太炀的长尾巴,挤到蛋的旁边,企图也钻进他怀里。 你已经有三天没理我了! 太炀抱着蛋挪了挪位置,避免这个幼稚的契侣把蛋压碎,然后用尾巴揽住他,将他安分地圈在怀里。 他无奈地说:怎会三天没理你,我们分明早晨才一起沐浴,现下才刚过一个时辰。 越凉眼睛都泪汪汪的了,好大一只,不管不顾就是要往他怀里钻,霸占最舒服最温暖的位置。 有了蛋蛋之后,你就不看我了,晚上也是抱着蛋蛋睡。越凉伤心,以前你都是趴在我身上的。 一边说着,他成功挤走了和他抢契侣的玄武蛋,将蛋抱在肚子上,仰躺着舒服地靠在太炀颈肩处。 太炀闷闷地笑了笑,尾巴一卷,将他和蛋都圈了起来。 由于玄兽生玄甲,所以玄武族历来都是武兽负责孵蛋。蛋能够自行汲纳天地间的灵流,然而这些毕竟微薄,终究还得亲兽哺灵。 一开始太炀把自己的兽形化为比玄武蛋稍稍大一些,这样他就正好能抱住蛋,让蛋顺着灵脉抽吸他的灵力。 然而才过几天,他就不得不把体型再放大,因为黏人精越凉也想来凑热闹。 现在他的兽形比越凉长出一个半身,能把越凉完全卷在怀里。 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们一边小声争论着,一边抱着蛋孵。 桃花林里香风馥郁,阳光穿过花瓣,一柱柱地洒落下来,又说了会儿话,也就困了,各自眯着眼睛,睡了过去。 这种团团融融的感觉有些熟悉,越凉猜测自己生终辰的时候是否也这样过,然而到底是想不起来。 或许有把,现在这般现世安稳,总让他有种轮回的感觉。 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柔濡会在某一刻悄然归来,在经历过无数后最初的暖意依然鲜明。 活着才能体会这些,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秦和藏离,理论上是不可能哈 在前世遥远的人族文明里,人族沧桑的古籍记载中,有一个词,叫生殖隔离_(: 」)_ And想说一下我的开文计划(其实是想请稍微看得上我的读者宝宝们帮我收一个预收_(: 」)_) 写完老王八之后会开一篇都耽的电竞文,讲两个相爱相杀的死对头的故事,预收已经放在专栏里了,虽然文名和文案都很晋江风但内容绝对元夜恳请宝宝们帮忙收一下_(: 」)_ 那篇的故事想了很久,自己也很吃,所以会是下一本开。构思大纲的期间会把隔壁的魅妖给完结掉,因为隔壁那本28万也只差最终章了 元夜虽然又长又扑但绝不留坑,这是元夜的倔强_(: 」)_ 所以请宝宝们,看到题材觉得喜欢的话就麻烦收一下吧呜呜呜 第90章 蛋被偷了 玄武蛋长得很快,七天之后,原先软趴趴的外壳就硬了,颜色也变得清晰。 这之后,它还要接着长好些天,才能等到破壳的日子。 什么时候破壳,不知道。 这得看契机。 越凉百无聊赖地仰躺在草地上,四爪朝天,将蛋放在肚子上抱着。天边飘过去一朵悠悠的云,他又开始倦了。 产完蛋后就变得很虚弱,虽然调息许久,也仍是难掩损耗巨大的事实。 他没了玄甲,灵流聚合就比一般的玄武慢许多,如从前许多次受伤之后那样,总要花费许多心力才能弥补回来。 不过虽无玄甲,他倒是保下了这个大荒呢,现在小幺幺才能在平静的尘世出生。 所以,小幺幺要叫什么名字好? 越凉绞尽脑汁,嘴里叼着根草茎,将草努到左边,又顶回右边。 实在想不出,他便伸出后爪,提了提爪下的龙身。 阿郎,该给它起个名字了。我想不出来,还是你来吧。越凉老实地承认。 他在这方面的确糟心,犹记得前世终辰出生时,恰巧为鸡鸣的黎明,他苦思冥想,提议让儿子叫白鸡鸣。 天光露白鸡鸣晓,不是挺形象的嘛。 这个名字遭到了太炀的强烈反对,最后帝君拍板定下,儿子名唤为终辰,意为星辰终隐,白昊将临。 越凉起先仍是不服,直到前来探望的友人听罢他取的名字,纳闷道:好歹也是堂堂帝君,取的名字怎和那人间睁眼瞎似的,教人以为没读过几本书。 他于是屈服。 没本事取大名,取个小名也挺好的嘛。幺幺就叫桃桃,小桃花小桃叶小桃子什么的,可以胡乱叫,听着也亲昵。 最重要的是不会被别人看出来他肚里墨水少。 太炀正用身子圈了他,一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听罢,也认真思考起来。 这可马虎不得,需得在多些思量揣度,不过离幺幺破壳还有些时日,可以慢慢想。 越凉说想给幺幺一个暂时的小名,叫桃桃,太炀欣然应下。 . 桃桃小家伙长得珠圆玉润,壳上粉黛的云烟很似幻梦,当真挺像一颗大的桃子。 越皓来探望时,止不住地赞叹。 它好大,我父神说我生出来时,才有一头小牛犊那般大小,桃桃比我还大。他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又敞开手臂,试着丈量桃桃的大小。 和一块大岩石一样大了。 越凉乐呵呵地笑道,你君父的神相很大,你将来也会长到很大的,不用太过心急。你现下只是还小。 越皓不服,争道:祖父,我已经八万岁了,是长足的大虎蛟了! 等你长至完全有能力庇护一方,还得好几万年呢。慢慢来吧,别着急,现在也不用打神战,做什么要急着长足呢? 越凉躺在一棵桃树下,舒服地翻了个身,双爪揣在身前,尾端轻轻打着节拍。 今日大家都很忙,终辰一大早就把太炀请走了,说有要事相商,东秦和藏离也被请了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5) 他因为要看守玄武蛋,是以能够偷懒睡觉。 同为闲人的越皓无所事事,得到许可后过来给越凉送好吃的,顺便看一眼他一直好奇的玄武蛋。 两个话唠都坐在向阳的草坡上,嘚嘚说个没完。 越皓苦恼地说,唉,最后还是没逃出父神的手心,下一次有机会偷偷溜出去,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好想去找白獠。 越凉用一片芭蕉叶遮着眼,一叶障目,闲闲道:这么上赶着找他做什么,他若是真喜欢你,迟早会来找你道。 何况你们才认识多久,被他拐走了可不好。 他祖上同愿巫沾了边儿的吧?别理这些古神的后裔,能活到现在的古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越皓很不高兴,委屈地说:白獠是个好白虎,您怎么同我父神一样,净把他往坏处想啊。 意思被小辈误解了,越凉赶紧掀开叶子,对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劝你多看清楚一点,毕竟谁年轻的时候都心猿意马,看走眼就不好了。 愿巫属于人族的巫人一脉,族中崇尚一种叫心蛊的东西,你若是被他套牢了,当真就一辈子跑不掉。 万一白獠懂得用心蛊,要对你下手呢?所以要小心一点,防止自己被锁链铐住。 越皓眨了眨眼,说:可是祖父,你们玄武族的命契,不是也一样吗? 他听父神说过命契这种东西,把两只玄武捆在一起生世不分离,锁得死死的呢。 越凉愣了片刻,忍俊不禁,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啊? 有的锁是你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有的则是别人引诱你套上去。前一种你随时能摘,后一种则有心无力。 他笑着说,玄武族是前一种,但比较死板,认定哪只玄武就自觉给自己上锁,不想再找了。 这么一说的话,玄武好像都是死脑筋呢。 越皓听得有点懵,他知道家里人都不喜欢白獠,君父,父神,现在连祖父也说了,白獠会妖蛊,不能好。 祖父只是劝他要慎重,他父神都还简单粗暴地把他们分开了呢,不惜比武招亲帮他物色另一个对象,也要甩开白獠。 难道和白獠在一起,真的不可能吗? 越皓迷茫了。 . 接连好几天,越皓都殷勤地往西山夏宫上跑,探望正在孵蛋,走不开身的祖父,陪祖父说说话。 说是陪,其实是他硬要缠着祖父答疑解惑,譬如正确的追求之道,如何打动心上人等,诸如此类。 越凉信手拈来,讲得头头是道,就差亲自上阵去帮他追求心上人了,越皓还是不会。 他懊恼又难过地说,怎么办呀,白獠一定会跟更有趣的人走,我这辈子完了。 少年的愁绪呀。 越凉憋着一肚子笑,看了眼天色,该到自己离开的时辰了,然而太炀还没回来。 想了想,就对越皓叮嘱道:四幺,帮祖父看一会儿蛋,你父神找祖父有要事相商。帝君很快就回来,到时将蛋交付给他就行。 越皓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神情陡转严肃,义无反顾道:遵命! 这孩子是憨厚了点儿,但做事专注细致,加之西山已经被太炀摸排过了,越凉于是很放地心将蛋交给了他。 他晃晃尾巴便走,走之前回头望了两个小家伙一眼,笑了笑。 要好好相处哦。 他走后,越皓拿出了一只虎蛟该有的警觉,变回原形,用尾巴扒拉着蛋,身子努力卷成一团,把巨大的蛋抱在怀中。 蛋壳温热,隐约能察觉到蛋里面的动静。 越皓好奇地观察着。 好大的小玄武,孵出来后就有他半个原身大了呢,以后还能长得更大。 比山还大,和天地一样大。到时候自己肯定抱不动它。 天上的云悠悠,煦风阵阵,天气好得实在太适合睡觉。 越皓笨拙地摸着蛋,逐渐就累了,困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眯起眼睛。 好舒服啊 不一会儿,桃花林里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鼾声,蜷缩成一团的小虎蛟陷入了安眠。 . 越皓熟睡了,所以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一小撮六翼神正往这边狂奔而来。 他们原是待在辽南大岛上的,魔主巴尔靠着副官的协助占领辽南,还俘虏了众多人族部落,用玄武族对待他们的方式来对待人族,逼迫人族给他们干活儿。 虽然割裂了一小部分族人出去,但因为奴役了人族,所以他们这个冬天过得很是滋润。 巴尔本想着开春后往北上去,占领广袤的中原部族,谁知才刚至沪天城附近就碰到了钉子。 庇护极西的极西帝君夷伏来找他们算账了。 巴尔的部下四散奔逃,他们便是其中一支,目下已成功逃离开白虎族的追杀。 又累又饿,惊惶力竭,暂且歇在了离西山四百里外的山崖。 这片地方离沪天城太近了,到处都是白虎,六翼神们不敢久留;然而肚内实在饥饿得慌,便商量着派了几人,偷偷在附近找些吃的。 有三只六翼神循味而来,就发现了正在桃花林中午睡的小虎蛟,以及虎蛟抱着的那枚巨大的蛋。 色泽流滟,灵力充沛,是一枚很好吃的玄武蛋! 六翼神们的口水顿时就流下来了,若不是被玄武族压制了太久,他们几乎要忘记玄武蛋也是可以吃的! 然而被那老王八使役的场景仍历历在目,若是动了他族的玄武蛋,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的吧。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只虎蛟呢,那身雪白的虎皮毛一看就是沪天城里的,他们才刚被白虎揍过,不禁有些发怵。 然而饥饿的念头终究战胜了恐惧,三只六翼神咽了咽口水,小心地上前,爪子摸向越皓怀中抱着的蛋。 感觉到被人扒了几下,越皓在梦中皱起眉,紧了紧身子,呓语着说:唔你不许跑了 扒他的六翼神抖了抖,停下动作,小心观察,见他依旧没有醒来,于是给同伴递了个眼色。 三只互相帮衬着,慢慢地把蛋滚了出来。 越皓听到一些动静,耳朵动了动,而后抬起眼皮。 睁眼就看到三只怪模怪样的鸟人在推着祖父的玄武蛋往前滚,骨碌碌就要滚下山了! 他怒吼道:站住!别跑! 三只六翼神皆是一震,立刻迅速张开翅膀飞腾,带着玄武蛋很快就跑远了。 越皓的体型比他们大得多,此时一点也不畏惧,他气得发晕,立刻扭着蛇一样的身体追了上去。 有本事别跑! 祖父交代给他的事情办砸了! 他渎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要来了~ 最后一个大部分,我要收尾了~ 第91章 和蛋蛋一起被抓啦 此时,越凉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蛋被偷了。 宽敞的白虎神殿中央的莲花池里云气蒸腾,渐渐凝聚成一个复杂图案。 过了一会儿,这图案变换了,好似在指示方位。 越凉看着中间逐渐晕染开的双漩云洞,吃惊道:是龙门 在他身旁,终辰点了点头。 前几日夷伏在回来的路上撞到魔主,就打了一架,六翼神溃败。 但据他说,六翼神里有不少冲破了自身灵限,如今可以使用灵力。猜测是有什么东西帮助了他们。 他抬起手,莲池中央作为阵眼的黑色羽毛于是缓缓飘起。 夷伏抓了只六翼神回来,拔了根羽毛测灵,发现有龙门灵力的存留痕迹。 龙门,其实本质上并非一扇有形的门,而是个巨大的灵池,天地间仅此一座。 大部分神兽族灵脉里能承受的灵流有限,摸到顶之后,再如何勤加修炼都无法取得精进,便卡死在这道坎前。 但只要过了龙门,进龙门里淬炼一番,就能冲破这道坎,修为灵力往上迈进许多。 龙门是当年人神之战的燃火稻草,人族想独吞龙门,抽干了里头的灵流用去建一块崭新的陆地,神族自然不让。 后来前尘陨灭,龙门也毁于战火中,以至如今大荒各神兽族灵力低微,有的甚至连化形都做不到。 玄武族便是如此,越凉苏醒后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帮族群找到龙门。 有了龙门,玄武族就能在极北休养生息,安静地度过岁月,也不用担心天敌来捕食了。 越凉凝视着莲花中央的龙门影子沉思,终辰看了看他,问,爹爹的玄武蛋孵出来后,也得过龙门吧。 当年孩儿生了一场大病,灵脉断裂严重,爹爹说是没过龙门的缘故。后来去龙门里游一遭,就好了。 越凉点头:如今大荒里的玄武们无需过龙门也能存活,但如我们这般自前尘而来的玄武,若是不经由龙门突破,体内灵力不断飙涨,终究会至爆灵身陨的境地。 我原想着日后再慢慢寻找龙门,现下怕是不行了,桃桃可能等不急。 桃桃小家伙出生得慢,长得倒不慢,蛋的大小都已经有一块岩石那么大了,估计孵出来不久后就要进龙门。 终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传音给夷伏,让他赶紧回来,三人商量如何往六翼神的腹地去寻找,又或者是否有再次攻打六翼神的必要。 . 这边正兀自讨论得热烈,那头的越皓,心情却饱受煎熬。 他根本想不到沪天城附近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六翼神,各个身形高大健壮,放出的邪火猛烈无比,烤在他身上仿佛群蚁撕咬,疼得直打哆嗦。 他卷着身子,把蛋死死护住,大喊道;想要动这颗蛋,就先把我杀了! 围上来的六翼神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人动手。 倒不是怕这虎蛟,但听说蛟都有毒的呢,吃了他不知道会不会生病,搞不好还要死的。 蛟的皮色越花越毒,这只蛟都花成老虎的斑纹了,可能有剧毒。 六翼神不愿放弃到手的美味,却又惊怕食物中毒,热烈争吵一番后,便把这虎蛟扛了起来,连蛟带蛋吭哧吭哧地搬回大本营。 这一个时候,越皓体内的玄武血脉似乎就显现出来了,他恨不能自己马上长出一副龟壳,好让他全须全尾地缩进去。 六翼神们藏在了沪天城主河道的下游,在一处山谷里,绿草翠树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挡住。 山谷中散落着许多顶兽皮的帐毡,最核心的区域还架着一堆篝火,燃着焦黑的邪火。 每过一会儿就有失散的六翼神寻过来,这处部落驻地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壮大重聚。 及至越皓被抓来时,这里已经有成百上千只六翼神了。 但有些奇怪,这里没有魔主巴尔的旗帜,意味着巴尔的嫡系不在这里。 越皓紧紧抱住蛋,生怕他们趁他不注意把桃桃夺了去,架在火上烤。 越往里走,越是深入六翼神的核心,目光所及处都是扎着粗糙长辫的黑翼羊角人。 他们双臂肌肉偾张,下肢就如野兽般长着黑色的皮毛,羊蹄宽大。每个皆赤瞳尖齿,望着他垂涎三尺。 越皓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的小命今天怕是要交代了。 他为什么要睡觉!如果不睡,是可以带着桃桃跑远的! 贪睡误事! 人群后走来一个苍老的六翼神,胡子和蓬乱的长发都打成结,几乎要垂到地上。 他走到越皓跟前,眯起猩红的小眼睛上下打量,又举起脏兮兮的拐杖戳了越皓的身子,似乎在判断这只虎蛟能够他们吃多少顿。 越皓哇哇大叫:死老头,把你的拐杖挪开,痒死了! 那老的六翼神不屑地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转头吆喝了一声,身后三只健壮的六翼神立刻走了过来,从篝火堆里拾起火把。 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想吃虎蛟炒蛋啊! 越皓拼命挣扎着,心急如焚,不由大吼起来:别动手!有本事把小爷解开,咱们来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喂!听不懂神语吗?好好我换人话总行了吧。哎,别!大哥有话好好说! 大家可以商量嘛,别点火啊! 那正要点火的六翼神被他吵得受不了,揉揉耳朵,转过脸和同伴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大意在抱怨这虎蛟聒噪。 便是这一停顿,替越皓拖了一点点关键的时间。 不远处最大的一顶毡帐里,传来一个低哑有磁性的声音,吵什么? 所有的六翼神都停下了动作,越皓的身子一僵,然后猛地抬起头。 一个少年从那顶毡帐中走了出来,身着白底黑纹的虎皮短裘,宽敞的袖口下,手腕套着狰狞虎头纹的护腕。 他眉眼间带着桀骜不驯的戾气,神情似恹恹的,眼尾狭长,有一道细小的伤疤。碎发在颊侧扎了一个小辫子,发尾用一根白色的绒毛绳系着。 他皱着眉走上前来,周围的六翼神几乎比他高出一个身子,却都惊惶地匆匆弯腰伏地,蜷缩身子匍匐着表示臣服,低垂视线,看那双银边的长靴从眼前踩过。 少年最终站定在越皓的跟前,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越皓先震惊地大喊起来。 白獠?! 白獠的身子抖了抖,整张脸都苦皱起来,通了通耳朵,嘶道:许久不见,你的嗓门儿还是这么大。 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到底去哪里了,我逃了好多次想出去找你,都被我父神抓回来了。 越皓被捆在木桩上待烤,迫切地蠕动身体,拼命扭过头看白獠。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停下动作,错愕地问:你为什么会和六翼神待在一起? 这些六翼神还拜他,态度十分恭敬,也就是说白獠在六翼神的堆儿里是很有地位的。 白獠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皱眉道:你误会了,我 他还没说完,越皓就痛心疾首地哀嚎起来,你竟然背叛沪天,和他们混在一起了!我真是看错了虎啊! 为什么!枉我那么信任你,你竟和父神说的一样! 呜呜呜,我的爱情啊 白獠一个头两个大,被这憨包包气得额角冒筋,趁地上趴着的那群六翼神反应过来之前,上去一步,眼疾手快地掐住虎蛟的尖嘴。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6) 他咬牙切齿,低声威胁道:嘘,别嚷嚷,否则我保不住你。 越皓铜铃般大的眼睛泪汪汪的,奇怪地啊了一声。 好在他尚肯妥协,不闹了,也幸好这些六翼神只会极北的神语,听不懂极西方言,没有哪个怀疑他们认识。 白獠轻轻地咳了一声,重又换上冷酷的神情,用极北神语对一旁的老六翼神说,这只虎蛟,给我。 那老的忙不迭低下头,恭敬道:是的,他一定就是您的,尊敬的首领。 但这枚玄武蛋 白獠眯起眼,稍加思索,又道,我也要了。 遵命,我们会再去寻找其他食物回来。 没有一只六翼神有异议,所有的都撤开包围圈,恭敬地目送白獠将一蛟一蛋拖回自己帐内。 越皓虽憨愚,幸得会看一点场面,这时就乖乖闭了嘴佯装食物。 直到进了白獠的帐篷,帐帘一拉,马上好奇地说:你是头头,你有出息了。 他们都是这样的,谁厉害就臣服于谁,被臣服的要对他们负责,类似于救他们一命,诸如此类的。他们有点像狼群。 他松开了绑着他的绳子,越皓就慢悠悠地从蛋上滑下来,松了松骨头,舒服地瘫软成一团。 白獠挑眉,拍拍玄武蛋问道:你和谁生的蛋? 越皓朝他龇牙,生你个头,这是我祖父的蛋,祖父拜托我照看它,我给办砸了。说着,他有些郁闷地低下头。 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可见得到了他父神骂人的真传。 白獠笑了笑,兀自走到桌子旁,从地上拎起一只巨大的鲸骨桶,提到他的面前。 一桶热乎乎的牛奶,不知道他又是从哪只六翼神那里抢掠来的。 越皓低下头嗅嗅,立刻就被俘虏了,他很渴很累,干脆就探出舌头,猫儿一样地舔喝起来。 唔,他最喜欢喝牛奶了。 不过白獠又不喜欢牛奶,为什么要抢别人呀。 白獠单膝跪蹲在他的身侧,伸出手摸了摸他喝得鼓鼓的脸颊,又避开飞溅起的奶星子,皱了皱眉。 他问 ,你怎会在这里,不是该在城里招亲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辰:(掀桌)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夷伏:辰儿冷静!先冷静 越皓:他好坏哦,我好爱哦 在一旁吃瓜的越凉:啧啧,孩子太过溺爱会变傻的,城主家的傻儿子会被坏小子拐跑的。 太炀:我们的蛋呢? 越凉:哎? 越凉:啊啊啊快去追啊!! 第92章 巴尔2.0 不提还好,越皓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就跳起来了。 他气愤地说:我差点就被父神抓去同不认识的人结亲,你倒好,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掉了,凭什么!你 越皓憋红了脸,气得用尾巴拍了一下地面,太过分了! 白獠灵活地侧身,躲过虎蛟的大尾巴,思及这事儿,确实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只得无奈地解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确实是我的错。但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父神不喜欢我,不答应我提亲,我只好证明给他看。 他说着,走到铺着兽皮的床边,从深处一个大口袋里拿出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帽子似用什么兽的毛皮制成,颊侧以绳垂吊着两颗毛毛球,尖顶上也顶着一颗。 拿到火边一照,光在毛尖上跃动,似一团团跳起的火。这料子真特别。 这个送给你,别生气了。白獠说。 越皓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了,但这顶帽子的皮料他还是初次见。 不禁好奇,变回了人形,从白獠手上抢过帽子嗅了嗅,又戴在头顶上。 唔,很暖和。 他立刻就被哄好了,注意力转移到帽子上,这是用什么制成的,真稀罕。 祸斗皮,之前在极北弄到的,你喜欢就好。 白獠望着这张皮子,便想起了在极北时遇见的其他事,不禁笑了笑,当时就想,你应该会喜欢,果然被我猜对了。 越皓就喜欢这般毛绒绒的东西,拿到了便爱不释手,干脆就背靠着玄武蛋坐下,玩这顶新帽子。 白獠取了只杯子来,喂他牛奶喝。 除了招亲,城里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我离开家太久,很多事情都没能听说。 越皓就着他的手咕嘟喝着,咂咂嘴,说:唔,最近的大事嘛应该是祖父来了吧。祖父和帝君一块儿从极北过来的,来看我父神。 祖父是玄武族的祖神呢,很厉害的,这个蛋蛋就是他的。他还带了朋友来,一只黑羽毛的青鸟,和一只鹿。 说着,越皓颇为骄傲地拍了拍粉红色的蛋壳,祖父的蛋。 玄武族,一对儿的,身边跟着飞禽走兽。 白獠望着那枚蛋,神情复杂地说:我应该见过你祖父。 这群蠢笨的六翼神,居然把那只老王八的蛋偷回来了,真是棘手。 巴尔应该已经逃出了白虎族的包围圈,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来,不能让他发现这里有枚蛋。 玄武族和六翼神有过节,巴尔无数次咬牙切齿地说过要向玄武族复仇,这个蛋出现在这里,简直是羊入虎口。 不过,幸好给他撞见了。 白獠本不想管这档子事,六翼神于他而言就是一处暂栖的树枝,利用完便可毫不留情地丢弃,再去往下一个地方。 那个叫越凉的玄兽救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爻鱼的肚子里,后来他还了;第二次只给了件斗篷,并不能称得上是还。 所以这颗蛋,他还是有帮的必要。趁巴尔回来前把蛋送回沪天城就安全了。 哎,只可惜要进一趟城里,势必会对上越皓那刻薄的父神,就不能偷偷把越皓拐走了。 白獠伸出手,帮越皓擦掉嘴角边的一撇奶胡子,说,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喝完这杯牛奶,我就带你回城里。 越皓急了,抓住他的袖子,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吗? 其他六翼神我姑且还能应付一下,可他们背后还有一只大的,最近变得很强,我不知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总之你要先带着玄武蛋走,不然被他发现了,你们都会被吃掉的。 越皓想起自己方才被抓来时的模样,不禁发了个抖,点头应下。 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号角声,一阵接一阵,不由得微怔。 白獠却瞬间变了神色,迅速拉过一条大毯子,把越皓和玄武蛋统统裹住,安静!他回来了。 谁啊越皓惶恐地缩起身子,心想自己不会就这么倒霉吧? 藏好,这里有我。 白獠说着,将他匆匆往床边一塞,伪装成杂物堆;又不放心地脱了外袍搭在上面,带着白虎气息的虎裘遮住了底下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冷不丁对上站在门口的巨大六翼神。 肤色黝黑,身上布满暗红的花纹,獠牙包着上唇,紧闭的眼睛上劈过一道疤,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睁开,瞳光猩红,没有一丝温度。 那展开的六翼蒸腾着煞气,羊角断了一支,表明他曾有过败落的时候。然而如今所有的六翼神都臣服在他的脚下,不被允许直视他。 白獠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靠在左肩,恭敬地表示臣服,魔主。 巴尔的头和手极其诡异地抽搐了一下,那只独眼里的光似乎有某一瞬发生了替换,随后又好转回来。 他开口时,低沉冷酷的声音中竟重叠有另一个女声,让人不寒而栗。 你刚才,在做什么? 白獠顿了顿,淡然答道:吃了一只虎蛟,和一颗蛋。 . 太炀发现蛋不见了的时候,已经过去很长时间。 倒也没办法,因为他从沪天返回西山时,碰巧撞上了一大群正要突袭沪天城的六翼神。 这些六翼神气势汹汹,其中有一股力量强得骇人,甚至在前世也少有这般强者,他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到阵前一看,居然是老熟人了。 那些六翼神见了他,都吓得魂不守舍,两股颤颤急欲奔逃,只有一个身躯庞大的家伙站了出来,毫不畏惧地同他对上。 应该是叫巴尔吧,记得不是很清楚,阿凉应该会更熟悉。 太炀略略歪了脑袋思索着,和自己的记忆较劲。 随后他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 这巴尔身上有两种灵力,一种是他自己的,微小得不值一提;另一种却浩瀚如海,且凶煞无比。 怎会有如此的怨怒? 然而他还没想得明白,那六翼神就先视死如归地冲了上来,誓要与他一战。 太炀无奈,只好先打了,也顺便帮自家儿子清扫一些麻烦,免得他们攻进沪天城去。 打是打赢了,然而回到西山上,翻遍整座山,都没找到他们的蛋。 桃花林里依旧煦风阵阵,地面仍残留着一些拖拽的痕迹。太炀抬手轻轻一抹,几个身影的轮廓就出现在原位。 那些影子仿佛排戏似的,将这林子中发生过的一切重又展现出来。 三只六翼神趁小虎蛟睡觉,悄悄滚走了蛋,越皓惊醒,追上去,涌出来更多的六翼神,也把他绑了。 两个小家伙都被六翼神带走了。 太炀收回手,六翼神的影子便如灰尘般爆散开,飘散得灰飞烟灭。 他眼中闪动着怒火,目光却比冰霜还森寒。一个转身,化为黑龙原形,放出灵力感知周围,而后迅速狙中一点。 那个点对他的灵力发出了微弱的回应,是他的承脉。 愤怒的黑龙腾空而起,龙吼声回荡在西山上空,罡风席卷过桃花林,下了一场颤巍巍的桃花雨。 . 山谷里,所有的六翼神正向着魔主巴尔显示忠诚和尊敬。 他们欢呼,吼叫,举起手中燃着邪火的长矛,目光中都带着贪婪和兴奋。 篝火前高高的石座上,巴尔高举双手,用混杂着两种声线的嗓音高呼:吾等终将再度称王,人族和玄武,都该死! 他的声音森冷,夹杂在其中的女声又似一个女鬼在哭嚎,他的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变得狰狞,仿佛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底下,有几个六翼神看得瘆怕,翅膀上的羽毛直颤起,却不敢违抗。 他们按照巴尔的吩咐,听话地以篝火为中心,画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法阵。 法阵中心的图案,则是一个半人半蛟的图腾纹。 巴尔以手撑着下巴,冷漠地看着,而后嘎嘎地笑起来,笑声像被虫蠹噬的木门。 把那些白虎都牵过来吧,献给愿巫大人。 几位白虎族的勇士被抬上来,手脚都死死地绑束着,喉间滚着无惧的低吼。 他们是一时不慎被抓的,其他同伴没来得及营救他们。 六翼神熟练地将祭品放在法阵周围,而后围成一个圈,低声吟唱起巫人族的古咒。 巴尔从椅子上站起身,缓慢地走到法阵边,等待力量的降临,心情舒畅。 多亏了那只白虎,他才知道极北居然还存在一个术法滔天的古神愿巫。 他与愿巫做了交换,只要定期给她献上生灵,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力量,他便能占有更广的领地,更多的附庸。 这几只白虎也只是他座下的几块基石而已,若有怨言,便去怨与他们同脉的白虎吧。 六翼神,会找回曾经翱翔于天际的荣光。 巴尔的眼中冷意森森,法阵的红光映在他的猩瞳里,令目光又染上几分血色。 眼看着法阵飞速运作起来,很快就会抽走祭品的性命,他满意地蔑然一笑。 突然,头顶传来嗖的一声。 巴尔面色大震,未及抬头,就先感觉到一股强悍的威压自天顶而来 轰! 一道赤金的流光斩落,祭祀篝火被焚成灰烬,任何一丝邪佞都无处可逃。 辛苦搭建起来的法阵就毁在一刻之间,这是比他还蛮横的力量。 只听啊呀声响成了一遍,烟尘之中,六翼神们惊惧不已。 这是怎么了?! 是怎么回事,白虎要逃了,快来帮忙! 等等一下,是玄武!玄武来了! 玄武二字一出,在场的所有六翼神都猛然一颤,就连巴尔也下意识地收紧了翅膀。 他紧紧盯着灰尘中的那个人影。 身着黑底赤金边的君服,领口镶一圈乌金的毛领,其上的玄武纹饰招扬;乌发如瀑,眉眼若画,顾盼炜如,丰神俊朗。 他缓缓踱步而出,眼底翻涌着怒意,面上却寒意森森。 巴尔警惕地后退了几步,如临大敌。 又是他! 这只玄武几个时辰前才同他打过一架,若非有愿巫的力量愈合伤口,他可能早就死了! 巴尔咬紧了牙关。 太炀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只顾放出灵力焦急地寻找着,却没有应答。 怎可能,分明方才还在这里的。 他猛地看向巴尔,从唇缝里冷冷地挤出几个字,孤的玄武蛋,在哪里。 巴尔迎面接住那道目光,少顷,尖锐地讥笑了几声,刺耳得仿佛利爪钩擦过青石。 吃了。巴尔的嗓音忽然换成了一道慵懒的女音,配上那张狰狞丑陋的脸,显得诡异骇然。 作者有话要说:  巴愿巫尔:大家好,这是我的小号。 白獠:真正的强者懂得在大战一触即发之前逃跑,我跑了,所以我是强者。 越皓:有老公了,我可以放心傻了。 蛋:爹我被两个小鬼拐走了,爹你快来啊(声音逐渐消失) 太炀:【蓄力99%】 越凉:热闹都是你们的,为什么没我的戏份,我也想玩(托腮) 第93章 孩子们的流浪之旅 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越皓吓了一跳,忙趴在白獠的虎背上朝后张望。 只见烟尘冲天而起,暗红和赤金的灵光交织。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7) 他不由得紧张地问:难道是巴尔追上来了? 白獠气息平稳,一面专注赶路,一面答他道:应当不是。 听声音,那边正在打架,且是巴尔被按着打。 巴尔碰上对手了,比他还厉害的角色,白獠愈发觉得自己当机立断离开,是对的。 他们还带着玄武蛋呢,若是蛋在手上有了个好歹,他也会感到不安的。 既然是老王八的蛋,还同越皓有亲缘,白獠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有责任保住它。 不久前在毡帐里正面迎上巴尔,他们差点没能蒙混过去。 巴尔当场就嗅出了玄武蛋仍然安在,只是因为阵法急需他去封笔,这才放了白獠一次。 合计他也已经抓回来几只白虎作祭品,眼下也不饿,犯不着为一颗玄武蛋和二首领争执不休。 中原才刚巩固,辽南还未完全占下,他还有用到这只白虎的时候。 二人惊险地逃过一劫,白獠立刻决定要带着越皓跑,在这些六翼神中间待得越久,就越不安全,走才是上计。 六翼神暂落的山谷在沪天东南侧,原本距离不算很远,原路返回,经西山从后城门进入沪天,只用花半天的时间。 可是现在折返的路被六翼神部族掐住了,另一条能绕的路碰巧经过辽南战场边缘,那里也有六翼神。 唯一可行之举只有往前走,穿过一条沟壑裂谷,从荒凉的平原上走远路绕大半个圈,避开东南边到处都是的六翼神。 越皓这时候就觉得身为虎蛟好了,因为他可以稳稳地缠在白獠身上不掉下来,尾巴还能圈住玄武蛋。 玄武蛋几乎和他一样大,比白獠稍小一点,他们从六翼神的部落里偷了只羽毛编制的大网兜,把蛋兜起来,扛在背上跑。 这两个显然有狼狈为奸的经验,不一会儿就跑离山谷很远,一路上还不忘掩盖行踪。 越皓觉得自己这些年同父神斗智斗勇所磨练的本领,在这一刻都派上了用场。 虎爪踏在荒漠的干沙和草团上,远方天际染成墨蓝,一轮上弦的月弧悄然挂至天边,星点稀落。 白獠的气息依旧平稳,然而究竟是有些喘了。 毕竟夺命般地跑了两个时辰,滴水未尽,无论如何会感觉到疲乏。 越皓不忍心,就想着停下来,先歇一会儿。 他用尾巴尖勾了勾白獠的尾巴,劝道:前面有沙山,我们躲在山下下先歇一会儿吧。 白獠正有此意。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越皓已经在黄土风干的悬崖壁上挖出一个洞,钻了一鼻子的土灰。 两人合力把玄武蛋滚进洞中藏起,又在洞口架起一小堆火,捉了野兔子来烤。 越皓不是神兽,他充其量算只异兽,故而对吮血啖肉十分需要,小小一只兔子是根本吃不饱的。 他摸摸肚子,沮丧道:好饿,我想回家。 偏殿厨房的锅上总是煮有东西的,他饿了就能去找吃,父神也从来没限制过他吃东西,又怎会有过饿着的时候。 白獠把手上的半只兔子给他,你吃吧,我饱了,出来前在部落里吃了一肚子。 越皓从来就没怀疑过白獠的话,当下接了兔子,又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唔,对了,你怎么会和六翼神在一起啊。越皓忽然想起来这茬,于是看向白獠,嘴里吧唧嚼着肉,含混不清地问。 白獠盯着篝火,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原是要经中原往辽南去,辽南有珍珠,我想弄些回来,好向你父神求得你。但进入中原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中原向来归属人族,冬季前来了许多六翼神,他们占下了所有的人族部落,还用一个奇怪的法阵,把能抓到的人都变成他们的样子。 他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出羊蹄六翼的狰狞神相,对越皓说,在帐篷里时,你也看到了巴尔的样子吧,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六翼神。有没有觉得奇怪? 越皓努力回忆着看到的细节,他虽然没认真留意,却也发现了不同。 为什么有的六翼神看起来很干净,另外一些却像身上罩了层影子?黑乎乎的,仿佛有黑气飘出来,印堂也黑得可怕。 那些六翼神从前都是人族,被巴尔用法阵变成了六翼神,只服从他的话,至于自己从前是谁,家住哪里都忘掉了。 我到中原后不幸同六翼神对上,原本有机会脱身,偏不巧,在来之前我在北庙受过伤,就被抓住了。 越皓惊恐地啊了一声,忙担忧地问:他们对你下手了吗? 白獠耸耸肩:下了,但没成功,我比较能打。 为了暂且安身,我便佯装臣服。原想着到辽南后再脱身,回沪天向城主禀报,谁知竟先碰见了你。 于是他的潜伏计划被全盘打乱,不得已先动身了。 他又问:你呢,怎么会带着老王八的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越皓不服气地说:什么老王八,我祖父可是玄武,最厉害的玄武。是六翼神先来偷蛋的,我当时正在睡觉,桃桃它咦? 正说着话,他随意地瞥了眼洞里,却发现那偌大的玄武蛋正在扑闪微光。 蛋一直是有光的,壳外边裹了一层淡淡的苍白色柔光,不仔细看很难看得出来。 可现在这光虚弱极了,忽明忽暗,似乎就要灭掉。 瞧着就不是好兆头,越皓急了,一下子跳起来,忙跑到蛋的跟前察看。 桃桃怎么了! 这颗蛋叫桃桃吗。唔白獠也走了过来,抱着手臂,看见蛋的状况,不由得皱起眉。 他也很摸不着头脑,毕竟他也没下过蛋,怎会知道它在说什么。 小宝宝闹的时候无外乎就几个原因。白獠托着腮想了想,猜测道,它是不是饿了? 越皓看看蛋,又看看他,开玩笑吗?桃桃哪里有嘴巴。 当然不是用嘴吃的,我之前在玄武族客居的时候见过武兽抱着蛋孵,据说这样能让蛋把亲兽的灵力吸走。 说着,他走到巨蛋的面前,伸出手掌贴在蛋壳上,闭上眼,静静感受。 蛋壳有着细微的温度,是从蛋内发出来的,他用细小的灵流试着往里探去,察觉到一只在混沌中翻滚的小家伙。 唔,长着壳呢,四爪都长得很好。 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似的,白獠感觉到自己放出的那丝灵力被迅速卷进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蛋壳的光闪了闪,继而又恢复平静。然而手掌之下,那股吸力不减反增。 白獠心下了然,手依旧放在蛋壳上没撤回来,就着这个姿势转过头,无奈地对越皓说:果真是饿了。 越皓惊得目瞪口呆,啥? 别管了,快来帮忙,我自己喂不动它。察觉到手掌底下的吸力越来越强,白獠抓起越皓的手,也放在了蛋壳上。 玄武蛋同时抽取两只兽的灵力,像是饿坏了,蛋壳里深不见底。 越皓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力气在迅速消减,双腿发软眼冒金星,便恍惚道,我不行了,它太能吃了。 说着,就想放下手。 白獠赶紧止住他,慌忙道:不行!有难同当! 越皓呜呜哀求起来,不当行不行嘛 不可以! 半个时辰后,玄武蛋重新变得光洁圆润。 而经历了兵荒马乱的二人,仿佛被榨干的蔗皮,一滴灵流都没有了。 越皓脸颊深陷着,生无可恋地靠在玄武蛋上,沧桑道:我们赶紧把它送还回去养不起了 白獠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 夜色浓厚,篝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声令长夜困盹。 越皓累极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推了推白獠。待对方按照他的意思变回白虎后,立刻一脑袋扎进柔软的虎肚子上,脸埋进温暖的皮毛里磨蹭。 白獠将他搂抱紧了,正要蜷着身子打瞌睡,他却又挣扎着爬起,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行,万一夜里六翼神追来了怎么办? 他于是也变回虎蛟,和白獠一起,用身子把蛋护在中间,相互抵着脑袋,这才放心睡了。 唔,白獠的虎爪子暖暖的,垫起来真舒服。 没过一会儿,两股平稳的呼吸声交织起伏,在静谧的夜里很是安详。 极西的荒原苍凉寂寞,风呼呼嘶嚎着,漫漫的长夜又过去了。 . 天光破晓时,第一缕霞光从云层上探出光柱,一条黑龙自远处的天边飞来。 这龙载着一个人,准确地落在崖壁洞口的前方,罡风伴着低沉的龙吟声阵阵,然而这动静却没有惊扰到山洞里安睡的两个小家伙。 越凉踏入山洞中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不由得愣了愣。 随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太炀连人形都来不及化,硕大的龙脑袋就要往洞里探进去,被越凉拦住了。 嘘。 他于是也看到了倚偎作一团的两只小兽,以及被很好保护住的蛋。 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这些孩子经历了自己的奇遇。越凉忍俊不禁。 白獠是被一阵动静惊醒的,连忙睁开眼,发现越皓这个家伙拿他当枕头垫着,压住了他的耳朵。 又环顾四周,不由得愣了。 他们仍是和玄武蛋待在一起,然而不知何时被搬到了一头巨大的苍白色龙兽背上,背脊宽阔,龙鬃蓬厚。 这只兽比他们都大得多,堪称巨大,玄武蛋也才有他的爪子大小。他驮着他们慢慢走着,远处,沪天城近在眼前。 白獠呆滞了许久,显得神情痴傻可笑。 这鳞色他太记得了,可不就是那只活成了精的老王八! 作者有话要说:  越皓:我以为我们要很辛苦地流浪回沪天,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什么的,没想到祖父一下子就找到我们了,祖父果然最厉害了! 白獠:惊吓炸毛.jpg 越凉:没想到吧,我能定位我的蛋~之前感觉到它没危险所以才没找,蛋的傻爹来告诉我蛋不见了,我才发现,倒也无大碍,哈哈哈 太炀:沮丧蹲角落画圈.gif 第94章 大战之前 越凉当时正在白虎殿上试着感应龙门所在,忽然殿顶被风刮得呼啦啦响,出门一看,发现太炀又回来了。 他显然是刚打过一架,周身狂乱的灵流还未消下去,衣摆沾染着暗色的血。 看起来没在外面受委屈,但一见到越凉,他立刻就沮丧地低下了头,阿凉,我把桃桃弄丢了。 越凉挑眉:嗯?怎么回事? 武兽和玄武蛋之间不能互相感知,玄兽却可以。越凉的潜在感知告诉他,自己的蛋依旧在安全范围内。 估计是这个粗心的父亲找不着而已。 他于是亲自出马,果不其然很快就找到了,并且还有意外收获。 两只同样走丢的小家伙。 越皓自然是挨了一顿训的,终辰斥他疏于防备,差点就令玄武蛋不保。越皓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 终辰于是又把目光放到另外一人身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片刻,冷声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来找越皓,你们不是同一路的。 越皓抬起头,瞪大了眼,父神! 白獠竟是不惧,面上带着三分谨慎,不卑不亢:并不是我主动找小城主,我遇见他时他正被六翼神挟持,于是出手相助。 是啊是啊,父神,我当真是自己被抓去的,我修炼不精打不过他们,白獠是帮我的,您不要赶他走。越皓焦急地说。 终辰不悦地看着白獠,转头又瞪了越皓一眼,威胁地给他递了个眼色,让他闭嘴。 傻子越皓没能领会,心想着父神又要赶白獠走,让他各处去流浪了。 出了这沪天城,前路凶险未卜,六翼神还在后头追着,白獠在外面无依无靠的,若是被杀了抛尸在哪个角落,他都不知道,更遑论去帮他拾回来了。 当下内心煎熬得犹如被丢进油锅,又惊又怕,猛地变回了虎蛟,一尾巴把白獠卷住藏在身后,倔强地冲终辰吼,父神,我不会让您再把他赶走的! 终辰快被这蛾子气死了,他原是要考验一下这只小白虎,哪能想到越皓已经痴到这地步,连一句不客气的话都不让他说了! 这小子!真真是打狗的包子、泼出去的水! 当下便怒极吼道:你胳膊肘都往外拐到后脑勺了吧?! 夷伏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往后拽,额角都出汗了,就怕这父子俩打起来,可别失手把儿子打坏了,辰儿冷静,要同孩子讲道理啊。 那边,白獠也从虎蛟的尾巴里挣扎着爬出来,扯了扯他的蛟须,无奈道:你让城主先吧话说完,好不好? 越凉坐在高座上,抱着自己的蛋,兴致勃勃地围观儿子一家吵架。 一边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出声附和:嗯嗯,有道理。 终辰对越皓怒目而视道:他什么来历灵脉里流的什么东西,你能知道吗?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走了,连你父神也不要了?! 越凉一脸严肃:确实不像话。 越皓不高兴,大声地争论:白獠是好白虎,我们自小就认识的,是父神你一直眼高于天! 越凉换了条腿翘着,赞同地拼命点头,对的对的,辰儿幺幺就是这点不好,看谁都不想拿眼睛看。 终辰猛地转过脸:爹!您到底帮着谁说话呢! 越皓也嚷嚷:祖父帮我作证,是白獠把我救回来的! 越凉唰地藏到了玄武蛋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围观,无辜道:我错了,我只是想凑热闹。 偌大的白虎神殿里吵成一团,全然没了往日肃穆,太炀早就嫌弃众人聒噪,躲到屋顶寻清净去了。 东秦正巧刚从书库里抱了一大堆书回来,要给藏离送去,路过大殿门口时被声音吓了好大一跳,于是也站在门口看热闹。 看了一会儿,嘀咕道:一家人啊。赶紧开溜,藏离还在花园等他呢。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8) . 越凉屋子的小花园后面,还有一处大的花园。 与其说是花园,不如称作一片小的森林。林子里有溪泉,有盖着茸菌的松木、翠柏,灌木丛里开满各色的蔷薇。 这是城主的后花园,但多数情况下,城主都忙得没空游玩,于是就让给了客人们。 鹿神最喜欢有溪有树的森林,很自然的,藏离就被吸引了。 东秦抱着书往溪边走去,视线穿过昏暗的林荫,便看清一个人正坐在岸边的青石上,借树叶缝隙间落下来的光柱看书。 一袭皓如山岚的白衣,背影挺拔脱然,鹿角繁茂,柔光亲吻着俊美的侧颜,墨发披在身后,发尾松松扎着,垂到了地上;他垂着眸,眼睫像一把浓密的小刷子,微微颤动时惊扰了落尘。 藏离的身边落着大大小小的青鸟,这些小家伙们也跟着过来了。 花园里还有其他的小动物,有几只梅花的鹿伏在他身边,大概把他当成了同类。 一切都静悄悄的,他安坐在光尘下。 东秦看得心动,满心爱慕之情,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滚了滚。 与记载的对不上,这是怎么回事呢啊,不可以吃书。藏离把探向书页的鹿头轻轻推开,从鹿嘴边救下了古籍。 似有所感,他抬头朝后望去,便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东秦点了点头,走到他身边,放下书,在各种动物之间给自己找了块空地坐,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藏离嘴角边的笑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白虎们说沪天城门西侧的那个法阵是六翼神族咒,可我翻阅了古籍,却觉得对不上。 底下像是掩盖了另一个法阵,有点接近于人族。 藏离将手上翻开的古籍递给他,蹙眉道,我觉得,或许当知会越凉殿下一声。 殿下忙着呢,大小城主也忙,这会儿怕是抽不出空。东秦随意地翻了翻古籍,心下就有个七八。既然这个法阵他们都瞧不明白,那么布阵的人,实力绝对远超于他们之上。 法阵是三天前他们出城游玩时发现的,离城较远,且已经用过了,无需再度防备。 只是有疑点的东西,还是弄清楚比较好,省得日后为自己埋下祸患。 东秦放下书,伸了个懒腰,大咧咧地往藏离身上靠去,舒服地吁了口气,又傍着他的身子,软绵绵滑下来。 藏离翻开了一本没看过的书,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顶住了腰,不禁笑道:黏人。 当然得黏着,连动物都喜欢小鹿,若放到外城的街上去,还不给人拐跑了。东秦侧过身,伸手抱住他的腰,头埋进肚子里,像只大狗似的蹭来蹭去。 小鹿最好了,最喜欢小鹿了。 藏离还是有些赧,心弦被他拨得颤抖,就回避地糊弄道:嗯,我知道。 又害羞了。 不过好在学会回应了,是不是? 东秦偷偷笑着。 那日在擂台上一闹,什么都说开了,事后藏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出格,大为震撼,于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反省了很多天。 后来不知怎的就想通了,破罐子破摔,面皮比纸还薄,干脆就不要算了。 难不成真把东秦让给那白虎族的小城主吗? 那不止是脸皮,他连一切都不想要了。 森林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鹿鸣,掺杂在潺潺流水声中。 东秦兀自发了会儿呆,而后动了动,轻声问道:小鹿,前日殿下同我说,要往辽南走。你想去吗?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在一起远游了。 自从有了森林之后他们就安定下来,尽心尽力地养护森林,以至许久未曾踏足其他地方,甚至连极北也没出。 他稍好一些,早些时候因心事烦郁出走,好歹去过一些地方,藏离当真是被困在森林里不能离开。 他都快忘记当初一起流浪时,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藏离想了想,说:若能有机会,也是好的。前日极北来了口信,玄武族在帮我们照顾森林子的青鸟,此去便无忧。 他答应了,东秦心下大喜,没压抑住心情,快乐地打起了滚。 小鹿答应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的,你也离不开我了。他甜腻乎乎地说 藏离推了他一把,红着耳朵,小声地说:适可而止。 东秦越想越兴奋,心情开心极了,捂了一会儿,有些得寸进尺了,愉快地恳求道:小鹿,你能不能也说一声喜欢我? 藏离拼命摇头:不说! 说吧说吧。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细如蚊声地咕哝了一句什么,语句故意含混得让人听不清。 东秦眯起眼睛,咧着嘴笑得很开心,嗯,我也喜欢小鹿,可喜欢了。 藏离终于忍不住了,整张脸红透,恼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够了。 哈哈,小鹿在害羞。 东秦! . 山谷,六翼神的部落。 气氛凝重,所有的六翼神都集中在了一起,深深伏跪在地上,不被允许直视魔主巴尔。 巴尔坐在高座上,身上挂满伤痕,两支猩红的羊角都断得只剩根茬,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恨意。 沪天城下面的法阵还能不能用?他嘶哑地问。 作为副手的六翼神惶恐上前:吾主,转化过一次,已经不能使用了。 巴尔的手指轮流敲击着石质扶手,略一沉思,又问:吾与玄武决斗的时候,白獠在哪里? 已、已经逃了,属下们都去追,没能追上。他带着一匹虎蛟,和一颗玄武蛋,逃进了 六翼神恐惧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咬咬牙,又猛地低下头。 沪天城。 空气似乎凝滞了,安静片刻,所有的六翼神都摒住呼吸,不知道魔主会作何反应。 这段日子,沪天城同魔主的梁子实在是结大了。 先是名唤夷伏的白虎,卷扫掉他们派出去征占人族部落的支系。 紧接着又是玄武族,黑色的武兽为了找蛋,冲进部落里同魔主打了一场,且因魔主扬言已经把蛋吃掉,他差点就破开魔主的肚子翻找。 如今又发现这只佯装臣服的白虎逃进沪天,不得不怀疑,是沪天城要对他们下手。 巴尔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某一时刻,他的手指停住。 去,把那个法阵修好。 愿巫应该会希望看到,一整座神城的祭品。他嘎嘎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手最近多灾多难,被纸边边划了手指头,贴创可贴打字怪异,不贴又疼,太难了。 然后加上一直没好的腕关节损伤,手上成天贴膏药,着实惨烈(。) 有点难,不过这阵子过去了总会好的,就像潮汐涨落。所以不要囿困于高兴或悲伤,细细体味就对了。 (许久不见的鸡汤夜?) 第95章 抢对手 过了好几天,越凉忽然发现,玄武蛋的颜色变了。 它的荧光总是柔弱的,然而最近这段时间常常闪耀,甚至有时站在屋外,都能看见门缝里透出蛋的微光。 越凉高兴坏了,猜测他的桃桃大概离出世不远了。 于是每日就在屋里等着,又或者抱着蛋在门口晒太阳,哪儿也不去,就怕桃桃忽然蹦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谁知,蛋的发光状态才持续七八日,就又沉寂了回去。唯一的不同是与从前相比,胖了整整一圈。 越凉大惑不解,拉着太炀分析,你说,它会不会是颗空蛋。 太炀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可能,兴许它还没吃饱,所以不出来。 越凉急了,争道:可它每日都要吃好多,在吃就把蛋壳撑破了。 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呢?桃桃幺幺,总不能就一辈子待在壳里呀。 他努力拥抱了巨大的蛋,曲起手指,叩了叩壳面,说,幺幺,你能听到爹爹说话吗? 须臾,蛋壳亮了亮。 也就是在光芒稍纵即逝的一刹那,越凉看见壳里映照出的一个小影子。 胖乎乎的短爪子,尾巴也是短短的,龙角顶多只算一个尖儿,眼睛紧闭着,将身子蜷成一团。 小家伙被包裹在灵流之中,飘忽浮荡,慢悠悠地翻了个跟头。 越凉看得都呆滞了。 许久,他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内心的喜悦逐渐猛烈,以致脸上压抑不住笑意。 这个小东西,和他一样,命硬得很呢。从前世的末路一直挺到现在,长得颇为茁壮。 天道轮回,唯生命不止不休。 太炀目光柔和,将手轻轻放在蛋壳上,又往里送了些灵力。抽回手,对越凉说道,桃桃得去龙门了。 如果桃桃为了保护自己,上万年来都将汲取的灵力用作筑壳,积累到这个程度,要打破可能会很吃力。 将桃桃送进龙门里游一圈,存够灵力,自然就能打破了。 他没将话说完全,但越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话。 甚至在他开口的前一瞬,脑海里闪过的亦是相同念头。 看来相处得久了,彼此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这样细微的默契。 越凉的心中生出了些小小的窃喜,赶紧先把这份心情藏好,留待独处时再细细品味。 二人当下就说定了,决定不日启程。 . 越凉来到白虎大殿上,打算找大儿子说一声,没想到终辰竟不在殿里。 连成日无所事事的越皓也不在,白虎们不知去哪儿了,整个内城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很困惑,在殿中转悠许久,才碰上一个急匆匆跑过的小传令官,赶紧拉住了,问:小官爷,敢问城主去了哪里,这殿中为何一个人也没有? 那白虎回过头,乍一见是城主的父神,赶紧规矩地拱了手,问帝君安,帝君今日不在殿上不知道呢,早晨的时候六翼神全都打过来了,城主正与他们在城西对阵。 越凉一挑眉,有些诧异,怎的忽然就打过来,六翼神竟有这个胆么? 奇怪,巴尔难道还没被夷伏带的兵揍服气么。 小传令官亦是不解,摸摸头道:不知道呢,城主说今天要把他们全都抓回来,正好沪天要修新城墙,缺人手。 六翼神挺不耐打的,才半个时辰就有些撑不住了,估计待会儿就能完。城主刚下过判令,差小官给司造府送去呢。 好家伙,终辰不愧是他儿子,也看上六翼神的劳力了。 越凉觉得应该看看去,于是客气地拜别了小传令官,回屋去找自己的代坐骑。 代坐骑如今是一位好父亲,蜷着身子把蛋抱在怀里,不时地用尾巴摸摸。 听说越凉要去战场上凑热闹,也只简单道:注意安全。 你不去么?越凉问。 太炀的头凑在蛋旁边,埋进身体围成的弯里,道:我照顾桃桃。 看守玄武蛋哪有打仗有意思,特别是如今各族都还没长足,灵力神兵什么的都不会用,打起仗就跟挠痒痒似的,站在旁边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干嘛不去看。 打群架最好玩了,越凉可喜欢看。 他于是竭力劝道:桃桃不用你照顾,它乖着呢,放在屋里不会丢的。咱们还是去看打仗吧,很多人,很有意思的。 太炀闷闷地说:不去,要守桃桃。 越凉扒他的尾巴,扒不动;又绕到前边,手脚并用地爬上他的龙身,拽住了龙角拔,太炀眯起眼睛,就是不让他拔动。 最后谁也没说服谁,越凉蹲了下来,托着腮,与他对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极北帝君认怂,可真是奇了怪了。 我把桃桃弄丢一次了。太炀沮丧地说。他虽然很不愿意承认,然而事实确是如此,自己没能尽到一个好父亲的责任。 他总是没有看顾好身边的人。辰儿什么时候认识夷伏,远迁极西,他都不知道。越凉并不想帮助人族,他也没听出话外音。 就连现在在新的大荒里,没有战乱和子民要依靠他,他依旧不尽职,竟把桃桃弄丢了。 若是那两个孩子没有把桃桃带回来,他是不是就要失去第二只幺幺了? 太炀沮丧极了,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无用。 越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太炀:什么? 越凉说:从前我觉得你已经是个很极致的帝君了,就像当时夫子在课上讲的,什么无我,之类的,那种。 他卡在了旧功课上,太炀提醒他,为君者,无家,无我。 对,是这么说。你很棒啊,是一个好帝君,把玄武族扶持起来了,还顺带拉人族一把,至少在毁灭的前提下,大家都能活下来。 我一直觉得你天生就是做这个的,所以你无暇顾及我,我也甘愿接受。 越凉爬到他身侧,靠着他的脑袋坐下来,又摸摸他的眼睛,就是觉得可爱好笑。 这么顾家,我还有点不习惯呢。好像很久没见你这副模样了。 从前孵辰儿的时候倒是见过一阵子,那时候他们都忙,太炀每日就抱了辰儿上殿去听朝。 一刮起风,他就把君服脱下,把终辰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生怕受了凉。 再早古一些的时候,在人丁寥落的旧大荒,那时的他尚懵懂,不识事,太炀总把他背着或抱着,随族征战。 太炀庇护一方时是真尽职,只护一人的时候更是竭力。 越凉扬起脸,亲了亲他的龙角,你从来都尽力的。 说完,又亲又哄的,抱住了龙脑袋蹭蹭亲亲。太炀呜一声,他就亲一下眼睛,弄得对方无法睁眼视物。 太炀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没那么自责了。 然而还是不愿意出门,就卷着桃桃,叮嘱了越凉:城西灵力波动有些奇怪,辰儿唯恐处理不来,你去看看罢。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69) 看了,记得保重安全,若有突发,在唤我。 越凉哄不动他,只得幽怨地连声应下,行吧行吧,好父亲,那我自去看了,你不要太想我。 . 沪天城西,战况俨然焦灼。 天上飞腾着数千数万的六翼神,这些六翼神大多通体焦黑,只有个六翼神的形状,却一看就知不是同种生物。 他们凶悍地冲上前,利爪撕抓着墙体,摧毁重炮和箭楼。又不停被击落,直挺挺地坠在地上,缩成黑炭似的一团。 这些六翼神前身都都是其他族类,被巴尔用法阵强行转成了六翼神,到死也没有恢复本来面貌。 数量多,却仍攻不破沪天城的防御工事,因为沪天实在太坚固。 厚达四丈的城墙,内侧还有一层三丈厚的副墙,每隔半里就有一座箭楼并炮口,所用火炮全是淬过灵的。 终辰带着前世所存的学识,在大荒里打起仗,也真是毫不手软。 越凉站在一处高高的箭楼顶往下张望,眼见辽阔的荒漠平原上到处是残尸,六翼神听从巴尔的命令,不怕死似地冲上来堵住炮口。 沪天城的城防拦下所有六翼神,而在城外的白虎族将士,依旧在勇猛地厮杀着。 双方争执得最激烈的地方,是战场中间一个怪的黑色六芒阵。 阵法已经用过了,并且看来没有二次利用的机会。越凉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挪开视线。 他目光尖锐地捕捉到终辰的身影一身张扬的虎皮大氅,执一柄银头尖枪杀得正热烈。是他的大儿子没错了。 终辰正与巴尔缠斗,两人的力量看起来不相上下。夷伏就在一旁焦急地转悠着,没有机会上前。 看样子,辰儿好斗的老毛病又犯了。越凉无奈地摇摇头。 也不知巴尔有什么意图,又或者是觉得逃离了玄武族的掌控,占领了新的地盘,可以开始为所欲为了。 越凉于是轻飘飘地落了下去,身影如鬼魅般灵活穿越战场,没有人发现,更没被不长眼的箭炮击中。 他盯准了一个时刻,抬手出招 终辰正战在紧要关头,枪尖铆足了劲要把对方捅个对穿,忽然一道影子闪来,把目标从他的枪下抢走。 他大惊,赶紧收束攻势。 铛! 枪尖深深扎进了厚硬的石板里,终辰握着枪兵,震惊地抬头望去,却见方才还嚣张至极的巴尔不知已然倒下。 越凉蹲踩在巴尔背上,一脸兴味索然,用木棍戳了戳巴尔的头,嘀咕道,这就动不了了,在前世,可是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的。 终辰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气道:爹,您怎么能抢儿子的对手! 越凉无辜地大声嚷道:爹怕你受伤嘛! 胡说!爹明明就是想玩,给自己找乐子!终辰气得憋红了脸。 越凉摸摸鼻子,呀,被你看穿了。 酣畅淋漓的决斗又没了。 终辰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  越凉:生孩子如果不是为了逗他生气那将毫无乐趣 最近天气变冷得好快唷,大家要记得添衣服~ and,帮我收一收那本死对头的预收嘛,下一部都耽会写成系列文,就是那种好几本书的主角都在同一个世界观里的那种,我可吃了这一类了_(: 」)_ 不过收过了就当我没说,我知道我有好几个矢志不渝的老读者来着,估计是把我当养成系来养肥看文了_(: 」)_。无论是新还是老读者,真的很感谢大家支持啊,哈哈哈,大家的ID我都认识的,非常感谢支持~ 第96章 要抱抱 越凉站起身,双手枕在脑后,环顾一下四周。 到处都是拼杀时的嘶吼,血迹溅满各处,两种颜色的血。六翼神的,和白虎的。 战鼓喧天,马声喑哑,天色被乌云染成墨黑,北风萧肃,每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杀意而决绝。 越凉平静地望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心里竟已无法激起波澜。 大概是因为,前世见过更惨烈的情景吧。 他已不在意这些了,一方要抢,一方要守,到最后谁都不会是赢家。 就连劝阻的第三方也不得善终,他和太炀已经领教过一次了。 在他脚下,巴尔以手肘撑着,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流过一道暗色的血迹。分辨出是许久不见的仇人,巴尔眼中的怒意仿佛能喷出火。 老鳖,又是你! 越凉用小木棍敲了敲他的羊角,变胆大了?唔,你把血契撕裂了,那看来你另外寻着了靠山,难怪不怕我了。 不过力量依旧,看来这么久不见,你也没什么长进。 巴尔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说什么? 你竟敢诋辱吾,吾要他额角爆出青筋,努力地支撑起身体,手臂颤抖。然而背上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终是体力不济,挣扎地喊出一声,又趴了回去。 越凉依旧稳稳地蹲在他背上,说,你想多了,你还没有被我抵辱的实力。我原不想理会你,但偏这么凑巧,你要打的城,恰巧是我儿子的家。 身为爹爹,我觉得我有必要帮儿子一把。 听完他的话,巴尔憋着一股气,忽然猛地泄了,丧气又不甘地低下头。 老王八既然要插手,那么这次突袭,绝对没机会了。 这只玄武护短,实力强悍,只要是被他藏进了肚子下的人,他绝对会拼命相守。 更何况这城里的强者本就很多,夷伏,终辰,还有正从边境赶来的三只虎蛟。六翼神要以一敌众,实在是太难。 可是,这样就要放弃了吗? 愿巫大人给过他力量,且只要有祭品,依旧能源源不断地给予,他为何不试一下? 这个世界,不就是强者为尊么? 六翼神征服了中原,如今要征服极西,又有何难! 懂得掠夺的种族才能活下去! 巴尔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邪恶而诡异,越凉皱起眉,冷眼看着他要做什么。 你比吾强,比这里所有活着的都强,吾认了。但吾绝不承认,吾比这里其他的活物弱小。 玄武,你阻止不了吾,只有善战的族神才能活下去,这是天道。 而吾族,便是为天命所选之子。 他说完,突然猛地从地上跃起,挣脱开越凉的桎梏,头也不回地向远处残损的法阵冲去。 越凉面色一凛,对终辰说:不好,他要有动作,立刻让所有人撤退回城里! 号角声呜呜地吹起来,从城内远远地传扩出去,正在战场中厮杀的白虎们听到,开始有序后撤。 城门大开,沪天正在转换守城的姿态。 而另一边,巴尔全力冲刺进法阵里,利爪对着自己的心口毫不犹豫扎了下去! 暗色的血涌流出来,喷溅的血柱点燃残存的法阵,那地上竟又开始放起红光来。 他才支撑一会儿就坚持不住,眼前昏黑,腿一软跪了下来,法阵中长出数条混沌的触手,沿血迹吮舔,慢慢地爬上他的腿。 从触手晃动的间隙看去,这些东西竟在啃食他的躯体,断肢处血肉模糊。 巴尔的笑容扭曲成一个不正常的诡笑,沙哑地喃声道,嘿嘿杀,把他们都杀光吾为魔主,这一切,就应当是吾的。 祈愿您可否听到吾的愿望?愿巫大人! 轰!以他为圆心,法阵红光大闪! 越凉低低地咒骂一声,心道这巴尔真是个疯子,便立刻回头,对还没进城的白虎士兵大声喊:快跑,不要被这光照到! 跑在最前面的白虎成功入城,然而队尾的那些来不及,瞬间就被红光拢了进去。 惨叫声远远地传来,听得越凉背脊发毛,震惊地盯着法阵里面。 血色的荆棘藤从地上长出来,紧紧地卷住白虎,血光仿佛墨染般自荆棘上蔓延到白虎的身体。 他们睁大了眼睛,惨叫声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随后,背后忽地长出羽翼。 昏黑的,硕大的六翼。猩红的羊角顶穿头部长出来,鲜血流了满头满脸。 转化完成,他们被藤蔓释放出来。 巴尔紧闭着眼睛,察觉到变化,愉快地笑了一声。 面色森然,哑然命令道:杀光他们。 一声令下,法阵中的所有六翼神尖声啸叫,疯了般朝沪天城扑去。 数量众多,竟呈难挡之势! . 若非亲眼所见,越凉还不敢相信,方才与白虎族的士兵殊死拼杀的,竟是他们的同族。 手足相残。 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这个诡异的转换阵法术底在他之上,一时无法破解。 越凉咬紧了牙,绞尽脑汁。 沪天的城墙上,此时亦是一片混乱。 终辰攥住一名副官的领子,朝对方怒吼:不是让你们把这个法阵破坏掉吗,它为什么还能运作?! 副官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辩道:已、已经毁过一次,确实是不能用了!下官们也不知是为何 终辰把他往旁边一推,重又端起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法阵,向周围的侍官们冷声道:看好城门,但凡有一个六翼神进城祸害百姓,我就把你们的皮扒来挂在墙上! 说罢,将枪往身后一背,单手撑在城墙上,猛地翻了下去。 墙有十余丈高,他根本未作任何防备,径直坠落。 一道白光从旁边墙根处疾驰而来,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腾空跃起,稳稳地接住,载他往那法阵的方向直冲过去。 终辰骑在虎背上,手握尖枪,哼笑了一声,问:这么上赶着送死,你不怕那法阵也把你变成鸟人吗? 我自是知晓你不会放留百姓不管,你若要上,我便陪你。夷伏跑动着,声音稳稳地说,但先说好,你若死了,我定要殉给你的,莫拦着我。 终辰不满地啐骂道:说的什么话!你可别先死在我前头,告诉你,你若无了,我立刻去找一群更年轻更漂亮的小白虎,我看你敢死! 夷伏失笑:倘若如此,死人也能给气活过来了。 终辰肃道:莫打诨话了!西北侧有缺口,从那里袭进去,记得避开荆棘! 知道了。 一人一虎朝那边疾驰而去,沿途无数发了疯的六翼神咆哮阻拦,利爪上的光比刀刃寒芒还晃眼。 终辰屏息凝神,目光如隼锁定了每一个扑上来的敌人,而后挑刺挥斩,枪尖迅捷若游龙。 嗷 嘶哑之声不绝于耳,六翼神高亢的尖叫简直能穿透耳膜。 一人一虎配合得无比默契,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路,径直冲到法阵边缘。 夷伏怒吼一声,虎目圆瞪,爪锋淬集灵流,全力朝法阵上轰击。 砰! 亮彻平原的血光闪了闪,半弧形的法阵光晕在半空碎成无数片,而后点点隐没于空间中。 长在法阵中的荆棘突然全部朝二人扑来,夷伏目光一凛,迅速腾跃躲闪,终辰凌空劈下一刀,斩断张牙舞抓的荆棘。 荆棘的断枝跌落在地,发出噗噗闷响,扭动几下,竟又忽地突长而出,断枝仿佛获得生命变成新荆棘,再次朝他们扑来。 速度极快令人猝不及防,夷伏眼看就要被荆棘缠住。 他于是目光暗了暗,在那荆棘追上自己之前,凭借一个灵巧的翻身,把终辰从背上远远地甩脱出去。 两个身影在空中高高地分开了。 夷伏低下头,看那些荆棘相互攀爬着追到半空,扭成一股暗红的巨大荆棘柱,中间形成的深渊就要将他吞没 半空中爆出一阵极强烈的白光,紧接着,一声龙鸣回荡在平原上空。 一条苍白的武兽蓦然出现,龙角和龙鬃末端都似墨染般荡开黑晕,仿佛自水墨画中钻出的龙。 他径直朝底下扑去,怒吼着用尾巴抽碎了扰人的荆棘,仰头,稳稳地衔住夷伏。 法阵已毁,他不与那垂死挣扎的荆棘多纠缠,转瞬腾飞至高高的天上,高得那些荆棘再也摸不着。 夷伏眼睛被白光晃得还没反应过来,四爪在半空中胡乱抓蹬着,只感觉到后颈的皮毛被一排利齿给衔着了。 那龙带他直直游飞回沪天,稳稳地落在城墙上,便充满暴躁地把他往墙角里一扔。 夷伏匆忙变回人形,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扶着墙站起来,有些晕乎茫然。 周围目睹这一切的白虎皆火速逃走,动作迅捷得比逃命还快。夷伏还没弄清情况,就听见哐哐两下。 白龙的爪子攀在城墙上,尾巴愤怒地挥着,大脑袋径直朝他怼过来,利齿张开朝他凶猛地吼。 嗷! 夷伏吓了一跳,抬手挡住猛烈的风,被这嗓子给吼清醒了。待对方停下,脸上立刻堆砌起讨好的笑,讪讪道:辰儿别生气嘛,意外,方才是意外。 终辰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愤怒和不甘,龇着龙牙,朝他又吼了好几声,沪天城上空回荡着阵阵龙鸣。 夷伏心虚地抱住头,这一声声的肯定是在骂他了,然而他同终辰相处这么多年,到底也没学会听懂玄武的叫声啊。 也幸得是相处了多年,他当然知道终辰在气什么。 于是咽了咽口水,讷讷地解释道:那不是事发危急嘛,只死我一个,总好过你也陪我死,是不是? 终辰气得低下头,用鼻子拱起他,把他怼到墙上顶着。终辰双腿离地,哭笑不得,赶紧求饶:错了错了,好辰儿,我下次不敢了,真的。 连着哀求了好几声,肚子上忽然一轻,终辰总算是把他放下来了。 夷伏顺势就坐在地上,没有生命安危,也没有感情危机,总算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他喘完这口气,那龙脑袋又凑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却见终辰用鼻子拱起他的手臂,脸埋进他的怀里轻轻蹭着,一声不吭。 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微微垂着,强行维持的倔强姿态,也掩盖不住眼里盛着的满满委屈。 夷伏极少见过他要求安慰,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0) 啊,他是要抱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辰:抱。 夷伏:我炸了。 围观了一切的老父亲越凉:我也想要呜呜呜呜 太炀:? 我就说会好起来叭~我捡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试试拼一份工作了 手指头也长好了,它又能继续敲字。所以一切好转也就是过了几天的事 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最近有点忙,所以作话不多,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呀~ 第97章 玄武大封 他们暂且安全了,另一边,法阵的光罩也已经被打破。 红光闪了闪,地上以黑墨画出的咒文里不再长出新的荆棘,然而先前遭法阵吞噬的已无法变回来,彻底成为了六翼神。 荆棘偃旗息鼓,沪天城全神戒备。战场中央一时间竟显得有些空寂。 地上躺着许多尸骸,绝大部分是六翼神。他们仅仅是被咒术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然而骨子里到底没学过任何搏击之术,不过是普通的众生罢了。 只因魔主一己私念,就要陪上性命,未免死得太过冤枉。 越凉从一地残躯中缓缓地走过去,靴子边缘沾上了粘腻的黑土,这土为何会湿润,他心知肚明,内心毫无波澜。 只是又一场普通的神战罢了,甚至连战都算不上,在大荒里实在太寻常。 这些事本不该由他插手,他本应是死在前世的古神,于这个尘世而言,他便是打破各族力量平衡的存在,是为天道所不允的。 被鸿钧察觉到世上仍有古神,一定会被斩尽杀绝。 不过,他还是选择帮了。 没办法,这里是他的幺幺的家,幺幺们还会有幺幺,小家伙们需要有能够活下去的地方。唯独这点,他不能向鸿钧退让。 老王八就是太护短了。 越凉足尖轻点,飞了起来,身形悠悠地飘出去,径直来到那诡异的大阵跟前。 法阵中荆棘丛生,乌黑的血从荆棘刺上滴落,洇着根部的泥土,周围散发出一股腐臭的气息。 巴尔被困在法阵的中间,整个身子被荆棘牢牢地抓住,尖刺深埋进肉里。 他的下肢已经被蠕动的荆棘啃食掉一半,空有半个身子悬吊着,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越凉不由得皱起眉。 自古以来借用邪术之力的种族都没有好下场,巴尔连灵体都会被反噬干净,咒术的诅咒威力甚至会影响全族,就像阴魂不散的鬼,永世缠绕。 他抬手在身侧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淡金色的凌霄花藤拔地而出,勇敢地阻挡住向他扑来的荆棘条。 两种植物无声地纠扯着,一明一暗,势均力敌。他走到巴尔面前,俯视那具残缺的躯体,眼里看不出情绪。 巴尔忽然咧开嘴,沙哑地说着话时,不断有乌黑的血从他嘴角流出来。 玄武,一切还没有结束。 结束了,你无论如何敌不过我,现在的你,太虚弱了。越凉平静地说,语气没有任何一丝轻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只要有我在,沪天城,你永远得不到。 巴尔嘎嘎地笑,嗓音像蠹坏的门扉,你们太轻敌,玄武,你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见识过愿巫大人的力量。 吾之力量源自于她,吾的身体亦交托于她。她能保吾不死不灭,亦能成全吾族之愿。 越凉问:你用自己的身体,和愿巫做了交易? 话音方落,他就看见巴尔的头不正常地扭了一下,仿佛失灵坏掉的机关木偶。 只听咔一声,他自己拧断了自己的头。 断了的脖子无法转动,头像一件累赘挂在上面。忽然,那只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中充血,准确无误地看向越凉。 巴尔再开口时,竟是一个幽幽的女声。 又是你,越凉。你们总在坏我的好事。 你的回忆找到了么?不去找你的亲亲夫郎算账,倒有心思管起别人来了。他歪着脑袋,靠转动脖子游移视线。 那只能视物的眼睛里血染通红,视线竟似在勾引、诱惑。 越凉无动于衷,淡漠地说:真是遗憾,我并不认识你,我的事亦与你无关。 这个阵法,要如何彻底毁掉?你若不说,我只有用蛮力了。 那女声哈哈大笑,笑罢,声音带着倦意,慵懒地说:你毁不掉的,越凉,你约莫是不记得了,你身上还有我残存的灵力。 前世的你或许可以,但如今的你,还是算了吧。 笑声突然被放大,尖锐无比,阴风从法阵中刮起,直呼向平原四面八方。 顷刻间,天地变得昏暗了,起来,那法阵底下昏暗的地方,竟透出血光来。 这大阵竟当真毁不灭,还能再度复生! 越凉心中一惊,荆棘忽然变得狂躁,撕碎挡在身前的凌霄花藤朝他刺来。他闪身,惊险地躲过去,衣侧被划出一道口子。 浓重的黑气像无数只手,霎时从那裂开的地方抓出来,要把他往黑暗里拖。 越凉毫不犹豫,朝外衣的袖子淬灵挥斩,两股强悍力量碰撞时恰好为他争得了一瞬逃机,他完美抓住,从黑气中逃了出来。 眼前闪过一片黑,意识却仍然清醒,仿佛有人熄掉了深夜的灯似的。越凉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声说话,声音模模糊糊的,却听不清晰。 再眨眼,世界重又变得明亮,那荆棘却已追至眼前。 祖父小心啊! 越凉被人猛地一拽,顺势就骑到了一只全力奔逃的白虎背上。回头一看,居然是越皓这小子。 他不由得惊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这么危险! 愿巫的巫咒是闹着玩的吗,这两个孩子竟一点畏惧也没有? 但凡碰到沾一点,他们两个都要变成六翼神的,方才他自己就差点没跑掉。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越皓扒着白獠的背毛,指引方向,头也不回地朝沪天城奔去。 一边朝身后嚷嚷道:祖父,我们不是小孩子啦!父神派我出城接您,待会儿他要开封阵,把沪天城锁住! 越凉拦住他,等等!载我去城东,你们先回城里去。 祖父不回去,我也不回!我已经有能力保护好沪天了!越皓倔得很,命令白獠调转方向。 身后,愿巫的笑声越来越响亮,荆棘吞噬巴尔的速度极快,转瞬就将他完全包裹住,生长的速度也令人咂舌。 荆棘野蛮地生长着,所行过的土地将一切尸体都卷进根部,在那里进行着二次复生。 它们似有灵智,直直朝逃脱的三人追来。 荆棘从地下忽地突起,稍不注意就会被尖刺捅个对穿。 越皓恼火地骂起来,这些混账的烧火柴,给小爷等着! 那便都去,你们务必照看自身,我会在城东布一个相同的阵,以保全沪天。越凉沉声道。 孩子早晚都是需要历练的,不冒一点风险,不知崖边蜜的美味。 天色仿佛被分成了诡谲的两半。那头风若怨鬼嘶嚎,阴云旋转着往下吸,暗红的荆棘向上抓,在半空中勾连起来。 巨大的荆棘里不断飞出纯黑色的六翼神,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活的,徒有形状,却只剩厮杀本能。 巴尔终究被愿念吞没,献祭出了整个六翼神族。 似乎有一声令下,所有的六翼神皆啸叫着飞出巢穴,密密麻麻的,无穷无尽,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一会儿,天边飞聚起数量极多的六翼神,仿佛能把沪天城直接吞没。 这边像是人间地狱,在乌云的边缘,阳光从云层之上直照下来,勾勒出烧晦的金边。 远处沪天城上空聚起了一团奇怪的流云,雷声滚滚。 只听呲啦一声,罡雷带着炫白的流光从云层中闪下来,准确劈中三人身后穷追不舍的荆棘! 越皓大喜:是父亲在帮我们!抓紧时间,我们绕去城东! 白獠沉沉地吼了一声,身影似鬼魅,灵巧避开从天而降侵袭来的六翼神。 三人借由罡雷掩护,成功突破重围,来到了东城门下方。 相比起水深火热的西城门,东城门的压力要小一些,六翼神也更少。 然而荆棘也已经生长得快攀升到墙头,整座沪天城像是被荆棘森林包围了。 越凉飞身跃起,踏着张狂的荆棘跃上墙头,一边吵下方喊:守好城门,不要让它们打进去! 越皓将手拢在嘴边,大声道:放心吧! 东城门根本没有白虎在守,所有尚能战的白虎都被调去了西城门。越皓拔.出佩刀,往城门口一站,怒道:我看谁能打进来! 他俨然是一副小将军的模样了。 白獠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严肃地叮嘱,不要被它们碰到,否则会变成和它们一样。 放心吧,小爷绝不做鸟。 几声啸叫掠过,几十只高大的六翼神从天而降,落地时尖爪叩在石面上发出铿的金石声。 没有面貌,没有五官,手爪变得分外的长,如同锋利镰刀。它们缓缓包围过来,头颅似海绵般绵软地蠕动着,发出一串低沉的咕噜声。 越皓勃然大怒:想进城,先过小爷这关! 咿枭六翼神发出长鸣,突然振翅冲来。与此同时,地面的荆棘破土而出! 东城门下,双方战至一起。 . 越凉远远地往大殿方向看了一眼,大殿那边毫无动静。 他略微喘了一口气,收回视线。 原本只当是一场普通的战,然而竟给他发现,巴尔的背后还有个愿巫。 这就十分麻烦了,因为连太炀都不敢说有把握能敌过愿巫。 愿巫活得比他们久得多,懂的咒术也多,虽然被封印在石洞里,到底是骆驼骨大。 仅仅凭借操控巴尔,她就能轻而易举地掠夺完中原人族部落。 但他一介老王八,活了两世也不是吃素的,当然有办法保住沪天渡过这场危机,只不过可能有点冒险。 而且还会勾起某些不好的回忆。 越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出来时就应该把太炀强行带上才是,这样至少他现在要做危险的事,也好提前知会对方一声。 哎,失策了。只能等事后再补救了。 事况紧急,实在来不及耽搁了。 越凉高高地立在城楼上,闭上眼。 寒风呼啸着,衣摆猎猎翻飞,地面处飞沙走石。 许久,风忽然停了,所有的声音迅速消隐下去。 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一般,所有的事物都停止了运动,扬起的沙尘静止在半空。 越凉再度睁开眼时,眸子里变成了冰霜般的竖瞳,没有一丝温度。 玄武大封,开。 作者有话要说:  群聊【两只老王八】的聊天记录 [17:55] 二十万年不遇的月下美男子:乖乖心肝儿,借一点灵力哈。 【灵力支付成功截图】 二十万年不遇的月下美男子:花/花/花/爱心/爱心/爱心/ 二十万年不遇的月下美男子:爱你。 [18:06] 啦啦啦种太阳:???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你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干危险的事? [我拍了拍心肝越凉儿的翘臀] 啦啦啦种太阳:人呢??? 咳,作话彩蛋与正文和人设无关哈,我皮一下而已哈哈哈哈 第98章 凌霄花 天地好似静默了下来,被分为两个部分。 苍白法阵里的沪天,以及城外黑云催压的现世。 这个大封当真开得太及时,把城收拢庇护起来的前一瞬,数以万计的六翼神就扑了上来,撞在阵法边缘发出闷响。 它们愤怒啸叫,利爪撕扯阵壁,却无法伤及一丝一毫。 正为守城誓死抵抗的白虎士兵们都停了下来,手上仍紧握兵器,神情却是茫然不知,都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城主开的吧,只有城主会法术。 可城主看起来也不知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终辰站在高高的楼尖上,冷酷地望着近乎遮天蔽日的六翼神,神情愈发肃寒。 他低头,看了眼城墙边用来计时的沙漏。那沙子凝滞漂浮在半空,仿佛被冻结了似的。 时间也确实被勒令停止了,大封之内,一切都由它的主人掌管。 多年未见,爹爹的神威一如当年。终辰喃喃道。他的神色变得谦谨,却又有几分激动。 这般强悍的武者,真想和他比一场。 可惜君父不会答应的呢。 终辰不着痕迹地撇撇嘴,将双手负于身后。 夷伏一直紧跟在他身边,此时当然也见到这番变故,不由得瞠目。 随即,神色愈发敬畏,这个大封,是越凉殿下吧。 终辰点点头。 我尚年幼时,曾缠着父神教授大封开启之法,然而一直无法悟道。父神说,我不适合。 不仅是我,玄武族的每只玄武都无法驾驭大封。大封连接着异世,能把庇护下的疆土转挪至另一安全的空间。 父神司掌归墟,故而能够开启大封。然而大封损耗灵气,若是强行扭转,施术之神会被吞噬。 那大封的华光在天顶上流转,风啸呜咽,隐约有远古的兽鸣自空间中传来。 又有树长声、流水声、石崩声,冰川断裂的声响,人间喧哗的叫卖,以及火炮轰击的隆隆声,灵流的爆炸声。 大封之中残存着过往的时间,而时间又承载着过往。 愿巫操纵的六翼神无法攻破大封,变得暴躁起来,向沪天城猛烈进攻,满天零落的黑羽飘摇。 远处,法阵中央猩红的六芒星大闪,某个时刻迸发出最耀眼的红光。 六翼神接到死令,以决绝的姿态俯冲下来,一头撞在大封的障壁上,身体因可怖的力量折成两段,旋即爆炸,以个体承载的灵力轰击大封。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1) 终辰咬牙,怒骂道:这个愿巫,真是铁了心要沪天城所有百姓的命,她究竟想做什么?! 必须尽快让那法阵停掉,否则父神会有危险! 父神是因大封死过一次的,如今已无法支撑太久,如果强行消耗下去,指不准又要送命。 夷伏沉声道:我去将她击溃,你便留在这里,以防殿下有闪失。 终辰瞪了他一眼,斥道:不许去!你肯定又想以身试险,说的漂亮话全都是为了稳住我,你休想! 被识破了。夷伏心虚地抬起爪子,挠了挠耳朵。 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方才确实想赌上自己,为沪天换取一时的平安。 他既是帝君,自然要担起帝君的天职,沪天城不能丢。 正欲同终辰再商量时,天边忽然划过一道赤金的雷霆,咔地在空中炸响,火花四射。 再睁眼往那边看去时,却见一身着玄色乌金流纹的上神赫然立于群乌之中,身边翻卷着金红的烈火,背影挺拔飒然。 终辰喜道:父亲! 那人没有回头,低垂着的龙尾朝他随意晃一下,算打了招呼。 抬起脸,神情显而易见的不悦。 越凉这个坏东西,就喜欢把他这颗心给高高地抛到天上,让他吓得脸都白了、双腿发软,赶忙来察看情况,才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大不了呀。 太炀快被气死了,但这件事暂且按下不表,得先把那孽障的小命从大封手上抢回来。 要救他,釜底抽薪是最好的办法。 太炀闭上眼,抬手掐诀,宽袖在流焰中猎猎飞舞。 而后,他双掌对旋着一搓,流金烈焰顿时爆腾起,两条火龙交缠着直冲天际,焰瓣星落! 从远处望去,那两条火龙吃那冲进数量众多六翼神中,宛若一丝星火掉进了棉花堆,火势转瞬蔓延开,触及到火的六翼神全部被点燃。 先是小小的赤红一片,浓烟滚滚。紧接着就灼烧了大半片天空,大封之外四处响着刺耳的尖啸,六翼神像被烈火焚尽的蝗虫群,燃烧着落了一地。 地面厚厚一层焦炭,都是六翼神的尸体。 地面轰隆隆作响,忽然,一条巨大的裂缝哗哗张开,从那深渊里冲出数支荆棘,猛地刺向太炀。 太炀抬手,流火正面迎上荆棘,只听一声巨响,灵力震动竟轰轰波荡出去,地面被震出涟漪般的轮廓! 灵力撞击在大封之上,大封岿然不动,然而光芒却闪了闪。 . 数百里的东城门上,越凉支撑着大封,扛下震动闷哼了一声,脸朝旁边一侧,张嘴呕出一口暗红的血。 他随意扫了眼就挪开视线,继续专注自己的活儿,一面咕哝道:肉身好用,只可惜脆了点。 一切进展顺利,太炀到得比他想的快,至少目前看来已经开打了。 愿巫这次约莫是动了八分的力量,他打不了,只能让太炀来。 一守一攻,互相配合嘛,这是他们的老套路了。从前打神战的时候也这么打,极少有败绩。 只是不知道这件之后,他们的友好互助组合还能否持续下去。 越凉有些心虚,觉得太炀很有可能会把他看守起来,限制他自由。 毕竟他开了大封。 又毕竟他阿郎心底的阴影还在呢,看见他用点危险的法术都受不了,就怕他又被反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算了,挨训就训吧,这城得护好。 越凉咬牙撑着,觉得大封似乎比几十万年前沉了许多,又或者是他当真老了,虚弱了。 没撑一会儿,就感觉灵力控制不住,自己刹停不下来,仿佛又要被大封抽干。 他额角冒出冷汗。 这次不行,他的牵挂还在,这次不可以。 越凉稍稍收了灵力,大封的光芒瞬间暗去许多,明显可见变得薄脆了。 但仍然没被攻破,看来在战事最焦灼的那一端,太炀的进展良好。 越凉拼命撑着,耳朵听不见声音,视线模糊得看不清。大封剥夺了他的五感,他只能凭借命契那端的波动,来大致判断情势。 那头灵力大盛。唔,有些棘手。 那头稍稍平复。估计是落到地面上走路了,看来被控制的六翼神烧得差不多。 啊,忽然来了很强的一击,好在能挡住。阿郎到底是阿郎,依旧威慑的,不过这么强势的一击能打到他跟前,阿郎恐怕已经与愿巫正面迎上。 越凉吊着意识,勒令自己不许睡过去。 可当真好累他想找个地方躺躺。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平静了。 东城门下围困的黑色六翼神不知为何都不见了,只留意下一地狼藉。 越凉收回大封,回归的一瞬间,他又被逼出一口血。 看样子当真是不行了啊。他无奈地笑笑。 这已经是最小阶的大封了,前世他常常用的,如今复生回来再度招出,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 越凉缓慢地挪到城楼下,城门已经被攻破了。往里看了一眼,第二道城门像被猫抓过的木板,残缺得不成样子,但好在还完好。 其他人都不见了,只零星看到几个白虎士兵跑来跑去地运送伤员,城东没有伤者,那么这些白虎就全是从城西回来的。 看来那边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苦战。 越凉迷迷糊糊的,意识方回炉,有些茫然,便就近找了处能坐的地方,坐下。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支死了的荆棘,现在已经不会再突然窜起来刺穿他,只是表皮又红又暗,不知道坐上去会不会中毒。 总之不管了,越凉累得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呆呆望着西边的方向,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看什么、眼神聚焦在哪一点。 就只是放空着,有种紧绷精神,陡然间松懈的迟滞感。 远处荒凉的漠原上,一个人影缓缓向他走来。待到对方离他只有两三丈远时,他眨了眨眼,才发现是太炀。 太炀的脸色看起里来很不好,阴沉沉的,抿着唇,不发一语。那双漂亮的金眸里装满了话语,但全都被爱意镇在底下了。 越凉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真好看。 对不起。越凉老实地承认错误,顺带为自己解释,是很小很小规模的大封,你见过很多次的。 我应该事先与你说一声,但事发突然,实在来不及,所以才先行动了。 越凉摸摸鼻子,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浓烈的爱意和恨意,于是心虚地移开视线。 太炀走过去,伸手抱住他,顺势就坐在了荆棘上,荆棘宛若他的君座。 他将越凉安置在怀里,让越凉坐在他的腿上,搂稳了,就这么亲昵地倚靠在一起。 相互间的脸因为凑得近,所以放肆地耳鬓厮磨着。 他的手顺着越凉的长发轻抚下来,像在玩弄一只乖巧的猫,又摩挲着他的下颔轮廓,温柔地捧起对方的脸。 越凉被安抚得很舒服,慵懒地往爱人怀里一倒,就瘫软不想动了。 他听到太炀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嗓音低沉温柔,令他心动无比,然而说出瞪话语却让他一惊。 太炀温柔地说:太危险了,阿凉总是做危险的事。不如孤用链子把阿凉锁起来,锁在身边,每日相守一处,哪儿也不许去,可好? 越凉的身子僵了僵,片刻,惴惴地问:阿郎在说笑吧? 忽然间赤金的流光一闪,越凉错愕地坐直了身子。 他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淡金色的凌霄花藤,扯不断,焚不灭,花藤的另一端捆着太炀,把他们牢牢绑在一起了。 他的背影瞬间变得很僵硬,这种像对待宠物一样的捆绑方式令他震惊,以致一时毫无反应。 太炀从背后缠绵地抱住了他,脸埋进他的颈侧眷恋地磨蹭,语气爱溺怜惜,仿佛一位最温柔的爱人。 他说:事不过三,阿凉既不肯让我安心过活,我便只好用一用强的了。 越凉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听话的越凉.avi 想跟宝宝们打一个申请,就是从这周四开始,我改成隔日更可以么?因为最近忙着备考,实在是没有时间_(: 」)_ 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一个月,到十二月的时候我会爆更直至完结,十二月就有时间了。 我知道我太长了实在是很搞宝宝们的心态,但是有些内容实在不能省也不该省,我也没想到会堆出这么多字(嘤)。而且老王八对我来说也很有意义,我总想给他们一个好好的结局。 好饭不怕晚嘛,对吗? 非常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宝们,元夜在三次元里是很拼的人,写书的时候也是一样。所以等我完全有空的时候,一定会拼命写的。_(: 」)_ 第99章 越凉的愿望 若不是因为刚开过大封,整个灵体呈极度虚弱的势态,越凉觉得自己可能会与太炀打一场。 他确实次次先斩后奏,也坦然认错,从前的每次屡诺不改都是他不对。 但这不代表太炀能把他像只小猫儿似的拴起来,他天生就要追逐自由和快乐的。 只是有点可惜,这场架还没打得起来,他就先晕在对方怀里。 因为很虚弱。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越凉在心中气急败坏地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 这样柔柔弱弱地一倒,太炀肯定就认为他为大义不惜牺牲小我,醒来就难解释了。 契侣之间的矛盾由此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待越凉再度醒来时,眼前却是一片灰色。 灰蒙蒙的,不像现世。 仿佛有光,但那光与黑暗混沌地揉捏作一团,边缘不规则的弧线缓缓扭动,人眼盯着看了一会儿,立刻就犯晕。 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吃力地转脸,看见一间倒塌的大殿。 石材木料轰隆隆落下,折碎成了齑粉,却在落进底部时拼凑出大殿的底座。 底座堆高,在混沌的边界重又碎成齑粉,一直往上飘,组成了悬空的残缺屋顶。 一眼望过去时,可以正好看见它完好的状态,又眨眨眼转变一种观察的方式,这间大殿俨然变成废墟。 不止是这座神殿,世间万物好像都化作了尘埃,又好似仍旧完好:枯死的桃树从根部发芽,结出累累蜜桃。 路过的士兵摇摇欲坠,走两步就化作一堆沙砾石块,转瞬的功夫又重新拼凑起来,士兵重新拥有壮年时强健的身躯。 所有一切都是混乱的,存在与湮灭并行,万物生死同一。 就连时间都不对了,未来和过去的事物同时挤进这个空间中。越凉看到了很久前就战死的故友,也见到数十日前方才诞下的粉色玄武蛋。 这幅场景,只可能出现在大封中,且是前世的大封。 越凉动弹不得,但尚能思考,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在做梦。 神是不会做梦的,偶尔浅寐时会看见梦一样的画面,那叫神预,可以大致看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又或者能判断出从前的景象 ,那么这段,就是他弄丢了的记忆。 前世的最后时刻,他开完了大封之后。 越凉下意识不愿往身后看,他正躺在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待他也死掉后,他和这个怀抱的主人就会一起变成山河。 他干脆就闭上了眼睛,神色隐痛,面颊上有星点黏结的东西细细拉扯着脸皮,不用猜都能想到,是对方自刎时喷溅的血。 侧方传来轻细的足音,衣摆擦过地上的废墟,发出窸窣的声音。 他抬眼望去,发现是一位身穿灰绿百迭裙的姑娘,长发编成粗辫,发间缠绕着湿润的柳枝。 未着上衣,雪白的胸脯敞露着,下肢却是条墨绿的蛇尾,花纹妖冶。 那姑浑身是伤,生生破坏了纤美的女体,蛇尾被灼烧掉一大片鳞,有一条暗红荆棘自七寸横穿而过。 她却恍若浑然不觉,浅笑道:越凉,你就要死了。 你们玄武族还真是至痴情,你不死,他也不愿意魂散。若我造人时从你们这里取几分至死不渝,我的人族或许会变得更好。 越凉感觉到自己定定地看了对方一会儿,而后虚弱地开口。 人皇,你也,难逃,天命。 我从未想过要活,肯定得死的。她摆过尾巴,给越凉看扎在她七寸命脉上的荆棘,神情轻松得好似炫耀自己新裙子的女孩儿。 她又说:你开了玄武大封,鸿钧没想到,我也没有想到,当真令我佩服。看看周围这些无法无章的东西,虽然混乱,到底是活着。 做笔交易吧,越凉。我能满足你的一个愿望,但作为交换,你得同意我割出大封的一角,拿去庇护人族。 越凉双眼无神地看着她,已说不出话,只能细微地蠕动嘴唇。 人皇读懂了他的意思,便大发慈悲,友好地为他解惑道:人族巫妖同出一脉,愿巫会的东西,我亦是会的。 她诚恳地说:只是要你的玄甲而已,你若运气好,还能活下来。 越凉定定地看着人皇,那张酷似人族的脸,每一个人族的样貌都出自于她。 他的眼底闪过诸多情绪,忿恨,不甘,耻辱,不屑终究归于寂然。 眼底的光彻底暗下去,越凉面无表情,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地面隐隐流潋起法阵的光芒,越凉闭上眼睛,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女声在问自己。 那么,越凉,你要交换的愿望是什么 他喑着嗓,无言地张口 让他活。 斩断我的命契,让他离开了我,也能活下去。 交易达成,身下,愿阵放出了强烈的光。 意识将要永久消逝前,他听到了人皇最后的叹息。 你不能放下,我亦不舍。人族虽有过,但犹可圈点,我愿再为他们换取一次机会。 只望他们能扼制贪婪,莫再重蹈覆辙 愿望已经实现,该是你兑现愿筹的时候了,玄武。 . 梦醒了,越凉缓缓地睁开眼。 没有覆灭后被大封保存的颠倒世界,也没有人皇,只有一顶薄纱的帷帐。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2) 他已经回到沪天城里,他们暂居的屋子了。 越凉翻身想坐起来,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下手,又倒回床上。 他震惊地看过去,发现那条狗链竟还拴着自己的手腕。 耻辱!下作!轻贱! 竟敢把他当脔宠对待,太炀他完了! 混蛋,太炀你完了,老子要收拾你。 越凉喃喃地说,一边暴躁地扯着那条链子。发现无法扯开,更恼火了。 房门吱哑一声打开,太炀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衣,缓慢走了进来。 他像是沐浴过,乌黑的发尖犹淌着水滴,衣带没有系好,领口松散松松地敞开,露出大片紧实的胸膛。 一滴水珠冒着热气自他鬓边滑落,暧昧地抚过分明的下颔线,不舍地逗留了一会儿,才从下巴尖滴落,正正好砸在胸膛上,柔若无骨地顺着胸膛往下爬。 越凉的眼睛看直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那双金眸看起来无端妖冶,然而眼神却冷峻,神情端肃不悦,摆明了还在生气。 他来到越凉身边,斜靠在床头,不由分说地将越凉搂住,手指暧昧地在他耳根处游移。 太炀神情放温柔了,语气缓和道:孤自是知道阿凉不愿意,但像你这般不听话的宝贝,还是藏起来比较好。 他勾挑起越凉的下巴,略略眯起眼,仔细打量。 忽而他轻声笑了一下,俯身过去,半带怒意地吻住越凉。 唇舌勾缠间交织着又恨又爱的情绪,便泄愤似的将唇瓣吻得泛红发肿,犹不满意,于是辗吮轻咬,待越凉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他才稍微克制了,重又变得温柔,安抚似的一下下轻吻唇瓣。 他早已熟知越凉的各处弱点,以缠吻吸引了对方的注意,手往下探索时,一路畅通无阻,把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玩具。 越凉闷哼一声,面颊泛红,睁开眼,眼里湿漉漉的。 意识在暧昧的热意中重又变得恍惚起来。混乱,颠倒,不像太炀的太炀,难道自己还在梦里么? 不知道,但他倒是挺喜欢这样的阿郎。 太炀轻笑,吻了吻他的眼睛,语气轻佻道:若不然,孤便与阿凉在这床上了却余生罢。阿凉乖乖从了,还能有糖吃。 他从来没说过这般过分的话,他一直都对爱人敬重有加。 越凉能听出来他当真是很想吵一架了,否则也不会这么来刺激自己。 虽然直方才,他自己也想同对方吵一架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想了。 太炀的挑衅没起到作用,因为越凉的心思已经被他成功带引到了其他的地方,完全顾不上生气了。 越凉跟饿狼似的,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一把扯开太炀的衣襟,照着那紧实的胸膛就是一口。 太炀: 他咬完还支起半个身子,眼神蠢蠢欲动,热情地邀道:做吗? 一边伸着自己的修长的腿,故意抖抖手腕,把那条捆着自己的凌霄花藤晃得沙沙响。 太炀定定地同他对视了一会儿,从他眼中看到了挑衅。 忽然,他带着隐隐的怒意,俯身压住越凉。 越凉快乐地被迫接受了。 当脔宠也不是不行,阿郎活儿好皮相好,办完事儿还给抱去洗澡哄着睡觉,虽然被绑着哪儿也去不了,但有阿郎时刻陪在身边也不闷,相当于是两个人一起坐牢。 越凉被伺候舒服了,便犯起懒,猫似的趴在太炀的胸口,畅想自己作为脔宠的幸福生活,已经做好了很充分的心理准备。 可惜他这份差事做不长,太炀顺抚着他的后背,低头在他额上印上一个轻轻的吻,就解开了花藤链子。 太炀轻轻地叹了一气,在他耳边呢喃道:阿凉,对不起。 说完,就轻轻地与他厮磨着耳鬓,显得依恋又委屈。 越凉舒服地眯着眼睛,他早把那些不快抛到脑后去了。 倒是又想起来一件,于是拍了拍太炀的腰,支起半个身子,抬头。 太炀望着他,不解。 越凉轻轻吻了他一下,吻仍带着意犹未尽的爱意,咕哝道,我看一看你脖子上的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晚有点晚,计划被打乱啦~ 不知道会不会被锁,感觉有点悬啊hhhhhh 第100章 出发啦 太炀没动静,越凉也就不和他啰嗦了,干脆地轻托起他的下巴。 一条漆黑的蛊线露出来,缝纫的针孔细细密密,看着就令人脊背发毛。 这线几乎爬了太炀的脖子一整圈,勾勒出伤口的形状长度,感觉刀刃再下去几分就能把头砍下来。 真吓人,可想而知当年他提刀划脖子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越凉平时是不敢看这蛊线的,他看一眼就心疼,更不敢深思刀伤背后的绝望。但从梦中翻出的回忆给了他胆量,他现在敢正眼看一会儿了。 这线怎么来的,你知道么?越凉拉扯他的衣领,稍稍遮住线,问道。 太炀摇了摇头。 越凉又问:当年覆世之后,你有再见到人皇么? 太炀又摇头,淡道:至昏睡时,其间过去百余年,未见任何活物。 看来有关为何复生的记忆,太炀是没有的。 越凉于是就止住了嘴,并未打算把这件事告知他。 毕竟现在他的脾气是消没了,太炀可还气着呢。越凉心情颇好地想,当小宠倒也可以,好吃好喝好舒服,只是可别又让太炀兀自生闷气了,契侣之间还是要好好儿地沟通。 他于是放下面子,往太炀的胸口一趴,脸蹭来蹭去,讨好道:我知道错了,可是之前我问你要不要一起,你亲口说不来的,我的灵力又不够,所以我只认七分错。 太炀捏了他的脸一下,重重地叹道:阿凉,莫要再管这些事了可好? 现世已非前尘,犯不着你豁出性命相护。 越凉抬起脸,吻了他一下,自若道:当然不是为了其他人,我是为了你。 太炀问:此话怎讲? 大荒就剩这么巴掌大的地儿了,要是再碎了,阿郎不就无处可栖了?他笑嘻嘻地说,更何况还有桃桃呢,桃桃出来后若是看见满目疮痍,一定会痛苦得想再钻回去。 太炀不悦地捏了捏他的嘴唇,大荒没了,我当然也可能活,阿凉思虑太过。 越凉笑呵呵的,半是认真道:你能活,可以活很久很久呢,鸿钧没了你说不定也还在。你能一直活。 太炀没把他的话放心里去,只觉得他是为了糊弄西东,又闲扯些有的没的。 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息,将越凉捞进怀里抱稳,也不想深究这件事了。 越凉的脸皮太厚,把他绑了丢在床上,气节也只能维持三分钟,张臂迎合的时候热切无比,毫不知餍足。 伸手不打笑脸狗,太炀无奈,只好自己消化一些阴暗的情绪。 他实在是不舍得把越凉糟蹋了,终究还是狠不起来,以致于下次不犯的后面无穷无尽,越凉永远像只亢奋的猹冲在前头。 越想越气,越觉得这家伙是瞪鼻子上脸,太炀憋了许久,决定就算放过越凉这次,自己的报复也应该更猛烈些。 于是忽然伸手,把住越凉的腰将他拖了过来,闷声就上。 越凉惊呼一声,道:哥哥放过我,我受伤了! 太炀摸了摸,发现这家伙在说谎,于是闷闷道:撒谎。说罢,毫不客气地惩罚起他来。 越凉嗷的一声瘫软了,身体的情.欲死灰复燃,再次哼唧起来,身体摆动如同风浪中的小船。 房间里一片旖旎,屋子的一角,粉红色的玄武蛋动了动,往角落里自闭地倾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 一场大战之后,沪天城差点就没了。 这些新生的白虎没有见过上古阵法,甚至连法术也不会,六芒阵开启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跑,于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终辰这些天都在城西的战场上徘徊。 死尸一地,有的消融成瘀黑的血水,散发腥臭,从外表看不出它的前身是人族白虎族,还是个其他的什么,不过可以从随身的物品上大致判断。 墙头上挂着半只六翼神,腰带上系着一杆小药称,纯金的,应当是人族的某个药铺掌柜。 那头有一堆肢体残损不全的,最上面那个断了两只胳膊和一条腿,剩余的那只腿上却着兵靴,花纹依稀可见。 这个或许是白虎族的一名将领,在战斗时不慎被阵法卷进其中,变成了六翼神。 它的躯干很魁梧,想来四肢也是孔武的,只可惜用不着了。 还有许多许多,皆长着相同的面孔,却能从随身物件上辨认出从前。 这是终辰最受不了的,兴许告诉他就如表面呈现的那样,所有人都是同一种邪恶的怪物,他或许还稍稍好受一些。 世事无常,天意难料,尔等,安息吧。他低声道。 这片地方的巫蛊之气仍然浓烈,他下令沪天城里所有的城民不能接近,自己却孤身前来,带着一个大口袋,帮战死的亡兵收集遗物。 距离六芒星法阵最近的地方,巫蛊之气达到顶峰,熏得他晕眩难忍。 他强撑着神智,往里看了一眼。 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坑的边缘像被灼烧般发着红热,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这灵火依旧没熄灭。 终辰辨认出这是太炀的杰作,他的父亲最擅控火,这一击下去,不光把巴尔打得灰飞烟灭,连那个罪恶的六芒阵也击碎了。 周围一点荆棘也没留下,看起来应当是安全了,且巴尔已经是身陨,没有人能再操纵这一切。 终辰紧皱着眉,嫌恶地捏着鼻子,快快逃远了。 . 越凉又被翻来去地做了好几天,终于屈服,开始哭着喊停了。又做两天,他才把爱人哄顺服了,放他下床。 当真是一丝都没有了,两侧髋骨之上隐隐作痛。 他抱着蛋,传授玄武的玄生经验,幺幺,你以后不要急着找契侣,找也别找你父亲这样的,伤身体。 我听到了。太炀拎着一壶热好的桃花酿进来,给越凉倒上一杯,又问,桃桃是不是该出来了。 越凉舔了口桃花酿,幸福地眯紧小眼睛,咂咂嘴,舒坦地呼了口气,才悠悠道:快了吧,看它的意思,不用着急。 话虽如此,但两只亲兽仍是为在了玄武蛋旁边,仔细观察起蛋的情况。 光泽有些暗淡了,这孩子好像不够吃。 太炀担忧地说:阿凉,我们明日就得启程,桃桃恐怕存不够太多的灵力。 越凉同意了。 翌日。 终辰安排完朝事,立刻火急火燎地赶至沪天城南门。 南门人迹罕至且地势险峻,寻常时候都只开侧门。此时城门下停着一辆低调的牛车,车上用棉堆安置着一枚硕大的蛋。 两个人并肩坐在车头,越凉叼着根稻草,正要把车驾走。 终辰气道:爹,您怎能一声不吭就要走! 越凉被堵住去路,于是停下来,无辜道:我说了呀,早先便说好的,今日你要上朝,就不必来送了。 要带走的东西和车子都是儿婿前夜里给准备好的,还给带走了许多贝钱,去到人族的地盘也能有吃住。 万事俱备,越凉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没同儿子道别。 果然,儿子不买账,就生气了。 他正要哄劝,却听闻太炀道:辰儿,随我来。 终辰一愣,十分乖巧地随他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两人好似在商量什么。 越凉伸长了脖子瞅,大致能猜出太炀把什么东西给了终辰,然而却听不清对话。 南门下静悄悄的,忽而天上一声清越的鸣啼,他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只黑羽的大鸟载着一位白衣仙人从天而降。 大鸟落稳了,蹲伏下身,藏离动作缓慢地滑下鸟背,面色犹有些苍白。 殿下见笑,我有些晕飞他忍了忍,神情难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东秦驯顺地低着头,有些委屈,为自己辩解:我飞得很慢了。 越凉看到他们,自然是很高兴的,毕竟虽然向友人发出邀约,也不知对方会不会接受。 有了帮手,至少进到处境未知的辽南,会轻松很多。 东秦道:殿下,我与小鹿暂且先行一步,探探前况如何,也好保桃桃安身。 越凉点点头:有劳你们。 藏离笑道:殿下哪里的话,过往受殿下恩遇颇多,如今主动请缨,也是应该的。 他重又骑上东秦的背,青鸟稳稳地升空,载着他往南去了。 越凉瞧着藏离的背影似乎有些不适,觉得他落地后要难受好一阵子了。 太炀和终辰说了许久的话才回来。终辰的眼眶微红,语气和神色却依旧如常,不再缠着爹爹不放,只叮嘱一定要再回来看看。 牛车缓缓地起步了。 终辰的背影始终立在南城门下,一直到走出很远,再也看不见大幺幺的身影,越凉才松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阿郎,你同幺幺说了什么?他好奇地问。 无他,只考了考功课。太炀简单道,一面腾出手来,帮越凉剥栗子,给他解嘴馋。 所谓功课,其实是太炀给他定的家训,要终辰铭记于心。 越凉对此倒无所谓,他所求只是幺幺活得快乐,有底线,至于成不成才都是二话。但太炀稍稍严苛一些,立了几点为仁君的规矩。 诸如仁善、敬才、纳谏、克己等等,终辰一直都做得很好,越凉虽觉得这规矩有些刻板,然而幺幺能守着成器,到底令他欣慰,于是便默许了。 不过他的幺幺性格比较刁钻,虽能做到,态度不尽人意。 太炀又说:我把角鞘留给了他,他应可大有长进。 越凉挑了挑眉:那是最后一片了吧。 太炀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两枚小小的深棕色护身符,递给他。 一枚桃形,一枚刻经,越凉拿在手里,好奇地把玩着。 我留了一些做成两枚护符,有护咒的给你,桃符给二幺。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3) 越凉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心头愈发欣喜。 他没忍住,便往太炀身上倒了过去,愉快道:这是捆不住我,就换了个捆法呢。 太炀先没说话,须臾,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舍不得困住他,想看他自由畅快的模样,又担心他太放纵过头,祸及自己。 没办法,只好分出一部分灵力,制成一个永久的护符,伴在越凉身侧。 若日后要受伤,便由他来替越凉扛。 离开的那天晴空万里,路边犹有枯死的荆棘,到底无法影响欢悦的心情。 身侧有人相伴,越凉感觉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他的归处一直都在手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按时更,对不起各位宝宝啊,今天一整天都在跑程序呜呜呜呜,要办事好难啊 还有哦,从明天起改为隔日更,就是说明天没有,后天会有,宝宝们注意~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天冷了,要记得添衣服哦~ 第101章 重归 极北,芳草依依的平原。 如今已是仲春,平原上重新覆满了绿色。 草不高,只勉强能没过人的膝盖,然而对于小玄武来说已十分高了。他们在草丛间行走,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抖动的高草。 去岁秋末的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但没彻底烧死植物的根基,它们又长起来了。 厚达百尺的积雪融化,雪水弯弯曲曲,流进干涸的巨木水泽涨满,贯通北海。水泽有水了,树就重新发芽,巨大的树干上隐约有几抹绿意。 除却某些还未掩盖的烧焦痕迹,极北就如从前一般,大的景致毫无变化。 玄武族最近在忙着搭城寨。 舜苍去了一趟极西北庙,回来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决定带着族人们把家园建得好一些。 路过的商贾如果看到玄武族的城寨威武雄浑,说不定就会进来与他们做生意了,这样就能把族里的木材和灵流卖掉。 一群长老热烈地讨论了许多天,推翻几十种方案,最终才敲定这一个。要用岩石垒成围墙,然后在装上木刺,可以避免偶尔突袭的异兽。 其他玄武都激动坏了,全族动员起来,卖力地做了十余日,很快就将城寨建好,甚至还做了哨塔。 只是城寨防御是按照玄武的体型搭建的,能很好地抵御小小一只的玄武,但不太可能拦□□型巨大的猛兽。 目前从族长舜苍到普通的小玄武都还没发现这一点,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中。 也幸好极北太过荒凉,六翼神走后,这里就没了可怕的掠食者,小玄武们都很安全。 城寨建好了,小路也修得平整干净,小玄武们甚至还从极西的商人那里学会了做灯笼。 做很多,三个为一串,挂在房子的墙壁上,这样夜里走路时就不会撞到了。 越凉那栋二层的小屋子外挂满灯笼,还有很多红色的绸缎。他离开太久,不知道二层窗台的凌霄花发芽了。 花藤绵绵延延,爬满圆圆的屋顶,小玄武们就可以在花藤上挂东西,远远地为祖神送去祝福。 如果没有祖神,他们现在都还待在树上呢。 舜苍每隔几天就会遇到越凉派来的传信青鸟,问他族里如何,大家是否安好,目下缺什么。 他说都挺好的,沪天城主送来很多东西,用不完,还邀他们去极西玩,可玄武们都要守矿山,就委婉地拒绝了。 越凉说六翼神都变成了怪物,被消灭了,但他又在辽南见到一些,据说是阿撒兹勒那支的,还没被同化。 舜苍担心地问他,祖神,大鸟人如何了? 越凉说,不知道,没遇见呢。 他于是就不问了,觉得再问下去,警觉的祖神肯定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又要好奇地盘问一番。 又何况,他许久未曾见到那只能飞的大鸟了,心里的憧憬早已渐渐淡化。 前些日子矿山挖塌了一个洞,有小玄武被困在里面了,舜苍这些天都没顾得上接待越凉派来的青鸟,更没时间回口信。 今日他照例与众玄武在抢挖矿山,临近傍晚时,才把同伴救了出来,赶紧送回族里让医师抢救。 有只小玄武跑了过来,扯扯他的尾巴,族长,东边有些不对劲,您要不要上山顶看一下? 舜苍没在意,他累坏了,身心俱疲,然而还是本着负责的态度,到山顶看了看。 光芒自东边的溪谷远远穿透过来,猩红光大盛,看得怪瘆人的。 玄武族的村寨同那溪谷之间还隔着一片巨木水泽,以及鹿神的森林。 两处地方都有祖神们布施过的法阵,玄武族躲在平原上,很安全。 将他唤来的小玄武有些担心,问:族长,那边是愿神的神域,要不要去看一眼? 舜苍皱眉:帝君走之前说过,东边的愿神不能招惹,若是碰到就要快快跑。 我们暂且按住不动,我会尽快把这件事告知祖神。 . 极北,东部溪谷。 一群全身漆黑的翼型人躬身抬轿,步伐沉重地往前走着,动作诡异地整齐。 四方的平台木轿上,以红布盖着一个东西。 他们穿过幽暗的森林和涧谷,跨过溪河,沿木栈山道拾级而上。 山道十分古老,许多处木板都已崩空,栏杆边系着的红绸早已褪色,又污浊发黑,变成暗红。 山道上倒着许多骸骨,有的早已化作齑粉,翼型人的爪族踏上去,惊起灰色的尘埃。 它们抬着那座小轿子径直来到半山崖上,钻进了瀑布后面。 朱红大门打开,里侧一座座暗红的木坊妖冶,里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慢死了,快进来。 几只黑漆漆的怪兽将轿子抬了进去。 放在石洞的正中央。 一个人身鲛尾的巫女慢悠悠滑了过来,围着那轿子转了一圈,而后颇为嫌恶地憋住鼻子,朝近处的翼人挥挥手。 你来。 翼人上前,掀开那块红布,底下一颗鼻青脸肿的头颅露了出来。 倒不是被揍的,而是因某种巫术反噬,整张脸腐烂了一半,现出皮囊里的羊头骨。 另一边脸因淤青和积血而青肿,嘴巴半张着,全烂了,獠牙龇露在外面。然而眼眶里一只眼珠还在滴溜溜地转。 这场景,要多可怖就有多可怖。 愿巫显然也被恶心到了,厌弃地退后几丈,下意识想躺回自己的贵妃榻上,一转头才想起来,她这洞里的东西都叫那臭王八烧没了。 她只得愤愤地一甩尾巴,将一旁的木椅凌空拽过来,坐下,朝那颗头颅摊开手掌。 须臾,赤光又起! 那头竟神奇地重新长起骨肉,脸皮自愈覆盖回来,重新修复成一颗完整的头。 羊角断了两两支,瞎了一只眼,不是巴尔是谁。 愿巫啐了一声,扫兴道:给了你那么多力量也打不过太炀,可真是废物,你比你的先祖们差远了。 那颗头愤怒地嘶吼起来:再给吾一次机会,吾一定能战胜他! 即便让你交换一百次,又有何用?我已将所有的力量借给你,可你这不争气的凡胎竟使不出来,真是白瞎。 她窝火地抱怨道,又想起什么,更恼恨了,现在可好,你这莽夫打草惊蛇,令玄武有了防备。你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把他抬走,随便扔往处山沟里便可。愿巫多看一眼都觉得糟心,干脆挥挥手,令翼型人把巴尔抬走。 那颗头颅再次开口说话,嗓音沙哑,吾背弃一切,答应你将吾所有附庸变作巫族人,你却未兑现愿诺,你将永远离不开这里。 愿巫眯起了眼睛,半晌,才冷冷道,你在威胁我? 巴尔心知自己时间不多,最后之时竟变得冷静了,近乎冷酷。 他对愿巫说:吾可以献祭出这颗头,令你借助吾的身体离开这里。只有一个条件,帮我杀光玄武族。 愿巫盯着他,他亦以独眼回视,不知不觉间,两人暗中的较量竟持平了。 巴尔到底是魔主,虽不能满足祈愿,却能洞悉人心底深处最热烈的欲.念。 无论神,人,妖兽,他都能听见,甚至看见。他永远能以最快最简单的方式,寻到对手的要害。 这亦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傲慢一世的资本。 愿巫眼中的情绪复杂变换,最终,却只漠然地说:我可以为你破例一次,让你换得第二个愿望。 这回轮到巴尔心情转好,他蔑然一笑,究竟是谁的愿望。 空旷的洞穴中央,猩红的光芒渐起。 . 越凉一行启程约过半月后,才堪堪摸到了辽南的边界。 倒也不是故意走那么慢,首先牛车走得慢,换快的异兽车又怕把玄武蛋颠碎了,那还是慢点走罢。 另一个原因是,藏离晕鸟了。 头几日还勉强能在东秦背上坐稳,后来症状愈发严重,甚至到了看见东秦就下意识想吐的境地,弄得东秦很难过。 所以只能在陆上慢慢走,边说着话,边观赏沿路风景。 四个神十分有默契地拉开了距离,藏离生怕凑近了偷听到殿下和帝君的私事,失礼不该。 越凉秉持着自觉,生怕自己打扰到两个小辈之间浓情蜜意。 牛车晃晃悠悠,日头正好。 辽南的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植被茂盛,各种香花异草遍布山林,阳光穿透林荫,渐渐就令人有了困意。 越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泛起泪花,随手将刚刚落在自己手腕上的小青鸟递给太炀,同时往对方身上慵懒地一靠。 呵,阿郎你来听吧,我困了。他鼻音浓重地说。 太炀将他的头在肩膀扶正,免得牛车颠簸时磕到了。安顿好后,这才同小青鸟交谈起来。 越凉睡得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太炀对那小青鸟说:辛苦你了。 他于是挣扎着翻了个身,问:舜苍娃娃说了什么? 不久前愿巫曾有动作,当时东侧溪谷发出红光,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越凉想了想,猜测道,既没说确切的时间,想来便是月余前的那场战吧。 愿巫被困在那山洞里,无论如何不能出来作妖的。 太炀嗯了一声,点点头。 越凉于是又打起盹。 林间风不噪,树影婆娑。 他兀自休息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一件事,不禁奇怪地问,不是说这辽南遍地都是人族么?为何我们走了这么久,竟是一个活人也瞧不着? 第102章 你好,大鸟人! 又走了许多天,路上依旧未曾遇见一个人族城寨。 人族是联系十分紧密的种族,且数量众多,繁衍很快,辽南大陆就那么小的一片地方,人族早该住满了。 可如今他们见得最多的竟只有空荡荡的村落,房舍倒毁大半,就连沿途见着的城寨,也荒落得恍若前世光景。 越往辽南腹地走,这种空荡就愈发明显,到后来竟是进入了一片黑雾里。 不用想,这肯定是巴尔干的,他利用法阵把人族都变成了他的附庸,再凭借数量优势去攻打其他的城寨。 这也难怪他有胆量往极西扩张领土,想要挑战终辰。原来是背后有人啊。 四人并一颗巨大的蛋,往前走了很久。 途径肥沃的平原,茂密的森林,还有一些河流和谷涧。 越凉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走过,他们每天清晨赶路,傍晚就择灵地而栖,东秦和藏离总能找到最好的落脚之处。 靠在岩石上躺着,数天上的星星,能数出来很多奇形怪状的图案。 太炀会教他认星辰,说哪个方位的哪颗星上住着哪个神,他们其实都和我们一样,和另外一些种族一起住着。 从他们的方向看,我们也是星星。 越凉可栖可喜欢听故事,特别喜欢听大荒的故事,从前的大荒。 那个时候人族还没有诞生,就连人皇也只是小小的一只,人皇的父母是大荒一种类似龙的四脚蛇,脖子长长的。 太炀说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小小的,在冰原上走丢了,止不住地哭,后来怕得缩进壳里,若不是太炀偶然找到他,他就没命了。 越凉笑着问:你怎会记得这般清楚?有好多件,我当真都差不多忘光了,只依稀有个模糊的印象。 太炀摸摸他的头,我记性比较好。 这般走走停停,越凉倒也适应了辽南的荒落,觉得这些残破的建筑也没有那么瘆人了。 只是依旧未见到任何一个人,甚至连活物也没有,地面上到处是枯死的黑色荆棘。 . 三天后,一行人到达辽南与中原边境的一座小山下。 这座山苍翠古朴,高耸入云,灵气丰厚无比。越凉瞧见的第一眼,就不由得感叹:好一座灵山,竟有如此丰沛的灵气! 藏离说道:终辰城主说人族的主城就在一座灵山下,我们走了这么久,方圆之内也未见得其它灵山,兴许就是这一座了。 东秦上前一步,将皮草的地图收好了,说:我飞过山那边去看看吧。 越凉点点头。 太炀正缠在他身上休息,忽然间,他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动静,睁开眼,警惕。 那动静转瞬而逝,过了一会儿也没再出现。有些奇怪。 他不敢放下心,毕竟这一路的景致都告诉了他们这片土地有危险。于是道: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说完,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越凉看得咂舌,这人又顿悟了什么? 帝君偶尔也会一意孤行,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负责看守蛋,一边慢慢往前走。 牛车摇晃吱哑,越凉驱赶着牛,背靠着玄武蛋,翘起腿,一边轻声哼着歌谣。 藏离边走边寻找着草药,不时停下来比对,是以渐渐地,也就落后了。 待越凉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单,身边就只剩下一颗蛋。 虽然基本没有东西能伤他,然而独自待在幽暗的密林深处,还是颇为吓人的。 越凉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又收回视线,拍拍粉嫩嫩的玄武蛋,桃桃,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辽南也太吓人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4) 唉,下回不来了。 正兀自嘀咕,背后的树林却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他面色一凛,手心立刻捏握住一团灵流猛然回头。 是一只胖斑鸠,胖得都飞不动了,脖子一伸一伸地快速路过。 越凉松了口气,有些无语地躺倒回去。 嘁,自己吓自己。 桃桃,你说我怎么胆子变得这么小了,以前打仗的时候还要手刃敌军,我对着成千上万的火炮,都没在怕的。 越凉郁闷地说,还是我重生后变得娇生惯养,半点惊吓都受不得了。 桃桃动了动,往他这边稍稍倾过来。他不禁奇怪,咦,你会动了? 抬眼一瞧,一只黑得发亮的六翼神正伸着利爪,趴在玄武蛋上,歪头看他。 越凉: 越凉: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回荡在昏暗的树林里显得尤为骇人。 六翼神猛地一抖,还未来得及飞逃,一团鎏金的灵流就砸了过来。 越凉害怕地大喊:滚啊!! 也不管那六翼神直接被顶飞出去,狠狠地撞在树干上,他吓得举起玄武蛋拔腿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凄惨地高喊:藏离快跑啊!六翼神来了啊! 他们背后肯定有一大群六翼神! 老王八速度快极了,抱着自己的蛋,转瞬就冲出森林,来到山脚下。 他急匆匆刹住了脚,瞳孔大震 数量众多的六翼神正围在山脚下,漫无目的地嗅闻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听到动静,所有六翼神都茫然地转过头来。 越凉咽了咽口水,局促地后退两步,呃,打扰了。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六翼神都尖啸着向他冲过来,越凉抱着蛋,腾不出手应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林里传来哒哒蹄声,藏离背着满满的药筐出现了。 他一赶到,立刻就暴躁地抬手施术,从地面凭空窜起巨大的冰刺,精准扎中每一只扑上来的六翼神。 他朝越凉大喊:殿下,往山上跑!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越凉滑溜得像条鲶鱼,六翼神根本抓不住他的半片衣角,他将蛋高高地扛在头顶上,顺利冲出重围。 山上树木众多,还有人高的草丛,乱石嶙峋,在里面兜转,很轻易就能甩掉敌人。 他巧妙地绕了一个弯,听到身后动静渐渐小了,消失了,而山脚下冰刺爆裂开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这才松了口气。 他要护着桃桃,有所顾忌,就束手束脚的,相比之下藏离就更放得开。 更何况他近来被阿郎喂了太多好吃的,都长虚了,藏离估计比他能打得多。 啧,他们两个怎么还没回来。我得想个办法先帮帮藏离。越凉皱着眉嘀咕。 他正巧爬到了半山崖的位置,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从这里俯视下去能清楚地看见山脚战场。 然而当他往山崖边靠去时,发现山崖拐角处露出一抹黑色的羽毛。 又是六翼神?这些怪物还真是哪儿都有! 越凉暗暗稳住心绪,屏息凝神,慢慢地朝那边靠去,准备用偷袭的办法把敌人干掉。 他背后还有桃桃,山崖上只有一条路,万不能让对方过来的。 正当他要出手时,那边比他更快,一支石矛簌地刺了过来。越凉反手握住矛柄,同时借力猛扯,把对方拉向自己。 与此同时,拳头直接朝脸呼了上去! 啊! 哇!! 两声雄浑的惊吼各自响起,越凉后退一步,惊魂未定地打量着面前那个黑翅膀的家伙。 你阿撒兹勒! 居然是他,这得多久没见到他了! 高大的六翼神被他砸了脸,鼻梁都给揍断了,捂着鼻子痛苦地缓了好一会儿,鼻骨才重新接回来。 阿撒兹勒亦是震惊,老王八,怎么是你!人族呢? 越凉茫然:什么人族 轰隆隆的声音从阿撒兹勒背后传来,在山道上狭路相逢的二人忙往回看去,却是一群提刀持棍,身穿麻布对襟裳的人。 那群人看到他们,匆忙追赶的脚步有一瞬停顿,随后有人大喊:就是他们!赶快抓住了杀掉,别让他们变成巫人! 越凉大惊:什么! 阿撒兹勒翅膀上的鸟羽都炸起来了,急匆匆地朝越凉吼,还不快跑,是想变成烤鸡吗! 这是什么情况啊! 越凉晕晕乎乎的,抱起自己的蛋,被阿撒兹勒驱赶着原路返跑,狭窄的山道上挤了长长一串人,大家你追我赶,都在狂奔。 他才跑到上山的山坡,立刻就与赶上来的藏离迎面撞上,藏离身后跟着一大堆黑色六翼神。 藏离的蹄子差点刹不住,吃惊道,殿下,您又回来做什么! 前后受敌,自己还抱着宝贝的蛋,越凉慌乱地四顾看看,干脆将蛋安置在身边,屁股往地上一怼,席地而坐。 他淡定地自暴自弃道,我们被包围了,问题不大。 藏离亦看到越凉身后跟着的那只眼熟的六翼神,还有一大堆这一路都没见到的人族,不禁大吃一惊。 从哪里冒出的这么多人! 前方,被巫化的六翼神嘶叫:咿枭! 背后,一大堆勇敢的人族视死如归,杀掉他们,绝不能变成他们那样! 越凉烦死了,放弃地扯着嗓子,朝天上大喊。 太炀!我被揍了! 不出三秒,一道赤金的罡雷轰然劈下,击退前方扑来的六翼神。 六翼神吓得四散奔逃,与此同时,又是一道雷劈在跑在最前面的人族脚下,眨眼灼烧出一片焦黑。 人族猛地停住脚步,各个脸上皆是惶恐震惊。 两道雷,斥退两拨人马。 藏离没被雷吓到,倒是被越凉那嗓子喊得浑身一抖。悄悄靠近他,低声问,殿下,这又是何种法术 越凉厚着脸皮,一脸淡定:打不过就叫人术。 一条黑龙缓缓从天而降,落到地面,变回太炀。 他走到越凉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确定蛋和契侣都安好,于是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次听话了。 越凉: 嘁,还不是因为上回闹得太大,说好了出事一定会告知对方。 绝对不是怕自己又惹他生气,嗯。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些碎碎念,话痨元夜忙着复习,都憋坏了! 因为我要毕业了,所以会有各种重要的工作考试,最近在准备其中一项,改成隔日更也是这个原因。 我一共参加了两次考试,上次是第一次,我刚学完就上,很匆忙,考了倒数第一名。当时超伤心超sad的。 then,回去拿头学。 这次就考到了第三名! 不错不错~下一次要把第一的那个干掉,元夜加油冲! (我是不是去写校园文会好一点哈哈哈哈,磕破头的经验我蛮丰富的hhhhh) 大家要加油啊,不要输给时间! ! ! ! 第103章 装个字母 三方人马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人族视罡雷为神兆,此时被劈乖巧了,又看到前方那么多的六翼神,于是便退到极后方的地带。 随时准备丢盔弃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路。 越凉这方倒是淡定许多,眼见东秦也回来了,黑色的大鸟缓缓降落,声啼回荡在群山间,他们的战力也足够应付。 只是,看到尾随他二人而来的一大群六翼神,越凉不由得无语,合计不过半晌,你们是从哪里弄出这么多的六翼神? 太炀道,在天上遭遇的,北方不寻常,且这些六翼神也也不似先前见过的那些愚蠢。 他循声而去,正好撞见了六翼神围困灵山的场面,数量越来越多,不断有新的六翼神往这边赶来。 只是这座灵山竟发着奇怪的淡绿辉光,将整座山护住了,六翼神们过了一定的界限就突然陷入恍惚,不自觉地走离出去。 也是奇怪得很这个阵法不伤人,却又护着里头的子民,不让别人所伤。 他简单略过几眼后就打算返回去找越凉,偏凑巧,就在此时听到了对方的呼救声。 于是便速速赶到了。 太炀很是欣慰,感慨道:阿凉终于有一次肯捎带上我了。 越凉无语,将玄武蛋谨慎地护在身后,对他说,这也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快把这些大鸟人解决了,我们去找龙门。 身后几丈远的地方,人族长老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白须长眉一立,便用生硬的神语对他们高声喊。 你们,找龙门?你们,谁? 越凉神色讶异,哟呵,小娃娃,你会说神语? 老者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我们,人。 这边正相互试探着,那边六翼神却越聚越多,不知从何处飞来,在众人头顶盘旋,黑色逐渐吞没天空。 这一看就大事不妙,在场四神当下就预感到一股很强的力量在靠近。 东秦率先变了脸色,恐是愿巫来了。 上回正面迎战愿巫时,他和藏离好巧不巧的,就在沪天城城西郊外游玩,对当时的骇人之景记忆犹新。 当时好歹靠着殿下和帝君,倾整个沪天之力保住了,但现在他们可是没帮手的。 殿下的灵气尚未复满,若是在次对上愿巫,他们的胜算很小! 他才方想完,天空的某个角落就传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大伙儿都在呢好生热闹。 越凉听到这个令人骨寒的声音,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站在他不远处的阿撒兹勒更是炸起六翼的黑羽,顿时抱头缩在一边,丝毫不敢反抗。 人族呼啦啦全跪下了,朝天顶礼膜拜,嘴里还哀怨地说着些古怪的句子。 这下当真是一个帮手也没有。越凉稳了稳心神,伸手探向太炀的手。 指尖触及手心,下一刻,他的手就被对方完全包容在掌心里。 暖融融的,心忽然一下子落了地。 太炀捏了捏他的手,说:打么? 越凉笑:要打,你帮我打 亦无妨。 太炀随意扫了眼天上,就知道愿巫的本体还没来。 对方现下只是操纵着一具傀儡在同他们对话,吓唬人罢了。 场面是骇人了些,但问题不大。 不过这巫婆也达到了她的目的,目下看来,在场无论是神还是人,都被她唬住了。 他于是把自己的发现告知越凉。 原以为越凉没被吓到,哪知听罢了话,越凉就气愤地挥起拳头,嚷道,太过分了,怎么能骗人! 太炀不禁莞尔。 越凉正兀自气着,忽然就气出灵光来,便有些兴奋。 他眼珠子转了转,拉了太炀,悄悄说道,阿郎,陪我演出戏 你看,正好这些威胁都是现成的,我们扮作那人族的祖神替他们清了地,就能顺理成章地问他们龙门的事了。 人族的两个弱点他记得很清楚。固守,畏强。他们惧怕天道,所以才渴望寄攀神的力量,才祭祀,才有奉若神明一说。 从前人族尚且纯朴时,越凉就以神的身份在人间混吃混喝,蹭了不少好东西。 现在这些人族的衣饰上还有人族腾文,想来没丢掉信仰。 既然是这样,就好办了。 他越凉,老神棍了。 . 人族在最安全的后方,众人之间嘀嘀咕咕,商量着要不要把眼前这些不相干的人全丢下跑路。 就在这时,便看到那站在黑龙身侧的白衣男子站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尔等迎驾及时,吾甚感欣慰。 吾等,乃尔族上大荒遗古之神,人皇座前护尊相兽,玄武。今受人皇之托来此,救尔等芥命。 他故意使了点小心计,说话时在话语中混入灵力,让听的人全都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也是他当神棍时最能服众之处,人族古时候的皇帝甚至把他随口说的话当作神谕。 其实只是因为大荒时神兽之间彼此语言不通,后来逐渐发掘出的一个交流方式而已。 人族没有灵力,不知道这回事,所以人族被骗了。 他们挺好骗的,越凉暗暗地想。 以老者为首,那群人族果然变了脸色,瞬间踌躇惶惑起来,嘀咕的声音也变大许多。 那老者震撼无比,连执杖的手都颤抖了,显然是畏惧神灵的。 越凉颇为满意。 他正暗喜时,就见那老者与身边簇拥商量许久,于是颤巍巍地上前。 神尊,是,上皇座下神使,融大人?老者诚惶诚恐地问。 当然不是,那位融大人是人皇手下司掌火种的黑狗,皮毛丑巴巴的。 但越凉打定了主意要冒充一个身份,于是厚着脸皮,半带嫌弃道,是我,怎么着 老者又是疑惑,又是惊惶,终于还是忍不住疑惑,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原为神犬,如今为何变成龙了? 越凉:我长大了,长大就会变成龙。 谎话扯得理直气壮,毫不遮掩。 太炀听他鬼话连篇,不禁头疼地扶住了额。 老者又问惊疑地问:大人非育之身,又为何为何带了这蛋? 史料里可是记载过,融大人不会下崽的! 越凉:我是龙种,当然有蛋,你待如何? 他拍了拍自己的桃桃宝贝,骄傲道,它可是神物,你们要对它好一点。 越说越离谱,疑点越来越多。 若说他随口胡诌一个名气小的人族古神,这群人族说不定就买账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5) 然而他偏要捡个大人物冒充,这下子暴露了吧。 也是迫不得已,越凉所熟悉的人族神,除了人皇便是这位融大人。 他却不知道这融大人是几百年前才离开的人族城落,虽过了几代人族,但族史上还流传有融大人的详细记载。 哪哪儿都对不上,众人族不禁困惑起来。 太炀无语极了,越凉却忽然一把扯过他的手,拉到那老者面前,不高兴道,你既不信,我便证明给你看。 老者问:他是谁 越凉波澜不惊道:融大人。 老者:??? 冒牌货!你分明方才刚说自己是融大人! 越凉朝太炀递了个眼色,相互间心照不宣,拉开了些距离。 他抱着蛋,悠闲躲去了角落,让太炀站去那不断扑来,被挡在淡绿色光照外的六翼神跟前。 人族一头雾水,迷茫不解。东秦和藏离却深谙这对玄武的套路,赶紧也躲起来了。 太炀抬起头,看了看浮现在半空中的淡绿色流光。 思考片刻,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法阵的光芒扑闪两下,而后忽然渐渐熄灭了。 被挡在外面的六翼神没了阻挡,纷纷如疯狗般嘶嚎着扑过来,一瞬间,天空就被遮挡得密不透光。 人族顿时吓得腿软,数量云泥之别,在骇人的碾压阵仗面前完全没了想跑的念头,只绝望地呆立在原地。 人族老者松了手,拐杖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他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完了,都完了 却见太炀依旧立在最前方,岿然不动,只抬起一只手,冷静地下了敕令。 焚。 话音方落,焰柱冲天而起! 这光芒实在比那点柔柔弱弱的绿光强太多,不由分说就连成一片火海,赤焰翻卷着恍若无数只手,将扑来的六翼神全部卷进火里。 呲啦的炙烤声不绝于耳,听得人头皮发麻,那些由愿巫化出的六翼神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焚烧成灰。 流焰之上还有一条巨大的火龙在游动,吟啸摆尾,将其他漏网之鱼扫进火里。 不出半刻钟,这座灵山下就被清扫得很干净。 日光重新显现出来,包围着山体的灵火,竟比天上的骄阳还耀眼。 人族皆看得目瞪口呆,那老者双股打颤,踉跄往前扑了几步,猛跪在地,整个身子卑恭地伏在地上。 他颤声道:是融大人您当真是融大人! 其他人都吓坏了,纷纷追随,高呼祭辞,生怕这位上神一个不爽就把他们往火里扔,更怕方才的质疑触怒上神。 太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简略道:起来吧。 越凉在一旁看着,与玄武蛋啧啧闲谈,放把火就是极尊了,人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弱小。 难怪他们会这么渴望力量。 太炀向他的方向看过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叫他,然而又住了口。估计是碍于正被捧在高位上,不方便罢。 哎,当神也没什么好的,被人拜时还得故作威仪,想向契侣讨赏都不行。 谁说神没有包袱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还有宝宝在追更新咩,还是大家都囤文?我想看看有没有宝宝习惯了坚持追的,这样我好根据实际来制定一下我的计划。 因为老王八要开始做收尾线了,我想精雕细琢,写得饱满一点,就可能会有点慢_(: 」)_,毕竟我现在在备考嘛。 不知道十一月写不写得完,但十二月是一定可以的,因为我考完就开始爆肝,好久不看文,没有大块的时间写文,真是憋死我了呜呜呜 所以还有宝宝在追更新咩?还是都囤着呢? 该不会都弃了吧?! !(瞳孔地震.jpg) 第104章 愿巫和巫族 一把火是烧掉了围困着山体的黑色六翼神,然而不一会儿它们再次卷土重来。 就像在河流的下游试图抽干水池,永远也没办法扼掐源头。 万不得已,太炀解开了山体的封印,令淡绿法阵重新亮起光,帮他们暂时挡住。 一群奇奇怪怪的生物就这么一起,被困在了山上。 . 这座山是人族的,据说人皇就死在山下。 龙门也在山下。 越凉坐在这个部落唯一的石椅子上,面前一方两臂长的石桌上摆满山珍,供他们享用。 他大快朵颐,太炀端坐在他身旁,叹了口气,没有动作。 到底是糊弄来的尊威,不应是君神之为。 越凉一点儿也没有君神的自觉,随意抓了张兰叶抹抹嘴巴,呼了一气,舒爽道,在山上也能种出这么好的东西呢? 那老者操着口生硬的古神语,磕磕绊绊道:人皇,授 那女人什么都懂,我还挺佩服她的,只可惜野心大了点儿。越凉挥挥手,继而关注起重要的事。 老娃娃,我问你,龙门何时打开? 老者说不知道。 龙门已经合上了,要等下次只能随缘。 问起缘由,原来这龙门竟是顺应天时而开的,地面上灵气丰沛时就会开启,而觉察到生灵涂炭时,就会自行关闭。 这倒与越凉印象中的龙门相去甚远,因为古时候的龙门没有限制,永远木讷地呆在极北一角。 又仔细问过一通,他才从老者断断续续的话里拼凑出大概。 人族也不知龙门从何而来,只知它和人皇几乎是一体的,天地混沌无边时,从龙门里流泻出的灵力养活了这方土地。 没过多久后,人皇就神陨了,脊骨化为神山,镇守在龙门旁,以防被其他族类夺去。 人族在两股灵力的庇护下缓过一口气,死过上千万代人,将血脉里流淌的罪孽都洗干净了,族里的新生儿不再早夭,这才堪堪能发展壮大。 原本过得好好儿的,旁系的几支人族血脉都努力生存,谁知某天忽然来了一群六翼神把他们变成怪物,这下子又变得式微。 人族怨愤难平,纷纷向祖神请愿,把他们抓到困在族里的六翼神用火烧死永绝后患。 他们杀了我们的同胞,侵占了我们的家园,请祖神救苦救难! 一群人扑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嚎着。 越凉望着远处被捆成粽子的阿撒兹勒,不禁头疼。 揉了揉眉心,试着和解道:外面那些家伙,同这几只不是同一族的,山外那些是巫妖。 先把他们放了吧,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阿撒兹勒一脉的六翼神同人族语言不通,但同玄武族混得久了,也能听懂神语,当下就愤怒地吼:老王八,你们竟是串通一气的,枉费吾豁出去救你! 越凉通了通耳朵,不耐道:别嚷,这不是给你解释的机会么。你先告诉我,巴尔是怎么同愿巫扯上关系的,你们离开极北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撒兹勒会出现在这里,竟当真不是个意外。 那岁要入冬时他们这一支告别了玄武族,带上一些物件和干粮南迁,然而在南迁之前得回一趟六翼神的本族,把亲眷都弄出来。 十几只追随阿撒兹勒叛逃的六翼神并不都是孑然一身,他们的血亲还呆在巴尔的眼皮下。 六翼神族内有规,魔主不能处决向自己臣服的附庸,否则会遭到诅咒。是以巴尔虽恨,却动不得人,只好把他们都赶到一处地方囚禁起来。 阿撒兹勒这支一出现,双方立刻就打得天昏地暗。 战至最后,巴尔忽然向他提出和解,可以把亲眷还给他们。 前提是他们必须为巴尔战死,打下中原人族的部落,占领土地。 阿撒兹勒一开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强夺明显占不到便宜,就只能先妥协,暂时联手。 后来吾才知道,他知道极北有愿巫,去请神了。 他说起这件事依然心有余悸。 巴尔要力量,愿巫要他拿他的附庸来换,四千四百四十三个,一个也不能少。 六翼神部落统共才几百只,当然凑不到那么多。 愿巫又告诉他,可以给他无偿提供一个法阵,把其他种族变成他的附庸。 无论是神,人,飞禽走兽,都可以变,甚至是生是死亦无妨,只要有一具可供驱使的身体便可。 但是去哪里能找到数量如此众多的活物呢? 当然是人族,人最多了。 你们都不知道的,巴尔成功一次,就想要第二次,愿巫永远满足他。他走过的地方,连一只鸟都不会剩下。 转化完成的东西叫巫,无论前身是何人,转化完成之后就都是巫了。他们变成愿巫的子民,帮愿巫掠取更多。 巴尔想要征服的快感,愿巫想要臣民,两个神狼狈为奸,好不快活。 一开始尚可控,但渐渐就压不住了,巴尔有了力量也不再需要吾等。吾等便悄悄释放亲眷,趁夜逃了出来。 阿撒兹勒略略歪了脑袋,仔细回想着,那只引他去见愿巫的白虎后来没见着,兴许也逃了,吾不在意。巴尔当时未曾下令追杀吾等,他正忙着要打沪天。 结果打了个寂寞,被太炀一把火烧干净了。 话说及此,太炀忽然开口:从前混沌初诞,没有神族,甚至没有大荒,虚空里只有巫族一支。 越凉奇道:竟还有比玄武族老的家伙 他们已经算生得早的了,从未听说过在大荒之前还存在有其他的族。 毕竟,所有的种族都得依附大荒而生呀! 巫族与虚空共存,究竟会些什么,无人得知,但有古籍为证,大荒由巫族采集星尘,拼凑而成。 其他内容便不知道了,太炀还是当初在学宫上学时,偷偷进了夫子的万经洞去看,才知晓的。 所涉不过二三句,至于大荒诞生后巫族又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 但古籍确实记载有另外一件事。 巫族妄逆天道,战殒。存二巫,一为鸿钧,一为僖嫦。巫为混沌物,有口不能言,有目不可视,有耳不堪听,有鼻无所嗅。 无形,无貌,无知,无感,为九無,亦作無族。塑荒世,留垄门。 越凉接话道:意思就是说这个巫族造了大荒,甚至龙门都可能是他们建的,且现在巫族死得只剩下两只了? 太炀点点头,眼里带上几分赞许,阿凉听懂了,当年的古籍课没白上。 越凉: 越凉:古籍虽记载的是垄门,但因其年岁久远,吐字发音偶有移变也属正常。你所言巫族特征,颇似外头扑在法阵上的那些黑蝇子。 但我想不通,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太炀道:阿凉可推人及己,设想一下当年覆世时玄武族灭绝,仅剩阿凉一个,阿凉会有何举作? 越凉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想办法把大家都救回来,若没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拉回来的,只我一个活着太孤单了。 太炀说:若是愿巫也这么想,且救回族人的唯一之法是借躯还灵,会如何? 越凉顿悟了。 愿巫现在当然不再是单独一只,因为满大荒都是她的巫族族人,且她还想要更多。 且还有一点颇为重要,愿巫派出的巫人出现在这里了。 若我没有记错,逆术唤回的逝灵绝不算作活的,所以外面那些巫人才恍若工具一般行尸走肉。但龙门可以,龙门有赋生的神力。 愿巫想让她的族人真正活过来,就要借助龙门。但她有些不走运,令巫人找了好久才找到龙门,结果还被人皇留下的法阵挡在外面了。 若太炀猜测的前提成立,那么所有的一切串联在一起,就是 愿巫找了个甘愿献祭全族的巴尔当替罪羊,将所有六翼神变作巫族,在让这些巫人替她弄来更多族人,最后一股脑送进龙门,完成赋生,令巫族得以重归。 盘起来倒是挺简单的一个计策,但愿巫被困在石洞中数十万年,等这样的一个契机不知等了多久。 越凉感叹道:阿郎,你怎的这般厉害,我现下愈发觉得愿巫不是针对我们,倒只是我们碰巧每一次都往她刀口上撞罢了。 你怎的次次都料事如神? 太炀谦虚地对他的赏识表示谢意,凑巧罢了,实情如何究竟不知。且我也常有预料不到的时候。 越凉竭力赞誉他,不愧是做了多年帝君,阿郎当真自谦过头。你倒说说,有什么你猜不到的? 太炀诚恳地说:比如你一言不合就开大封,我来不及阻止。 越凉: 太炀又说:还有你好好儿的非得从鲲背上跳下来,要么傻站着等六翼神揍,或者突然被人绑架到极西。当真猜不到。 越凉:咳,我说都是意外你信吗? 太炀老实道:不太信,毕竟前世你开完大封之后也是这么说的。 太炀:阿凉老骗子了。 越凉: 越凉问:好好儿的,为什么忽然翻旧账嘛。 太炀:我乐意。 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有宝宝在等更新呜呜呜,活菩萨 and,说一些日常的碎碎念吧(没错我话唠) 前几天我的朋友找我,说:我在某博刷到你写的书了,熬了三四晚看完,写得真好。 我:??!!你开玩笑吧? 朋友:番外的平行世界真好看,我喜欢戎北。 我:啊啊啊啊你不要跟我讨论剧情啊!!!!! 好害羞哈哈哈哈哈。 讲真我很怕三次元里认识我的人跟我聊我的书,就很害羞,太害羞了,因为我觉得呈现给大家的、能拿得出手的书应该是成熟的作品,但我的书还太稚嫩了。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6) 有人说,要写迎合读者口味的书啊,我就认真地去研究了一下市场方;又有人说,不能舍本逐末,你得写自己喜欢的作品呀。 噢,我说。 那好吧,我都试一下。 我就写,最能打动我自己的就好了。我相信如果是真挚的感情传递,大家应该能感受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只是在还能写得动的时候,做我觉得该做的,写想写的。 客观的说,写老王八的时候走过弯路,很弯很弯的路,所幸现在又拐回来了。 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老王八够不好,但这家伙次次都打我的脸。 编编有在支持我,榜单一直都有。坚持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更不用说了,善良的你们从不吝啬表扬。 好像除了元夜之外的所有人都对元夜有信心。 那元夜自己有吗?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想,元夜只想把这个世界里发生的这个故事,完整呈现出来,就好了。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元夜能鼓起勇气,在三次元里聊自己的书吧,哈哈。 现在还不行,我要给它留一点点隐秘的空间、一段漫长的时间成。 我自己也是。 第105章 抓叛徒 越凉又问那人族老者:龙门在何处,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老者摇了摇头,说:只有龙门出现,才看到,其他时候,看不到。 这就有些麻烦。 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龙门,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龙门在哪里。 太炀说:阿凉,若寻龙门,则需先行一步。 越凉托腮沉思。 少顷,才轻叹,是啊。 如果被愿巫先一步找到,他们肯定就不能去龙门了。 越凉不想争,他以前争过一次,现在老了没劲儿了,想争也争不动,要真和愿巫这种憋了几十万年的疯婆子打一架,保不齐是谁赢。 神战很耗灵源,就算赢了,也是输的。 只遗憾他不能不争,因为他身后还有桃桃。 他活过一世,该感受的东西早感受全了,但桃桃连孵都还未孵出来,尘世纷彩,小家伙应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 . 四个神暂时住在了人族的神山上。 倒也不是他们有意客居于此,而是实在没办法。 愿巫像是疯了一般,派出的巫人犹若蝗虫过境,只要席卷过的地方定是天昏地暗。 常常能看到它们围攻山体不成,于是绕道往南边海上诸岛飞去,过许久又飞回来,就多了很多怪模样的。 越凉心中暗自叹息,猜测定是扩展到那边去了。果不其然,一段时间后山里逃进来许多小动物,交谈得知,都是从南边过来的。 不仅南边,极西也沦陷了,沪天主城及周围诸城寨都闭紧了城门,封印轰轰开着,抵御巫人入侵,外面的商贾也进不来。 但几乎没有商贾出现,因为有能力同白虎族做生意的人族,已经被灭得只剩下山顶这一撮。 时隔二十多万年,人族再次濒临绝境。 世事难料啊。 越凉感叹。 他正抱着自己的蛋,坐在山坡上,看坡下的人族种植作物、放牧。 瞧见他们用的那些工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又感到怅然。 工具的样式全都是在前尘创造出来的,诸如锹子、斧子一类,做成最方便省力的模样,灌一些灵力能挥舞半天,他们的工事永远能快速修好。 现在这些东西就空有一个壳,用粗糙的木和铁块拼成,更遑论赋灵充当武器,只一下下地铲着土,颇为自在悠闲。 都是暮年的人族,然而比起大荒存在的时间,寿命不过须臾,他们又怎知道先辈做过什么? 就算知道,也没办法改变什么,他们自己现在也很惨。 耕地尽头有一条小溪,溪边做了一架大水车,用以给山上的农田灌溉。 造式线条极其流畅,可关键的部位似缺了几处,这水车能顺着水流在田沟里来回滚动,却偶尔会卡在某处凹槽里动弹不得。 便常常看到农人忙活着,不时过来扒拉水车几下,好几个人拼命拉,忽然间水车被拉动,这几个人就全被水车滚动的势带进沟槽里,噗通噗通全变成落汤鸡。 傻里傻气的,看似聪明的设计却运转得很不聪明。弄得岸上都是泥糊糊的土人,扛着锄头走来走去。 越凉看得饶有兴致,偶尔还冲他们吆喝,哎,当心 噗通! 噗通噗通! 嘎吱 一声悠长的木吱哑过后,山坡上隐约传来他幸灾乐祸的笑声。 有的农人不认得他,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来的,挥舞拳头用人族土语愤怒地骂道,不干活,没东西吃! 越凉笑嘻嘻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好嘛,不打扰你们,我走嘛。 . 越凉开始发挥他灵敏的玄武鼻子,在山涧溪谷里到处嗅灵流的气息。 龙门肯定不会全闭合,否则大荒就没了灵流之源。 一定会有那么一条小小的缝隙能够让他嗅到,把龙门扒出来。 这座山系很大,快有半个极北那么大了,越凉有时候跑得稍远了些,回去都得赶几天路。 山是高耸的翠墨山,岚气飘悠,没有巫人来的时候就是很普通的山。 越凉刚刚结束几天的寻程返回,从山的后方绕过来,上到半山腰一处泉眼旁。 找到清水猛灌一气,往旁边的大青石上一靠,总算是舒坦了。 呼,累死我了,让老人家跑这么些路可不友好 桃桃被安置在他的身边,蛋身系了一张粉红色的布巾,像穿了件小衣服,很是俏皮。 这块布是人族送的,人族库存的最好的布。 唔,不知道你君父是否还在同我置气呢,他不想管人族,我偏要他帮着管,出门之前他可气坏了。 越凉摸摸粉红的蛋,嘀咕道,我也不想帮,我尚对人族无感,但尘世并不能都如我所愿呢,你说是不是 桃桃闪了闪光,便当做是回应他了。 小家伙显然已经在蛋中苏醒,然而它打不破厚重的蛋壳,出不来;越凉也不能帮它打破,否则一不慎敲断桃桃系连在蛋壳上的灵脉,可就糟了。 于是只能暂且僵持着,越凉给它输送灵流供养它,一边加紧时间找龙门。 太炀原本也想跟来,然而碰巧愿巫又让巫人打过来,人皇留下的护山封印仿佛要扛不住了,越凉这才差他留守。 思及这人当面隐忍,然而事后会越想越气,最终演变成翻旧账的毛病,越凉困扰地揉了揉眉心。 哎,都快消停吧,我一把老骨头可不想再折腾了。 他抬头一望,眼见天幕上那层淡淡的绿光如今已被金色取代,心知太炀在以一己之力死扛。 巫人仍如潮水般袭来,然而这座山上除了人皇留下的那点破烂阵法,就没什么东西能挡得住。 若非有太炀在,这山早被夷平了。 他不敢继续耽搁,变回兽形将桃桃往背上一负,就往山顶的部落跑去。 . 山顶部落划分成三块,中间最平坦最大的土地是人族居住,自古以来就建了许多石木的房子。 寨子后方稍远些的峭壁崖洞,是四个旅居到此的古神的落脚处。 越凉和太炀基本都不在,洞窟就便宜了随藏离而来的那一大群青鸟。 藏离亦不管尘间事,每日要做只是站在山巅上凭借山神的神性感知天地灵流,继而给越凉报信,道出龙门的可疑藏匿点,由越凉去追。 太炀一直都在山口处修补古阵,防止巫人侵袭进来,东秦给他打下手。 越凉赶回部落,将桃桃交托给藏离的青鸟们帮着照顾,便匆匆赶往山前火线,帮助太炀。 越往前走越触目惊心,黑云已经压上了半座山头,地面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气流,眨眼定睛一瞧,却又好似没有,可就总令人觉得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法阵隐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像是将欲碎裂的模样,天上飞腾着的六翼巫人密密麻麻,好似虫群一般,包围了半座山。 越凉愈发心惊,这愿巫的力量竟是越来越大了。 及近山口处,场面变得愈发吓人,地面汇聚着一洼洼的黑水,天空中不断有巫人撞上火阵,因烧焦而坠落下来。 太炀正立于半空,略低着头,沉静地注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有人族被巫人拖进黑暗里,也有人把巫拖过边界来,用锋利的柴刀和斧子砍死。 越凉往他的方向望去,便见对方似有所感,也朝自己看过来。 伸出手,道,阿凉,上来。 越凉不会飞,不满地撇了撇嘴。 他给自己寻了条山藤,打算爬高一些,差不多能与太炀的位置齐平就行。 好不容易上了半山坡,一转头,看见太炀正盯着他,俨然没注意到背后的封印破了个口,有巫人窜进来了! 越凉登时变了脸色,朝他喊:小心背后! 太炀猛地转身,正好迎上那只扑来的巫人,瞬间抬手,剑刃自下而上砍过去。 噗一声,巫人化作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了。 越凉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一颗心陡然悬到了嗓子眼。 封印破了 封印破了! 裂口被撕得越来越大,已经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原来封印之外狂风大作,空间中回荡着地面裂开的轰响。 太炀收剑聚灵,双掌撑于阵前,忽然回过头,语气仓促道:阿凉! 来了! 无需多言,越凉纵身一跃,不顾自己脚底悬空着半座空山,咬牙,稳稳落在龙背上。 随后借由太炀的灵力,聚灵成藤,对法阵缺口厉声斥喝,合! 只见那处裂开的缺口边缘窜起数条虬劲的凌霄花藤,迅速蔓爬过去,攀满整个缺处。 坚实的花藤挡住巫人,法阵很快就被重新修补好了。 越凉抻着两个指头挥舞着,一边哼哼地指挥花藤。 这边来一点,哎对,那边也要补一下,补得稳妥些。 唔,完美。 巨大的黑龙安静漂浮在半空中,忠实地给越凉充当着站台脚垫。 目光往下方扫了扫,底下是正同巫人拼杀得热血沸腾的人族,以及暂时与他们和平共处的阿撒兹勒脉六翼神,看起来都很安分的样子。 越凉补好了封印,这才堪堪松了口气,呼,人皇留下的这老古董也忒不经用。 他顺势就骑在龙脖子上,脚尖勾了勾比他的腿还粗壮的龙须。 奇怪道,幸好我赶得及时,这封印的成阵之法有些复杂,你自己肯定补不来,还好赶上了。 奇怪,有你盯着,这阵怎会破呢? 太炀又看了眼底下,平静道,封印被从里侧攻破,有人反逆了。 越凉微微一愣,接问道:何以见得封印若破,这些人族也没有好下场,怎会有人还敢动这阵 更何况无论人族还是六翼神,灵力都十分低下,是断做不到的呢。 太炀摇头,万事难料,我们亦不曾想过愿巫能出来为祸世间。 越凉看着底下吵吵嚷嚷,正收拾着残局的人族,陷入沉思。 略一思考,当即道:我们来抓叛徒。 太炀问:怎么抓 越凉道:一个不放过,所有人通通抓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按时来啦! 你们居然都没走呜呜呜,我以为我的被迫请假一挂出来你们就都跑了,弄得我都不敢看后台了,没想到收藏居然还有增的吗?pwq 感谢各位的理解和支持!! 我存了满脑子的脑洞呜呜呜呜呜,好想写哦可是只有二十几天就要考试了 我有预感,考完试之后自己肯定会井喷式写文,可憋坏了真是的。 and,元夜超努力的,下一本想试一下校园文,讲一些逆袭的故事。 不要担心会挖坑不填,因为在绿江的作者合约里面,专栏所有坑都是必须填完的哈哈哈。 (至今不知道我编为啥签我,可能是觉得我头铁能写很米且长吧) 其他作者不知道,但元夜的专栏里必须全是树哈(强迫症.jpg),构建绿色生态的元蚂蚁森林 元夜考试加油冲!!考完就能写文了!!! (这些羞.耻的碎碎念作话以后会删掉,太羞.耻了_(: 」)_) 第106章 明暗应和 为谨慎行事,越凉又观察了几天,遂而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愿巫早已潜入这里,甚至有可能许久前就已经落在此处,只是碍于他二人看护,便没硬碰硬,只在暗中找机会下手。 他能猜出来,大致是因每次巫人来袭,太炀被迫去前山护持阵法时,总有意外发生。 突然袭击的黑色荆棘,佯装人族混入的巫人,时不时就上来扒拉一下,虽道每逢恶战难避伤,然而这意图也太明显了些。 连太炀也发现了。 又是一次寻常的御敌结束后,他避开了嘈杂喧哗的众人,将越凉拉走,说悄悄话。 一边小心叮嘱道:阿凉,愿巫近些时日恐有动作,你小心些,莫叫她捉去了。 被抓走就会变成巫人,浑身黑漆漆的,好丑。 越凉当然不肯的,是以点点头,也嘱咐:你在山口前站着,才要多当心呢。没事儿你就往天上飘去吧,地下交给人族和六翼神就好了。 太炀摇头:不可,他二族,力量尚不够。 两人并排躺在绿草丰茂的半山坡上,头顶有大片轮廓明显的白云,凝滞在高高的天上空。 这几日他们兀自忙活着,几乎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 越凉叼着一根草茎,若有所思地晃着,忽然想到什么,便笑了笑,侧脸,问太炀道:你不是说不管这些了,怎的又愿意帮起人族来? 太炀闭着眼,双手端捧在腹前,睡姿规矩,淡然答道:因为有人放不下。 越凉用手肘怼了怼他,嘴里含着草杆子含糊地反驳,你才是。 太炀答:你才是。 两个人一时都安静下来,没有谁先开口说话,达成一致地闭目养神。但手上却幼稚地打着架。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7) 越凉要扒拉太炀,被拒绝了,就扯衣袖,于是被轻轻拍打了一下手背,悻悻地缩了回去。 安静片刻,他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于是翻了个身,干脆利落地趴在对方半个身子上,照着肩头啃了一口。 太炀一下子睁开眼,抬手去挡,住口嘶,你是小狗吗?这口下去居然是来真的。 就咬口是心非的人,哼。 越凉把他的肩膀当成磨牙棒了,虎牙啃了两口。他听到山坡下传来些动静,于是抬起头,伸长了脖子,往坡下看去。 太炀揉揉他的狗头,不必紧张,是人族又同六翼神打起来罢了。 人族祖神百余年前才消逝,故而族里还是藏有些东西的,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嗅出有特殊灵力的气息,觉得是六翼神带来了祸端。 越凉感叹道:阿撒兹勒这脉也不容易呀,同样是在逃命,受了人族的侮辱却又出不去这座山,只得暂且苟全。 他自己倒是很喜欢看这两支族脉吵来吵去,偶尔还打上一架,挺有意思。 这样一来,日子也不会太压抑。 现在谁都察觉到了,愿巫也不是傻子,就看她想什么时候出手抢夺龙门。 越凉舒了口气,伸个懒腰,将视线掷向远方。透过若有似无的封印阵能看到外面已经被大片黑色晕染的天,愿巫的力量已经在天地间扩散开了。 这本就是不寻常的,又或说虽重获一个崭新的大荒,可他们这些上辈子的老家伙都还活着,力量随便就能将大荒倾覆几次,实在不符合这个世间。 愿巫也好,抑或是他与太炀也罢,甚至于东秦藏离,长久追寻,不过一丝心安罢了。 太炀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他们先行一步,冒点风险,把愿巫揪出来,总也好过站在明处挨打。 想了想,便对越凉说:今夜行动,可攻其不备,以人族为饵引出愿巫。 阿凉原打算对两族逐一盘查,然此举终究不过是走愿巫铺设好的路,若要顺藤摸瓜,难度太大,必须另辟蹊径。 帝君往往建议不多,但诚恳实在。 越凉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兴冲冲地凑上前,厚脸皮地钻进他怀里,好奇问:怎么说? 太炀低下头,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微风拂过半山坡,绿草沙沙摆动,掩去了低声交谈的话语。 这一头是阳光明媚的,山岗那边,跨过了人皇封印阵,却蓦地进入黑夜,山丘荒芜光秃,路边散落着惨白兽骨。 也不知何时能得黎明。 . 当夜,在山顶最开阔的平地上,三支力量聚到了一起。 听从古神越凉的神诏,他们要从人族和六翼神中揪出愿巫的傀儡。 人族纷纷聚到篝火西侧,手中执有的矛锐杵在地上,整齐划一望着对面。 火光映在漆黑的眸子里,他们恍若虎视眈眈。 人族长老掌握了一定的消息,如今接得古神诏示,立刻就把所有端倪串在了一起。 压抑着满腔怒火,杖尖一指阿撒兹勒,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果然逆贼发于外族,我等秉承人皇诲谕,心怀仁善,不曾想竟是招进了一窝东郭狼。 今夜就由上神目证,若有反贼,必惩以神火! 阿撒兹勒怒喝:老猿,莫要妄定罪论!连日你带人族欺压吾等,若非顾忌玄武族老鳖情面,吾早将尔族碎尸万段,怎还容你在此吠叫?! 话不是好话,此言一出,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人族哗然上前,誓要向六翼神讨个说法,吵吵嚷嚷的,口中说着因果恩将仇报之类的话。 六翼神亦不是怂懦的,阿撒兹勒的副官上前,警惕请示:首领,可需一战? 阿撒兹勒目露凶光,一直紧盯着对面的人族。 片刻,他将目光落到在场的第三方身上,又过一会儿才开口。 暂且莫要轻举妄动,先看玄武的态度。 篝火北侧安然落座的那群生物,正是越凉一行。今夜听说越凉要捉叛徒,于是大家伙儿都来了。 藏离又变回了半身的白鹿山神,背上驮着好一群青鸟,周身亦环绕不少。 他一来就占据了空地上最雄伟干净的大青石,蹄子一曲一坐,悠闲又恭谦道:殿下只管处理事宜便可,藏离不给殿下添麻烦。 越凉有些气,又觉得好笑,你就是来看热闹的吧。藏离,你被东秦带坏了,你以前可乖可懂事。 忠心耿耿的忠臣鹿不见了。 藏离就是一枝移动的大树杈,才落座没一会儿,就连鹿角也停满了青鸟。 他抖抖鹿耳,单纯道:帝君托我替殿下盯梢,若无必要,则不用出手。 东秦在一旁背着手,无辜地附和道:帝君确实这么的。 好家伙,原来是太炀带的头。 越凉郁闷地问: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东秦摇头,不知,帝君只道有要事处理。 所谓要事,就是在暗中观察,等待伏击而已。 越凉与他事先商量好一人在明处逼迫,一人在暗处伺机而动,两相配合把愿巫逼出来。 帝君一旦开始行动就变得迅捷无比,丝毫不拖泥带水,于是用过晚膳后,越凉就找不到自己的契侣了。 他倒是清闲,剩下的这些摊子都得我收拾越凉嘀咕道。 眼见那边两族已经快打起来,而东秦和藏离又有太炀的授意撑腰,理直气壮地在一旁看热闹。越凉摇摇头,只好暂且自己上了。 他喝止住针锋相对的二族,都别吵了,且听我一言。 众人都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现下情形大家都有了解。如今莫说离开这座山,就连守住都是困难的,在愿巫的力量没有削弱之前,大家只能留在这山上。 既是同舟共渡,便万不能让这舟沉。我有一识得身份的阵法,你二族轮流派人上前试验,若察到愿巫的力量,这阵法自会明示。 试过的人都往这边来,大家盯紧身边,不要让人偷摸着溜出去。 越凉抬起眼,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可有异议? 所有人都摇头。直接以灵测灵是最迅速直观的排查法,且二族都没有力量强大的人,甚至摸不清头绪。 人族仍然相信越凉与人皇有关系,既然是人皇下属的神,必然掏心掏肺对他们好,不可能欺诈的,于是皆无异议。 以阿撒兹勒为首的六翼神,则是见过越凉软硬兼施的驱策手段,早被驯服贴了,是以同样没有意见。 越凉满意地点点头,捏着树枝,在沙地上画出一个奇怪的花旋图纹。 首末端相接的一刻,淡金色的凌霄花藤从笔画里爬了出来,溢着星光。 众人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那些漂亮淡雅的花朵。又见越凉撂了树棍,自己走到那花阵中心。 微光扑闪,不一会儿,光芒暗下来。同时,他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条淡金色的凌霄花藤,捆扎成环。 他举起手腕,向众人展示,就像这样,在这发阵中若验得清白,则会在你手上系一条花藤。没有我的敕令这花藤不会消失。 今夜全部在此过阵,若有人敢逃,明日大家看到谁的手腕上没有花藤,就能知晓。 人族长老点了点头,倒是个好法子,多亏上神。那便由我族先证清白,以令这群有翼之族信服。 阿撒兹勒闻言,嗤笑一声:老猿,你莫测出来是黑的! 越凉侧过身,向人族长老示意,请。 作者有话要说:  太炀:暗中观察.jpg 经过不懈地努力,元夜从倒数第一的位置坐到了顺数第一(嗯),继续努力保持,直到这个月过完,就可以专心给宝宝们写文了呜呜呜呜。 我的写文之火熊熊燃烧,大概就是书里那种几十天不见小娇妻的总裁(雾)的感觉,我已经囤了三本书的内容,就等着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写出来。 气死了,这段时间只够每天写五百字,根本满足不了元粗.长 _(. . _| )_ (下次更新仍是周五18:00哦~ 再忍一忍,等这个月过完就能恢复日更了呜呜呜) 第107章 越凉的秘密 一阵淡金色的光雾飘起。 在雾气中,飞奔的鸟兽,缓慢生长的藤影,似乎映射出古老的光景。 没过多久,一条凌霄花藤就出现在人族长老的手腕上,首末扣紧了,形成一个无法拆解的藤环。 越凉朝他挥了挥手,你没问题,下一位。 古神发了话,两族立刻就骚动起来。人族仿佛得了真谕,立刻气势汹汹地针对六翼神。 阿撒兹勒气不过,偌大的黑翼扑扇几下,朝越凉伸出拳头,怒道,这有何难?让吾来! 越凉以同样的方式策动灵力,不一会儿,阿撒兹勒手上也出现了花藤。 他颇为得意地朝人族长老挥挥拳头,不屑道,继续,叛徒出在谁那边,谁就带头付出代价。 人族长老阴沉着一张脸,尖锐地说:求之不得。 越凉倒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两人没问题是最好的,否则他很有可能要面对一整族都被同化成巫人的情况。 愿巫已经能让她的族人长成各种样貌,就连本身标志性的纯黑也在逐渐褪去。 不知她现在的灵力究竟进步到何种境地,是不是已经能操纵巫人,完美地混在他们中间了呢? 人族和六翼神依次上前来,接受越凉的探查。 时间一点点地流走,随着最后一个人族检查完毕,所有人的手腕都被系上了淡金色的凌霄花藤。 可叛徒仍是没揪出来。 两族不吵了,都迷茫地望向越凉。人族长老说:遵照神意,我族一直盯紧周围,没有发现偷跑之人。 阿撒兹勒也摸着头,不解地问:老鳖,吾看着呢,方才一直没有异样。这究竟是为何? 越凉陷入了沉思。 方才他亦时刻留神着周围,然而确实没有异样。在场这些人都被两族的首领清点了一遍,没有发现少人。 难道是他和太炀的猜测出了问题吗? 一群人和鸟人眼巴巴地望着他,越凉不好一直扣着人不放,只好先松口。 都回去吧,夜里注意安全。这花藤会在你们手腕上存在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内可护身,若有意外,我会知晓。 不是自己族里有叛徒,两族都满意了。 架暂时打不起来,天色渐晚,已经不是适合二族活动的时辰了。 大荒的人族不耐寒,而六翼神族夜里困倦,越凉清楚这一点,于是便借坡下驴,温言劝解了双方几句,就把大家伙儿都劝回去了。 待众人都散去,他坐在篝火边,盯着跳动的焰心出神。 少顷,对身侧轻声道:藏离,东秦,劳烦你们今夜帮我看守山前和山后,我直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藏离担忧地蹙着眉,东秦上前一步,殿下,若查不出来,恐这愿巫已是十分难对付了。 越凉点点头,叹息道:我亦知晓。如今我们在山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极北离愿巫最近,玄武族村子和鹿神森林恐不好过;极西沪天城或许能撑,但也撑不了多久。这个愿巫,必须尽快找出来才行。 他似喃喃自语,紧皱着眉,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脸上浮现起严肃的神情。片刻后抬头,负起手,朝二神点了点头。 便先这般行事,若有突发,则速报与我。 东秦和藏离拱手,恭敬地告辞。 越凉依旧呆在篝火边。 直到走出好些距离,东秦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拉着藏离小声道,小鹿,你觉不觉得,殿下这副模样特别吓人? 藏离犹豫了片刻,才承认,殿下这样,与他前世征战时特别像,他这是在算计呢。 东秦只感觉背后发毛,万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有某个神让他无端畏惧的。搓搓手臂,又回忆起一些事,于是求证藏离。 我依稀记得当年玄武族倒戈神族时,领兵征讨的就是越凉殿下吧。 殿下战无不胜,太炀帝君的谋略亦数一绝,我为王母传信时总听到他们的消息。 藏离的蹄子顿了顿,而后,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天空。 夜色浓重,天黑的什么都看不到,连一丝光亮也没有。 他牵过东秦的手,一边走,边接着话说下去。 是啊,那时人神混战,帝君虽助神族,本意是帮力量羸弱的神族扛过人族的进攻,争取两族共存和平。可其他神族都忌惮着他与殿下的力量,并未把他们当做盟友。 人族亦与他们敌对,帝君两头不讨好,却仍想尽阻止混战,令玄武和极北都疲惫不堪。 但他也并非独自一人,越凉殿下一直在帮他,凡是殿下所经之处,没有拿不下的城。 最初我并不明白帝君和殿下为何执意要制止混战,以一方之力抗天道之洪流,无异于蚍蜉撼树。 藏离顿了顿,又说,可现在大家都能活着,我似乎有些能理解了。帝君他,或许当真有超脱于我等的前瞻。 东秦握紧了他的手,有帝君和殿下在,此处一定会平安无事。 藏离的眉眼柔和下来,淡然一笑,我亦希望如此。 他们都能活下来,这座山上的人都能活。 先活,才可以谈其他的事情。 . 越凉兀自坐了许久,觉得有些冷了,于是便起身,往回走。 夜里的山道静悄悄的,除了人族搭设的火把燃烧声,这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人族全都躲进了木房子里,六翼神也躲得好好儿的,还有东秦和藏离帮忙盯梢,越凉并不担心。 所有人的下落都明晰了,只有太炀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越凉有些生气。 太炀这个家伙,平日里慵懒温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其实不过是看不上周围的一切罢了。 这一大堆发生的事都仿佛小打小闹,有的甚至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老王八活久了心性自然也沉淀下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8) 然而一碰上厉害的对手,呵,好家伙,一下子就跑没影儿了。 美其名曰让契侣在明处牵制敌人,他在暗中埋伏实际上就是把他当成鱼饵了吧! 越凉气哼哼地想,满脸不爽,一脚轻轻踢飞了路边的石块。 太炀到底跑去哪里了? 石头骨碌碌滚出去很远,掉下山崖,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声音在山岭间回荡。越凉郁闷地又踢了一块。 这次,石头滚到一双绣着玄武纹的黑靴边。 那人脚步微动,朝他转过身来。 越凉蹙起眉,疑惑地嗯了一声。 待他借着火光看清对方的脸,满腹牢骚顿时倾泻了出来。 他撒泼似的埋怨道:你到底跑去哪里了,怎的就留我自己在明处么?万一我被愿巫抓走,你就没有契侣了,哼! 似是山间寒气重,太炀重又披上了那件黑底红纹的玄武君服,乌发在发尾松松扎着,端的一副神君模样。 越凉在心里为他小小地尖叫了一声,他这个样子当真是好看极了。 就像是他们方从石棺里苏醒时那样,周身还带着礼乐的气息。 太炀并未上前,只静静地站在远处,望着他,许久,嘴角轻轻弯起一弧温柔的笑意。 他很少有如此坦明的情感流露,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盛满各种情绪。越凉不由得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呃怎么了啊? 我没生气啦,为什么忽然对我笑。 越凉有些心乱,又不知到底因何而起,不太敢去瞧对方盛满爱意和温柔的眼睛。 太炀望着他,神色似有不忍,目光带有怜惜。 良久,他轻声说:阿凉,我站在这好一会儿了,在想事情。 阿凉是不是当真很恨我呢? 越凉一愣:这是什么话? 若非恨我,阿凉当时为何又那么说?太炀的眸中闪动着水光,话语隐忍着悲伤,我都忆起来了,当初自刎时候的事。 那两个字像是一柄重锤,哐地就把越凉的理智砸碎了,心头仿佛被一支尖锐的矛扎穿,一下子捅出个血窟窿。 他的记忆中有一段特别清晰,却又是自重生以来自己不敢面对的。 现在太炀自己说了,一下子就把他心底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全都扒了出来。 越凉顿时慌得六神无主,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 我我没有,我只是他磕磕绊绊,急着想向对方解释清楚,不是的,阿郎,我当时只是快死了 太炀伤心地望着他,说:阿凉若真有怨意,便与我说,我便是舍命作陪,也觉不负阿凉所想。 又何必,使那计两,来激我呢? 越凉哑口无言。 这是他最畏惧、最不敢面对的事,尽管这是他自己记忆深刻的想法。 上辈子弥留之际,他拉着太炀说的那些话,并非他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是被他渲染放大了。 拼尽全力到最后也还是死了,什么都没有获得,他当然不甘心,亦对人族有怨。然而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太炀,他的此生挚爱,是以无悔。 可是,若非太炀执意要两族共存,他们又何至于身消命殒的境地呢? 只要他们完完全全地倒向一边,帮着把另一边消灭掉,就还能再活久一些。难道不是么? 越凉清楚地记得当时约莫是抱着这种想法,又或者是快死了头脑不太清楚,他只下意识地想让太炀活下去,没有他也能活。 于是,复杂的怨,最终化成了一声声沙哑的呼唤。 我不甘心,我好恨人族,为什么啊 阿郎,我不想死 几句将气绝的话,已足够煽动悲痛的太炀为他复仇了。 至少太炀在尚未完成他的遗愿前,都不会妄然来殉他,或许就能等到悲痛散去,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至于令他反感、搅得尘世一团糟的人族,也会尝到报应。 甚至,他心底,竟有一丝丝的窃喜。为着长久以来拼尽全力为对方付出,却换不来同等珍视的爱。 是报复吗,还是他当真恶毒? 越凉不知道,内心茫然而无措。 他太清楚太炀的秉性,知道直接说出的话绝不会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所以他用了最偏激的法子。 让他的爱人内疚,令他自责,由他欲疯欲狂。似乎只要能把对方折腾个半死,他也就满意了。 好可怕。 越凉浑身一抖,打了个趔趄。 可他万万没想到,太炀痛苦地守着他,立刻拔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拿命来给他陪不是。 那也是他第一次望见太炀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如约回来了! 多说无益,肘!看我日更! 第108章 释怀 太炀轻轻地往前迈了一步,见他沉默不语,眼里尚存的一丝希望逐渐黯淡下去。 而后彻底消失,变得心如死灰。 越凉,你就是太熟悉我了,你才敢下狠手。他悲凉地说,我唉。 他并无责罚的意思,却更让越凉感到心痛。 越凉缩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泪一下子就溢满眼眶。 太炀全都猜出来了,他就是这样的小人,想要利用契侣的真心达成自己的目的,玄武族至死不渝,他就笃定了太炀会助他。 只可惜,他的爱人是仁善的,那样的事做不来。他到底还是不了解自己的爱人。 越凉惭愧至极,深深低下了头,两颗眼泪就滴了下来,砸进泥土里,洇出两点深色。 太炀缓缓地朝他走来,似仍不愿相信,一次次地问,阿凉,你当时是真恨我,要利用我么? 越凉紧闭上眼,脸侧向了一边,痛苦地承认。 是。 太炀失望地说:阿凉,你怎能如此待我。 我好难过。 越凉沙哑的嗓音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都是因为你,越凉。太炀走到了越凉跟前,目光变得冰冷,因为你,我才会自刎的。 这句话把越凉本就疼得糯烂的心又重重地碾了一遍,越凉觉得自己快受不住了。 阿郎对不起,对不起!我赔给你,你想我怎么赔都行,只要只要别离开我。越凉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双眼通红。 他无措地喃喃着,我错了,我爱你,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我会死的 太炀说:可是阿凉,你也害死我了呀。 我知道,我越凉正沉浸在绝望的自责和痛心中,脑海里却突然闪过片刻清明。 是,他承认前世太炀的死与他有关,甚至可以说是他害死的,但 事实是事实,话,却不像是太炀会说的话。 他是心怀鬼胎的小人,但善良的太炀不是。 越凉猛地抬起头,望见太炀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金眸子里无暖无寒,竟是连一丝情绪也没有,仿佛一双空洞的木偶眼睛。 他心头一惊,下意识闪身撤出几步,拉开距离。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才还在好好儿同他说话的太炀忽然五指呈爪朝他抓来! 越凉侧身翻滚,灵活地避开这一击,太炀的黑爪仿佛一柄利刃,凿进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竟将泥土底下的岩石都凿裂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越凉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太炀开始染上黑色,就如同外面那群巫人一样,难以置信。 阿郎?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下。 越凉神识一动,想也不想,立刻顺从地抱住脑袋,猛地蹲下身。 一道凌厉的金光自他头顶擦过,直直袭向对面的假太炀! 轰!! 越凉眼看着那道熟悉的光芒把对方炸成了漆黑的碎片,旋即就有黑色的烟雾自那些碎片中飘出来。 方才的金光仿佛有意识似的,竟重又聚起来,以不可视的速度在半空凝形,一端聚成股,咚地砸进地里,恍若巨木生根。 另一端却分出无数藤枝,将欲逃跑的黑雾捆扎起来,丝缕不放过。 黑气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越凉呆愣地看着这一切,又一个太炀从他的侧后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发突然,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先借你的花藤使一使。 这花藤根植在他们的命契上,两个人谁都能使,但越凉耍赖,就把花藤变成了自己的专用兵器。 太炀望着那株花藤,摸了摸下巴,唔,倒也听我的话,不错。 越凉呆呆地看着他的脸,问了一句傻话,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太炀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连看都没看过来,当然是真的,难不成你还有第二个契侣。 唔,是真老公。 越凉稍稍冷静了下来,开始捋清方才的情况。 太炀倒是比他清楚得多,方才发生了什么,他都看在了眼里,只可惜当时位置离得远,没听清这个假的自己和越凉说了些什么。 但扮作他的模样,来找他的契侣搭话,已经足够令他生气了。 傻子阿凉差一点就变成愿巫的玩具。 太炀略略眯起眼,向那团黑雾不客气问道,愿巫,你想如何? 一个女人阴森的笑声从黑雾中传来,隐隐带着些不甘和恼怒,帝君来得可真快,哎,可惜了。 不然,让越凉殿下来我的洞府中作客一会儿,也是挺好的。 太炀不语,右手在半空中虚握成拳,捆束着愿巫的藤蔓骤然缩紧,尖叫声几欲刺破耳膜。 愿巫扭动着缥缈的身影,声音里仿佛混杂着数万人的哭号,话语却似在缓和地商量着事。 太炀,我并不想与你二人为敌。这座山上有我要的东西,让出来,我便让你们和山上这些众生都走。 我算半个神,神不能撒谎。她诱惑着说,我立下承诺,巫人族将不会与你们为敌。 或许在以前,我会答应,但现在不行。我也有不能放的理由。 太炀已不愿同她继续话下去,直截了当地下了逐客令,对不住了。 说着,啪一下捏紧了拳头。 只听噗的一声,伴随着凄厉的尖叫,愿巫黑雾被凌霄花藤扯成了碎片,消散在空气中。 . 越凉依旧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呆愣愣地望着未消散完全的黑雾,神情有些呆愣。 太炀静默地立了一会儿,端详片刻,才暗暗地舒了口气,放松下来。 他将越凉从地上拉起,拍拍越凉衣摆的土灰,她走了。只可惜这次来的不是她的真身,不过想必她亦不会以真身试险你哭了? 他皱起眉,手轻轻托起了越凉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对方。 越凉猛地撇开脸,胡乱抹了把眼睛,道,没有。 太炀当然不信,但也没说什么,只把越凉抱进了怀里,手放在背后一下下地安抚着。 他微微低下头,亲昵地与越凉蹭了蹭耳朵,看起来很黏人。 越凉的鼻头又酸了,紧紧地回抱住太炀,在他耳边说道: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小,但太炀还是听见了。太炀不解地问,为什么道歉? 越凉没说话。 他实在开不了口。 又不说话了,太炀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他抱紧了些,温柔地哄道:原谅你了。 越凉觉得心里好痛啊,一抽一抽的痛,好像恍然才发现,他把他最爱的人弄得伤痕累累,的那种内疚疼痛。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很快又消抹下去。将脸埋进了太炀的颈间,声音闷闷的,你又看穿了什么啊,怎么就懂了,就能原谅了。 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 太炀摸摸他的头,因为是阿凉,所以可以原谅。 越凉眨眨眼,眼泪就从眼眶里挤了出来。他沙哑道:傻子,你为什么自刎?你连这也能原谅么? 他终于还是亲口把这件事搬到了明面上来了。越凉觉得自己就快扛不住爱带给他的后悔和内疚,他需要爱宽恕。 尽管太炀的脖子上有那道骇人的自刎疤,还有乌漆漆的蛊线缝合着,恐怖至极,但他们两人从来都不曾谈过它,仿佛看不见似的。 太炀装糊涂,说什么,不知道。 越凉强迫他面对,也在强迫自己,声音发着狠,却颤抖,你自刎了,上辈子的时候。 嗯,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太炀平静地说,一边轻轻摸着越凉的长发,是我自己的,所以和你没关系。 越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和太炀说,只会让太炀又难过一次,那还翻什么呢? 就让愧疚一直折磨着他吧,这辈子都记着,他就懂得去爱了,就要加倍地对太炀好。 他的爱人总是这么善良,太炀一定在前世时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也听懂了他的心机。 可是太炀绝不可能当真为了他去屠戮无数无辜性命,否则太炀就不是太炀了,所以干脆陪上命,以求他要走了,心里能好受一些。 他的太炀,本就是善良而慈悲的神明啊,他们最初相遇时,太炀从冰天雪地里捡到他,他就明白了。 他也一直都明白的,最后却忘记了。 所以愿巫装出的太炀想让他内疚,让他死,他一下就发现了。 这么狠的招只有他这个没良心的会用,太炀怎么舍得呢? 太炀连自刎两个字都不敢承认,就是怕他因自责而难过。 真是全大荒最傻的傻子。 越凉忽然哭了出来,趴在太炀的肩头,放声大哭。 玄武神兽的哭声跟牛叫似的,沙哑又难听。 太炀手足无措地安慰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轻叹一声,连连安抚着,好啦好啦。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79) 呜 阿凉生了颗蛋蛋,阿凉是功臣,好棒的,最爱你了。 呜、呜呜,蛋送给你,呜呜,对不起,呜 太炀哭笑不得,搂着他,低下头,在他唇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好啦,都多少岁了,还哭鼻子呢。 他们相拥着,太炀干脆抱紧他,抱得紧紧的,勒得越凉都出不了声,只能偶尔发出几声小小的呜咽。 越凉就逐渐平静下来了。 他的下巴垫在太炀肩头,所以没有看到太炀的眼睛。那双眼的底下平静而温柔,像是静默的湖泊。 我爱你,在那一刻依然爱。 越凉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悄语,轻若柳絮,转瞬消散,仿佛是他的错觉。 他闭上眼,放任泪水带走了他的脆弱和悲痛,予以宽恕。 我爱你。越凉的声音笃定而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越凉委屈巴拉hhhhh~ 今天有点事所以晚了,对不起呀~我尽量囤稿,争取实现准点更,这样也方便宝宝们 作者应该守时!(敲自己的脑袋,进行自我检讨) 明天保证准时! and,非常感谢宝宝们半个月的等待呀呜呜呜呜 真的好感动呀,我都没想过会有读者真的按时回来,因为现在的时间太快,大家一下子就可以忘记 非常非常感谢支持,感谢喜欢,元夜会一直努力进步的! 第109章 又要打了 越凉回去后就做梦了,做的还是噩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那片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彼时的极北冰雪覆盖,他缩着身子躲在一块岩石旁边避风,想着父神很快就能来接自己了。 他那么小,彼时鳞色还是雪白的,一闭上眼,根本发现不了。 但太炀就是能找到。 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太炀伸出小爪子,戳了戳他。 越凉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到一只黑乎乎的小家伙,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是只武兽。 但那双金色的眼睛真漂亮,像两盏灯笼。 越凉摇摇尾巴,呜了几声,声音很委屈。 太炀摸摸他的头,还不会说话么?这么小啊,怎就落在这里了 走吧,我带你回去。 越凉走路都不利索,四只短胖的蹄爪在雪地上扒拉半晌,愣是没划出去多远。他才出壳没几年呢,连父神君父的模样都记不清,好小的。 太炀无奈了,只得把他背到背上,驮着走。没想到这只白色的玄兽看着弱小,长得倒挺胖的,估计平常没少吃。 风雪很大,小小的越凉被吓得呜咽起来。 太炀眯着眼,缓慢地往前走,仍有耐心安慰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家伙,别哭呀,有我在呢,不要害怕。 阿凉,不哭了。 睡吧。 一朝梦醒,已至来生。 越凉睡醒的时候,他们客居的窑洞里已没有人了,身旁的毯子犹有余温,太炀似乎也是刚刚才走的。 他搓了搓酸肿的眼睛,随便放出一丝灵力试探,便察觉到人皇留下的镇山封印那边又打起来了。比平时还激烈,估计是因愿巫发怒。 太炀应该又去帮忙了。 越凉叹了口气,重新躺倒回去。 太炀走之前估计是怕他醒来多想,于是把桃桃搬到了他身边陪他。 这颗蛋现在已经非常大了,想要搬动都有些吃力,能看到里头的小兽。越凉叹了口气,问他的蛋,幺幺,这么多年,我是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桃桃当然不会回答他,不过蛋壳的光芒却闪了闪,证明自己听到了。 越凉有些沮丧,我好像永远也够不到他,他太好了,族里的长老们把他教成了一位好帝君。 坏学生越凉由于不学无术,所以总有小缺点。 他将双手枕在脑袋后,盯着石壁顶出神,思想放空了许久。 算了,管他呢,他是我的。越凉决定不想了,拍拍桃桃的蛋壳,我也是他的,这样就够了。 石洞里安静极了,这里据说曾是人族祖神住过的地方,是圣地了。人族长老把这里腾给他们住,弄得越凉有些心虚。 平心而论,他与人族的祖神除了年纪差不多,打过几次架,几乎没什么交集。 外头就不像这里这般安静了,越凉已经听见好几声隆隆,天空中似乎还有某种大鸟在鸣啼。 石洞外晃进来一个身影,殿下? 越凉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端正衣襟,哎,醒了。 听闻帝君说昨夜找到了愿巫,但未曾抓到她,今晨她便带着巫人们来攻山了。 藏离在洞口屈起四蹄伏坐下,恭顺地请道:殿下要不要出去看看?现在外边打得很激烈,封印估计到晌午会撑不住。 越凉缓慢地爬下床,一边整理着自己,还抽空冲他笑了一下,外面都要打进来了,还这么镇定呢? 藏离波澜不惊,似无所谓道:人族与巫族的恩怨,细数来,倒与我山神一脉无关。 那你又为何留待于此?越凉望着他,似笑非笑。 藏离站起身,与他并肩离开了石洞,随口道:东秦想为青鸟找片大点儿的森林,若弄得天底下都是巫人,不方便。 . 二人很快来到了山口处。 越凉抬头,一眼就望见悬在半空中的太炀,朗声问:还能撑多久? 一个时辰。太炀低下头,看他,你尚可再睡一会儿。 封印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了,铺天盖地都是巫人。 约莫是同化出的巫人太多,愿巫已经管不过来,便任由他们自己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蠕蠕糯糯,像一团黑色的烂泥。 越凉嫌恶地皱起眉,能不能放一把火烧完了,就像上次在沪天城那样? 太炀道:试过了,只可惜只要还剩一丝灰烬,他们就能重新拼凑起来。 越凉感叹: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初鸿钧要灭巫族了。 似这般不死不灭的力量,或许真能冲破归墟,去往鸿钧的神域与之一战。 他们还算淡定,然而底下仍在坚守的人族和六翼神已经濒临绝望。 有人呆呆望着封印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大家都得死 也有人完全放弃了,颓然跌坐一边,累得既没有力气反抗,也逃不动了,只是发呆出神。许久,呜呜地哭起来。 阿撒兹勒听得烦躁,抄起身边的一支木矛用力投掷,嗖一声扎穿距离最近的巫人,巫人旋即被邪火焚烧,顷刻灰飞烟灭。 他粗鲁地啐了一声,转头,冲人族长老不客气地怒骂,你们人族既都是等死的废物,便退一边去,莫给添乱! 人族长老已是耄耋老者,须发尽白,却竟还能拉动弓箭,串着黄符的箭头精准刺中巫人,一条翠绿的灵蛇便从符中钻出,将巫人一口吞下,随后衔着自己的尾吞没消失。 老者岿然而立,身子依然健朗结实,瞪圆眼睛呵斥阿撒兹勒,囊废!烧还烧不全,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何本事! 阿撒兹勒气愤至极:那就来比比,别光说不做! 越凉听他们吵了一会儿,便将注意力转移回来,挺好的,他们能照顾到自己。 太炀问:现在如何? 越凉也问:你有何建议?我没想出来,他们数量太多了。 太炀摇摇头,他亦想不出。 越凉淡定地说,哦,那就没办法了,大家死在一起吧。 藏离错愕:不做些什么吗? 没办法呀,他们数量太多了,除非我们有援兵。越凉笑嘻嘻地说。 藏离震惊,呆愣不知所措。毕竟束手就擒实在不太像这两位的风格。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清亮旷远的鸟鸣,混杂着古神语,他们要来了,小心! 原是东秦受太炀所托,一直盘旋在神山顶上,观察着远处的状况。眼下见情势不好,登时扑扇翅膀,调集灵流。 灵流越聚越多,汇成一股巨大的灵力,寒风四起。忽然,漆黑的大鸟厉号一声,羽翼下扇出数枚冰棱直朝对面袭击去。 一半的冰棱扎中趴在封印外的巫人,瞬间冻结,一块块大冰雹从空中坠落,被砸中的巫人发出刺耳的啸叫声;另一半冰棱没入封印中,如雨滴落洋,迅速将封印破裂的地方封冻起来。 巫人被冰冻和被压在冰雹下,封印暂时加固,给山上众人争取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越凉抬手调集灵力,催促凌霄花藤在原有封印的基础上长出来,进一步加固。 一面同藏离道:方才他使这一下,怕是一时半会儿都用不了灵力了吧。看着他点儿,别让他冲动做傻事。 年轻人的血是热的,容易盲目献身。藏离自然也担心得很,紧紧盯住了天上盘旋着的那个黑色身影。 东秦的黑翼恍若一片乌云,尾翎有三枚,飘逸若凤鸟。 青鸟飞在天上,怎么把他哄下来呢? 藏离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朝山顶上跑去。 另一边,太炀不声不响,偷偷往命契的那头灌灵力。 越凉一下子就发现了,噗嗤笑了一声,做好事不留名? 太炀很淡然:什么,我不知道。 越凉指了指自己的花,还装,我这花上都起火了,这火是谁的? 金色的火焰自花蕊中心冒出,沿着花藤蔓延,花藤一点点地爬满了裂缝之处,火焰的光照在冰面上,跳动闪耀,瞧着竟是说不出的绚丽和奇观。 封印被暂时加固,还能再撑一会儿。 越凉随手摘了朵凌霄花,仔细打量着,花与火焰亲密地缠在一起,无法分割。他眯起眼睛,抬头,瞄准太炀发尾束着的地方,轻轻一抛。 花朵准确地簪在了发尾处,太炀低头看他,他就乐呵呵地笑,随后问:你觉得我们真的能等到吗? 太炀从容回答:没把握,只盼辰儿能尽快带沪天脱险。 越凉说:现在这般,还真有些像当年的沪天城。说完,他又笑嘻嘻地问,要不要放我出去杀个痛快? 太炀皱眉,轻斥了他一声,别闹。 越凉撇撇嘴,好嘛,知道了。 说到底,仍是同当年不一样啦。 . 火焰一点点地燃烧,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无论再如何加固,人皇留下的封印也依旧撑不住了。像一个将破裂的瓷器般,咔咔声愈来愈响。 越凉淡定地转过身,身后的山坡下,六翼神族和人族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眯起眼,居高临下地问:想活吗? 没有人回答,但他在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强烈的生存渴望。 想活的话,待会儿封印碎了,上去打,顶住。 扛住就有得活,但若逃跑,就是要害死身边的同胞。越凉摸摸袖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传家宝似的古剑,样式和腾纹古老得不像现世。 他慢吞吞地擦拭着剑,用一种将军的口吻,淡定地对众人说:现在给你们机会走,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谁若逃,我就把他当成巫人杀掉。 作者有话要说:  太炀:那是我的剑 越凉:哎,借一下,就一下嘛。 第110章 封印碎 越凉听见有个声音轻飘飘地灌进他的耳朵里。 吓唬谁呢。 他差一点就笑出了声,然而现在眼前这些现世的生灵们都被他震住了,一笑就会露馅。 于是只得憋着,在心里偷偷骂了太炀一句,这叫战术。 太炀也在心底回他:原来你以前也这么吓唬族里的神兵,难怪大家都叫你怒面鬼。 越凉:说我什么? 太炀:什么也没说。 越凉脸色铁青,哐一声把剑扎进了身旁的土地里,凿裂了一块岩石。 面前的人族和六翼神全都被吓到了,大气也不敢出。留下来的人里,有的本还犹豫要不要逃跑,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敢了。 越凉心底憋着一股气,分明他是视兵若命的好将军,怎么就变成怒面鬼了,真该好好掰扯一番。 最重要的是,这个外号居然背着他,往上偷偷传到了帝君的耳朵里吗? 好过分! 眼见越凉的脸色越来越差,阿撒兹勒深觉大事不妙,惹了谁也别惹老王八不是? 于是赶紧冲人族长老使了个眼色。 人族长老一把年纪了,当然也不是傻的,立刻就明白方才两族的争吵被祖神看在眼里,不高兴了。 可万不能让祖神觉得人族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于是赶忙上前,清了嗓子,对越凉沉声请道:我族无懦子,眼下正是存亡之际,若有叛贼,我族必先揪出惩处,绝不劳祖神费心! 说完,又转向了人族的族众们,用人语朗声道了几句,便见一些人退后;又说了一句,退后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剩下近三分之二的人,男女皆有,都是青壮年的劳力,一个个眼神决绝。 阿撒兹勒盯着那边,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回身对六翼神众厉声道:吾族不似人族羸弱,六翼神生而为天空与荣耀而战! 除却不能走、不能飞的,都上。吾等生来,便是杀戮之神,无所畏惧! 六翼神齐声高呼,声音尖哑,犹如地狱恶鬼咆哮。 越凉自然相信他们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不过能让他们自己生出决绝的战意才是最好的,依凭他的经验,越是背水,越有取胜的可能。 他在意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心底佯装恼怒,逼问道,说,是哪个嘴尖的给你带的风声?! 太炀不知道越凉原是被蒙在鼓里的,本想同他逗个笑,谁知自投罗网,只得故意装聋作哑,企图混过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0) 越凉越想越气,越受不得自己在太炀的心目中有任何一点有损形象的可能,于是果断拔了剑,飞身攀上悬崖,一下子就来到太炀身边。 他气呼呼地闹腾:别人说我的坏话你也信吗? 太炀侧着脸,眼见糊弄不过去了,只好正眼看过来,眼神十分无辜,戳着手指,道:怎可能,我只是觉得这个称谓很可爱而已。 嗯,可爱。 越凉将信将疑,这话实在太像伴侣中一方用来搪塞另一方的鬼话。然而他的太炀不会撒谎,这叫他该如何定夺? 眼见他犹豫,太炀又诚恳地补了一句,真话。 这的确是真话,因为当时给他传小道消息的那人拿来的画像上,怒面鬼就是瞪着圆圆的眼睛,龇牙咧嘴,一幅凶样。 虽然那画儿瞧着一点都不吓人,倒有些滑稽,和可爱。 越凉也就相信了,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转念却忆起什么,遂又警告,以后如果有人说我的坏话,你不准信。 太炀听话地点头:好。 . 不过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封印再次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那封印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地底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动。 二人亦顾不上再叙,转身,各司其职,默契得像是并肩作战了无数次。 太炀开始通过依附在花藤上的火焰控制封印,以使其崩坏时不会反噬整座山。 越凉则开始排兵布阵。 他在山崖上一边奔跑,一边冲身后的两支族脉大喊,往后撤,小心别被封印崩溅到! 与此同时,太炀沉声说:巫人要进来了。 进山只有这一个山口,只要把上空和山道都守住,巫人一时半会儿是进不来的。 六翼神能飞,便主动飞至了空中,把守上方区域;人族用挂着黄符和红绳的棘刺板横在路中间,足足封了四道,用以应付陆上的巫人。 祖神,请到这边来!人族长老躲在严实的防御中,眼见越凉还孤身一人站在前方,不由得着急。 越凉没有回头,只回了他道:照护好你们自己! 他一边说着,目光盯紧了半空中的那个人影。 大型封印将碎裂的时候最是危险,这时候若有持阵人想将法阵爆碎的伤害减至最小,必须屏息凝神,稍一疏忽就是千万倍的反噬。 这个险本该交由他这个经验更丰富的封印大师来冒,谁知不经意间又让太炀抢先了。 越凉心急如焚,然而却是紧张得喊也不敢喊,只能干瞪着眼瞧。 那封印上的裂痕逐渐发出亮光,崩坏了先前覆盖着的冰霜,也熔掉捆扎着它的凌霄花藤,光芒越来越耀眼。 他们甚至能听见外头嘈杂的巫人叫声。 这时候就应该松手了,然而太炀还没放。 再不撤,他自己也会被炸碎的。 在那光芒迸溅的前一刻,越凉想也不想,飞身扑了上去。 法阵失去支撑,终于爆碎。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封印自裂缝处放出强光,碎成无数片;紧接着那些碎片在半空中消融成灵流的形态,飞速向中心漩扭收缩,直至变成一枚光点,继而轰然炸裂。 每一下都是引起地动山摇的爆裂,法阵碎片将攀附在阵壁上的巫人全烧成虚无,更多的则是被爆炸产生的灵力震荡震飞出千丈以外。 然而仍是有行动迅速的巫人,在被震荡吞没前成功突破进来,兴奋地咆哮着,往前奔袭。 一瞬间,神山犹若落入黑蚁群之中的白蚕,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巫人包围,直至淹没。 所有人的眼中都闪动着惊恐,人族长老目光如隼,厉声下令,放箭! 箭雨划出优美的弧,箭头燃烧着六翼神的邪火从天而降,令巫人无处可躲! 山道那端,是各种各样的奇怪巫人:有的身形不过半只狗大小,却长有六个头,遍身都是长着尖齿的嘴;有的庞大如小丘,八只婴儿一样的胖手撑着桶一般的身体缓缓前进,皮厚实得无惧任何攻击。 还有翼展黏连成肉块、没有羽毛的怪鸟,三条腿比矛还尖锐的直立人。都是漆黑一团。 数量众多,速度奇快,人族很快就招架不住。 正酣战时,忽然瞧见天上噗地掉下来一个人形,骇得众人纷纷躲闪。定睛一瞧,竟是一个六翼神。 这个六翼神肩头有三道显眼的爪痕,痛得蜷作一团,凄惨地嚎叫。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他的伤口处忽然暴涨出无数黏糊的黑色,将他包裹进去;不消片刻,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巫人,喉咙里滚出叽里咕噜的巫人语。 众人惊惧无比,却是人族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从旁夺过一柄淬火的尖矛,挥开族人,自己迎上那只六翼神的尖爪。 两声刺穿肉身的噗嗤声,混杂在喧天的啸叫声里微不可闻。 长老的矛杀死了新化成的巫人,而巫人,一爪捅穿了长老的腹腔。 长老!!人族顿时慌乱作一团,要上前帮忙。人族长老却以矛挥开所有人,独自站在了空地中央。 黑色很快蔓爬上身体,只在须臾,留给他的只剩一点点时间。 我走后,二长老代行,长老之职,一定要,出去。 他喘着粗气,半个身子已至漆黑。 趁愿巫的巫术将他完全吞没前,他朝向人皇和部落所在的北方,以五体投地的姿势缓缓俯下身,闭上眼,默念着祝福语,然后从腰间拿出一张黄符,颤抖着塞进嘴里。 只剩头还未被吞没时,邪火一下子焚遍全身,如同烧死任何一只巫人那般,将他烧成了灰烬。 处于战场中心的神山喧号嘈杂,山口处却在这一刻,出乎预料的静默。 随即,人族部众悲痛大哭,几欲气绝。 阿撒兹勒在山口上空厮杀着,听见了下方的动静,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对身侧的副官大声吼道:去传话给那些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再哭,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副官正和四只巫人缠斗在一起,手握石盾抵挡了一波又一波进攻,忙得甚至没时间搭话。 阿撒兹勒眼见人手不足,本就烦躁的心绪更暴躁了,狠狠一甩武器,算了,吾自己来。 他收翅俯冲,恍若猎鹰般一头扎进了人堆里,稳稳落地,惊得六神无主的众人发出尖叫,他于是不耐烦地大喊:都别哭了! 失去核心骨的人族都望着他,眼神惶惶。 二首领是谁?阿撒兹勒暴躁地问,出来主事! 二长老方才牺牲在山底了人群中有人讷讷地回答。 阿撒兹勒又问:三长老呢?总不可能一族里只有两个拿主意的! 人们推出了一位少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面貌沉稳成熟,眼中却仍有少年人缺乏经验的慌张。 阿撒兹勒才不管其他的,直将少年拎了出来,指着前方的山口对他大声道:看到那个山口没有,令尔等族人守住! 少年只踌躇片刻,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阿撒兹勒没空继续管下去,一展羽翼,重又回到天上,继续作战。 人族死了很多族人,六翼神也是,但这战还得打,六翼神哪怕只剩下一个都会守下去。 希望玄武族那边能尽快想出破局之法吧。 阿撒兹勒眯起眼,往前方看去,方才封印阵爆炸的地方烟尘浓厚,无法分辨内部的情况。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最近开始疯狂赶稿赶大纲设计进度了,好怕之后又忙起来没时间写 我以后还想开一个系列文呢,都在专栏里放好了,得赶紧写才行 (元夜碎碎念的一天) 第111章 不靠谱的玄武父亲们 几乎就在越凉出手的同一瞬,太炀亦松了手。 然而仍是拖得太迟了,二人正面迎上爆炸的冲击。 太炀正要变回原形抵挡,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一直巨大的苍白玄兽便出现在眼前。 玄兽用爪子牢牢按住他,蜷起身子,用厚实的脊背挡住了灵力震荡。 巫人如潮水般扑上来,利爪和尖牙凶狠地凿在玄兽的鳞甲上,未见丝毫伤痕。 越凉有些痒,抖抖身子,把巫人全晃落下去,又小心地衔起太炀,想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 神兽之躯可挡灾厄,然而他实在长得太大,仅半只爪子就比那山口要大。他于是苦恼地呜呜起来。 嗷 太炀被他衔着衣领,勒了脖子,说话有些短促。手一指黑雾的前方,说,那边,愿巫还要再来第二次。 越凉就把他顺势往上一甩,用脑袋稳稳地接住了,向前摆出警戒的姿势,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混杂了龙脉的神兽在神战里颇有用武之地,既有龙的凶悍、神威,又有兽的机警、灵活,越凉还有一身玄武特有的硬鳞,即便在前世能直接伤到他的事物也不多。 他于是无所畏惧,头脑发热,气势汹汹就要往那边冲。 顷刻间巫风大作,天地之间旋起骇人的龙卷风,呈摧枯拉朽之势朝着神山迅速袭来,风里混杂着女鬼凄厉的尖叫声。 越凉仰天长啸,龙吟声撼动九州,前足高高抬起,往地面用力一跺,大地犹如撕裂般扯开两条巨大的裂缝,岩石似尖矛般突刺出来,接连向前爆冲而去! 两股强悍的灵力撞击,白光交织着暗芒震荡炸开,引起辽南大地剧烈颤动! 越凉清楚地察觉到对方实力恐怕在自己之上,眼神不由得冷了下来。 看样子低调活了上万年的战神,也不止他一个。 幸及,他不是孤军奋战。 熟悉的交缠感从背脊上传来,似游龙般逐渐缠住了他的身体,越压越重;一条长长的龙尾熟练地绑上他的粗尾巴,还仿佛故意似的,状似无意般拍了一下他的龙屁股。 一颗沉重的脑袋压上头顶,越凉气道:你怎么变得这么重! 好重啊,这家伙肯定吃胖了! 太炀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尖愉悦地摆动起来,因为你很久都没有背过我了。 越凉难以置信:平时不是都有背吗,为什么没感觉到? 平时也没有用到原形的时候吧。 两只玄武神兽你一言我一语,低沉的龙吼声呜呜,不怒自威,咆哮令人不寒而栗。 若忽略掉交谈的内容,的确颇具神兽威仪。 只见前方,在数不清的巫人身后,一团新的黑色风暴正在形成,威力不减。狂风挟带闪电,一个妖冶的女子身形在风暴中心若隐若现。 她似有所感,侧过脸,朝两只神兽甩了甩鲛尾。 越凉惊恐地嚷嚷起来:那个打神很疼的老太婆又来了! 太炀依旧沉着镇定,不怕。 越凉:嗷嗷嗷 风暴轰轰烈烈地撕咬了过来,周围跟着众多的巫人。 愿巫明显有备而来,想通过数量的优势强攻下这座神山。 越凉伏低身子,扎稳脚步,集转全身灵力再次正面迎击上去 平原上,只见一金一白两道光芒夺目刺眼,比风暴的速度更快、威势更猛,犹如利剑划破长空,自玄武兽的神躯里发出,刺穿风暴,直取敌人项上首级! 黑雾被割裂开,自动分成两边,前方战场于是缓缓呈现在神山面前。 轰! 被击散的黑雾竟像黏和的物质重新聚拢上来,转瞬逼近至越凉跟前,一张女人狰狞的面目骤然出现! 全黑发亮的双瞳,突出唇边的上下獠牙,尖锐的耳朵。越凉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愿巫咬牙切齿地说,声音轰大如惊雷,巫族失去的东西,我会一件件讨回来! 我不介意,但前提是你不能动我的东西。越凉轻笑一声,忽然迅速侧过头,话语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你还得问问大族长的意见。 赤金的火柱猝不及防朝她扑袭而来,愿巫尖叫着闪躲至百里开外,然而神火已经追上她,沿着她的发尾燃烧起来。 越凉发出一声欢悦的啼叫,尾巴高兴地翘了起来,顺势就往自己背上一拍。 帝君宝刀未老呀! 太炀动了一下尾巴,往哪儿拍呢? 越凉跺了跺爪子,那也是你先的。 接连两次交手,双方已然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了解。越凉能笃定现在的自己打不过愿巫,但他还有阿郎在身边,所以没有问题。 可愿巫也不是好惹的,还非常执着,不消片刻,黑压压的乌云那边,风暴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越凉眯了眯眼睛,收起玩闹的心思,稍作打量,对太炀说: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让巫族进入龙门? 太炀说:不知道,或许是因龙门能赋生,而巫族没有生命吧。 话音方落,第三波风暴,骤然袭来! 二人毫不退缩,再次迎战上去! . 彼时三个上古大神正战得酣畅淋漓,在他们背后,神山却显出倾倒之势。 阿撒兹勒躲过山顶滚落的巨石,震惊地大声问道:这山要塌了?! 山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小鸟,快领你的部族和人族逃到山后方的森林去,神山要倒了! 阿撒兹勒心下大震,瞪大了眼睛,反问:你说谁是小鸟?! 那只白鹿却未再答应他,重又缩回头去。 阿撒兹勒只得咬咬牙,朝山底大喊了一声:喂!! 他的嗓门极大,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都跟我走,快来! 山顶上,藏离将信带到,又焦急地眺望着前方。 那边原本是一片山岭森林,然而在三位古神肆意妄为的打斗下早已被夷为平地,焦黑的土地裂出巨大裂缝,底下隐隐翻滚着红热的岩浆。 方才的两次交手打出灵力震荡,震荡波犹如一柄大锤重重敲击在山体上,相比起磅礴的灵力,这山简直脆弱得像一根树枝,只消最后一下就能崩断。 而那边,俨然已经第三次开打。 藏离这时才猛然回忆起来,半山腰的山洞里还有许多小青鸟,以及一枚玄武蛋。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1) 玄武蛋无人照管,然而那对本该看守蛋的玄武打架答上了头,完全没意识到! 藏离吓得鹿尾巴都竖了起来,赶忙朝山腰跑去 天上,盘旋许久的大鸟见他慌乱地不知跑去何处,于是掉转方向,朝他这边飞来。 藏离急忙忙冲到洞口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脚底的岩石竟瞬间碎裂! 猛烈的白光席卷过来,犹如锋利的斧子,一下子砍在山脚下,山石飞溅,比前两次都猛烈的力道直接轰开了神山! 藏离来不及惊呼,慌忙往洞里望去,只见小青鸟们聚拢在玄武蛋周围,上蹿下跳地试图用翅膀扶正蛋身。 然而蛋实在太大了,根本无济于事。 山洞地面仿佛碎掉的干粮饼,一下子酥松无比,玄武蛋陷了下去。 藏离大惊,想也不想便飞身扑救过去。 桃桃! 青鸟们纷纷飞了起来,藏离的眼睛紧紧盯着蛋,身体与蛋一同坠落入黑暗的深渊中。 而下一瞬,待地面崩裂完全,一道耀眼的光芒却忽然撕破黑暗,刺了出来。 底下,是一条流潋着光彩的灵流大河。 藏离瞪大了眼睛。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与玄武蛋一起,坠进了那浩荡的河流之中。 机缘到了。 此刻天降异象,天上的光数月来第一次撕破阴霾,照进这座神山里,一直照到了山脚下。 在山中只感觉到地裂天崩,而从远处望去,却见那山像是被从中间劈成两半,露出一线天。 灵流恍若喷泉般从那山口里涌了出来,沿着山体的裂缝倾泻而下,注入神山前方的平原中,填满裂痕,淹没荆棘植被,注入池状的地形中。 这灵流与大荒的任何灵流皆不同,它可触可及,恍若甘泉,透明澄澈;然而掬起一捧仔细瞧去,却能从灵流里瞧见世间万景,和无数光影。 它恍若从另一个空间而来,映照着前世,也记刻着今生。 龙门出现了。 一只巨大的黑羽青鸟在神山上空盘旋片刻,发出几声鸣啼,忽而一头扎进了那灵流泉眼之中。 . 身后巨大的响动自然也惊扰了前方正在打斗的三神。 越凉战意正酣,却见一直与他们纠缠的巫人忽然都停下动作,犹如呆滞般望着身后的同一个方向。 愿巫正在凝聚的风暴也停住了,兀自在远处飞旋着。 越凉警惕着,只抽空回身望了一眼,立刻又将注意力转移回战场。 他周身杀意浓重,眼神肃杀凛冽,只简短道:炀,是龙门。 太炀伸出爪子,用力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回去,蛋! 凶猛的玄兽越凉没反应过来,仍沉浸在战斗中,不解地抖抖耳朵,皱眉问,什么蛋? 太炀难得气急了,又拍了他一下,蛋! 蛋?嗯蛋?!啊啊啊啊蛋啊!!! 两只玄武兽嗷嗷叫唤起来,撒开爪子往回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作话,在憋结局中 第112章 秃毛青鸟 才跑没几步,越凉就狠狠地刹住脚步,将太炀从背上甩下来。 对上他诧异的目光,越凉焦急道:你去,我没了玄甲扛不住龙门里的那些灵流,会爆灵的。 愿巫这里有我顶着,你放心去,一定要把桃桃找回来! 太炀愣了片刻,下意识地问:你不是 越凉也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他想问什么,低头下头,思索斟酌时轻轻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坦然。 再抬起头时,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眉眼柔和。 去吧,不用担心我啦。我吧啧,终归不是见死不救的,既然碰上,就全都保下来吧。 这样大荒上的种族多一些,热闹一点,桃桃在这里生活才会快乐。 无需过多话语,只要一个坚定的对视,彼此便心意相通。 太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作多言,转身便朝龙门的方向飞去。 虽无言,临走前却将命契相连的那根灵脉全部畅开,灵力源源不断地往越凉那边倾泻。 越凉轻笑一声,望着他的身影,喃喃道,好家伙,这是担心我没灵力打不过呢,把我想成什么样儿了。 自己现在虽然带着旧伤,然而力量和经验还摆在那里,愿巫绝不可能在他这里占到便宜的。 正思索着,身边一众巫人已经蠢蠢欲动。 这些数量庞大、不知从何而来的巫人,似乎对灵力有着天生的偏执和着迷,竟是连他也不管了,麻木地被吸引着朝那边走去。 这么多都挤到龙门里去还得了,那这片土地上还想不想有活物了? 越凉再次策动灵力,灌入地下,将凌霄花藤的根系遍布整个战场,随后操纵着深埋在地下的根系勾动地力,捏塑出坚硬的岩土高墙。 高墙突兀地捅出地面,阻挡住一波又一波前进的巫人。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布满暗红花纹的荆棘忽然自高墙底下扎出,疯狂生长攀爬,找寻到土墙的薄弱处钻进去,随后自爆。 竟是不惜以损毁自己的方式来突破防守。 越凉心中暗暗吃惊,愿巫果真是个疯婆子,像这般爆破的方式,她比他受到的灵力损害更大。 可愿巫为了得到龙门,居然什么都不顾了。 越凉!你们休想阻挡巫族! 一个愤怒女人沙哑的声音在天边响起,愿巫的身影出现,鲛尾肌肉虬劲,疾行而来时在大地上滑出轰隆隆的响动。 越凉长啸一声,如虎豹般向前冲去,后爪发力高高跃起,前爪毫不犹豫地朝愿巫挥砍下去,爪锋闪过寒芒。 铛! 只听一声金石撞击般的叩响,余音嗡嗡震得人头皮发麻,越凉力道蛮横的一击竟被愿巫以双爪正面拦下。 越凉目光一凛,陡然加重力道,愿巫大叫一声,鲛尾底下站立的地面竟生生开裂陷落,凿陷出一个深坑! 爆灵的光芒自交锋处发出,越凉反应迅速,果断闪身退开。就在他躲避的下一瞬,愿巫抓着他爪子的双手骤然爆炸! 越凉似一只灵活的猫,轻巧落在了安全的地方,晃了晃尾巴。 愿巫,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他定了定神,沉稳道。照这般打法,他会伤得很惨,但愿巫也会先于他一步神陨。 愿巫终于稍稍安静了下来,站立在离越凉几丈远之外的一座小丘上。 越凉这时才得以窥见她原本的神形。 墨黑长发系成数条长辫,在脑后又围一圈发辫,系着暗红的绸带;她身上也若古树般缠着许多红带,蜜色的肌肤布满伤痕,手腕上套着两个乌沉沉的锁铐,拖着锁链。 她的鲛尾生有四鳍,鳞色原本是浅淡的银,或许是因挣脱束缚,力量增强,已然变成了浓重的黑墨之色。 右臂上的红色佛铃花依旧妖冶。 越凉忍不住就拿她比较了起来,虽都是黑鳞的龙种,他还是觉得太炀的鳞好看一些。 愿巫的双瞳变成了金色,忽然裂开嘴,笑了一声,越凉,他们都是前世本该了结的因果,你又何须执着,难不成又要重蹈覆辙? 越凉不为所动,喉间低沉的龙吟阵阵,不干你事。 他清楚不能与愿巫多交谈,攻心之术最需警惕。他于是凶狠地咆哮一声,爪锋淬灵直朝愿巫砍去! 速度快、力道猛,越凉的一爪可以轻易撕毁城墙,此刻面对愿巫的鲛尾依旧奏效! 利爪割破硬鳞,伤口处散逸出浓重的黑色雾气,愿巫尖叫着,忽然噗地一声炸成一团黑烟。 越凉微怔,顿时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让她跑了,哎! 无数巫人和荆棘重新动作起来,长势比之前更疯狂。 越凉反应迅速,以大范围灵力法术阻挡了铺天盖地的荆棘,却拦不住数量众多的巫人。 拦不住,他心中暗骂一声,就要撤身回防。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熟悉又陌生的龙鸣。 越凉抬头望去,只见一条鳞色苍灰的巨龙自西方天边急飞而来,气势汹汹,不可阻挡。周身燃起灿金的烈火,猛一头就往那巫人堆儿里扎去。 这龙跟撒泼似的横冲直撞,仅凭周身爆裂的神火就带起一片火海,被点燃的巫人根本无处可逃。 他竟是勇谋兼具,经验十足,一下子就防住了越凉未守住的后方。 越凉目瞪口呆,矗立着了一会儿,然后朝那边吆喝,幺幺,别烧着自己了! 一头身形硕大的吊睛白虎轻巧地奔至他身边,爪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是夷伏领着终辰来了。 夷伏的白虎身已然称得上是巨兽,然而坐在越凉的兽形旁边却娇小得好似猫咪。 他无奈地对越凉说:父亲大人,辰儿又生气了,一时半会儿劝不住的。 正巧这儿巫人多,让他出出气也好,沪天被围了两个月,辰儿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越凉亦无需多问,他一眼瞥见这两只小辈都好好儿的,终辰还活蹦乱跳,就知道愿巫没有在沪天占到便宜。 他欣慰地说:看来鹿神的青鸟报信的确快,你们来得很及时。 夷伏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现在除了辽南的这座神山,其他地方基本都在沪天的庇护下了。此番我们带着白虎族前来,亦希望能将事情了结在辽南。 喔对了,父亲大人,有几只玄武也跟来了。 越凉正思索着,冷不丁被这个消息骇得差点跳起来,顿时瞪眼道,他们来做什么?那么小一只,来了等着被抓走吗? 夷伏依旧畏惧泰山大人,缩了缩脖子,讷讷地解释道:他们会用火炮机关术,这玩意儿用来打巫族特别好用,我们带了很多。 正说话时,一只圆胖的灰白小玄兽从白虎背上的长毛里钻了出来,吃力地朝越凉挥了挥手,祖神 越凉望着那颗小小的脑袋,震惊又抓狂,舜苍,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来帮忙开机关,沪天城主要来,所以我们就都来了。 舜苍陷落在白虎厚实的皮毛里,仿佛掉进了虎毛海洋,好不容易爬上虎耳朵,这才得以看见周围的情况。 他于是震惊了,望着眼前巨大的玄兽,两眼发光,祖神,你好大啊。 沪天城主也长得很大,原来玄武可以长到这么大吗? 越凉晃动着龙须,挠挠头,你这话怎么怪怪的 他便看到终辰和舜苍背后,数百只矫健的白虎已然疾行而来。 凶猛的白虎冲锋在前,身上穿着防备巫人抓伤的皮甲;后方,则是玄武族的重型机关。 越凉眯起眼睛仔细瞧去,发现这个机关,就是当初他离开部族前,画下来留给惊蛰他们的机关图样。 当时惊蛰十分认真地向他承诺,一定会把机关重新做出来,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觉得当做这些小辈们的一个目标也好。 谁知,竟当真实现了。 时间紧迫,白虎们已经护送着重型机关往龙门边缘赶去,而数不清的巫人也源源不断地涌现。 他们仿佛是灭不尽的害虫,只要地面上还存在一簇荆棘,就可以从荆棘的根部冒出来。 夷伏仓促道:父亲大人,这里交由我们即可,父亲大人须得尽快抓住愿巫,否则辽南将不保。 不远处,一直杀得激烈的终辰回过头,冲他喊了一句:爹,天上! 越凉神思飞转,猛地往天上看去。 原来他们一直疲于抵挡,却忽略了上空。一团黑雾就藏在厚重的乌云里,而那团雾的末端,悄然显现一条游龙般的尾巴。 是愿巫的真身,她就躲在那里! 越凉立刻做出了决定,简单嘱咐夷伏,山后面有人族和六翼神,找到他们,联起手,就能把龙门守住。 记住了,万不能让巫族得到龙门! 他说罢,不及告别,转身便朝远处的高丘奔去。 . 另一边,已经完全敞开的龙门,吸引了周围所有活物的注意。 这泉的灵力之大,以至于山顶泉眼处竟飘逸出若有似无的仙气。瞧着壮美无比,底下却暗藏着汹涌澎湃的力量。 藏离随同玄武蛋一块儿坠入泉眼之中,顿时感觉到自己被一片柔和的光芒包围,像在水中游动,让人不由得放松。 紧接着,就有一股蛮横的灵力想要灌注进来,即便神躯所能承载的灵力已到极限,灌注之势仍不减弱。 他大惊,本能地想要快点逃离出去,一转眼却看到那枚缓缓下沉的玄武蛋。 他于是将心一横,咬紧了牙,迅速向那枚蛋游去。 好,接住了! 藏离心中稍稍稳定,携着玄武蛋,毫不犹豫地向龙门外游去。 这里的灵力太强悍了,他和玄武蛋都扛不住! 然而他抬头望去,艰难寻找着出口,却怎么也找不着。 头顶到处是灿白的光,冲上去以手触摸,才发现光的背后竟是原先的山体岩石,总也摸不准出路。 藏离吃力地往前游动摸索,身躯像被什么东西包裹挤压,令他喘不过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把他压扁。 力量逐渐消退去,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时,藏离强撑起眼皮,看到了一团黑影。 随后,他就被一只有力的大爪子捞了起来。 东秦的翅膀在灵泉底下依旧活动自如,带着藏离冲出山口,飞下神山,平稳地降落在山脚下的灵湖岸边。 由于浩大的灵流滋养,灵湖岸边已经在短时间内生长出草木芳花,森林缓缓扩张,与外围光秃开裂的大地战场俨然是两种光景。 东秦将藏离放在了草地上,变回人身,上去察看情况。 藏离被灵泉灌得有些神志不清,好在无大碍,若再泡上一会儿,可能就炸了。 他又看了看玄武蛋的情况。 桃桃粉嫩的蛋壳似乎闪过一道金光,金光流潋时有某种瑰丽的纹路。然而没等他仔细察看,那道光芒又不见了。 东秦认真端详,确认玄武蛋安好。 藏离施施然清醒过来,艰难地撑着草地,坐起身。 我们这是在哪儿?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2) 东秦淡淡地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说:刚从龙门里出来呢。 藏离闻言,便下意识仰头望了一眼 从中间劈开的神山,山顶犹如明珠流光溢彩,沿山倾泻而下的灵流瀑布、因瀑布灌注形成的山脚灵湖,皆因山顶的泉眼得以形成。 那个泉眼的地方就是被神兽们称为龙门的地方。 若机缘到了,便可进龙门去历练自身,进而精进突破;但若寻常无事时跑到龙门里去,稍有不慎就会因神躯承受不住相匹配的灵力而爆灵而亡。 自己方才就差点爆灵了,还好东秦来得及时。 藏离松了口气,转向东秦,笑着说:还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桃桃这么重,我自己也拖不动东秦? 他蓦然错愕,望着东秦的脸。那张往日英俊的脸此刻布满伤疤,坑坑洼洼,伤疤的颜色深浅不一,骇人无比。 但那双眼睛却和平时一般清澈,望着他时专注认真,充满温柔。 东秦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立刻躲闪开,他无措地四顾找寻,身边却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他只得捏起自己的衣领,缩起脖子,把脸藏在了衣服的布料后面。 对不起啊,小鹿,我他支吾地解释着说,是刚才在龙门里面的时候,灵泉把羽衣融掉了,我 他讷讷地张了几下嘴,就闭上了。他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藏离神情呆愣,随后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东秦拿自己的羽毛去和愿巫做了交易,后来一直穿着的黑色羽衣,是乌鸦一族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穿在身上。 现在那件黑色的羽衣被灵泉融蚀,东秦又没有羽毛了。 光秃秃的,遮不住丑陋。 藏离忽然感觉心脏像无端被人踢了一脚,踹到坚硬的墙上摔了个稀烂,一抽一抽的疼。 他呆呆地望着,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想卡在这里,但是更新的时间就快到了(啊哈哈哈哈~) 所以后续等明天叭~ 我一开始以为四章就能完结,结果发现要把每个人都带到幸福的结局上去,光靠四章好像不够哈哈哈哈~ 元粗长不愧是我 第113章 以灵制巫 藏离难过极了,都是因为我。 东秦不舍得他难过,便安慰道:怎么会呢,小鹿不要多想。 然而他还想再多安慰几句,却说不出话了,因为身体竟奇痒起来。 伤疤的地方发出淡淡的荧光,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爬着,时不时还咬一口,刺痒无比。 东秦被弄得烦躁起来,顾不上其他的什么了,变回光秃秃的青鸟原形,开始找树木蹭痒。 肉乎乎的大鸟脚步沉重无比,踏在地面上震得岩石隆隆跳动,直奔岸边大树而去。 藏离吓了一跳,忙抱起玄武蛋躲闪,差一点就叫这大鸟的爪子踩踏到了。 他慌乱地喊了一声,东秦? 东秦把脑袋抵在树干上,唰唰蹭起来,没蹭一会儿就把树折断了,又去找下一棵。 一边喘着粗气,尽量克制着语气平稳,道:对不起我,我有些痒 藏离躲在岩石后面,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那些伤痕处的光芒越来越强盛,逐渐在光秃的皮肤上形成裂痕,随着东秦猛烈地擦蹭着身子,伤疤就掉了下来。 仿佛蜕变似的,伤疤底下,露出了一层泛着柔光的青羽。 藏离一下子看呆了。 青羽上有淡淡的金橙色光芒,羽翼边缘的花纹犹如海浪翻卷起,末端点缀着星点的金斑,看起来像披了一件星毯。 尾翎有三枚,绒羽柔顺,长长的拖在身后,比整个身子还要长,青色和金色交错有光,只是静立在原地就已是惊人的美丽。 藏离看得目瞪口呆,已经能想象到这只青鸟飞翔起来时会有多美丽。 他忽然想起,东秦刚刚长足时,在天际翱翔,羽翼下总引得百鸟相随。那时他便觉得东秦真好看,便是凤凰的彩羽也不比他这般惊羡。 东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埋头瘙着痒。蹭落了细细点点的星光,森林的地上变成了金色的海洋。 他终于舒坦了些,疲惫地转过身。对上藏离的目光时,有些羞愧地缩起了脖子。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一只光秃秃的鸟到处蹭树瘙痒,看起来一定又丑又野蛮。东秦感到很难堪。 藏离沉默了一会儿,用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道:东秦,过来呀。 东秦内心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朝他走过去了。 藏离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带到了灵湖边,让他看自己的倒影。 东秦傻眼了,这是我? 头顶的羽冠有碎光萦绕,好似戴了一顶花冠。是一只很美丽的大青鸟。 藏离点点头,抚摸着他的颈子,笑了笑,说:我刚认识你时,便觉得你比凤凰还好看,羽族里再挑不出比你好看的了。 小鹿很少这么直白地夸过他,东秦有些害羞,不自然地抖了抖翅膀。翅膀间溢出数点新光,飘荡在昏暗的林间,好似萤火虫群。 我以为,你见到我没有羽毛的样子,会觉得丑,觉得害怕。东秦不好意思地说。 藏离也望着水里他们的倒影,抬手在水面上一挥,把自己影子的脑袋变成了一颗大大的白色鹿头。 东秦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罢赶紧止住,以免藏离找他的麻烦。 但藏离似乎心情颇好,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鹿脑袋,也笑了。 现在公平了,这样看的话,我们都不是完美的神。他轻笑着说,凝视着倒影的目光充满温柔。 这般一想,心中的某处结竟自行消解掉了。 不必担心对方太完美,自己够不到;也不用害怕有缺陷的自己,配不上对方无暇的真心。 勇敢一点,倾尽力气去爱,就没有遗憾的。 东秦缩缩爪子,乖顺地蹲伏在他身边,小声说:嗯我还是觉得小鹿最好,至少也比我好。 藏离抬起手,搔着大鸟的喙下,既然如此,便不要离开我吧。 东秦轻轻地笑了,头伏低下去,和藏离贴脸,亲昵地磨蹭,不会啦,以后都不会了。 . 这处灵湖边倒是你侬我侬,然而背后的战场上早已杀红了眼。 前方有沪天城双城主把持着,白虎族又依照命令联合人族、六翼神,将灵湖边缘围守起来,不让任何一只巫族进入。 玄武族的重型机关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这种机关高堪比一座城墙,前方有可收回的尖刺路障,上部需要操控的地方则是箭楼。每组箭箱能装一百一十七支箭,只需扳动操纵杆,就可以全部发射。 终辰觉得这种方便携带的箭楼很管用,于是让玄武族帮忙做了五百台,此时全都带到辽南战场上来了。 又因会开箭楼的人手不够,是以玄武族全都来了。 舜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越凉,祖神单是看到他来就急得发脾气,要是知道一大家子都在这里,那还得了? 只是族里的大家热情高涨,听说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没有一只玄武回绝的,现在都围着这处灵湖呢。 他作为族长,自然多一份考虑。虽然大家的防守很成功,可他还是担心会有巫族悄悄混进森林里,便自己走了进来,打算巡查。 森林里漆黑无比,虽是刚长出来的,可灵湖的灵力太充沛,林子里已是万木葱茏。舜苍打了个颤,小心翼翼往前去。 刚绕出林子,他便听到远处的天空一声轰隆巨响,响声震得周围的地面都抖了三抖。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去。 不远处的神山顶上,一团流转的乌云越聚越浓,随后突然像炸开了似的,一个人身鲛尾的女人忽然从乌云里俯冲下来,径直朝着山口扑去。 她的凄厉的尖叫吓到了舜苍,小玄兽骇得僵硬在原地,呆成了一块石头。 紧接着,又看到一条巨大的苍龙从天而降,在那女巫将触及山口时咬住了她的尾巴,以蛮力重新拖回天上。 舜苍傻眼了,那只苍龙,怎么看都像是太炀帝君啊 那么另一个体型与他相差无几的女巫,恐怕就是愿巫了吧。沪天城主说一切都是因为愿巫想得到龙门,才把如今的大荒弄得一团糟。 帝君和愿巫打起来了,但看这架势,帝君好像没占到便宜啊。 舜苍沿着湖岸边走,一边担忧地往天上看着。 他看到云层里愿巫似乎砍了帝君一爪子,龙血飞溅出来,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令他心下一惊。 越凉祖神去哪里了呢?祖神们还从未碰到过对手,现在该怎么办? 不行,再这么打下去,帝君会败在愿巫手下。愿巫有巫族给她力量,帝君却是一直在消耗! 舜苍略一吃惊,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看去。 原来是鹿神啊,幸好,吓死了,还以为是巫人咦,鹿神身边跟着的大青鸟真好看,好像有些眼熟啊。 他于是迈开小步子走了过去,想打个招呼。 藏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走过来的小玄兽,急得团团转。 帝君他们还没意识到,这愿巫能靠巫人给予力量,与她长久战下去不是好事。他喃喃自语,焦急万分。 必须要尽快告诉他们,可是桃桃在这里,该怎么办? 东秦安慰他:小鹿,先别着急,我们想一想办法。 舜苍走了上去,友好地打了招呼,鹿神大人,东秦上神,问上神安。 一人一鸟猛地低下头,都看着他,眼睛放光。 舜苍咽了咽口水,呃,上神,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啊好吓人。 东秦与藏离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于是弯下腰来,温言对舜苍说:事出紧急,我二人须得去助帝君和殿下一臂之力,此处需要你来照应。 藏离将玄武蛋轻轻放在舜苍面前,语气严肃,殿下的蛋,就托付给你了。 舜苍,啊啊? 嗯?! 他望着面前比他大了不知多少的玄武蛋,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 眼见一鹿一鸟转身就跑,舜苍无助地伸出挽回的小爪子,等等,上神啊 两个神早就跑得没影了。 舜苍被震惊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幅托孤的架势,好壮烈啊 轰隆隆,地面又震了两下,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震动。舜苍惊得嗷一声跳了起来,瑟瑟观察着四周,越看越觉得不安全,害怕极了。 他咽咽口水,看了眼身边巨大的粉红色玄武蛋,无奈自语,怎么办,我没有照顾过蛋啊 可这是祖神的蛋,他一定要照顾好。 舜苍思索片刻,下定了决心,他在玄武蛋下方挖挖,刨出个小坑,钻了进去,以背上的玄甲将玄武蛋顶了起来。 祖神啊,小家伙,你好沉舜苍欲哭无泪,吃力地爬出了小坑。 玄武蛋被他稳稳地背在玄甲上,他掂量一番,觉得沉是挺沉,还不至于让他连路都走不动。 舜苍于是有了些信心,想来或许负重是玄兽的天性吧。 好嘞小家伙,我们走。舜苍迈开小步子,愉快地去寻找安全的庇护之处。 他轻快地说,我会把你照顾好的。 . 此时,越凉已经奔至神山脚下。望着天上焦灼的战局,心情大起大落,眼睛紧紧盯着,大气也不敢出。 他来得及时,大致能把太炀暂时离开他身边的前后串起来。 太炀本是回身欲救桃桃,岂料在半途发现了欲乘机进入龙门的愿巫,双方大打出手。 愿巫想强行冲进去,可太炀不放她过去,两个古神在天上撕搏,战况惨烈。 越凉急坏了,他想上去帮忙,可他不会飞。 桃桃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殿下! 越凉回身望去,却见是藏离和东秦一路赶了过来。 藏离喘着气,对他道:桃桃让舜苍照顾着,没事! 越凉心上的一块石头猛地落了地,神色一松,对藏离感激道:多谢,我知道肯定是你二人出手相助。这份恩请,越凉日后再报。 殿下何出此言,本应做的事,不及殿下对我二人半分。 藏离稍稍缓过来气,便着急地说,帝君这般与愿巫缠斗,恐拖不了多久,须得尽快解决才行。 越凉顿时皱起眉,亦担忧地望着那方天空,叹道:是啊,只可惜我不能上去帮他。 他定也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不行,可如今却抽身不得。 东秦上前,问:殿下,既然那愿巫想进龙门,便由她进,如何? 越凉瞪大了眼睛:这 旋即,他就明白过来东秦的意思。 让愿巫进去,而后困在里面,龙门的灵力一直源源不断往她的神躯里灌,让她爆灵而亡。 虽不知巫人的身体对灵力承受得如何,但世间万物,过犹不及,愿巫绝不可能一直呆在龙门里还如鱼得水! 藏离又道:殿下可还记得山崩之时的情况?帝君未用神火,然封印炸裂时灵流被临近巫人所吸纳,巫人承受不住,顷刻覆灭成灰。 依此看来,愿巫与巫人同出一脉,用龙门对付她,或许可行! 越凉亦觉得有道理,抬头,朝着天际长啸一声,龙鸣阵阵。 阿郎,放她进去! 吼声回荡在平原上,然而天边太远,越凉不确定太炀能否听到。 下一瞬,他忽然看到一条巨大的苍龙双爪抓着愿巫,径直冲破云层,往那龙门里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冲! 第114章 好久不见 太炀分明是听到了,便借着打斗的势态佯装不敌,任由愿巫拖着他往龙门里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3) 愿巫的背影瞧着颇为期待热切,一头扎了进去,进展顺利。 藏离松了口气,好,她进去了。 龙门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依稀可见泉眼处灵流不断飞溅上来,看样子,底下的搏斗很是激烈。 三人的目光紧紧盯在龙门上,气氛紧张无比。 忽然,那龙门里噗的一声水花响声,两只纠缠着的兽神从龙门中飞出,愿巫号叫着重新飞回天上, 东秦心中一凛,不好,帝君压制不住她,她太强了。 越凉看得更仔细些,愿巫出来后力量确实得到补充,然而那条鲛尾上已经布上零星几点赤亮的光斑。 她果然也受不得龙门里磅礴的灵力! 只是方才太炀没有按牢她,叫她在龙门里吃了痛,还有机会逃出来。如今想再次利用龙门打败愿巫,就难了。 他们冲天的速度太快,越凉没看清太炀是否有受灵流灼伤,不由得担心。 身后同时传来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三人回头望去,看见平坦的荒原上长出许多粗壮的荆棘刺,红光大闪。 愿巫获得了力量,连带着巫人的力量也变强了。 无数巫人从荆棘的底部密密麻麻爬出来,宛若虫群蚁军,缓缓向神山推进而来。 越凉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了定夺。 藏离,东秦,还得再拜托你们帮忙守住龙门。巫族数量太多,我惟恐四族的力量还不足以压制。 他看着神山顶上,正在乌云里打斗的两个古神,沉声道,这里就交给我和他便好。 藏离与东秦相视一眼,对越凉说,我们自是没有问题的的,倒是殿下自己,还请多加小心。 越凉笑了笑,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自会有分寸的。 他们亦不多言,转身就往正面战场处赶去。 正面战场已是杀得激烈,从他站立的小丘眺望,能看到苍灰的巨龙嘶吼着,利爪和劲尾杀灭众多巫人;后方的箭楼一直在开火,火口处闪闪发亮,战场各处都是燃烧的巫人。 白虎在战场里撕咬狂奔,冲散敌人的阵型;巫人亦不示弱,一波接着一波卷土重来。 数支力量为了一座龙门,在神山脚下大开杀戒,互相都杀红了眼。 越凉静静瞧着,恍然间觉得回到了前世。 天道轮回,这样激烈盛大的场面从未停歇过。 他记得他和太炀一路从洪荒的兵马之战里杀出来,武力蛮夺了玄武族的族权,苦心经营治理万余年,最后在覆世之战里毁于一旦。 倒也不是全毁,至少有一小撮后生们活了下来。 可是这些小家伙们,现在又回到战场上了。 这个大荒今后会有多少场仗我管不着,但前世没打完的仗,不应该带到这里来。 越凉自言自语地说,前世的老家伙们,就该安分点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个大荒,应该属于这些年轻的小辈们。 他干脆坐在了小丘上,望着乌云里缠斗的身影,静静思考着。 身后硝烟战火四起,嘶吼声不断,倒不妨碍他思考。 在龙门底下那种高灵力的环境中,任何神自身的灵力都发挥不了作用,所以要靠蛮力。 太炀的武兽之躯已然很庞大了,然而还是不够,因为愿巫也能变得很大。 老巫婆应该不会变得更大了吧,越凉心想。 如果只是现在这般大小,自己有把握凭借重量把愿巫压死在龙门底下,翻不了身。 但是他飞不了,所以还得依靠太炀帮忙。 不过,要按住愿巫,他就得在龙门底下待同样长的时间,直到愿巫撑不住,爆灵为止。意味着他得和愿巫比命硬,看谁活得久。 阿郎会同意他到龙门底下耍一耍吗? 越凉只思考了片刻,就拿定了主意。 他恍然意识到,做这个决定,就和他当年舍弃玄甲开玄武大封时一样简单,迅速。 别那么悲观嘛,说不定能活呢? 或者没有或者了,他若是出了事,太炀肯定会来找他的。不过太炀若还清醒些,应当会记得他们还有枚蛋,或许还能靠着蛋的寄托多活一阵子。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我生来便要当救世的神。越凉嘀咕着说,太炀那个老家伙也是,我们两个,都是同一路子。 就这样吧,让我多活一点儿,和他解开心结,我没有遗憾。 越凉想起自己的蛋,笑了。 桃桃要好好长大呀,爹爹要,去救你的尘世了。爹爹就算变成了山河,也会庇佑你的。 他找了处制高的地方,觉得自己从这里纵身一跃,能够扑到半空中的人。 便如上次那般,仰头长啸一声。 太炀果然立刻就冲破了云层,抓着愿巫往下按去。 那老巫婆挣扎得十分激烈,他的龙爪竟有些抓握不住。 越凉像虎豹般助跑起来,他的身形太庞大,每一步都引得大地隆隆颤抖,蹄爪踏过的地方竟陷裂出深深的沟壑。 在一片惊天动地的轰声中,巨大的玄兽纵身一跃,精准扑抓到半空中缠斗的两个神。 前爪抓牢,一个灵巧的转身,将愿巫按在了底下! 他浅淡的竖瞳中闪着嗜血的兴奋,带着浓烈的狠意,狰狞道:给我下去吧! 愿巫的獠牙鬼面此时与他相比,竟不及他可怖,她咬牙切齿,凄厉的叫喊已然沙哑。 越凉,你也休想活命!! 越凉本想甩掉太炀,然而那条黑龙比他还狠,一个翻身趴到他背上,抓牢了他,重量全压上去,这套缠身的动作他太熟练了。 两只玄武钳制着愿巫,轰然坠入山口的灵流泉眼之中,瞬间越过了龙门! 轰! 灵流飞溅,山体震荡! 越凉只觉眼前忽然光芒大增,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愿巫有力地挣扎着,那张巫面暴露在光芒下,丑陋又骇人,突兀的铜铃大眼里充满恐惧,拼尽了全力挣扎,欲脱逃出去。 她从前渴望得到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杀器,要取她性命。 越凉感觉全身痛得厉害,每一寸鳞甲仿佛都被人契进了钩子,勾着他的皮肤狠狠往外拔,要把他撕成碎片。 他却依旧不松手,甚至还有心情扯出一个得逞的笑,眼神决绝。 这次,还是我赢。 他压着愿巫,一直沉到了龙门底下。 . 光影晃动,扑朔。 眼皮好沉,头脑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堆东西,涨得快要晕过去了。 可是晕不了,身体很难受,不动就难受。 越凉长叹一声,艰难地坐了起来。 我还没嗯?我没死?他苦恼地挠着头,忽然意识到什么,直接傻眼了。 那自己现在在哪里呢? 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周围都是黑暗的,只有中间这方小岛。 光从上面照进来,抬头一望,只留了一方天地,粼粼闪着水光。 周围似有很多灵流在往上涌,透明无色,只是当灵流偶尔泛出流光时,他才能察觉到,原来自己也被包裹其中。 越凉困惑极了,他记得自己抓着愿巫往下砸,掉进了龙门里,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现在这般,又是为何? 他迷茫地站起身,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有些害怕。便小声地喊道,阿郎,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他,这座奇怪的小岛上,好像只有他自己。 连愿巫也不见了,活的死的都不见。 还当真是只有他自己。 越凉四顾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个地方出去。 他活着,可是太炀却不见了,命契那端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他心里惶然无措得很。 这座小岛倒不是平坦的一望无垠,还有许多奇怪的苍白色小山峰。与其说是山峰,到不如说尖刺更合适。 越凉慢慢地走着,皱起了眉,越看越觉得眼熟。 须臾,他在一座山峰的底下,发现了一点东西。 凑上去一看,竟是一个花纹图案,画的是一朵盛开的小花。 花蕊中心有一处凹陷,看形状,应当是某座山峰折断后,留下的伤痕。 越凉惊愕不已,嘴巴微微张开,蹲下身,手掌轻轻放上那个大如深坑的伤痕边缘。 有些冰凉,不是泥土的触感。 是玄甲的触感。 他凝视着那朵凌霄图样的花,心情复杂。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爱美,有着玄武族最好看的玄甲。 某一天玩闹的时候,他从山坡上滚下来,玄甲上的骨刺折断了一支,在甲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小坑。 他伤心极了,哭了一整天,吃不下东西。 太炀心疼他,便跑来安慰,阿凉乖,不哭啦。 他抽泣着,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呜,我、我的壳,它、好丑,哇 太炀没办法,拿来了一柄小凿子,对他说,乖乖不哭,给你在上面画一朵花,遮过去,怎么样? 好多玄兽壳上都有凿纹呢,给你纹一朵花,把花背在背上,漂漂亮亮的。 他委屈巴巴的,小眼睛闪着泪花。 呜,我要、我要最好看的。 太炀拍着胸脯保证,当然,夫子今天才教给我的,大家都不会画,只有我会。 他被只有太炀会花的花这个理由打动了,于是乖乖地伏在地上,由着太炀在他背上敲敲打打。 一边还不忘小声提醒,不要刻歪了。 当然,给阿凉的,当然是最好的。 刻完之后,太炀带他到山泉边一看,当真是非常好看的。花旁边还配了好看的卷草藤纹,与他同龄的小玄兽们都没有。 越凉一下就破涕为笑了,好看。又问,这是什么花呀。 夫子说叫凌霄花,真花可好看了,明天带你去看。 天罚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壳丢出去,给尘世挡灾了。 幸存下来的尘世成了大荒,他的壳却没了,他的花花也没了。 越凉的眼眶湿了,猛地站起身,望着周遭的景色,内心怆惶。 再抬头,上方就是龙门底下的模样。 犹如福至心灵,他几乎就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当年开启大封后,他的玄甲碎裂得七八,将死之际,人皇来找他做了笔交易。 他用自己碎掉的一片玄甲,换来了同太炀的来生。 而人皇,竟巧妙地将玄甲埋藏到龙门底下,借由玄武兽强悍的封印之力,锁住前世覆灭后逃逸散落的灵流,通通收集起来,存在龙门之中,组成了新的龙门。 在大荒初诞时,天地间灵流稀薄,凭借这藏得很深的玄甲龙门,悄悄给大荒供给灵气,使得自前世幸存下来的种族能在最初恶劣的大荒中存活下来。 人皇的这步棋赌得很成功,发动天劫覆灭了前世的天道鸿钧没有发现,以为新大荒仍是一块干净的土地,于是没有找麻烦。 幸存的种族就在这里慢慢休养生息,逐渐恢复元气。 如今的大荒依旧没有长足,它所背负的生灵,仍靠着这片残存的玄甲供灵活命。 那些不断往上涌的灵流,就是要灌溉给大荒的养分。 只是一个机缘巧合,他们才像是打开了这个水桶的盖子,得以窥见源泉。 世界是生长在玄武壳上的一方小小天地。 想想就觉得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大荒的前因后果就都串上啦,我尽力去写清楚了,不知道你们看明白了没有pwq 还有一点点因果没有结束,下一章会讲,然后 完结预警哦~ 第115章 呜啾! 太炀落在了龙门底下,一片光洁的沙滩上。 面前就是一个幽深的漩涡洞,方才他亲眼看着越凉被吸进去,自己却进不去。 他有些着急,在那动的边缘徘徊。探头往下看,下方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着。 离他不远处就是愿巫,愿巫已经被浩大的灵力击晕,身体在缓慢膨胀,显得很是诡异。 再过一会儿,她应该会炸成碎片,这场闹剧也就落了尾声。 太炀没顾得上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受这龙门灵流的影响,好像灵流在灌满他的身体后就停止了流势,没有像对待愿巫那样挤爆他。 他只担心着越凉掉进了哪个角落里,万一没有他帮助,遇上危险了怎么办? 正四下打量着,身后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太炀转头看过去,却见是一个身着白袍的人,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那人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弧,愿巫身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罩子将她罩住,灵力之强,以至于龙门底下的灵流无法击穿这个法罩。 他缓缓转过身来。 太炀心中略一惊,提高了警惕,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对方率先开口了:极北帝君。 出乎预料,声音竟是他熟悉的,越凉的声音。 在太炀诧异的目光下,那人摘掉兜帽,帽子底下露出的脸,俨然是越凉的面容。 只是,这张脸面无表情,不带任何感情,与他熟悉的越凉相去甚远。 对方又淡淡地开了口,你那小契侣,同人皇一道弄了个暗度陈仓,倒真将本座骗了过去,还算有点东西。 太炀顿了顿,向对方恭敬地低了头。 鸿钧祖神。 天道鸿钧的目光带了几分赞赏,你的视野,果然开阔。 说罢,又补充道,如今看到的本座模样,不过是你心中的映射罢。至于你那小契侣,现在还在这龙门底下。 太炀问:敢问祖神,他究竟在何处? 鸿钧说:你自会寻到他。 鸿钧的身影拦在愿巫跟前,方才还出手保住愿巫的命。太炀不用细想,便清楚了对方的意图。 但他仍是坚持着,不卑不亢道,可否请教祖神,为何要保这愿巫的命?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4) 鸿钧扫了眼地上的愿巫,她扰乱大荒秩序,违逆天道,然而本座与巫族有渊源,此番亦数还她一报。 本座会再找个僻静的地方将她关起来,让她再祸害你们。 太炀不语。 这倒是在预料之外的,他时在没想到天道鸿钧会站在愿巫那边。原本艰难取得的优势,因这创世神的出现而变得岌岌可危。 然而鸿钧似乎并不想找他们的麻烦。 鸿钧直截道:太炀,前世你瞻见人神混战,以一族之力调解其中,生生将本座的天罚时辰拖后数百年,令人皇有机会想出破罚之策。本座赞赏你的勇气和远见。 你们既拼得一线生机,想来亦在机缘之内。从前种种,本座不与你们计较。 今后大荒之上,各族是生是灭,本座亦不干涉。只是若再出现如前世混乱,本座仍会出手清算。 太炀顿了顿,说: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教,敢问祖神,巫族从何而来? 鸿钧道:你们如今见到的每个巫人,皆为过往苍生之夙愿化形。愿巫每做一次交换,就会抽取这些夙愿留存起来,以待日后助巫族重生。 巫族无实体,无心无情无生死,依附于活物的灵智而活。夙愿所含情感强烈,是最适合巫族的容器。 本座会带走愿巫,世间将不再有巫族。 愿巫的身影忽然动了,她在光罩中艰难地爬起身,以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虽仍活着,然而却被龙门里浩大的灵力击中双目,双眼紧闭着,乌黑的血流出眼眶。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双手在空中胡乱而疯狂地舞动。 鸿钧!你这个伪君子,人面兽心!你又想关我,我死都不会和你回去!我 她狂乱的话语戛然而止,鸿钧微微抬手,光罩里不再能传出声响。 鸿钧脸上看不出情绪,施法,将愿巫变小,装进了一枚贝壳里,随意便放进袖中。 做完这些,他又转向太炀,略一打量,道,可惜了,你若能懂舍弃怜悯,兴许能与我抗衡。 太炀依旧波澜不惊,只淡漠一笑。 怜悯未必不是好事。 虽有小为,却不足成大事。鸿钧摇摇头。 他转身,便如光转瞬而逝,眨眼就不见了。 . 越凉一个人在龙门底下呆了很长时间。 他不会飞,也不能顺着灵流游上去,只能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漩洞空叹发愁。 唉,如果当初在夫子手下学习时用功些就好了,他便是想着怎么着都有太炀带他飞,才偷了懒。 现在可好,阿郎一不见,他就变成了爬地的小乌龟。 哎。 越凉瘫成了一个大字,脑袋放空。 上方波光粼粼,底下幽暗,他好像是躺在了海底。 好像,有点安静了。 倒不觉得孤独,真是奇怪了,在这个偌大幽暗空间里,应该无端让人感到寂寞才对。 可他的心头却坦然而宁静,仿佛太炀依旧在他的身边。 越凉打了个哈欠,干脆变回原形,倚靠着旁边的一根巨大骨刺躺卧下来,打算耐心等待。 现在他即便没有缩小体型,也只有前世时,自己玄甲上的一根骨刺宽大了。 失去玄甲后神躯所能承载的灵力太少,已经不能维持昔日的神威形象。 当年跺跺脚就能撼动九州的玄兽,现在只剩下一小块碎片,还在哺育众生。 死了活着都有用,越凉觉得,无论是对前世还是今生,他作为一只神兽,已竭尽力气。 那么,剩下的日子,就让他自私一点,都留给太炀吧。 越凉又打了个哈欠,等得都困了,还没有人来救他。 真慢啊。 漩洞处的光影暗了暗,碎光流转。 一颗偌大的龙脑袋探下来看了看,很快捕捉到越凉的胖影子,于是赶紧游了下来。 越凉眨了眨朦胧的睡眼,面前一只熟悉的苍龙影,黄金眸子熠熠生辉。 他心里悄悄雀跃起来。 太炀游到他跟前,落稳了,走上前,脑袋亲昵地拱了拱他的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越凉嘴角翘了起来,尾巴高兴地摇啊摇,耍赖道,走丢啦,背我上去呀。 太炀看了看他比山还大的神兽躯,又望望天上,道,你在为难我。 越凉:这就不爱了,可哭死我了,那你把我丢在这里吧。 太炀: 当然还是能背,不背怎么办呢? 太炀用尾巴卷住了越凉的腰,使了点劲儿,往上飞去。 越凉觉得自己好像被捆住提起来的小猪仔,在空中摇摇晃晃,抓住了自己的后爪,尾巴欢脱地甩着。 他逐渐离地面越来越远,也看清了自己那片仅存的玄甲。 玄甲上伤痕遍布,折断无数,沉重,木讷,无声,安静地长眠在大荒底下,是另一个尘世存在过的证明。 越凉鼻头有点发酸,在心里小声和自己的前世道了别。 再见啦,我要去过更快乐的生活了。 睡吧。 做个好梦。 太炀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底下昏黑的,看不大清楚,正往上飞着,也没空看仔细。 他于是随口问越凉,下面是什么? 越凉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太炀问:是灵泉吗,还是诸如灵矿地脉之类的。 越凉说:不是,都不是。 嘿嘿,回去再告诉你。 . 又说那岸上,当三只神兽坠进山口时,灵泉被砸得猛溅起百丈高。 浩大的灵流泼落下来,随后就激起灵湖里千层浪潮,一浪比一浪高。 舜苍正顶着蛋在湖岸边走,被浪拍了个猝不及防。玄武蛋受了拍力,从他背上滚入了湖中。 蛋啊!舜苍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跟着跳了下去。 湖浪一波又一波,来势凶猛,他完全抵御不住,只得紧紧趴在蛋壳上。 待浪稍小,立刻推着蛋往回游。 折腾好半晌,总算把蛋挪到岸上安全的地方了。 舜苍最后用力推了两下,又把蛋往里推了几寸,累得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蛋。 呼好累啊。 他擦了擦汗,低头,却看见旁边有一些粉色的细小碎片。 嗯? 舜苍错愕地抬头,发现玄武蛋的蛋壳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裂口,被顶起来的蛋壳碎片形成了一个尖尖的小凸起。 舜苍:啊啊啊怎么办!我把蛋弄碎了! 他正慌得手足无措时,又听见咔啦一声轻响。 是蛋壳碎裂的声音。 舜苍呆呆地看着那一处。 只见一个嫩粉色的小嘴巴顶开蛋壳,弄出一个小口子,随后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里面伸出一只小爪子,扒拉着蛋壳。 里头的动静大了起来,玄武蛋摇摇晃晃,噗地歪倒在地,破口处开得更大。里头有些暗,但是光照了进去。 舜苍震惊不已,心被吓得狂跳,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大着胆子,向里望了一眼。 一个粉色的小脑袋忽然抬起来,睁开眼,透过蛋壳上刚破开的洞,与舜苍对视。 是一双漂亮的浅色竖瞳,水灵灵的,充满好奇。 一对天生的桃花眼。 舜苍大龄剩玄,没伺候过刚出壳的小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局促地擦了擦爪子,看那小家伙拼命挣扎着破壳,不知该不该帮上一爪。 他正纠结着,那小兽竟自己挤了出来,呼噜一下,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蛋壳外,后腿却不小心卡住了。 小兽离地面有一些高度,眼看就要滑脱掉下,舜苍慌忙上去接。 小心啊! 啪叽一声,小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舜苍的肚子上。 舜苍嗷地叫了一嗓子,这个小家伙可真沉! 他赶得及时,趁小家伙落地前一个利落的翻滚,用柔软的肚子接住了。然而头被磕了一下,很疼。 小小的龙喙在他的脖子下拱动,好奇嗅闻着。舜苍揉着脑袋,苦恼地支棱起脖子,忙不迭察看小兽的状况。 小家伙,你待看清后,他被小兽惊到了。 是一只小武兽,粉鳞白鬃,鳞上有流萤状的细碎白点,龙身龙爪修长,龙喙天然上翘,看起来总像是在笑。 他的眼睛也十分漂亮,到了阳光底下,舜苍才发现是两只不一样的眼瞳。 一金一浅,清澈干净,目光专注又认真。 不知是祖神的龙脉太强大,还是天赋异禀,舜苍恍然惊觉,这小兽才破壳,体型就已经与他差不多大了! 远处的神山又是轰轰两声,两只玄武都被吓了一跳。 这里仍然不安全,刚出世的武兽很脆弱,可不能碰上巫族。 舜苍来不及想太多,抱起小武兽,准备去找终辰等汇合。 哇,小幺幺,你好沉啊 小武兽的眼睛眯成了缝,仿佛在笑,发出一声快乐的啼叫,呜啾 舜苍满脸无奈,好啦好啦,带你去找你父神,好不好? 呜啾! 作者有话要说:  我翻了一下评论,大家好像都猜错了哈哈哈哈哈哈 另:桃桃有大名的,大名爹爹给取hhhhh 第116章 到家了 当天边露出一丝光亮时,巫人忽然都失去了力气,如同一滩烂泥般哗啦啦倒下,融进泥土里,在地面留下斑驳的深色痕迹。 所有人都疑惑不解,保持着警惕,这些巫人却迅速风干,吹散了,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荆棘枯萎,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战场上除了狼狈的众人和密布如网的地裂,再也找不到交战过的痕迹。 东秦舒了口气,垂下手中的弯刀,环顾四周。 一阵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藏离一路小跑,赶到他跟前。 是殿下他们,殿下成功了。藏离几乎能笃定。 东秦点了点头,眉心却又拧了起来。周围的土地被破坏得太惨烈,兴许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修补过来。 他叹息道:只可惜了这片土地,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还到处是森林。 辽南树木葱郁,山峦迭起,现在被灵力的震荡削成了平原,光秃秃的。 藏离望着那些沟壑,沉默良久。随后,曲起前蹄,将手掌按在地面上。 浅绿的碎光飘出,渗入大地,润物无声。 山神的法术催促万物生长,一开始只在远处见得一点点绿色,近处却依旧枯槁;草木的嫩芽从土里钻了出来,茸茸的铺满沟壑,连成薄薄的一块绿毯。 再接着,树木拔高起来,嫩叶舒展。 藏离停下法力,微微喘了口气。此时,面前已是一片富饶的森林。 东秦担忧地拉住了他,小鹿,这才只是一方森林,若要此地全部恢复原貌,恐怕会极耗灵流。 藏离反而笑了,龙门就在身后,还怕没有灵流不成?这么肥沃的土地,留待它千万年后自行愈合,未免暴殄天物。 许久没行山神的神职,动动筋骨,倒也无妨。 他又转向另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去。让战场长出森林只是一瞬的事,可若要使整处森林没了他也能存活,还需精心涵养数月。 东秦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他一向支持藏离的。 二人身后,一条巨大的裂缝谷地已经被森林覆盖,焦燎的土地陷入沉睡,散落的亡躯和骸骨被森林根系收殓。 而地面上,万物欣欣向荣。 . 越凉和太炀几乎是最后两个知道小武兽破壳的。 在他们与众人汇合前,小武兽就已经被众人抱了个遍。 终辰还把他这新添小兄弟抢来自己怀里,又亲又捏,霸占着不给别人碰。 夷伏弱弱地提出了抗议,辰儿,你都抱许久了,该轮到我们了吧。 越皓也在一旁嘤嘤,爹!我也想抱桃桃! 终辰瞪眼,龇牙道:他最亲近我,我先抱! 越皓不服气,桃桃跟谁都亲,又漂亮又黏人。爹你撒手!你把桃桃抱得喘不过气了! 这几个神都化了人形,舜苍小小一只,才将将能够到他们的膝盖,只能蹦起来,忧心地劝着众人,大人们不要冲动啊,他才刚出壳 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咆哮:桃桃!! 越凉双眼放光,直直冲了过来,一把捞过桃桃抱住,在额心响亮地亲了一口,爹爹感觉到了,就知道你肯定出来了! 哎哟,给爹看看,爹的小幺幺长什么样。 小兽天生与亲兽有着联结,桃桃一改懒洋洋的模样,动弹了起来,呜呜叫着,往越凉脸上蹭。 小眼睛眯成弯弯的弧,眼尾勾翘,前额一个突出的小茸角。看角与双眼的距离,这小家伙的龙角日后将长得蔚为可观。 然而桃桃现在仍是很小的一只,因出壳较晚,四爪和龙身都有些发胖。但看鳞色和龙鬃,俨然是一条俊俏的小龙。 桃桃小前爪搭在越凉胸口,颤巍巍地立起身子,鼻子嗅了嗅,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越凉的下巴。 越凉低头看他,他便眨了眨眼睛,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越凉心花怒放,几乎要感动得老泪纵横,这么亲人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太炀接过小武兽,掂了掂,可沉。一看那双眼睛,整颗心不由得放软了,这眼睛长得和越凉一模一样。 小家伙自然也亲他,熟悉感觉后就不安分地往身上爬,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的龙角,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想去够。 太炀忍不住笑了,阿凉,他比较像你。 . 越凉按照玄武族的习惯给桃桃取了大名,叫桃源。说不清是为记下桃桃出生时的桃花林,还是破壳时的灵泉湖畔。 虽然有了大名,大伙儿还是喜欢唤他桃桃,亲昵又可爱,适合小孩子。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5) 桃桃一找着双亲,就不让别人抱了,每天不是挂在越凉身上,就是黏在太炀怀里。 分明在壳里待的时间太长,四爪的龙骨都已坚硬能走路,还是懒懒地赖着。 小东西有心眼,很会撒娇,让所有想强迫他走路的人打消了念头。 唯一尚存些理智的终辰深感危机,决定亲自上阵,既然爹爹们狠不下心,那就他来。 夷伏在一旁做助教,见终辰把桃桃放在青石上,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放了一只好看的木马。 桃桃很高兴,小爪子在空中捞啊捞,很想要。 终辰蹲在他旁边,指着木马,严肃道,想要吗?想要,就得走过去拿。 桃桃看着他,小脑袋一歪,目光疑惑。 终辰又强调了一次,自己走过去拿,我不帮你。 夷伏有点心软了,劝道,辰儿,要不算了吧,他才破壳多少天,四幺幺当初学走路,不也学了两年么? 终辰暴躁道:越皓这小子向来不求上进,桃桃可不能和他一样。 说完,又鼓励桃桃,推了推他,走吧。 桃桃岔开后爪坐着,前爪规矩地立在身前,看看木马,又看看终辰,眼神变得委委屈屈的。 终辰无动于衷,走。 桃桃呜啾地叫了一声,站倒是站起来了,然而一股脑就往终辰怀里钻去。他动作很快,终辰猝不及防。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又滚回他臂弯里熟练地撒起娇,小尾巴欢快地摇着。 终辰皱眉,捏住他的后颈,想拎到地上站住,桃桃望着他,眼睛单纯无辜。 终辰: 他叹了口气,认输般把桃桃一抱,好吧好吧,阿兄去拿给你。 桃桃:呜啾! 夷伏震惊:你方才还要他上进来着。 终辰又爱又恨,用力揉了揉桃桃的小脑袋,哎,不上进也行吧。 桃桃趴在终辰肩头,狡黠地朝夷伏眨了眨眼睛。 夷伏:还好越皓没听到这话。 不过嗯,桃桃这么可爱,不上进就不上进吧。 哎! . 越凉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小幺幺喜欢捡现成,再不然就是卖惨撒娇,由此征服了一大批奴隶以供驱使。 教肯定会教的,只是现在还没到时间,桃桃还在小兽玩耍的年纪,那就玩吧。 越凉不想桃桃也像他小时候那般艰难,被落在风雪里差点殒命;又或者如太炀一样,出世就上战场,从深渊里杀出来。 就算是终辰,还是小兽时也快乐的,那时后殿只有终辰一只小兽,他和太炀忙着收拾内乱后的玄武族。 现在世事太平,可不就是养育小兽的好时候么? 可惜即便收拾掉愿巫了,越凉仍不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每天同小幺幺混在一起。 他还得帮忙收拾残局。 大战结束的六天之后,越凉正躲在沪天城的偏殿里逗桃桃玩儿,终辰就破门而入。 爹,我让青鸟给您派了三次口信,您怎的都不回? 终辰一进来就看到越凉把桃桃顶在肚皮上,抱着爪子转起了陀螺,登时恼了,爹,您在做什么,桃桃摔下来可怎么办! 床有几尺高,加上级台就有将一丈,兽形缩小后可以躺上去。然而成年兽的高度对于幼兽终究不可承受。 越凉被儿子训了,爪子擦了擦鼻子,把桃桃一抱就蜷起身子,团成球,只露出一排龙鬃,留给终辰一个叛逆的背影。 呜呜呜,我不去,我要陪幺幺越凉哀嚎道,我不想干活 终辰额角的青筋崩了出来,不想去也得去,那龙门只有你能进去。 神山劈裂后,龙门重新现世,从门里流泻出的灵流在山脚聚成一汪灵湖。现在这口灵湖成了大荒的焦点,许多种族都往这边赶来。 然而门里流出的灵流,流势太大,这几天已经有些泛滥的势态。万一溢出来,可能会危机到下游的一座神城。 知道龙门的成因后,终辰等人商讨几天,最后太炀建议把源头的出灵口堵小一点,也方便日后修缮龙门。 龙门的灵流一半为人皇留下,另一半源自越凉的玄甲碎片。谁都动不了那碎片,太炀也不行,所以只能由越凉亲自出马。 可是这个一向积极的工作狂现在吸幺幺吸上瘾,不想出门了。 终辰直接上手抢桃桃,桃桃先由我照顾着,你办完事了,就还给你。 说着,摸摸桃桃的小脸蛋,满心欢喜。没忍住,悄悄吧唧一口,光明正大地以公徇私,十分猖獗。 越凉满床打滚,嚷嚷着:我累,不想动啦,我都做了几十万年了。 让老王八休致吧 终辰抱着桃桃,瞧着他,笑呵呵道,那可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这可是你教我的,爹爹。 越凉:哭。 . 再不情愿,越凉也还是出门了。 遗留下来的事情很多,很快,大家就忙得没空照顾桃桃了。 越凉忙着修补龙门,又发现人皇遗留下来的阵法有些粗糙,打算补得完整一些。编纂新阵法的苦活就交给太炀,他只负责进入龙门里,照葫芦画瓢地给弄出来,就完事了。 藏离和东秦忙着种树。 经历了这场浩劫,辽南元气大伤,恐怕需要数百年才能养回来。地底下都是巫人残存的巫气,与灵流不同,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力量令所有草木枯萎。 森林长了又死,好不容易才能留住一些,短时间内是住不了人了,也不适合其他种族居住。 迁居此地的六翼神和辽南人族无家可归,正不知所措时,终辰提出可以将他们安置在沪天城,又或择城而居。 两族面面相觑,最后阿撒兹勒拍了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迁往沪天。 彼时,越凉站在神山顶上,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从远处看都是小小的一个黑点,分不清是人还是六翼神。 他笑着同太炀打趣,哎,阿郎,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混成一族?我记得六翼神祖上是西神族的天使和恶魔吧,这两支,好像都是从人族来的。 太炀专心研究着阵法,闷声道,不知道呢,世事难料。 两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往那个方向看去。 天很高,云悠悠的,这些人走了,会不会回来,没有人知道。 越凉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去后,我们回家看看吧。 太炀看向他,舜苍帮我们打扫得很干净,你种在窗台上的花,他都帮忙浇了水。他告诉过你,忘记了? 越凉笑着说,不是现在族里的那个家,也不是沪天那个啦。 那是哪个? 玄武大殿,古山上的那一个。 哦,是那个呀。 太炀嗯了一声,摸摸他的头。 越凉坐到他身旁,靠着他,打算休息一会儿。 一边在想写有的没的。 我还想去看看爻鱼,现在都快到夏天,它冬眠一定早就睡醒了。可以给它带些辽南的鱼,长得又大,颜色还鲜艳,它肯定喜欢。 还有冰原上的木狼族,上回没来得及收拾他们,竟敢绑架我,哼不过,他们是奎木狼的后辈吧,可以和他们聊聊奎木狼的事。 听说夏末的北庙有火神祭,要不要去看看? 哦对了,我听辰儿说,辽南的最南端有朱雀族遗脉,上辈子那些老朋友,说不定还在呢,也去看看吧。 太炀静静地听着,手上工作不停,面上却已然带着了笑意。只时不时地回应几声,或者问些什么。 好好,都听你的。 . 待到事情都了结,越凉才在沪天城里,重新同玄武族汇合起来。 玄武族俨然已同分别前见的大不相同。 沪天是座大城,急缺机关,然而擅长机关的大师却没几个。 最近忽然多了起来,原因是他们城主仗着亲缘,把擅造机关的玄武一族从极北尽数挖了过来。 终辰最近想要一只百余尺高的护城机关兽,让机关兽沿着城墙来回巡守,这样就能腾出很多人手。 越凉过去凑热闹时,便看到大大小小熟悉的影子,都爬在半完工的机关上,一面自己做,一面还要指挥着打下手的白虎。 终辰陪他看,抱着手臂,爹,让大家都留在沪天吧,这里能住的房子多得是,我可以让夷伏划一块专门的地方给玄武族住。 沪天离龙门也近,他们日后若要跨龙门,也很方便。 越凉笑了笑,说:辰儿,他们亦有自己的想法。舜苍说想在沪天开一家机关店铺,同沪天做做生意,好买些石料回去把玄武城修好。 终辰沉默半晌,问:玄武城还在么?可天罚后我回去看过,家里已经 越凉坦然道:我们可以再建啊。 回去后爹爹试着把龙车弄出来,这样往来就方便了。他拍拍终辰的肩膀,笑着说,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爹也不想一直见不到你。 终辰也笑了,眼睛弯起来,脸色难得的柔和。这时候的他就有些像越凉。 爹爹缺什么,尽管跟我提,我来安排就是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很融洽。机关兽里,一个小影子咚咚地跑下来,捏着几张羊皮纸,一路小跑至跟前。 城主,你说要在机关兽的头上加两门火炮,我们觉得有些不妥。可以加在这里,或者这里 越凉静静地听着,待他们聊完后,才勾起嘴角,夸赞了一句,惊蛰,做得很好。 惊蛰受宠若惊,紧张地搅着小爪子,说话都磕巴了,我祖神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这些机关,我都学懂,也教给了大家。 越凉看了眼头顶的机关兽,有不少细节处是他不懂做的,却完美糅合进机关之中。 显然惊蛰不仅学通了他教给的东西,甚至已经开始自己独创。 他于是赞赏鼓励道,真棒,比我棒多了。 被祖神夸奖了。 惊蛰羞得耳根子都红了,眼睛只敢盯着地面,却抑制不住尾巴摇啊摇。 越凉又问,舜苍呢?怎么没看到他? 惊蛰答道:族长先去看小桃桃了。我们还有工没做完,做完了再去。大家都很喜欢桃桃。 唔,才认识没几月,桃桃的魅力就已经扩散到玄武族里了。 自己的这只小幺幺,还真是特别啊。 越凉忍俊不禁,正好他亦打算回去照顾桃桃了,便说,你们先忙着吧,我看看他们去。 机关兽做好了,记得叫我来看啊。 惊蛰用力地点头,好,一定! . 沪天城的后殿里,桃桃正趴在一张毛皮上打盹。 无事做的越皓负责照顾他,这些天大人都忙,他于是自告奋勇,来照顾桃桃。 桃桃很好伺候,不吵不闹,渴了饿了会叫唤,逗他时还会很配合地撒娇讨巧,越皓非常喜欢照顾他。 只是今天不太巧,北庙有游街,白獠约了他去玩。 他很想去,可是去不了,因为要照顾桃桃。 越皓陷入了纠结中。 门扉轻轻叩响两下,一个谨慎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小城主,我来看桃桃了,桃桃睡醒了吗? 越皓眼睛噌地亮了,一下从床上坐起身,舜苍你来了! 最近这些日子,和他一起交替照顾小桃桃的就是舜苍,他于是也顺带认识了这玄武族的现任族长。 舜苍的脾气很好,越皓心里藏不住事,便什么都同他说。 越皓一个鲤鱼打挺,干脆利落地滚下床,一把抄起自己的布袋,匆忙道,白獠找我去北庙玩,我只去一会儿,桃桃就拜托你了。 我很快回来,靠你了舜苍! 他嗖一下跑没了影。舜苍目瞪口呆,挽留的小爪子还滞在半空,等一下 然而越皓已经跑远了。 团在皮毛上的小家伙缓缓地抻动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呜嗷 舜苍回过神,见桃桃已经醒了,于是摸摸他的头,略带歉意道,抱歉呀桃桃,吵醒你了。 桃桃照旧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脸藏在两只前爪中间,眼睛似笑非笑的。 神情看着似一只小狐狸,那双眼睛却清澈无辜得让人能原谅他的所有小心思。 舜苍看到他,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一边给桃桃梳鳞,一边逗他,桃桃今天很乖。 门外洒落进灿烂的阳光,午后温暖明艳。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木条梳刷过鳞片时的沙沙声,以及小兽舒服的呜嘤。 远处传来旷远的啸叫,声音洪亮而有力。 桃桃被这响动吸引了,抬起头,好奇地往门外看去,视线不断在门外和舜苍之间游移,急切地示意着。 舜苍忍不住笑,你想去看吗?那好吧。 他把桃桃抱到门外,搭在二楼的围栏上看。 从这里向远处眺望,能看到沪天城的全景。此时城的上空翱翔着几只六翼神,翼展宽大,相互追逐搏击,似在玩闹。 桃桃兴奋起来,动着不安分的小身子,似乎也想飞。 舜苍笑着抱稳了他,桃桃长得很大,他几乎要抱不住。 小家伙,等你长大后就能飞啦,像你的父亲一样,飞得高高的。 舜苍望向远处,指着其中速度最快的一只六翼神,说,那只六翼神叫阿撒兹勒,我以前很羡慕他能在天上飞,但现在不会啦你以后会飞得比他还快,长得比所有人都大,你会是一只很厉害的武兽。 桃桃嗷嗷叫起来,身体像一只柔软的弹簧,手舞足蹈,把舜苍乐坏了。 好啦,你该进屋子里去了。舜苍说着,把他抱回了屋子里。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6) 梳完鳞,又梳了梳龙鬃,桃桃没有太炀那样覆盖在龙鳞外的外鬃,但是背上和头顶的龙鬃也很长,很茂密。 舜苍梳完,还给他在颈侧编了个小辫子,看起来俏皮又活泼。 做完这些,桃桃打了个哈欠。 舜苍摸摸他的小脸蛋,看见桃桃漂亮的小眼睛困得都泛泪了,便哄道,乖乖睡觉吧。 睡一觉起来,你的父神就回来啦。 小桃桃嗷呜一声,向前爬了爬,脑袋一定要枕着舜苍的尾巴才肯睡。 舜苍只得由他,慢慢哄着,就哄睡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啊。他想。 . 愿巫消失时在春初,辽南大地一片苍夷。 但到了春末,被山神催长起的森林覆盖伤痕,辽南就又恢复了生机。 越凉便是在这时启程,拖家带口返回极北的。随行还有玄武族的一些小玄武,东秦和藏离,以及一大群青鸟。 一支浩浩荡荡,乱糟糟的队伍,沿途到哪里都很吵闹。 剩下的一部分小玄武留在沪天城,继续完成那只机关兽。舜苍也留了下来,筹划着玄武族的机关店铺事宜。 回程的路上,木制的轮车吱哑,沿途春光无限好。 越凉抱着自己的宝贝幺幺,对太炀说,我觉得桃桃不开心了。 太炀望着桃桃那张依旧如春风一般的笑脸,没觉察出什么,不解地问,可他看起来很高兴他怎么了? 越凉沉吟片刻,艰难道,舜苍没有跟来,我觉得他想舜苍了。 太炀:我们是不是要反省一下。 越凉:是的,怎么能让小辈帮我们照顾幺幺呢。你还记得从前我们怎么带辰儿的么? 太炀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说,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我们好像,都交托给后殿的神官了 毕竟当时当族长、当帝君,要处理的事情可多。 越凉仰天长叹,怎么办啊,我没有经验,这么小的幺幺要怎么带才好。 太炀笑了,笑声轻轻的,挠得越凉耳朵发痒。 他揽住越凉,小声地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学。 也是,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呢。 车队缓慢地行进着,摇摇晃晃,极北仿佛还有好远。 越凉又睡了一觉,待醒来时,一座高耸的尖山出现在了远处。 那座山上有失落的神殿,开满神殿的凌霄花,花藤深处曾经藏了一口石棺,棺里睡着两个抱憾长眠的古神。 越凉靠在太炀身上,忽然想起来这一茬,于是仰起脸,笑着动了动太炀,看那边啊。 太炀便望过去,嗯了一声,摸摸他的头。 到家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辰:爹,我是怎么长大的? 越凉:呃 完本作话时间 老王八每一次都打我的脸。 我以为拉不回来了,但其实可以;我以为前面的隔日更,到最后为了考试请假半个月,人全都走掉,但也没有;我以为这么差的文不会有推荐了,可编编依旧给我榜单。 我觉得他不好,有段时间甚至绝望到差点自暴自弃。但这一点一滴支持的声音都告诉我:他还勉强行。 我艰难地相信了,写了,然后老王八就活了。 说点其他的吧。 关于这个故事的设定。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一只玄武救了世界,碎掉的壳上载着新的大陆。那么那只玄武呢?他从前过得怎么样,经历了什么,有孩子吗,有伴侣吗,为什么献身救世? 如果能重新活一次,他会怎么选择? 这就是越凉了。我把他放到了一个原始淳朴、未开化的世界去,相信最本真的感情能弥补一些遗憾。 大荒是一个自然而原始的世界,有奇特的森林和草原,有海洋,春夏秋冬,有它自己的生命轮回。故事在春末开始,结束的时候,我又让他们回到了春天,回到了那座山的山脚下。就像一个圆,开始即是结束,但奇妙的有始有终。 我想让悲伤和遗憾都留在过去,明天永远值得期待。以前有人评论过,说我喜欢灌鸡汤,可是鸡汤好呀,鸡汤是甜的,如果生活里都是苦味,能得一碗鸡汤鼓励,也很好。也有人会觉得鸡汤不怎么样,我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因为这证明他们没有受过生活的痛楚。 我可能还是太过于不忍心,所以把背叛和算计都堆在了前世里,让它们和前世一起灰飞烟灭;让新的世界柔一点,就不要,再有生离死别啦。我给了所有人归处,一丝值得期待的希望,即便是愿巫,也让她仍有自己的可能。愿巫作为一个帮人实现愿望的神,自身愿望却无法实现,即便是最后的复仇也没有成功,但在最后,我帮她实现了半个愿望鸿钧带她走了。剩下的故事,或许好,又或许没结果。 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吧。 就按照先前承诺的那样,把另外一本给写完,然后想写系列文,就是几本书的主角互相都认识的那种,这种串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 写的时候会痛苦,会纠结,当然写爽了的时候快乐亦无法比拟。就像老王八,写到最后已不受我的控制,他们活在了大荒里,活生生的,弄得我现在想要说一声再见,都说不出口,泪湿眼眶。 那就这样吧,番外之后有空了会写几个,想看谁的番外可以在评论里提,我会记在本本上。 最后,非常非常感谢每天更新后,给我留言的宝宝们,你们的ID我全都记得;还有另外那二十几个沉默追文的宝宝,非常沉默,怎么样都不说话的,弄得我又好笑又无奈,但我知道你们在哦。 非常非常感谢,真的。 那么,下一篇文,再见啦。 第117章 番外:夷伏终辰(1) 夷伏自小就喜欢终辰,很喜欢。 在天地间尚未如此拥挤时,世上有一处叫做榕林的地方,是神子神女们的学宫。 成年的神事务繁多,便将后代送来此处,借以养至八万岁。随后需通过学宫的试炼,才能算作学成。至于学成归去,要接手父神的神域,亦或另寻领土,皆与学宫无关。 学宫要做的,只是帮忙照看幼年的神,并教导神职。夫子会讲授基本天道,但大部分时间仍由学生自行修炼。 每支神族所擅不同,修不同道,是以独立修行方为上策。 学生们初到榕林,会被带进一片安宁祥和的榕树林里,树林有结界,一望无边。 年纪最小的学生们要在这里学习和适应榕林的规则,以及最基本的神道,之后就在夫子的引导下慢慢探索所修之道。 但夫子们从不管束学生们的个神生活,便总有初到榕林的小神娃感到孤独、害怕。 抱团取暖,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那时的夷伏还是只小虎仔,皮毛又薄又疏,身板还脆,碰一下就疼地嗷嗷叫,弄得其他小神兽都不愿和他团在一起睡觉。 他只能靠在最外围,夜里来风时总冻得发抖。 在这里,龙脉是最受欢迎的,大家都喜欢靠着龙睡觉。尽管刚贴上去时觉得龙鳞冰冷,但没睡一会儿,就能感觉到龙鳞下的温度,很暖。 而且龙的幼兽都很大,一只龙睡觉,从头到尾能紧紧贴上二十余只其他的小兽,翻个身就能把大家都卷进怀里。 这批学生里的龙种只有四只,很抢手。小兽们有时还会为晚上睡觉的位置大打出手。 夷伏是不敢的,他只能等大家都安定后,自己再慢慢靠过去。偶尔,他能有幸摸到龙的尾巴,就紧紧地抱着,睡一宿,至少肚子是暖和的。 这般折腾了大半个月,弄得小夷伏心力憔悴,瘦弱不堪。 又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夷伏叹了口气,远离兽群,独自来到榕林的湖边坐着,尽力把自己缩成毛球。 又冷又累,难过极了。 他正对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叹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鼾声。 转头一看,却见树下卧着一条孤零零的龙。 这龙和他平时见到的另外四只龙种都不相似,龙爪纤长似鹤腿,却结实有力;身形也更修长,背鬃灰黑,由上至下墨染减淡,到腹部则是灰白。 是一条好看的龙,但更重要的是,这龙在龙鳞外还长着一层龙鬃,毛茸茸的,真奇怪。 可夷伏顾不上惊奇,眼前这只有着厚实皮毛的龙,简直是寒夜里最好的伙伴,机会难得! 他于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踮着爪垫,不发出一点声音。 随后,他成功摸到了龙的尾巴。 灰白色的龙没有醒,依旧呼呼大睡。 夷伏于是大了些胆子,夹起尾巴,悄悄往上蹭。在龙的肋侧,温暖的地方,将自己团成小毛球,紧紧依偎着对方。 唔,好暖啊。 小小的白虎一下就变得困了,很快沉睡过去。 第二天他却醒得很早,比这条龙还早。为了避免对方醒来生气,他于是识趣地告退了。 独自躲起来睡的龙,一定是不喜欢和众神呆在一起,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了。 夷伏对这条龙怀着感激地心情,便趁白天,向小伙伴打听情况。 小伙伴说:是极北帝君的独子,听说叫做终辰,他父神是看管归墟的帝君呢。 他脾气可坏了,但天赋异禀,你可不要招惹他去。 夷伏并不想与终辰交恶,只是眼下处境窘迫,他若不挨着终辰睡,只怕是明日就要冻死了。 白虎族有很多个孩子,他并非嫡脉,若是死在了榕林,便证明他神体脆弱,无法承担大任,白虎族亦只能遗憾地放弃掉这个夭子。 只要能撑过两年就好了,夷伏想。 等到他顺利褪去雏毛,就不用依靠别人,到时,他一定会向终辰郑重道谢。 第二天晚上,夷伏早早就躲在湖边的草丛里,望见终辰从远处的雾霭里走了过来。 漂亮的龙下到湖里游了一圈,上岸,就倚着岸边的大树睡下,如昨夜一般。 夷伏看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姿态如此优美的龙,那修长四爪比他的身高还长,宛如仙鹤般,真是大长腿。 终辰很快就睡着了,他又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对方的呼吸声加重,变得平稳,才惴惴地凑了上去。 如昨夜一样,夷伏不敢有逾距的举动,只敢靠着龙尾睡。但睡熟后,却不自觉地往更温暖处靠去,于是就拱进了终辰的怀里。 终辰睡得很香,完全不知情。 次日,夷伏照例早醒,静悄悄地离开。 一切进展得很顺利,这条漂亮而友善的龙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救了一条小生命。 夷伏屡试不爽,竟如此得手了好几个月,安然度过早春最寒冷的时候。 但他一直冒着风险,总会被发现的。约莫是在夏初时,他染了一场伤寒,于是睡得有些沉。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 感受到身后的响动,他才睁开眼睛,只看一眼,立刻就吓得嗷地叫了出来,背脊上虎毛倒竖。 终辰已经醒了,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异色的竖瞳不带一丝温度。 仿佛一座雕琢完美的雕塑,若非他的龙尾偶尔甩动,夷伏还以为他是僵固的。 对不起,我小小的白虎咽了咽口水,害怕得缩成一团,我只是,太冷了,真的对不起 小伙伴之间很早就流传着有关终辰的传闻,据说这只龙冷酷极了,如果惹得他不高兴,会被一口吃掉。 夷伏吓个半死,僵硬在原地,不敢动。 须臾,终辰忽然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又如昨夜归来时那般,融进了雾霭里,修炼去了。 小夷伏看得茫然。 传闻中会吃小孩的大魔王,竟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侥幸躲过一劫的夷伏,连续好几天都没再敢往湖边靠去,生怕终辰回头想起这件事,找他算账。 加之气温已经变暖,他也不再需要和其他小兽抱团睡觉了。 然而,没过几天,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随着夏季来临,大家已没了生存危机,就有闲心思去想些别的事。 小小的神们来此是为修炼,初步熟悉起来后,自然就有不安分的,开始找人比试。 这种打斗在神兽之间犹为常见,神兽以武为尊,败者要对胜者让路,且不能随意出现在胜者面前,否则又被揍一顿。 似这样的打斗,榕林夫子并不干涉,甚至是暗中鼓励的。打斗能让这些顽固的小神兽迅速确立地位和规则,了解自己的斤两,以便日后不犯事。 否则,待他们长大后有了强悍的神力时,再要施以尊位教育就难了,狂妄无天的神兽会带来许多麻烦。 是以暮春一过,榕林里就变得热闹起来。 到处都是互相打斗的小兽,有时一两只,有时一大群,整个小兽群很快就都打遍了。 夷伏有了新痛苦,现在他连白天都要心惊胆战地绕路走。 他太瘦弱了,修炼的进展也很慢,与同窗们碰上了,总被追着打。 几天下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后腿还崴着了,只敢藏在草丛里瑟瑟发抖。 夫子来看望过他一次,像个鬼魅身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边,温柔又略带歉意地说,孩子,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这是不行的,要坚强起来。 否则你就没办法走出榕林了。神族是不允许出现赘物的,不要令你的族群蒙羞。 夷伏啜泣着,可是,夫子,我尽力了,我跟不上。 夫子温言安抚着他,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一定能想出办法。说罢,便消失不见了。 要想办法,对呀,只有想才能解决掉困境。 夷伏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决定悄悄跟在终辰后面。 终辰是榕林里唯一没被找麻烦的神兽,平时都躲在雾霭后的溪谷里修炼。 他一身力气,灵力还强,榕林里的小兽们都很有眼色,平时不敢与他走近,甚至默认了溪谷是他的地盘。 躲避终辰一只也比躲避整个兽群强。 如果他硬是要杀我,那我也没办法了。夷伏想。 反正早春时,若不是靠着他的温度,自己恐怕已经完蛋了。就当做是还人情也行。 夷伏打定了主意,于是趁着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大着胆子,往湖边走去。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7) 终辰正洗完澡,从湖里走上来。见到他,驻足而立,静静望着这边。 夷伏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生怕对方突然发难,转瞬就扑到跟前把他撕成碎片。 他壮着胆子,假装正在寻找睡觉的地方,在离树根很远的一处草丛里卧下,团起了身子。 这里是他精挑细选的,离终辰有一段安全的距离,并且能让对方看到他,又能借着高草,遮挡住背后的身形,避免夜里有小兽从兽群那边的方向过来,找他的麻烦。 他装作睡着了,眼睛掀开一条缝,悄悄观察着远处的情况。 终辰只看了一会儿,就走向自己的树根,卧下睡觉。 他像是没瞧见夷伏似的,尽管第二天,夷伏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道进入了溪谷,他也当做没看到。 接连几天,一直如此。 夷伏心中感到有些吃惊,却又生出一丝窃喜。 这条龙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暴戾呀,分明是很友善的龙。 因为跟着他,夷伏少挨了很多打,不由得有些感激终辰;又联想起之前挨着他睡了好久,都没被打,不禁觉得终辰真是善良。 夷伏天真地想,或许,自己可以同终辰交个伙伴? 他又美又强大,一定是为很好的伙伴,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夷伏认真思索着,想找个契机与终辰说上一两句话,他们还没有交谈过呢。 谁知,还没等他想出办法,就又有了新的麻烦。 榕林里和他一样受欺负的小神兽不多,却也不少,便有些可怜的小家伙发现他跟在终辰后面,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于是受了启发。 终辰屁股后的小尾巴越来越多,及至最后跟了十几只,每次出行都轰轰烈烈的。 这样一来,与终辰之间的距离自然也缩短了,到最后竟只有几步远。 终辰却像个无事人似的,每日照例做自己的事,一点也不生气,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夷伏却不能坐视不管,这招可是他想出来的,怎能让人抢了去呢? 他急了,觉得是终辰脾气太好,所以才能容忍他们跟在身后。不知为何,他便有了些嫉妒的小心思,想独占当小尾巴的权利。 凭什么呀,明明是他先来的,其他人又不熟悉终辰,只有他自己最有资格。 小小的兽没什么力量,却不代表没有脾气,夷伏于是同其他竞争者打了起来。 跟小猫打架似的,你挠我一下,我咬你一口,比榕林里其他撕打得浑身是血的神兽温柔多了。 夷伏长大了些,现在很能挨打,于是顺利确立下自己第一小尾巴的地位。 但总有不服的人,他于是每天都得打一架。 某天,他在打斗时不小心摔倒了,翻了个滚,骨碌碌地往前滚去。 好巧不巧,他撞到终辰了。 终辰正在走路,被绊了一下后爪,于是漠然地回头看他。 一群小兽登时吓坏了,大气也不敢出。夷伏更是手足无措,呆呆地坐在地上,惶恐地望着终辰。 场面一度弄得很尴尬。 那是他自蹭睡之后,第二次能近距离看到终辰的眼睛。 一只金的,一只浅灰,淡若冰霜,真好看啊。 夷伏一下子看呆了。 他被惊艳了,挪不开眼睛。 终辰也没动。 你你真好看。他愣愣地说。 随即,他便看到终辰的眉心皱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蠢话。 好丢脸! 终辰静默了一会儿,随后,只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后头乌泱泱的一群兽,包括方才冒犯了他的这一只,他似乎都没看到。 夷伏傻掉了,一直到终辰走远,他也没跟上去。 身后群兽没有谁敢再跟上去的。所有小兽都看到,终辰开始长龙角了。 长龙角,就意味着他的灵力已经强到差不多可以离开这片区域了。 寻常小神兽需要四到五年,而他却不到半年。 傻子才想去找他的麻烦。 也是从那天起,跟在终辰身后的兽群忽然哗一下散掉了。 只有夷伏还傻乎乎地跟在终辰身后,并且,胆子大了许多,已经敢跟在龙尾巴后面了。 有与他交好的小伙伴惊疑,夷伏,你不怕终辰打你吗? 他很强的,我前天听说他把水骥族的小水骥揍了个半死! 夷伏不满道,分明是水骥先挑衅他的,他是条好龙,你不了解,不可以这么说他。 小伙伴问:你怎么就知道他的性格如何呢? 夷伏说:我就是知道! 他连续两次冒犯了终辰,终辰都没有找他的麻烦,还不算好脾气吗? 而且终辰从来不主动找榕林里的其他神兽麻烦,一直专心修炼。 小伙伴说:或许是因为你与他相熟吧,我们进来这么久了,还没听说终辰有过朋友的。 终辰的朋友,五个字,极大地取悦了夷伏。 所以终辰不收拾他,能够容忍他跟在身后,甚至一起睡在树根下,是因为把他当做了朋友吗? 夷伏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随后豁然开朗。 天呢,他和终辰是朋友。 夷伏忽然觉得,在榕林的日子里也没那么难熬了。 . 夷伏开始大着胆子,和终辰搭话。 最初只说一两句就住了嘴,而后见终辰虽没表示,却不反对,便越说越多。 他是只瘦弱但友好的小白虎,很快就与终辰熟络了起来,除了偶尔分开修炼时,都黏糊在终辰的爪子旁边,跟得紧紧的。 比如一起在溪谷里狩猎果腹时,在等待猎物烤好的间隙,他会和终辰聊榕林里发生的事情。 夫子前天在东南山谷出现了,不过只是来递送消息而已。听说,只要灵力修满,就可以出去了,出去后就能见到家人了。 可是要修满灵力还有好久,但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厉害,应该是最先出去的吧。 夷伏在啃一块大骨头,发觉终辰背对着他,便试探地伸出脑袋。 终辰,辰辰?辰儿?你在听吗? 终辰漠然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唔,得到回应了。 夷伏见好就收,赶紧缩回头,安分了些,不再说话。 溪谷里于是又静悄悄的了,溪水哗哗流淌。 他的心情却雀跃起来,心想,至少在这里,只有他敢呼唤终辰的名字呢,终辰也只搭理他。 不知道终辰心里如何想的,但他已经完全把终辰当做朋友了。 他可喜欢终辰,生得漂亮脾气还好,会安静地听他说话,狩猎分他一口吃的,终辰真是太好了。 . 因为一直黏着终辰,夷伏有幸撞见了终辰化出人形的模样。 第一次化形会消耗很多灵力,接下来再化,就会轻易许多。 只是夷伏从来没见过化人形的场面,亦未曾听家中父母神说过,便以为终辰大难临头。 那天正是一个艳阳天,终辰意外地没有去树根底下睡午觉,而是自己找了个山洞躲起来,蜷起身子。 他自然也跟着去了,望见终辰一脸痛苦,气喘不止,浑身还抽搐,急得在一旁团团转。 终辰,你怎么啦,很难受吗? 终辰只是喘,眼神都恍惚了,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身体烫得可怕,每一片龙鳞都泛着血丝,远望去像是红鳞的龙。夷伏冲到山下,舀来清凉的溪水,帮他降温。 终辰的身体扛不住了,没有力气,他就去山谷那边抓来两只凤鸡,熬成羹,强迫终辰咽下去。 水蒸干很快,就再去取。 一直折腾到将近午夜,随着清光的交织,少年的身体取代龙身,化形完成。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惊醒了趴在胸口的夷伏。 夷伏实在累坏了,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一睁眼,却见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皱着眉,正抱着自己,像在抱一只小猫。 乌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背后肩头,一双桃花眼,薄唇微抿,分明是讨巧漂亮的脸蛋,却偏偏不笑,眉心略蹙着,显然对眼前的情况不适应。 夷伏对这张脸感到陌生,却认得那双漂亮的眸子,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地摆起了尾巴。 辰儿,你化形啦,真好看啊。他乐呵呵地说。 终辰不语,捏着他的后颈,把他从自己的胸口前提拎了起来。 夷伏乖乖的,被他拎着,放在了地上。动作牵扯到肩头的伤口,于是疼得细细地呜了一声。 终辰伸手拨开他肩头的皮毛,看到两道鲜红的伤口,正汩汩冒血。 夷伏如今的体型也就一条狗大小,为了一次运更多清水上山,给终辰降温,便找个了巨大的葫芦,装满水,用藤条拖上山。 葫芦有两头牛那么大。他还忘了把藤条上的小刺削掉。 等到做完这些事,藤条上的刺已经被他的皮肉磨得光滑,有不少断裂,刺进了肉里。 终辰一语不发,抱着他出了山洞,坐在山崖边,借着明亮的月光,帮他拔刺。 夷伏疼得直叫唤,身子不住地抽动,却又不敢挣扎,生怕惹得终辰心烦,直接把他扔下去了可怎么办。 虽然身子疼得不行,心情却是无比激动,受宠若惊。 终辰在帮他拔刺刺! 终辰真好! 拔完刺,又随便找了张草药叶子包住伤口,终辰就把他扔到一边,转移了注意。 夷伏仍是喜滋滋地跟上去。 他想,自己这位朋友还是近人情的,自己果然没结交错人。 . 终辰化形的事传得很快,一下子,所有的小神都知道了。 但他离开的日子来得更快,第二天,夫子就找到终辰,给他开放了往上一级的界门。 夷伏躲到了一棵树后面,惊疑地观察着。 终辰站在前方不远处,身穿一件月白底乌墨边的袍子,领口围着一圈兽毛,是他原形的皮相所化。 夫子像一团凝聚的云雾,来到他跟前,缓缓行了一礼。 小殿下果然聪慧,提早炼好了灵基。初试已过,请小殿下通过界门,依照本身,去往榕林各处修炼。 越凉帝君托小神给小殿下带了话,小殿下若过初试,请先回玄武城一趟,再续修炼。 终辰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夷伏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只叫终辰的小龙,是玄武啊。 玄武有两种,辰儿不带壳的,那么就是武兽了。 辰儿的父神是越凉帝君呢,执掌归墟的帝君,鼎鼎大名,连他这样不成气候的小小白虎都听说过 辰儿,好厉害呀。 夫子又说了一些话,便再次行礼,忽然消失了。 随即,面前出现一个漩涡般的光洞。是通向外面,和自由的界门。 终辰就站在界门的门口。 夷伏急了,便顾不得其他,冲出树后,才跑几步却又刹住脚,眼巴巴地望着终辰。 他忐忑道:辰儿终辰,你要离开了吗? 他问完,又失落地低下了头。 终辰当然得走啦,他已经完成了考试,接下来还要向更高处行进。还要回玄武城,去见他的父神君父。 好朋友终归是要分别的。 小白虎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内心伤心不已,就快哭了。 终辰向那道门走去,却在将踏进去时,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淡漠地看了夷伏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夷伏的小猫脸上还挂着泪珠,表情一下子呆愣了,就显得更好笑。 他回过神,于是着急地介绍起自己,磕磕巴巴的。 我、我叫夷伏,家住极西白虎城,是、是极西帝君的四子 终辰只听了关键的,点点头,夷伏。 便转身,往那门里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光门消失,夷伏呆呆地坐在原地。 他一下子有了种被抛弃的感觉,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终辰的天赋太好了,他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照这个进步的速度,待他能从这里出去,终辰已不知去往哪个地方修炼了。 这样的话,他以后再没可能见到终辰了。 夷伏抹了把眼泪,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快点从这里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是从小养成的hhhhh 终辰幺幺的番外开始啦~ 这是一个,憨憨舔狗庶子教高冷美人开口说话的故事,谁能想到现在沉默寡言的终辰日后会变成暴躁输出机器呢,hhhhhh (长大后的)夷伏:这个说来话长,哈哈 (长大后的)终辰:烦死了! 感谢在20201209 20:37:07~20201215 23:4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marmalade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闻香知秋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番外:夷伏终辰(2) 此后十余年,一直未得机缘相见。 终辰的进步比他快得多,夷伏足足花了六年才通过榕林的初试,而那时,终辰已跟随极北帝君,到涧渊里修炼了。 夷伏第一次化出人形时,地点选在了那棵他和终辰一起睡觉的大榕树下,觉得至少心里能有些安慰。 他的化形比终辰艰难许多,足足化了两天,最后昏倒在河边。 醒来后,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不禁变得失落。 他记得终辰当时有一身超然脱俗的袍子,广袖翻飞,衣袂飘飘,俨然是一个小神君了;可他自己只有一身厚重的虎皮毛,化作人形也是短袄长裤,箭袖毛边,白花花的短发,脑袋上顶着一对虎耳朵。 儒雅不足,倒很方便在原野间奔跑。只是,和终辰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有些失望。 他的君父和母神倒是颇为满意,回到家,君父甚至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膝头,笑道:吾儿果然有大将之风,今后麾下必有千万座神城。 母神也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我们四郎当真用功,你几位兄长像你这个年纪时,连人形都还未能化出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8) 过些日子让君父带你去守西塞蛮城,稍加修炼,就可以送你回榕林继续深造了。 夷伏抱着君父的护腕,没忍住心事,于是咽了咽口水,说道,君父,我、我在学宫里的时候,认识了一只玄武,和他交了朋友。 君父和母神都诧异地望着他,母神高兴道,是吗?这是好事呀,你从小性子软,总交不到朋友是好朋友吗?叫什么名字? 夷伏说:叫终辰,我们,很好的。 一阵沉默。 君父和母神互相对视了一眼。夷伏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便闭上嘴,内心惴惴不安。 吾儿,你交了个不得了的朋友。他的君父笑了笑,摸摸他的头,看来,为父得以有幸,向极北递上一张拜帖了。 母神的脸上则带了些忧色,夫君,虽然同列为四相神,但极北玄武族恐怕不愿低就我族。 君父不以为意,宽慰道,那二位帝君性情和善,何况只是帮四郎交个朋友,无甚大不了的。 下次榕林学宫有进学,就让四郎去吧。他的三个兄长都去过了,且他也是时候学些人族的东西。说不定,还能碰上玄武族的那根独苗。 夷伏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君父和母神在说什么。 但是归家不久后,君父就告诉他,如果勤加修炼,回到榕林,就能见到终辰。 那小子现在正在蓄灵呢,进步慢下来了;你恰是长得最快的时候,努力一把,修为就差不多了。君父说。 夷伏像是忽然得到了希望,心情重新抬起了头。 只要他努力,下次再相见的话,就不必跟在终辰的尾巴后面了,最好能并肩走,还能说说话。 抱着必须做到的决心,夷伏跟随君父去了西塞的蛮城,一边熟悉神职,一边勤加修炼。 每支神族都有各自的神职,由天道历经岁月,抉择出来的。白虎族勇猛凶悍,便负责看守极西蛮城,蛮城里镇压着无数罪大恶极的妖鬼人神。 通常来说,小神兽长至八百岁,就可以上阵熟悉神职,积累经验;长至千岁,性情基本稳定,而到了万岁之后,便想寻找伴侣。 夷伏如今已达九百岁,可以帮君父打打下手了。 蛮城那种地方,有时城里关押的逆犯之间起冲突分不开,就需要守城的白虎下去拉架。是以凡是在蛮城服过役的白虎,往往一身伤痕,打斗经验十足,还学会了狡猾。 夷伏贵为极西帝君的四子,本不必亲自做这等辛苦事,然而君父是个狠神,一到蛮城就把他踹去了前线,直面城中乌泱泱的逆犯。 这招实在狠,夷伏待在蛮城近三百年,大有长进。 待他能回榕林时,兽身已近成型,完全展开能有半座城池那么大;爪刃变得锋利,灵力积淀深厚,眼神沉静锐利,喜怒不形色。 与他同龄的其他小神兽里,鲜少有能与他比肩的。 有关他的传闻渐渐在神族之间流传开,说极西帝君的四子年少有为,幼时虽不见得多聪慧,然而长大些就脱胎换骨。 再过几千年,说不定也是帝君了。 甚至有几支眼光锐利的神族,已经怀揣心思,悄悄递来拜帖,询问牵线的可能。 夷伏对这些完全不知情,照旧勤加修炼。 他一点也不知道终辰如今进展如何了,只想着自己若不拼命,就要被甩下了。 到他一千五百岁时,榕林那边递来告帖,招他去进修武学,以及人族进学。 夷伏又从君父口中得知终辰也去进学,高兴坏了,恨不能马上飞到榕林去。 君父大笑,调侃起他来,才不过三百年不见,就这么想念了? 夷伏急得尾巴都甩了起来,情急之下,竟连礼节也顾不上了,还敢顶撞君父,君父不懂,多一天不见,都是一天。 君父托着腮,看儿子没头没脑地转悠,哼哼笑了几声,而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来,本君要给极北多递拜帖了。 蛮城的事一了结,夷伏立刻飞奔回白虎城,简单收拾好行李,又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场送行宴,就仿佛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忙不迭滚去榕林了。 . 第二次到榕林来,有很大不同。 夷伏背着包袱,被领进群山环绕中,一座浩荡的神城里。 城皆是青灰瓦砖的木房子,错落有致,造式优美,飞檐角坠着一串六枚的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响。城中青石道路宽敞,各类商铺齐全,应有尽有。 这里亦是最接近人族的地方,能看到许多人族才有的东西。 初试是榕林里最严格的进学制度,没有自由不能果腹,但到这时,又变得极为宽松起来。 学生们在榕林神城里有各自的住所,平日自行前往各个山谷修炼,城里有一座通天书塔,能找到所修行道的心法。 除却需要夫子讲授的人族进学外,其他时间,榕林概不干涉。 夷伏背着包袱,入住了一座二层的楼阁。 他在这里的一切开支都以记账形式存着,极西的家中会帮他定期销掉账目,是以生活还算过得去。 他的小楼藏在巷子深处,周围有不少邻居,都是与他一样来进学的神族学生。刚到没多久,就有以前的同窗联系上夷伏,向他示好,邀请同去修行。 夷伏婉言谢绝了,然而他错估了自己如今的名气。一个月后,几乎整座神城都知道白虎族的四殿下来了。 开始有大胆的姑娘,堵在他家门口,好奇地想看他一眼。 夷伏吓坏了,慌忙摆手,严肃地澄清,实在对不住,但我还小。 那位妖族的姑娘撇撇嘴,没关系呀,可以先认识嘛。你在榕林没什么朋友吧,我都打听过了,这一个月,你都是自己走的。 我有朋友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碰面而已。夷伏无奈地摸摸头。 他的脑瓜忽然灵光一闪,抓住这个机会,问姑娘,请问姑娘,可曾听闻过一位叫终辰的神子吗? 姑娘说不知道,但看在他的份上,可以帮他打听。 过了几天,姑娘派狐仆来给他递话,终辰住在城东的一间小屋里。 夷伏喜出望外,连连向姑娘道了谢。 随后,他就想往城东,去找终辰。 可是,分别了这么久,终辰还记得他吗? 贸然前往,会不会显得很唐突? 夷伏纠结不已,辗转难眠几天,最后像小时候那般下定了决心。 他挑了个好日子,收拾干净自己,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了,直奔城东而去。 按照妖族姑娘所指的路,终辰住在一间背街的小屋里,屋前有两块小花圃,种了很多花草。 夷伏很快就找到了。 傍晚时分,窗子透着光,屋子里有人影晃动,分明是有人的。夷伏呆愣地站在门前,心如擂鼓,愣是不敢敲门。 怎么办,万一开门的不是终辰,就很尴尬了。 但开门的是终辰,更尴尬啊,他该说什么作开头?打声招呼?终辰如果正忙着,没空搭理他怎么办? 长大了的夷伏还是纸老虎,当下就泄了气,决定透过窗子,悄悄观察一眼里面的情况,如果合适的话,他就敲门。 夷伏偷摸地踩进花圃,双手攀上窗台,抻长了脖子往里瞧,像只猥琐的大猫。 旁边的门忽然开了,一个人端着盆水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鬼鬼祟祟的夷伏,愣住。 夷伏惊恐地回头,连忙解释:对不起!我、我是来找我朋友的,没有其他意图终辰? 他呆住,嘴巴张开着,看着面前的人。 确实是终辰的脸,神情寡淡,然而看那一身装束和身形,怎么看都是个女子。 他们当初分开时,终辰的人形明明是男孩子啊,他肯定没记错的。 怎么就? 终辰端着盆水站在门口,眼睛都睁大了,脸上闪过恼怒、羞耻、震惊,最后揉成复杂的一团,脸色变得铁青。 他抬手,作势要泼。 夷伏立刻抱住了脑袋,辰儿对不起!我是来找你的!我我叫夷伏,你还记得吗? 终辰默了一会儿,开口,是女孩子清脆的嗓音,谁? 果然不记得他了,夷伏有些小小的失望。 随即解释道,在初试的榕林岭,我是那只小小的白虎记得吗?以前,我总跟在你身后的。 终辰: 终辰又沉默了一会儿,将盆里的水浇了花,看也不看夷伏,道,进来。 夷伏夹着尾巴,跟进去了。 终辰家里意外地温馨,一张四方桌,瓷瓶插花,墙上有贝壳画,床靠着墙,收拾得很整齐,角落的草垫子上卧着一只酣睡的小羊。 虽小但精致,看起来不像帝君嫡子的住处。 终辰的确不记得他了,令他在桌子边坐下,送了茶,就抱着手臂,坐在他对面,瞪眼一声不吭。 夷伏头脑发热,内心乱成了一锅粥,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无章法。 不过,倒是把他们过去的小小缘分给终辰讲明白了。 那天晚上,夷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踏出门外时,脚都发软了。 回到家,倒头就睡,精神疲乏到了极点。比从前在蛮城里连战七天七夜累多了。 但也算有收获,终辰答应了他一起去听夫子讲课。 第二天,夷伏找来他新认识的妖族小伙伴,十万火急。 小狸!帮帮我! 名唤小狸的妖族小姑娘好奇,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终辰对你做了什么吗? 夷伏把前夜的见闻都告诉了她。 随后问,我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术法,是可以让男子变为女子的吗? 小狸抱着自己的尾巴,严肃思考了一会儿,我没听说过,你确定你前夜没有看错,或者小时候没有记错吗? 会不会,终辰一直都是女子呢? 夷伏摇头。 她又问,我们狐妖,只有公狐狸和母狐狸,你们也是这样吗? 白虎也只有公老虎和母老虎。 还没听说过既公又母,既雄又雌的白虎。 夷伏摇摇头,我确定我没记错,当初他化人形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的。 小狸说,这就奇怪了。你且等上几天,待我去打听打听。 过了几天,小狸带回一个令他震惊的小道传闻。 终辰一直都独来独往,初到榕林时也是男子身,然而约莫在十几天前,他从山谷修炼回来,就变成女子了。 小狸用一种神秘又恐怖的语气讲述道,听说,那个山谷里有厉害的妖魔,终辰很不幸碰上了。那个妖会一种法术,能把男人变成女人! 终辰打斗输给那只妖了,所以被施了法。他现在身上还带着伤呢!你仔细回想一下,几天前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有伤的? 终辰确实伤了腿。夷伏边听边思忖着,眉心逐渐拧了起来,神情凝重。 他痛惜地说,怎么会这样我原以为再次相见时,他风华依旧如初。 小狸继续叨叨,还有呀,据说中了这个法术,一辈子都变不回来了。终辰大概也是觉得很丢脸,所以一直避开人行动,只敢在夜里出门。 天爷,终辰也太可怜了。他还没有朋友,有苦说不出。 夷伏嚯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我我要帮他! 小狸问,怎么帮啊?你们都不熟,终辰脾气很差的,你最好小心一点。 . 白月光一朝坠落进泥潭里,溅得满身泥,不完美了。 夷伏不能忍,心痛至极,决心帮终辰走出伤痛。 既然无法改变事实,那就尽量接受吧。 又过几天,到了该去听学的日子,终辰按照约定,到城中的一个路口处与夷伏汇合。 夷伏比他早到一步,抱着手臂站在路边。听见他来的动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来啦。 终辰:这是什么眼神。 终辰被他炙热又痛惜的目光看得后脊发毛,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不想深究下去。下巴往学殿的方向一扬,示意快走。 夷伏陪着他,慢慢步行过去。 一边在说着些奇怪的话。 辰儿,你来这里的日子,还习惯吗? 终辰点点头。 我来之前,便听闻榕林是神域内与人族居处最相近的地方,如今看来还好的。听闻人族对男子和女子有不同对待,在榕林倒是难见差异,大家都是一样的。 终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而话终究没错,便也点点头。 夷伏委婉地点了几句,见终辰只是点头,闷声不吭,便觉得终辰仍沉浸在失落里,不禁哀怜。 到了学殿,所有学生都挤进一间大殿里,随意找坐席落座,等待高台之上的夫子布讲。 听课的学生很多,装束各异,大家都忙着找好位置。 终辰钻进去,在靠中间的地方抢到一个视野好的位置,安然落座。 夷伏紧跟在他身后,挑了左边挨着的一个座。 右边是一大群嘈杂的喜鹊仙,偏要聚在一起坐,然而连在一起的位置不够,便想商量着换个位置。 其中一只望向终辰,有礼貌地开口问话。 姑娘,对不住,请问能否 终辰猛地抬头,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被吓到,连连摆手,打扰了,对不起! 夷伏听到终辰轻轻哼了一声,他凝视着终辰的侧脸,内心沉重,不发一语。 辰儿,分明不是这样暴躁的性子,当年在榕林初试时,他无论多赖皮地跟在终辰身后,终辰都没有生过气。 现在仅是被叫了一声姑娘,就被刺痛到了。看来这场变故,对终辰影响颇深。 夫子讲授的内容主要是人族的起源和发展,着重讲授人族的两种东西,一种叫文明,另一个是科技。 人族靠着智慧做出了很多不得了的东西,神族应当留意。夫子如是说。 夷伏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回忆的是从前的终辰,以及现在的终辰。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89) 终辰就坐在他身边,认真听讲,模样安静温顺除了方才旁边的喜鹊太吵,终辰想挥拳揍鸟,被他拦下之外。 他们又相遇了,真好,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至少终辰还依稀记得他。 没关系,他们从小就是好朋友,他一定能帮终辰走出来的。 又过了十天,期间,他们一起听了三次讲学。 终辰习惯晚上出去修炼,夷伏便也调整了自己的时间,这样,到下午时他就可以去找终辰玩一会儿。 终辰默许了他留下来吃完饭,并且默默顺从他提出的建议,虽然都不说话,最多只答几个短短的嗯,但还是愿意和他一起出去玩的。 相处了一段,总算找回点曾经的感觉了。 然而夷伏依然忧心忡忡,因为他在终辰身上看不到一点情绪好转的样子。 他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小狸,小狸严肃地对他说,按照你的描述,你朋友心里压的东西唔,可能不少。 有些人经历过巨大打击,会慢慢走向绝望,然后做出傻事,你要留心一点。 夷伏在蛮城牢狱管教了三百多年,见过无数因绝望而毁灭的神,心中顿时警铃大震。 那么好的终辰,不可以堕落! . 细心的夷伏发现,终辰往家里采购衣物,往往都是买的男子之衣。 不仅如此,习惯依旧没能改过来,去演武场比试时,专挑男人打,从不欺负别的姑娘。 他内心虽有叹息,却觉得到无所谓,因为世间极少有男子能做而女子不能做的事。只要辰儿高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是几天后,他发现终辰似乎迈出了危险的一步。 那日正是傍晚,月华初上,他去找终辰赏灯。才走到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意外碰见了终辰。 终辰身穿一件素白的男子衣袍,手上也抱着一堆衣物,正站在歌坊门口,低头思忖着。 良久,他迈开腿,踏了进去。 歌坊是寻欢作乐的地方,里头艳妖魅魔众多,能带给人极致的感受。 榕林城对歌坊的往来没有限制,考验心性是否坚定。常常出入的,几乎就离一败涂地不远了。 夷伏最清楚堕落的神是什么样,色字往往要沾边。 他眼中,终辰简直是半只脚跨进了蛮城牢狱的大门。 辰儿不要啊!别冲动!他咆哮着,霎时就冲了过去。 路上的行人都惊呆了,这一嗓子吼出了虎啸的气势,远远地扩出去几条街。 终辰正把手上一大堆的女子衣物交到歌坊侍女的手上,就被喊声吓了一跳,浑身一抖。 转头望去,却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急速朝自己冲来,一下箍住他的腰,猛地往外拉,仿佛他是要投火似的,转瞬把他拖离歌坊,放在安全的路边边上。 当众被人拦腰抱走,众目睽睽之下,终辰用力挣开束缚,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夷伏呼一下又抱了上去,试图把他拖得离歌坊更远。 色字当头一把刀!辰儿!不要冲动啊! 终辰黑着脸,再一次挣脱开了,吼道,你有毛病吗?! 夷伏横挡在他面前,就是不让他过去,两眼已泛起泪花,哽咽道,辰儿,我理解你的心情,白虎族看押的那些逆犯,往往都是从歌坊开始堕落的,一旦进去,你就会彻底抛弃自己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厌恶自己变成了女子,可既然木已成舟,就不要再想了。少一块肉无甚大不了的,我们做女子,照旧能过得很好但要自爱,自爱啊辰儿。 终辰听着他胡言乱语,脸色由黑转红最后变为铁青。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着夷伏乱七八糟的话,不时发出哗然,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 终辰忍不住了,朝夷伏挥起拳头,大吼道,给我闭嘴! 一片混乱。 终辰把夷伏揍了一顿,拖回自己家。 他下的是了实打实的狠劲,照小时候他们的差距,可能就把夷伏打死了。 然而现在的夷伏是只大半白虎,皮糙肉厚的,蛮城里的妖魔抓一爪子都不留伤痕,眼下挨了终辰一顿锤,只受了点皮肉伤。 夷伏鼻青脸肿地跪坐在地板中央,姿态十分乖巧。 他老实交代了自己的内心历程。 终辰薄唇紧紧抿着,越听越上头,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铁青的脸就快绷不住。 夷伏说完后,咽了咽口水,最后补上一句,女子也不错的,辰儿变成了女子,很好看 终辰无言,怒气冲冲地取了衣物,转身去洗澡,洗掉揍夷伏出的一身汗。 过了会儿他再回来,竟变成男子了。 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素白袍子,乌发披在身后,身形高挑挺拔,眉眼含情似桃花,容貌俊美。 然而那脸色臭翻了天,教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了。 夷伏呆愣愣的,哎? 我能变男子,亦可变成女子。只是想试试当女子的感觉而已,你这个傻子。终辰咬牙切齿地说。 夷伏眨了眨眼,为什么,可请问,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终辰忍住再一次揍他的冲动,玄武神兽没性别,我想变什么就变什么。 夷伏有点懵懵的,有关玄武这个神奇的种族,他还没能完全弄明白。 便问了另一件更好理解的事,可你为什么要进歌坊啊? 终辰没好气地说:我并非女子之心,买的一大堆钗裙以后用不上,送给歌坊的姑娘们。 怎么,不行吗? 夷伏慌张地摆手,当然可以了,这是好事,歌坊很多姑娘没衣服穿的。 终辰: 终辰问:你脑袋里转了那么多弯,为什么不先问一下我? 夷伏老实地说:怕你揍我。 虽然最后仍是挨揍了呢。 . 夷伏花了好些天,才能理解玄武没有性别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他的好朋友终辰属于玄武,玄兽和武兽要生小蛋蛋时只要缠尾即可,缠尾时所用的灵脉是相同的。 为了追求更欢愉的体验,以及与世上其他的种族达成共通,玄武族会在化形后随便选择一个性别。 有时当男子腻了,也会做一做女子,换换体验。但大部分时候,一只玄武都只选定一种性别,以免闹出误会。 终辰最近才想起来这件事,于是换了一下性别,想知道自己究竟更喜欢做男子,还是女子。 但他的女子体验很不好,就又变回来了。 只是他平日朋友少,也没人问,又忙于修炼,这其中的缘由就一直没说。 谁想到会传出这么大的谣言。 夷伏对他这性别成迷的朋友不置可否,但他十分高兴终辰的情绪没有问题。 终辰脾气暴躁,真的只是因为本就暴躁而已呢。 这件事后,终辰一战成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榕林里有一只可以把自己变来变去的玄武了。 还有一只嗓门很大的白虎,哀嚎起来真是撼天动地。 终辰觉得丢脸丢大了,宣布与夷伏断绝发小关系。 夷伏大受打击,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但终辰心意已决,接下来的半个月,他都没有理夷伏,并且不跟夷伏一起去听学。 听课也不要一起坐,毕竟已经断绝关系了。 夷伏也不可以来他家玩。 夷伏于是又变回以前不争气的样子,紧紧跟在终辰屁股后面,轰都轰不走,当一条委屈巴巴的小尾巴。 原谅我吧,辰儿,求你了,我也不是故意误解的。他好难过,耳朵都折了下来。 终辰铁青着脸,过了好半晌,才不耐烦地哼一声,起来,别扒拉我,否则我揍你。 夷伏不依不饶,那你揍吧。 好在自己已经锻炼出一身硬邦的皮毛,十分耐揍。 终辰嫌揍他累,还出汗,然而缠着又烦。 到最后,都给缠得没脾气了,哀叹一声,滚啊。 夷伏说:不滚不滚。 终辰骂他:回你自己家里去,做什么要赖在我这里,你要脸吗? 夷伏变回白虎,温顺地伏在地板上,抖了抖耳朵,委委屈屈道,可是,我自己住,好怕孤独。或者你愿意到我家去住吗?我家有小阳台,也有花园。 终辰说:不要。 胡乱一同纠缠到最后,夷伏不仅没被驱逐出去,反而大大方方住进来了。 倒没有其他理由,只是终辰自己也觉得,家里有些冷清了而已。 他的伙伴不多,没有交心的,能多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夷伏而已。 更何况,这只白虎脾气很好很有耐心,怎么搓揉摔打都不生气,不必跟他装模作样。 反正房子足够大,可以养猫。 思及这些理由,终辰就松了口,某天吃完饭后,难得和颜悦色地对夷伏说,你如果不想回去,可以在这里留宿。 夷伏还真厚着脸皮,一留就没再住出去过。 甚至还把自己的行李都带过来了,夜里就在终辰床边的地上展开一床垫子,变回原形,舒舒服服地团成一颗猫猫球。 不知为何,像小时候一样,就睡在终辰旁边,听着另一只兽的呼吸,就感觉没有被抛弃,也没有危险。 . 就这样一直相处了一年,榕林山口敞开,学生们可以回家探望了。 夷伏和终辰商量好,第二天一起走,这样就不会留下谁单独守着空屋子过一晚。 临睡前要收拾行李的时候,夷伏有些沮丧,鼻头又酸了。抹抹眼睛有点想哭,于是吸了吸鼻子。 终辰啧了一声,你怎么那么脆弱。 夷伏难过地说,回去后又要好久不见了,像上次那样。 终辰说,只有半年,你又多想了。 就算只有一天,也是分别啊。夷伏伤心地想。 但他没敢说出来。 要不然送个礼物讨好一下吧,这样放假回来时还有机会蹭住。 夷伏翻着自己的布包,找出一条毛乎乎的条状物,捧到终辰面前。 终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垃圾。 不是垃圾啦,是我的虎毛,我把它们收集起来毡成领子了。我记得你从前那件外袍,领口不是也有一圈毛毛么? 辰儿还是穿得贵气一点好看。夷伏伸手比划了一下,这条送给你吧。 终辰皱眉。热死了。而且,那件衣服上是我自己的鬃毛。 夷伏塞给他,他不要,捏起来扔飞出去老远。夷伏就摇着尾巴,去把虎毛领子捡回来。 争执一番,差点又打起来,终辰还是不要。 夷伏难过极了,抚摸着虎毛领子,失落地说,不要嫌弃它嘛,是很好的领子,很暖和的。听说极北很冷,送给你正合适啊。 万一万一有变故,又不能见面了,怎么办啊。 终辰: 他不声不响,收下了那条毛领。 . 十五日后,终辰回到了位于玄武城的家。 极北烈日当空,越凉打着赤膊,背后冒汗,从偏殿走出来迎接儿子。 儿子穿着一身厚重的银边龙袄长袍,领口一圈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看起来热死了。 越凉都惊呆了,看看终辰,又抬头看看天。 终辰冷漠地看着他。 越凉:幺幺,现在是夏天。 终辰:嗯。 作者有话要说:  夷伏:他收了我的礼物!(兴奋) 终辰:中暑.jpg 咳咳,虽然我目前没想法,但是 要不要加一点刀子?偶尔吃点刀子也很好嘛,就一点点 第119章 番外:夷伏终辰(3) 在榕林呆了一年多,夷伏又回到了极西。 可他却一点也不想回来,因为还没同终辰玩够呢。 极西的夏季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由于榕林对学生归家的时间没有限制,君父希望他能过了这个夏天再回去。 夷伏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无奈接受,并且还得去守蛮城。 蛮城土地荒凉,干旱荒无人烟,除却守城的白虎族神兵,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在此长久地生活下去。 夷伏是能吃苦耐劳的,君父让他执掌兵权,他便与将士们吃住在一起,每日巡城毫不懈怠。 将士们都说,四殿下年纪虽小,却已颇得人心。 看他站在城墙上,眼睛紧紧盯着下方动静的时候,就知道他沉得下心,能担大任。 夷伏倒不是有意为之,其实他望着某一处沉思时,只是在发呆而已。 脑海里总不自觉地回想起那间小屋,门前有带着草地的花圃。 有时他在门口晒太阳,天气暖融融的,终辰心情好的话,还会帮他梳几下毛。 真是少有的快乐体验,终辰下手很有分寸,几下就薅得他想睡觉。 极西只有火辣辣的太阳,晒得皮肤皲裂干燥。 夷伏闷闷不乐地过了半个月,某天,忽然从白虎城的方向飞来一只青色的小鸟。 彼时他正在城墙上巡逻,听见身边的侍卫提醒他,殿下,白虎城派了青鸟给您递信。 夷伏略感诧异,奇怪,白虎城不养青鸟的。 小鸟落到他的手腕上,抬起小爪子,递上一捆厚纸的信。 浅白的信纸带着缕缕香气,打开一看,落款竟是终辰。 夷伏的心猛地跳起来,慌忙将信纸卷好,往袖袋里小心藏好,而后装作寻常的样子,避免被旁人看出端倪。 奇怪,收一封信而已,有什么端倪好看的? 但他还是小心揣着这封信,连同送信的小青鸟一起,直到深夜回了营帐里才有时间看。 郑重地点了支新油烛,借着明亮的烛光,才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0) 终辰的信写得一丝不苟,字迹端正有锋芒,用词礼貌严谨,主要讲了两件事。 一件,是告诉他极北夏末有个燔荒祭,很重要,会一直持续到秋末。他作为极北二君的独子,少不了要一阵忙活。 不过燔荒祭时极北要宴客,终辰想请他去玩。 另一件,则是交代他好好养这只小青鸟,因为青鸟可以帮他送回信到极北去。 这样的话,即便要分别半年不见,也能知道彼此的近况了。 信的末尾,终辰给他附了一片小小的叶子。很独特,极西没有的。 夷伏将树叶夹进书里,小心藏好,免得极西干燥的天让叶子变得干枯薄脆。 他内心感动极了,身处这个荒凉的边境蛮城,与世隔绝,但世上的某处地方还有人念着他。 夷伏一宿没睡,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洋洋洒洒回了六页书信。第二天练兵归来后,又有了新的感悟,于是又写了两页。 终辰在信中说要让青鸟休息至少十天,才能再次派信,不能让小鸟累着。 他于是谨遵叮嘱,给青鸟做了最舒适的窝,好吃好喝供着,蛮城供奉给主将吃的珍菇,被他拿来喂青鸟。 十五天后,小鸟的龙骨突下长了薄薄一层肥肉,差点扇不动翅膀。 夷伏满怀希冀,让它带着自己的十一页纸飞走了。 此后二十余天,他不停地眺望远方,然而愣是连一根青鸟的羽毛都没见着。 辰儿回信也需要时间的嘛,而且小青鸟需要休息,总不能让小家伙为了他们俩连轴转,连休息都不能。 他于是压抑着迫切的心,耐心等待着。 期间,君父有事要交代他,召他回了趟白虎城。 某天下午,他正从君父的书房里走出来,就隐隐闻到一阵肉香。好奇循味而去,碰巧在后花园撞见了偷偷架火烧烤的大兄长。 他好奇地走过去,大兄,你在做什么呀? 他大兄刚成年不久,还没彻底脱掉玩心,一身子野性。抹了把嘴巴,欣喜地向他招手,来来,阿兄捉到一只信鸽,还没见过这么肥的,烤起来可香。 刚打下来的,居然还带着信呢,哈哈。 夷伏心里咯噔声,有了丝不详的感觉。他看到被大哥随意放在旁边的那摞纸,拿起来,打开一看,登时两眼一黑。 他浑身颤抖起来,气得话语都不连贯了,怒吼着朝大哥挥了一拳。 你你把我的青鸟还给我! 大哥突然挨了一下,本能变回原形反击,夷伏毫不退缩。 两头巨大的白虎厮打在一起,吼声震天,惊掠大殿顶上栖息的群鸟。 白虎族讲长幼有序,四子是绝对不可以顶撞兄长的。 夷伏不仅揍了他的大兄,而且下的还是狠手。 利爪全都伸了出来,差点捅穿兄长的腹部。 他于是被暂且扔进了牢里关着。 躺在冰凉的石地面上时,夷伏紧紧抱着那封回信,眨眨眼,眼泪静悄悄淌了下来。 他没敢看那封信,满心都在想着,辰儿若是知道自己派来的青鸟被吃了,会怎么看他呢? 终辰一定会觉得白虎族野蛮无理。 肯定也会怪罪他疏忽大意,居然没有照顾好青鸟。 怎么办啊? 夷伏很久没哭过,但那个夜晚,他在冰冷的牢里大哭一场。 被打折的腿很疼,抵不过心里难受。 第二日,君父亲临牢房,把他提拎出来,丢在大殿中央厉声喝问,为什么打你大兄? 夷伏的眼睛又湿了,将头偏向一边,声音压抑着怒火,就因为他是长子,所以可以肆意捕猎四弟的传信青鸟? 凭什么?那青鸟,我动它一根羽毛都心疼,大兄竟敢他说着,不争气地吸了下鼻子,怨恨道,我揍他都算轻。 君父沉默了一会儿,问,那青鸟,是极北小殿下的? 夷伏嗯了一声,头低低的垂着。 这件事情为父会处理好,下个月极北有宴请,为父会带你大兄亲自向那小殿下赔罪。你留在白虎城,令你禁足三个月,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才能出门。 夷伏听见前半句,正燃起了些希望;然而又听到后半句,顿时瞪大了眼,抬头,大声抗议道,不行!可我,我已经答应过终辰,回去极北 君父严肃地说,在你认错之前,你哪儿也不准去。 夷伏当即就服软了,争取宽大处理。君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只把禁足时间缩短至两个月,却没同意立刻放他走。 总之,当君父和大兄启程前往极北时,夷伏脚夹着木板,站在城楼上,眼巴巴地眺望队伍离去,内心难过极了。 唉,只怪他还没长大。若能尽早成年,就能自己说了算了。 . 终辰迟迟没有等到青鸟回来,便觉得有些奇怪。 这小青鸟是君父送给他的,他养了好久,才教会它认极西的路,总不可能又在路上丢了? 临近燔荒祭,这些天有许多事需要忙,终辰于是暂且将小青鸟忘在脑后。 某天迎接远客归来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帝子殿,就听传报,说极西帝君带了一匹威风的白狼来拜访他。 终辰略微诧异,想到对方是夷伏的君父,便命侍从取了上好的酒来,郑重接客。 极西帝君长得高大魁梧,一张脸饱经风霜,神情肃穆,夷伏酷似他的君父,只是面容要稍微柔和一些。 帝君是个坦诚直率的,坐下,饮了杯酒,就宣布来意,打算用自己最好的白狼坐骑,赔偿终辰的小青鸟。 终辰听罢事情的始末,先是愣了许久,随后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然而极西帝君毕竟是与他君父同列的尊神,且赔礼道歉已是十分有诚意,他亦不好推拒。 内心纠结良久,叹了口气,终还是接受了。 第二日,是燔荒祭前的秋宴。 秋宴是玄武族嫡脉的家宴,在这天,会请其余三相神族来做客,设宴在后山枫林内。曲水流觞,丝竹乐舞,亦方便许久不见的四支相神族说说话,联络感情。 四相神族之间关系向来不错,每年玄武族秋宴,另外三族都会捧场。 只是按照古规,秋宴只有每族的长子才能参与,其他孩子们要等到燔荒祭正式开始时,才能到极北来。 终辰知道夷伏没来,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又碍于客人在场,只好装作沉默。 秋宴美食无数,美酒一坛又一坛,宾主尽欢,笑声久久地回荡在枫林里。 太炀巡了一圈下来,在宴席上没找到自家的长子,有些奇怪。差人去寻,发现终辰躲在一棵树后面,生闷气。 他于是走向终辰,辰儿,为何不出去宴客? 儿子分明最喜欢热闹的请宴场合。 终辰含糊地答了一句,一会儿就去。 太炀看出了他的心事,在他身边半蹲下,看了看,对他说,你爹爹昨日曾言,会去帮你重新找只青鸟来,让你安心。 还是不要了,在我这里,我照顾不好它。终辰闷闷地低下头,将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太炀淡淡地笑了笑,偶有错误无法避免,应当允许自己犯错。 他拍了拍终辰的头,悠哉离去。 那边热闹极了,而且还有很多好吃的。 终辰的肚子有点饿,可他不想和白虎族坐在一起,尤其是那个烤了青鸟的罪魁祸首。 他于是兀自同自己较劲,任由肚子咕噜响。 菜肴的味道好香啊 正发着呆,身后传来一声吆喝,唷,小殿下,您在这儿呢? 终辰扭头一看,发现是那白虎族的长子,夷伏的大兄长,艰难地朝他挪了过来,同他热情地打了招呼。 身后跟着一个侍仆,手上拎了一只鸟笼子。 小殿下,您可别是还气着呢?我来亲自向您赔礼道歉啦。他笑嘻嘻地说。 终辰冷漠地听他解释了来龙去脉,说在极西没见过这种鸟,以为是宫中养的寻常鸽子,谁知却是他们家四弟的宝贝,可遭殃了。 虽然他把四弟的后腿踢折,然而四弟捅在他腹部的那一爪子也够伤的了,大家互相扯平。 做哥哥的要勇于承认错误,所以他忍痛割爱,把白虎城最好的一只麻隼带来了。 这麻隼极其聪慧,可狩猎可送信,最重要的是命够硬,能活得很长。 这小隼是一对儿的,认定了你就不会跑。我出发前留了一只给夷伏,权当做也向他赔罪了。大兄如是说。 终辰对麻隼本身并不大感兴趣,虽然是好物,但自家也并非没有可代替的东西。 他感兴趣的是和夷伏拥有同样的鹰隼。 夷伏的大兄很会说好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了这么厚脸皮的,终辰也不好意思继续闹脾气了。 遂接受,将麻隼养在殿中。 待到宴席将结束时,终辰没忍住,去向夷伏的大兄探问。 燔荒祭我邀请了夷伏,他会来吗? 大兄认真想了想,道,也许会吧,但我出门时他的脚伤还没好,又积压了半个月的事务,到时可能会忙得没法来。 终辰沉默不语,拱手,认真道了别。 当夜,他躺在床上,盯着自己宫殿的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夷伏那么胆小,总不至于有了一次过失后,就不敢来见他了吧? 他可是已经原谅夷伏了,并托大兄把话带到,不知那家伙会不会来。 倒也说不准,万一夷伏有别的事呢?今天在殿上他偷听到君父和极西帝君的谈话,蛮城最近兵力紧缺,夷伏可能要去帮忙。 那样的话,也来不了的。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夷伏,会不会来? 终辰眨了眨眼,望着上空,死活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在玄武城,又不是没朋友,许多子弟甚至费尽心机要和他交好,他不缺玩伴的。 终辰翻来覆去,苦思冥想,终究没弄清楚这份心情有什么不同。 . 时间快得很,转眼过了夏末最后一场烟火,燔荒祭就快到了。 玄武城里开始装饰帷幔,飞檐与飞檐之间用绳子牵了,挂上红灯笼,一排排,高高低低,城里喜气洋洋的。 越凉命人做了许多红漆的机关花灯,散布在城中各个角落,一到晚上,玄武城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宫城里也开始置办巨大的篝火堆了,就设置在大殿中央的广场上,终辰每每下了早课出来,都能看到。 篝火一天天架起,燔荒祭快要到来。 身为极北唯一的小殿下,终辰要开始接待客人们了。 他的两位父亲忙得应接不暇,连带着他也十分忙碌,有时甚至不能回自己的殿内睡觉,就在书房将就一宿。 来的宾客更多,更复杂。终辰一边招呼,一边耐心等待白虎族。 白虎们终于来了。 可是夷伏没来。 他有些诧异,连忙去问极西帝君。极西帝君呵呵笑了几声,殿下在等四郎?那可惜了,四郎要留下看家。 或许待他安顿好白虎城的事宜,还能赶得上燔荒祭吧。 终辰大失所望,只是没表现在脸上。 然而一回到自己的殿里,立刻就闷闷不乐,一头扑在床上,抱着锦被,好半天不想动弹。 殿里的侍仆过来劝他,殿下别担心,说不定,那位极西的四殿下能赶上燔荒祭呢? 终辰哼了一声,嗓音有些哑,他来,我也不搭理他了,他不守信用。 他分明答应过要来的。 谁也哄不好终辰,越凉也不行,终辰仿佛是彻底好不了了。 这种沮丧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燔荒祭当天晚上。 灯火阑珊,长宴的宴席围着殿前广场绕了三圈,各种珍稀佳肴,美酒飘香十里。 最中间的空地上搭了一架篝火楼,其上挂着红灯笼,喜庆极了。 玄武族的巫婆最先出场,祭祀上苍,向鸿钧祈福后,欢宴便可开始了。 燔荒祭上并无严格的身份规矩,无论是帝君还是侍仆,都能从宴上找到乐子。 终辰的座席位于众神子神女中间。容貌出众,身份极重,很快就有人来结交,他于是不得不抽空来应付。 月正当空时,终辰玩得有些乏了,望着热闹的众人,不知为何,只感到寥落。便简单交代随侍几句,自己披了大氅,悄悄从侧殿门溜走。 极北气候极端,几乎只有冬夏,才不过秋末,就已迎来初雪。 积雪厚度淹没脚踝,终辰深一脚浅一脚,在雪里缓慢行走,手腕上架着夷伏大兄送的麻隼。 月光洒在晶莹的雪上,泛着柔光。终辰低垂着头,思绪漫不着边,又想起了某个失约的家伙。 如果夷伏也能来就好了,燔荒祭的灯笼很好看的。 终辰绕过正殿,走上通往自己宫殿的小路。 路旁有一座九层的塔楼,背对着月光,八檐飞翘,铜铃在夜风中咚咚响。 有人吹了一声清亮的马哨。 终辰顿足,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人影曲腿坐在塔楼的飞檐上,手肘搭着膝盖,肩上蹲着一只看不清模样的鸟。 那人背对着月光,只是一个影子,终辰却一下就将他的身形认出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似平常般冷静,你失约了。 今夜还没结束,我不算失约。 那个影子纵身一跃,像一只灵巧的大猫,悄无声息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 夷伏今夜穿了白虎族的盛装,长发只扎发尾,披散在背后,扎了一圈细辫绕过后脑,发辫末端串了绿松石和珊瑚;额间戴一条玛瑙护额,箭袖锦毛袄,衣摆镶着黑白纹的虎毛。 他今夜当真英俊极了。 阔别几月不见,他的面容似乎沉稳了许多,然而见到终辰时,笑容依旧灿烂柔和。 夷伏试探地问道,蛮城事务繁重,实在无法尽早抽身,辰儿不会因此就怪罪我吧? 终辰说:滚,我不和不守信的人说话。 呜,不要这样嘛夷伏委委屈屈地凑了过来,戳着手指,耳朵驯服地贴在头顶。 他又要扒拉,终辰不让他碰,两个人在雪地上打闹。麻隼被主人们的动作惊动,双双飞掠起,降落在了屋顶上。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1) 终辰只是嘴上讨两句强而已,见到夷伏,又被好话哄了一会儿,也就不计较了。 拉着夷伏的手,带他又回到宴席上去,陪着吃了点东西,便商量着一起去看灯笼。 夷伏难得吃上这么一顿好的,望着满桌子香喷喷的肉,眼睛都放出光。 一边吃,一边激动得呜呜,唔在蛮城的时候,只有羊,和瓜,吃得我闻到羊膻味儿就想吐。 慢点,没人和你抢。 终辰帮他拿来好几个盘子,眼见桌上风卷残云,笑了笑,叫来侍仆,重新添上一桌子好菜。 夷伏狼吞虎咽,还不忘汇报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他自上回同大兄斗殴后,伤了一条腿,导致整整一月都要打夹板。 伤好了,蛮城那边积压的事务又快到极限,极西帝君作客极北,于是,只能由他自己去管蛮城。 至于为什么迟迟不回信,夷伏说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青鸟丧命,内心羞愧不已,就没脸写信。 他原打算日后再找机会当面道歉,却又听大兄回来后说,终辰已经原谅他了,这才敢即刻到极北来见终辰。 终辰并未深究青鸟的事,但捏了他的虎耳朵一把,说,以后你若不及时回我的信,我便再也不理你。 夷伏用力点头,一定,一定。 二人在角落的一方小桌席上谈天用食,过了一会儿,有玄武族同龄的玄兽注意到终辰,就过来打招呼。 殿下,问殿下安,殿下这是在陪极西的贵客吧? 夷伏百忙中抽空看了来者一眼,发现是一只很俊秀的玄兽,高兴地打了招呼,你好,我是白虎族的,从极西来。 对方朝他恭敬一礼,愿尊客今夜过得舒心。 终辰转头,捏了只鸡腿,塞到夷伏嘴里,吃你自己的,嘴里有东西就别说话。 夷伏发出几声唔唔的应答,咬着那只鸡腿,笑嘻嘻地顺从了。 玄兽的目光在终辰和夷伏身上来回游荡,浅浅一笑,忽然换了玄武族的族语,对终辰道,他又不是玄武族的,殿下对他这么好,是为何? 终辰也用族语答他,随意地说,许久不见的朋友,难道不应该尽心对待吗? 这是当然,只是,殿下也应认识一些族里的玄兽了,与外族的情谊终究不可靠,命契才是最牢靠的。那玄兽坦然道。 终辰抬头,略略眯起眼睛,你在教我? 对方施然一礼,不敢。随后,简单客套几句,便恭敬告退。 夷伏半句都听不懂,只觉得这二者的对话十分谦和,玄武族的族语也很好听,就由衷夸赞了几句,辰儿,你说话真好听。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啊? 终辰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什么,就是宴席上的客套话。 夷伏哦了一声,相信了,继续大吃大嚼。过了一会儿,有侍仆来报,说城里的灯笼已经尽数点亮起来,二位殿下可以去赏灯了。 终辰于是将夷伏拎走,双双离开热闹的宴席。 . 一般的观灯,是在大街上走着,抬头望,就能看到一排排挂在头顶的红灯笼,照得下方一片赤彤,灯影阑珊。 终辰选择的赏灯地点倒颇特别,是在内城城墙的一座废弃箭楼上。 箭楼周围十分安静,无人打扰,坐在楼顶向远处眺望,能把整座玄武城尽收眼底。 这里是他的隐秘角落,从不轻易带人来。夷伏有幸成为第一位来客。 两个少年踢开楼顶的雪,坐在青瓦的斜坡上,互相依靠着,身边落了两只隼。 终辰指给夷伏看,这里出去,到中城区,是一座很大的机关桥,平时都放着,百姓还在桥上建了房子。 若是玄武城破,把这桥升起来,好歹还能保全内城。 西城门出去是一片草原。再往西有一片绿洲,有座庙,然后就到荒原。荒原你应该见得比我多,极西到处是荒漠。 远一些那里,看到么,就是那座六角的飞檐楼。那里是一座歌房坊,整个玄武城里最大的,现在他们挂了许多灯笼,真好看。 夷伏说:方才我们出来时,看到街上那么多百姓在庆贺,可从高处看下去,却只见到满城灯火,人都细微得看不见了。 这灯笼真好看,像凝滞了似的,就这么亮着,真安静。 满目是静默的红色,夷伏听着终辰给自己讲玄武城里的故事,不时出声应答。 偶尔,说到趣事时,两人都发出轻轻的笑声。 夷伏忽然想起什么,胆子也大了些,就故作开玩笑地问,辰儿,方才我还没问呢,见到我来,你开心吗? 终辰也问:你问这个作甚。 就是想问一下嘛,想知道我是不是受欢迎的客人。 这也要问吗? 夷伏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嘛。 沉默良久,没等到回答。夷伏便有些奇怪地侧脸看,却正好撞见终辰垂着脸,悄悄地笑着。 灯笼的火光映在终辰的侧脸上,神情变得柔和,没了平日的冷漠。他这笑,摆明了是发自真心。 终辰其实长得很好看,一笑起来,眼角的桃花就开了。 夷伏感觉心头好像被人擂了一拳,不痛,但酥酥麻麻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心跳也快了,有些慌慌的。 终辰嘴角的笑意掩不去,然而他仍端着点架子,就如往常的语气道,我本就有邀请你,所以谈不上惊喜。 夷伏心想自己方才也没提惊喜啊,这两个字,倒是终辰自己说的呢。 不过,他也没那个勇气把自己往能让终辰惊喜的惊喜上套,辰儿既然已经热切招待了他,应当能证明,是开心的吧。 这也挺好,至少别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爱答不理的,就好。 . 夜里,二人回去,在终辰的帝子殿前作了道别。 夷伏说自己就住在白虎族落榻的西侧殿群中,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找他玩。 又说极西事虞,他可以一直待在极北陪终辰玩,整个燔荒祭期间都可以。 夷伏走后,终辰慢悠悠地晃进了自己的殿里。 更衣,沐浴,心情愉悦,侍仆帮忙刷鳞的时候,他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侍仆难得见小殿下有如此心情,便笑着问,殿下今夜是见了谁,这么开心 终辰答:见了一个朋友。 侍仆说:是吗?老仆照顾殿下这么多年,第一次听殿下说到交好的朋友。若是玄兽,殿下不妨多些联络,再过几百年,殿下也该择契侣了,先熟识总没错的。 终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武兽的契侣,只能择定玄兽吗? 侍仆想了想,说,不知,但老仆活了十二万年,从未见过哪只玄武择外族为契侣的。或许因外族不似我族忠贞一人,总会腻味。若论及专情,玄武还是只能选择玄武。 殿下若有其他的心思,老仆斗胆逾越一句,劝殿下尽早收心。以免坠至欲罢不能的境地,徒增痛苦。 沐浴完,终辰一晚上的好心情也没了。 爬到床上,抱着锦被,把自己缩成一条蚕茧,眼睛盯着地面某一处,在想晚上的事。 所以仍是纯粹的友谊,一起做过某件特殊的事,比如顶着初雪,看了一晚上灯笼,算不得什么稀奇的。 他可以和夷伏看灯笼,也可以和其他朋友,不见得非夷伏不可。 他大概是快长大了吧,竟开始思索起契侣的事来了。还早着呢,以后再想吧。 不过今夜夷伏问他开不开心,他倒是真挺开心的,毕竟这头不守信用的白虎之前说好不来,突然又来了,这就给他今夜增色不少。 能再见到,终归是开心的。 而且接下来两个月,他们都可以一起玩。想到这里,就更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晚就可以更上的,结果drink too much了,不好意思啊hhhhhh 第120章 番外:夷伏终辰(4) 翌日大早,玄武族一家三口在后殿里用早餐。 越凉对昨夜的盛宴仍意犹未尽,笑着问终辰:幺幺,昨夜那么多俊俏的玄兽,你可有哪只看上了的? 终辰说:没有,我都不喜欢。 太炀啜了口热茶,悠闲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切莫三心二意。 我知道的,父亲,我一定会负起责。 越凉不顾形象了,筷箸轻敲了两下碗边,对他的契侣道,咱好歹也得先有目标才能谈起心意?这小子现在寡淡得谁都看不上,不太正常吧? 太炀说:有甚不正常的?辰儿现在也不过一千四百岁,还是少年玩乐的年纪。情窦未开亦在情理之中,待成年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越凉反问他,你一千四百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太炀:筹聘礼,准备去提亲。 越凉说:所以说嘛,不尽早敲定了,被别人抢先一步抱走了怎么办?辰儿成年后还得忙着修炼,过三大劫,找神域,过六次龙门,待他有空闲想寻契侣,早落单了。 不过也并非谁都有幸能年少结契,儿子,这得看你的运气了。 若你像你爹这般走运,说不定明日就碰上,那便赶紧收了吧。你先定下,别的武兽便抢不走了。 终辰听他叨叨着,忍不住了,于是问,爹,玄武族,有没有可能同外族结契? 两只大玄武抬起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越凉问:有吗? 太炀说:曾有玄兽与青龙结契,远迁豁东定居,后未再归族。 越凉:唔,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只玄兽。 终辰焦急地问:后来呢? 越凉想了想,听说那契侣最终变心,那玄兽接受不来,就自绝了。 终辰唔了一声,陷入沉默。 越凉又关切地补充道,这倒提醒我了,辰儿,你还是就在本族里找罢。若看上外族,让外人欺负了,爹可见不得你吃苦。 终辰想了想,万一,只是作个假设,万一我喜欢了外族,怎么办呢? 越凉说:不怎么办。 太炀说:没办法。 缘分是很奇妙的事情,情爱若叫你吃苦,你也只能闷头吃下去,谁都逃不掉的。 越凉拍了拍终辰的头,乐呵呵道,给你赐点儿福,愿你运气能好。 . 由此可见,玄武该是多死脑筋的神兽。 终辰对父亲们的说法将信将疑,觉得不过是爱上一人而已,又不是坐了监牢,总不至于抽身不能。 只是身边所见,众多的玄武一对对儿的,结了契后,眼睛仿佛只缩得绿豆那丁点儿大了。 成天痴傻憨乐,只瞧得进自己的契侣,真是荒谬。 连他君父都不能幸免。君父这么英武的帝君,无论到哪儿,目光都先下意识寻契侣去,找到了才安心。 爹爹就更不用提了,那只玄兽,张口闭口都在夸他家帝君。 终辰有点儿郁闷。 若是爱一个谁会这么麻烦,那还是不爱算了。 他想要简单一点的,安安静静的最好。 接下来十几天,终辰暂且把这事忘在脑后,陪夷伏在极北各处赏游。 极北有很多有意思的去处,比如冰封的深渊,锥形墨绿的松林海,正逢燔荒祭,各部落都挂上红灯笼,夜里跑得再远都能找到落脚处。 终辰嫌骑马累,让夷伏驮。 夷伏可高兴坏了,安心当起终辰的坐骑,倒也没觉得二人地位相同,都是帝子,断无服侍另一方的道理。 只觉得终辰有用到他的地方,而自己恰能帮上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先去看鲸群,途中在野外呆了三天。 终辰会做饭,但懒得自己动手打猎,宁愿扒树干上的嫩青苔来凉拌,都不想在扎营后挪动半步。 夷伏惊呼,这怎么行,辰儿你不是鹿,清醒一点! 终辰哎了一声,条件不好,将就将就吧。 夷伏坚决不将就,杀进树林里,逮了两只雪鼬来处理干净,烤好了投喂终辰。 又采了许多蘑菇作汤,他一只长在大漠里的白虎,竟然也认得好几种可以吃的蘑菇,真是稀奇了。 终辰好奇问了他,夷伏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时候特地找了极北的典籍来看,所以识得不少。 对极北这么感兴趣?终辰抬眼看向他,语气慢悠悠的,若不然,干脆住在这儿算了。 夷伏连连摆手,笑道,不行啊,蛮城那边,抽不开身。 夜里天气好,没有风雪。 两人商量着,就在林侧背风处落脚。 夷伏在荒野里过惯了苦日子,睡石头地面,乃是家常便饭。 但终辰不行,能睡柔软的皮毛,就绝不委屈自己躺在地上。 要睡觉了的时候,夷伏将自己团成球,过了一会儿,感觉一条纤瘦的东西,正慢吞吞往自己身上爬。 他的后腿被龙鳞擦了一下,不由得一缩,辰儿? 借你的厚毛睡一觉。终辰堂而皇之地缠到他背上,身子陷进虎毛里。 脑袋这边拱拱,那边嗅嗅,找到了睡觉的好地方,于是安顿下。 小老虎长大了不少嘛,这虎身,已经比他的龙形还大了。 攀他在背上,也没见他有明显被压重感。 身材是很壮实,方才爬上来时,龙身卷到的地方都是腱子肉,硬邦邦的。 好在虎毛够厚实,抱起来软乎乎的。 一点也不像凶悍的大老虎。 终辰在夷伏背上趴舒服了,就卷起尾巴,挼过夷伏的皮毛,像只大手似的,一下下顺着梳。 夷伏温顺地伏低身子,觉得自己正有点像被拿来哄孩子的布娃娃猫咪,有些不明所以。 呃,辰儿? 终辰抱怨:你背上的毛怎么分两层啊,上面这层好扎人。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2) 夷伏老实道:对不起,可白虎都是这样的啊。 虎毛不长粗厚些,就扛不住极西的大风了。 不过背上的虎毛的确太硬了,比蓑草还硬,是全身最粗糙的毛发,不适合当睡垫。 夷伏于是翻过身,爪子抱着终辰,把他扒拉到白绒绒的肚子上,好心地说,肚子的毛不扎人,辰儿就睡在这里吧。 唔,虎肚子可太柔软了。 终辰很满意,安静地躺着,一边呼吸着虎毛里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问,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啊?夷伏紧张地嗅了嗅爪子,虽然自己傍晚已经沐浴过了,还是担心终辰会嫌弃他的虎味儿。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臭臭的气味,这才放下心,是皂角,这种皂角只在极西有。很难闻吗? 终辰将尖尖的鼻吻拱进虎毛深处,又嗅了一阵,才说,难怪我不曾闻过。不难闻,挺好的。 有一种淡淡的草味儿,仿佛身藏在一片高草丛里。 终辰觉得老虎背上真是个好趴处,没过几天,就缠到夷伏背上,不肯下来了。 他虽仍倔着脸色,不肯承认,夷伏还是看出了他的喜欢,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于他如今的体型而言,背着终辰到处跑,并非难事。 他甚至求之不得。至少现在的他在终辰眼里,也算是有可用之处了。 两只小兽一路跑到极北东边的海冰上,正好碰见北海的鲸群南迁。 鲸群灰色的背脊此起彼伏,海面白浪翻卷,天空中飞着群鸟,北洋广阔。 夷伏长了几百岁,还没见过这么多水,兴奋得从一块海冰跳到另一块海冰上,伸出大爪子,想抓鲸鱼的尾巴。 终辰安静地趴在他背上,看他憨里憨气的动作,从鼻腔里哼出声,傻子。 不过是几条大鱼而已,看把他乐的。 夷伏兀自玩着跳海冰的游戏,乐此不疲,直到将近傍晚时,鲸群都潜到冰面下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岸上。 夜里,两人坐在篝火边吃烤鱼,夷伏依旧兴致勃勃地谈着鲸群。 终辰的注意力放在烤鱼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答应几声。 夷伏眼中闪着期待和恳求,我们多玩几天再回去,好不好? 终辰说:行。 极北的星空很美,不看就可惜了。 终辰拉着夷伏到离篝火稍远的海滩边缘,找了处枯草甸坐下,教他识天上的星宿。 星宿灿若光洋,流淌在天上,夜空被照得明亮。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语速缓和。夷伏思绪跟着他的声音走,目光徘徊在群星之间。 不知怎的,竟一颗星星都没入了眼去。 视线落回了身旁。 终辰顿了顿,侧过脸来,问他,你有在听吗? 啊?我在听啊。夷伏说道,依旧愣愣地盯着终辰的侧脸看。 终辰蹙眉,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夷伏眨了眨眼,呆呆的,说,有一点点星光。 都怪极北的群星太亮了。 终辰愣了一下,挪开视线,傻子,你这叫什么话? 就真情实感的话啊。夷伏摸摸头,有些不解。 他方才是真被终辰闪到了,觉得辰儿真是好看。 特别是认真专注的时候,褪去了锋芒,其实可见他柔软的一面。 夷伏的心跳得有点快,热血上涌,涨红了脸。他故作镇定,变回白虎原型,安分地趴在地上,以掩饰莫名其妙的心慌。 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自何而来,然而却隐隐想到,不可以让终辰发现。 夷伏将脸藏在了爪子里,目光躲闪着,偷偷去瞟终辰。 终辰竟难得地没有嘲弄他傻乎乎的言论。 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地面的某一处,陷入沉思。 后半夜时,两人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坐在篝火边,分明紧紧依靠着,却各怀心事。 终辰在思考自己的心情。 夷伏偷偷地乐着,为自己窥见的那一点星光,将它小心藏进了心底。 燔荒祭很快就过去了,夷伏总共呆在极北四个月,几乎玩转了个遍。 终辰每天都陪着他。 后来干脆连极西也不回,就这么拖着玩耍,直到榕林复学时,和终辰一起,从极北直接回到榕林去了。 令极西帝君大呼他是不着家的浪子。 回去后,就不似先前那般轻松了,他们各自有修炼的去处,需要在彻底长成以前,通过榕林对神祗的考核。 最后,会有一场比试,目的是选拔英武的神子出来,上荐给天帝。 想要成为四方帝君之一,就必须得到天帝的认可,否则即便实力够强,在众神眼里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神而已。 榕林庇护着几乎所有的神族之子,挑选储君的任务,自然也落在榆林头上。 一般而言,储君之位是不会被夺走的。四相神族底蕴深厚,通常先在族内选定好储君人选,族内着重栽培,万年后,选定储君的灵力就已经超出同龄的神族一大截。 极北玄武族只有一名神子,储君自然就是终辰。然而极西有许多只白虎,夷伏是最小的那只,储君之位轮不到他。 极西储君是他的大兄,那只总是乐呵呵的白虎。 夷伏对储君的位置其实并不在意,他只想当一只快乐逍遥的白虎,做帝君很累的,没道理要去受那劳什子气。 所以抢储君席位,有什么好呢? 回到榕林后,夷伏依旧赖在终辰家里,终辰允许他住进来了。 甚至还同意加了张床,就在终辰原先的床旁边又拼了张小床,连成一整张大床。 夷伏能很轻易完成眼下的修炼任务,每日回来得早,就负责给终辰做饭。 但终辰很忙,有时能回来,有时却留在山里回不了,便派麻隼给他递口信。 夷伏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随着日子逐渐推移,他开始察觉到一丝异样。 终辰很忙很累,每每回来时,面色都是疲惫的。他小心翼翼询问是否修炼太难,终辰与他说了,他却听不懂。 终辰修的是君课,与他的将课有很大不同。 这是其一,夷伏隐隐感觉到了隔阂。 其二是,他发现开始有玄武缠着终辰。 有许多面相和善的玄兽来递拜帖,邀请终辰去参加玄武族的小聚。 终辰不在,拜帖都是他帮忙收的。 那些玄兽的目光,一看就知真诚而热切,心意不假。偏偏就是这样,才给他心里添堵极了。 朋友小狸来到家里做客,听闻了他的困扰,震惊不已,夷伏,你不会是喜欢上终辰了吧?天啊,他是玄武,你是白虎,你们没有可能的。 夷伏皱眉,什么可能?我们只是挚友之情而已。 小狸一脸同情地望着他。 你好单纯啊,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吧? 喜欢,就是爱慕,倾心啦,非他不可,看见什么都立刻想到他,发生了什么,都想同他讲。 夷伏认真思考了一下,可是,挚友之间也会如此。 小狸凑近过来,围着他,嗅了一会儿,弄得他莫名其妙。 小狸的表情变得神秘而暧昧起来,慢悠悠跳上椅子,优雅地蹲坐下,说道,没关系,你很快就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等到你发现自己对他有某种向往时,你就会开窍了。 小狐妖一席话说得夷伏半懂不懂,什么向往,什么开窍,为什么听不明白。 日子仍是这么过下去,一天天的,夷伏的焦虑更甚,可他还是没找到答案。 他如今朋友不少了,可是亲密得无话不说的,却只有终辰一人。 如果某天终辰当了极北帝君,而他在极西当个神将,他们渐行渐远,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有一天傍晚,终辰回来时,带了一身伤。 整片肩头都被血浸没透,破碎的衣物嵌进了肉里。 夷伏大惊,怎么弄成这样? 终辰捂着肩膀,面色苍白而疲惫,一点小意外,我以为那家伙死透了。 夷伏将他架进屋里,安置在座椅上,取来热水和刀子,一点点将伤口里嵌入的杂物剔出来,擦拭干净伤口。 终辰倒吸了一口凉气,呃你轻点! 我已经尽量轻了,你是和一条蛇打架么?有半段獠牙还欠在里面。夷伏将动作放得更轻柔,用刀尖挑着,把一枚尖刺拔了出来。 终辰咬紧牙关,将一声痛喊咽回肚子里。 夷伏通过獠牙的形状,猜测出是何种妖蛇,略带毒性,但好在不损伤根基,尚不致命。 不过这毒会侵蚀骨肉,令痛感倍烈。没过一会儿,终辰的神智就有些昏沉。 夷伏说,你好好休息,伤口放着我来。 他把终辰抱到床上,让终辰能靠着躺在床头,但不让他睡,惟恐还没解毒,睡着后醒不过来。 又打了盆更干净的热水来,帮终辰擦干净身上的血污,敷了药,用布带包扎好。 又出门去买了些解毒的草药,架了口小锅,帮终辰熬药汤。 终辰虚弱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声音沙哑地开口,北侧山区最近投进了一批厉害的蛇妖,你暂且不要去那边。 我不会去的,北侧都是储君历练的地方,对我来说难度太高了。 夷伏将药汤盛出来,吹吹手指,放得稍凉了,自己试过一口,才端来给终辰,喝药。 终辰皱着脸,偏过头,不喝,这味道一闻就苦死了。 不喝的话,四爪融化掉,会变成蛇哦。夷伏看看被包扎得动弹不了的终辰,又看看手里的药碗,需要我喂你吗? 终辰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拿过来。 夷伏坐在床边,手从背后伸过去,搂住终辰,按头灌药。 要让终辰殿下乖乖配合喝药非常困难,他才舔了一口就闭上嘴,说什么都不喝,夷伏还得连哄带骗的。 两个人差点打起来,纠缠好半晌,终于喂完药了。 终辰累得瘫靠在床上,说,我想睡觉,过来给我靠着。 夷伏收拾好药碗,看了看那张脆弱的床,有些犹豫,可是,我的虎身太沉,会把床压塌的。 终辰想了想,说,那就像方才那样。 总之能靠着舒服了就行。 夷伏蹭上去,把他托抱住,让他能靠着自己的肩头打盹,不至于会压到正后背的一处撕裂伤。 终辰实在太疲倦,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他低垂着头,神情舒展平静,面色有些苍白,少见的脆弱模样。 夷伏看看,就有些挪不开眼。浅淡的月色洒在终辰的侧脸上,又令他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星光。 心跳又快了,然而终辰现下就靠在他的胸口旁边啊。 这么一想,夷伏就更紧张了,视线落在终辰的眉眼上,掠过高挺的鼻梁,停在薄唇上。 看起来好软,却倔强地抿着,这种脆弱和逞强的反差无端诱人,令夷伏有点想吻下去。 夷伏凝视着,目光晦暗,突然清醒过来,惊得自己一哆嗦。 他刚才在想什么! 亲这可是只有伴侣间才能做的事啊!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旋即,他又感觉身体有点点异样。 从下方传来的。 他疑惑,动了动腿。 ! 夷伏瞬间瞪大了眼,僵硬成一块石头。 终辰被他吵醒了,皱着眉,迷迷糊糊地问,你心跳这么快做什么? 也不是我自己想跳这么快的啊! 夷伏动作僵直,松开终辰,扶着他慢慢躺下。 对上终辰疑惑的视线,他支吾着解释道,我、我去洗澡 终辰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嫌弃,轻轻踢了他一下,赶紧去,脏东西不许上我的床。 这一下也就是拿大腿撞了撞他,简直像往夷伏刚灭小的火上倒了一桶油,火焰瞬间窜起来了。 夷伏狼狈地逃下床,奔去浴间。 终辰感到奇怪,朝他仓惶的背影问了一句:你不舒服吗? 夷伏吼道:没有! 终辰:敢吼我? 那个夜晚,夷伏躲在屋外瑟瑟发抖,第一次震惊到失眠。 啊,难道这就是开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我!把专栏里的一个预收坑给改了一下! 是打算开来练手的一篇短小试验文,也是系列文,和《打野》里的人物们有些联系(其实是因为我实在懒得想配角名,就直接拉大儿子们过来打工了) 新文很短小,争取在两个月内写完,看看各位有没有兴趣吖_(: 」)_ 存稿已经放进存稿箱里啦 and, 各位新年快乐!!!! 第121章 番外:夷伏终辰(5) 自那日后,夷伏就变得有些怪怪的,始终看不清自己的心情。 起初时根本没注意到,待幡然醒悟时,他才发现在自己眼中,辰儿好像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终辰长得很好看,一头墨发披散,常年只用一支凤尾簪绾发,衣着简单,只穿玄色或深蓝的袍子,偶尔需要庄重的时候,会把衣袍换成锦绸的。 然而比起榕林里的其他神子仙嗣,他总显得贵气许多。 薄唇总是微抿着,面容冷峻,但凡要说话,必定是纠茬的,与夷伏对话时稍微客气一点,约莫是为了使唤顺利。 这么个讨人嫌的性子,任终辰长得再俊美,身边围绕着的人也屈指可数。能长久忍耐下来的,只有夷伏一个。 如果不是终辰现在的灵力太强,可能早就被看他不顺眼的神子绑去揍一顿了。 所以自己到底喜欢终辰什么呢? 夷伏不解。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3) 喜爱总是如此,翻来覆去也弄不明白,想着想着,注意力便从最初的吃惊,逐渐转移到另外的地方。 比如,他喜爱辰儿,那辰儿呢? 辰儿也喜爱他吗? 他并非榆木脑袋,既已情动,不可能还傻愣愣地哄自己装傻,要视而不见。 可他亦不能贸然示好,凭着终辰的性子,或许会先把他揍一顿。 由此,试探终辰的态度,就变成了一个难题。 夷伏开始变得比从前更黏终辰,提早几月完成修炼,然后就一直围绕在终辰身边。 终辰要出门时,他便自觉地变回原形,用脑袋蹭终辰的腿,辰儿要去修炼,让我送你去吧。 终辰皱眉,用膝盖顶开他的胸脯,不需要,我自己去。 巨大的白虎很伤心,尾巴垂得低低的,耳朵也折下来,神情失落,为什么呀?可你一走就要走好些天,家里只有我自己,我会很孤独的。 夷伏试图再争取,将爪子按在终辰的包袱上。 爪子被终辰拨开。 终辰忙活完,松了口气,终于有时间腾出一眼来看他。 想了想,俯下身,在夷伏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只去三个月,就回来。你在城里也不缺朋友,总不会孤独的。 可是你不在啊,我自己一个又有什么意思呢? 夷伏耷拉着眼角,可怜巴巴地望了终辰一眼,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会很乖,不给你添麻烦。 终辰停下动作,低头看他。他赶紧停下脚步,乖乖靠坐在终辰腿边。 你自己呆三个月,之后我要去学宫停学,你可以一起来。终辰认真思考过后,想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妥协方案。 这样,总可以吧? 夷伏欣喜若狂,用力地点头,好的好的,听学好,我也喜欢去听学。 管他去做什么呢,能有时间和辰儿相处就行。 他现在真是一刻也离不开辰儿了。 但凡离开终辰一会,他总会下意识寻找终辰的身影,直到找着了,才松一口气。 他越在乎,就越离不开,整日患得患失。 然而他又不敢将心意一吐为快,只好加把劲,缠着终辰。 只可惜,现在要三个月不能相见了。 到终辰正式离开家这天,夷伏的难过达到了顶点。 屋里的火炉燃着柴火,暖意融融,他的心却是冷的。 趴在床上,用尾巴卷着自己,好长时间不动弹。 不知过了几天后,屋子的门被敲响。 朋友小狸前来探望他,还给他带了好吃的牛肉篮子。 小狸一进门,望见床上那一大坨恹恹的东西,顿时骇得惊叫起来,天啊,夷伏!你是不是没吃东西,怎么瘦了这么多? 夷伏茫然地偏过头,眼睛好一会才聚焦起来。 小狸将早已熄灭的火炉点燃,拿起扫帚,开始帮夷伏打扫家里。 一边耐心地说,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了,大家都以为你修炼去了。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么?夷伏吃力地站起来。 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他体力不支,重又倒回床上。 小狸连忙过来扶他,我的殿下呀,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叫城里的姑娘们看了,肯定都赶紧来照顾你了。 炉膛里的火带来热度,屋子里终于变得暖和。夷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 温度极低,可他一身厚重的毛,愣是没发现。 小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他一直在想终辰。 倒也没想其他的,只是在思考,终辰回来后,他该用什么方式与终辰拉进距离呢? 死活想不出来,干脆就想到了现在。 小狸吃了一惊,说:夷伏,你这是单相思了。 夷伏很苦恼,他已将我当做兄弟了,我如何能向他告知我的心意? 小狸顿了顿,我觉得,你的表述有误。 嗯? 他应该是将你当做宠物了吧 说得挺对。 养起来,用起来,玩起来,一宠多用。但就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夷伏更郁闷了。 小狸带来一些蘑菇汤,煮了锅热腾腾的蘑菇汤,盛好,端给夷伏。 热汤下肚,捂暖了肚子,心也稍微安定下来。 他又问:小狸,你们妖族有没有什么秘法?就是那种呃,能,能 小狸打断了他支支吾吾的话,你是想说惑心之术吗?有倒是有,但不知道能否对神兽起效。 对了,要不,我帮你去找找人族的秘法吧。小狸忽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说。 夷伏一愣,人族?可人族不是才初诞生,连火都不会使用吗? 他们还是藏在山洞里茹毛饮血的时候呢! 你看,太久不关注人世,就这样了吧。小狸摇头,哎了一声,你们神兽总是喜欢藏在神域里,不与人世往来。如今人世已经变天了。 他们盖了很多木房子,耕田织布,世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他们还写一种叫话本子的东西,里头专教人如何博欢心的。 夷伏大为震惊,竟已生长至如此地步,看来人皇这些年,是下了苦功夫的。 想了想,又说,你有办法弄到那个话本子么?我想看看。 妖族与人族亲密,其中又以狐狸为最。小狸神秘一笑,小虎牙从唇边露出来一点,凑近夷伏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何止能弄到,我还能给你弄来特别好看的! 真有她说的那么神奇么? 夷伏将信将疑,答应了小狸的建议。 小狸向他要了一些灵力。 又过四日后,带来好几册造式奇特的书卷。 夷伏好奇地拿在手里打量,发现所用的纸十分粗糙,文字笔迹歪扭难看,不由得怀疑,小狸,这丑东西,就是你所言秘法吗? 小狸生气地反驳道,丑东西!待你认真读过里边的内容,就不会这么说它了。 夷伏不解地摸摸头,只得闭上嘴,开始研究书卷里的内容。 虽然是糙物,但他仍为这书卷本身感到稍稍吃惊。 神域所用的书纸虽比人世好千万倍,然而人族竟也造出了纸。 看来,这个族群日后能有不可估量的发展。 人族与神族所用的不是同种文字,但夷伏是神兽,他只需要去学宫的藏书塔里找一本人文字典,花点时间背下来,就能看懂。 夜里,他颇为严肃地点燃了一枚香。 摆在桌上,拨亮烛火,沐浴后穿上干净的衣袍,这才坐到桌前,翻开小狸给的书,仔细研读起来。 他本抱着谦虚而严肃的心态想求学,谁知看到的内容却令他大吃一惊。 这这都是什么? 随即,心跳加快,热意涌上头,一下子把脸烧得滚烫,耳根臊得通红。 夷伏啪一声合上了书,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直愣愣盯着面前的书。 这下他可不敢再小瞧这本丑东西了。 小狸被他连夜召唤来。 小狸!你给我看的都是什么!夷伏又羞又恼,恨不能从没看过那本书。 小狸揉着惺忪的睡眼,竖起一根手指,嘘道,这就是人族的秘术呀哎!你先别急着发火,听我慢慢说嘛。 你回想一下,书上的两位主人公,是否从陌生到相熟,逐渐不可分割?她问。 夷伏认真回想一番,艰难地点了点头。 小狸又说,这就对了,你先按着前半部分来,但凡能做到这话本子女角儿的一半,你就成了。 那后面这些夷伏用手指掐了掐,捏出书册大概四分之三的厚度,皱着眉,艰涩地问,这些,呃,房中术? 小狸说:那是教你如何拴牢他的。雄兽都是愚蠢的动物,只消稍稍给予甜头,你就能把他吃死。 夷伏慌张地将书全都退还给小狸,不行不行,这些术我不能学。 小狸生气地叉起了腰,我也没叫你一夕间学透呀!感情是循序渐进的事儿,总得先把头开了? 你连头都还没开呢,你什么心思,终辰现在根本不知道,你要如何博他欢心? 夷伏犹豫了。 他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先尝试书册开始的部分。 总得先改变和辰儿的关系吧。 此后十余日,小狸一有空就往他们的小屋跑,给夷伏出主意。 夷伏将菜谱都换了,不再一味顺着终辰的口味,转而添进几道补灵的菜肴。 玄武体寒,终辰这段时间修炼本就在紧要关头,宜适当进补,调和寒气。 只是那几道菜肴都是辣味,终辰并不喜吃辣。 小狸却觉得无伤大雅,言金贵如终辰这般的嫡殿下,一定什么都尝过了,偶尔让他尝尝他不爱吃的,反而才能凸显出特别。 且用意是为他好,亦能体现用心。 夷伏恍然大悟。 他顺便又换下了自己那千年不变的白毛虎纹短袄,改穿榕林城里神子们追捧的锦袍长衫,坠玉挂香。 小狸评价道:你这样穿,竟也有几分潇洒风流了。 夷伏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锦袍,没有刀袋,手上也没戴护腕,总感觉轻飘飘的。 他不自信地问小狸,这样穿,真能让辰儿觉得我不一样了吗? 肯定能,你现在非常英俊。小狸站远了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非常好。你现在若是出门去,会有一大群妖族小姑娘跟着你。 夷伏平日里习惯束箭袖,着勾头软靴,衣裤边缘都是绒毛,领口更有一圈厚实的本体毛领,腰间带着刀,一副随时要打斗的模样。 换了身装扮,还有点拘谨。 小狸说,等等,你耳朵上那枚环,换成玉的比较好。 为什么? 哎,君子温润如玉嘛。 她垫直了脚也只到夷伏的胸口,够不着。 夷伏便顺从地弯下腰,低头,给小狸抓到他的虎耳朵。 好了吗,小狸? 还没,稍等怎么有血,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小狸望见原先那枚金环取下来的瞬间,耳朵的豁口里渗出血,不由得忧心,天啊,夷伏,对不起。 夷伏抖抖耳朵,宽慰道,没关系,不疼的。可能是因从小戴着,金环长进肉里了。 小狸满怀歉意道,太对不起了,我帮你吹吹吧。 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又揉揉耳朵。老虎的耳朵软软的,绒毛细腻,脆弱又可爱,扑棱时发出噗、噗的轻声。大概是老虎身上最柔软的部位。 两人折腾完了,直起身,这才察觉到面前几步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双双被吓了一跳。 终辰长衫的下摆卷起,塞在腰间,锦靴上沾染尘埃,手上还拎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的。 他定定站在那里,神情复杂。 随后,他望着夷伏慌张无措的脸,眼神逐渐冷下来。 小狸亦吓了一跳,她和终辰完全不认识,心里本就存着几分畏惧。 再一看终辰现下的脸色,联想方才她和夷伏在做的事,脑袋里瞬间了然。 找了个借口,与终辰礼貌招呼几句,便火速开溜。 开玩笑呢,夷伏说不定同终辰随便解释两句就平安无事了。 她可万万不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赶紧跑路吧。 不过,看这位殿下的脸色,怎么不像夷伏自己说的那般只是朋友毫无感觉呢? 小狸没顾得上细想,一溜烟跑了。 留下相互对视的二人。 夷伏又惊又喜,结巴着问,辰儿,你怎么回来了? 终辰问,你们在做什么? 我想换换耳朵上的环,这枚有些小了。夷伏摊开手,给终辰看他掌心的金环。 金环上还遗留着一丝血迹,终辰略微眯起眼,又抬头看了看夷伏的耳朵,默默点头。 去拿点药擦上。终辰说着,越过夷伏,径自往屋里走去。表情看不出喜怒。 夷伏紧紧跟在他身侧,不是说得去三个月么?怎么提早回来了,我还掰着指头数呢。 终辰顿住脚,扭头,皱着眉问,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 夷伏一愣,随后连连摆手,话语里压抑着激动道,哪里的话!你提早回来,我可太开心了。 等着,今夜给你弄一顿大餐吃! 嗐,你回来得太突然了,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他一边叨叨着,飞快跑进屋里取来一条长布带,给自己打好襻膊,钻到厨灶旁忙活起来。 终辰进了屋,发现屋子里比自己初离开时冷很多,不由得又是皱眉。 夷伏已经兴奋地捣鼓起锅碗,叮咚哐响,顾不上其他事。终辰只好自己拨亮炉火。 在炉膛里翻找几下,终辰发现柴灰少得不像话,便随口问,你在家里都不用炉子么? 啊?我其实没感觉到有多冷。夷伏在匆忙间回了一下头,反问道,辰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终辰漫不经心地说,你随便做就行。 说完,他简单收拾一番,脱掉外袍,随意放在一旁,坐到椅子上,整个人深深陷进椅子里,闭上眼睛休息,神情疲惫。 片刻后,他睁开眼,盯着夷伏辛勤的背影出神。 月余不见,笨老虎换了一件月绸锦袍,还懂得佩香了。 有点意思。 终辰手托着腮,目光从夷伏的肩头,沿印在布料上的背部轮廓线条游走,逐渐落在精干的腰上。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4) 由于打了襻膊,夷伏的双袖挽至上臂,便露出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起伏流畅,充满力量。 夷伏换了身锦袍,的确很好看。 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但不如他原先那身虎绒短袄好看。就是当初极北燔荒祭,他陪他去看灯笼时穿的那一身。 也是他站在月下时穿的那身。眉眼舒展,笑意吟吟,是最好看的时候。 终辰又想起来进门时看到的场景。翩翩君子俏佳人,公子弯着腰,佳人踮起脚,在帮忙摘耳环。 都是一身月白的锦袍绸缎,像从同一块布料里裁出来的。 两相一较,终辰越发觉得夷伏今天穿的锦袍逊色了。 再看稍久一点,皱眉。 又丑又扎眼。 终辰忽然出声问:她是谁? 夷伏正猫着腰,给椰子壳上插小旗,闻言,翘起尾巴望过来,不明所以,谁? 终辰说:母狐狸。 夷伏道:啊,她是我的朋友,你从前见过几面的。 嗯?居然这么早就勾搭上了? 终辰托腮沉思,盯着地面出神。 夷伏满心欢喜,精心侍弄了一桌好菜,逐一端上桌,尾巴开心地晃啊晃。 路过终辰时,他忽然听到终辰说,你穿的这是什么。 啊?他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新买的,不好看么? 终辰烦躁地说:丑死了,你赶紧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夷伏:嘤! 终辰:丑陋至极 夷伏:QAQ _(: 」)_ 先解释一下我去哪儿了吧。其实这个星期一直有在写,只不过写的是新文存稿以及小作业hhhhh,如果能让你们钻进我的存稿箱就好了这样还能证明我没人间蒸发hhhhh~ 悄悄提一嘴(嘘):我在fw上有一只小小的ma jia,专门用来写作业的,几万字吧,有几个小小的脑洞以及一对cp,每周大概做1~2次作业,有仿写练习和人设练习。 在FW上搜《生查子元夕》的颔联就能找到我,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逮pwq (我其实只是想告诉我的老读者们我没失联,嘤!) and,接下来我会更忙,新文可能得三月才能开了。为什么呢?记得十一月时我疯狂请假,说正在准备的那个很重要的考试么? 我过线了,所以要准备面试了hhhhh~ 看呀,努力就会有收获的;) 分一些些运气给看到这里的你,一直往前冲呀。 祝你今年也能心想事成(抱) 第122章 番外:夷伏终辰(6) 夷伏怔住了,手停在半空中,啊? 很、很丑么? 终辰笃定地点了下头,嗯。 这是城里最新的款式,布料仅此一匹,当初他和小狸去挑了许久才挑中的。 想多裁一件同样的都不成,剩余边角布料只够给小狸做件裙子,可稀罕了。 谁想到辰儿不喜欢呢。 他有些失落。 饭后,夷伏换回了自己的短袄,并将锦袍叠好,收进箱中。 终辰正要更衣沐浴,见他穿回熟悉的衣裳,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满意地说,还是这般瞧着顺眼。 夷伏伸伸腿,扯了下衣摆,随后望向终辰,颇留一丝希冀地问,算是好看的吗? 好看。终辰收拾着东西,一边随意回答他,你长得又不丑。 夷伏很想问他一句,究竟喜欢不喜欢这幅装束,因为那话本子里的女角儿,便是这么问她的情郎。 但他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而且,就算问了,辰儿大概率会不客气地骂他一句臭不要脸。 出于某种威慑,夷伏忍住了。 终辰当真是为夷伏,才提前回来的。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出门前,他答应过夷伏会尽快回来,而已。 但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夷伏都不在乎,兀自沉浸在深深的高兴之中。 重点是终辰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四日后,学宫开课,神子们又要去听学。 这次,夷伏不能和终辰在同一间学殿里听学了。 终辰已经是储君,要和其他的小储君们一块上课。极西这边选定的储君是大兄,夷伏身为胞弟,只能去听神将的课。 他有些难过,可没办法。 论及资历和灵力,大兄确实比他更适合做储君。 极西白虎族无论嫡庶长幼,只会挑最厉害白虎做储君。 夷伏若想当极西帝君,唯有更努力才行。 不能在一起听学,但至少还能一起上下学。 两人总是起个大早。 用过早膳后,夷伏就变回白虎原身,驮终辰去上学。 天光熹微,月华下降的半边天呈邃蓝,另外一半则被星辰瀚海染成瑰丽的黛紫。 青石板的街道静悄悄,偶尔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兽啼。夷伏的爪子踏在冰冷的石板上,肉垫悄无声息。 这时候,他的心里总是异常满足。 终辰坐在他背上时会看书,偶尔念诵几句,声音低低的,真好听。 他最喜欢这样相互作伴的宁静时刻了。 到了学宫的殿门前,往往还没来几个神仙,空寂寥落。 终辰喜欢抢早,到了学殿里还要自学好一会儿,连带着充当坐骑的夷伏也被迫勤快,每日都是第一个到的。 君们开始上课时,夷伏的课还没开,便只好先坐在台阶上读书。 他每天都坐在那里,雷打不动,容貌又英俊。很快,就有神女借醉翁之意,也坐来台阶上看书。 又过一段时间,甚至连神子都来了。 一群小神仙浩浩荡荡,在宽阔的台阶旁聚成堆,皆捧书大声念诵,恨不能令所有人都注意到自己。 学宫从未出现过如此汲汲求学的盛况。 大家都坐在台阶上读书时,常常有谁遇到不懂,便来找夷伏请教。 夷伏又是个热心肠,向来不吝啬解惑。久而久之,暗地里心向往他的人便越发多了。 学宫上半天课,至晌午时便下了学,让学生回去。 放学后,夷伏会站在殿前等终辰。 便有些想搭讪的,陪着他一起站,一边借机找话题聊。 夷伏起初未曾留意,但渐渐的,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自己好像太受欢迎了点。 可他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毕竟他只是单纯地站在原地等终辰而已,这些人是自发聚过来的,也不能管着人家。 只能猜测或许他们也是在等同伴下课吧。 神将殿下学半个时辰后,稚君殿才下学,储君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终辰落在稍后面,揉着眉心,神情冷峻,略透出些疲惫。 一抬眼,便见到台阶下好一番莺燕环绕的景象。 夷伏被围在中间,身边围了十几个女孩子,各个生得沉鱼落雁,身姿纤美,着低胸襦裙。 畅谈时聊至高兴处,笑得花枝乱颤,雪白的胸脯都快挤到夷伏的手臂了。 姑娘们见终辰走过来,都捂起嘴笑,轻轻一推夷伏,声音软软地问,夷伏殿下,这位上神,是你的朋友么? 夷伏被她们围着,正无所适从。一见终辰出来,眼睛顿时亮了,脸上不由自足地浮现出笑意。 他望着终辰的身影,甜滋滋地说,对呀,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一位神女也笑着附和,原来是极北的小殿下啊。我说呢,似夷伏殿下这般英豪,友人定也是龙章凤姿。 终辰冷着脸,目光在这姹紫嫣红的花丛间扫过,最后落在自家那只误入花丛的笨猫身上。 他一句话不说,忽然快步上前,拉住夷伏的手转身就走,毫不理睬身后神女们焦急的呼唤。 哎呀,二位殿下,请留步呀! 殿下!夷伏殿下! 两人一阵风似的下了台阶,来到宽敞的大街上,把姑娘们远远甩在后头。 夷伏被他牵着疾走,脚下踉跄。 他脱口而出道,辰儿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还想同她们再多待一会吗?终辰忽然甩开他的手,停下来,颇带怒意地瞪着他。 夷伏愣住,旋即有些委屈,说道,我没有我只是遵照你的话,乖乖在原地等你而已。 终辰凶巴巴地问,那么多人围着你,你就不会回避一下,偏要凑在那姑娘堆里? 可是,大家只是正常地说些话而已,没有恶意啊。 倒真是我平时委屈你了。终辰冷笑一声,朝学宫的方向一抬下巴,你若眼馋她们,即刻回去与她们相好便罢,不必在此受我的气! 这真是太冤枉他了,他平日都只在乎辰儿,对神女们全无感觉,辰儿这是折煞他了。 夷伏心下着急,本欲继续解释,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他这番话听起来怪声怪气的,怎同小狸给他的那话本子上所写的如此相似? 话本子上写过,那女角儿撞见情郎去画舫上会佳人时,说了好些嗔怪的话,语气简直同终辰如出一辙。 夷伏幡然顿悟。 这是呷醋了? 他望着终辰怒气冲冲的脸,观察片刻,才敢壮起胆子试探,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我并不认识她们,辰儿为何如此生气? 终辰的表情闪过一瞬间怔然和意外,似被他的问题堵了一下,哑口。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怒意更盛了,暴躁地说,我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围着,不行吗? 你若欢喜她们,倒也不必迁就我,夷伏殿下! 这话里的酸臭味儿已十分浓重,夷伏再听不出来,当真就是一只傻猫了。 他好言好语地哄劝终辰道,是我思虑不周,明日,我便不在那儿等了,辰儿不生气了。 好话说了一路,待回到家时,总算是把终辰哄好。 虽然依旧闷闷不乐,一整个晚上都没同他说几句话。 这倒是令夷伏十分意外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终辰心中便如小狸说的那般,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宠物,甚至更糟。 现下看来,或许不是无所谓的呢? 翌日,夷伏换了个地方,躲在行人稍少的白玉桥旁等待,且变回白虎原身。 榕林里的白虎族不少,他又不常显露原身,那些姑娘们不一定能认出他。 再则,就算被认出来,他也只是一只无辜的白虎,总不可能发生什么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然而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 白玉桥旁忽然出现一只漂亮威严的大老虎,皮毛光滑柔亮,白色背毛上黑条纹斑驳,美得惊心动魄,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下子,不仅神女们一下就发现了,便是连路人也想上前瞧一眼。 一群人聚集在桥边,将中间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时发出赞叹声,夸赞他俊俏可爱,满腔泛滥的喜爱都跃出在脸上。 摸摸白虎的爪子,摸摸尾巴,帮他梳理背上的毛。 挠下巴,揉脸颊,软乎乎暖融融的,简直令人无法撒手。 夷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硬在中间,尴尬极了。 榕林学宫有殿前不显獠牙的规矩,他不能把这些人轰走,只得尽力躲闪。并暗自祈祷,终辰不要那么快下学。 他为了避开更多人触摸,便嫌弃地伏低下身子。然而这幅景象从围观人群的角度看来,却像是一只温顺的白虎正趴在地上,享受着神女帮忙梳毛。 忽然,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深蓝色衣角。 夷伏的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正好对上终辰的目光。 终辰眼中盛怒,脸上乌云密布。 一人一虎对视着,夷伏背后发毛,只得硬着头皮,对终辰心虚地笑了一下。 完蛋,好像又被抓住了。 一路上,终辰的气压都很低。 夷伏不敢吭声。 快到家时,他才怯怯地提了一句,辰儿,能不能把我的后颈皮松开呀? 被揪住命运的后颈肉了。 走到家门口,终辰才松了手,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一边冷冷地说,你既如此受欢迎,为什么不干脆出去住,非要赖在我家? 夷伏一听他要赶自己走,顿时急了,委委屈屈地凑上去,黏在终辰身边,不停地蹭着腿。 辰儿不要啊,我做错了哪里,你要赶我走,我改还不行么? 终辰不理会,膝盖一顶他的胸脯,搡开他,兀自去放东西。 夷伏丝毫不气馁,继续缠上去。 他直立起来,用两条后腿站立,晃晃悠悠地挡在终辰面前,试图博得注意。 一边不住地哀嚎着,辰儿息怒,有话好好说,不要赶我走 呜 终辰烦躁至极,用力推了他一下,你烦不烦啊? 一掌拍在夷伏肩上,却没把虎拍开。夷伏站不稳,身体往后一晃,便下意识往前扑。 谁料用力过头重心不稳,直直朝终辰扑去。 终辰的背后就是床,毫无防备,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床上。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正欲发作,那只硕大白虎的动作却更快,缠了上来,用爪子将他牢牢抱住,大脑袋不住地蹭着,像在蹭心爱的玩具。 他整只虎都霸道地压了上去,完全凭借体重压制终辰,不给丝毫挣扎的机会。嘴上却仍是委屈的语气,辰儿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其他地方住,只能去桥洞底下睡,我不要做流浪猫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呜 终辰用力推着蹭在胸口的虎脑袋,额角冒起青筋,你滚开啊,我喘不过气了! 夷伏紧张地将他抱得更紧,抗拒地说,不放!除非你答应不赶我走。 他太沉了,还十分心机地念了锁灵咒。 终辰完全无法反制。 夷伏!你! 一人一虎缠斗半天,差点打起来。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5) 斗到最后,终辰实在没力气了,半死不活地说,你起来我不赶你走,行了吧。 夷伏安静了一会儿,趴在他的胸口,目光小心翼翼地向上瞟。 他小小声说:那我起来,辰儿不可以反悔哦,也不可以又生气。 终辰生无可恋地说,不生气,生什么气,我气什么。 夷伏挪开了。 胸口的沉重忽然一轻,风刮进来,有些发凉,这才感觉到方才紧紧依偎时聚起的热度。 终辰艰难地坐起身,喘了口气。 目光有些空洞,在盯着地面出神。表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夷伏安静地蹲坐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观察着终辰的脸色。 他方才实在是没办法,辰儿的脾气很古怪,有时候能哄好,有时则越哄越生气,不是每次都能哄好的。 万一辰儿一直生气,真把他赶出家门,他该怎么办呢? 辰儿还能轻易地丢掉他,可他已经认定了辰儿,被赶出去后即便能找着屋子住,但心无处可归,依然会变成流浪猫。 太惨了。而且,他还没向辰儿告知自己的心意呢。 一人一虎相顾无言了许久。 夷伏变回人形,来到终辰跟前,蹲下,轻轻牵住他的手。 终辰视线落在他身上,皱眉,手挣了一下没挣开,便懒得动了,干脆就这样。 夷伏望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起来,我此前也见许多玄兽围着辰儿,心知辰儿心如磬石,视旁人如无物,只替那些玄兽伤心,心中倒是向着辰儿的。 我亦如辰儿般,待神女们并无其他心思。怎知辰儿自己置身事内时无动于衷,对我却勃然大怒,竟连解释也不听,便要将我赶出去。 夷伏委委屈屈地折下耳朵,似泫然道,辰儿好没道理。 终辰冷漠地说,我又不喜欢他们。指那些玄兽。 夷伏也说:我也不喜欢神女们啊。我与辰儿一样的。 终辰忽然怒道,我又不知你不喜欢,有何一样? 话有些绕,但夷伏还是听明白了。嘴角悄悄一弯,问,那辰儿现在知道了? 就算知道,你又想如何?终辰抱起手臂,恼怒地瞪着他,告诉你,下次你再让那些神女碰,便休想进我家的门。 夷伏哦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顺着他的话乖乖答了几句。 终辰这才消停一点,怒气渐渐散了。 他总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话虽少,话中却藏不住心思,每句都是发自肺腑的。 故而,要听到终辰的真话,很容易,只是在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前,往往得先吃一顿骂,弄得夷伏既喜爱,又无奈。 终辰的脾气渐消,不生气了。 便拿来一把阔齿梳,勒令夷伏变回虎身,要帮他梳毛。 夷伏的毛被神女们捋得有些乱,一看就令他想生气。 梳子刷在背毛上,发出沙沙轻响,细碎的绒毛缠在梳子齿上,形成小团的毛球。 一下下梳进去,夷伏温顺服帖地趴着,由他打理。 毛发又平整顺滑了下去,终辰感到很满意。 夷伏想趁机问一个问题,便开口道,辰儿方才言不喜欢玄兽们,那么,辰儿有喜欢的谁么? 终辰正专心应付耳朵旁打缠的一撮毛,想也不想便答说,没有。 夷伏晃动着尾巴尖,在思考。心紧张得狂跳,恍若擂鼓。 想了想,决定不要放弃过这个机会。 他于是鼓起勇气,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尽力控制让语气毫无波澜,哦,这我倒是有一个。 夷伏明显感觉到,捏着自己耳朵的手一僵。安静片刻,才听终辰缓缓地问,一个什么? 他斟酌着,将话模糊了说,一个喜欢的。 不待终辰继续问,他便趴下头,略带苦恼地说,可是我喜欢的这个,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他的尾巴左右甩动,是猫烦恼时的标志,仿佛他现下当真为情所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终辰停下动作,缓慢地收回手。 没说话,在想些什么。 夷伏便也不催,依旧晃动尾巴。 过了一会,终辰才又开口,你一直与我在一起,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倾慕之人。 他喜欢你么? 夷伏回想了下终辰方才的回答,说,不喜欢。 在他看不见的身侧,终辰脸色一缓,无声地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终辰又听他说道,不过他眼下没有喜欢的人,或许我能有机会。 终辰的身子僵硬住,好半天没能接上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夷伏:我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他应该能觉察出来吧? 终辰:(在线搜索)【如何在榕林内绕过戒律暗杀情敌】 出大问题。 第123章 番外:夷伏终辰(7) 自那日提心吊胆地开口后,夷伏就发现,终辰的态度变得有点古怪。 终辰明显对他疏离不少,甚至平日里两人一起出门,偶尔碰到熟人上前打招呼,会有勾肩搭背。但终辰居然不管他了,只在一旁等待,静静地看他同别人打招呼。 学宫殿阶前的神女们,三五不时来拜访的小狸,谁都可以与他接触,终辰不再限制着。 前后态度简直来了个大转弯。 夷伏不由得终日惶惶,不停猜测自己究竟是有哪里做不对了。 思来想去,他自己得出了结论终辰一定听懂了他的话,然而却对他没有同样的心意,碍于两人友谊不好直接开口,于是只能表现在行动上,默不作声地疏远他。 夷伏万分失落,心里却对自己说,这是意料之中的。 辰儿从未对谁青睐有加,甚至会毫不客气地将身边的玄兽们赶走。他没有被终辰当场揍一顿,或者踢出家门,已经是留情分了。 所以,为了他们二人好,还是不要将话挑明了吧。 辰儿的回答,他已从动作里读懂了,不需要将事情闹得太僵。 他实在不想在终辰的眼里,看到对自己的厌恶。 终辰思考的时间也变多了。 有时饭后,他们坐在炉火前剥水果吃,他帮终辰剥好,递过去。 就见终辰正盯着削水果的小刀子出神,拇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刀刃,发出噌的轻响。 火光映着脸庞,终辰似无聊地举起小刀,在半空中比划出一套刀法,看得夷伏心惊肉跳。 这刀法颇有些剥虎皮的气势,夷伏从根本上就被震慑住。 他寻了个终辰心情不错的时候,惴惴问道,辰儿这是练的什么刀法? 终辰灵活地把弄着刀,将刀子玩转出了花儿,忽然反握住刀柄,往下饶有兴致地扎了扎空气,这才说:是我爹爹的刀法,极北近来递了信,爹要我把这刀法练好。 夷伏是使刀的,知道神域里使得一手好刀的都有谁。越凉帝君算个中翘楚,运刀手势变换难料,用他的刀谱勤加修炼,一定大有长进。 不过,越凉殿下虽擅用刀,但已是许久前的事。听说他自结契后便改用了命契凌霄花,因为方便,且灵力无需他自身提供。 听起来颇有些无赖,然而极北帝君情愿让他用自己的灵力,倒是他们两口子关起门才商量的事,与旁人无关。 夷伏虽景仰越凉的刀法许久,一直尚未有缘观摩,不想今日竟在炉火旁得以窥见一斑。 终辰耍完刀子,忽然问他,对了,你的试炼是在什么时候? 夷伏答,明年仲春。辰儿呢? 明年初夏。 试炼一通过,他们就正式结束了在榕林的求学生涯,各自往各自的神域去。 也就是说,日后若无机缘,他们几乎很长时间都无法再见了。 夷伏正为此事发愁,思考自己该如何能到极北去。 极西不需要他,他上头还有几个兄长,大兄又是白虎族目下最出色的神子,所以他完全可以当一介游仙散将。 但终辰是极北帝君的唯一血脉,以后若不呆在极北继任执掌,会使极北陷入无神庇护的境地,引发天灾。 他若还想和终辰继续相处,就得跟着,到极北去。 去极北无甚不好,极北是富饶之地,玄武族治下灵流丰沛,机关便捷,四方皆以北为首。且玄武城的玩乐很多,他是十分想去的。 唯一的不满,是日后压在辰儿肩上的担子会非常重,他于心不忍。 所以极北的二位帝君为何不多生一只幺幺呢?像他的君父,如今已经有十一个孩子了,要用虎的时候就很方便。 为达成目的,夷伏提前一年就开始准备。 他开始往学宫的神籍司跑,询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挪籍迁入玄武城。 倒还真有,只要他能在本届众多的武神将中排行前三,就有特权,可以在大荒五方内任意择定一座神城落居,行守护庇佑之神职。 但前提是他能打进前三才行。 神子们的试炼分很多种,一般而言,不同神职的神子们不会处于同一试炼中。 但当试炼进行至后半段时,所有试炼中处在前十五位的神子们会被聚拢在一起,进行同一个试炼。 很简单,便是让他们对打,赢家进位,败者止步。 对战试炼会划定排位名次,名次越靠前,证明能力越强,越能胜任更重要的神职。 夷伏深吸一口气。 虽然非常困难,但他会竭尽全力一试。 终辰正在玩小刀,听见身旁卷轴翻动的声音,于是皱眉侧目。 夷伏看得专注,居然没发现他在看他。 终辰于是轻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问,你这是在看什么? 一到饭后就抱着书卷看,已经好些天了。 夷伏埋着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在看神职册,我想看看自己通过试炼后,还能去哪儿。 他说完,猛然又想到终辰并不喜欢他,于是默不作声地将手上的神职册翻了一页,把玄武城有关的压到下面去。 一开始,他便打算悄悄去,不惊扰到终辰,以防终辰要赶他走。 终辰的目光落在神职册,朝上那面罗列着不少狐妖城的神职。他目光一黯,略略眯起眼。 抬眸,问夷伏,你的那位狐妖朋友,家籍落在狐妖城么? 夷伏感到略微诧异,是的,辰儿如何知晓? 终辰轻轻哼了一声,却并未作解释。 他又看到夷伏正拿着笔,挑挑拣拣,勾选出几个位于狐妖城的神职,看起来认真十足。 心情渐渐地沉下来,越看那册子,越觉得扎眼。 过了一会,终辰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这几日都在看神职,是打算通过试炼后,好跟着你的心上人走吧? 语气有些冲,仿佛在生气地质问他。 夷伏正巧看到狐妖城的神职,想着帮小狸也挑几个好的。 冷不丁听到终辰这么说,还以为自己计划败露,吓得将笔往书页中一夹,慌忙合上册子,支吾道,什、什么,我没有的辰儿,你莫要多想了。 终辰没吭声,低头,手捞起他的尾巴,在掌心里捏着玩,神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夷伏惊魂未定,瞪大眼睛,小心观察终辰的脸色,惟恐终辰会忽然把窗户纸捅破,发怒令他日后不准跟去玄武城。 他本只打算悄悄地守着终辰变好,或许有朝一日,能让终辰也喜欢上他呢? 总之眼下关头,决不能让终辰发现他的计划。 正想着,又听到终辰说,其实,玄武城也不错的,四方有许多神将都在玄武城。 夷伏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分警惕,摇摇头,当机立断说:辰儿放心,我绝不会去玄武城的。 终辰没想到他会一口否决,愣了好一会。待反应过来时,神情竟难得透出了一丝茫然无措。 你很讨厌玄武城么? 当然不讨厌,他有多喜爱辰儿,就有多向往玄武城,陷于爱恋中的人总会爱屋及乌。 可他也不能将喜爱表达得太露骨,看看那些铩羽而归的玄兽就知道了,终辰对他不喜欢的爱慕者从来不留情。 夷伏于是决定暂时违心,以保全未来。他果断严肃地说,一般般吧。 这下子,终辰彻底无话可说。 他背过身去,不在面对,只留给夷伏一个背影。 夷伏心中有些难受,心想一定是自己方才说的话令辰儿难过了。 连忙安慰道,辰儿,我没有说玄武城不好的意思,那里毕竟是你的家,我怎会讨厌呢? 话听进终辰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意思好似夷伏当真不喜欢玄武城,只是因为他们的情谊才勉强接受了。 终辰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你不用再说了,我自己能明白。 说完,忽然夺门而出,往山谷修炼的方向去。 夷伏大惊,连忙追上去,却没能追到人。 他在山谷里徘徊了一整夜,心急如焚,想再和终辰解释清楚,却再也遇不上终辰。 显然,他惹辰儿生气,辰儿开始躲他了。 夷伏懊恼不已。 你傻呀你,笨猫!当着终辰的面说他家不好,他当然会生气!小狸气鼓鼓地说。 她蹦跳起来,一把揪住夷伏的耳朵,他若是从此对你生出嫌隙,你就别想追到他了! 夷伏被迫弯下腰,爪子试图从小狸手下夺回耳朵,一边呜呜哭丧道,可可我不是那个意思呀。你是没见过辰儿赶人的时候呜,他很凶的,我怕他当真会赶我走。 小狸叹了口气,松开他。 夷伏赶紧蜷起身子,缩到一旁,舔了舔虎爪,自己梳理着耳朵凌乱的毛发。 小狸又犹豫地说,说实话,夷伏,我不觉得终辰会喜欢上任何人。 夷伏舔毛的动作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你想想呀,终辰眼里只有修炼,在他看来,修炼就是最重要的事了。首先单论这一点,他就不容易动心,因为他的注意力根本放在了别处。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6) 夷伏:你说得挺对,小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在榕林,我跟在他身后走,他从未看过我一眼。 他回忆起那段往事,不由得心情一沉。 小狸又说:更何况,他是玄武族,即便要选伴侣,他也只会优先从族里考虑吧。 我听说过玄武的特性,要以命契为约,死生不离。外族有可能变心,对他们而言,挑选本族伴侣才是最安全的抉择。 你知道的,他朋友不多,有可能他只是把你当成了很好的朋友而已。 几句话说得夷伏心里怪难受。 他忽然有了些脾气,略带委屈地说,我知道的,这些问题我都能尽量想办法解决,我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虎,是真的想同他在一起。 可是,即便他想,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不同神族,不同神域,今后要走的路也不同。如果不是在榕林里碰巧相遇,他们甚至都不会互相认识。 真难过。 他和终辰的关系忽然冷了下来。 终辰不再成天对他发脾气,或者朝他皮糙肉厚的虎屁股上来两脚。 但相应地,也再没搭理过他。 就仿佛他们在榕林初遇时那样。 夷伏则心事重重,既无法确认终辰的心意,又怕自己的感情给终辰造成困扰,便也心虚回避。 一来一去,竟相互冷淡得恍若陌生人,虽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有接连好几天都不说话的时候。 这么一相处,就过了大半年。 随着试炼临近,夷伏逐渐加紧修炼,有时大半个月都呆在山谷里。 见不到终辰,他十分烦恼。 但庆幸的是每次他回家时,终辰正好都在家里。 某天,他回到家时,看见终辰正往屋外搬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居然是他的铺盖。 夷伏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跑上前去,声音颤抖,辰儿,不是说好了不赶我走么? 终辰没说话,只从袖中拿出一份卷册,在夷伏的眼前摊开。 夷伏愣了一下。 学宫几日前便张贴了告示,第一场试炼的神将要在山谷中封闭月余,你已不必再住在这里。 终辰淡淡地说着,一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如常,看不出其他情绪。 他继续说道,你的东西很多,我帮你收拾好了,明日清晨,你便可径自离去。 夷伏望着他那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三个大包袱,心头苦涩。 他提前就知道要走的消息,但不愿接受,一直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直到今天拖不住,才回来收拾东西。 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终辰。 没想到终辰已经知道了,甚至已经帮他做好决定。 他们都已经长足,也是时候分开,各觅新途了。 夷伏难过又不安,紧盯着终辰的一举一动,生怕终辰因为这件事情与他生隙。终辰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脸色,神情自然无比,一点也不在乎分别。 夷伏的不安于是消散掉,只剩下莫大的悲伤和难以言喻的不舍。 该怎么办呢?终辰是玄武,他一旦出了这个门,这辈子就再无与终辰交集的可能。 神的生命漫长无尽头,他唯有心如死灰地活下去,完成神职。 夷伏顿时陷入了绝望。 终辰做了一顿很好吃的晚餐,夷伏忍着眼泪,将饭菜一扫而光,吃撑了肚子。 难过绝望但能吃。 终辰温了两杯热酒,端上桌,将其中的一杯推给夷伏;留下那杯,自己舒服服地抿了一口。 他一边看着夷伏舔盘子,觉得有点好笑,随即又感到怅然,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笨猫,我们相识有几千年了吧。他哼笑一声,问。 夷伏的耳朵折了下来。这个开场白,按照人族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描述,下一步就要好聚好散了。 辰儿难得下一次厨,还弄了这么多好吃的,摆明了是散伙饭。 他的嗓音暗哑,四千六百年。若非辰儿天赋异禀,照榕林学生的修学进度,理应修满八千年。 终辰太优秀,生生把他们相处的时间克扣去了一半。 夷伏简直不知是欣慰好,还是伤心好。 两人友好地碰了碰杯子,一口饮尽。酒辣而爽口,滚落进肚子里,一下烧得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 夷伏心里难过,干脆就沉默着,一句话不说。生怕自己万一冲动,情难自已下会把一些不该说的心情说出来。 都到要分别的时刻了,大家好聚好散,他就别给辰儿添堵了吧。 终辰放下杯子,盯着屋门口的地面出神。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重新帮夷伏满上酒。 一边说着,按照榕林规则,你通过试炼后,即刻要回极西,或者新的神域,总之不能再留在榕林。 夷伏终于说话了,声音略带悲伤,而你还要再过半年才能开始储君的试炼,试炼一过,你就是极北的新帝君。 终辰说:是。 执掌一方的相神几乎不可能跑到其他相神的神域里去,夷伏若不来,他们就没戏了。 但终辰也不愿意就这样和相伴多年的发小一拍两散,思忖片刻,终于想起来他们还有一对麻隼,可以作传信用。 于是说:日后若有时间,我会常常给你写信。说着,把停在屋外檐下的那两只麻隼提进屋里来。 夷伏已经有点想哭了,望着两只鸟儿,只觉得它们跟着他实在太受苦,需要往来递信,夫妻永远错开,几乎无相见的可能,顿时由鸟思及自身,伤感不已。 他立刻就哽咽了,以后你要继位了,是不是也会写信告诉我? 终辰顿了顿,说: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请你来。 夷伏又说:可是只有帝君才能去,我大概率是要守着蛮城的。说着,他悄悄抹了把眼睛,不过,没关系的,我会托大兄将我的贺礼带到,我会一直记得你。 终辰心想如果极西帝君是他大兄,自己可能就不想邀请白虎族了。转念却忽然想起,夷伏曾经暗搓搓寻找落脚的神城之事,眼神不由得黯下来。 他记得夷伏不喜欢玄武城。 正想着,只听夷伏又问:那么等你结契的时候,也会写信告诉我吗? 终辰一句话哽在喉间,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他还没认真想过这件事。 说起结契,他茫然地思考了半天,竟挑不出哪只认识的玄兽,是他想领着一起走到命契石下,一起叩拜天地的,完全没有。 但若将条件放宽,问他日后想和谁长久相处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的身影是夷伏。 一只憨朴,热情,善良的白虎,好搓好揉,抱起来手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与他的性格能相互照应。 他们都有各自的缺点,却都能依靠对方的优点来补救。 可夷伏不能当他的契侣。 首先,夷伏不喜欢他;再则,夷伏是一只白虎,连命契都无法结成。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终辰自己也怅然了。 一顿散伙饭在两个人心不在焉、各怀心事的氛围中画了句号。 终辰不愿面对,干脆就不想了,早早沐浴完毕就钻回床上,倒头就睡。 他特意多喝了点酒,宁愿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也不想在清晨自然醒来,目送夷伏离开。 这或许是小白虎在他身边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他静静地躺着,意识逐渐昏沉,熟睡。 夷伏一直到听见他的呼吸声变得又平又缓,这才敢从角落里出来,带着一脸不争气的眼泪,出去沐浴。 今夜他不打算睡了,只想守着终辰。 洗干净一身酒气,夷伏带着一种郑重的心情,搬来一张木制的三脚圆凳,悄悄放在终辰的床边。 随后,他变回白虎原身,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安静地蹲坐在圆凳上,默默守着睡着了的终辰。 终辰的眉眼、鼻梁,薄唇连睡着时都是紧紧抿着的,眉宇间似有许多愁绪,眉心微蹙着。 然而那张脸没了清醒时的警惕和威严,便透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柔和的美。 他真是生了副好面孔,若平日里不要总绷着一张脸,一定会使所有人都爱上他。 夷伏又想起来,终辰最终是有契侣的,契侣不会是自己。他一定会被终辰渐渐忘却,埋葬在时间里。 而他将再也找不到像终辰这样优秀又独特的神。 想着想着,夷伏眨眨眼,眼泪十分不争气地又下来了。 泪湿了毛茸茸的虎脸,啪嗒一声,有滴泪掉落,砸在终辰的眼睑上。 那睡着了的美人于是皱眉,眼睛动了动,睁开。 夷伏还是那副伤心的蠢样子,一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人一虎互相对视着,脸离得极近。 夷伏弓着虎背,几乎快要扑到终辰身上了。 终辰:凑这么近,你想吃掉我吗? 夷伏这才猛地一惊,如梦初醒般,结结巴巴地解释,对、对不起!我只是想 他的身子慌忙往后仰去,不曾想却碰翻了本就不稳固的三脚凳。 于是,话还没说完,整只老虎就真往终辰身上扑去了。 终辰躺着,无处可躲。 唇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时,他瞪大了眼睛,脑袋霎时间从初醒的茫然中脱离,却又立刻死机。 终辰被这巨大的震惊吓到了,动弹不得。 肇事白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简单的脑子还没意识到什么。 一人一虎维持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脸贴着脸,仿佛那虎在寻找下口的地方似的,然后他们被石匠记录,雕刻下来,就有了眼前这两尊僵硬的石像。 或者说是一尊也行,因为嘴巴黏在一块了。 终辰眨了眨眼,触觉最先给予反馈,勒令他回过神。 不毛,是软的。 他空白的神识里忽然闪过这一句话。 随即又想起,即便是大老虎,嘴巴那一圈也是不长毛的,大老虎也有嘴唇。 终辰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事已发生不可挽回,那就 夷伏:啵~ 终辰:(继续搜索)【红烧狮子头的做法】【红烧狮子头可以用虎头代替吗?】【能最快压抑杀念的经文】 我去?我早就写好这章新的点击发表了,居然一直给我存在存稿箱里面没发出来,也是绝了。。。 第124章 番外:夷伏终辰(8) 夷伏满目惊恐,他做了登徒子的事情,下一刻肯定要被终辰杀掉了。 但臆想之中的愤怒却始终未出现。 他于是壮着胆子,悄悄看了眼终辰。 终辰不知在思忖着什么,面色略凝重。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变回去。 夷伏就变回人身,乖乖跪坐在床边,双眼眨巴着,期望能被宽大处理。 终辰缓慢地坐起身。 出乎夷伏的预料,他顿了顿,稍微倾下身,又吻了上去。 这次可是实打实的了,没有兽毛阻隔,只有柔软的触感和炙热的温度,鼻息呼洒在颊侧,撩拨耳根一阵阵发痒。 夷伏的身体不由得抖了一下,没敢动。 只能任由终辰肆意妄为。 终辰似乎饶有兴致,又亲又啃,舌尖不时轻舔他的唇瓣,夷伏不禁思考起究竟谁才是猫。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满意了,撒开夷伏,哼,也就那样。 哪样啊? 夷伏怯怯地看着他被吻得泛红的嘴唇,很快压下腹诽,转而变得心虚。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辰儿的嘴角破了点皮,他也有责任。 虽然是辰儿先扑上来的,而且,他的嘴唇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家扯平,这小嘴儿吃的,跟打了场架似的。 夷伏心绪大乱,震惊和惶然皆有之,看着终辰的脸庞,愈发压抑不住心底的感情,脑袋昏昏的,竟直接就问了。 辰、辰儿,你为何,难道你也心悦我么? 终辰恶声问,悦什么,没有的事。 夷伏着急地追问:可、可你为何,要做那样的事?就是 终辰睨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这个呀。夷伏红着耳朵,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明明都把他啃成这样儿了,辰儿怎么还能装作没发生过的样子呢? 终辰皱眉,只是亲了一下,就代表我喜欢你吗?你这奇怪的想法从何而来? 夷伏一愣,可是,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呃,吃嘴巴呀。 终辰冲着门外一甩下巴,若照你这般想,那些歌楼里的姑娘们就都不用做生意了。 歌楼里都是生性喜荡的妖族们,算是他们的一种修炼方式。但,怎么能拿来同他们比呢! 夷伏焦急地辩解,怎能同歌楼的姑娘们比呢?那些姑娘们都 终辰:怎么?为什么就不能比,难道你看不起歌楼的姑娘们?你这神怎么这样。 夷伏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没有看不起!我 一通搅和,夷伏连最开始自己想问什么,都被终辰糊弄了过去。 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觉得,只是好奇着亲了亲小嘴儿,并无甚大不了的。 或许是他自己看太多人界的书了。 神域毕竟不同人界,众生修炼追求本真,直视心底私欲,如此才能调和本体,与天地间灵气达成平衡。 榕林里有大把双修的神族和妖族呢,他们只是亲了一下,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 夷伏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被赶到离床很远的角落里蜷缩着睡,因为他方才脚滑从凳子上摔倒时,爪子正好踩在终辰的肋骨上,踩断了两根。 幸好终辰还存有一丝善念,没当场把他剥皮作裘。不过以后确实不适合再往终辰怀里扑了。 他已长得十分巨大,到该独当一面的时候。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7) 窃得一个吻的喜悦,终究敌不过分别的感伤。 翌日,夷伏如计划中一般,背上自己的大行囊,彻底搬出这个小小的家。 直到他离开为止,前前后后,他一共在终辰身边赖了近九千年,他们也该离开榕林了。 临行时,夷伏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直视着终辰的眼睛。 终辰在袖中揣着手,也望向他。 辰儿,如果我能在天梯试炼里打进前三,就一定能去玄武城了。我想试一试,这样以后还能见到你。 又何况,玄武城也是个好地方。他说完,挠了挠头。 感觉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自大,于是又自嘲地补充了一句,算了吧,只是我的一个美好愿望,说不定能成呢。 终辰说:你进前五可以,前三很难。 夷伏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但我会尽力而为。 说再多的话还是得走,他变回原形,迈着步子出发了。 终辰在他身后站着,没有目送,兀自低头沉思。 山谷是一处徊的洼地,由于地形巧妙,四方灵流能汇集进谷中,从而形成极好的修炼之处。 夷伏的神将试炼便是在此举行。榕林神官在试炼前便设下大阵,一旦大阵认可的试炼学生们全部进入,山谷就会被封闭。 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想要重开山门,只有决出最后一位胜者方止。 神将试炼采取掠夺制。 进入大阵时,山谷会以等额的灵流强行灌注进学生的神躯中,形成灵力印记。所有的学生在山谷里夺取他人的印记,被夺取者淘汰,夺取者则拥有双方的全部印记。 一旦山谷察觉到所有印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则自动结束试炼。 山谷重新开启。 试炼过程中,允许使用任何方式抢夺印记,包括夺取生命。因为天道不允许不合格的神执掌世间万物。 试炼的前期,夷伏专打伏击战。 他提早占领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安置行装,白天伪造成荒芜的样子;夜里乘夜色突袭附近对手,在后半夜山谷里杀意正酣时,悄然撤回山洞。 他将行踪藏得完美,以至于最开始的山谷混乱期,竟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夷伏一直以虎的形态显示,白天休息调灵,他便蜷起身子,故意躲在山洞光暗交接的地方。光影斑驳,黑纹相间的虎皮隐藏其间,竟完全看不出痕迹。 山洞口传来窸窣的响动,有人谨慎地走进来,宽口的刀刃挑开洞口植帘。 夷伏静静地看着,待那人踏进一步,他便像一枚收紧的弹簧那般猛弹出去。 利爪悄无声息地刺穿胸甲,那人惊叫一声,挥刀还击。 夷伏并不着急,浅色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兴奋,抬爪,直接掐断对方声门。 若非必要,他并不会取对手的命,但这些人不可以大喊大叫,弄乱他的计划。 他还得赢下来,去玄武城呢。 山洞里阴影晃动,映照在石壁上,有什么东西被从那人的身体里抽出来,灌进夷伏的身体。 好,又拿下一个。是只衔烛鹤仙,体内已经攒了六个印记。 今天运气不错,照这般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收尾。 夷伏开心地晃了晃尾巴。 他在山谷里厮杀了两年,两年后,山谷重新开启。 只有他自己走了出来,其他落败者,早就已经被山谷踢出去。 一个学官出现在他面前,戴着张僵硬的笑脸面具,踩着云,对他微微拱袖。 恭喜你,孩子。你现在可以选择进入天梯试炼,或者离开。 夷伏毫不犹豫道,我进天梯。现在比到什么地步了? 天梯试炼,目前留存神将六名,星君十二名,储君四名,妖神九名。 学官顿了顿,又说,更正,星君十一名,方才储君终辰掠夺了一名星君。 夷伏十分意外,问,终辰上神已经进去了? 学官说,储君们的试炼早在半年前便结束,胜者四位,全部进入天梯。 这可就麻烦了。夷伏一下子伤起了脑筋。 他自知自己要获得去玄武城的资格,就至少要击败一名储君才行。 然而四方帝君的继位神可不是孬货,千万年来,但凡有四方储君进入天梯,前三必有名次。 他只是个神将,要想打赢储君,可真是太难了。 学官问,你是否还愿意前往天梯? 夷伏回过神,皱眉,什么?我当然得去。 那学官安静了几秒,藏在面具后的脸似乎轻笑了一下,有勇气。 他不再多言,侧过身,脚底祥云飘动起来,旋转扭动,逐渐形成一个云洞。 神官在云洞边站住,恭敬地拱手弯腰。 夷伏没有片刻迟滞,一脚踏了进去。 四方帝君总共有四个,储君自然也有四个,他只知道其中两个。 现在知道终辰肯定是在里面了,自己那讨人嫌的大兄也在。这两个人不能动,那就只能从另外两个身上下手。 夷伏还算聪明,懂得规避不必要的战斗。这回他以守为攻,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待外面杀得差不多再出去。 这样,至少排名能高一些。 又过去好些天,当试炼进行到后半段,空间里传来学官的最后通报。 辽南储君朱流被掠夺,神域开启正面对抗。 天梯试炼,目前留存神将一名,储君三名。 祝各位上神好运。 彼时,夷伏正躲在山间的一处溪流边饮水,闻言抬头。 湛湛蓝天突然如镜子般破碎,露出背后黑不可视的空间。紧接着,脚底土地迅速塌陷、沙化,坠落进黑暗空间之中。 夷伏在空间完全塌陷前纵身一跃,跳进空间中,过了两秒身体径直落下。他目光敏锐地发现一座浮空石岛,眼神一凛,在半空中调转身体,灵巧地落在那石岛上。 不过转瞬之间,他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另一个空间中。 这是他变回人形,直起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正处在浩渺的星辰空间中,无数星点在黑暗中闪烁明亮。四周有许多悬浮的石岛,大小不一,有的只有拳头大,有的却大若山岳,石岛上甚至还有坍塌荒废的神庙的殿宇。 身侧传来嗖的一声,夷伏霎时警惕,动作比意识更快,迅速转身朝侧方一掐,正正好捏住凌空飞来的一支金羽箭。 他抬眸,眼神冰冷地望着箭飞来的方向。 不远处石岛上传来噗一声轻响,一个人影大咧咧地落在了石头上。 老四,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人影看清夷伏后,颇为败兴地摆摆手,从阴影处走出来,所以那个神将就是你吗,原来如此。你在闹呢?跑到这个地方来,万一被剩下那两个凶神打死了,你让大兄回去后,怎么同君父交代? 夷伏将箭扔回他怀里,十分不悦地说,我还没办完事,不许抢我的印记,你走开。 他的大兄立刻挂上一张哭丧的脸,四崽崽居然嫌弃阿兄了,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怎么回事,阿兄好伤心,呜难道你有相好了? 夷伏难得有些暴躁,没有!你不要乱说。 大兄不依不饶地纠缠上去,没关系,跟哥哥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君父。 夷伏紧张地捂住小胸膛,你别过来啊!我说过了我的事还没办完,印记现在还不能给你。 大兄已经靠了过来,哎,别这么见外嘛,都是一家的兄弟。你想去抢谁的印记?大兄帮你,我们联手把另外两个搞掉把,你看如何? 不如何,非常不好,他是绝不会对终辰出手的。 正说着话,忽然,上空传来嗖的一声,一杆银龙缠头枪凶狠地扎过来,仿佛要把在场两只全部戳死。 两只白虎各自躲开,动作轻巧地落在石岛上。 银枪扎进石岛,在地面上制造出几条裂缝。 又是一个人影落了下来,握住枪柄。 夷伏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尾巴和耳朵都竖起来,屁颠颠凑过去,辰儿! 终辰猛地回过头,恶狠狠瞪他一眼。 他被吓了一跳,立刻怂下来,听话乖巧地蹲坐在地上。 他的大兄则眯起眼睛,打量了终辰一会儿,轻笑一声,问,听闻殿下与我四弟熟识,试炼有规矩,神心却并非无情。殿下难道是想打伤我四弟,只为得到他神躯里的那几块印记? 终辰冷声说,我不会伤他,但你也休想动他。燮伏,他是你的兄弟。 大兄耸耸肩,我没有那个意思。好吧,既然你护着他,我便去找剩下那位吧。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终辰,先收拾掉不相干的,剩下的事,我们慢慢商量。 一个闪身,他便消失在空间中,石岛上只剩下了一只白虎。 夷伏心情愉悦地走过来,他方才听到终辰说不会伤害自己,高兴得尾巴都打卷了。走到终辰身边,腻歪地蹭了蹭他的腿,辰儿 终辰忽然掀翻了他,一脚踩在老虎宽厚的胸膛上,怒道,呆子!他是你大兄你就信他,还离他那么近,万一他突然发难你怎么办! 他似乎使了极大的劲儿踩,夷伏完全翻不过身,但因为身躯太庞大且皮糙肉厚的缘故,这么踏着一点感觉也没有。 夷伏只得双爪抱住了终辰的小腿,赶紧解释,他是我大兄啊。 终辰气急,大兄又怎样?!这是选四方帝君的试炼,你以为他会让着你吗! 夷伏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没想过要和他争呀,我只打算把豁东的储君打败,争一个前三,就很好了。 终辰拧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你以为青龙族是那么好打的?天梯试炼只能双神对打,你没有援手,根本不可能打赢青龙! 可打不赢,也要试试嘛。我进来这里,就是为了打进前三啊。夷伏讷讷地说。 终辰:你起来吧。 他说着,撤开了腿。 夷伏一骨碌爬起来,跟在他的脚边转悠。终辰坐到一块石头上,他也装模作样地坐在了终辰身边。 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战场空间里,难得有了一丝安静。 石岛静静漂浮在黑暗空间中,群星闪烁,周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夷伏不怀好意,他现下光是听着终辰的呼吸就脸红,好在虎皮足够厚,终辰看不出来。 做贼的若心虚到这个份上,估计是个一辈子都得饿肚子的怂贼。 终辰忽然开口道,上回你走的时候,你说要打进天梯,是为了来玄武城? 夷伏点点头,嗯,神域对神将的要求很高,只有进了前三,才能随意选择神城。 终辰暴躁地问:我怎么知道你一定会选玄武城? 夷伏罕见地沉默了半晌,没有立刻作答。 正当终辰的耐心即将被他耗尽,愈发烦躁时,就听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辰儿,不选玄武城,我在这里费什么劲呢。 终辰这下没话说了,他一时想不到能够反驳的话。 已经到这个地步,也不想再故意挑茬。总之夷伏如约出现在这里,他心底很高兴。 两人静静地呆着,过了一会儿,终辰下定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说,你可以拿走我的印记,这样就是第三了。 夷伏震惊,他从没有打过终辰的主意,拼命摇起头,不可能,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终辰轻轻揍了他一下,嫌弃道,这叫策略,你懂不懂。 燮伏去找青龙,青龙不可能让他找到,必然会来找你。你是最好攻破的对手,只要你一出局,前三席位就稳坐,而你打不过青龙。 夷伏: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终辰不容他犹豫,站起身,握住了他化为虎爪的手。 试什么试,你给我听话。终辰不客气地说。 对上夷伏吃惊的目光,他耳根稍稍发热,但很快,注意力又移回正事上。 他握着夷伏的爪子,稍稍用力,把利爪按出来,然后操控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 灵力自伤口处往外泄出,印记随之流逝,他不作任何阻拦。 终辰冷哼一声,出去后你敢不选玄武城,有你好看。 夷伏可从来没被终辰主动牵起过小手,整只虎都僵住了。待反应过来,才惊觉终辰都做了什么。 他不由得着急,辰儿! 空间中响起神官的宣告极北储君终辰被掠夺,天梯试炼,目前留存神将一名,储君二名。 终辰的身体从底下变淡,逐渐化作淡芒光点,往空间外飘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动声色。 夷伏扑上去,心情复杂得都快哭了,等等,辰儿!你为什么你没必要的。 终辰这次却没躲开,由他黏糊地扑了上来,似乎是在这么久的相处后早已习惯,干脆懒得躲了。 他淡然地说:无碍,前三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极北只有我一个储君。 不过,日后若你不在玄武城,我总归会少些乐子。 他说完,淡淡地笑了一下。 夷伏还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怔住了。 是一种豁然开朗,最终向自己妥协的笑意,充满释然。 可那笑里的开心和高兴,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他的确无所谓,只是为了留住蠢猫而已。 终辰的身影逐渐消失了,夷伏赶紧抹了把眼睛,朝他的影子嚷道,辰儿等我!我很快就出去! 终辰在一片光影中摆了摆手,烦人。 随即,光影啪地碎掉,化为点点星尘。 夷伏正式挤进前三席位。 那场试炼到最后,因为终辰的提前退出,就变得十分容易。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8) 白虎两兄弟联起手对付青龙,一个明面牵制,一个背后耍阴,不讲武德,十分默契。 青龙当然就被踢出去了,走之前问候了整个白虎族。 大兄可耻地掏着耳朵,喔,这么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夷伏:阿兄你的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这之后,夷伏用了同样的办法,令自己淘汰出局,让大兄做第一。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夺魁而威胁到储君的地位。 他也能顺利脱身,跳槽到玄武城去。 为期一年半的天梯试炼总算是结束了,夷伏连打两场,从山谷里出来时依旧满身杀意。 连前来迎接他的小狸都不敢靠近,待确认当真是他后,才敢一步步挪到跟前,天,夷伏你怎么变得这么严肃,以前那只呆虎子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假的夷伏? 夷伏更关心别的事,打断她的话,辰儿呢?你有没有见到他? 他已经走了,回极北,忙着要赶紧当帝君呢。 眼见夷伏的面色顿时失落地垮下来,小狸赶紧补充道,你听我说完啊,他走之前给你留了封信,拜托我转交给你。 信纸有点点青草气息,是终辰最常用的那一种。 夷伏焦急地拆开,手都在抖。 信里却只有几个大字诚信!! 落款没写名字,画了只被揍后趴在地上流泪的胖老虎。 夷伏看了看,笑出声来。 随信的还有一只麻隼,是应当跟着终辰的那只。 终辰的意思很明确了,要他必须回信。 没关系的,辰儿可以先去忙活继任的事,也正好他回极西收拾好东西,同玄武城谈妥事宜。 算一算,所有的事处理完后,他还能赶上辰儿的继位大典呢。 大兄也回极西了,听君父意思,是让大兄回去后立刻接手。大兄原本想等等他,无奈时间赶不及,只得撇下他先回去。 夷伏倒挺高兴,这下子他最关心的两个人,都能顺顺利利接管神域,太好了。 他自己的第三排位以被榕林承认,还要再待一阵子,等榕林那边出面与玄武城谈妥,批给他入城令牌。 每座神城所在的神域不相连,用寻常方式是去不到玄武城的,只有得到了令牌,才能找到玄武城所在神域,即极北神域。 夷伏有令牌,终辰给的,但毕竟和这块承认他身份的不同。 虽然能拿到这块,也还是靠着终辰的帮助才拿到。 又回到无事可做的日子了,夷伏又搬回那间已经空荡荡的小屋,作暂落脚处。 每日遛弯儿,和街坊聊聊天,晒晒太阳,然后回到屋里,给终辰写信。 他把信写得事无巨细,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全都写进去,一提笔就放不下来。 人不在跟前,也加大了他的贼胆,竟敢在信里写些自己一只虎好无聊,十分想念终辰,诸如此类的话了。 他让麻隼把信递出去,惴惴不安地等了半个月。半个月后,飞回另一只麻隼,给他带回一封稍薄一些的信。 终辰说自己的君父和爹爹整天黏在一起,腻歪死了,一个还非要缠到另一个身上,真不像话,说自己以后要做独立自主的武兽。 他说继位的事宜很多很繁琐,要面对很多神官,真烦,他已经好几天没能睡觉了。 他说人都走后,玄武大殿有些空,挺无趣的。 他说他也有点想念夷伏,玄武大殿的双龙椅十分硬,总不如虎皮肉垫子坐得舒服。 夷伏看着看着,眉眼和嘴角都扬起了笑意。 辰儿也说想念他呢!多稀奇的事!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的! 夷伏高兴坏了,将那摞信纸放在心口捧了捧,又想起其他,于是低下头,数了数信纸的纸张数。 一共九张,比他寄出去的要少五张,但已经很多了。 辰儿以前写信都是最多两张纸,从来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 夷伏更快乐了。 他欢脱地在屋子里蹦跳着,不时触碰屋里的摆件,一会儿又晃去另一边,一头栽回床上,变回虎身打滚。 活像个快乐的傻子。 后来他终于闹够,又坐回桌前,满足地喟叹一声,取来纸笔立刻想回信。 提起笔,手却顿住,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他便盯着停在桌上的麻隼出神。 麻隼歪着小脑袋,也打量他。 夷伏看了许久,才放弃似地叹笑一声,甩开笔,手肘撑着桌面,托腮,看着麻隼,目光温柔得像在透过麻隼,看哪个谁。 等到了玄武城,我一定要向他告知我的心意。夷伏喃喃地对麻隼说。 我要做他的相好,求他一辈子不离开我。我指的是神的一辈子,从降生到湮灭,比山海还久远。 麻隼没听懂,啼叫了一声,忽然振翅飞到了房梁上。 夷伏失笑,我是认真的呀,你逃那么快做什么? 麻隼没再飞下来,这时,屋外却响起隐约的翅膀扇动声。 夷伏奇怪地望出去,却见是另外一只麻隼脚上抓信,正背着夜色朝他的窗口飞来。 他不由得诧异:奇怪,辰儿这么快就回信了? 麻隼落到桌子上,却不是终辰手里的那只。 那么,就是从极西出发的了。 原来是家里来信了啊。 夷伏解下信,拆开,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只这一行,却让他霎时变了脸色,苍白若死灰。 房间里陷入可怕的安静中。 过了一会儿,信纸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轻飘飘地,坠到地面上。 人族袭蛮城,兄殒,速归。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就是最后一章啦~尽量明天给赶出来~ 夷伏小可爱要吃一些苦了,不哭不哭哦 第125章 番外:夷伏终辰(9) 人族发难其实早有征兆,从他们造出第一座聚灵机时,就开始了。 当人族的工业发展至后期,现有资源已不够用,于是,便有人族的学者提出是否可以造一台特殊的机器,能直接抽取空间中的元素,组成人类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能源。 理论上说得通,人族便开始尝试。花费数百年时间,终于研制出一台重化变机,并成功合成了一条人造水源。 而那时,夷伏还在榕林里学习。所有的神族都没发觉。 彼时,人族制造出的重化变机产出惊人,仅靠几千台就能满足所有人类的生存所需,甚至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可要满足如此大的需求,重化变机所需的元素需求也多得骇人。 更要紧的是,重化变机在生产过程中,会丢损一部分元素。这些元素大多流泻进了其他的空间中。 又过去几千年,人族很快就将自己空间中的元素利用殆尽,整个人世面临湮灭的风险。 便又有人想出主意,即利用撕破空间障壁将另一个空间的元素引流进来,人为合并两个空间。 毕竟,人世有元素流失,其他的空间自然会有补足,二者合为一体,所存有元素仍够新空间坚持几万年。 这之后若是重化变机技术仍未改进,那就再合并就好了。 人族的科学家经过计算,确定大洲西侧存在一个元素充沛的空间,且空间障壁薄弱。并确认空间中生存有其他物种,可能已经形成自己的文明。所以人族的扩张计划还需要武器。 于是在某天,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人族带着数架重型聚变炮座,轰开了神域的门。 神族向来知晓人族的存在,但由于天道所限,两域并不在同一个空间中。加之那些被人族称为元素的东西,神族天生就能够靠修炼聚集,并加以利用,故而,神族一直对人族的动静不予理会。 就好像一个人发现一只蚂蚁忽然懂会了数学,但蚂蚁仍是蚂蚁,不足为惧。 可惜当他某天回过神来,才发现蚂蚁做出了火箭筒,一炮轰开他家的大门,还要抢他的沙发。 这样,问题就大了。 夷伏快马加鞭,赶回了极西,在路上通过家里递来的几封书信,了解了前情。 随即又得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人族发现神族天生能聚灵,直接将神族投进机器中能有更大产能,便打算掠夺蛮城。 大兄是在前往蛮城的路上被截杀的,摧毁人族前排的大部分炮座,最后因灵力耗竭,被人族抓住,杀死,投进了重化变机中。 夷伏回到时,白虎神殿大乱,整个极西陷入恐慌。 极西帝君坐在高台上,面色灰败,神情痛苦而惶然,燮儿他他硬是要保蛮城,孤让他撤走,他却不听唉!他是孤的孩子啊 高台的屏风后面,隐约传来帝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嗓音沙哑绝望。 夷伏死死地咬住下唇,咬得嘴里都泛起一丝血腥味,愣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他拼命告诉自己镇定冷静,走上高台,用平稳的语气对极西帝君说:父神,蛮城里的妖和神大多灵力强盛,决不能让他们落到人族手里,蛮城不能放。大兄他做了对的事。 极西帝君颓然地说:孤自是知道,只可怜那孩子宅心仁厚,宁愿身殒,也绝不让人族侵占一分。 唉,天道无常,又或许,这是冥冥中的命数吧。 眼下极西大乱,储君意外身亡,老帝君几千年前受过重创,再领兵守城显然不可能。顺位下来的两位殿下,皆资质平平,连天梯都没打过,不适合坐三军之首。 一眼望过去,便只有小儿子能承袭储君。 夷伏立刻想起自己离开前,才答应过终辰什么,答应下来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内心煎熬抗争,痛苦无比。 极西帝君看出了他的脸色,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若不愿意,父神亦不强求。 夷伏不解地抬起头,父神? 事至此,绝非尽白虎一族之力便能摆平,四方必会联手,只不过,极西会沦为神域的战场。 你是个优秀的孩子,父神亦有私心,送你去更安全的地方布局。待极西战事平复,你再回来。 孤想给白虎族留条后路。 极西帝君说罢,沉重地叹了口气,今后数百年,怕是难得一刻安宁了。 夷伏心知父神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他跪在高台边,正欲再言,屏风后又传来帝后的哭喊。这次像是悲痛至极,声音哑了一下,没了,似乎已哭晕过去。 极西帝君冲他摆摆手,面色疲惫地扶住额头,去看看你母神吧,你若有异议,过后再与孤说。 现在,让孤自己待一会儿吧。 夷伏低声应下,磕了个头,起身离开。 他从未想过要当储君,也不想当储君,可是事发突然,极西已无能揽大局的神。 该怎么办才好啊。 夷伏想写封信给终辰,然而世事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刚回到白虎城,蛮城就来了急报,说人族正要准备下一次的进攻。 急报是直接送进大殿里的,夷伏截了下来,过目。 沉吟片刻后,他对身边的副官说:暂且先不告诉我父神及二位兄长,这一次,由我去。 副官惊愕得张大了嘴巴,许久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殿下,您没见过那重炮的威力吗?论您的灵力再强盛,那炮也能把您的灵障轰碎!大殿下就是因此 夷伏止住了他的话,极西目前能上的只有我,若我也扛不住,这场战便不用打了。 他果然没惊动任何人,自己领了军符,从白虎城调遣三分之一的兵力支援蛮城。 护城神将一看是他来要兵符,以为新储君已定,二话不说便听任差遣,一同前往蛮城。 趁夜悄悄出发,当时大殿中众人正忙着安抚情绪崩溃的帝后,没人注意到四殿下不见了。 直到七日后,极西帝君收到前线报送,震怒,将高台都掀了。 这个逆子竟如此大胆! 帝后一听,更是绝望崩溃:这可如何是好!四郎只他,人族可有数千座大炮啊!夫郎,你快下令,让四郎回来啊! 令发出去,夷伏回信,言誓与蛮城共存亡,绝不后撤。 他说得决绝又冷酷,不过随信带来的,还有守城成功的捷报。 白虎族摧毁重炮十余座,杀敌近万,只是蛮城的城墙被轰开一个小口子,现下正在补。 夷伏言自己安然无恙。 极西帝君看到战报,沉默了许久。 大殿下立着一干白虎族的将臣,以及其他三方神域来使,皆紧张地望着他。 所有神族都担忧不已,提心吊胆地等着战果。 极西帝君内心纠结许久,终是认命地叹了口气,传谕。 一旁的四五名文官立刻提笔,大殿下的人伸长了脖子。 四子夷伏护城有功,胆略卓绝,有储君之风。由此,将立夷伏为新任储君,视期三年。 三年后,若无过失,则任帝君。 他抬起头,扫了眼座下群臣,声音沉稳,诸位神君,可有异议? 无人有议。 几名抄送神官很快就将神谕拟好,传递下去,用不了两天,极西各处就能知道这个消息。 在过几天,剩下三方也一定会知情。 台下又上来一名小官,帝君,极北的太炀帝君投来拜帖。 极西帝君正劳心伤神着,闻言皱起眉,他来做什么? 现在这么危险,太炀这号大人物断不该出现在极西才是。 小官恭敬地拱手:他说,前来拜会储君殿下,有要事相商,并向您问安。太炀帝君已往蛮城去,不再过白虎城。 极西帝君道,原来只是知会我一声。罢了,便由他去吧。孤的神躯已不如从前,也该是放手的时候。让四郎自己学着应付这些帝君,对他也有好处。 夷伏在蛮城呆了近一月,每天都在打,有时连续三四天都合不了眼。 神族比人族优势的点在于神并不是必须睡觉,夜间的睡眠只是为了调息灵流。 然而人族利用攻城机器,能够做到不分昼夜地进攻。 夷伏被打得很疲惫,这种疲惫来源于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恋耽美 玄武重生日记——元夜(99) 平心而论,人族重炮的最高威力其实与他在榕林试炼中遇到的对手差不多,可人族胜在聪明,且人多。 如此,就弄得他很难受,几乎没有闲想的时间。 等到他在桌上翻出几天前从白虎城送来的帝君神谕,才知晓自己已经被封储君。 这个时间,他就是想写信给终辰解释清楚,也已经来不及了。 终辰肯定会认为他是个有心计的大骗子,骗得一个前三的试炼席位,转头就靠着这个当上新任储君。 夷伏的心很累,可他完全没办法应对。 比起每天都有白虎族在战争中死去的大事,他个人的感情已被迫完全退让至一边。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门外传来一声模糊的通报,说哪位帝君来了,夷伏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父神,便疲惫道,请他进来吧。 一边说着,抓紧时间喝了几口水,同时在工事图上写写画画几笔。 帐帘被掀开,一双干净华丽的黑底赤纹靴踏了进来。 夷伏发觉自己尾巴上的毛警惕地竖了起来,便立刻扭头看去,发现是位容貌与终辰有五六分相似的上神。 身着玄色玄武纹君服,披大氅,墨发披散在身后。显然是玄武族来客。 他的眼睛深邃,面庞轮廓稍显冷漠疏离,然而那带着浅浅笑意的眉眼却令人觉得他是温和的人。 夷伏一看见长得像终辰的玄武族就不行,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招呼人落座,一边提心吊胆地问,您是极北帝君 太炀慢悠悠地在小椅子上坐好,挥挥手,令身侧的两名玄武族侍从到帐外等着,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辰儿前些日子总说起你,近来却闭口不提。孤想,或许你们是有什么误会。 夷伏顿时头大,难道这是别人的爹跑来找他算账了吗? 他也没寻思似他这个怂货什么都还没干,能有什么账来算。总之一挂上终辰的名号,他立刻就怂了。 夷伏悄悄抹了抹额角的汗,这个我近来事务繁多,写信不及,确实是我疏忽了。还请呃,伯父见谅。 太炀抖了抖大氅,慢吞吞地把自己裹起来。 倒也不怨你,辰儿近来也正忙着御敌,委实忙碌。 夷伏一怔,什么? 人族久攻蛮城不下,便猜到蛮城有支援,于是打通其余三方,借此吸引力量。 极北、豁东、辽南皆遭突袭,猜测日后还会有更频繁的战事。人族这次是想把几个神域全部打通,与人世贯连起来。 太炀不慌不忙地说着,一边摆弄着衣扣上一朵淡淡的金色凌霄花。 夷伏一直忙于守卫蛮城,没想到事情竟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所以,并不是他当真厉害,能扛住人族,而是因为人族已经分散了力量吗? 那么这下子,他们该如何是好? 太炀又说:孤此番来,便是同你商量一件事。 夷伏:什么? 太炀道:孤愿派玄武城精兵及机关重甲帮守蛮城,白虎族不退,玄武族亦不退。 只一个条件,你必须把这座城给孤守好。 夷伏沉吟片刻,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缘由,皆因极西在极北下西侧,直接与玄武城后方相连,帝君不甘冒唇亡齿寒之险? 太炀道:聪明。 如此一来,的确于玄武族有益,亦能缓解白虎族的压力。 太炀又说:还有一因。 夷伏抬眸,只见太炀的目光平静,却似在试探观察他,意味深长。夷伏的毛立刻又竖起来了。 太炀淡淡地笑了笑,说:孤已打算将玄武城交由辰儿照管,孤则出面与人族交涉,力求能减少二域伤亡。若极西撑不住,单凭辰儿之力,怕也无法护住玄武城。 只不过,若到了那个地步,约莫也快要遭受天道鸿钧的天罚了。 这便和夷伏此前听闻的消息联系在了一起,终辰确实要做极北的帝君。 如此一来,他们两个,至少千年内是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就算日后战事平息,他们一个镇守在极北,一个在极西,寻常时候根本走不出神域,又谈何再见呢? 原来,那次在天梯试炼时的握手一别,竟成永诀了。 太炀一直观察着夷伏的神情,心想幺幺虽总说这位白虎愚笨,瞧起来却完全不像是愚笨的样子,倒很机警沉稳。 不过,这虎手臂受了重伤,只用几条绷带草草包扎,方才进来时还看到他在研究布阵图,想来同自家那位不省心的一样,也是个武痴战迷。 正思索着,夷伏抬起头看向他,深吸一口气。 我同意帝君的建议,只要给我几座守城机关,人族绝对攻不下蛮城。 太炀赞赏地点点头:好胆略。 既然无法相见,至少也尽绵薄之力,护得辰儿平安吧。 他只要能守住这里,辰儿就能安然无恙。 也挺好的。夷伏想。 至少自己还能帮辰儿做点什么。 夷伏自己治下的军纪颇严,莫说是贵客,便是他自己的父神老爹来了,也绝没有盛宴款待的道理。 打仗时粮草紧缺,他宁愿把好吃的省下来,拿去给士兵填饱肚子。 不过出于对太炀的某种神奇畏惧,夷伏破天荒命人宰了两只羊,刨出美酒款待太炀。 席上喝得头有点热乎,便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起终辰的情况。 太炀说终辰近来挺好,只是偶尔做事的时候会心不在焉,像在想什么事情。 夷伏立刻就想起这是因为自己没有寄信,且当上了储君的缘故,活泛的脑袋里演绎出成百上千种情形,都是终辰因为他而变得形销骨立的场景。 他心焦得几乎要坐不住,只想快快把太炀送走,好回帐里挤出些时间给终辰写信。 太炀要离开的时候,跨上坐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轻笑着说了一句,储君如此记挂辰儿,孤便放心了。 夷伏呆愣地眨了眨眼,神情变得疑惑。 哈?放心啥? 太炀当然不跟这蠢货多言,颇为满意地离开了。 留夷伏在原地打哑谜似的猜了半天,死活没想明白。 夷伏回到帐中,拿起笔,要落笔时却写不下一个字。 他该说什么? 他静静地坐着,盯着纸张。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天边泛了白,他才叹息一声,落下笔。 手已因长时间的握笔而变得冰冷僵硬。 辰儿,展信舒颜。半年不见你,我实在想念得紧,夜里有时做梦,惊醒却身在蛮城,不由怅然,思忆往昔更甚 他专心致志地写着,充耳不闻帐外的呼喊声、炮火声、啸叫声。 数月来,他难得批准了自己一上午的偷闲时间,用来给终辰写最后一封信。 一笔划断过往,只得寄望来生。 但愿他不在的时候,终辰也能一切安好。 夷伏的信送出去了,让麻隼带走。 他在信里写明了一直未能说出口的爱意,以及迫不得已。 放飞麻隼前,他不舍地抚摸着小鸟的翅羽,喃喃道:外边现在很危险,你飞的时候,切记要小心一点。 飞到极北后,请帮我看他一眼。 麻隼飞走了,也带走夷伏的所有念想。 这次,他算是彻底无顾忌了。 只安心留在蛮城,与蛮城共存亡。 半月后,玄武城援兵到,带来守城的重型机关。这种机关从原理上来说,甚至比人族的还要厉害,但因拼装极难,所以不能做到像人族那般大批量制造。 不过,只是用来守一座小小的城,也足够了。 二月末,极西的第二个豁口被打通,白虎族与人族杀得天昏地暗,辽南朱雀增员。人族第五百次攻蛮城,不下; 四月中旬,终辰回信,信上只有两个字骗子。夷伏悲伤至极,迁怒人族,反击占领三座人族石堡; 六月初,四方协定联手,共同对抗人族,由极北帝君太炀总领,并以此为筹码谈判; 六月中,辽南朱雀族发现人族重炮弱点,通告全域,神族开始反击; 七月末,极西域内仅次于白虎城的大城,沪天城沦陷,玄武族出手争夺; 八月十五,青龙族内乱,叛军夺权,并撕毁四方协定与人族联手。同月,妖族参战,宣布与神族共进退; 八月十七,第一道天雷劈下,摧毁人族第二大城市肇都。神族星君与人族科学家皆警示是尘世混乱将灭之兆,然交战双方无人理会; 九月初,归墟帝君越凉领三族精锐直袭人世,爆发最大战事,双方皆折损近半。人族大洲被外力撕扯成三块,青龙神域坍塌一角,直接与人世接壤; 十月中,人族倾三分之二力量欲夺蛮城,企图争得资源继续扩张,极西帝君夷伏连扛四次进攻,成功守住蛮城; 十月中,越凉夺取人界十余座城池,并言若不谈判,则直取人族都城。人族表示可以考虑谈判; 十一月,双方短暂停火,在辽南进行谈判; 已经整整一年。 夷伏被困在这座狭小的城中,一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只听说现在难得平静了,太炀帝君在和人族谈。最后打来打去,还是让玄武族扛了大头。 玄武族是真能打,真凶悍,比白虎凶多了。 不知道辰儿如今怎样了。 自那次的二字回信后,夷伏就再未收到任何有关终辰的消息,他亦没时间去打听,光是遵守与太炀的诺言,他便已筋疲力尽了。 夷伏站在城墙上,望着城里满满当当的罪妖和罪神们,叹了口气。 这些妖和神现在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居然乖巧了许多,甚至还帮守城的将士们共同御敌。 毕竟大家灵力都够高,一出城就会被人族抓去充作能源,是谁都心里有数。 他当真是把承诺完成得很好,蛮城被围一年多,各处神域都遭重创,最先受袭的蛮城竟安然无恙。 虽然,他因此受伤受累颇多,还断了一小截尾巴。 不过只要能保护终辰,这点小伤,再怎么都不算事。 但 夷伏想起那件事,犹豫地从衣衫内兜里掏出一封信。 是终辰送来的,满满当当,写了四五页,差不多有一半都是骂他的话。 确实是终辰的字迹没错,也确实是终辰骂人的口吻,然而会写到纸上真是太不正常,终辰平时的行文都是帝君风,儒雅得体的那种。 夷伏只能猜测或许是一年后辰儿又想起这件事了,气不过,于是特意写信骂他。辰儿就是有翻旧账的习惯。 但信的另外一些内容,令他有些费解。 比如辰儿说破烂极西没有水,让他动手给挖个小池塘出来,说要天天洗澡;又说多备些牛,因为他只吃牛,不吃羊,顺便讽刺了一下极西菜谱只用羊的寒酸事实。 然后还说叫他不用开城门,记得把蛮城上空的防阵打开一些,可以直接飞进去。 由于他的口吻是半骂半吩咐,夷伏看得一头雾水,最终还是靠着多年丰富的伺候经验,将终辰要他做的事一一完成。 五日后,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月亮明得是人族都不会选择在今夜偷袭的明。 一条龙声势浩大地从北边飞来,爪子捏着一个小包袱。 径直往蛮城里冲。 夷伏被守城的小兵们叫到城墙上,在一片惊慌的喊叫之中,看见了天上的那条龙。 墨鬃苍白鳞,双眸灿金眼神凌厉,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白龙落在城墙上,尾巴不客气地就朝夷伏招呼过去,直接把他抽翻。 夷伏:哎呀。 终辰怒道:混账!你写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有胆写没胆当面说?! 夷伏颤巍巍地爬起来:不是,辰儿,你听我解释 终辰:你就是找打!那些话故意的是不是,就为了让我来找你,行,我来!大不了覆世的时候一起死,现在你满意了吗! 夷伏被终辰的尾巴抽得像颗陀螺,骨碌碌,转得挺快,哇哇叫唤,我没有!辰儿,我是真欢喜你,那些话都是真心的。我当时以为守了蛮城一定会死,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才哇!饶命,辰儿别打了,呜呜呜 终辰怒极:死!你现在就死去! 夷伏:呜呜呜不要嘛,斩了我明天就没虎守城了,辰儿饶命 终辰忍了一年,终于忍不住,和越凉说了一声,自己丢掉帝君的帽子,卷铺盖找猫去。 越凉仍有些微担忧,但太炀说无妨,那只虎还不错的。 越凉问,是品德不错还是能力不错,又或者财力和家业 太炀说,不,是皮肉够厚,能扛揍。 就是这种猫才能占有一个并不需要猫的饲主。 某种意义上,太炀帝君一眼看透底,不愧是老姜老辣。 作者有话要说:  太炀:我超会看人的 越凉:是的,你一直如此优秀 ohhhh小番外写完啦~ 还有剩下的桃桃的团宠番外,等到过后这本书还有人看就写hhhhhh 请去收一下我的预收啦,书名叫《总裁的十三年之痒》,我保证不是那种傻白甜霸总文,是一个很温暖的故事QAQ,写的是两个孩子从学生到长成大人的故事(当然我的文案现在还没改,很快会改的pwq) 就这样啦,祝各位万事顺遂~ 我们下本书再见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