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型男主打开恋爱脑之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事业型男主打开恋爱脑之后》作者:花日绯【完结+番外】 文案: 《论把男频大男主开挂事业小说逆转成女频甜宠苏爽小说的可行性!》 林悠穿进一本大男主小说,成了里面没有姓名的男主炮灰原配。 书中对原配描写寥寥数笔: 出身乡野,肥硕臃肿,言谈粗鄙,品行低劣。 林悠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全程无虐,轻松香甜。 一句话简介:事业型男主打开恋爱脑之后。 立意:古代女性通过勤奋努力,收获尊重与爱的故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悠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林悠穿成书中寥寥数笔描述——出身乡野,肥硕臃肿,言谈粗鄙,品行低劣的男主早亡原配夫人。这种开局就要死的命运当然不能妥协,林悠果断抱紧男主大腿,绝不作死,保住小命的同时,还利用美术生的现代绘画技巧,在古代社会出人头地,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宫廷画师,夫唱妇随,联手虐渣的故事。 作者叙事流畅,男女主的性格刻画比较鲜明,从现代人的视角讲述古代社会的故事,温馨又甜蜜,读来叫人会心一笑,心情愉悦。 第1章 林悠站在院子里的一株柿子树下,看着枝头金灿灿的果实,微风吹来,风中夹杂着青草、泥土和牛粪的味道……恍若梦中。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好好的在家研究搞创作,为马上要改编的漫画设计人物造型,怎么打了个盹儿就穿进了她要改编漫画的中进来了呢。 穿的还不是女主,连女配都算不上。 就是男主在少年时被坑着娶的个原配夫人。 林悠是美术学院毕业的,擅长国画、工笔画,选修各朝壁画……总之就是毕了业以后不太好找对口工作的专业,无奈之下走上了画漫画的路,因为扎实的美术功底,她所画的漫画人物风格很快被市场接受,销量不错,是网络上比较有名的画手太太。 她刚完成了之前的工作,趁着空档期接了一份改编漫画的工作,这本男频剧情类改编漫画,对画的精细程度要求不算太高,出稿快,结账也快,所以林悠就接了,没想到啃完全文后就遇上了这种事情。 这本男主出身国公府,但家庭不和睦,开篇是从男主考中状元以后开始写的,讲的是男主的各种奇遇,以及在官场上大杀四方如同开挂的一生,在某男频网站上人气非常高。 作者为了体现男主不是陈世美,特意让他在中状元后也没有抛弃原配之妻,把原配一同带去了汴京,让她风风光光的做了状元夫人。 不过这原配夫人没福气,到了汴京以后没几天就跟汴京城里一个杀猪匠的老婆,因为一副猪下水的价格没谈拢而打架,给人用猪骨刀重重拍了一下脑门儿,当场开瓢,死了。 书里对这个原配夫人的描写除了被卖猪肉的打死这条线索之外,不过寥寥数笔介绍: 出身乡野,肥硕臃肿,言谈粗鄙,品行低劣。 反正长眼睛的都说她绝对配不上男主韩霁,包括林悠看的时候也这么觉得,这个原配的存在就像是男主明亮璀璨,开挂风流一生中的瑕疵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烘托遗憾。 要说男主韩霁,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出身名门,少年时生母亡故,被继母陷害赶出家门,流落乡野时被恶仆算计,被迫娶了一个乡野村姑,人生瞬间跌入泥潭,不过他并不甘心自此被命运打倒,在继母和拙妻的双重夹击之下,奋发图强,毅然决然的凭着自身努力考中了状元。 故事从这里开始,将他的一生描绘得波澜壮阔,奇遇连连,总之最后男主人公官拜一品,位极人臣,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宰辅大人,兼任兵部尚书、袭爵卫国公,享郡王禄,桃李遍天下,清正美名远渡重洋。 与他的继室——也就是正牌女主——长平郡主洛婉婷,琴瑟和谐,美满一生,他们的忠贞绝美爱情感天动地,流芳百世。 穿进了这样一本官场冒险开挂励志里的炮灰原配,林悠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她在这本里甚至不能拥有姓名,世人只道她叫九娘,姓林。 林九娘出身农家,父母双亡后,靠着舅舅舅母生活,渐渐长到十六岁,该许配人家了,也不知怎么弄的,她舅舅跟韩霁身边的一个老仆搭上了线。 这老仆被韩霁继母收买了,他设计韩霁欠了林九娘舅舅一笔钱后卷款跑路了,使得韩霁一穷二白还不起债,而林九娘的舅舅在安阳县当地又是出了名地痞无赖的存在,逼着韩霁还钱,没钱就把他外甥女给娶回去,这样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欠钱什么的可以慢慢还。 对。 不是娶了人不用还,而是娶了人之后可以慢慢还。 于是在这样‘公平’的条件下,韩霁被迫娶妻。 婚后林九娘对韩霁这个相公也相当不满意,主要原因是韩霁虽然被压着拜了堂,但却宁死不跟林九娘洞房,无论林九娘是威逼还是利诱,韩霁都是一副‘你再过来老子死给你看’的坚贞不渝。 嫁人之前,林九娘还想过要跟小相公好好相处,谁知婚后小相公对她厌恶至极,自小寄人篱下,脾气泼辣的林九娘干脆破罐破摔,天天逼着韩霁还钱,只要韩霁说一句‘没钱’,她就能指天谩骂,滚地撒泼,把韩霁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 -- 第2页 就这样,韩霁这么个未来超级大佬龙困浅滩,被林九娘逼得哪怕去码头搬货卖力气,也想赶紧赚钱把债还了。 甚至做起了只要还了债,他就能把林九娘这泼妇给休回家的美梦。 为什么是美梦? 不是林九娘不愿意回去,而是林九娘的舅舅舅母好不容易把她嫁出了门,他们怎么可能再让她回去呢? 林悠来到水井前,探头在水井里照了照自己。 圆鼓鼓跟吹了气般的身材是林悠穿过来之后第二个想一头撞死的地方,不用称,目测原身林九娘不会少于160斤,又黑又壮。 她从林九娘的记忆中得知,现在她舅舅一家住的屋子,其实是林九娘过世父母留下的。 林九娘还小的时候,舅舅一家来投奔,林九娘的爹娘给他们一家腾出了两间房,收留了他们,舅舅也在县里找了些活计做,慢慢稳定下来,林九娘的爹中过举,不过后来没什么进益,便去县学做了教书先生,上课的时候,教院棚子忽然倒了,他为了救个先生,自己生生被砸死了,她爹死了以后,教院赔了一笔钱,但她娘一个妇道人家没了主心骨,孤儿寡母的只能依靠弟弟,也就是林九娘的舅舅。 后来林九娘的娘也病了,吃药看病耗光家里的钱也没能救回来,她娘去世的时候,把林九娘托付给舅舅照料。 她舅舅说怕姐姐姐夫去了之后,林家那边的叔伯来争房产,到时候九娘和他们都无家可归,便提出把林九娘家的房屋过到自己名下,当然是以很低的价格。 林九娘的母亲自知时日无多,自家房屋是丈夫生前自己买的,不是祖传,可谁知道她身故以后会不会有人打她家宅子的主意,比起夫家那边没情没义的叔伯兄弟,她确实更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于是只收了弟弟十两银子就签了卖契,把一座小两进的院子给卖了出去。 林九娘的母亲去世后,舅舅一家搬去了主屋,把主屋旁的一间柴房收拾出来给林九娘住。 舅舅舅母对林九娘不太好,舅母还时常算计林九娘从去世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十两银子,不过都没能成。 林九娘虽然年纪小,但脑子还算好使,听了她娘去世前的话,说丢了命也不能丢了银子,谁要她银子就跟她拼命的话,接连七八年的功夫,她舅母愣是没能把她手里的银子给骗回去。 她守着那十两银子直到十四岁那年。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婚配虽然有点小,但也有不少人家把闺女嫁出去的,林九娘的舅母早就不想养着个吃白饭的在家里,于是就动了把林九娘嫁出去的心思。 舅舅家的表姐偷偷跑来告诉林九娘,说舅母给林九娘找的都是那种有家有室却有钱有房的老乡绅地主,想让林九娘去给人做小妾,当然了,代价就是人家会给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 林九娘一听吓坏了,她不想给人做小妾。 可她年纪小,生活都被抓在舅舅舅母手中,他们指定不会问她的想法,等找到合适的买家,林九娘就会彻彻底底的给卖出去。 林九娘想了一夜,当天夜里就悄悄从床底下把她娘留给她的十两银子刨了出来,第二天借着做工的理由开始在外面胡吃海塞,什么油腻吃什么,什么甜吃什么,赶巧那时候正是冬天,衣裳穿的多,舅舅舅母本来就不怎么关心她,等到发现林九娘胖成球的时候已经晚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林九娘把自己喂得胖若两人,走出去地动山摇,比有些年轻小子都要壮实,这身材给人去当护院还差不多,小妾是肯定没指望。 舅母气极了,在家里抽了藤条满院子打人,后来藤条都打断了,膘肥体壮的林九娘身上也没破几个口子,还把舅母累得够呛。 就这样林九娘躲过一劫,原本在县里能排上号的漂亮脸蛋也跟着一去不复返,从前那些对她有意思的人家看了她如今这副尊容,再不提‘提亲’二字。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上个月。 林九娘的舅舅和韩霁身边的老仆搭上了线,她舅舅图财,那恶仆则是按照京里夫人的指示,要给韩霁找个乡野村妇婚配,要求越磕碜越好,想利用婚姻毁掉韩霁后半生。 两人一拍即合。 老仆对膘肥体壮,又黑又丑的林九娘很满意,她舅舅也对这老仆给的银子很满意,两家一合计,没几天就把婚事给办了。 林九娘听说这新郎官一穷二白,还负债累累,原本是想跑路来着,但后来悄悄看了一眼,愣是被新郎官的英俊外貌吸引,心想穷就穷点,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欠的债等成亲以后,她和他慢慢还便是。 然而,事与愿违。 林九娘这边愿意了,却忘记问韩霁那边愿不愿意。 被人按头成亲后,韩霁非但没有认命,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林九娘厌恶至极,看一眼都嫌恶心。 这可把‘我本将心向明月’的林九娘给惹恼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软弱体贴的性格,既然这个小相公不想跟她好好过日子,那她也不能吃亏,定要榨干小相公最后一点价值,让他把所有的钱都吐出来,到时候是走是留全由她自己说了算。 很多林九娘做的事,说的话都已覆水难收,跟韩大佬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弄僵了,所以林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本章发正分评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 第3页 第2章 林悠正独自坐在井边叹息,外头传来敲门声: “韩大嫂快出来,你家相公受伤了。” 林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韩大嫂’叫的是自己,赶紧去开门。 韩霁被赶出公府的时候,所有从前的随侍,除了一个老仆,其他一概没能带走。 只得半路雇了两个小厮一个婆子料理生活,谁知他好不容易从家里带出来的老仆是个坏的,他与人串通,骗着不谙世事的韩霁签下欠条,不等事发就把韩霁所有的钱都偷偷卷走了。 等到第二天讨债的上门时,韩霁才知自己被算计到身无分文,自然也养不起小厮和婆子,只能把他们都辞退,于是韩霁身边就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 身边没人就是韩霁会轻易被林九娘舅舅逼婚,按着拜堂的主要原因。 所以说,人倒霉起来,步步做步步错,喝点凉水都能塞牙缝。 这是林悠对这个时期韩霁的评价,他后半生的逆天运气都是用少年时的倒霉换来的。 院门打开,看见两个码头上的脚力抬着个晕死过去的男人,身上盖了条毯子。 两个脚力大概没想到开门的是个如此壮硕的娘子,愣了愣才跟她确认身份,他们告诉林悠,韩霁在码头搬货的时候,没把货物堆放整齐,最后不仅货倒了,他还把自己给压伤了。 码头老板说不用韩霁赔倒地的货钱,还派人把他送回来,让他在家里好好养伤。 说完这些,两个脚力就把人给林悠放在了家门口匆匆走了。 “哎等等——” 林悠原想跟他们道个谢,却不想自己越喊他们跑得越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街角。 林悠觉得奇怪,蹲下身揭开韩霁身上的毯子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要给他盖这么厚的毯子,身上血淋淋的,尤其是脚踝处,那血简直要沁到担架上了。 他这是去码头搬东西,还是去给老大打群架了?难怪老板说不用他赔倒地的货,就他这血淋淋的样子,他们只怕以为他活不成了吧。 得亏林悠现在是这体格,才能把韩霁拖回去,安置到床上。 把他身上的伤口检查了一遍,猜测他是搬了一些带刃的重物,主伤在脚踝上,看着像是被什么重物直接砸的,一只脚血淋淋的,骨头肯定裂了,另一只好点,没什么血,但骨头看着有点错位,反正两只脚上的伤挺严重,不然他也不会疼得晕过去,而身上的一些割痕,看着血多,倒不是最要紧的。 林悠不担心韩霁的生死,毕竟是男主角,但回想书中,隐约记得韩霁有腿疾,一到阴雨天就湿冷疼痛。 看来这就是韩霁今后腿疾的根源。 韩霁从痛苦中一睁眼,看见一张满月般的脸,而自己衣衫不整,她的手还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韩霁吓得脸色一白,抬手就把林悠的手给打到一边,冷声斥道: “别碰我!” 林悠见他醒来,便不敢坐在床沿,局促起身解释: “我,我不是碰你,我是在……” 话没说完,就被愤怒的韩霁打断:“滚——” 大概是伤口太疼了,韩霁喊完这个字,额头上就沁满了细密冷汗,他五官清俊,带着浓浓少年气,骨骼修长,四肢纤瘦,看着有点弱,但这张脸是真的俊,少时落魄尚且如此,待他御风成龙的那日又该是何等风采,也难怪林九娘会对他‘见色起意’。 被吼了一嗓子林悠也不敢反击,因为她知道韩霁为什么这样敏|感的吼她……在林悠穿过来之前,林九娘为了让韩霁跟她圆房,几乎什么下作手段都使过。 喂那种药、半夜爬床、蛮力强上……等等一系列不是好女人该用的手段,她通通用了个遍。 在韩霁眼中,林九娘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缺男人缺到死的花痴女|色|魔…… 林悠对这个人设很委屈,但也无可奈何。 怕再刺激到韩霁,只能先从他的房间退出,认命的去给他请大夫。 领着大夫回来的时候,韩霁正艰难的在为自己处理伤口,看见林悠他再次暴怒,然而这一回林悠学乖了,在他发怒前就抬手制止,她不进门,站在门外,请老大夫进门去给他看诊。 韩霁不知道那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招,对她请来的老大夫说: “我没钱看病。您请回吧。” 老大夫指了指门外:“郎君放心,尊夫人已付过诊金。” 韩霁满脑子都是她不可能这么好心!若是让她请的大夫看了病,之后定会借此要挟自己做什么恶心的事。 “她付了诊金我也不看!”韩霁一激动,牵到脚踝上的伤口,痛得他面目痉挛,身子直发抖。 老大夫瞧这小郎君伤得不轻,若现在不看,将来就算不残废,腿脚也定然不便利。 往门外的林悠看去,林悠站在门外,她知道韩霁在担心什么,悲哀的暗自叹了口气,拿出林九娘之前的态度,声如洪钟骂道: “不看也得看!本来就没什么用,瘸了腿还想叫我伺候你不成?别想偷奸耍滑我告诉你,腿好了还得继续给老娘出去赚钱!” 骂完这些,韩霁脸色黑如锅底,林悠后背则是一身冷汗,暗自祈祷大佬以后能体会出她的一片苦心。 不过,脸色难看归难看,韩霁倒还真就没再拒绝老大夫给他诊治。 -- 第4页 也幸好是给大夫看了,他身上的伤口不打紧,可一只脚踝上的骨头却被砸裂了,另一只骨折,若不及时治疗说不定就瘸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他不是笨人,岂会不知门外那恶妇先前是故意激他,忍着疼由着大夫给他正骨的时候,悄悄往坐在门外台阶上,背对着他的那浑厚的一坨背影看去,暗暗猜测这一回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大夫帮韩霁被砸骨裂的腿上了夹板,另一只脚也包扎着,叮嘱他好生在床上养着,尽量少下地,他身上其他都是皮外伤,不过也要坚持上药才行。 “多谢大夫。”韩霁脸色很苍白,因为忍耐了巨大疼痛现在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 大夫写好药方后,就背着药箱出去,把药方交给守在门边的林悠,跟她叮嘱了几句后,林悠把老大夫送出去。 回来给韩霁倒了杯热水,在他防备的目光中把水和水壶放在床边柜子上。 她按照药方出去给他抓药,先前检查他伤口的时候,他衣襟里掉出一块啃了一口,被血弄脏的干馒头,可见他今日没吃什么,便从外面顺便给他带了两块花糕。 她把花糕送给他的时候,韩霁已经躺下,侧身面朝里睡着,林悠看见床边柜子上的水原封不动放在那里,一口没喝。 这人不会怀疑她在水里给他下药吧? 有没有搞错,他都这样了,难道还担心林九娘把他怎么样吗? 林悠无奈把花糕放在柜子上,又给他去把茶壶里已经冷掉的水换成热滚滚的,拿来放下的时候,没好气的说了句: “老娘就算再饥渴,对你这病恹恹的弱鸡也没兴趣!不吃饿死你啊!” 故作气愤骂咧一通后,林悠出去,悄悄站在门外的雕花窗子外往里观瞧,她离开之后,床上装睡的人果然动了,转过身往柜子上的吃食和水看去,够着用手摸了摸茶壶,发现换了烫水,大约是真渴了,他犹豫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半天才敢送进嘴里。 林悠幽幽暗叹,这未来的韩大佬是听不得好话,非要骂他两句才踏实吗? 纳闷着去厨房煎药,这宅子是韩霁初到安阳县时租的宅子,那时候他刚从公府被赶出来,身上有钱,便一气儿租下这宅子两年。 宅子朝向很好,坐北朝南,一整天都有太阳。有五六间房,中间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株柿子树,角落里还有一口水井,他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添置就落了难,所以院子里、房子里都空荡荡的。 虽说刚办过喜事,但这院子里连一块红布和一个喜字都瞧不见。 林悠从厨房里搬了只小炉子到韩霁门外,放在他躺在床上就能看见的角度,加了炭火,放上煎药的锅子和水,然后她就坐在房门口给韩霁煎药,这样一来可以照顾到他,二来也能让韩霁亲眼看见她煎药的过程,免得他总怀疑自己给他煎了什么不正经的药。 按照大夫的要求把药煎好了给韩霁送到床边,韩霁心情复杂的盯着林悠手中的药碗,就是不伸手,林悠恶声道: “喝不喝?等我喂你啊?”说完又在心里暗暗祈祷韩大佬将来明白她的苦心。 韩霁:…… 再次升起一种被冒犯的情绪,而后被情绪牵动,韩霁夺过药碗,忍着苦将药一口饮尽。 林悠再次得逞,手脚麻利收拾了空药碗,半刻不停的转身离开。 韩霁看着那壮硕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些,而后自嘲一哼。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能怎么糟糕下去。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韩霁从一个人人奉承的公府郎君沦落至此,在此之前他从未只身出京,辗转来到安阳县,想投奔两年前致仕的老师,不成想沦落至此。 这段时间他尝遍了人生苦楚,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险恶人性,更让他自省到除却过往身份,他果真一无是处。 没了公府的招牌和身份,他在民间甚至连个贩夫走卒都不如,没有身份,没有功名,没有谋生的技能,连傍身的钱财都因为他识人不清而丢失。 前几日他觉得自己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虎,不是龙,充其量就是一头丧家之犬。 有些地方甚至不如林九娘那个恶妇。 那恶妇尚且能做工养活自己,可是他却连最简单的卖力气活儿都做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3章 因为受伤,韩霁消沉了几日。 这几日真真叫度日如年,既要忍受身体上的疼痛和邋遢,还要处处防着林九娘那恶妇觊觎自己。 幸好那恶妇这几日没再冒犯他,不仅如此,连出现在他面前都很少,除了送饭送药倒夜壶的时候会出现,其他时候韩霁基本上瞧不见她的人影。 这确实让韩霁稍微松了口气。 再说林悠这几日在忙什么,自然是在忙林九娘原来的工作。 是的,林九娘是有工作的。 林悠穿的这本书是架空,架空的朝代叫西宋,皇帝也姓赵,作者设定的社会背景和人物风貌大多数都是架的北宋时期。 在这里,普通人家的女人也是可以出门找工作自力更生的。 林九娘就是如此,她仗着自己的体型和力气,在一个画匠那里找了份工作,专门给画匠搬送墨汁和颜料,不是天天有活儿,但有活儿的时候就必须要去。 -- 第5页 那画匠是个画壁画的老人,周围人叫他老杨,老杨祖传给人画壁画,修壁画,补佛像等等,有在低处的,也有在高处的,总之要来来回回、爬上爬下取墨,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有活计的时候就把雇的人叫过去给他送墨。 林九娘做的就是这个。 不知是不是天注定,林九娘这工作居然跟林悠的专业有点关联,虽然只是个给画匠送墨的小工,但至少跟画有点沾边。 林悠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研究一些古壁画,大多是通过书籍看,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观赏,而且还不是那种斑驳的历史遗迹,是真正的古人所绘壁画。 跟现代的壁画不同,古代的壁画颜色没那么多,不是很鲜艳,老杨的画不算精美,但胜在构图准确,寥寥数笔,稀颜淡彩,也能叫画中物跃然其上。 “胖子!发什么呆,墨没了。” 站在□□上的老画匠略暴躁的喊林悠,刚才他已经喊过两回,林悠沉醉在他的画中没理他,急了直接喊她‘胖子’。 这回林悠反应过来了,赶紧给他取墨送上去。 她力气大,身材肥硕,爬上另一只□□时,□□发出吱嘎吱嘎的抗议声。 “给。”林悠把手里的墨倒进老画匠挂在□□上的墨桶。 老杨瞥了她一眼,问:“听说你刚成亲的小相公腿断了?” “啊?”林悠愣了愣后,木讷点头:“没断,就伤到了。” 老杨只是随口问了句,并不是真的多关心她的家事。 林悠在□□上看着老画匠运笔,忍不住问:“师傅,您这……” 话没问完,老杨就斥道:“谁是你师父!别瞎叫!” 林悠这才想起这时代‘师傅’二字不是满大街都可以叫的,古人对师徒名分看得极重,这才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 “对不住,先生。”林悠大方道歉,问:“我是想问,您这壁画手艺是家传的吗?” 老杨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回了个字:“嗯。” “那您儿子也干这行?”林悠秉着跟艺术家闲聊的劲头问道。 谁知老杨忽然来了气:“管什么闲事!下去拿墨!” 林悠吓了一跳,不敢再问。 这幅壁画在街角土地庙的外墙上,是一幅劝人信佛的画,历经风雨后,有些地方破损了,需要修补一番。 老杨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从来不拖欠工钱,一趟工做完就结钱,今儿正好结算,林悠从老杨手里领了八十钱,约好下回做工的时间地点,林悠就回去了。 路上绕去了木材铺子,前两天订做的两只木头拐杖正在晒清漆,还要等一会儿才能拿,林悠付了二十钱后,跟店老板说去街上逛逛,过会儿来取。 她所在的地方叫安阳县,从地理规划来看属于扬州路,距汴京挺远的,据说牛车走至少得四个多月,骑马可能会快点,但林悠不会骑马。 林悠想去汴京,不是没有机会,只要她慢慢的狗到韩霁考中状元,按照剧情韩霁会接她去汴京的。 只不过,林悠不是林九娘,她会更惜命一些,去了汴京绝对不会上街去跟卖猪肉的打架。 她是这么考虑的,现阶段跟韩大佬把关系缓和下来,至少维持个表面情义,最好以后韩大佬能把她当朋友相处。 等到将来他考中状元去了汴京,开启他自己的人物主线,林悠就跟他分道扬镳,让他跟女主团团圆圆,潇洒快活去,她自己留点小钱儿,隐于市井中画画画,养养花,过过小日子也挺好。 毕竟这里古代的画画素材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爱好古画的美术生,觉得就这样做一辈子画中人也挺好。 打好了小算盘,林悠特意转到李家饼铺去买了两个刚出炉的肉饼,用油纸包好,搓过的细麻绳仔细系上,用她那根胖胖的手指拎着往木材铺子去取拐杖。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韩大佬已经慢慢对她送过去的水和食物不那么排斥了,所以今天决定给韩大佬加个餐,为两人重修于好之路添砖加瓦。 取了拐杖,拎着肉饼,林悠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迎着夕阳返家。 远远就看见自家大门开着,林悠记得她出工的时候把门带上了,难道是韩霁下地走了? 林悠加快脚步跑回去,进门后直奔韩霁房门,见他好端端坐在床头看着林悠离家时给他随手找去解闷的书。 “你出去了?”林悠对房中韩霁问。 韩霁抬眼看她,摇了摇头。 经过几天的相处,现在林悠对韩霁说话总算不用吼的了。 可不是韩霁下床开的院门,那会是谁? 林悠正纳闷,就见隔壁自己的房间走出个妙龄女子,林悠认出是林九娘的表姐吴凤霞,她比林悠大一岁,小时候挺照顾林九娘,每回林九娘的舅母打人时,表姐最后总会站出来替林九娘说几句好话,所以林九娘很听这个表姐的话,把她认作亲人。 “九娘,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表姐一脸埋怨,忽然看见林悠手里拎的油纸包眼前一亮,不由分说就抢了过去,毫不客气的拆开纸包。 “李家饼铺的肉饼?这么烫,刚出炉的吗?”表姐问。 林悠眼巴巴看着自己给韩大佬带回来加餐的肉饼到了表姐手里,想抢回来,又怕坏了林九娘的人设,只得抱歉的往房里的韩大佬看去一眼,没想到韩大佬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林悠吓得赶紧收回目光,招呼大口大口吃着她肉饼的表姐到院子里坐。 -- 第6页 “表姐过来怎么不说一声?” 林九娘把吴凤霞认作是最亲的人,当年舅母要把她嫁给地主员外做小妾的事情,就是吴凤霞悄悄告诉她的,林九娘很记她的恩情,所以对她比对其他人都要客气几分。 吴凤霞在两只肉饼上各咬了一口,佯做伤心: “咱俩什么关系,我来你这里还要事先说吗?” 林悠在心中暗骂,这茶也太绿了,真不知林九娘是怎么忍她的。 吴凤霞见她不说话,指了指屋里,小声对林悠问: “你相公真受伤了,还是躲懒不想干活儿?我跟你说,有些读书人肚子里弯弯绕绕,可坏了。” 林九娘的舅舅是跟那恶仆联手坑害韩霁的,那恶仆肯定没敢告诉她舅舅韩霁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被家里赶出来的读书人,她舅舅才敢对韩霁下这么重的手。 林悠耐着性子问: “他腿脚真伤了,不是躲懒。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什么呀?” 这是林九娘逼婚韩霁后,吴凤霞第一次登门,肯定不会只是来看看她。 果然,吴凤霞把啃过两口的肉饼放下,对林悠伸手,林悠不解,吴凤霞说: “还不是我娘,她算着你的工期呢,知道你今儿领工钱,让我过来跟你拿,她说钱留你身上,你大手大脚花用掉了,今后有个三灾六病的没人照料,她替你存的钱就能派上用场。” 林悠听完,骂娘的心都有了。 这家人是哪儿来的脸跟林九娘要钱? 鸠占鹊巢住着她家的宅子,从小对林九娘动辄打骂,还想过把她卖了,出嫁前,林九娘在外做工的钱,她舅母就要讨过去,如今她都出嫁了,舅母居然还要来讨,什么道理! 吴凤霞瞧着林悠脸色不对,精明的眸子一转,说道: “哎呀,你就随便给点应付应付,我娘那个人你知道的,若你一分不给,明儿她就能到你这儿来闹个天翻地覆,你只当给俩钱儿打发打发叫花子,我回去替你说说好话,就说如今行情不好,那老头少给你工钱了,我娘肯定信我的。” 吴凤霞一副‘我可是站在你这边,为了你好’的架势。 林悠算是明白她的套路,她和她娘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把林九娘耍得团团转,可怜林九娘自小父母双亡,舅舅舅母没指望,只有一个表姐肯对她流露善意,不管这善意是真是假,都曾慰藉过林九娘渴望亲情的心,所以她才会任吴凤霞对她予取予求,选择性眼盲,相信她说的这些花言巧语。 “我没钱。”林悠懒得废话。 吴凤霞脸色僵了僵,往桌上两个肉饼看去,意思是:你没钱还买肉饼? 虽然脸上还有笑意,但明显淡了很多,往日若是吴凤霞这幅表情看着林九娘的话,林九娘定然要害怕的,不是怕吴凤霞伤害她,而是怕吴凤霞今后不理她。 “九娘,你别让我难做啊。我娘的脾气上来,可是连我都要打的,你不会想看着我被打吧。多少给点儿,好让我回去交差。” 见林悠不为所动,吴凤霞又说: “咱们是亲姐妹,我与你说实话吧。我娘让我来跟你要钱,确实不是替你存的,可也是没办法。如今世道不好,我爹好赌你知道的,家里的钱都给他拿去输光了,我家都好几天没吃上肉了,阿亮才那么大点儿,天天在家嚎,我都给他嚎厌烦了。好九娘,你就看在咱们亲姐妹自小要好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4章 话说的像是家里揭不开锅,可林悠往吴凤霞手腕上的银镯子,颈上的珠链子和耳朵上的玉坠子看去,这是家里缺吃少喝的样子? 林悠没和她客气,反唇相讥: “表姐,你和春雷哥的婚事近了吧?你马上都要做他新妇了,他家开粮店的,那么有钱,你和舅母还看得上我手里这仨瓜俩枣的?你家里没肉吃,你让春雷哥削个猪腿子去你家,够阿亮吃好些天呢。” 吴凤霞没想到有一天会从林九娘的口中听到这种话,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九娘,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明知道春雷哥的娘亲不喜欢我,我还没过门就总挑我的错,我要真开口让春雷哥给我家送东西,那这桩婚事铁定成不了!你是想害死我吗?”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不满,春雷哥她娘以前是属意你做她儿媳妇,夸过你漂亮能干,可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她喜欢你,春雷哥能喜欢你吗?再说了,你也不该对我不满,当年若非我冒着被我娘打死的风险通知你,你现在早就做了人家小妾了。” 这些话林悠听起来并不陌生,因为林九娘的记忆中,类似的话她听了很多,而林九娘也确实很感激吴凤霞当年的通风报信,可一个恩情翻来覆去的说,生怕别人忘了,这恐怕已经不仅仅是恩情了,还夹杂着道德绑架——因为我曾经帮过你,所以你以后就要无条件的对我奉献,要不然你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表姐说的我都懂。”林悠两手一摊:“但我真没钱。” 吴凤霞愤然起身: “好,这可是你说的!明儿要是我娘来闹你,你想再让我给你说情是不能了。” 放下这句狠话,吴凤霞以为林九娘会像从前挽留妥协,但今日她等到的只有林悠的一句: -- 第7页 “我送表姐出去。” 吴凤霞:……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确实没有继续赖着的理由,只得阴阳怪气留下一句: “九娘,你变了。” 林悠不为所动,亲自把她送到门边,然后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气的吴凤霞跺脚离开。 送走瘟神,林悠收拾了桌上被糟蹋了的两个肉饼残渣,将靠放在韩霁门边的两只拐杖给他拿进去。 韩霁坐在床上低头看书,林悠把拐杖放到他床边他抬眼看了看,林悠没说什么,直接收拾柜子上的水壶和吃了一半的馒头。 收拾完残羹,去厨房烧了热水给他水壶里灌上,倒了床边的恭桶,忙忙碌碌的将在外面晒了两天的干净被褥拿进来,手脚麻利给韩霁换上,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直到林悠忙完了一切,抱着脏被褥打算出去煮晚饭的时候,韩霁破天荒的主动开口和她说话了。 “她先前去了隔壁,你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韩霁一边说话,眼睛还一边盯在书上,状似漫不经心。 林悠愣了片刻,震惊于未来韩大佬居然主动和她说话。 “我房里空的,没东西给她拿。” 林九娘剩下的全部家当,林悠都贴身藏着呢,时刻准备从这陌生的世界跑路。 韩霁又抬眼看了看她,挑眉点头‘哦’了一声。 林悠见大佬主动开口,她也不能掉链子,得抓住机会表现,于是说道: “那个……我本来给你带了俩肉饼回来的,不过给人吃了,我买的时候是最后一炉,估计现在已经卖完了,我明儿再去给你买,今儿晚上还是喝粥。” 林悠等了一会儿,韩大佬都没反应,不敢多留,正要走的时候,韩霁矜持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林悠在心里比了个‘耶’,‘跟大佬缓和关系计划’这算是获得初步成功吗? 很好!要再接再厉! 指着他床边的拐杖,说: “你待会儿试试高度合不合适,也不能成天坐着躺着,得起来走走。” 韩霁瞥了一眼床边的拐杖,没答应也没拒绝,兀自低头翻书。 韩大佬还挺傲娇…… 林悠去厨房煮晚饭,她从前写生的时候在农村住过一年,对烧柴火的锅灶不陌生,以为这烧锅的技能今后都用不着,也是没想到…… 淘米放入锅里加水,然后就是等着煮,趁着这世间,林悠去打水洗韩霁换下来的被褥,感慨这一天过得太充实。 而房里的韩霁听着外面的响动,因为腿伤被困在房间好多天,说不想出去看看是假的,掀开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被褥,韩霁慢慢将腿挪下,将两只拐杖撑到腋下,拐杖上还有清漆的味道。 木头上清漆,价格翻一翻,贵了却不用担心手被木头上的小刺扎到。 韩霁用拐杖撑着在房中走了两圈,觉得高度正合适,用起来不费劲,便撑着走出房门,来到廊下。 此时正是落日余晖,夕阳西下之时,极目远眺,遥遥天际,红霞满天,空气中满是各家烟火的味道,闭目静听,隐隐传来集市中卖货郎的吆喝声、街上孩童的嬉戏玩闹声、隔壁夫妻吵架拌嘴声……各种声音切切嘈嘈,皆是人间万象。 林悠把被单搓了一回,刚倒掉污水,就看见韩霁撑着拐杖出来,原本少年清瘦的他被受伤折腾了几日,看起来更加锋利,瘦的跟竹竿似的,背脊依旧挺拔。 果然能做出一番事业的大佬,哪怕面对再难过的困境都不会把他们的脊梁骨压弯,这大概就叫做风骨吧。 林悠甩甩湿漉漉的双手,在外衣上擦拭了一下,进他房里把一张原本放在书桌前的旧圈椅搬了出来,靠腰处还不忘给他垫个枕头,圈椅放在廊下让他坐着休息。 韩霁见她为自己忙活,有点不好意思,他不好意思的表现就是不看林悠,眼神飘忽看别处。 林悠搬好了圈椅,正要让他坐,见他目光盯着院中那株果实累累的柿子树,遂问: “想吃柿子?我给你摘个?” 韩霁深邃的眼眸微动,依旧不回答不拒绝,林悠已经能看懂他的微表情,不用他开口,就拿起依靠在墙角的摘杆,大约是房主留下的,毕竟院子里有柿子树,每年都要摘,放个摘杆在旁边很方便。 林悠将摘杆一端的网套在树梢最高处那只最圆最大的柿子上,稍微一拧,柿子就落入网中。 她取出来拿到水边洗了洗,去了蒂放进一只大碗里给韩霁送来,顺便还拧了块湿毛巾放在旁边供他吃完擦手用。 “你先吃着,晚饭还要好一会儿呢。” 林悠说完,回厨房看了看锅,见锅里粥开了开始翻滚,便用汤勺架在锅盖下方后,再出来继续洗被单。 边洗边看廊下,韩霁盯着柿子碗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悠喊他: “韩霁。” 这是林悠第一次正经喊他的名字,韩霁听后抬头看她,林悠一边拧被褥上的水一边问: “你明知道是我舅舅算计你欠的债,干嘛要认下,干嘛不跑呢?”凭韩霁的聪明才智,如果他想跑的话,林九娘她舅舅怎么可能拦得住。 说白了,韩霁欠林九娘舅舅的钱是那个背叛他的老仆使诈,不明白他怎么就轻易认下了,还主动承担下还债的义务。 韩霁靠在圈椅上看天边的晚霞,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林悠的话。 -- 第8页 林悠继续说: “你是被骗的,你若执意不还,我舅舅也拿你没办法,他心虚不敢报官的。” 韩霁长长呼出一口气,此刻他心境平和,竟然愿意跟她分说道理: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虽然我没有拿钱,但终究签字画押的是我,欠钱无事,偿还即可,但若欠钱不还,一生终将难安。” 林悠仔细分析了一下韩大佬的话,觉得人和人的思想觉悟果然是有壁的。 “要是我,我才不管那么多,不是我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还。”更别说因为这个,还给人逼着拜堂成亲了…… 大佬这‘阿Q’的精神世界和‘吃亏是福’的做人准则……太难懂了。 “你跟我舅舅签的那单据在我那里,回头我拿给你。”林悠拧干了被单,随意说道。 韩霁却愣住了,盯着林悠忙碌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给出回应。 林悠把被单晾在外头的晒衣绳上沥水,忙完后看见韩霁拧眉看着自己,满脸思索不解。 林悠被他盯得心上一紧,怕他看出自己换了个芯子,摆手给自己找补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其实不是什么坏人,之前那么对你,是我听有些妇人说的,她们说男人就得那么治,以后才听我的。” 林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一些莫须有的妇人身上,半点没觉得惭愧,反而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不过我现在也算看明白了,再怎么样你也不是会死心塌地留下来跟我过日子的人,你有大前程,我留不住你。” 说完,林悠就坐在韩霁脚边的台阶上,肚子上的肉堆着,颇为吃力,她从贴身衣襟里取出个荷包,从一堆碎银子铜板下面拿出一本户籍册,册子里夹着两张被她叠成一团的纸,林悠将两张纸摊开看了看,把字少的那张递给韩霁。 韩霁眉头一直紧锁着,狐疑接过,将纸展开看了一眼,确实是他当初被老陈骗着欠下的假欠条。 他初来安阳县,身上的碎银花用的差不多了,不愿动大额银票,就想把身边不常用的小物件当了换点现银使,他挑了一块无关紧要的玉佩。 老陈找了家当铺,他在当铺里‘正巧’遇到了林九娘乔装改扮成员外郎的舅舅,他舅舅假意看上玉佩要买,还说要买一对,不过韩霁当时只带了一块玉佩去卖,她舅舅直接付了一对玉佩的钱,让韩霁签了张欠条,说等他交了玉佩就把欠条还给他。 韩霁不疑有他,收了钱,签了欠条后,全权交给老陈去办,谁知道当天晚上,老陈连钱带东西全都卷走了,第二天林九娘舅舅就上门讨债…… 直到那时韩霁才知道自己被老陈这个身边人给算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5章 “当真还给我?”韩霁好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 “给你啊。” 林悠说完,把另一张看起来也是契约的纸重新叠成方块塞进荷包,顺便清点一下荷包里剩的碎银和铜板,把今天赚来的工钱一并加进去。 加上今天的工钱,她的全部家当现在是七两八十五钱,这笔钱虽然能支撑她短时间内饿不死,却不能支撑她做其他事情。 无论什么朝代,只能混个温饱的底层人民,日子都不好过啊。 得赶紧想办法赚钱,要不然她隐于市井搞绘画创作的梦想估计是完不成的,毕竟买画纸,买笔,买颜料等等等等,没有一样是不耗钱的。 差的东西不想用,好的东西又很贵,品味上去了,经济水平跟不上,古往今来的艺术生都很苦逼。 林悠收拾好荷包以后就去厨房盛粥,两人随便喝了一碗粥果腹。 晚饭后,韩霁仍坐在圈椅上看星星不愿回屋,林悠也觉得睡觉太早,便问韩霁借了文房四宝,半趴在石阶上,借着屋梁下悬挂的灯笼光线画着什么。 韩霁见她那庞大的一团趴在那里,好奇她在干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就那么等到她画完坐起身,大概是弯腰太久,林悠不住捶腰捏脖子。 至此,韩霁才看见林悠趴在那里竟是画了一副画出来,一副简单用笔尖勾勒出形态的画,光线不好,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但林悠看起来还挺满意,目光始终在那副画上巡梭,韩霁忍不住问: “你学过画?” “啊,大学学的……”林悠察觉下意识的回答有问题,赶忙改口:“呃……我是说跟先生学的。” 见韩霁面露狐疑,林悠又道: “我在外面就是帮一个画壁画的老先生做工,我偷偷学的,他不知道。” 韩霁不置可否,对林悠伸手,想瞧瞧她画了什么。 林悠画的老杨今天修补的壁画,用的是工笔画技法,这时代应该还不怎么流行,怕被韩霁看出破绽,于是说: “画得不好,别看了。” 韩霁也不勉强,收回手后就去拿拐杖,林悠将画折好藏入衣襟,迅速上前把替韩霁把两只拐杖竖起来扶好。 看着韩霁进房后,林悠去厨房烧了热水,分了一半给韩霁擦洗身子,留一半自用。 艰苦的环境、臃肿的身材,每一样都让她很苦恼; 只能放平心态,洗洗睡了,期盼明天会更好; 然而命运之神并没有听见林悠的睡前祷告; -- 第9页 第二天一早; 就给了她一个暴击的警告! “林九娘!你给我出来!” 林悠早早醒来,出门买了昨天被吴凤霞吃掉的肉饼,拿回来捂在厨房,等韩霁起来吃。 她自己则忍着腹中饥饿,喝了一大罐清水就回到房间,快走热身后,在铺着布的地上努力做她从前很擅长的普拉提,因为林九娘的身材限制,很多动作林悠现在都做不好,减肥之路,任重道远,必须日复一日的坚持与练习才行。 今天不用上工,林悠也不用赶着出门,运动可以多做一会儿。 但是,当她好不容易摆好一套动作,准备收核心时,却被一阵杂乱无章的敲门声打断了。 “林九娘!你个小贱人给我出来!” 门外那人,一边狂敲大门一边骂人,就那声音的穿透力、传播力,足以覆盖两千户的小区。 林悠擦了把汗,脖子上挂着汗巾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中年女人就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想打林悠的巴掌,被林悠反应迅速的闪开,使得那女人的巴掌直接砸在了门板上,听声音应该挺疼的。 林悠认出来人是林九娘的舅妈王菊花,这个女人凭一己之力在林九娘短暂的人生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面积,每回出场都是刻薄暴躁的形象,今天也不例外。 王菊花捂着自己砸在门板上的手,怒不可遏的指着林悠的鼻头叫骂: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连我都敢打!” 林悠的运动时光被打断,又听这个女人一口一个小贱人,心情很不爽: “你砸了我的门就说我打你,回头你走路上摔了,是不是还得怪官府开了路啊?” 因为王菊花女士的大嗓门,现在周围邻居和路人都听见了她家门前的动静,纷纷探头驻足观望,不管什么时代,老百姓吃瓜八卦的心态都是一样的。 王菊花女士没想到会被怼,抬手又想打林悠,这回被有所准备的林悠给挡了回去。 没打到人,王菊花急了:“小畜生,翅膀硬了是不是?” 林悠是受过文明教育的,深谙不跟赖子对骂的道理,耐着性子问: “您这一大早的撒什么泼?上门骂我也得有个理由吧。” 见林悠退了一步,王菊花女士高|潮了: “我撒什么泼?你这小畜生有种做那种丑事,还怕我来撒泼?” 林悠双手抱胸,忍着怒火与她分辨:“我做什么了?” “你明知道春雷和凤霞订了亲,你这小骚|货还处处勾引,怎么着,你还想踩着凤霞去给人当个小二房吗?真是不要脸!贱胚子!呸!” 王菊花骂的有鼻子有眼,要不是林悠记得自己做的事,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了。 她勾引谁?刘春雷? 林悠飞快的用膝盖想了想王菊花为什么会这么说,很快得出结论——定然是昨天吴凤霞被林悠赶出去,气愤不已,到王菊花面前挑拨告状。 关键这姐姐告状就告状,她居然用自己的未婚夫来造谣,她是嫌自己的头上不够绿,生活不够刺激吗? “舅妈。” 林悠语重心长的叫了王菊花女士一声: “您也活到这把年纪了,说话做事前能不能多动动脑子?我这个体型,连成亲都是靠人家抵债强迫来的,您要说我对刘春雷用强也就罢了,您说我勾引他?瞧不起谁呢!” 林悠的话再次让围观的人发笑,大家好像忽然间觉得,这个成天在家里吵吵嚷嚷,跟她相公撒泼的胖妇人真实得有点可爱。 王菊花女士语塞,好半晌才啐了林悠一口:“呸,真不要脸!” “我是不要脸,可我也知道对自己的男人要从一而终,认定就认定了,到死我都不变心。不像有些人,这边跟刘家米铺的少东家订亲,那边还托媒人去问周家郎君彩礼几何!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令人不齿!” 刚才王菊花上门,围观的人已经把人物关系捋清楚了,安阳县就这么大,看热闹的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听了林悠的话后,议论纷纷。 怎么这吴家女儿跟刘家订了亲,还去问周家要彩礼吗?虽说没正式成亲,那也不能这么干啊! 王菊花见周围人全都开始指责她,顿时有点慌,于是立刻亮出了她的绝活——滚地撒泼。 “哎哟喂,这挨千刀的小贱人胡说八道哇!她爹娘死的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她长大的,谁知养了个没良心的小贱种!我的命好苦哇,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臭东西哟!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把她劈死呀——” 王菊花席地坐在林悠家门口,开始了口无遮拦,史诗级的骂街。 林悠看着王菊花在那哭天抢地的撒泼,尴尬的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两厅。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于这种无赖撒泼的行为,你如果做不到跟她一样放飞自我,跟她脸对脸嘴对嘴针尖对麦芒般互相喷的话,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理她。 因为你和这种人理论是行不通的,这种人在决定撒泼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就已经编好了无数污蔑指责你的谎言,你和她讲道理,她和你耍无赖撒泼,最后就是把事情越弄越乱,脸越丢越大,膈应个半死,事情还没解决,名声和脸面都丢了,得不偿失。 所以,‘不理她’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 第10页 让她空有满腹污言秽语,没有人接戏她施展不出来,独角戏不好唱,过会儿她自然而然会消停下来。 于是,林悠在王菊花女士哭天抢地指责林九娘如何如何不孝顺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把自家大门给关上了。 关上门以后,虽然还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总归要清净一些。 林悠深深叹了口气,为林九娘的短暂可悲的一声感到不值得。 一回头,看见韩霁正拄着拐杖站在房门口,他住的是正房,院子内外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他。 林悠尴尬一笑:“吵醒你了?” 韩霁眉峰一挑算是回答,林悠干咳一声说:“我,我早上去买了肉饼,你先洗脸,我给你拿。” 林悠往厨房去,可刚走两步就听韩霁问: “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悠不解:“什么?” 韩霁比了比门外,王菊花女士的声音穿透力相当厉害,关上门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真的是她拉扯大的?”韩霁问。 林悠愣了愣后,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娘死的时候我都九岁了,哪用得着她拉扯我?” 说完后,林悠气鼓鼓的进厨房,从锅里盛了一碗昨晚剩的稀饭,再把捂着的两个肉饼装进盘子里,配上一点佐粥小菜给韩霁端过来。 外头王菊花还在继续骂,她边骂林悠就边跟韩霁解释: “听她鬼扯。我娘死了以后,每天天不亮她就喊我起来干活儿,我九岁就要做他们全家人的一日三餐,还要给他们洗衣服。” “他们对我动辄打骂,哪有半点骨肉亲情?就是外头雇的丫鬟婢子日子也比我好过。” “也不想想,他们住的房子都是我爹买的,趁我娘病重,花十两银子就把一座两进院子买了去,我娘临死前还指望他们对我好……” 韩霁边吃早饭边听林悠抱怨,见林悠把切好的肉饼放在自己面前,而她自己只喝稀粥,外头的叫骂敲门声仍在继续,韩霁对林悠问: “你舅舅用十两买宅子的时候,可签契了?” 林悠想了想,点点头:“签了啊。正因为签了契,我才拿他们没办法!” 她舅舅当时肯定也知道十两银子买宅子的口头约定不保险,所以才坚持跟林悠的娘签了卖屋契。 “契呢?”韩霁问。 “这儿呢。”林悠拍了拍自己衣服里的宝贝荷包说。 韩霁想起昨天她还自己欠条的时候,荷包里还有另外一张纸。 他想了想,将筷子放下,优雅的对林悠伸出手: “可以给我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6章 林悠把当年她舅舅和她娘亲签的卖屋契交给韩霁,他当场看了起来。 这份契约林悠在清点林九娘资产的时候已经看过一回,她舅舅那时应该是请了专门人写的房屋买卖契约,从格式看非常正规,双方都盖了罗印签了字。 韩霁很快看完,对林悠问: “就这?没别的了?” “别的什么?房契吗?那肯定都给我舅舅了。我手上就这个!”林悠说。 韩霁将手中契约纸折叠,说道: “这是白契,是买方和卖方签订的契约,不是官颁契纸,还需一份官府出具的红契,手续才算齐全。” 林悠不懂这里的律法,但所谓‘红契’难道是类似房管所出具的公证书? “那红契可能在我舅舅手里吧。”她说。 “不可能!”韩霁把折叠好的契约还给林悠,笃定道: “十两纹银买卖房屋的契约,属于扰乱市场行为,官府不会出红契承认的,除非契约上写的是赠予,但就算是赠予,那受赠方也要缴纳原本房屋的‘间架税’才行的。” 什么税不税的,林悠听着糊涂: “所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手里这份白契,若是去打官司,官府是不会承认的。” 韩霁说完继续吃早饭。 但林悠心中却掀起巨浪。 如果她舅舅当年签的这份白契无效,那她就有机会拿回她爹娘留下的那所两进小院…… “可,可我没有房契,房契在舅舅那。”林悠说。 韩霁慢条斯理的吃饭,回了句: “你爹叫林文道,我看契约上写的,他当年买的是通过官府正式售卖的商宅,所以官府那边肯定有砧基簿备份,就是房契地契什么的,你拿着户籍去补。” 林悠明白了,如果她舅舅当年只是私下签了买卖合同,并没有到官府那去改房籍,那林九娘的父亲林文道依旧是那座宅院的屋主,那林悠就可以提起诉讼,跟她舅舅打官司,要回她爹的房子。 天哪,这个发现实在太令人激动了。 林悠看向慢悠悠吃早饭的韩霁,真心感慨一句——果然知识能改变命运啊! 跟韩大佬缓和关系的决定太对了,无论哪个年代,抱紧大佬的金大腿都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王菊花女士在外面唱了一会儿独角戏,留下一句狠话‘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才离开。 有了韩大佬的指导,穿来乍到的林悠忽然有了努力的方向。 吃完早饭,给大佬烧好了茶水放在屋里,自己则带着户籍赶往官府,好一番折腾后,她果真从经界所补到了砧基簿,房主名字依旧是林文道。 -- 第11页 大佬说的一点没错,房主的姓名没有变更,凭这就能证明她舅舅一家这些年来鸠占鹊巢! 回家的路上,林悠特意买了一只鸡回去,中午打算给韩大佬煲鸡汤补补身子。 韩霁看见林悠手里拎了好些东西回来,他把手里的书都合上,以为林悠要过来跟他说说办事进程,没想到,她只是打了个招呼就一头钻进厨房里忙活。 她不主动说,韩霁当然不会主动问。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霁看见桌上一盘子酱烧鸡和一碗油光发亮的鸡汤,就猜到她事情约莫办得还顺利。 “我手艺一般,你将就吃。” 林悠将酱烧鸡和大碗鸡汤往韩霁面前推了推,自己则只从锅里舀了些鸡汤泡饭。 韩霁发现这几天她都吃的不多,虽说之前没和她一起吃过饭,但看她这体型,绝对不会是只喝一碗粥,吃半碗饭就能长成的,所以很明显她在刻意控制食量。 喝了口汤,鲜美的味道令韩霁很意外,不禁接连多喝了几口。 林悠扒了一口鸡汤泡饭,垫了垫饥肠辘辘的肚子,而后才开始对韩霁汇报今日的办事过程。 韩霁不说话,也没什么回应,看起来就像不在听的样子,但林悠仍然坚持和他说,说完之后,诚心请教: “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韩霁沉默片刻,就在林悠以为他不想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将喝完的鸡汤碗放下,说: “写状纸,打官司。敢么?” 林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敢啊!” “可是,我不会写状纸,也不知道找谁写……” 林悠说完之后,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就盯上了韩霁,暗示的意味相当分明。 她眼眸神采奕奕,瞳仁中仿佛有光一般,与前些时日恶声恶气时的无神鱼目完全不同,突然有了精神,人也鲜活了,韩霁瞥了一眼,心道这胖女人倒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收回目光,韩霁点了下头。 ** 韩霁是未来的状元郎,虽然现在还不是,但自小也是通读四书五经的,文笔相当犀利,林悠拿着他写的状纸,第二天做好准备就去击鼓鸣冤。 安阳县的知县姓阚,一年前才调来安阳做县令,看起来很是儒雅,三十不到的样子,留着文士须,眉宇间自有一股文人特有的凛然正气。 据说这阚县令从前是在京为官的,后来因为跟着他的老师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失败,他老师辞官,而他则被贬到这小小的县城来做芝麻官,看来应该是个明事理的官。 林悠击鼓鸣冤后,就把韩霁帮她写的状纸递交上了公堂,由师爷审阅过后,提交到了县太爷的公堂之上。 “堂下何人?”阚县令看状纸前要先问询一番。 “民女林九娘。” “状告何人?因何?”阚县令又问,颇有威严。 “回大人,民女状告亲舅吴杰侵占我家房产多年,请大人为民女做主。”林悠按照电视里老百姓上公堂的说辞与态度应对。 公堂之上无非就那么多事儿,她是原告,证据确凿,只要不是遇到糊涂的贪官污吏,这官司林悠稳赢。 “你可知状告长辈,孝义有损?”阚县令问。 “是。”林悠躬身:“民女知道。但民女不忍见父母一生积蓄被人霸占,特来伸冤。” 阚县令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才拿起师爷铺在他公案上的状纸,第一眼便被状纸的优秀字迹吸引,问道: “好字!这状纸是你写的?” “并非民女所写,乃是代笔。” 阚县令‘嗯’了一声后,便用心将状纸继续看下去。 大约是韩霁的文笔实在太好,阚县令阅过状纸后对被告吴杰强占姐姐姐夫房产一事怒不可遏,义愤填膺,当即派人去把被告吴杰传上公堂。 吴杰被抓的时候还在家里睡觉,上了公堂人都是懵的,直到看见同样跪在地上等候的林悠,吴杰才明白自己这无妄之灾究竟为何,骂道: “你个臭丫头告我?反了天不成!” 林悠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用与她肥硕的身形完全不同的软弱态度向县太爷传递出相对弱势的信号。 阚县令蹙眉,一声惊堂木,吴杰就被衙役强行按跪在地。 膝盖上的疼痛让吴杰稍微清醒了一点,还不知道具体为什么,就先喊起冤来: “冤枉啊大人。” 阚县令抬眼问他:“吴杰,你可知自己所犯何事?” 吴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草民不知。” 阚县令指了指跪在原告侧的林悠,说道:“原告林九娘状告你恶意侵占她父母宅院多年,本官问你,可有此事?” 吴杰目光闪烁,跪下这会儿他在脑中已经想到林九娘告自己的缘由,料到十有八|九就是因为那宅子,幸好他聪明,料到那臭丫头长大以后会闹幺蛾子,硬是缠着他姐姐把买卖契约签了,现在就算被告倒也不怕。 想到这里,吴杰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回大人,冤枉啊。如今小人所住宅院乃是小人用真金白银从她母亲,也就是我姐姐手中买下来的,小人有契约为证,绝非恶意侵占,请大人明察。” 林悠早已把证据呈送上去,阚县令听了吴杰的话后,从手边的附送文书中找出那张买卖合同,翻过手展示给吴杰看: -- 第12页 “可是这份契约?” 吴杰上前瞧了瞧,匆匆点头:“是,是,一样的小人也有一份。这都签了字画了押的,是我花银子买的!” 阚县令拧眉瞧着契约中的买卖银两数,冷声说道: “一座两进宅院,按照如今安阳县内市价少说也有五百两以上,她爹林举人十二年前便用四百六十两购得此宅,你用十两银子就买下了?” 吴杰一通心虚,辩道: “这……这是我姐姐疼我,她不肯收我太多钱,再说了,这一买一卖都是自愿,我好歹给了十两,否则若我姐姐非要赠送于我,我一两不出,那宅子也是我的。” 阚县令眉头紧锁: “你姐姐留有一女,她为何要将宅子赠予你?” 吴杰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林悠,说:“她娘还不是怕她一个女娃将来被骗被欺负,把宅子给我,让我照顾她来着。” 林悠觉得此时她该有话说: “我娘死后,我便给你们一家当牛做马,九岁就被逼着烧火砍柴,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吴杰一听她说话似乎就想动手,被一旁衙役按着没好动,骂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我,你她娘的早饿死了!你就是懒,让你干点活儿委屈死了你了?瞧瞧你那一身的肉,大人,我要是真对她不好,她该是面黄肌瘦,身无二两肉,您瞧瞧她这一身的肉,就是懒的!” 吴杰是个混子,早年还会在外做点工,近年来靠着坑蒙拐骗混生活,很快就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点。 林悠被他抨击身材,心中气愤不已,但她一身肉确实有可能让人误会,于是认真对阚县令解释: “大人,您可以派人去我家邻居问问,我十四岁之前是不是面黄肌瘦,身无二两肉,只是十四岁时,他们夫妻俩要把我卖给那些能做我爷爷的地主乡绅当十八房小妾,我没办法,只得拿着我娘死前留给我的十两银子把自己生生给吃成这副模样,这才逃过一劫,没让他们随便把我卖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抱上大佬金大腿~~~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7章 林悠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阚县令是个认真的地方官,秉着不冤枉任何人的前提,果真派人前去提了几个林家老宅周围的老一辈邻居来问询。 这一问之下,案情更加明朗。 吴杰虽然住在林家老宅中七八年,但他们夫妻俩为人刻薄的名声早就在四邻传开,竟没有一个人愿意替他们辩解一句,证词完全验证了林悠的话。 都说九娘自小没了爹妈可怜,大冬天的还穿双破单鞋出去捡柴火,胳膊细得跟什么似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跟发面似的疯长。 有个离得近的老邻居提到两年前吴杰夫妻俩到处给林九娘找夫婿的事情,条件就是家里有钱,至于人几岁、什么人、什么地方的一概不论。 听了邻居们的证词,阚县令已经能确定吴杰的人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林悠这边有户籍、有砧基簿、从经界所补了房契、地契,一应手续齐全,足以证明林家老宅是她父母留下的宅院,官府宣判可以将宅子过到她的名下继承。 吴杰怎么也没想到案子这么轻松就判了,他当庭抗议: “大人!我,我可是有契的!这是她娘亲手盖的罗印,亲手签的字,怎么能说无效就无效呢!那,那我那十两银子就白给了吗?” 阚县令是个刚正不阿的,瞧不上吴杰这种对亲人下手的败类,说道: “当然不会白给!” 吴杰心中升起希望,只听阚县令又道: “若当年你姐姐是赠予你宅子,哪怕是口头的,如今死无对证,本官还真不能这般轻易宣判,可惜这宅子是你姐姐卖给你的,那你们就是枉顾律法的私下交易,房屋交易必须缴纳间架税,为房屋最初买卖价格的一成,就是四十六两。如今这宅子通过继承法物归原主,但你以房主的名义霸占超过五年,这间架税你还是要补齐的。” “另外,你这七年在律法上属于非法侵占民宅,若是林九娘继续以此罪名告你,罪名一旦成立,你须杖责八十,发配边关,但若你能以市价租赁两进宅院的价格,将这七年的租金补偿给林九娘,请她撤诉,倒是可以免去牢狱之灾,只杖责二十,你们一家搬出林家老宅,此案便算了结。” 阚县令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深深的扎进吴杰的胸口。 他到现在没明白,自己特意请人写的契约,付了实打实的银子‘买’来的宅子竟不是自己的,当初他之所以肯出十两银子,为的就是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得到林家老宅。 谁知现在,宅子不仅不是自己的,他还要承受这般多的处罚,真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阚县令是个雷厉风行的,本案结论非常明确,没有任何争议,当庭就让吴杰认罪,问他是想杖责二十,补齐税款,缴纳罚金,还是杖责八十,补齐税款,发配边关。 吴杰当然是选前者,毕竟杖责八十后再被发配边关,他这条小命也就基本玩完了。 可那么多钱…… 官府的税,吴杰估计自己脱不了,但七年的租金要不要给,其实也就是林悠一句话的事。 “九娘啊,我可是你亲舅舅,你当真要对我这般无情吗?”吴杰开始打感情牌。 -- 第13页 可惜林悠不是林九娘,再说了,就算真的是林九娘本尊在此,她的暴脾气,只会跟吴杰要的更多,更狠。 “舅舅抢我家宅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你外甥女?”林悠冷道。 “你!”吴杰想发火,可在官府地界他不敢,只得继续堆笑:“我这,也没对你怎么着,是,是让你干了些活儿,可咱不是亲戚嘛,是不是。再说了,你如今那小白脸夫婿可是舅舅帮你找的,我告诉你,那小白脸来历很大,你将来是要享大福的,到时候你还得谢谢舅舅我。” 林悠心道,你既知道小白脸来历大,还敢用这种方式把林九娘强塞给他,根本就没想过林九娘的死活! “我那夫婿到底是怎么来的,舅舅是不是还想让大人好好查查?”林悠说。 吴杰顿时语塞,他怎么敢让官差继续查,这些年他混迹乡里,做的混账事多了去了,类似这种欺负外乡人的事不知凡几,要是真让官府查下去,他就不仅仅是被打几下、补税款、交罚金的下场了。 杀头都有可能。 吴杰不敢再跟林悠多扯别的,心里却是把这猪头外甥女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是,本案最终的宣判结果是吴杰补齐四十六两间架税给官府,然后杖责二十,补齐这七年租赁金,按照市价,一座两进宅院一年的租金大约是三十两,七年共二百一十两。 交了钱以后,吴家一家三天之内必须搬离林家老宅,若有拖延或不满,苦主可再告官府,官府出兵强制执行。 吴杰被官差拖下去杖责二十,林悠在师爷那边核对公堂证词,确定无误后,她要签字画押,以供官府存档。 阚县令宣判完案情后,仍然坐在为民请命的匾额下方,看着林悠递上去的状纸,等林悠在师爷那边签字画押后,把林悠唤道跟前,问道: “这状纸你是请的谁代笔,这字迹……本官好似在哪里见过。” 阚县令看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些疑惑,这字迹很眼熟,但又觉得那人不会来这里,想来想去还是问问吧。 林悠愣着没回答,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会不会给韩霁带去麻烦。 “怎么?不方便说吗?”阚县令疑惑问。 林悠仔细想了想,韩霁这人光风霁月,唯一的黑历史就是他的粗鄙原配,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原则性问题吧。 再说官府询问,若是不答,倒显得可疑了。 “回大人,是……是我……呃……朋友帮我写的。”林悠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天,愣是没好意思转出‘相公’两个字。 “朋友?” 阚县令脸上表情满是不信: “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韩,韩霁,就住胡杨街附近。”林悠呐呐说。 “叫什么?” 阚县令在听到‘韩霁’这个名字时,猛地起身,吓了林悠一跳。 阚县令从公案后走出,转了两圈后,对林悠说:“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你带我去找他!” 说完,不等林悠给出回答,阚县令就急匆匆的往后堂去。 没过片刻,阚县令就换了一身常服,孤身一人让林悠带他去见韩霁。 一路上,林悠很是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韩霁惹了麻烦。 县衙离韩霁家不远,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林悠带着阚县令从后门进院子,怕吴凤霞再来找麻烦,林悠跟韩霁商量后把大门锁了。 韩霁坐在廊下晒太阳,闭目养神,随口问道: “官司打完了?” 林悠来到院里,回道:“打完了。赢了。那个……” 大约是林悠说话吞吞吐吐,韩霁睁开眼睛瞧她,却一眼看见林悠身旁的阚县令,韩霁愣了愣,而后才抓着圈椅扶手坐直了身,阚县令见他腿脚不便,赶忙上前搀扶: “别,你别动。你这腿是……” 韩霁苦涩一笑:“无妨,已经快好了。阚师兄,别来无恙。” “师兄?”林悠略感震惊。 见韩霁和阚县令的目光同时看向她,林悠赶忙赔笑:“那什么……你们慢聊,我去给你们烧点茶。” 说完,林悠便赶忙从两人面前消失,躲到灶台后感慨疑惑去了。 韩霁叫阚县令为‘师兄’,等等,阚县令……阚…… 阚子雀?韩霁身边大佬团里的一号人物,跟着韩霁之后,一路高升,做到了京兆府尹的位置。 林悠顿时肃然起敬,烧火都卖力了些。 而廊下,韩霁和阚县令并排而坐,浅说境况,阚县令忧愁一叹: “我赴任前去了一趟海家,那时候你外祖还不知道你的事。” “知道又能如何,我那继母出身王府,王府势大,绝非海家一介商户可以撼动的。”韩霁摇头: “算了,不说那些了。我来安阳县,实际是寻老师而来,可惜我在城中问过一圈,竟无人知晓他的住处,加之我身边老仆被收买,招了些无妄之灾。” “哼。看来我还是判那吴杰太轻了,若加上他对你做的恶事,便叫他死十回都不够的。”阚县令义愤填膺。 林悠烧了茶水给他们送来,正巧听见阚县令之言,想起韩霁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除了吴杰和他身边老仆的陷害之外,林九娘的胡搅蛮缠和逼迫也居功至伟,若是韩霁现在想和她算账,那林悠绝对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 第14页 思及此,林悠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直到韩霁喊她: “你愣着干嘛?不是倒茶吗?” 林悠猛然回神,低头上前给两人上茶。 阚县令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正要喝茶却忽然停住,看向林悠,说道: “庭辅,你先前说你被吴杰那个无赖逼着成亲,娶了他的外甥女,那她是你……” ‘夫人’二字,阚县令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两人无论从身份还是外形来看,完全就不是一类人。 韩霁没说话,倒是林悠的求生欲突然上线: “不,不算数的!之前是我舅舅逼迫,我也不敢不从,如今知县大人替我做主,把我爹娘的宅子要了回来,您和韩家郎君于我有恩,我是不会纠缠的,韩家郎君一句话,我立刻就走。” 反正现在房子也拿回来了,林悠有地方去,离开韩霁她能更加自由,何乐不为。 阚县令对她这爽快的态度很满意,闻言点头: “你能这般想是最好了,他可是……” 阚县令大概是想用韩霁的真实身份劝退林悠,林悠也做好重新认识大佬的准备,谁料韩霁却打断了阚县令的话: “既拜过天地,怎能不算。纵使要离,也该按规矩来。” 林悠:…… 这韩大佬还真是较真儿,林悠很想大声告诉他,真不用那么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佬是个有原则的人。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8章 林悠的案子没有悬念的胜诉了,吴杰被杖责二十,责令其亲属带上罚银来赎人。 王菊花在官府门前撒了好一通泼,上至县太爷,下至林九娘,她仗着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竟然在官府门前编排县太爷和林九娘的关系——因为这是她有限的思维里觉得对男人和女人伤害最大,也最易传播的造谣方式,这种信口雌黄的,带着点桃色的污蔑,最容易让人传播和相信。 泼妇惯用的伎俩,她欺负别人可以,但别人若想欺负她,她哪怕无中生有的造谣也要泼人一身洗不干净的馊水。 不过这回,她却踢在了铁板上,一来是因为对象是官府,有绝对的权利处置她造谣生事,二来……林悠的体型成了这件事难以传开的保护色。 王菊花造谣林九娘和县太爷关系匪浅的时候,只要是见过林九娘本人的全都笑了,都不用林悠去辟谣,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县太爷口味独特至此的。 林悠得知这件事后哭笑不得,更加坚定了要赶紧减肥的决心。 如果苗条是种负担,林悠愿意负重前行;如果美丽是枷锁,林悠愿意一辈子画地为牢。 ** 在官府的强制执行下,王菊花心不甘情不愿的交齐了罚金,把屁股被打开花的吴杰给领了回去。 回去之后,他们一家还被勒令三天之内必须搬离。 有官兵看着,吴家人不搬也得搬,找了家客栈先住下。 王菊花和吴凤霞两母女在客栈里越想越气,觉得这一切都是林九娘搞出来的,她们便想到韩家去闹了一场,她们不好过,也绝对不能让林九娘好过! 吴凤霞甚至还带了锤子,如果叫不开门她就直接砸门。 然而没等她实施这个行为,母女俩刚在韩家门前骂了一会会,就有巡逻的官差来驱赶,吴凤霞别说是砸门了,给赶走后,她们母女就连韩家门前的巷子都进不来。 气急败坏的王菊花母女俩又想到在大街上撒泼哭闹,可官差寸步不离的驱赶她们,娘儿俩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客栈。 韩家外面的官兵自然都是阚县令安排的,若是一般苦主,官府倒也不会保护至此,这都是托韩霁的福。 林悠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阚县令和韩霁是同一个老师门下的弟子,难怪后来阚子雀成了韩霁的左膀右臂。 吴家一家在客栈待了几天后,通过自己的观察和街坊里的传言得出结论,官府之所以这么帮林九娘,不是因为县太爷和林九娘如何如何,而是县太爷和那个被他们坑了的小白脸相公认识。 若只是林九娘一个人,她孤家寡人没什么好怕的,等养好了伤,吴杰照样能教训她,可她那小白脸相公跟县太爷认识,就不太好办了。 如今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小白脸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九娘拉拢过去,杀了吴杰个措手不及,若是他继续待在安阳县,说不定小白脸还要让县太爷对付他,左思右想,吴杰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在小白脸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得赶紧离开安阳才行。 但是,他攒了这么些年的钱,全都赔给了官府保命,现在手上紧巴巴的,还拖家带口,能去哪里过活。 林九娘跟小白脸现在是一路,告官的事肯定也是小白脸帮她张罗的,所以林九娘那边敲诈不到什么,甚至风口浪尖,吴杰连麻烦都不敢去找她的。 短时间内,他又该去哪儿弄一笔钱呢? 吴杰想到了那个老骗子。 老骗子之前答应自己,只要坑了小白脸,后续还有赏钱,若不是他出了这事儿,只怕吴杰现在已经找到那老骗子跟他拿后续赏钱了。 吴杰现在也明白那小白脸身份不一般,那老骗子背后肯定也是受什么人指使,但现在吴杰管不了那么多,他急需一笔钱离开安阳,就算老骗子背后有人,反正吴杰拿了钱就跑,等老骗子回去告状,他都天南海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 第15页 打好了算盘,吴杰在床上养了几天,刚能下床,他就赶紧找到从前在他手底下帮着欺行霸市的弟兄,找到了那老骗子的歇脚地。 老骗子偷了小白脸的所有钱后根本没离开,依旧留在安阳县,悄悄躲在暗处监视小白脸的动静,生怕他逃离安阳,而吴杰是安阳县的小地头蛇,很多事老骗子不方便出面,得依靠吴杰帮忙,所以吴杰对他的藏身之处了如指掌。 吴杰叫上自己所有弟兄,趁着夜色来到老骗子的藏身处。 见是吴杰,刚开门的老骗子立刻就想把门关上,吴杰一声令下,弟兄们蜂拥而上,把老骗子家的门给踹开了,一行人拥着吴杰进门。 “你,你,你们想干什么?”老骗子给两个地痞按在地上,气急败坏说。 吴杰这些天受够了鸟气,不想跟他多废话,从鞋绑子里抽出把匕首,指着直哆嗦的老骗子说: “老子被你害惨了,你还敢问老子想干什么?” 老骗子见吴杰来者不善,慌忙说道: “别,别冲动。你,你是不是要钱?我,我给你钱,你别冲动。” 吴杰对老骗子的态度还算满意: “三千两!少一两,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老骗子在心里把吴杰骂了个狗血喷头,可他势单力薄,知道不是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为了自保,就算知道他们狮子大开口,那也得出! “好,好!我给!我给!” 老骗子颤颤抖抖的拿钱,吴杰有个小弟悄声说: “这老头可真有钱,老大,要不再捞点!” 吴杰白了他一眼: “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不想跑了?” 跟这老骗子要三千两,这价格稍微偏高一点,老骗子有钱,虽然心疼却不至于为了这些钱跟他们拼命,再要多了,就难保老骗子会不会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老骗子把银票拿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这些都是他拿的郎君的钱,原本想充作私房,如今大部分却便宜了这些狗东西。 但无论如何,保命要紧,老骗子把心一横,迅速交了钱,吴杰拿钱后,倒是守约没为难他,一声令下: “走!” 一行人匆匆出门,谁知等待他们的却是陈列在门外的官兵,吴杰勒索钱财的时候,官兵们已经悄悄把老骗子住的小院儿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杰自知上当,转身想跑,被蜂拥而入的官兵很快擒住,所有跟着他的弟兄一个都没跑掉,包括狼狈不堪的老骗子。 对付吴杰他们这种市井恶霸,他没办法,但对付官差,老骗子多少有点底气,只听他大呼: “你们敢对我动手?我,我是……” 只听‘咔嚓’一声,带头跟踪抓人的捕头桂峰亲自上手,一把将老骗子的下巴给卸了,这是临行前知县大人特意叮嘱的,说是别让那老头报出名号,他们只当地痞流氓闹事处理。 “进去搜一遍,人带走!”桂峰下令。 官差们领命进屋,很快就把老骗子的所有家当都搜了出来,连同他刚刚交给吴杰的三千两银票和他自己身上贴身藏的钱财,一并搜出。 桂峰瞧着老骗子房里搜出来的,一看就不是他东西的包袱。 一个年轻官差说: “按我们安阳县的律法,私盗他人巨额财物,这老东西怕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桂峰冷笑: “牢底坐穿?这么大的金额,斩首都不为过!带走!” 一场放长线钓大鱼的抓捕行动至此圆满成功。 韩霁被老仆偷走的所有财物都被阚县令亲自送回,除了韩霁的财物之外,还有吴杰之前赔偿林悠的七年租房罚金,官府有一天给他算了一天,一文钱都没少给林悠,一共是二百二十八两七十二钱。 没想到自己告了一状,不仅父母留下的宅子拿回来了,还一下多了这么多钱,林悠都看傻了。 捧着二百多两银子,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好半天,沉醉在一夜脱贫的喜悦中难以自拔。 林悠有了钱后,跟韩霁提出自己可以搬出去,但韩霁却说不用,让她继续住下。 吴杰坐了监,被判了五年,王菊花带着一双儿女离开安阳投奔亲戚去了,林悠在安阳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既然韩大佬不介意和她继续同住一个屋檐下,那林悠当然也不介意了。 当即自觉领了大佬身边‘管家’的职务,主动承担起照顾大佬衣食住行的重任,打算在大佬身边扎稳脚步,就算混不进主角团,在主角团的边缘打打杂也是好的。 与此同时,林悠还托官府的人替她把林家老宅租出去,这些年可以收点租金,将来等韩霁考上状元去汴京,林悠也想跟着去看看。 到时候把老宅一卖,用这笔钱在汴京买个一人居的小院子,跟大佬和平分手,体体面面的做朋友。 既然的背景设定是北宋架空,那汴京城肯定也和北宋时期一样繁华,并且因为是架空的,所以后续不会出现历史上的亡国事件,在一个和平又繁荣的年代生活,林悠觉得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女主终于摘掉了贫困帽子。本章继续发红包吧,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9章 林家老宅被侵占多年的事情在安阳县闹得挺大,因为这事儿,林悠跟老杨请了几天的假,如今终于忙完,这日她早早就来到约好的地方。 -- 第16页 是一座寺庙的后门棚户,今天老杨的工作是帮三教寺里一尊新雕刻出来的木头神将点睛上色。 所谓三教,是以佛、道、儒,三家并在一座庙宇中,建在安阳县西南角。 看今日要上色的木雕形态,神将双手执剑,怒目圆睁,是四大天王之一的南方增长天王,足有两人高。 林悠按照老杨之前教的配比将颜料调好,从前林九娘最怕做的就是调色,因为她觉得工序十分复杂,自己有些记不住,而且如果颜色配得有所差异,老杨还会发火骂她。 不过,这种程度的古代配色对于在现代色彩海洋中徜徉过的美术高材生林悠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她甚至还能指出老杨配色中的种种不足,但为了不让自己成长的太过突兀,林悠选择保留实力,有些建议等以后跟老杨再熟悉一点,可以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提醒一下。 林悠将颜色很快配比结束,看着这些单调的色彩,她几乎已经看见这尊神像上色后会有多无聊,围着木雕转了几圈,老杨还没来。 觉得有些无聊,林悠便坐在一堆坏掉的蒲团上,从放在一旁的随身背袋中取出她仿画的壁画稿图,有了钱以后,林悠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自己定制了一个可以开合的画板,又备了一套简单的画具。 她临摹的是老杨早年间画的壁画,林悠对此很感兴趣。 按照现代审美来说,老杨的画细细看来并不精美,也许是壁画的缘故,画面大了,要处处注意细节的话需要花费很多功夫,画画对于老杨来说,大概已经没有了热情,只是一份能够让他糊口的工作。 临摹的工笔图差不多已经完成,接着便是给图上色的环节,林悠用自己刚买的颜料在画板边缘配了几种需要的颜色,可惜古代的画家,大多都是自己配色,所以在古代能直接买到的颜色太少,只有一些最基本的。 不过对于深谙三原色配色原理的美术生来说,再普通的颜色在她手上通过各种叠加中和,也能调出一些新鲜、艳丽的色彩。 她正上色上得起劲的时候,觉得天光稍微有点暗了,换了个方向,依旧是暗的,林悠这才察觉不对,回头就见老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目光深沉的盯着林悠手中的画。 林悠赶忙起身,想要把画收起,不料被老杨阻止,并从林悠手中将画拿过,坐在林悠先前坐的破蒲团上,细细端详林悠的画,指尖轻触画中线条走向,问: “你这是宫廷画法,哪儿学的?” 林悠灵机一动:“书,书上学的。” “书上……”老杨神情恍惚,然后就接受了林悠的理由,问:“是时风集吧。” 时风集? “啊。”林悠模棱两可的应了声。 老杨神情颇为感慨:“时隔多年,再见这种画风,很是怀念。这些颜色也是你调的?” 林悠连连点头,将自己从书画坊买来的颜料盒子拿给老杨看,老杨画了一辈子画,一看就知道了。 “这些颜色倒是新颖,没想到你还挺有天分。”老杨又问:“读过书吗?” 这还是老杨第一次试图了解这个帮他做了大半年帮工的胖丫头。 林悠说:“小时候我爹教过。” 老杨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将画板交给林悠,然后锤了锤腰,说道: “我这几天腰疼犯了,不乐意爬上爬下,今儿上色你来。” 林悠指着自己:“您开玩笑呢。我只能给您打打下手。” 老杨干脆往后靠坐,从腰间摸出个小酒壶,对林悠摆摆手:“你去做,我这儿看着呢。我教你怎么做!” 林悠暗自腹诽了下这老头,事先说: “那我做了!回头做砸了,您可不能赖我!” 老杨喝了口酒,美得不行:“废什么话!赶紧的。” 林悠得了许可,便也不再推辞,撩起衣袖准备大干一场。 既然要她做,首先这些颜料她就不喜欢,太淡了,这样上色出来的木雕就真的像是木雕,没有神韵,于是她重新将颜料的配比改了,在原有的要求基础上,换成了自己认为更合适的色度,并在细节处配了一些比较大胆的颜色点缀。 而她做这一切,哪怕是改变配色,老杨都只在一旁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只见他靠坐在破蒲团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酒壶,嘴里哼唱着听不懂的小曲,状似悠闲。 林悠工作起来就很专注,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休息,尽其所能的将事情做好。 老杨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矗立眼前的雕像已经上完八成的色,鲜亮的色彩仿佛让这尊木头神像只等点睛就能立刻活过来般,一时恍如梦中。 直到他揉了两下眼睛后才确定是真的,然后就重重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急道: “哎呀!” 他这忽然一嗓子,吓了林悠一跳,她从□□上探头看老杨,只见老杨已经来到她□□下方,拍着□□说道: “别弄了别弄了,下来,快下来!” 林悠不明所以,以为自己哪里犯了忌讳,忐忑的走下□□,边下边问: “哪儿不成?” 她虽然把颜色浓度调整了,但基本色调要求没有变。 老杨一把夺过林悠手中的笔刷,急得直跺脚: “你,你,你……哎呀!” -- 第17页 林悠见他急成这样,不禁说道: “您别着急,哪儿错了您说,我可以再改的。” “改什么改?”老杨咋呼出了实话:“我跟人家说,这尊神像要做五天的工,拿五天的工钱,你这半天不到就整完了,后面四天半我们干啥?” 林悠:“……” 还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正说着话,寺庙后门传来脚步声,老杨听到后再次发急,站到神像前面想挡住它,然而自己又没那体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寺庙后门走出个和尚来。 那和尚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僧袍,手里拿着些素茶点,来给工匠送点吃食,顺便看看进度。 他一来就看见被林悠完成了八|九成的神像,由衷的发出一声惊叹: “哇……好手艺啊!” 和尚放下吃食,对手里拿着笔刷的老杨夸赞。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10章 老杨拿着笔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尴尬一阵后,囫囵应了声。 “您也太实诚了,说要五天工期,这半天就干完了,厉害厉害。” 老杨有苦说不出,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我是个实在人。” “您可太实在了!” 老杨:…… “这剩下的估计今儿都能干完吧。回头干完了,小僧请二位在寺里吃顿素斋如何?” 老杨想哭的心都有了,表面上还得维持艺术大师的风范: “有劳小师父。” 和尚开开心心的去跟寺里回禀这事儿,等他走了以后,老杨厉眼扫过林悠,把笔刷重新抛给她。 林悠拿不准主意,问: “我要不……再拖拖?” 老杨没好气道:“拖什么拖?最后一哆嗦你还能拖上天啊!赶紧的吧。” 说完,老杨继续坐回破蒲团上喝酒,不过这回却是没心情唱小调了。 林悠中午就把收尾工作做好,寺里的几个和尚来验收,都对老杨的手艺赞不绝口,还一人一句‘老实人’对老杨的人品表示赞美。 林悠在旁边几乎能感受到老杨一口老血憋在心口的无奈,验收之后,和尚们兑现承诺请老杨和林悠去吃了顿素斋,然后还很大方的给他们结了一天的工钱。 林悠背着一应用具跟在老杨身后走到市集,路上也没敢跟老杨搭话。 老杨家在西边,林悠家在东边,眼看要在市集分道扬镳了,林悠跟老杨轻声告别要走,被老杨没好气的喊住: “工钱不要啦?” 林悠不好意思的笑笑:“这回就不要了。下回吧。” 因为她,老杨本该赚五天的钱,最终只赚到了一天,虽然林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还是体谅老杨心情的。 老杨从衣袋里取出三教寺给的半吊钱,用线穿了一半给林悠。 古时候一吊钱是一千纹,半吊就是五百,这半吊的半吊就是二百五十钱,林悠呆住了,上回她帮老杨干了好几天的活儿,老杨才给了她八十钱。 “这么多?”林悠吃惊。 老杨没说什么,把钱往她手里一塞,扭身就走。 林悠看着手里的钱和老杨的背影,真心实意的觉得老杨这人有时候是市侩了些,但肯定是个好人。 刚才林悠嘴里虽然说着不要工钱,但谁会想干白工呢,愉快的把钱收好往集市深处去,打算买点卤味回去给大佬加加餐。 买了东西回去,发现大佬不在家,桌上倒是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早上阚县令派人来接大佬过去喝茶了。 大佬不在家,林悠也不高兴做饭,随便吃了两口卤豆干后,就收拾了干净衣裳,拿上胰子去街角的汤店洗澡。 自从有钱之后,林悠个人卫生问题总算解决了,虽然每天洗澡有那么一点点浪费钱,但林悠觉得这是必要开支。 饭可以少吃点,但澡是一定要洗哒! ** 林悠觉得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北方人,因为他设定的这个世界,洗浴文化很是发达,哪怕是安阳县这种小地方,一条街上都有两三家汤店全天候营业。 洗完澡回来,稍微收拾了一下,林悠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先前帮大佬收拾书房时偶然看见的书。 时风集。 这书名林悠听老杨提过,貌似是讲工笔画风的,林悠这才拿出来看看。 翻看了几页,林悠才知道原来工笔画在这个时代属于宫廷画技的一种,这本时风集的作者叫李颂,皇家画院的院正,时风集就是收录他部分画作的书籍,多以工笔画风示人,算是这个时代画技的先驱分子。 时风集中的画颇具野趣,让林悠看了很是手痒,果断铺上纸笔,照着其中一幅‘葡萄草虫图’画了起来,顾名思义,就是葡萄架上除了有硕果累累的葡萄串,还有一些像是骤然拜访的昆虫,细节并不难画,林悠很快便打好了底稿。 正要上色的时候,院门响动,外面传来人声和脚步声,林悠赶忙放下纸笔,赶到门边去开门。 只见韩霁被个官差扶着下了轿,林悠上前接过另一个随行官差手里的双拐,扶着韩霁站好后,与他们道谢。 林悠跟在拄拐的韩霁身后进门: “郎君用饭了吗?” 韩霁面色沉静:“用过了。沏些茶吧。” -- 第18页 “好。” 林悠应了声,立刻去替大佬跑腿沏茶,端过来的时候,发现大佬正在看她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林悠走过去,难为情道: “别看了,画的不好。” 韩霁却十分赞赏: “我觉得很好啊。这时风集是李院正早年的画,虽流传不广,却是精品,与他的画相比,你这幅竟丝毫不落下风,有这画技,为何不愿示人?” 韩霁还记得那天晚上林悠不给他看画的事。 林悠没想到大佬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心花怒放的同时,狗腿兮兮的给大佬递水: “郎君喝茶。” 韩霁接过茶杯却没喝,盯着茶杯里的水看了好一会儿,又放下了。 林悠在收拾画具,见韩霁这样,好奇问:“阚大人请郎君去干什么的?” 韩霁说:“聊了几句……” 见他神情略落寞,大约不想分享此刻的心情,林悠便‘哦’了一声,继续收拾颜料盒,不打算继续追问。 反而韩霁在等着她问,见她始终不开口,干脆自己说了: “我娘去世后我爹另娶高门新妇,我与他因观点不同争执不下,负气离家。” 韩霁说完就沉默起来,林悠心里琢磨大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跟她话起了家常? 她要迎合几句吗? “阚师兄劝我回京,你觉得呢?” 韩霁现在心情低落,想与人倾诉,可身边只有一个林九娘,他也知道林九娘给不出他心里的答案,自己是多余问的,长叹一声扶着桌子站起身要走。 “不能回去!”林悠的答案十分坚决。 韩霁垂目看着她满月般的圆脸上神情认真,刚站起的他又坐下了。 “为何?”他问。 林悠将手里正收拾的画具放下,说道: “我说了怕你不高兴。” 韩霁眉峰微蹙:“你说。” 林悠酝酿了一会儿: “你说好听点是负气离家,但说白了,就是在家里待不下去吧!你要么就别出来,出来后还没名没堂的回去,情况只会比你离家前更糟,用不了多久,你还是受不了得出来!” 韩霁觉得自己的想法都被很精准的说了出来,略感恍惚,诧异她竟会站在韩霁的角度看待问题。 阚师兄让韩霁回京是为他好,因为他和韩霁都知道,在外面没了国公府的庇佑,韩霁连一介草民都不如,可韩霁不甘心啊。 他的自尊心不容他就这样回去! “可我不回去,待在外面又能如何?”韩霁失落叹息。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去码头搬个货都能差点把自己砸成残废。 “你可以考状元啊!”林悠大方把主角的主线说了出来。 大佬,想什么呢! 咱这就是一本科举发家的开挂啊,你不考科举想干啥呀!!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今天也是努力推动剧情的一天呢。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11章 韩霁目瞪口呆,简直要怀疑这林九娘是不是在他肚子里养了条蛔虫,为什么他脑中的小想法都被她随口说了出来呢? “科举?” 尽管被猜中了想法,但韩霁并不想这么快承认。 林悠不知道她眼前的大佬脑子里在想什么,开始不遗余力的推进剧情。 “是啊!科举!考科举好处太多了,我爹当年中过举人,我那时候还小,就记得四方邻里都尊重我爹是个读书人,时不时的给我家送鸡蛋瓜果!所以读书考科举一定没错的!你考中了状元,你爹和家里人就没话说了!” 林悠以林九娘的方式劝学,这样听起来比较真实。 而韩霁简直要被她朴实无华的言语打动了,她的话糙理不糙。 西宋崇文抑武,科举招揽天下之才,朝廷尤为重视,□□时曾下过一道旨,考取功名者无论罪行一概免死,这道旨意直至今日仍在施行,所以哪怕谏议院有时指着官家鼻子骂,官家也最多把人罢官流放,杀他不得。 韩霁离京时其实就有过这方面的打算,所以才会循着方向来安阳县找他已然辞官的先生,可惜先生没找着,倒遇上了一场劫难。 不知为何,原本只是心中的一个小想法,并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去做,可被人当面说出来之后,反而激励了他。 心里那一株迟疑生长的小苗苗,在这一瞬间忽然长成了参天大树,让韩霁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你明日再随我去一趟县衙。”韩霁说。 他腿脚还没好利索,去哪里一个人都不方便。 推动剧情发展,把主角推向主线的事林悠当然要做,闻言欣然应承: “好!” ** 第二天一早,林悠早早就给雇了辆牛车在门口等候,扶着韩霁上车,一路把他送到了知县衙门。 下车后,有官差认出了韩霁,知道是他们大人的师弟,赶忙上前搀扶。 林悠不想进衙门,便对韩霁说: “郎君,我去那边看看,在外面等你!” 韩霁叮嘱:“别走远,我一会儿就出来。” 看着韩霁走进衙门之后,林悠才在周围转了转,奇怪的是县衙附近居然开了家胭脂水粉店,林悠进去转了一圈,花巨款买下五支石黛眉笔,古代没有铅笔,用毛笔画底稿总没那么方便,这眉笔虽然没有铅笔顺滑,但却是难得的硬笔。 -- 第19页 县衙外面设有一处遮阳亭廊,供等着打官司的百姓等候所用,今日看来没人告状,亭廊中空无一人。 林悠急着试看新买的石黛眉笔画出的效果,便到亭廊里找了个位置,将背上的画板取下来试画。 远远听见一队官兵纷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呼喝与谩骂声,林悠抬眼往骚乱处看去,就看见一队官兵,押送着一个手捆铁链的男子往衙门口走来。 那男子深目高鼻,看着像是番邦人,凶神恶煞的,他身上衣服上全是血,看着像是受伤了,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所畏惧,一路骂骂咧咧,几个官兵拖着铁链联手压制似乎还有点吃力。 领头的官兵叫桂峰,就是他帮韩霁追回赃款,林悠认识他,桂峰也认出林悠,远远与她点了点头,便带着犯人进衙门。 林悠盯着他们,直到他们都进了衙门才收回目光。 谁知道她刚收回目光,衙门口那边就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林悠隐隐约约的听见‘跑了跑了’‘抓住他’等声音。 只见先前刚被官兵抓回来的犯人如一头蛮牛般,冲出了衙门口官兵们的围拦堵截,手上的铁链还没解开就攀爬上了屋顶,再几个翻落人就不见了。 杜峰没想到自己刚把犯人交接到回去,还没来得及登记,犯人就跑了,问衙门口被犯人撞翻在地的守门官差,只是知道个犯人逃跑的大概方向。 因为这个逃犯的事情,整个县衙都出动了。 林悠见状,赶忙进衙门去找韩霁。 出事以后,韩霁被阚县令喊去了大堂出谋划策,林悠在大堂门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韩霁看见她,跟她使了个‘稍等’的眼色。 林悠收到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便在门外的石阶上坐下等待。 大堂中,阚县令勃然大怒,对杜峰等官差责骂不已: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都抓住了,还给人跑了!他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现在跑了,要是再出人命,你们谁担当得起责任?” 杜峰被骂的有点冤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抓回来,谁知道交接登记的时候出了事。 “大人,下海捕令吧。那厮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得赶紧抓回来才行。”杜峰说。 另一个官差说:“头儿,海捕令得有画像,咱们埋伏了半个月 ,才跟踪到他的行踪,除了咱们几个见过他之外,其他兄弟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样,海捕令怎么发?” 杜峰被问的哑口无言,被阚县令奉为座上宾的韩霁开口问道: “你们之前没有画像是怎么跟踪到他的?” 杜峰说:“我们找了个见过他的线人,让线人带路才找到的。” 韩霁建议:“京兆府有那种通过人口述描绘犯人画像的画师,你们衙门里有这样的人吗?” 阚县令遗憾摇头:“没有。况且就算根据口述画出来的样貌通常都不准确,犯人稍微变个装,根本找不出来。” 大堂内正一片愁云惨雾之时,门外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那个……你们看看,我刚速写出来的这张行不行?” 众人目光转向大堂外,就见林悠从门扉出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了张画纸,纸上是个人的模样。 阚县令看了韩霁一眼表示询问,因为林悠是跟韩霁来的,韩霁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杜峰走过去将林悠手里的画像拿来看了一眼,双眸咻然暴睁,赶忙将画像送到了阚大人面前,结巴道: “就,就,就是他!像,太像了!” 随着桂峰一句话,大堂里的所有官兵都赶紧围上前去看,除了桂峰之外,在场还有几个官兵见过那个犯人,看了林悠的画像后,纷纷点头说‘是他’‘就是他’。 有了画像以后,阚县令的海捕令就能立刻发放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本章继续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12章 杜峰等官差对林悠的绘画技能表示惊叹,七嘴八舌的围过来问她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人问林悠是不是之前见过那犯人,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把人画得这么像呢! 林悠解释说这是一种叫做‘速写’的绘画方式,只要她打过照面的人,基本上都能很快画下来。 这可不是吹牛,林悠就是她用刚买的石黛眉笔很快搞出了这张速写画像,她大学的时候,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实习过一年,刑侦中的速写方式就是只要抓准人物神韵和面部特征就可以。 林悠的速写能力是跟市局一位老师傅学的,技术很不错,市局当年还想让林悠毕业后直接到刑侦队当速写师,但林悠当时更喜欢艺术画,不想天天画人脸就拒绝了。 后来她找工作百般碰壁的时候还曾遗憾,早知道就进系统,天天画人脸也比没收入要强。 当然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速写技能会在穿越后的今天发挥出效果。 阚县令那边发出了海捕令,把林悠画的这幅画像送到了衙门的印刷处准备印上百份,让搜捕官兵人手一张。 有了搜捕的具体目标,然后就是搜捕方向。 守门的官差只看到犯人往南边逃跑,可南边那么大,谁也不知道他跳下围墙后会跑向哪里。 画像送去拓印的时候,一行人围着安阳县的平面地图猜测犯人可能会跑去哪里。 -- 第20页 “他是往南跑的,南边有几个村子,他说不定就藏在村子里。”一个官差说。 桂峰忧心:“若躲在村子里,说不定他还得犯杀孽,村民危险了。” “那我们一会儿主力搜查南边的村子,拿着画像挨家挨户搜,肯定有人见过他的。” 几个官差的领队正商量着,拄拐撑在一旁的韩霁却有不同看法: “他不会往村子里跑。” 众人转头看他,坐在门外石阶上等待的林悠听见他声音也起身到门边听他说。 韩霁指了指地图,说: “村子一家挨着一家,有点动静都会惊动整个村子,他重伤在身,既然跑了就不会再去冒险,定会找个可靠安全的地方躲藏。” 阚县令觉得很有道理,问: “庭辅,那你觉得他会往哪里跑?” 韩霁说:“还在城中。” “城中?那岂不是更危险?”有官差质疑。 韩霁没说话,而是用目光在地图上梭巡,最终定在柳树街周围,他问杜峰: “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西域香料铺子?” 韩霁回想他出来安阳县时,曾花了一整天的功夫把安阳县都转过一遍,对街道店铺的方位稍微有点了解,但不确定。 桂峰看着地图想了想,点头说:“是有一家。不过那家铺子虽然卖的是西域香料,掌柜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 话音落下,另一个知道详情的本地官差说: “那掌柜的是本地人,不过他家婆娘肯定不是,虽然穿的跟中原人一样,可她那高鼻子,蓝眼睛,一看就是番邦的。再说,那掌柜也是近些年才开始做香料生意,往年他家是开棺材铺的。” 阚县令问韩霁: “就算是番邦的香料店又如何?犯人是三个月前来安阳县的,临时起意做了几起案子,香料店开在本地,是正经买卖,从未作奸犯科,就算掌柜的婆娘是番邦人,也不能证明与他们有关联吧。” 韩霁说:“若是汴京城里,我可能不会这么怀疑,但安阳县的番邦人拢共就那么几个,我外祖家经商,时常与番邦人做生意,所以知道一些番邦的事,番邦人之间有相同的信仰,即便他们身处中原,对中原文化耳濡目染,但他们内心供奉的始终只会是他们自己的神,哪怕从前毫无关联的人,为了他们心中统一的信仰,也会不遗余力的襄助同族。” “那个犯人在城中屡屡作案,截杀路人谋财害命,前后时间跨度有三个月,你们想过这三个月里,除了他杀人的那几日,其他时候都藏在哪里?” “若是城中没有一个他可信任的歇脚处,又怎会在此逗留三个月之久?” “庭辅的意思是?”阚县令若有所思。 韩霁用他的拐杖,笃定的指向柳树街: “这家香料店,必须严查!” 官差们看向阚县令,等他发号施令,阚县令思虑片刻,说道: “桂峰带人去查香料店,另外再派一小队人往南边去追。” 阚县令说完后,又问韩霁: “庭辅可还有补充的?” “往南边追的那队人,从街上经过时动静大些。”韩霁说。 阚县令明白韩霁的意思: “按他说的做。往南边的队伍动静大了,可以掩护在城中追查的桂峰他们。” 制定好了追踪计划,那边拓印所也把刚刚印好的画像拿了过来,官差们人手领一张画像后就出发了。 因为突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韩霁被阚县令留了下来帮忙,林悠自然也被留下。 到下午的时候,就有好消息传来。 人,抓到了! 果真如韩霁所言那般,在香料铺子掌柜家一处不住人的院子里找到的,掌柜的婆娘是番邦人,尽管跟犯人从前并不认识,也隐约知道他在城中做谋财害命的勾当,却仍一心一意帮他躲藏。 番邦人受了重伤,从官差手里逃走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找同族帮忙。 “她一点没发现咱们跟踪她,也亏得向南边去的马队够招摇,让她以为官差往南边追去了。” 抓到犯人的官差小刘很是兴奋,这是他们第一回抓犯人抓的这么精准快速,一点没折腾,直捣黄龙。 “韩先生可真神了,要不是他提出搜香料店,咱们现在兴许还在南边的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搜呢。” “可不嘛!那么多户人家,一家家搜过来,整夜都没的睡了,关键还搜不着人。” “还有那画像也好,咱们拿去给香料店几个邻居看,人家一眼就认出来这人,要不是这样,掌柜婆娘吃过饭出门,咱也不会这么快跟上去。” 官差们七嘴八舌,喜形于色,阚县令对这情况也相当满意,对一旁韩霁说: “庭辅,没想到你还挺有判案天分的,你要留在安阳县读书,那今后衙门里可少不得要劳烦你了,还有那个林九娘,她那一手画画得真不错,回头让她再来教教衙门里的画师。” 韩霁微微一笑,没有推辞。 既然结了案,他们也就可以回去了,阚县令原本是要让县衙的牛车送他们回去,但他们自己有车,便亲自将人送到门外,惜惜告别,再三叮嘱今后来县衙帮忙之事。 回去的牛车上,韩霁拿着一张林悠画的犯人画像,觉得她画的十分简单,但就是这寥寥数笔把嫌烦的特征一一展现出来,问道: -- 第21页 “你是怎么画得这般像的?” 林悠没法和他解释太多,干脆就恬不知耻把一切归于自己的天分了。 “自然就会,挺简单的。” 韩霁之前已经见识过林悠的绘画天分,如今听她这么说,竟然没有怀疑,很轻松就接受了。 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胖姑娘,之前表现的粗鄙不堪,油滑刁蛮,竟还是个内秀之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13章 两人乘坐牛车,很快回到家中。 刚关上院门想坐下歇歇,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笃笃笃,三下。 林悠看向韩霁,眼神询问他知不知道门外是谁,韩霁摇头,林悠纳闷前去开门。 只见老杨提着一包点心站在门外东张西望,看见开门的是林悠后才松了口气: “你家还挺好找的。” 说着,老杨略感不自在的把手中点心递到林悠面前: “喏,上门不好空手,刚炸出来的香糖果子。” “谢谢。您老……” 林悠懵懵道谢,搞不懂老杨怎么突然来了,门内传来韩霁的询问声: “谁啊?” 林悠请老杨进门,顺便给韩霁介绍: “老杨来了,就是我东家。” 介绍完之后,老杨和韩霁两人见礼,韩霁请老杨入座,林悠拿着点心进厨房装好,顺便给三人重新沏了热茶来,可以就着香糖果子吃。 “您老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做活儿的话你随便让人跑腿给我传个话就是了。”林悠边招呼老杨喝茶边说。 说着,林悠把香糖果子往韩霁面前推了推,意思让他吃。 老杨看了一眼韩霁,韩霁问: “您有事,需要我回避吗?” 老杨见韩霁相貌堂堂,言谈脱俗,一看便知非池中物,他这么客气,老杨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表示不用回避。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来问问九娘,可愿意拜我为师?”老杨说。 林悠嘴里叼着的半块香糖果子掉在桌上,满头问号。 “您说啥?” 之前林悠随口喊了他一声‘师傅’,老杨还教训她来着,怎么转头就亲自提着果子上门收徒来了? 老杨不是个扭捏的,既然话说出来了,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大声重复一遍: “我说,你要不要做我的徒弟。我觉得你很有天分,想把这一身的本事教给你。这回听清了吗?” 林悠头如捣蒜:“听清了听清了。” 老杨四根手指在桌面上轮流轻敲了几下,见林悠仍不表态,急着催道: “听见了,你倒是给个回话儿啊。当了我徒弟,你就不必偷着学我的画,可以光明正大的学。” 老杨是个很直接的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他确实是因为看了这胖丫头的画才起了收徒的心,只考虑了一宿,今儿就主动提着果子上门收徒来了。 不是没想过被拒绝,但他不在乎。 万一这胖丫头愿意呢?他不就多了个有天分的徒弟? 林悠经过短暂的思考就做好决定: “我愿意的。” 老杨悬着的一颗心,在听到胖丫头说出‘我愿意的’四个字后终于落下。 “得嘞!”老杨欢喜应声,又道:“然后呢?” 林悠懵了,什么然后? 还是一旁的韩霁提醒她:“敬茶。” 林悠恍然大悟,赶紧恭恭敬敬的给老杨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端在手上问韩霁: “我要跪下磕头吗?” “要的。”韩霁说。 林悠听话的在老杨身旁跪下,给他奉上拜师茶,老杨火速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托着林悠两只手腕让她起身。 “好好好。快起来!” 将林悠扶起来后,老杨又从衣袋中取出一只红封给林悠,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只等林悠点头同意当他徒弟。 “这怎么好意思!谢谢……师父。” 林悠摸着厚厚的红封,心道老杨太敞亮,这么厚,简直大手笔,于是她也大大方方改换称呼。 老杨满脸笑意拍了拍林悠的肩膀: “乖。那今日就这样,明日还得随为师去一趟三教寺。” 三教寺就是昨日林悠给神像上色的寺庙。 “还去做什么?那神像已经上完色了啊。”林悠说。 老杨呵呵一笑: “也不知是不是你命中带旺,傻人傻福,半天干完五天的活儿,人家觉得咱们师徒办事利索,让把其他三尊神像都给重新上个色,一下来了三笔交易。” “是嘛!”林悠惊喜:“好事儿啊!” “嗨呀,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四大天王四座神像,你给他们那尊新的神像画得那般鲜亮,往其他三尊旁边一搁,那三尊可不就给比得陈旧了,最终还是得找咱们!” 有活儿干,老杨就很开心的。 林悠是个孝顺的,没好意思说他老人家马后炮,他哪是早就想到了,分明那天回去的时候一脸愁容,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她活儿干快了呢。 老杨要走,林悠留他下来吃饭,他给推辞了,林悠一直送他到街口才回来。 见韩霁仍坐在院子里吃老杨带来的香糖果子,看见林悠,不禁说道: “你师父是个奇人。” -- 第22页 林悠好奇问:“是吗?何以见得?” 一边问,一边找先前老杨给她的红封,她送老杨出门的时候,随手把红封放在桌上了,但她找了一圈没找着。 韩霁晃了晃手,将被拆开的红封递给她。 林悠一喜:“已经拆啦!多少钱你看了吗?” 她对老杨的红封充满了期待,那么厚一叠,就算是十两的小额银票,加起来一二百两总有的吧。发财了发财了。 老杨很讲究,红封都烧了特定图案的火漆,林悠对火漆上的图案没兴趣,直接将里面厚厚的一沓纸取了出来,她都准备好了沾唾沫数银票了,然而将纸展开后,蓝色封皮上赫然几个大字将她所有的热情瞬间浇灭——染院十二秘宝图。 林悠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然后消失。 这老杨能不能行! 给徒弟的拜师礼,不仅不是通用货币,还是一本残书! 是的,这本名为《染院十二秘宝图》,看名字还以为涉黄的书籍居然连一整册都不是! 最多小半册! 老杨把这小半册书对折塞进了给林悠的拜师红封中。 林悠的期待瞬间破灭,欲哭无泪的扶额,悲愤自语: “扎心。”好歹塞张银票啊喂! “噗!哈哈哈!” 从林悠开始拆红封,韩霁就一直注意她的表情,从欣喜到变脸,用极其真实的态度把情绪尽数展现,他实在没忍住笑了,这还是他从国公府出来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开怀畅笑呢。 韩大佬的笑声让林悠很无奈,怪不得他刚才说老杨是个奇人了。 确实很奇! 奇葩的奇!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14章 因为老杨那个没诚意的红封,林悠萎了好几天,干活儿的劲头都眼看都不高了,直到干完活儿后,老杨分给她足足二两银她才好受一些。 韩霁的腿受伤也有两个多月了,大夫来给他换最后一次药,说是夹板终于可以卸下来了。 “恢复的不错,再过几天绷带也可以拆了。”老大夫说。 韩霁谢过大夫后,自己缠上绷带。 林悠在厨房里忙活,不时传来浓香扑鼻的味道,连大夫都忍不住夸赞: “尊家娘子手艺真不错,每回过来都能闻见她做的饭菜香,小相公有福啊。” 韩霁听到‘尊家娘子’四字时略有恍惚,但却奇怪的没有像从前那般排斥了。 “女人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少年夫妻脾气冲些也是有的。” 这大夫从一开始就帮韩霁治腿,看出他们夫妻貌合神离,有心调和,才说了这么几句。 要是以前韩霁听了这些话,定然是要翻脸的,但现在已经从容许多: “您说的是。” 大夫捻须一笑,背上药箱跟林悠说了声,林悠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菜出来,留大夫在家吃饭,大夫说一会儿还要出诊才拒绝了。 林悠将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韩霁送大夫出去,林悠回厨房,经过石桌顺便把桌上的花瓶带走。 她将花瓶里的水换了新的拿出来,瓶子里插着几枝她从路边摘回来的木芙蓉花,擦洗过花叶上的灰尘,插进花瓶,往石桌边一放,赏心悦目,衬得粗茶淡饭都雅致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摆脱了她舅舅一家的控制,韩霁觉得林九娘越来越活泼,人看着轻便不少,与人说话面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跟周围街坊的关系都有所缓和。 送走大夫,路过的邻居跟韩霁打了个招呼,随口问了声: “韩相公,九娘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 韩霁笑答:“就家常菜。” 邻居赶着去上工,回道:“回头让我家婆娘也来跟九娘学学,太香了!走了。” 韩霁挥手与邻居告别后转身进门,从国公府出来后,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直到刚才,韩霁忽然就觉得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他体验到了书中那种曾经令他向往的田园人情味。 陶渊明的诗曰: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 这形容的是田园生活,却也蕴藏着悠闲自在的态度。 韩霁出身尊贵,父亲是卫国公,母亲虽是商户出身,却也是江南最大的商户,他的外家海氏有着全西宋最多的商船、货栈和商号。 外人看来韩霁养尊处优,高高在上,可实际上除了刚出生的那几年,自四岁开蒙起,韩霁就没有一刻能够真正放松下来。 卫国公的嫡子、庶子加起来有十几个,韩霁虽然占着嫡字,却不是最长,十多岁了,卫国公也没有提要给他请封世子。 世子的名分不定,也就是说其他庶子都有机会争爵位,所以韩霁从很小的时候就要跟庶兄庶弟们去比较,像个乌眼鸡似的去战斗,争一个将来未必会落到自己身上的爵位。 除了他之外,他的母亲海氏也是如此。 日日操心卫国公会不会再纳新妾,夜夜忧愁庶子们会不会越过自己的孩子,被卫国公选为世子。 这般忧虑之下,三十多岁就病气缠身,郁郁而终。 母亲在时,韩霁还有依靠,母亲去世后,国公府的后院乱了一团,每个妾室都想借此机会被扶正上位。 可她们哪里想到,等待她们的是国公娶回一个来头更大的继室——顺义王府的郡主,当今官家的堂妹。 -- 第23页 卫国公很爱重这位续弦妻子,不管是谁与她发生争执,卫国公都会无条件相帮,哪怕她提出多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比如要把前国公夫人的墓穴从主墓室移开,为她百年之后腾位置。 韩霁就是因为此事与新国公夫人发生激烈争执,满腹委屈等待父亲归来主持公道,可等来的结果却差强人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刚下葬一年的墓穴被从韩家主墓室移出。 韩霁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负气出走。 可天真的他被继母有心算计,扣下从前伺候他的所有人,使了一招苦肉计,让他别无选择带走一个曾经伺候母亲的老仆人…… 从落难到如今日子渐好,好似一场梦般。 “郎君,来吃饭了。”清脆的呼唤将站在门边发呆的韩霁拉回了神。 所有的虚幻,都因为这句话照进了现实。 韩霁慢悠悠的走到石桌旁,桌上摆好了一荤两素,两碗米饭,两双筷子。 做饭的人从厨房洗了手出来,坐下吃饭前还不忘给她的手上擦一擦润手的香膏,是淡淡桂花味。 只要天不下雨,他们白天都坐在庭院里用饭。 林悠指着桌上那盘浓油赤酱的肉丸子说: “这叫四喜丸子,是鲁邦菜,郎君尝尝合不合胃口。” 说完,林悠用勺子替韩霁挖了一只出来,她的手艺这段时间韩霁已经见识过,尽管很多菜他从前都没吃过,但每一样都有新鲜的口感。 韩霁吃了一口丸子,颇为惊艳,鲜美的肉汁滑过舌尖,勾着他继续吃下去,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好吃的。” 林悠见他喜欢,自己也很高兴,一边用香膏搓手,一边跟韩霁说家常。 “这丸子里的鸡蛋是张大娘送来的,她刚生了个大胖孙子,高兴地跟什么似的,逢人就说。” 韩霁边吃边听,小时候总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可若连吃饭睡觉都那么多条条框框,生活也着实没趣。 所以他从来没有制止过林悠在饭桌上说话,还不时应答一声,以兹鼓励。 就在两人吃着饭,林悠说到王木匠家丢了把镐子,最终发现是被自家孙子丢菜田去了的时候,院门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林悠放下筷子去开门,心想着会不会是老杨来蹭饭。 谁知一开门,却看见几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见着林悠,堆起情假意假的笑容: “请问这里是韩家吗?” 林悠舔了舔嘴角的油渍,抬手用手背稍微擦了擦,疑惑问: “你们找谁?” “我们找韩霁韩相公,我们是韩相公家的,奉主母之命,特来给郎君送些新婚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15章 韩家的人——那不就是卫国公府! 他们的主母——不就是韩霁的继母! 她派人来给韩霁送新婚贺礼——这不明摆着是打脸来的。 一个照面的功夫,林悠就弄明白了敌我立场,也明白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 五分钟后,林悠看着被搬进院子的木箱子,里面是几匹布、几包茶叶加几坛酒,还有一点贴着汴京老字号的糕饼。 这卫国公夫人看热闹都不肯下本钱。 从那——么老远的汴京,送来这——么寒酸的东西,也好意思!别说韩霁了,就是林悠设身处地的想了一通后都觉得过分。 怪不得书里的韩霁后来会把卫国公府打压得抬不起头,瞧瞧他们干的什么事! 送礼的人一共来了六个,一个管事,一个嬷嬷,两个小厮,两个丫鬟,排场十足。 领头的管事好像叫添寿,对韩霁感觉很熟悉;嬷嬷姓钱,韩霁态度疏离,她应该是韩霁继母身边的人。 林悠手脚麻利的把桌子上没吃完的饭收拾了,韩霁让他们在院子里坐下。 “郎君离京后,国公生了好大的气,您别怪老奴多嘴,您跟国公怄这份气委实不明智。若夫人还在,定不会叫郎君这般冲动的。”管事添寿如是说。 听话锋他应该是国公身边的人,但现在他这心到底是向着卫国公还是新的卫国公夫人就不得而知了。 韩霁恍若未闻,对添寿之言不置可否。 坐在一旁的钱嬷嬷,自从进门开始,那双眼睛就没有消停过,左看右看,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把这院子里柿子树下两只小蚂蚁的性别都看个分明。 韩霁涵养好,钱嬷嬷这贼眉鼠眼的行为他只冷冷看在眼中。 “郎君,您和新夫人就住这个地方啊,也忒小了些。” 钱嬷嬷不仅看,她还要说: “要奴婢说,您还是回去吧,在夫人跟前好好认个错,服个软,总比后半辈子都住这种穷乡僻壤的陋室强百倍吧。哎哟哟,老奴瞧着郎君这般作践自己都心疼……” 说完,钱嬷嬷还装模作样的用帕子在眼角掖了掖根本就没有的眼泪。 韩霁眉头微蹙,刚要说点什么,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声音: “来来来,喝点水喝点水。” 林悠两只手夹着四个茶杯出来,风风火火的跑出来,动作迅速把茶杯‘啪’一声放到坐在韩霁下首处的添寿面前,这么乡野中才有的豪爽奉茶方式,身为国公府家生子的添寿也没有见识过,被吓了一跳。 -- 第24页 而林悠恍然未觉,又拿着另一杯茶咋呼着送到还在装作擦眼泪的钱嬷嬷面前: “大娘!别哭了,半天也没个眼泪!喝茶喝茶,别客气,我烧了好些水呢,你们喝完了我再去给你们……呀!” 林悠粗声说话的时候,茶杯一个没放稳,泼了些茶水在钱嬷嬷身上,钱嬷嬷还没从被人当面叫‘大娘’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被烫了下,跳起身惊叫: “哎哟!烫着我了!你干什么呀,毛手毛脚的!” “呀呀呀!” 林悠急的跺脚,夸张的上前给钱嬷嬷擦拭湿掉的地方,她块头大,力气也不小,厚实的手掌在钱嬷嬷身上拍来拍去,差点没把钱嬷嬷拍晕过去。 “行啦行啦。我,我自己来,你别忙了!手都给要给你拍断了!”钱嬷嬷连声说道。 林悠收了手,口中直说抱歉: “瞧我这粗手粗脚的,得!我再去给你倒一杯来。” “别,别……哎呀!我,我不喝了。”钱嬷嬷怕她再来一回,赶紧表明态度。 林悠却一副‘来者就是客’‘水管饱’的姿态,重重在钱嬷嬷背上拍了两下: “大娘你太客气了,你们是韩霁他家里人,就是我家里人,到自己家还客气什么!等着啊!” 钱嬷嬷欲言又止,揉着差点给拍散架的肩膀,心道她真不是客气! 来之前她还不怎么信堂堂国公府的郎君会娶个乡野村妇为妻,怕不是虚张声势,用的障眼法,如今亲眼见着了,真是觉得郎君这新妇粗鄙得比国公府的烧火婆子都不如。 不过,要是这么个粗鄙女人在郎君身边的话,夫人的那些担心就完全没必要了。 添寿也被林悠的村气给惊着了,暗自咽了下喉咙,斟酌后对韩霁问: “郎君,她……真的是……” 添寿是看着韩霁长大的,怎么也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郎君会被迫娶这种女人做妻子。 韩霁垂眸不语,先前林悠的举动也吓了他一跳,因为跟他这些天重新认识过的林九娘完全不同。 不过很快,韩霁就明白她是故意为之。 钱嬷嬷一直在观察韩霁的表情,要将他今日的一举一动全都刻进脑子里,回去后要一五一十的向夫人禀报。 林悠重新给钱嬷嬷拿了杯茶来,这回倒是小心了没再泼她身上,放下茶杯以后,她也不走,就那么自顾自的搬了张长凳,坐在钱嬷嬷身边,那副村里人准备听闲话的架势,也就差手里抓把瓜子了。 “说话呀!咋的我一来,你们就不说话了?防着我呢?” 林悠不仅创造力很好,模仿力也不差,将一个出身村户,举止粗鄙的妇女形象表现得惟妙惟肖。 韩霁见她这般入戏,嘴角微动,怕自己当场笑出来,赶紧拿了茶水低头喝茶。 殊不知他这反应在钱嬷嬷看来就像是被生活重击之后认命了。 添寿对林悠暗自冷笑,又问: “听说此处县令是阚大人,他与郎君是师兄弟,从前略有交情,郎君此番来到安阳县,可曾与阚大人联系?” 韩霁慢条斯理的将茶杯放下,正要开口,就听林悠从旁咋呼道: “之前没联系,现在可算联系上了!这个傻子,都给我无赖舅舅欺负成那样了,居然还要什么君子之风……我的天爷!他那什么破君子之风能当钱使还是怎么的?” “要不是我站出来把我舅舅告了,我都不知道我男人跟县太爷还有交情,那可是县太爷,父母官!要不说我家祖坟冒青烟呢,县太爷是我男人兄弟!” “你们不知道,县太爷跟他关系铁着呢!还说要举荐他去什么学读书,这要是读好了,将来也能当官儿!到时候,我也是官太太!” 林悠一脸得意的跟添寿和钱嬷嬷他们炫耀,她故意将声音扩大,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咋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继母不像好人呐~~~ 之前的文名被说太平淡了,就改了这个,23333333 第16章 添寿有点反感林悠的咋呼劲儿,但听她话中提起韩霁要读书的事时,心上多有警惕,凑到韩霁面前低声问: “郎君,您真要去县学读书?” 韩霁不动声色: “师兄举荐的,我推辞不了。” 添寿又说:“那此事要不要回去请示一下老爷?” 韩霁不言,林悠抢过话头: “这事儿有什么好请示的。他老子,我公公还能不让自己亲儿子读书吗?又不是后爹!大娘你说是不是?” 说完,林悠又重重拍了一下钱嬷嬷的大腿求认同。 钱嬷嬷被打得身子一缩,大腿火辣辣的疼,急急搬凳子远离林悠。 林悠就跟看不懂钱嬷嬷的表情般,拍着胸脯说: “你们尽管回去跟我公公讲,让他把心放肚子里,他儿子在这儿挺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甭管我俩怎么成的,我林九娘既然舍了身子嫁给他,定会对他好!将来等韩霁考个官儿再回去孝敬他们。” 此番豪言壮语后,添寿和钱嬷嬷被膈应的不行,还能说什么,两人对望一眼,都认为考察的差不多了。 在林悠热情夸张的挽留之下,他们匆匆爬上了回京的马车,仿佛跟林悠多说一句话他们都受不了似的。 “替我回去问公公婆婆好!” -- 第25页 林悠跟在马车旁走了两步,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林悠才悄悄做收起笑脸,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 谁知一转身,就看见韩霁双手抱胸依靠在门扉上,中午的阳光透过门前落叶萧瑟的枝桠照在他如玉般的俊逸面庞上,将他原本看着略显锋利的眉眼都照得温柔了一些,微微勾着嘴角,表情似笑非笑盯着林悠。 被大佬目光关注,林悠下意识头皮一紧,期期艾艾的过去,小声问: “我……做的对吗?” 林悠也是经过思考才做出刚刚那些举动,她想着书里的韩霁跟他继母不和,为什么他继母还能容他从安阳县考出功名,为什么不提前打压,看见来打探消息的添寿和钱嬷嬷时,林悠就想通了。 是因为林九娘! 林九娘可比林悠要跋扈多了,有她在韩霁身边作妖,韩霁的继母才会对韩霁掉以轻心。 林悠今天走的就是林九娘的路子。 但她和林九娘的情况不同,林九娘是真泼妇,林悠是假泼妇。 书里的韩霁当年肯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容得林九娘一直待在他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说,韩霁是在利用林九娘。所以韩霁考中状元后仍坚持将她接去汴京做状元夫人,以兹报答。 也不知她猜得对不对。 韩霁见她此刻六神不安,有点害怕他生气的表情,回想先前她满口胡话膈应人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弯了腰。 “干得漂亮。” 添寿和钱嬷嬷明摆着就是奉命上门刺探来的,来看看韩霁究竟过得怎么样,要是过得挺好,京里那位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整些幺蛾子来打压他。 韩霁如今无权无势,那女人随便打发一些小鬼过来都能给韩霁添堵,所以此时示人以弱是最好的方法。 现在他们知道韩霁被算计着娶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泼妇,后半辈子眼看就要被这个女人毁于一旦,这样他们才会安心让韩霁在外面自生自灭。 最妙的是,九娘借着莽撞之言,把他接下来要入县学考功名的事情咋呼出来,并言为阚师兄举荐之故,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就将那些试探之人糊弄过去。 只等他们回到国公府,将这里一切说与府中那位听了,韩霁在这里至少能太平好一段时日。 林悠抚着心口,感激大佬智商在线: “漂亮就好!我刚刚心里也没什么底。”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先前那些国公府仆从落荒而逃的样子,默契十足捧腹大笑起来。 这是林悠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 笑够了之后,两人一起返回家门,家常话越过墙头。 “饭都冷了,还吃吗?” “吃啊。四喜丸子我刚尝了一口。” “行,那你等会,我去把饭菜热热……” “好。” ** 添寿和钱嬷嬷回到国公府,风尘仆仆,来不及洗漱就被国公夫人唤去内房问话。 两人在抱夏中等待片刻后,两名容貌娟丽的丫鬟姗姗而出传话让他们进去。 穿过丫鬟掀开的帘子来到里间,赵氏刚午睡了一会儿,此时里间纱帘低垂,赵氏坐在梳妆台前描眉,一个丫鬟在边上替她染左手指甲,另一丫鬟在她身后为她梳头发。 “事办的怎么样?”赵氏在帘子后懒懒的问。 添寿和钱嬷嬷对视一眼,钱嬷嬷上前回话: “夫人,都办好了。奴婢有话说。” 赵氏正在描眉,听后说:“进来吧。” 钱嬷嬷进入内帘,赵氏一摆手,让两个伺候的丫鬟出去,片刻后,钱嬷嬷弯腰抬壁让赵氏扶着走出。 赵氏二十出头,风华正茂。 她是顺义王府的郡主,十六岁时身子不好,不适应西北苦寒,便被父亲送回京中休养,她是官家的堂妹,这般出身本不该给人做续,奈何架不住久经情场的卫国公纠缠,半推半就着与他春风一度后,就稀里糊涂点头答应做了他的继室。 她自小任性,惯会为自己做主,她做的决定就是她父亲来了也不能更改,一通寻死觅活后,父亲只能答应。 直到真的嫁过来,赵氏才明白之前身边人为什么不愿她嫁给韩凤平,因为这卫国公的后院太精彩了,除却死去的原配夫人,他还有好几房妾室,并且子嗣众多。 婚前她只听人说韩凤平是个流连花丛的浪子,她还不信,因为韩凤平在追求的她的时候时常指天发誓,说其他女人只是过眼云烟,她赵莘才是韩凤平的最爱,此生非她不娶,赵氏就那样栽在韩凤平的甜言蜜语中难以自拔。 直到婚后才惊觉自己被骗了,她开始跟韩凤平使性子,难得的是,不管她怎么闹,韩凤平都不生气,还日日好言好语的在身边哄着,就连她故意提出要把他的原配从韩家主墓室迁出,他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默契get√。 第17章 赵氏觉得,一个男人能为了自己做到这地步,总该是真心的了吧。 既如此,他之前的花心与风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他后院的妾室与庶子,赵氏并不放在眼里,唯有韩凤平与原配生的嫡子韩霁,赵氏不得不防。 她跟韩凤平还没生孩子,这满院子的庶子她可以压着不让韩凤平为他们请封世子,可嫡子那边她就没理由压着了。 -- 第26页 心思一动,便借着迁原配墓穴出韩家主墓室这件事,让韩霁和韩凤平两父子离了心,韩霁是个心高气傲的,在种种打击之下,果然负气离家。 赵氏身边人给她出主意,说既然已经把韩霁逼出家门,那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最好再也回不来。 她不能亲自动手杀了韩霁,但能给他不断使绊子,把他打击的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那妇人简直粗鄙得连公府里的粗使婆子都不如,听说还在外面做苦工,那身量粗苯粗苯的,比牛棚里的牛都结实,说话像放炮,吵得人头疼。” “郎君给这么个女钟馗缠上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钱嬷嬷憋了一肚子的气,路上就已经把林九娘的事情给编排好了,如今添油加醋说出来,总算觉得解了些气。 赵氏之前听被收买的老仆传回的消息,说是给韩霁配了门极差的婚事,她还不信,最近那老仆被安阳县令抓了,她担心事情有变,才特意派人去安阳县一探究竟。 钱嬷嬷是她的心腹,赵氏还是比较信任的。 “果真如此?” 赵氏又问一旁的添寿,这是国公府上的家生子,娘老子都在国公府里当差,是国公身边的人,如今也被赵氏收买,成了她的眼线。 “回夫人。钱嬷嬷说的不错。那妇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乡野村妇,没半点涵养,全然不顾亲情,连自己的舅舅都能告上公堂。”添寿说。 赵氏又问:“韩霁跟那村妇圆房了?” 添寿与钱嬷嬷对视一眼,钱嬷嬷说: “圆了!肯定圆了!要不然那村妇也不会说出‘我既舍了身子给他,这辈子定会对他好’这话,夫人您是没瞧见,那妇人壮硕的很,她若想对郎君用强,郎君根本不是她对手,定是被她强了的。” 从前只听说男人对女人用强,没想到女人也能反过来对男人用强,赵氏想象一个黑壮如牛的乡野村妇逼着韩霁圆房的画面,冷笑起来。 添寿和钱嬷嬷见赵氏笑了,两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赵氏笑够了之后,才幽幽一叹: “韩霁娶了这么个女人,今后可还有脸面回京来?” 添寿有心巴结,顺着赵氏话说: “郎君别说回京了,只怕后半辈子都会毁在那女人手中,只要有她在,郎君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话赵氏爱听,她倒也不是那种蛇蝎心肠,非要了韩霁的命不可,她只要韩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机会跟自己以后的孩子争爵位就行。 如今他深陷泥潭,不用赵氏继续砸石头,他自己也上不来,让他在外面耗个七八年,等她的孩子当了世子,届时不管韩霁回不回来,国公府都没有他的位置。 这就行了。 赵氏心情大好:“事办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添寿和钱嬷嬷谢过赵氏,添寿不禁多嘴问了句: “夫人,那被安阳县抓了的老刘,咱要不要使些银子弄回来?” 添寿以前是国公的人,老刘以前是前国公夫人的人,两人有点交情,便想救一救老刘,别让他克死异乡。 谁料赵氏厉眼一扫,说道: “他办事不力,救他作甚,凭的惹一身骚。让他自生自灭去。” “可是……”添寿还想说点什么,看见赵氏眼中的冷光,果断识时务的住嘴:“小的明白了,小的告退。” 不过是有点交情,添寿觉得那点交情不足以让他冒险得罪国公夫人,便不再提老刘之事,下去领赏了。 两人退下之后,赵氏心情极美,返回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年轻貌美的自己,脑中想起韩凤平那嫡子比韩凤平英俊很多的俊脸。 心中暗想:其实若那小子性子能稍微和软些,有他爹一半的甜言蜜语,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夜夜伴拙妇眠的下场。 赵氏对着镜子卖弄了一会儿美色,才唤人进来继续梳妆。 ** 安阳县。 经过这阵子的休养,韩霁的腿痊愈的差不多了。 因为调养的好,这双脚总算是没落下病根。 他腿伤好了以后,就要开始准备他入县学的事。 西宋注重科举考试,一年一考,竞争十分激烈。 韩霁和阚大人的老师是同一人,因着韩霁的外祖家早年接济过那老师,韩霁八岁才得以拜入当时已为当朝大学士的老师门下。 不过世家子弟不必参加过科举考试,将来也能凭恩荫入仕,所以韩霁虽然拜了师,却从未考过功名。 现在要入县学,得先考完童生试,才能正式获得庠生资格进入县学继续科考。 林悠从□□上跳下来,身体轻盈了许多,经过几个月的坚持不懈,她的减肥颇具成效,虽然仍略感丰腴,但差不多是正常体重了。 林九娘的记忆没有说谎,她这张脸瘦下来确实还行,有点安阳县一枝花的意思。 “丫头,等会儿收拾好了,咱还得去一趟周员外家,他家祠堂里有个画儿……” 老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悠打断: “周员外家您自己去吧,我得回去了。” 说完,林悠就舀了盆水到一旁洗手去,天寒地冻,被凉水冻了个激灵。 洗完手后放在嘴边哈了哈热气,搓着手把罩在半新不旧小棉袄外面的工作服脱了。 “这天儿还早,你看一眼回去做饭误不了事儿!”老杨说。 -- 第27页 林悠抬头看了看天,将罩衣往老杨手上一推: “早什么早?您没见快下雨了吗?我得回去收衣服。” “您去瞧一眼,回头要怎么做您告诉我就成!我听您的。”林悠背上自己的画架就走。 老杨追两步急了:“嘿,我成你小工了不是?” 林悠笑着作揖:“您老辛苦,明儿给你带热腾腾的羊汤喝!” 这丫头惯会用好吃的堵老杨的嘴,偏生老杨没别的毛病,好酒、好吃是唯二的两个,林悠算是抓着了他的七寸,将他的脾气秉性摸了个门儿清。 果然老杨听说有羊汤喝,态度就缓了些,又想起什么,追着问: “我教你那‘山水八式’你练了没有?” 林悠此时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大声回了句:“练了练了。” “明儿带来我瞧瞧……” 卑微老师父站在门边扯着嗓子喊,只等来无情大徒弟的敷衍摆手。 当师父当到他这份上也是绝了。 叹了口气,老杨搓了搓手,从腰间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取暖,认命的回去收拾东西。 自从收了徒弟以来,老杨基本上就退居二线了,大多数活儿都交给那丫头做,所幸那丫头人机灵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干什么都行,生生的把老杨在安阳县里半死不活的生意给盘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减肥成功,作者留下了羡慕嫉妒恨的泪水~~~~~~ 第18章 (改错) 林悠回到家中,院子里除了一株原本就有的柿子树外,她还在厨房外的空地上开辟出一小块菜园子,用竹子搭矮架,做了个简易版暖棚,在里面种了些冬天比较难生长的小菜。 她把晾衣绳上的衣服收到屋檐下的竹架子上挂好,连同衣服架子都是她特意画出形状让人用竹篾编成的,既美观又实用。 收完衣服,林悠站在廊下看了看天,先前还阴沉沉的天突然放亮了一些,怕不是要下雪了。 她回屋取了两把伞,从韩霁房里取了件厚衫,急匆匆出门去了。 放课时分,书院门前聚集了不少学生,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今日大考之事,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天幕低沉,瑟瑟西风卷来了好一场雨夹雪。 韩霁大考成绩还不错,安静的站在檐下,伸手接住几颗小冰珠子,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估算这这场雨雪多久会停。 一阵夹杂着水汽的寒风吹来,韩霁将棉袍领口拉紧,搓手哈了口热气,看了一眼旁边有书童常随准备好雨伞的同学们一个个离开,心中估算着这雨雪要下多久,他就这么淋回去衣服会不会湿透的问题。 “冬雪还是来了,日子难熬了。” 韩霁扭头看向身边的宓敬,两人在学堂里坐前后桌,韩霁看宓敬的后背都比看先生的脸要多。 宓敬此人学识渊博,文章不拘一格,回回书院大考都是第一,这次也不例外,韩霁便是落于他后,只得第二。 韩霁来书院并未借助阚师兄的光,而是自己考进来的,书院的学子只当他是寻常插班,这就导致了他在书院的位置有点尴尬。 因为每年从书院录取到县学的名额都是有限制的,僧多粥少,虽然考试都是自己考,但半路突然多了强劲的对手,搁谁愿意? 而韩霁本身也不是那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社交上的人,就算被孤立,被说闲话也不在乎。 唯有这头名的宓敬从始至终待韩霁都十分亲和,并不以他半路插班的身份而有所怠慢,因此他算是韩霁在书院中最熟稔之人。 闻言问道: “子章可是有难处?” 宓敬,字子章,文人间多以表字相称。 韩霁不是世故之人,比起顾左言他半天说不到正题,他更愿意单刀直入的问。 若是遇上那种敏感脆弱的,韩霁这样当面问人家是不是有难处,那人定会多想。 但宓敬不敏感,也不脆弱。 韩霁目光清正,语气真挚,使人倍觉亲近,宓敬不想隐瞒,叹息回道: “内子初初临盆,稚子嗷嗷待哺,今年雨水多,柴米油盐炭都涨价了。” 韩霁知他贫寒,如今已是腊月,他仍只是在秋衣下加了层单衣充作冬服,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安慰之言。 宓敬见他一副替自己忧愁的神情,反过来劝道: “普通老百姓家都这样,冬日里且熬着吧,也没几日,等来年开春就好了。好了,不与你说了,我家娘子吩咐我回去时带些米面,我还得跑一趟粮铺呢。明儿见啊!” 说完,他便想直接冲进雨雪里,被韩霁拉住: “雨夹雪最易湿衣,容易着凉,还是等会儿吧。” 宓敬正要开口,就听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嗤笑: “日子活不下去,就带你那娼|妇老婆回宣县去啊,留在这里有辱斯文。” 这番话可谓恶毒。 说话之人叫周玉才,乃是本地富豪之子,在他家捐建的书院中横行霸道,无人敢招惹,仗势欺人是常有的事。 “周玉才,你嘴巴放干净点!”宓敬怒斥。 然而周玉才并没有收敛,而是冷笑一声: “我难道说错了?你老婆就是从青楼出来,我叫她一声‘娼|妇’错了吗?”周玉才对周围家丁求证,家丁们哪有忤逆他的,人人称是。 -- 第28页 宓敬是个文弱书生,但也不能忍受有人在自己面前侮辱妻子,冲上去就要打周玉才,奈何周玉才身边家丁环绕,宓敬连他的人都没碰到就被家丁差点推倒,幸好韩霁在后面扶住他。 “子章冷静,此等恶犬口中自然是说不出什么人话的。”韩霁扶住宓敬后说。 周玉才还没被人当面骂过狗,怒指韩霁就要下令教训,谁料身边一个替他背着书袋子的家仆在他耳边说了句: “少爷,这小子好像走的县太爷的门路进来的,院长的话您忘啦。” 周玉才被家仆提醒后想起,这插班的进来时,院长特意嘱咐过,尽量别招惹这人。 可就这么走了实在没面子,于是指着韩霁放了句通俗狠话: “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在他家仆的簇拥之下,人五人六的走了。 这时林悠也从家里赶到了,从周玉才一行人身边经过,她珠圆玉润,容颜秀丽,在安阳县少有这般丰腴美貌的女子出现,周玉才眼前一亮,猥琐的目光追着林悠移动,然后就看见林悠跑向了那个不能惹的新来的。 原来是给那人送伞来的,还梳着小妇人的头髻,两人看来关系匪浅。 周玉才啧了一声,无趣的走了。 韩霁正安慰宓敬,就听见林悠的声音: “郎君,可以回去了吗?” 韩霁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林悠举了举手里的伞,递给了他,表示自己是来送伞的。 韩霁见她鞋面和裤腿都有点湿,比几个月前小了几圈的脸上微微透着绯红,像涂了胭脂似的,她口中不断有雾气喘出,看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郎君若还有事,那我先回去了。” 林悠见韩霁盯着自己没说话,以为他还有事,反正送伞的目的达到,林悠等不等他都一样。 韩霁这才从看见她送伞的惊讶中回过神,赶忙说:“等我一起走。” 林悠柔顺点头:“好。” 韩霁转身将手里的伞递给了宓敬,宓敬推辞,韩霁说:“赶紧回去吧,嫂夫人和孩子盼着你呢。” 宓敬的怒意被韩霁这句话给浇灭了,接过韩霁的伞,拱手跟韩霁和林悠道谢,然后便没再客气,撑伞投入雨雪中,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往城中粮铺去。 韩霁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幽幽一叹,背好书囊下台阶,对林悠伸手: “我来撑吧。” 林悠递伞之时心道,早知大佬要做人情,她就多拿一把伞好了,古代的油纸伞太小了,根本不够两个人并肩撑,总有半边要淋着了。 刚这么想着,韩霁便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身边拉近,他左边的儒服宽袖正好把林悠的肩头和上半身遮住,得亏林悠是减了肥,重量轻了不少,要不然大佬现在搂她过去可就尴尬了。 正胡思乱想着,林悠便觉一股清冽兰草味扑鼻而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闻见大佬身上的味道呢,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哎妈呀,心口的小胖鹿好像开始跳脚了,是要撞了吗? “走吧,跑回去。” 大佬并没有察觉林悠突然爆发的少女心,一如既往冷静的发号施令。 林悠当然配合,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搭到了大佬背后,手指抠住大佬的腰带,这样可以保证一会儿两人跑起来步调更一致。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小胖鹿开始跳脚啦~~ 第19章 (改错) 韩霁和林悠同撑一把伞从书院跑回家,半路的时候雨就停了,雪还在继续。 两人推门进院,跑到檐下躲雪。 韩霁在一旁抖落雨伞上的水和雪,回头就看见林悠满脸新鲜的从檐下伸手去等雪花,好不容易接着几片,赶忙拿到眼前观瞧,可雪花太小,很快在她掌心融化,她将掌心的雪水搓干后,再伸手去等雪,如此周而复始,玩的不亦乐乎。 “别玩了,去把鞋和衣裳换了吧。” 韩霁不想打扰她的玩兴,但惦记着她衣服鞋子湿了的事,不提醒一下怕她着凉。 林悠这才收回手,应了声:“哦。” 从廊下的衣服架子上取了自己的衣裳,还顺便给韩霁也取了一身干衣服,递给正在换鞋的韩霁,他鞋底鞋面也都湿漉漉的。 林悠很快换好衣裳出来,发现韩霁还没换衣服,依旧坐在檐下忙活他的鞋袜,两只骨节分明脚光光的踩在冰冷的地上,也不知鞋袜是哪里弄得不如意。 不由得感慨,大佬啥啥都好,人帅聪明学问高,就是在生活上有点……呃,强迫症。 一样东西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做好,摆好,他就会在那里一个劲的摆弄,直到满意为止。 但关键是,他的动手能力并不是很强,赶不上他的品味和思想,这就导致他有时候忙活半天也做不到自己想象中那样。 然后吧,他就会生闷气。 通过几个月的观察林悠发现,大佬生闷气的方式也比较奇特,他不发火,不骂人,不迁怒,不说话! 就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怄气似的埋头写写写,每回在他生气第二天,林悠都能从他书房里收拾出一堆写废掉的纸。 这年头,纸其实还是挺贵的。虽然大佬不差钱,但也不能浪费,为了今晚大佬不浪费纸,林悠去烧了一壶热水拎过来。 -- 第29页 热气腾腾的倒在水盆里,招呼韩霁过来: “郎君,进来烫烫脚。” 韩霁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水盆,又看着手里怎么都弄不干净的鞋,犹豫要不要过去,林悠一句话说服他: “快来,水凉了还得重烧。” 韩霁想想也是,鞋子可以慢慢弄,水凉了重烧更麻烦。 果断把鞋放下,韩霁赤脚走过去坐下,把两只已经冻得没什么感觉的脚放入水盆,略微带点烫,又不至于烫到他的水温非常舒服,韩霁不自觉就卸下了肩头,懒懒的坐在那里。 林悠拿了两条厚厚的毡子过来,毡子刚从暖炉上拿来,还很热乎。 入冬以后,她在灶台旁做了个土坯子暖炉,类似现代东北的大炕,下面是空的,可以放入炭火,因为要解决排烟问题,所以暂时只能把暖炉放在这里,这样就算遇到阴雨连连,大雪飘飘的天气,都不怕衣服潮湿晒不干了。 “把衣服脱下来,我拿去烘烘。”林悠把毡子放下的时候,对韩霁说了句。 韩霁正沉醉在泡脚的舒适中,闻言没多想,就按照林悠的吩咐,乖乖把外衫脱下,递给等在一旁的林悠。 接过他的外衫,林悠递给他一条毡子,让他披在肩上,另一条毡子则让他盖在腿上,毡子够长,能把水盆也罩进去,这样两条腿也暖和了。 林悠把他的湿衣帽放到暖炉上去烘,盛了一碗她早上就用炭煨在砂锅里的红枣银耳羹给韩霁端过去。 韩霁接过碗,问林悠: “你怎么不吃?” 林悠将烘干的衣服捧到衣服架子上,一边整理一边说: “甜的容易长肉,我晚上不能吃。” 韩霁喝了口浓稠的羹汤,确实很甜,往站在门外的她看去一眼,现在她的背影和几月前相比,娇小了好几圈,背薄了,腰腹也有了轮廓,身长比例相当出色,此时的她,看着便如画中的唐朝仕女般体态婀娜,珠圆玉润,是很好的模样。 不禁说道: “你这样很好,不用再瘦了。” 被大佬夸了,林悠笑着回头,光影中,她的笑容仿佛镀了层光。 韩霁怔了怔后收回目光,继续喝汤,林悠也回头继续整理衣服。 外面雪越来越大,有不少飘进了门,林悠问韩霁要不要把房门关上,韩霁说门开着可以欣赏雪景不用关。 林悠的嘴闲不住,稍微冷场,她就会自找话题。 “今日与郎君说话的是你同窗吗?” 韩霁只是不多话,但基本上有问必答: “是同窗。他现在挺困难的,也不知生活能不能维持下去。” 林悠见他忧心,又问: “他家很困难吗?” “挺难的。他妻子刚生孩子一个人在家,他晚上要带孩子,白天要去书院,一刻都不得闲。”韩霁感慨。 “有了孩子事是挺多的,他家里没人帮他吗?” “没有。”韩霁略犹豫,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跟林悠说了: “他和他妻子是从宣县私奔出来的。他家里不同意他娶这妻子,如今生了孩子,也就没人来帮他了。” 林悠一听,还是个罗密欧朱丽叶的故事,说: “老一辈思想守旧,总想干涉儿女婚事,殊不知儿女有自己的心思,为了桩婚事把儿子拒之门外,真叫人搞不懂。” “他父母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他妻子出身青楼。” 韩霁虽然在书院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听到的八卦不少,其中关于宓敬此人的八卦,十之占了八|九,人人都在说,他想不知道都难。 听到这里,林悠有点震惊: “青楼?” 这么前卫的爱情观,现代人倒是能理解,但古代人能接受的不多,也难怪大佬同窗的父母不同意他们这桩婚事了。 韩霁将吃了一半的银耳羹放下,一边拧毛巾擦脚,一边犹豫着喊了一声: “九娘。” 林悠听见大佬喊她,从门边探出头:“怎么?” 见他擦了脚起身,林悠以为他喊她去倒水,谁知走过去正要弯腰端水盆,被韩霁阻止了: “这我自己倒。有别的事想麻烦你。” 林悠笑言:“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尽管说。” 韩霁纠结片刻,说道: “你明日能不能带些东西去宓敬家看看,他妻子刚生产,家里或许揭不开锅,你稍微带点妇人生产后吃用的东西去看看她,就说你相公是宓敬的同窗,得知他弄璋之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悠明白:“借看望产妇的理由,给他们家送点过冬的补给,是这意思不?” 韩霁眯眼一笑,剑锋微藏,整个人都温柔了。 “差不多。不过别太明显。” “明白,保证办妥。”林悠说着便领了命令回去,回去之后才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宓敬的名字。 宓敬,宓子章! 又是韩大佬以后身边主角团的人物,他跟韩大佬是同期,两人一个状元,一个榜眼,文采斐然,能力卓绝,自始至终追随韩大佬身侧。 不过,林悠好像记得,这位宓大佬是早年丧妻丧子的悲惨人设,大概打击太大,所以后来他哪怕功成名就了,也没有再娶! 但现在他妻子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哒强迫症~~ -- 第30页 第20章 第二天清晨,雪下沙沙下了一夜,林悠推开窗户,对着着院子里的积雪做了一小时运动,除了刚开始十几天比较难熬,现在林悠基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早起运动,三餐少吃,平日上工时,能跑的地方尽量用跑的,如今在身材上有了明显变化算是对她这段时间努力的最大肯定。 韩大佬自从去书院后,早饭和中饭都在书院解决,林悠不必管他,所以运动完后,林悠把院子的雪稍微扫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今天下午有活儿,答应给老杨带羊汤喝的,林悠拎着菜篮子,买了个炊饼当早饭,慢悠悠的边吃边在集市里转悠。 集市东头有一家羊肉馆子,一整天炉子都不带歇的,什么时候去都有,这家的羊货汤浓肉鲜味美,熬得发奶的汤面儿上撒一把碧油油的蒜叶,那味道说是香飘十里都不为过,尤其是冬天,一碗下肚,再凉的手脚都能热乎起来。 林悠上工时跟老杨来吃了一回就喜欢上这家的味道。 韩霁原本是不吃羊肉的人,有一回肚子饿了,林悠不在家,他一个人进厨房找吃的,看见林悠出门前温在炉子上的肉汤,以为是猪肉,就盛了一碗,吃的时候也微微察觉出跟猪肉不同,但味道实在太好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吃完了。 “九娘来啦。” 羊肉铺老板达叔认识林悠,不是因为林悠经常光顾,而是因为他们家的新招牌是林悠给画出来的。 这还起源于有一回老杨来这吃肉没给钱,答应羊肉铺老板给写一块新招牌却一直没做,羊肉铺老板认出跟老杨一起来吃羊汤的林悠,委婉的提出让她替老杨付钱。 林悠在心里把老杨埋怨了一通,在给钱和画招牌的选择中,她选了后者,给羊肉铺子设计了一块绝无仅有的招牌,上面不仅有字,她还把各种口味的羊肉汤用画笔画了出来,不仅颜色鲜活精准,还细致到每一根面,汤面里的肉质、杂菜、油花……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把羊肉汤放在招牌上一般。 这招牌颜色鲜亮,远远就能看见,能一下子吸引食客的目光,眼看生意比往年这时候好了很多,羊肉铺老板现在看见林悠就乐,热情招呼着她进店,有时候一两碗羊汤都不收她钱。 周围有些店铺瞧见羊肉馆的招牌有点眼红,有两家已经开始在跟老杨接触,他们知道林悠是老杨的徒弟,想让老杨开口,请林悠帮他们设计设计招牌。 不过这都是后话。 林悠今天还有任务在身,从羊肉馆买了十斤熟切的羊肉,留了一斤给韩大佬晚上佐粥吃,给老杨包了一斤放在那,剩下八斤林悠准备全部带去看望宓家嫂子。 除了羊肉之外,林悠还买了五斤金丝枣,五斤银耳,最后又去了金银店,用自己的私房钱打了一整套银锁、银环、银勺子、银碗,都是实打实的银锭子,林悠特意没让银匠雕花,只是刻了‘长命百岁’几个字。 准备好一趟东西,林悠便按照韩大佬给她的地址找过去。 韩家在安阳县的主街附近,宓家稍微有点偏,但安阳县拢共就那么大,再偏也就是多走两条街的距离。 昨天晚上下了雪,一早上下来,路上泥泞的很,不过宓家的位置偏僻,越往他家方向走,路上就越干净,雪地只有少数几排脚印。 林悠远远便看见韩大佬说的门前柳树,这时节柳树都落叶断枝了,光秃秃的,还积着雪,合上的柴门前只有一条脚印,应该是宓子章出门时留下的。 眼看要到,林悠停下脚步,稍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她今天是代表韩大佬过来慰问嫂子的,要时刻注意形象,不能给韩大佬丢脸。 整理好衣裳正要过去,就看见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贼头贼脑的人巴到了宓家的篱笆墙外,往院子里张望着什么。 那人林悠好像有印象,昨天她去书院给韩霁送伞的时候,这人就和她擦肩而过,当时他身上穿的是书院的统一校服,是书院的学生,可他今天穿着便服,那样子不像是来找宓子章的。 那几个家丁似乎也发现了宓家柴门外的一道脚印,知道宓子章已经离开,为首那人让家丁把门撬开,然后他便侧身避过门前狗舍,轻手轻脚的走入宓家院子,而他的家丁们则神情猥琐的互相使眼色,蹲守在门外给那人放风。 这架势,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上门拜访吧。 果然,在那人闯入宓家没多久,宓家院里就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但只叫了一声就没了声响,定是叫人捂住了嘴。 而随着女子尖叫,被拴在院子里的狗也惊醒了,可它给拴在树上,除了狂吠之外别无他法。 那些守门的家丁们见势不妙,赶紧跑进院子去抓狗。 林悠仿佛听见了屋里细弱的婴孩哭叫,知道不能再等了,不管不顾冲到宓家门前大声喊叫起来: “来人呐!有人偷狗啦!来人啊!抓贼啊!有人要偷狗吃肉啊!快来人!” 那些抓狗的家丁没想到有人突然发声,怕惊动周围邻居,真把他们当偷狗贼,赶忙冲着屋里喊了声,然后便灰溜溜的从宓家柴门溜了出去。 家丁们跑了以后,林悠不敢耽搁,把手里东西放到院门边,从墙角捡了把铁锹就冲进有呜呜咽咽哭喊声的主屋中,果然,那个贼眉鼠眼的人已经扑到床上,拼命想把在床上坐月子的女人的衣服扯开。 -- 第31页 林悠气愤至极,不管不顾用铁锹往那人背后敲过去,虽然冬天的衣服比较厚实,但铁锹敲在身上还是很疼的。 那人做贼心虚,被打了之后以为是人家男人回来了,灰溜溜滚下床就往门边跑,他受了大惊,脚步虚浮,跑五步摔两步,林悠拿着铁锹又在他身上打了几下,一不小心被他窜出门去。 周围有些邻居在张望,不知道这家到底发生聊什么,林悠拿着铁锹到门边吼了一嗓子: “一帮丧尽天良的玩意儿,偷狗偷到你祖奶奶家来了,个杀千刀倒霉玩意儿!下回再敢来偷狗,老娘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这么狂放的喊了一阵后,周围邻居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偷狗贼来偷狗,冬天的狗肉特别畅销,有人冒险偷狗也在情理之中,很快就这件事就给压了下去,没人怀疑那些人闯宓家的真实意图,算是把宓家嫂子的名节给保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娘威武! 第21章 把人打跑之后,林悠回到院子,把不怎么结实的柴门关好,走到狗舍前,小心翼翼把拴着狗的绳子解开,那狗颇通人性,仿佛知道林悠是赶走坏人的人,对她的靠近竟无丝毫抗拒。 林悠在它头顶摸了两下以示鼓励:“真乖。把门看好了。” “汪。”狗狗给了林悠一记回应。 林悠这才拾起放在门边的东西,拎着往主屋去。 宓子章的妻子月氏已经整理好了衣裳,下床来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轻哄,孩子渐渐的在母亲的怀中平静下来,慢慢睡去。 林悠进房门后没敢出声,只轻手轻脚的帮着收拾被踢翻的水盆架子和打碎的奶碗。 约莫就是这些东西倒地的声音把睡在儿窝里的孩子惊醒过来。 月氏把孩子哄着睡着,就把他放进儿窝里,然后来拿林悠手里的笤帚:“我来吧。” 被林悠阻止了,指了指她身上穿的单衣:“回去躺着,别着凉了。我来收拾就好。” 林悠很快就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来到月氏床前坐下,月氏非常感激林悠,却不知她是什么来历,林悠见状,赶忙说: “我叫林九娘,这位姐姐,你相公是叫宓敬吧。” 月氏点头:“是。” “我相公叫韩霁,他与你相公是同窗,我家相公初来安阳县书院,人生地不熟的,唯有宓相公与之交好,昨日方知宓相公喜得贵子,他一个男子不方便来探望,便叫我走一趟,来瞧瞧孩子和嫂子。” 林悠人甜嘴更甜,当即便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说清楚。 月氏了解说: “原来是韩夫人,我家相公确实提过书院中有新同窗来,学问很好,私引为知己,麻烦韩夫人走这一遭,还遇上这种没脸的事……我真是……” 月氏大约想起了先前的处境,一时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肩膀耸动,骨瘦如柴,一个坐月子的女人瘦成这般,也难怪在书里她是会早逝了。 “那人我见过!也是书院里的!这事儿他定然有预谋,特意趁宓相公离家后作案,太可恶了!真想把他抓起来大卸八块!”林悠说。 这种连产妇都不放过的男人基本可以直接拉去阉割了,省得他再害人。 月氏擦了擦眼泪,说: “此事不能被人知晓,我与相公乃是私婚,原本名声就不好,若再被人知晓了今日之事,我倒无所谓,就怕误了我家相公的前程。” 林悠想起昨日韩霁和她说过,这月氏出身青楼,只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这种事情就算好奇也不能问,是人家的秘密。 却没想到经过今天的事情,月氏已经把林悠当成自己人,便将她和宓敬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林悠知晓。 听完月氏的话后,林悠才明白,所谓的‘出身青楼’,其实只是在里面待了半天。 月氏是宓家仆妇的孩子,小时候便在宓家出入,得了主母喜爱留在府中学了规矩,她与宓子章自小相识,渐渐大了两人有了感情,宓家主母还曾动过把月氏收入儿子房中的打算,只是没料到月氏有个好赌成性的叔父,在月氏的爹娘去世之后,就把十六岁的月氏卖给了窑子抵债。 宓敬得知这个消息,当天从家里偷了钱,到窑子里把月氏给赎了出来,而后两人在宓家好一番折腾,也没能说服宓敬的母亲让月氏进门,甚至还要把月氏配给府里的牛夫。 没办法宓敬只能带着月娘私奔,这一走就是两年,两人私自成了婚,却不为宓家承认,宓敬辗转带着月氏来到安阳县,凭本事考入书院,想走科举这条路给自己和月氏谋个前程。 月氏和宓敬之事,在安阳县原本是无人知晓的,谁知他们清明的时候,月氏刚怀了孩子,宓敬想悄悄带着她回去祭祖,告知祖先,却被周玉才看见,周玉才见月氏美貌便稍加打听了一番,两人的事在宣县很出名,一打听就全知道了。 于是,周玉才便惦记上了月氏,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把月氏怎么了,凭着月氏在宣县的名声,也不敢宣扬出去。 听完这些,林悠就更气了: “这个王八羔子,早知道刚才我铁锹就砸他脑袋了!” 月氏边哭边拉着林悠的手叹气,林悠见她精神很差,有心安慰,将放在前襟衣袋中的红荷包取了出来。 “别提那混账东西了,估计短时间内他不敢来的。姐姐瞧瞧我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是我和我相公的一份心意,姐姐别嫌弃才好。” -- 第32页 月氏瞧了林悠从荷包里取出来的银锁、银环等物,都是上好现银打的,加起来至少有二十两之多,月氏吃了一惊,赶忙摇手: “不不不,使不得!” 林悠微微蹙眉:“姐姐是嫌少吗?” 月氏就更慌乱了:“不,怎会嫌少,只是……” “不嫌少,姐姐就收下!况且,这是我们夫妻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们的。”林悠说完,将东西一股脑塞进月氏手中。 月氏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眶再次发红,不再推辞: “我夫妻沦落至此,一路遭人羞辱轻视是常有,却从未体会过雪中送炭。” 林悠拉着冰凉的手说: “姐姐莫要多想,日子总是苦尽甘来的多,你相公是个有才之人,你们还生了个可爱的孩儿,眼前虽是寒冬腊月,可凛凛寒冬终有时,只待春暖花开日,一年四季交替更迭,总能等到的。” 月氏怔怔的看着林悠,为她的话语所激励: “凛凛寒冬终有时,只待春暖花开日。” “是啊。还有就是,无论何时,身体是本钱,你得放宽心,把身体养好了,待来日你家相公金榜题名,就来接你去汴京做官太太了。” 林悠不遗余力的开到月氏,真心希望她能好起来,这样宓大佬以后就不用孤独终老,成天骂骂咧咧的跟韩大佬找不痛快了。 月氏原本还在鼻酸,却在听到林悠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笑了。 尽管知道她是安慰自己,但月氏还是感动到了,不敢畅想夫君金榜题名,只觉得‘身体是本钱’这句话还对,她和宓郎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只要两人在一处,便是吃糠咽菜也快活,他们如今还有了孩子,更要振作起来,把日子过好了才行。 林悠见她神情稍稍开阔,便起身去处理她带来的食物,月氏在做月子,宓大佬做饭估计水平有限,好好的羊肉别给糟蹋了,于是借着宓家的灶台调好了汤味,又把红枣和银耳洗了些放进瓦罐里慢慢熬着。 给月氏做了两菜一汤,看着她吃下半碗饭,喝了两碗热腾腾的汤以后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好朋友来了。 第22章 下午林悠提着一罐热腾腾的羊肉汤来给老杨,老杨跟半辈子没吃过肉似的,接过汤就狼吞虎咽起来。 边吃还边跟林悠说有两个铺子想请林悠给画个招牌,一个书馆,一个茶馆,算是同行类,最后老杨选择了书馆,把茶馆的给推了。 林悠原以为他是觉得书馆更具人文气质,毕竟老杨是个画画的,也算半个艺术家,关怀人文情理之中,但没想到老杨给出的答案是: “书馆比茶馆多出三十文。” 林悠:…… 有时候她真的不懂老杨为什么这么抠。 他明明赚的也不少,可就是舍不得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也不知存那么多钱要干什么。 “师父,您有孩子吗?”林悠问。 老杨心满意足抹了一把胡子,颇为自豪:“有啊!我儿子可厉害了,他开了家书画坊,安阳县数一数二的!前年还给我添了个大胖孙子,虎头虎脑,可爱极了。” “所以,您老这么抠,是想把钱都省下来给儿子和孙子吧?”林悠打趣问。 老杨白了她一眼:“啧,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你师父我这不叫抠,叫节省,你还年轻,没孩子,哪懂生活不易?” 那不还是抠!林悠心里嘀咕一句。 “哎,我教你画的山水,你画好了没有?”老杨吃饱喝足,想起来这茬儿。 林悠心虚,随口应道:“在画了在画了。” 老杨斜斜看了她一眼:“你也稍微用点心,我知道你擅长工笔,但那并非主流,山水国画才是瑰宝,你知道当年有多少人想拜在我的名下,做我的弟子,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前面的话,林悠听着没觉得不对,老杨虽然人不靠谱,但他的山水画确实一绝,在他的指导下,林悠这个不太擅长山水的画的人,如今也能画出一幅比较像样的,可他后面的话,林悠就有点怀疑了。 要是当年老杨真如他说的这般厉害,何至于如今混成这样!说他画技卓绝,怀才不遇倒还有点像! 不过这些话,林悠心里想想就算了,说出来就太伤老人家的心了,乖巧道: “是是是,我身在福中知道福,晚上回去就画,明儿拿来给您看,您再教我,好不好?” 老杨不太满意嘀嘀咕咕,拿着酒壶到旁边喝酒去了。 晚上林悠回家的时候,韩霁已经回来了,坐在书案后看书,林悠敲了敲他书房的窗子,从外头拉开,半身趴在窗台,稍微还有点肉乎乎的,凭添娇憨之气,她两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问: “晚上吃羊汤就饼好不好?” 韩霁放下书,扭头问她:“你也吃吗?” “我喝汤。”林悠说。 韩霁的目光在她露出来的两截圆润的手腕上扫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说: “那我也喝汤。” “那待会儿我给你床底下垫条棉絮。”林悠说。 韩霁不解:“什么意思?” “你这年纪的小郎君,晚饭只喝汤,还不得饿得掉床底下去啊。” 林悠调侃,她和韩霁都是十六,只不过她的生日比韩霁的早两个月,时常用年纪跟韩霁开玩笑。 -- 第33页 韩霁扫了她一眼:“去。” 调侃完大佬,林悠老实的禀报今日发生的事情: “我早上去看宓家嫂子了。” 韩霁放下书,转过身来问:“情况如何?” 林悠摇头:“不太好。坐月子呢,瘦的只有我一半的样子。” 韩霁蹙眉:“啧,你如今不胖。” 林悠吐舌,继续说:“反正就是很瘦很瘦,奶水也不多,人也恹恹的。”顿了顿,林悠稍微犹豫片刻说: “还有件事……我今儿去的时候,遇到个贼眉鼠眼的,昨天我给你送伞的时候,跟他打过一个照面,是你们同窗。你猜怎么着,他今日趁着宓相公离家后,竟然偷偷潜入宓家,想对宓家嫂子行不轨之事,不过幸好被我给打跑了。” 韩霁听到这里,忽然起身,来到林悠面前,隔着窗台将林悠上下打量一遍,问: “你跟人动手了?可有受伤?” 林悠见他突然紧张的凑过来,自己也忽然紧张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我拿铁锹单方面殴打他!他腿都吓软了。你别这么看着我,回去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韩霁欲言又止,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但也不回去坐着,干脆倚靠着窗框,双手抱胸: “说。” 林悠下意识往后站站,习惯性保持距离: “还有就是,宓家嫂子并不是出身青楼,她与宓相公乃是两小无猜,后来父母双亡,被恶叔父卖去青楼还赌债,只在里面待了半天,宓相公就把她赎出来了,但大概因为这事儿不太光彩,宓相公家始终不肯接受她,两人就只好私定终身。” “虽说现在的日子苦了些,但宓相公是个千载难逢的好男人,以后指定会对宓家嫂子好的。” 林悠喋喋不休的说着,韩霁在一旁默默的听,听到‘宓相公是千载难逢好男人’的时候,才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 “你带什么去看她了?”韩霁忽然问。 林悠没在意大佬话题转换这么快,是她刚才说的那个对爱情坚贞不二的故事不精彩吗? 回道:“我买了几斤羊肉,带了些红枣桂圆什么的,然后还给孩子打了一套银器,长命锁、银环之类。这么多应该差不多吧,你说别做的太明显的。” 韩霁听完不置可否,倒是转身去到他的书架上,将书架上的一只放文房四宝的竹盒拿过来,直接递给林悠。 林悠看着盒子,不解的说: “我,我有自己的笔墨,你留着用吧。” 韩霁将盒子打开,盒子里的文房四宝已经拿出来,现在盒子里放的是银票。 是被身边恶仆偷走后追回来的赃款,韩大佬心也太大了,把这么多钱就堂而皇之放在书架上! “放你那儿吧。以后要用就从这里取。”韩霁说着,盒上盒子,推送到林悠怀里。 林悠被动把盒子抱了个满怀,正要拒绝,就听韩霁说: “我如今只有这些,但以后会赚更多的。” “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林悠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砸晕了,舌头有点结巴。 韩霁却将她推离窗台,从里面把窗户关上: “晚上就吃羊肉汤,去做吧。” 林悠看着被关起来的书房窗户,又低头看看手里重于千金的竹盒,心情如坐过山车般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财政大权get√。 第23章 韩霁第二天来到书院,见宓敬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看见他进来,宓敬起身对韩霁深深一揖,韩霁上前将他扶起,两人坐下,宓敬道: “多谢贤弟关照,昨日之事想必弟妹已与你说过。多谢弟妹救我妻儿,此番恩德,没齿难忘。” 韩霁知道宓敬指的是周玉才企图对月氏无礼之事,没有否认:“理当如此,无须挂怀。” “那个畜生!定叫他死在我手里!”宓敬咬牙切齿说。 韩霁劝导: “不急于一时,可从长计议。” 宓敬一夜都没睡,看着孱弱的妻子,新生的儿子,他确实狠不下心拿起菜刀找周玉才那个混球拼命,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死了,妻子和孩子也都活不下去。 他一介白身,周家富庶几代,是人人惧怕的地头蛇,岂是他能轻易撼动的。 承了韩霁的情,宓敬冷静下来。 “为今之计,还是先考虑换个地方住吧。别住得那样偏僻,往人多的地方走,那厮今后便不敢明目张胆胡来。”韩霁建议说。 宓敬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因囊中羞涩,租的房屋很偏僻,周围虽有邻居却是不多,这才给了那狂徒可乘之机。 “好,我这几天就重新找住处。”宓敬说。 韩霁诚心道:“需要帮忙,你说一声。” 宓敬惭愧一笑:“你们夫妻二人已帮我们良多,怎敢再劳烦。”一声叹息,宓敬想从这个话题跳出,想了想后说: “我之前只道贤弟文采斐然,不想弟妹也是才学颇丰。” “何以见得?” 九娘在画技上确实一日千里,但才学方面韩霁倒还没怎么见识到。 宓敬说:“不瞒你说,我家娘子自生产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少有笑脸,她虽不说,我却也能看得出,我想让她高兴一些,却又无从劝说,昨日她与弟妹一番畅谈,弟妹一句话便点醒了她。” -- 第34页 “弟妹说:‘凛凛寒冬终有日,只待春暖花开时’。如今我夫妻虽在凛冬,苦不堪言,但我也坚信只要熬过这段,就能看见春暖花开,说的真好。” 韩霁将这句话细细咀嚼,只觉得便是自己开口劝慰,也不会比她说的更好,更贴切。 ** 林悠昨日随口答应老杨晚上回去画他布置的国画作业的,但昨天晚上跟韩大佬吃吃饭,说说话,收拾收拾,把这件事情完全忘了个干净。 看着老杨瞪得像青蛙一样鼓起来的眼珠子,林悠尴尬一笑: “今晚,今晚指定画!” 老杨冷哼一声,跳起来在林悠的脑门上重重敲了一记爆栗子: “我信你个鬼!现在画,我亲眼盯着你画!” 林悠捂着脑袋,欲哭无泪: “师父,这干活儿呢!” 他们今日是来给王员外家祠堂里供奉的佛画修补润色一番。 “干什么活儿!给我画!”老杨态度很坚决。 林悠被逼无奈,心里嘀咕:老杨今儿怎么不贪财了? 谁知他接下来一句话让林悠喷饭: “我跟王员外说要三天,你这手脚,给你半天不就够了!” 林悠:…… 得,还以为您老转性了,原来是想多赚人家几天的钱! 于是,在老杨的监督下,林悠不情不愿的摊开画纸,老杨则慢悠悠的做王员外家的准备工作。 中午吃饭自然也在王员外家解决,王员外家今天正好请客,让仆人给他们送了不少吃的,林悠胃口不大,很快就吃好了,便提出到院子里看看,老杨让她别走远,在附近转转得了。 在人家家里,林悠自然不会随意走动闲逛,就是在祠堂外头看看景色,让眼睛舒缓舒缓。 她正站在一株积雪未化的参天老槐树下数枝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轻浮的声音: “是你?!” 林悠循声望去,瞳孔剧震,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却被周玉才身后的几个家丁团团围住。 周玉才进来随父母到王员外家做客,他父母有意给他和王小姐说亲,可那王小姐的尊容差强人意,周玉才没什么兴趣,吃了饭便在王家院子里闲逛,没想到逛到祠堂附近,看见一个曼妙的背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昨天把他打出宓家的那女子。 而她也是书院新来那人的妻子,周玉才不禁感慨,怎么那些个小白脸的老婆,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呢,轮到他娶妻,挑来挑去都只能挑那种长得平平无奇的女人。 “小娘子怎会在王员外家?今日不去给你夫君送伞了?” 周玉才缓缓往林悠靠近,林悠防备后退,可她后面有周玉才的家丁挡路,只得昂首迎上: “你想干什么?昨儿没被打够是吗?” 心里估算着周玉才不敢在王员外家对她如何,心下稍定。 周玉才没想到她被包围了还这般胆大,顿时来劲: “哟呵,还挺泼辣,少爷我就喜欢泼辣的!你不提我倒忘了,昨日你可是打了少爷我好几下,少爷疼得半夜都没睡着,你说你要不要补偿我啊?” 说着,周玉才忽然伸手往林悠脸颊上摸了一把,吓得林悠尖叫一声就想跑,却被几个家丁围住。 林悠赶忙扯着嗓子喊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老杨——老杨救命啊!” 周玉才昨天吃过她这大嗓门儿的亏,赶紧说: “快,捂住她嘴,别让她叫唤!” 林悠眼看不好,忽然抬脚踹了周玉才的腿肚子一脚,趁他弯腰的时候突围而出,正好这时老杨也听见声音赶了出来,看见林悠被几个人追,赶紧撂下筷子上前护起。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老杨护着林悠,让她先回祠堂院子,他独自面对周玉才他们。 周玉才连着两天被林悠打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出口气,老杨一个老头子他不放在眼里,一个命令就让家丁们对老杨动手。 混乱中,老杨被打了几拳,踢了两脚,却仍不肯松开抓住祠堂院门的手,林悠也不是好欺负的,进了院子以后,从祠堂里抱着一张长凳就冲出来救老杨。 她虽然没学过功夫,可到底天天锻炼,手上有点力气,长凳在她的舞动下,还真把老杨从周玉才和几个家丁手里救了出来,还顺便重重踢了周玉才几下给自己和老杨报仇。 这时主家也听见这里的响动,来人问怎么回事,老杨抓着王员外,指着自己身上、脸上的伤就骂,把周玉才说得是一文不值,这让原本看在周家二老的面子上,有点跟周家结儿女亲家的王员外当场反悔,直接派人把周家二老和周玉才一行赶了出去。 王员外心想:开玩笑,这还没订亲,周玉才那小子就敢在他府里胡作非为,要今后成亲了,他闺女还有日子过吗? 有王员外主持了公道,此事暂时解决,王员外不仅延长了老杨的工期,还另外赔了二十两银子给老杨看病,老杨这才顺了气,让林悠扶他回去。 一番折腾,林悠今儿也没了画画的心思,给老杨买了红花油和跌打膏之后,才垂头丧气的回家。 在巷子口遇见了从书院下学回来的韩霁,韩霁见她灰头土脸,小跑上前,接过她背上的画具,弯腰给她擦了下脸颊上的灰,问道: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 第35页 林悠摇了摇头:“遇到个疯狗,没被欺负。我给打回去了。” “什么疯狗?到底怎么回事?”韩霁关切问。 林悠深吸一口气,便把今日在王员外家被周玉才调戏的事情说与韩霁听,韩霁听着听着,眉头便紧紧锁起,整个晚上都没再开口说话,林悠送晚饭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伏在桌案上写写写,看样子是生气了。 可明明被调戏的人是她,也不知道大佬在生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24章 韩霁早上没来书院,去了一趟县衙门,中午回来看见午休的学生们都趴在栏杆上看着某一处,还听见略有争执的声音。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书院一楼角落里,周玉才让几个家丁按住了宓敬,用扇子背不断拍着宓敬的脸颊,态度嚣张的威胁着什么。 韩霁找了个人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是周玉才想让宓敬给他写一幅字,宓敬死都不答应,才有了这场冲突。 宓敬的字是书院中公认的好,一点不输那些有名的书法大家。 据说江宁知府爱字成狂,年初时院长曾试着带了一幅宓敬写的卷轴字去给知府品评,没想到知府一见便喜欢上了,对宓敬的字赞许有嘉。 为此知府还特地让院长请宓敬去一趟江宁府做了客,可惜宓敬不善言辞,恶于巴结,即便有幸见过知府大人也未能给自己谋得福利,在很多人看来,他是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周家跟江宁知府关系很好,马上就要知府大人寿辰,周玉才就想让宓敬给他写一幅字送给知府大人做贺寿礼,谁知刚跟宓敬提出,宓敬就愤然拒绝了。 得知前因后果,韩霁往那角落走去,走近时看见宓敬额爆青筋,双眼怒瞪满是血丝,愤怒的情绪濒临界点,像一只暂时被压制的野兽,只等一个机会能扑上去咬住周玉才的喉咙,和他同归于尽。 “周玉才,我杀了你——” 忽然,宓敬怒不可遏的嘶吼,韩霁迎上按住他。 “杀我?哈,就凭你这小体格?我看你是活腻了!”周玉才冷哼嘲讽:“我劝你识相点,跟本少爷合作,否则惹恼了本少爷,跺了你的手叫你从今往后再拿不得笔。” 宓敬咬碎牙齿,韩霁拦着他,对周玉才道: “周少爷何必如此,把人逼成这样,你还能要到好字吗?先让他回去,我给你们做中间人。” 周玉才昂着头,吊三角眼瞥着韩霁,似乎在判断韩霁说的是真是假,一番犹豫后,对按住宓敬的家丁做了个‘放开他’的手势。 宓敬被松开之后,就想冲上前跟周玉才拼了,被韩霁拦住,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句‘你先回去’,宓敬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愿意信他,怒瞪周玉才后,才揉着肩离开。 周玉才见他走时神情乖张,心下不爽,指着宓敬还想纠缠,韩霁主动按下了周玉才的胳膊: “周少爷息怒,别和他一般见识。” 周玉才蔑着眼,低头把玩手上的扳指:“你打算怎么做中间人啊?我可告诉你,他写也得写,不写……老子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写。” 韩霁微微一笑,奉承道:“周少爷手段高明,自然有的是法子。” 周玉才见韩霁态度极好,想着院长让别招惹他,对于不能招惹的人,周玉才很少招惹,但倒是可以交个朋友,顺便还能探探他的底,看能不能通过他搭上县令这条线。 “你小子比宓敬那小子上道多了。”周玉才让家丁给他搬了两张椅子来,自己翘着二郎腿坐下,还招呼韩霁坐: “你有什么法子让他给本少爷写字,坐下说说。” 韩霁从善如流,在周玉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对周玉才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去,周玉才狐疑靠近,韩霁在他耳边说道: “周少爷若强逼他写字,若他存心报复,给你写一幅反字,到时候你敬献上去,岂非要受他连累?” 周玉才一愣,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就宓敬那狗脾气,还真像是会做出写反字污蔑他的人,好在被这人提醒了,周玉才顿感信任,问: “有道理,那我该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写?” 怪只怪他已经在知府大人面前许下诺言,打包票这回知府寿辰要敬献一副宓敬写的字。 周家所有的生意都是仰仗知府大人,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周家的生死存亡,所以周玉才丝毫不敢怠慢,哪怕是逼得宓敬家破人亡,也一定要他写一幅贺词出来才行。 他见韩霁嘴角勾起笑容,说出一句: “周少爷让他一个人写他可以不写,但若是……周少爷让所有人都写呢?” 周玉才不解:“什么意思?” 韩霁再让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周玉才表情豁然开朗,高兴的一击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起身走了两步,还不忘回身对慢悠悠起身整理衣服的韩霁说了句:“韩兄,多谢你了!等这事儿完了,请你喝酒!把你漂亮小夫人也带上……” 韩霁微笑表情不变,既不应承也不拒绝。 周玉才只当他是答应了,急急忙忙跑下台阶,往院长所在的兰室去。 韩霁站在台阶上,直到看着周玉才进了兰室,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冷凝,目光幽幽,透着森寒。 -- 第36页 如果周玉才看见此刻韩霁的表情,说什么也不敢再跟韩霁合作,可惜,他没看见。 ** 第二天一早,院长就宣布一件事,就是今天要举办一场书院书画赛,书画题目是歌颂,每个学生都要参加,如果不写或是故意写的不好,将被取消考童生试的资格。 话音落下,教室中的学生们都交头接耳起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怎么回事,昨天周玉才逼着宓敬写一幅字,宓敬死也不从,今天院长就颁布了这命令。 宓敬拧眉往韩霁看去一眼,韩霁鼻眼观心,只当未见,宓敬没法子,只好又转而去瞪周玉才,只见周玉才坐在教室最后一个位置上悠闲在在的扇扇子,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宓敬恨得牙痒痒。 可恨归恨,有了院长这指令,宓敬纵然一百万个不想写也不得不写,因为他不能被取消考童生试的资格,这是他的前程,他的未来。 所以,即便明知道这是周玉才的诡计,宓敬也只能咬牙写,既然是颂词,那便不能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首唐朝诗人韩愈的诗词跃然于纸。 宓敬写完之后,摔了笔愤然离场。 周玉才很快就从院长兰室中取到了宓敬所写的那幅颂词,喜笑颜开。 见韩霁站在廊下看风景,周玉才小心将宓敬写的纸好,挥手招呼韩霁: “韩兄!这回可要多谢韩兄仗义之言,小弟……” 周玉才也想学学那些文人打招呼的方式,想去握韩霁的手,被韩霁手中的扇子挡住推开。 韩霁笑问:“拿到了?” 周玉才看了看被推开的手,心下略感不悦,不过他今儿高兴,也就不跟韩霁计较了。 “拿到了!多亏韩兄的好计策,让那宓敬不写都不行!哈哈,我想想都觉得痛快!”周玉才说。 韩霁但笑不语,对周玉才伸了伸手,周玉才立刻会意,将宓敬写的字递给韩霁观瞧,韩霁看过一遍就还给周玉才,顺便夸奖: “好字。” 周玉才重新把字卷好,闻言回:“可不是好字嘛,要不然知府大人也不会对他的字念念不忘了。” 韩霁恍然大悟:“这字原是要呈送给知府大人的?” 周玉才已经把韩霁当成自己人,知无不言:“没错!否则我何必求他!” 韩霁莞尔: “既是敬献知府大人的,周兄可要好好装裱一番再给知府大人送去才行啊。” 这句话又提醒了周玉才,连连称是: “对对对,人靠衣装马靠鞍,好礼也得好匣配!我这便去办,改天请你喝酒啊!” 韩霁意兴阑珊的拱手回礼: “韩兄可要找个精通知府大人心意的装裱店,将这字好好装裱一番敬献,在下预祝周兄青云直上,一飞冲天。” 周玉才太喜欢韩霁这文绉绉捧人的性格了,仰头大笑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宓家嫂子被欺负了: 宓大佬:我要杀了那混球! 韩大佬:冷静点,咱们要从长计议! 宓大佬:好,我听贤弟的! 九娘被欺负了: 宓大佬:唉,兄弟,从长计议吧。 韩大佬:我x他娘的!干他! 宓大佬:……?? 第25章 知府寿宴在腊月中旬,周玉才满面春风的托着寿礼走入知府大人的私宅。 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好遇见同为上门贺寿的富商李老板一家。 这李家生意做得没有周家大,因为周家有两处采石场,专供江宁府各处建造。 但尽管周家比李家生意大,却也不敢得罪李家,不为别的,只因李家的大小姐如今是知府夫人,周家势力再大,也不敢跟知府的老丈人唱擂台,很多时候还得适当伏低做小巴结着些,有些生意还得特意光顾光顾李家,比如他手里这紫檀盒子,在别家店买最多二百两,但知府夫人亲弟弟的店,他却足足多花了八百两,一只礼盒一千两银子,也亏得他们敢开口! 可即便知道李通漫天要价,周玉才也只能认下,没办法,谁让他们周家要巴结知府大人呢! 这不,遇见两家同时走一条路的情况,周家还得退让,请李家先走。 李家次子李通看了一眼周玉才手里捧的紫檀礼盒,这是前些日子周玉才在他店里选的,特意挑了贵重的紫檀木,花了不少钱。 周玉才见李通在瞧自己,上赶着打招呼:“小李掌柜好。” 李通含笑迎上,问道:“这礼盒看着真气派。” 周玉才有苦说不出,赶忙夸赞:“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家店里出来的,是不是?” 李通被捧了一句,搭上周玉才的肩,说: “我店里还有好东西,回头再请周少爷去把玩把玩。” 去你的好东西!个狗日的薅他羊毛上瘾了不成! 面上却还得假模假式的应承:“一定一定!” 今日知府寿宴在私宅中举办,来的都是素日与知府大人亲近之人,在寿宴之前,就是各家送贺礼的例行流程。 知府大人穿着便服坐在太师椅上,一旁师爷仔细记录着,美貌的年轻夫人则在一旁体体面面的喝茶。 轮到周家敬献,除了百年老参、名贵茶品之外,知府大人最盼望的还是周玉才之前许诺他的一幅字。 可惜写字的那个不识抬举,不会说话,不会做人,知府大人都已经替他把□□搭好了,他都不懂顺杆往上爬一爬,要不然知府大人何必通过周家来要字呢。 -- 第37页 周玉才举着紫檀盒子给知府大人跪拜贺寿,贺寿词提前背过,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知府大人让人手下紫檀盒子,迫不及待将盒子打开,拿出内里装裱好的卷轴字画,两个宾客替他左右展开,有人将字画的内容读出: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 “唐朝大诗人韩愈的诗,清流啊清流。” 宾客们对诗词赞誉有加,毕竟是名家名作,谁也不好挑毛病。 而知府大人也比较满意,反正他在乎的并不是字画内容,而是这字,深得他心! “嗯,不错!”知府大人不吝夸赞。 周玉才得了赞言,赶忙磕头,边谢边又将先前的贺寿词说了一遍,知府大人挥挥衣袖让他起来入座。 满怀欣喜的周玉才站起身来,正打算坐到父母身边,忽然听见一个开卷轴的宾客咦了一声: “卷轴里有东西。” 众人顺着那人所指看去,便看见刚卷起一般的卷轴一段的塞子掉落在地,从里面接连掉出两根长针,纷纷好奇不解: “什么呀?” 那卷卷轴的宾客捡起地上的两根长针交给下人,下人拿到知府大人面前,那宾客又说: “咦,卷轴里好像还有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 知府大人和知府夫人对望一眼,周玉才也懵了。 卷轴是在李通店里做的,里面放了什么他可不知道,想用眼神问问李通,谁知李通也是一副懵懂的架势。 那宾客找来了镊子,将卷轴里藏的东西夹了出来,原来是一个做得十分狭长的娃娃,那娃娃背后还用猪血写了一行字: 辛酉年八月二十四申时三刻,李春丽,死! 不用说,刚才那两根针就是戳在这娃娃身上的,目的就是咒人去死啊! 知府夫人李春丽暴怒而起:“大胆!谁干的!” 刚起身的周玉才扑通一声立刻跪下,连连摆手摇头: “不,不是,不是我……” 周家父母也惊吓过度跪了下来求饶。 周玉才猛然指向李通:“他!他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把画拿去给他装裱,一定是李通干的!” 李通被周玉才指责,也一脸懵的跪下替自己解释: “大人明鉴!这巫蛊要害之人,是我亲姐姐,我,我干什么吃的要害我亲姐姐不成!”说完之后,李通反指周玉才: “他那日拿了字画来裱,这卷轴是他带去的,让我找工匠帮他装裱,我只是卖了他个紫檀礼盒而已啊!卷轴里装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李通言之凿凿,众宾客心下有数,确实李通没有害知府夫人的理由,毕竟李家如今的富贵都跟知府夫人脱不开干系。 周玉才面如死灰,想起那卷轴确实是他带去的,因为知道李通狮子大开口的性格,想着让他少赚一样是一样,便自己准备了卷轴…… 李通情绪激动跳起来指责: “我知道了!早前我就听人说,周家有意送妾给我姐夫,他们这是巴不得我姐姐早死,姐夫再娶他们送的妾为妻,定是这般,你们周家如此咒我姐姐,未免也太恶毒了!” 周家人辩无可辩,彻底呆住了,谁会想到这场寿宴带给他们周家的竟是灭顶之灾。 礼是周玉才送的,卷轴是周玉才拿的,里面的巫蛊娃娃是知府夫人的,知府的小舅子还把他们家想给知府送妾顶替知府夫人的‘险恶用心’当众说了出来,这下不仅知府夫人怒了,连知府也怒意滔天,完全不容周家人辩驳,便叫人将周家一家尽数押入监牢。 在知府大人的私宴上送贺礼咒知府夫人去死,这律法中没规定要什么罪,但是因此得罪了知府大人,周家从商这么多年,只要知府大人想整治他们,总能找到既合适又难以翻身的理由。 商不与官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周玉才直到被押入地牢也没有想明白,那卷轴里的东西到底是谁给放进去的! 那卷轴是他从一幅破损的古画上套下来的,经过修复一直保存在家中,别人不可能碰到,想来想去,只有李通! 可李通为什么要咒他亲姐姐呢? 种种疑惑围绕在周玉才的心上难以解答,而他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他大概是听不到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26章 周家在江宁府被押入狱的事情还没传回安阳县。 林悠在灯下缝着一只左右互通的暖手套,让韩霁冬天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暖暖手。 这是宓家嫂子月氏教她的缝法,方法简单,让不善女工的林悠也能完成。 韩霁坐在书案后头看林悠被老杨打回来的那幅山水画。 “这幅山水图我看着挺好的,布局精妙,把山高水长都表现出来了。”韩霁对林悠的画一向有很高的评价。 林悠也觉得纳闷:“我也说挺好的,可老杨非说没有国画的意境,说我还是在描工笔。” “然后我问他国画的意境是什么样的,他又说不出来,让我自己琢磨。” 韩霁盯着画看了一会儿,猜测道: “莫不是觉得你这画……没有新意?” -- 第38页 林悠不解:“要有什么新意,他让我照他教的画的。” “他兴许并不想让你完全按照他教的画。”韩霁说。 林悠将暖手套收了线,拿到书案前递给韩霁让他试试。 韩霁自然而然的接过暖手套,将两只手从两头揣进手套里,只觉得这暖手套比他用过的任何一个都要轻便舒服。 问:“怎么这么轻?里面装的棉花吗?” 林悠拿起画笔,思考着要怎么画出老杨说的意境,随口回道: “不是棉花,是鸭绒。” 鸭子身上的绒毛不多,要聚集这么多做成暖手袋可不容易,韩霁看着她灯下侧颜,肉嘟嘟的脸被朦胧灯光照着,娇憨憨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韩霁赶忙将目光移开,这时林悠已经开始重新绘画,先前韩霁的提醒倒是给了她一些灵感。 老杨说不定就是要她将自己理解的山水用笔墨画出来,并不是一味的要求林悠完全照着他的笔法走向。 对于绘者来说,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每个人所见、所想都不同,画是照本心,一个成熟的画家能够将他眼睛所看到的美景在笔端用自己理解的线条勾勒出来,因此就算是同一景色,让不同的画家描绘出来都是不同的。 老杨画的是他见过的山水,林悠没见过,所以画不出他的意境。 但林悠脑中也有自己所见、所想的山水风景,她完全可以画自己的山水。 这么想着,林悠兴致所至,将两边灯罩里的烛火全部点燃,使书房亮如白昼,她铺陈一张新的画纸,根据脑中勾勒出来的画面,调配出了底色。 老杨教她的是水墨山水画,可林悠是见过五光十色风景的人,她想把那些风景的颜色都展现出来。 从她开始不受任何干扰专注绘画,韩霁就始终立于一侧,这还是他第一次看九娘绘画,看着她从第一根线条落笔,到忘我的衔着几支画笔挥毫泼墨,这亲眼见证一副画从有到无的视觉冲击感太强大,以至于韩霁竟也看得入神,一步都未曾挪动。 足足两个小时,林悠由心出发的崭新画作问世,布局精巧,颜色靓丽,乍一眼看去,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幅画,而是真的美景般。 滴翠群山隐隐于清晨的暮色之中,山水秀丽,峡谷险峻,两岸连绵起伏的山峦,郁郁葱葱的树木,远处山顶缭绕的云雾……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真实。 是韩霁从未见过的景色,痴痴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 “这是……何处?” 林悠将衔在口中的笔放下,敲了敲略酸的腰,回道:“三峡。” 韩霁恍然,不知不觉吟诵出诗句: “【十二巫山见九峰, 船头彩翠满秋空。朝云暮雨浑虚雨, 一夜猿啼明月中。(注:陆游)】古人所云,诚不欺我。妙哉。” 林悠自旁边水盆洗手过来,说道: “这颜色还是匮乏了些。” 韩霁惊讶:“这般丰富的颜色,你仍觉得匮乏?” 林悠点头,指着画中几处解释: “像此处翠色,不该上下一致,树峰有朝阳刺破云层的光亮,应该用更明亮的碧色;此处绯红落花,唯有丹朱一色,浓淡深浅不够多样……” 韩霁问:“颜色不就那几种?” 林悠叹息,男人眼中的色卡天生没有女人敏感,但她还是想跟他分享分享: “颜色的分类很细致的。就拿五正色中的青色来说,青色主要分群青、石青、天青、景泰蓝、靛蓝、黛蓝等,其中群青又分藏青、佛头青等;石青又分湛蓝、钴蓝、宝石蓝等等。每一种颜色都是特有的,是不一样的。不过很多颜色都在藏在石矿中,并不能寻常见到,更别说用了。”说到这里,林悠真是怀念现代什么颜色都能搞到。 韩霁确实是第一次听人说颜色,见她讲的头头是道,心生佩服,并且对她所说的那些精彩颜色生出了向往之心。 不过,提到颜色藏在石矿中,韩霁脑中似乎闪过一些文字,但闪得太快,让他一时没捕捉到。 “这么好的画,来落个款吧。”韩霁说。 林悠却摇头:“我字可难看了,算了吧。” 这么完美的字画若没有落款署名,今后流传出去,岂非成了佚名,无人知晓,太可惜了。 但林九娘的字韩霁见过,确实一般,与她的画技相比,委实天差地别。 韩霁犹豫片刻,毛遂自荐: “要不……我帮你写?” 林悠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你帮我写最好了。” 韩大佬可是未来状元郎,才高八斗,位高权重,得他墨宝,林悠求之不得。 两人各怀心思,一拍即合。 韩霁端正坐下,运了一会儿气后才敢拿笔,可在画纸边缘悬空半天也不落笔,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席卷他的全身。 林悠等得有些急,不懂大佬写字前酝酿这么久是什么含义,委婉问: “是要准备什么吗?” 韩霁摇头,失笑坦白:“不是,我是担心写坏了。” 林悠也是没想到,大方说: “没事儿!你随便写,写坏了我再画就是!” 韩霁有些无语,这傻丫头大概还没弄清这幅画的价值,至少以韩霁自小品读书画的眼光来看,已然价值连城。 -- 第39页 这样一幅将来有可能价值连城的画,在她口中竟如一张白纸,可以随意涂鸦。 深吸一口气,韩霁果断落笔,写上年岁,落款人名时停下笔锋问: “你有大字吗?” 林悠不解:“什么?” “就是你爹除了‘林九娘’这个名字之外,有没有给你取过大名。” 林悠眨巴两下眼睛,缓缓点了点头:“有的。” “叫什么?这落款还是写大名比较好。”韩霁说。 “……悠。悠闲的悠。”林悠报出自己本来的名字,有点小激动。 “悠然自得,好名字。” 韩霁品味一番后,便将林悠的大名落款而下。 写完之后,韩霁对字还算满意,没有辱没这幅画。 搁笔说道:“还缺个印章。无妨,回头我帮你刻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绘画技能max~~~ 感谢给我投雷的亲: 汪一杯 x10 风月不相关 x5 感谢给我营养液的亲们,谢谢~~~ 读者“yin_seesee”,灌溉营养液+30 2020-09-30 09:10:39 读者“小房子”,灌溉营养液+10 2020-09-29 01:12:25 读者“睡不着,醒不来”,灌溉营养液+5 2020-09-29 00:50:28 读者“丛榕”,灌溉营养液+1 2020-09-28 20:05:21 读者“姓墨的”,灌溉营养液+4 2020-09-28 12:41:13 读者“汪一杯”,灌溉营养液+10 2020-09-27 20:40:02 读者“丛榕”,灌溉营养液+1 2020-09-27 19:01:06 读者“姓墨的”,灌溉营养液+5 2020-09-26 18:44:58 读者“小盒子”,灌溉营养液+1 2020-09-25 17:28:15 读者“美缕”,灌溉营养液+20 2020-09-24 22:18:22 读者“风月不相关”,灌溉营养液+5 2020-09-23 15:55:52 读者“风月不相关”,灌溉营养液+5 2020-09-23 15:55:06 读者“小盒子”,灌溉营养液+1 2020-09-23 15:08:22 读者“丛榕”,灌溉营养液+1 2020-09-23 08:54:13 读者“我心飞扬xy”,灌溉营养液+10 2020-09-20 09:25:44 第27章 宓家搬家的房子是林悠帮他们找的,与韩家的小院相隔两家。 也是因为林悠给人画招牌得了个好人缘,街上请她画过的店铺没有不夸她的,老杨师傅的徒弟小林师傅,在安阳县名声小小鹊起。 宓家租屋的房东是街心书楼的掌柜,家里有好几座空置宅院,他非常欣赏林悠的画技,书楼的招牌换了之后,每天客似云来,说书先生场场爆满,书楼生意日渐兴旺。 掌柜的倒不是指着书楼的钱过生活,只是不想闲着,生意好一点他干的起劲些。 得知林悠在帮朋友找屋子,便主动提出把自家一处小院儿租给他们,价钱要的很便宜。 月氏出了月子,他们就着手搬家了。 月氏身子还弱着,又要带孩子,宓敬是个文弱书生,靠他们夫妻俩一点点的搬得费好些事,于是林悠和韩霁也去帮忙,好一通忙活之后,不知不觉就错过了饭点,林悠提出她回去做饭,但宓敬却说请他们出去吃饭。 一来难得高兴,二来感谢林悠为他们找了这么合适的院子,之前宓敬也在外面找过一圈,好的太贵,贵的不好,总之很难,如今这院子很宽敞,离街近,邻居多,价格还特别公道,宓敬夫妻很感谢林悠;二来孩子出生后,宓敬夫妻没给孩子摆个满月酒,这回便充当孩子满月酒了。 韩霁赞同,问宓敬:“位置订好了吗?” “放心,订好了,就是今日。” 两人好似对暗号似的说了两句,月氏和林悠对望一眼,都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 一行人上街去了。 林悠扶着戴帷帽的月氏,宓敬怀里抱着襁褓,肩上背着尿布袋子,孩子如今刚吃了奶睡下。韩霁则走在林悠身旁,很快就到了今日他们要吃饭的云鹤饭庄。 小二认出宓敬,见着他就迎上来,说: “客官来啦,二楼雅间已经备好,请请请。” 看来真是早就来预定过了,林悠悄悄对韩霁说: “若真是孩子满月酒,咱两手空空,啥也没带,是不是不太好?” 韩霁勾唇,还未说话,走在前头的宓敬听见了,回道: “弟妹实在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满月酒,就是想答谢贤夫妇二人,快别客气了,请。” 到了楼上雅间,宓敬招呼大家坐下,他们这个位置很好,侧首就能看见楼下的街景。 “我昨儿卖了两幅字,价格挺不错,所以今日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莫要替我省钱!” 宓敬也算是突破了自我,从前他始终觉得文人该保有文人的风骨和气节,卖字什么的不太好看,可看着妻子日渐消瘦,孩儿嗷嗷待哺,他发现自己空有一身风骨,却并不能给妻儿过上好日子。 又见韩霁夫妻的相处方式,看得出来韩家的生活并不缺钱,但韩霁仍愿意让妻子在外做工,他没有强行要妻子一定得留在家里料理家事,光是这一点,宓敬觉得自己就比韩霁不如。 文人的风骨,在不能保证家人生活的时候就称不上是风骨,只能算是一些迂腐陈旧的习气。 于是他想通了,连夜写了两幅字拿出去卖,所幸对他的字感兴趣的人不少,两幅字卖出了好价钱,有了这笔钱,他可以让妻儿在这个冬天不必挨饿受冻,这比苦守那所谓的文人气节不知要高尚多少。 -- 第40页 菜肴上桌,宓敬为韩霁斟酒,月氏和林悠喝的是这家饭庄特制的果酿,很是鲜甜。 几人干杯,为身在异乡有缘结识而干杯。 酒过三巡,宓敬和韩霁凑在一起说八股,林悠和月氏都不怎么听得懂,正好孩子醒了,两人便凑在一处看孩子。 这时听见街上传来一阵官府敲锣的声音,宓敬精神一震: “来了。” 韩霁颔首,起身站到栏杆边。 林悠见他们这般,不禁问:“你们看什么呢?” “来。” 韩霁回头对林悠招手,林悠将月氏带来给孩子解闷的拨浪鼓放下,去到韩霁身边特意为她空出来的位置,探身往街上看去。 就看见官差从街口押着几个人过来,道路两边很快就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很快认出被官兵押解而来的几人是谁。 “是周老狗一家。” 周家在安阳县鱼肉乡里两辈人,不少乡邻都被他们欺负过,敢怒不敢言,便悄悄在背后给周家掌柜起了个‘周老狗’的外号。 这个外号看来流传很广,因为很多不明所以的百姓听到这个外号之后就知道官兵押解的犯人是谁,七嘴八舌的骂起来。 “哼,这家王八羔子早该挨收拾了!” “就是!老天爷可算是开眼了。” ”扔他——” 不知从谁开始的,一堆堆烂菜叶臭鸡蛋砸向了被锁住的周玉才一家。 林悠看着糊涂,问:“他家怎么突然犯事了?” 周家在安阳县还是挺有势力的,属于地头蛇,所以周玉才在安阳县才会有恃无恐,横行乡里。 这样的地头蛇,一般人出手还真动不了他。 宓敬冷哼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厮活该!” 九娘给孩子换好了尿布,抱着襁褓也凑过来看,瞧见被臭鸡蛋烂菜叶砸得狼狈不堪的周玉才,想起那日的糟心事,愤然啐了他一口: “呸!这杂碎该应如此!” 林悠的目光在韩霁和宓敬之间回转,韩霁察觉到林悠看过来的目光,什么都没说,挑了挑他英俊的眉,在林悠想要开口问什么的时候,捏着她的脸将之转过去,说: “这场景可不常见,多看看,解解气。” 林悠的脸颊被韩霁的手捏着,哪里还有心思看囚犯,只觉得韩大佬的手很凉。 过了一会儿,押送周家□□的官兵队伍渐渐远去,道路两边的百姓散了一些,有那调皮的孩童,跟在囚队后头捡烂菜叶子继续追着砸。 他们站在栏杆前,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返身回到雅间之中。 刚坐下,林悠就迫不及待的问: “你们肯定知道他们家犯什么事了吧?所以特意订了这儿看的是吗?” 宓敬但笑不语,韩霁给她杯子里添了些果酿,两人一副‘我知道,但是我不说’的样子,可把林悠的胃口给吊住了,巴着韩霁的胳膊追问: “说嘛。” 韩霁低头看着林悠的手,那边宓敬便忍不住说道: “如今事成,告诉她们也无妨。” 林悠一听,便将手从韩霁胳膊上挪开,对着宓敬绕感兴趣的点头:“对,说说嘛。” 月氏也很好奇:“别卖关子了,快说!” 于是,宓敬便将他们背后如何一步步算计周玉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日韩贤弟劝我大度,我还曾腹诽过他,觉得事情没发生在他身上,他不着急,没想到过了两天,韩贤弟来找我,说是想到办法对付周玉才,我才知我是错怪韩贤弟了。”宓敬说着对韩霁拱手致歉,然后继续说: “韩贤弟心细胆大,想到利用知府寿辰之事,又见周玉才逼我献字,便想到从这里做文章。” 林悠惊问:“让你故意写反诗献给知府吗?” 韩霁瞥了她一眼,宓敬笑着摇头: “我开始也以为要这么做,但我甘愿的,只要能把周玉才那个王八羔子拉下马,便是赔了我的前程我也情愿!” “难道不是写反诗?”林悠问。 “不是!一来我写的字内容,周家肯定会叫人查验,有问题的字画到不了知府手中,二来就算周家不查验,直接送到知府手里,等到知府怪罪时,他们可以把我推出去顶罪,最终还是无法牵连他们。” “韩贤弟通过从知县大人那里打听的一些碎片信息,找到了关键人物,就是知府的小舅子李通,李通自己是开装裱古董店的,可他爹李茂才的生意很多跟周家都重叠,同行是冤家,更遑论商家,可以想见李家惦记周家生意绝不是一两年,但周家对知府极其孝顺,让李家找不到机会顶替,于是韩贤弟就给李通送了个机会。他让我给周玉才写了幅好字,再引导周玉才去李通的装裱店装裱字画。” “而在周玉才去之前,我们已经到李通面前不经意透露了周玉才费尽心机要给知府献字之事,还说了不少周玉才如何谄媚知府之言,李通果然上钩了。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李通如何用字画诬陷周家咱也不知道,反正最终结果你们看到了。成了!” 林悠听得目瞪口呆,不禁感慨,还能这样! 那周玉才何德何能,竟然促成了未来两位大佬的第一次联手合作,这两位将来在西宋可是呼风唤雨,跺一跺脚,汴京城抖三抖的人物,周玉才被他们俩联手算计,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 第41页 月氏将孩子襁褓送到宓敬手中,亲自为韩霁斟酒道谢: “韩相公乃仗义之人,月娘感激不尽,敬你一杯。” 韩霁起身请她坐下: “嫂子不必客气,我也并不全是为了你们。”说完,韩霁看了一眼林悠,说道:“周玉才那厮,多行不义,若继续留他,只怕更多人受害。” 忽然间,林悠脑中灵光一闪。 韩大佬说他惩治周玉才并不全是为了宓敬夫妇,那还为了谁? 林悠想起那日自己回去告诉韩霁自己被周玉才冒犯之事…… 难道韩大佬是为了她? 所以宓敬才说,开始韩霁并未在意,过了两日才去找他商量对付周玉才。 哦哦哦哦哦,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哦哦哦哦,越想越像那么回事呢!!! 本文明天要v了,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正版,赏个首订,我会努力更新的! ps:v章有红包掉落,请大家关注章节作话,谢谢! 第28章 吃了饭, 看了戏,林悠和韩霁先把宓敬夫妻带孩子送回他们的新家,然后两人并肩回去。 路上林悠不时往韩霁看去,自从怀疑韩大佬是为了她去整治周玉才后, 林悠心里就忍不住暗爽, 大佬……不会喜欢她吧。 这个发现让林悠太快乐了。 走在路上都忍不住笑出来, 引得韩霁不解侧目,到家门口时,韩霁忍不住问: “你一路盯着我作甚?有话说?” 林悠瞪大了她24k卡姿兰大眼睛:“没有,你有吗?” 韩霁想了想:“有。” 林悠屏住呼吸,面上平静,心里翻江倒海, 暗暗想道: 来了来了, 大佬要表白了!好害羞!要不要答应呢?可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会不会太快了?要不要再考验考验大佬, 可万一考验时间长了, 大佬变心了又该怎么办?啊啊啊,好纠结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林悠把自己给弄了个红脸, 低着头, 扭扭捏捏的等待大佬爱的告白。 “我刚没吃饱, 回去再下碗阳春面给我吃吧。” 大佬的声音真好听,他说他要吃面…… 吃面…… 面……? 林悠一抹脸颊,把所有的期待撸到地上顺便踩了一脚,而后皮笑肉不笑问: “就这事?” “嗯。”韩霁浑然不觉点头。 林悠果断转身开门, 愤然推门,韩霁跟着进去把门关上后,问道:“你怎么了?” 林悠肚子里藏不住事儿, 回身直接问: “你对付周玉才,不是为了我?” 韩霁眉峰一挑,目光向旁边稍稍游移后承认: “是为你。” 林悠阴霾消散,拨开云雾见阳光,冲到韩霁面前,满怀期待的问: “真的?” 韩霁垂目看着她凑上来的小肉脸,稍稍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干咳回道: “自然是真的。” 林悠把刚摔在地上踩了几脚的少女心捡起来拍拍灰,重新放好: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韩霁思考过后说道: “我小时候养了一条特别可爱的西施犬,它是我的朋友,后来被我爹的一个妾室摁在水里淹死了,我从西域人那里买了无色无味的蚀骨粉,混进她的脂粉里,把她的脸给毁了。” 也许是韩霁的话让林悠有了画面感,也许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瘆人,□□居然让林悠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后呢?” 韩霁缓缓凑近林悠,用比先前还要低沉的声音靠近林悠的耳朵说: “然后……她就被我爹丢到庄子里去了,再然后,我派人去打断了她的手脚,把她扔进了狗舍。” 来自法治社会,受过文明教育的林悠只在脑中想象那个残忍画面,就被吓得僵直了身体,一时拿不准大佬是在跟她讲道理,还是在威胁她。 要是不给他吃面,他就把她丢去喂狗的意思? 不能吧! “真的吗?”林悠问。 韩霁见她当真,自己却忽然轻松了: “半真半假,我只是让她的脸受了伤,把她赶去庄子的是我爹。” 这心情一波三折的,林悠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颤颤巍巍的问: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韩霁说:“就是想告诉你个道理。” “什、什么道理?”林悠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韩霁继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是个护短的人。” “……”看出来了。 大佬跟她讲这个寓言故事,一定是想鼓励她,让她把心揣肚子里,在他身边好好干,将来升职加薪不保证,但人身安全还是有的。 感觉受到了鼓舞,林悠堆出敬业的苦笑: “我明白了,我去煮面。” 韩霁看着她小跑进厨房的背影,纳闷她明白什么了? **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但过年的气氛却是最浓的。 自从宓敬夫妻搬到韩霁家附近,两家走动起来。 过年的时候,韩霁婉拒了阚大人的邀请,请宓敬夫妻来家里吃年夜饭,宓敬一边抱孩子一边跟韩霁写写春联,贴贴喜钱,林悠和月氏两人则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做出好一桌美食。 四个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因为种种缘故聚集到了一起,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向各自更好的方向前行。 -- 第42页 过年之后,韩霁和宓敬迎来了他们童生试的第一轮,由知县主持,二月里连考五场,通过后同年四月里再进行三场府试,府试合格后才是童生,可以参加各省学政、学道主持的院试,考取的人方为秀才,也就是庠生。 庠生可以入县学,接着考举人,考取举人之后,就可以考状元了。 整个二月韩霁都得泡在县学里考试,林悠给他准备了不少行李,考试当天,韩霁看见应考用具篮子上画了一个红彤彤的小旗子,解开篮子上的布,里面凡事韩霁要用到的东西上都有个小旗子样的画。 “这是肉干,我放在最边上,这个天儿只要不沾水,存个把月不成问题,你饿了就吃点,吃肉抗饿。”林悠从厨房出来,将一包肉干放进韩霁的应考篮里。 韩霁指着篮子内外的小旗子问: “这是什么?” 林悠嘿嘿一笑:“旗帜啊……祝你旗开得胜。” 这是现代高考生的父母常干的事情,取个好彩头,不过高考生的妈妈们可以穿旗袍,林悠在这儿穿不了,只能象征性给他画个旗子意思意思。 韩霁了然,再看那一只只小旗子图案就可爱多了:“借你吉言。” 林悠把韩霁送出门的时候,月氏也抱着孩子送宓敬出来,宓敬和韩霁两人一起走,临行前宓敬还不忘拜托林悠: “我们此去要月余之久,九娘若是有空,帮着照看照看家里。” 林悠无不应承: “放心吧。我每天都去看嫂子和棠棠,一定把他们照看好!”棠棠是宓敬儿子的小名,是月氏坚持让林悠起的。 韩霁叮嘱:“你自己也当心。” “嗯嗯嗯,放心吧。” 林悠应声,目送二人背着读书人的行囊离开,遥遥跟月氏挥了挥手才回院子。 回去之后,将多包的生馄饨装满一只小篮子,披上棉袄,拎着去找老杨。 年前林悠把自己画的那幅三峡山水画送去给老杨品评,从老杨的眼睛里,林悠觉得他是满意的,但他嘴上就是不说,只一句‘还行’就把林悠给打发了。 过年期间,林悠至今没再见过老杨,只知道年前老杨兴高采烈的告诉他,说儿子要接他去江宁府过年,那几日老杨干活儿都特别卖力,酒都少喝了几口,肉眼可见的开心。 算算时间,这元宵节都过了,老杨也该从江宁府回来了吧。 林悠拎着馄饨来到老杨在安阳县的住处,只见那小院大门紧闭,不过没落锁,看着像是回来了。 林悠来到院门前敲了几下:“师父,师父!” 喊第三声的时候,林悠发现这院门竟直接被她敲开了条缝,院门不仅没锁,门后都没落栓。 “师父,我进来了。”林悠说着推门而入。 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气中似乎有酒味,老杨不会是喝醉了在家里躺尸吧。 林悠想着把馄饨送去厨房,谁料她刚一转身就听见老杨的卧室们吱嘎一声开了,莫名其妙,无风自开,要不是大白天,就这动静足够林悠吓破十里路去。 林悠抱紧自己的小篮子,往那个方向探头望去,忽然一只手从门缝里伸出,拍在了灰扑扑的房门门槛上,那只手似曾相识,因为林悠学国画时,有根线条总画不好,这手用柳条抽过她,所以林悠认得,是老杨的手。 就在林悠纳闷老杨的手怎么会巴在门槛上的时候,老杨的身子也从里面爬了出来,只见他脸色青白,披头散发…… 这一瞬间,林悠脑中闪过无数灭门凶杀、谋财害命的桥段,然而下一秒,老杨的手就高高举起,说了一句让林悠绝倒的话: “快,快去做饭,我、要饿死了。” “……” 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林悠面无表情看着从门里爬出来的老家伙,一点想上前扶他起来的想法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想跑过去给他一脚的冲动。 一刻钟后。 老杨捧着热气腾腾的馄饨碗,呼啦呼啦的将馄饨往嘴里送,烫得舌头打滚,吃的满嘴冒烟,连汤带水接连吃了三碗后才心满意足拍着肚子抹嘴。 “您老这是多久没吃了?”林悠又气又无奈。 老杨打了个饱嗝,将最后一碗馄饨碗上沾的一块馄饨皮都用筷子挑了送进嘴里: “正经吃饭估计是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岂不是年前就饥一顿饱一顿了? 林悠收拾碗筷震惊问:“您不是说要回江宁过年的吗?没回去啊?” 老杨窝囊的咕哝一声,算是给了林悠答案。 “您老早说呀,我接您去我家过年得了。”林悠看着吃饱就躺到躺椅上消食的老杨,周围各种画纸揉了一地,墙上梁上都是他的墨宝,当然了各种画具随地扔也不足为奇了。 林悠将碗筷收拾好了,又来给他收拾房间,老杨在躺椅上晃着一条腿,边喝酒边悠闲哼起了小曲儿。 “对了,我那张画您看好了没?韩霁说想拿回去裱起来,挂家里省的买装饰了。” 林悠一边收拾一边问老杨。 老杨喝了口酒,回道:“那画……不好!我给撕了!” 林悠愣住:“什么!!?” 拿着笤帚,林悠冲到老杨面前愤怒指责:“您怎么能撕了呢!再不好也是我一笔笔画出来的,您撕之前好歹跟我打声招呼!” -- 第43页 老杨目光无辜的看着愤怒的林悠,当着她面再喝一口酒,耸肩摊手: “怎么办?已经撕了。” 林悠对着老头简直没话说了,倒不是她有多舍不得那副画,可架不住韩大佬喜欢呀,他很认真的跟林悠提出说要把那副画裱起来挂家里,林悠觉得非常荣幸,很愿意成全大佬的这个提议,谁成想这画出门走一遭就回不去了! 韩大佬肯定会很失望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29章 林悠气愤的拎着空篮子离开, 心里把老杨好一通埋怨,走到巷子口时,遇到个年轻人拦住她问路: “这位小娘子,请问你知道杨福家是哪一家吗?” 老杨的名字就叫杨福, 土的掉渣, 一点都没有艺术家的气息。 林悠将这年轻人打量一番, 见他衣着楚楚,头戴幞头,背后背着个书生架,看起来三十多岁,文质彬彬。 这人找老杨做什么? 林悠虽然心里奇怪,但还是给他指了路: “从这进去数第三家, 老头姓杨。” 那人感激道谢后, 从林悠身边经过,顺着她指的方向寻去。 林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想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可转念一想,老杨把她的画说撕就撕了, 心情着实不佳, 便不想去管他的闲事。 但往回走到半路, 林悠受不住良心的谴责,那人虽然看着不像凶神恶煞的样儿,但万一是个要债的,要对老杨不利呢? 老杨这人虽然市侩了些, 俗气了些,讨厌了些,但却是林悠正正经经磕头拜过师的, 而他也确实没藏私,把自己会的都毫不藏私教给了林悠。 也罢! 就当回去拿洗干净的空碗,顺便看他一眼好了。 林悠把自己劝好后,加快脚步回到老杨家门外,刚走近就听见里面正发生激烈争吵—— “……你也配让我叫你爹!” “我怎么不配?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的祖宅,我这不是给你赎回来了吗?你还要我怎么样?” “我要的是祖宅吗?我要你把祖宅赎回来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赎回了那破宅子,就能抹平你做的那些龌龊事?” “我没有做!你要我说几遍?你滚——滚出去——咳咳咳——” 院子里传来老杨激烈的咳嗽声,林悠赶忙推门进去,正好看见那中年书生从老杨房里出来,看见她时愣了愣。 屋里老杨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林悠不放心赶忙进去看他,中年书生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后,才背起他的书生架,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悠把老杨扶到躺椅上坐下,给他倒水顺气,老杨激烈的咳嗽才稍微好些,靠在椅背上微喘,拿起腰间酒壶还想灌酒,被林悠夺过酒壶: “还想喝酒呢?不要命啦!” 老杨还来了脾气,弓着身面朝墙壁不说话。 林悠把酒壶放到一边,轻声问:“那是你儿子啊?” 老杨背对着她呼哧呼哧,就是不回答,林悠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说话呀!”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我没他那个儿子。”老杨气愤不已,情绪一激动,再次猛咳起来。 他这样子,林悠也不敢再多问了,可就这么回去,真担心老杨会不会想不开,于是林悠干脆去买了点菜来,一边摘菜一边陪着老杨。 老杨半躺在躺椅上,目光幽沉的透过窗户看天,跟儿子吵个架就跟老了十岁,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 “我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都扑在画画上。” 老杨忽然开口:“家里的钱都被我拿去买纸、买墨、买颜料,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我也不管,寒冬腊月,老婆白天去帮人洗衣服,晚上做针线卖钱。” “所以你儿子……不喜欢你?”林悠问。 老杨自嘲一笑:“他何止不喜欢我,他恨我!我确实可恨,你知道后来我干了什么?” 顿了顿,老杨仿佛陷入那段回忆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把祖宅卖了,卖了五百两。” 怪不得刚才他们在说什么祖宅不祖宅的,林悠心想。 “卖了祖宅,你家里生活好点了?”林悠问。 老杨一声叹息:“我带着五百两离家出走了。二十年都没回去。” 林悠瞠目结舌,要老杨说的是真的,那他儿子恨他不是没理由的。 “确实可恨!”林悠不客气的评价,又问:“那你为什么二十年不回家?如今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老杨沉默了好久,后说:“之前在外面混的还挺好的,后来……落魄了,想起来家乡还有妻儿在,就回来了。” 渣! 太渣了! 林悠听了老杨这些话,气的牙床直痒痒,想忍着不说,可终究没忍住,说道: “不是我说!您老前半生都那么绝情没管过妻儿死活,临了临了还回来打扰他们干什么?” 老杨沉默了,眼睛泛红,干裂的嘴巴开合好几回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 “我就是个……自私的人。” “老了。在外面完够了,就想回来跟儿子亲近亲近,将来也好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我是不是想得挺美?” 老杨瞪着空洞的眼睛看向窗外,嘴里说着刻薄可恨的话,林悠听他这么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 第44页 “你自己知道想挺美不就得了,问我做什么?反正如果是我爹这么对我和我娘,我别说认他,连家门都不会让他进。”林悠狠道。 老杨却忽然笑了: “我儿子到底比你心软!他让我进门了!” “切!”林悠满脸不信:“他让你进门,你现在一个人到安阳县来住干什么?” “安阳县是我老家!我回来住怎么了?”老杨隐忍片刻,终于忍不住,斥道:“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婆娘!” “他婆娘……你儿媳啊?她不让你住家里?” 老杨目光一沉,恨得咬牙切齿:“我撞破了她的好事。” “是我想的那种……好事吗?”林悠没想到老杨家的故事还挺复杂,问:“你儿媳偷汉子了?” 老杨长叹一声:“偷汉子便也罢了,她为了维护那姘头,竟在我儿子面前指我非礼她,说我在她午睡时闯进她房间要霸占她!” 林悠震惊: “那你霸占了没有?” “屁话!”老杨怒斥:“老子要对她有半分不轨之心,就天打五雷轰!” “别激动别激动。” 林悠也是晕乎了,原以为老杨家只是普通的父子不和,没想到还夹杂着伦理乱事,他儿媳也够霍得出去,不是省油的灯。 “你儿子信她了?”林悠的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猜到答案,要是他儿子不信他儿媳的话,老杨现在也不会孤身一人回老家讨生活。 “一般人都会偏向老子,可我这个做老子的风评太差,他从来就没信过我,我和他枕边人相比,他当然更相信他的枕边人了。” 老杨被儿媳冤枉之后,没头没脸的收拾东西回了老家,可老家的祖宅早年已经被他卖掉了,他只能租了个小屋找生活。 “您也是倒霉催的。” 要说刚才老杨说他年轻时做的混事儿,林悠对老杨的行为表示愤怒与鄙视,那么现在听到他被恶儿媳冤枉也是唏嘘。 忍不住再问一句:“你真没对她怎么样?” 老杨垂死病中惊坐起,跳起来就想打林悠,好在林悠身体矫健,闪得快。 林悠见他跳起来打人还挺有活力,应该没什么事了,拿了摘好的菜,去厨房准备午饭。 三菜一汤,老杨很满意,直夸林悠手艺好,比亲闺女还贴心云云。 林悠吃饭的时候问他: “你是不是把祖宅买回来了?那以后还租这里,不回去住吗?话说你祖宅在哪里啊?” 老杨吃着饭说: “就你们胡杨街街尾那户,四进大宅。” 林悠想了想,胡杨街街尾…… “那闹鬼的宅子是你家祖宅?” 老杨敲了敲碗:“注意用词,什么叫闹鬼的宅子?不就买我的那户人家死了几个人在里面,这天底下哪处没死过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还别说,那宅子我当初卖了五百两,如今想买回来,那户人家狮子大开口,跟我要两千两!真够坏的!” 林悠心道,人家见你买心热切,还不漫天要价。 “两千两,老杨你可以啊!在安阳县干了几年散伙儿,居然能存这么多银子。”林悠说。 怪不得老杨平日里抠门的很,原是这个原因。 老杨忽然眼光闪烁,避开林悠的目光,放下碗筷拿勺子舀汤喝: “哈哈,那什么,我再喝点汤。” 林悠不疑有他:“我给你盛。” ** 刚过完年,家家户户都还处于年节的懒散中,活计不多,偶尔有那么几处,老杨好像忽然良心发现,不再使唤林悠干这干那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林悠和月氏早早就在家里准备了菜等韩霁和宓敬回来。 临近中午,林悠在厨房忙,月氏抱着孩子在韩家院子里哄睡,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欢喜去开门。 韩霁和宓敬同时进院,韩霁放下书生架的同时环顾一圈,看见厨房上冒着炊烟,便知林悠在厨房里。 跟急着抱抱孩子的宓敬打个招呼,韩霁便回房换衣裳去了。 林悠从厨房出来,看见宓敬,面上一喜: “你们回来啦?”在院子看了一圈,没瞧见韩霁,林悠问:“他呢?” 宓敬和月氏指了指屋里,林悠便一边解围裙一边去找韩霁,房间外屋没人,林悠便往书房去找。 韩霁在书房旁边的屏风后换衣裳,听见脚步便走出屏风看了看,正好跟找来书房的林悠打了个照面,光|裸的上身一览无遗。 林悠的血气轰得上头,慌忙捂住眼睛和嘴巴转过身去,结结巴巴解释: “我,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说完林悠便想离开,却被韩霁喊住:“等等。” 林悠站住,仍背对韩霁,问:“什么?” “转过来!我衣服穿好了。”韩霁说。 林悠飞快回头看了一眼,见韩霁确实把中衣扣起来了,这才放心回身:“什么事啊?” 韩霁指了指他换在一旁的衣裳:“这些要洗。” 林悠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洗衣服:“哦,好。” 她埋着头过去把那些衣服抱起来,一起身就看见面前多了一条亮晶晶的东西,一串珍珠项链。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3,礼物走一波~~~~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 第45页 第30章 林悠盯着那条送到她面前的珍珠项链看了一会儿, 不敢确定大佬这是什么意思。 “子章给嫂子买朱钗的时候,我也挑了件。”韩霁说。 林悠问:“给我的?” “不然呢?” 韩霁反问,将项链解开走来林悠身后,替她把项链戴到颈上, 珍珠骤然贴在皮肤上凉意让林悠清楚的认知这不是在做梦。 虽然大佬是在宓相公给月氏买朱钗的时候顺便给自己带的, 林悠也觉得很开心, 以至于捧着韩霁要洗的衣服出门时,林悠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嫣红。 中午吃饭时,月氏终于把孩子哄睡着了,得以上桌吃饭,问起两人考得如何。 宓敬略紧张的说:“还不知道呢,过两天才放榜。” 月氏听他说的这样没底, 也跟着紧张起来。 比起宓敬和月氏的紧张, 韩霁和林悠两人倒是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韩霁胃口大开, 端着饭碗, 一个劲儿的吃菜。 “不必担心,肯定没问题的。” 林悠边劝慰边将放在自己面前, 韩霁接连夹了好几回, 看起来十分喜欢的菜换到他面前, 让他夹的方便些。 韩霁看了她一眼,问:“你怎知肯定没问题?” 提起这个,林悠可就有自信了,她可是读过原著的人! “我就是知道!” 韩霁见她那一脸得意, 完全不担心的小模样,盯着看了一会儿,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是不是瘦了?” 林悠一愣, 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天天照镜子,倒没什么感觉:“瘦了吗?太好了!” 韩霁见她笑得真切又开心,无奈咕哝了句:“好什么好!” 林悠又向月氏求证:“月娘你瞧瞧我,瘦了吗?” 月氏仔细看了看她,点头说:“好像是瘦了!我每天都见你,也没在意过!” 没什么比减肥中被人说瘦了更开心的事了。 然而有些人却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开心,韩霁夹了两块浓油赤酱的肉到林悠碗里表达他的态度。 林悠不是很想吃,两块肉得多运动几十分钟才能消耗掉,想夹还给他,韩霁一记厉眼扫来,她又不敢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打商量: “那吃一块好不好?” 韩霁不是个容易动摇的人,今天除外,默默把饭碗送到她面前,林悠果断夹了大的那块出去。 月氏瞧着两人互动,不禁笑了,悄悄在宓敬耳旁说了句什么,宓敬也跟着笑了起来。 宓敬看见林悠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说道: “我们考试的一个月里,我从来没听他说过想你,谁知道回来的时候路过首饰铺,他主动提议进去买个东西带回来给你们,精挑细选出了这条珍珠项链,可贵了,能买二十根我那朱钗。” 林悠摸了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不解看向韩霁,刚才韩大佬不是说是陪宓敬买朱钗给月娘时顺便买了条项链给她? “咳咳。”韩霁呛了两声,起身道:“我去盛饭。” 宓敬夫妻相视一笑,指着匆匆离开的韩霁背影说: “害羞了。” 林悠也有点害羞,低头吃饭。 韩霁和宓敬的考试很快出了结果,两人毫无悬念的通过。 第一轮考试最终合格人数六十人,宓敬第三,韩霁第五十七。 宓敬看着两人的成绩,纳闷的说: “以贤弟的才学,不该只得五十七。” 这个名次太危险了,拢共录取六十人,五十七属于吊车尾,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刷下去,若是旁人便罢了,可宓敬是知道韩霁真实水准的,所以才觉得奇怪。 韩霁倒是不介意:“录取就行,第几不重要。” 宓敬佩服他的洒脱,两人一同回家报信,等待四月考第二轮。 ** 韩霁在古玩店里淘了一块上好的青田石,买了一套工具,坐在院子里琢磨怎么雕刻。 动工之前,韩霁考虑到自己雕刻水平有限,雕刻的第一块印章石不能太复杂,便选了林悠名字里的那个‘悠’字,先在纸上设计出要雕刻的图案,认认真真,很像那么回事。 林悠从屋里走出,一边抹润手油,一边来到韩霁身旁坐下,韩霁把设计出的雕刻图案给她看,林悠觉得挺好,点头说: “要不等天热一点再刻吧。” 虽说入了春,可天气依旧寒凉,林悠有点心疼韩大佬那双以后用来只手遮天的手。 “我又不一下子刻完,慢慢刻。”韩霁想起来问:“对了,那幅画你师父看了没有?” 林悠叹道:“看了。” 韩霁见她神情不对,问:“然后呢?” “然后他给撕了!”林悠遗憾道。 韩霁猛地停下手中动作,惊讶问:“撕了?为何?”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年前拿去给他看,年后回来我去找他要画,他就说给撕了。我都气死了,偏他还像没事人。” 韩霁问:“你不是亲眼看见他撕的?” 林悠摇头:“不是啊。要我在场,怎么可能让他撕呢。” 韩霁凝重的脸色稍缓,继续埋头捣鼓手中印章,说: “没看见他撕就成,你师父十有八|九是拿去卖了!回头我问问他卖给谁了,等以后有机会去赎回来便是。” 林悠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 第46页 “卖了?你怎么知道?” “你师父那人你还没看透呢?”韩霁说:“他是不是挺缺钱的?” 经由韩霁这么一提醒,林悠猛然响起老杨最近买回祖宅的事情,恍然大悟: “哦!怪不得他突然有了两千两买回他家祖宅了。会不会就是把我那副画拿去卖了的缘故?” “两千两?八|九不离十。”韩霁说。 林悠却仍有想不通的地方:“可我那副破画值两千两?” 韩霁抬头严肃纠正:“你的画不破!” 林悠见韩霁这么认真的维护自己,心中很感动,同时也有点汗颜,因为她只不过是用了现代的美术手法去画了一幅水彩画,那画若是出现在现代,最多是一幅还可以的写生画,绝对不可能产生两千两银子的价值。 能够被大佬这么肯定,林悠决定今后一定要更加努力的学习,提升自己专业技能,争取成为配得上大佬夸奖的人。 ** 经由韩大佬提醒过后,林悠特别观察了几天老杨,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杨这些天会那么积极了。 原先以为他是因为撕掉她画以后愧疚,但仔细想想,如果老杨真的觉得林悠那幅画不好而撕掉,他应该问心无愧才对,根本就不该感到愧疚。 但他现在愧疚了,那便是心里有鬼的最好证明。 这个猜测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来自老杨的亲口证实。 因为老杨想让林悠跟他去一趟江宁府。 “去哪里?”林悠惊奇问,声音之大差点把老杨手里的酒壶给吓掉了。 “江宁府!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林悠放下画笔,不解问老杨:“去干什么?” 老杨扭扭捏捏了好一阵,告诉林悠实情。 “你那幅画我没撕,是卖给江宁府一个画商了。” 老杨边说边注意林悠的表情,见她听见画没撕的时候并不意外,反而一副‘我早知道’的神情,老杨心里没底: “你怎么没反应?” 林悠两手一摊:“韩霁之前就猜到了。” 老杨也是没想到,他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羞恼道: “那小子成精了!” “所以你卖了我的画,跟你想让我去江宁有什么关系?”林悠问。 老杨摸了摸鼻子: “那什么……你上回不是看见我儿子去找我嘛,他如今是江南书画斋的斋长,这个斋长不好当,每年必须都要向京中画院呈送两幅精妙的画作被画院收录,若是不交或者交上去的画入不了画院的眼,来年就要被画院削减这部分的经费。” “他已经三年没送上什么好画了,肯定的呀!经费越来越少,能给画匠的空间也就越少,再加上江北书画斋那边死死盯着,不少江南的好画匠都被招揽去了江北阵营,他现在是举步维艰。” “所以我才想趁着过年,我带着你的画回去找他,想解一解他的燃眉之急,没想到他根本不见我。没办法,我只能把那幅画卖给他手底下的一个画商,那画商得了画,便会呈送上去给他,我给画商留了信儿,跟他说若是对画有兴趣,就到安阳县来找我。然后,那天的事你也看见了。” 林悠没想到老杨卖画的背后还有这么一则故事,看来他一开始并不是想卖了林悠的画赚钱,而是想帮儿子,但儿子不领情,他便换了种方法。 “画卖了多少钱?”林悠直奔主题问。 老杨对她比了个一个手指。 “一千两?”林悠质疑。 老杨察言观色,沉重的脑袋点了点,林悠拿起自己的画具转身就走,老杨见状赶忙阻拦: “好了好了,两千两!” 林悠停下脚步,对老杨伸手:“钱呢?” 老杨盯着她手看了会儿,‘啪’一下在她掌心拍了下:“没了!买了祖宅就没了!” 林悠再要走,老杨没办法只得说:“行行行,反正祖宅那小子也不要,回头我收拾收拾再卖了,卖了钱还你总行了吧?” “就你家那破宅子,传鬼宅传多少年了?现在二百两都没人买,还想卖回两千两,做梦吧。”林悠不客气的道出实情。 老杨啧啧嘴不评论,毕竟错在他,现在又有求于人。 林悠长叹一声,说道:“你说说你!我怎么就拜了你做师父!事干一大堆,钱一分没捞着!” “你这孩子,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你是个搞艺术的,别总把眼神儿盯在钱上,俗气。” 林悠很想怼他,没钱你搞个毛的艺术,饭都吃不饱!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搞艺术就是为了挣钱,不挣钱谁搞艺术啊!哼(ˉ(∞)ˉ)唧 ps: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更新时~~ 第31章 老杨把林悠的画卖给了他儿子杨商俞手下的一个画商, 杨商俞对林悠那幅画很感兴趣,所以即便父子不和,杨商俞还是从江宁府找来了安阳县。 没想到父子一见面,仍是以大吵终结。 别说林悠的消息了, 杨商俞带着一肚子气回了江宁。 老杨在家里越想越愧疚, 便想请林悠跟他去一趟江宁府, 看看能不能帮上他儿子什么忙。 老杨的这片爱子之心,林悠愿意成全,回去后便对韩霁说了这些,韩霁对于老杨和儿子的恩怨情仇似乎有点讶异,甚至问了句: “那是老杨亲儿子吗?” -- 第47页 不过除了这句质疑声外,韩霁对林悠陪老杨回一趟江宁的事情并不阻止, 要不是他马上要考试走不开, 还想陪林悠他们一起去,现在只能他们雇个好点的牛车, 最好再找俩保镖什么的。 但林悠觉得实在没必要, 她和老杨看着就不像是有油水的富户,在外面只要稍微小心一些, 别露了财, 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收拾了一番, 林悠走前跟街上的几家韩霁比较喜欢的食肆订了饭菜,说好时辰,让他们到了时辰就让伙计把饭菜送去家里,省的韩霁每天还要操心三餐吃什么, 可以安心读书。 林悠和老杨坐着牛车从安阳县出发去江宁府。 安阳县算是江宁府的大县,距离不远,牛车大半天就到了。 林悠是第一次坐长途牛车, 之前坐过两回,也只是跟韩霁从安阳县衙坐到他们家,距离短,反应显不出来,今天可算有反应了。 “呕。” 林悠从半路开始,一直在吐,吐得怀疑人生,老杨都愧疚了。要不是因为已经走了大半的路,老杨都想打道回府了。 好不容易到了江宁府,老杨找了家客栈让林悠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带着林悠去了江南书画斋,问过后才知道斋长媳妇儿这两天身子不爽利,斋长在家陪着。 老杨想让书画斋的人给去传一声话,让他儿子抽空来一趟,可书画斋的人不认识老杨,老杨又不敢说自己是他们斋长的亲爹,因为斋长亲爹在江宁府的名声不太好,老杨怕人们再提起那些难看的往事,便只说自己是外乡来的,找斋长有事,可斋里那些人应承的相当敷衍,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为了个不认识的老头去跑这趟。 没办法之下,老杨带着林悠去了儿子家。 在门外敲了几声后,有人来开门,守门的老头倒是认识老杨,说了声“您呐”,却不知道该不该放他进去,让老杨和林悠在门外等着,他得进去问问东家。 林悠眉头紧锁,一副受了窝囊气的模样坐在杨家门前台阶上,林悠蹲在他身旁,老杨努了努嘴,说: “让你跟着受埋汰了。” 林悠笑道:“人埋汰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呀!” 这大实话让老杨一下来了精神,跳起来想抽她,林悠往旁边躲得快,老杨没打着,啐了她一声,脸色稍霁,总算有了点笑脸。 杨家门房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师徒俩坐在门前太阳下都晒出了汗,林悠做小书生的打扮,背后背着个书生架,不过书生的架子里放的是书,她的架子里放的是行李和画具。 她从书生架中抽出一把伞给自己撑好防晒,林九娘不是天生黑皮,只是没保养好,之前才看起来黑壮黑壮的,经过林悠这一年的精心养护,如今这身皮相,不说冰肌雪肤,至少也是吹弹可破了,这个时代没有防晒霜,所以日常防晒工作一定不能偷懒。 就在路过行人对林悠投过来第八次侧目的时候,杨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门房老头出来请他们进去。 这么长时间的通传,可以想见杨家人在‘让进和不让进’之间有多挣扎。 老杨和林悠被请到厅里等候,过了一会儿,杨商俞出来了。 杨商俞看见林悠愣了愣,没说什么,往老杨看去,没有寒暄直接问:“你来做什么?” 老杨嘴角微动,捏着酒壶的手有些发紧,像是要来脾气,林悠在旁边轻声咳了一声,老杨才放松下来,将林悠推上前介绍: “这是我徒弟,林悠,林九娘。” 杨商俞看了一眼林悠,林悠赶忙拱手对他作揖,杨商俞也对她拱了拱手,问老杨: “你什么意思?” 老杨忍着暴怒的脾气,说:“没别的意思,你不是去问我那画谁画的吗?就她。” 杨商俞狐疑的看向林悠,只见林悠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生的娇憨可爱,怎么也不像是能画出那般意境彩画之人,当即怀疑是不是他老子为了进这门故意编出来的筏子。 林悠当然察觉出杨商俞眼中的不信,从书生架中取出画具,铺陈纸张,便以先前经过院子时那株海棠为参照,当场画了起来。 她刚开始画的时候,杨商俞还在想他们师徒耍什么花招,可当林悠几笔勾勒出海棠树的轮廓后,杨商俞也不禁来到她身后,看着她作画。 半个时辰后,一株栩栩如生的海棠跃然于纸,绿叶红蕊,垂丝金黄,窗口的风吹入,吹动了纸张,那纸上的海棠竟好似风吹欲坠般。 “好!画的真好!” 杨商俞对书画极其挑剔,能从他口中说出‘真好’两个字实属不易,他瞧了林悠的画,不必将那幅《三峡图》取来对比也能确认两幅画乃同一人所作。 他嗜画如命,捧着林悠的海棠图看了又看,见侧栏空缺,对林悠说: “把字提上,这画就圆满了。” 林悠老实告知:“杨先生,不瞒您说,我的字不好看,还是别提了。” 杨商俞却很意外:“可那幅《三峡图》上的字很好啊。” 林悠难为情的低下头说:“那是我……相公写的。” 杨商俞恍然大悟,说了句:“哦,怪不得。” 之前他十分武断的怀疑林悠能不能画,有一个原因正是《三峡图》上的字,那画上的字,铁画银钩,鸾漂凤泊,很是精炼,怎么看都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 第48页 如今书画都有了主,杨商俞心中的疑惑也就解开了。 他素来爱才,既认识了林悠便想好生交往,若能将她吸引入江南书画斋的话,往后经年,她定是书画界一颗璀璨的星,无人能掩其锋芒。 临近中午,杨商俞请林悠在家吃顿便饭,林悠往老杨看去,见老杨虽然低着头啥也没说,但不断抠动酒壶的手指出卖了他,于是,林悠说了句‘叨扰’后,就很愉快的答应留下来。 “小友年纪轻轻,便有此画技,实在令人钦佩。” 饭菜上桌后,三人围桌而坐,杨商俞让人给林悠准备了鲜甜的果酿,也让人给老杨拿了壶酒,他自己喝茶,三个人三种喝的。 “不知小友何方人士,父母何在?”杨商俞问。 林悠还没回答,就听老杨自斟自饮说:“她是安阳县的,父母双亡,家里有个便宜相公。” 话音刚落,林悠就在桌子底下踹了老杨一脚,然后举杯对杨商俞澄清: “杨先生见笑了,我父母双亡是真的,相公却不便宜。” 时刻不忘维护大佬颜面,她可真是尽责! 杨商俞很喜欢林悠,正待多问几句的时候,有个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夫人又不舒服了,让杨商俞回去陪她。 杨商俞很为难:“我这待客呢。让……让喜儿给她揉揉,我过会儿再去陪她。” 下人回话去,林悠好奇问:“杨夫人生了什么病吗?” 杨商俞闻言展颜一笑,往侧耳倾听的老杨看去一眼,老杨便半转过身,表示自己对此事没兴趣知道。 “不是生病,是有了身孕。”杨商俞说:“我与她多年未育,也是我醉心书画,忽略了她,原以为此生无后了,没成想这把年纪还能有此造化。” 林悠了然:“原来如此,先恭贺杨先生了。” 说完林悠,主动举杯,杨商俞很高兴,与林悠喝了一杯,没想到刚放下杯子,先前传话的小丫鬟就哭着过来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像是有五个指印,通红一片。 林悠瞧着,心道这杨夫人可真是个暴脾气,这是赏了多少耳刮子,才能把小丫鬟的脸打成这样? 小丫鬟捂着脸到杨商俞跟前跪下,抽抽噎噎说: “郎君快去陪娘子吧,娘子不舒服的紧。” 杨商俞左右为难,林悠主动体贴道:“大娘子的身体要紧,我和师父自己吃就好了,杨先生且去看看娘子。” 得了林悠的话,杨商俞感激起身,匆匆随小丫鬟去了。 他们离开后,林悠给自己倒了杯果酿,自言自语说: “都说怀孕的女人爱生气,看来是真的。” 说完,正要喝果酿,手腕却被老杨按住,果酿洒了林悠一身,林悠赶忙起身掸,埋怨老杨: “哎呀,您老这是干什么呀!有话说便是,瞧我这一身水……” 老杨面色凝重的站起身,脸色很是不好,扶着桌沿的手指捏的发白,还带着微微颤抖。 林悠把身上的水渍擦掉,喋喋不休埋怨一通后抬头看见老杨这样,以为自己哪里说得种了,慌忙问: “您怎么了?我说错了不成?” 老杨拧眉沉思片刻,好像根本没听见林悠的话,二话不说,拔腿就离开了宴客厅,直接往外走去,林悠见他走了,自己当然不好继续留下吃饭。 心里十分纳闷,搞不懂老杨怎么了,不就听说儿媳妇怀孕了,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林悠赶紧将书生架背到肩上,跟宴客厅外的杨家家丁说了声后,就追着老杨身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发红包时~~~~ 第32章 “老杨!老杨!” 林悠追在老杨身后, 没想到老杨这把年纪,腿脚还挺利索,林悠追了好一会儿才把他追上。 拉住他问:“怎么了嘛。” 老杨忽然蹲下抹了两把脸,十分痛苦的样子, 林悠左右看看, 他们正好停在了一座酒楼前, 这酒楼看着高大气派,林悠难得大方了一把,说: “刚才没吃饱,我还饿着!走,徒弟我请你喝酒去。” 说完,就拉着垂头丧气的老杨上了酒楼, 为了照顾老杨情绪, 特意要了楼上雅间。 林悠点了几样这家酒楼的特色菜,给老杨要了一壶花雕酒, 师徒二人对面而坐。 老杨连喝三杯, 说出第一句话:“这酒真难喝。” 林悠:…… “这酒当然没您亲儿子家的好喝,但它至少不受气啊!” 老杨急了:“别提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生出这么个糊涂蛋!” “好好好, 我不提他。您吃点菜, 别光喝酒。” 林悠让小二盛了两碗米饭来,慢条斯理的吃着,老杨的筷子拿起来放下,放下拿起来, 拿起来又放下,终于折腾够了,对林悠敞开了说: “那个女人肯定有问题!她借着我和杨商俞的父子隔阂污蔑我, 杨商俞不信我我认了,可她当时那么不遗余力的污蔑我,是为了掩护她那个姘头!我明明看见一个从她房间西窗跳下去的,她这肚子里的胎就很可疑!” 老杨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与林悠听,林悠听了弱弱一句: “她肚子里的胎也不一定就是姘头的……” 老杨瞪她: “你也听到了,他们夫妻十几载都没生出一个孩儿。前两年我回来之后听人说,他们成亲头几年一直无所出,杨商俞他娘天天让她喝药调养身子,那么喝药都没怀上,这突然就有了?” -- 第49页 林悠对这些家庭伦理并没有太多应对经验,只能听着老杨说,插不上嘴。 “怕就怕那傻小子被蒙在鼓里,给人戏耍不自知,还要给人白养儿子!将来若不知真相还罢了,若是知道了真相,他还不得气死,呕死!”老杨想到那个场景就一掌拍在脑门而上,愁苦不已。 林悠问:“你跟你儿子说过没有?他真就一点都不信你?” 老杨捂着脸:“他但凡愿意信我那么一指甲盖儿,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唉,要怪就怪你当初抛妻弃子失了人品,你儿子不信你也是应当。况且这种事情……奸出妇人口,她拼着名节不要拖你下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证明。”林悠也跟着发愁。 老杨忽然抬起头看着林悠,林悠:?? “你别吃了。”老杨忽然起身把林悠手里的筷子夺过,将她拉起身,说道:“你现在再去一趟杨家,不管用什么方法,把杨商俞那个糊涂蛋叫到我们住的客栈里。” 说完,便推着林悠往外走,林悠不明所以:“哎哎哎,送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你照我说的去做,我自有分晓!” 就这样,老杨把今天第二顿饭也没吃完的林悠推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云来客栈的楼梯上,林悠在前面带路,杨商俞跟在她身后。 就在刚才,林悠以自己的名义求见杨商俞,借着说有些关于画作的事情要和他交流才把他骗出来。 “林小友,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让我来这里做什么?”杨商俞追问。 林悠指了指客栈二楼最东头的房间,说:“有人要见你!” 将一脸懵的杨商俞带到了老杨的房间,推门进去之后,杨商俞看见老杨就想转身,被老杨喊住: “站住!” “我有话说!” 老杨拿出了做老子的威严,然而杨商俞已经不是十岁稚童,并不把老杨的威严放在眼中。 “我没话跟你说!” 老杨上前一把扯住他,骂道:“你这糊涂不开眼的蠢东西,我好歹是你亲爹!那娼|妇放个屁你都信是真的,你亲爹我说死了你也一个字不信,活该你给人戏耍一辈子!” 杨商俞脾气也上来了: “你说谁是娼|妇?你为老不尊干了那些没脸的事儿,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说的话,我就是一个字不信,还敢说是我亲爹,对你这种抛妻弃子的人,我用不着客气!” 父子俩一开口就是吵,杨商俞愤然甩袖离开,走到门边老杨忽然大喝一声: “你给我回来!咳咳咳咳……” 老杨被气得激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一口血喷在地上,这下杨商俞和林悠都吓坏了,林悠喊了声:“师父!” 老杨扬手阻止她过来,指了指客栈房门说:“把门关上!” 林悠先没反应过来,老杨又用他满是血的嘴大喝一声:“把门关上——” “哦哦。” 老杨嘴里的血看着瘆人,林悠手忙脚乱把客栈房门给关了起来,她和杨商俞都有点懵,不知道老杨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林悠关上门后一转身,就看见老杨在解自己的裤腰带,吓得她赶忙又把身子转过:“师父,你干什么呀!” 老杨三两下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两条腿中间……空荡荡的。 杨商俞看着那里彻底傻眼。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老杨嘴里的血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边大吼还有不少血珠喷出:“老子下面没有,对女人没兴趣!我就问你,老子这样的,怎么到她房里去非礼她?” 林悠面朝门板,不用转身看,凭老杨此刻的话语就能明白他所说的证明是什么意思了。 老杨,是个太监。 这个真相让林悠彻底发懵,感觉老杨这个人身上的迷雾又多了好几重,叫人越发看不真切。 杨商俞傻子般站在那里,良久之后才颤声问: “你,那里,怎么回事?” 林悠先前没敢看,但杨商俞却是看得十分真切,老杨下面的刀口早已长好,绝对不会是新伤,可他……可他……怎么会是…… 老杨把裤子穿好,衣服内外都被冷汗汗湿,整个人崩溃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看得出来,让他被逼无奈在儿子面前剥露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有多痛苦。 若不是因为不贞的儿媳怀孕了,孩子可能不是儿子的,未免儿子将来得知真相受不了,他只能把这个他原本打算带进棺材的秘密展露出来。 老杨失魂落魄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惨黄惨黄的,嘴角还挂着咳出来的血迹,整个人瞬间苍老。 “我那天看到有人进她房间,便想过去瞧瞧,可我弄出了些动静,让那个男人察觉从西窗跑了,我推门追进去,就看见了一个仓皇而逃的背影。”老杨语气平淡的再次重申那日情形,被先前场景吓到的杨商俞这回没再打断他。 “那娼|妇为了掩护她的姘头,突然扑过来一边大叫一边扯我的衣裳,将我扯到她的床边,你们听见叫声冲进来,我百口莫辩。” 杨商俞嘴唇颤抖,脸色不比老杨好多少。 “那你……你……你怎么之前不说?”杨商俞指的是老杨那处之事。 老杨一叹:“说了干嘛?让你笑老子不是男人吗?” -- 第50页 房间里,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林悠见他们都不说话了,酝酿了下说道: “现在问题是,不知道呃……杨夫人肚子里的是不是杨先生的。” “当然不是!”老杨断言:“她与这蠢材十几年没孩子,突然就有了,骗鬼呢!” 杨商俞头晕目眩,撑着一旁的茶几才站稳脚跟,第一次开始认真回想,就他妻子腹中之子,他并不是没怀疑过,因为这是两个月前他陪画商喝酒喝醉了回来,他和妻子分床多年,但那次第二天夫妻俩却是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杨商俞对前晚发生的事没有记忆,全凭夫人告知。 夫人说他喝醉了把她拖进了书房……杨商俞信了。 然后,夫人就奇迹般的有了身孕。 林悠实在有点尴尬,以为只是跟老杨出趟差,画画画什么的,没想到居然卷入了他们家的伦理纠纷,现在想抽身都不行了。 不能抽身,那就帮着他们想想办法吧。 “师父,你那天看见以后男人在杨夫人房里,你看见那人长相了吗?我画小像也还可以,以前帮官府画过逃犯,你要是看见了那人样貌,跟我说,我就能画出来。”林悠建议。 老杨却遗憾摇头: “我没看见正脸,就看见个背影……”顿了顿,老杨像是想到什么,说:“他耳朵后头好像有个黑胎记,生得十分壮实,三十多岁吧,穿着一身灰短打……” 老杨开始叙述的时候,林悠就拿出了她的画纸和眉笔,安静的坐在一旁写写画画起来,让老杨尽可能多回忆出一些细节来,比如背有多宽,手脚有多长等等。 林悠按照老杨说的,改改画画,没一会儿就画出一幅姘头翻窗图,将那人的基本特征都画了上去。 拿给老杨看,老杨连连点头: “是是是,有点像了!他这胎记就差不多是这位置。” 杨商俞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原本他是不信有人能凭口述画出一个人的形象的,但他看了林悠的人物小像后,却不由得他不信,因为这小像中人的背影,还有他耳后的胎记形状,杨商俞竟莫名的觉得熟悉。 林悠和老杨见杨商俞表情不对,问道: “杨先生可是认识此人?” 杨商俞没有隐瞒,告诉他们:“这看着像是我乡下庄子里的管家田贵。” 尽管没有正脸,但这壮硕背影和耳后的胎记对杨商俞来说可谓十分熟悉。 因为熟悉,所以才能一眼认出。 杨商俞喜欢书画,有时兴致来了,会嫌家里和斋里人多口杂,吵闹得他无心作画,时常拿上画具去庄子里一待就是几个月,其间,他在庄子里的生活全都是由田贵负责。 田贵只负责杨商俞在庄子里的生活,是庄子里的管家,几乎不会在城中的杨家露面,所以只在杨家住了几个月的杨福肯定没见过他,而画出这幅画的林悠就更加不可能见过了。 他们俩画出了一个他们并不认识的人的背影,足见杨福说的是真的,他确确实实见到这人出入他夫人的房间。 “这人是杨先生你回田庄住的时候才在你身边伺候吗?”林悠问。 杨商俞点头:“是。” “这就对了!他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什么时候在家里,什么时候在庄子里,他门儿清,这不就方便他趁你不在家时与杨夫人暗通款曲?” 杨商俞没有应声,他将那幅画像折好了放入衣襟之中,头也不回的走出客栈房间,从他稳健坚定的脚步来看,应该是在心中想好了回去应该怎么做了。 他离开之后,老杨也站起身来,疲累不堪的对林悠说道: “看来他这几天有的忙了,咱们先回去吧。画的事等他忙完了家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杨有点来历~~~~ ps: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发红包时~~~~ 第33章 林悠和老杨连夜赶回安阳县。 回去之后, 老杨的身体就开始不好,那天在客栈里吐血就像是一个打破身体平衡的开端,林悠给他找了大夫,都说他早年身体亏损, 今后得好好调养才行。 在韩霁第二次考试前几天, 杨商俞处理好了家里事, 来接老杨回江宁府住。 他那天从客栈带回去一张田贵的背影像,并没有急着找他们质问,而是不动声色的哄了妻子几天,然后像往常那样提出要去庄子里住几日找找灵感。 他妻子埋怨了他一通,最终还是同意杨商俞去庄子里。 到了庄子杨商俞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派人暗中盯着田贵的一举一动, 果然在他入住庄子第二天下午, 田贵就以采买为由,离开庄子不见了。 杨商俞悄悄潜回家中, 两人正躺在一张床上, 妻子靠在田贵怀中,两人畅想着将腹中孩儿生下, 将来继承杨家家产云云, 听得杨商俞气愤不已, 当即踹了房门,把这对狗男女抓个正着! 妻子见他回来彻底傻眼,衣衫不整的爬下床求他原谅,田贵原本想跳西窗跑, 被杨商俞早就安排好的人拦截住,押送到他面前。 两人不住磕头,互相指责对方勾引自己。 妻子还试图以腹中孩儿说事, 她说的情真意切,若非杨商俞在外面将他们私下里说的话听个真切,确定腹中孩儿根本与他无关,还真要被她给打动了。 妻子见杨商俞知道真相,不再信她哄骗,干脆破罐破摔,将她这些年憋在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全撒了出来,全都是指责杨商俞如何如何冷落她,杨商俞的母亲在世时,如何如何折磨她…… -- 第51页 反正她偷人都是被逼的,是因为别人对她不好导致。 杨商俞懒得跟这对狗男女费口舌,想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置,可这样一来,这桩丑事定会搅得人人皆知。 于是,杨商俞命人打了田贵五十板,又给妻子写了张七出的休书,不顾她的哭闹,叫人把他们绑了一同赶出江宁府,今后随他们自生自灭,也算仁至义尽! 杨商俞来安阳县接老杨的时候,顺便把林悠那日在他府上画的《海棠图》带来,想让林悠回去请她相公提个字。 江南书画界有个规矩,有落款的画才成一整幅,一整幅的画才能有更多的收藏价值。 林悠拿着画,在韩霁书房外徘徊好一会儿也没好意思敲门。 过两天大佬就要考试了,这时候是不是不该打扰他…… 就在她犹犹豫豫门外转第三圈的时候,韩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进来吧。” 林悠小心将门推开一条缝,透过缝缝看见韩霁坐在书案后头,林悠进去之后,韩霁就把手中的书放下,抬眉问她: “有事?” 林悠指了指手中卷起的画纸:“那个……我不是跟老杨去他儿子家了嘛,为了证明那《三峡图》是我画的,就当场画了张《海棠图》,这不没有提字署名……” “拿来我看看。”韩霁对林悠招了招手。 林悠上前将《海棠图》递给他,韩霁立刻起身将画纸展开,欣赏片刻后才问林悠:“想提什么?” “你看着提,我不懂。”林悠完全信任大佬的文化水平。 韩霁浅笑着起身,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他珍藏的一方松脂金丝墨和一块成色极好的砚台。 “会研墨吗?”韩霁问林悠。 林悠愣愣点头,韩霁便将墨条拆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墨香传来,这种天然的香气闻着叫人心喜,即便林悠不懂笔墨,但闻见这香味,亦不难想象这块墨条有多名贵。 想到这墨条的价值,林悠有点舍不得: “就是一幅普通的画,用不着这么好的墨,浪费了。” 韩霁但笑不语,指了指砚台,意思让林悠别想太多,动手研墨,林悠屏气凝神,颇具仪式感的用左右两只手的拇指、食指捏住墨条顶端,小心翼翼的开墨。 这边林悠用比她作画认真十倍的专注研墨,那边韩霁则在一旁细细的开笔。 等两人一成套的准备做完,韩霁坐下提字。 这墨可真好,刚写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差别,但等到稍微干了些就能隐隐看见墨中暗藏的金色纹理,这墨瞬间把这幅画的档逼格都拉高了。 “这墨真好看。”林悠由衷感慨。 韩霁收笔问:“字不好看吗?” “好看!字更好看!”林悠马|屁山响,拍得大佬露出了笑脸。 将画纸放到一旁等墨晾干,林悠看着砚台中剩余的墨说道: “好像研多了,太浪费了。” 韩霁从纸架取出一张澄心堂的纸,用纸镇压平,对林悠问: “反正有墨,你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林悠赶忙摇手:“不不不,这么好的墨给我写浪费了。还是郎君你用吧。” “过来。”韩霁让出位置给林悠坐,林悠再推辞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坐下后,韩霁将笔舔好墨递给林悠,林悠拿着笔愣了半天,问一句: “写,写什么?” “随你。”韩霁说,见林悠没有主意,便说:“写你名字也行。” “好。”林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悠。 看着那字,林悠苦笑:“我的字委屈这墨了。” 说着便想把笔搁下,谁料韩霁忽然过来扶住林悠的手: “再写两遍。手别用力,跟着我走。” 忽然贴近的热气让林悠顿时敏感起来,她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大佬弯着腰,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扶着她的手…… 心口的小胖鹿再次跳脚,林悠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大佬,可头刚一动,就听大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看我,看纸。” 林悠尴尬应声:“哦。” 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得林悠都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韩大佬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松木香,很好闻。 随即林悠又开始担心自己身上是个什么味道,幸好她每天都会去汤店洗头洗澡,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气味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被韩霁带着写了几个字她也不知道。 “……就是这样,知道了吗?” 林悠再回神,就只听到大佬的这句总结,其他什么都没听见。 “你刚才说什……” 林悠怕被大佬看出她不专心,便想让大佬再复述一遍,谁知一回头,她温热的唇瓣擦过大佬微凉的脸颊。 两人都瞪大双眼愣在当场,一动不动,仿佛都在等着对方从自己的脸/唇上撤走,然而……不合时宜的较劲突然展开,他俩谁也没动。 维持着亲脸姿势至少一分半钟后,大佬恢复了理智,从容向后退开,低头干咳。 林悠也埋头抓额。 尴尬的气氛仿佛有实体般压得书房中的两人喘不过气。 “那什么——”林悠猛然起身,谁知起得太快,头顶撞到韩霁的下巴,韩霁身子向后倒去,撞到书架上,发出一声巨响。 -- 第52页 林悠吓坏了,赶忙凑过去焦急问: “没,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咬着舌头了吗?伸出来我看看。” 韩霁整个人被林悠抵在书架上,在林悠试图掰开自己嘴巴的前一刻,韩霁抓住了她的手,无奈道: “无事无事。” 林悠怕他不好意思,还是想自己亲眼看过才放心。 “你让我看一下嘛。舌头伸出来。” 林悠坚持要看,韩霁面上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飞快的将舌头伸出一个尖尖,很快缩回。 “这么快,谁看得见。再伸出来些。” 韩霁:…… 架不住温香软玉在怀纠缠,韩霁这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终于还是败在了绕指柔下,乖乖的将舌头伸出叫林悠检查,林悠仔细看了,确定韩大佬的舌尖只是有点红,并未被牙齿磕伤,这才放过他。 这么一闹,刚才两人偶然亲到的尴尬局面倒是缓解不少。 林悠暗自松了口气,将墨已经干了的画卷起来,装入杨商俞给她的画匣中,跟韩霁交代: “杨先生还等我去送画,我待会儿会经过张记,郎君你要吃他家的八宝鸭吗?” 韩霁低头收拾桌上的纸笔,也不知听没听到林悠的话,匆匆点头回了声:“嗯。” 林悠在那等了一会儿:“那我去了。” 韩霁依旧低着头:“嗯。” 林悠直觉继续留下的话,尴尬会席卷而来,于是抱上画匣,逃也似的离开了韩霁的书房。 心里虚的厉害,也不知今天这个误会,大佬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毕竟林九娘的前科不太好,曾经对大佬有过非分之想,还付诸过行动,大佬那时受惊的神情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刻在林九娘的记忆中。 当然了,这些记忆如今被林悠接管,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大佬从前对林九娘的厌恶,万一他误会今天是林悠故意占他便宜就不好了,刚刚抱上的大腿很可能要折呀! 带着种种忧虑,林悠抱着画去了老杨家。 杨商俞已经帮老杨把东西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除了一些画册集,就是画具,颜料什么的,两口箱子也就收拾下了。 老杨等林悠来了之后,递给她一袋石块,林悠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双眼,要是她没有看错,袋子里的石块是群青石,一种非常罕见及名贵的颜料。 这种颜料就算是开采业十分发达的现代也不多见,在古代更是比金子还贵重,老杨居然有一大袋!简直隐形富豪啊老杨! “我卖了你的画,没钱给你。这个当抵债了。”老杨说。 “您这债抵得也太多了。”林悠想把袋子还给老杨。 老杨坐在牛车上推辞道: “你识货就好。省着点用。” “我给你的那书有空你多看看,要是看不懂就问问你相公,里面有大学问。” 林悠打趣他:“说的好像不见面了似的。以后我每个月还是要去给您交画的,让您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老杨咧开没什么血色的嘴:“那敢情好。你可要去啊,我等着你。” 林悠鼻头莫名发酸,跟老杨告别之后,林悠站在巷子口看着他的牛车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 ???ω??? ?)?~~~~~ ps: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发红包时~~~~ 第34章 老杨被接回江宁养病之后, 安阳县这边的活儿就少了很多,林悠倒是不必时常出去做工,偶尔有些熟悉的商铺找上她, 她才会去帮个忙。 在家时间多了, 她画画的时间也多了不少, 尤其是老杨回去后的三、四天左右,一份从江南书画斋送来的画金让林悠大为振奋。 金额虽然没有被老杨卖掉的《三峡画》的多, 但也有足足八百两, 就这还是扣除了书画斋的展示费。 杨商俞告诉林悠, 他把林悠那张《海棠图》与《三峡画》都盖上了江南书画斋的章, 收录进江南书画册中。 可别小瞧只是一个章, 这就是个受到主流媒体认可的公章,有了这个公章认证, 买画藏画的画商则会更加相信。 杨商俞告诉林悠, 他打算年底将林悠的画呈送京城画院, 若是被画院选中, 则有机会出现在画院的画集之中,届时这两幅画的价值又将水涨船高, 连带画的作者林悠也会声名大噪, 不过每年送去画院的画没有一千张也有八百张,能不能被画院挑中,还得看运气。 林悠想的没那么长远, 只要她的画被人认可,并能创造出价值她就心满意足了。 ** 自从那日书房尴尬接触以后,林悠发现这几天她和大佬的关系又回到了解放前,大佬时不时的瞪她,等林悠发觉之后, 回看过去,他又立刻收回目光,或者直接转身回房……总之,别扭。 他这样,林悠也不敢找他说话,只能尽量的避着他些,尽量不让他看见自己,觉得这样他心里应该会好受些吧。 所幸,很快就到了韩霁考试的日子。 第二轮考试倒是不必像第一轮时搞最终特训待一个月,第二轮只需考试当日前往县学考点,考两天,考完就能回来。 所以这回收拾东西没有上回复杂。 林悠是趁韩霁去汤店的时候进他房间帮他收拾考试篮的,没想到刚进他房间没多久,韩霁就回来了。 -- 第53页 看见林悠在他房间愣了愣,林悠呐呐解释: “我,我是来帮你收拾东西的……”见韩霁在门口盯着她,林悠放下东西边要走:“我,我一会儿再来好了。” 韩霁站在房门口忽然抬起手臂撑在门框上,拦住林悠去路。 “为什么躲我?”韩霁开口问。 这是这几天他主动跟林悠说的第一句话,让林悠十分纳闷: “我没躲你啊。”是你在躲我吧。林悠暗自在心里补了一句。 “那你现在在干嘛?”韩霁不悦问。 林悠犹豫半天才给自己解释出一句: “去,去起锅。锅里煮了东西。” 然而韩霁并不接受这个理由,胳膊依旧撑在门框上,一双厉眼紧盯林悠,盯得林悠头皮发麻,最终忍无可忍说了实话: “好啦。我,我不是怕你看见我生气嘛。” 韩霁挑眉:“我看见你为什么要生气?” 林悠闷闷回:“你说为什么。” 韩霁长叹一声,放下了胳膊,林悠见状便很快从他身边经过,可刚跨过门槛,就听韩霁说: “我没生气。” 林悠扭身看他,见他背对着自己,耳朵红了。 ‘我没生气’这四个字在林悠的心中掀起一阵涟漪,从没想过这四个字居然也能让她遐想不已。 ‘我没生气’等于‘我不介意’等于‘下次还行’…… 包含的意思太多了,多到林悠应接不暇,多到她怀疑自己根本就是会错了意。 “所以,你生气吗?”韩霁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没等到林悠的回应,追问道。 这个问题林悠倒是没太纠结,果断摇头:“不,不生气啊。” 韩霁暗自松了口气才转过身看着林悠,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愫正在冉冉升起。 浓郁的香味再次刺激林悠的鼻子,她慌忙跑向厨房: “我的鸡翅!” 林悠锅里煮着卤翅,还好来的及时,再晚两分钟锅底就该糊了。 这时候出锅正好,她将卤鸡翅一只只夹出来,整齐的排列在食盒中散热。 她去厨房的时候,韩霁拿了忘记的袜子去汤店,等他回来,林悠已经帮他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了,还外带一只香喷喷的食盒。 韩霁将食盒打开,看见全都是卤鸡翅,问道:“这是……” 林悠说:“鸡翅!祝你展翅高飞,考试加油!” 家有高考生,林悠很费心。 韩霁:…… 上回是旗子,这回是鸡翅,韩霁很好奇她下回还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 第二轮考试,不出意外两人又合格了。 不过宓敬是第四名,韩霁是第三十八名。 第二轮拢共录取四十名,韩霁再次得了个吊车尾。 宓敬对韩霁的成绩表示无限怀疑,因为在他的心目中韩霁的水平丝毫不差于他,但每次考试却都不怎么理想。 对此,韩霁倒是毫不在意。 林悠也不在意。 因为她明白韩大佬这么做是为了迷惑京里的人,要是他回回夺魁,京中定会对他加以警戒,但若他每次只是吊车尾,京中对他的警戒就会相对减少。 这种情况,至少要熬到考中举人的那一天,因为举人的功名地位于国家而言还是很高的,想要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举人的功名抹杀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示弱与回避,是在羽翼未丰时无可奈何的自保术,看起来虽然有点委屈,有志不得申,但实则效用极大。 所以说,林悠还是相当佩服韩大佬的。 大佬是状元之才,在这小小县城中想考前名应该很容易,但想稳稳的吊住车尾却不容易,因为如果分寸掌握不好的话,很容易就直接下车了。 第二轮考试出结果后第三天,再参加一轮院试,就可以正式获得秀才的功名,并获得接着考试的资格。 韩霁仍旧是以最末尾的成绩考中秀才。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汴京。 自从韩霁在安阳县落户住下后,身为卫国公府管家的添寿就特意命人在安阳县开设了一家小商铺,专门监视韩霁在安阳县的举动。 不需要精确到他每日干了什么,只要保证韩霁那边有大动作时,京里能及时知晓。 就好比如今韩霁考中秀才之事,便是那掌柜特意到书院打听一番后传回京城的。 添寿听到这个消息,便急匆匆的去找国公夫人回禀此事。 来到院子里,见夫人房门紧闭,丫鬟们都在外面守着,看见添寿,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云萍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她自己到院外来跟添寿说话。 “国公在里面呢?” 添寿做管家多年,看阵仗就能猜个大概。 “可不,先前动静大着呢。” 云萍说着抿嘴一笑,她是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出嫁前,她们几个都是被教导过房中事的。 添寿也露出会意的笑,一双眼睛不老实的在云萍身上转悠,但只敢看看,不敢动手,因为云萍是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除非主家给配了人,要没配人的话,那都属于国公女人的预备役,将来说不定有造化当姨娘,他们这些下人可不好沾手。 “我们国公爷最是怜香惜玉,你莫不如也去求了夫人,让她赏你个姨娘当当。”添寿一边说,忍不住勾住云萍腰间的衣带子。 -- 第54页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云萍一把扯回自己的衣带,啐了添寿一口。 正说着话,房间里要水了。 添寿在院门外等着丫鬟婆子们忙进忙出好一阵,才被喊进去回话。 卫国公韩凤平穿着中衣坐在软榻上喝茶,国公夫人还在内房梳洗,国公一边喝茶一边问添寿: “什么事啊?” 添寿愣了片刻,拿不准韩霁的事情要不要跟国公说,可国公现在问了,若是不说,只怕更不好,遂道: “回禀国公,是四公子之事……” 韩凤平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而后问:“他?他不是离家了吗?你还在管他?” 正说着话,国公夫人赵氏从里间走出: “是我让添寿派人看着他的。” 韩凤平眸光一动,放下杯子问赵氏:“你看着他作甚?” 赵氏漫不经心查看先前在床上不小心折了的指甲,说: “儿子是你亲生的,你不照看,我不得帮着你照看,不然外面又该说我这个继母狠心了。” 韩凤平陪了个笑脸:“谁敢嚼你舌根子,我灭了他!” 赵氏顺了顺气,问添寿:“说说,他怎么了?” “是。四公子他……考中了秀才。”添寿将这个消息说出口后,韩凤平和赵氏双双一愣,赵氏握住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恨不得把另一根指甲都掐断。 沉声质问:“你说什么?” 添寿见赵氏阴下来的脸,又见国公在场,有些话不好明说。 韩凤平再次放下茶杯,意外问:“他从国公府出去以后,考科举去了?” “回国公,是。”添寿暗自擦了把冷汗。 赵氏忍着心中不快,紧咬牙关,韩凤平用眼角余光瞄了赵氏一眼,而后不经意问: “就他,还能考中秀才?” 赵氏哼笑:“恭喜国公,生了个有出息的好儿子。” 韩凤平听出了赵氏话语中的酸味,越过桌子拉住赵氏的手,说道: “什么出息不出息的,我还不知道他?” 赵氏将手从韩凤平手里挣脱,抚了抚鬓角: “随随便便就考到了功名,这还不算出息?国公爷对儿子的要求好高啊。” 韩凤平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轻佻的扫了一眼赵氏,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可能被挑错,干脆闭口不言。 添寿见状,赶忙将后半句话说完: “四公子此番应试,第一轮第五十七,第二轮第三十八,这第三轮院试是最后一个名额被录取的。” 就差明说韩霁是凭走运考中秀才的了。 赵氏听到此处,阴沉的脸色才稍稍放晴,眼波流转两圈后,看向韩凤平,正巧韩凤平也在看她,摊手说: “看吧,我就说他没出息,你还不信。” 赵氏横了他一眼: “再没出息,考到功名也不简单。” 韩凤平却笑言: “你可知他启蒙老师是谁?三十年帝师,去年致仕的王阁老,王阁老的入室弟子,如今在朝官位最低的也有四品。他搭了海氏的顺风船,得以做王阁老的弟子,如今考个秀才都是侥幸,简直有辱帝师门风。” 韩凤平毫不吝啬诋毁自己的儿子,旁人听了不免说一句父不慈,子不孝,但赵氏却听得十分顺耳,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见赵氏心情好了,韩凤平起身叫丫鬟来给他宽衣,赵氏问: “你不会又要去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红包,截至明天发红包时~~~ 第35章 韩凤平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康平伯约我去打马球, 我都拒他三回了,这回再拒说不过去。” 赵氏心情又有些不痛快: “打马球?只怕是各娼院行首汇聚,喝酒摘花去吧。” “我的小祖宗。男人家聚在一起无非就那么些个事儿, 我洁身自好, 不能让别人也跟我似的吧, 人家家里也没我这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不是?平日里给家里母老虎管的透不过气,偶尔出去放放风也是难免。” 韩凤平在里间换装, 边哄赵氏, 还边把手伸到云萍衣襟里摸了一把, 惹得云萍面红耳赤, 眼波娇羞。 赵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要不也不会听了韩凤平的花言巧语就上赶着要嫁给他了。 男人在外应酬,有些莺莺燕燕确实常有, 她无话可说, 此事就给揭了过去。 见添寿还在, 又随口问了几句韩霁在安阳县的生活。 “他跟那乡野女子如何了?真就没别的心思?” 添寿说:“那女子凶悍的很, 公子约莫是不敢动心思的,这不才想着埋头读书, 将来好摆脱那女人嘛。” 赵氏冷冷一笑, 他想摆脱也得看看,她这个当继母的愿不愿意让她摆脱! 这韩家的男人,皮相生得好, 很容易让女人爱慕倾心,要是韩霁将来找个高门贵女,赵氏还不放心呢! 但若是个泼妇,赵氏倒是挺愿意帮她坐稳韩霁正妻的位置,让韩霁今后家宅无宁也是好的。 赵氏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韩凤平换好衣裳出来,虽说他年过四十,可看着最多三十出头,甚是英俊,再加上他国公的身份,外面莺莺燕燕多几乎是必然的。 “走啦。今晚别等我,早点睡。”韩凤平说。 赵氏蹙眉:“你晚上不回来啊?” -- 第55页 “没准儿!”韩凤平忽而一笑,凑到赵氏耳旁低喃:“不是刚喂饱你,一晚都舍不得?” 赵氏气的砸了砸韩凤平的肩:“下人面前说什么呢,没的叫人轻贱我。” 韩凤平勾唇一笑,起身离开,走的时候经过添寿身边,说了句 :“备马。” “是。”添寿赶忙向赵氏请退,跟着韩凤平出去了。 出了主院,韩凤平拦着添寿,将韩霁在安阳县的事情重新问了一遍,添寿一五一十的答了他。 韩凤平在听到韩霁被算计着娶了个乡野村妇时,眉头不可察觉的蹙起,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了解之后要走,可走了两步韩凤平又回过头,对添寿说了句: “你近来倒是在夫人面前凑得勤快,没少拿赏吧。” 添寿大惊失色,赶忙跪下请罪:“小人知错,国公息怒。” 韩凤平居高临下凝视他片刻,冷笑着说:“夫人给你,你拿着便是,何错之有?” 说完,韩凤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添寿跪在原地好久不敢起身,不过短短几句话,添寿便心虚到后背湿透,国公……是什么意思呢? ** 端午节前几日,韩霁在院子里给印章做最后的打磨,石桌上放着印台和试印的纸,这块印章雕刻历程虽说有点长,期间刻坏了好几块,如今总算是刻出来了。 一边擦摩一边欣赏自己的作品,听见院门外响起女人的笑声,韩霁赶紧加快动作,想今天就把印章做成送给她。 “你这腰可不能再细了,看得我好生眼热。” 月氏与林悠同时进门,两人正讨论林悠越来越细的腰。 又过了几个月,林悠的身材渐渐从圆润变得有些纤细,女子这个时期的身材是最好的,该有的地方都有,该细的地方都细,健康又美丽。 林悠的身量在女子中比较高挑,只是从前又胖又壮看矮许多,如今瘦下来,才叫人真正感受到她的身高。 “你眼热什么?先前卖菖蒲的婆婆还夸你不像生过孩子的呢。”林悠反过来打趣月氏。 月氏如今调养过来,精神气色好很多,人也变开朗了,宓敬回回提起这件事,就对林悠当时的热心劝慰感激不已。 两人拎着菜篮进院子,韩霁与她们打招呼: “回来啦。” 林悠把月氏手里的篮子接过放到桌旁的石凳上,韩霁将印章展现给林悠看了看,林悠连连称赞。 “待会儿你去廊下弄吧,我和嫂子在这里包粽子。”林悠征用了韩霁正使用的石桌。 韩霁看看手里的活儿差不多了,就剩最后打磨,哪里都能干,便把东西收拾收拾给她们腾地方。 林悠把菖蒲插|在门上,再把早上淘好晾水的糯米搬上石桌,另外她还准备了甜枣、赤豆、五谷等包在粽子里的食材,月氏把她们在街上买的箬叶用井水冲洗干净拿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每一个都有小拳头那么大。 快包完的时候,林悠就去厨房烧了一大锅水,等粽子包好了就煮,粽子锅里还顺便放了几个鸡蛋,粽子鸡蛋有特别的箬叶香味,每年也就这个时节能吃到。 林悠从厨房出来,看见月氏站在石桌旁忙活,走过去看,见她正低头编着手绳,林悠问: “这是什么?” “五色绳,端午时佩,跟雄黄酒一样,是给大人小孩辟邪的。”月氏说着,熟练的将五种颜色的绳子在指尖拨弄。 辟邪的…… 林悠往坐在廊下替她打磨印章的韩霁看去,对月氏说:“嫂子教教我,我也想学。” 月氏怎会不肯,便叫林悠取了绳子坐在她旁边学。 ** 一个下午就在包粽子、煮粽子、学编五色绳中度过,宓家的粽子也一起在林悠这煮好了拎回去,两人忙的一身汗,林悠便问月氏要不要去汤店洗个澡,月氏欣然答应,让林悠等她一等,她回去拿换洗衣裳。 过了一会儿后,月氏回来了,不是她一个人,还把宓敬也给带来了。 “相公说也想去洗个澡,他去男汤,咱们一起。”月氏说:“我托隔壁张婶子看会儿孩子,咱们赶紧洗了就回来。” 林悠应道:“成啊。那咱们走吧。” 宓敬走前特地冲院里喊了声:“庭辅,我们去汤店,你去不去?” 林悠和韩霁在洗澡这方面还是很有默契的,有条件之后,两人几乎每天都会光顾汤店,不过他们都是分开去,从未结伴,所以林悠没想过喊他一起。 韩霁从书房走出,看见他们三人都准备好了,犹豫片刻,便点头应声前往。 四人结伴去汤店,这个时候将晚不晚,家家户户吃晚饭时,照理说汤店应该不是很忙,然而等他们去的时候,店家告诉他们,说今天女池被一户人家全包了,见林悠是常客,便想给她们一张汤票,明天凭票进去不要钱洗一回。 林悠不想要票,她这每天都洗澡,忽然今天洗不了,还挺郁闷。 店家见状,在他们四人间打量,说道: “要不,你们去泡夫妻汤吧。夫妻汤还空着几个。” 宓敬和月娘当然不成问题,有问题的是林悠和韩霁,林悠干咳一声,说道: “呃,要不算了,今天不洗了。” 月娘以为她害羞,说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害臊的。” -- 第56页 林悠不知道咋解释,看向韩霁,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韩霁也没法解释他俩的问题,木讷的眨巴两下眼睛后说:“要不……” 韩霁的‘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店家见他们犹豫,便说: “好了好了,你们夫妻俩是常客,今日夫妻汤我也只收你们普通汤的钱,就别犹豫了,待会儿夫妻汤都给人占了去。” 夫妻汤平日的价格比普通汤贵三四倍,这个折扣,老板是诚心的,要再不答应,就显得太矫情了。 于是,为了不暴|露两人有名无实的关系,林悠咬咬牙,答应下来,反正夫妻汤都是独立分开的,大不了进去以后坐会儿就出来。 四人交了汤钱,月氏一路都在说合算云云,然后与林悠他们分别去了各自的夫妻汤。 林悠和韩霁站在他们的夫妻汤池门外,谁都没有勇气第一个推门,直到又有新的客人过来要经过过道,汤店浴嫂怕他们挡路特地过来替他们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郎君娘子快进去,汤都烧的烫烫的,下去舒服舒服。” 浴嫂那句‘舒服’让林悠莫名感到羞耻,韩霁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手同脚的走进汤房,林悠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浴嫂把他们送进去以后,就替他们把门关上了,还提醒林悠别忘了落锁。 汤池的门关上以后,里面的世界一下跟外部隔绝,感觉更尴尬了。 林悠见韩霁站在汤池前面一动不动,她鼓起勇气上前说道: “要不你洗吧,我转过去等你。” 韩霁知她爱干净,几乎风雨无阻都会来洗澡,便推辞说: “还是你洗吧。我……等你。” 林悠其实是想洗的,但有心理负担,觉得一个人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提议: “要不,一起洗。背对背。” 如果是旁人林悠肯定不会这么说,但韩霁的话,她凭着这么长时间对他的了解,和他一起洗澡,就算是有人拿刀架着他脖子让他回头看林悠,他都不会看的。 所以哪怕韩霁在这里,林悠也敢洗澡。 就是不知道林悠的这个提议韩霁怎么想了,要是误会她想借此机会占他便宜的话,那林悠也没办法,只能自己洗了,反正汤钱给都给了,光看着不洗太浪费,更何况她今天干了一天的活儿,端午前后天气虽不炎热,却也闷的,出了一身汗,这要不洗一下,晚上回去肯定睡不好。 所以,这个澡,林悠势在必洗!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只要韩霁拒绝,她就能心安理得霸占浴池了。 韩霁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大约脑子里正在做激烈的斗争,就在林悠以为他要拒绝,自己马上就可以用正当理由霸占整个夫妻浴池的时候,他开口了: “好,那一起洗。” 林悠:……纳尼? 这位先生,您的矜持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红包,截至明天发红包时~~~ 第36章 林悠的如意算盘落空, 并且还有一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嫌疑。 她料定了以韩霁腼腆的性格,和对林九娘的心里成见,肯定不会同意跟林悠一起洗澡的, 没想到林悠判断错误, 低估了韩霁想要洗澡的决心。 洗就洗吧,反正林悠是敢的! 而且夫妻汤池很大, 就算容纳两人也不觉得拥挤,于是, 林悠占据汤池东面,韩霁占据西面, 两人背对背洗澡。 一时间,周围只听见水声, 林悠想表现的自如一点, 遂开口与韩霁闲聊: “郎君, 你们县学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林悠开启话题,只要韩霁接得好, 这个话题完全有可能一直聊到两人洗完出去。 “没有。” 林悠:…… 汤池中的气氛再次沉寂。 韩霁嘴快斩断了话题以后才惊觉自己不该这么回答,哪怕跟她说说县学马棚里的母马刚生了一匹小马, 也好过两人沉默。 心不在焉洗了两下后,韩霁也主动找了个话题: “那个……你最近有画新画吗?” 围绕她最喜欢, 最擅长的画, 应该就能聊下去了。 “没有啊。” 韩霁:…… 林悠同样恨嘴快不会聊天的自己。 直男直女的对话就是这么窒息, 没救了! 还是赶紧洗好了出去,早点结束为好。 这般想着,林悠便伸手去够放在浴池北边中间的胰子,她不敢回头,只用手一点点沿着浴池边缘去摸。 摸了半天, 终于给她摸到了柔软的触感,但这……是胰子吗? 就在林悠想进一步确认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吓了林悠和韩霁一跳,两人下意识捂住胸口往对方看去—— 浴池外走廊响起一阵泼妇骂街: “哎哟喂,我就知道你个缺德死鬼没安好心,还让我吃了药早点睡!怎么着,老娘睡着了,你就好出来私会狐狸精了是吗?” “你这狐狸精真是不要脸,敢勾引老娘男人,遮什么遮,遮什么遮?老娘今天就要让所有人看看你这狐狸精有多骚!八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贱蹄子……” 外面女人抓|奸的声音和店家赶来调和的声音越来越小,全都被林悠如雷的心跳取代,汤池中两人四目相对,都像是陷入了对方的漩涡,怎么都挪不开眼。 -- 第57页 直到他们的汤房大门被什么东西‘砰’的砸响,林悠以为有人要闯进来,吓得花容失色,而韩霁则赶忙从水里跳起,伸手将他自己放在浴池边上的干净外衣展开,迅速披到了林悠身上。 浴池的大门并没有被砸开,大约只是客人争执的时候撞了一下,外面拖拽、谩骂、劝解、看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恢复了平静。 林悠这才捂着心口松了口气,可一转头,刚淡定下来的心情顿时坐上过山车,冲向顶峰。 韩霁光|裸的胸膛就在眼前,还泛着莹莹水光。 林悠肩上还披着他的外衫,裹了身子蹲下向角落游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片刻后,韩霁说: “我,我出去给你守着,你洗好就出来。” 说完之后,没等林悠回答,韩霁就打开了浴场的门,林悠回头看去一眼,他果然出去了。 哪里还顾得上洗澡,林悠披着他的外衫从水里起身,发现他穿走了先前脱下的那身,林悠低头看着披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外衫,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赶紧擦干了身体,换好衣服,收拾好两人东西出去。 打开浴场的门,就看见韩霁直挺挺站在门前,紧紧盯着走廊上过往宾客。 林悠出门后,两人再对视时,情绪似乎都发生了一点难以察觉的改变。 “谢谢。”林悠小声道谢。 “嗯。”韩霁颔首。 月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九娘,先前外面发生什么了?那么大动静,吓我们一跳。” 宓敬拎着两人的换洗衣物,跟韩霁打了个招呼。 四人出去时,那抓|奸的泼妇已经被店家劝住了,只能从一些刚才看到热闹的人口中听点碎片,无非就是男人偷腥给婆娘抓个正着。 回家之后,林悠给韩霁烧了两壶热水送进房,说: “先前你没洗好,凑合用这水洗洗吧。” 韩霁颔首道谢,林悠要出门时,韩霁喊住她,将他刻了好长时间的印章拿给林悠。 “我刻的不好,你先将就用,回头等我手艺再磨炼磨炼,给你刻个更好的。” 林悠接过那块跟拇指差不多长短的青田石印章,虽是石头,却完全感觉不到石头原本的粗糙,被打磨得凉凉滑滑,可见费了很多心思。 将印台打开,沾了印膏后,林悠印章印在自己手背上,一方四角圆润的章印就清楚的显现出来,是她名字的‘悠’字。 “好看。”林悠称赞。 韩霁尽管没说,但其实一直在等着她的回应,见林悠喜欢,他也露出笑容。 林悠看着印章,想着不能白收人家东西,于是在衣袋中翻找一阵,抽出一根不是那么平整的五色绳,犹豫要不要送给韩霁。 韩霁见她盯着手里的五色绳发呆,想起她下午跟宓家嫂子在院子里学编的样子,问道: “是送给我的吗?” 林悠说:“说是端午能辟邪。我编的不好,要不等我再练练,编条好的给你。” 说完,林悠就想把五色绳收回衣袋,却被韩霁拦着,将五色绳抽到自己手中,左右翻看了两眼,又递还给林悠。 林悠以为他不要,却听他说: “替我戴上。” 五色绳要扣绳结,一只手不好弄。 林悠松了口气,把印章收入随身荷包,双手并用替韩霁把五色绳戴在手腕上。 韩霁翻转两下手腕,说:“挺好的,我很喜欢。谢谢。” “不客气。” 两人在韩霁的房门口站着,感觉好像没什么话说了,却又好像有满肚子的话想与对方说。 半晌后,林悠指了指韩霁房间,提醒说: “快去洗吧,水要凉了。” “好。”韩霁应声后,进门前想起一件事,对林悠说:“对了,我舅舅来信,说过两天到江宁,届时顺便要来家里一趟。” “你舅舅?”林悠问。 “对。亲舅舅。” 韩霁见林悠神情担忧,说:“他不凶的。” 林悠在脑中回想韩霁的舅舅——海平江,一个后期等韩霁入主内阁,开放海域通商后,第一个吃螃蟹,通过海运成为西宋朝第一首富的男人! 他过两天要来安阳县看望韩霁,那他一定已经知道了韩霁之前在安阳县遭遇的事情了吧。 虽说现在韩霁大概不会跟她追究过往了,但马上又要见到一个将来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林悠总归心有戚戚。 ** 韩霁的舅舅海平江在端午节那天如约而至,林悠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将来商海驰骋,所向披靡的未来西宋首富,海平江先生。 他三十来岁,做文士打扮,留着一缕山羊胡,看着不像做生意的,反倒像个教书先生。 因为知道他大概就是今天到,所以林悠一早就起来准备今天的待客菜肴,中午时分,海平江的牛车停在韩家门外。 韩霁坐在廊下看书,见他到了便赶忙迎出去。 海平江就带了个老随从,将牛车上的礼物一趟一趟的搬进韩家小院儿。 同样是韩家的人来看望韩霁,海平江带的礼可比卫国公府那些人带的重多了。 什么人参鹿茸,名贵药酒,皮草绸缎等等,知道的说他是来看望外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韩家盘下来开店铺呢。 林悠看着流水般搬进来的礼物,不由得感慨——这就是首富的魄力吗?壕无人性! -- 第58页 那边海家的常随还在一趟趟搬东西进门,韩霁领着海平江到院子里,韩霁对站在厨房门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的林悠招了招手,说: “九娘,来见过舅舅。” 林悠被召唤上前,拘谨的向海平江行礼。 海平江已经在信中听外甥提过林悠这个人,对她的来历和过往也知之一二,自然也知道外甥初初流落安阳县时所受的那些委屈。 因此,他对林悠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但如今亲眼见了她,林悠良好的外在形象倒是让海平江稍稍改观一些,至少外甥身边有这样一个容貌还算出挑的女子陪伴,还不算太糟糕。 “你这孩子,若非阚大人写信给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安阳县落了脚。” 韩霁请海平江到廊下的茶桌旁坐,林悠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红泥小炉,小炉上面放着一只水壶,因为韩霁喜欢喝茶,偶尔会犯茶瘾,坐在这里老半天,就为了泡出一杯色泽香味皆属上品的好茶,所以林悠在收到《海棠图》的画金后,就去店里把韩霁早就看上的一套茶具给买了回来。 “在哪落脚都一样,若告诉你们,凭的叫你们多担忧。”韩霁说着话,手里也不闲,将他珍藏的好茶取出来,等水开了泡。 海平江佯做生气,小声斥道: “说的什么话!你娘走的突然,你爹又素来瞧不上我海家,我说句不好听的,从前我就想过,只要你娘一走,你在韩家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去年年底,你外祖才在阚大人的贺年信中得知你在安阳县之事,当时他就说要亲自来找你,我们怕他舟车劳顿,硬是按下,准备过年后来看你,谁知年初收到你信,你说你要考功名,让我们晚些再来,一直蹉跎到今日,可算见着你了。” 海平江看着外甥气色润泽,十分精神,比上回见他时要沉稳不少,而气色精神好说明外甥在这里过得适意,海平江悬了半年的心中大石总算平稳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俩人暗搓搓的心动了~~~ ps:本章发红包,截至下次更新时~~~~~ 再ps:【10.5】的更新在【10.5】的晚上23点以后。 第37章 “不算蹉跎!我这不就考到功名了!” 韩霁见到舅舅也很开心, 从刚才开始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 提起这事儿,海平江也是相当高兴的。 这世道,最看重的就是读书人。 可他们海家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材料, 家中也有家学, 凭海家的财力也捐过不少府学、州学,可就是没一个子孙考到过功名。 没想到外甥这边说考就考到了。 “考功名好啊, 虽说你是国公府的郎君,可是韩家那么许多孩子, 你爹又是个混不吝,你娘在时尚且未曾说服他替你请封世子, 如今他另娶高门女为新妇,这国公的位置大约离你又远了, 将来他和新妇生个儿子出来, 你这前夫人的嫡子身份讨不得什么好。考上功名最好, 接着考,不管考多少年舅舅都支持你!” 韩霁听着舅舅满心替他考虑, 十分感动。 “舅舅喝茶。”韩霁说。 海平江喝了口韩霁泡的茶,看见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问: “她……你打算怎么办?” 韩霁品了品茶:“什么怎么办?” 海平江压低了声音说:“一个乡野女子,若是做妾便罢, 可你信里说已娶妻, 凭你的身份和才学, 舅舅觉得你尚公主也使得,这丫头出身太低。” 韩霁听完海平江的话,将手中茶杯放下,说道: “舅舅,我原以为您是没有门户之见的人, 怎么现在一口一个身份和出身?” 海平江给韩霁噎了一口,还未替自己反驳,就听韩霁又说: “我和她写过婚书、拜过天地,虽然开始我不情愿,但按照俗礼来讲她就是我的妻。” 海平江看着外甥认真的脸,问: “你说真的?” “自然。” 海平江有点不知道怎么劝,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后,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她……帮不了你什么的。你今后若想回国公府,没有妻族相助,你怎么跟你那些兄弟们争?退一万步,你考到进士,入仕做了官,若不娶个门当户对的,于你仕途也没好处。这些道理不用我说,你该明白的。” “你还小,你娘从小拘着你,使得你没跟女人相处过,那丫头是有点颜色,温香软玉的勾着你,让你一时贪新鲜想学那戏本子里的郎情妾意也是有的,可新鲜最多两三年就过去了,你得想想你两三年以后的路怎么走!” 海平江的话让韩霁眉头彻底蹙起,大声唤他: “舅舅!您要再说这些,叫外甥如何自处!我知您是为我好,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您不能干涉我的决定和生活。” “可是——” 海平江还想说点什么,韩霁又唤一声: “舅舅!” 海平江只好歇了劝说的心,想着年轻人初尝情愫,正一头栽在里面,情浓意真,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反正现在外甥还在外面,没到回京城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的时候,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在身边照料也好。 等他过了这个新鲜劲,自己就会看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夫妻俩过日子,还是要心意相通方能长久。这种事还得他自己想通了才行。 -- 第59页 “好好好,我不说了。” 海平江虽然这么说,但韩霁岂会听不出舅舅并未将他的话当真。 此时林悠端了一盘子菜从厨房出来,还没喊他们,韩霁就起身去迎,从林悠手中接过菜放到院中石桌上,并招呼海平江来吃饭。 家里来客人,林悠做了好几道拿手菜,海平江不愧是生意人,在外甥面前虽然有点不喜欢林悠的身份,但在林悠面前,还是很给面子的,当然了,这面子究竟是给韩霁的还是给林悠的,就无从分辨了。 中午四人围桌吃饭,韩霁和海平江主仆喝酒,林悠特地给他们做的下酒三样——煮毛豆、炸花生、炝萝卜,广受好评。 林悠吃完就去厨房收拾去了,三个爷们儿继续喝酒说话。 谈起海平江此次来安阳县的真正目的——盘矿。 “周家那两口矿,我其实早年就盯着了,可官府一直不放,紧着周家。若非你写信告知于我,我还蒙在鼓里,怕是又要错过机会了。”海平江说完,又问韩霁: “你说这两口矿,我是都盘下来,还是只盘一口?” 韩霁给海平江添了些酒,说道: “那矿舅舅能否割爱?” 海平江一愣,不解问:“何意?” 韩霁说:“我今次请舅舅来,实则是想请舅舅帮我把其中一口矿盘下,以我的名义。” 海平江喝两口酒:“原来你让我来不是想让我盘矿,是你想盘。” 韩霁点头:“是。但我出面不方便。” 海平江说:“哦,要是你想盘,我一样出面,不过我就想知道,你怎么突然想盘矿了?你不是一直对做生意没兴趣嘛。” 韩霁抿唇一笑。 海平江猜测:“没钱用了?他们把你娘留下的钱和铺子都扣下了是不是?韩凤平那个混蛋,他……” “舅舅!”韩霁打断海平江继续猜测: “钱和铺子都在京城,我娘临死前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做了公证,那些钱和铺子,卫国公府动不了!我不是因为缺钱才要盘矿的。” “那是为何?”海平江问。 韩霁说:“周家有两口矿,一口在西郊,一口在安平县,我想要安平县那口,之前我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记载彩矿石的出处,跟安平县那口矿很接近,我觉得那口矿中也许并不只是石头,所以想盘下来确认一下。” 海平江做生意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听到彩矿石时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 “你是说……那种可以做颜料的矿石?” 韩霁点头:“嗯。” 海平江更不理解了: “那矿石赚不到什么钱的。海家在西宁的矿里也出过你说的这种彩矿,可要全都提取出来很费人力,最后可能有价无市,除非供给朝廷的染院,一般的染坊或小画匠根本买不起那种矿,销路很窄。可染院那边有专门的彩矿供应处,咱们这种零散的生意,搭不上染院的车。” “我不是为了赚钱,就想看看那本书记录的是不是真事。”韩霁说。 海平江对外甥竖起个大拇指: “你为了证明一本书上写的对不对,居然想盘一口矿!这钱花的……” “钱我出!”韩霁说。 海平江无奈:“不是钱谁出的问题。你想要那口矿,就算不出钱,舅舅也能盘下来送给你。” “行吧,难得你开口,我便不多嘴了。下午我就先去看一眼,省的给人捷足先登。” 海平江话里话外还是很疼外甥的,交代办的事情,只要他应承下来,就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韩霁对他的办事能力很放心。 “多谢舅舅。”韩霁道谢。 海平江摆摆手:“甥舅俩说不上谢字。不过你那……小媳妇儿手艺真不错,你要想谢我,晚上我还来吃饭,你让她再给我做点儿炸小鱼儿,我爱吃那个。” 韩霁笑着应下: “行吧,待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家卖小鱼儿,回来请她做。” 海平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辞了韩霁要给他添酒的动作,起身说: “吃饱喝足,该给人办事去了。走了。” 韩霁送他到门口,回来时林悠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刚蒸好的粽子出来,见海平江主仆走了,惊讶问: “人呢?” 韩霁过去将粽子盘接过:“他们有事去安平县了,晚上还来。” 说完,韩霁牵着林悠的手坐到桌边,说: “忙活一上午,刚才也没吃几口,坐下再吃点儿。我陪你。” 韩霁说着,给林悠剥了个粽子,滚进糖碗里,看着就很诱人。 林悠是喜欢吃糖的,但糖吃多了会胖,所以有意节制,可韩大佬总是在她减肥的道路上出难题,时不时的喂块肉,冷不丁的塞颗糖,让林悠苦恼不已。 不过苦恼过后,林悠也找出了一个比较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 “一人一半吧。” 只要稍微撒个娇,就能减少一半卡路里的摄入,林悠觉得自己简直聪明! 最关键是,林悠发现大佬吃这一套。 就好比现在,大佬明明已经察觉出林悠的套路,然而却不忍让她亮晶晶的眼眸染上失望,只得一声叹息,用筷子夹了一半粽子到自己碗里。 分走一半卡路里后,林悠便小口小口的吃起了粽子,现在这粽子蘸的糖是林悠用大块冰糖捣出来的小粒粒,这样不管是炒菜还是做甜食都很方便,但人工做的到底没有机器精细,就导致糖粒有大有小。 -- 第60页 林悠好不容易吃完粽子后发现韩霁正盯着自己,林悠问: “怎么了?” 韩霁没说话,而是放下碗筷,伸手将林悠嘴角的糖粒捏掉,说: “沾到了。” 林悠不好意思的想给韩霁拿帕子擦手,可韩霁却自然而然的把从她嘴角捏下来的糖粒放进他自己嘴里吃掉了。 吃掉了! 林悠僵在当场,脑子里一直在盘旋着一个问题,韩大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一个男的很自然的把一个女的嘴角边的糖捏了吃掉? 韩霁吃完半个粽子之后,便主动起身收拾桌上的餐具,边收拾边说: “晚上舅舅还来吃饭,他说想吃炸小鱼,待会儿我去卖鱼的家里看看,有没有小毛鱼卖。” 林悠恢复神智,只听到韩霁说了‘小毛鱼’,含含糊糊的应了声,站起身来跟韩霁一起收碗。 午后阳光正好,从树梢撒落在两人肩头,光影斑驳,岁月静好,如一幅家常温馨的画卷。 第38章 海平江办事能力一流, 很快就帮韩霁盘下安平县的那座矿,从出面竞争到最终盘矿全都是海家,其他人无从知晓那矿真正的主人是谁。 盘下矿以后, 韩霁便想抽空去看一看。 向县学告了一日假, 带上林悠一同前往安平县看矿去。 林悠不会骑马,所以韩霁便陪林悠一同坐牛车, 所幸安平县离安阳县不远,就算是慢悠悠的牛车, 走半个时辰差不多也能到。 这是林悠第二次出稍微远一点的门,第一次是跟老杨去江宁府, 旅行体验一般,那雇来的牛车那牛年纪大了事业心不强, 并且一点都不专业, 在路上看见嫩草就走不动道, 走走停停的,害得林悠吐了一路。 而这回她和韩霁坐的是海家的豪华版牛车, 内饰高档就不说了,拉车的那些牛都是青壮年从业, 经过特别专业的拉车培训后才竞争上岗,能够保持匀速前进, 且不颠。 乘车体验明显比去江宁那回愉快很多。 然后林悠就得出一个结论——有钱真好啊! 钱虽然不能解决生活中所有的烦恼, 但至少能让生活质量显著提高。 韩霁见林悠从上马车开始就笑容满面, 不禁好奇问她,林悠将‘成为有钱人’的想法告诉了韩霁,韩霁失笑,无奈摇头。 林悠放下牛车帘子问:“你为什么要在安平县盘个石矿?” 韩霁想了想,从前襟里拿出折叠好的几张纸, 就是老杨收徒的时候送给林悠的那半本书,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染色方法,可林悠看过一遍后觉得不太可行,虽然方法很精妙,但没有材料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的染色方子等于白搭。 林悠看过后便放在那里,后来韩霁借过去看了。 韩霁将这册子的封面翻开,让林悠看封面背面的地图,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条条线线是地图,完全是因为它线上的几个小坐标,反正林悠是看不懂的。 “你看这儿。” 韩霁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小坐标,林悠看了半天,试图在那看着像是山形的线条上悟出什么,但很可惜。 “从这山脉走势和方向来看,我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安平县的马头山,安平县是以山多著称,但那么多山却只有一个石矿。” 林悠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韩霁将书合上,说:“意思就是——如果我的猜测正确,那安平县的石矿中定然包含这本书里所记载的彩矿。” 林悠疑惑的再次翻看这半本书,对应地图上的矿旗标志,找到了对应的矿石。 “青金石?”林悠惊诧。 老杨之前给过林悠一袋子比黄金还贵的群青蓝,便是从这种青金石中出的色,这要能找到青金石的矿石,那不就等于找到一座隐形的金矿? 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对于绘画的人来说真是如此。 韩霁看着林悠的表情,便知她已经理解他盘矿的理由。 ** 坐着豪华牛车很快就到了安平县。 林悠掀了车帘往外面看,韩霁问:“要不要下来逛逛?” “不用,先去看看矿场。” 韩霁其实也这么认为:“行,那先去看矿场,回来若有时间再带你逛。” “不过那矿之前是周家的,他家下狱后,矿场就无人经营,这么长时间,约莫有点荒废了。” 韩霁怕一会儿林悠到了矿场,看见矿场萧条有所误会,于是提前和她打个招呼。 “嗯,知道!” 牛车将他们一直送到了矿场外,之前矿场被官府征收,在入口处有官兵看守,如今被人盘下,看守的官兵也都撤走了。 两人下车果然看见一片萧条杂乱的矿场,若非矿场外竖着简单的木栅栏,栅栏上头挂着个残破的‘周家矿场’的木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乱石山呢。 林悠跟在韩霁身后走入矿场,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像乱石山,前几天下过雨,有些石头上都开始生青苔了。 从表面上看,这里就是一座废弃的石矿场,林悠在地上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奇特之处。 倒是矿场旁有条小溪,看着像是从山上引下的山泉汇聚而成,溪水极其澄澈,雨过天晴映着蓝,有雁鸟划过水面,泛起涟漪,远远就能看见小溪下的石块清晰分明。 -- 第61页 正想去溪边看看,就听见韩霁喊她: “九娘!” 林悠回头,就见韩霁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一处乱石堆,站在最高处向她招手。 “来了。” 林悠来到那处乱石堆,提着裙摆向上爬,韩霁从最上面下来,站在半腰处对林悠伸手,林悠自然将手搭在他手上,与他一同爬上了乱石堆的顶上。 韩霁指着被采了一半的山壁一处对林悠问:“你看看那是什么?” 林悠见韩霁指的那处,有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横切面泛着微微青色,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周边的青苔。 林悠眯着眼睛看不真切,想爬过去,韩霁扶着她,手掌几乎全托在林悠的腰上把她送到想看的位置。 林悠用帕子在那泛青石壁上摩擦了几下,帕子上留下一些痕迹,林悠大喜过望,转头和韩霁报喜:“是彩矿。” 韩霁让林悠先下去,等林悠安全落地后,他从地上捡了副凿锤,再度爬上去,一脚撑着崖壁,一脚踩在乱石堆上,用凿子在那处泛青的地方凿了一圈,最后用锤子重重敲了一下,那块泛青的石料就从岩壁上掉了下去。 韩霁在上面搜寻了一番青石掉落的方位,然后抛掉凿锤,循着那方位去捡青石。 林悠在石堆下面焦急等待,见韩霁整个人都趴在石碓上,右手往石碓缝缝里去够,忽然韩霁低喊一声,林悠立刻紧张问: “怎么了?” 韩霁将身子坐起,见林悠要往上爬,赶忙制止: “别来,有蛇!” 说完,韩霁将他的宽袍卷起,林悠便看见一条褐色小蛇盘在他的手腕上,韩霁一把抓住那小蛇的蛇尾将之甩开,然后从乱石堆上下来,把从石堆缝缝里好不容易捡回来的青石递给林悠。 林悠接过青石随手放在一边,赶忙蹲下身去看韩霁被蛇咬到的手臂。 将他衣袖推上去后,果然在他手臂上看到两只针眼般的血洞,林悠吓坏了,慌慌张张的咬破自己的裙摆,从裙摆上撕下两根布条,在韩霁手臂近心端用力绑住,绑得韩霁手臂血脉无法流通。 血洞被挤压得向外冒血,林悠不管不顾,用帕子将那血擦了,然后不等韩霁反应过来,她就凑上去给他吸毒,吸了满口血再把血吐掉,还想再吸干净点,被韩霁阻止了。 “别了别了。”韩霁阻拦。 林悠却急的要哭:“不吸干净你就中毒了!” 说完推开韩霁遮住伤口的手欲再上前,韩霁赶忙后退一步,安抚她道: “好了好了。不用吸,那蛇没毒的。” 林悠嘴角还挂着韩霁的血,闻言道:“你怎知没毒?” 韩霁笑着给她把嘴上的血擦掉,然后牵着她往牛车走,边走边说: “我小时候腿肚子给毒蛇咬过,那感觉整个腿肚子都麻木了,头晕目眩,但这条蛇没毒,我没有任何感觉。” 两人来到牛车旁,韩霁让车夫把水囊取下来,先递给林悠漱口,剩下了水才给自己清洗伤口。 车夫问了情况后,看了眼韩霁手臂的伤,也说那蛇应该没毒,不过林悠还是不放心,硬是按着韩霁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肯他起身走动。 牛车驶动,韩霁把绑在手臂上的布条解开,伤口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不流血了,而之前流出来的血确实也都是红色,没有发炎,没有变紫。 韩霁一抬头,就看见林悠忧心忡忡的盯着他的手臂,那一脸快哭的样子让韩霁心上一暖,伸手抓过林悠的手放在自己膝上。 也不说话,就那么紧紧的握着。 两人的关系比较之前好像发生了改变,眼睛能看得见,但谁也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就好像还隔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牛车从矿场驶回安平县,林悠坚持去药店让大夫看看韩霁的伤,让大夫配了些清毒散。 看完大夫,韩霁找了一家客栈,让林悠先去房间休息,林悠跟着小二走到二楼时,看见韩霁在和柜台后的客栈老板娘在说话,不知说了些什么,老板娘的目光总往上楼的林悠看。 过了一会儿,韩霁自己拎着一壶热茶进房。 林悠洗了杯子,倒好茶让韩霁过来吃药。 清毒散差不多就是古代的消炎排毒药,端午期间蛇虫鼠蚁比较活跃,这种药是药铺常备,偶尔吃一点能给身体排排毒。 韩霁接过药,对林悠说:“你给我吸了毒,照理说你也要吃的。” 说完,他也给林悠倒水拿药,然后用自己的杯子跟林悠的杯子碰了碰,愁眉苦脸把药丸吃了。 吃完就开始催促林悠,林悠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跟他干了一杯。 两人吃完药之后,回想整件事既惊险又好笑,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时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韩霁去开门,竟然是客栈的老板娘,她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女裳,看来是临时去旁边的衣裳铺买的成衣。 韩霁谢过老板娘,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关门回身,将衣服送到林悠面前: “你裙子破了,我请老板娘去给你买了一身,不知道合不合适。” 林悠的裙子刚才被自己撕破了给韩霁包扎伤口来着,她自己都忘了这回事,进客栈的时候都没有遮掩,难怪她上楼的时候,老板娘一边跟韩霁说话,目光却一直往林悠身上打量,原是为了给她买衣裳。 -- 第62页 作者有话要说:  青金石是通过丝绸之路从阿富汗传入我国的,本文架空,不要相信。 第39章 林悠换上了新衣裳, 老板娘眼光很好,挑的成衣尺寸很合适。 他们在客栈用了饭,时间还早, 林悠便想去安平县的集市逛逛。 安平县这边山多, 所以集市中有不少山货卖,韩霁问: “有野鸡和野雁, 炖汤很鲜,要不要买两只回去?” 林悠却连连摆手: “不不不, 野生动物不能吃!你想喝汤回去我用乌鸡炖,加点田七还能补气。” “好。” 韩霁本身也不喜欢用这些野味, 只是问问林悠想不想尝试,见她不喜, 自然不强求。 两人在街上逛着, 林悠买了些小玩意, 韩霁付钱提物,服务到家。 路过胭脂铺子, 林悠进去补了几支眉笔,出来时看见韩霁站在胭脂铺子的台阶上失神望着某处。 林悠顺着他目光看去, 像是一个商队,问道: “那些什么人?” “马贩子。”韩霁说。 果然那商队后面确实牵了三十几匹马, 正当林悠疑惑马贩子商队有什么好看的时候, 发现韩霁的目光其实并不是在看那些马, 而是在看马队后面跟着的几个被绳索捆绑拖行的黑人。 “那些是……”林悠穿过来之后还没见过黑人呢。 “昆仑奴。”韩霁的眉头在看见那些商人用鞭子抽□□人时不悦蹙起。 林悠反应了一会儿,她记得以前史料记载的昆仑奴,一般指的都是东南亚一带的尼格利陀人,是棕色人种,有很多都是被贩卖到中原地区, 达官显贵蓄养昆仑奴最多的应该是唐朝长安,没想到这架空世界里也有。 商队从街市那头走来,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有些好奇的孩童一直跟在那群昆仑奴身边,嬉嬉笑笑,还有因害怕而砸那些昆仑奴石头的。 商队之人驱赶无果,又不能对中原孩子动手,只能把气撒在那些昆仑奴身上,接连抽了好几下鞭子,凶神恶煞叫他们走快点。 忽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棕色小女孩被石头砸到了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她旁边的棕色男孩见状,发了疯一般撞开拿鞭子抽人的商人,跳起来用膝盖把那个用石头砸女孩的中原孩子踢翻在地。 那中原孩子很胖,被棕色男孩跳起来的膝盖一记飞顶,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语言,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中原孩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伤,立刻倒地不起,只见那小胖子牙齿断了好几颗,鼻梁也断了,血流不止,嚎啕不已。 小胖子的父母就在旁边开店,听见孩子声音就冲了出来,见自家孩子被打倒,怒不可遏,拦着商队不让他们走,要商队给他们一个说法。 商队的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儿,给小胖子父母连声赔罪,还调动人手把那个打人的棕色男孩押过来,那男孩口中发出听不懂的咆哮,身子不住挣扎,如一只被困住的野兽。 鞭子一下下打在男孩身上,商队想用这种方法让小胖子父母消气,那男孩身上很快就给抽破了皮,先前被小胖子砸到额头的棕色小女孩扑上来,想要为男孩挡住鞭子,还不时跪在地上磕头,用动作语言不住求饶。 小胖子嚎哭一阵后晕了过去,这下他父母就更加不可能放过这些该死的奴隶了,正好街尾有官差巡逻,他们叫人去喊官差来。 商队的领队无论怎么道歉说好话,哪怕打杀了那个臭奴隶给他们消气也可以,只希望他们不要报官。 然而最后官差还是来了。 问明缘由后,那商队领队拉着官差头子到一旁说话,两人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好一会儿,官差的衣兜里多了点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一挥手把那两个难舍难分的棕色孩子套上了锁链。 小胖子晕了一阵醒过来,大夫看过后说他是受惊过度,性命不必担忧,就是鼻子和牙得在家好好休养才行。 在官差的调解下,那两个棕色孩子被押回官府坐监,商队赔偿小胖子父母三百两银子,然后商队私自贩卖黑奴的事情就这样被那些官差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过去。 目睹全过程的韩霁和林悠站在胭脂铺的外面台阶上久久不动,两人心情都很沉重,看着那两个被官府锁走的黑奴孩子,也不知这一去两人又将面对怎样可怕的命运。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双双都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但接下来的好几天,家里的气氛似乎都被这件事情压住了。 直到这日,阚县令派人送来请帖,说半个月后是他老母五十整寿,阚县令不是安阳县人,亲戚朋友都不在此,恰逢母亲过寿,把她请来安阳县,只邀请了一些平日与他有来往的朋友,携家带眷热闹一下。 韩霁作为阚大人的同门师兄弟,自然在邀请之列。 而这回宴会说是可以携带家眷,韩霁见林悠这些天似乎也为那两个小昆仑奴的事情不开心,便想带她去散散心,调剂调剂心情。 ** 寿宴当日,林悠穿了一身圆领襦裙,脖子上戴着韩霁上回给她买的珍珠项链,打扮虽然不算华丽,但看起来十分温柔雅致。 发胖前的林九娘是安阳县叫得出名儿的小美人,粗布麻衣都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后来胖了才无人问津,如今经过林悠的刻苦减肥,曾经的美貌再次回来,还带了一股当时无法比拟的气韵。 -- 第63页 若是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单单看她的容貌,定以为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站在天生贵气逼人的韩霁身旁,竟丝毫不显得有身份差异,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韩霁也是第一次见林悠好好打扮,从林悠从房间走出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从林悠身上挪开过。 林悠被他看得心里没底,问:“好看吗?” 韩霁犹豫片刻后说:“太素淡了。” 素淡? 林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云雁锦,直接怀疑自己理解的‘素淡’和大佬理解的‘素淡’有差异。 韩霁走到林悠面前,自然而然牵起林悠的手,在林悠不辞劳苦一天抹八百回润手膏的作用下,摸起来总算柔柔滑滑了。 “这么好看的手上,不应该空空的。”韩大佬感慨了一句,忽然他手里不知怎么就多了两只金灿灿的手镯。 帮林悠分别戴在两只手腕上,然后他才心满意足的捏了捏林悠的手,说: “好看。” 林悠对大佬的土豪行为表示吃惊:“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回你去胭脂铺,我就在隔壁的首饰店逛了逛。”韩霁说。 林悠回想当日情形,她在胭脂铺买眉笔,胭脂铺旁边确实是一家首饰店,可她进胭脂铺连挑选到试硬度颜色,拢共不超过五分钟吧,这么短的时间内,大佬就到隔壁首饰店去买了一对三两重的金手镯。 他这是在菜场买了一颗白菜吗? “多少钱?”林悠心疼的问。 韩霁失笑:“不贵。” 金子不贵什么贵?亏得大少爷你能说出口。 “下回别买了,我平常也戴不着这些,干放着多浪费。”林悠说。 她不是不喜欢首饰,哪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呢,可她平日里干活儿戴这些不方便,像这种出席宴会的场合也不多,所以觉得没必要买。 韩霁不与她争辩,牵着她的手出门去了。 ** 阚县令这回办的算是家宴,男女宾客加起来也就五六桌。 他自安阳县上任以来,老母便未及照料,自觉怠慢不孝,便想趁着这回母亲生辰尽尽孝,早一个月前就把母亲从家乡接到安阳县。 除了母亲之外,还有他的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也一并接了过来,阚县令还未娶妻,他是家中长子,对待弟弟妹妹如自己亲生一般,极为照料。 阚县令的弟弟今年十六,也在读书,不过连考了好几年都没有考中秀才,这回带他来安阳县,便是想介绍一些读书人给他认识,看能不能对他有所提点,但效果甚微。 弟弟考了几年都没考上,已经被挫了锐气,还染上了一些不好的习气,见人就爱攀问身份来历,略有身份的他才会与之来往,若身份不如他的,就眼睛长在头顶上,阚县令为此私下说过弟弟多回,他仍我行我素,让阚县令头疼不已。 韩霁和林悠带了贺礼前来,是一株海平江之前带给韩霁的百年老山参,韩霁觉得自己和林悠都没到七老八十要进补人参的时候,就顺手拿过来给阚县令的母亲做贺礼了。 阚县令一番推辞后,收下贺礼,瞧见韩霁身旁的林悠时,微微一愣: “这位是……” 林悠灿然一笑:“阚大人,您不记得我啦!我是林九娘啊。” 自从那日林九娘给他们画了人像图之后,阚县令就没再当面见过她,如今林悠改头换面,他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有的。 阚县令将林悠的五官确认了好几眼,终于找到一点当初林九娘的痕迹,感叹道: “你这一年的功夫,变化太大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阚大人看着林悠如今这模样,忽然有点犹豫他今天的那个计划到底要不要实行了。 他们正说话,今天的寿星老夫人唤了阚大人一声: “老大。这位便是你跟我提过的韩相公吗?” 韩霁见老夫人提起自己,出于礼貌上前对老夫人拱手作答: “在下确实姓韩,祝老夫人松鹤延年。” 阚县令的母亲柳氏将韩霁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忽然很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到韩霁身旁的林悠,老夫人的脸色明显又有点不满。 林悠被这位老夫人忽晴忽阴的神情弄得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30个红包,截至明天我发红包时~~~~ 第40章 等阚县令招呼韩霁和林悠去宾客处坐后, 老夫人唤来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问: “二小姐呢?” 小丫鬟在老夫人耳边说: “回老夫人,二小姐与三小姐和其他小姐一同在院子里看昆仑奴做戏呢。” 老夫人叹了声气: “这孩子!今儿什么日子,都跟她说过了还乱跑, 就知道玩儿!去, 把她喊过来。” 丫鬟领了阚家老夫人的命令喊人去了。 而另一边,韩霁和林悠去了宾客厅, 韩霁很快被阚县令请去认识他的朋友们,让林悠一人随意逛逛。 林悠原本坐在宾客厅中喝茶, 有两个小女孩相携从她身边经过,边走边说: “院子里有人在驯昆仑奴, 咱们也去看看。” 听到‘昆仑奴’三个字,林悠才放下茶杯, 脑中不禁立刻想到了那天在安平县集市中看见的两个男孩女孩, 那男孩被粗暴压制时那绝望愤怒的目光, 让林悠历历在目。 -- 第64页 鬼使神差的,林悠就跟着那两个小女孩身后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里还挺热闹, 林悠之前还在嘀咕说今天来的女眷不多,原来她们都聚在这里。 女眷们围在一起, 像是在看什么热闹,有人笑着, 有人害怕着, 也有人怜悯着…… 林悠便也凑过去瞧瞧, 这不瞧便算,一瞧血都凉到脚后跟了。 那个棕色皮肤的少年脖子上被套了一个铁圈,铁圈上拉着一根铁链,拉着铁链的人一会儿让他翻跟头,一会儿叫他钻火圈, 完全不把他当做一个人,而是当做一只动物,一只猴子般戏耍。 除了翻跟头和钻火圈这种伤人自尊的耍弄之外,还有一些杂耍的工具,有走刀刃,踩火球,举鼎,胸口碎大石等一系列需要经过很长时间专业训练才能做的危险动作。 但从林悠上回在安平县偶遇这少年,至今不过半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得到训练。 那么这些人如今让一个未经训练的人做这么危险的动作,跟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林悠看着那少年举起比自己的身体硕大很多倍的巨鼎,胳膊和腿都在打颤,身上伤痕累累,实在坚持不住,把鼎放了下来。 就听见一声娇斥: “怎么放下了!不是说他力大无穷吗?快让他举起来呀!” 那牵着链子的驯奴人都有点于心不忍,开口替那少年求情: “小姐,这小奴今日表演的够多了,再举怕是要撑不住,要不然让他休息休息,明儿再演吧。” “说什么呢!我母亲今日生辰,我和你们小姐说好了要他演一整天助兴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说话的是阚县令的妹妹阚晴儿,一个容貌清丽的小姑娘,可她既能说出这句话,便足以证明,这小姑娘的心地绝不纯善。 “今儿是我哥哥替母亲办宴席,来了这么多宾客,我话都说出去了,若没有杂耍,岂非叫我没面子?若真如此,我可要去找你们小姐说道说道了。” 驯奴人说不过她,又怕她真的去跟自家小姐告状,于是只得领了命,用手中鞭子抽在那跪在地上不住喘气的少年。 人群中有胆小的女眷看得都有些不忍心,直接背过身去,实在看不下去,也就不看了。 大约是太累了,那少年被鞭子抽了好几下也没起身继续杂耍,阚晴儿见状生气了,对驯奴人娇滴滴的斥道: “他若不动,便去把他那个黑鬼妹妹拖过来!你打他妹妹,我就不信他不动!哼!” 林悠想起那天在集市上,那少年保护的小女孩,原来是他妹妹。 也明白这少年为何今日这般温顺,驯奴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了。 原来这些人用他妹妹在威胁他。 果然,很快少年的妹妹被人拖拽过来,这小姑娘额头上的伤已经发炎起脓,却没有得到任何包扎和清理,不知道是受伤还是饥饿,她瘦小的身子被拖拽得踉踉跄跄,走路飘飘忽忽的。 少年看见妹妹,情绪十分激动,又开始对着驯奴人咆哮一些听不懂的语言,而这样的无力反抗换来的是更多的鞭子落在他和他妹妹身上。 林悠理智告诉自己这里是县衙后院,不能在此闹事,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上前用尽全力撞开了驯奴人,拦住打在两兄妹身上的鞭子。 “你们有没有人性?他们不是牲口,不是猴子,跟我们一样都是人!” 林悠站在两兄妹面前质问。 驯奴人见她的穿着打扮知道是今天县衙里的客人,尽管被撞得差点摔倒,却也不敢造次,看向了今天的主人家阚晴儿。 阚晴儿先是狐疑的将林悠上下打量,大概是想确认她的身份。 “你是谁?”阚晴儿问。 林悠冷道: “我是你家今天请的客人家眷。我觉得你们不该这样对待这两个孩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看这种凌|虐他人的戏码吗?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变态!你的心肠是蛇蝎做的吗?” 因为太生气了,所以林悠没有控制用词,将心中所想脱口骂出! 阚晴儿从懂事开始,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她是母亲的老来女,母亲疼她疼得像眼珠子似的,从不肯叫她受半点委屈,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在自己哥哥的地盘上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女人当面骂蛇蝎心肠,骂她是变态! “你!你到底是谁家的?凭什么这么说我!” 阚晴儿也怕惹到不该惹的人,所以在确定林悠身份之前并不敢对林悠怎样,直到她身边有个人告诉她,林悠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的家眷,只是区区一个秀才的老婆,阚晴儿瞬间有了底气,指着林悠骂道: “我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来头,不过区区一介秀才之妻也敢在本小姐面前耀武扬威!还敢骂本小姐蛇蝎心肠,哼,那两个贱奴是安平县家小姐赠送于我的,左右不过两个贱奴罢了,与那牲口有何异?本小姐想杀便杀!轮得到你来管!” 林悠没想到真就有人能把草菅人命说的这么轻松,这小丫头面慈心狠。 “今日我还就管了!” 林悠难得硬了脾气。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身处痛苦的深渊中,林悠不能救每个人,但至少在她眼前看到的就不能当做没看到。 阚晴儿没想到这个秀才的老婆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之下,她觉得周围的眼睛都在看着她,肯定有人暗地里正对她指手画脚,她不能被这秀才之妻给吓到。 -- 第65页 “好!既然你要管,那,那我便连你一起打又何妨!” 阚晴儿问驯奴人拿了鞭子,吓唬林悠般在地上抽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要抽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有几个热心的娘子想给林悠和阚晴儿打个圆场,但阚晴儿见这些劝的人也都只是一些什么乡绅家的女眷,没一个身份比她高的,根本不放在眼里,猛地挥出一鞭子,却因不善使鞭子而差点打在两个孩子身上。 林悠见状,干脆背过身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用身子为他们做人墙。 阚晴儿骑虎难下,尽管她心里已经开始发虚,手心也开始冒汗,可要是现在说不打就不打了,人家定会以为她怕了这秀才婆娘,这么想着,又愤怒的重重挥出一鞭,这下准头还可以,打在了林悠的后背及腰处。 林悠哪里挨过这种苦,一鞭子就让她疼得直冒汗,却把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丝毫不肯松手! 尝过鞭子打在身上有多疼,才知道这两个孩子被虐打时有多痛苦。 “住手!” 就在林悠做好了准备挨第二下,第三下的时候,阚县令一行在听到下人禀报后终于赶了过来。 与之一同过来的还有韩霁和阚家二小姐阚嫣儿。 阚晴儿已经听见大哥的制止之声,也看见他们往这边赶来,她知道只要大哥来了,她肯定再难动手,想着定要好好教训这秀才之妻,让她牢牢记住自己不好惹这件事,于是趁着阚县令一行赶到之前,她赶忙挥出鞭子。 林悠心道这面慈心恶的小丫头完全没救了,同时闭上双眼等待那火辣辣的鞭子再度落在身上。 然而火辣辣的鞭子没有落下,而是在那之前被另外一个人挡住了。 韩霁用自己的胳膊为林悠挡住了阚晴儿的鞭子。 阚县令见韩霁胳膊给打到了,赶忙跑过来问他: “庭辅,你没事吧?” 韩霁冷着脸摇了摇头,回身去把林悠和两个孩子扶了起来。 两个黑乎乎的小孩睁大了他们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林悠和韩霁,男孩嘴唇微动,防备般要把妹妹护好,而她的妹妹像是找到了生机般,小心翼翼的抓住了林悠的衣裙。 林悠低头看了她一眼,小女孩便吓得想把手缩回,但下一秒,她的手被林悠牢牢握住,用掌心的温暖向她传达着‘没事,有我在’的信息。 “大哥,那个女人区区秀才之妻,竟敢对我无礼!我在平洲都没受过这种气!她……” 阚晴儿的状还没告完,就被阚县令挥出的重重一个巴掌给打得摔在地上:“你给我闭嘴!” 阚县令真是后悔,自从他入仕为官后,小有积蓄,让原本积贫之家过上了住有屋出有车,有奴婢使唤的好日子。 平日他宁愿自己过得清贫,却也要将所有银钱使给家中,让他们过得富裕。 阚县令自问从未亏待过家中父母弟妹,没想到竟将这这些弟妹养得如此刁钻,弟弟嫌贫爱富假清高,自己才疏学浅,还看不上他给介绍的有才之士,而这年纪最小的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把人命当草芥,今日终究闯下祸事。 若不严惩,他这官身仕途,只怕就要止步于此! 第41章 阚晴儿被大哥打懵在地, 捂着的脸胀疼得厉害,阚嫣儿赶忙过去扶她,阚晴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顿时抱着阚嫣儿大哭起来,直呼‘大哥不疼我’了。 阚县令被她哭得更生气, 捡起地上的鞭子就要往她抽过去, 阚嫣儿见状赶忙拦在妹妹面前疾呼: “大哥, 你吓到妹妹了, 她已经知道错了。” 阚县令看着两个娇滴滴的妹妹, 手里的鞭子到底没舍得挥出, 命人来将她们送下去休息。 阚嫣儿扶着抽抽噎噎的阚晴儿离开,转身时阚嫣儿还往扶着林悠的韩霁看去, 那依依不舍的目光说明了她的心意。 就在刚才, 母亲把她叫到贺寿厅里,过了一会儿大哥便也唤了韩霁过来, 母亲和大哥有心给她说这门亲事, 在那之前想叫她自己相看一眼。 虽然韩霁很快察觉出阚家母子的目的, 没坐多会儿就要走,但阚嫣儿还是一眼便相中了这个年轻俊秀的公子。 若非小妹这边出了状况,大哥应该还能再将他留下片刻的, 真是可惜了。 这位韩相公的情况, 大哥和母亲已全然告知阚嫣儿,她知道韩霁的真实身份是卫国公府的郎君。 大哥说这韩霁身边如今还有一个女人,是之前他被人骗了娶的妻子,那女人是个本地毫无背景的孤女,唯一的舅舅如今被押在安阳县大牢,将来若她和韩霁成亲, 可以把那女人直接打发了。 反正,阚县令的意思是只要阚嫣儿愿意,那他就有办法说服韩霁娶她做正室,至于那孤女,总不敢跟她争云云。 开始阚嫣儿还不太乐意,没想到今日见了面,她就彻底沦陷了。 这样好看的郎君,若是就这样错过了岂非可惜。 更何况他还有那般出身,那般才学…… 只不过先前匆匆一瞥,阚嫣儿觉得韩霁对那孤女很是在意,甚至不惜为她受伤挡鞭子,阚嫣儿瞧着心中略感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脑中甚至在想,若将来韩霁不愿打发了那孤女,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刚成亲就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阚嫣儿脑中在胡思乱想,扶着小妹也是心不在焉,等她们离开之后,阚县令亲自来看韩霁和林悠的伤势,他看出韩霁对林悠很重视,于是主动对林悠道歉: -- 第66页 “我那妹子年纪小不懂事,九娘别和她计较。你这伤尽管用好药,用多少药都算我的。” 韩霁眉头微蹙,林悠听了阚县令这番话也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总是韩霁的师兄,将来又会成为韩霁的左膀右臂,林悠自然不能对他有意见。 看向身边两个孩子,林悠对阚县令问: “大人,这两个孩子的事,您打算如何处置?” 阚县令看了一眼今天的祸源,说道: “也怪我当时没考虑周全,他们是安平县之女赠送给我家小妹的奴隶,说当个乐子带回来玩,我应该当时就阻止的,如今惹出这番祸事,我这里便不能留他们了,下午派人把他们送回安平县。” 两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阚县令的话,提到安平县时小女孩止不住的发抖,林悠牵着她的手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有多害怕。 安平县之女只怕也是阚晴儿之流,既然能把他们像畜生一般赠送出去,又怎敢期望她能善待这两个孩子呢。 回去便是死路一条,早晚的事! 林悠想救他们,想来想去只有把这两个孩子要回去一条路,可又担心韩霁不愿,毕竟是两个非我族类的孩子,林悠身为现代人,接受过种族平等的教育,可韩霁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他能接受吗? 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那边就听韩霁说: “别送回安平县了,师兄若是愿意,便把他们给我吧,我家里正好缺两个砍柴挑水的。” 阚县令没想到韩霁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哦。这有什么问题,只是贤弟家的奴婢可以用更灵巧的,他们行吗?” 阚县令现在急需跟韩霁修复关系,只要韩霁开口,别说要两个奴隶,就是要他押着晴儿负荆请罪,阚县令也会照做不误。 “我会调|教好的。”韩霁说:“今日搅了伯母的寿宴十分抱歉。我这便携内子回家。” 阚县令有心留他,但也知此刻时机不佳: “师兄弟别说这些了,横竖是我家小妹的错,改日我定带她登门道歉。” 韩霁没再说话,微垂的眉眼看不出明确喜怒,牵着林悠和两个孩子回家去了。 ** 带着两个惶恐不安的孩子回家之后,两夫妇什么也没说,韩霁去给他们买了身新衣裳,林悠去厨房把所有炉子都点了烧水,趁着烧水的功夫,给他们一人下了一碗面,正好厨房里还有一些之前煮好了没吃的冷切肉。 林悠给他们在碗底铺了厚厚一层肉片,盖上面条,浇上奶白的面汤,放入调料后撒一把葱花、滴几滴芝麻油,这味道说能香十里都不为过。 两个孩子局促不安的站在院子里,饿了好些天的他们早就饥肠辘辘,先前这位救他们回来的中原夫人说去厨房给他们准备点吃的,让他们稍等。 妹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哥哥也没比她好多少。 林悠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从厨房出来,热情招呼他们: “快来,刚出锅的面条。你们来的突然,家里没准备其他的,就这些,你们将就着吃。” 林悠喋喋不休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对兄妹不是中原人,她说了一大堆也不知他们听懂没有,于是把面条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对他们招手,用手比划了个‘吃饭’的动作。 兄妹俩已经很久没吃饱过,就算偶尔有东西吃,也都是一些残羹剩饭,馊不可闻,但这一路的遭遇,让他们多少对中原人有点防备,尤其是哥哥,他盯着林悠和面看了又看,抓着自己的衣角就是不肯过去。 妹妹却是比较坦诚,她记得刚才这位夫人救了他们,她还把他们带回了家,一定不会害他们的,这么想着,妹妹放开了抓着哥哥的手,像一只抬爪试探的小猫,慢悠悠的靠近笑容亲切的林悠。 林悠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凳子旁,让她坐下,用筷子示范了一下如何夹面条后,才把筷子送到妹妹手中,妹妹用手掌紧紧抓着筷子,用筷子挑起面送入口中,因为太急被烫了一下,不过嘴唇也因此沾到了汤面的鲜美,迫不及待将面条送入口中。 咽下一口,滋味甚美,小姑娘不忘喊他哥哥一起来吃,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后,哥哥仍站在原地不动,林悠见状,只得主动过去牵他,少年局促的躲开手,林悠却不放弃,不肯她抓手,她就揪他衣服,指着桌上的面条说: “好吃的!没有毒!” 大约是林悠的诚挚语气打动了少年,他将自己的衣服从林悠手中抽出,拖着不怎么自然的腿来到桌前,已经吃了一半的妹妹放下手里的筷子,像林悠刚才教她那般,抓着哥哥的筷子插|进他的面碗,挑起一大坨,然后说了句什么,可能是‘好吃’之类的吧。 哥哥看了一眼林悠,在林悠的第n次目光鼓励之下,终于在了饭桌前,学着她妹妹那样,用筷子挑面吃,吃了一口后就再也停不住,大口吃起来。 妹妹吃的比较快,面快见底时发现了碗底的肉,两眼直放光,以为只有自己碗里有,就把肉挑出来一半分给哥哥,而她哥哥又不肯吃她给的肉,兄妹俩在那推推让让的样子,在林悠眼中别样温馨,回房去拿了画板和画笔,林悠就那么坐在台阶上,远远看着大口吃面的兄妹,很快打出一个草稿。 韩霁买了衣裳回来,就看见林悠坐在台阶上画画,专注的神情在阳光下无比闪耀,韩霁走过去,在林悠身边坐下,也不打扰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画那对正吃面的兄妹。 -- 第67页 在林悠的画中,韩霁也看出了兄妹俩互相谦让的画面,明白是什么打动了林悠想要把他们画下来。 两个孩子谦让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哥哥的碗底也有肉,兄妹俩露出了来到中原后的第一个笑容。 林悠把画的底稿打好了之后才发现韩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并且坐到了她的身边。 韩霁把买回来的衣裳递给林悠,转手接过林悠手里的画板,独自坐在台阶上看林悠的画。 韩霁喜欢看林悠的画不是一天两天,每当林悠作出一副什么画,韩霁都能捧着画一看就是一整天,林悠见他喜欢,也乐得给他看。 看了一会儿后,韩霁便替林悠把画送回她的房间。 林悠的房间里都是画具、画纸,还有各种各样的颜料,墨水,再加上一点她喜欢抹的香膏味道,加在一起就是林悠身上的特有的香味。 韩霁很少进林悠的房间,但每回进来都免不了多闻几口,这喜欢她身上气味这件事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小秘密。 从林悠房间出来以后,韩霁便去给两个孩子收拾房间,这座院子有四五间房,韩霁、林悠各占一间,还剩三间。 不过剩下三间房里都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韩霁把房间清扫一遍,替他们把小澡盆搬进其中一间后,才再次匆匆出门。 虽然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林悠大约能猜到,他定然是出去给两个孩子买床铺之类的生活用品。 林悠真是没想到,原著书里形容的韩大佬,多以‘冷情’为底色,无论是对待他今后的官配,还是对待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的时候。 他虽然是所有人的脊梁,为很多人撑起了一片天,但却总是待人冷冷清清,书里说是高冷,实则就是没什么人情味。 然而,林悠跟韩大佬相处下来发现,大佬并不是个高冷、冷情之人,相反他古道热肠,感情丰沛,待人处世有原则却不古板,于不幸之人多有包容,多有襄助。 这一点从之前的宓敬就能看出一二。 照理说,他与宓敬从前并不相识,不过是学堂里认识一个多月的同窗,他尚且愿急人所急,设身处地为人着想,尽他所能,又不叫人感觉施恩的方式把宓敬夫妻从泥潭拉了出来。 如今这对异族兄妹也是如此,他对人没有成见,没有种族之分,遇到不平事,他不会默然,不会装作没看见,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别人。 这样有血有肉的韩大佬怎能叫人不喜欢,不钦佩。 第42章 韩霁出去给两个孩子置办生活用品, 林悠就在家里照料他们,厨房小炉子上的热水全都烧开了,她将水倒入小澡盆里, 喊他们来洗澡。 肚子吃饱了以后,两个孩子对林悠比之前稍微亲近些, 至少在林悠带妹妹进房洗澡的时候, 哥哥只是稍微犹豫挣扎了一下就松手了。 林悠和韩霁很少在家里洗澡, 俩人都是爱干净的人, 天天都要洗, 可要每天在家里烧水倒水的话也太麻烦, 所以他们很一致的选择去汤店洗。 但这两个孩子现在不适合去汤店,一来他们的肤色暂时还没被人接受, 二来他们好些天没洗过, 这样的孩子去汤店,凭的叫汤店的人难做, 所以林悠和韩霁很默契的决定让他们在家里洗, 所幸家里澡盆什么的都挺齐全, 除了费点力气之外,也不算麻烦。 妹妹很快洗完,换上了韩霁给她新买的衣裳, 湿着头发,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走出房间。 反正六月的天儿不冷,林悠就让妹妹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吹吹风,然后将妹妹的洗澡水一点点舀进污水桶里,准备提出去倒掉。 不过林悠刚把水提到回廊,水桶就被一只棕色的黑手提了过去,哥哥没说什么, 提着水对林悠指了指院子,约莫是问林悠污水倒在哪里。 林悠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想把水桶拿回来,却被少年拒绝,再次用手势问林悠污水倒哪里。 林悠拗不过他,只好指向院子后边的排水沟,少年提着两桶水仍能身轻如燕,很快就把水倒进了林悠说的地方。 看他这敏捷的身手,想来这些天没伤到筋骨,这就算幸运了。 接下来都不用林悠吩咐,他自己直接进房把澡盆里剩下的污水倒进污水桶,他不像林悠一点点舀出来,他是把整个澡盆都搬起来,直接把水倒进桶里。 倒完了污水,他见林悠又在拎热水,便回想先前林悠帮妹妹倒热水的样子,截过林悠的水壶,把干净的热水倒进澡盆,妹妹也在旁边帮着试温打下手,兄妹俩勤快又聪明,完全不用林悠动手。 哥哥那边得自己洗,林悠帮不上忙,便坐在太阳底下给妹妹擦头发,把头发擦干净以后,给她编了两个小辫子垂在两肩。 妹妹洗干净以后,林悠才看出她的真实肤色,并不是林悠想象中那种深棕,而是浅棕,也就比小麦色深那么一点点。 这样的肤色看起来并不突兀,就像是太阳晒多了,看起来十分健康,洗干净之后看着也很清秀。 林悠见妹妹辫子上光秃秃的,从自己房里找出两只一样的绢花,坠在妹妹两条黑辫子的底端,妹妹看着辫子上颜色鲜艳的绢花,十分喜欢,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欣喜,试着对林悠说了句: “谢,谢谢。” 林悠很惊喜:“你会说中原话?” -- 第68页 妹妹想了好一会儿,先是摇头,后再点头,低若蚊蝇的声音回道: “听,懂。” “你是说,你能听得懂,但不太会说是吗?”林悠问。 妹妹点了点头,林悠表示理解,这兄妹俩不知什么原因被拐到中原,一路上肯定听了不少中原人说话,就算没学过,也大致能从人家的表情、动作分辨出一点中原官话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这真是意外之喜,林悠带他们带回来的时候,还担心过交流问题,他们能听懂,问题就解决一半了。 林悠试着问妹妹:“你们是被人骗到中原的吗?想不想回家乡?” 妹妹听懂林悠的问题,忽然哭了,摇着头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语言,想起林悠听不懂,妹妹才重新说: “家,没有了。” 林悠无奈一叹,轻抚妹妹的头,说道:“那你们今后……愿意待在我这里吗?” 妹妹闻言,连续点了好几下头,表示自己愿意。 他们一路上受过太多苦和伤,第一次遇见对他们好的人,家乡没有了,他们没有归路,留在这位人美心善的夫人身边,总好过颠沛流离,食不果腹,况且这位夫人救过他们兄妹,他们一定要报答才行。 林悠又问了妹妹一些简单的问题,例如她几岁了,她哥哥几岁了,叫什么名字云云。 妹妹一一回答,她今年十三,哥哥十五,他们的名字林悠没听懂,便将他们的名字音译成了中原名字。 妹妹叫雅,哥哥叫乔,林悠为他们取名小雅和阿乔。 哥哥很快把自己拾掇干净,换了衣裳出来,虽然看起来仍是那副刺儿头模样,但眉眼总算温和了些。 妹妹兔子般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好一会儿,大约是把他们的新名字告诉哥哥。 哥哥对林悠躬身点头表示感谢,看来已经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林悠把干棉布递给他,让他擦干头发,阿乔却摇头表示不需要,拿过廊下的污水桶,把刚才的倒水程序又来了一遍。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林悠赶忙跑过去开门,果然看见韩霁坐在人家的小板车上回来了,板车上放着两张床板和床架子,接连四辆板车停在门外。 林悠看见那车上除了床板之外,还有两张柜子和一套很大的书案,那书案的四角和椅子都用棉布包着,看着就十分精贵的样子。 “郎君,东西现在搬进去吗?”送货的人跟韩霁确认。 韩霁接过林悠递来的毛巾,把脸和手稍微擦拭了一下,便指挥送货的人将床板什么的分别搬进两间小屋。 搬货的人看见换上中原衣裳,收拾干净了的阿乔小雅兄妹,随口问他们的来历,韩霁回说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来投奔生活的。 阿乔原本有些不安,听到韩霁向外人介绍他们之后,才稍微好些,还主动上前帮忙,搬货的人原本想说他一个孩子有什么力气,谁知搬过以后,他们这些老爷们儿的力气都不如阿乔,才擦着汗低调闭了嘴。 他们在搬床板的时候,林悠就在外头看货,围着最后一辆板车上的书案和桌椅转了好几圈,心道这不像是给阿乔和小雅用的,可能是大佬自己的书案吧。 随即林悠便想到,如果大佬有了新书案,那他原先的那个书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征用了! 她画起画来东西喜欢摆在手边,伸手就能拿到最好,可现在她用的画桌是一张四仙桌,每回都施展不开,大佬现在用的书桌虽然也不算大,但总比四仙桌要好吧。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林悠美滋滋的一回头,就看见大佬不知何时站在板车前看着她,嘴角噙着笑,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林悠想趁着大佬心情好时给自己争取一下旧书案的使用权利,谁知她还没开口,大佬就指着板车上新买的桌椅问: “喜欢吗?” 他从院子里出来就看见林悠围着桌椅的板车转悠,神情欣喜,料想她是喜欢的,这桌椅应该是买到她心坎上了。 林悠一愣:“什么?你说……这个?” “嗯。”韩霁点头,将桌椅四角绑着的棉布揭开一角让林悠看: “檀木和黄花梨的都要订很久,这是榆木的,看着还行,轻便又平整,你先凑合着用吧,等将来……” 将来如何,韩霁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林悠现在并不想着回到他将来如何,她只知道,这桌子不是大佬买来自己用的,而是买给她用的! 这桌子比大佬现在用的书桌至少大一倍,这么大的桌面,她画起画来,再多的颜料和笔也放得下了。 林悠激动了好半天,才指了指他书房的方向: “那你呢?你现在用的也有点小吧。要不你现在用的给我,这个你用!” 韩霁笑道: “我要这么大的桌子作甚?给你的。” 林悠的喜欢溢于言表,韩霁见她高兴,自然也很开心。 阿乔和小雅怎么也没想到前些天两人还蜷缩在狗棚中任人打骂,今天就各自睡上了干净崭新的床,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全是新的,透着清香。 韩霁买桌子和床的时候,顺便去药铺买了一些金疮药回来,吃过晚饭,林悠在房里替小雅擦药,小雅擦完了,便拿着药去阿乔房里帮他擦。 林悠给他们房里多加了两盏油灯,让他们擦了药就早点睡。 -- 第69页 林悠在井边洗碗,韩霁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身旁,却不说话,林悠将碗洗好擦干净,放进篮子里沥水,他仍不说话,不禁笑问: “你怎么了?想说什么说嘛。” 韩霁将自己的袖子撩开,左手手臂上有一条深红色的印子,这是白天帮林悠挡下阚晴儿第二鞭留下的伤痕。 “你能……帮我擦个药吗?”韩霁期期艾艾,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后,才对林悠提出了这个要求。 林悠失笑:“我当是什么事儿,你至于这般害臊吗?” 说完,将金疮药瓶和沥水的碗篮子拿起来,林悠将金疮药放在石桌上: “等我会儿,马上来。” 林悠将碗篮子送回厨房,再把手洗一遍擦干后过来,用指尖沾上金疮药膏,撩开韩霁的胳膊,细细致致的把药膏抹匀在他的伤痕上。 怕他疼,一边抹还一边吹着凉气,韩霁胳膊上的伤痕不算大,很快就抹好了,林悠怕药膏沾到他衣服上,便用绷带给他缠好,打了个结。 “这不就好了!”林悠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将金疮药的盖子盖上,正要起身,却被韩霁拉住。 林悠不解:“怎么?还有哪里吗?” 一阵夜风吹来,桌上的灯火微微颤动,一如韩霁此时的目光,只见他指了指林悠的腰间,说道: “你腰上的伤……也得上药。我,我帮你上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下章上药呢。 ps:本章也发30个红包~~~ 第43章 林悠腰上的伤比韩霁可要大很多。 白天为了照顾两个孩子, 林悠忍着疼没说,刚洗碗的时候还想着待会儿回房自己擦点药,现在韩霁主动提出, 林悠觉得没什么好扭捏的,爽快答应。 那张大桌子已经被搬进林悠的房间, 第一时间林悠就把自己的画具搬了家。 林悠进房间将灯火点亮, 见韩霁站在门外迟迟不入, 林悠喊道: “进来呀, 不是说帮我擦药。” “来了。” 韩霁深吸一口气, 像是给自己鼓了一把勇气, 踩着门外的月光走入林悠的房间。 林悠让韩霁稍等一下,然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动作麻利迅速, 半点不拖泥带水,爽快到韩霁简直怀疑她根本没把自己当男人。 林悠解开腰带后, 将上衣的衣摆稍稍向上撩了下, 自己先转过身对着镜子看了看, 腰后背处果然一道手掌那么长的青紫痕迹,手指一碰就疼。 也幸好是阚晴儿动的手,她力气小, 准头又差, 要不然这一鞭子定会叫林悠皮开肉绽。 还别说,这位置她自己还真不怎么好擦药。 “阚大人看起来倒是光风霁月,挺和气的,怎么他妹妹会是这种人。”林悠忍不住抱怨两句,心里也确实很疑惑。 都是一家人,同父同母, 性格怎么会相差那么多。 韩霁看着林悠腰上的伤,目光一沉,所有的尴尬和难为情瞬间消失无踪。 “他是家中长子,做官后对家里十分照料,他家人约莫是得意忘形了。”韩霁一边替林悠上药一边说。 林悠腰上一凉,刺痛感席卷而来,倒吸一口凉气: “唉,为官不仅要自身正,家人也很关键,阚大人的家人若一直如此,将来定会拖累于他,你是他师弟,要不要找个时机与他说说。” 林悠记得,书里这位阚大人和韩大佬曾经发生过一次争执,就是韩大佬原配去世之后,阚大人想把自己的妹妹说给韩大佬做继室,韩大佬那时候已经遇到女主了,有没有相亲相爱作者没有细说,反正韩大佬就是不同意要阚子雀的妹子,两人因为此事大吵过一回。 不过后来,阚子雀有事想找韩大佬帮忙,主动来说和,再不谈结亲之事,两人才重归于好。 照今天看来,林悠终于明白当年韩大佬为什么不要阚大人的妹妹了,啧啧啧,素质堪忧啊。 韩霁声音很平淡,说: “你说的对,当官被家人所累丢官的不在少数,大丈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尚且在‘治国平天下’之前,可见此道尤为重要。他若不能管制家人,早晚会因此吃亏。我与他虽说是师兄弟之名,但其实不算熟,贸然说他家中事,只怕交浅言深。” 林悠想起今天韩霁是与阚家兄妹一同出现的,阚晴儿的姐姐阚嫣儿临走时看韩霁的眼神很暧昧,林悠不由得怀疑他们赶来之前在做什么。 “那个……”林悠犹豫。 “什么?”韩霁问。 “阚大人是不是想把他妹妹介绍给你?”林悠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 她看的出来韩霁对她有点好感,而她对韩霁也是如此,两个正处于暧昧期的男女,对对方的感情状况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吧。 韩霁站直身子,看向灯下林悠,目光正值,毫不隐瞒: “是。不过我可没答应。” 林悠美眸轻眨,在灯光下流荡出异样的光彩,故意问: “为何不答应?阚大人如今虽是县令,可他将来总会高升的,他的妹妹于你许是良配。” 韩霁没有错过她眼中光彩,知她是故意这般说,眉峰一挑回道: “我成亲了,已有良配。” 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林悠心中乐得炸开了花,表面还要保持镇定: -- 第70页 “成亲又如何?谁都知道你妻子来路不正,有名无实,换一个更好的又何妨?” 韩霁老神在在、淡定自若的将手指上的药膏擦拭干净,不为所动: “可惜我是个规矩人,对我来说拜了天地就是夫妻,至于有实无实什么的,我觉得那不叫事儿。” 林悠满头问号,有名无实都不叫事儿,那什么才叫事儿? 不过大佬也算正面回答了林悠的问题。 林悠不笨,现在回头想想就明白为什么阚母看韩霁脸色和善,看林悠却明显不悦了。 原来那老夫人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韩霁,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不过韩霁今晚也明确表态自己不会要阚家的女儿,还顺便正面巩固了一下林悠的地位。 他们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至今还没有捅破,关系依旧罩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纱,但并不妨碍林悠对这答案十分受用,然后才决定可以继续对这个男人敞开心扉。 有时候安定人心,真的只需要简简单单一句话。 别说什么男人不懂如何安女人的心,他们什么不懂?只是有些男人不愿意做,不愿意说,永远给自己留一条路,让女人患得患失,猜忌心重,最后女人忍无可忍,他们还一副‘我是直男,不懂女人,你别无理取闹’的态度。 有了韩大佬那两句‘我成亲了,已有良配’和‘拜过天地就是夫妻’,林悠瞬间有底气。 也就是说,别管大佬以后有官配,没官配,反正只要林悠这个原配不主动腾地方,别的女人就没有机会来填她这个坑。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还是很爽的,林悠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往站在桌边剪绷带,连背影都很帅的韩大佬看去,默默对原著女主说了句‘不好意思,这个男人也许不能留给你了’。 韩霁不知道林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擦干净手,抬头与来不及收回目光的林悠来了个猝不及防的对视。 “衣服撩起来些,要绑绷带。”韩霁盯着林悠忽然换了个话题。 “哦。” 林悠差点没转过弯,赶忙配合将衣服向上撩了一点。 韩霁忽然靠近,吓了林悠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认怂的样子让韩霁不禁向她递去揶揄的目光。 相比林悠的紧张,韩霁的表现就从容淡定很多了,他将手中绷带展开,穿过林悠两肢,从她腹部出发,用绷带将她的腰围了好几圈,最后给绷带打结的时候,韩霁干脆蹲下身去系。 林悠背对着他,只能感觉到韩霁的手若有似无的触碰着自己,心里默念一百遍:他在帮我上药。 而在林悠看不见的背后,韩霁的一双眼睛从开始帮她系绷带开始,就一直盯着那被绷带缠起的腰肢。 ‘非礼勿视’在这一刻,对韩霁失去了约束力。 将手里的绳结系好之后,韩霁扶着桌子轻咳起身: “可以了。” 林悠闻言,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大佬给她绑的绷带,这一转身,让韩霁又看到了她平坦的小腹,暗自别开目光。 大佬的包扎手法还算可以,林悠将撩起的衣裳放下,说了句: “多谢。” 韩霁转身收拾药膏和绷带,说道:“今晚睡觉时,尽量往另一边侧着,明天晚上再擦一次药就差不多了。” 像个老大夫一样叮嘱完林悠之后,韩霁便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林悠摸了摸自己的腰,回想先前韩霁在她腰上动来动去系腰带的感觉,害羞的捂住脸,飞快扑到床上滚了两圈,谁知碰到了腰间的伤,差点乐极生悲,之后才老老实实的侧身躺在枕头上,带着恋爱萌芽初期的美好感觉沉入梦乡。 ** 第二天林悠惯例早起在房间做运动,她腰上有伤,不能做太多腰部伸展,便做些简单的无氧运动。 做了一会儿,感觉身上开始出汗,正要休息的时候,她听见院子外面像是有声音,林悠赶紧凑到窗口向外看了看,就见两个身影在厨房外面转悠。 林悠开门出去,两个身影便迎过来。 经过一夜的休整,两个孩子的精神面貌明显比昨天刚回来的时候好太多了,妹妹眼睛亮晶晶的冲林悠笑: “娘子早。” 他们兄妹来中原也有好几个月了,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贩子手里,但马贩子为了让把他们卖个好价钱,曾经教过他们一些中原人家的礼数。 “你们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林悠问。 妹妹的语言学得比较好,她指了指厨房,说:“我,来。哥哥,打……”后面说不出来,她就指了指厨房外堆放的柴火。 林悠反应片刻,知道小雅说的是:厨房她负责,他哥哥负责砍柴。 “你们才多大,不用你们做。至于砍柴就更不用了,我们家的柴和炭都是买的,不用打。” 林悠和韩霁都不是那种勤快人,手头宽裕之后,各种生活用品都是以买为主。 小雅连连摇头: “不不,我和哥哥来。” 林悠无奈:“真不用,我……” 林悠没说完,就听阿乔在旁用极其晦涩的中原话和极其认真的表情说: “用!我们,做。” 两个孩子坚持要干活,林悠拗不过他们,主要是语言不怎么通,好些道理没法跟他们说,最后林悠只好妥协: -- 第71页 “那你们这几天跟着我,先看我怎么做,然后再看你们自己能做什么,好不好?”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觉得林悠这个办法也行。 这边刚商量好,韩霁从房间出来,洗漱过后,韩霁便去了县学,一般只要韩霁在县学的日子,早饭和午饭都会到县学里去解决,不用林悠操心。 韩霁出去后,林悠便忙活着煮早饭,晒衣裳,小雅在她身边帮着打下手,阿乔的力气大,则负责提水、倒水,三人这么一配合,还别说,原本要干大半个小时的活儿,今天十几分钟就干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好意思啊,这个男人不能留给你了。 原女主:??? 第44章 有了阿乔和小雅两个帮手, 林悠每天的日子就更清闲了。 闲下来之后她有更多的时间找灵感画画。 至于卖画这种事情不能急,任何作品都需要一个发酵的时间,林悠如今有两幅画面世, 被收入江南书画斋中,从各方听到的反向据说都还不错, 只要林悠继续背靠着江南书画斋, 将来她的画应该能在江南有一席之地。 林悠在家和两个孩子相处, 发现小雅的手工做的很好, 月氏只教了她两回刺绣, 她就能绣出简单的叶子, 当然是按照林悠给她事先画好的花样绣,但这也很了不起了, 林悠曾经也曾试过拿针, 但她的针法被月氏嫌弃不像是姑娘家。 而阿乔的力气非常大,家里的重活儿他全都包揽过去, 但林悠觉得他这把力气若全用在生活上有点大材小用, 便跟韩霁商量一番, 决定把他送到武馆那边跟师父学武,学会了武功,就算将来他要带妹妹回家乡, 自保总没问题。 阿乔知道这件事, 没想那么多,只一句‘郎君和娘子让我去,我就去’。 见他不反对,韩霁便很快给他联系了一家武馆,阿乔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之后, 还总要去厨房看看水缸满不满,柴火够不够。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充实的过下去,转眼就到了七夕。 韩霁早早便跟林悠约好了七夕前一天去江宁府,因为听说七夕节当天,江宁府有个很大的花灯会,韩霁准备带林悠去看,顺便在江宁府住两晚,第三天再回来。 林悠隐约觉得韩霁七夕节喊她出去,肯定是有点别的什么意思的,比如表白什么的…… 自从得知阚大人的意思之后,韩霁为了避嫌,就再也没有应过阚大人的邀约。 大佬说到做到的态度让林悠十分放心,心照不宣的答应邀约后,下午就偷偷去了裁衣店,给自己做了两身美美的衣裳,准备七夕节约会那天穿。 然而没等到甜甜的七夕到来,一个坏消息却先传了过来——老杨病危了。 杨商俞连夜骑马赶来安阳县告诉林悠这个消息。 他说,老杨自从回了江宁府,身体每况日下,江南的大夫请了个遍都说老杨是年轻时身体损耗太大,后来又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如今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老杨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杨商俞从未跟他说过病情,但他自己约莫也能感觉出身体的状况。 下午吐了两回血以后,就情绪激动的让杨商俞快马加鞭来请林悠夫妇去见最后一面。 这是老杨最后的愿望,杨商俞不敢耽搁,当即骑马而来。 林悠得知消息以后当时就哭了,韩霁安慰了她两句,就去两人房间稍微收拾了个小包袱,让阿乔和小雅看家,他骑马带林悠赶去江宁。 一行人赶去江宁的时候,已经是夜班三更。 门房听见外头马蹄声来开门,杨商俞从马上跳下来就问:“我爹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郎君走后老太爷又吐了两回血,大夫都说怕是撑不过这两日,让家里赶紧准备后事。” 林悠刚被韩霁从马上抱下来,打颤的腿肚还没缓过来,就听见了门房的话,哪里敢耽搁,不等杨商俞招呼她就自己闯进杨家。 杨商俞赶紧让门房给林悠带路,去了老杨住的院子。 还没进院就听见了老杨熟悉的咳嗽声,一进院子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 林悠近乡情怯,有点不敢去掀老杨房间的帘子,韩霁替她上手,牵着她进门。 走过中堂,来到左侧间,林悠看见坐在床头喝药的老杨,床边伺候的仆人见他们进来,便退到一边。 老杨床边吐了好多药汁,仆人说他喝两口要吐出一口半,怎么都咽不下去的样子。 “丫头,你来啦。” 仆人让开以后,老杨就看见了林悠,眼中像是突然起了些光芒,脸上甚至多了些笑意,对林悠招手让她过去。 林悠看着形容枯槁的老杨,鼻头发酸,眼眶发热,见到他骨瘦如柴的手召唤她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泪崩着小跑过去扑到了老杨床边。 林悠对老杨有特别的情感,老杨是她到了这个世界以后,除了韩霁之外,与她相处最多,最有羁绊的人。 如今这人就要离开,林悠悲从中来,难以自制,不一会儿便哭得像泪人。 但林悠在那哭,老杨却看笑了: “真是个傻丫头。” 杨商俞在旁边看着林悠哭,自己也忍不住,躲到窗边偷偷抹泪。 待哭过一轮后,老杨让伺候的仆人全都出去,只留林悠、韩霁和杨商俞三人在场。 林悠坐在床边,握着老杨的手不愿放开,杨商俞为他腰后垫了两个软垫子,让他坐得舒服一些。 -- 第72页 老杨喊林悠过来,自然是为了交代后事,只听他靠在床框上,把要交代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年轻时抛妻弃子离家出走,辗转去了汴京,我那时雄心壮志想看遍天下美景,我想踏遍河川,我想把看到的这些全都画下来,但有人告诉我,凭我一人之力是不能做到的。” “我也知道我做不到,但我还是想做,于是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据说宫中画院之中珍藏了几代人所绘的万里江山图,这天下的每一处美景都能在画院的藏画中看到。” “于是我头脑一发热,就进宫了。进宫以后,我如愿进到画院,在里面我认识了很多如我一般对画痴狂的人,画院的宫人是不需要伺候人的,尤其我也善画工,凭着出色的画技,很快便被提拔到了院正身边。” “我在宫里的那段日子过得挺快活,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直到乱军踏破宫门。” “院正被软禁起来,我冒死去救她,她托我护着她的孩儿离宫,让我誓死保护好小主子,等来日自有人迎他回宫。我带着刚刚五岁的小主子,在一队禁军的护送下一路北上,逃避新帝追杀。” “途中禁卫军一个个的战死,他们死了,我还得护着小主人,我带着他过了几年地鼠般躲躲藏藏的日子,昼伏夜出,坑蒙拐骗的挣钱养活小主子,可就算我费了老命挣钱,一场风寒还是把小主子给送走了。” “我流落北地,无家可归,宫里更是不敢回去,这才想起来,我老家在安阳县,宫里宫外无人知晓,我走投无路,还可以回来投奔儿子。” “我这一生恣意惯了,没落得什么好果子,一事无成,什么都没办好。” “不过上天对我不薄,让我在晚年得以跟儿子相聚,还收了你这么个天分极高的好弟子,我也该知足了。” 老杨靠在床框上,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每一句却都很有分量的落在听的人心上。 交代完了平生,老杨转过身去,趴到里床,将被褥掀开,从下面取出了一只小包袱。 他枯柴般的手颤颤抖抖的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匣子,匣盖上雕了一束兰草,颜色已然斑驳,失去原本光华,老杨的手轻轻抚过那兰草,面容安详,唇角带笑,应是想起了什么美好时光。 咳嗽打断了他的回忆,老杨一边捂着嘴,一边将匣子递到给了林悠。 林悠接过匣子没看直接放下,起身为老杨顺气,又急急忙忙端起老杨刚才没喝完的药: “别说这么多了,师父你把药喝了。” 老杨却只是摇头摇手:“不喝了,喝不进去。” 林悠再次红了眼眶,老杨指着匣子,对林悠和韩霁说: “这匣子里的东西,为师交给你了。这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你千万要小心。” 林悠低头看了看匣子,说: “什么重要东西,你干嘛给我呀,你有儿子……” 老杨打断她:“他要是拿了这个,就成催命符了。” “催……”林悠有点无语,哭丧着脸说:“那你给我干嘛?” “对我儿子来说,这是催命符,但对你们夫妻而言,却未必是。”说完,老杨看了一眼韩霁,喊他:“韩相公。你想必早就猜到我是宫里的出来吧。” 韩霁颔首,并不否认: “九娘拜师时,您给了她半册书,装那书的红封火漆是宫中特有的样式,若非在宫中待过,绝对仿制不出来。” 老杨点点头: “你确实聪明。那这东西给你们就更对了。我第一眼瞧你便知你绝非池中物,这丫头虽无背景,但她心性坚韧,品行纯良,画技乃我所见者中当属第二,将来若有机遇,也定有一番作为。可惜我看不见了,今日我便以她师父的名义,将她正式托付于你,你今后不管是封侯拜相,还是成王化龙,都不可抛弃她,你可愿答应?” 韩霁虽然不知这匣子里是什么,却也没有多犹豫,便对老杨颔首应允: “您老放心吧,我与九娘本就是夫妻,今后不管我境遇如何,都不会与她分离。” 林悠已然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杨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本半书册,同样递给林悠: “早知道我只有这么长的寿命,你拜师那日我便干脆大方点好了。如今还是要给你。” “这半部是给你那半部的另一半,是矿石染料,这本是草木染方,别小看这两本书,都是宫里的不传秘法,你善画,善色,莫辜负了这天分。” 林悠的眼泪不断落在那两本书册上,老杨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说: “别哭了。我该交代给你们的都交代了,你们先出去,我想跟我儿子再亲近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杨下线啦~~他这一生也挺可怜的,以后可能会在回忆中出现。 第45章 老杨是在儿子的陪伴下安详离世的。 他咽气之后, 杨商俞跪在老杨的床前哭得肝肠寸断,一直在叫爹,像是要把他这一生没叫的爹一次性全叫回来, 最终情绪波动太大,哭得晕死过去。 老杨一死, 杨商俞一晕, 杨家就没有主事的人了。 可老杨的后事不能不料理, 杨家下人知道林悠是老杨的徒弟, 跟杨商俞便也算是师兄妹, 有些急着要办的事情便请林悠看着。 林悠哪替人办过后事, 况且她自己也在伤心处,最后没办法, 韩霁替她上场, 为老杨的后事前后奔波。 -- 第73页 相士给算了日子三天出殡,也就是七月初六,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杨商俞醒来之后, 寸步不离老杨的棺木, 呆呆的跪坐在一旁,烧纸、回礼,外头的接待宾客, 安排丧葬全都是韩霁主打, 林悠辅助完成。 杨家的亲戚不多,早年给孤儿寡母借怕了,就断了关系,后来杨商俞得了机遇,坐上了江南书画斋的斋长,有些断了的亲戚也不好意思回头。 老杨这边去世后, 来的大多都是杨商俞书画斋的同僚或者是有些相熟的书商,倒也不难招待,尤其是他们之前听说过林悠的名字,毕竟她的两幅画《三峡图》和《海棠图》如今都在江南书画斋的正堂展示厅里挂着,江南书画界稍微敏|感些的书商都对她的名字不陌生。 老杨出殡后,被安葬在江宁府西郊山上,墓穴是以前杨商俞为自己找的,没想到最终埋葬的却是他从小恨到大,死了却无从恨起的亲爹。 办完了老杨的后事,林悠和韩霁就回安阳县了。 回去的路上,林悠打开老杨给的匣子,匣子里放了一张牛皮地图,连地址都是篆文写的,林悠看不懂,便将地图递给韩霁。 韩霁看过一眼眉头便蹙了起来,林悠又将匣子里的一块长型手掌大小的玉牌取出来,玉牌正面写着‘御龙’,反面写着‘弩直’。 “御龙……弩直……什么东西?”林悠看了半天依旧没看明白,便将玉牌也递给了韩霁。 此时韩霁已经将那牛皮地图合上,折叠好重新放回林悠手中的匣子,神情略感沉重。 接过玉牌翻看两眼,韩霁对林悠解释说: “御龙直的玉牌,御龙直就是禁卫军。弩直指的是禁卫军中弓弩直。这块玉牌也许是老杨认识的某个弓弩直的禁军所有。” 老杨临终前的话林悠记得,他是受了画院院正的委托,将那院正的孩子护送上路。 可他没说清楚,那院正是谁,他护送的孩子又是谁,为什么乱军会追杀他们。 而他说的那个故事,林悠总感觉在哪儿听过,只是零零碎碎的印象,暂时还没能在她脑中连成一线。 反正她看不懂匣子里装的东西有什么用,干脆全都给韩霁去保管,而老杨留给她的两本书册,都是关于配色的,一本是彩矿石,一本是草木染。 韩霁之前盘下的那座矿中发现有彩矿石的存在,而韩霁说他之所以会盘那座矿,正是看了老杨给的那半部染册。 若这两本书记载了老杨所知道的所有矿石的矿脉和染色草木的种类,那老杨可是给林悠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个老头真是…… 林悠想到老杨,不由得再度红了眼眶。 ** 因为老杨突然去世,林悠和韩霁原本约好的七夕之行也顺其自然搁浅了。 林悠回去之后,花了几天的功夫把老杨留给她的两本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些地方看不懂就做好笔记,等韩霁从县学回来问他。 小雅这些天在努力学习刺绣,月氏把她当个小徒弟在教,林悠躲在阴凉处看书画画的时候,小雅就搬张小椅子坐在林悠身旁陪她。 闷热的夏天总是难熬,所幸持续的日子不长,熬着熬着,也就到了十月里。 县学的气氛已经开始紧张,韩霁和宓敬每天回家时间都越来越晚,有时候到深夜,林悠还看见韩霁房间的灯火亮着。 这日林悠和小雅背上画具,准备出去写写生,院门突然被人敲响,随着敲门声,还有人在外喊道: “请问林先生在家吗?” 林悠和小雅对视一眼,林先生?她是姓林不错,却也不是先生啊。 小雅过去开门,门外是两个中年文士,对开门的小雅客客气气问: “请问,你家林先生在家吗?” 小雅语言天赋很高,现在已经可以简单对话:“哪个林先生?” “林悠,林先生。”那文士回道。 林悠将背上的画架放下,走到门边,疑惑的看了一眼,其中一位文士认出林悠,拱手作揖:“林先生好。您可认得我吗?” 林悠对他也有印象,老杨办后事那几日,这人一直在杨家帮忙,好像是杨商俞江南书画斋的同僚。 “认得认得。你们是江南书画斋的?”林悠把人请进门说话,让小雅给泡了壶茶来。 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两位文士对林悠说: “不知道林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一直以来,我们都和江北书画斋在竞争,每年会从各自地方搜罗出优秀的画作呈送入宫,受画院品评。” “江北书画斋这几年的画作质量确实不错,但今年我们江南出了一个林先生您,您的画作令人耳目一新,在画院中挂了几个月,每日来欣赏您画作的人只增不减,还有特地从远方来的。” 林悠听到这里,谦虚的笑了笑,随后问: “有人喜欢我的画,我也很开心。但今日二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对望一眼,长叹一声: “您的画作,今年被宫里画院派来的使者一眼看中,两幅画都被点名录入画册目录,待年底送入宫中画院。” 林悠说:“被挑中是好事吧,为何你们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原本是好事,可是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江北书画斋那边,他们怕今年画院定的‘画魁’被我们抢走,也怕江南再横空出世一位了不起的画师,竟然暗地里联系了西夏国一位宫廷画师,让他到我们江南书画斋来打擂台。” -- 第74页 林悠不懂:“西夏的画师来打擂台?画画怎么打擂台?” “林先生有所不知,那个西夏画师在书画界的名声很差,剽窃、抄袭、甚至修改他人画作,在他们本国书画界混不下去了,这才到咱们国家来搅和。” “那人说好听点叫画师,其实就是个没品没德的无赖,他仗着自己有点画技,便四处与我中原画师打擂台,签断臂状,谁要是输了,就自断画臂,从今往后连写字都不能。” 林悠倒是没听过还有这种人。 “那,没人管他吗?”林悠问。 “唉,怎么没人管。他态度嚣张,屡屡拿中原画师画技拙劣之言相激,咱们有不少画师愤然反抗,与他签契打擂台,可那李先达人品虽然不好,画技却很惊人,我中原画家屡屡失利,好几个人都栽在他手,从此被迫放弃画途。” “那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两人将衣襟中的一封信抽出递给林悠,林悠接过后边看了一眼,赫然‘挑战书’三个字映入眼帘。 “李先达对你下战书了。这一切都是江北书画斋弄出来的卑鄙事,咱们这还没接受挑战,江北那边便已经将此事昭告天下,于十月初八在江宁府忘仙楼现场绘画,当天除了众画坛名家之外,他连画院的使者也一并请来观战,这就把咱们逼得骑虎难下,不应战往小了说,丢的是江南书画斋和你的脸,往大了说丢的就是国家的脸面,从今往后只怕再难在书画界出头。” “真是卑鄙!同为中原人,他们不能正面比拼画技,却要在背地里搞阴谋,非我族类便要诛杀之,这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林悠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江北书画斋的斋长看到林悠的画,觉得林悠可能会是今年宫廷画院品评中杀出的一匹黑马,为了保住他们江北书画斋的地位,便想把江南书画斋出身的林悠扼杀在摇篮中。 于是就找了个专门喜欢跟人打赌断手的无赖外国画家来挑战林悠,他们觉得只要林悠应战,凭着之前中原画家应战的结果,她十有八|九是要输的,而输的人就要断臂;但若林悠不应战,就是有失国体,有失颜面,从今往后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再难在中原书画圈出头。 确实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局势。 林悠拿着挑战书沉默片刻,问: “这件事斋长怎么说?” “斋长自从他父亲去世后,已经有一个月没去画斋了。出了这事儿我们立刻去告诉了他,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帮你推拒此事,因为李先达是指名道姓要挑战你。” “斋长现在正在找画院的使者,想让他们出言将这明显带着歹心的挑战取消,也不知能不能说通。” 林悠私心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那么好说通的。 因为江北书画斋把这挑战的级别定在国与国之间,所以才找了个外国的画师,就是怕找中原画师会被取消。 然而就算是画院使者,也不敢冒着‘有失国体’的风险,贸贸然替林悠这个新出炉的小画师出头取消这场挑战吧。 对他们而言,国家的颜面肯定比林悠的一条手臂更重要! 对方算到了每一步,完全堵住了林悠的后路,左右都是想毁了她! 遇到这样的事情林悠很愤怒,却也很无奈要接受现实。 当然了,她可以选择就此沉寂,但也同时失去了今后在书画界崭露头角的机会。 遇事退缩绝不是林悠的个性。 挑战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杀人,也可以杀己。 谁敢保证,她就一定会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边要发力了。 本章发30个红包~~~~ 第46章 韩霁晚上回来, 林悠端着炖了一天的秋梨羹来给他,坐在旁边一边看着韩霁喝一边将今天书画斋两人造访的事情告诉了韩霁。 韩霁喝汤的动作停下,看向林悠, 问: “你答应了?” 林悠点了点头:“不答应,以后林悠这个名字就没法写在画作上了。” “可照他们的说法, 那个西夏画师是个无赖, 已经有那么多中原画师毁在他手中了,他们这是把你推上刀尖,杨商俞怎么可以这样!” 林悠见他情绪激动,赶忙安抚: “你别着急,坐下听我说。” 把韩霁按着坐下, 林悠继续: “师兄已经去找画院的使者了,希望他们能取消,但我估计十有八|九是不成的。江北书画斋那些人早就想好了后续,所以才会让那个西夏画师出面。” “我问过了, 那西夏画师曾师从一位暹罗画匠,暹罗画多以色彩和线条为主,就是咱们宫廷画法的衍生, 我之前就很擅长,所以,如果他真要和我比,我未必会输!” 林悠说完, 韩霁依旧不放心: “话虽如此, 可他们既能将你接受挑战,万一在挑战时背后做手脚,怎么办?” “只要我接受挑战,他们约莫是没有机会做手脚的。因为从开始绘画到展示, 全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完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不可能。” “江北书画斋那边也许并没有把我这个人放在眼里,让西夏画师与我比试,为的是压制江南书画斋,他们约莫是抱着必胜之心的,我若能因此为江南书画斋杀出一条路,于我而言,也算是另辟蹊径,一步登天。” -- 第75页 这个道理韩霁自然也能想明白,他只是单纯担心林悠的人身安全: “可那赌注未免太大。” 林悠拉住韩霁的手,说道:“你放心吧,书画斋那边说了,就算我输,他们也不会叫人要我的手,最多就是林悠这个名字以后不能用罢了。” 韩霁调整了情绪,反客为主握住林悠的手,手臂一用力,便将林悠拉到面前,细细看着,眼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一句: “万事当心。” 林悠以为他还要再劝一劝自己,肚子里打了好多‘女人也要有事业’的腹稿,谁知他却没给自己机会去说服他。 林悠没有告诉韩霁的是,如果她今天是一个人,有人要把她当鸭子赶上架,她也许不会这样大胆,直接放弃林悠这个名字,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反正都是画画嘛,用什么名字都一样画。 可如今林悠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是林悠一个人,还代表着韩霁原配这四个字,这一年来,所有出现在韩霁身边的人,都觉得林悠配不上韩霁,从两人的身份背景和社会地位来看,确实有着天差地远。 韩霁舅舅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卖弄美色勾|引他外甥的祸水;阚大人就更不必说了,她这个原配还在时,就动了要把自己妹妹嫁给韩霁的心思。 这些人轻视林悠,不把她对韩霁的感情当回事,尽管韩霁对林悠真心实意,他们也会觉得韩霁是被一时迷惑。 这还只是在安阳县,认识韩霁和林悠的人不多。 等到韩霁考中状元回到汴京城,那时候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战场。 林悠如果不想办法充实提升自己,就算韩霁真心待她,也架不住别人会把她当成攻击韩霁的把柄和软肋。 所以林悠想要在韩霁身边站稳脚跟,想让大家认可她这个原配,要做的不仅仅是收获韩霁的感情,还要拥有与他匹配的能力才行。 所以,这场看似凶险的挑战她无论怎么看都必须要接受! ** 挑战的日期定在十月初八,地点是江宁府忘仙楼外。 托江北书画斋的福,这回比试惊动了半数画坛大家,都在十月初八这一日齐聚,除了这些人,江南、江北书画斋各自的斋长,宫中画院的两名四品鉴画师亦会出席。 而作为比试对象的两个人,代表中原的画师林悠和代表西夏的画师李先达,将会在望仙楼外的两座十米高台上当场完成各自作品。 画师孤身上高台,看客只能看到画师各自绘画,却看不到画师如何运用技巧,这样既可以证明是本人现场作画,又能将各自的绘画技巧隐藏,不会被有心人偷师。 画师在高台之上画好了之后,立刻就自己盖上红布,再有专门的人将画从高台取下,当场给观赛之人品评。 不管怎么说,这比赛的规则还是很公平公正以及人性化的。 只是在十米高台上作画,若画师是那畏高之人,就不是什么好方法了。 李先达已经不是第一次挑战中原画师,对于这种画法十分熟悉,他并不在乎。 而林悠来自现代,别说十米了,就是几百米的环球大厦天台她都画过几回,那十米高台周围都有栏杆,下面又是四根铁柱为桩,实在没什么好怕的,最多就是注意防寒。 毕竟阴历十月的天气还是挺冷的。 一切准备就绪,两边画师登场。 李先达是西夏人,但模样却没有一点异域风采,长相比较普通。 今日他穿着他们西夏的传统服饰亮相,一出场便自信爆棚,绕场一圈,引来不少嘘声。 毕竟这位在中原书画界的名声是臭大街的,好几个很有潜力的中原画师都栽在他手里,而他本人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现场嘘声表现的很是受用。 他得意洋洋看向今天的对手,一个罕见的中原女画师。 他也是在下了挑战之后才知道原来江南书画斋中挂着的两幅《三峡图》《海棠图》的作者竟然是个女人! 今日一见,发现还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李先达的中原官话说的很好,当即就对林悠挑衅道: “这位美人,你要现在就认输,我倒是未必要断你的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是那等辣手摧花之人,美人断臂太叫人心疼了。” 林悠低头确认自己要带上高台的画具和颜料,没有理会李先达言语上的调|戏与挑衅。 谁知她越是不理,李先达就越是心痒,继续说道: “美人,你这般美貌,我都不忍心下手了。要不这样,你跟了我,我今日便放过你,从此以后你我做一对画坛鸳鸯,岂不快哉?” 之前林悠只是听说这个人很贱,今天她可算亲眼见识到了。 若遇上其他人,还没开始画就被李先达这么可劲儿骚扰,心态就算不崩,心情肯定会受影响,这是无赖的计策,认真就输了。 只见林悠一反常态,对前来挑衅的李先达甜美一笑,说道: “多谢李先生厚爱,可惜我已经有夫君了,并且我的夫君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才学,比你有品味……不像你,穿得像只七彩斑斓的鸡!” 周围不时蹦出些许笑声,刺激了李先达敏感的自信心,他高声强调: “你懂什么?此乃我国传统服饰,你敢说我像鸡?你是在侮辱我国,就不怕引起两国交战吗?” -- 第76页 林悠听到这里,差点给笑吐了: “就你这上不了席面的臭鱼烂虾,你们西夏国主知道你是哪根葱,还为你引起两国交战?君之脸大如牛乎?人贵自知,请正视自己的位置,你不是绝代妖姬,不是济世良臣,不是君王宠妃的身份,就不要整天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象中,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得拎拎清楚的。” 戳人痛脚的事情,只要把礼貌扔掉,谁都能做到!而礼貌,从来都不是用来对待无赖和贱|人的。 观台上被请来观赛的画师画家们面面相觑,他们很多人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林悠是谁,更没想到这位新出头的女画师口才如此了得,把李先达这个公认的无耻之徒都能怼到哑口无言。 这样的口才,这样的画技,除了叫人由衷佩服之外,都忍不住在心里喊一句:干的漂亮! 中原画坛就是缺这种能豁得出去的毒舌,早该有人站出来把这孙子好好骂一通了。 痛快! 欢呼声此起彼伏,表达了群众对林悠口才的认可与支持。 就连宫里来的两位画院使者也对这出乎意料的开局很满意。 李先达确实没被人当面这么羞辱过,指着林悠呼哧呼哧气了老半天,愣是没想出比林悠更有杀伤力的回击之言。 林悠准备好了自己的绘画用具,见李先达还跟茶壶似的站在原地指着自己,想骂骂不出来,林悠慢条斯理的穿上厚厚的羊皮罩衣,绑好衣袖,白了李先达一眼问: “你到底画不画?不画直接认输就成。” 说完之后,场下跟着发出一阵哄笑:“就是,认输吧。” 观台上,杨商俞暗自为林悠捏一把冷汗,他身边的江北书画斋斋长凉凉开口: “这丫头好厉害的嘴,希望她的画比她的嘴厉害,要不然待会儿可就好看了。” 杨商俞冷哼一声:“不劳费心,拭目以待。” 李先达愤然: “好!你给我等着!待会儿就要你好看,你要为你今天的莽撞付出代价!” 说完之后,李先达大概是被气热了,一把将肩上的披风甩下,轻装跳上人工梯台,很快两人就上了十米高台。 一上高台,便有一阵寒风来袭,林悠紧了紧自己厚厚的羊皮罩衣,感觉非常不错,再看对面的李先达,一身轻便,被寒风一吹,整个人都哆嗦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脱早了,可□□已经撤掉,他想再把衣服捡上来已经没有机会。 第47章 为了公平起见, 绘画的题目由所有的鉴评官商量后决定,说明年乃是寅虎之年,每年年底宫中画院都会使宫廷画师绘制来年生肖贺年, 便要林悠和李先达以下山虎为题作画,一定要凸显气势。 在得知这画题后, 江北书画斋的人都暗自庆幸, 因为李先达此人最擅长的正是动物,画虎对他而言绝对是优势。 而林悠这边,虽说是得到江南书画斋认可的新生潜力画师,但是她仅有的两幅作品都是风景图,就不知对动物绘画的把握如何了。 高台之上两个画师都在各自的画作前忙碌, 不管李先达此人的人品如何,他的画技倒是毋庸置疑。 想起这些年被李先达废掉的那些中原画师,在场众人都不免为林悠这个少见的女画师担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个画师算是差不多时候停笔, 停笔之后,让墨自然风干,林悠从贴身的荷包中掏出了韩霁为她刻的印章, 完美掩盖了她写字一般的事实。 全部做完后,两个画师将事先准备好的绒布盖在了各自的画作之上。 林悠的是红色绒布,李先达的是黄色绒布,画作被盖上后, 两人从人工梯上下来。 林悠衣着保暖, 神色如常,而反观上台前因气愤脱掉披风的李先达,此时脸都被冻得青紫,下来后不断跺脚搓手, 还不忘奚落林悠: “待……待会……就、就让,让你、你笑、笑、笑不出来。” 李先达大概是想对林悠表现出一种趾高气昂的姿态,但被冻到发抖的生理反应教他做人,做出来的话还带着颤音,一点都不酷。 林悠同情的瞥了他一眼,故意学他结巴: “做,做,做梦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李先达,往江南书画斋那边的坐席去。 李先达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太讨厌了,想追着她再骂两句,然而接连三四个喷嚏打得他怀疑人生,等他打完喷嚏,林悠都已经舒舒服服的坐下,接过旁边杨商俞递来的热茶了。 杨商俞递茶之后,关切的问她冷不冷,然后又问她画得如何。 林悠想了想回道:“应该还可以吧。” 杨商俞小声说:“待会儿看形势,要是不妙的话,你就从我安排好的那条路先走,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林悠知道杨商俞是担心自己,便领了他的情,说道:“知道了。” 两张硕大的画作被从高台之上运送下来,因为是做贺年图画的,所以尺寸很大,有一人多高。 工匠们将两幅画作抬上了置画台,等一切安顿好以后,鉴画官们就要开始品评了。 林悠坐在位置上喝茶吃点心,只觉得肩膀一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吓得她赶忙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林悠顿时笑开颜: “你怎么来了?县学不是很忙吗?” 林悠虽然很想让韩霁过来看她画画,但怕影响他的学业便没有开口,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 第77页 韩霁自然而然替她揩掉嘴角的点心屑屑: “忙完就赶来了。” 韩霁指了指望仙楼外的马棚,阿乔正在套马,瞧见林悠的目光,对林悠挥手打了个招呼。 杨商俞让人给韩霁搬了张椅子过来,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叫他们夫妻坐在一处。 林悠吃完了点心,微凉的手就被韩霁握入掌心捂着。 一声清脆的铜锣声之后,品评环节正式开始。 首先被揭开的是李先达的画,黄色绒布被揭开之后,一幅颇具气势的雪地下山虎图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幅画无论从构图还是色彩来说,都可以算得上是很高的水准,完全将下山虎的气势画了出来。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尽管很多人心里再怎么讨厌李先达的无耻,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在画技上确实有出彩之处。 看那十几个品评官的表情,众人很为还未揭晓的另一外一幅担忧。 这个罕见的女画师要有多高的水平,才能画出力压李先达的画作呢? 江北书画斋的斋长看见李先达画的那一瞬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彻底放下,他得意的来到面色冷凝的杨商俞身边,悄声问道: “杨斋长,这幅画的水平您觉得如何?您手下那位林画师比得过吗?” 杨商俞紧咬住了牙关才压制住想要骂死这人的冲动,拿着自己的那张记分牌从他身边走开。 其他的鉴画官们对李先达的画作都给出了比较高的评价。 江北书画斋的斋长当众发言: “那幅画,还有必要看吗?杨斋长,你说呢?若是不看直接认输的话,我想李先生这边应该也不会跟一个女流之辈多计较,之前签的断臂状可以作罢。” 语毕,李先达倒是不同意了: “签了的状纸怎可作罢?我今日非要她一条手臂不可!” 江北书画斋斋长瞪了他一眼后,李先达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不再说话。 “杨斋长,你究竟意下如何?”他又问。 杨商俞犹豫了。 李先达的画珠玉在前,已经得到高分,这时候若是认输退出的话,虽然丢了颜面,却能彻底保护林悠不受伤害。 杨商俞往林悠看去,看见林悠对他摇头,表示她绝对不同意不战而降。 “既是挑战,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请揭布吧。” 杨商俞说。 他心想反正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让人给林悠安排了离开路线,待会儿只要见势不妙,他的人就会提前把林悠送走,剩下的事情,他一人抗下便是!大不了这江南书画斋的斋长他不做了便是。 杨商俞做好决定以后,盖在林悠画作上的红绒布被从两边揭开,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快要揭开的那幅画作上。 红绒布揭开的那一刻,忽然一声惊叫破云而出: “啊——” 而后就是接二连三的失声惊叫,所有的鉴画官全都面容失色,吓得连连后退,有几个甚至直接被吓得腿软跌坐在地。 不为别的,只因为林悠画的那下山虎委实太过传神,就跟真的一模一样,马上就要向他们扑过来一般。 这些鉴画官们都是颇有见识之人,什么样的猛禽野兽图都看过,却没有一幅如眼前这幅般栩栩如生,像一头真正的下山猛虎出现在他们面前,受邀而来的江南书画名家们都对台上鉴画官们的表现十分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猛虎下山图,把他们吓成这幅熊样,有人实在好奇,便爬上台阶凑过去看了一眼,一眼之后,反应并没有比那些鉴画官们好多少,渐渐的上台来看的人越来越多,但神奇的是,看画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人真的敢凑上前仔细观看。 实在是太像了。 像到谁也不敢真的上前,担心这不是画,而是一头真正的老虎,一靠近它,它就会从画中出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韩霁是少有的几个看见这画没被吓倒的,但也叹为观止,对身旁林悠问道: “你的画为什么那么像真的?” 林悠之前的画韩霁每一幅都看过,虽然那些画也像是真实的风景,却没有这般冲击。 林悠对韩霁招招手,让韩霁附耳过去,林悠垫着脚在韩霁耳边轻声解答: “我用透光性的原理和模拟阴影角度画的,通过参照物的对比,使这老虎看起来像是立体的。” 三维立体画,简称3d。 林悠庆幸自己来自现代,现代人的美术视觉效果登峰造极,3d立体画又是她的选修课。 这幅画如果给一个现代人看,最多夸一句,不过对于没怎么见过三维立体图的古代人而言,这幅画可就让他们开了眼界了。 见韩霁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林悠又说: “你就当我用了障眼法,回去我告诉你具体怎么画的,你就明白了。” 韩霁这边有林悠当场解释,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从一开始的惊吓,到远离,到震惊,再到慢慢的靠近,确定他们眼前的是一幅实打实的画,并不是什么真的老虎。 所有鉴画官中胆子最大的是画院使者范青柳,他第一个靠近,并用手指戳了戳林悠的画板,给大家放出了准确的信号: “是画,真的是画。” 其他人这才试着上前,凑近了观看,除却一开始的视觉冲击之外,这幅画的构图和色彩也极其出色,尤其阴影部分的运用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叫人为之惊叹。 -- 第78页 林悠的画面世之后,让原本以为自己赢定了的江北书画斋的斋长和李先达彻底傻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不过画了两幅风景图的女画师能够画出这么气势磅礴,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的猛虎下山图。 从这些鉴画官们克服恐惧,争先恐后要凑到林悠这幅画前细看的行为,连打分牌都被他们丢弃在一边,刚才还收获颇多赞誉的雪地虎图此时已无人问津,用膝盖想也知道今天这挑战最终是谁赢了。 李先达见势不妙,便想缩了脑袋开溜,被心情雀跃,早有防备的杨商俞抓了个现行,他一声令下,几个江南书画斋的人就拦住了李先达的去路。 杨商俞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扬眉吐气’,同样拦住了江北书画斋的斋长: “王斋长,你觉得我们林画师的这幅画如何啊?你不来品评品评,给我们林画师一点专业的建议。” 王斋长脸上堆起的笑容都在打颤,对于杨商俞的嘲讽之言无力还击,一个劲的摆手赔笑: “不敢不敢。” 他还敢说什么? 这幅画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一鸣惊人,就注定了那个叫林悠的女画师定会名声大噪,前途无量。 第48章 两幅画孰优孰劣, 两个画师孰胜孰败,不用鉴画官说大家也都知道结果。 林悠这个名字,凭一幅真实到骇人的《猛虎下山图》而在江南画坛名声鹊起。 并且她这一出名, 还连带着把害了不少中原画师的无赖李先达给除掉了。 他挑战时自己签的断臂状,直接把他自己给坑‘死’了。 中原画师们对他恨之入骨, 哪里肯轻易放过他, 而把他请来的王斋长见势不妙,当机立断,断尾明志,没有丝毫犹豫和挣扎就把李先达给撇了出去,再也不管他的死活。 李先达被人按着打断了他赖以生存的右臂, 如丧家之犬般被打出了江宁府。 而当天观战的除了各大画家之外,还有不少画商在其中,林悠的《猛虎下山图》当场就被几个画商同时看上,他们一番竞价后, 最终有个画商出到了三万两银子的价格,想要把林悠这幅画给买下来。 要知道,当世首屈一指的画师, 一幅画的价格最多也就这样了,林悠如今不过是初初崭露头角,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也算少见。 但林悠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不卖这幅画, 而是寄放在江南书画斋中展出一段时间, 然后年底和她的另外两幅画一起送入宫中,给画院评定。 这个决定杨商俞是十分支持的,他也认为既然林悠已经凭着这幅画在江南画坛中有了知名度,那就没有必要再像之前那般急着将画售出, 把画留在自己手中,等待发酵,说不定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于是,林悠便把这幅画交给杨商俞来操作。 原本因为老杨的去世而生出隐退之心的杨商俞,在遇见了林悠这幅惊才绝艳的作品后,就像将死之人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突然就觉得肩上有了重担,不得不振作起来。 说到底他和老杨就是亲父子,对于画的追求完全一致。 只不过老杨的天分更高,对画的追求更执着,为了这个人生梦想,他可以放弃一切,而杨商俞又何尝不是。 安排好画的事情,林悠便和韩霁一同回安阳县去了。 ** 阚子雀这日来江宁府,办完了公差,与几个通县同窗约了一起喝个茶,大家伙儿也是好久没聚,天南海北扯了一通。 有人说到江南书画斋中有一幅神画展出,到底有多神,有人看见了,有人至今没瞧见,只听说过。 因为这画每三天才会展出一回。 他们中有个人,前两天去了就没看见,算算时间,那画今儿展出,便想约了大家伙儿一同去看看。 几人来到书画斋,远远就看见书斋外头人头攒动,阚子雀一见这么多人就没什么兴趣了,说道: “什么来头的画,这般排场。你们想看的话,怎么不与知府大人同来。” 他的意思是,管他书画斋几天展出,知府大人下令的话,就是让人把画送到知府府上去,这书画斋的人只怕也只能照做,何必跟百姓一起来凑这个热闹呢。 “阚兄有所不知,这幅画有来头,那是在宫中画院的使者眼中过了明路的,知府大人还真叫这姓杨的斋长将画送去他府上,让他观赏几日,这斋长愣是没同意,搬出画院说了一大通,知府大人也只能作罢。” 阚子雀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知府大人都要不到观赏的画究竟能好成什么样,他还真有点好奇了。 好不容易跟着来看画的百姓一同跻身进入,踏进门槛一抬头就看见一只猛虎玄于半空,那栩栩如生的样子,俨然一头真正的老虎。 “嗬!果真有点意思,那虎怎么画出来的,竟跟真的一模一样。” “就是,我打眼一瞧,差点吓得坐地上。” 阚子雀也是啧啧称奇,往那幅画的署名看去,只见这画没有写署名,只有一个印章,印章上好像只有一个字,但距离太远,阚子雀瞧不真切。 江南书画斋里的有人认出了阚子雀一行,赶忙去后院禀告杨商俞,说是看见几位大人在外面欣赏画作。 杨商俞怕这些人打画的主意,不敢让手下随便应对,便亲自上前面招呼那几位去了二楼。 -- 第79页 二楼回廊旁有张桌子,几位大人围坐在桌旁,可以更近距离欣赏这幅画作。 阚子雀这下总算看清那印章上的字,独独一个‘悠’字。 “杨斋长,敢问这幅画是什么来头?那印章上的字,是这幅画作主人的私章?”阚子雀对在一旁给他们奉茶的杨商俞问道。 杨商俞将茶递给阚子雀,说道: “阚大人说的不错,那印章确乃画作主人的私章。” “‘悠’字。这江宁府有哪位画师的名字里带‘悠’字的?我这一时还真有点猜不出来。对了,子雀对画颇有研究,你可认得此乃哪位高人之手笔吗?” 阚子雀确实很喜欢画,对一些名家名作都了如指掌,但这猛虎图的笔触和画风他都很陌生,只得摇头表示: “恕在下孤陋寡闻。还是请杨斋长解惑吧。” 众人将目光落在杨商俞身上,杨商俞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这些人林悠的真实身份,可他若是不说,这些大人们怕是不怎么好糊弄,于是便捡寻常的说道: “实不相瞒,这画作主人算是我的师妹,家父晚年收她入门,她对绘画上有极高的天分。印章上的‘悠’字,乃是她大名中的一个字。” 众大人一听,惊诧不已: “你是说,这幅画是你师妹画的?一个女的竟能画出如此大气磅礴,气势万钧的猛虎下山图?” 杨商俞听他们话语中对女画师存有偏见,心中稍觉不悦,但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就争吵,只得暂且忍下,回道: “女画师的笔触更细腻,观察事物也更仔细,往往能画出更引人入胜的画来。” “是是是,我没说女画师不好,只是觉得新奇。子雀,你从上楼起就盯着看,可有看出什么门道?” 阚子雀确实挪不开眼,想象不出这世上能画出这般图画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人。 “杨斋长,这位女画师名字中有个‘悠’字,那敢问她姓什么?如此精湛的画技,确乃吾平生仅见,若今后有机缘,我还真想认识认识这位女画师呢。” 阚子雀的态度还算好,杨商俞回道: “阚大人,说起来她正是你们安阳县之人,本家姓林,单名一个悠字。” 林……悠…… 阚子雀将这个名字放在口中咀嚼片刻后猛然震惊。 安阳县,林悠? 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林悠? 阚子雀难以置信的向杨商俞确认:“杨斋长说这位女画师叫林悠?这与我认识的一位娘子同名同姓,她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杨商俞不知道阚子雀和韩霁是师兄弟,只是呐呐回道: “她家住安阳县,家中还有一位夫君。” “夫君姓韩?她的闺名叫九娘?”阚子雀求证。 杨商俞点头:“对,她夫君正是姓韩,我听她夫君喊过她九娘。” 阚子雀猛然坐下,在得知这幅惊为天人的画作作者是林悠时,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就像是想起一件他看走眼的东西。 初初见那林九娘,臃肿不堪,肥硕粗鄙,在公堂之上状告她的亲舅,可一年之后,她不仅样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竟还有这不为人知的画技。 杨商俞继续在旁边说起那日林悠与人在高台斗画之事,将她如何为画坛除去败类,如何为国争光扬眉吐气。 到后来,阚子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别人走出书画斋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可他坐在牛车里,悄悄把手伸进衣袖掐了自己一下,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明白,林九娘怎么会突然变成如今这样。 怪道韩霁对她如珠如宝,怪道韩霁连看都不看他的二妹一眼,怪道……怪道…… 回到家中,还未坐定就有丫鬟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让他回去之后过去一趟,她有话问阚子雀。 阚子雀来到老夫人处,阚嫣儿和阚晴儿都在,母女三人连同后宅一管家婆坐在一处打叶子牌,见阚子雀到了,几人才歇手。 老夫人问阚子雀: “你不是说要再去找韩相公说道说道吗?去了没有?” 阚子雀:“近日公务繁忙,还没去呢。” 其实,阚子雀对于妹妹和韩霁的婚事并没有很着急,刚在安阳县遇到韩霁的时候,知道他身边有个林九娘,笃定韩霁绝不会跟林九娘那样的女人有结果,便想等韩霁成长几年看看,若真是个有能力的,再将妹子说给他不迟。 可后来,阚子雀见林九娘女大十八变,模样变得越发俊俏,怕韩霁和林九娘日夜相对动真情,才愿意配合母亲她们加快说亲的进程。 可韩霁言行举止都拒绝了阚子雀,阚子雀也没生气,想着反正林九娘出身低,就算韩霁喜欢她,将来国公府也不可能承认一个教书匠的女儿进门,他的妹妹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今天之前。 在他看见林九娘的画之后就明白,如果放任林九娘继续留在韩霁身边的话,那将来说不准她还真就能拼进国公府站稳脚跟。 他给妹子看上的人,怎能就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占了呢? 阚嫣儿见哥哥陷入沉思,也是着急,说道: “大哥,你们之前都劝我,如今我答应了,可韩相公那边却不答应了,你得给嫣儿想想办法才行,我,我,我真觉得韩相公还挺好的……” -- 第80页 阚子雀看了一眼妹妹那陷入情网的样子,只叹了口气,二话没说就起身出去了,留下母女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亲的投雷: 零度 喵咪酱 anna 39712370 家有二喵 可爱又迷人的病娇 khcl 雾与梨与白 三营十六组仙子狗 感谢以下亲们投的营养液: 读者“良良”,灌溉营养液 +30 2020-10-08 20:54:47 读者“姓墨的”,灌溉营养液 +3 2020-10-08 19:26:46 读者“夏墨臣”,灌溉营养液 +5 2020-10-08 18:34:58 读者“左辞夏”,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8 16:56:36 读者“小盒子”,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8 00:57:01 读者“姓墨的”,灌溉营养液 +2 2020-10-07 23:04:05 读者“可爱又迷人的病娇小姐”,灌溉营养液 +5 2020-10-07 18:57:50 读者“曼曼掏粪工”,灌溉营养液 +5 2020-10-07 17:51:42 读者“左辞夏”,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7 14:54:03 读者“可爱又迷人的病娇小姐”,灌溉营养液 +5 2020-10-07 13:21:39 读者“最后一支肾上腺素”,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7 09:45:49 读者“文艺小青年”,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7 03:05:40 读者“海盐味水星”,灌溉营养液 +5 2020-10-06 22:29:50 读者“园林绿化”,灌溉营养液 +28 2020-10-06 22:18:29 读者“小盒子”,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6 20:04:58 读者“木予”,灌溉营养液 +10 2020-10-06 19:06:25 读者“微醺初夏zx”,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6 16:21:47 读者“姓墨的”,灌溉营养液 +4 2020-10-06 06:19:05 读者“青栀南槐”,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6 03:15:36 读者“冰菓”,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6 02:09:02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5 20:49:40 读者“最愛小星星”,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5 20:39:02 读者“方依茗”,灌溉营养液 +5 2020-10-05 20:14:13 读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5 16:43:47 读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灌溉营养液 +1 2020-10-05 16:3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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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子雀和柳氏只告诉了阚嫣儿一人,阚晴儿是第一回听说,当即变了态度: “他……是公府出身?就是那种汴京城中的国公府?真的假的?” 柳氏和阚嫣儿抿唇一笑,用表情回答了傻妹妹的问题。 “哟,那我那天打的岂不是他的夫人?” 不仅打了他夫人,好像连他也打了。阚晴儿暗自回想。 阚嫣儿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柳氏纠正:“什么夫人,就是个破落户。那女的当初是算计了韩相公,找了几个人硬押着韩相公拜堂的,韩相公是被迫没办法。你说他也是傻,都到安阳县了,他要是一早来找你们大哥帮忙,至于给那穷家破路的女人缠上嘛。” 阚晴儿了解情况后,说: “我就说嘛,那女的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做国公府太太的,二姐你加把劲儿,进了国公府以后,咱哥的前程、我的前程可都得靠你了。” 阚嫣儿横了妹妹一眼:“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加把劲,你们让大哥上点心帮我才是真的。” 柳氏了解儿子:“放心吧。你哥哥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办的。” 阚晴儿出主意:“干等着多不好,二姐你有空就给韩相公写写信,做点什么手工香包送他,男人不就吃这套嘛,别不好意思,韩相公又不傻,会放着你这么个县令妹妹不要,非要那破落户不成?” 阚嫣儿被妹妹说动了,其实就算妹妹不说,她之前也有过这个想法,可她大哥却说好女人要矜持,让她切不可在确定关系前对韩相公过分殷勤,更不能私相授受,说大户人家忌讳这个!所以阚嫣儿一直没做,现在她等得耐心渐渐少了,妹妹又当面鼓励,阚嫣儿觉得做一做也无妨。 阚家到底是农户出身,家里飞出个金孔雀,一朝农户变官户,可骨子里的教养却没有因为成了官户而有所改变。 ** 林悠给家里包括她在内的四个人都重新做了新冬衣,因为他们全都长高了,尤其是韩霁,那身量原本就挺高的,近来更像是打开了成长机关,肉眼看得见的长个儿。 之前林悠比韩霁最多矮个一两寸,现在都要矮半个头了,他要再这么长下去,比林悠高一个头都是早晚的事。 关于这一点,林悠只能暗地里羡慕,她不想跟韩霁个头相差太大,于是每天早上晚上,林悠都坚持喝一小碗牛乳或羊乳,然后在每日运动中加点带跳跃的有氧运动。 既然生理上没人家长得快,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物理生长了。 林悠带阿乔和小雅试了自己的新衣裳,阿乔的衣裳要练武,所以林悠就给他做的宽松款,没什么要改的,但林悠和小雅的衣裳袖口都有点窄,得拿去给裁缝改一改才行,他们都试过,就只剩韩霁的没试,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韩霁明年八月要参加秋闱乡试,学业相当紧张,就算县学里没课的时候,他也在书房刻苦,林悠不敢打扰他。 可新衣裳不试一下,回头要穿起来不合适也挺难办,想着反正就进去让他换个衣裳,不会耽误他太久,林悠最终还是敲门了。 “进来。”韩霁的声音传来。 林悠推门而入,拿了两套衣裳来到韩霁书案前。 “那个我给你做了两身衣裳,不知道合不合适,你试试,要有不合适的,我好拿去改。”林悠说。 韩霁闻言放下书和笔:“哦,好。” 林悠把衣服放在他书案一角,给他把新衣裳展开,说:“里衣也换一下,你换好了喊我进来。” “唔,等等。” 韩霁应了一声后,又把林悠喊了回去,只见他搓着手哈了哈气,说: “手冻僵了,绳结解不开。” 说完,将确实冻得有些发红的手送到林悠面前让她看,林悠摸了一下,果然挺凉的。 “怎么这么冷,暖手炉子熄了吗?” 林悠就是怕韩霁读书会冷,冬天特地给他屋里多加了几处暖盆,所以屋里还挺暖和,除了暖盆之外,还给他包了个小铜炉焐手,照理说应该不会这么冷才对啊。 “一手拿书、一手拿笔,哪有手空出来焐。”韩霁说。 林悠想想也是: “那我来了,我手也挺凉的,碰着你你可别叫。” 韩霁手臂一张:“我不叫。” 林悠搓了搓手上前去解韩霁的颈侧的绳结。 靠近韩霁之前,林悠没觉得房间这么安静。 手指碰到韩霁的侧颈,林悠抬头往韩霁看去,却意外跟韩霁目光对上,四目很有默契的避开。 林悠加快速度,把韩霁棉衫上的几处绳结尽数解开,正要退后让他自己脱下来,韩霁却忽然将敞开的衣裳往林悠包裹而来,将林悠裹入他的棉衫中,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你这手也够冷的,给你焐一会儿。”韩霁说。 林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撩弄得满面通红,谁说大佬冷情冷性,这不是挺会撩的。 既然大佬要给她焐手,那林悠可就不客气了,放开先前因为被吓到而拘谨挡在胸前的手,从韩霁的腰侧环到他背后,两只冰凉凉的手直接从他的里衣衣摆钻了进去,把韩霁冻得一激灵,用衣裳裹着林悠的手仍不舍得放开。 林悠在大佬的后背上找了两处最最暖和的地儿,一会儿手心、一会儿手背贴在大佬温暖的皮肉上焐。 -- 第82页 韩霁被她弄得苦不堪言: “你焐就焐,别翻面。” “我不。” “啧,你翻面就翻面,别总换地方呀。” “我就换。” 林悠说完,又在韩霁背上换了个地方,都快接近他的腋下了,那里约莫有些敏感,韩霁身子一颤,手臂用力箍了箍林悠: “痒。” 林悠见他怕痒,抬起头,两只大眼睛对着韩霁眨巴眨巴,特别无辜的样子,然而手却悄悄靠近,打算给韩霁来个偷袭。 然而也不知是她骗人的功力不到家,还是韩霁太精明,林悠刚要动手就被他猛地抱起放到他的桌案上。 林悠偷袭失败,又给敌军‘俘获’,四目相对,慢一拍的害羞还是来了。 韩霁盯着林悠忽然说道: “我让你痒痒我,你让我亲一下。” 林悠还没捋清楚这句‘你让我,我让你’的话什么意思,就觉得自己的手被韩霁亲自拉着夹到他的腋下,而后韩霁便不由分说的压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两唇相接,林悠只觉一股电流从头顶蔓延到脚底板,身子下意识的向后躲避,可韩霁的手扶在林悠脑后,叫她避无可避。 果然亲了一下,韩霁便退开了些,含情脉脉的目光在林悠脸上巡梭,手指来到林悠的耳垂旁轻轻捏着。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林悠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笼罩,清新的松木香气对于此时此刻的林悠来说便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味道。 她用脸颊在韩霁轻捏自己耳垂的手背上蹭了蹭,把自己此刻的感觉传达给了韩霁。 韩霁收到讯号,再次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啄了几下,再是嘴角,脸颊,最后轻轻咬住林悠的耳垂。 “瘦成这般,耳垂上倒还肉嘟嘟的,咬着怪好玩儿。”韩霁贴在林悠耳旁说话,热气全都喷在林悠耳朵上。 林悠报复一般,也捏住了韩霁的耳垂,并且略加拉扯,韩霁按住林悠的手,俯下身想再亲两下,门外却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暧|昧温存。 尤其是林悠,像是怕被人抓到一般,听见敲门声后,动作十分迅速的从韩霁的书桌上跳下来,七手八脚的整理微微弄乱的发鬓和衣衫。 “怎么了?” 把自己整理完,林悠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对门外问。 小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娘子,宓家娘子来了。” 林悠松了口气:“知道了,我马上出来。” 回过身,见韩霁已经把先前罩住林悠的外袄脱了,在换里衣,胸膛若隐若现,韩霁像是故意在林悠面前显摆般,脱穿里衣的动作十分缓慢,林悠知道他逗自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直接避过了目光: “快着些,天儿挺凉的。” 韩霁此时热血沸腾,哪里会感觉到凉,见她着急才不逗她,将新衣裳很快试了一遍。 “娘子眼光不错,外衫尺寸很准,里衣有点宽了,下回做衣裳时,最好还是来贴身量一量。” 韩霁这明晃晃的调戏之言给自己招了两记香粉拳,抓着手还想索个亲亲,被林悠捂住嘴巴,指了指外面:“别闹。” 意思外面有人等着。 韩霁这才遗憾作罢,暗自埋怨月氏来的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修水管,闹了一天,到现在才写出一章来。 第50章 月氏在院里等着, 见林悠出来,脸上还带着不一般的绯红,笑着迎上来说: “我原不知你们夫妻在房里, 小雅去喊的时候我就该拦着的。” 林悠知她误会,赶忙解释: “什么呀,做了两身衣裳, 让他试呢。” 月氏但笑不语, 林悠却心虚了。 知道林悠面皮薄, 月氏便不笑话她了, 拉着她到桌子旁, 说: “你上回给我画的花样子,我绣出来了,二十条绣帕,掌柜的全要了, 说我那套花样实在好看, 还让我继续绣呢,说我绣多少,他就收多少,给了我五两定金。” 月氏和宓敬如今都有自己的兼职,宓敬的字挺有市场, 不过他写的不多,只要家里还过得去就成,月氏在家带孩子,有的时候闲了就绣一点花拿去成衣铺子卖。 可铺子里的绣品花样翻新特别快,月氏照着别人的花样绣,没有创新,铺子里有些就不肯收。 于是便来找林悠, 林悠是画画的,对美学方面比较擅长,再加上些现代超前思维,便给月氏画了一套二十四节气的花样,让她照着花样绣。 “好卖就好啦。可绣花伤眼睛,你也别太拼了。”林悠说。 月氏就是来告诉林悠这个好消息,顺便给她送些新鲜的瓜果来算是道谢。 月氏接到了一笔不小的活儿,得赶着回去,没留多久就走了。 林悠拎着瓜果去厨房,挑了两个红透了的林檎果,把果皮削一削,准备待会儿给韩霁送去。 脑中回想先前的事,林悠忍不住的想笑,怎么说呢——多年单身狗的生活终于要结束,甜甜的恋爱终于轮到我。 她林悠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一颗脑袋探进厨房,见林悠对着果子傻笑,不禁奇怪的问: “娘子,你在笑什么?” 林悠刚要回答,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 “霁儿!霁儿!九娘!九娘……开门啊。” -- 第83页 这声音好像是韩霁的舅舅海平江。 他咋呼着喊韩霁也就算了,怎么连她也喊呢? 林悠擦着手走出厨房,韩霁听见海平江的声音也走了出来,两人隔着回廊对视一眼,林悠以眼神疑惑表示:你舅舅怎么来了? 韩霁暗自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小雅把院门打开,海平江一阵风似的刮进来,直接越过迎向他的韩霁,奔到林悠面前。 海平江很是激动,想去拉林悠却碍于礼数不能拉,只得将满腔热情化作一句: “九娘,你辛苦了。” 林悠满头问号:…… 韩霁也不知海平江为何如此,来到他身旁拍了拍海平江的肩膀,海平江却没空理他,一双眼睛始终盯着林悠,就像盯着他家里供奉的那尊财神爷像般。 韩霁没法子,只好加重了些力气拍了他第二次:“舅舅!” 声音太大,把海平江吓了一跳,嫌弃的捂着耳朵白了自家外甥一眼: “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聋。” 说完,那财迷般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悠身上,虽说是自己的舅舅,但海平江看林悠的目光让韩霁有点介意,但他不好跟自己舅舅说什么,只好把林悠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阻挡舅舅过分热情的目光。 看不到‘财神爷’的海平江,终于舍得把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亲外甥身上。 “舅舅,你到底来干什么的?”韩霁耐着性子问。 林悠从韩霁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海平江见她露面,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他笑得林悠心里直发毛。 终于,海平江对他们表明了来意: “那什么,江南书画斋里挂的那幅《猛虎下山图》是九娘你画的?” 一个时辰前,海平江才得知他跟江南书画斋死磕了近一个月的画居然是他外甥媳妇儿画的。 刚开始他看见画上的印章,独独一个‘悠’字,并没有在意,直到今天——那幅画在江南书画斋展出的最后一天,他眼看买画无望,便求着那斋长问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刚开始斋长还不愿告诉他,海平江便想打一打文人牌,状似无意与斋长说起自己的外甥叫韩霁,是个读书人,今年刚中秀才云云。 斋长听到韩霁的名字之后,才很讶异的向他吐露。 海平江得知真相,足足愣了一盏茶的时间,反复向斋长确认,最后斋长都被问烦了,给他来了一句:你要不信,回去问问你外甥和外甥媳妇不就得了! 于是,他马不停蹄的从江宁府赶了过来。 林悠和韩霁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那张画,说起来林悠把那幅画交给杨商俞打理后就没有再管,她当然也不知道在江宁府她那张画每天要接待多少看画人。 韩霁见舅舅这样迫不及待的来,心中莫名爽快,牵着林悠的手,请舅舅一同到他书房说话,外面太冷。 ** 温暖的书房内,海平江打了个冷颤,接过林悠亲手奉的茶,却再没有之前理所当然的态度,而是对林悠谢了又谢,要不是林悠竭力阻止,他甚至想去给林悠奉一杯茶。 捧着茶杯,海平江总算暖和过来,对林悠问: “九娘你竟然会画画,之前咱们见面,你怎么不说呢。” 林悠和韩霁坐在一边,韩霁端茶喝了一口,好笑的问海平江: “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舅舅难道还要区别对待?” 海平江点了点韩霁: “你呀!回头跟你算账。” 刚白了一眼韩霁,转头又对林悠笑脸相向,林悠被他这前后态度转变弄得哭笑不得,说: “我也就是瞎画画。” 海平江急了: “你那画技叫瞎画画,那你让其他画师如何自处?快别谦虚了,九娘!” 说完之后,一拍胸脯: “我这个人,生平最是爱才,哦,才学的才!说实话,我刚见你那会儿,以为你是勾着那小子的……狐狸……精,所以对你态度不好,舅舅这就跟你道歉,九娘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舅舅我计较。” 海平江说完之后,居然真的站起身来给林悠做了一揖,吓得林悠赶忙起身摇手,连声说: “海先生,使不得使不得。” 海平江立刻纠正:“什么海先生!叫舅舅!都是一家人!” 韩霁,林悠:…… “舅舅,你这贸贸然让人家改口,不太好吧?”韩霁意有所指。 海平江是个人精,敏锐的很,立刻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 “对对对,贸贸然不好!得有信物,得有改口费才行!” 说完之后,海平江便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很快就抽出一张千两银票,折一折,送到林悠手中。 林悠看着送到手中的千两银票,眼睛都看直了。 “舅舅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其他的,这银票虽然俗气,但他可以让你想买什么买什么,九娘莫要嫌弃才好!”海平江说。 林悠怎么会嫌弃? 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在这一刻抛诸脑后,声情并茂的喊出一声: “舅舅好!” 丝毫没有挣扎! 资本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 在一旁目睹这场投其所好戏码的韩霁对这两人毫无原则的认亲行为很是佩服。 “舅舅,你说了半天还没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会只是为了认九娘这个外甥媳妇儿吧?”韩霁对海平江还是了解的。 -- 第84页 果然,海平江忽然笑了起来: “呃,当然还有其他事情啦。” 韩霁把收了钱正处于兴奋状态的林悠拉回来坐好,对海平江比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海平江心中把外甥骂了一通,而后来到林悠身边搓着手说: “那个,九娘啊。既然是一家人,舅舅也就不客气了。舅舅想问你那幅《猛虎下山图》能不能……把他卖给我?” 说到底,这才是他今天快马加鞭赶来的真实意图。 他在江南书画斋里耗了快一个月,都没能把那幅画给耗下来,他出的价格已经接近八万两了,可书画斋还是一口咬定——不卖! 海平江是个生意人,他看出了这幅画带来的后续利益极其丰富,便想无论多少代价都要拿下,可架不住人家不卖。 在他绝望快要放弃的时候,得知这幅画的作者竟然是他外甥随随便便娶的女人,当时心中就被后悔填满,然后抱着侥幸心理,直接上门来买画来了。 林悠往韩霁看去一眼,因为海平江的问题她不怎么好回答,毕竟刚收了人家千两银票的见面礼。 韩霁说: “舅舅,那画已经卖出去了,你来晚了。” 此言一出,不仅海平江震惊,连林悠也惊了,画什么时候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怎么可能!你知道这些时候有多少人要买那幅画吗?要真卖出去了,杨斋长何不直言?”海平江不好糊弄。 韩霁却言之凿凿:“真卖出去了。” “卖给谁了?”海平江问。 韩霁指了指自己:“我。” “你?”海平江松了口气:“别闹!我这说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虽然我还没有付钱,但将来我肯定会赚到足够的钱给她的。”韩霁说。 林悠笑道: “我不要你钱,你喜欢那画,送给你便是。” 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海平江在一旁看得满身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别跟我面前显摆。九娘,我是真心想买那幅画,你且开个价,多少我都给!” 林悠见他说的诚心,便也跟他老老实实的回了一句: “舅舅,那画我已经托杨斋长送去宫里画院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才能回到我手上,到时候我把画给韩霁,随便他是卖给你还是送给你,我都不管,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好大方呀~~~~ 第51章 有了林悠承诺的这句话, 海平江总算放心了。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吃个晚饭吧。 冬天里吃饭不能在院子,林悠早早就在厨房安置了桌椅, 厨房里有暖炉,有灶台,相当暖和。 阿乔所在的武馆近来夜里有拳师教习,阿乔要留在那里,晚上吃饺子, 林悠煮了两大盘放进食盒让小雅拿去给阿乔吃。 厨房里, 饭桌上, 几杯烫好的黄酒下肚, 海平江整个人都痛快了: “我见九娘第一眼,就觉得她肯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果不其然!上得厅堂, 下得厨房,还会画画!真的是, 那幅画第一次看见的时候, 差点把我得吓死,从来没见过那么逼真的老虎。九娘,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林悠不喝酒, 就在灶台包饺子。 先前包的饺子全都煮给阿乔去了,他们待会儿吃的还得再包点, 听海平江夸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看画的时候就想,这画的作者定是当世名家,我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形象,却没想到会是你!还是霁儿眼光好啊!哈哈哈。有你在他身边, 我可放心了。” 韩霁佩服海平江这空口白话的本事,他可记得上回舅舅是如何嫌弃九娘的。 当时无论韩霁怎么说,海平江就是觉得九娘配不上他,如今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那个,九娘啊。你是不知道如今你的画很有市场,不知道你有没有平时随手画的东西,给我几幅,我帮你去卖一卖,卖出去的话,你还能挣点体己钱。你以后有什么想卖的画都可以找我,舅舅我虽然不敢说知交遍天下,但我们海家世代从商,认识的人五湖四海都有,销路还是很广泛的,你考虑考虑。” 海平江不愧是生意人,脑子转的就是快,这就想到了要做林悠画作的经纪人。 对林悠而言,这倒是个好提议。 她如今挂靠在江南书画斋旗下,但书画斋面向的画商就那么几个,卖来卖去,也就在那些人中间转。 海平江这个人,现在虽然只是个普通富商,做的生意很杂,但等到将来他的外甥韩霁主张开海禁通商后,他作为第一个响应的人,毫无悬念就成了这个时代的航海king,赚的是盆满钵满,稳坐首富的位置。 这样一个人,如今主动提出要为林悠代理画作,简直是求之不得。 “不用考虑,我信得过舅舅。” 林悠说完,还不忘往韩霁那边看去一眼,见他没有反对,心下窃喜。 海平江也很高兴,端起酒杯跟韩霁碰了碰,韩霁问: “舅舅现在不觉得九娘她……” “别说了!舅舅为从前的莽撞自罚一杯,今后莫要再提,我由衷祝福你俩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海平江一口饮尽杯中酒,看着外甥夫妇,其实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门第,而是人。 -- 第85页 之前他对林悠没有好感,是因为觉得林悠无才无德,出身在那样一个家庭,将来势必不能与外甥心意相通,靠美色与皮囊维持的情感注定不能长久。 这才是他担心的。 不过现在这份担心可以完全放下了。 林悠有那般出色的画技,足以证明她的内心绝不空虚,她有才有貌,难得还对外甥诸多体贴,这样的外甥媳妇儿,海平江也挑不出毛病了。 喝了酒,吃了饺子,海平江的仆人才追了过来。 走之前,他还没忘向林悠要了几幅画走,林悠这段时间画的画都存在家里,挑了两幅还算满意的给海平江带走。 ** 腊月的天儿最冷,却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过节的东西,迎着风雪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林悠和小雅一同上街置办年货,逛了一圈买了五斤核桃,两斤桃仁,两斤杏仁,这些都是过年必备,无论是炒着吃还是做糕点,都是比用之物。 小雅今日是推着小车上街的,东西买得再多也不怕。 “去鞋店瞧瞧吧。”林悠对小雅说:“你哥哥练武费鞋,上回的两双我瞧着都有破洞了,再去给他挑两双。” 小雅说:“破洞没关系,我给他补补就能穿了。” “那怎么行。”林悠不同意:“阿乔是大小伙子了,穿个补丁鞋出去,岂非叫人笑话?” 小雅替哥哥道了声谢,便随林悠一同去了卖鞋的铺子。 林悠一下要了好几双,店里没现货,老板让伙计去家里取,让林悠她们等一等。 林悠还想去买点蜜饯果子,让小雅在这里等,她先去果子店看看,两人约了在果子店见面。 要说这安阳县的蜜饯果子铺着实太小,选择也不多,有的蜜饯做得还没有林悠做得好吃,也就是图个方便,年三十摆上桌看着喜庆,真正入口的蜜饯果子,还得是林悠自己做的。 跟店家把每样蜜饯都订了一些,林悠付了钱让店家每样分开了包起来。 忽然,蜜饯果子店里闯进来两个无赖样的男人,二话不说,从柜台上抓起一把蜜饯就随意吃了起来,掌柜和伙计见了赶忙阻止: “哎哎哎,你怎么随便……哎哟!” 前来阻止的伙计给那无赖一拳打中了脸,伙计身子往后倒去,连带把掌柜的都绊倒在地上了。 林悠赶忙过去扶起两人,以为这两人是无赖收保护费的,替掌柜赔了个笑脸: “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年底了可别动手,街上有官差巡逻呢。” 两个无赖对看一眼,把嘴里蜜饯的核往旁边一吐,不由分说揪起林悠的胳膊就往外拖。 蜜饯果子铺的老板追出去:“你,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你们——” ‘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掌柜的就又给另一个无赖打了一拳,啐痰威胁: “敢找官差,晚上就来放火烧你的店!滚!” 掌柜是老实做生意的,哪里敢惹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悠被拖走。 林悠被捂着嘴拖进了一条窄巷,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会遇到这种毫无理由的强人,尽管她奋力抵抗,沿路貌似还踹翻了几个摊位,依然没能让自己脱险。 到了巷子里,他们终于把林悠放开,堵在了墙角,林悠不住后退,边退边问: “谁,谁让你们抓我的?” 林悠在安阳县住了一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她自问从不惹事,也没有得罪谁,这两个无赖敢从店铺里直接动手,定然是有备而来。 既然是有备而来,那就一定是受人指使。 “这小娘们儿还挺聪明!” 一个无赖流里流气的打量林悠,还想趁机摸一把,被林悠迅速躲开,继续说道: “谁让你们来抓的,他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十倍!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不报官,一定给你们钱,怎么样?” 林悠一边向后退,一边挪到了一对废弃的鸡笼子旁,心里默默盘算逃跑的可能性和路线。 两个无赖没想到林悠一开口就说到了关键地方,十倍…… 还真是个能令人动摇的数字。 然而,林悠没等到他们叛变,从巷子另一端就走来另外几个人,看见为首那人,林悠身上的血都凉了一半。 怎么会是他! 李先达! 他的右臂绑着木板,一脸狰狞的盯着被困住的林悠。 “林画师,别来无恙啊。”李先达装模作样跟林悠寒暄。 林悠眉头蹙起,脑中想起的第一个疑问就是:李先达怎么会找到她?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林悠悄悄伸手抓住了废弃鸡笼子里的一杆断称杆子。 “李先生,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安阳县,安阳县令是我夫君的师兄,你,你若伤了我,我夫君定不会放过你的。”林悠没办法,只能搬出她此刻认为对自己最有利的对象来威胁,希望能吓住李先达。 谁知道,李先达听完林悠的威胁之后,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更加张狂的大笑起来。 “他不放过我,无所谓!我的手被你们毁了,今后的人生也被你们毁了,我随时都可以去死,但在我死之前,我要拉个给我垫背的,否则我死不瞑目!” 林悠知道这人已经疯魔,无论她说什么都没用,猛地抽出鸡笼子里的断称杆子,林悠一脚将脚边的鸡笼子踢向堵住她的那些人,然后用断称杆子直戳李先达,他胳膊受了伤,行动没有那么便利,这就给了林悠很好的创伤他的机会。 -- 第86页 断称杆子的一头扎进李先达的肩膀,虽然没有多深,却也让他发出惨叫痛苦不已。 林悠以李先达做突围口往巷口跑,可跟着李先达的那些无赖哪会让她轻易离开,林悠边跑边以利相诱,希望这些人贪财,这样林悠才有脱身的机会。 正艰难的抵抗时,只见一个棕色少年从墙头虎虎生威的跳下,正是阿乔!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林悠不认识的,他们将围堵林悠的那些无赖三拳两脚就打趴在地,不能动弹。 阿乔发现想跑的李先达,飞檐走壁过去把人截住,押送到林悠面前。 “娘子,你想怎么处置他?”阿乔问。 林悠见那些无赖都被制服,自己才虚脱般跌坐到地上,小雅从巷子口追进来,气喘吁吁的来到林悠身旁,一张小脸都快哭花了,一个劲的问林悠有没有受伤。 林悠搭着小雅的肩膀站起来,往那些救她的少年们看去,他们都穿着跟阿乔同款的服饰,应该是同一家武馆的同学。 “多谢诸位搭救。”林悠首先道谢。 那些少年都很正义,也很爽朗,闻言回道:“娘子不必谢,我们都是阿乔的师兄弟,这些渣滓我们早就想教训了!” 林悠心中感激,来到被阿乔压在地上的李先达面前,沉声说道: “把他带回去,问出幕后想要害我之人。” 光凭李先达一个人不可能这般精准迅速的找到林悠,他背后定有人指使。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居然写出了三更! ps:问大家能猜到幕后是谁吗?很明显的,对吧! 第52章 阿乔他们把李先达头上套上麻袋, 身上捆上绳索,从巷子的墙头扔下去,像运送货物那般将他悄悄运送去林悠家中。 韩霁得知林悠当街遇袭, 当即脸色黑沉如水,亲自去柴房审问了一番李先达。 也不知是李先达太没骨气,还是韩霁的审问手段太高,林悠感觉自己刚坐下没多久,连杯压惊茶都没喝完, 韩霁就铁青着一张脸从柴房出来, 然后不声不响的进房拿了什么东西, 很快出门了, 林悠喊他他都没回应。 阿乔把李先达继续捆好了从柴房出来,告诉林悠她们, 说郎君已经问出幕后指使的人是谁。 “那他现在去哪里?”林悠问。 “郎君去找那个幕后之人了。”阿乔说。 “什么?”林悠急了, 想出去把韩霁追回来,阿乔把她拦住, 说: “郎君让我务必拦着娘子, 他说他有分寸,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让娘子安心在家等他便是。” 林悠没法从阿乔的阻拦中突围, 只得听话留在家中。 阿乔的几个师兄弟赶过来帮忙,其中一位告诉林悠一件事: “娘子, 就在那些无赖抓你的小巷后头,我看见有几个官差鬼鬼祟祟,那些无赖敢在街上这般肆无忌惮的抓人,想来跟那些官差的纵容脱不开干系!” 这个消息跟林悠脑中的猜测不谋而合。 要不是背后有所依仗,这些安阳县的地头无赖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在主街店铺中抓人, 要知道,临近年底,主街附近每半个时辰就会有官差巡逻,他们这边在店铺里抓人,那边只要有人喊一嗓子就会把官差引来。 但他们有恃无恐,明显不怕官差,所以当时林悠就猜测安阳县的地头无赖和官差有关联。 而猜到那些无赖和官差有关联,也就不难猜到李先达为什么会突然找到安阳县来了。 林悠的脑中早有一个答案——阚子雀。 能够在安阳县做到这些事情的,除了阚子雀这个县令大人,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到。 而无巧不巧的是,阚子雀还有作案动机。 他看中了韩霁这支潜力股,想要把自己的妹妹阚嫣儿嫁给他,之前应该都是处于观望状态,毕竟韩霁虽然是国公府的出走郎君,但今后能不能立起来还是未知数,所以阚子雀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嫁妹的意思,直到韩霁考中秀才,初步证明了自己。 阚子雀便想把早就做好的计划提上行程,却没想到在他观望潜力股期间,潜力股居然被人‘趁虚而入’了。 因为林悠,韩霁当面拒绝了阚子雀嫁给的意思。 但阚子雀是个颇有心机的,他一开始的想法和海平江一样,觉得就算林悠现在改头换面,但两人精神文化差异较大,林悠的出身就是她最大的弊端,将来若是韩霁青云直上,他的正妻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大字不识,空有其表的乡野女子吧。 所以阚子雀当时尽管不满,但并没有立刻攻击林悠,那是什么原因,让他现在忽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对林悠已经到了不得不除掉的地步呢? 想来想去,恐怕还是因为林悠那幅震惊了整个江宁府的画吧。 阚子雀和海平江不同的地方在于,海平江从那幅画中看到了林悠的才能,而阚子雀通过那幅画只看到了林悠的威胁。 那幅画的存在让阚子雀倍感压力,因为他终于明白韩霁对林悠绝对不是耽于美色那么简单。 阚子雀怕自己盯了好些时候的猎物被其他人拐走,打乱他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可他明面上又不能跟韩霁撕破脸,于是他暗地里找到了前不久刚和林悠结下梁子的李先达。这样就算林悠出了什么事,韩霁也只会恨李先达,不会恨他。 -- 第87页 到那个时候,阚子雀再出面将李先达抓获处置,如此一来,他既解决了潜在的威胁,又收拢住了韩霁的心。 林悠没想到,这阚子雀居然是绿茶系的!好一出渣男欺骗感情的戏码,亏得阿乔及时赶到把她救下,要不然阚子雀的这出戏就成功了。 韩霁现在去找阚子雀,林悠倒是不担心韩霁的安危,阚子雀知道韩霁的身份,他不敢对韩霁如何。 只是经此一役,阚子雀和韩霁今后还能若无其事的一同共事吗?如果没有了阚子雀的帮忙,对韩霁的未来会不会有影响? 阿乔和他的几个师兄弟把打晕装进麻袋里的李先达又给从后门搬了出去,像搬他进来时那般无声无息。 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小雅拿了鞋子以后就去蜜饯铺子找林悠,蜜饯铺子老板告诉小雅林悠被两个无赖抓走的事情,小雅拼了命的跑去武馆找阿乔救命,阿乔的几个师兄弟听闻有无赖当街抓人之事,纷纷应声前来帮忙。 林悠心中十分感激阿乔这些正义感十足的师兄弟们,要不是他们,今天林悠只怕难以脱险。 ** 县令后衙,阚子雀得知韩霁来访,手中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堆起他正直的笑容迎上前去。 “庭辅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快坐快坐!来人,上茶。” 阚子雀请韩霁茶室入座。 “庭辅百忙之中过来,不知所为何事?”阚子雀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问。 韩霁从袖袋中取出几封未拆封的信笺,将之递到阚子雀面前。 阚子雀不明所以接过信笺:“这是什么?” 这么说着,将信笺的火漆撕开,抽出内里信纸,将内容看个一二大概后就愤然合上。 “这,这……都是那丫头写的?我,我这再三叮嘱,她竟一个字都没听进耳中……” 阚子雀怒意汹汹的说,密切关注韩霁的神情,见他神情淡淡,瞧不出喜怒,阚子雀略有疑惑,他以为韩霁是为了那件事来的,没想到不是,一时间阚子雀有点拿不准韩霁究竟知不知道那件事。 最后,他决定先不提,看看韩霁的态度再说。 “那丫头看来对你是动了真情。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执着,连女儿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阚子雀边说边观察,放下茶杯,决定跟韩霁走一波感情,说道: “庭辅,我之前与你说的事儿,当真没有转圜余地吗?若你实在割舍不下九娘,将她留在身边也行,想来嫣儿对你用情至深,她该当能体谅你……” 阚子雀的话未说完,韩霁便打断他: “师兄,你当真愿意让自己的亲妹妹在我身边一辈子受委屈吗?” 阚子雀心下一喜,觉得韩霁的话锋似乎有点松动,赶忙说道: “庭辅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这后宅的关系定然处理的很好,再说了,你叫我一声师兄,想来看在这声‘师兄’的份上,你也不会真的让嫣儿受一辈子委屈的,是不是?” 韩霁直言不讳道: “那师兄可看错我了。我已然成亲,你的妹妹若想待在我身边,唯有做妾一途,师兄舍得?” 阚子雀眉峰微蹙,随即发笑: “庭辅莫要与我玩笑。” “我没开玩笑。说句不怕伤了师兄的话,就令妹这种婚前恬不知耻给外男写信,送香包手帕的行为,在我眼中无异于自轻自贱,一个自轻自贱的女子,还想要什么体面?” 这番话让面无表情的韩霁当面说出来确实有点伤人。 阚子雀愤然起身,想反驳韩霁的话,然而看着妹妹被人家送到面前的把柄,阚子雀说什么都没底气了。 “师兄,你我师承一脉,纵然做不成郎舅,师兄弟的身份总不会变,你何必执着?这些信我没拆过,今日原封不动还给师兄,望师兄念及情谊,今后三思而行。” 韩霁将要说的话说完之后,便拱手告辞,阚子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及茶几上几封碍眼的粉红信笺,长长叹了一声。 看来他找李先达对付林九娘一事,庭辅已然知晓,但他念及师兄情谊,未曾点破,只是以妹妹之事提醒他一番。 阚子雀拿着信笺去到后院,半路正好遇见来偷看韩霁的两个妹妹。 阚嫣儿兴冲冲的来到阚子雀面前,问: “大哥,韩相公来做什么的?他可曾提起我?” 阚子雀听她提起这事儿就满肚子火气,将手中信笺甩在阚嫣儿脸上,说道: “提起你什么?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这种信件好在是落在庭辅手中,若落在旁人之手,你大哥我今后也就不必做人了!” 阚嫣儿被吓了一跳,看着散落一地的信封,只有一封被打开,其他几封竟丝毫未拆。 阚晴儿见大哥训二姐,急道: “大哥,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嘛。二姐又没做错什么,不就是给韩相公写了几封信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女子贵在矜持,她把她最贵的东西扔到地上踩,还指望别人尊重她吗?” 阚子雀有心教妹,他是个有野心的,今生官途绝不会止于此,他要往上升,就不能让家人拖他的后腿。 若能借今次之事把妹妹点醒,将来或许还能入高门为妇,但她若不能将这一身陋习改正,即便给她个命妇,她也当不了三日。 -- 第88页 阚嫣儿红了眼眶,阚晴儿委实觉得大哥太小题大做,与之争辩: “矜持什么矜持嘛?几封信而已,哪有大哥说的那么严重。咱们村口的阿香大哥记得她的吧?阿香喜欢铁大哥,都直接追到人家家里去了,在铁大哥家住下就不走了,最终铁大哥不就把她娶回家了嘛。” 阚子雀被她吵得头疼,终于爆发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你只知道铁大哥把阿香娶回去了,可你看铁家老小有人尊重阿香,把她当回事吗?铁大娘最喜欢骂阿香的话是什么?没脸没皮的倒贴货!就因为阿香不自重,她成亲以后,连娘家都回不去,受了委屈只得往肚里咽!” “我拼了老命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想让你们都出人头地!可你们呢?一个个不思进取,成天想着攀龙附凤,除了打着我的旗号,拖我后腿你们还会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真正的好日子不是呼奴唤婢,不是在府里耍威风,而是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受人敬重。你们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的德行,有没有那受人敬重的本事!” “你们大哥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在真正的达官贵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拜托你们长长脑子,否则将来就算给你们找了好人家,你们也待不下去!” 阚子雀吼完这些话后,将被阚嫣儿手中刚捡起来的信笺夺过,不由分说便撕个稀碎,头也不回的回府衙去了。 第53章 林悠站在巷子口等韩霁回来, 远远看见他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神情落寞,林悠小跑着迎上前。 韩霁看见她,自然的伸出手, 两人牵手并肩而行, 韩霁说: “他做的这件事, 我不会忘记。” 林悠说:“他大概真的很想要让你当他妹夫吧。我跟他没有交情, 他对付我也正常,只是用错了方法。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不该存心害人性命。” 韩霁同意林悠的说法: “是这样。他错的离谱。但我现在没有好办法制服他,再等等吧。” 林悠不想让韩霁为她背负仇恨,而仇恨的对象还是他的师兄。 “你今天去找他,他肯定明白你的用意,如果他是聪明人,并且以后还想与你相处的话, 我觉得他会来跟我道歉,届时我就原谅他。” “人和人都是相处起来的,只要没酿成大祸, 没有生死灭门的大仇,实在没必要在一件过去的事情上多番争斗,不如眼光放长远些,格局大一些,把聪明才智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若能因此合作无间,造福百姓,也算一桩美事。” 林悠说完了大道理,不忘提醒韩霁: “不过, 从这回的事情看,你这师兄颇有心机,肚子里弯弯绕绕,将来你们就算共事,你也得多留一个心眼儿。” 林悠不想因为她的事情,让韩霁将来少个伙伴,阚子雀纵然心机深重,但之后很多韩霁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大多都是阚子雀去解决,他们相辅相成,私人感情不一定有多好,但肯定是未来利益共同体,这种关系构架,只要掌握好平衡,在人际关系中还是比较稳定的。 韩霁被林悠的通透打动,越发觉得对不住她,越发希望自己快点变强,从前他是一个人,是好是坏都是他一人承受,可如今他是两个人,他要为她造就坚实壁垒,为她遮风挡雨,再也不想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如林悠所料,阚子雀是个聪明人。 在韩霁去找他的第二天,便亲自携礼上门,主动对韩霁夫妇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请求林悠原谅。 林悠的答案,昨天已经告诉韩霁知晓,并且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她把昨天的事情亲手翻篇,又与阚子雀说了一通眼光放长远,格局放大点的鸡汤,成功把阚子雀给弄迷糊了。 临走时,阚子雀对送他出门的韩霁问: “九娘那番话,是庭辅你教她的?” 韩霁摇头:“我什么都没说,她昨日便是这样劝我的。” 阚子雀第一次对林九娘产生由衷敬佩,惭愧道: “九娘心胸宽广,衬得我鼠目寸光,羞愧难当,她的眼界我所不及也!” “庭辅且放心,你与舍妹之事我不会再提,九娘予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将我从那恶障泥沼中拉出,避免我深陷万劫不复,我万分感激,从今往后我定一心为政,造福百姓。” 韩霁将阚子雀送走,回到院中。 冬日骄阳,如花美眷,皆为世间最美,他何所幸也! ** 年节将近,汴京城中热闹繁华。 是夜,福宁殿中亮如白昼。 当今官家不喜黑夜,便是睡觉时寝宫中的灯火也不熄灭。 殿中烧了地龙,每扇窗户都必须留有两寸宽的缝隙以供透气。 夜里一阵风卷入福宁殿中,吹动了龙床前明黄色的纱帐,纱帐内当今官家赵嵩平躺而卧,身旁乃贵妃元氏。 只见赵嵩双拳紧握,满头是汗,眉头紧蹙,明显是被梦魇着了。 梦里的赵嵩仿佛走在一团看不见边际的烟雾之中,周围像是密林,又像是无边悬崖,无论他怎么喊都无人应答。 忽然烟雾中窜出一条长长的黑影,赵嵩回过头去,便见一血盆蛇口冲着自己,仿佛要把他的头颅吞噬进去。 赵嵩吓得不住往前狂奔,边跑边喊人救驾,然而依旧无一人应答。 -- 第89页 身后的巨蛇追来,赵嵩只觉两脚一软,跌趴在地,爬不起来,巨蛇将至,赵嵩无力哀嚎一声:我命休矣。 闭目等死之际,忽闻一声虎啸山林。 赵嵩再睁眼时,便见一神虎从天而降,虎爪将那巨蛇的头按在地上,好一番撕咬之后,神虎将巨蛇的头直接咬下,乘云而去。 至此,赵嵩从梦中惊醒过来,口中还带出一句: “神虎慢行!” 贵妃元氏听见官家的声音,惊醒过来,宫人们听见声音也赶忙从殿外集结而入。 “官家可是做梦了?”元氏温柔的替赵嵩拭去冷汗。 赵嵩抓住元氏的手,方觉安定,点了点头: “梦着一条巨蛇要咬朕,幸而得一神虎相救,太惊险了,爱妃不知,跟真的一样。” 赵嵩说完,靠在元氏怀里平复惊惧之心,奈何梦中画面太过真实,使得赵嵩哪怕实在最爱的元妃怀中,后半夜仍处于回想后怕之中,辗转反侧。 官家梦见神虎之事,很快就在大臣们之间传开,如今的画院院正冯如听闻同僚说起此事,若有所思: “……神虎救驾?” 冯如脑中立刻想起了去年年底他亲自品评出来的年终画魁——《猛虎下山图》,那画中之虎,初见便使人心骇,胆战心惊中又令人无比神往,倒是有点神虎的意思。 这么想着,冯如便速速命人将原本已经打包好,准备发回江南的书画原本扣下,将画魁《猛虎下山图》给留了下来。 清明时节,赵嵩忽然兴之所至想看看《先祖踏青图》,没知会画院便直接摆驾而来。 意外在画院正堂中看见了那幅《猛虎下山图》,顿时怔在当场。 这,不就是他梦中那头神虎吗?这神韵,这气势,简直一模一样! **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八月里。 年前海平江拿走了林悠的两幅画,居然还真让他卖出了个好价钱。 两幅普通的兰草图,他硬是给卖出了三千两的好价格,把钱拿过来给林悠的时候,嘴里一个劲儿的夸林悠就是一只小金龟,还要给他们送几个仆婢来,说林悠这双手能点石成金,比他做生意赚多了,得好好保护起来,不能沾染太多烟火气。 要不是林悠和韩霁双双拒绝,海平江第二天就真敢给他们送人来。 海平江送了卖画钱之后,又从林悠这里拿走几幅,林悠告诉他《猛虎下山图》被画院评为画魁的消息,这是年初杨商俞来看她的时候告诉她的。 说画院那边的品评已经出来,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画暂时还在宫里,约莫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让林悠别着急,慢慢等等。 海平江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决定把林悠的画先压一压,不急着卖,要等宫里出了明确结果,知道到底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之后,他才好慢慢的找买主抬价格。 不过这些卖画的事情都是他来操作,完全不用林悠操心,海平江让她只需要安心在家把画画好就成。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八月里,韩霁和宓敬的秋闱乡试就在眼前。 之前两回韩霁考试的时候,林悠给他准备了寓意‘旗开得胜’‘展翅高飞’的东西,这回乡试,韩霁在心里还小小期待了一下。 果然到了他要去考场的时候,翻看自己的行李,在里面找到一株向阳而生的葵花。 问林悠:“这是何解?” 林悠把葵花郑重的放回韩霁行囊中,说道: “祝君一举夺魁!” 韩霁:…… 宓敬和韩霁一同赴考场厮杀,月氏担心的难以成眠,林悠干脆让她带着孩子一起来住几天,有她陪着,月氏总没那么心焦。 林悠知道结果,自然不会太过担心。 她只是在想韩霁这回是不是要继续考吊车尾。 也就是韩霁有这底气搞这些,换做旁人谁能做到。 然而这一回,林悠却想错了。 韩霁的秀才是最末出线,但他的乡试却果真如林悠祝福的那般拔得了头筹,竟一举考中了乡试解元,当之无愧的头名! 宓敬的成绩也很不错,紧跟韩霁身后,为第二名。 乡试的头名和二名都出在安阳县,江宁府和县学那边全都震动了,敲锣打鼓轮番给韩霁和宓敬送温暖。 在他们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四周邻居,整条大街,乃至整个安阳县都知道他们这儿出了两个大才子。 一时间,安阳县的丈母娘们纷纷打听这两位大才子是什么来历,家中可有妻室。 但遗憾的是,媒婆们一番打听才知道两位才子皆已婚配,纷纷引以为憾,也有那不死心的,暗搓搓的派人来问两位才子愿不愿意纳妾什么的…… 想也知道没结果!林悠和月氏都不是那种愿意跟人共享丈夫的女人,来多少撬墙角的都被她们一一打跑。 韩霁和宓敬中了举人,明年二月里就该参加春闱,从安阳县到汴京城,坐牛车的话至少得要一个多月,到了汴京城还得再安置安置,算算时间还是挺紧的,他们现在就得准备着去汴京城了。 而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到底是韩霁和宓敬自己去,还是两家都一起搬过去。 他们两人去的话,可能就路上轻便一些,但拖家带口去的话,人更安心。 宓敬和月氏这段时间一个卖字,一个卖绣品,手里存了些银钱,尤其是宓敬,他知道自己一定会中举,中举之后要花不少银子,于是今年上半年发了狠,写出不少值得收藏的好字,赚了好几笔养家糊口的钱,反正就算一家子都去汴京城,生活上也绝对不成问题。 -- 第90页 而韩霁和林悠这边就更加不成问题了,再有韩霁也表示不放心林悠一个人在家,最后两边一合计,做了个重大决定——举家搬去汴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有了想保护的人,决定不再低调了。撒花。 第54章 两家人既然决定去汴京, 那就没什么好耽搁的了。 林悠把她家的老宅托付给了杨商俞,让他有空的时候从江宁过来安阳县,帮她把宅子卖掉。 而韩霁和林悠现在住的这宅子本来是租的,不过后来韩霁给买了下来, 他们如今要去汴京, 林悠问韩霁要不要把宅子卖掉。 如果要卖的话, 现在脱手肯定能卖个很好很好的价格, 毕竟是解元老爷住过的房子,安阳县街上不少人都在说韩霁是文曲星转世,若他要卖方,定然很多人都想来沾沾文曲星的光彩。 不过可惜的是,韩霁并不想买掉这里,他说这小宅院是他开始认识世界,跟世界和解的地方,又是他和林悠相识相知之处, 若卖给别人,将来想要找回忆都没地方。 于是,韩霁就想给隔壁邻居大嫂一笔钱, 让她隔三差五的过来打扫一下,邻居大嫂只说举手之劳不肯收钱,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常年在外奔波,日子过得不太好, 他们在时,林悠倒是经常接济,他们搬走之后,邻居大嫂的日子又该拮据了。 最后, 韩霁直说给钱是雇大嫂来给他们看房子,这样的理由之下,总算让邻居大嫂收下银子,拍着胸口保证定将他们的房子照料得干干净净。 至于韩霁在安平县盘下的矿口,有海平江盯着,也不用他多操心,矿口里确实有青金石产出,不过只是一些零散的,暂时还未发现大规模的青金石矿脉。 不过就这些零散的青金石,也足够供林悠画画用了。 韩霁雇了三辆牛车,两家人浩浩汤汤的从安阳县出发去汴京赶考了。 林悠觉得一切好像做梦一般,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林悠看见美景就想把它画下来。 有一次,林悠从早上下车对着一面镜湖,一画就是一上午,耽误了不少行程,宓敬和月氏虽然没说什么,但林悠多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想收了画具上车,谁料韩霁却说: “要不,子章和嫂子带孩子先行,我陪九娘在路上多玩两天。她没出过远门,看什么都新鲜。” 宓敬和月氏对视一眼,想想也行,其实月氏也想多玩几天,但想着他们情况和韩霁夫妇不同。 韩霁是汴京人,看他与县令交往,应该颇有背景的样子,自不必跟他们去挤学政的公租房,路上耽搁几天也没什么,可他们要是晚去了,公租房兴许就只能挑别人挑剩下的了,这么一折腾,相公何时能安心备考。 韩霁跟林悠要了纸笔,给宓敬和月氏写了个地址,说道: “我在龙津桥附近有两处小院,学政的公租房每年都供不应求,你们去不一定能立刻安顿,而且公租房是群租,拖家带口不方便,我看你们也别找其他地方了,我那两处小院你们随便挑一处住下,当我租给你们的。” 见宓敬在犹豫,韩霁不由分说将纸条塞到他手中,说: “要不你们到了汴京城先去学政的公租房那边看看,能不能抢不到位置,若是抢不到的话,便去我这里。” 大佬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林悠跟着劝道: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们住的随便就算了,可别苦了我的糖糖,是吧糖糖,干娘回头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月氏手上抱着的小娃娃被林悠逗得直笑,两人谢过韩霁,这才收下纸条先行上路去了。 宓敬和月氏先走之后,林悠就没那么赶了,该停便停,她画画的时候,韩霁就在车里看书,阿乔和小雅也各自找事情做,四个人相当有默契,趁着难得的机会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悠哉。 但也有不悠哉的时候,好比今天,他们路上遇到了大暴雨,没来得及赶到下一个城镇。 看着雨越来越大,整夜估计都不能歇了,前路茫茫,继续赶路不现实。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在半道上居然遇见了一座荒废的庙宇。 阿乔和小雅早就把姓李车上的雨布盖了起来,荒废庙宇外面正好有两处凉棚,估计是当初香火旺盛时供香客们歇脚乘凉用的,如今荒废了,正好给过路行人当当马棚,货棚。 韩霁说进去看看这庙里情况,若是荒废的厉害,他们今晚就在牛车里对付一宿,反正有车顶,顶上还盖了两层雨布,除了可能会闷一点,吵一点之外,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然而探过荒庙之后,庙里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很多,看来荒废时间不长,庙宇的屋顶完好无缺,地上也不潮。 晚上取了帐子和被褥,在大殿里睡总比闷在车里敞快。 出发的时候,林悠特地让阿乔搬了一些柴火上车,当时还被他们笑话了一把,说是柴火路上随便捡捡就是,根本不用特地带在车里,幸亏林悠坚持,要不然像这样大雨天,他们到哪里去捡柴火烧水呢。 没有煤气和连锁酒店的古代,柴火、水、米和锅就是旅行必备物!只要这些东西准备充足,哪怕在路上飘个几年都不成问题。 就好比现在这种情况,要不是林悠准备够充足,他们在这大雨天气里,哪里可能有一杯热腾腾,滚烫烫的茶喝,又哪里能架两口锅,一口煮粥,一口热菜呢? -- 第91页 林悠坐在火堆旁自吹自擂: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当时还笑话我,现在知道我准备这些的妙用了吧。” 韩霁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跟大佬走了一路,林悠发现韩霁这个人真是挺传统的,见庙就进,见佛就拜,一级虔诚。 阿乔跟小雅在撑床帐,这也是林悠特地准备的,专门用在露天睡觉时,为此她还设计出了个便于携带的帐篷架子,就是搭的时候费一点时间,但只要搭好了,里面稍微熏一熏驱蚊草,周围撒一圈雄黄粉,晚上睡觉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咬,或遭遇蛇虫鼠蚁了。 阿乔和小雅忙活一阵后,终于把床帐搭好了,铺上一层被褥,垫上席子,城里的客房条件最多也就这样了。 林悠把水烧开,给韩霁泡了一壶香茶,韩霁喝茶贼讲究,所以林悠的生活用水和韩霁的茶水都是分开的。 “亏你想得周到,路上竟也能喝到山泉茶。” 韩霁对这一路旅程相当满意,美其名曰陪林悠玩耍,其实他自己也有好久没出游过,但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有志同道合的人陪伴在身边,韩霁觉得比他任何一次出行都要安心快活。 “我昨儿经过集市的时候顺便买了些瓜菜,在客栈洗干净了装在盘子里,待会儿我把瓜菜炒一炒,再削一块肴肉,我出发前腌的泡菜还有不少,今晚弄点出来,一顿晚饭不就对付出来了。” 林悠对生活有一套,热情洋溢的,仿佛什么样的生活她都能胜任,都能过得很好。 有她安排,韩霁一点心都不用操,点了根烛台,便站到佛前看书去了。 这边正在准备晚饭,外边雷声轰轰,好像还有马匹嘶鸣之声。 阿乔十分警惕,听见马蹄声就凑到门边去看,看到情况立刻向韩霁回禀: “郎君,有人来了。他们有辆牛车好像陷在泥坑里了。” 韩霁放下书,到门边看了看,果真看见雷电暴雨的天幕之下,一辆大牛车的左车轮陷到一边,车厢都倾斜了,对方的几个人围着车抬了半天也没把车抬起来。 “约莫也是来躲雨的。”韩霁说着,在庙里环顾一圈,见门后依靠着一块长长的木板。 他走过去把木板拿起,对阿乔说: “咱们过去帮帮忙吧。” 说完,阿乔替韩霁撑着伞,两人钻入雨里,看见牛车的车轮果然陷进被水泡软了的泥坑中不能出来,车里还有妇人的声音。 正在抬车的大约是这家的男主人和几个护卫,没有工具,费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把硕大的牛车从泥坑里抬出来。 韩霁不顾风雨和泥浆,蹲下身子,将手里木板垫到那陷入泥坑的车辙印上,卡住车轮,对那家人说: “你们再推推看,阿乔别打伞了,你也去后面帮忙推。” 那家人知道韩霁他们是来帮忙的,千恩万谢,韩霁让车夫挥鞭打牛,他则领着几个护卫连同这家男主人全都来到车后,他们听从韩霁的号令,一起发力推车。 有了轮子下面的木板助力,牛车果然给推出了泥坑。 韩霁对这家男主人说: “快进庙里躲躲雨吧。” 一行人驾着牛车,将之安置在韩霁他们的牛车旁,除了这家的几个男人之外,车里还有两个女人,看着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和丫鬟。 女主人挺着个大肚子,尽管她在牛车里坐着,没淋到雨,可这一前一后,也被折腾的够呛,发鬓都有些松散,捧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丫鬟扶着这位夫人进门,林悠见她肚子很大,赶忙过去帮忙搀扶。 那夫人大约二十来岁,由林悠扶着坐到了火堆旁的位置上,温柔的说了声: “多谢。” 林悠赶忙摆手:“不用谢,出门在外,就该互相帮助。” 这家男人和护卫在门外稍微挤干了一点衣裳上的水渍后才进到庙里,见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有火有锅,温馨的很。 这家男主人也是二十来岁,看起来颇有气度,他来到夫人身旁,问她感觉怎么样。 夫人握着男主人的手深深呼吸了两口气: “还成。休息一下,应该没事了。” 男主人将她额前乱发夹到耳后: “你再坚持一晚,明天就能到城里。” 夫人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了林悠旁边的米粥锅子,这家男主人也察觉到妻子的意思,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悠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等他们纠结,就热情招呼道: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要是不嫌弃,我再多加两个菜,咱们相聚便是缘,两家并一家,合着吃一顿团圆饭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位有点来头,嘿嘿。 第55章 这家夫人见林悠温柔热情, 举手投足、言谈举止足见人品,心中喜欢, 向她的夫君看去一眼表示询问。 那家男主人看出夫人的意思,拱手对林悠说: “那就叨扰了。” 韩霁去换了身衣裳,给那家男主人和四个护卫都拿了一套干爽的衣裳过来,说道: “湿衣伤身,几位不若暂且换上这些,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烤一烤。” 那男主人一身狼狈,身上满是泥泞, 这么过一宿确实难熬,便感激接过韩霁递来的衣物,让几个正站在门口拧身上水的护卫都过来。 -- 第92页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纷纷觉得今日真遇上好人了, 主子夫妇气度不凡, 遇到有眼力见儿的就会巴结,但像这样连护卫都能一视同仁的实属少见。 护卫们接过干净衣裳后跟韩霁道谢,然后便自动到殿外换衣裳去了, 林悠见他们不进大殿,约莫是存了主仆有别的心,便叫阿乔给他们送去一些柴火,让他们在殿外生个火堆烤衣服。 林悠边守着锅边跟这家夫人闲聊, 得知这夫人孕期已经九个多月,再过十几二十天就要生产了, 林悠很是惊讶: “哟, 都这时候了,夫人怎么还在外面走动。” 那夫人无奈一叹,像是有难言之隐: “说来不怕你们笑话, 我家夫君在家不为父所喜,父亲将我们挥来斥去,我这刚在南边安稳下来,他又唤我们上京,不回不行。” 林悠轻抚那夫人孕肚,想来若非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这么冒险,那男主人听到她们的对话,干咳一声,说道: “子不言父,父亲自有他的道理,别说了。” 那夫人轻轻颔首,对林悠无奈一笑,林悠见殿中气氛有点尴尬,于是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说来也巧,我家夫君在家中也不为父喜,这不前两年他跟家里吵了架,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跟我成了亲。” 人和人的关系,通过交换各自秘密就能飞速发展。 果然,听到林悠这番话后,那家男女主人同时看向林悠和韩霁,韩霁与那男主人笑了笑,那男主人也回了无奈一笑,紧接着两人同时一声长叹,把两个不为家所喜的孩子的愁苦一同给叹了出来,一下关系就拉近不少。 那夫人又问林悠: “你是他在外面娶的?那他家人知道吗?” 林悠想了想说:“我们成亲不久,他继母就派了两个仆人,给我们送了点茶叶点心什么的做新婚礼,我想他家肯定知道。” 那夫人听到‘继母’两个字时,一切了然,若非不是亲生的,得知孩子成亲,又怎会只派两个仆人送点茶叶点心做新婚礼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夫人怕是联想到自己家的事,幽幽一叹,又问: “对了,那你们现在是要回京吗?他家也叫你们回去吗?” 林悠摇头,爽直道:“不是。我相公是去赶考的,我陪同。” “赶考?”那夫人往韩霁看去,那男主人也有些讶异,问韩霁: “阁下看起来很年轻,竟已中举,前途无量啊。” 他夫人也很赞赏:“确实前途无量,这般年轻便中举,他家继母若是知道了,岂非要气死?” 林悠跟着笑起来,说:“人都是给逼出来的,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殿中的气氛因为林悠这番看似很有哲理的话而再次活跃起来。 多了几个人吃饭,林悠之前准备的那些菜明显是不够的,于是她又将备用食材拼拼凑凑,干的、腌的、炒的、炸的……硬是弄出了十几个菜。 林悠让小雅给外面的护卫们也送一些酒菜去,但可惜没那么多碗盘,那家的男主人见状,便主动将护卫们都唤进荒庙来,这样大家围坐在一起,就没必要用那么多碗。 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天气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饭后,两个护卫和那夫人身边的丫鬟主动帮着小雅收拾碗筷,外头雨大,随便接一接就是一桶无根水,洗碗盘还是很方便的。 另外两个护卫见阿乔身手颇为矫健,问他是不是习过武,阿乔回答后,两人竟提出让阿乔打一套拳法给他们瞧瞧。 荒庙一角热闹起来,那夫人见阿乔和小雅的肤色较深,眉目也比中原人深邃些,便问林悠他们的来历,林悠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把阿乔和小雅的来历简单说了说。 那家男主人对韩霁和林悠更是刮目相看,说道: “我时常在边境看见马贩子拐卖别国奴隶,因为暴利,所以官府三令五申也禁止不了,那些被拐来的奴隶大多是一死,能遇上贤弟夫妇这样的善心人,实乃他们的造化。” “王兄时常去边境吗?贵府是经商的?”韩霁问那家男主人。 那人一愣,随即模棱两可的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韩霁见他这般,便知他不愿多提家中事,说不定连姓王都是随口而言,韩霁尊重别人,也就不多问了。 那夫人坐得有些累,她夫君过来扶她,轻声说: “起来走走吧。” 那夫人点头,由着她夫君把她扶起来,那两情缱绻,夫妻恩爱的画面让林悠觉得很美,不由得拿出画笔和画架,想为他们画一幅。 那家夫妻没想到林悠会画画,想着反正也没事,便同意了。 林悠描摹出了他们的轮廓后,便不需要他们坐在那处干等,那家男主人是个好棋之人,牛车里备着棋子,使人取来与韩霁手谈。 林悠在那默默的画画,将他们搭好的一个帐篷让给那夫人去休息,而阿乔和那几个护卫打成一片,围在一起谈天说地,看他们的样子,现在应该正说到了帐篷之事,林悠隐隐听他们在说这帐篷比行军帐篷要方便很多云云。 外面暴雨倾盆,而荒庙中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忽然,帐篷中的丫鬟大叫一声: “呀,不好了!夫人,夫人流血了!” -- 第93页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 她夫君扔下棋子就跑过去,钻进帐篷里看了一下,果然看见一团红,急得六神无主,慌忙喊道: “来人,来人!快,快去找稳婆!” 丫鬟急得快哭了:“不是说还有二十天吗?怎么,怎么这时候发动了。” 四个护卫派出去两个,剩下的上前说: “主子,这天儿怕是不好找,就算快马加鞭赶到下一城,再把大夫和稳婆找来不知要耽搁多久呢。” 这时候,帐篷中的夫人也开始了阵痛,不敢叫得大声,怕夫君担心,但她越是这样,她的夫君就越心疼,越担心。 “实在不行,我自己来!” 她夫君这么说着,便直接开始撩袖子,钻进了帐篷,谁知他刚进去没多久,就听她夫人赶他出来。 “你别,你别进来!我,我不要你!你出去——出去——啊——” 那夫人赶人的声音加上哀嚎的声音十分凄惨,忽然听见她在帐篷里喊: “九娘,九娘。你,你进来,你帮帮我。” 林悠被那夫人点名,整个人一激灵,慌张说道:“可,可我不会接生啊。” “没关系!你,你进来……” 那夫人的阵痛越来越频繁,她召唤林悠,看见她丈夫进帐篷就大喊让他出去,别看她。 林悠被赶鸭子上架,跟韩霁求救,韩霁也没有办法,说道: “你去吧。我之前看过医书,知道怎么接生,我和其他人都到外面去,你们把帐篷揭了,这样不至于发闷,然后该怎么做,我在外面教你。”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所有的男人被撤到庙外,林悠、小雅和夫人的丫鬟,三个女人手忙脚乱的开始了她们人生第一次接生。 “小雅去烧水,待会儿妇人和孩子都要用。婴儿襁褓什么的都准备了吗?没有准备的话,要……” 韩霁的话没说完,就听那郎君说:“襁褓什么的好像准备了,在车里,我去找找看。” “九娘,你看看妇人开了几指,若是有拳头大小,就差不多可以生了。此时妇人腹部会呈痉挛状,你略给她顺顺。”韩霁在外喊话。 林悠按照他说的查看,见妇人身下全是粘液和粉红色的血水,林悠惊呼: “怎么这么多水啊,不会是……” 大出血这个名词林悠没敢说出来,怕引起恐慌,但她自己亲眼看见了,还是相当慌张的。 反倒是外面的韩霁很镇定,说道: “妇人开始生产时,羊水会破,有水是正常的,只要不是血崩,有点水和血都没关系,你别怕,继续。” 那夫人的肚子越来越疼,她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林悠在她旁边鼓励,不时告诉她一些情况,比如:看见头顶了;看见胎发了等等,让夫人觉得就快了,鼓起力气加把劲。 外面的暴雨仍在继续,不时电闪雷鸣,这样的情况大约过了一两个小时,忽然雷鸣停止了,雨也渐渐变小了,仿佛一切都在变好,而荒庙中此时也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 这声啼哭过后,天际的雨就彻底停了,拨开云雾见星光,灿烂得仿佛先前的暴雨倾盆都是假的。 男人仰头望天,韩霁恰逢其时说出一句: “天降祥瑞,麒麟送子,好兆头啊。” 韩霁话音刚落,就听里面传来林悠的声音: “恭喜郎君,是个儿子!白白胖胖的。” 男人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连连点头,拉着韩霁的手眼眶发红: “多谢,多谢,多谢!” 连着三声多谢,足见他对韩霁夫妇的感激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今后会有好报的!! 第56章 惊险又忙碌的一夜, 林悠和韩霁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随便找了处荒庙歇脚, 竟然无巧不巧的救了一个产妇。 林悠是第一次接生。 韩霁是第一次教人接生。 两人感觉都挺奇妙。 雨停之后,路就好走了,王家郎君派出去的护卫很快就带着大夫和稳婆来,见孩子平安出生,才敢松了口气。 孩子在襁褓中,已经吃过一回母|乳,现在安安静静的睡了, 林悠她们帮夫人身上清理干净,给她换了衣裳和一床干净的被褥,因为太累了,夫人喂完孩子换好衣服就迷迷糊糊的睡去。 早上护卫们进来把夫人连被子一起抬上牛车。 王家郎君在车前拉着韩霁的手直道谢, 非要问韩霁的家门在何处, 说等他们回了京城,一定要亲自登门道谢。 韩霁却说: “不必如此,任谁遇见此事都会出手相助, 王兄不必放在心上,快些带夫人回去休养才是要紧。” 王家郎君想起昨天林悠说过,这位韩霁兄弟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想来觉得身份不太光彩, 便没有追问,反正他知道他叫韩霁, 夫人叫林悠, 这就够了。 汴京再大,还没有几个他找不出的人。 “昨夜辛苦你夫妻二人,大恩大德, 我没齿难忘。此番因缘际会,实乃吾生之幸,山水有相逢,咱们有缘再会。”王家郎君对韩霁和林悠拱手作揖,他身后的四个护卫也跟着行礼。 之后,王家郎君便返回牛车之中,护卫们留一个驾车,另外三个纷纷上马。 -- 第94页 牛车启动时,那胡子拉碴的护卫首领还特意对阿乔打了声招呼: “小兄弟,你身手不错!若有缘再见,我请你喝酒。” 阿乔欣然应答。 一行人站在荒庙前看着王家车队渐渐远行,韩霁和林悠对望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绝对可以列入他们一生最惊险刺激十件事之一,林悠回想那血腥的画面,忠心感慨母亲的伟大。 折腾了一夜,四人都没合眼。 他们车上的东西经过昨天晚上的消耗,备用品所剩无几,天黑前要赶到下一座城补给,要不然晚上就尴尬了。 ** 林悠和韩霁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终于在过年之前赶到了汴京。 林悠从牛车进了城门,就没有从窗户前离开,这就是大城市啊! 随便一条街都比安阳县最繁华的街道要宽要长,大街小巷就没有空置的铺面,卖什么的都有,各种桥梁、亭台、楼阁等如星罗密布在汴京城的各个角落,装点的这座都城的繁华与热闹,金水河两畔皆为杨柳树,现在冬天杨柳叶落,但等到明年春天一到,柳树上嫩绿色的芽儿出来,又该是怎样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林悠却很肯定,她喜欢这里! 韩霁的车到了龙津桥便停下了,他将林悠从车里扶下来,牵着她走上宽阔的桥面,桥下是河水,不少运送货物的船从桥洞经过,船上的艄公唱着特别的调子,一杆入水,撑着沉甸甸的船前行。 林悠看见水里有几只正在戏水的鸭子,高兴的拉着韩霁看,两人正看得起劲,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少东家!少东家!” 林悠和韩霁回头看去,就见从一个方面圆身的掌柜从桥下珍玩店跑来,在韩霁面前站定。 “刘掌柜。” “是是是,少东家终于回来了。我先前在柜台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自从您那位朋友来了之后,我就天天在店里盯着,盯得我这脖子都抻长了。” 韩霁跟林悠介绍,说刘掌柜是他母亲手底下商铺的掌柜,所以才称呼韩霁为少东家。 刘掌柜见韩霁对林悠态度不同,不禁问道: “少东家,这位是……” 韩霁举起从未放开林悠的手:“我娘子。你少夫人。” 刘掌柜恍然大悟,赶忙跟林悠拱手行礼:“原来是少夫人!先前少东家您朋友住到龙津桥来,他告诉我您和少夫人在路上,我当时还不信,如今总算亲眼瞧见了。” “子章兄他们住的哪一边?” 韩霁在龙津桥附近有两处小院,他把两处的地址都给了宓敬,让他们先来挑选。 “他们挑了西边那处小点的。少东家、少夫人,您们现在要搬过去去吗?”刘掌柜问。 韩霁点头:“你找几个人帮着一起搬。” “好好好。知道少东家回来的晚,我前些日子就把院子里要用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柴火、炭、米、面、被褥全都新的,你们只管进去,缺什么我派人去买。” 刘掌柜看见韩霁肉眼可见的激动,一直跟着韩霁后头,把他们送到小院门口。 “少东家回来就好。”刘掌柜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夫人去了之后,我们这些陪嫁的掌柜都跟没了头似的,你这一走两年,我们过得提心吊胆。少东家您再不回来,咱们都要被国公府的那些铺子给挤兑死了,所幸还有舅老爷时不时来查看查看。” 韩霁无奈叹息,当年他一气之下离开汴京城,以为外面天高海阔,出去了就不用再面对府里那帮人,也是没考虑过这些陪嫁掌柜们的日子好不好过。 “放心吧,这回不走了。” 韩霁给出承诺,刘掌柜这才放心的回铺子去,他还得去把少东家回来的消息,告诉其他掌柜知道呢。 他们的姓李,刘掌柜已经派人和阿乔、小雅一同搬进了院子。 林悠看着这坐北朝南的小院,比他们在安阳县主住的要大一些,主要是院子大。 院子里种了两棵枣树,树中间还有一座秋千。 树上的枣子很多都和叶子一起掉在地上烂掉了,少数几根枝丫上还挂着几颗零散的,要是他们早回京两个月,还能吃到树上的新鲜枣子呢,今年已经晚了,林悠期待明年。 除了两颗枣树之外,院子里空地还有很多,看得出来,地上的杂草刘掌柜已经派人来清理过,空气中还残留一些翻土的气味。 林悠依旧住在韩霁房间隔壁,进房之后,林悠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画具,忽然听见隔壁的墙上传来一阵敲击声,林悠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不解走出房间,到韩霁隔壁去看个究竟。 只见韩霁正像一只壁虎般贴在墙壁上,左敲敲右敲敲,不知道在敲什么。 林悠问:“墙上有暗格吗?或者什么神秘的密室?”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敲墙壁听声音就是在听暗格的位置云云。 韩霁好笑的瞥了她一眼: “什么呀!我是在看敲哪一块比较好。你我房间得做个可以互通的暗门。” “京里不比安阳县,盯着我的眼睛很多。咱们既是夫妻,若每天分房而睡,岂非惹人怀疑?” “所以,我打算在这面墙上敲扇门出来,这样我们同进同出一扇暗门,进来之后,再分房而卧就万无一失了。” -- 第95页 这些细节林悠还真没想到,好在韩霁有心,要不然她这有名无实的老婆,兴许凳子还没焐热,就被国公府的人送走了。 见林悠没有任何意见就答应了,韩霁打趣她问: “两个房间开了门,我可就畅通无阻了,你不担心?” 林悠疑惑:“我担心什么?” 韩霁但笑不语,林悠反应过来: “担心你半夜来找我呀?我才不担心!你这么规矩的人,要是自己不情愿,别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你也不会进我房间一步的。” 韩霁很意外:“我在你心里这般正直吗?” 林悠认真点头:“当然。” “你这话倒是把我的路给堵住了。”韩霁压低了声音靠近林悠,说:“我不妨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正直。” 林悠听了忍不住发笑: “醉酒的人说自己没醉,正直的人说自己不正直,吓唬谁呢?” 说完,林悠便用一根手指把凑到跟前的韩霁给戳开: “你慢慢弄吧,我去收拾东西了。” 韩霁看着她出门,伸手揉了揉刚被她手指戳到的地方,暗自长叹:他说的是真的,九娘怎么不信呢。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她真就一点不担心! 林悠不知道韩霁在想什么,她继续回自己房间整理东西,没多会儿,听见外面小雅的声音: “娘子,宓家娘子和棠哥儿来了。” 林悠赶忙迎出去,果真是月氏抱着孩子来找她。 “你们可算来了。这一天天的,我都掐着日子,还寻思你们是不是走错了路。怎么走了这么些天啊?” 月氏将孩子放到地上,让小雅带着他玩儿,林悠便与她坐在两棵枣树中间的秋千上说话,算算时间,两人也有三个多月没见了。 林悠和月氏说了他们一路的遭遇,有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还有半路接生的……听得月氏又是惊诧又是羡慕,心里满是遗憾,没能跟林悠他们这样痛痛快快的走一路。 说完了路上的经历,林悠问起月氏和宓敬的情况,月氏说: “我们来到汴京,都被这里的繁华看花了眼,磕磕绊绊的找到学政,想看看有没有空余的租房,谁知学政告诉我们,要租房的学子已经排到了明年九月里,哪里还有我们租的份。” “好在韩相公给了我们地址,免了我们夫妻带个孩子流落街头。” “真不知要怎么谢你们夫妻,若非有你们相助,我和相公现在还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呢。” 林悠搂了搂月氏的肩: “都是朋友,别说这样的话。” 月氏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们搬过来之后,发现一件事情很奇怪,就是我们总觉得外面有人在窥探我们似的。每回出门都觉得有人盯着,韩相公这宅子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事啊?” 林悠听后,稍微想想心里就有数了。 会盯着韩霁宅子的,除了卫国公府的人,不做他人想。看来不用几日,他们这宅子外头也会多不少双眼睛盯着了。 只是这些,林悠现在不方便跟月氏提起,别说她了,至今为止,韩霁都没跟林悠主动提过自己的身份,他不提林悠也不问,反正她认的是韩霁这个人,随便他是什么身份,林悠都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来啦~~~~ 第57章 韩霁中举夺魁的消息早就传回京中, 因为这件事国公夫人赵氏还跟韩凤平大吵了一架。 不仅仅因为韩霁一鸣惊人的中了举,赵氏气的是韩凤平的态度。 自从上回韩凤平知道韩霁在安阳县读书并考中秀才之后,赵氏安插在安阳县的眼线就莫名其妙的断了。 也不是那种彻底的断, 而是所有传回来的消息都像是蒙了一层纱, 无非就是:郎君仍是那般。 这样的消息让赵氏对安阳县那边卸下了防备, 以至于韩霁中举夺魁的消息传回京里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而能够在背后做动作瞒过她的人, 赵氏一猜就猜到了韩凤平身上,除了他没别人。 韩凤平暗中派人干扰了赵氏在安阳县的眼线,让他们瞒报或者不报韩霁的近况, 是她掉以轻心。 就连之前她明明已经收买下来的管家添寿也变了,虽说添寿现在仍在替她办事,可总没有从前那么尽心, 这背后肯定又是韩凤平的手笔。 为了这些, 赵氏才跟韩凤平大吵特吵了一架,她把自己气个半死,关在房里整天没吃东西。 韩凤平在外面花天酒地了三四天, 回来跟没事儿人一样, 依旧甜言蜜语的对赵氏,她说什么韩凤平就是什么, 只要别提到动他的宝贝儿子韩霁, 韩凤平可以说是千依百顺。 赵氏纵然心中不满,可她想对付继子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搬不上台面说, 更没法让别人来给她主持公道。 可韩霁中举夺魁之事,让赵氏如鲠在喉。 她跟韩凤平也成亲两年多了,两人同房次数绝不算少,可两人无论怎么努力,她的肚子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眼看着韩凤平原配的儿子越来越出息, 连解元都考中了,她的孩子还没影儿,每每想到这里,赵氏就十分焦躁。 九月的时候,她听人来报说韩霁名下的一处小院有人入住,她以为韩霁回来了,当即就派人去盯着。 谁知道入住的并不是韩霁,只是他的朋友,赵氏派了不少人去寻韩霁的下落,可他回京的路线走得毫无章法,今天在这里,明天又脱离官道去了那里,她的人疲于奔命,最终也没找到韩霁在路上的确切位置。 -- 第96页 如今好了,可算是回来了! 赵氏手里的剪子咔嚓一声,花盆中开得正艳的花就被剪断了,旁边伺候的丫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怕发出任何动静惹国公夫人不高兴。 韩凤平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赵氏这副黑脸。 他抬手让丫鬟们都出去,丫鬟们求之不得,躬身退出,顺便给国公和夫人把房门关上。 赵氏冷着脸白了韩凤平一眼,奚落道: “哟,什么风把国公爷给刮回来了?是瓦子里的温柔乡突然漏风了?还是青楼楚馆里的佳人们今儿没空啊?” 韩凤平也不生气,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檀木匣子,当着赵氏的面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根镶嵌着硕大东珠的金簪子。 这颗东珠委实太大,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赵氏都不免晃了神。 “上回你不是念叨着说容妃头上簪了支东珠簪子好看吗?她那东珠,有咱这么大?” 赵氏香唇一勾,故作高贵: “多久的事了,我哪还记得?” 韩凤平笑着将簪子取出,递到赵氏面前,说道: “夫人仔细瞧瞧,掂量掂量。我敢拿我的命根子保证,除了圣人娘娘礼冠上的那颗,放眼整个汴京城,再没有比我给你找的这颗更大的东珠了!” 赵氏被韩凤平说动,脸色没那么阴沉了,表面上却仍做出骄矜自傲的模样,韩凤平观察人细致入微,哪会看不懂赵氏的表情。 拿着簪子站起身,欲帮赵氏簪到发髻上,赵氏矫矫情情的推拒半天,最终还是让韩凤平得手,簪子终于簪到她的发鬓之上,沉甸甸的感觉让赵氏浮躁的心平静了不少。 “嗯,好看!”韩凤平说着,将赵氏拉到梳妆台前,按着她的肩膀在镜子前坐下: “夫人瞧瞧,这镜中美人是谁啊?” 赵氏没忍住抿唇一笑,便算是正式结束了第无数次冷战。 她对着镜子欣赏了好一会儿,将簪子拔下来簪上去,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韩凤平没骗她,这东珠确实比容妃头上的更大更圆润,这要是戴出去,定然会收获不少京中贵妇们的艳羡目光。 赵氏对镜自赏的时候,韩凤平就靠在她的梳妆台旁看她,韩凤平容貌生得好,一双桃花眼中仿佛带着钩子,只有他不想钩的,任何他想钩的人都抵挡不住他眼中的魅力。 就容貌这一点上,韩凤平所有的儿子里,也就韩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韩霁到底还年轻,没有学到他爹这股子风流劲儿,差点火候。 “喜欢吗?”韩凤平问赵氏。 赵氏轻哼一声:“无事献殷勤,你这是有事求我吧?” 韩凤平挑眉一笑: “一半一半吧。主要是想让你高兴。” “切。”赵氏得了重礼,心情好了些,便不与他较真了,说道: “说说看啊。” “说什么?”韩凤平装得像真的一般:“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出面我也能做,这不是想着方儿送你点喜欢的东西吗?” 赵氏觉得自己早晚死在韩凤平这张嘴上,伸手掐了掐他,说: “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真就不办了。” 韩凤平将她拉入怀里,一番温存后,才把今日目的说出: “太子不是刚被官家召了回来,平王那边便想探探官家的口风,到底召太子回来干什么,平王知道你素来与容妃交好,便托我找你问问。” 赵氏是官家的堂妹,当年她父亲跟着官家回京清君侧,算是帮官家登位的功臣,所以赵氏在宫里一直住到出嫁,想进宫还是很方便的。 太子前年被贬到江南,这毫无征兆又给官家召了回来,多方势力都在揣摩圣意,也有不少人问到赵氏面前,不过赵氏不怎么管这些事,被问也只说自己不知道。 平王到底还是找对了人,找韩凤平确实比直接找赵氏要好,至少韩凤平开了口,她这个做妻子的,总不好驳他的面子吧。 “让我入宫打探也不是不可以。”赵氏忽然拿乔,话锋一转: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韩凤平打算装傻:“你要什么?除了天上星海里月,我什么都能给你弄回来。” “去!”赵氏啐了韩凤平一口,说道:“少给我装傻,我说的就是你宝贝儿子的事情。” 提起韩霁,韩凤平便低下头避开赵氏目光,将她从自己腿上抱到软塌上,自己则起身兀自倒茶喝。 “你想怎么着啊?我可告诉你,那小子再不孝他也姓韩,我再怎么喜欢你,也不能为你杀了亲儿子吧。” 韩凤平这算是在赵氏面前保下了韩霁,明确警告赵氏不能动韩霁。 赵氏冷哼:“你跟我成亲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这卫国公的爵位,早晚都是我儿子的。” “是你儿子的。我又没说不是!”韩凤平靠着茶桌,一边喝茶一边说。 “那你不让我动韩霁?”赵氏脱口而出。 韩凤平将茶杯送到唇边去,却是不喝,茶水的热气氤氲在他眼前,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你想怎么动他?”韩凤平的声音冷了好几度。 赵氏心中微颤,知道自己先前的话说得有些过头,给自己找补道: “我不想怎么动他!你把心揣肚子里好了。再说了,他如今这般出息,我便是想动他也动不了了!”赵氏说着,目光一变: -- 第97页 “我就是想着,他之前是那样被你赶出家门的,心中定然对你这个爹有诸多怨气,如今他也回京了,不若将他接回府里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国公觉得如何?” 韩凤平垂眸片刻,说道: “他今非昔比,只怕不会听你摆布。” “不管他听不听我的,让他回来吃顿饭总可以吧。我听说他可是带了女人回来的,还是一个跟他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女人,国公就不想看看您这儿媳妇是个什么模样?” 赵氏继续游说。 “我如今是你的夫人,也就是他的母亲,儿子儿媳从外面回来,我把人叫回府里吃顿饭难道也过分吗?” “若国公觉得这样也过分的话,平王那事儿,我看你也别打听了,这些天我身子不好,进宫怕给容妃娘娘过了病气,到时候官家发落我,可叫我如何是好?” 赵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韩凤平想拒绝都不行,目光微沉,将手中茶杯放下,说了句: “叫回来吃饭可以,别太过分。” 说完这句,韩凤平便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赵氏的目的达到,得意的从软塌上下来,再次来到梳妆镜前,揽镜自照。 想起之前添寿说韩霁娶的那乡野女子如何如何不堪,赵氏就觉得这顿家宴,肯定会相当精彩! ** 韩霁的办事效率相当高,说了要在两人的房间里开个门儿,当天晚上就跟阿乔一起办了。 门开在放书架的那端,墙上挂了幅画,平日里又有书架做掩护,若非知情人,便是往屋里看几眼也看不出猫腻。 韩霁还在那幅遮挡的画两侧挂了个小铃铛,这样进出时移动那幅画,两侧的铃铛就会发出响动。 林悠对大佬这种律人律己的行为哭笑不得,大佬装铃铛美其名曰,让林悠睡得更安心,但林悠却怀疑,大佬根本是想让他自己睡得更安心吧。 这一点,在林悠从大佬房间经过进到自己里面房间时,大佬目不斜视,一心攻读圣贤书的模样就可以证明! 这人真是,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韩霁在画两侧装上铃铛,自然是为了约束自己,但好像九娘那边误会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跟韩霁说话。 这日韩霁在院子里看书,偶尔瞥向林悠的房间,看她在干什么,却听见院门响起,小雅领着张熟悉的面孔走进院子。 “郎君,这人说是您家中管家,要见您。” 来的正是添寿。 “郎君,您可算回来了。怎么不回府里,要住在这小院中呢?”添寿热情的对韩霁行礼。 韩霁不为所动,冷面以对:“你来干什么?” 添寿陪着笑脸,将今日来的目的说出: “夫人听说郎君回了京城,想着您与国公好些年没见,便想请郎君回府吃一顿家常饭,夫人还说,想请您把少夫人也带回府去一并相聚,也算是带少夫人认认门儿。” 第58章 添寿来请人的时候, 林悠在房里给那日在荒庙中王家夫妇画的那幅画精描上色,虽然后半夜兵荒马乱,但王家夫人羊水破之前, 荒庙中的景象还是很温馨的。 林悠很喜欢这幅画, 怕在路途中心不定把色上坏了, 特意等回来之后才继续。 韩霁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九娘,我有话与你说,可以进去吗?” 林悠将画笔搁在一边:“可以啊。” 见韩霁进来,林悠把沾了颜料的手在水盆里清洗了一番, 见韩霁眉头微蹙, 像是有事, 问道: “怎么了?” 韩霁对她伸手, 林悠自然而然的握上, 两人在林悠的画榻上并肩坐下。 林悠见韩霁神色不对:“到底怎么了?” 先前她在房里作画, 不知道添寿来过的事情。 韩霁深叹一口气, 说道:“九娘,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家是哪里的?” “说过啊。你不就是汴京本地的吗?” 林悠听他这么问, 心中便有数了, 知道韩霁定是要跟她交代自己真正来历。 “我是汴京本地人, 卫国公韩凤平是我爹,我娘姓海, 江南海氏, 世代从商,家底颇丰。”韩霁如数家珍般介绍自己: “这些我觉得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之前就没特别跟你提起,但先前国公府的管家来请,说是国公夫人在府里设宴, 要请我们去赴宴。” 韩霁把要说的事情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林悠波澜不惊,自然点头表示: “哦,知道了。” 韩霁奇怪:“就这样?” 林悠两手一摊:“不然呢?你的身份是需要我跪你吗?” 说完,林悠还真做出一副要给韩霁下跪的姿势,被韩霁迅速拉住: “别闹。” 林悠被拉起来后问他:“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我以前就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郎君,知道你早晚会带我来汴京,所以才缠着你的嘛,既然跟你回来了,那赴宴就赴宴呗,没什么奇怪的。” 韩霁闷闷不乐的一声叹息后,察觉不对: “你是因为我能带你来汴京才跟我在一起的?” 林悠煞有其事的点头:“对啊。我从小就想来汴京生活,这是我的梦想。” “……” 韩霁从林悠的眼中看到了狡黠,顺着她的话问: “为了这个梦想你把自己嫁了?” -- 第98页 林悠点头:“嗯,因为我缺钱、缺胆子,一个人来不了。” “哼,我看是缺心眼儿吧。”韩霁好整以暇看着她:“行吧。那现在你已经在汴京了,接下来准备怎么着?要甩了我吗?” 林悠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要留下继续吃大户。” “去去去。” 先前情绪不高的韩霁终于被林悠这番话给逗活过来,两手过来捧住林悠脸颊: “跟你说正经的,尽打岔。我说哪儿了?” “报了个菜名,不是,报了个家门。”林悠的脸给人捧在掌心,她的手也没闲着,直接捏住了韩霁的两边耳垂。 “对。反正我的家门就是这个,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一堆破事儿!别以为只是赴个宴,我回来之后,那边肯定三天两头就会来找咱们麻烦,你怕吗?”韩霁跟林悠额头相抵,轻声问她。 林悠两手搭过韩霁的肩膀,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好!” 韩霁在林悠额头亲了一下,然后眉心、鼻尖,一番调笑后,韩霁的吻最终落在林悠丰润柔软的唇上。 韩霁是个很规矩的人,哪怕是亲吻也只是亲吻,手脚安分,没有得到许可触碰的地方他是坚决不会碰的。 哪怕有时候,吻得情到浓时,其实只要他稍微强势一点,就算继续下去,林悠也不会抵触,毕竟是喜欢的人嘛。 但韩霁似乎并不想这么快与林悠发生点实质关系,每回亲吻都是点到即止。 林悠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古代人都这样,她的思维太现代,太随便了。 可照韩霁这保守的速度,林悠和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有名有实的夫妻呢? 果然,两人黏在一起亲了好一会儿,韩霁照例偃旗息鼓,从林悠唇上分开的时候,照例体贴的将她唇上沾到的口水擦掉,擦完之后,还会照例再吧唧吧唧亲一两口,才算走完这一套撩拨的程序。 再然后,他就果断抽身,再不管被亲得四肢酥软乏力,甚至意犹未尽、还有点想继续的林悠。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 到了去卫国公府赴宴的日子,林悠从里间走出,韩霁看呆了。 这珠光宝气的…… 脖子上两根项链,一条金的一条珍珠的,手腕上一对金镯一对玉镯,十根手指戴了两个戒指,最夸张的还是头上的五六根金簪子,插|得像一把扇子。 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韩霁简直怀疑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 “你……打扮成这样是……”韩霁目瞪口呆。 林悠扶了扶插|得相当牢固的金簪,矫揉做作的问道: “我好看吗?” “……” 韩霁很快想到林悠这么打扮的理由,说道:“也不必到这地步。” 林悠对他抛了个媚眼: “做戏做全套!人物性格要前后呼应的嘛。” 韩霁被她那个媚眼弄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打了个冷颤,林悠又不放心的叮嘱: “待会儿去了你家,你爹要喊你走你千万别留,我一个人更好发挥。” 韩霁心有戚戚:“你想怎么发挥?” 林悠抬起叮叮当当的胳膊,颇有重量的拍在韩霁肩头,语重心长的说: “从现在开始,你要对我有家属滤镜,就是无论外面怎么说我,怎么诋毁我,你都要记得,你的夫人我是一个有才华、有颜值、有身材、有品位的女画家。” 叮嘱完最重要的事情,林悠便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的把她隐藏的暴发户属性调动起来,动作夸张的奔赴没有硝烟的战场。 ** 国公府外,管家添寿亲自站在门外等候,眼巴巴的望着街角。 府里各房都收到消息,说是四公子今日回来,当初四公子和国公爷吵得是天翻地覆,一气之下在外面待了两年音讯全无,突然回来了,听说还带回了四少夫人。 府里公子小姐很多,但唯有四公子是前国公夫人生的嫡子,两年不回来,一回来关注度依旧很高。 更别说这回四公子还带回个少夫人,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眼高于顶的四公子看中带回来呢。 林悠在车里又跟韩霁叮嘱了老半天,让他在韩家能不搭理她就不搭理她。 车一停,林悠就率先冲了出来,众人只见一只金灿灿的手从车帘子后头伸出来,很快把车帘子掀开,完全不用人扶,提着裙摆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亮相让所有人一愣,这女人是谁啊? 添寿也愣在那里,因为他是见过林九娘的,林悠现在这身形跟他见到的那个缺斤少两了一大半,添寿都不禁要怀疑,四公子是不是悄悄换了个女人。 他迎上前将林悠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正要问她是哪位的时候,林悠认出了他,高兴的跟他打招呼: “咦,是你啊!你是特地出来接我和韩霁的吗?” 添寿听到这洪亮的声音,终于找回了一点记忆:“你,你是……少,少夫人?” 林悠重重在添寿肩上拍了一下,说道: “不是我是谁?我这掉了点称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呢。眼光不行啊你!” 林悠这仿佛走在乡间遇到放牛的邻居随随便便的对话叫人大跌眼镜。 门房的下人们纷纷竖起了耳朵,抬起了眼往林悠看去,这穿金戴银,毫无气质的女人就是他们四公子找回来的少夫人? -- 第99页 四公子的眼神儿是不是被国公赶出府的时候哭瞎了? 韩霁从马车里姗姗而出,添寿见了他赶忙迎上前,殷勤的对韩霁伸出胳膊,扶着韩霁从马凳一步步走下。 门房的人见了韩霁也纷纷行礼:“郎君安好。” 林悠一副乡下人见到大场面的模样,走到韩霁身旁,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以啊韩霁。你家下人真懂事儿!有点大户人家的意思啊。” 韩霁僵在当场,犹豫着要不要回应林悠突然加的这场戏。 不过林悠没给他太多纠结犹豫的机会,跟韩霁撞肩感慨之后,就提着繁复的裙摆,跟去隔壁老大娘家遛弯儿似的精气神跨进了国公府的门槛。 添寿跟在韩霁身后慢行,就看前面林悠花蝴蝶似的一会儿这边看看,一会儿那边摸摸,一会儿再到这边闻闻,反反复复满场飞。 这…… 添寿忍不住往自家四公子看去,但四公子脸上是十年如一日的冰冷,从小便是如此,公子的脸上很少表现喜怒哀乐,叫人难以看穿。 林悠从下车开始到进门的所有表现,全都被站在水阁二楼窗边的韩凤平和赵氏看在眼中。 赵氏虽然纳闷为什么这个乡野村妇不是个肥硕女子,跟添寿一样怀疑韩霁悄悄半路换了人,但再看那女子从进门开始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氏又放弃了那个想法。 见韩凤平眉头紧锁,不禁说道: “四郎眼光不错,找了个……活泼的。瞧这进门的一路多闹腾。” 韩凤平没有说话,而是拧眉从窗前走开,下了水阁。 赵氏看他那样,忍不住抿唇笑了,跟他一起下了水阁,往后院宴会厅去。 宴会厅里,除了几个韩凤平的妾侍之外,还有一些赵氏今天请的客人,都是京中有名的碎嘴婆,今日特意上门来看韩四郎的热闹,看完热闹再顺便宣扬一番,把今天看的热闹让更多人知晓。 林悠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目光注视。 环顾一圈后,林悠毫不客气的咋呼对刚跨过宴会厅门槛的韩霁问: “韩霁,这些女人都是你爹的妾吗?啧啧啧,看不出来你爹口味挺杂的啊。” 林悠这话,让正好走到宴会厅外回廊转角的韩凤平和赵氏听见了,于是,韩凤平的脸色更黑了,心塞+1。 宴会厅里的夫人们也林悠的口无遮拦颇有微词,纷纷指责林悠: “你怎么说话呢?谁是他爹的妾?” “就是!他也配!” “韩凤平他算什么东西!” 从转角走到门外的韩凤平心塞+2+3+4…… 韩霁冷着脸,暗自咬住舌尖,生怕自己笑出来。 林悠也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激起这么大的怨气。 “你们几个大娘别太激动,不是就说不是,骂人就不对了!” “韩凤平怎么能是东西呢!他是我公公的名字。” “我听说我公公是个美男子来的,看他儿子长得就挺好,想来他也不丑,你们至于这么嫌弃他吗?” 林悠是豁出去了,反正今天就是来闹的,光闹她和韩霁多没意思,拉个垫背的下来也好呀。 厅里的妇人们一个个气得不行,听说韩四郎从外面娶了个乡野村妇回来,以为只是个没见识的粗鄙妇人,没想到,她还真是够粗的! 每句话都有槽点,每句话都让人想骂她,可因为想骂的点太多,一时竟找不到最合适的切入点,生生给她压制住了。 可怜韩凤平在门外还没来得及露面就遭受了暴风雨般的攻击,心塞+N。 终于听不下去,从外面大声的咳了两声,宴会厅中的喧闹声猛然停下,就听韩凤平没有露面,只闻其声: “老四,你跟我去书房一趟。” 韩霁听见韩凤平的声音,看了一眼林悠,林悠暗自与他对了一眼,韩霁便垂眸回头,冷冷淡淡的转身出去了。 韩霁被韩凤平喊去书房,赵氏从门外走入,厅中妇人们见了她纷纷起身,林悠也回过头去,跟赵氏打了第一个照面。 赵氏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林悠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不知道要怎么富贵才好的地方,冷笑一声: “你就是霁哥儿媳妇?” 林悠也学着赵氏的目光,昂首挺胸将赵氏扫了几眼,满不在乎的问: “霁哥儿是谁?你又是谁?” 赵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用她说话,自然有人介绍她: “大胆,这位是国公夫人,休得无礼!” 林悠犟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后,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似的: “你就是韩霁的后娘啊!哟,那不就是我娘!娘,我是您儿媳妇啊。” 林悠这一声‘娘’,把宴会厅里的气氛直接搞僵掉了。 谁都知道这声娘叫得有多不合时宜,因为这四少夫人看起来有十六七的样子,可赵氏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二,年龄上两人不过相差几岁,这突然被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人喊娘,任谁心里都会一咯噔,难以接受。 可谁也不能否认,林悠喊得没错。 “娘,您生的可真好看,看着还年轻,一点都不像当娘的样子。您要不要坐下,我伺候您坐下吧。” 林悠说完之后,就想上手去扶赵氏,吓得赵氏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云萍赶忙上前拦住林悠,不让她靠近。 -- 第100页 赵氏没想到第一次交锋自己居然被吓得退缩了,狐疑的盯着林悠看了半天,暗想这是不是她的计策,以为表现的殷勤点,赵氏就不会找她麻烦了? 赵氏目光一转,决定再试探试探,眼角瞥见丫鬟来上茶,赵氏特地等到丫鬟送茶到跟前,说道: “别一口一个娘的叫,没点规矩。想做我儿媳,你最起码要懂得基本的礼数吧。” 林悠不解,虚心问道:“什么礼数?娘你知道,我是乡下来的,不懂什么礼数。” 赵氏用手指了指丫鬟茶托上的茶: “礼数就是——磕头,敬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熬夜,晚上没睡好,今天精神不振,只有一章。明天继续。 第59章 赵氏让林悠磕头敬茶, 话音刚落,就见林悠无比爽快,无比灵活的双膝跪地, 从托盘上取了茶水, 虔诚无比的敬献到赵氏面前。 “娘,喝了这杯媳妇茶, 从今往后我就是您亲口认下的儿媳妇了。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赵氏看着几乎怼到嘴边的茶杯, 顿时傻眼。 这乡野村妇怎么一点气节都没有呢?说跪就跪,不带丝毫挣扎的,生怕答应晚了她会反悔似的。 “娘,喝茶呀。”林悠体贴的帮赵氏把茶杯盖揭开,茶水再次往赵氏嘴边送。 旁边的云萍和钱嬷嬷都愣住了, 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阻止, 因为让这村妇给她敬茶的人正是国夫人自己。 赵氏被怼的没办法,只能接过茶杯, 对林悠摆摆手: “行了行了, 让开。” 林悠乖巧的退后起身,再次催促: “娘,您倒是喝一口呀!要不我就白敬了。” 赵氏没办法, 在林悠无比期盼与殷勤的目光中,象征性的用茶叶水沾了沾唇就算喝过。 喝完就把茶杯递回给丫鬟,让她赶紧把这糟心的茶杯给收走。 丫鬟撤走茶杯以后, 林悠依旧站在赵氏身前, 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那眼睛里简直冒着蓝光。 赵氏被她看得疑惑不解,还以为是自己身上哪里有问题, 低头查看了一番,然而她身上除了刚溅到的两点水印子之外,一切好好的。 但那村妇的目光仍盯着自己,赵氏不仅冷声问: “你看着我干什么?” 林悠的身子紧紧的倚靠着赵氏手边的桌沿,一副没长骨头站不直的样子,就跟那村里妇人靠在饭桌上嗑瓜子聊闲天儿的姿态一模一样。 “那个……娘你还没给见面礼呢。” 林悠说完这话,还故作害羞的对赵氏谄媚一笑,笑得赵氏的面皮几乎都快要抽抽了。 她还敢要见面礼!赵氏在内心咆哮。 “你想要什么,再说一遍?”赵氏冷哼,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赵氏生气了,这语气是在警告这乡野村妇别太过分。 然而林悠就跟没长眼睛的人一样,完全拎不清状况,让人以为她以为赵氏没听清,大咧咧的重复一遍: “娘给什么见面礼,我就要什么!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林悠在把眉心夹得死紧的赵氏身上打量几眼,目光落在她头上的那支老大的东珠金簪上,毫不客气指着说道: “我瞧娘您头上这跟小金簪就挺好。什么玉的、翡翠的,那些东西太贵,咱也不是那贪财的人,就不要了,就您这小金簪上的珠子看着倒挺喜庆,我马马虎虎要这个得了。” 赵氏已经被气得脸色发青,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指着她头上鸽子蛋那么大的东珠说是小金簪,还玉的、翡翠的太贵,她头上这跟东珠金簪能买一箱玉的、翡翠的好不好! 她还敢说自己不贪财,敢说自己马马虎虎要这个得了! 在场的碎嘴婆们先前在林悠这里吃过一次亏,莫名其妙就被她带节奏骂了卫国公一通,悲催的还被卫国公亲耳听见! 她们是国公夫人请来看戏的,不能喧宾夺主,所以国公夫人进来后,她们就都闭了嘴。 听到那乡野村妇说国公夫人头上的东珠金簪不值钱,大家全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要不说怎么是乡野村妇呢,就芝麻绿豆大的见识,把这千金难买的东珠当成那种小河洼贝壳里的米粒珠看待了不成? 有那看不过去的夫人忍不住在旁边凉凉的开口: “你知道国夫人头上的珠簪值多少钱吗?你也敢开口!” 林悠听了那夫人的话,默默将自己的两边衣袖往上撩了撩,将她手腕上明晃晃,金灿灿的几个大金镯子露了出来,脸上还做出一副‘我本来想低调,不想炫富,但你们非要逼我炫’的神情。 那插嘴的夫人无语的看着她,跟旁边的夫人们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有其他夫人劝她说: “不与夏虫语冰,别跟她说了。” 林悠‘炫富’了一圈,又把注意力放到赵氏身上: “娘,您是不是舍不得这小金簪?这我可得说说您,按照规矩,今儿我是第一次上咱家的门,我这黄花闺女的身子给了您儿子,我跟他拜了堂,成了亲,伺候他吃喝拉撒这么长时间,你们这现成爹娘当得多痛快,两年对他不闻不问,好容易把我们叫回来,您连个见面礼都不肯给儿媳妇,这要在我们村儿,传出去您这婆婆就别做了!太抠门儿!” 林悠就那么杵在赵氏身前,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看起来像是说给赵氏一个人听得,可她的嗓门儿就算压低了,也能保证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 第101页 赵氏被她话里那句‘两年对他不闻不问’给刺痛了,紧张地往在场的夫人们看去一眼。 而林悠不管不顾,继续在那里自言自语发牢骚: “我们村儿王大娘那么小气,平时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用,她娶媳妇儿的时候,还给了媳妇儿五锭小金元宝。那些金元宝加起来,可比您这小金簪多多了……” 赵氏的心塞都快听成心梗了。 她往周围站着的一圈人瞪去一眼,愤懑的心想,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人上去给这乡野村妇几个大嘴巴子呢? 难道要她这个当家主母跟个泼妇似的亲自上手抽她不成? 一帮蠢材! 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还有那些平时说话噼里啪啦放炮似的碎嘴子夫人们,今天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给这村妇怼了两句就不敢开口了。 难道要她这个国夫人自己豁出颜面跟这村妇讨论她头上的东珠金簪有多贵重吗? 赵氏丢不起这人! 那乡野村妇明指暗指赵氏抠门、小气,赵氏可从来没被人这般评价过,要是今天没外人也就罢了,偏偏今天在场这么多人,一个个还都是出了名的碎嘴子,要是她今天不给这根东珠金簪,说不定今后会从这些碎嘴子和别人的对话中,听到她赵莘抠门之事,这是赵氏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算了,再贵重的簪子也没有她的面子重要。 赵氏愤愤然将头上的东珠金簪拔下来,重重拍在桌上: “霁哥儿媳妇儿既然喜欢这个,拿去便是!” 赵氏这霸气的动作果然很有效果,乡野村妇——林悠,果断闭嘴了! 不客气的拿起簪子就往自己场地不怎么富余的头上簪。 把那根价值连城的东珠金簪和她头上那五六根乱七八糟的金簪金簪插在一起。 赵氏看着被林悠簪在那堆破簪子里的东珠金簪,瞬间如鲠在喉。 “谢谢娘。” 林悠得了见面礼,美滋滋的道谢。 甚至她还想狗腿的凑到赵氏身旁去给她捏肩捶背,但最终在赵氏的无比嫌弃之下作罢。 见过面,行过礼,还没到吃饭的时间,于是赵氏便让下人将准备的茶点端上来,将大家聚拢到一起,美其名曰话话家常,实则想让这乡野村妇出一出丑,自曝其短,也好给赵氏请来的这些碎嘴子们多一点茶余饭后的话题。 片刻后。 花厅内传来清脆的‘咔咔’嗑瓜子和‘吸溜’喝茶的声音。 边吃还不忘发表: “还别说啊,这汴京城的水确实比我们安阳县的好喝一点,也就一点啊!你们怎么不喝呀?” 林悠说着话,嘴里的瓜子壳还没吐出来,就转身把旁边丫鬟托盘里端着的茶壶拿了,一个个的围着桌子给人添茶: “来来来,喝茶喝茶,千万别客气。” 林悠这充满主人气息的行径再次震碎了这些夫人的三观,她们这些人哪里跟这种纯正地道的乡野村姑打过交道,她们擅长的是背地里嚼舌根,在不知不觉间把人的名声搞臭搞烂,但很遗憾的是,这些人却都不擅长当面骂架这种事情。 怎么说呢,这些妇人和赵氏的心理都差不多,自诩贵妇,高人一等,与身份不匹配的人当面骂架是泼妇行为,凭的掉价。 她们不擅长当面怼,林悠擅长啊! 宅斗、宫斗、都市伦理、撕逼大战的电视剧看了没有一千部也有八百部,总结下来在这种没有硝烟的口水战中,万变不离其宗的一个信念就是——保持输出,只要我不膈应,那膈应就是别人的; 只要够自我,真理就在我这边。 赵氏对这届辩手们的能力很不满意,要早知道这些人对乡野村姑没办法,她也懒得请她们过来了。 不甘心的干咳一声,算是给那些碎嘴子夫人们一个信号——还愣着干什么!上啊,拿出你们平时颠倒黑白,造谣生事的本事,把这乡野村妇给我怼回去啊! 有人终于接收到了赵氏的信号,干咳一声,准备上场: “四少夫人,不知你与四公子是如何相识,如何成就这段姻缘的?” 林悠也在等待对方辩友发起论点,闻言立马打起精神应对。 “你们说我跟韩霁啊。哎呀,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就两个字——缘分!真的,缘分这个东西太妙了!” “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算命的跟我娘说,我的命格相当好,将来肯定是要大富大贵的。我娘开始还不信,说我们家一穷二白,到哪儿去大富大贵。” “现在看来,那算命的算的还真准!我舅舅随随便便给我许个人家,就许到了个名门公子!我这也算是嫁入豪门,从今往后我也是名门太太了,可不得大富大贵嘛。” 林悠把自己的事情说得坦坦荡荡,再加一点戏说和反转,成功把很多人膈应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够自我,真理就在我这边。(不是,狗头) 第60章 呵, 她还真敢说! 所有人在听到林悠话时的心里活动都是这个。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稳坐这个位置一辈子吧?”有个夫人如是说。 林悠听了,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稳坐一辈子?” “你凭什么?”质疑的声音在继续。 林悠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镯子:“凭我男人啊。只要管住男人,我自然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一辈子咯。” -- 第102页 “哼。” 这个答案显然在场很多人都不满意。 “愿闻其详。你怎么才能管住男人, 让他保你一辈子?”又有另一位夫人如是问。 “就是, 男人要是能管得住,就出鬼了。” 这个话题引起了大家的讨论。 赵氏见辩论形势大好, 有意添一把火: “咱们可以请教请教,四少夫人是怎么管住咱们家四郎的, 他可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儿。” 林悠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俨然一副要看她笑话的样子。 大方自信的说:“简单!要管住男人,还不就是得靠那事儿。” 厅里夫人面面相觑,有的年轻面皮薄的脸都红了。 这乡野村妇怎么敢当众说这些!真真毫无廉耻之心。 有那年纪大,身经百战的夫人, 有心看林悠出丑, 巴不得她说更多不合时宜的话出来,这样将来传出去, 便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确切事了。 遂追问她:“靠什么事儿啊。四少夫人倒是仔细与我们说说, 我们也好长长见识。” 林悠环顾场中所有人,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那事儿!” 终于有夫人受不了猛然起身, 指着林悠责骂道: “你!光天化日之下,你竟能将此等□□之事宣之于口,简直有伤风化, 恬不知耻!” 那夫人站在道德点上骂完了林悠, 有几个跟风的夫人也跟着她骂起了林悠: “就是,我从未见过像这等粗鄙□□。” “世风日下,无耻!” 赵氏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于稍微顺了一些, 端起茶杯,老神在在的喝茶,打算座山观狗咬狗,不参与这场风向逆转的辩论。 林悠见指责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能想象这些义愤填膺的夫人们脑补出的几万字小黄文是什么内容。 只见林悠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明知故问道: “好端端的,你们骂我干什么?我就说了两句话,怎么就成□□了?我哪里无耻?” “你说我们骂你什么。也就是你这种下贱胚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夫妻房内事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若非今日看在韩家的面子上,你这等言论是要游街示众,受万人唾骂的。” 林悠觉得好笑:“喂,我什么时候说夫妻房内事给你们听了?你们哪只耳朵听见的?” “现在知道怕了?还敢狡辩!我们所有人都听见你说,管住男人要靠那事儿!你休想抵赖!” 林悠两手一摊: “我说的‘那事儿’是要管住男人的钱袋子!你们说的‘那事儿’是什么呀?” “……” “……” 刚才跟林悠昂着脖子叫骂的夫人们哑住了。 互相对望两眼后,有几个摸着鼻子坐下,不再说话。 有几个跟林悠站的比较近的,指责林悠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此时更是放下气短,不放尴尬。 “哦哦哦。你们说的‘那事儿’是指夫妻房内事啊。哎哟哟,臊死人了!你们这些汴京的夫人们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的一件正经事被你们一说,怎么突然就不正经了呢!” 林悠倒打一耙,把那些夫人们刚刚爬上去的道德点打个稀碎。 纷纷在心里吐槽大意了。 这女人也是,管个男人的钱袋子说得那么暧昧干什么! 赵氏刚顺的气再度回流,堵在了心口,上不上,下不下。 脑中打好了算盘,待会儿她要敲打敲打这些人,让她们在吃饭的时候务必使出真本事,定要把这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挤兑死不可。 “我刚才就是想说,管住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管住他的钱袋子,让他身上不超过二两银子,他想把花儿翻上天也没用啊,你们说是不是?” 林悠底气十足的问出这番话,大度的把刚才那让人尴尬的场景翻篇过去,不少夫人们都巴不得赶紧翻篇,对林悠的话接连应声: “是是是,有道理有道理。” 花厅内的气氛简直可以用一派祥和来形容。 韩霁从书房回来时特意加快了脚步,生怕赵氏这些京中妇人为难九娘,这些女人的嘴比男人手里的刀还要厉害,九娘纵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定然不是那些女人的对手。 所以他在书房跟韩凤平大吵一架,再次摔门而出,直奔花厅。 没想到他到了花厅,看到的不是九娘被人欺负的场景,而是一派祥和,大家都对九娘笑脸相迎的画面。 怎么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赵氏看见韩霁站在花厅门外,俊脸阴沉。 两年不见,韩霁这小子比当年离家时高了,也更俊了,那深邃出色的五官说不出的清雅迷人,比他爹韩凤平更俊朗,身量也不再单薄。 赵氏将韩霁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以后,才问道: “四郎怎么在外面?” 林悠听见赵氏的话才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韩霁站在门外,两人眼神一对,林悠便知道韩霁是来喊她走的。 果然,韩霁露过脸之后,完全不理会赵氏的问题,冷然哼声,拂袖而去! 众人只见他走得急,甚至没喊林悠,自顾自的往国公府大门去。 林悠装作没看懂他的意思,特意等韩霁走了一会儿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 第103页 “我相公这是……走了?哟!那我也得走了!娘,诸位夫人,我就不多留了。这这这,我还想中午跟诸位夫人喝一杯来着,怎么就走了呢!” 说完这些,林悠便慌慌张张的追了出去,便追还边咋呼的喊着: “相公!夫君!等等我呀!” 林悠的声音,一直到很远的地方,花厅里的夫人们还隐约能听见。 不过她离开之后,有些一直绷着弦的夫人才敢松了一口气。 这乡野村妇可真够厉害的! 有一种不知不觉间就被她牵着鼻子走的魔力。 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句话一点不假。 她这完全有别于京中贵女们‘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表面上情投意合,背地里阴死你’的套路,不按常理出牌还真不好对付! 而今天在场所有人最呕的当属赵氏了。 乡野村妇的笑话没看成,她反被气了好几回,甚至还损失了一根价值连城的东珠金簪! 生气。 堵的慌。 ** 韩霁出了国公府的门,连牛车都不坐,气闷闷的走着。 边走还边关注后头九娘有没有追上来。 在他第二次放慢脚步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的小跑声。 林悠夸张的追在韩霁身后,夫妻俩一前一后的从国公府门前的巷子离开。 一转角,韩霁就停下脚步,等林悠出现在转角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到跟前。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笑了。 这时,添寿亲自驾着牛车出来,边赶车还一边喊着: “郎君,郎君!” 林悠立刻跟韩霁分开,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拉住韩霁的袖口,探出巷子口对驾车赶来的添寿喊道: “这儿,这儿呢!” 添寿驾着牛车追过来,说道: “郎君怎么又跟国公吵了呢。这父子俩哪有什么隔夜的仇。” 韩霁冷哼斥道:“狗奴才,闭嘴!他让你来干嘛?” 添寿被骂了也只能认下,无奈指了指车,说: “郎君总是错怪国公,这不,国公吩咐奴才来送郎君和夫人回去,这内城到外城还有些路呢,国公终究还是心疼郎君的。” 韩霁看了一眼林悠:“哼,要他假好心,我不坐!我就不信我走一夜走不回去!” 林悠立刻接话: “别别别,我们坐!相公你跟公公生气归生气,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这要走一夜,脚还不得走废了!来来来,那个谁快跟我一起把他拉上车。” 林悠指挥添寿一起下来把不情不愿的韩霁给请上了车,添寿对林悠道谢过后,再驾车送他们回去。 牛车一直把两人送到家门口。 韩霁头也不回的进了小院,林悠从车上下来,对添寿道谢,添寿指着韩霁的背影说: “您劝劝郎君吧,总归是亲父子。” 林悠长叹一声:“我倒是想劝,你看他能听我的吗?” 添寿也知道自己多余提,这一趟车走下来,两人一句话都没有,指望郎君听这女人的劝,还不如指望哪天国公自己退一步呢。 林悠站在门外,一直看着添寿的车走远才进院子,推门进房。 门一关,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开始急吼吼的摘自己身上那些又沉又重的珠光宝气。 韩霁见状,赶忙上前帮她一起摘。 看到林悠头顶那支与其他金簪气质完全不同的东珠金簪时,韩霁愣住了,左看右看之后确定这不是九娘的东西。 他记得九娘早上头上插了六根簪子,现如今变成了七根。 问道:“这簪子……哪儿来的?” 林悠看了一眼,回道:“我跟你继母要来的。” 韩霁咋舌:“这可是东珠!这么大颗的,市面上少说也要好几万两,她就这么给你了?” 林悠正解勒得死紧的腰带,闻言也很惊诧: “多少?几万两?” 林悠愣愣的走过来,一副‘你别晃点我’的表情。 “就这,我还是少说了的。”韩霁笃定说。 林悠愣了半天:“她疯了吗?这么贵的东西,给我三言两语激一下,就直接给我了?” 震惊完后,林悠把她怎么激着赵氏把这簪子给她的前因后果说与韩霁听。 韩霁听完后说: “赵氏其人,极好面子。你当众说她,她脸上定然挂不住了。看来这东珠在她心里的价值可比不上她的脸面。” 林悠不禁感慨: “那她的脸也太贵了。” 价值几万两的东西,别说被骂了,就算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林悠也舍不得送出去。 “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别人送她的,别人送的东西,得到太容易,也就不珍惜了。” 韩霁把赵氏的心理猜了个通透,将那东珠簪子递到林悠手中,笑道: “你这一趟没白走!” 林悠只觉得簪子烫手,她原本只是想小坑赵氏一把,没想到坑了这么多,心里实在没底,说道: “这么贵的东西,要不还是给你保管吧。” 韩霁见她忽然怂了,笑着将东珠金簪簪到她的发髻上,说道: “她既当众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尽管戴着,无妨。” 林悠感觉头顶有一股压力,是价值几万两的压力。 -- 第104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期的男女主还在蛰伏期,只能剑走偏锋,我努力写得不憋屈。不过这时期不会太长的,马上男主就中状元,当官儿,女主也有好事。 第61章 韩霁料到他们搬回汴京, 卫国公府那边少不了要有动作,为了让生活稍微平静点,于是他机智的在时隔两年后第一次回国公府时再次跟卫国公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反正卫国公也不是真心想让他们回国公府住, 韩霁跟他吵一架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平静,再合适不过了。 卫国公府那边不来纠缠, 林悠也不用费心应付。 这日, 杨商俞按照他们从安阳县离开时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给林悠带来一个消息,她的《猛虎下山图》被画院评为当年画魁,而另外两幅《三峡图》和《海棠图》也获得嘉奖, 这事儿林悠来汴京之前, 杨商俞就已经向她透露过,有画院这边的官方认可,林悠这个名字如今在画坛小有名气, 只等《猛虎下山图》回归书画斋, 杨商俞都想好了后期该怎么运作。 只是原本应该走流程,画院评完之后,就该将所有的画的原作和奖赏一并发还江南书画斋,然而,她的《三峡图》和《海棠图》都被还了回来,唯独那副《猛虎下山图》仍留在画院之中。 杨商俞此番是被画院主动召来汴京的。 “……事情就是这样。画院那边希望与你见上一面, 他们不知道你已经来了汴京, 才将我召来问询的。”杨商俞说。 林悠惊讶:“为什么要见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很少!以前画院纵然觉得哪幅画好, 也只是加一些奖赏与激励之言, 很少主动让画师入宫相见的。那种耄耋画师,德高望重的倒有几个,像你这般年纪的绝对是旷古第一人。” 杨商俞告诉林悠: “我去画院之时, 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已经到了京里,他们让我寻到你之后,直接带去画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走一趟?” 时间方面,林悠倒是很充裕,只是有些不安。 可宫里要见她,她再怎么不安也必须要去,于是跟杨商俞约好了十天后,给林悠做好心理准备。 杨商俞走后,林悠把这件事告诉韩霁知晓,问他知不知道画院此举何意。 “你说,会不会是我的画中有哪里不妥当,影射了什么什么人,画院才独独把我的画给扣下了?” 林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古时候写个诗都有可能不安全,她那么大一幅画,会不会哪个角落被有心人恶意解读? 韩霁仔细考虑了一番后,给出了让林悠稍微安心一点的回答: “不会。那幅画的立意是画院使者提出的,再说今年生肖为虎,画虎之人比比皆是,你的画既然已经被画院评为本年画魁,那就说明画院是认可你的画的,到如今也没听说要取消,我觉得定然不会是哪里不妥。” 林悠想想好像也对 这幅画是她和李先达斗画时,由画院使者提出的画虎贺年,并非她自己要画的,就算有哪里不妥,应该也怪不到她头上吧。 “那会是什么呢。”林悠瘫坐在韩霁的圈椅上发愁。 韩霁走过去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全天下那么多画师,每年有数以百计的画卷送入宫中,唯独你的被留下,怎么看都像是要给你一份旁人没有的殊荣。” 被韩霁捏着耳垂很舒服,林悠干脆把整张脸都往他掌心蹭过去,抱着他的腰似乎能让她安心些。 “什么殊荣啊?我现在就想赶紧把我的画拿回来,得了画魁之后,舅舅那边肯定能帮我卖出个极好的价钱!” 这才是林悠心心念念的事情。 韩霁无奈叹息:“真是个财迷。那画你之前不是说给我了吗?” 林悠嘿嘿一笑:“给你给你,卖的钱都给你。” 韩霁:“我要钱做什么,我又不缺。” 林悠暗叹一声饱汉不知饿汉饥:“我缺啊,相公。你家那么大个门庭,我得攒多少钱才能攒够嫁妆啊。” 韩霁双手捧起林悠的脸问: “你在攒嫁妆?” 林悠乖巧点头:“嗯。” “攒了想嫁给谁啊?”韩霁问。 林悠双眸闪动:“嫁给……状元郎啊。” 韩霁捏着林悠两颊的肉肉,语气危险:“若我考不中状元郎呢?你要改嫁吗?” 林悠忍着笑:“你考中什么,我嫁什么?” 韩霁附身亲了下她:“这还差不多。” ** 约定的日期很快就到,林悠跟着杨商俞去画院。 这里的画院设置在宫中,而皇宫分为内宫和外宫,内宫自然就是皇帝和他亲爱的妃子们的起居宫殿,外宫则是陛下的勤政之地。 先帝赵昉酷爱文艺,因此画院、染院等与文艺相关的部门才得以设立在宫中,以便皇帝随时雅兴大发,现任皇帝对艺术的爱好虽然不及先帝,但也没有下令将画院改立他处。 “如今的画院院正叫冯如,之前也有过几位院正,但不知因何最终都被今上撤职,唯有冯画院的在任年份最长。” 路上,杨商俞对林悠简单科普了一下表面信息,比较深入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杨商俞是江南书画斋的斋长,不是官身,没有品级,原是没有资格入宫来的,这回据说也是因为今年画院的画魁出自江南书画斋的缘故,他这个斋长才得以有此机遇被召上京。 -- 第105页 “我也是第一次见冯院正,还是托了你的福。”杨商俞说完,低头整理了一番他的文士服。 “师父说他以前在画院任过职,也不知冯院正认不认识他。”林悠说。 杨商俞摇头表示: “估计他当年在画院里就是个小喽啰,我后来问过几个画院使者,他们都没听过杨福这个名字。” 林悠不解:“不会吧。师父说那年叛军入皇城,他还受了哪个主子的命,保护什么小主子出京,还被追杀……” 杨商俞叹息:“我后来仔细把他的话捋了捋,感觉漏洞非常多,说不定是他自己编的,为了让我少恨他一点,就为自己编了个保护小主子所以回不来的故事。” “……不至于吧。”老杨临死前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时候,看着挺真诚的。 但林悠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因为老杨的性格就是很古灵精怪,神神道道,说话半真半假,让人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呢。反正他说的那些事情,没一件能证明。他要在宫里真那么受重视,怎么可能连姓名人家都不知道。” 杨商俞提起自己那个一生不靠谱的爹,也是无奈加无奈,所幸现在身死人亡,过往恩怨不提也罢。 两人很快来到宫门外,杨商俞交了画院给的临时手牌,将两人身份登记在册后,由外宫处的两个小太监给他们引路,送到了画院外面。 期间光是查验身份就弄了三回,到了画院外面,第四回。 林悠不禁感慨,原来‘禁宫森严’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就这么一小段路,反反复复查验这么多回,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个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听说还有暗卫在看不见的地方,这么严格,刺客能混进宫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两人入得画院客廊,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在此处等待,过了一会儿才来了另外两个引路小太监。 林悠看着这些小太监,想象着老杨年轻时在画院的样子,如果他临死前那番话只是移花接木的吹牛,那他在画院里的地位,大概也就和这些小太监差不多吧。 这老头儿,真是一点都不坦诚。 很快,他们便见到了冯院正。 冯院正面皮白净,看着三十多岁,却一点胡子都没有,举手投足带着阴柔之气,不过待人还算和善。 他请杨商俞和林悠坐下后,目光便落在林悠身上,轻声细气的说: “真想不到,那般气吞山河的画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女子所绘。后生可畏啊。” 林悠躬身道谢:“多谢院正夸奖。” “坐吧。请你入宫,是有话与你说的。” 等林悠他们坐下后,冯如开门见山: “你的那幅《猛虎下山图》非常好,我见那画的第一眼就定了它为本年画魁。画院的嘉奖你可收到了?” 林悠颔首:“收到了,多谢院正青睐。” “没什么青睐不青睐的,好画就是好画!”冯如终于说到正题:“听杨斋长说,你的画至今未曾出售,今日传你入宫,便是想与你商量一番出售之事。” 林悠和杨商俞都愣住了。 杨商俞问:“院正是说,画院想买下那幅画?” 冯如微笑反问:“不可以吗?” 杨商俞语塞:“呃,这个……” 他看向林悠,因为画作主人是她。 冯如也看向林悠,忽然一击掌,便有两个孔武侍卫抬着一只沉甸甸的箱子过来,冯如说: “箱子里是一万两,黄金。” 语毕,两个护卫同时将那箱子盖打开,果然,里面一排排金灿灿的黄金闪瞎了林悠的眼。 两万两差不多就是两百斤,两百斤黄金,按照现代的金价计算……对林悠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慌忙咽了下口水,害怕不合时宜的馋出来,但声音却忍不住的颤抖: “画院要花一万两黄金买我的画?” 林悠的反应很符合冯如的想象,虽然这年轻姑娘能画出令人心慑的猛虎,但归根结底,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乍见一万两黄金,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说的确切一点,是陛下想花一万两黄金买你的画。”冯如对着勤政殿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杨商俞也跟着惊喜连连:“陛下也看到林悠的画了?” “没错。之所以将这幅画扣在宫中至今,便是这个缘故。”冯如如实回答,目光投向一眨不眨盯着那箱黄金,仿佛魔怔了一般的林悠,心下暗笑,说道: “看来林画师很满意这个价格。那我们……” 冯如的话未说完,林悠便忽的打断: “不好意思,我不卖。”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第62章 冯如讶然的看向林悠, 杨商俞也很吃惊,暗地里用脚踢了踢林悠,提醒她不要在这个场合拎不清。 冯院正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这画还不是画院要买,是陛下要买, 她不卖, 与欺君何异? 林悠将脚往旁边挪了挪, 冯如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拧眉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少?” “不少不少!” 杨商俞生怕林悠回答错误,赶紧抢答: “一万两黄金一张画, 这, 这无论如何都是天价!更别说还有陛下的恩典在。” 冯如脾气还算好的,就算听了林悠的‘不卖’,也没有暴跳如雷, 听杨商俞说完之后, 才看向林悠,希望她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 第106页 “既是陛下的恩典,这画我就更不能卖了。”林悠说: “实不相瞒,院正大人。我祖上都没出过我这般有出息的子孙,画的画竟能入陛下之眼,这是我祖上修来的福气, 要了钱会天打雷劈的。我不要钱, 我愿无偿敬献给陛下。” 杨商俞从林悠开口说第一个字开始就担心她说错话, 谁知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多虑了。他怎么会认为画技那般惊艳的人是个拎不清的呢? 这简直拎得太清了! 杨商俞都没反应过来, 她这马|屁就已经拍得山响了。 冯如这才明白她是这个意思。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那既是陛下赏赐,你尽管收下便是,不妨事的。”冯如说。 林悠却连连摇头:“我不要钱。” 冯如察言观色了一辈子, 当即便猜到林悠有别的想法,问:“你不要钱,你想要什么?” 林悠深呼吸酝酿一番,说道: “我从前便听说宫中藏画多如牛毛,在宫中的画阁,可以博览群画,纵观天下各处美景。院正,我想进画院学画,哪怕只是做一名小小的画工都甘之如饴。这是我自小的愿望,不知院正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杨商俞也是没想到林悠最终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由得为她捏一把冷汗。 这想法是不错的,若能用一幅画在国家画院中换一个职位,哪怕是挂名的闲职,于她今后都是极好的。 只是这个愿望想要达成却没那么简单吧。 果然,冯院正的眼眸垂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凭你的画技,甘心在画院中做个小工?莫不是,还有些别的想法?” 林悠立刻指天发誓: “黄天在上,我若有半分别的想法,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冯如眉头紧蹙,摆手让她坐下,说道: “年轻人别乱发誓。我念你有灵性,有天分,今日提点你一二,若你有借着画院搭上天梯的想法,趁早死了这条心。” 林悠疑惑不解:“院正所说的上天梯是什么意思?” 她想在画院谋个前途,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上天梯。 冯如冷哼一声: “你说是什么意思?宫中佳丽三千,六宫粉黛,今上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见过,便是你这般的入了宫那也只是泥如大海,能不能有造化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呢!” 林悠:…… 杨商俞:…… 两人对看一眼,都知道冯院正肯定是误会林悠想攀龙附凤,借着画院为跳板勾搭皇帝入后宫。 林悠松了口气,说道: “院正说的是这个,那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早已成亲,是有夫之妇,而且我跟我夫君关系挺好的,绝对不会动这方面的心思。” 冯如有点意外,看向杨商俞求证:“她成亲了?” 杨商俞连连点头,说道: “是是是,林画师早两年前就成亲了,安阳县无人不知,江宁府知道的也不少。” “哦,竟是这般。那我误会了。” 冯如得知林悠没有攀龙附凤的意思,脸色顿时好了很多,他向林悠解释: “不怪我如此,这些年想打我画院主意的人不在少数,有些秀女落选了不甘心,便想托关系走我的路子,让我以画院之名假公济私提点她们去陛下面前,我这一年不知道要拒绝多少想入宫想疯了的女子,这才下意识误会你,抱歉抱歉。” 林悠哪敢要他道歉: “院正言重了。是我没说清楚,让您误会。” 趁机又问:“那您觉得,我有机会入宫做画师吗?” 冯如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道: “历来也不是没有女子入宫做画师的先例,先帝时就有……不过咱们今上这一朝在画院的多为宫女与太监,倒是没有女画师入宫的先例。” 见林悠满脸写着失望,冯如爱才之心不忍,又说: “不过,你的画是陛下亲口赏识的,你的画技也有目共睹,纵然有人不服,那也得先画出比你更好的画才有说服力。” “这事儿我不能直接给你回答,只能说我先应下。等以后有机会,趁陛下心情好的时候,与陛下提一提,若是陛下准了,那我们画院自然愿意多一位画技拔群的女画师;但若陛下不准,此事今后便作罢,休要再提。” 林悠高兴得起身对冯如深深作揖行礼:“有您这句话我就满足了。院正提拔之情,林悠没齿难忘。” 冯如虚扶林悠一把:“只是应下,八字还没一撇呢。对了,你得给我留一个常住地址,若是有消息,我也好派人知会你。” 杨商俞说:“院正,她如今随夫来京赶考,就住在汴京城中。” “哦?在汴京城好啊。哪条街,哪条道,哪户门庭?详细说与我听。”冯如能稳坐画院院正这么多年,与他待人周到亲切,做事细致有很大的关系。 林悠欢喜留了地址,像个面试成功的应届毕业生般,喜气洋洋的出宫回家等消息。 冯如最后还让林悠把一万两黄金带走,林悠再次拒绝,表示自己不要钱,只要梦想,刷了一波视金钱如粪土的艺术家形象。 ** 韩霁到国子监找先生请教问题,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人在跟踪他,特地快走至转角,躲在转角一个卖字画的后面暗中观察,果然看见几个练家子护卫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出来。 -- 第107页 他们看着左右路口,疑惑韩霁走了哪条,最终往东边那条路追了过去。 韩霁从卖字画的后面走出,虽然只看见跟踪他的人一眼,他已经认出是谁——顺义王府小世子,赵氏的弟弟赵曦。 顺义王是陛下的堂叔,当初只是民洲团练使的他,因选择正确,领着当时他能够调动的八百亲兵跟着当今陛下入京勤王保驾清君侧。 陛下登基后,顺义王得了封号与封地,还给儿子请了一个世子衔,原本日子也挺好,可谁知忽然有一天,在宫里陪太后的女儿哭着喊着要嫁给中年丧妻的卫国公韩凤平。 顺义王只有一双儿女,都是晚年得子,宠得没边,在女儿眼泪的攻势下他只能同意。 赵氏嫁给韩凤平,陛下体谅她在京中孤独,便叫顺义王把世子一道送来汴京,下圣旨让国子监特例收顺义王世子赵曦入学。 国子监的就学机会是天下多少学子梦寐以求之事,便是像韩霁和宓敬这种从地方上实打实考出来的举子都没有资格在国子监求学。 若赵曦能好好读书,学到一肚子学问,对顺义王府而言也算一桩美事。 可是这赵曦不是读书的材料,并不珍惜机会,在国子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京中世家子弟间好的一面没学会,倒是学得一身纨绔。 他今日在国子监看到韩霁,认出他是卫国公嫡子,他姐姐对这个嫡子相当忌惮,偏生卫国公护犊子的紧,姐姐不敢对他下手,但赵曦不怕,便想悄悄地跟踪到个没人的地方教训韩霁一顿。 韩霁原本不想理会他,往赵曦离开的反方向走了几步,忽然不知为何改变了想法,带着阿乔往赵曦他们先前追去的街道走去。 赵曦和手下追了一路,前面没有韩霁的身影,以为追错了方向,谁知一回头,就看见韩霁从这条路上的书局出来,赵曦赶忙让手下藏起来,心道原来不是他们追错了,是没看见韩霁进了书局。 韩霁空手走出书局,继续往前面走,他在街上逛来逛去,街上人多,赵曦跟在后面一直找不着下手的机会,正不耐烦,就见韩霁忽然转到往太平街的方向去。 赵曦记得太平街附近除了来往一些官车官轿,平常行人很少,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到时候只要他小心一点,打一顿韩霁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好,赵曦跟在韩霁身后进入太平街,见街上果然没什么人,韩霁站在太平街口处等着什么。 赵曦不想错过机会,让手下包抄过去,他自己则从墙角随便捡了一块板砖,打算待会儿等韩霁被手下制服后,自己亲自上去拍他脑门。 赵曦的手下包围了韩霁和阿乔,阿乔挡在韩霁身前,警惕的看着他们,赵曦颠着手里的板砖,得意洋洋对韩霁说: “韩霁,没想到你也会落我手里吧。” 韩霁不动声色:“你想怎么样?” 赵曦冷哼:“我想揍你!你说你都出去了,静静的死在外面不好吗?你还回来干什么?来人,给我按住他!” 谁知赵曦的手下刚刚涌向前,打算听从赵曦命令,将韩霁按住。 可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经过的马车中传来一声怒斥: “住手!” 韩凤平从衙所出来,马车正好经过太平街,赶车的长随告诉他看见四公子和舅公子在太平街上,韩凤平掀开车帘看了看,就无巧不巧的看见赵曦手拿板砖想要拍韩霁的场景,忙不迭出声阻止。 赵曦听见声音就知道不妙,往声音源头看去,韩凤平从板着脸从马车上下来: “姐,姐夫。”赵曦慌慌张张扔掉了手中板砖。 韩凤平看了一眼被赵曦扔掉的砖头,又看向韩霁,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韩霁从容冷淡的回道:“我去国子监找祭酒,祭酒给我开了份书单,有几本书在平远书局没找着,正准备去南边的书局找。” 穿过太平街往南走,确实有几家书局,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转头问赵曦:“你又怎会在这里出现?” 赵曦结结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韩凤平面色一沉,对韩霁说: “你自找书去。赵曦你跟我走!” 说完,韩凤平的两个长随就把不断挣扎的赵曦给强势押上了车,韩凤平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冷凝注视着他的韩霁: “你还不走?” 韩霁冷笑: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安心备考?” 韩凤平哑口无言,回身上车。 韩霁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韩凤平的马车消失在转角,他才离开。 第63章 林悠从宫中回来的时候, 见韩霁拿着本书坐在秋千上发呆。 她走过去,在韩霁身旁坐下: “想什么呢?” 韩霁回过神,将她拥进怀中, 轻问: “怎么样?” 林悠此刻依旧处于兴奋中,便将今日在画院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对韩霁说了。 得知林悠拒绝了一万两黄金后, 韩霁的第一反应是: “很心疼吧。” 林悠从韩霁怀中抬起头, 像只毛茸茸的小狗,呜咽一声: “何止心疼, 当时心都在滴血。” 韩霁想象那个画面,不禁笑了,说道:“还好,你这财迷的性子及时收住了。” -- 第108页 林悠得意将脑袋枕在韩霁肩膀上, 说: “关键时刻, 我还是理智的。与其要一堆总会用完的黄金, 不如要一只能永远生财的金饭碗,若能入画院任职,今后我的画在市面上必定水涨船高, 这价值才是无限的。” 林悠喋喋不休的在韩霁耳边畅想着自己将来一幅画能卖多少钱, 有了钱以后,她想要怎么怎么花…… 韩霁搂着她静静听,温柔的嗓音渐渐将他心中的阴霾驱离。 九娘回来之前,韩霁还仿佛被困在深海行舟,摇摇欲坠, 周围晦暗无光, 巨浪翻天,然而她出现在之后,晦暗的云层被风吹散, 滔天的巨浪转为平波,她的声音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将他平稳牵上了岸。 说完了自己的事情,林悠问韩霁: “今天你不是说要去国子监?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 韩霁亲吻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尖: “原本是有点,不过听你说有钱以后要帮我买很多歙砚,我就又高兴起来了。” 林悠知道他与自己说笑,跟着傻笑起来。 韩霁侧头看她:“笑什么?难道你骗我的,不给我买?” “没有!买买买,你要什么我都买……” ** 后宫。 皇帝赵嵩批完了这几日积聚下来的奏折,比往常快了不少,还能有时间摆驾演武场练一练枪。 冯如在福宁殿外等候良久才被宣召觐见。 赵嵩穿着一身常服从屏风后走出,刚在华清池沐浴,此刻身心俱佳,感觉相当好。 “你来作甚?”赵嵩问冯如。 冯如躬身上前,指了指此刻被装裱进福宁殿门口隔断屏风中的《猛虎下山图》,回道: “回陛下,那幅图的画师找着了。奴才按照您的吩咐,赏赐她万两黄金。” 提起那幅画,赵嵩的心情就更好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近来身心愉悦,处理政事的效率提高,很大一部分就是得益于那幅画。 自从他在梦中梦见神虎之后,多年梦魇的症状得到明显缓解,夜里再不会猛然惊醒。 夜里睡眠好了,白天做事更有精神,赵嵩对这画简直爱不释手,深信画中之虎便是他的命中神兽,能保佑他百恶不侵。 “赏了就好啊。”赵嵩说。 冯如犹豫片刻:“奴才是赏了她,可她没要。她跟奴才提了个另外的要求,奴才拿不准该不该答应,这才来请示陛下。” 赵嵩一愣:“另外的要求?说说。” “她想要入画院任职,奴才想着本朝没有让民间女子入画院任职的先例,不敢随意应承。”冯如说。 赵嵩了然:“她想入画院任职?你怎么看?” 冯如边应声边观察赵嵩神色,见陛下脸上没有怒容,才敢继续说下去: “奴才觉得,她画技超群,若是男子的话,不用她开口,奴才也想为她在画院请个正经职位,只因她是女子,却反而不太好办,怕有违祖制。” 赵嵩想了想,说: “说到祖制,先帝时不就有召女子入画院之事?当年的元妃娘娘任画院院正,那一手倾国倾城的牡丹,栩栩如生,朕至今仍然记得。” 冯如听赵嵩提起先帝时的元妃娘娘,身子赶忙躬了躬,不敢多谈,直到赵嵩问他: “你也记得的吧?当年你也算元妃娘娘身边近侍,对她的画定然记忆尤深。” 冯如恭谨一笑: “元妃娘娘的画技确乃天下少有,奴才不敢忘。” 福宁殿中正说话,有宫人入内回禀: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赵嵩一抬手:“宣。” 冯如赶忙从回话的中间让到一边,跪下等候贵妃元氏进殿。 贵妃元氏衣着华美,妆容精致,嘴角总挂着一抹笑,温温婉婉,对谁都和风细雨。 进殿后先给陛下行礼请安,再唤起冯如: “冯院正请起。” 冯如起身,不敢抬头直视贵妃颜,元氏来到赵嵩身旁,将手中汤盅放在龙案上,元氏才问: “先前在殿外听见陛下与冯院正在说元妃娘娘,是说的臣妾吗?” 冯如低头不语,赵嵩笑答:“不是你,是你姐姐。” 元氏眉眼一抬,幽然一叹:“原是在说姐姐。” 赵嵩见她低落,安慰道:“说起她,惹你伤心了,是朕不好。” 贵妃元氏是先帝时元妃娘娘的嫡亲妹妹,陛下当年率军回京清君侧后登基,不少前朝旧臣都遭清算,元妃娘娘更是自尽于宫,随先帝而去,元氏作为先帝时的当红近臣,原本也不能幸免于难。 好在当时仍未出阁的元氏少女不畏艰险,自请入宫伴驾,为元家博了一线生机,元氏在宫中披荆斩棘,凭着官家恩宠,一路从小小答应晋升到了贵妃的位置,很多前朝旧臣家,要么衰败,要么落魄,唯有元家挺立两朝,如今的贵妃元氏功不可没。 “陛下何故说起姐姐?”元氏问。 赵嵩指着冯如说:“还不是他,近来朕得了一幅好画,就门口那幅,冯如找着画师了,但那画师是女的,不要黄金万两,偏要入画院任职,这不,提起画院,就说起了你姐姐。” 先帝时的元妃娘娘便是个画痴,她年轻时抛下家族荣耀,趁着画院招收画师,悄悄入宫,一步步从画院小工,坐上了画院院正的位置,甚至凭着画技惊艳了先帝,先帝书画双绝,两人倒是趣味相投,琴瑟和鸣了好些年。 -- 第109页 贵妃元氏了然:“原来如此。那女画师倒是个清高之人。陛下准了没有?” 赵嵩接过贵妃元氏递来的羹汤,喝了一口后,回道: “朕……准了!她的画朕确实很喜欢,她想入画院便入吧,等她进来后,让她再为朕画一幅更大的神虎图,朕要悬于泰和殿之上,压一压朝中戾气。” “是,陛下。”冯如立刻领旨,又问:“那不知她来画院,应安排何等职位?此人特殊,奴才做不了主,还请陛下明示。” 赵嵩将羹汤碗放下:“她的画技为侍召太过屈才,便使她艺学吧。” 画院下有院正一人,官等四品,画学正四人,官等五品;艺学九人,官等从五品;祗候十八人,官等六品;侍召、供奉各八十人,官等七品,画学生四百,无官品。 一般宫廷画学生得考入,入院后最少需五年资历方可考虑擢升侍召、供奉,再往上,便是以画技为准,画技越高者,职位自然越高,若画技普通者,此生止步侍召、供奉。 所以,赵嵩给从未入宫经过选拔的林悠艺学之职,起点相当高了。 冯如得到旨意,领命退下。 从御花园经过的时候,被一名女官喊住,原是贵妃元氏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等候,让他去说两句话。 冯如去到凉亭中,元氏让他起身,冯如问: “不知娘娘召奴才来所为何事?” 元氏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问道:“冯院正这是给陛下寻了个妙人,竟能让陛下为她破例。” 冯如一听赶忙跪下请罪: “贵妃明鉴,此女是个画师,并非奴才所寻,她在江南小负盛名,此番随夫赶考才来的京城……” 贵妃元氏抓住了重点:“随夫上京赶考。她已婚配?” 冯如头如捣蒜:“是是是,奴才特意查过,确实已婚配好些年。” 贵妃元氏眉峰微动,卸下霜寒,对冯如摆手: “如此,本宫便知晓了,辛苦冯院正。回去吧。” “奴才告退。”冯如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告退。 他走之后,贵妃的近侍女官上前搀扶贵妃走下凉亭,说道: “原是个有夫之妇,奴婢就说,借冯如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做那牵线搭桥的人。” 贵妃元氏幽幽一叹:“新人辈出,小心驶得万年船。” “娘娘说的是。” ** 林悠在家憋了好几天,终于把王氏夫妇的画像上完色,做最后修边的时候,小雅在韩霁房间那扇门外喊她: “娘子,有客人上门。” 一般来家里找林悠的只有月氏,但如果是月氏,小雅不会说是‘客人’。 林悠放下画笔,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角往院子里看了看,就看见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背影,正纳闷是谁,那男子像是察觉到窥探的目光,精准无比的看向躲在窗子后的林悠。 与那人对了一眼,林悠吓得迅速蹲下。 怎么会是他? 韩凤平。 他来找韩霁的吗?可韩霁和宓敬近来都在府学准备来年春闱,韩凤平不会不知道吧。 可他要是知道,怎会这时候来。 “娘子。” 小雅喊了半天没等到林悠的回答,于是又在外面喊了一声,林悠慌忙平复一下,找了找泼妇林九娘的调调,对外扯着嗓子回了声: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喊几遍,就来了!” 门外小雅抓抓脸颊,觉得今天娘子的语气不对,但既然有了应答,其他娘子定然有数,想着一会儿客人可能要喝茶,于是小雅把手中的刺绣放在一边,去厨房烧水。 林悠在房里转了一圈,匆匆忙忙戴了两个手镯,头上随便插了两根金簪,维持土鳖俗气人设不倒,深吸一口气,出去接待突然来访的韩凤平。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马上要有正经官职啦~~~ 第64章 掀开门帘跟韩凤平对视一眼后, 林悠立刻就换了一副夸张的笑脸迎上去: “呀!公公,您怎么来了!” 韩凤平:…… “快快快,您请坐您请坐, 小雅上茶,再把我之前从福鼎斋买的几样很贵的点心拿出来。” 林悠热情洋溢的招呼着,让韩凤平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 他寻常去的瓦子里招呼客人就是这样…… 韩凤平被引到在院子里坐下,林悠亲自给他又是倒茶又是布茶点: “您吃, 您喝。这个茶韩霁喜欢,可贵了;这点心也不便宜,您……” 林悠的招呼还没说完,韩凤平就抬手阻止: “可以了可以了。” 林悠的表演被中断, 尴尬的站在那里。 韩凤平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哎哟, 哪敢哪敢,公公您想说什……”林悠话说一半,被韩凤平扫来的一记冷眼吓住了, 干咳一声,乖乖坐到对面。 韩凤平眉头紧蹙将林悠从头到脚打量多遍,林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堆起笑脸问: “公公是来找韩霁的吗?” 韩凤平长叹:“找你。” 林悠心上一突突, 更加没底,笑声都虚了:“找,找我干嘛?” 韩凤平说: “你们在安阳县时我便派人查过你, 听说你是个画师?” 林悠眨巴两下眼睛:“呃, 随,随便画画。” -- 第110页 “随便画画还能被送入画院评选?”韩凤平喝了口茶,用锐利的目光告诉林悠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让林悠不必再伪装。 “你以为单凭你们那演技,就能完全骗过赵氏?若非我在背后护着你们,你们这一路能平安无事回到京城?” 韩凤平开门见山的说。 林悠一直以来也有过这样的猜想,韩霁在安平县考科举的日子太顺了,虽然韩霁考秀才的时候故意隐藏了实力,但如果林悠是赵氏的话,不管韩霁考得如何,都会进一步派人来查探,至少要给韩霁制造一点麻烦,让他日子难熬些。 然而,自从韩霁考上秀才之后,她们在安平县几乎没有遇到过来自赵氏的窥探与阻挠,哪怕韩霁考中解元,成了安阳县的风云人物,赵氏那边都没有丝毫动作。 就赵氏的心胸来看,这是很不平常的事情。 韩霁一无是处留在国公府里她尚且看不过眼,想方设法找他茬儿,怎么反而到了外面,她会容忍韩霁出人头地? 她没有做多余的动作,说明有人从中阻拦。 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韩凤平。 所以今天林悠亲耳听见韩凤平当面说起此事,并不觉得太惊讶。 她卸了身上那种劲儿劲儿的劲儿,恢复成平常状态,说道: “多谢国公一路相护。不知国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韩凤平看着神情态度像变了个人似的林悠,说: “你看着是个聪明的,那我便与你直说了。韩霁的性子随他娘,又软又没用,你们留在外面我还要分心照料,待会儿收拾收拾,明日我派车来接你们回国公府住。” 林悠听说他们在安阳县和一路上是受了韩凤平的保护,心中是感激他的,但韩凤平张口就说韩霁没用,林悠就不能忍了。 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反对意见: “韩霁没你说的那样软弱,是你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吧!说的好听,外边不安全,国公府岂非更危险?” 韩凤平冷声: “你觉得危险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她最多给你们找点麻烦,伤及不到你们性命,但在外面,若是惹急了她,她暗中派人将你们除掉,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林悠垂眸思考一阵,韩凤平也不催促他,兀自在一旁喝茶,等待林悠的回答。 “您突然这么关心韩霁的死活,是觉得他这次能高中吧。韩家世代从武,若是能出个文臣,于韩家而言绝对是件大好事。说到底,你关心的是韩家的前程,并非真的在意他的死活吧。” 所以,在韩霁没有考中秀才之前,韩凤平对韩霁的生死并没有特别在意过,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赵氏让人在安阳县算计韩霁,让他被老奴和一个地痞流氓逼迫到那般境地。 林悠言辞锋利,并未给韩凤平留多少颜面。 韩凤平略感不耐,猛地将手中茶杯拍下,反击道: “说的好像你死缠烂打在他身边嘘寒问暖,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般。好日子人人都想过,这无可厚非,但关键你得明白,这好日子的根源在哪里。”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更关心他的前程。他姓韩,出身在国公府,自小享受了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尊荣,那自然就要承担起家族的重担,这是他该做的。” “今后若他能为韩家开路,韩家也会为他撑腰,相辅相成,谈不上哪边更吃亏,哪边更占便宜。” 这番言论让林悠无言以对,她没有办法评论这种趋近公式化的关系,韩凤平不像是韩霁的父亲,更像一个棋子的推手,手里把玩着很多棋子,看哪个棋子产生的价值更多,他就主推这颗棋子,无关亲情,无关父子,公事公办。 “如果韩霁没有科考出成绩,你还会这么关心他的死活吗?” 林悠忍不住问个彻底。 但这个问题,韩凤平显然不想回答,只见他起身整理了一番衣服,说道: “今晚他回来,你与他说,明日我派车来接你们。” 林悠倔强咬唇,怒道: “国公抬举我了,我可说不动他。你要让他回去,自己找他说。” 韩凤平冷哼一声: “不必谦虚,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能让你留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可见你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 “其实你说不说,我都能让他回去。只不过若我动手,怕伤了他的心,你开口劝他的话,大家能和和气气的,懂我意思吗?” 说完这些,韩凤平头也不回的离开。 谁知院门打开,就看见韩霁站在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 韩凤平是独自前来的,连个长随都没带,但他来之前特意打听过韩霁的行程,知道府学这些天都有先生授课,韩霁定会去听。 此种情况,纵然是韩凤平也觉得有些心虚。 “你……” 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却最终径直从韩霁身旁走过。 韩霁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身子略僵,林悠叹息着把韩霁牵进来,把院门关上。 陪韩霁在秋千上坐着,听风声,听人声,听经过他们墙边的脚步声……然而世界的喧闹,在这一刻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光渐渐暗了下来,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从屋脊上消失。 韩霁主动开口说道: -- 第111页 “去收拾东西,明天回国公府。” 林悠有点意外,说道: “我刚才想过了,我们就算不回去,国公夫人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我们住的龙津桥附近,官衙连着好几座,周围大多都是读书人,离太学、国子监都近,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们如何,没那么简单的……” 韩霁的眼神似乎比从前有了点变化: “就算她不能把我们如何,明天我也要回去。” 林悠不懂:“为什么?” 明明韩霁是不想趟国公府那趟浑水的,他考科举的最初目的就是想不靠国公府也能自成一番事业。 如果回去的话,岂非与他最初的目的相悖。 “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明年春闱你定能金榜题名,不必勉强自己回去 。” 林悠握住韩霁的手,给他鼓励。 韩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说: “我不勉强,我确实应该回去。他姓韩,我也姓韩,凭什么我们的生死要捏在他们手上?凭什么他可以决定要我还是不要我?” 林悠看着这个表情冷漠到有些陌生的韩霁,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韩霁身上那片逆鳞正在崭露头角。 想到原著中,最后韩霁与他父亲刀剑相向的结局,韩霁追随太子,韩凤平力捧平王,父子俩各为其主,两人注定水火不容。 韩霁反握住林悠的手,坚定的说: “我要回去。” 林悠有些心疼,人只有真正被伤到心肺的时候,才会瞬间长大,瞬间改变,瞬间坚强。 韩霁说: “小时候我会为了他的一个关注目光日夜苦读,还满心期待他会为我的勤奋与努力多喜欢我一些,现在我才知道,他关注的从来都不是过程,他只在乎结果。” 林悠说:“你这次回去,若今后再想摆脱就得脱层皮了。” 韩霁笑答:“我姓韩,身上流的是他的血,不管我离得多远,都不可能真正摆脱。” “我生来就在那里,我娘也是在那里死掉的,我放下一切离开,说的好听点叫远离是非,说得难听点就是逃避。用逃避的方式认输,想让别人后悔,想让别人担心。可我忘了,那个家里真正担心我的人已经死了,我却连她死后的尊严都没有保住,让别人肆意践踏她的名声,肆意欺|凌她的儿子。我算什么东西。” “所以,我要回去!”韩霁再次重申。 而后看向林悠,忽然手上一用力,将林悠拉入他的怀中紧紧箍住,在林悠耳边说道: “我原本想与你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可现实却太平不了。让你跟我回去面对风霜雨剑我很抱歉,但我不想放你走,你也走不了。就算是我霸道好了,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稳稳的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守着我。” 林悠被他搂的生疼,却一点都不想推开。 她张开双臂回搂韩霁,说: “你也别想推开我。刀山火海,我陪你闯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会多更新点哒~~~~~~ 第65章 韩凤平没有开玩笑, 第二天一早,便派了车来接韩霁回府。 上回他们自己回去和国公亲自派车接回去,情况明显是不一样的。 他们回去当天, 国公夫人赵氏甚至都没有露脸。 韩霁和林悠依旧住在韩霁从前的院子——竹苑,整个院子四周都种了青竹,冬日里看起来依旧碧绿青葱,很是雅致。 自从国公有了把他们接回来的打算,管家就立刻安排人将竹苑里里外外重新打扫过一遍。 林悠在韩霁的院子里逛了一圈, 心中感慨,这公侯府邸跟普通人家就是不一样。 哪怕只是韩霁从前住的小院子, 都比他们在安阳县和龙津桥的小院子加起来大, 屋宇高耸,雕梁画栋, 花园里种着各种奇珍异草。 小雅和林悠一同蹲在花坛边上, 小雅指着花坛边上用来挡泥的兰花盆景问林悠: “娘子, 这花不就是上回你在集市看中了,没舍得买的那种嘛。” 林悠幽幽一叹:“是啊。” 小雅心直口快:“为什么这花在这里看起来这么普通?” 林悠:…… 外面一盆十两起售的兰花, 被这花园中其他名贵花树衬托成了路边野草就很夸张。 钱嬷嬷和云萍被派来帮四公子整理院子,其实就是赵氏的眼线,盯着韩霁和林悠进府第一天的一举一动。 两人见林悠那副没见识的模样,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钱嬷嬷上前说道: “少夫人是喜欢那种兰草吗?要不要派人多放几盆?” 林悠起身连连摇手:“不用不用,花养那么多干什么, 还不如种点小菜, 要我说啊, 这花坛就该推了,把土这么一平,种点倭瓜、小白菜什么的才叫美哩。” 钱嬷嬷、云萍:…… 心里在骂林悠乡下土鳖, 面上还得笑容和善: “少夫人说笑了。” 林悠较真:“我没说笑啊。这花坛到底能不能平了种菜?” 钱嬷嬷语塞,云萍不客气道: “这府里的花园摆设都是国公夫人找的御用花匠专门设计的,怎么可能推了种菜,有失身份。” 林悠往云萍看去一眼,记得她是赵氏的贴身侍女,据说是陪嫁来的,比国公府一般侍女的地位要高一些,只怕她眼里除了赵氏和韩凤平之外,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吧。 -- 第112页 眼角瞥见一个身影自垂花门走入,林悠双手抱胸,斜着眼将云萍上下扫了一遍,说道: “你又是什么身份?我可是你们四公子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你敢对我无礼?” 云萍冷笑,不甘示弱: “什么明媒正娶,四公子在外私自娶亲,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 林悠得了云萍的话,立刻提着裙摆,动作夸张的往云萍身后跑去,边跑边喊: “公公~~~公公你听见了吧。这个臭丫头骂您的儿媳妇是野女人!你们这大户人家也太没规矩了,还不如我们安阳县地主家的丫头呢。” 韩凤平:…… 韩凤平有点后悔这个时辰过来,见林悠扑棱蛾子般飘向自己,韩凤平慌忙往旁边闪躲,然而他低估了林悠的战斗力,手臂依旧被林悠给死死抓住,然后他就被林悠拖到了云萍和钱嬷嬷跟前。 云萍和钱嬷嬷这时才知道国公来了,尤其是云萍脸色一变,看见林悠抓着韩凤平的胳膊,暗骂了一声:呸,不要脸。 林悠恍然未觉,继续对韩凤平作妖: “公公~~~您今天刚把儿子和儿媳接回府,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丫头婆子就欺负我,你得给我做主呢~~” 韩凤平一个头两个大,咬着后槽牙斥道: “好好说话,放手!” 林悠暗自吐舌,乖乖放开掐着韩凤平的胳膊。 韩凤平嫌弃的拍了一番衣袖,云萍见韩凤平没给林悠好脸,心下一喜,便大着胆子上前,温温柔柔的行了一礼: “国公明鉴,奴婢素来最为之礼,您是知道的。少夫人初来乍到,想要给奴婢一个下马威,您可得替奴婢做主啊。” 云萍仗着跟国公暧昧了几回,早就把自己当做府里的半个姨娘看待,心中笃定,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乡野村妇和自己之间,国公肯定会偏向自己。 林悠看见云萍对韩凤平暗送秋波,眨巴两下恍然大悟的眼睛。 韩凤平冷着脸沉声对云萍说: “以下犯上,自己去找国夫人领罚。” 说完之后,不等云萍开口辩解,便直接问林悠:“韩霁呢?” 林悠果断指向一个方向:“书房!” 韩凤平直奔韩霁书房,留下林悠与满脸惊讶的云萍大眼瞪小眼。 云萍尽管心里不服,可也不敢逆了国公的命令,深深瞪了林悠一眼后不甘的拂袖离去,至于是去找国夫人挑拨离间还是真的去领罚,林悠用膝盖想也知道。 ** 不出林悠所料,云萍被打发出竹苑后,就直奔主院找赵氏。 赵氏正歪在暖塌上生闷气,听捶腿丫鬟说云萍回来了,这才睁开眼。 见云萍面带委屈,赵氏打发捶腿丫鬟,将微凉的手炉递给云萍,没精打采的问: “让你去盯着,你这副样子回来做什么?” 云萍接过手炉,立刻跪到一旁重新给手炉换了两块银丝炭,仔细包好了递回赵氏手中,然后才得以坐在赵氏暖塌下的绣墩上说话: “那少夫人可不是个相与的,国公从前对我们这些夫人跟前的奴婢都挺客气的,也不知那乡野村妇给国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国公连夫人的面子都不给了。” 说完这些,云萍便将在竹苑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对赵氏说了一遍的,当然她的版本是——少夫人要推了国公夫人亲自打造的花坛,而她为了国公夫人与少夫人据理力争,被国公叱责。 云萍伺候赵氏多年,知道怎么说能挑起赵氏的怒火。 果然,云萍语毕,赵氏便将手炉摔了出去:“混账东西!” “夫人息怒。都是那村妇的错,您可别为她气坏了身子。”云萍上前安抚赵氏。 待赵氏稍稍平静下来后,云萍又问: “夫人,您说国公这是什么意思?早不接晚不接,眼看都要过年了,他把人接回来,这不是存心给夫人您添堵嘛。” “闭嘴!” 赵氏怒斥,只因被云萍这话踩了痛脚。 她早就知道韩凤平起了把韩霁那小子接回来住的心,只恨赵氏当初掉以轻心,没在外面把韩霁那小子毁个干净。 现在想来,那小子在外面能有什么能耐,十有八|九还是韩凤平在从中作梗。 韩霁回京后,韩凤平虽然嘴上没说过,但一直在等机会。 这不终于给他抓住了赵曦的小辫子,那天他怒气汹汹把赵曦从外面抓到她面前,质问她为何要派赵曦去杀韩霁,哪怕赵曦竭力辩解,说他不是想杀韩霁,只是想教训教训他给自己姐姐出气。 韩凤平就跟听不见赵曦的辩解般,一口咬定赵曦要杀韩霁,然后紧接着就提出要把韩霁接回府中亲眼看着,省得在外面遭了别人算计。 赵氏当然不同意把韩霁接回府,于是韩凤平便使出了他婚后的第一次强势,威胁赵氏如果不同意她把韩霁接回府,他就把赵曦直接送去开封府定罪。 最后没办法,赵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进开封府,只得点头同意。 本来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再被贴身丫鬟挑拨一番,赵氏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气炸了。 云萍见赵氏这般模样,便知目的达到,暗自窃喜。 ** 那边云萍和赵氏如何告状林悠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她还面临着一个新的、很严肃、很重要的问题。 -- 第113页 她和韩霁……晚上怎么睡! 龙津桥的院子是他们自己住,为了掩人耳目,韩霁还能将两个相邻的房间做出一道暗门,让林悠进出分房,可他们如今到了国公府里,既然是夫妻,肯定要睡一间房的。 这个问题从林悠下午想到开始就一直在她脑中盘旋。 晚上吃饭,韩霁让人把饭送到竹苑里,他和林悠单独吃。 就算是妥协回了国公府,但如无必要,韩霁并不想多与府中其他人接触,这一点韩凤平那边已经答应,并且交代下去。 韩霁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口汤便放下碗,见林悠咬着筷子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问道: “想什么呢?” 林悠被唤回神,眨巴两下眼睛,对韩霁欲言又止,嘴巴开开合合好几回,愣是啥也没说出来,韩霁见她这般,问: “有人欺负你了?或者跟你说什么了?” 林悠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没谁欺负我。” “那你想什么心思呢?”韩霁握住林悠的手,说道:“府里若有人对你不敬,或者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这个人……” “护短嘛。”韩霁话没说完就被林悠截了过去:“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 林悠扒拉了两口饭,见韩霁已经开始喝饭后茶,可他碗里的饭和面前的菜都没怎么动,问道: “没胃口吗?” 韩霁喝了两口茶:“是啊。吃惯了你做的饭,这府里厨子的手艺简直难以下咽。” 虽然这话有敷衍和恭维的成分在,但国公府厨子的手艺没有林悠好却是事实。 林悠给韩霁夹了一块牛肉,哄道:“今儿对付对付,明儿我摸到厨房再给你做好不好?晚饭不吃半夜饿的可是自己,吃一点。” 然而,韩霁依旧嫌弃的摇头,像个挑食的小朋友。 林悠没办法,将肉送到他嘴边:“乖,吃一口嘛。尝尝看,这牛肉除了柴了点,咸了点,酱味重了点之外,也没那么难吃啦。” “去!我不吃,听你说得就够难吃了……” 第66章 林悠站在竹苑主卧房那张雕梁画栋的紫檀架子床前忧愁一叹。 晚饭的时候, 光顾着哄韩霁吃饭,竟然忘了跟他提晚上睡觉的事情。 韩霁从房间后侧浴房走出,穿着一身黑色丝质睡袍,俊美华贵, 与他平日里的书生文雅形象略有不同, 头发湿漉漉的, 一边擦一边走出来,林悠正精神敏感, 看见他过来不自然的从床边走开,假装繁忙的去挑灯芯。 韩霁不动声色走上床边脚踏,径直往床边一座, 林悠回头看了他一眼, 便见他将擦头发的毛巾挂在肩上对林悠招手。 林悠摇头。 韩霁再招手。 林悠妥协上前,奶声奶气的问: “干嘛?” 韩霁把肩上毛巾递给林悠,兀自转过身去:“后面头发擦不到, 你帮我。” “两年没人帮你, 你没擦过后面头发吗?” 林悠嘴上这么说,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接过,半跪着坐到韩霁身后。 “那不是没人帮嘛。”韩霁忽然转过头:“待会儿我也给你擦。” 林悠没由来被这句话撩到, 怕被他笑,直接上手把他的脸给推回去。 犹豫片刻后,林悠问: “晚上怎么睡啊?” 韩霁指了指床:“你睡里面。” 林悠停下动作:“真睡一起啊?” 韩霁回身看她,问:“你一晚上都在纠结这件事吗?” “不该纠结吗?” 韩霁靠着床框想了想,说:“要不, 你现在跟我吵一架,然后把我赶出去,让我去睡书房。” 林悠真的在考虑这么做的可行性, 韩霁伸手弹了一下她脑门,说: “你还真想让我去睡书房啊。” 林悠揉着额头:“我去睡也行!” 韩霁无奈叹息:“别做梦了,你和我都只能睡这里。” “凭什么?”林悠不服。 “就凭我俩一分房,半夜十有八|九就会有人来爬我床。”韩霁说。 林悠眯眼表示不信,韩霁只好摊手: “那试试?” 林悠很想点头,但在接触到韩霁那‘你敢点头你就死定了’的目光后,只能违心的摇了摇头: “算了,睡这里也挺好的。” 忙活了一整天,纠结了大半夜,两人终于躺在了一张床上。 烛火熄灭之后,月光很快撒入房中,视力渐渐恢复了些。 林悠睁着眼睛睡不着,往韩霁看去,只见他双目紧闭,双手交叠在胸口,四平八稳。 林悠转过身去,脸朝里,以为这样会好点,可因为两人之间离得太远,林悠一转身,被子中间就空了,十一月的冷风无孔不入的钻进被子里。 没办法,林悠只好又把身体转回来。 这么翻来覆去了好几回,困意被彻底折腾没了,越来越精神,正苦不堪言的时候,韩霁四平八稳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 只见他转向林悠的方向,闭着眼睛问出一句: “睡不着啊?” 林悠觉得床上有人在旁边说话很奇怪,本不想回答的,可想到自己动到现在,明显就是没睡着的样子,要是不回答岂非刻意。 “唔。你睡吧,别理我。” 林悠回答之后,韩霁大约两分钟没说话,林悠以为他真的睡了,忽然感觉被子一动,腰间忽然一紧,她整个人被从床铺的边边角拉到了床铺中间,背后贴上一具暖烘烘的身体。 -- 第114页 韩霁把她从边缘拉到中间,被子重新盖好,把林悠身上的寒气驱散。 林悠身体僵硬,以为韩霁接下来要干点什么,然而她紧张了半天,韩霁只是把她拉到怀里焐着,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我给你讲讲府里的事儿吧。”韩霁的声音在林悠头顶响起,在这黑夜中让林悠莫名安心。 “好。” 随着林悠一声‘好’,韩霁便开始将卫国公府里外的人和事一一说与林悠听。 不知是身体暖和以后容易犯困,还是韩霁的声音太让人安心,林悠听了没多久,就觉得眼皮子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林悠按照生理时钟的习惯醒来,见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韩霁那边的被褥上虽然还有点温度,但他人已经不在房中,约莫是去府学了。 林悠每天有早起做运动的习惯,还担心会打扰到韩霁,现在发现韩霁比她起的还要早。 林悠做完一套运动,正换衣服,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嘈杂,隐约间听见了小雅的声音。 换好衣裳出门,就看见几个婢女在指挥小雅干活,慢慢一桶水刚放下,就颐指气使的让她擦拭回廊。 与她一起的还有个帮忙提水的粗布妇人,见那些丫鬟折腾小雅,粗布妇人出声阻止: “她才多大点,你们天不亮就开始把人揪到后厨洗碗洗菜,连温水都不让用,现在还让人家提这么多水来擦地,早饭都不让吃,你们想折腾死她呀?” “杜婆子,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还没改呢?你男人在马棚里喂个马都喂不好,如今给马踩断了腿躺在家吃干饭,夫人可放话出来,他要是瘸了,你们夫妻俩就擎等着被发卖出去,要么就只能去倒夜香了。” 为首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出言奚落那粗布妇人,言语中不乏贬低。 粗布妇人三十来岁,被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当面骂了也是没脸。 憋憋屈屈的把自己水桶的水倒进小雅桶里,她再重新去提水。 奚落人的丫鬟叫蝶芳,是竹苑中几个丫鬟的头子,发髻上戴着一朵蓝绢花。 昨天夜里韩霁跟林悠科普过,国公府中的女婢分为五等,一等金钗,二等银钗,三等蓝绢,四等绿绢,剩下的都是五等粗使。 昨天林悠见到的云萍就是一等女婢,在府中婢女里地位超群。 今天这个戴蓝绢的是三等婢女,叫蝶芳,是昨日云萍从其他院子临时调来竹苑伺候的,看竹苑其他仆婢对她的态度,蝶芳的等级应该是这里最高的,所以就算看到蝶芳折腾小雅,也不敢多言。 林悠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几个丫鬟看见她便悄悄交换了个眼神,还有人凑到蝶芳耳边提醒,蝶芳回头见林悠走来,眼波一转,带头迎到林悠跟前,借着行礼的动作拦住林悠的去路,假意嘘寒问暖: “奴婢给四少夫人请安,少夫人昨夜睡的可好?咱们国公府的床比您家小院如何?需不需要奴婢们为您做什么?” 蝶芳说完后,她身边的几个小丫头表情管理都很失败,嘴角忍不住偷笑。 林悠见她们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教授过的。 懒得和她们废话,不由分说揪住蝶芳的发髻,奋力一拽,用两年间,她在市井中看泼妇打架的丰富经验,轻轻松松就把蝶芳拖拽在地,使她惨叫不已。 其他几个蝶芳身边的丫鬟都吓傻眼了。 她们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夫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连句叱责都没有。 林悠把人撩倒后,将手指插|进蝶芳的发髻,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拖拽到小雅所在的廊下,从小雅手边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动作迅速的泼在蝶芳的脸上、身上,引发她发出更大声的尖叫。 蝶芳的声音太大了,尖叫中还夹杂着救命之声,其他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欲上前指责林悠,救蝶芳。 林悠看准了方位,一人一瓢水,谁也不亏待,让她们每个人都尝了尝冬日凉水泼脸湿|身的滋味。 林悠这边的动作吸引了竹苑里其他下人的注意,纷纷咋舌,这位新来的四少夫人果真如传言那般,是个市井来的泼妇。 这国公府里规矩多,等级森严,一、二等丫鬟们比寻常府邸的小姐还娇贵些,便是三、四等丫鬟也自诩背后有人撑腰,有体面,比粗使仆婢高贵,有时候要是客人性子绵软些,在这些有品级的丫鬟手里吃了亏,受了气,都不敢太计较。 当然了,这些丫鬟敢欺负的也就是一些性子绵软,在府里没什么地位的人,比如林悠这种—— 人人知道她出身乡野,并且不为国公夫人所喜的假主子,表面上虽然被人称作少夫人,可真正把林悠这个少夫人放在眼里的却是不多。 林悠揪着蝶芳的发髻站在台阶上,蝶芳头皮生疼,想要脱困,可力气却没有林悠大,满头满身都是水,湿漉漉的冻得够呛,而其他丫鬟尝过被泼水的滋味后,也都不敢上前,有那胆子小的,干脆蹲在地上嘤嘤哭泣。 竹苑这边的吵闹声把府里护院吸引过来,外面有护院在问怎么回事。 有个绿绢小婢听见护院声音赶忙出去告状,垂花门外言语间,林悠听见那绿绢小婢唤那为首的护院做‘陈副院头’。 ‘院头’是大户人家家中护院的称呼,门户越大,需要的护院也就越多,自然也就分了正副。 -- 第115页 陈副院头听了绿绢小婢的话后,知道是昨日刚回府的少夫人和几个丫鬟起了争执,后院若没有重大伤人事件,或者主家呼救,护院是不能随意进出的,陈副院头让手下在院外等候,他独自一人随绿绢小婢进入竹苑。 一走到院中就看见林悠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揪着蝶芳的发髻,而蝶芳身上脸上湿漉漉一片,看着十分狼狈。 蝶芳挣扎得有些绝望,看见陈副院头连忙呼救: “院头救我!这个疯妇要杀我!” 陈副院头上前,见林悠非但没有把蝶芳放开,反而将手里的头发打了个转,把蝶芳的头发揪得更紧。 院内仆婢见林悠这样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因为这个陈副院头身高九尺,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大冬天的只穿单衣,被他那砂锅大的拳头打一下,不死也残。 新来的少夫人居然一点不怕他,还敢对陈副院头挑衅,竹苑的下人们简直想敬她是条汉子了。 第67章 “少夫人, 蝶芳是国公夫人身边的三等婢女,非国公夫人不得处置,请你放开她。” 陈副院头如是说道。 林悠却不松手:“她在我的院子里欺负我的人, 我还不能教训她了?” 陈副院头耐着性子重申: “蝶芳是国公夫人的婢女, 要处置也必须要经过国公夫人的同意才行。” 林悠冷笑: “哟, 照你这么说, 要是你爹在街上被人打了, 你还得去问问对方什么身份, 若是身份比你高,你还得请示一下人家能不能打他咯?” 陈副院头面色一沉: “你!请少夫人慎言, 速速将她放开,否则别怪我与少夫人动手。” 林悠见这大块头一脸凶相,要真动手林悠肯定得吃亏, 可她这一放手,杀鸡儆猴的效果就要少一半,心里不禁觉得可惜。 但形势没人强, 硬扛不明智, 林悠缓缓将手松开。 蝶芳感觉头上的拉力没有了, 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把脸上的乱发和冷水往后抹了一把,就气不过转身对正把小雅扶起来的林悠抬起手, 想依样画葫芦打林悠。 小雅见状急急喊道: “娘子小心。” 林悠慌忙往旁边让了一下,蝶芳身体僵硬, 动作不灵活,被林悠给闪开了,仍不放弃,喘着雾气扑过来追打林悠。 林悠被她逼急了, 直接抬脚踹去,蝶芳从台阶上滚下,比刚才还要狼狈不堪。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气,见打不过林悠就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这一手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炉火纯青。 陈副院头去扶她,反被她甩开手,蝶芳怒道: “你们都是死的吗?我是国夫人的婢女,要打要骂也该国夫人动手,她这疯婆子有什么资格打我!你们就这样干看着!陈通,你这护院怎么当的,还不赶紧把她擒住,押送到国夫人面前去等候定夺!” 陈通和她们都是国夫人一边的,被蝶芳这么一训,直接昏了头,对外喊了一声: “来人!” 等候在外的护院们冲进竹苑,陈通指着林悠说道: “将她擒了,押去国夫人面前受审。” 护院们都是跟着陈通来巡逻的,并不全听他的,都知道林悠是昨天刚被国公亲自接回来的四公子在外娶的夫人,不管怎么样都算主子,他们贸贸然对主子动手,就算是陈副院头的吩咐,到最后追究起来,只怕也难脱开干系。 陈通见这些护院犹豫,气急败坏便想自己动手,林悠护着小雅往后退了两步,眼看陈通的手就要抓上她们。 忽的一道人影闪到林悠她们面前,用肩肘隔开了陈通的攻势。 “阿乔!”林悠惊喜喊道。 阿乔回头对林悠点头行礼,小心翼翼将手里的书册卷好放进衣襟。 陈通没想到在这府中,除了院头还有人敢和他动手,见这小子不过十五六岁,身量与他比起来堪称弱小,陈通根本没把阿乔放在眼里,两人就这样交起手来。 林悠为阿乔捏了把汗,因为两人身高体重都很悬殊,阿乔就算再灵活也很可能吃亏。 然而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陈通被阿乔一个剪刀脚锁喉掀翻在地,阿乔的两条腿牢牢夹住陈通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只能认输。 阿乔气喘吁吁问林悠: “娘子,怎么处置他,您说。” 林悠暗自为阿乔松了口气,说: “行了,放开吧。” 阿乔相当听话,也很光明磊落,把陈通放开之后,还主动伸手拉他。 可谁知道,这陈通和蝶芳不愧是一路货色,把阿乔的主动和解当成挑衅,在抓到阿乔胳膊的那一刻,陈通忽然用力把阿乔带到地上,然后自己一个翻身骑到阿乔身上,用力锤了阿乔几下,幸好阿乔早有准备,用胳膊护住了头。 “住手!” 一声怒斥,骑在阿乔身上的陈通被几个护院涌上拉开,被拉开之后,陈通还指着阿乔叫嚣: “放开!让我废了这小畜生。” “住口!” 国公府的护院正院头卢霆放声怒斥,他刚刚接到护院禀告,说竹苑这边闹出了大动静,急急忙忙赶过来一看,要是他来晚一点,只怕事情还要闹得更大。 卢霆环顾一圈,来到林悠面前,先恭敬行了一礼: “少夫人受惊了,是卢某御下不严,今日之事,卢某定会给少夫人一个交代。” -- 第116页 林悠和小雅把嘴角流血的阿乔扶了起来,阿乔用带血的唾沫吐了一口陈通: “呸!” 陈通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暴躁的要再动手,被卢霆喝住: “把他给我按住!” 几个护院压制住陈通,卢霆来到阿乔面前,从衣襟中掏出手巾递给他: “小兄弟身手不错,是他胜之不武。” 阿乔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迁怒卢霆,接过卢霆的手巾道了声谢。 现场情况,因为卢霆的到来稳住了,但有人存心搞事,坚持今天的事情是林悠主仆不好,一定要卢霆带他们去国夫人面前听候国夫人发落。 卢霆蹙眉,明显觉得不妥:“此事该等国公回府后定夺。”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时,云萍带着国夫人的话赶到,在竹苑发生争执之时,就有人去国夫人面前回禀,国夫人命云萍带人见势而出,必要之时,可以用国夫人命令的名义将人带走。 云萍带着国夫人的命令,便是卢霆也无法违抗,想来想去,便决定陪林悠主仆三人走一趟主院,至少若危急性命之时,他可以及时阻止。 林悠对这位卢护院倒是刮目相看。 今天的事情让她看懂了一些府里人际关系,看起来府里安插了很多国夫人的人,但实际上真正管着府邸重要部门的还是韩凤平的人。 她这个便宜公公,外界传闻他风流无状,色令智昏,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假象。 林悠等人被带到了主院。 赵氏早就命人做好了审问的准备,看见卢霆随行而来,面色一沉: “卢院头来干什么?” 卢霆不卑不亢,行礼问安,回道: “此事发生时在下也在场,在下有义务留在此作证。” 赵氏并不欢迎他:“这里不用你,你回去吧。” 卢霆态度坚决: “在下的职责便是护卫这府中每一个人,职责所在,还请夫人见谅。” 赵氏知道卢霆此人头脑一根筋,当初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此人就是不假半分颜色,至始至终只忠心韩凤平一人。 正因为如此,赵氏在他面前也不得不退让两分,若无必要,不会与他把关系弄僵。 就算赶不走卢霆,赵氏也能当众处置林悠等人。 赵氏让蝶芳和陈通上前讲述竹苑发生的事情,蝶芳的惨状成为她控诉林悠蛮横动手的最好佐证。 她在告状的时候,当然抹掉了自己的各种过错。 而她的这番指责正好是赵氏现在需要的,完全不需要求证调查,蝶芳说完之后,赵氏就对林悠厉声斥道: “跪下!” 林悠梗着脖子问: “娘,您也不问问我,那臭丫头说的对不对就让我跪下呀?她胡说八道冤枉我,您不给我做主便罢了,怎的还联合她一同欺负我呢?” 赵氏被她一口一个娘叫得厌烦: “让你跪就跪,哪那么多废话!你眼里还有我的存在吗?” 林悠心中憋屈,却也无可奈何。 她能对那些丫鬟耍耍横,对赵氏却耍不了。 一来她身份不够耍不过,二来辈分不够也耍不过,古代一个‘孝’字压下来,简直比泰山还重,更有甚者,还可能影响丈夫的前程。 林悠当然不想因为自己顶撞赵氏,让她抓住把柄将来对付韩霁。 不就是跪嘛,林悠又不是没跪过。 扑通一声,跪在了院中青石路上。 阿乔和小雅见她跪了,都自觉来到林悠身后,跟她一起下跪。 见先前嚣张至极的主仆三人被国夫人制服,蝶芳和陈通只觉得心里解气,得意洋洋的站在一旁。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出身低贱,与四郎在外野合婚配是为不知廉耻,让你这种人进府,全然是看在四郎的面子上,你该感恩戴德,从此修身养性,没想到这才第一天,你就闯下如此大祸!我今日若不对你小惩大诫,只怕这个家是容不下你了!” 赵氏言辞狠辣,把林悠的出身贬得一文不值。 林悠怄在心口,好在她是穿来的,心理素质过硬,这要是土著女估计当场就给骂吐血了。 卢霆觉得赵氏的话很过分,关切看了一眼林悠,以为她的脸上至少会有一点难过的表情,没想到卢霆只看到了鼻眼观心一脸无所谓。 “来人,家法伺候!” 赵氏一声令下,便有仆婢将早就准备好的家法——藤鞭取来,林悠警惕的看着那藤鞭,心中很快做好决定,要是赵氏敢打她,她立刻就跑,绝对不会留下来吃这种哑巴亏。 然而,在赵氏对林悠动手之前,卢霆适时站出来说公道话: “夫人,今日之事,错不在少夫人,您这家法不该用在她身上。” “卢霆!”赵氏大喝一声:“本夫人今日就是要给她个教训,你少开口,走开!” 然而,卢霆却毫不畏惧挡在林悠面前,哪怕赵氏拿着藤鞭过来,卢霆也不退让半步。 赵氏急的一巴掌甩在了卢霆脸上,‘啪’一声,吓了林悠一跳,不忍劝道: “卢护卫,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让开吧。” 卢霆依旧不动如山。 赵氏连打了卢霆好几下耳光,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卢霆都没有退让半分。 就在此时,主院外传来韩凤平的声音: -- 第117页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围在主院外头偷看的下人们听见他的声音,纷纷作鸟兽散。 韩凤平从外头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面皮白净,身着官服的男子。 林悠跪在地上,悄悄往后瞥了一眼,看清韩凤平身边男人是谁时,林悠心下疑惑,怎么会是……冯院正?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家里来了可还行,女主要当官啦~~~ 第68章 前两天。 韩凤平从兵部出来, 长随将马牵来,他正要上马,忽然被人喊住: “国公且慢。” 韩凤平循声望去, 就见一辆宫中样式的马车往衙门口驶来, 马车侧边的窗户探出个半身子, 韩凤平认出那是画院院正冯如,遂将踩进马镫的一只脚放下, 等冯如的马车行驶过来。 马车停稳之后,两个小太监将冯如从车上扶下来,冯如小跑着来到韩凤平面前行了个礼。 韩凤平拱手回礼: “冯院正不必多礼。今日怎么有空来兵部?” 韩凤平自觉和画院没什么牵扯, 实在想不出冯如为什么会喊住他,想来应该是到兵部有事, 偶然看见他喊了打个招呼而已。 冯如笑容满面:“下官不是来兵部,是特意寻国公来的。” 韩凤平很纳闷:“寻我?院正有何指教?” 冯如说了句‘不敢指教’,而后问韩凤平: “今日来主要是想与国公确认两件事情。国公, 借一步说话。” 韩凤平随冯如到侧墙处, 冯如才问他: “听闻府上四公子正在科考,并成绩斐然,居然中了江宁府的解元,可有此事?” 韩凤平犹豫片刻, 颔首道:“确有此事。院正为犬子而来?” 冯如摇头:“国公误会,下官与四公子素未谋面, 并不是为他而来, 而是为了贵府四少夫人。” 韩凤平反应了一会儿,愈发不解:“她?” 冯如又道:“是是是。四少夫人是否姓林名悠?善书画?” 韩凤平略有迟疑,韩霁在外娶的那女子是叫林悠。 韩霁考中秀才之后,他派人查过此女, 是知根知底的安阳县本地人,父亲曾中过举,但英年早逝,将她留给舅父照料,然舅父待她不好,种种机缘之下逼迫她与韩霁成了亲,之后韩霁帮她写状子把舅父告上公堂。 此女虽无背景,但也算家世清白,因循有脉。 那之后韩凤平更多关注的都是韩霁如何,安阳县传回的消息中,貌似提过此女善画,但更多的细节韩凤平没有太在意。 更没想到画院的院正会因为她而找上自己。 “国公还不知道吧,您这位儿媳可了不得,如今她的画在官家那儿是有名有姓的头一份儿,福宁殿门口裱着的那幅就是她画的。” “官家欣赏她的画,欲聘她入画院为五品艺学,我顺着她留的地址派人寻过去,照例调查入院者身世背景,她自己提都没提这茬儿,下官费了好一番力才查到她竟与卫国公府有此关联 。” 韩凤平听冯如说完,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院正是否弄错了?同名同姓者很多吧。” “刚开始下官也以为是同名同姓弄错了,可多番比对之后,确定是她无误!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贵府四公子是两年前离家的吧,当时他去了哪里没人知晓,但如今他以江宁府解元韩霁的身份回京,知道他的可就多了,国子监、太学那边不谈,好几个大学士都知道他,断言他有入一甲之能。” “韩霁是您府上四公子,他在外娶了个妻子叫林悠,林悠善画,出身江南书画斋,那斋长竭力推荐她的画,我在前不久已经见过她了,错不了的。” 冯如将韩霁和林悠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韩凤平不信。 这对他来说,算是意外之喜。 他看重子侄的能力,看重家族前程,老四考中了解元,哪怕会因此叫赵氏不高兴,韩凤平依旧会保他无虞,没想到老四随便在外结缘的女人,竟然入了官家的眼,一出手就是个五品艺学。 虽说是画院的官职,但天下女子有几个能不入宫为奴为婢为妃,还有正经官职的? 韩凤平沉默片刻后问冯如: “她与我卫国公府的关联,不知官家可知道?” 冯如说:“此事下官在调查出来之后,已经率先禀告过官家知晓。” 韩凤平疑惑: “官家既已知晓,却仍……愿将她聘入画院为女官?” “是啊国公,下官先前不是说了,陛下欣赏林画师的画,这不知道她身份之后,还催促着让她速进画院,陛下想叫她将福宁殿那幅画扩一扩,画一幅更大的悬于泰和殿之上呢。” 冯如说的明明白白,韩凤平着实好奇: “她究竟画了一幅什么画,竟使得官家如此看重?” 喜欢一幅画,将之放在福宁殿便罢了,那是陛下的宫殿,可泰和殿是百官上朝议政之处,乃国家重中之重,陛下竟想挂一幅女画师画的画,若非亲耳听见,简直匪夷所思。 “是一幅神虎图,国公没有见过那幅画,当真是如神虎临凡,惟妙惟肖,放在眼前如真虎一般。” 冯如神情向往且认真,不像是吹捧奉承,韩凤平却想象不到一幅画能有多像。 “冯院正言过其实了吧。”韩凤平说。 -- 第118页 冯如连连摆手:“国公什么时候入宫瞧瞧,若下官有半句虚言,随您处置!” 两人又说了几句,冯如便拱手告辞,韩凤平站在原地看着冯如的车马回宫后,仍久久不动。 长随过来问韩凤平: “国公,咱还去营房吗?” 韩凤平沉吟片刻,果断道:“去龙津桥。” ** 韩凤平办事效率非常高,很快就把林悠和韩霁接回了府。 冯如得知后,便提出第二天来国公府拜访,顺便亲自将画院艺学的官服送来给林悠。 谁知韩凤平一回府就见主院外奴仆成堆,混乱一片,韩凤平心下疑惑进院一看,脸瞬间黑了个半边。 林悠被罚跪在地上,卢霆挡在她身前,赵氏像个泼妇一般当众抽了卢霆好几个耳光。 卢霆是卫国公的亲随出身,曾经在战场救过韩凤平的命,韩凤平归来后,便使卢霆做了国公府的护院院头,若有战事,韩凤平若要出征,卢霆仍会是他的开路先锋。 这样一个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人,竟在他的后院遭内院妇人当众掌掴,饶是韩凤平素日对赵氏放纵,此刻也不禁光火。 “赵莘!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韩凤平一声大喝,吓得赵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韩凤平,你,你居然吼我!” 赵氏很生气,甚至觉得今天的韩凤平很陌生,因为韩凤平从来没有对她这般大声说话过,就算是发现赵曦袭击韩霁,他也只是把赵曦提到她面前,叫她发落,顺便提出要把韩霁接回府里的事情。 全程虽然冷脸,但也没有对赵氏说过一句重话,可今天他竟然为了个下人当众吼她,这点让赵氏难以接受。 赵氏的回击让韩凤平稍微冷静了一点,对卢霆说道: “你先下去吧。” “是。”卢霆对韩凤平恭谨一礼后退下。 韩凤平又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林悠身上,沉声问道: “你又怎么了?能不能消停些。” 林悠将身子跪跪正,开始为自己辩驳: “公公~今日之事不怪我。都怪那个、那个、那个,她们天没亮就开始折腾我义妹我瞧见了这事儿能不管吗?肯定不能啊是不是!” “我这一管,就管出事儿了……我也是没想到,他一个孩子居然把陈副院头打趴下了。可陈副院头输不起搞偷袭。” “国公夫人听了那个挑拨离间的婢女之言,就要对我动家法,卢院头为了保我挨了好几下。事情就是这样了。” 林悠将今日之事挑重要的叙述出来,让人一听就能明白——她是无辜的,国夫人手底下的人欺负她。 赵氏委实气不过,指着林悠骂道: “好你个贱婢,当着我的面竟敢如此编排。” 林悠不甘示弱: “娘啊,您清醒清醒,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她们表面上对你忠心耿耿,背地里都在算计你,你今日若被他们蒙骗打了我,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赵氏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颠倒黑白的人,云萍、蝶芳她们面面相觑,生怕赵氏信了林悠的话,纷纷跪到赵氏面前澄清: “夫人,奴婢们对您绝无二心。” 赵氏怒斥:“起来,去给我撕了她的嘴!” “够了!”韩凤平怒吼:“乌烟瘴气,像什么样子!” 说完,见林悠还跪在地上,韩凤平说:“你也起来,跪着等过年吗?” 林悠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灰尘。 韩凤平转身去将站在垂花门旁,等待韩家处理家事的冯如请进。 赵氏看见冯如愣了愣,冯如见到她也赶忙上前行礼问安: “参见郡主。” 赵氏抬手让冯如起身,不解问:“冯院正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冯如正要回答,就听韩凤平从旁说道: “冯院正过来找老四家的,官家欣赏她的画作,欲聘她为画院艺学,吏部那边很快会有公文发下,从今往后,老四家的便算是朝廷命官,正五品,你且掂量着些吧。” 林悠听了韩凤平的话惊喜连连,虽然刚才她看见冯院正跟韩凤平一同回府就有了这个猜测,但猜测是猜测,亲耳听见是亲耳听见,一股被幸运砸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反观赵氏,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她的脑门儿上,劈得她脑中嗡嗡响,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官家……要聘谁为艺学?”赵氏战略性重复问题。 韩凤平清楚指向林悠: “老四家的。听清楚了吗?” 赵氏如见了鬼一般惊愕,此时才知道,被韩凤平阻断安阳县消息那两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乡野村妇……赵氏以为会毁了韩霁后半生的女人,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官家亲口御封的五品艺学呢? 太不可思议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今后再也不能对那村妇为所欲为,朝廷五品官员,便是那些有封号的郡主也不可随意折辱,更别说像赵氏这种空有位分,没有封号的杂牌郡主了。 这个打击对赵氏来说可谓巨大,把她气的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晕倒。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女主真当官啦,五品,过一阵还会升,23333 第69章 韩霁回来之后就被韩凤平叫去书房说话, 一直到天黑才让回来,见林悠穿着艺学的女官服饰站在镜子前,韩霁走过去将脑袋搁在林悠的肩膀上。 -- 第119页 林悠看着镜中的他, 问: “我去画院之事, 国公赞成吗?” “家里多个当官的人, 他有什么不赞成的。”韩霁说:“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林悠知道他指白天发生的事,说: “这些事我们回来之前不都想到过,反正后宅里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手段, 她们翻不出新花样, 况且如今我有了官职, 她们再想像今日那般对我是不能了。” 林悠这么快获得官职算是让韩霁比较宽慰的事情。 “确实!纵然她是郡主,也不能对朝廷任命的官员如何。”韩霁说。 林悠灿然一笑,让韩霁看她的官服好不好看,帅不帅气。 第二天, 林悠早早起床,换上官服准备去画院上班。 走出房间之后,院中仆婢是不是对她投来关注的目光, 有些胆子大的还上前对她行礼问安: “四少夫人好。” 对她的态度与前两日完全不同。 林悠一一回应之后,心中纳闷, 难道是因为知道她要当官了?但她要当的只是画院中的一个小官, 比赵氏郡主的地位差远了,他们不至于如此吧。 其实林悠不知道的是, 昨天她在府中大闹的那一出已经被传遍了府中上下,不少人都受过蝶芳和她身边那几个跟|屁|虫的欺压,正因为蝶芳那一帮丫鬟厉害,所以才会被云萍派来竹苑做侍女,为的就是让林悠难堪。 但结果出乎意料。 林悠不仅没有被蝶芳那群人欺负到, 还反杀狠狠的教训了她们一顿,不止如此,连素日里为虎作伥的陈副院头也在林悠手上栽了跟头。 府里上下的仆婢皆对这位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四少夫人另眼相看,再加上林悠忽然得了官职,在府里的地位可不就水涨船高了嘛。 韩凤平对林悠去画院上班之事还是比较上心的,竟然给林悠专门配备了一辆牛车接送她往返画院和国公府。 林悠按照流程进入外宫,来到画院。 冯如亲自带着她在院里随便转了一圈,画院非常大,有几百间画室,专门培养绘画人才。 院正之下,有四名正五品画学正,有九名从五品艺学,四名画学正不时还会被尚书房、国子监及太学请去给王孙公子们授课,虽然绘画课不如四书五经中庸大学重要,但能够给皇子、公主、郡王、郡主、世子等授课,也算半个少傅,受人尊重。 冯如将林悠带到一间很大的画室,说道: “官家非常欣赏你的那幅神虎图,想叫你再画幅出来,不过这幅画的篇幅要比那幅大不少,你能做到吗?” 这件事林悠昨天已经听冯如提过,回道: “只要有合适的画具和足够的量的颜料,再大我都能画。” 冯如满意: “这你放心,只要你开口,我会让染院那边给你源源不断的颜料供给。” 林悠一边参观画室,一边随口问: “画院和染院不该是一起的吗?” “画院只司画职,染院那边还要兼管尚衣局染布和内务府染具等事宜,便是苦寒之际,只要主子们有要求,他们敲冰取水,染练供应,可没我们这边清静。”冯如为林悠解惑。 “你看看这里准备的画具够不够,若是不够,你将需要的工具全都写下来,我叫人去内务府给你领来。” 林悠感激:“多谢院正关照。我今日来的急,家里好些画具都没搬来,待明儿我……” 冯如打断林悠: “明儿?普通的画师倒是无所谓,可你这刚接了官家要的画,你不画完就想回去了?怕是不能!待会儿我找个人,你跟他说,让他替你回府去取。” 林悠惊愕:“我,我晚上也得在这儿继续画吗?不会让我就睡这里吧?” 冯如笑答: “晚上光线不如白日,不建议你画,万一用错了色不好调整;夜里的话,画院是有宿所的,院中女子唯你一人,我给你在这间画室后面单独准备了小院子,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画院中,有什么要回去取的就吩咐人去。” 林悠彻底愣住了,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出来的急,都没跟相公说一声……他还不知道我要留在宫里一段时日呢。” “那待会儿让人去国公府取你的画具时,你给你相公带封信,与他说明缘由,总之,你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了,必须定下心来作画。” 冯如见林悠犹犹豫豫,不禁严厉警告道: “我跟你可透个底,官家要的大篇幅神虎图,最终是要悬于泰和殿的,泰和殿乃文武百官上朝之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的画,其中不乏挑刺之人,原本你就是本朝唯一一个授了官职的女画师,身份敏感,可不能在这么重要的画上出半点差错,你必须倾尽全力,全神贯注的画才行。” 被冯如这么一说,林悠都有点紧张了,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画砸了,会是什么下场?杀头吗?” 冯如微笑回道: “杀头倒不至于,不过你也许会成为史上最快被革职之人。届时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连你的相公,连卫国公府都要受你牵连。” 这个后果也挺严重的。 卫国公府如何林悠管不着,可她说什么也不能连累韩霁。 一番心里挣扎后,林悠振作起来,先是给韩霁写了封信说明缘由,然后将需要搬来的画具和颜料石等物一一写在纸上,让冯如特意派来给她打下手的两个小太监带去国公府。 -- 第120页 两人领命去了之后,下午就带着林悠的东西回到画院。 除了林悠的画具之外,小雅还给林悠准备了换洗衣物,至此林悠便算在画院临时住下了。 尽管很突然,但林悠也看出冯如待她的良苦用心,她的这间画室是专门的一座小院,前面是画室,后面是宿舍,起居都专人照料,林悠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一心绘画就成。 但因为这幅画的篇幅实在有点大,就算是林悠,想要画完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都已经快腊月了,也就是说,林悠过年都得在画院里过了。 年三十那天,冯如带着个小太监来给林悠送点心: “御膳房新做的点心,我给你拿了些来。你要不下来吃点?” 林悠精神专注的时候对吃食没什么兴趣,她站在画梯之上,手拿调色盘安静的画画,连一声都没应。 冯如在下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悠的回答,无奈一叹,说道: “你好歹看我一眼。” 林悠趁着蘸色的空档回了句:“你有什么好看的,放下吧,我待会儿饿了会吃的。多谢你还记得我。” 冯如叹息,也就是她在画院里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不再卖关子,说道: “你低头看我一眼,然后再说谢谢吧。” 林悠秀眉微蹙,转目往冯如那儿看了一眼,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林悠看过就回头,但画了两笔后,她忽然想起什么,猛然再回过头去。 只见站在冯如身后,穿着小太监服饰的人相当面熟,不是韩霁又会是谁。 “咦?!!” 林悠高兴过头,忘了自己在画梯上,脚下踩空往下坠,韩霁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扔掉,迅速上前接住了林悠下坠的身体。 “哎哟哟,没伤着吧?你这丫头怎么见了他就忘乎所以呢?这要真的摔下来,你这脚还要不要了?” 冯如吓了一跳,今明两年他们画院中最大的工程就在林悠的笔下,可出不得一点差错。 林悠哪听得见冯如的声音,此时此刻,她眼里、心里全都只有韩霁一个人,欣喜若狂的问: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能随便进宫吗?” 韩霁将林悠轻轻放下,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林悠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多遍,林悠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有多邋遢。 手上、脸上、身上、衣服上全都沾了各种各样的颜料,她想着反正一个人在这儿,也懒得洗,懒得换,哪成想韩霁会突然出现。 “我,我去换衣服,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弄得我这……哎呀!” 林悠放下画具,有点晕头转向,高兴得有点不知怎么好的样子。 韩霁拉住她慌乱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深沉的问道: “怎么瘦成这样?” 转头问冯如:“你们画院里没饭吃吗?” 冯如被突然质问,愣了愣后才说:“冤枉啊,画院的伙食出自御膳房,每天官家吃什么,咱们也跟着吃什么,可再好的东西,也得她自己吃不是?” 林悠一专注起来,会经常忘记吃饭,有时候给她送来,她扒拉两口就放在那里,过会儿凉了又不想吃了,有时候干脆一口不吃,冯如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心疼和担忧。 见她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完全不注重身体,冯如担心她饿出个好歹来,这才想办法把韩霁从宫外悄悄弄进宫。 想看看那丫头的相公来了,能不能敦促她好好吃饭。 林悠见到韩霁实在太开心了,也就不计较冯如当面告她状的事情了,诚心向他道谢: “冯院正,您还是挺有人情味的,我之前一直错怪你了,你千万别和我计较。多亏了你,韩霁才能进宫来看我。” 在今晚之前,林悠确实日日腹诽冯如为冯扒皮,剥削劳力的恶部门经理,不过所有的抱怨,在看见韩霁的那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都在写两部出版稿的独家番外,这篇更新得有点少,不过番外今天全都写完了。明天开始,就能主更这本。加油!!! 第70章 冯院正其实很想问林悠平时是怎么想他的, 不过见他们夫妻好久不见,自己待着也是碍事,遂道: “这么些年, 在下也是少见四公子这般痴情的男儿了,缠得我不答应都不行, 可真不像国公爷。得了, 你们聊着吧,今儿年三十, 官家设宴请群臣, 卫国公想必也在宫中, 在下带四公子入宫不算僭越,宫门要到初一凌晨才关, 届时我再来带公子出去。” 林悠连连点头, 韩霁也向冯院正道谢: “多谢院正成全。” 冯院正摆摆手, 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他走之后, 林悠才放心的投入韩霁怀里,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 韩霁问: “想我没?” 林悠带着鼻音:“怎么不想, 我要早知道来了就回不去, 我就不来了。” 韩霁笑问: “是谁说要干一番事业的?” 林悠:“干事业是干事业, 也没说要抛家弃口啊。” 韩霁捧着她亲了两口, 揉捏了两下林悠的脸颊,叹息道: “都不圆润了。哦对, 我给你带了……” 话说到一半,韩霁往地上的食盒看去,先前为了接住从画梯上掉下来的林悠,韩霁把手里的食盒给扔掉了。 -- 第121页 点心菜肴碎了一地。 林悠蹲下身, 遗憾的看着地上的东西,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韩霁也跟着蹲在一旁,说道: “还说带点好吃的入宫来与你守岁,如今……咱俩年三十约莫要勒紧裤腰带了。” “唉,怪我见着你就忘乎所以。”林悠说,想了想后说:“但年三十,咱们怎么着都不会饿肚子的。跟我来。” 说着话,林悠拉起韩霁的手便往外走,韩霁不解: “去哪里?” “画院厨房。” ** 林悠带着韩霁从画学生们的课室前经过,早在腊月二十一,画院就闭馆了,一直要到正月二十,过了元宵节之后才开馆。 此时的画院空空荡荡,就算有几个留下的,年三十也不会待在这里,兀自去寻三朋好友团圆了,好比冯院正,他大半辈子都在宫里,外头没朋友,没家人,宫里倒还有几个认识的太监管事什么的,除夕夜大家伙儿凑在一处喝喝酒,吃吃菜,不会守在画院中。 林悠和韩霁去厨房的路上,一个人都没遇着。 林悠每天的吃食有专人送,画院的厨房,她进宫这么长时间也就来过一回,月事期小腹有些凉,她过来熬了一回姜糖茶。 厨房没有锁,林悠推门而入,寻了火折子将烛台点亮。 “有菜有面有鸡蛋,可以对付着做个炸酱面。” 让韩霁在一旁坐着,面条是现成的,林悠洗了手就开始炸酱切胡瓜。 没一会儿的功夫,酱的香味就被炸出来了,再加几个鸡蛋和在酱里翻炒。 韩霁不会做饭,便帮着添添柴火。 很快的,两大碗面条出锅,淋上厚厚一层鸡蛋酱,抓一大把新鲜的胡瓜丝盖在酱上,撒上些葱花沫,热腾腾的简易版炸酱面就算是做好了。 韩霁捧着这碗面感慨: “吃了两年你做的饭,再吃旁人做的,总觉得不对味儿。” 林悠给他递上筷子。 两人捧着面碗坐到灶台旁的小桌子两侧,灶膛里的木柴还没完全熄灭,坐在这里吃饭十分暖和。 林悠一边拌面一边说: “这是素酱面,等我回去了给你做肉酱面,再配上点酸笋酸萝卜,可比这个鲜多了。” 韩霁已经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闻言说:“我觉得这个就挺好吃。” “那个比这个还好。” 林悠胃口大开,一气儿吃了半碗下肚,再吃不下了,韩霁见了说: “再吃点。” 林悠摆手:“吃不下了。” 韩霁怕她积食,便没再劝,自然而然将林悠碗里吃剩的面倒进自己碗里,林悠见状道: “锅里还有。” 意思是让他别吃自己剩下的,韩霁不管不顾全吃了。 吃完了饭,林悠简单收拾了下,把吃剩的酱和面装进碗里用棉绳捆着带走,还顺便拿了两个果子带回去吃,见韩霁站在院子里看天。 “看什么呢?”林悠问。 韩霁疑惑的指着天上问:“你觉不觉得那……有东西?” 林悠盯着漆黑黑的天看了半天:“什么东西?” 韩霁让林悠站到他的位置,用手指划拉方向让林悠顺着看: “塔顶到那边的屋脊,看到没有?” 林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遗憾摇头,韩霁又凑到原地看了看,纳闷道: “又不见了。” 林悠被他说的心口毛毛,画院中四野寂静,除了回廊上的灯笼,院子里到处黑黢黢,再加上天气寒冷,越发觉得恐怖。 “你别吓我,什么呀。”林悠上前抱住了韩霁的胳膊。 韩霁见她害怕,不禁笑了:“这就怕了?” 林悠直接怀疑他就是吓唬自己! 韩霁见状,将人拉到怀中,好言安慰: “好了好了,不吓你了。走吧。” 两人往画室去,行走间韩霁仍不忘回头看看,似乎还在纠结刚才偶然看到的东西。 当他们手牵手回到画室的时候,看见冯如在门口徘徊,手里拎了个食盒,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 “冯院正。”林悠在回廊喊他,吓了冯院正一跳,他指着他们来的方向问: “你们……不在里面?” 林悠说:“他带来的食盒不是给打翻了嘛,我便带他去厨房吃了碗面,还剩了些呢。冯院正在这儿转悠什么呢?” 冯院正白白的老面皮红了红,说: “我转悠什么?还不是怕你们小夫妻……小别啥啥啥的,怕打扰你们。喏,怕你们饿着。” 林悠也是没想到冯院正这么懂,她和韩霁再饥渴也不会在画院如何吧。 伸手接过冯院正递来的食盒,韩霁说:“多谢冯院正想着我们。” 冯院正摆摆手,看见林悠手里拎着几个上下叠扣了用绳子捆住的碗,好奇问: “你还会做饭?” 林悠也不见外:“院正要尝尝吗?” ** 一盏茶后。 林悠画室后的小院中,三人围着个火炉,林悠沏了茶,给韩霁递去,冯院正捧着个画院厨房中最普通的大面碗,大口大口的吃着重新热了一下的炸酱面。 虽然没有连声夸赞,但冯院正的表现完全说明了他对这碗面的喜爱。 冯如已经好几年没有试过吃这么撑了,但这面条味道太好,有别于御膳房那千篇一律的烹饪方法,做出了能够刺激味蕾的新鲜味道。 -- 第122页 “味道真是不错,我也吃过御膳里的卤子面,那卤都是用鹿肉、熊掌之类的名贵食材熬成的,却不及你这简简单单的鸡蛋卤,还有这胡瓜,这么生的搁在里边就很爽口,不错不错。” 冯如接过林悠递来的茶,由衷感慨: “你这手啊,像是被菩萨点化过一般,怎么做什么都好呢。” 林悠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您真会夸人,承蒙喜欢我的手艺,等我画完回府,再做一桌好宴请您去吃。” 冯如欣喜应下:“那敢情好,你可得记着。” “记下了记下了。” 三人围着火炉烤火,有说有笑,便是冬夜也觉得没那么寒凉。 冯如原本只是想送些吃食给他们就回去的,无意吃了林悠做的一碗面,滋味挺好,两人得知冯如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便留他在这说说话。 谈话间,林悠听冯如说了好些过往的宫中趣事,觉得这冯院正不仅人好,说话也很风趣。 正说到卫国公韩凤平年轻时在宫中做御前侍卫,无意引起两个宫女为他争风吃醋之事,听得韩霁五味陈杂,林悠笑得直不起腰。 她这个公爹还真是几十年不变的招女人喜欢,从十几岁开始,桃色新闻就没断过,也是厉害的。 “再过会儿宫里就该放第一批烟花了。咱们画院看得可比宫外清楚多了。”冯如说。 林悠喜欢烟花的绚烂,闻言十分期待。 一声铜锣响起,冯如说: “哟,这是禁锣,约莫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就见天空一片绚丽,巨大的烟花仿佛炸开的彩虹,在宫廷上空恣意绽放,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林悠和韩霁并肩而立,仰头看着无比美丽的夜空。 冯院正说得没错,虽然画院离官家宴请群臣的殿宇较远,但再远也是宫里,看烟火比在宫外看得真切许多。 好一场视觉盛宴,也就是皇家有这样的排场与手笔。 林悠忽然觉得被迫留在宫中过年也挺好的,至少在看烟火这方面,画院也算得上是vip坐席,比正殿的vvip只差了一点点。 第一批烟火放了大约三分钟,据说今晚一共有三批,戌时是第一批,就是现在,第二批在亥时,第三批自然就是子时迎新,放完三批烟火,赴宴宫中的群臣才会陆续离宫回府。 林悠意犹未尽的想要收回目光,忽然一袭人形白衣,从他们眼前很快飘过,待定睛看时,那白衣又蓦地消失在黑夜中。 林悠全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全都竖起,就算站在火炉旁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你们刚才……看,看到了吗?” 冯如和韩霁此刻也惊愕万分的盯着已然空无一物的夜空,冯如双唇颤抖得厉害,喉咙里咕咕哝哝的,像是在说什么。 韩霁和林悠交换了个眼神,而后统一看向身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冯院正。 只见他嘴巴一开一合的,但声音太低,他们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于是林悠将耳朵凑近冯院正的唇边,静下心来听他说话。 用了好一会儿,林悠才隐隐在冯院正口中听到了两个字: “元……娘……娘……” 第71章 元娘娘? 林悠和韩霁都知道如今官家最宠爱的贵妃娘娘姓元, 冯院正说的是她吗? 一阵寒风吹来,林悠打了个冷颤,也把她迷茫的思绪拉了回来。 穿越之前, 她算是无神论者,但谁知道这本书的深层设定中有没有什么超自然的现象呢, 万一有的话,那对她而言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呢? 就好比刚才夜空中飘来忽隐忽现的东西,抛开无神论者的理智看待, 真的很像…… 不过接下来周围传来接连不断的尖叫声却让林悠的理智回归, 看来不止他们看见了阿飘,其他人也看见了。 冯院正听见别人的尖叫声后猛然回神, 起身就向外跑。 林悠看向韩霁, 两人十分有默契的追着冯院正而去。 冯院正一口气跑到画院门前的宫道, 宫道之上肃冷异常,微弱的灯火亮在宫道两边, 往内宫的方向蜿蜒。 三人在画院前站了一会儿就听见禁军开道的脚步声,禁军统领元浩亲自领着一队禁军直奔画院二来,看见冯如等三人站在画院门前, 元浩来不及打招呼,直接带着禁军闯进画院。 禁军在画院的院子里搜来寻去, 冯如进去来到元浩身边问道: “元统领, 这是在找什么?” 元浩拱手与冯如打了个招呼,说道: “烟火结束后, 半空有鬼影现身, 陛下与群臣亲眼所见,我循着鬼影而来,远远看着那鬼影像是在画院上空出现过, 冯院正看见了吗?” 冯如连连点头: “看见了看见了。就是看见那个……我才出来找的。” 元浩问:“那你可看真切了?” “没有啊,一闪而过,太快了。”冯如心有余悸。 禁军在画院四周搜了一圈来报:“统领,没有,听声音像是往那边去了。” 元浩只得与冯如拱手告辞,走出画院时,竟遇见官家赵嵩亲自来了。 御前侍卫簇拥着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武臣武将,卫国公韩凤平也在其列。 赵嵩像是被吓得不轻,一只手紧紧搭着韩凤平的胳膊,元浩上前行礼: -- 第123页 “官家怎么亲自来了?” 赵嵩急问:“找着了吗?” “还没有,但确实在画院这边出现过。冯院正也看见了的。” 冯如听元浩提起自己,赶忙上前给赵嵩请安,元浩回禀完后,便继续向前追去,赵嵩精神似乎受到很大冲击,略微有些站不稳,冯如赶忙说道: “官家要不去画院中歇歇,鬼影之事让元统领去查吧。” 赵嵩从御花园跑到这边,确实有点疲累,遂跟冯如去了画院内等候。 韩凤平扶着赵嵩从冯如身边经过时看见了林悠和她身边的韩霁,眉峰骤聚,想说什么却不得不随赵嵩入内。 冯如请赵嵩画院的亭子里坐下,身边没使唤的人,只得让林悠去奉茶来。 林悠很沏好茶送来,赵嵩直到此刻身子仍有些发抖,见茶来了,便将茶杯拿在手心捧了一会儿,本是没心情喝茶的,但茶杯里似乎透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赵嵩将茶盖揭开,试着嘬了一口,甘甜的味道令他精神一振,不由得多喝了两口,说道: “这茶味道很好,是什么茶?” 林悠泡好茶后就回到冯如身边站好,听见赵嵩问话,不知道要不要答,直到冯如提醒: “陛下问你呢,什么茶?” 林悠才恍然上前答道: “回,回陛下,是枸杞莲子心茶。” 赵嵩略微恍惚:“莲子心怎的这般甘甜?” “这是我平日喝的茶,十月里将新鲜莲子心剥下来就浸入蜂蜜中储存,要喝的时候直接冲茶,我又另外加了些枸杞,所以味道甘甜。天气寒凉之时,喝这个能暖身定神。” 林悠不卑不亢的回答,没有宫中奴婢的卑弱,赵嵩听得仔细,了然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又喝了两口,将之递给一旁的韩凤平,韩凤平双手接过茶杯,将之放在一旁,悄悄瞪向穿着内侍衣服低着头的儿子,脸色铁青。 赵嵩问林悠: “你是何人?看着不像是宫中奴婢。” 林悠犹豫该怎么介绍自己,冯如待她回答: “陛下,她便是林画师,福宁殿中的神虎图就出自她手。因着要赶泰和殿中的大幅神虎图,今年被留在宫中过年。” 赵嵩这才恍然大悟:“竟是她!怪不得了。” 冯如留神虎图的画师在宫中赶画之事赵嵩是知晓的,只是先前他心神不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如说完了林悠,刚要起身时,对上了卫国公韩凤平的神情,犹豫片刻,双膝跪地对赵嵩请罪: “陛下,有一件事奴才要请罪。” “何事?”赵嵩不时看向夜空,心不在焉问。 “林画师孤身一人在宫中过年,奴才于心不忍,便擅自做主,将她的夫君带入宫内与她团圆,但他们只在画院中相见,绝对没有出画院一步。” 冯如知道韩霁乃卫国公府的郎君,这些武臣武将定有人见过他,与其被人指认,不如主动承认。 韩霁明白冯如的意思,听见提起自己,便赶忙上前跪地请罪,林悠见状,也跟着跪到他身旁。 韩霁说:“陛下,是小生央求冯院正多时,冯院正才不得已应承。” 他说完,韩凤平也赶忙跪下,赵嵩见他们莫名其妙就跪了一地,不解问: “国公这是……” 问完,赵嵩才忽然想起来冯如与他提过,林画师的夫君是卫国公之子,儿子混进宫里,做父亲的自然难辞其咎。 “臣教子无方,请陛下降罪。” 赵嵩捋清楚了他们的关系,懒得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他摆摆手,略感疲累的说: “国公请起。是朕要林画师留宫绘图,枉顾了年节人情,他们小夫妻感情深厚,有此行径情有可原,只在画院出没,不算私入禁宫。都起来吧。” 众人谢过陛下后起身。 赵嵩又问起神虎图绘得如何,冯如让林悠简短回禀了一番,问赵嵩要不要去看一眼未完图,赵嵩却暂时没这心情。 此时元浩折返回来: “陛下,那鬼影忽隐忽现的从这附近转了一圈后,似乎又折回了东华苑和御花园。” 赵嵩大怒: “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去找!” 元浩欲言又止,刚站起来又跪下,说道: “陛下,那鬼影怕是有些来历,非人力所及,要不要让钦天监……” 话未说完就被赵嵩震怒打断: “什么钦天监!禁军和御前是干什么吃的!去找,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必须将那物给朕找出来!” 怒吼完之后,赵嵩像是激动地撑不住般身子后仰,被韩凤平和另一位将军撑住。 元浩见状,再不敢说话,慌忙要走,却听韩霁站出来喊住元浩:“元统领且慢。” 他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韩凤平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全身细胞仿佛都写着拒绝韩霁搅入这趟浑水。 但韩霁既然已经开口,就不能再收回。 元浩看向韩霁,见他穿了一身内侍的衣服,不知他叫住自己做什么,圣驾面前,元浩只得询问: “何事?” 韩霁走到被扶着坐下的赵嵩面前: “陛下,小生可以找到今夜出没宫廷那鬼影,恳请陛下同意小生与元统领一起搜寻。” -- 第124页 赵嵩心绪微缓,听了韩霁的话,往韩凤平看去一眼后问韩霁: “你能找到?” 韩霁笃定颔首:“能。” “陛下,犬子无状,他……” 韩凤平急的要跪下,但赵嵩今夜被那鬼影弄得心神不宁,整个禁宫都被搅弄得一塌糊涂,只要有人能将那鬼影找出,不论是谁赵嵩都会同意。 “去!替朕找出来!” 不等韩凤平拒绝的话出口,赵嵩便对韩霁下达命令。 韩霁领命,元浩虽心有疑惑,却不敢违抗君命,行礼告退后带着韩霁一同离开画院,找鬼影去。 韩凤平看着韩霁离去的背影暗自着急,连带看林悠的目光都带着怒意,像是在责问林悠: ‘你怎么不看好他’。 林悠心道冤枉,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韩霁会站出来说这些话。 同时赶忙在心里暗自分析起来。 今晚出现在禁宫之中的鬼影,林悠怎么想都觉得不是真鬼,因为那影子从天上一闪而过,除了让人看见吓一跳之外,好像没有任何攻击性。 如果是真鬼的话,它出来溜一圈就消失的目的是什么呢?给大家展示一下它的新衣服? 哪个鬼故事里的鬼这么嚣张和无聊,同时出现让无数双眼睛看见而什么都不做,那些真正的鬼都是紧着一个或两个人吓,还要避开主角,专吓配角。 这么一想就更加肯定了,林悠所在这本书的主角是韩霁啊! 那鬼影都没避开韩霁算什么鬼! 所以,刚才一闪而过的绝对不是真的鬼,十有八|九是有人装神弄鬼。 可那人是怎么做到让鬼影在禁宫上空若隐若现的呢? 林悠脑中疑惑升级,忽然想起她和韩霁在画院厨房吃完饭以后,韩霁站在台阶上看天的情形。 韩霁的眼力特别好,他在厨房外肯定是看见了什么,但他让林悠一起看的时候,林悠有点掉链子,对着乌漆嘛黑的夜空啥也没看着,还以为是韩霁为了吓唬她故意说的。 如今看来,韩霁不是为了吓唬她,他定然想明白了鬼影出现的原理,才会大胆站出来向陛下毛遂自荐。 林悠相信韩霁的能力,也相信主角的运气,如果能借今晚的事情,让韩霁在皇帝面前有了姓名,再等明年春闱结果一出,说不定真能成为一匹杀出重围的黑马。 第72章 元浩带着韩霁从画院出来, 想直接往御花园去,被韩霁拉住。 此时元浩已经知道韩霁是卫国公之子,并不是普通内侍, 他在官家面前请了命,对元浩而言绝对是好事。 因为今晚之事太过离奇, 宫中闹鬼之事可大可小,若是陛下追究起来,禁军和御前都难辞其咎。 但现在有了韩霁主动出头分担, 不管成败, 在陛下那边禁军也能好交代些。 “公子何意?”元浩问韩霁。 韩霁从出画院开始,就一直抬着头在天上看着什么,元浩见他没回答, 也跟着仰头看了看, 毫无所获,以为他在找鬼影,于是又说: “先前禁军来报, 说是鬼影又回了御花园。” 韩霁说:“若现在赶去,定然是见不到的,凭的绕圈子。” 其实元浩也这么觉得, 但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所以没说。 “韩公子有何高见?”元浩问。 韩霁在天上巡梭一圈后,将目光聚焦在夜空某一点, 对元浩等禁军招手道:“随我来。” 说完, 不顾元浩他们是否跟上, 韩霁便按照自己认定的方向前去,元浩手下问: “统领,他什么来头?咱还去御花园吗?” 元浩看着韩霁与御花园反方向去的背影, 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后,才决定赌一把: “跟他走。” 有了元浩这个统领的话,禁军们自然跟随,很快就追上韩霁。但是他们跟了一路,韩霁只是望着天走路,既不与他们说话,也不告诉他们究竟在找什么,就那么漫无目的地领着他们在宫里转悠,一会儿爬高塔俯瞰皇城,一会儿贴宫墙寸寸探查。 跟在他身后的禁军们莫名其妙,纷纷有了情绪,包括元浩对韩霁都开始有意见。 忽然,韩霁在外宫一座废宫的花园中停下脚步,跟他走了好久的禁军也跟着停下,韩霁侧身问元浩: “元统领,有弓箭吗?” 元浩立刻唤人拿弓箭来,问:“你射?” 韩霁颔首:“我试试。” 元浩命人将弓箭交给韩霁,只见韩霁试着拉了拉弓弦,优哉游哉,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元浩见他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好奇问道: “韩公子乃国公之子,素日倒是没怎么见过面,你自小在汴京长大吗?” 韩霁一边摆弄弓箭,一边淡淡回道: “我生在汴京,不过在家中并不受宠,父亲未曾带我出席过什么场合,元统领不认识我也是应当。” 元浩语塞,没想到韩霁会把自己不受宠光明正大说出来,反而显得他的问题不太友善。 不再深问,换了个话题:“你练过武?” 韩霁从容摇头:“没练过,但我眼力挺好的,射箭应该还行。” 元浩笑道:“射箭可不光靠的眼力,反应和力道缺一不可。” “确实。”韩霁赞同说:“那我先示范一下,若是射不中,待会儿再麻烦元统领。” -- 第125页 说完,韩霁将箭矢搭在弓箭上,向夜空抬起胳膊,一副拉弓欲射的模样。 元浩及一干禁军不知道他想射什么,冬天的夜空肃冷干净,皇城上空连一只鸟都不会飞过。 众人正心下存疑之时,呼见一道白影踏空而来,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急急向着他们的方向掠来,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小的禁军跌坐在地惊呼: “鬼!鬼来了!” 只听‘铮’一声,箭矢自弦上‘嗖’的飞出,快速准确的射到那鬼影的裙摆上,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鬼影再次从人们眼前消失,然而只是鬼影消失,它衣摆上挂着的箭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们能够凭那支箭看到鬼影飘的路径,而也是因为那支箭,鬼影在夜空‘显形’的时间变长了。 鬼影显形时间变长,人们就看得清楚了,此刻纷纷明白过来,今晚在宫里飘来飘去,忽隐忽现的东西并不是鬼影,而是一个人形的什么东西。 元浩反应过来,立刻吩咐: “别愣着,追。” 而在元浩出声之前,韩霁已经抛下弓箭追着‘鬼影’而去。 ** 韩霁带着禁军一路追着若隐若现的‘鬼影’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外。 ‘鬼影’自从到了那宫殿上空就再次莫名消失,再没出现过。 韩霁指着那座鬼影消失的宫殿问元浩:“那是何处?” 元浩看着那宫殿面色沉凝:“东宫。” 韩霁又问:“太子殿下今晚宫宴一直都在吗?” 元浩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太子殿下早十天前就被陛下禁足东宫,今晚宫宴未曾出席。” 太子……禁足。 韩霁没敢再继续追问,他虽未见过如今的几位皇子和太子,但多少也听人说起过。 太子乃官家长子。 是当年官家做团练使时与真定府尹之女结合所得,后来官家领兵回京清君侧,登基为帝,顺应礼数册封妻子闵氏为皇后,长子为太子。 然而皇后闵氏只是四品府尹之女,若做团练使夫人倒还使得,做皇后就有点衬不上,随着官家身边高门大户的美人越来越多,后宫只要略有位分的妃子出身都比皇后要高。 因为身份问题,后宫和朝堂都隐隐有向元贵妃家倾斜的趋势,皇后压不住后宫,太子也难压住朝堂,因此,官家对太子就难以任重。 从前韩霁只知道太子不受陛下喜爱,不成想竟是这般不喜爱,除夕夜宫宴都不叫太子夫妇出席。 对于太子禁足的原因,韩霁不敢问,元浩不敢说,但那鬼影确确实实消失在了东宫。 元浩在东宫外监察时便派人去禀告赵嵩。 先前韩霁和元浩他们离开后,赵嵩就从画院回到福宁殿,皇后闵氏、贵妃元氏及四妃皆在殿中陪伴侍奉,皇子们则在宴会殿中与大臣们一同。 元浩手下来到福宁殿回禀,说卫国公府郎君射中了鬼影后显形,并非什么鬼神玄事,而是有人装神弄鬼,他们一路追到了东宫,然后那东西就再也没出现过,言下之意好像在说今夜‘鬼影’与东宫有关。 贵妃和几位妃嫔面面相觑,纷纷抽气,皇后闵氏知道事态严重,立刻站出来维护太子: “简直胡说八道!太子性情醇厚,人品端正,岂会与这等鬼神之事沾边,你们休想污蔑他。” 皇后气愤不已,太子和太子妃被害得禁足还不够,如今出了这等鬼神之事,竟也想叩到太子头上,欺人太甚。 “娘娘息怒,事情还未查清,您何须急着对号入座,太子殿下是否被污蔑,自有陛下做主。”淑妃在四妃中年纪最小,也是最敢说的。 皇后闵氏不善言辞,时常在口头吃亏,被人家三两句话就怼得哑口无言。 贵妃元氏主动调和: “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你们都少说两句,此事定有内情,还是请陛下公断吧。” 淑妃在宫里横冲直撞,就服贵妃元氏,闻言便闭了嘴,皇后娘娘殷殷切切的看向赵嵩,希望他能为太子说句公道话。 赵嵩眉头紧锁,片刻后传令: “摆驾东宫。” 皇后赶忙跟上:“臣妾也去。” 随后贵妃和四妃也一同起身欲随行,赵嵩对皇后冷道: “皇后是信不过朕吗?都各自回宫去,朕自有分寸。” 说完,赵嵩便拂袖离开,往东宫去。 皇后失魂落魄的坐下,贵妃元氏上前安慰了两句,皇后却不领情: “要你在这儿假好心,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你们一个个,本宫都不会放过!” 贵妃元氏一声叹息,对闵氏行过礼后转身回宫,她走之后,四妃也不敢再留,纷纷告退。 福宁殿中,灯火通明,只见皇后扶额遮面,暗自垂泪。 ** 赵嵩亲自带人往东宫来,元浩和韩霁远远看见便迎上前去,赵嵩抬手面过他们行礼,一声令下: “随朕进去,朕倒要看看今夜那混乱宫廷的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元浩惊愕片刻,明白陛下这是要搜查东宫的意思了。 从古至今,还真没几个太子被自己的父皇搜过宫,今夜之后,只怕太子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太子得知陛下驾到,携同抱着孩子的太子妃出来相迎,看见的便是赵嵩亲自带着禁军闯东宫的架势,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问道: -- 第126页 “父皇,您这是何意?” 赵嵩默不作声去到东宫主殿等候,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太子妃心道不妙,便想将怀中孩儿交给宫人,谁料孩子刚一过手就哭了起来,太子妃没办法,只好又抱回来,轻柔的哄了两声,孩子才复睡去。 太子与太子妃肃立于东宫主殿之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面色阴沉不定的赵嵩。 直到此时他们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需要搜宫的罪。 主殿中大约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元浩才将搜到的东西呈送到赵嵩面前。 赵嵩看着那件染血的牡丹衣,一时恍惚欲坠,幸好被宫人扶住,猛然上前将那牡丹衣扯下抛到太子面前,怒声质问: “太子跟朕好好解释解释,这是何物?” 太子将牡丹衣展开前后翻看了两眼,懵声发问: “父皇,这是何物儿臣不知,元统领,这是从哪儿找到的,绝非东宫之物。” 元浩如实回禀: “回殿下,此物在东宫马厩后方寻得。太子有所不知,今日宫中闹鬼,好一番查探后方知乃是有人装神弄鬼,半路韩公子启弓射箭,射中这件牡丹血衣下摆,您看这便是韩公子射出的箭,确实是我禁军的箭,有编号可查。” 元浩将前因后果告知太子,太子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随口问了句: “什么韩公子射箭?此事与孤有何关联?” 元浩看向韩霁,韩霁上前拜见,与太子打过照面后,两人皆是一愣。 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就是那晚大雨,他们被困荒庙时遇到的那对王氏夫妇! 第73章 韩霁与太子短暂对视后立刻收敛目光, 而化名王家郎君的太子赵晟见他未曾说破,便也只当不知,寻常质问: “是你说我太子府有人故意装神弄鬼的?” 韩霁还未开口, 元浩便替他答道: “太子殿下误会,不是韩公子说的,是树下等跟着这鬼影来到东宫,这是几十双眼睛亲眼看见之事, 并非我等信口雌黄,况且这东西也确确实实是在东宫马厩后找到的。” 赵晟冷笑: “哼,在东宫马厩后找到的就能证明这是东宫之物?孤若存心装神弄鬼,在你们搜宫前那么长时间,孤随便找个地方将之烧了便是,还等你们兴师动众到东宫马厩后找到?” 太子之言确实有点道理,元浩不敢强辩, 在皇帝面前拱手退下。 赵嵩看着太子, 又往地上那染血的牡丹衣看去,微微眯沉了双眼, 若有所思。 跪地不起的韩霁此时说道: “陛下, 太子所言极是, 此物确实不是东宫之物。” 赵嵩正在头疼, 听韩霁如是说才打起精神: “你可能证明?” 韩霁往赵晟看去一眼, 赵晟双拳紧握,虽然先前他说了一通道理,但到底空口无凭,父皇信不信,赵晟心里是没底的。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韩霁能帮他找到证据证明。 韩霁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给出了肯定答案: “能。” 赵嵩抬手让他起身,韩霁起来之后问元浩要了十几个禁军带到院中, 将他们分成两两一队,分别与他们交代事情,禁军们得了皇命,自然听从韩霁所言,按照他说的去办了。 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 太子妃抱着孩子有些吃力,太子劝她先回去休息,太子妃经过站在廊下的韩霁身边时,对韩霁点头一礼,韩霁赶忙退后躬身回礼,埋头不敢直视,直到太子妃一行离开之后才直起身来。 派出去的禁军很快回来,一共七队人,五队都有所获,另外两队空手而归。 韩霁让他们把找到的东西呈送到皇帝面前,都是一些团成团的鱼线,每一根都细如发丝,还有一队人呈上的是一截磨得十分锋利的刀刃。 “劳烦诸位将在何处寻得这些的回禀陛下。”韩霁说。 禁军们次序上前回道: “福瑞殿屋脊之上。” “安厝宫檐下。” “画院雁塔塔尖。” “御花园春景亭外……” 几人回答之后,还剩一队找到刀刃的禁军,他们回道: “东宫马厩棚顶之上……” 赵嵩看着这些鱼线和刀刃,隐隐明白韩霁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借用这些鱼线,将此牡丹衣游走禁宫,装神弄鬼,最后落于东宫马厩?” 韩霁颔首: “陛下英明,民间打渔之人惯会一种圈线手法,专门用来钓那力矫身滑的大鱼,将之遛在江河之中,鱼不知自己已被困住,想逃脱就会循环往复的游,直至精疲力尽自投罗网。” “今夜在宫中装神弄鬼之人,用的便是此等伎俩。他将这衣服悬于鱼线之上,按照他事先以飞镖打向屋脊檐角,布置好路线循环,东宫马厩棚顶是那人的最终目的地,唯有棚顶留下了锋利刀刃,那鱼线机关一旦触及这个点就会自动被刀刃隔断,继而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入东宫。” “那人定然善于使投射暗器并对禁宫路径与宫殿十分熟悉。” 韩霁将装神弄鬼的手法细细解释出来,太子不禁问: “这么多鱼线在天上就不怕被人看见吗?” 韩霁说:“他应该是等今晚太阳落山,天幕降临之后才布的鱼线,那时天色昏暗,不易使人察觉,但在今晚之前,他定然试炼过多回,此人定是能在夜里巡游宫禁之人。” -- 第127页 “夜里巡游禁宫?”元浩敏|感问:“韩公子难不成怀疑是我禁军中人?” 宫中禁卫森严,入夜后各宫之人皆不得随意走动,唯有禁军能各宫巡逻。 “禁军的巡逻人员、时间、距离、地点都是要记录在册的,所有人一起行动,如何能做到你说的投鱼线布机关?”元浩解释。 韩霁说:“元统领不要误会,我并没有说是禁军中人,事实上,禁军虽能入夜在宫中行走,却绝不会同一队人游走整个宫禁,你们绕不来这么大的圈子。我说的是除了禁军之外,还能够在禁宫行走之人,请元统领想想,有没有那种能够游走整个宫禁的?” “除了禁军之外……谁还能入夜游走宫禁?”元浩陷入沉思。 赵嵩开口问道: “你这些不过都是猜想,这么大件衣服堂而皇之挂在天上移动,你当这宫里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此言一出,元浩也跟着附和: “是啊,鬼影初现时基本都是一闪而过,若按照你说的这是个机关,那为何我们时而能看见,时而看不见呢?” 若这衣服一直在天上飘着,那谁也不会觉得那是鬼了,就因为若隐若现,一会儿看见,一会儿看不见,才会引起恐慌。 韩霁将那牡丹衣捡起,微微沉吟: “这也是我暂时还没有想通的地方。” 东宫内的讨论似乎陷入僵局,此时有宫人来报: “陛下,画院冯院正求见。” “他来做什么?”赵嵩疑惑后说:“让他进来。” 片刻后,冯如受召见而入,身后还跟着个背着大箱子的林悠,感觉有点吃力。 韩霁见状迎上前,将林悠肩上的箱子卸下,悄声问: “这是什么?” 林悠刚要解释,就听冯如一声咳嗽,示意两人不要在御前说私话。 三人来到驾前,赵嵩问冯如: “你来干什么?” 冯如请安后说:“陛下,今夜宫中鬼影之事林画师有事禀告。” 林悠不敢耽搁,从韩霁手中提了大箱子到赵嵩面前,想要打开,元浩生怕有异,下意识挡在赵嵩面前。 “里面是什么?”元浩职责所在,问道。 林悠说:“是一些蜡烛和染料。” 赵嵩让元浩退下:“打开吧,你想让朕看什么?” “那鬼影今夜曾在画院上空现身过一回,但很快就消失了,臣不相信那是鬼,便一直在想它为何能若隐若现。后来臣想到一个染料方子,容臣做给陛下看。” 说完这些,林悠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将几根蜡烛点燃在地面上,然后将一块寻常布料放在蜡烛前叫人看: “这布料此时在火光下还能看见,是吧?” 赵嵩、太子、元浩和韩霁等都围过来看了看,不知道林悠想做什么,顺应点头,韩霁说:“能看见,然后呢?” 林悠要了一盆水和一个加炭的熨斗,她将先前特意请冯如去染院跟值守之人要来的染粉分别加入水中,但奇怪的是那些颜料加入后,水的颜色并未发生太大的改变,而后林悠将那块布料浸入其中,一番染色后,把布料从水中捞出拧干,林悠的手上染上了一层微微的草酸磷色,在烛光下看着有点反光。 她将拧干的布料放在熨斗下熨干,然后让韩霁与她配合,将布料两头拴上一根细绳,从烛火阵的这头拉到那头。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块先前在火光下看得分明的布料此时竟若隐若现,通过光线的变化,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若是拉扯的速度快些,竟真能做到一闪而过,若隐若现。 赵嵩指着那布料颇为震惊,问道: “这是……你怎的让它如此?” 试验很顺利,因为在来这之前,林悠已经跟冯如演示过好几遍,所以冯如才敢将她推荐到陛下面前。 韩霁帮着收拾,林悠对赵嵩回道: “这是个染料方子,由紫蜀葵、鼠尾草、旌节花、栓皮栎、胭脂虫、五倍子等染料调和而成,但这方子里最关键的是这种经过烧制,用来描绘衣服上某个亮片花纹的草酸磷。这种颜色,能够根据光线变化而忽隐忽现,在阳光下肯能更醒目,但在光线不是很好的夜里看,就不是太清楚了。” 韩霁率先明白林悠说的,补充道: “各宫灯火亮度不一,所以这衣服悬于半空才能忽隐忽现,灯火亮眼之处看得分明,灯火黯淡之处藏于夜色,真是处心积虑。” 赵嵩的目光落在那牡丹衣上,说道: “照你们这么说,这衣服也该被染过色?但朕怎么看着不像,这衣服正是她……” 后面的话,赵嵩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林悠想要一盆碱水,太子立刻命人去准备。林悠道谢时也认出了太子,往韩霁看去一眼,便见韩霁不易察觉的对林悠摇了摇头,林悠心领神会,没有显现出异样。 碱水来了之后,林悠将那件牡丹衣浸入其中,片刻后,只见碱水盆里果然有些变化。 “若陛下还有疑问,那臣将此衣剪开,用先前的方法在烛火下试验一番……” 林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嵩打断: “不必剪,朕没有疑问了。” 皇帝都这么说了,林悠自然不会坚持,看着赵嵩唤人来将那泡了碱水的牡丹衣拿下去,而后叹息问道: -- 第128页 “此人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在禁宫出入自由,今日他只是装神弄鬼,若明日他想做点其他的,朕岂非再难有安寝之日。” 太子冷哼: “只怕此人的目的并非装神弄鬼吧。” 这衣服最终落在了东宫马厩后面,若非今日有韩氏夫妇为他找出证据证明,最终父皇信不信他还是未知数。 若是父皇信了此物出自东宫,要治他装神弄鬼,扰乱禁宫之罪,太子无从辩解,那真正幕后之人的目的就得逞了。 赵嵩看了一眼略带怒意的太子,沉声问道: “除了禁军之外,还有谁能在禁宫中出入自由?” 第74章 韩霁和林悠找出了装神弄鬼的方法, 接下来禁宫之事他们就不清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禁军统领元浩,禁宫行走之事,确实没有比问元浩更合适的。 元浩急得背脊发凉,忽听一旁始终沉默的冯如开口: “宫禁之后无人能在宫中行走, 除了禁军之外, 就只有……官净侍了。” 皇帝、太子和元浩皆是一副言之有理的神情, 林悠悄声问韩霁: “官净侍是什么?” 韩霁悄然回道:“宫中倒夜香的。” 皇帝妃子, 再高贵的人也得上厕所,可这个时代又没有抽水马桶,全都是靠人力清理,在宫里清理后宫这些秽物的人便叫做官净侍。 这么文雅的名字,林悠还是第一次听说。 有了目标, 赵嵩没有耽搁, 立刻让元浩去查。 赵嵩在东宫廊下焦急等待, 其他人也都只能肃手等候,韩霁和林悠站在一处,林悠已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 就在林悠昏昏欲睡, 站着几乎都能睡着的时候,忽然接连好几声爆炸传来, 吓得她一个激灵。 冯如和太子下意识挡在赵嵩面前: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有宫人立刻查探,片刻后来回禀: “启禀陛下,殿下,是恭所那边传来的声音。” 恭所就是管理后宫夜香进出清洗的地方,也正是元浩要去查的地方。 韩霁和林悠对视一眼,越发觉得今晚之事扑朔迷离。 刚刚查到官净侍身上,恭所那边就炸了! 等等! 林悠忽然反应过来,恭所炸了, 那不就是……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鼻子里好像已经闻到了一股不合时宜的味道。 林悠看向韩霁,想问他有没有闻到什么,韩霁回了她一记无奈的眼神,让她继续站好。 味道越来越浓烈,这下无需林悠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了,因为她从其他人的脸部表情已经得到了答案。 就是粪坑炸了吧! 赵嵩的脸色几乎能用黑如锅底来形容,过了一会儿后,几个禁军回来复命。 赵嵩见是他们,问:“元浩呢?” 几个禁军面有难色,互相推诿出一个矮个子出列回禀: “回陛下,统领带着我们冲入恭所,刚要抓人,恭所突然就炸了,好些个……秽物扑面泼来,统领首当其冲……” “统领怕惊扰圣驾,此刻先回宿所清洗一二。” 林悠闻着空气中弥散着的味道,想象着元浩‘首当其冲’迎接‘惊涛骇浪’的画面,赶紧咬住舌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片刻后,换了一身衣服的元浩匆匆赶来复命,还顺便让人抬了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和一些证据。 元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身上的味道一言难尽,他不敢耽误正事,急忙回禀道: “属下等赶到恭所时,恭所大门紧闭,属下将门踹开,便看见恭所院内放着几辆粪车,一个半人半鬼的老宫女走出,她不由分说冲着属下等破口大骂,还骂了……宫中诸位主子,骂完她转身就往里跑,属下立刻去追,没想到她竟事先安排了□□,引爆了排列在恭所院中那几辆粪车……” “等属下冲进屋内时,她已经服下毒药,悬梁自尽了。在她房中我们找到了很多鱼线和一些没用的染粉。” 元浩指着担架和托盘里的证据,继续说: “属下当即命人查了,这老宫女名叫碧衾,十多年前在大火中烧毁了半边脸,之后便被贬去恭所,她只怕早有寻死之心,但又不甘这般悄无声息的离世,所以才策划了今夜之事。” 提起‘碧衾’这个名字,赵嵩和冯如皆是一愣,赵嵩看了一样冯如,冯如便会意来到那盖着白布的担架前,问元浩: “元统领,你说的碧衾就是她?” 元浩点头:“是。” 冯如:“可否让我看一眼。” 元浩命人将白布揭开一些,冯如掩鼻凑近查看,看过之后才命人将白布重新盖上,对赵嵩回道: “是她。怪不得她能找到那件牡丹衣了。” 赵嵩眉心紧蹙,牙根紧咬,没说什么,只是一抬手,说道: “埋了吧。” 林悠和韩霁交换了个眼神,对于今晚闹出这么大事的罪魁祸首,陛下居然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埋了吧’。 还有那件牡丹衣,好像冯如和赵嵩都认识的样子。 冯如在画院看见那化作鬼影的衣服飘过半空时喃喃说出的名字: 元娘娘。 看来那衣服,肯定跟冯如口中说的‘元娘娘’有关联了。 -- 第129页 林悠很好奇,但这种宫廷秘辛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还是不要继续追问下去为好。 太子对皇帝的处理方式有些疑义: “父皇,儿臣与这老宫女无冤无仇,她谁都不陷害偏偏陷害儿臣,况且今夜之事凭她一个恭所的老宫女如何能做到?谁给她的鱼线?谁给她的染料?谁在为她开道?就算她真有此能耐,为何在宫中蛰伏十多年都不出手,只等今夜?其背后有谁在指使?目的为何?这些疑惑不一一弄清楚,儿臣不甘。” 太子性情温顺,素来隐忍,无论赵嵩让他干什么,对他怎么样,他都没有表示过怨言,像今天这般当面连声质问的情况更是少见。 赵嵩欲言又止,最终疲惫的对太子说: “那老宫女乃朕故人,她心中对朕有怨怼,不幸波及到太子,朕最终会给太子一个交代。今夜之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这宫中一塌糊涂,朕累了,你们也各自回去吧。” 说完这些,赵嵩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东宫,而太子纵然心中仍有不满,但皇帝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他还能怎样。 赵嵩离开之后,元浩顾不上自身狼狈,前往处置比先前还要混乱的后续事宜。 谁也没想到正月初一的凌晨是以这样的形式开始的。 林悠和韩霁要走,被太子叫住,太子对冯如摆手: “冯院正且先回去吧,孤会派人送他们出宫。” “是。” 冯如恭谨告退。 太子看着冯如等离去,请他们入殿说话,屏退左右之后,太子转过身便对韩霁林悠两人深深一揖,吓得两人差点要跪。 “贤夫妇真乃孤命中救星,上回荒庙一行得二人救助,我回京后便派人四处打探二位行踪,知晓贤弟出身卫国公府,想着等你们回京后孤再约见不迟,谁料你们回来了,孤这边诸事缠身,心中一直有愧,幸而今夜再遇。” 韩霁和林悠虽然想到荒庙中的王氏夫妇乃是化名,却怎样都想不到他居然是当今太子和太子妃。 太子请他们落座,太子妃适时前来,还未说话就急急上前拉住了林悠的手,刚要坐下与他们说话,那边又听见婴儿啼哭。 太子妃心力交瘁,无奈起身,对林悠道: “妹妹可愿与我一同去看看皇孙?” 林悠欣然应邀:“自然是愿意的。” 太子妃拉起林悠的手对韩霁说:“韩家相公且在此与太子说话,妹妹随我过去,一会儿再回来。” 韩霁起身拱手:“是。” ** 林悠随太子妃来到她的寝殿,殿中回荡着孩儿的哭声和宫人们手忙脚乱的哄声。 太子妃过去将孩子接过手,说也奇怪,孩子在太子妃手上待了一会儿也就不哭了。 宫人们松了口气,太子妃让宫婢和乳母出去,抱着孩子请林悠坐下说话。 林悠坐在绣墩上,看着到了太子妃手里就不哭,但也不睡,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睁着。 “真是前世的冤家,除了我不要旁人。” 太子妃言语中透着幸福,但精神状态略显疲惫,林悠问: “太子妃每夜都这般带皇孙吗?” “是啊,皇孙夜里不爱睡,离了我就哭,我只能陪他熬着,白日里再随他补眠。”太子妃说。 “其实白日里补眠如何有夜里睡得踏实,太子妃再舍不得皇孙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林悠劝说。 太子妃微微一笑,说: “我身边的人都说我皇孙带的好,却很少想到白日补眠不踏实的,就算想到了,他们也不敢说,怕耽误带皇孙。” 太子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对林悠伸出,林悠上前与之交握,顺势被太子妃拉到床沿坐下。 “妹妹两次救我夫妇于水火,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太子妃说着红了眼眶,幽幽一叹: “我与太子身份尴尬,不为陛下所喜,太子与太子妃做到我们这个境地也是少见,我们成日如履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陛下废掉,不知道今后又将面对怎样的攻击,东宫的名说出去好听,其实就像个靶子,所有的箭矢都理所当然的射向我们。” 太子妃突然说这些,林悠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太子妃许是难得遇到可以说上话的人,跟林悠不免多说了些。 林悠这才知晓,太子和太子妃之所以会在过年前夕被禁足东宫,只是因为太子妃在一次后宫宫宴上顶撞了几句贵妃娘娘,皇帝心疼,便要当众掌太子妃的嘴为贵妃出气,太子闻讯赶来非但没能让皇帝消气,反而连累了太子,落得个夫妻一同禁足的下场。 林悠一直就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势弱,却不成想弱成这般,韩霁后来鼎力扶持太子,也算是勇气可嘉了。 太子妃与林悠说了会子话,太子派人来催,说是有话以后慢慢说,今夜韩霁和林悠不宜在东宫多留。 太子妃抱着孩子送林悠去主殿,林悠犹豫片刻对太子妃说: “我之前听乡里的老乳母说过一个法子,说孩子若夜里不睡白日睡,缠着母亲不撒手,就让母亲白日里亲自陪着孩子玩耍,一点都别让他睡,等到了夜里,将打湿了自己乳汁的衣裳放在孩子身边,让孩子嗅着母亲的气味入睡,这样两三天之后,孩子的作息就能调过来了。” 太子妃深受也不能睡的痛苦,听了林悠的法子,觉得有点道理,可以一试,谢过林悠之后,亲自将她送到主殿。 -- 第130页 太子唤来亲信送二人出宫。 第75章 韩霁和林悠两人离开东宫的时候天已微微亮, 整个皇宫弥散着令人三日不想进食的气味,往来宫人络绎不绝,有提水的,有拿花篮的, 更多的是捧熏香片的。 经过这么一夜, 也不知内务府的熏香片预备的够不够。 像这般各宫同时出动的场景, 倒是让平日里死气沉沉静悄悄的皇城鲜活了一些。 闹了一夜, 昨夜参加宫宴的大臣们这时才被放出宫去,通往宫外的宫道上不乏看见穿着隆重官服的大人和命妇们,有的独行,有的三两成行,几乎都掩着口鼻, 宫里到处都是拿着除味草、熏香炉的宫女太监。 所有出宫的人都要先到外宫, 韩霁正好可以先把林悠送回画院, 远远就看见站在画院外的卫国公韩凤平和冯院正。 “爹。”韩霁上前唤了声。 韩凤平回过身,目光在两人身上巡了巡,长长叹了声, 问: “官家呢?” “回福宁殿了。”韩霁说。 韩凤平指着韩霁,半晌吐出一句: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冯如劝他:“国公息怒。今夜多亏有小郎君在, 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韩凤平在半空周围指了指,意思:都臭了整个皇城了,这乱子闹的还不够大? 冯如理解半天后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策划之人早有此心,有没有小郎君她都会这么做。” 韩凤平脸色稍霁,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本王一路走来听说卫国公府出了个能辨鬼神的郎君,莫不是这位?” 语调阴阳怪气,听得人不舒坦。 众人回头看了一眼, 冯如立刻上前行礼问安:“参见平王爷。” 平王赵煦走过来,身上仍穿着祭典时的华贵礼服,除夕夜太子禁足,原本应该由储君出席的典礼皆有平王代之。 卫国公与之拱手做礼,平王对他回了一礼,将目光落在了与他行礼的韩霁和林悠身上。 手微抬:“都免礼吧。” 赵煦目光扫过韩霁,停留在林悠巴掌大的俏脸上,问: “这位便是画出福宁殿中那幅神虎图的女画师,没想到竟这般年轻美貌,怎的不再等等,这么快许了人家,可惜啊可惜。” 林悠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在疑惑: 她这是被当众调|戏了吗? 原本是不想抬头的,但自己竟然被调|戏了,实在忍不住抬头看去一眼。 平王赵煦算是书里的男配之一,爱慕女主长平郡主,屡屡伸出咸猪手,最后被韩霁整得流放苦寒之地的王爷。 平王见林悠抬眼看他,故作优雅的对她点了点头,勾引之意明目张胆,林悠震惊,韩霁和韩凤平则皆是眉峰一蹙,林悠赶忙收回目光,佯做吓到的样子,迅速躲到韩霁身后。 “平王殿下这是要出宫吗?”韩凤平问。 赵煦这才懒懒收回目光:“是啊。宫里出了这么大事,父皇正在气头上,谁敢凑上去?” “倒是卫国公府昨夜帮了太子兄长那么大个忙,兄长今后定有重谢,本王先恭喜国公啦。”平王说。 韩凤平宠辱不惊的与之打机锋: “王爷说的哪里话,太子殿下洪福齐天,何须人帮忙。” 平王故作言笑:“国公果然对太子兄长更为看重,本王好生嫉妒。” 韩凤平见招拆招:“哎,臣不敢臣不敢。王爷折煞吾也。” 平王二十出头,对上韩凤平这老狐狸并不能占到什么上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走了。 林悠略感意外,因为书里韩霁是太子一党,而韩凤平是平王一党,但从今天韩凤平的表现来看,现阶段他应该还没开始站队,那后来又是什么契机,让韩凤平选了平王呢? 平王走后,冯如长呼一口气,从紧张中缓过神来。 韩凤平对他问: “冯院正,她今日还要继续留下来画画吗?” 指的自然是林悠了,韩凤平大约是在帮林悠请假,林悠期待的看着冯如,谁料冯如却说: “哟,这下官做不了主,陛下是吩咐要尽快赶出来的。” 林悠遗憾,韩霁捏了捏她的手,林悠便抱住了韩霁,韩霁愣了愣也回抱了她。 “你在家好好等我,我很快就回去。”林悠埋在韩霁心口说道。 “好。”韩霁应声。 韩凤平没有强人所难,看了一眼旁若无人依依惜别的两人,周围不少眼睛都看着,韩凤平干咳一声提醒: “可以了,走吧。” 林悠不得不放开韩霁,分开之时韩霁自然而然俯下身在林悠唇上亲了一下,见林悠发愣,复又亲两下。 这突如其来的狗粮让冯如和韩凤平瞪大了狗眼,冯如很快反应过来,非礼勿视的转过头去,还不忘悄悄对韩凤平竖了个大拇指,意思大约是:你儿子不愧是你儿子。 然而这份夸奖韩凤平并不稀罕,白了冯如一眼后催促道: “走了。” 韩霁轻声道别:“我在家等你。” 林悠不舍的点头,跟着韩霁身后走了好几步才停下,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父子俩往宫门去,直到看不见他们背影林悠才无奈回身。 回身就见冯如一脸同情看着自己,林悠不解问: -- 第131页 “院正,您在看什么?” 冯如啧啧两声:“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 林悠迷茫:“啥意思?” 冯如解释:“意思就是,韩家的男人你也敢托付,小心你那一腔真情最终都打了水漂。” 林悠看着冯如,半晌后问:“您是不是从没谈过恋爱?” “恋爱?”冯如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愤然斥道:“你这小妮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样的,到哪儿谈去?” “我看好些……不都找了对食什么的,您都这么大了,连个对食都没找,显然没谈过。” 林悠见过韩霁之后,就像是充过电的手机,电力满满,虽然周围空气并不怎么好闻,但不妨碍她散发恋爱的香气。 冯如与之说理:“嘿!我好心提醒你,你倒消遣起我来了。” 林悠笑嘻嘻对冯如比了个‘请’的手势,冯如一边跨进画院,一边仍不忘继续对林悠数落: “别看你现在笑得好,回头说不定就有哭的时候。你那公爹就是最好的榜样,说的夸张点,京城中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少妇他基本都招惹过,被他伤过的心堆积如山,为他哭泣的眼泪洒满了金水河畔,啧啧啧……” 冯如背后说韩凤平坏话一点都不觉得愧疚,然而并没有得到什么反馈,冯如觉得有些奇怪,遂回头去看,怕林悠没听进去,谁知一扭头就看见林悠疑惑的看着自己。 冯如不禁问: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林悠神神秘秘的靠近冯如,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冯如: “院正,那些碎掉的心和金水河畔的泪,不会也有您的一份吧?” 毕竟刚才冯如那番言论听起来有点前任不得好死的意思。 冯如扭头和林悠对视良久,猛地发难,挥手打人,幸而林悠反应迅速,在被打到的前一秒跑开,独留冯如一人迎风叉腰。 ** 除夕夜宫里‘闹鬼’的事情,在皇帝的铁令压制下,果然没人敢在台面上提起,这件事除了几个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对外俨然成了一个迷。 林悠的神虎图终于在韩霁会试之前画完,再呈现给陛下之前,首先要在画院中进行一番评估检查。 冯如自不必说,几乎日日都回来看上几眼,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幅神画的诞生。 而几位在尚书房授画的画学正特意从尚书房赶回来,就为了看一眼林画师的神虎图。 以及与林悠同品级的艺学们早就对这位凭一幅画就获得陛下青睐的女画师好奇不已,只不过平日里有院正压着,不许人随意围观。 如今林悠画完了,他们总算能亲眼见证一番,毕竟如果画被挂上了泰和殿,他们这些人约莫这辈子都难再看见,于是乎一大早林悠的院子外就聚集了好些人,几乎整个画院都出动了。 这些人里面有的是看见过福宁殿神虎图的,有的则没赶上,一直引以为憾。 人气如此之高是林悠没想到的,冯如安排十人一组安静入内,一组可观赏半盏茶的时间,约莫五六分钟的样子。 就这么紧紧凑凑的安排,整个画院的人看完还用了一整天。 评估结果当然是全院通过了。 包括之前那些觉得林画师横空出世,凭着陛下赏识一来画院就是从四品艺学的女画师,心中不服、对林悠画技有疑问的人,在亲眼看过巨大神虎图之后,都再也说不出半句林画师不配的话。 画院中都是顶尖的画者,他们的眼光代表着最高水平,他们都没有意见,那这画就能呈送至圣驾面前了。 冯如第二天便去福宁殿请示,赵嵩这些日子以来心情都略显萎靡,愁云罩顶的感觉,正需要点什么来提提神,听说神虎图画好了,命冯如赶紧送来让他看看。 宫人们很快将神虎图从画院搬到了福宁殿外。 因为画架十分巨大,一路搬来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有的宫人在路上看见了,回到殿中告诉自家主子,后宫中也有那对画感兴趣的,便大着胆子来到福宁殿外求见。 赵嵩在收到好几个后妃请见的要求后,干脆命人去后宫里统一问了声,趁着今日这时机,让有兴趣来看看的娘娘们都可以过来。 于是乎,一时间宫里又热闹起来。 待画架在福宁殿外安置妥当,后妃们也差不多到场,贵妃元氏爱热闹,这种场合从不缺席,皇后却推说身体不适,未曾露面。 赵嵩放下手里奏折,来到廊下,被如花美眷的后妃们簇拥在中间,长臂一挥,下令揭幕。 两个宫人踩在□□上,将盖在画上的绒布同时揭开,后妃们大多见过福宁殿中神虎图,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被吓到,但骤然见到更大幅的,皆不禁为之惊叹。 福宁殿中的神虎图是一般老虎的大小,但这巨幅神虎图却有三四个老虎那般大,俨然应了这幅画的名——神虎。 再加上林悠用了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绘画技术,让画中虎吐出体现,巨幅看起来更加立体,更加逼真。 赵嵩对之相当满意,连声称赞: “好!好!好啊!” 一连三声‘好’字出口,冯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彻底放下,只听赵嵩忽而高呼: “冯如何在?” 忽然被点名,冯如慌忙上前,还不忘扯着站在一旁无聊发呆的林悠一起过去。 -- 第132页 “你们画院出了个人才啊。”赵嵩指着林悠夸道,冯如喜笑颜开:“是陛下的人才。” 赵嵩哈哈大笑,对林悠问: “林画师,这幅画乃是你心血之作,朕有意将之悬于泰和殿之上,不能叫你白画,你有何想要的,可直接与朕说,朕无不应允!” 皇帝一句‘无不应允’的分量有多重,林悠看周围人的脸色就能明白一二。 不难想象,如果她今天真的提了什么过高的要求,明天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林悠的回答,林悠想了想后说道: “陛下,臣出身乡野,没读过什么书,文不成武不就,不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只是会耍一耍笔杆子,承蒙陛下恩典,破格提升臣入画院为官,臣一介草民,才得以瞻仰圣颜与娘娘们的天人风采,已是臣几世修来的福气,不敢再要赏赐,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一通马|屁山响,拍得赵嵩及宫里娘娘们心情顺畅,赵嵩很是高兴,说道: “行了,让你说就说,朕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之理,说吧,要什么?” 林悠便没再客气,说道: “那臣就斗胆说了。托陛下的福,臣在画院有专门的画房,画房内外皆有暖台,所以即便寒冬亦不觉寒冷。但普通画学生的画室却是无暖台的,寒冬腊月绘画之时,手难免冻僵,画不出好画来,若说臣想请什么恩典,那便斗胆为我画院的画学生们求一方暖台,温心暖肺。” 林悠语气十分真诚,而这个要求听起来说大不大,左右不过皇帝一句话的事;说小也不小,因为若是真要动工为画学生们建暖台的话,需要动用不少人力物力; 但总的来说,这个要求分寸适宜,既全了皇帝面子,又为她将来要留任的画院争取到了切实好处。 赵嵩当即明白林悠的意思,与一旁的贵妃元氏说道:“她这还是存了私心的。” 贵妃元氏莞尔赞道:“是个聪明的。官家便允了她又如何?” 赵嵩拍了拍元氏的手,回道: “好,贵妃说允,朕便允了!冯如你自去内务府交涉,使工部测绘工事吧。” 冯如连声道谢:“臣代画院几百画学生谢陛下恩典,谢贵妃娘娘恩典。” 第76章 林悠交了差, 心情无比愉快的收拾东西出宫回家找韩霁。 不巧的是,她回去的时候正赶上韩霁考试。 春闱会试要考三场,每场三天, 再加上去书院的时候, 前后加起来有十多天不在家。 早在前几日, 韩霁就托人给林悠带了信, 告诉她这事儿, 林悠原本是想在韩霁考试前赶回来,两人还能见一面, 但画院那边流程太多, 紧赶慢赶也没赶上。 林悠的专属小轿子把她从宫里送回卫国公府。 轿子刚到国公府门前,门房就认出她来,林悠从轿子出来, 门房便上前行礼: “四少夫人,您回来啦。” “啊, 回来了回来了。你们忙,我自己来自己来。” 林悠受宠若惊,婉拒了门房要替她拿行礼画具的动作,在所有门房恭送的目光中走进家门, 直奔竹苑。 小雅听说林悠回来,小跑着出来迎接: “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小雅将林悠肩上的包袱背到自己身上, 拉着林悠左看右看, 恨不得扶着林悠走路才好。 “你们好吗?府里有没有欺负你们?” 林悠在宫里时就担心小雅被人欺负, 不过见她精神很好,脸颊肉嘟嘟的,应该过得还不错。 “没有!自从您教训了蝶芳她们后, 院里的姐姐们都很照顾我,哥哥也有郎君护着,我们都很好。” 小雅跟着林悠进屋,把行礼放好后说道: “不是说宫里每天都是山珍海味,怎么娘子还是瘦了这么多呢。” 林悠失笑:“宫里的确都是山珍海味,可我不是急着回来嘛,有时候就忘了吃饭。如今回来了,可得做点好东西补补了。” 小雅连连点头:“好,娘子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林悠拉住小雅,说:“哪这么着急,我还是先洗澡吧,洗完澡咱们去……去潘楼吃肘子。” “好!” 说完,小雅便下去给林悠准备洗澡水。 半个时辰后,林悠舒服的泡在澡桶中,听小雅说这阵子国公府里的闲事。 “自从娘子闹过以后,府中上下对竹苑的人都客气不少,只有过年前那段时间,郎君的日子不太好过。” 小雅边说边用水舀子给林悠肩头浇热水。 林悠听到这里睁开双眼问: “郎君日子怎么不好过?” 韩霁除夕是在宫里的,可他从来没跟林悠说过他日子不好过,所以林悠并不知晓。 小雅说:“就是老夫人回来了,说是府中上下属郎君的字最好,便日日唤郎君去给她抄佛经,郎君每每抄到深夜才能回来,睡不多会儿又被唤去。” “老夫人?” 林悠想起来,这韩家确实还有个老夫人安氏,只不过,林悠还没见过。 安氏出身安国公府,老卫国公在世时便为她请了诰命,是汴京名门出了名的德高望重,福寿双全的老夫人。 她善礼佛,自韩凤平娶了个郡主新妇后,老夫人便以休养为由搬去了别院,没事不喜欢小辈前去打扰,只有遇到年节才会回府小住。 -- 第133页 而今年林悠随韩霁回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不在府内,过年时林悠被留在宫里,也无缘得见韩霁的这个亲祖母。 要说安氏这人,林悠是经过仔细且严密的分析之后,得出个结论——安氏是个洗脑达人。 洗的谁的脑? 韩霁亲妈海氏的脑。 海氏的娘家是江南巨贾,当年海家陪了半数家财才把女儿送进卫国公府当国公夫人。 不过海家大概没想到,国公夫人不好当。 海氏进门以后,因为商贾出身,上不得身为诰命夫人的婆婆喜爱,下不能镇住国公后宅那些莺莺燕燕,整日活得提心吊胆,就算生下了嫡子境遇也没有变好,日日夜夜操心劳力,最终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撒手人寰。 她死后,她的嫁妆虽然都留给了韩霁,但韩霁却不能随意支取银钱。 因为海氏生下韩霁以后,韩霁的祖母安氏,便劝海氏一心一意教养孩子,要为她的丈夫培养一个出色的嫡子将来好继承国公府。 安氏承诺海氏,说等到孩子成了才,她自会帮海氏向韩凤平提为海氏的孩子请封世子之事,海氏信了婆母的话,专心培养韩霁,还干脆将自己的嫁妆交给老夫人一并打理。 所以,海氏去世之后,陪嫁的产业虽然都划分在韩霁名下,但实际的打理人却是韩家老夫人,韩霁要支钱的时候,必须要先经过老夫人的许可,这也是为什么韩霁当初流落安阳县,钱财被老仆卷走以后,他会身无分文因为一块玉佩那种小财而龙困浅滩遭受磨难了。 据说当年韩凤平娶了海氏以后,老夫人安氏依旧霸道的把持着国公府的中馈,府中之事不叫儿媳沾手,表面上虽然和和气气,没跟儿媳闹出什么龃龉,但儿子后院一个妾接一个妾的纳进来,她这个管家的老夫人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 反正林悠是不信的。 身为婆母和女人,安氏太知道怎么恶心儿媳了,后院妾侍一多,争宠算计的人也多了,海氏要拉拢丈夫的心,要教养孩子,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国公府的中馈,那这管家的权利,不就能牢牢的掌握在老夫人手中了。 然后,在海氏被后宅之事弄得焦头烂额之际,老夫人佯做站在她这边,施一点小恩小惠,收获海氏的尊敬与信任,最终让海氏放心把自己的嫁妆都交到她手中打理。 这等教科书级别的洗脑功力简直绝了。 韩霁从前被海氏保护得很好,眼里没有坏人,他尊师重道,纯孝至甄,看不透人心险恶,但经历过丧母不久父亲再娶郡主,任由新妇对他折辱,又对过世的母亲弃如敝履,连墓穴都被人说移就移的种种恶事之后,此时的韩霁已非昔日懵懂少年。 他那么聪明,定然已经明白这些人和事的变化根源在哪,所以他带林悠回府之后,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要带林悠去拜会老夫人的。 “老夫人喊郎君去她院里抄佛经吗?”林悠蹙眉问。 小雅想了想,摇头说: “不是老夫人院里,好像是韩家的祠堂吧。祠堂可冷了,哥哥让我给郎君缝过护膝护腕,一个时辰就给郎君换手炉炭,不过只送了一天,第二天就有两个嬷嬷在祠堂外面看守,不让哥哥进去送了,说那样抄出来的佛经不诚心,佛祖不喜欢。” 林悠光是听小雅这么说,心里的火就蹭蹭往外冒。 这哪里是亲奶奶会做的事,安氏心里究竟有多恨韩霁,才会让他数九寒天里到没有任何取暖物的祠堂里抄佛经? 这是算准了韩霁今后若要走仕途,就绝不敢顶撞她落个不孝的名声吗? “后来怎么样了?郎君就一直在祠堂抄佛经吗?”林悠强忍怒火问道。 小雅说:“没有,郎君抄了大约五六日,好像误了一位什么先生的课,先生在外找到国公爷问询后,国公爷才知道此事,回府亲自把郎君从祠堂带出来了。” 林悠暗自冷哼,这韩家人人都欺负韩霁,以后栽在韩霁手中全是活该! 在府里受了这么大的欺负,韩霁除夕入宫时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林悠提起,生怕她担忧。 被这事儿闹得洗澡都不得劲了,匆匆洗完出浴,换了身干净衣裳,正要带小雅去潘楼吃肘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入了竹苑。 小雅悄声在林悠耳旁说道: “娘子,这个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 林悠点了点头,站在廊下等那老嬷嬷走到跟前。 老嬷嬷客客气气的对林悠行礼: “四少夫人终于回来了,老夫人以为四少夫人一回来便会去向她请安,然等候多时也未曾等到,便遣奴婢来瞧瞧,四少夫人这是要出去?” 林悠手里拎着钱袋子,看着就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她也没有否认:“是啊。我刚回来洗了个澡,准备去潘楼吃肘子。” 嬷嬷脸上笑意一僵,估计是没想到林悠会承认的这么爽快。 “四少夫人约莫没听懂老奴的话,老夫人还等着四少夫人去请安呢。”老嬷嬷干脆直言。 林悠却满脸疑惑: “请什么安?什么叫请安?” 老嬷嬷彻底笑不出来了,她在府里伺候多年,跟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四少夫人般说话叫人无语。 “请安的意思就是晚辈出于孝道要去给长辈问安,对长辈表示尊敬与关切。”老嬷嬷耐着性子解释。 -- 第134页 林悠却仍似懂非懂的样子: “然后呢?” 老嬷嬷简直快要暴躁了,这四少夫人怎么说话恁气人! “然后,长辈感受到晚辈的尊敬便会身心康泰,长命百岁。” 林悠了然的点了点头,嬷嬷以为她终于听懂了,谁知道她忽然又来一句: “那我要是不去表示尊敬和关切,她就不能身心康泰,长命百岁了?” 老嬷嬷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悠,仿佛这辈子都没见过林悠这样的人般。 林悠刚刚得知安氏折腾韩霁的事,心头火正盛,他们夫妻俩有一个被欺负就算了,总不能两个都被那死老太婆欺负吧。 虽然知道只要安氏在府里一日,林悠这一趟请安在所难免,但能拖一时便一时吧,反正她暂时还没有做好对那老太婆笑脸相迎的准备,假笑都堆不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出去一趟。”林悠对老嬷嬷摆手,直接下逐客令。 老嬷嬷的三观被刷新了又刷新,下限被打破了又打破,难以置信自己在老夫人身边待了半辈子,便是国公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可在这位刚入府的四少夫人面前,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做四等丫鬟的时候。 “四少夫人开什么玩笑,老奴都与你说了,老夫人在等你,你非但不赶紧前往,还在这节骨眼儿上要出门?” 林悠不耐烦的从石阶走下,说道: “谁有空跟你开玩笑?你这老婆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我本来就准备要出门的,你突然来说老夫人等我去请安,可我也没见过老夫人,第一次见面,难道我要两手空空?不得准备点见面礼什么的?你当我跟你似的不懂礼数呢?” 老嬷嬷再次遭受暴击。 到底,谁,不懂,礼数? “我虽然是乡下来的,但尊老爱幼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你回去让老夫人再等等我,我出去买点老人家喜欢的东西,晚饭前应该就能回来。” 说完之后,林悠对小雅招呼: “叫上你哥,咱们先去潘楼,吃完肘子买东西去。” 小雅欣然答应,正要去喊阿乔,林悠又说: “回来!你顺便跟厨房说一声,晚上我带潘楼的肘子回来给大伙儿吃,让厨房今晚少做个菜。” “知道啦,我这就去说。”小雅一蹦一跳的传话。 林悠扭头往瞠目结舌的老嬷嬷看去: “你怎么还在?赶紧回去传话,别让老夫人等急了,老人家急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还想不想让她老人家长命百岁了?” 老嬷嬷今日终于领略到什么叫做‘倒打一耙’,气愤愤的回去复命。 第77章 吴嬷嬷带着满腔怒火回到鹤园, 垂花门后就是假山,假山周围有水塘,两只鹤鸟优雅的漫步在塘边, 不时引颈啼叫。 穿过花园, 吴嬷嬷来到安氏所在的佛堂, 安氏爱礼佛, 赵氏进门之后为着讨安氏欢心, 特意在鹤园中修建了一间无比豪华的佛堂。 此时安氏正跪在佛龛前敲木鱼念经,赵氏则陪在一侧, 却精神萎靡, 睡眼惺忪。 吴嬷嬷是安氏的陪房,从小伺候在安氏身边,年轻时有段姻缘, 原本是要配出府的,但安氏百般挽留, 吴嬷嬷也舍不得主仆情分,便退了婚事,一心一意留在安氏身边侍奉,乃安氏身边第一人, 国公和夫人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嬷嬷’,地位可想而知。 佛堂外的丫鬟替吴嬷嬷打起帘子,吴嬷嬷无需通传直接入内, 这是安氏许她的特权。 听见有人进来, 原本萎靡的赵氏赶忙挺直了身子, 扭头看了一眼,便倾身自安氏耳旁轻道: “母亲,吴嬷嬷回来了。” 安氏双目紧闭, 口中默念经文,等到一段经念完了之后她才停止,将木槌放在一旁,双目睁开,虔诚的对着佛龛叩了三个头后,才让身侧的赵氏扶她起身。 “人呢?”安氏扫了一眼面色不佳的吴嬷嬷问道。 吴嬷嬷不吐不快,便将自己在竹苑的遭遇脱口而出: “那四少夫人简直是个毫不懂事的村妇,奴婢与她说破了嘴,都明着告诉她这是礼数,她非但不听,还将奴婢数落了一番。” “最后她竟当着奴婢的面儿,带着她那个番邦来的丫鬟出去潘楼吃肘子了,奴婢这一生跟着老夫人也算是有点见识的,却还从未见过这种混不吝的娘子。” 吴嬷嬷说完,安氏仍淡定自若,倒是一旁赵氏忍不了咋呼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那个女的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草包,跟她说理她听不懂,跟她动手她就拼命,简直比那地头的无赖还要无赖,泼妇一个。” “正是,夫人说的太对了!” 吴嬷嬷一般不与人附和,但今天实在太气,而赵氏说的话正与她脑中所想不谋而合,若非顾及林悠主子的身份,吴嬷嬷也想那样骂她。 安氏静静喝茶,喝了两口后不想喝了,吴嬷嬷要上前给安氏接茶杯,安氏却看向赵氏,将茶杯递到赵氏手里。 赵氏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将茶杯放到茶几上,心里暗想,这老太婆莫不是把她当丫鬟使了? 不过这些话赵氏只敢心里想想,当着安氏的面却不敢说,不为别的,只因韩凤平是个孝子,对安氏这个母亲极为看重。 赵氏可以对府里任何一个人无礼,唯独不能怠慢了老夫人,不过韩凤平也算是疼她了,在他们成亲之后,怕赵氏在安氏这里受磋磨,不知他怎么劝的,竟然真的把安氏给劝到了别院去住,只有年节时才接回来。 -- 第135页 这样赵氏就不必日日侍奉婆母,比上京好些妇人都要清闲舒适的多。 不过今年的情况略有不同,说来说去,就是因为韩霁和他带回来的那女人。 因为他们的事,安氏年前被接回来过年之后,就没再提过要回别院,安氏在府里,赵氏可不得日日到跟前伺候着,烦都烦死了。 “母亲,那泼妇如此怠慢,您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生气?”赵氏放完了茶杯问安氏。 吴嬷嬷也说:“是啊老夫人,少夫人那般无礼,老奴瞧着都生气,您怎的跟没事人一样。” 安氏淡淡一笑: “这不就是她的路数,有什么可生气的。” 赵氏不解:“路数?” “借着她乡野出身的身份,让你们下意识觉得她就该如此不懂礼数,以兵制礼的路数,她可比你们豁得开。”安氏如是说。 赵氏疑惑:“母亲的意思是,她故意这样的?不能吧,她,她看着真就像个无知愚昧的乡野村妇,说话嗓门儿大破天,什么都不顾忌,还成天称呼国公为公公……您听过哪家正经媳妇儿喊公爹做公公的?” 林悠回府之后做的事情,说的话,早就有人通禀过安氏,因此安氏心中有数,听了赵氏的话,安氏不禁笑问: “我的傻儿媳,也就是你心思单纯,才会中了她的计。” “一个乡野女人,能入得四郎的眼就绝不会太普通。”安氏说。 赵氏还是不信:“那是她颜色好。撇开她的粗鄙性情,那张脸确实生的不错,四郎一时被美色所迷也是有的。” 安氏摇头: “你两年前找的那个爬四郎床的小丫鬟芙蓉,容貌生得就比她差了?那小脸儿多水灵,整个汴京也找不出几个,你看四郎要她了吗?” 赵氏被安氏提醒后想起,她嫁给韩凤平那一年,想着府里的郎君多,将来他们身边总得安插些自己的人才放心。 于是她让人在江南寻了十几个模样极其出挑的瘦马,不管嫡子庶子,只要过了十四的男子,赵氏给他们每个房里都塞了一两个,结果其他庶子全把人收进了房,只有一个韩霁,把那梨花带雨,娇滴滴的瘦马从房里踹了出去! 只是赵氏从不觉得那是韩霁洁身自好,而是怪自己送人的时机不对,毕竟那时候韩霁他娘刚死没多久,他没这个心思。 不怪赵氏这么想,因为自小她爹身边女人就没断过,长大后,看见身边的男人都是如此,自己嫁的韩凤平就更不用说了,妾侍一大堆,身为韩凤平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女人? 这个想法一直到现在赵氏也没有改变过,仍然觉得韩霁就是看中了那乡野村妇的姿容。 “兴许,四郎就好她那口!她,她房中……说不定……”赵氏吞吞吐吐。 安氏怕她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连忙打断: “你真是糊涂到家了。若我不在府中,你等着吧,用不了半年,你就会被她压制得翻不了身!” 赵氏满脸不服,被安氏压下: “你怎么不想想,她若真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能凭着几幅画,就把自己送到了官家面前,稳稳的在宫中画院站稳脚跟,做上我朝第一位女画官?” 赵氏如醍醐灌顶,有些事情,她也不是完全不懂,只是不愿意承认一个出身低贱的乡野村妇有那般能力。 如今被安氏当面提起,她便是有再多狡辩说辞也说不出来了。 “连母亲都说她厉害,那今后我岂非都拿她没办法了?”赵氏语气不甘。 安氏说: “怎会没办法,你是郡主,她难不成还能越过你去?” 这话赵氏爱听,不禁挺了挺身子,安氏又说: “我这些时日便不回别院了,府里眼看要出人才,你这日日备孕的没工夫管,我总得替你们管着才行。” 赵氏惊讶:“您不回别院了?” 安氏瞧着赵氏这表情,和蔼一笑:“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不是?” “放心吧,待我料理完府里事,还是要回别院的,这府里人多,我还住不惯呢。”安氏看向赵氏的肚子,问:“说起来,你这肚子依旧没反应?” 赵氏摇头:“没有。” “别是体寒,找张太医瞧过没有?”安氏问。 赵氏回:“瞧过了,张太医说我身子挺好的,就是心急,五脏火旺,让我调理来着。” “这子嗣是大事,马虎不得,你多听张太医的,这阵子府里事儿有我盯着,你该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才是正事。” 赵氏应下:“知道了。” 安氏又说:“这段时间我就在府里住着,你有孝心我已知晓,便不用日日来请安了。” 说了半天,赵氏总算听到一个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了。 她不愿意安氏住在府里的主要原因就是她不愿日日侍奉婆母,如今安氏主动提出不要她来请安,赵氏求之不得。 再说老夫人也极不喜欢韩霁这个孙子,年前都不忘折腾他了几日,老夫人继续留在府里,只怕有人比她更难过。 赵氏当即谢过:“母亲体谅,儿媳谢过。您这边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寻我。” 安氏让赵氏回去休息,等她走后,才收敛慈祥的笑容,对吴嬷嬷问: “你瞧着四少夫人是个什么性子?” -- 第136页 吴嬷嬷先前听了安氏的一番分析,已经冷静下来: “之前老奴气昏了头,但听过老夫人那番话后,老奴才觉得四少夫人并非她表现出来那般无礼无赖,她今日与我为难,此时想来,倒像刻意。” 吴嬷嬷回忆了一遍,肯定说:“四少夫人像是生气了。” 安氏托着香炉压香灰,闻言问:“她为何生气?” “老奴不知。” 安氏看着手里的炉灰: “她气我折腾四郎了。” 吴嬷嬷恍然大悟:“竟是如此!那四少夫人与四郎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岂止是好。四郎自小规矩,今年为了她连规矩都忘了,巴巴的去找冯如求进宫,还在宫里大大的露了一回脸,他们夫妻这是憋着要干大事啊。”安氏感慨道。 吴嬷嬷问: “老夫人留在府中,是为了看四郎和四夫人究竟想干什么?” 安氏托着香炉起身,走到门边,远远的看着院中那株老槐久久不语,好半晌才开口: “在别院住了两年,孤寂的很,我倒要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 “国公那边会同意吗?”吴嬷嬷问。 安氏眼角笑出眼纹: “用不着他同意,自会有人去说服他的。” 吴嬷嬷想了想就明白安氏说的人是谁,从旁赞道:“还是老夫人知人善用。” 第78章 林悠带着小雅和阿乔在潘楼吃了肘子, 又去明园喝了茶,赶上明园搭戏台唱戏,似懂非懂的听了半出闹闹腾腾的《刺梁》。 吃饱喝足了之后, 从潘楼打包了二十几份酱肘子, 让潘楼的人做好直接送到府上。 不得不说,潘楼作为这个时代的五星级大酒楼, 服务态度相当超前, 只要付足了钱, 各种外卖,各种时间,只要你开口, 都能及时送达。 安排好后,林悠又转道去了龙津桥看月氏。沿路买了好些孩子喜欢吃的果子, 林悠直奔月氏家。 自从林悠跟韩霁回府之后就一直忙着, 不过小雅倒是隔四五日就会过来,月氏算起来是小雅的刺绣启蒙老师,小雅还跟着月氏后头做刺绣手工赚点零花。 小雅熟门熟路的在外喊了一声,月氏就坐在院子里裁剪着什么, 隔着篱笆就看见林悠来了,惊喜迎出: “小雅说你进宫了, 这是刚回来吗?”说着, 接过林悠提着的果子,说道:“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呀。” 热情招呼林悠入座, 林悠环顾一圈问:“棠棠呢?” 月氏指了指屋里,说:“中午跟隔壁小虎玩儿疯了,没睡午觉, 这会子困了,刚睡着。” 林悠到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便没去打扰,跟月氏在院子里坐下。 林悠见桌上摊了好些绣线和绣布,问: “你一天要绣这么多吗?” 月氏叹气说:“是啊,来了京城之后,相公的字没有安阳县好卖了,托你们的福,宅子不要我们租钱,可京城的开销也大,我不多做点怎么成呢。” 宓敬的字是从安阳县的书院传出去的,再加上有知府看重,因此那里的人推崇他的字,能卖出好价格,但京城地大物博,宓敬的名字无人知晓,哪怕他的字再好,想买去收藏的人也不会太多。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 宓敬和韩霁一起参加科举,如果命运的齿轮不出错的话,韩霁是状元,宓敬就是榜眼。 榜眼大人的字应该会有不少人想买了收藏吧。 “宓相公此番定能金榜题名,你也不必太操劳啦,每天绣这么多,长此以往眼睛哪受得了。”林悠说。 月氏倒像是不觉得累,说: “不管他题不题名,我还是要绣的。我喜欢做这个,难得还有人欣赏。” 月氏有事业心,林悠当然支持,月氏又说: “对了,咱们姐妹,我也不跟你客气。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画一套花样子,我现在绣的花样还是之前你在安阳县给我画的那套。” 林悠一口答应:“那有什么问题!回头我画好了给你送来。” 月氏谢了又谢,林悠翻看她的绣品,觉得手艺确实很好,说道: “这些绣布颜色比安阳县多了几种,但还是太少了,每种颜色的绣布都可以搭配不一样的花型,我可以按照绣布的颜色专门给你画的。” 月氏说: “这么多颜色还少吗?汴京城的成衣布料店我基本上都看过,大体颜色就这么多了。” 林悠看着手里的布料,回想自己在汴京大街上看到的衣服颜色,平民百姓身上穿的衣服确实都不太鲜亮,颜色种类也比较单调。 古代的正色是青、赤、黄、白、黑,间色是绀(红青)、红(浅红)、缥(淡青)、紫(浅紫)、流黄(褐黄),正色贵,间色贱,平民和权贵是可以从衣服颜色上看出来的。 但实际上,颜色的种类是相当多的。 一种颜色按照层次不同,可以变幻出几十种相近却不相同的颜色,若是两种颜色混合,能变幻出的颜色就更多了。 颜色深浅不同,可以搭配的花型款式也就更丰富。 从月氏家离开后,林悠特意在街上几家布料成衣店转了几圈,发现确实能看见的颜色不多。 把龙津桥附近的成衣铺都逛了一遍,正准备打道回府,林悠看见街尾还有一家店门外挂着画了衣服的布帆,布帆上写着‘海氏衣坊’的字样。 -- 第137页 海氏……难道是韩霁外祖家的店铺? 衣坊门前有几个伙计爬在□□上,像是要把牌匾摘下来的样子。 林悠走过去,却看见个熟人。 “刘掌柜?” 这个胖胖的掌柜正是韩霁带林悠回汴京时,在龙津桥下开古玩珍宝店的掌柜。 刘掌柜听见有人唤他,转身看来,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认出林悠,迎上前来:“见过少夫人!” 林悠问他:“刘掌柜别多礼,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刘掌柜指着海氏衣坊说:“这不要关张,我来盯着些。” 林悠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原本不该怎么问的,但林悠见店铺里有好些伙计,如果是生意惨淡的话,照理说应该先裁减店中人员来做初步应对,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选择关张。 但这铺子里人员齐备,不像是经历过生意惨淡的样子。 果然刘掌柜长叹一声。 正好铺子对面有个茶摊儿,刘掌柜请林悠到茶摊坐下,慢慢与她道来: “不敢瞒少夫人,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连着几个月拿不着好料子,染布师又给挖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子。可怜铺子里做了十几年的老伙计,今后没了收入,还不知要怎么过活。” 林悠看了一眼对面衣坊里垂头丧气的伙计,大多人到中年,这时候没了生活来源,肯定是件头疼的事。 “为什么拿不到好料子?这家拿不到,就换另一家拿呗。是缺钱吗?”林悠问。 刘掌柜摇头: “要只是缺钱的话,我那店里,外加其他店铺稍微帮一帮也能凑上,是有人不想让海氏布坊继续开下去了,那些铺子不敢卖原布料给我们。” “再加上铺子里十几个染布师全都被挖走了,连配方一并带走,我们是既没有了原布料也没有了染布师,只能关门大吉。想想真是不甘心。” 古代的衣坊操作流程是从布料商那边买来只有底色的布料,各家衣坊八仙过海,让自家的染布师染出独有的花色和样式,卖给客人做衣服。 有的客人只买染布,有的客人会直接在店里定做衣服。 按照这个流程来看,没有了原布料供应和染布师染色,衣坊就开不下去了。 “到底是谁不想让海氏衣坊开下去?”林悠问。 刘掌柜似乎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林悠脑子活泛,猜测道: “是国公府吗?” 海氏的商铺遍布全国各地,汴京这边就有一个商业联盟,互帮互助,普通的市场冲击撼动不了他们,想来想去,能在汴京城把海氏的店铺逼得要关张的,除了卫国公府不做其他想。 刘掌柜默默叹息,林悠问: “这么大事,您怎么不派人告诉韩霁?” 刘掌柜他们这边的海氏商铺大多都是韩霁母亲当年的陪嫁,韩霁母亲去世后,这些商铺的实际所有人就变成了韩霁。 “郎君要参加春闱,不敢用这些小事叫他分心。”刘掌柜说。 林悠明白他们的苦心,说道: “那便与我说吧。是国公府的老夫人不想让你们开下去吗?” 这些商铺虽在韩霁名下,但实际管理的人是老夫人安氏,所以林悠才会第一个怀疑她。 然而结果却让林悠感到意外: “不是老夫人,是……顺义王府的人。自从两年前,顺义王府的郡主做了国公的继室,王府陪了几个商铺,没过多久,那些顺义王府的商铺就都改行跟咱们海氏做一样的生意。” “我们开衣坊,他们也开;我们开酒楼,他们也照跟……跟我们开了一样的商铺之后,就专抢我们海氏的生意,背地里打探挖人拦客,从酒楼的菜肴配料到衣坊的染布方子,他们明目张胆的照抄,无所不用其极。” “偏偏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主事的夫人没了,老夫人那边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少东家都被他们生生被逼出京城两年多,再这么下去,别说一家衣坊了,我看其他商铺被吃掉、挤掉、关掉都是早晚的事。” 刘掌柜义愤填膺的说,一把年纪还红了双眼,是发自肺腑的着急。 林悠和韩霁从来都不知道海氏商铺在汴京城的经营已经这么困难了,顺义王府……那就是赵氏的人。 赵氏这是想换一种方式把海氏的嫁妆吃掉吗? 她的人背地里做的这些事,老夫人都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依然放任赵氏啃咬海氏留下的饼,可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夫人打理海氏嫁妆这么多年,最终肯定是为了卫国公府,如果今天是老夫人派人要把海氏的铺子吃掉正式转为韩氏所有,那林悠倒还能想明白,可她放任赵氏来吃,又是为什么呢? 讨好赵氏? 可顺义王府的根基并不在汴京,讨好赵氏,又能让卫国公府收获什么呢? 得知事情缘由后,林悠安抚刘掌柜,并阻止了海氏衣坊关张,让他们暂时别撤牌匾,所有伙计先回家等消息,她这些天就会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开始那些伙计不认识林悠是谁,在刘掌柜的介绍下知道她是少夫人,一个个都重拾起了希望。 回去的路上,林悠去买了些老山参,另外提了两只鸡、两只鸭,风风火火的回到国公府,直奔老夫人安氏所居的鹤园求见。 -- 第138页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原以为安氏会找理由不见她,但林悠只在鹤园外等了片刻,早上去给她传话的吴嬷嬷就亲自出来迎她进院,还说老夫人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男主就中状元啦~~~~ 第79章 林悠指着阿乔手里提的鸡鸭, 对吴嬷嬷说: “回来的路上买的,小鸡小鸭最补身了,多喝能延年益寿, 吴嬷嬷可得记得为老夫人炖哟。” 说着便要阿乔把鸡鸭送到吴嬷嬷眼前, 吓得吴嬷嬷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记着老夫人的话, 要对四少夫人客气些, 吴嬷嬷又想叉腰骂街了。 “多, 多谢少夫人。您,您快进去吧,老夫人等着呢。”吴嬷嬷说。 林悠察觉出吴嬷嬷对她态度的变化, 心中有了防备,不动声色, 提着老山参进去见安氏。 安氏正在吃晚饭, 各种精美菜肴摆了一桌,但安氏好像没什么胃口,嬷嬷为她布的菜都好端端的放着,林悠进去时, 她正端着一碗看不出来是什么的羹汤喝着。 看见林悠进来,安氏放下手中碗, 对布菜的嬷嬷说了句:“你们退下吧, 让四少夫人来伺候。” 两个伺候的嬷嬷从林悠身边行礼后便迅速退下,偌大的饭厅里顿时安静的就剩下安氏和林悠大眼瞪小眼。 林悠没想到安氏连个缓冲都没有就直接开战。 两人对视片刻后,林悠收起惊讶的神情, 堆出腻歪的笑容,手里提着老山参走向饭桌。 “您就是韩霁的祖母?”林悠笑吟吟的问。 安氏放下筷子端坐,似笑非笑的微微颔首。 “祖母好!”林悠提着老山参夸张的给安氏行了个礼, 然后把老山参送到安氏面前,说: “白日里有个老婆子让我来见您,可我两手空空的不好意思来,紧赶慢赶出去为您买了些东西,这老山参泡茶煮汤都好,还有两只鸡,两只鸭,回头让那老婆子炖给你喝。” 林悠说话送礼不怕人膈应,这些东西送给普通的老太太还成,可关键就在‘普通’两个字上,有的人‘人上人’做久了,就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普通人了。 所以送普通人觉得还行的东西,对他们来说等于侮辱。 就好比赵氏,她就是个典型自以为‘人上人’的人,而安氏与赵氏同样出身高贵,这方面应该会有点相似吧。 林悠把老山参送到安氏面前后,一直在等着安氏发火,谁知安氏却神色如常接过,还很给面子的拆开看了一眼: “难得你有心,不过我不喜欢荣福堂的老山参,太小了,我喜欢平安堂的,不过呢……他家有时候会将高丽参掺在长白老山参里卖,下回你再想给我买的时候去平安堂,眼光放亮些,别买了高丽参回来。” 林悠被安氏一通长白参、老山参、高丽参说得糊里糊涂,心道这老太婆还真不客气,指名指姓的要东西,是真想要?还是看出了林悠的套路,想反过来膈应她? “看着我做什么,听懂了吗?”安氏问。 林悠回过神来:“啊,懂了懂了。” “大半天买了这么些东西,累着了吧?”安氏又问。 林悠心道,这就来了。 重整旗鼓,从容应答:“是有点累。” “怪不得去了潘楼吃肘子。”安氏说。 林悠尴尬笑笑:“您派人跟踪我?” 安氏指指饭桌:“用不着,你那肘子不都让人送回来了吗?喏,托你的福,我也吃上了。” 林悠往桌上菜肴看去一眼,那被改刀后码得整整齐齐的可不就是肘子嘛。 “哈哈。”林悠干巴巴的笑了声,问:“好吃吗?” 安氏幽幽一叹:“送来时都凉了,叫人热了热,味道总觉得不新鲜。” 林悠不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她宁愿安氏像赵氏那般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这样林悠发挥起来有余地,可安氏这样慢条斯理,心平气和的反倒叫林悠心里没底,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用意。 安氏现在给林悠的感觉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但她做的那些事情可跟‘和蔼可亲’一点不沾边。 怀着疑惑的心情,林悠不等招呼便大马金刀的在安氏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起先前嬷嬷们用的布菜筷子和碗碟就吃了起来。 “我尝着挺新鲜啊。” 林悠刚咽下,像是为了证明般又接连夹了两片肘子送进口中,边吃边赞美: “真好吃!” 粗犷的吃法让安氏侧目,问: “你很饿吗?” 林悠连连点头:“嗯嗯,饿死了。祖母应该不会介意我坐下来吃点吧?” 这么说着,林悠内心自然是希望安氏大发雷霆,然后把她赶走。 然而,安氏很淡定,只见她忽然伸手从林悠衣袖上捏下一小片酥皮,放在眼前看了看,说: “胡家饼铺的糖油烧饼,我年轻时吃一个能顶两顿,没看出来你瘦瘦弱弱胃口还挺大。” 林悠嘴里的肘子味同嚼蜡,看着安氏指尖捏着的糖饼酥皮,抻着脖子将肘子咽下。 回来之前她想着要对付安氏,说不定也会被罚去祠堂抄经书什么的,怕肚子饿,于是就啃了个特别扎实的糖饼,吃得太急,没想到粘身上了。 骑虎难下,林悠硬着头皮说: “是,我们乡下人从小就能吃。” -- 第139页 安氏淡淡点头:“哦,那你继续吃吧。” 林悠察觉自己好像掉坑里了,灵机一动: “那什么,祖母还没吃呢,要不我给您布菜吧?” 安氏直接拒绝: “年纪大了,胃口不比年轻人,你吃吧,我看着你吃说不定胃口好点。” 林悠:…… “别看着我,吃啊。”安氏温柔和蔼的催促,甚至拿了公筷主动给林悠夹菜吃。 林悠看着面前越堆越多的菜,现在说不吃的话,岂非承认自己胡说八道? 算了,不就是吃嘛,豁出去,多吃点又能怎么样? 做好这个决定,林悠便不再含糊,干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安氏单手撑着下巴,慈爱的看着林悠吃饭。 这画面要是被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还真就像慈爱的祖母盯着孙女吃饭的画面。 吃到后来,林悠肚儿圆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鹤园的。 林悠回到竹苑之后才发现,安氏居然就这样让她回来了,没有预想中的为难和责罚,也没有给林悠立规矩,更没罚她去祠堂抄佛经。 所以……这老太婆究竟想干什么? 林悠在竹苑一边遛弯消食一边在脑中猜测着安氏的意图,然而最终也没猜透。 猜不透就不猜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心怀不轨,总有图穷匕见时。 ** 揉着肚子坐到床上,林悠依旧觉得撑得慌。 小雅给她端来了一杯消食茶,林悠接过时说: “你什么熬的?” 小雅指了指外面,说:“早上那个嬷嬷送来的,说是老夫人吩咐。” 林悠刚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听到这茶是老夫人让吴嬷嬷送来的,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想着老夫人总不敢在府里直接下毒把她毒死吧,好歹她现在也是朝廷命官,若不明不白的死在国公府,韩家只怕有口难辩。 一番纠结思虑之后,林悠才缓缓将消食茶咽下。 “那嬷嬷还说什么了?” 小雅说:“就吩咐我们照顾好娘子,其他没了。” 林悠若有所思点点头,又喝了两口,才把茶杯递给小雅。 “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林悠说。 小雅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林悠说: “对了,我差点忘记,郎君去考试前跟我说,等娘子回来转告你,床头柜子里有他给你的东西,让你记得看。” 林悠看了一眼床里侧的柜子: “哦,我知道了。” 小雅退出房间,林悠起身去关门,回到床上把韩霁说的那个小柜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叠纸,最上面还有一张信笺。 林悠把东西拿出来,惊愕的发现那厚厚一叠居然都是银票! 面额千两的银票! 这么多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张吧。 韩霁这是……发达了? 林悠赶忙将银票上方的信笺展开,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是韩霁写给她看的银票来源,林悠看完之后才知道,这笔银票不是韩霁发达了,而是她发达了。 这是海平江把她之前寄放在他那里的画卖掉所赚的钱。 海平江送钱来汴京的时候,林悠正好困在宫里,韩霁便替林悠收了钱。 据说海平江还想要拿几幅林悠的画继续去卖,不过韩霁不确定林悠哪些画想卖,哪些画想留,便没同意,约定等林悠从宫里出来之后他再来问。 如今林悠这个名字在画坛声名鹊起,都知道这是位了不起的女画师,本朝第一位凭画技青云直上入得画院的人。 于是林悠的画一夜之间身价百倍,供不应求,韩霁还在信笺中告诉林悠,说舅舅尝到了倒卖画作的甜头,甚至起了想要专门做这行的心思。 看到这里,林悠咋舌不已。 她由衷的希望海平江别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蔽双眼,他今后可是要做西宋第一巨贾的人! 跟他今后要挣的钱相比,林悠的画就算卖个百八十万两都是小钱。 林悠捧着厚厚的一叠银票,揉着肚子,直到深夜才睡着。 第二天起来有些晚,林悠问给她打来洗脸水的小雅: “有没有谁来喊我去请安什么的?” 小雅把揩牙粉递给林悠,摇头说:“没有啊。娘子要去给谁请安?” 林悠纳闷刷牙,洗漱完吃完早饭,依旧没人来找她的茬儿,于是林悠就放心出府了。 她昨日与海氏布坊的人承诺要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便不能只是说说而已,不管怎样都一定要给出个章程才行。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海氏布坊一家的事,如果处理不好,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海氏的商铺被顺义王府的人用卑鄙的手段挤掉,所以马虎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来说要写到中状元的,但白天搬了个家,收拾出一间书房,没能写到。明天一定能! 第80章 冯如给林悠放了半个月的假, 这段时间林悠正好可以用来处理海氏布坊的事情。 叫上刘掌柜跟海氏布坊的两位老掌柜问询过后才知道海氏布坊真正开不下去的原因。 拿不到原布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其实他们之前已经快要解决。 有两家织布坊还是愿意给他们提供原布料的,关键是后来还是布坊的染布师们纷纷被顺义王府所开的天平布坊给高薪挖走, 原布料拿回来之后, 没有染布师调颜色改花样,甚至原来的花样模板都被带走,这才彻底断了海氏布坊的活路。 -- 第140页 刘掌柜叹息道: “天平布坊那边盯得死紧,我们便是想临时找染布师都找不到。” 两个掌柜跟着垂头丧气。 林悠见他们这般,说道: “如果单单是染色和花样的问题, 我倒是可以解决, 只是你们确定能拿到布料吗?” 年纪大一点的王掌柜赶忙说道: “能拿到!那织布坊的老板是我多年好友, 无论我们要多少, 他日夜赶工也会给我们赶出来, 但后续染布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我是个画师, 这件事你们知道吗?”林悠问。 刘掌柜他们点点头, 说:“听海爷说过,少夫人绘画一绝, 还在宫里做了画师。” 海爷指的是海平江,定是他上回来汴京送画资时与刘掌柜他们说起的。 “对。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不仅绘画一绝,对配色和染色都有研究。” 这不是林悠吹牛,老杨给她留下了两本书,一本是讲矿物颜料, 一本就是讲草木染色, 比较常见的就是花瓣染、香草染、柿漆染、紫草根染等等。 老杨留下的书册里将这些染色方法一一记录,林悠在安阳县时,曾经闲来无事按照那些方子调配过, 除了一些操作方法错误的,基本上都成功了。 “少夫人说的是真的?” 掌柜们面面相觑,刘掌柜欣喜问道。 “当然。”林悠吩咐道:“待会儿我把要用的染色物都写下来,你们派人一一去买,反正布坊有现成的染房,人走了,但工具都在,重新开始不难。” “这几天我都在布坊中,让在家待业的伙计们全都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 林悠有条不紊的逐条吩咐,掌柜们仔细聆听,拨开云雾见曙光大约就是他们现在的心情。 不过欢喜过后,也有为难之处,王掌柜说: “少夫人,不瞒您说,海氏布坊往年的盈利皆已缴纳,去年下半年开始,天平布坊对我们围追堵截,仅有的一些存银也消耗一空,若要继续开下去,能不能请少夫人去跟老夫人说一声,让她批一些款项下来给海氏布坊。” 另一个郑掌柜说: “唉,我看难。咱们这半年来陆续求见了不下七八回老夫人了吧,可一次都没见着,全被李管事给拦下了。” 王掌柜:“我知道,可如今咱们不是见着少夫人了吗?若是少夫人出面的话,老夫人那边总不能不见吧。” 两个掌柜十分为难,刘掌柜适时说道: “钱的事二位就别操心了,我与其他商铺的掌柜商量商量,每家铺子都出一点不成问题,咱们海家商铺一起渡这难关。” 林悠从袖袋中取出几张银票,这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特地放在身上的,就是防止如今这样无米下锅的情况出现。 “这种没名目的帐还是别混在一起,到时候年底不好交账。”林悠说着,将手里的几张银票放到桌上:“钱从韩霁这边出。” 几位掌柜面面相觑,刘掌柜说: “少夫人,这怎么使得!说句不该说的,我们这些商铺如今都归于老夫人在管,年底就算有盈利也是交给老夫人,您这钱怕是就回不来了。” 林悠却说: “怎么回不来?老夫人只是暂时帮韩霁打理,但汴京城中几十家海氏商铺是韩霁母亲的嫁妆,将来肯定会回到韩霁手里的。” “你们只管去办,其他的无需担忧。” 林悠的话无疑给所有掌柜吃了一颗定心丸,按照林悠说的做去了。 ** 有林悠坐镇,海氏布坊很快就重新开出。 这些天林悠每天天不亮就过来,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去。 王掌柜从他的朋友那边拿到了原布料,回来之后由林悠统一调配颜色,再到决定布料上印染什么花纹。 林悠的美术功底在这个领域也能发挥出很大作用,经由她印染出来的布料颜色不仅比以前的更新颖,花纹也更多样,各种颜色深浅不一,印花的款式有别于当下市场中的刻板模式,印染出来的花样就算是不懂美术的人,只要稍微有点审美,都会觉得好看。 其中有一款林悠为之取名为‘桃花衫’,极浅近□□色底,印染着若有似无的桃花瓣形状的花纹,有别于市面上那些深色桃红底的媚俗,海氏布坊的桃花衫做到了将清雅与明媚结合,就算还没有上市,但已经获得经营布坊多年的掌柜们的认可。 这边海氏布坊紧锣密鼓的准备重开,那边韩霁终于考完回来。 林悠中午的时候就约了月氏一同在贡院外等候,时辰一到考生们如出闸的鱼般涌出,林悠站在高处,一眼就看见了颜值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韩霁,欣喜的挥手。 韩霁也看见了她,挥手向她示意,穿过人群,两人相聚到一起。 阿乔接过韩霁的考篮,林悠跟宓敬和月氏打过招呼后,便相携回家去。 原本是想等到韩霁出来,两人就去潘楼吃酒,毕竟韩霁考了这么多天,吃的全都是又冷又硬的干粮,但后来想想,也许比起吃什么,韩霁更在乎这么些天没有澡洗。 于是便早早让竹苑的丫鬟烧了热水,等韩霁一回来就能泡个热乎乎的澡,然后叫了潘楼的菜回来,与他两人裹着被子,烫一壶酒,在暖床上摆个矮桌,各种菜肴摆上。 韩霁想直接喝酒,林悠怕他空腹喝酒伤胃,便强行喂了半碗莲子羹才让他动酒杯。 -- 第141页 “舒服。” 一口热辣辣的酒水下肚,韩霁忍不住感慨。 林悠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给他布菜斟酒,问:“考得挺好的吧?” 韩霁春风满面:“你怎知道?” 林悠掐了掐他的脸颊:“就韩相公您这嘴角快咧上天的神情,谁看不出来?” 韩霁想憋着不笑,但看到林悠那‘我都看出来了,别装了’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成吧,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林悠却是知道的,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个:“预先祝韩相公状元及第,金榜题名!” 韩霁与她碰了一个:“状元及第不容易,但榜上有名应该不成问题。总之就等半月后放榜吧。” “届时我可得看好了,听说汴京城里好些名门望族都爱榜下捉婿,我可不能让你被人捉走了。”林悠说。 韩霁心情甚好,两人腻了一阵后,才想起来问林悠: “这些天可有人为难你?” 林悠摇头:“没有!见过老夫人之后,我以为她会为难我来着,可这么多天她那边也没动静,我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竟没生任何事出来。” 韩霁若有所思,片刻后问林悠: “你近来在忙什么?” 林悠将海氏布坊的事情说与韩霁听,韩霁叹道:“是我忽略他们。你别拿你的钱填了,他们要用钱的时候,你只管从我给你的那些里取。等以后我找机会让老夫人交还管理权。” 韩霁这么说,那将来肯定会这么做。 只不过,林悠回想剧情,韩霁和长平郡主在一起后有没有向安氏提出过要回管理权?书里没明说,不过安氏倒是时常给长平郡主使绊子,韩霁还因为这个警告过安氏。 可以说,后期韩霁和韩家的关系越来越僵,到最后刀剑相向,处处打压,洛婉婷这个女人居功至伟。 以林悠这个读者的目光来看,女主多多少少是有点绿茶白莲花成分,嘴上说着:都是我的错,你别为了我跟xx闹翻,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云云,但实际上每回都是因为她或有心或无心的从中挑事,才造就了那样的结果。 她一路哭着,自责着为历险归来的男主丰富了后宅家庭生活。 看书的时候,林悠曾一度觉得,女主就是靠着用男主家乱七八糟的事情绑住了男主,让他疲于应付,懒得花心。 毕竟怎么说呢,大男主里最不缺的就是爱慕男主的女性角色嘛。 想到这里,林悠不禁长叹一声,等到韩霁考中了状元,向世人证明了他的优秀以后,就是林悠开启守护爱情开关的时候了。 瘦田没人耕,耕了有人争!农民心理完全适用于男女恋爱关系。 “为何叹气?”韩霁见林悠心不在焉用筷子戳碗,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你在想什么?” “想种地。”林悠脱口而出。 “什么?”韩霁一头雾水。 林悠收敛心神:“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的人生也许要开启新篇章了。” 说完这个,林悠倒入韩霁怀中撒了个娇,被韩霁直接报到腿上坐好,亲昵了片刻后,林悠气喘吁吁将脑袋枕在韩霁的肩上说: “你说老夫人为何会纵容国夫人挤掉海氏商铺?国公府的家是老夫人在当,国夫人那边就算赚了钱,也只会充作她的私产,最终流向顺义王府;但你娘的嫁妆盈利虽在你名下,可你到底姓韩,摆脱不了的血缘关系,将来韩家若有大事要你出资,作为子孙也有出资的义务。” 韩霁抱着林悠,感受着温香软玉在怀: “老夫人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娘。用我娘的资产拉拢赵氏,她不需要花费什么就能得了赵氏的人情,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林悠喃喃:“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合逻辑。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赵氏虽是郡主,却无封号无品级,真要论身份远不及老夫人尊贵,按理说应该是赵氏要巴结害怕老夫人才对,可赵氏进门以后,你爹和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未免太迁就了,迁就得都有点假……” 韩凤平不必说,他最彪悍的战绩就是同意赵氏提出的将亡妻迁出主墓穴,给赵氏腾地方,(对此林悠在心里吐槽过赵氏,活生生的人争什么墓穴?) 而安氏迁就赵氏的做法,则是同意韩凤平的建议独自去别院住,把国公府完全让出来给赵氏,对于一个掌控了国公府半生的女人来说,让她搬离自己曾经战斗过,并且取得重大胜利的地方…… 难以想象安氏为什么会同意这个建议。 林悠对韩霁说出心中疑惑,韩霁一边玩她的发丝一边听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反正半晌没说话。 许是不愿意多提家里这些琐碎事,林悠便也不再提了。 目光一转,林悠故意使坏,扭腰在韩霁腿上动了动,成功将韩霁发散的心思拉回来,韩霁在她脑袋上轻弹一下: “老实点。” 林悠非但不老实,还干脆一个猛扑把韩霁直接给扑到了身下,居高临下看着他说: “韩霁,我们做饭吧。” 韩霁愣了愣:“做什么饭?” 林悠凑到他耳边:“生米做成熟饭。” 韩霁:…… “别闹,起来。” 韩霁想坐起来,林悠却不让,直接坐在他肚子上,不由分说将他的两只手压到枕头上,问道: -- 第142页 “你喜欢我吗?” 韩霁点头:“喜欢。” 这个答案林悠很满意,吧唧在韩霁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也喜欢你。” “所以,我们赶紧把饭做了吧。” 韩霁越来越优秀,林悠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林悠觉得韩霁是个保守的人,要在他受到更多女人喜欢之前把他标记成自己的才行,这样一来,韩霁在外交往时,才会更加铭记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 对于这么主动的林悠,韩霁哭笑不得,扭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压在枕头上的手,无奈劝道: “做什么做,起来啦。” 林悠却坚持:“不起!就要做!” 韩霁轻叹一声,忽然一个挺身便轻松逆转形势,虽说他不是习武的,但身高体型天生优越,要制住一个同样不会武功的女人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情况就发生逆转,林悠到了韩霁身下,两只手腕也换了韩霁来抓她。 在林悠期待的目光中,韩霁缓缓弯下腰,在闭上双眼的林悠耳边说了句: “乖,还不到时候。” 说完,在林悠耳廓上亲了一下便起身下床去了浴房。 林悠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感慨,她都这样送上门了还被拒绝,真是大受打击了。 还不到时候…… 韩霁难道是说年纪? 林悠和韩霁今年过年之后,都已经十八了。 这个年纪在现代属于早恋,但在古代妥妥正当年,有的男人十四就娶妻纳妾,有的女的十四就生孩子,他俩这么大的,儿女遍地走的大有人在。 林悠怀疑这是韩霁的托词。 他其实就是不想这么快跟林悠成为事实夫妻吧,林悠将自己裹到被子里,像个团子般倒在床上暗自忧愁,一直以来,她是不是都太自信了? 韩霁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只是点到即止,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是林悠误会了? 各种疑惑、困惑围绕在林悠心头,压得她一整晚都闷闷的。 夜里睡觉时,借着月光盯着承尘,越想越气愤,转过身去将已经闭上双眼的韩霁摇醒,韩霁眼睛没睁开,却顺势将林悠拥入怀中,在她头顶发问: “想说什么?” 林悠从被子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张口在韩霁近在咫尺的下巴上咬了一口,把韩霁的困意彻底驱散,韩霁惊愕捂住自己下巴,对上林悠略带怒意的脸庞。 只听林悠怒道: “韩霁我告诉你,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我不管你今后有没有别的女人,有多少别的女人,你的第一个女人都只能是我!听到没有!” 韩霁:…… 见他呆愣看着自己却是不答,林悠再次警告: “听到没有?” 韩霁慌忙回过神,接连点了好几下头。 得到答案后,林悠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总算落地,终于可以放心睡去。 将被子一角卷巴卷巴抱着,林悠转身睡去,很快就进入梦乡。 可怜被她摇醒咬了一口,听了她一番慷慨激昂的彪悍话语后彻底睡不着的某人,只得卑微的拎着被子暗搓搓的向她靠近,然后鼻端闻着她诱人甜美的幽香,感受着她火热的体温,回想她坐在自己身上的画面……难以成眠。 真是磨人。 ** 林悠‘求|爱’失败以后,化悲愤为动力,干脆全心全意投入到画院与布坊染色工作中去。 韩霁最近也很忙,日日都有同科聚会,毕竟有过一同科考的经历,从今以后要么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么各奔东西,再见面就要靠缘分。 据说韩霁还好,每天只去一场,宓敬不好意思拒绝,最多的时候一天赶了七八场,喝得酩酊大醉,月氏到染房帮忙的时候,跟林悠不止吐槽多少回。 而国公府那边,韩凤平照例几天回一次家,老夫人也日日在佛堂闭门不出,赵氏被韩凤平勒令叮嘱过,不许找竹苑的麻烦。 这样平静又繁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韩霁他们放榜的那一日。 贡院外早早便张贴出了今年得入一甲二甲的考生名单,榜单前人头攒动,榜上有名的大声欢呼,名落孙山的暗自垂头。 韩霁和宓敬自然也赶去看名次,韩霁和月氏则在不远处等候。 月氏从早上开始嘴里就一直念着‘阿弥陀佛’,焦急得原地转圈,林悠趴在马车的车窗上,撑着下巴,目光跟着月氏移动。 没过多会儿,就听见宓敬在人群中冲她们挥手,口中大声疾呼: “中了!中了!中了!” 月氏欣喜若狂:“阿弥陀佛,老天开眼!” 迎着宓敬便去了,林悠看着他们夫妻抱了一下,暗自羡慕。 一个响指把她羡慕的目光拉了回来,韩霁不知何时来到马车旁:“看什么呢?” 林悠将半边身子探出马车车窗,兴致勃勃笑问韩霁:“怎么样?” 韩霁看着她那两只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捧住林悠的脸,在她唇上接连亲了七八下,然后才抱着被亲懵了的林悠说: “中了!榜首!” 意料之中的结果依旧让林悠觉得欣喜,张开双臂回抱他。 韩霁双臂忽的用力,将林悠整个人从车窗里‘抽’了出来,林悠吓得惊叫一声,只得牢牢攀住韩霁的肩头防止自己掉下去。 -- 第143页 韩霁把人‘抽’出来以后,就开心的抱着林悠在马车旁转圈圈,林悠欢笑声不止,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他们此时此刻的开心,停下来之后,韩霁不等林悠缓过神来就再次亲上了她。 林悠发现韩霁这人在房间里规规矩矩,可在外面却很奔放。这本末倒置的习惯让林悠有点头疼,他要是把在外面这浪劲儿用一点在房里,他俩早做成饭了。 韩霁毫不顾忌的把林悠抱了亲,亲了抱,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名草有主般。而对于这么自觉宣告自己有妇之夫身份的韩霁,林悠除了配合,真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跟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事实中的男朋友亲亲抱抱,分享喜悦的心情,谁爱看谁看去。 而韩霁和林悠此刻还不知晓,在贡院斜对面的连升客栈二楼侧窗前站着一道美丽的倩影,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秋水剪瞳中盛满了韩、林两人拥抱亲吻的倒影。 第81章 “婉婷, 你在看什么?” 一道清朗男声自长平郡主洛婉婷身后传来,雅间内两个婢女对男子行礼: “见过王爷。” 来人是恒王赵迟。 洛婉婷自窗前回身,她柔美秀丽, 弱质芊芊, 因少时患病伤了身子,骨架比同龄人要小一些,脸色略显苍白,但也因为这抹苍白,叫人一见她便油然而生出要保护的感觉。 “迟哥哥, 你来啦。”洛婉婷与赵迟打招呼。 赵迟在她对面坐下, 打趣道: “天下才子齐聚贡院, 婉婷是否有看中的, 若是有尽管与我说, 我去帮你求父皇赏恩典。” 洛婉婷娇嗔般横了赵迟一眼, 道: “迟哥哥就会欺负我, 我不过是瞧着那边一对民间夫妻恩爱才多看几眼罢了。” 赵迟顺着洛婉婷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对非常亲密的小夫妻, 那官人怕是榜上有名,夫妻俩正高兴呢。 “咦?”赵迟看清那两人的脸后,疑惑一声。 洛婉婷正替他斟茶,闻言问:“什么?那小夫妻难道迟哥哥认识不成?” 赵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别说,我还真认识。” 洛婉婷扭头再看一眼, 问赵迟:“难道是世家出身?” “不错。”赵迟说。 “世家子怎会来考科举?”洛婉婷疑惑问, 忽然想起:“难道他便是……” “嗯,卫国公府的四公子韩霁。” 要说如今勋贵圈中的热议人物,这位韩四郎绝对算一个。 谁能想到两年前被卫国公赶出家门的四公子, 居然能凭真才实学去考科举,成绩还破天荒的好。 国子监和太学中有不少大学士私底下都推崇韩四郎,觉得他有很大的潜力能考入一甲,而他也不负众望,真的考入了。 一个勋贵子弟若能考入一甲,在勋贵圈、清流圈都会引起强烈震动。 洛婉婷恍然大悟:“竟是他!” 目光看向不远处喜笑颜开的两人,阳光下,男才女貌,十分登对,最叫人注目的倒不是他们出色的外表,而是他们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瞬间。 洛婉婷问:“那郎君既是韩四公子,那他身边的女子,岂非就是画院特招的那位女画师?官家福宁殿与泰和殿中的神虎图便是出自她手?” 赵迟也跟着看向挽住韩霁胳膊那窈窕美丽的女子,说: “看来是的。没想到她竟生得这般……” 这般后面的话赵迟没说,但洛婉婷如何听不出来,换做她来打趣赵迟: “迟哥哥是没想到那女画师生得如此貌美吗?可惜可惜,名花有主,迟哥哥终究是晚了一步呢。” 赵迟失笑:“去去去。” 两人自小相熟,便如亲兄妹般,话说轻了说重了都不打紧,没谁会真的计较。 洛婉婷撑着纤细的手腕,目光再次看向牵手同行,有说有笑的两人,感慨道: “真是人间眷侣。可见这世上的真情是不受门第限制的。” 赵迟却有不同看法: “怎的不受门第限制?” 洛婉婷说:“那女画师不是出身乡野吗?若非韩家四郎中意喜欢,她如何能入得卫国公府的门庭?” 赵迟却说:“你只看到她一介乡野女流入了卫国公府的门庭,却不提她的经历有多少见,并不是每个乡野出身的女子都有她那般高超的画技,凭一腔真情就能嫁入高门的。她很好、也很厉害。” 说到底,卫国公府接纳她并不是因为她和韩霁之间的感情有多好,而是她身上具备了做高门媳妇的条件。 洛婉婷莞尔:“迟哥哥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赵迟佯做要敲她的脑袋,解释道:“不是喜欢,是欣赏!你没看过她的画,看过之后也会很欣赏她的。” 洛婉婷说:“谁说我没看过?泰和殿的我看不着,不过福宁殿的神虎图我却看过好多回呢。” “画得很好吧?福宁殿的是小幅,泰和殿的巨幅神虎图更令人叫绝。” 赵迟到现在也忘不了那日清晨去上朝,第一眼看见泰和殿册垂挂的那巨幅神虎图的视觉冲击,直击心灵,叫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而在得知这位画师的身份和经历后,赵迟更为震惊,若那画师是男子,只怕他现在已然找上对方,将之引为知己了。 “画得是挺好,就是有些凶,每回经过我都不敢多留,怕画中虎跳出来咬我。”洛婉婷娇弱道。 -- 第144页 赵迟笑:“这正是厉害之处,我从未见过那么逼真的。” 洛婉婷见赵迟兀自陶醉,忍不住说: “好了好了,知道你欣赏人家。迟哥哥你还没说今年会元是哪位呢。” 洛婉婷知道赵迟今日要来贡院,特意陪他一道过来,就是想亲眼看看将来有可能做状元郎的人长什么样。 会试过后,还有殿试,一甲三人,由陛下钦点状元、榜眼、探花。 但按照以往惯例,只要得中一甲的会元殿试时不出岔子,同时长得不是那么磕碜,一般来说状元郎便是此人。 赵迟说:“我还没说吗?你刚才不是都见过了。” 洛婉婷很是意外,指着韩霁和林悠离开的方向问:“他?” 赵迟点头:“是啊,正是他!卫国公府这回真是露脸,卫国公只怕要高兴坏了。” 说完,赵迟见洛婉婷若有所思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赵迟抬手在洛婉婷面前挥了挥:“别看了!刚还笑话我呢。韩家四郎再优秀也成亲了,可惜呀!” 洛婉婷听了赵迟打趣自己的话,气的跳起来要打他,赵迟见状赶忙起身躲开,两人在雅间追打片刻后才下楼离开。 ** 韩霁考中会元之事在整个勋贵圈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从前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又或是认识他却没怎么注意过他的,纷纷把帖子下到了卫国公府门上。 各种宴会,邀请纷至沓来,让原本就还算繁忙的卫国公府更加繁忙起来。 不过,不管有多少人想见韩霁,有多少宴会等他出席,似乎都跟韩霁没什么关系,自从考完了会试之后,他便悄悄的溜出府去,除了林悠之外,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躲清闲。 而他不出现,那些想要邀他的人和宴会,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韩凤平,所以,尽管是韩霁去考的试,但真正疲于交际的人却是韩凤平。 为此,韩凤平不止一次派人来问林悠韩霁的下落,好说歹说林悠就是不松口,问急了,她就说画院里有什么什么画急着要进宫,不能耽搁云云。 韩凤平苦不堪言,只能硬着头皮上阵,林悠听人说,卫国公这个月跟人喝的酒比他风流半生喝的花酒还要多。 就这样终于等到了殿试。 韩霁准时出席,与他一同的还有第二名宓敬。 他二人如今一个出自勋贵圈,一个出自寒门清流圈,外界甚至将两人的关系列在对立面,不过外面再如何说,并不影响两人交情。 他们相识于微时,两家一同走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两人头脑清楚,都知道这种交情绝不是外面的人随便挑拨几句就可以撼动的,因此并不在意。 殿试是由官家亲自出题,出的是‘民生’一题。 有人说,官家出这道题目,明显是偏向寒门贵子清流圈的,因为只有体验过民间疾苦的寒门子弟,才能更清楚的说出民生究竟为何,甚至有考官臆测官家属意宓敬为状元。 但等到韩霁的文章写出来之后,这种声音却渐渐小了。 因为韩霁写的民生,正是从他一个世家子弟的眼中所看见的,从少时疑惑写到长大后的见闻,通篇没有一句说教,没有引经据典,却能令人读之动容,从一个世家子弟的视角感受到了真正的民生艰辛。 文章中的有些事,并不是所有人都敢写的,因为怕官家看到民生那般艰辛会不高兴,然而这些事情并不是说读书人不写,就说明没有发生。 再怎么粉饰太平,那些该存在的问题丝毫不会减少,反而会蒙蔽了在上位者的眼睛。 韩霁用真实的事件与大胆的用词,造就出了令官家看了虽叹息,却不得不承认的文章。 考官们在堂下肃立,等候官家钦点出今年的状元郎。 最终,朱砂御笔落在了韩霁的名字上方,一个‘魁’字圈出,定下今年科举状元的人选。 成绩出来之后,所有考生齐聚泰和殿,等待宣读三甲之名。 三甲头名是京师韩霁,为状元;次名为宣县宓敬,为榜眼;三名为丽水县李坤,为探花。 宣布之后,当殿宣读三甲的殿试文章,从状元韩霁的文章开始,文章宣读之后,令其他参加殿试的考生都为之惊讶,暗道这位状元郎委实胆大。 有人觉得韩霁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赌博,有人却衷心佩服他的胆量和学识,总归一句话,状元之才实至名归。 待宣读完三甲文章后,泰和殿中,官家留诸位考生说话。 赵嵩高座龙椅之上,目光环顾殿中,最终目光落在韩霁身上,见韩霁从先前开始便看着殿中那幅神虎图,笑问: “状元郎对这画有何见解?” 韩霁收回目光,拱手作揖回道: “回陛下,微臣没有见解。只是从未见过内子所绘此画,今日初见,略有忘形,请陛下恕罪。” 殿中考生面面相觑,对韩霁话语中的‘内子’表示惊讶。 这幅画从他们进殿开始,就以绝对的存在感吸引了所有人注目,在他们感慨君威森严之时,不想这幅画居然是出自状元内子之手。 赵嵩非常钟爱这幅神虎图,闻言遂道: “三日后的琼林宴,朕想请林画师一同出席,在座诸位有善画的,届时可与林画师请教一番,不知状元郎意下如何?” 让一个女画师出席琼林宴,这算是相当抬举了。 -- 第145页 韩霁上前跪谢: “微臣代内子谢陛下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尾款人更新很早呢~~~~棒棒哒! 第82章 殿试结果出来以后, 礼部就派出专门的人去各家报喜。 报喜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卫国公府门前,韩凤平已经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回家来, 让管家准备了足份的赏钱。 “恭喜国公,贺喜国公, 贵府郎君金榜题名,今后平步青云, 前途无量啊!” 来国公府报喜的官员是礼部左侍郎周茂, 原本像这样报喜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劳动他亲自出马, 但今年的状元郎身份特殊, 是本朝第一个世家子弟的出身高中。 周茂是永宁伯世子, 入仕走的祖上荫封的路子, 永宁伯为他入礼部任职可没少托人走关系, 开始只是礼部同知,周茂挺争气, 五六年的功夫坐到了礼部左侍郎的位置,在勋贵圈中算是比较出息的。 这回卫国公府的郎君中了状元,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注定要做勋贵圈的活招牌,为曾被清流诟病多年,说勋贵人家专出纨绔子弟的评价正名。 我们勋贵圈可不是只会出纨绔子弟, 我们努力努力也是能出状元的! 周茂比较灵敏,几乎已经嗅到今后勋贵圈的风向会往哪边倾倒, 于是今天主动请缨,揽下了给状元郎报喜的工作,亲自带队来到卫国公府。 韩凤平拍着心口,笑得合不拢嘴, 谢过了周茂,请他进府喝茶,今日上门报喜之人皆能领到一份面额颇大的赏金,是往年给寒门状元公报喜之人都难以想象的数额,彰显出来勋贵人家的手笔和气魄。 而此时,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正骑着马,由礼部开道在京中巡游,吸引了众多大姑娘小媳妇们驻足观望。 道路两侧的茶楼雅舍窗口围满了人,有些胆子大的姑娘,见到状元郎那天人之姿,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有抛绣帕的,有抛荷包的,还有人当窗、当街叫喊表白的,场面一度失控,荷包绣帕不要钱似的抛下来,惊得韩霁的马都不敢前行。 榜眼宓敬和探花李坤为状元郎此刻陷入脂粉阵的窘境相视发笑。 幸好负责□□的官员们准备得当,提前安排好护卫队,这才保着这位俊美无俦的状元郎平安路过。 原本□□队伍是打算从宫里出发,沿着南北御街走一回,转道金梁桥,围着大内转一圈再回到宫中。 但现在因为街上的小混乱,再这么走下去,两个时辰约莫都走不完,礼部□□官员们不得不考虑改变路线。 ** 林悠拎了一桶颜料从海氏布坊走出,她一直想把海氏布坊的招牌和外墙改一改。 今天正好有空,一早就来了布坊,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在布坊的外墙前涂涂画画。 外墙的主题定为桃花,现在是三月,桃花花苞已经在桃树枝头做好准备,再过个十几二十天,等到桃花开的时候,人们从海氏布坊的外墙经过便算应景了,也正好配合海氏布坊的春季主打布料‘桃花衫’。 忙活了一早上,两边外墙的画中桃花源基本成型,在她画的时候,倒也没有刻意避开来往行人和左右商友,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眼看大功告成,正准备收尾的时候,就见龙津桥街外传来阵阵敲锣声,林悠没在意,一心扑在画画上,直到听见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 “状元郎来了。” 林悠才咻然停笔转头朝街口观望,只见礼部仪仗率先出来,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周边商铺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疑惑状元郎□□怎么会经过龙津桥,之前都是在御街和金水河畔走的,□□到龙津桥附近也是少见。 韩霁一身状元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午的阳光明朗温暖,照拂在他身上仿佛将他镀了一层金光,至少在林悠眼中韩霁此时就像是个发光体,使她眼中再容不下别人。 戴着红花的状元马停在了林悠面前,林悠仰头问他: “你怎的走这里?” 韩霁从马上翻身而下,笑答:“御街人太多,礼部让三人分开行走,我知你在此,便选了龙津桥碰碰运气,果真叫我见着了。” 林悠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投入他张开的怀抱,两人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避人的类型,当街亲都亲过,更别说只是抱抱。 周围有些跟着状元郎的队伍而来的姑娘大娘们芳心碎裂,她们盯了一路的状元郎居然当街与一年轻美貌女子搂抱,看他们神情亲昵,只怕关系匪浅。 这般好看的状元郎竟然早有妻室,真真叫人觉得可惜。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在心中暗暗羡慕那早早便将状元郎扣下的女子,顺便再看看这家外墙十分好看的布坊。 海氏布坊。 这不是一年多前还很红火的布坊,只是近一两年卖的布成色一般,看着架势是又重新开了? 既然是状元郎光顾的店,那进去看看又有何妨? 韩霁也是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的一个决定,竟然无形中给海氏布坊开拓了一些市场。 “我不能久留,还得去宫里赴个宴,约莫是吃不饱的,你给我准备个夜宵,我想吃点热乎的,最好带点辣子。” 韩霁抱着林悠如是吩咐。 林悠手里的画笔还没放下,只能用一只手回抱: “好,你别喝多。” -- 第146页 两人分开后,韩霁正打算上马,看见林悠在布坊外墙画的桃花林,跟刘掌柜要了笔墨,居然撩起他袖袍,在林悠的桃花林一边题了两首专门描写桃花的诗。 落款则写下两人名字,林悠在前,韩霁在后,一画一字,分工明确,叫人一目了然。 将笔还给刘掌柜后,韩霁翻身上马,跟着催促了两回的礼部仪仗官继续□□。 待他走后,刚才不敢上前的人们纷纷围上前来欣赏状元郎的笔墨,不管看得懂看不懂的,总之一个字——夸,夸就完事儿。 刘掌柜是个生意精,本来他们是决定明天正式重开的,但今天趁着门前人多,也不管什么吉时不吉时了,叫人也拿了铜锣出来亲自吆喝,让沿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来看看海氏布坊的布,重新开业前十日,只要买海氏布坊的布超过三匹,就能不要工钱做一套新衣。 一般的布坊,布和裁衣是分开的,就是买了布之后裁衣是要另外付钱的,若是要那手艺好的老裁缝做,一件衣裳的工钱说不定比买的布料还要贵。 海氏布坊重新开业,竟然不要工钱,当然也有人质疑,问是不是随便找的半吊子来裁衣,刘掌柜当众保证,开业十日,请的裁衣师全都是尚衣坊的师傅,裁剪手艺绝对有保障。 这么一来果然让人们记住了,一次性买三匹布料要不少钱,当然不可能每个来订的顾客都订三匹以上,但海氏布坊大手笔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又有状元郎的名声加持,接下来两三日的订单屡创新高。 当然了,这买布送裁衣的点子是林悠提出来的。 她提出的时候,刘掌柜、王掌柜他们都不是很同意,觉得有点亏!尚衣坊的裁衣师多贵啊,虽说设限购买三匹以上才能免费,可这也太冒险了。 万一遇到那舍得钱财的大户,海氏布坊可就要自己贴钱给尚衣坊的裁衣师了。 但林悠跟他们算了笔帐,就是一次性买三匹布料所需的银两,除去成本之外,剩下的用来请尚衣坊的裁衣师裁一整套都够了,何况他们也说明了,是免费一件,所以这笔账怎么算其实海氏布坊都不亏。 事实证明,林悠这个主意是对的。 看似大手笔的宣传的确有利于吸引不明所以的客户前来,海氏布坊这下算是开了个极好的头。 ** 林悠从布坊回国公府都没敢走正门。 殿试之前,韩霁怕参加那些无用的应酬,便悄悄躲到了白马寺禅房去做了二十几天清静居士,林悠被韩凤平堵怕了,干脆回来就不走正门,直接从侧门或后门进来。 侧门一般是下人走的,后门一般是排污走的,正经主子豁不开面儿,哪怕走正门旁的小门,也不会走到侧门和后门,倒是让林悠躲了个清静。 从侧门进来,看门的老婆子都认识她了,林悠跟她打过招呼,给老婆子带了份刚出炉的梅花糕,老婆子笑得合不拢嘴直道谢,说要留给孙子吃。 韩霁说夜里想吃点热乎的,林悠想了半天,决定给韩霁做个胡辣汤吃吃。 汤里有肉有菜,既暖胃开胃又不至于吃的太撑,用来做宵夜还是挺好的。 决定之后,林悠便叫上小雅和杜婆子一同去大厨房顺菜。 杜婆子自从第一天帮着小雅说话之后,林悠便将让她从粗使杂役房出来,如今在竹苑院子里干活,比从前不知轻省多少。 她对国公府的事情,比林悠她们都熟,今儿买了什么菜,厨房有哪些人,各是什么脾性,杜婆子了如指掌,有她在旁边指点,林悠顺菜顺得更加方便快捷。 幸好是大户人家的厨房,里面就算今天吃不到也会什么都预备着些,就是防止哪个主子忽然异想天开想吃点新鲜的,厨房能够及时应对。 林悠拿了两块豆腐、两捆黄花菜、一碗面筋,经过灶台前看见一副处理好的猪下水,林悠问杜婆子: “大户人家也吃猪下水啊?” 杜婆子是府里通,什么都知道点:“二郎新纳的美妾家里是卖猪肉的,她从小爱吃猪下水,府里也就这阵子买了点回来,您也知道,二郎的美妾近来还得宠,厨房可不得顺着她点,等到以后……” 后面的话林悠就没听了,果断让小雅把那副处理的干干净净的猪下水给顺走了。 另外又拿了盐、花椒、八角、胡椒、桂皮、干姜、小茴香、干辣椒、草果、醋、香油,拿得大厨房里的房长脸色黑如锅底。 第83章 竹苑里是有小厨房的, 但要做什么东西得事先准备,韩霁说的时候已经晚了,林悠来不及去配菜, 就只能从大厨房里顺一些回来,当然了, 说是‘顺’,最终大厨房的房长会跟竹苑小厨房清算的, 到时候还是算在竹苑的开支中。 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阵, 把所有食材都重新过手, 从洗到切, 丝毫不假手于人。 事先吩咐人去买了大骨头回来吊汤, 骨头上有不少肉, 林悠全给剔了下来, 准备做一点鲜肉汤饺当主食,到时候蒸或煮都可以。 而内脏其实林悠不是很喜欢, 也就卤煮里吃点,她打算把这些内脏和剔了肉的骨头一起炖了,届时汤用来做胡辣汤的底汤,内脏煮熟以后取出来做两个凉菜拌着吃。 洗菜之前林悠就先把骨头和内脏焯水后放到灶上炖着,大约炖了近两个小时,外面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 第147页 韩霁要留在宫里吃个宫宴,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悠便回房间去打了个盹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才到厨房里下汤,等她忙得差不多了,最后一个圆鼓鼓的小饺子包好的时候,小雅跑过来告诉她说郎君回来了, 直接去了浴房。 他们夫妻俩的习惯差不多,都是回来之后不管再累,就想先热热乎乎,干干净净的洗个澡。 韩霁洗澡这段时间,林悠慢悠悠的将凉拌肚丝和麻辣肺片拌好,胡辣汤出锅,撒上一大把蒜叶,叫人直接端进房里。 房里暖和,韩霁洗了澡以后不爱穿外衫,在房里吃方便些。 果然,韩霁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房走出,闻见房间里那种鲜香麻辣的味道,不等林悠招呼,循着味儿就来了。 “这什么?好香啊。” 韩霁连湿发都不想擦了,直接坐下就着碗喝了一口,略感冲鼻的味道让他为之一震,随后味蕾就品尝到了惊喜。 “胡辣汤啊。”林悠说。 韩霁又喝了一口,说:“胡辣汤?我在安阳县吃过,不是这个味儿!” 林悠得意:“自然是经过本大厨改良过的。” 韩霁恍然大悟,对林悠竖起拇指夸赞道:“林大厨好手艺!等我一晚上,你也没吃吧?” “傍晚时垫了几块点心。”林悠说。 韩霁将林悠拉坐下,给她盛了一碗放到面前,说:“你这不按时吃饭的习性真得好好改改。” 林悠喝了口上头的胡辣汤,给韩霁夹了两筷子凉拌菜,说: “先吃这个,锅里多着呢,我还包了鲜肉饺子,蒸饺汤饺都可以。” 韩霁问:“这么多菜,忙了半天吧?其实煮一碗面放点辣子我也成的。” “我家相公考中了状元,跟我说想吃口热乎的,我总不能就下点面糊弄你吧?”林悠喝了口汤:“这是你跟我说晚了,我没来得及准备,原以为你今儿在宫里有宴席不回来吃呢。” “宴席怎么样?喝酒了吗?”林悠好奇问。 韩霁摇头:“喝了点,不过圣驾面前,谁也不敢劝酒,谁也不敢多喝。宫里做的东西匠气太重,食物原本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我不爱吃。”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在房里边吃饭边说话,场面十分温馨。 正吃着,小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郎君,夫人,国公来了。” 韩霁和林悠双双一愣,韩霁放下碗筷去开房门,果真看见韩凤平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 韩凤平侧着身子,见开门的是韩霁才转过来,林悠走过来问: “公公,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府里那么多姨娘,韩凤平也不知照顾不照顾的过来,三天两头不在家,回来昙花一现,然后又是几天不见人。 韩凤平见韩霁虽然穿着单衣,但林悠衣衫整齐,便没什么好顾及,直接走入他们房中,说道: “我不这时候来,怎么逮住这小子?” 自从韩霁得中会元,该他出面应酬的酒席,十有八|九都是韩凤平代为出席,韩霁跟个甩手掌柜似的,什么都不管,早出晚归,还不走正门儿,有时候直到出门,门房才知道他回来过。 今天也是! 韩凤平早上接待了礼部的报喜官,特意在家里待了一整日,就是等韩霁回来之后去找他禀告,为了拉近父子感情,他还特地叫人烫了酒,准备好下酒菜,打算跟他秉烛夜谈一番,可韩凤平左等右等人都没回来,派人去后门、侧门问了一圈才知道这小子早回来了。 韩凤平气急败坏寻了过来,整个院子都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肉香,他在院子里饿了大半天等人,他们两口子倒好,半点不着急,躲在房里吃香喝辣。 经过他们的饭桌旁,韩凤平扫了一眼他们碗里那黑漆麻乌的汤,桌上几个小菜居然还是猪下水。 韩凤平暗道一声,画技再好又如何,这小门小户的出身就是没什么品味! 连猪下水都吃的进去!韩霁离开国公府的这两年,在外面究竟过的是什么凄惨日子? 从不知心疼人的韩凤平此时此刻竟然破天荒对亲儿子产生了无限同情的感觉。 林悠见韩凤平一直盯着桌上的菜看,她对自己手艺有信心,并不觉得有人会嫌弃,所以主动问韩凤平: “公公,您是不是也想吃点?我给您盛一碗来?” 韩凤平冷哼一声: “哼,盛一碗?就这?我们国公府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你就不能弄点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给他吃?这东西,在国公府喂狗狗都不吃!” 林悠受到了冒犯正要反驳,韩霁先开口: “你爱吃不吃,不吃就回去!待会儿我去找你便是。” 韩凤平被当面呛了,还在林悠面前,他觉得很没面子,赌气般坐下: “我还就吃了!去给我盛一碗来!” 韩凤平的话虽然是跟林悠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韩霁,一副‘请你注意分寸,我是你老子,不是你是我老子’的神情。 林悠见他们俩开始大眼瞪小眼,干咳一声,去厨房把温在锅里的胡辣汤盛了一碗端过来,放到韩凤平面前。 韩凤平用勺子在这碗黑黢黢的汤里面搅弄了几下,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林悠见他这样,知道有些人确实是吃不惯内脏,不想勉强他,于是说道: -- 第148页 “要不,我给您下点饺子?” 韩凤平正要说‘好’,却听韩霁从旁冷哼一声,鼻眼观心,自顾自的喝汤吃菜。 被小瞧的韩凤平端起碗来就喝,谁知被烫了一下,正要发火,但嘴唇上的鲜香味道传到他的神经,瞬间便将他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入口中,鲜香又麻辣的滋味让他眼前一亮,又接连喝了好几口,只觉得自己前半生喝的汤都不及这个有滋味。 “这什么呀?” 林悠想了想后回道:“这是……狗都不吃的汤啊。” 韩凤平瞪了她一眼,不再多问,径直吃了起来。 他像个傻子一样在房间等韩霁等了一整天,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一碗热辣辣的汤菜下肚,感觉整个人都活络起来了。 将空碗递到林悠面前,韩凤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 “再来一碗。” 林悠:…… 韩凤平一碗接一碗的喝,虽然是小碗,但加起来也有四五碗的样子,韩霁不想落于他后,父子俩便在那里并着喝,就连桌上的凉拌菜都吃空了盘子。 韩凤平意犹未尽,对已经吃饱,正捧着热茶喝的林悠问: “你不是说还有饺子吗?” 林悠满头问号,这位国公爷,您还记得您刚才说的话吗? 狗都不吃的东西您吃了四五碗,现在还惦记上了林悠给韩霁准备的饺子! 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真香虽迟但到! 第84章 半个时辰后。 韩凤平将林悠做的骨汤饺子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脸从碗里抬起, 呼出一口叫做满足的气息。 似乎有点吃撑,开口说话时还往下咽了咽,对林悠说:“手艺还成, 嗝。” “……” 林悠看着满桌杯碗残羹和他面前干净得能照镜子的碗,心道: 这叫还成?那要再好吃点,您老岂非要把碗筷盘子都吃了。 因为韩凤平的‘捧场’, 韩霁也早早放下了碗筷, 看着韩凤平风卷残云的吃相, 韩霁像是第一天认识他,既有点嫌弃, 又有点无奈。 吃饱喝足, 韩凤平又摆起了他公爹的架子, 让林悠给沏壶茶送到韩霁书房去,还点名要喝上回她除夕那晚在宫中画院给官家沏的那种。 林悠没听他的,给他沏了杯山楂枸杞, 消食健胃, 要不然就他今晚吃了那么多, 半夜不睡估计都消化不了;给韩霁沏了熟普洱。 把茶送进去给他们的时候, 韩凤平和韩霁正在说正事,林悠原本打算把茶送到后就回房休息的, 谁想到韩凤平让她也坐下。 韩霁说:“今日殿上,陛下说让三日后的琼林宴你也出席。” 林悠一头雾水:“啊?干嘛让我出席?” 韩凤平问:“让你出席你还不高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林悠当然知道这机会很难得, 琼林宴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之地, 正因为如此,林悠才觉得自己不配出席。 “很多参加殿试的考生都对泰和殿中的神虎图感兴趣,陛下这才提出让你出席,那日我也在。”韩霁看出林悠的担忧, 这般劝道。 林悠原是有点怕,听到韩霁说‘我也在’,就不怕了。 算了,反正又不用她去写文章,谈谈绘画上的事情,想来她也能应付得过来。 然而等到林悠正式出席的时候才知道场面比她想象的大多了。 六部尚书,左右侍郎皆有出席,另外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宣政院、枢密院、督察院,甚至内阁均有官员出席,林悠也是后来才知道。 琼林宴说起来是陛下宴请恩科三甲及进士们的宴会,实际上也是朝中各部选人的场合,类似于世界五百强企业人事部迎新会,只不过地点从会场改到了御花园。 出席的都是各个部门的领导或者人事经理,人事主任,人事秘书等。 而今年的琼林宴据说与往年又不尽相同,因为今年不仅老板和经理们出动,连老板娘们都出动了。 皇后闵氏、贵妃元氏、淑妃、德妃、敬妃、贤妃这些大老板娘们自不必说,还有两个近来比较受宠的婕妤和美人也破格被允许出席。 当今官家膝下成年的皇子,连太子在内有六个,未成年的也有七八个,公主出嫁不出嫁的加起来有十一个之多,可见官家这些年在后宫没闲着,相当勤恳。 六个成年皇子都有出席,没有成年的皇子们还在上学,未出嫁的公主来了两个,一场特殊的皇家君臣聚会就这样开始了。 这也是林悠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大老板、小老板们。 冯如原本是没有资格出席的,不过谁让他们画院出了个得圣意的林画师,他这个画院院正托福也参加了一回琼林宴。 先前那些人物介绍就是出自冯如之口,要不然林悠哪认得谁是谁。 林悠与冯如坐在官员末席,韩霁与众进士进场坐在对面,按照成绩高低排的坐席,韩霁和宓敬的坐席都被安排在靠近圣驾之处。 韩霁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个眉眼,看得身旁万年单身狗冯如一阵肉麻,很不是滋味。 待所有人都到齐落座后,赵嵩正要举杯先说几句,就听见一道宫人吟唱: “太后驾到。” -- 第149页 林悠跟着众人一同从位置上站起来,就连皇帝都从帝台之上走下亲自迎接,众后妃更是不敢怠慢。 今天还真是齐聚一堂了,大场面啊。林悠心道。 大着胆子抬头,想看看皇帝的妈妈长什么样。 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看着倒是慈眉善目,跟安氏的感觉有点像,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情。 扶着太后的是个娇弱的美貌女子,林悠悄声问冯如: “院正,太后身边的女子是谁啊?哪位公主吗?” 冯如看了一眼,回道:“别瞎说,那是长宁郡主。” 就在这一刻,林悠感觉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劈在她的头顶,把她劈得外焦里嫩。 长宁郡主……洛婉婷。 正牌女主啊! 剧情的齿轮这就要开始转动了?韩霁和女主的故事是不是正在按照原来的故事走向进行? 突如其来的心虚与害怕让林悠僵直了身体,幸好冯如坐下的时候,见她还站着不动,赶忙伸手拉了她一把。 “你怎么了?”冯如问林悠。 林悠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摇头回道:“没事没事。脚忽然抽筋。” “什么毛病!警醒着些。”冯如吐槽。 宫人在皇帝身边给太后加了个座儿,皇后和贵妃同时唤长平郡主到身边坐,长平郡主吐了吐舌,对皇后说: “娘娘,今日长平好不容易求了太后娘娘,想喝两杯错认水,在您身边您肯定又不叫我喝了,我还是与贵妃娘娘坐一处吧。” 皇后刚说了一句:“你身子弱,不能喝……” 还没说完,就听太后说: “这丫头乖了好一阵,就赏她两杯又何妨。”说完对长平郡主挥了挥手:“去坐吧。” 皇后欲言又止,皇帝也跟着开口了: “近日天气回暖,喝两杯无妨的。皇后莫要太过担忧。” 太后和皇帝连番开口,皇后还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平被贵妃唤到身边坐下。 长平郡主乃镇边上将军洛徙臣之女,她的两个姐姐,分别嫁给了皇后娘娘的胞弟与贵妃娘娘的胞弟,从亲戚层面上说,皇后与贵妃与长平郡主的关系是相同的,但看长平郡主的态度,显然更愿意和言笑晏晏的贵妃娘娘亲近。 再说她的父亲镇边上将军洛徙臣,乃是当今圣上的结拜义弟,可以说如果没有洛家在兵力上的鼎力支持,圣上当年回京清君侧就一定不会成功,比起顺义王府那种运气之流,鸡犬升天全因最后站对了队伍,洛家可是从一开始,圣上一穷二白,还在鄞州做团练使时就坚定不移的支持着。 所以圣上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洛徙臣为镇边大将军,将整个西宋的戍边安危全权交到了洛将军手中,不仅如此,洛将军的儿子皆有封赏,女儿则皆封为郡主,有封地,有食邑,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洛将军今后不策划谋反的话,洛婉婷的人生看起来还算完美。 不过也是因为洛家的那场谋反,才让洛婉婷与韩霁的感情更加深厚吧。 脑中胡思乱想,林悠心情低落。 冯如用肩膀撞了撞她:“韩家那小子怎么总盯着你?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也不必当众这般依依不舍吧。” 经由冯如提醒,林悠才看向对面上首的韩霁,果真见他盯着自己,眼中盛着担忧。 许是他远远察觉出了林悠情绪不对的缘故。 见林悠看向自己,韩霁对她举了举酒杯,嘴角浅笑给她安慰,林悠接收到他的关切与安慰,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也悄悄拿起酒杯,与他遥遥一举,两人隔空碰了个。 一杯酒下肚,林悠满血复活。 女主又怎么样! 原剧情又怎么样! 她穿越过来,成了韩霁的原配夫人,于情于理,只要她还在,别的女人跟韩霁就没有机会!哪怕她是女主也不行! 只要她林悠在,韩霁的人生女主角就只能是她!只会是她! 林悠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冯如眼瞧着林悠蔫了吧唧的,就看了韩家那小子一眼,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连连摇头,心道这丫头定是沦陷了,没救了。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呀! 反正就韩凤平那个生活作风摆在那里,冯如仍旧不愿意相信韩凤平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男人这种东西最不可信了,哼!——来自冯院正的鄙夷。 琼林宴君臣相聚,除了喝酒说话之外,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谈古论今,都是文采斐然的才子,聊起来颇得趣味。 然而这些对于在场的娘娘们而言就没那么大兴趣了。 比起诗词歌赋,娘娘们对这些新晋进士们的婚姻状况更感兴趣,淑妃趁着才子们说完一波,见缝插针的问韩霁: “状元郎如此年轻,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淑妃在后宫深居简出,只知道今年状元出身卫国公府,却没听说他娶没娶妻之事,此言一出,后宫中有知道内情的娘娘便替韩霁回道: “淑妃竟不知,咱们这位状元郎家中可是有位鼎鼎大名的贤妻的。而且他的妻子就在此处。” 淑妃惊讶:“哦?我竟不知。是……哪位?” 韩霁起身,指着官员末席的林悠道:“回淑妃娘娘,内子便是那位林画师。” -- 第150页 林悠赶忙起身回应,对淑妃娘娘行了个礼,淑妃这才恍然大悟:“竟是她?哎哟哟,我可真糊涂了。” 淑妃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儿,鄞州时便是给赵嵩暖房的通房,穷苦出身,没读过书,父母把她卖给人家做丫鬟的时候,肯定没想到她有一日竟有做妃子的命。 皇后与淑妃当年跟着赵嵩的两个女人,赵嵩当了皇帝也没有亏待她们,该给的位分一点不少,便是因为这些小事,外界都说皇帝是个知恩图报,空前绝后的仁君。 第85章 “淑妃慎言。” 皇后闵氏劝淑妃谨慎。 淑妃连忙起身致歉:“是妾身糊涂了。” 只听赵嵩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 淑妃这慢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闵娘你对她总是太严厉。别站着了,那天还说腰疼,坐吧坐吧。” “谢陛下, 谢娘娘。”淑妃低眉顺眼的谢过赵嵩和闵氏,由宫婢扶着坐下。 那样子,好像她腰真的很疼的样子。 皇后闵氏看在眼中, 心头冒火, 但皇帝既然当众说了, 她总不好揭穿,只能暗叹一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陛下更心疼淑妃, 反倒衬得皇后待人太过严厉。 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一处, 看着皇后吃亏,太子捏着酒杯的手咯咯作响,太子妃见状赶忙借着为太子添酒小声提醒。 林悠虽然坐得远, 但也能感受到皇帝对皇后的不重视, 作为皇帝他当然知道自己当众偏袒其他人会助长他人对皇后更加无礼, 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怪不得太子夫妇会被贬到江南两年之久, 忽然有一天,皇帝想起来他们, 又不管不顾的把他们召回,哪怕太子妃当时身孕已有九月。 那天晚上好在太子妃他们遇到了准备充足的林悠他们, 若非如此太子妃半路产子也不知能活不能活。 所以, 哪怕天下人都说皇帝是个仁君,林悠私心都觉得未必。 这皇帝看似念旧情,登基之后没有抛弃糟糠妻妾,给她们封了皇后和妃子, 长子封了太子,但又处处不尊重,这等同于把皇后和太子架在火上烤,这样不得君心的皇后和太子,日子过得远不如受宠的婕妤美人,关键还不能对皇帝有怨言,因为他确实给了皇后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 有人说,那淑妃也是旧人,皇帝对她就很客气啊。 但淑妃说白了就是个泥腿子出身,祖上几代连个正经读书人都没出过,她又没有孩子,丝毫不会威胁皇帝的地位,对她好还能彰显自己念旧仁义,何乐不为。 贵妃在长平郡主耳旁说了句什么,长平郡主连连摇头,然后指了指韩霁,贵妃了然失笑,对她说道:“去吧。” 她举着酒杯来到韩霁面前,娇滴滴的笑道: “状元郎的文采长平十分佩服,我这里有杯酒想要敬一敬状元郎,不知状元夫人可介意状元郎与我喝一杯?” 贵妃是个圆滑的性子,见帝后与淑妃那边的对话稍有不悦,便想着将这场面圆过去,才使长平郡主给状元郎敬酒,这样一来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帝后的对话暂时就无人深想了。 林悠忽然成了全场焦点,她看向对她挑起这个问题的长平郡主洛婉婷,心里骂了个娘,她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女主绿茶,原来不是错觉。 洛婉婷这女人当众敬别的女人的老公酒,还要问那个女人介不介意。 她要说介意,那就是气量窄小;她要说不介意,那今后洛婉婷可能就不止想跟韩霁喝酒了吧。这妥妥就是职场刁难啊。 皇帝觉得有趣,吃了颗婕妤喂的葡萄后,也对林悠问: “是啊,状元夫人介不介意?” 林悠默默起身,拱手回道:“陛下,郡主实在太抬举我们夫妻了,郡主赐酒,我夫妻二人求之不得,怎敢有介意和不介意之说。谢郡主赐酒。” 林悠四两拨千斤,故意把敬酒说成了赐酒,成功化解了洛婉婷的刁难。 韩霁闻言起身响应林悠,对洛婉婷拱手道: “谢郡主厚爱,郡主赐酒原不敢推辞,但在下先前已与陛下及诸位同僚喝过不少,略感不胜酒力,您的这杯酒,在下只怕喝不下了。” 这么明显的拒绝让洛婉婷颜面扫地,因为韩霁就差明着告诉别人,他只喝皇帝和同僚敬的酒,别人还不够格叫他喝。 先前贵妃叫她主动敬一敬探花郎,因为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只有探花郎是未婚,状元榜眼都是已婚,但洛婉婷向来喜欢好看的人,韩霁这副美男子的尊荣实在附和她的审美,便对贵妃主动请缨,给韩霁敬酒。 而贵妃只是想找个人热下场,并不介意她敬谁,便允了。 但洛婉婷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还没哪个男人这般不给她面子,决绝以对的呢。 洛婉婷当即垂下眉眼,露|出一副受了欺负的可怜模样,平王赵煦最爱美人,见不得美人可怜兮兮的样,当即站出来指责韩霁: “状元郎莫不是嫌长平郡主身份不够吧。那本王的酒,你喝不喝?” 韩霁鼻眼观心,面不改色说:“请王爷恕臣不胜酒力。” 平王赵煦将手中杯子重重拍在他面前案上,指着韩霁正要发难,就听一旁太子赵晟冷声斥道: “你怕不是喝多了,这是什么地方?少呈你的王爷威风。” -- 第151页 太子虽然不得皇帝喜欢,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半君,有绝对的身份压制。 平王没想到素日不言不语的太子会为韩霁出头,还想说点什么,被皇帝阻止: “行了!为了杯酒吵到现在,你们可真有出息。”说完,又对泫然欲泣的长平郡主说: “长平,他们韩家人的酒量都在国公一人身上,旁人都不怎么能喝,你要喝酒另找人与你喝,别为难他了。” 皇帝开口,林悠就觉得是个老阴阳人了。他想维护谁不想维护谁都在他一张嘴里。 洛婉婷受到二次打击,但对皇帝她能说什么,只能行了礼后,恹恹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投入贵妃怀中求安慰。 “今日琼林宴,朕另有事宣布。”皇帝将长平郡主说回去之后,从帝台上站起身说道: “太子在外历练多年,颇有建功,朕心甚慰,今加封太子为开封府尹,食禄涨三千,即日上任。” 历史上的开封府尹是包大人,但实际上这个职位一般都是储君代理,前朝都是如此,应该是册封太子的那一日,同时加封开封府尹,但本朝太子却未曾加封,这件事曾一度成为反对太子的党派所嘲讽攻击的依据,为此太子背负良多,没想到今天皇帝忽然加封,也是懵了。 “父,父皇,儿臣,儿臣……才疏学浅,开封府尹一职只怕难以胜任。” 开封府尹等同于北京市政府,包揽朝中大小事宜,是跟整个朝廷的官员打交道,太子回京时间不长,对朝廷官员体系还未及了解,贸贸然接手开封府尹之职,其实并非是件好事。 皇帝又说: “太子莫急,朕早已替你物色好了帮手人选。”说完之后,皇帝召唤:“韩霁上前听封。” 韩霁蓦地起身上前,跪地听封。 “朕知你心细如尘,判案有神,命你为开封府少尹,协助太子主理开封府。” 开封府尹若为储君担任,那官职便是一品,少尹既判官,比府尹矮一级,那便是……二品。 韩霁一个刚考中科举的人竟担此大任,着实令绝大多数人都意想不到。 “臣遵旨。” 尽管韩霁自己也有点懵,但皇帝亲口册封,他没有拒绝的资格,果断应下。 林悠简直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喜事给砸晕了。 这剧情发展怎么搞的? 连她这个手握剧本的人都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快给韩霁封官,而且看冯如对她比的‘二’的手势,韩霁这个开封府少尹居然是个二品官。 要知道,书里韩霁的人生可没有这么顺遂,他考中状元以后,在户部做了两年同知,后来调去了兵部,一介文官辛辛苦苦在边关运筹帷幄,杀敌致胜,却被上司抢了功劳,一切回到原点,好不容易回京之后,再从兵部转去吏部,从吏部转去刑部,总之七八年的时间,在六部转了个囫囵,然后才抓住一次和太子一同前往淮南清剿淮南水匪的功绩正式上位。 而那次韩霁在清剿水匪的过程中,舍身为太子挡刀,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正是看在他这差点丢了性命的份上,太子才对他彻底信任,从今往后重用于他的。 可现在什么情况。 韩霁没有在六部旋转,没有去淮南剿匪,没有为太子挡刀,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做了二品官! 老天开眼,让他突然开挂了吗? 林悠简直不敢相信,赶忙掐了自己好几下,疼痛让她认清现实。 不是梦,韩霁真的就这样顺利的领到了个二品官职。 林悠都这般讶异了,更别说其他人。 户部尚书早在参加琼林宴之前就对其他同僚说过,自己想录状元入户部档案,叫其他五部别和他争云云。 六部之中,当属户部最吃香抢手,一般来说户部要人,一要一个准,其他五部就是想争也是争不过的,于是都给户部尚书做个顺水人情,如今陛下一出手就给了状元郎一个二品官,把户部准备提供给状元郎的一个小小同知的官职衬托得极其渺小。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户部吃瘪,其他五部尚书痛快在心。 痛快过后也就想明白了为何皇帝会有此举措,自然还是因为韩霁的出身。 状元郎韩霁本就是世家子弟,勋贵出身,过两年卫国公若是给他请封世子,那时入仕最少官职也该有三四品,如今这位世家子弟凭真才实学自己考中了状元,那朝廷给的官职总不能比荫封的要低吧。 太子是初初接手开封府,各处都不熟悉,让韩霁去给太子做副,其实才是更大的考验,开封府管各种事,成天要得罪人,若是这个少尹大人做得不好,那说不定韩霁这个状元就白考了。 这么一想,那些觉得有点不服气的人心里就稍稍平衡了一点。 第86章 琼林宴上状元封官, 太子领职,风头无两。 皇帝讲完今天宴席上最重要的事情后便离开了,各部大人们便也开始活动, 除了状元之外,还有很多青年才俊供各部选择。 户部尚书失了状元,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榜眼宓敬身上,诚邀宓敬入户部, 宓敬知道户部之前是想要韩霁的, 但韩霁被皇帝另赐官职,自己算是托福走了运道,感恩应允。 官员们在那边走动,娘娘们便将林悠召到跟前,贵妃元氏将林悠从上到下打量后说: “的确秀外慧中,怪不得状元郎, 哦不,现在该叫少尹大人了,少尹大人视林画师若珍宝, 真是羡煞旁人。” -- 第152页 “这夫妻俩倒都停受陛下看重。”德妃在旁漫不经心的说。 太后对林悠招了招手,让林悠近前让她细看看。 林悠走上前, 太后点头赞道:“是个齐整的。只是哀家想不明白,这么个娇滴滴、瘦弱弱的娘子, 怎能画出那般气势的神虎, 哀家有些不信。” 淑妃紧接起身, 来到林悠身旁转了两圈,故作天真的说道: “太后若是不信,倒不如叫这位林画师当场再画一幅,这样不就能见证是真还是假了?” 林悠面带微笑, 暗骂淑妃把扮蠢当枪使。 合着要是林悠今天不再她面前画一幅神虎图,那福宁殿和泰和殿的两幅画就不是她画的了? 这淑妃若不是真蠢就是真坏。 皇后拧眉冷道: “淑妃,陛下在场时你不是腰疼吗?现在倒是精神起来了?你一张口说得轻巧,当场画一幅,你可知林画师为了画泰和殿那张神虎图用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吗?” 皇后维护林悠,除了她心直口快之外,太子也与她说了荒庙之事,但如今皇后与太子地位比较尴尬,大肆感激林悠和韩霁不会给他们带来好处,反而可能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于是皇后与太子商量过后决定,先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将来总有一日会报。 淑妃装样子扶了扶腰,不以为意说: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素来不通情理,自不比皇后娘娘懂时事,会做人。不画便不画吧,反正我也看不懂,有什么稀罕的。” 敬妃惯会做人,上前搀扶了淑妃说: “淑妃姐姐别怪皇后娘娘,娘娘心直口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都能忍,您怎么就忍不了,处处要与娘娘争先为难。” 此言一出,贵妃不语,仿佛没听到般;德妃依旧在看着她那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的指甲;皇后则满脸怒容;太后无奈长叹。 林悠便像个不敢动的小鹌鹑般浸入式体验了一把真实的宫斗,只可惜,皇后娘娘没有她往年看的那些宫斗剧中的皇后厉害,不被皇帝重视和尊重,自身娘家后台不硬的结果就是这样。 “好了,乌烟瘴气!”太后训斥后对皇后说:“皇后,这后宫既是你主理,那宫里的规矩得时时刻刻的注意着才行,莫失了皇家体面。” “是,太后。” 皇后无奈应声。 林悠颇有点同情爽直正义的皇后娘娘。 她两边受夹棍气,皇帝不给她面子,后妃不服,太后这边又要她加强管理后宫,总之就是怎样都是错,怎样都不对。 “太后,长平也想见识见识林画师的画技,若神虎图画不了,不若叫她画点别的吧。”长平郡主被贵妃安慰好了,但眼角仍微微泛红,惹人怜惜。 太后叫她坐在自己的凤座上,宠爱的拉着她的手,说: “可怜见的,眼睛都红了。你且说吧,想要她画什么,哀家便吩咐她画什么。” 长平郡主当即靠在太后肩上撒娇:“太后对长平真好。” 而后才对林悠问:“不知林画师擅长什么?总要挑你擅长的画,若你善物,我便不叫你画人;你若善人,我便不叫你画物;免得回头又说我欺负你。” 婊|里婊|气的说辞让林悠牙疼,虽然知道这是长平郡主的惯用伎俩,她对交心认可之人也许不会这般,但对不跟她亲近的人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真挺讨厌。 “画什么都可以,郡主请说。”林悠回道。 长平郡主没想到林悠能回答得这般爽快自信,不免有点另眼相看,环顾一圈琼林宴上场景,对林悠说: “那我可说了。我想看林画师将这琼林宴画下来,你可能做到?” 林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环顾一圈,这其间皇后又说:“长平休得胡闹,这琼林宴如何画得?要不就请林画师为你单独画一幅肖像也成,何必为难她?” 长平郡主靠在太后身边,无辜道: “皇后娘娘冤枉长平,是林画师自己说什么都能画我才说的,若她说不能画,我又不会勉强她。” 皇后还想说话,被太后抢先,只听太后问林悠: “林画师,长平郡主说的你能不能画?若是不能直说无妨。” 林悠将场景环顾一圈后,回身给了太后一个笃定的回答: “禀太后,下官能画。” 皇后好心提醒:“林画师,这琼林宴上不下百人,你岂能个个都画,千万别勉强。” 林悠谢过皇后,再次肯定:“多谢娘娘好意,臣确实能画。请诸位娘娘容许臣回画院取来画纸与画笔,并给下官在御花园中划一块专事绘画之地,琼林宴散之时,下官定能交出画卷。” “甚好。”太后点头,问:“可需哀家下旨,让所有人都立于原地给你观察绘画?” 林悠摇头表示:“谢太后,但不需要,在场诸位的神情下官能记住。” 不卑不亢,自信有度的林悠让太后很欣赏,摆手叫她下去准备,而后才对一侧长平郡主问:“这下你满意了?” 长平郡主娇俏一笑投入太后怀中。 ** 林悠去画院裁了画纸,取了画笔和颜料箱,来到御花园中做她的老本行。 她说能画并不是托大,而是深思熟虑过的,长平郡主想让她画琼林宴,意思就是要把人和景全都融合到一张画中,可在场上百人,如何将所有人分毫不差的录入画中,才是这幅画最难的地方。 -- 第153页 但对林悠而言,其实这就是一幅群像画。 她曾经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她绘制过的漫画人物全都凑到一幅画中,那幅画有三百多号人物,每号人物都神情各异,这琼林宴中不过百人,只要不旁生枝节她定能做到。 太后果真为林悠在设琼林宴的御花园内找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凉亭,这里视野极好,能够将琼林宴上人物都尽收眼底,皇后怕有小人捣乱,特地安排了一队御前侍卫在凉亭周围守卫,吩咐在林悠作画完成之前,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林悠用七八个画架铺上长卷轴般的画纸,一番观察过后便迅速落笔。 琼林宴上往来交际,欢声笑语,御花园中春|光明媚,景色宜人,还真就挺适合画群像的。 既然是宴会,那中午自然要品尝御膳房的美食。 林悠这边画得尽兴,早忘了吃饭这回事,皇后命人给她也送来了吃食,她放在一边丝毫未动。 不过她忘记了,还是有人替她记得的。 韩霁与御前侍卫们打过招呼,端着一碗金丝鱼翅来到林悠身旁,说道: “尝尝御膳房的鱼翅,我觉着你做肯定比他们做得好吃。” 林悠知道是韩霁,闻言笑了笑,将手头那连贯的一笔收了笔锋,回头看他和他端在手里那碗鱼翅羹。 林悠手里至少抓了四支笔,指尖还有颜料,说道: “要不你放着,我待会儿就吃。” 韩霁搅动鱼翅羹:“少唬我,娘娘送来的东西都放凉了你也没看一眼。” 正是见林悠对吃的不屑一顾,韩霁才会亲自端着鱼翅羹过来。 林悠对韩霁比了比手里的画笔: “不方便。” 韩霁未免她以此为借口,说:“我喂。” 这是铁了心要林悠吃东西了,林悠确实不想把几支顺序用习惯了的画笔放下,干脆就着韩霁的手把鱼翅羹喝下了大半碗,最后一点不想喝了,韩霁也不介意,将她碗里剩下的喝掉,将空碗交给凉亭前伺候的宫婢,然后坐在一旁。 林悠不时看他,韩霁怕她分心,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韩霁走后,林悠专心画画,从早晨画到中午,从中午画到下午,一直到傍晚前,敢在琼林宴的晚宴前把这副群像图画好了。 晚宴是琼林宴的重头戏,处理了半日政事的皇帝在黄昏之际再次返场,准备与众人共进晚餐。 吃完晚饭之后,今天这场琼林宴就算正式结束。 赵嵩到场的时候,正赶上林悠献画,饶有兴趣的叫画院的人直接呈送到帝台之上。 众人得林画师画了一幅琼林宴图,据说每个人都在其中,纷纷翘首以盼。 两米多长的画卷被几个宫人同时展开,一场鲜活的盛宴跃然于纸上,引人惊叹。 在这幅没有提及‘琼林宴’三个字的画卷上,所有出现过的官员和新科进士们人人都有露脸,人人都有表情,他们有不同的着装,不同的神态,不同的动作。 有高谈阔论,有谈笑晏晏,有互相敬酒,有仰天大笑……神态各异。 而周边御花园的景色,春|光明媚,奇花异草,各有千秋。 “妙,太妙了。” 宓敬早就听闻林悠画技超群,却从未亲眼见识过她如何作画,今日总算见到,忍不住出声夸赞。 而宓敬开口夸了之后,其他赞美的声音便如打开了开关般,此起彼伏的响起。 之前有那私下善画的新科进士对一介女流入画院为官之事颇有微词,觉得那女画师的成就多少有点吹嘘成分,毕竟她背靠卫国公府,官家多多抬举也是合理,但此刻竟也无话可说了。 第87章 太后原本只是想远远的看一眼, 但见不少众人夸赞,便也叫皇后扶着她上前细看,众人见太后过来, 赶忙让开道路。 皇帝亲自迎上前,搀扶在太后的另一边胳膊,说: “娘快来看,林画师真乃我国画坛之瑰宝, 您瞧瞧, 把您画得真如那九天下凡的菩萨一般。” 皇帝的彩虹屁也就太后能承受,闻言开怀大笑: “皇帝尽与我说笑,可不敢亵渎了菩萨。” 说起来,本朝老妇人间之所以流行信佛,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当今太后信佛,陛下登基以后, 特地为母亲重修了一座皇家寺庙,专供太后礼佛。 而有些官员府邸的老夫人得知此事,便也争相效仿, 一时形成风潮。 “您自己瞧,看看朕有没有说谎。”皇帝往后看了一眼, 似乎想找什么,皇后一眼便知其意, 对身旁宫人吩咐道: “来人, 去将太后的西洋镜取来。” 皇帝笑言:“卿卿懂朕。” 皇后羞赧一笑。 很快宫人便将太后的西洋镜取来, 太后拿着眼镜柄,按照皇帝的指向找到了画中的自己。 画中的太后坐在凤椅之上,雍容华贵,慈眉善目, 身边有皇后奉茶,贵妃剥桔子,她则一幅庄重慈祥的神情,真有点菩萨普度众生的仁爱之情。 帝台之下,皇子们在交谈,长平郡主从平王手中接过酒杯,相视而笑……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十分鲜活灵动,能看出当时在做什么。 太后很喜欢,不吝夸奖:“是有点像。不仅哀家像,连皇后、贵妃、德妃、淑妃、长平……都惟妙惟肖,如活在画中一般。” -- 第154页 皇后搀扶着太后用西洋镜从左边一路看到右边,太后难得对一幅画这般感兴趣,将画里的人物一个不落的看完。 “好,画得太好了。这么多人竟无一人重合,每一个都对的上,瞧瞧最边上的这个,遮了半边脸偷吃的模样竟也给画了下来。”太后看完哈哈直笑,指指林悠,评价道: “这个林画师,调皮。哀家想问问,那在末席偷吃的是哪位大人啊?” 林悠抿唇一笑,指了指扎在人群里想看画,但因为太后来了,暂时还没插上队,看上画的冯院正。 太后顺着林悠的手看去,就看到一脸莫名其妙的冯如。 待他终于在太后的特招之下看到画后,先是惊叹,而后看到缩在角落抬起半袖偷吃的自己,硬是忍住了想打扁林悠的冲动。 “竟是小冯子,画里你只露了半边脸,哀家只觉眼熟,一时没认出来,现在看看倒真是将你的神韵都给画了出来。”太后说。 “是,太后英明,确实还挺传神的。” 太后很满意,说:“画得很好,这所有人全都画进去了吧?” 长平郡主将画看了一圈后说: “太后娘娘,画中少了两人。林画师和少尹大人怎的不见?” 众人这才发觉果然如此,德妃开口:“这幅图既然命名为琼林宴,这要是少了状元郎还叫什么琼林宴?” 只见林悠从容不迫的来到长画卷前,对长平郡主和德妃指了指画卷远景处的凉亭,说: “回娘娘,郡主,臣和少尹大人在这处。臣中午未曾用饭,少尹大人亲自给臣送了吃食,那时臣正好画到此处,便将少尹大人与臣画在一处。” 果然,众人顺着林悠指的方向看,远景的凉亭中果真有两人并肩而立,而最妙的是,林悠连她在亭中画画的画面都给画出来了,可谓画中画中画,很是神奇。 这下德妃和长平郡主无话可说了。 冯如眼尖说: “咦,陛下也在画中。” 随后有人也看见附和:“确实,先前就看见了。” “臣也看见了。君威严正,精妙绝伦。” 太后决定让林悠画画的时候,皇帝已经回福宁殿处理政事,所以大的群像中没有,但不少人都看到了远景福宁殿外有一黄袍圣贤,负手而立,不是皇帝又会是谁,便是远景亦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赵嵩其实也看见了,只是没说,如今被众人发现,不禁赞道: “林画师想的周到。”转过身问太后:“娘,这幅画该不该赏?” 太后当即拍板: “赏!哀家来赏。” 赵嵩笑道:“阿娘赏与孩儿赏有何分别?” “有分别。”太后说:“哀家赏了,这幅画便要随哀家回慈安宫。” 原来太后是瞧上了这幅画,赵嵩失笑。 太后问林悠要什么,林悠推辞了两句,太后知她不敢说,便主动赐下一匣东珠,珊瑚一座及千两黄金。 林悠谢恩后,皇帝又追加一句: “画院林艺学画技精湛,现擢升为画学正,领五品禄。” 领了赏居然还能升官,林悠简直惊喜,正要领旨谢恩,听一旁冯如回禀: “陛下,画院中画学正的职位只有四位,皆在太学任职,若林画师晋升,那其余四位该何去何从,请陛下明示。” 赵嵩思虑片刻:“只有四位啊……那……再加一位吧。令吏部重拟官职表便是。” 语毕,吏部尚书不等召唤便上前领旨:“臣遵旨。” 林悠欢喜谢恩,韩霁也跟着跪下,妇唱夫随,两人之间有一种叫人看在眼里的情深意浓。 至此插曲结束,琼林晚宴正式开场。 林悠中午就喝了一碗韩霁给他送去的鱼翅羹,精神又高度紧张,现在还真有点饿了。 只不过,林悠是第一次吃宫宴,以为会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的应有尽有,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山珍海味确实很多,都是一些寻常百姓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但上得快,撤得也快。 加上林悠吃东西又慢,往往都是她嘴里还没嚼完,那边她喜欢的菜就被撤换了下去。 就算有韩霁从旁协助,林悠这场宫宴依旧没吃饱。 怪不得上回韩霁在宫里吃完宫宴,回去还要林悠给他准备宵夜。 ** 林悠自然是和韩霁一同出宫。 到了宫外,与赶着回去的宓敬辞行后,林悠便拉着韩霁往东街巷去。 韩霁考科举去的那几日,林悠从海氏布坊忙到深夜回府,路过东街巷的馄饨摊都会停下来吃一碗。 卖馄饨的是个对老夫妻,在这里摆馄饨摊儿摆了一辈子,风雨无阻,手艺很不错。 老夫妻认识林悠,见了便打招呼: “林娘子又忙到现在啊。这位是……” 之前林悠告诉他们,自己是海氏布坊的染布师,他们便记下了。 “我相公。”林悠介绍。 老婆子给两人拿了烫好的杯碗来倒茶,闻言道:“哦,这位郎君便是娘子那去考科举的夫君啊。也不知考中了没有?” 林悠喝了口热茶,看着老头热气腾腾的馄饨锅: “中了中了。马上就要当官儿了。” 老夫妻连声恭喜,很快两碗馄饨就给他们端了过来。 韩霁谢过后立刻尝了一口汤,感觉很不错,便吃了起来。 -- 第155页 林悠见有行走卖吊炉烧饼的经过,给两人各买了一块烧饼,韩霁难得见林悠胃口大开的样子,很是欢喜。 “笑什么?我一天都没怎么吃,就是没吃饱嘛。” 林悠以为韩霁在笑自己吃的多,解释道。 韩霁将她嘴角的烧饼屑屑捏了送进自己嘴里,给她擦了擦嘴,说: “我巴不得你多吃点。瞧瞧这小脸儿,肉都瘦没了。” 林悠摸了摸被韩霁掐的脸颊,边吃边问韩霁: “你说官家怎么会突然给太子封官?” 太子一直就不怎么受宠,近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突然封官就很奇怪。 “自然是为了给太子一个交代。”韩霁说。 “什么交代?”林悠舀了一勺辣子加在馄饨汤中。 “除夕夜之事。官家不想让人再提起,但太子作为最大的受害者,官家得给他一个交代。”韩霁见林悠的碗里被辣子染红了,问:“辣吗?” 林悠喝了口汤,说:“还成,你也加点?” “嗯。” 两人间自然而然的交谈看着就默契十足,在摊位后头忙活的老夫妻相视一笑,说道: “这年头,像郎君和娘子这般恩爱的夫妻少咯。” 老婆子也跟着说道:“特别是愿意深更半夜陪娘子出来吃馄饨的郎君少!” 韩霁对谁都是礼貌有嘉,温文尔雅,闻言回道:“您二老也是恩爱。” 老婆子笑言: “恩不恩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过来了。人啊,就那么多年活头。总想着自己要配更好的,可谁又能保证下个更好?知知足足的找个可心人儿过日子,有说有笑,有打有闹,热热乎乎的最好。” 两位老人一番话显得通透豁达,林悠跟韩霁相视而笑,韩霁说: “您说的是。人一辈子遇到个喜欢的不容易,得好好珍惜才是。” 第88章 吃完了馄饨, 两人从馄饨摊一路牵手走回去。 西宋没有宵禁,所以尽管是半夜三更街上依旧有不少夜猫子在外晃悠。 两人从东街巷绕回御街,御街往北,两侧皆是民宅及茶坊, 街道正中就是集市, 夜间灯火通明, 很是兴盛。 林悠沿路看见一家捏糖人的, 颇感兴趣,便叫老板照着他们的模样捏一个, 等候之时,便在旁边的珠花摊位前打发, 摊位上的珠花韩霁都不怎么看得上, 他想去珠宝首饰店给林悠买好的, 被林悠制止,挑了个带着小银铃的银簪,觉得很是别致, 让韩霁给她簪在发髻上。 她今日因为要戴冠,便只梳了个道士髻, 银铃簪就只能簪在发髻带上,饶是如此也挡不住林悠臭美: “好看吗?” 韩霁宠溺回道:“好看, 我家九娘怎么都好看。” 林悠听美了, 正要付钱, 忽然听见南市传来一阵混乱,林悠回头就远远看见从南边的集市跑来一群人, 前头有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姑娘,后面跟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莽汉, 手里有的拿着火把,有的拿着长棍,总之一看就不像好人。 姑娘好不容易跑上了集市,一边跑还一边求救: “救救我!谁救救我。” 有人不敢应答,见了她就躲;有人想问她怎么了,却被身边人给扯开,让别多管闲事。 那姑娘跑着跑着,在人群中看见了衣着与其他百姓不同的林悠和韩霁,卯足了劲儿跑到他们跟前,拉住林悠的胳膊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说着就要下跪,林悠赶忙扶住她,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那些追她的莽汉们就到了跟前,那姑娘吓得惊叫一声,迅速想跑,谁知刚跑两步就停下后退。 因为这些莽汉见追不到她,便兵分两路到前头包抄,终于把那姑娘围困在中间。 为首那人一身短打,露着胸膛和结实肌肉,蒲扇大的手掌上来就揪住那姑娘的头发,不由分说抓着她就要走,林悠出声制止: “你们要把她带哪儿去?众目睽睽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说完之后,周围也有人跟着附和。 为首莽汉扯着那姑娘的手腕内侧给林悠和周围围观的百姓们看,粗声粗气的说: “王法?就是王法要抓她!” 林悠看到那姑娘手腕内侧被烙了个‘官’字,意思就是这姑娘是官|妓。 “不是,我不是。我是白县人,我家……唔唔唔。” 那姑娘还没喊完就被那帮人捂住了嘴,为首莽汉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瘦高个毫不怜香惜玉,冲着那姑娘的肚子就踢了一脚,恶狠狠的警告: “老实点。” 被踢了一脚,大约太疼了,那姑娘整个人都有点昏沉。 林悠看了一眼韩霁,韩霁说: “若真是官|妓的话……” 显然,若是官|妓的话韩霁也没有办法,而周围人听说这姑娘是官|妓也都不敢再制止出声。 所以,林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被带走而无能为力。 周围还隐约听见有人在说: “我刚就觉得那姑娘可疑了。原来是官|妓。” “南边就是东西教坊司,怪不得了。” 林悠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韩霁见她失落,劝道: “这种事情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够改变的,律法如此,男子获罪株连妻女,别太自责。” -- 第156页 林悠不是圣母心,当然知道古代有古代的律法,不会在这方面太纠结,只是…… “我不是自责,我是觉得奇怪。”林悠说完,便将自己的手送到韩霁面前让他看。 韩霁将她手左右翻转,并未看出什么。 林悠说:“若是官|妓,那女子的手怎会那般粗糙?” 刚才那姑娘跑到林悠面前求救时抓住了林悠的手,接触之下,林悠只觉得那手十分粗糙,如果是官|妓,那在父兄获罪之前,她应当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可那手的触感分明像是做惯了粗活的。 韩霁未曾与那女子接触,所以不知道林悠说的粗糙到底是多糙,也就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他说:“兴许是……在家不受宠的庶女?” 越大的家族越是嫡庶分明,有的主母为了磋磨庶女,甚至可能安排庶女给嫡女做丫鬟,要真是如此,那么那姑娘也真可怜,在家没受到什么小姐待遇,可父兄一旦获罪了,她倒是要和嫡小姐一样承担罪责。 不管怎么样,教坊司的人的确有权利把逃跑的官|妓抓回去,林悠除了为那姑娘哀叹之外,也帮不了她什么。 心情有些低落,林悠一口咬掉了手中糖人的头,嚼下糖块后说: “这糖人都不甜了。” 韩霁将自己手中的糖人头送到她嘴边,哄道:“你再尝尝我的头。” 林悠笑着添了一下,韩霁追问:“甜不甜?” “嗯。”林悠点头。 韩霁便将自己的糖人和林悠手里被咬掉头的糖人换了换。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舔着糖人回到国公府。 谁知正好遇到了不知从哪里参加宴席回来的赵氏,赵氏由丫鬟扶着下车。 韩霁和林悠退到一边让赵氏先进府。 赵氏先扫了一眼两人手里的糖人,随后又看到两人十指紧扣的手,略感刺眼,来到林悠身前,扫了一眼冷面俊逸的韩霁,没好气的质问: “海氏布坊的料子如今是你在染?” 赵氏神色不善,林悠却不怕她,扬起笑脸说: “是啊娘,我染的料子可好看了。” 赵氏眉峰蹙起,她当然知道好看,要不然海氏布坊才重开几天,居然就有不少客人流向那里,给顺义王府旗下的天平布坊造成不小的损失,天平布坊的掌柜的今日正好遇见赵氏,与赵氏说了此事,她这才知道背后支持海氏布坊的人正是林悠。 “从明天开始不许去了!”赵氏懒得跟林悠啰嗦,直接命令道。 林悠可不是听话的人,问:“为何?” 赵氏说:“你好端端的在画院任职,跑去染什么布?简直不务正业!不许再去了,听到没有?” 林悠反驳:“我该去画院的时候并未耽搁,画院也没说空闲时间不许做其他事情啊。” “你个贱婢!敢这样与我说话?”赵氏怒指林悠,像是要动手,韩霁眼明手快把林悠拉到身后护着,然后充满敌意的瞪着赵氏说: “国夫人,请你嘴巴放干净点。九娘是陛下亲口御封的画学正,正五品的官职,你骂她做贱婢便是诋毁朝廷命官,若是她告上御史台,御史台就能参你一本。” 赵氏被韩霁的话噎住了,无从反驳。 色厉内荏道:“你敢威胁我?” 韩霁面不改色:“不是威胁,是警告。” 赵氏怒意滔天,衣袖被她身后的云萍扯了一下: “夫人,莫要冲动,门房。” 云萍提醒赵氏,赵氏也知道大门口有门房看着,会有人传闲话,到时候传到韩凤平的耳朵里就不好办了。 重重哼了一声:“你要去便去,给我等着!” 说完,赵氏便在丫鬟仆婢的簇拥下进了国公府。 林悠觉得很奇怪,韩凤平为什么会娶赵氏。 要说年轻漂亮吧,赵氏最多算是中等之姿,比她漂亮的女人比比皆是,年轻就更不应该了,凭韩凤平的地位,要娶什么样的年轻女人没有?要说看中赵氏的家世吧,除了有个王府郡主的头衔,好像家世也没有多好。 比起长平郡主家实打实的手握重兵,赵氏的父亲顺义王只是官家的远房堂叔,在京无官职,在边境也只是领着几千府兵,委实算不上重臣。 而最关键的还是赵氏的性子,冲动、自大、易怒,就像个定时炸弹般,不仅不能给卫国公府带来有质量的夫人外交,还要担心她会不会在外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总之,弊大于利。 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真爱。 ** 云萍扶着赵氏回主院的路上劝她: “夫人何苦自己与他们置气,自有李掌柜他们去收拾海氏。” 赵氏怎会不知这道理,压低了声音说: “还不是褚家逼得太紧,一家子破落户,居然敢威胁到我的头上。只不过晚交了几日利钱,有什么大不了。” 云萍知道自家夫人生气,从旁劝道: “夫人息怒,横竖都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 提起这个,赵氏更生气,说: “哼,淑妃!褚家那鸡窝里也就飞出这么一只金凤凰,他们也不满汴京城去打听打听,谁家把褚家真正放在眼里?哪家不是背地里将他们骂了又骂!一群泥腿子出身的棒槌,跟着金凤凰屁股后头,还真以为自己也成仙!我呸!” -- 第157页 今日赵氏在褚家那边受了气,憋了一路,回来时看见韩霁两口子恩恩爱爱的样子,只觉得更刺眼,便想自己不痛快,也让他们不痛快,没成想,最后她自己更不痛快。 赵氏回到主院,见主卧中灯光微弱,便知韩凤平又不在家。 自从韩霁考了科举,两口子搬回国公府之后,韩凤平便日日在外替韩霁打点走动,从前三两日还回来一趟,与她亲近亲近,如今别说三两日了,若是府中无事的话,他能论半个月的不着家门。 赵氏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想着往昔韩凤平时常回来,两人行房次数倒是不少,现在她夜夜独守空房,好不爽快。 王府那边隔两个月就来信问她有没有身子,都急着要让韩凤平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请封世子,赵氏也急,眼看着韩霁越来越出息,万一韩凤平失信,把世子给了韩霁,那赵家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89章 韩霁在琼林宴上被封为开封府少尹, 因着太子为府尹的缘故,直接把这个官位提上了二品官,这对于一个初登恩科的人来说,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韩霁既然领了这官职,那就一定会做好。 琼林宴过后, 礼部的任命书正式下达,官服、印鉴等物一应配齐之后, 韩霁便去开封府走马上任。 而林悠这边也从从五品的艺学升做正五品的画学正,原本画院只有四位画学正,因为她的加入,这个官职变成了五个。 而画学正就等同于大学教授, 是有资格和大学士、大儒等给太学、国子监,甚至尚书房未成年的皇子们授课的。 不过林悠没有授过课,开始的时候便在太学里旁听, 听听其他四位画学正是如何教人画画的。 这还比较有趣,因为林悠可以跟着众学子一同去郊外采风, 出行的一切皆由太学或国子监准备,当天往返, 服务周到。 今日带队的画学正行彭,是个五十多岁的先生,最擅长画山水, 今日带着二十多名太学的学生,一同前往郊外, 林悠跟在彭学正身后学习,给他打打下手。 但彭学正觉得林悠和他品级相当,又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每每林悠帮忙他都说不敢当, 怎么也不肯要林悠动手,让她跟着一路看看风景就成。 林悠本就不是个勤快的人,既然不要她帮忙,那她就四处看看风景也挺好。 现在的时节,正是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野桃花一簇簇的盛放,他们歇脚的地方是专门供太学生采风的小村庄,村里住的都是姓白的村民。 据说这里原本是单独的县,后来陛下登基以后,重新规划土地,把这个县给划分到了汴京郊外,但当地人还是以白县人自称。 知道今日太学的学生过来,村长和几个乡绅早早就在村口等候,接到人以后,沿路就和太学生们讲解他们村的历史。 林悠走在最后,捡捡有趣的花花草草拿在手里编草环,听到村长说他们这里村民都姓白,而他们都以白县人自称的时候,林悠编草环的动作愣住了。 白县人…… 那天晚上,她和韩霁在御街夜市中遇到的姑娘就是说自己是白县人。 林悠小跑着上前追上村长和彭画正他们,对村长问: “请问其他地方的人知道你们这里原来是白县吗?” 村长不认识林悠,彭画正赶忙介绍: “这位也是画学正,姓林。” 村长和几位乡绅都觉得很神奇,因为林悠怎么看都是女人模样,纷纷在心里纳闷:世道变了,女人也能当官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要么是行脚多年的商人,或是我们自己告诉别人,其他人应该只知道我们是汴京郊外的白村,不知道白县的。”村长回答了林悠的疑惑。 林悠脑内一震,随即问: “那你们村最近有人失踪吗?” 村长想了想,为了慎重起见,还特地问了问身边的两个乡绅,三人都摇头: “都是乡里乡亲,没听说谁家丢人了。大人怎会这样问?” 林悠差点把那天晚上集市遇到自称白县人姑娘的事情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犹豫了,胡诌了个说辞: “路上在一处茶寮里歇脚,听人说起近来郊外有人拍花子,听得心惊胆战,你们村没人丢最好,可得把孩子看好了。” 村长和乡绅连连称是:“是是是,那些拍花子的丧尽天良,大人放心吧,我们村一家挨着一家,孩子不让独自出村,外人没本村人带也进不来。” “如此甚好。” 就这样,算是把事情给圆回去了。 然后这一天,林悠在白村里该干嘛干嘛,没有再多问一句,申时过后,一天的采风结束,在林悠和彭学正的辅导下,带出来的二十几个学生,每人都画出了一幅还算像样的白村风景。 太学的十几辆车马已经排排停靠在白村村口。 林悠和彭学正谢过村长和几位招呼他们一日的乡绅们,正准备上车,忽然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疯老太婆从不远处跑来,她头发枯槁打结,像是绑住了,又像是缠住了,衣服破旧不堪,身上脏得都出味了,只见她右手拿着个拨浪鼓摇来摇去,念念有词听不懂的歌谣,看见地上有个小孩吃剩的萝卜头,疯老太婆也不嫌,捡起来就啃。 “哎,婆婆,那脏了不能吃。您吃我这个。” -- 第158页 有个太学生开口制止,并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两块雪白的馍馍,外加两颗村里给他们准备的果子,他是打算带了回城路上的吃的。 老太婆那浑浊的眼睛看着手里的馍馍,又看看那好心的太学生,一边看他一边吃,馍馍甜的,却有点干,老太婆嚼得费劲,却仍梗着脖子往下咽,估计是真饿了。 那太学生怕她噎着,又把自己的水壶拿出来,喂她喝了几口,最后连水壶也送给她了,老婆子不说话,一个劲的冲他笑。 林悠问村长:“那婆婆怎么了?” 村长说:“唉,几年前脑子就不好了,老忘事儿,糊里糊涂的。” 看这样子,林悠猜就是老年痴呆,又问:“她家里人不管她吗?” 一个胖胖的乡绅说: “有个儿子,管不住她!她自己会开门往外跑,她儿子也不能成天看着她。所幸她知道回来的路,这附近村民都认识她,自己回不来,别人也会把她送回来。” 彭学正感叹:“唉,也是可怜。” 他们上车离开,车走了一阵,林悠因为性别原因,独自被分到了一辆马车,她掀开车窗向外看,原想看看沿路风景,没想到却看见那婆子跟着马车走了好长一段路,一个劲的笑着追,不知道在追什么。 要不是村里出来几个人把她给拽回去了,她还不知要跟多久呢。 林悠总是见不得这样的画面,一路心情都闷闷的。 太学的马车直接把她送到国公府,林悠下车跟彭学正和太学生们打过招呼后就回去了。 洗过澡,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坐在书房里画画,十分专注,连韩霁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还是林悠蘸墨的时候觉得光线不太好,准备剪烛芯去才看见他。 林悠赶忙放下笔问:“怎么回来不出声,吓我一跳。” 韩霁从桌子一侧绕到林悠这边,说:“见你画得兴起,便没打扰你。画什么呢?” 韩霁见林悠画了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不解问: “这是……” 林悠长叹一声,将画纸拿起说道: “今日在白村遇见的个老婆婆,据说脑子不太清楚了,家里人管不住她,总是往外跑。” 韩霁了然:“哦,是有这样的。人年纪大了,脑子不如年轻人,糊里糊涂的,我以前也见过。你因为这个难过?” 林悠犹豫片刻,说:“也不全是。” 韩霁在林悠的画椅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又张开双臂,邀请林悠坐上来。 林悠心情正低落,需要人安慰,便听话坐了上去,半个身子倚靠在韩霁胸膛上,被他圈在怀里。 两人亲亲近近的靠着坐了会儿,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待着,靠着,好像彼此都在用沉默充电般。 过了好一会儿后,林悠才开口说: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遇到的姑娘吗?” “嗯。”韩霁回应了声。 “她被抓走之前说自己是白县人,我今天去的地方叫做白村,他们是十多年前才被朝廷新划分为汴京郊外白村的,之前好几辈人都住在哪里,很多本村人出去仍旧自称白县人。” 林悠缓缓将自己憋在心里的事情说与韩霁听,她也只能说给韩霁听。 韩霁将她的话稍微捋了捋,顿时明白林悠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那姑娘有可能不是官|妓?是白村人?” 林悠的脸颊在韩霁心口蹭了蹭,说: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也问了白村的村长,他们村儿一家挨着一家,都是邻居,最近并没有听说谁家丢姑娘的。” 说完了自己的心事,林悠才想起来问韩霁: “开封府事多吗?” 韩霁说: “不算多。原来没有府尹,下边人自有一套办事的章程,除了那些陈年悬案未结,倒是没多少新发的案子,我与太子贸然接位,没什么要做的,就看了几日卷宗。” 林悠叹道: “干什么都不容易。说白了,那些人从前自主惯了,如今要受你们管束,若是你们不做出点功绩来,只怕那些手下们根本不会信服。若是太子殿下声望很高,或许还能压得住,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 别说声望了,就皇帝对他和对皇后的态度来看,朝中大臣们能够见面尊称他一声‘太子殿下’都算是客气的。 从强主弱的情况,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阳奉阴违,被彻底架空。 “唉,开封府尹是最得罪人的位置。你这个少尹的日子,只怕跟着也不会好过。” 韩霁疑问:“你怎知道?” 林悠笑答:“因为我从前看过一个话本,内容就是讲开封府尹的。” “有这样的话本?”韩霁不信。 林悠坚持:“当然有!” “那你且说个一两回与我听听。”韩霁仍旧以为林悠是信口胡诌的。 “好!”林悠振作了精神,要说让她咬文嚼字的背诗她背不了,但讲个一两则小故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就听我细细与君道来,那位开封府尹,姓包名拯,江湖人称铁面无私包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马汉在身边…… 第90章 与韩霁说了一晚上包大人嫉恶如仇、惩奸除恶、拯救忠良的故事, 居然让林悠发现了韩霁的八卦体质,到最后林悠已经相当困了,他还在那追问陈世美被狗头铡铡了没有。 -- 第159页 尽管补觉补到大中午, 林悠依旧精神不济,打了个哈欠, 阿乔给她递了个刚从老孙家买来的胡饼,当今天的中午饭。 两人就并排蹲在胡家饼铺的外墙下啃饼, 正好饼铺旁边就是个糖水店,吃完了饼还能顺便买点糖水喝。 他们现在离御街很近的甜水巷中,这一家家的糖水店,简直能比得上现代三步一间的奶茶店, 行人出来逛街根本就不用操心没吃没喝,只要带着钱,啥都能买到, 就很发达。 “娘子,我们……” 阿乔话没说完就被林悠打断:“叫郎君。” 林悠今天不用去画院, 太学那边也没有课,得了个空闲天, 可以放心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才知韩霁早就去了府衙,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坐在书案后头哈欠连天。 林悠悄悄换了男装, 跟运泔水的车一起,从国公府的后门溜出来了。 阿乔早早从侧门出去在外跟她接应。 “哦, 郎君。那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啊?”阿乔问。 林悠咬了胡饼:“去瓦子里看看。” 阿乔先了然的点点头,而后忽然愣住了,嘴里嚼着的胡饼忽然就不香了,呆呆的看着林悠, 木讷道: “瓦子是郎君去的地方。” 林悠说:“我不就是郎君。” 阿乔摇头:“你是娘子。” 林悠正要纠正,忽然察觉到不对:“你怎知道瓦子是郎君去的地方?” 阿乔说:“郎君说的。” 林悠蹙眉:“郎君带你去过?” 阿乔正要点头,见林悠脸色阴沉沉,于是他刚点了一下的头忽然如拨浪鼓般摇了起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林悠把胡饼放下,问:“他去干什么的?” 阿乔再次摇头,心虚的埋头直啃饼,林悠起身就走: “好!你不说我去开封府击登闻鼓,让他当面给我说清楚。” 阿乔以为是真的,赶忙拦住林悠,说:“别去,我说。” 林悠回到先前的位置重新蹲好,阿乔垂头过来她旁边蹲下,一边愧疚一边对林悠说出郎君要他保密之事。 “就是前几天,娘子在画院里,郎君回来的早些,就换了身衣裳,带我去了瓦子。” 林悠手里的胡饼简直要捏碎,咬牙切齿问:“去干什么?” “找姑娘。”阿乔说。 林悠简直要气得翻白眼:“你们还找姑娘了。” “嗯。”阿乔老实点头。 “哪家?哪个?哪里!”林悠越问越急,最终站起来把胡饼摔在地上。 “教,教坊司。” 阿乔从来没见过发这么大火的林悠,吓得不敢有丝毫隐瞒。 林悠听到‘教坊司’三个字的时候态度就软了下来,将刚才被她摔在地上的胡饼重新捡起来,到墙角蹲好,还十分慈眉善目的对被吓坏的阿乔招手。 “来,阿乔。过来蹲。” 阿乔不明所以,赶忙过来,只见林悠完全换了一种态度,温柔的问: “跟我仔细说说,你们去教坊司找的什么姑娘?” 阿乔说:“就是找一个姑娘。” 林悠问:“最后找着没有?” 阿乔遗憾摇头:“没有。” 听到这里,林悠可以肯定韩霁带阿乔是去找那天晚上他们在集市中遇到的女子。 这人虽然嘴上宽慰她,实际上自己也放不下,耿耿于怀。于是悄悄瞒着她去找。 其实林悠今天也是打算瞒着韩霁去找找那个姑娘的,她总觉得那姑娘不像是官|妓,但韩霁为什么在教坊司里没找着她? ** 林悠吃完了饼子,便直接往御姐南边的东西教坊街走去。 这里青楼楚馆林立,俗称瓦子,青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吟诗作对,有那受人追捧的艺娘,因为想见她的人实在太多了,楼里把她们当小姐养着,金贵的很,普通人想见一面,除了要有大把的银子之外,还要有排队的耐心。 艺娘卖艺不卖身,青楼楚馆都是陪人喝酒的,而姑娘卖身的地方叫窑|子,教坊则是身兼青楼与窑|子两种功能。 与一般青楼不同的是,青楼里的姑娘只要攒够了赎身钱,是可以自己把自己赎出去的,但教坊司里的姑娘,除非父兄的罪被平反了,否则她们将一辈子留在教坊司中为奴为婢,有那被平反后被救出去的,但大多数都熬不到那一天。 分东教坊和西教坊,根据罪责深重决定在东教坊服刑还是在西教坊服刑。 东教坊是清倌人,西教坊是浊倌人。 上回韩霁去的就是东教坊,据阿乔说郎君不适应,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林悠决定还是从东教坊开始查起。 她缠了胸,一马平川化作那种不谙世事小公子的模样,带着阿乔,昂首阔步的踏入了教坊司大门。 比起一般的青楼,教坊司的环境更奢华雅致,当然了,所谓奢华不仅仅指环境,这里的酒水也绝对可以列入奢侈的等级。 林悠今天给自己凹的是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对这种地方无限向往怀揣巨款人傻钱多好骗的暴发户十几岁小公子人设。 于是,对着菜单上的酒水就一通乱点: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都来点。” 给她送菜单的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姐姐,她瞧着林悠点的这些,光是酒水菜果,满满当当一桌子至少得上百两,于是出言提醒道: -- 第160页 “这位小哥,您主仆二人,是否点得太多了。” 林悠做出一副‘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神情,昂首犟道: “废什么话?爷有的是钱!我哥他们每回来不都得花个几百两,我带钱了。” 少年人声音雌雄难辨,林悠又故意压低了些声线,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姐姐抿唇一笑,暗道你哥哥他们来花几百两可不是全叫的酒菜。 遇到个上赶着送钱的客人,哪有不接待的道理,于是那姐姐将林悠点的酒菜一一记下,见她生得俊俏,姐姐临走前还附赠了林悠一个香吻: “奴家这便去准备,客人还需要点其他什么吗?” 忽然被亲了一口,林悠始料未及,满面羞红,还要故作镇定的点头:“自然,是要的。” “那客人要什么呢?”那姐姐一副调戏的口吻,手还覆在了林悠手上。 林悠把手收回,尴尬一咳:“来这里不就是找姑娘吗?爷有的是钱!” 为了营造人傻钱多的人设,林悠干脆把荷包里的几千两银票一股脑儿的掏了出来,拍在桌上。 那姐姐抿唇一笑,毛遂自荐: “奴家便是姑娘,小公子若是喜欢,奴家便留下陪您。” 说着,那姐姐的手就往桌上银票移动,身子也慢慢地向林悠倾斜。 林悠赶紧把银票收起,身子往后退了退,说: “我,我不要你!你太老了!我要年轻好看的。” 怕被这姐姐缠上,林悠直接祭出了杀伤性极大的形容词,一句‘太老了’,果然把这姐姐惹怒,摇曳着腰肢站起身,没好气的说: “好,奴家这便给公子找那年轻好看的去,公子稍等。” 林悠点的酒菜陆续送进来,她一边吃着剥皮的瓜果一边百无聊赖的等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先前那姐姐就带了一队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过来给林悠挑选。 “公子瞧瞧,这里面可有您看得上眼的?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呢。” 看来这姐姐对‘老’字相当敏|感排斥。 林悠讪讪,给那姐姐递了根香蕉算是赔罪,那姐姐收了香蕉才娇嗔嗔的横了林悠一眼。 将这一队小姑娘看过,林悠说:“不好看,换一批。” 接连换了好几批,都没挑中林悠‘喜欢’的,那姐姐都有点不耐烦了,问: “我说小公子,您是来挑姑娘的,还是来挑媳妇儿的?我们这所有姑娘您都看过了,再没有别的换了,这么多姑娘,您就随便挑两个陪您喝喝酒,唱唱歌儿,她们琴棋书画个个在行。” 林悠想着莫不是人真的不在东教坊? “我要找人陪喝酒唱歌在自己家里不成吗?哎呀,这姐姐怎么跟我娘似的,你到底懂不懂我意思?” 那姐姐听林悠说完,恍然大悟: “您要早这么说,姐姐就懂了。那您可进错门儿了。小公子您想的事儿啊,咱们东教坊办不了,您得去西教坊。” 林悠佯做懵懂:“这还有差的,我觉得这儿挺好,你把人叫过来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我们这儿的规矩不能坏了。”那姐姐心里把林悠断定成一个瞒着家里出来开荤的小公子,有心挣他这份钱,于是主动说: “要不,小公子您移步,奴家亲自领着您去,给您指指路,挑个干净懂事的,保管让您满意。” 林悠求之不得:“好啊。不过我还是要找漂亮的。” “成!就给您找漂亮的。” 说着,林悠对阿乔使了个眼色,两人随着那姐姐一同从东教坊来到西教坊。 一踏入西教坊的大门,林悠就感觉到一股完全有别于东教坊清幽雅致的热浪,空气中飘着各种各样香粉的味道,冲得人鼻子发痒,不绝于耳的娇媚调笑声及随处可见的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让林悠这脚步往前越迈越沉重。 她身后的阿乔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头几乎要埋到胸口般不自在。 那姐姐瞧着林悠害羞却又忍不住偷偷看的样子委实可爱,拉着她上到二楼雅间。 “小公子在此稍候,奴家这便去为您挑人来。” 雅间是单独的,让林悠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只见那姐姐指着阿乔说:“小公子,您这位常随待在这里一会儿您不方便行事吧,要不要先到楼下大堂里坐坐,我找个姐妹招呼招呼他。” 阿乔果断拒绝:“我不走。我跟着小郎君。” 那姐姐疑惑的在两人身上打量,看着阿乔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家小公子待会儿跟人办事,你难道也要在旁边看着? 林悠怕露出破绽,对阿乔说: “你,你去大堂等我。” 阿乔还想说话,被林悠眼神警告,只好拱手退出,到了大堂以后,也不落座,就那么站在大堂边缘,正好能看见林悠所在这间房门口的位置。 林悠悬着一颗心在雅间等了好一会儿,那姐姐才返回,只带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来。 林悠见状,问道:“就一个?” “干净、年轻、好看的就这个了,小公子是个干净人,湘娘前儿才进来,还没怎么接过客呢。” 那姐姐说完之后,便转身在湘娘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哎,唉,姐姐。”林悠追着她到门口,那姐姐直接暧昧一笑,把她推进了们,然后从外面替林悠把门给关了起来。 -- 第161页 林悠转过身来,看见那位唤作湘娘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羞怯怯的脱衣服,已经脱到只剩一件肚兜,吓得林悠慌忙转过身去,对着门板大叫: “你,你,你别脱了!” 湘娘愣了愣,想起那姐姐先前跟她说的,这小公子定然是个世家子弟,让她务必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伺候,若能将这小公子收服,好好伺候一阵有了感情,说不定他会动用家族的关系,将她从这炼狱中解救出去,只要从这里出去,哪怕她一辈子给这位小公子当个外室,也总好过留在这里受罪,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能带自己离开,能照拂她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于是,虽然林悠那边喊了停,但湘娘一心想要抱个能解救她,关照她的大腿,完全不听林悠的话,继续手中动作。 见林悠对着门板不回头,湘娘便主动上前,从背后抱住林悠。 这可把原本天真的等湘娘主动穿好衣服,她继续跟她打听其他姑娘的林悠吓坏了,头皮一阵发麻,大叫一声,闭着眼睛冲出房间。 阿乔在楼下看见林悠冲出房间,赶忙飞身上楼保护,挡在林悠身前,帮她开路,林悠只顾埋头往前冲,忽然前面的阿乔停下了脚步,林悠差点撞到阿乔背上。 “你突然停下干什么?”林悠在阿乔背后询问。 阿乔僵立不动,林悠觉得不对,这才从他背后探出脑袋,看看是什么阻挡了阿乔的脚步。 这一看,林悠也如遭雷击。 韩霁随同太子赵晟站在楼梯口,以同样震惊的神情盯着躲躲藏藏的林悠和阿乔。 还有比逛红灯区的时候遇到自己老公/老婆更尴尬的事情吗? 第91章 就在林悠和韩霁、赵晟僵直对峙的时候, 好巧不巧,湘娘从房里追了出来: “公子,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好吗?您跟奴家说, 奴家一定会改的。” 湘娘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林悠知道的, 知道她身上衣服肯定是手忙脚乱穿上的,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眼里看起来, 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林悠看见太子惊愕眨眼,看林悠的眼神似乎都有点不一样了,甚至还颇有同情的往身旁韩霁看去一眼。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林悠矢口否认。 半晌后, 雅间内,三人对面而坐。 阿乔在门外守着,林悠对两人把自己今天如何来到东教坊, 又如何被送到西教坊,经历了这样, 那样事情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林悠说。 太子喝了口茶,幽幽挑事:“真的只是这样吗?” 林悠眉心一蹙, 回击道: “别光说我,你们两个都是有妇之夫,出现在这里也不合适吧。就不需要解释解释?” 太子干咳一声, 韩霁说: “我们是来查事情的。” 林悠问:“是那天晚上我们遇到的官|妓之事吗?” 韩霁点头,正要开口细说, 就听太子从旁咳了两声: “少尹,衙门公事怎可随意告知他人。” 林悠接话:“那成,我明日便进宫见一见太子妃,与她叙叙旧情。” 太子当即改口:“林画师不是外人, 说说也无妨。” 韩霁:…… 打完了嘴仗,韩霁告诉林悠,其实那日回去之后,他听林悠说那逃跑的官|妓手掌粗糙,便记在心中,第二天去了开封府,闲来无事便调阅当年罪臣女眷充为官|妓的记录,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 就是今年现在才四月里,朝中宣判出来的罪臣官眷只有五个,那五个人中,有三个自缢身亡,剩余两个官眷,一个是二十七岁,一个是二十九岁,与那晚他们所见的十五、六岁的姑娘年龄不符。 一般来说会逃跑的姑娘都是新去的,因为只要到了教坊司一段时间后,就会教坊司的嬷嬷专门教授各种技艺,若有那不服管教的,教坊司中自有刑罚。 最关键的一点是,来到教坊司的都是罪眷,知道自己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父兄犯了罪受到牵连,就算是跑出去,天下之大也没有容身之所,所以真正从教坊司里逃跑的姑娘其实不多。 韩霁调阅了近几年的官眷逃离的档案,几年也不过就跑了一个,而那罪眷逃出教坊司之后,并没有藏匿,直接跳下金水河溺毙。 所以,本身官|妓逃跑就很可疑,再加上林悠说那官|妓的手十分粗糙,不像是养尊处优的,韩霁就更怀疑了。 他怀疑之后,就只身前往东教坊查探过,发现人不在那里,回去开封府将此事回禀了太子。 太子初初接手开封府尹之职,想做一番事业,奈何开封府上下被代府尹和代少尹管得如铁桶一般,就算是送来给他们看的卷宗都是那种无关紧要的,美其名曰让太子慢慢适应,但赵晟哪会看不出来,那些人根本就是想架空他。 于是,韩霁突然来与他说了一番‘官|妓出逃’的事情,太子就来了兴趣,不管这件事深挖下去能不能挖出什么大案,至少手头能有点事做,总好过日日在开封府中拍苍蝇玩儿。 东教坊韩霁已经查过,他们就直接来了西教坊,没想到会遇见女扮男装的林悠。 “哎,你怎么在这里,你家小公子呢?” 外面传来先前领林悠过来的姐姐的声音,林悠和韩霁、赵晟对视一眼后,便打算将计就计。 -- 第162页 **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林悠推开像根杆子般站在门口,不管别人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怎么问他都不开口的阿乔。 那姐姐看见林悠,问: “小公子,整个西教坊里,就属湘娘最干净,奴家瞧您也是个讲究人,才把她介绍过来伺候,您到底觉得她哪里不好嘛。” 林悠长叹一声,让那姐姐进来说话。 那姐姐进来后,看见屋里多了两个男人,不禁问道:“哟,这两位是……” 林悠咕哝:“姐姐这还看不出来吗?我哥。您可真是给我带了个好地方,早知道他们也在,我就不来了。” 她没说别的,倒是先把那姐姐埋怨一通,俨然一副被亲哥哥抓包后心有不甘的小|弟弟心态。 那姐姐这才明白,原来是一家子兄弟逛风月场所逛到一处了。 “那您三位现在是怎么个说法?”那姐姐继续推荐:“其实奴家觉得湘娘真的挺好,要不您再试试?” 林悠往韩霁和赵晟看去一眼,见他们没说话,林悠点头认下,然后又说: “不能光我有人陪,我的两个哥哥,姐姐也帮着安排一下,这样一家子兄弟才不至于厚此薄彼嘛。” 此言一出,韩霁果断拒绝:“我不必。” 林悠干咳一声:“那我二哥就算了,姐姐给我大哥挑两个作陪的可好?” 大哥赵晟:…… 又多了两个客人,哪有不好的道理,那姐姐立刻应声: “得嘞,那有什么难的。” 林悠问:“与姐姐说了这么多话,还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小公子客气,叫奴家燕容就好。” 林悠从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直接塞到燕容手中: “今日我做东,请我大哥的客,燕容姐姐可得挑个好姐姐来,最好性子活泼些的,我大哥喜欢,千万别叫我大哥败兴而归,要不然我回府之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咯。” 燕容收了银票,态度更好了:“小公子请放心,奴家一定把事情办好。” 安排好一切后,林悠满意回身,立刻对上了赵晟那铁青的脸色,林悠打了个哈哈,回到座位上埋头喝茶。 韩霁瞧着林悠那敢做不敢认的怂样无奈摇头。 片刻后,燕容果然把湘娘重新找回来,另外还带了两个娇艳女子,一丰腴一纤瘦,各有千秋,嘴角都带着笑,看着像是性情好的。 燕容是想,毕竟房里三个人,她唤三个来,他们兄弟怎么分是他们的事。 把人送进来之后,燕容就出去了。 湘娘直接坐到林悠身边,林悠想起先前有点不好意思,对她笑了笑。 一胖一瘦两美人想在赵晟和韩霁身边一人坐一个,韩霁率先起身,坐到林悠另外一侧,兀自喝茶,让那两个美人全都坐到赵晟身旁。 待几人坐下后,美人便开始为他们斟酒,湘娘将酒杯递到林悠面前,羞怯怯的说: “公子请。” 林悠正要接酒喝,却被身旁韩霁伸手截走:“她年纪小,不能喝。” 湘娘知道这两位都是小公子的哥哥,不敢不从:“是,那奴婢给小公子倒茶。” 韩霁似乎也不太满意,只是喝茶这个点实在找不出茬儿,只好沉默。 林悠接过湘娘递来的茶水,问: “你什么时候来教坊司的?” 湘娘回道:“奴家是两个月前来的。” 赵晟推开胖胖那美人送到她嘴边的酒,问道:“两个月前?你确定吗?” 之前韩霁查过胆敢,现在四月,两个月前就是二月,二月里确实有两个获罪的官眷送到教坊司,不过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可这湘娘看起来最多也就十四五。 湘娘没想到有人会质疑她的时间,愣了愣,一旁韩霁问: “你家里犯什么事进来的?” 湘娘支吾半天,才回道:“父亲河道贪墨,罪及家眷。” “哪条河道贪墨?”韩霁又问。 湘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定,定远……恒水道。” “定远?你爹以前是什么官儿?知州还是知府?”韩霁似乎对湘娘的身世很感兴趣。 湘娘身子开始微微发抖,给林悠斟茶的手似乎都有些不稳,没有回答韩霁的问题,反而劝林悠:“公子,喝,喝茶。” 韩霁仍想开口,却听赵晟身旁那纤瘦女子说: “这位公子怎的像捕快似的盘问湘娘,她胆子可小了,我替她说吧,她……” 纤瘦女子的话被韩霁打断:“不必了。” “既然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了。湘娘,去把那边书架上的风|月|宝|鉴取来我看看。” 这本书名如雷贯耳,林悠往房间隔断上摆的一排书看去,果然在第二排中段看见特别显眼的‘风|月|宝|鉴’四个字的书,心道:乖乖,韩霁这是想通了?今晚回去是不是能再‘勾|引’一下下,说不定饭就做成了。 思及此,林悠忍不住心花怒放。 不过很快,林悠就明白韩霁让湘娘去拿书的目的,只见湘娘战战兢兢的来到书架前,在‘风|月|宝|鉴’那本书旁走了不下三回,仍旧没看到那本对她来说近在咫尺的书。 林悠隔这么远都能看见,更别说湘娘离那么近了。 她看不见,找不着,只有一个可能——她不识字。 -- 第163页 在教坊司的都是官眷,官家小姐就算不是饱读诗书,但肯定都识文断字,这湘娘号称自己是官眷,但却连最简单的‘风|月|宝|鉴’四个字都不认识,这就很可疑了。 赵晟旁边的两个女子见到此情此景,终于明白他们并不是来教坊司找乐子的,便想喊人,被赵晟一边一个死死按住,捂住了嘴。 房间外面有阿乔守着,外人进不来这里。 于是韩霁便在此处对她们质问: “你们根本就不是官|妓,究竟是什么人,混进教坊司有何目的?” 赵晟学过武,手劲特别大,两个女子被他捂着嘴简直都要翻白眼了,林悠赶忙提醒: “别给捂死了,轻点儿。” 赵晟警告道:“敢出声,当场废了你们。” 两个女子连连点头,赵晟才将两人松开,两人趴在一旁急急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林悠让她们三人坐在一处,问她们: “你们不是官|妓?” 三人见已经暴|露,不敢再隐瞒,点头小声回道:“不,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人?”林悠又问。 “我,我是卖身到春晓楼以后,被送来这里的。”丰腴女子如是回道。 “我家里被水冲了,就剩我一个流落到汴京,姑姑给我饭吃,我就留下了。”纤瘦女子说。 “所以说,你们进来之后都是用来顶替别人的?”韩霁问。 “是。反正都卖身了,改个身份和名字对我们而言都一样。” 林悠也不知怎么说好了,看向年纪最小的湘娘,刚要问她的情况,就见湘娘突然跪爬到林悠脚边求救: “公子救救我们。奴家不是自愿卖身的,我和姐姐都是被人贩子拐来的,我们都是好人家姑娘,您救救我们。” 林悠不解:“你姐姐?她在哪里?” 湘娘原本都已经绝望了,但现在林悠他们的出现又给了她希望。 “我被送到这里伺候小公子之前,我姐姐刚被好几个人带走,他们就要了我姐姐一个姑娘,那么多人,我姐姐怕是……” 1对N! 令人发指! 林悠当即表示要救她姐姐,韩霁也同意。 赵晟其实不想打草惊蛇,但他们都同意了,自己如果不同意,岂非显得他良心不好? 于是也同意了。 但他们肯定不能大张旗鼓的大闹教坊司救人,所以想出了个三兄弟喝醉了,由各自花娘扶着去恭房,其实是跟着湘娘去救她姐姐。 湘娘扶着林悠,韩霁搂着林悠,三人并行,另外两个姑娘则受制于赵晟,被他搭着两人肩膀,也都不敢造次。 很快,湘娘就带他们来到了她姐姐被几个男人拖进去的那个房间,赵晟一脚将门扉踹开,几人迅速入内,打算好好解救解救可能被几个人糟蹋的湘娘姐姐。 谁知他们冲到内间,看见的却是一个衣着风雅的男子与一女子对面而坐,规规矩矩的在喝酒,风雅男子背对他们,而所谓的其他几个男人,都站在一侧,明显是那他的护卫。 听见踹门的声音,几个护卫率先冲出来保护风雅男子,然后林悠、韩霁、赵晟三人就亲眼看着那风雅男子转过身来。 那张跟韩霁有几分相似的脸让他们三人都为之一愣。 赵晟率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唤那男子:“国公?” 那男子不是卫国公韩凤平,又会是谁。 林悠和韩霁两人呆住了,韩霁现在怎么想的,林悠不知道,但她现在内心是波|涛|汹|涌的。 她之前还在说,还有比逛窑|子的时候遇到老公更尴尬的事情吗? 现在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有的。 那就是逛窑|子的时候,不仅遇到了老公,还遇到了老公他爹! 这该死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 第92章 韩凤平也没想到闯进房间的人会是他们。 不过只是愣了片刻, 韩凤平就反应过来,对手下护卫命令道: “什么人敢坏爷的兴致,打出去!” 护卫们认识韩霁和林悠, 不认识太子,不过他们向来只听命于国公, 国公让打出去,就是打出去。 于是护卫们立刻动手, 全然不顾三人惊讶的表情,韩霁本来就不多话,只顾着护住林悠,最难以置信的是赵晟, 那一刻他深深的感觉自己做了个假太子,不仅父皇不待见,现在就连卫国公也敢让护卫对自己动手了, 三人中还是林悠的反应最快,立刻就明白韩凤平的意思。 从韩霁护着她的手臂中探出头冲着韩凤平叫嚣: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老匹夫!你知道小爷们是谁吗?你敢打我们, 你给我等着,回头小爷们定要叫你好看!” 林悠仗着有韩霁护着她, 昂着脖子就冲房里骂,看起来就真像个被人在外面教训了的二世祖,不仅没用, 还特别爱放狠话。 赵晟会武功,被打得最狠, 几乎是被踢出房门的,韩霁没有攻击力,跟林悠是被护卫们推出房门的,所幸撞在栏杆上, 没有摔倒。 把他们三人打出去以后,房门就被从里面关了起来,而西教坊里的护院听见雅间这边有动静,十几个窝在楼梯口观望,发现是几个二世祖惹了房间里的人被打出来,一个个也就不出现了。 -- 第164页 像这种事情,每天教坊司里不知道要出现多少,那种自诩家世了得的二世祖们,在教坊司一掷千金,就以为自己是大爷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等到被更横的打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个时候,教坊司就不能出人,因为只要一出现,那些被打了的二世祖就会把罪责怪到教坊司的头上,到时候徒生麻烦,所以,每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没弄出人命,普通的拳脚摩擦,教坊司能不管就不管了,回头等客人们都走了,把当时在房里伺候的人叫出来问一问便是。 “走走走。” 窝在楼梯口观望的护院们连头都不敢冒,赶紧把人从楼梯上撤走,免得被丢了颜面的二世祖们瞧见,另找麻烦。 林悠在韩霁臂弯里跳骂房里的人,骂得韩霁哭笑不得,骂得赵晟惊愕万分,暗自怀疑,这林画师跟卫国公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生死大仇,要不然她怎么能骂得那么难听呢。 连他这个太子被打了都没委屈成她那样好不好。 而最郁闷的还是房里的韩凤平。 只见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都被捏得泛白,虽说三人里就属林悠那丫头最机灵,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派护卫赶他们走的用意,但是! 那丫头骂得也太过了,这是哪是配合他不打草惊蛇,她这是纯泄愤呢! 护卫们鼻眼观心,不敢去看国公此刻的脸色,暗自佩服外头的四少夫人,就算是陛下只怕也没这样骂过国公吧,厉害厉害。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把她的嘴给撕了!”韩凤平气得激动起身摔酒杯,护卫1号赶紧抱住他: “国公息怒,国公冷静啊。” 护卫2号打开房门,想再呵斥一番,没想到林悠看见有人开门,就拉着韩霁赶紧跑,那速度窜得比装了涡轮增压的兔子还快。 把赵晟一人孤独的留在房门外,护卫2号一脸严肃的将目光转向了他,赵晟一惊,怕护卫再打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跟着韩霁和林悠后头跑了,就差回头放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湘娘她们把林悠几个送到房门外,林悠就吩咐她们回房等着,省得以后教坊司找她们的麻烦,并向湘娘保证一定会把湘娘的姐姐救来。 房门被推开,三人灰溜溜的进门。 湘娘几个迎上前,湘娘见他们并没把她姐姐救回来,失望的看着林悠,楚楚可怜,泫然欲泣。 林悠揽着她的肩膀说道: “你别哭,别哭,你姐姐没事。” 湘娘抹着眼泪问:“你们见着她了?那些男人……” 林悠说:“见着了,那些男人没对她怎么样,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吃饭呢。” 湘娘害怕问:“那他们吃完了饭呢?” 林悠说:“也不会怎么着,放心吧。” 韩霁叫三人坐回座位,说道: “湘娘的姐姐没事,现在你们可以回答我一些问题吗?” 那丰腴女子说:“什么问题?我们是自愿卖身的,在哪里卖不是卖呢。” 林悠指着湘娘说: “你们是自愿卖身的,这里却也有像湘娘姐妹这样被拐来的人,谁也没问过她们愿不愿意。” 纤瘦的女子说: “你们想问什么,我们做这行也是没办法,活不下去了才做的,确实见过不少像湘娘她们这样被拐来的姑娘,可这样的姑娘太多了。” 林悠想了想,将怀里的几千两银票取出来摊放到桌上,看得几个姑娘眼睛都直了。 林悠说: “我知道你们是活不下去了才做这个,这怪世道,怪命运,不怪你们,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愿不愿意力所能及的救一救人,顺便也救救自己。” 纤瘦女子还算聪明,看着银票虽然眼馋,却也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说道: “小公子别说笑了,这里是教坊司,我们是被买断了后半生进来的,哪里还有出去的一日?我顶替的这位小姐,她爹都死在流放路上了,我这辈子都得在这里。” 教坊司的女子一辈子出不去,这道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懂。 所幸,在普通妓子心中,与其在普通的地方卖身,不如到教坊司,至少别人都知道教坊司里全是官家小姐,而且教坊司的价格又比外面贵很多,一般的贩夫走卒负担不起,能来这里找姑娘的,更多都是世家子弟有钱人,所以对她们来说,在教坊司卖身好过在外面。 “你顶替的这位小姐如今在哪里你知道吗?”韩霁问。 纤瘦女子摇头:“不知道,但肯定被她父兄从前的朋友想办法救出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让我来顶替。” 一个官员落难,哪怕做人再不好,也会有几个知交好友,拜托那些知交好友救出自己的女儿,对那些当了一辈子官的老爷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所以才会有她们这些顶替的人出现。 “这里被顶替的官家小姐有多少?”韩霁又问。 “具体多少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有四五个吧。你们呢?” 纤细女子问旁边的丰腴女子和湘娘。 丰腴女子说:“我知道的也没几个。” 湘娘说:“我和姐姐两个月前刚进来,一直被分开关着教习,姐姐比我先出来,好像是被个什么大官相中了,叫去陪了两晚,回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没能下地,我是这几天才被送出来,不知道有多少。” -- 第165页 林悠、韩霁和赵晟三人同时想到,那个看中她姐姐的大官,估计是韩凤平无疑了。干什么了,让人家好几天没下地…… 林悠被恶心到的同时,又在心中骂了一波辣鸡韩凤平。 韩霁的脸色也没多好,不过还坚持问询: “那大官是到这里找你姐姐的?你看见他没有?” 湘娘摇头:“我姐姐是被楼里送出去的,我没见着人。” 说着话,旁边的丰腴女子也说: “对对对,好多达官贵人不会亲自来这里,教坊司有个专门送姑娘出去应酬的地方。” “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林悠追问。 几人全都摇头表示不知,说只有被选中的姑娘才有机会出去,她们几个从没被选中过,唯一被送出过的就是湘娘的姐姐了。 林悠把几张银票分做三份给她们,几人难以置信林悠居然真的给钱,还一下给这么多,今天之前,别说千两银票了,就是百两、十两银子她们都没怎么见过。 刚要收下,比较精明的纤细女子说: “我们不能拿。会被搜走的。” 丰腴女子听了之后,也收回了手,按照教坊司的规矩,客人给的赏银一般都要上交,她们拿了也只是过个手而已。 “公子若真想给我们,那能不能麻烦你们待会儿出去以后,将银票放到西教坊后面外墙上的一个做了个红点记号的碎砖洞中?隔两天会有教坊司的护院带我们去街上买点东西,我们两个明儿就能出去,到时候我们拿出来悄悄藏起来,就没人知道了。” 虽说她们脱离不了教坊司,但手里有钱打点那些护院婆子们,在教坊司的日子就能好过点。 林悠是诚心给她们钱,当即同意按照她们说的把银票送到秘密地点。 三人又在房中磨蹭一阵,然后才装作醉醺醺的被扶出门,阿乔火速跟上,湘娘她们在护院们的注视目光下,把林悠几人送到教坊司门口,热情的招揽他们下次再来。 果然金钱的力量很强大,几个姑娘收了钱很讲义气,不仅保证绝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还说今后有什么需要她们配合打掩护的尽管说,她们也义不容辞。 林悠按照她们说的,找到了教坊司后巷,在后巷有些斑驳的墙面上,果真找到她们说的那个有红点的碎砖洞,看来她们虽然在教坊司中失去自由,却也有一套谋生的方法。 地上有张不知道谁吃油饼丢下的油纸,林悠把三份银票,小心的包进油纸里,用一根稻草扎起来,放进了碎砖洞,这样就算下雨也不怕。 将银票安置好后,林悠便去跟在后巷口望风的韩霁和赵晟汇合,没想到到了巷子口,除了他们之外,还停靠了一辆马车,马车的车窗里有一张铁青的脸,正阴森森,冷侧侧的看着自己。 不是韩凤平又是谁。 估计是要找林悠算在教坊司骂人的帐,哼,这种辣鸡再来一百个林悠也照骂不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早鸭~~~~ 第93章 林悠是下午到教坊司的, 此时已是深夜。 韩凤平问他们有没有用晚膳,赵晟和韩霁没说话,林悠直言: “没吃啊, 您要请客吗?” 韩凤平不悦看着林悠,沉默片刻后, 才开口说: “想吃什么?” 林悠半点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潘楼!我要坐五楼观星阁吃鱼脍!” 韩凤平:…… 潘楼是汴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占地有王府那么大, 谁也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但是能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开设这么一大间豪华酒楼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商人。 而潘楼里也分档次,一楼大堂,二楼、三楼是普通雅间, 四楼是高级雅间,而五楼被称作为观星阁,不仅仅是因为它位置最高, 价格最贵,场景最奢华, 还因为在这观星阁中,居然能远远的看见皇宫。 当然了, 看见的只能是外宫,但这也很了不起了。 正因为有这些因素,所以潘楼观星阁算是汴京城吃饭最烧钱的地方。 潘楼除了各种菜肴出名之外, 还有一样美食别处没法比拟,那就是鱼脍, 俗称生鱼片。 林悠在现代时倒是经常去些日料店吃刺身,但到了这里还真没尝过,以前想着等有钱以后,跟韩霁一起来吃, 但事情太多没找着机会。 ** 半晌后,潘楼观星阁。 掌柜的亲自引他们上楼,将观星阁古色古香的大门推开,奢华雅致的房间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林悠就发出了很夸张的感慨。 这地方别说普通老百姓上不来,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不是谁都有能力进来的。 不过,卫国公韩凤平当然不算普通的达官贵人了。 四人坐下之后,喝了会儿潘楼特有的姜茶,收拾鱼脍的师傅就进来了。 潘楼的鱼脍之所以好吃新鲜,关键在于是有人现场片了送到客人面前,什么鱼配什么料,潘楼也有考究,这么一场鱼脍吃下来,人员服务和环境体验的价格就不知要比吃鱼脍本身高出多少了。 等到吃过一轮后,所有服务人员全部退出,偌大的观星阁内就剩下林悠、韩霁、赵晟和韩凤平四人。 韩凤平一直憋到现在没说,等潘楼的人都离开以后,才举起面前就被对赵晟赔礼: “殿下,先前事急从权,臣怕打草惊蛇,这才叫人将你们赶出去,请太子殿下谅解,今晚鱼脍宴,便算是臣向太子赔罪了。” -- 第166页 赵晟其实被赶走之后就明白了韩凤平的意思,他心胸开阔,自不会与他计较这些,举杯回应: “国公不必介怀,孤明白的。” 林悠喝了口姜茶,回味鱼脍的鲜美,说: “公公,您这不是请我们的吗?怎么又变成了给太子殿下赔罪?” 韩凤平斥道:“闭嘴!待会儿找你算账!” 林悠对他翻了个白眼,暗骂他辣鸡、渣男、大变态! “殿下,不知今日你们怎会一起去到教坊司中?” 如果是赵晟和韩霁两人,韩凤平还会怀疑是韩霁开了窍,知道带顶头上司逛窑|子增进感情,但有个林悠在,韩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带着她一起陪太子去那种地方。 赵晟正好有事要问韩凤平,听他询问,便把他们最近在调查的事情说出,顺便问问韩凤平: “不知国公跟我们今日在教坊司中撞见的姑娘是什么关系,她跟官|妓顶替的案子是否有关联?” 韩凤平猜到他们就是在查这件事,犹豫片刻后说道: “官|妓顶替我也是近来才有所察觉,不瞒太子,去年获罪的徽州知州汪昔与臣有些故交,知他罪无可赦,年前便去天牢中看过他一眼,他自知此去绝无生还可能,唯一遗憾就是两个苦命的女儿。“ “他的两个女儿早年都已出嫁,奈何丈夫都早逝,只得投奔娘家,可谁知投奔回来没多久,汪昔就获罪了,两个年近三十的女儿也跟着受到牵连。” “汪昔觉得自己死不足惜,但两个女儿命运多舛,若是后半生都要在教坊司中度过,他会死不瞑目,便在我探望时,对我哀求多时,要我想办法救救他的两个女儿。” “我命人查过得知,汪昔的两个女儿应该是今年二月到的教坊司,可我的人在教坊司中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符合她们两人外貌特征的女子,倒是有两个同名同姓的少女出现,我觉得奇怪,今日便亲自上门来见。” 韩凤平一番话合情合理,林悠问他: “那前些日子,把那俩少女中的姐姐叫去外面……的人是你吗?” 如果韩凤平说的是真的,那他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朋友的女儿如何,但林悠还想确认一下。 韩凤平没好气说: “我是今日才见到她的!你说是不是我?” “你先前与那女子在房中说些什么?”韩霁问出关键。 韩凤平知道他们肯定会问,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说: “我问她的来历,她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说自己叫汪清,父亲叫汪昔,后来我直接戳穿她,告诉她我见过汪清,她便慌了神,告诉我,她和妹妹是被人拐来的,并不是自愿顶替。” “对对对,她有个妹妹叫湘娘,顶替的估计就是汪湘。然后呢?那些被她们顶替的官家小姐都去了哪里?是都被人救走了吗?”林悠急急问。 韩凤平眉心紧蹙,像是想到什么令他愤怒之事,沉声道: “开始我也这么认为!那些沦落的官|妓,她们父兄有一两个知交好友,冒险来救人也不奇怪。然后我问化名汪清的女子,问被她们顶替了的官家小姐去了哪里,是不是被别人救走了,她说自己并不知晓,不过却告诉我另一件事……” “那些被顶替掉的官家小姐也许大多数都不是被救走了,而是死了。有人与教坊司私下勾连,经常会将坊中女子送到外面别院中供人淫乐……而那些被送出去的女子,就算回来了,也会去了半条命,而那些回不来,有的会直接在档案上写‘自尽’为终,有的则会被人顶替,继续以官宦罪女的名义送出。” 韩凤平说完之后,整个观星阁中的气压都有些低。 林悠觉得胸口发闷,气都有点喘不上来,难以置信: “为什么?” 她从知道教坊司可能收容平民女子来顶替官家小姐为妓,可能因为官家小姐都被人救走了,但现在却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可怕很多,那些被顶替的官家小姐并没有被救走,而是极有可能都很不体面的……死掉了。 而她们死后,教坊司中还有人用她们的名义继续残害更多无辜的女子。 “每个青楼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林悠问。 韩霁沉声回道: “不会。普通的青楼女子可以赎身,多少有点亲人或朋友,若是死了,有人报官会很麻烦。但教坊司中的女子,都是从各地送来服刑的罪眷,她们原本就家破人亡,就算死了也没人会报官,因为教坊司就连着官,若是遇上难缠的人要救人,最终也只需拖着,然后给出个‘已经自尽’的结果,救人的人也没有办法确定。” “就因为这些女子家破人亡、无依无靠,所以教坊司就能随意杀害吗?”林悠情绪激动。 赵晟咬牙切齿说: “只怕不仅仅因为她们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吧。在某些阴暗的小人眼中,折辱落魄的官家小姐可比玩弄普通的青楼女子有趣多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心理阴暗,以折辱那些从前难以企及之人为乐,从前越是风光,越是地位崇高,一旦碾落成泥,他们折辱起来就越激动,越有兴趣,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更高贵,更有成就感。 “这群渣滓!若叫孤查到是谁,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赵晟动了真怒,恨不得生啖其肉。 -- 第167页 韩霁父子还算冷静,只听韩霁说: “我们该如何找出这背后的人物链?现在只知道可能有人与教坊司私联作恶,但具体是谁,用的什么方法,送去什么地方,我们一概不知,就算动用开封府的人到教坊司查也没用,因为他们表面的人帐没有问题,罪眷的档案中只有姓名籍贯年龄及家中犯事的记录,没有画像,分辨不出真假。如果真的开始查,很可能打草惊蛇,幕后之人为求自保,很可能会大肆杀害教坊司中身份存疑的女子。” 确实有这可能,毕竟教坊司只需给一个‘自尽’的结局,谁也不会来为那些死去的罪眷翻案。 赵晟说: “开封府做事有纰漏,像这样重要的档案,竟然没有画像比对。” 韩凤平说: “我今日找的那女子,她前几日便被送出去过一回,我问她记不记得被送到什么地方,但那些人非常狡猾,他们送姑娘去的时候,都会事先蒙上双眼,绑住手脚。” “她说那日她在牛车里仿佛听见是从很热闹的集市穿行,然后越来越安静,下车时虽然蒙着双眼,但她闻见了很浓郁的桃花香味,后来她就不知道了。” 赵晟叹息:“前阵子京里京外遍地桃花开,她这线索等同没有。” 韩霁思虑良久: “我觉得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流合污,找个人以身做饵,打入其中。” 林悠不解:“什么意思?以身作姑娘,还是以身作嫖|客?” 韩霁觉得林悠用词有点粗俗,无奈道:“后者。” 林悠恍然大悟,三人的目光皆有志一同的看向同一个人。 要说他们这四个人里,最有‘嫖|客气质’的,还数风流名声享誉汴京城的国公大人。 韩凤平眉心一突,满头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韩凤平:虽然我风流、花心、喝酒、逛青楼,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国公。委屈屈。 第94章 教坊司背后那些人无法无天, 就算是动用官府去查,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掩盖已经发生的事实。 而且,他们既然敢做这种事情, 背后肯定是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支持,在没有摸清背后之人来头前, 他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为好。 所以,用人打入他们内部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正好他们这里有现成的人选。 韩凤平怎么也没有想到, 自己的名声有一天会被以这样的方式利用。 甚至在原来风流的名声基础上,那帮不肖子媳还想再加一点不为人知的不良嗜好。 韩凤平觉得太好笑了,这些年轻人好天真,难道他们说什么人家就真的会信什么?他韩凤平在外面就没有一点基本的信任可言吗? 想他堂堂卫国公, 朝中一品官员,这辈子也有过建功立业的时候,虽然平时身边女人有点多, 但他对女人温柔体贴可是出了名的,这样一个多金有魅力的成熟男子, 就算有人在背后说他有特殊嗜好,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然而, 就在韩霁他们着手给韩凤平放出风声之后的第三天,韩凤平就从门房收到一封请柬——樊都鱼脍宴。 樊都……估计是什么新开的酒楼。 作为善交际的一品国公,韩凤平每个月都会收到无数封像这种新酒楼开张品鉴的请柬, 他若没有别的目的,一般是不会出席的。 正要将这请柬合上, 韩凤平忽然看到请柬的邀请内容中写了‘倾国倾城’‘活色生香’几个词。 好好的鱼脍宴,用这种词汇都变得不正经了。 韩凤平发现这张请柬后页还有夹层,总觉得不简单,于是将这请柬摘出来, 其他还给了管家添寿。 添寿将其他请柬收好,虽然国公现在不要,以后说不定就要了,所以每一封请柬都要收着,半年清理一回。 “国公是想吃鱼脍了吗?前儿夫人也在说,要不要干脆请潘楼的师傅到府里来做一桌?”添寿问道。 韩凤平低头看着请柬,随口问道: “夫人想吃吗?” 添寿紧跟其后:“也没正儿八经的说,就是那日钱嬷嬷与小的提了一嘴,小的没敢应下。” 单独吃一桌鱼脍没多少钱,但要请潘楼的师傅回府来做,那代价还是有点大的,所以添寿不敢做主,得问过韩凤平才行。 韩凤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夫人想吃什么,你自办去。” “是。”添寿好奇看了看韩凤平手里的请柬问:“那国公是在家里吃鱼脍,还是要去赴宴?” 韩凤平将请柬合上,不叫添寿瞥见,说道:“这是个朋友开的,我得去一趟。府里……我就不吃了。你照顾好夫人便是。” “是,小的遵命。” 韩凤平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考虑了片刻,忽然转身:“我出去一趟。” 添寿应声后问:“国公要去哪里?是远是近?要套车吗?” “不远,马就成。”韩凤平转身往门外走。 “是。” 添寿应声,刚要小跑着去办,就见花园那边,有个小丫头探头探脑,是赵氏身边的云萍,正对添寿招手,添寿指了指往府外走的韩凤平,意思是:等会儿。 “哎,对了。” 韩凤平正巧回头,看见添寿在和云萍打手势,云萍不满摆着腰跺了跺脚,做出撒娇的样子,添寿则谄着笑脸,对云萍拱手作揖。 -- 第168页 见韩凤平回头,添寿不敢再理会云萍,迎上去问:“国公还有事?” 韩凤平说:“我想想不用了。” “是。” “添寿,你今年三十多了吧?”韩凤平忽然问:“可想娶妻?” 添寿愣了愣,以为韩凤平是看见他和云萍眉来眼去,赶忙说道: “国公,小的不敢肖想云萍姑娘,您别误会。” “云萍?”韩凤平疑惑:“我没说她,那丫头心思不纯,就算给了你约莫也不会是个忠贞的。” 添寿没想到国公会与自己说这些,顿时有点不知所措,韩凤平见他这般,拍着他肩头说道: “等回头我空了,给你物色个家世清白,知冷知热的小美人儿。当然了,如果你坚持要云萍,我也没什么意见,你自己看好她就行。” 添寿一时感激在心,国公不仅挂念着他,还主动为他考虑,添寿对韩凤平谢道: “云萍姑娘的性子,小的明白的,不敢肖想她。但若国公做主,给小的配个知冷知热的可人儿,小的一定会对她好。” 三十多岁,不想女人那肯定是假话。 添寿心中竟略有期待,国公的眼光好,为他选的美人定然差不到哪去,而且,国公这人只要说出去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所以添寿很放心。 “得了。去备马吧。” 韩凤平拍了喜笑颜开的添寿两下,看着他跑去了门房。 ** 韩凤平骑马来都开封府找太子和韩霁。 太子之前手里没有要紧差事,领了开封府府尹一职后,便日日来此坐堂,审案亲力亲为,竟是一副有心把事做好的样子。 韩凤平亮了身份,府衙官差赶忙领他进到后堂。 太子坐在主位上查阅案卷,韩霁在一侧誊写卷宗,他旁边角落那边还摆了张桌子,林悠坐在桌子后头观察被两个官差押到后堂来,戴着脚镣手铐的案犯。 太子和韩霁见韩凤平来了,双双起身。 “爹,您怎么来了。”韩霁行礼问道。 韩凤平将披风解下递给韩霁,韩霁拿到一旁挂好,只听韩凤平问: “她怎么也在?画院里就那么闲吗?成日在外头闲逛,薪酬照收,我听说外头她一幅画的价格都炒上天了,还有比她更清闲的职位吗?” 林悠正画着画,听到韩凤平这酸不溜丢的声音连头都没高兴抬,哼哼两声说: “有些人羡慕就说羡慕,羡慕别人不丢人。” 林悠在韩凤平面前就没吃过亏,韩凤平指了指她:“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能羡慕你?” 走到她身边看她在画什么,原来是在画案犯的头像。 韩凤平嘴上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丫头的画技确实一绝,至少经她画出来的头像,没有十成相似,也有八|九成像,将来就算案犯跑了,凭着她留档的这画像,就算走到天南海北,也能照着抓回来。 “我是狗,您儿子不也是,您儿子是,您又是什么?” 林悠把一幅画收了笔,画像交给官差放到一旁晾干,等待下一个案犯被押过来的空档跟韩凤平打一打嘴仗。 韩凤平随便找了处座椅坐下,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茶:“我自是与你们不同的。” 林悠煞有其事的点头:“是是是,我们都是家狗,您是神狗,行了吧?” 韩凤平嘴里的茶水直接从鼻子里喷了出来,韩霁嫌弃的看着他,不情不愿的给他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韩凤平擦干净以后,对韩霁骂道: “你听没听见她骂你我是狗?” 韩霁敷衍:“她还小,您跟她计较什么?” 韩凤平算是两头受气,捂着心口想打人。 太子看着他们斗嘴,想到从前在外面传卫国公父子水火不容的关系,如今似乎因为一个女人在慢慢改变。 合上案卷,太子对韩凤平问: “国公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韩凤平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从衣襟中拿出那张请柬,呈送到太子案前,太子翻看过后,不解问: “普通的请柬而已,有何稀奇?” 韩凤平将请柬后页夹的那张纸抽了出来,太子见了神色一变:“这……” “我觉得,这请柬就是那帮人送来的。”韩凤平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在那事上有特殊嗜好的名声估计已经传出去了。 请柬后页夹的纸是一幅小画,画中有一女子四肢赤|果,身上排着切好的脍片,看着香艳美味,若是正经的鱼脍店开张,又怎么会在请柬中夹这种有伤风化的小画呢? 太子将画递给韩霁看,说: “这么看来,应该是了。” 林悠也想凑过来看画了什么,却被韩霁眼明手快的收了起来,林悠从几个男人的神情判断,那画肯定带点颜色,她看了徒增尴尬,不看也罢。 撒的鱼饵已经上钩,虽然开始肯定是一些小鱼小虾先出来试探,但好歹是新线索,新的突破口。 韩凤平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请柬上说了鱼脍店的地址,是在城西牛行街附近,时间是三天后戌时一刻开宴。 当天,韩凤平如约而去。 赵晟、韩霁和林悠三人就在开封府的后衙等候消息。 他们一直从戌时等到了子时,韩凤平依旧没有回来的踪迹。 -- 第169页 林悠打盹一回醒来,见赵晟和韩霁仍在挑灯阅卷,她缩了缩手,到廊下等了会儿,脑子稍微清醒一点才回后堂,说道: “你们说,我公爹这么久不回来,会不会被策反了?毕竟人家那里美女如云。” 韩霁凉凉回了句:“谁知道呢。也不是不可能啊。” 赵晟失笑: “你俩能不能盼点国公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干等,不如说点闲话,林悠便来到府尹案台旁,一手撑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跟太子分析。 韩霁见她好像没骨头的样子,不禁提醒: “站好了。” 林悠‘哦’了一声,把身子微微调直,而后说道: “殿下您看啊,我公爹那个人,是个人都知道他好美色,要是幕后那些人想拉拢他,说不定今晚宴席就是个胭脂阵,我要是那些人,我就找他十个八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围着我公爹喂酒喂葡萄……” 说到这里,只听韩霁又连着干咳了两声,林悠以为他又在提醒自己注意站姿,她把身子完全站直了,只用一只手掌撑在桌沿上,见太子嘴角带笑看着自己,林悠觉得太子可能也有点认同她的猜想,继续说道: “再来两个舞姬围着他跳跳舞,不经意的时候,往他大腿上一坐,我的妈呀……我公爹顿时就……” 话未说完,就听林悠背后响起阴恻恻的询问: “顿时就怎么样?” “……”林悠头皮发凉,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竖起。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凭吐槽实力上位》求预收(感兴趣的请点入专栏收藏,爆笑古言),文案如下: 当今陛下弑父杀兄,是个人人惧怕,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终于,连天都容不下他了! 一日雷雨夜皇帝策马出城,不幸被雷劈中,未猝。 醒来后,突然多了一项‘能听见贵妃’心声的技能。 号称对自己情根深种的贵妃,在心里给他的第一句问候语就是:狗皇帝。 所以,贵妃的爱会消失对吗? 第95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因为它灵啊。 林悠没想到她认真等待的时候韩凤平不回来,等她刚开始说韩凤平的坏话, 他就回来了。 突然给抓现行的感觉有点尴尬。 林悠回过头去,看见面无表情的韩凤平, 多少有点心虚。 “公,公公,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凤平冷声:“在你说‘我公爹这个人好美色’的时候。” 那就差不多全听见了呗。 林悠绝望扶额,往韩霁递去求救的目光,韩霁适时起身,给脸色不太好的韩凤平送去一杯热茶, 顺便询问: “爹,今晚收获如何?” 韩凤平抬手挡住韩霁送来的茶杯,忽然就捂着嘴跑到外面廊下大吐特吐起来。 几人见他如此, 赶忙追到门外,韩霁把茶杯交给林悠, 走到韩凤平身后给他拍背。 韩凤平好像要把肚子里所有的存货全都吐出来一般,扶着廊柱吐了好一会儿才吐完。 吐完之后, 接过韩霁递来的茶水,呼噜呼噜漱了好几回口,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真真恶心死我了。”韩凤平吐完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林悠几人面面相觑, 赵晟问: “国公,到底怎么回事。” 几人进到屋里, 韩凤平坐下喝了口热茶,压压腹中仿佛仍未消散的腥味。 “老四家的先出去,当着你我讲不出那些事,你想听晚上让韩霁讲给你听。现在先出去。” 林悠眨巴眨巴眼睛, 以为韩凤平接下来要将什么十八禁的故事,想着反正她可以问韩霁,确实没必要跟几个大男人一起听。 于是听话的拿了一壶茶坐到花园里赏星星去了。 韩凤平跟他们说了一会儿,把今晚他的经历说完了。 此时此刻,已经是子时三刻,时间委实不早,于是太子主动让他们先回去,既然知道情况,明日再做计较。 ** 韩凤平走出开封府之后,看看天上稀稀朗朗的星光,说: “你们回去吧。太晚我就不回了。” 韩凤平时常不回府,这对韩霁和林悠没什么影响,林悠临走前不忘调侃韩凤平: “公爹对夫人是真爱,怕晚回去打扰她休息吗?” 韩凤平啐了林悠一口,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而林悠和韩霁则上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国公府。 叫开了门房,两人相携进府,路过主院外回廊的时候,看见主院里仍亮着灯火,林悠说: “你说国夫人不会是在等你爹吧?” 一个怕晚回来打扰夫人,一个多晚都亮着灯等丈夫——多么恩爱、多么为对方着想的一对夫妻啊。林悠感慨。 韩霁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回了声:“不知。” 说完,韩霁便拉着在主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林悠要走,忽然他只觉主院中黑影一动,韩霁的视力在夜里也不受影响,他分明看到一个人影从主院卧房房门前一闪而过。 林悠见他停着脚步不动,问道:“怎么了?” 韩霁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说:“好像是添寿。” “哪儿呢?”林悠也努力往院里看,可惜连个鬼影子都没看着。 -- 第170页 “□□走了。” 韩霁收回目光,林悠三观崩塌提醒他:“你可看准了,这个时辰添寿从国夫人的房里出来,这事儿可大可小……一个弄不好,你爹可就绿云罩顶了。” 绿云罩顶是什么形容。 韩霁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不过还是犹豫着改变了一下说辞: “看得也不是很真切,兴许是我看错了吧。走吧。” 两人穿过回廊往竹苑去,走了几步林悠还忍不住回头看看,见主院的灯火很快就熄了。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今天的主院跟平常有点不同,院子里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走动的样子; 原本院门外应该要有婆子看守的,今日也不知怎的,看守的婆子不见了,是擅离职守,还是为了……给人行方便? 韩霁定然是看到了什么,否则是绝对不会说出那番话的,他说看到了添寿,那十有八|九就是看见了。 乖乖,这要是真的话…… 那韩霁他爹…… 危矣…… 林悠努力在脑中回想本书的剧情,但是她发现,书里很多剧情其实已经偏离了,好比韩霁直接被封开封少尹,好比是宓敬去了户部观政,好比书里的韩凤平和韩霁的关系并没有这么和谐…… 最关键的是,书里并没有写赵氏会出轨添寿的情节啊。 赵氏最后的结局好像是在顺义王府被抄以后,韩凤平念及夫妻情分,保她不死,不过她在那之后就郁郁寡欢生了重病,然后被韩凤平送去庄子里调养,没过几天庄子就来报了丧,赵氏没了。 但那也是文章十分靠后的情节,那时候太子已经在韩霁的辅助下登基,韩霁也当上宰辅入主内阁迎娶长平郡主走上人生巅峰,韩家在韩霁的打压之下日子不太好过。 韩家在那一年,几乎是连着办的丧事,先是赵氏,刚办完了赵氏的后事,老夫人安氏也去了,办完了老夫人的后事,韩凤平也被告知重病不愈。 韩凤平快病死前要见韩霁最后一面,那时韩霁仍旧恨着韩凤平,长平郡主劝韩霁既然恨那就别去,怀疑这是韩凤平耍的阴谋诡计,想要引韩霁上当云云。 不过最后,韩霁经过一番挣扎后,还是决定去见韩凤平。 作者原话是:父子俩在房间聊到了天明,第二天,韩霁眼眶深红,精神不济的从父亲的房间走出,死气沉沉对家仆说:国公殁了。 而后,韩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为韩凤平大办后事,场面之奢华,排场之强大,俨然成了韩霁从政史上最浓墨重彩的黑历史。 后世言官每每参韩霁都会拿他为自己父亲铺张办后事之事来攻击他,而对这件事,韩霁一句都不曾为自己辩解过。 他身边的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在韩凤平生前,父子俩争斗不休,可韩凤平死后,韩霁却好像忽然变成了个孝子,为韩凤平风光大葬。继承了卫国公的爵位后,将卫国公府门庭撑了起来,对门内兄侄颇为照应。 作者在文中没有对这件事做最终解释,谁也不知道在韩凤平临死的那一晚,父子俩在房间究竟聊了些什么,能够让一直对韩家恨之入骨的韩霁像变了个人。 但不管后续剧情怎么发展,都没有赵氏出轨这回事啊。 更何况,林悠想不明白赵氏为什么要出轨,是嫌韩凤平对她不好,还是嫌韩凤平年纪太大? 可不应该啊,韩凤平除了不怎么回府之外,据说对赵氏是有求必应,整个府里都按照韩凤平的吩咐,对赵氏尊敬有嘉,要星星不给月亮;而再说赵氏,她如果嫌弃韩凤平年纪太大,当初也不会嫁给他吧。 回竹苑的路上,韩霁和林悠两人心事重重,显然都在为添寿和赵氏之事疑惑不解。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睡不着,尽管已经很晚,但就是没有丝毫困意。 “公爹先前与你们说了什么?”林悠问。 韩霁将韩凤平的话重复告知,林悠听得咋舌不已。 今晚邀请韩凤平参加的鱼脍宴就是后世的人体寿司,一帮心理变态的老爷们儿,把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当做盛菜的器皿,将食材放到她们身上,越是放在女子私密之地的食材就越珍贵…… “所以,公爹吃了吗?”林悠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通体不适,怪不得韩凤平不愿在她面前说起,怪不得他回来吐成那副死样。 韩霁的沉默很好的回答了林悠的问题。 韩凤平肯定是吃了的,并且邀请他出席的那些人,肯定会把最‘珍贵’的食材都呈送到他面前,韩凤平为了赢取对方信任,表现自己真的跟他们一样变态,所以他必须吃,要不然赴宴就没有意义了。 “所幸,那些人已经相信他和他们是一类人,邀请他三日后,去某郊外别院共赴沉沦。” 韩霁如今说起韩凤平的语气,已经比一开始缓和许多了,尤其今晚韩凤平以身做饵的高风亮节,让韩霁对他的态度又稍稍改变了一点。 “那别院里的事情,肯定比吃鱼脍更恶心吧?”林悠心有戚戚:“你爹……受得了吗?” 林悠对韩凤平也稍稍改观,决定十天之内不说他的黑话。 “如果那些人要你爹像他们一样,对那些可怜的姑娘做丧心病狂的事儿怎么办?”林悠说道。 如果真要韩凤平牺牲至此,那也委实太不厚道。 韩霁说:“三日后的别院,对方那边如果没有更重要的人出席,我爹是不会去的。” -- 第171页 “那些人通过一些流言就能把帖子送到卫国公府门上,可见他们十分迫切想招揽我爹入他们的圈子,我猜他们用这方法招揽有特殊嗜好的权贵定然不是一回两回,他们想招揽我爹这样身份的人,那就必须要送出一个跟我爹身份地位相当的人才行。”韩霁分析道。 林悠觉得有点道理: “对哦,如果不是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出面邀请,那你爹凭什么出席。但如果对方下血本,真的送出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办?去不去?” 韩霁没有犹豫,说: “去。只要对方出了这样的人,就去!” “去了之后呢?”林悠问。 韩霁沉声说:“去了就收网。” 林悠惊讶:“这么快就收网?能抓到核心人物吗?” “为了抓到核心人物,总不能真的跟那帮畜生做一样的事吧。”韩霁说:“有些事一旦做了,那今后就再也洗不清。” 林悠侧身看着韩霁,觉得这人还是一如既往三观正。 确实有些事情可以慢慢的放长线钓大鱼,但有些事情却必须速战速决,因为拖得越久,就会产生更多受害人,他们为了钓到幕后所谓的大鱼,牺牲那么多不值得。 之所以会出现教坊司这样的事情,全是阴暗的人性在作祟,阴暗的人可以抓住,但是阴暗的人性却无法控制,他们要做的是顺藤摸瓜,摸一个摘一个,而不是等摸到所有的瓜再连根拔起,因为阴暗的人性,是没有办法根除的。 他们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人力和物力去挖一个虚无缥缈的根,最终会发现,这个根无穷无尽,挖走了一根,另外还会有第二根、第三根,我们抓了一个以为是根源的人,就妄想着能消灭这世间所有的阴暗。 但很可惜,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在,阴暗的心就永远不会消失,他们会换一种形态和方式,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游巡,寻找任何可以让它们栖身的黑暗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鸭! 第96章 韩凤平参加樊都鱼脍宴后的第二天, 他在外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回府时被一个在国公府门外石狮子旁等候多时的人叫住。 那人穿着一身员外服,肥头大耳, 韩凤平认出这是昨夜宴上之人,好像姓牛, 昨夜那最‘珍贵’的一片鱼脍就是他夹给自己的。 他唤住韩凤平,不知等了多久, 脸色好似都等青了。 门房的人与韩凤平说: “国公,此人天不亮就来找您,说是您朋友,小的们没敢把他放进去等。” 韩凤平点头表示知道, 然后走下台阶来到那牛掌柜跟前,冷声质问: “你来做什么?” 牛掌柜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往他们这里看的国公府门房,想凑近韩凤平说话, 被韩凤平嫌弃挥开:“就那儿说。” 被挥开了,牛掌柜也不生气, 点头哈腰的拱手作揖: “是是是,国公息怒。小的来没别的事, 就是想问问昨日与您说的事您的答复是什么?” 韩凤平故意晾了他一会儿才开口: “我昨儿不是说了,就我一个,我不去。” 牛掌柜说:“哟, 哪能就您一个,还有昨儿一起吃鱼脍的呢。” “哼。”韩凤平冷哼: “他们算个鸟!我是什么身份?要玩儿哪里没得玩儿?昨儿兴致来了, 好容易决定去一趟,本以为有什么新鲜的,谁知还真就是吃鱼脍,害的我回来还得去花楼泻火。” 牛掌柜不住打招呼:“国公息怒, 息怒,昨儿确实招呼不周。这不想着您是第一回露面,大伙儿对您都不熟……” “我呸!”韩凤平扬鞭佯做要大人,牛掌柜吓得缩了缩肩膀,只听韩凤平骂道:“我韩凤平是什么人?犯得着让那些倭瓜觉着我熟?没点花样还敢叫上我,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完,韩凤平就要走,牛掌柜赶忙拦住: “国公留步,留步。我们家爷就是觉得昨儿招呼不周,才想三日后重新设宴款待您,您且放心,三日后的宴席可比昨儿的刺激,保管爷乐不思蜀。” 韩凤平问: “你们爷?谁啊?” 牛掌柜神秘一笑:“您去了就知道。” 韩凤平眼皮一吊:“滚滚滚!爱说不说。什么狗皮膏药也敢来沾我,如今这猫啊狗的都能叫爷,还你们爷!滚蛋!” “别别,国公,真有好玩儿的。”牛掌柜见韩凤平真的转身就走,半点不停留,赶忙追上去纠缠,韩凤平怒斥: “再不走,拿棍子打你!敢在我面前称爷,你们主子也配!滚——” 牛掌柜被逼的实在无奈,对韩凤平脱口说道: “我们爷国公认识,哎呀!您这暴脾气,我话没说完您就撵我,何苦来哉。” 韩凤平果然转过身,牛掌柜再借他一步说话。 “谁啊?我认识?”韩凤平不动声色。 牛掌柜压低了声音说: “我们家爷是长兴侯。” “长兴侯……杨鑫?”韩凤平眯起了眼,问:“三日后的别院宴席是杨鑫办的?” “可不是嘛。”牛掌柜见韩凤平态度缓和,稍稍松了口气。 “我信你个鬼!长兴侯杨鑫都七十好几了,他能办个屁!” 牛掌柜连连摆手:“哎,国公可不敢这么说,我们侯爷身体好着呢,龙精虎猛,一夜御七不在话下。” -- 第172页 韩凤平满脸写着不信,牛掌柜又说:“当然了,侯爷自己也会吃点助兴的药,然后大多数都是玩玩那些花样……您懂的。” “我懂什么懂?”韩凤平怼道:“难不成你们以为爷也跟七老八十似的?瞧不起谁呢。” “小的可没这意思,国公误会了。也有,也有那年轻的,年轻的跟年轻的玩儿,年纪大的跟年纪大的玩儿,只是三日后的局是我们侯爷攒的而已。” 韩凤平的神情像是开始松动,犹豫了好一会儿后才说: “算了算了,我跟那老头不熟,就见过一两回,这贸贸然跟他玩这个,他半条腿跨进鬼门关了不要脸面,我还想留点脸呢。还是那句话,我不跟年纪大,又没身份的老倭瓜玩儿。” 说完,不等牛掌柜反应过来,韩凤平便径直进门,不顾跟在他身后纠缠的牛掌柜被国公府的门房赶走。 牛掌柜被门房赶下台阶后,又在国公府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暗自冲着国公府的大门‘呸’了一口,双手拢在袖子里走了。 ** 回到别院后,牛掌柜就去主子门外等候,等长兴侯杨鑫从美人身上起来之后,才传他进去回话。 “怎么样啊。韩凤平那小子来不来?” 牛掌柜不敢隐瞒: “回侯爷,他说不来。他话里话外挺瞧不上咱的,还说您是……反正不好听,小的就不说了。” 杨鑫阴阳怪气的哼了声: “那小子的狗嘴素来没好话。可谁让人家投生的好,祖上积德,年纪轻轻袭了爵,如今又在兵部,管着五城兵马,手里有把子实权。” 牛掌柜问:“那咱还请他吗?” “请啊。”杨鑫说:“头上那位不说了嘛,把韩凤平拉进来,咱们等同控制了五城兵马司,以后办事就更方便了。” “可他不来啊,其实就是嫌咱档次低,他自觉身份高,不愿意跟不如他的凑一处。小的嘴皮子都快说破了,等他考虑半天,他还是不来,也是没法。”牛掌柜说。 杨鑫犹豫片刻,说: “那咱们就把场面搞大一些。只要他来就成,这种事情只要尝过一次甜头,以后他就再脱不开身了,到那时他还管跟他一起的人是什么身份。” 牛掌柜问: “那咱去把另外几位也请来?上头能同意吗?” “同不同意有什么打紧,我们玩儿我们的,先把韩凤平笼络过来,上头就不说什么了。到时候你让教坊司多送点两脚羊来,年纪大小无所谓,我倒是上回那两个三十岁的妇人滋味也不错,就是不经玩儿。” 杨鑫边说好像还边回味着那时的感觉。 “是,那小的这就去办了。” 牛掌柜帮杨鑫联络这些已经轻车熟路,不用具体吩咐也知道怎么弄,是杨鑫手下的左膀右臂。 待安排好之后,第二天一早,杨鑫又去国公府门口等韩凤平了。 昨日之后,韩凤平悄悄对门房吩咐,下回这人再来找自己,别让他进,但必须悄悄通传给他知晓。 门房见了人,找了个门内的去书房通知韩凤平,韩凤平在书房磨蹭良久,然后佯做要出门的样子从国公府走出,被等候多时的牛掌柜拦住了说话。 “国公府这门禁也太森严了,愣是不给我通传。”牛掌柜等得久了,忍不住抱怨两句。 韩凤平不耐烦的说:“你怎么又来了?不说了不爱跟你们侯爷玩儿嘛。滚,别挡着爷出门找乐子。” 牛掌柜连忙说:“爷,小的回去跟侯爷说了之后,侯爷立刻就吩咐请了好些人陪您玩儿,您听听这些人的大号,就知道我们侯爷的诚意了。” 接着,牛掌柜在韩凤平耳旁说了一长串的名儿,韩凤平越听越心惊胆战,但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些人都去?”韩凤平问。 “都去!这些都是老玩家,只要有活动都肯定会参加的。您就放心吧。” 牛掌柜盯着韩凤平的反应,心道要是这阵容都吸引不了他,他就要重新估算估算韩凤平是不是真的想加入了。 韩凤平拿捏好了分寸,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神情,对牛掌柜说: “我知道了,到时候看吧。我有空就去。” 牛掌柜听他这么说便知十拿九稳了:“得!小的这便回去复命。国公可一定要来啊。” 韩凤平噙着笑翻身上马:“你们场子搞大点,别让爷白跑一趟才是正经。” “您放心,包您满意。” 牛掌柜追着韩凤平的马后保证,看着韩凤平的马跑远之后,牛掌柜才得意洋洋把手揣进袖子里,再看国公府那些门房的嘴脸,心道只要把韩凤平拿下,今后这卫国公府他牛二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进就进。 办完了事后,牛二就赶紧回别院布置去了,然后联系各处玩家,还要跟教坊司要人,忙得很呢。 ** 韩凤平如约而至,牛掌柜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亲自来国公府请人,还带了轿子来,邀请韩凤平上轿。 “国公,按照规矩,咱得上轿蒙眼睛去才成。”牛掌柜如是说。 韩凤平冷声质问:“什么狗屁玩意儿?爷是什么人,用得着蒙眼?” 牛掌柜一个劲的赔笑:“这,这是规矩,第一次去的都得这样!爷您就别跟小的们计较这些了,那边场子都开了,其他爷都到了场,就等您了。” -- 第173页 韩凤平一脸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由着牛掌柜蒙他眼睛,送上了轿子,韩凤平进轿子的时候还在叮嘱: “爷可是给过你们机会,要是没意思,爷明儿就带兵掀了你们!” “您放心吧。”牛掌柜一声令下:“起轿!” 轿夫脚程很快,没过多会儿,韩凤平就被送到地方,牛掌柜亲自扶着他下来,到了地方以后,才把他的眼罩解下。 解下之后,韩凤平果真看到了之前牛二说的那些人济济一堂,暧昧不明的向他行礼。 韩凤平暗自点了一下,在场有名有姓的不少,足有十一二个,其中有伯爵、侯爵,除了长兴侯父子之外,还有几个也令韩凤平意外,因为这些人平日里根本看不出来有别样嗜好,甚至名声都还不错,然而就是这些人道貌岸然,披着伪善的外衣做尽恶事。 第97章 韩凤平与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催着‘开席’。 各色被蒙着眼睛, 帮着手脚的女子陆续送到院中,供君挑选。 韩凤平今天是第一次来,众人客气让他先挑, 韩凤平笑问: “这么多,我挑几个?” 杨鑫来之前服用了丹砂, 此时看起来精神矍铄,呈现着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精神面貌。 “国公想挑几个都可以。”长兴侯浑浊的眼球中满是□□熏心。 韩凤平挑了两个身材最为高挑, 容貌最漂亮的,剩下的在场其他人分掉。 长兴侯作为今天的东道主,早就让人安排好了‘节目’。 “诸位尽兴前,先来点开胃小菜。” 长兴侯猥琐的叫人将各种刑具推上来, 另外还有几个蒙着面的‘表演’之人,他们表演的内容就是如何‘驯羊’,在这里, 羊就代指女子。 韩凤平双手笼在袖中紧紧握拳,心思全用在听外围的声响上了, 直到长兴侯与他说话: “如此安排,国公觉得如何?” 韩凤平冷道:“先看看再说。” 长兴侯呵呵一笑:“好, 就依国公的。开始吧。” 韩凤平暗自心焦,强装镇定,幸好他耳力过人, 就在那些女子的衣裳被当众撕开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马蹄之声。 ‘表演’刚刚开始, 就见牛二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边跑还边喊: “侯爷,诸位爷,不好了, 不好了!” 长兴侯正歪在一个女子的胸前吃葡萄,闻言怒斥: “你怎么回事?” 牛二跑得太急,狠狠摔了一跤,差点磕断两个门牙,趴在地上大喊大叫: “有,有官兵!快……啊!” 牛二后面的话被几个势如破竹攻进来的官兵给踢断了。 看见官兵闯进来,沉醉在淫戏中的长兴侯这才如梦初醒,惊愕起身,指着那些闯入的官兵色厉内荏道: “大胆!你们可知这是本侯别院,胆敢闯入,不想活了吗?” 话音刚落,太子赵晟就从官兵后头走上前:“你说谁不想活了?” 长兴侯已多年不上朝,但还不至于连祭典上时常露脸的太子都不认识,惊吓万分,不知所措:“这,这,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莫是享乐惯了,长兴侯的脑子不太够用,一时仍然糊涂,为什么太子会突然带官兵到他的私密别院来。 直到太子身后的两个总领官兵对韩凤平拱手行礼: “国公,这些人怎么处理?” 在场的伯侯尽皆被官兵押住,个个面如死灰,长兴侯这才明白今日灾祸因谁而起,情绪激动的指着韩凤平: “韩凤平!你——” 长兴侯脸色怪异,红得有些异常,只见他一口老血从喉头喷出,竟忽的当场挺身倒地,抽搐不已,血和唾沫齐喷,很快就颤颤不动了。 韩凤平和赵晟蹲下查看时,长兴侯已经没了气息,居然就这样死了。 赵晟没想到会这样,问韩凤平:“国公,如今怎么办?” 韩凤平目光深沉,觉得长兴侯已经成了那幕后之人的替死鬼。 沉声道:“按原计划,找人验尸。” 长兴侯杨鑫突然暴毙,绝不会是巧合,也许是幕后之人察觉到赵晟在查,便将计就计,把长兴侯作为一枚弃子,把他杀了,就能保全他背后之人。 好毒的计。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仍有不小收获,把跟长兴侯有牵连的人一网打尽,也算不枉此行。 赵晟问韩凤平:“国公,教坊司那边可安排人手去了?” 韩凤平说:“殿下放心,我昨天夜里就分了两队人马给韩霁,他此时应该已经在教坊司中了。” ** 韩霁深夜从韩凤平手中接过五城兵马司的八百精兵,拿着太子签发的开封府搜捕令,来到教坊司外埋伏。 他怕人多移动时打草惊蛇,便从深夜开始将八百精兵分批次,慢慢移动到东西教坊司的所有出口。 待算定长兴侯的手下安排好了一切,算准了韩凤平已经离开府邸,前往别院的时间,韩霁便一声令下,将暗自潜藏在教坊司几处出口的五城兵马集结,突围教坊司。 当官兵从各个入口闯入教坊司的时候,教坊司中众人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韩霁选的早上包围,只因早上教坊司中没有客人,最大限度减少额外麻烦。 很快,官兵们便将教坊司中的每个房间都搜了一遍,将房间里里外外的人全都聚集到了东教坊司的大堂之内。 -- 第174页 教坊司的管事嬷嬷姓童,童嬷嬷昨夜睡得晚,官兵搜查的时候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梳,披头散发的就被官兵从床上拖了下来。 此时见带兵来的是一俊朗少年,童嬷嬷欺他年少,便想先吓唬一番,说道: “这位大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教坊司隶属朝廷,五城的兵马贸贸然闯入,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定要到开封府击鼓鸣冤不可。” 五城兵马司管着城防兵防,像教坊司这种地方一般隶属巡城衙门、京兆和开封府管。 韩霁将开封府的搜捕令在童嬷嬷面前甩开,而后问: “还有什么想说的?” 童嬷嬷见了开封府的官文,哪里还敢说什么,知道对方有备而来,换了个面貌笑问: “大人究竟是为何?我们教坊司都是规规矩矩替朝廷办事的。” 韩霁并不回她的话,而是在大堂上下打量,像是在等着什么。 片刻后,林悠穿着五城兵马司的最小号盔甲,领着一队官兵带着很多遍体鳞伤的女子从后院出来。 之前湘娘告诉林悠,教坊司的地下有一座地牢,专门用来关押和调|教不听话的姑娘,所以今天林悠一来就直奔地牢,果然救出了至少二三十个遍体鳞伤的姑娘。 湘娘和她姐姐在人群中看着韩霁和林悠,还有之前拿了林悠一千两银票的两位姐姐,燕容姐姐,都被官兵们聚集在大堂中,都认出了林悠和韩霁。 因为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想干什么,所以几人不敢出声,就跟普通楼里的姑娘一般低着头跪在一处。 韩霁问林悠:“找到了?” 林悠遗憾摇头:“都看过了,没有她。” 今日林悠得知韩霁要带兵来突围教坊司,便请求韩霁带她一起过来,她至今还惦记着那天晚上在集市中遇到的姑娘。 那姑娘是引起他们关注教坊司的最初缘由,林悠是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教坊司的人带走的,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把她救出来。 之前林悠把在东教坊和西教坊的姑娘都看过一遍,没有看到她,后来湘娘告诉她说教坊司还有坐地牢,关押不听话的姑娘,林悠便想,那姑娘既然想到逃走,显然是犯了教坊司的规矩,说不定就被关在地牢中。 但今天她把地牢中二十几个姑娘救出来一一看过一遍,仍旧没发现那姑娘的踪影。 韩霁眉头微蹙,让人将童嬷嬷提到跟前,对她说道: “本官问你,你需如实回答。” 童嬷嬷点头后,韩霁问: “教坊司中私拐民女顶替官妓证据确凿,不容狡辩,本官只问你,你教坊司中可有一被拐来的民间女子来自京郊白村,也就是白县。” 童嬷嬷眼珠子转了转,特别诚恳的摇头: “没有。” 林悠怒斥:“她说谎!分明就有!” “教坊司中人每一个我都记得,确实没有一个来自白村。大人既然不信我说的,那又何必问我。” 童嬷嬷态度嚣张、倚老卖老,欺负韩霁年轻,料定他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喽啰,只敢抓人,不敢伤人,哪怕是开封府又如何,她上头自有人保她无虞。 韩霁扫过童嬷嬷一眼,便知她此刻的心思。 按住愤怒的林悠,对手下比了个手势:“将童嬷嬷请到地牢中去,本官有话问她。” 两个士兵奉命将童嬷嬷架起,送到教坊司现成的地牢中。 韩霁对林悠说: “你稍安勿躁,在此等我,我去问她几个问题,去去就来。” 林悠急道:“那老妪婆根本就是说谎!我听到她说的,她就是白县的。” 韩霁安抚:“我知道,你别急。在这里等我。” 林悠控制下情绪,知道不能给韩霁添麻烦,至于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童嬷嬷,等韩霁问完她问题,林悠一定会想办法从她嘴里撬出来那白县姑娘的去处。 ** 教坊司地牢。 里面关押的姑娘已经被救了出去,此刻地牢中空空荡荡的。 韩霁命人把童嬷嬷送到这里问话,叫人把她绑在原本用来绑姑娘的木桩子上,然后便叫押送她进来的两个五城官兵到上面等候。 偌大的空旷地牢中只剩下韩霁和童嬷嬷,地牢中的灯火有些微弱,童嬷嬷看着文质彬彬的韩霁,丝毫不惧,心中笃定了韩霁一介文弱书生做不出什么凶狠事。 韩霁在地牢的刑区转悠,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东西,但韩霁却满不在乎,仍闲庭信步,一副在自家后院散步的从容。 他从刑具墙上取下一盒子竹签,从里面抽出一根看了看,竹子细细的,尖尖的,每一根大约都是两指长短。 童嬷嬷咽了下喉头,紧张道: “大,大人,老身可不是一般青楼楚馆的老鸨,老身是宫中退下来的嬷嬷,在宫里也是任过女官的人,你要敢对我用刑,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韩霁恍若未闻,拿着竹签盒来到童嬷嬷面前问: “这便是用来扎进指甲的竹签是吗?” 童嬷嬷冷汗直流:“是,是又如何?你,你敢动……啊——” 一声惨叫从地牢中传出,吓得守在地牢出口的两个五城官兵面面相觑。 而地牢中,韩霁拿出一根竹签就直接戳进了童嬷嬷的手腕,将她的手腕与手腕下的木头桩子钉了个对穿。 -- 第175页 韩霁一声叹息:“唉,扎手指甲太残忍了,我实在做不来,嬷嬷将就将就。” 疼得翻白眼的童嬷嬷:…… 第98章 韩霁将一根竹签扎入童嬷嬷的手腕后, 便不再动手,淡定自若的坐到一旁。 童嬷嬷熬过了那会子的疼,见韩霁不再继续, 暗自发笑,还以为是个狠角儿, 可到底还是年轻,才扎了一下就下不去手了, 这样还想学人家严刑逼供,真当她是纸糊的吗? 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童嬷嬷身子越来越冷才察觉出问题所在。 原来先前被韩霁对穿的手腕处一直有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出来,不知那小子的竹签扎在她哪根血脉上。 血流不止的后果童嬷嬷当然知道, 随着身子越来越冷,思考越来越慢,童嬷嬷看向坐在刑具台前研究刑具的年轻人。 他无论在哪种乌糟环境下, 都仿佛像自带圣洁的光芒,尘世间的污秽侵蚀不了他。 看他那淡定自若的样子, 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先前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个人失血过多, 也许就要在他身边死去。 最是这种漠视的从容淡定,才越叫童嬷嬷心惊胆寒,因为韩霁向她明确的传递出一个信号——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韩霁淡定, 童嬷嬷可就不能淡定了。 在意识彻底涣散前,说出一句自救的话: “大人饶命, 我说——” ** 林悠在大堂里焦急等待,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后,韩霁回来了,还有一个全身上下看起来没什么伤口, 却脸色苍白得可怕的童嬷嬷。 “怎么样?”林悠问韩霁:“她是不是已经……” 先前她坐在那里等韩霁的时候想了很多,这教坊司恶事做尽,对那种听话的姑娘尚且不留情面,更遑论是那种不听话的了,说不定那天抓回来之后,就已经把她…… 如果是那样,林悠将后悔一辈子。 因为那是在她眼前消失的生命,她当时若是坚定一点…… “她没死。”韩霁见林悠担心,赶忙说道:“几天前,她被教坊司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林悠随即问:“送去哪里?” 韩霁却摇头: “不知道。她说前几天有人拿着教坊司的提令,点名要了几个女子,让交到一处暗巷中就离开,他们也不知道那些姑娘最后究竟被带去了哪里。那些姑娘里,就有一个来自白县,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林悠愤愤不平:“这教坊司和人贩子有何区别?” 比人贩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要在□□,这就是特大拐卖人口控制卖|淫案,然而在这里,他们利用本朝法律的漏洞,用看似合法的手段做着不合法的事情,仗着有人撑腰,草菅人命。 他们的罪该如何判刑林悠不知道,她现在只想知道,几天前那些姑娘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韩霁命人将教坊司中的女子一一核对身份,发现教坊司中一共七百多名女子,其中三百多名为确实罪眷,其中包括一百多个因年老色衰,在教坊司中被分配到粗使活计的罪眷,这些罪眷大多是汴京及汴京附近的落马官员之女,在京中有不少人识得,做不得假。 除去这些,剩下的四百多名女子皆为冒名,这些人顶替的罪眷原身大多都是从外地运送至汴京,家乡山高路远,京中无人识得,而这些顶替罪眷的普通女子,有的是从其他青楼买来的卖断后半生的普通妓子,有的就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 谁能想到教坊司竟然成了汴京周围人贩子们销赃的地点,也是讽刺。 这些女子,三百多名确实罪眷,暂且押送开封府大牢,等候宣判,而那冒名顶替的四百多名则被收容于最近的一处尼姑庵,等待开封府将此案审理清楚后,再决定如何安置。 韩霁有好些事情要处理,林悠还了五城兵马的盔甲,换回自己的衣裳,心情落寞的回家去。 教坊司的案子在朝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教坊司竟然包藏祸心至此,做出这样骇人听闻之事。 并且因为这件事情牵出了很多道貌岸然之辈,光是侯爷就有三位,伯爵七八,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长兴侯,据传是在与女子颠|鸾|倒|凤时中了马上风,当场死去。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大事,居然是刚领受开封府尹一职不久的太子殿下破获的,这让刚开始不看好太子,认为他做开封府尹也就是挂个名的人们,这些都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太子殿下的办事能力了。 而这样的事情竟然堂而皇之的发生在由开封府管辖之内,足见开封府原来的代府尹,代少尹是蒙着眼睛吃干饭的。 在韩霁的建议下,太子雷厉风行的将开封府之前的代府尹,代少尹及追随众官差通通免职,空出来的职位,由太子认命一些他认为合适的人接手。 至此太子殿下才算真正的接过开封府尹的权柄,这一场事件可谓意义重大。 ** 府尹负责审案和判刑,少尹负责调查案情,呈送案情。 本案自从长兴侯当场死亡之后,走向基本就已经定了,那些在别院中被抓回来的人有志一同的将所有罪责都推在了长兴侯身上,从组织到安排,全都是长兴侯一人所为,他们只是被长兴侯引诱,犯下大错云云。 太子将教坊司众人与长兴侯别院众人审理过后,案件陷入了胶着。 -- 第176页 长兴侯上面肯定还有人,但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便是太子也无可奈何。 林悠心中惦念那名白县女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一趟白县。 她叫阿乔准备车马,谁知她刚到门外,就看见韩霁骑马归来。 “你怎么回来了?”林悠问。 韩霁看了一眼坐在车夫位置上的阿乔问:“你去哪儿?” 林悠怕他不允自己出城,遂道:“去……买点颜料。” 韩霁将马缰抛给门房的人,一跃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对林悠招呼:“走,我陪你去,上车。” 林悠:…… 上车时,阿乔要去扶她,被林悠一掌拍开,顺带附赠了他一记白眼,阿乔揉着手,对林悠露|出一口白牙,为自己通风报信的事情赔笑。 林悠上了马车,韩霁主动将身旁位置给她让出来: “过来坐啊。” 待林悠坐下之后,韩霁又拍拍车壁,对车外说:“走吧。” 马车颠动得有些快,林悠受惯性影响往韩霁身上撞了撞,韩霁不仅不避开,反而将林悠搂住,问: “娘子想去哪家店铺买颜料啊?” 林悠见他明知故问,气的踩了他脚一下。 韩霁不怒反笑: “你骗我,我还没生气,怎的你反倒生气了?” 林悠斜斜看他:“没想到阿乔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叛变。” 正在赶车的阿乔:…… 韩霁笑着捏了捏林悠不悦的脸颊,说: “别怪阿乔,我吩咐他的。” 林悠拍开韩霁的手问:“你怎知我要出城?” 韩霁说: “因为我俩想到一处去了啊。” 林悠问: “你也觉得白县有问题?” 韩霁调整了个坐姿,点头说道: “没错。我把教坊司的人员名单统计了一遍,发现他们并不喜欢用汴京周围的人,教坊司中七百多女子,除了本地的那些罪眷,剩余四百多女子被拐女子中竟然只有五个本地的。” “他们一般不怎么接受本地的女子,除了那种三代绝户,无亲无友的,那个白县女子算是他们破例拐来的本地人。这就很奇怪,到底那白县女子身上有什么能让他们破例的地方呢?” 林悠明白韩霁的意思,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 问道:“你有没有针对这个问过童嬷嬷和教坊司的人。” 韩霁脸色一沉:“童嬷嬷和另外两个主事嬷嬷在被押入开封府大牢的第一个晚上就被毒死了。” “什么?”林悠震惊。 “一如长兴侯,背后之人定然担心那几个嬷嬷泄露秘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杀了一了百了。”韩霁说。 林悠还有问题,谁知马车忽然停了,韩霁说: “走,下去买颜料。” 林悠一愣:“买什么颜料,我们不是去白县吗?” 韩霁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牵着林悠的手下了马车,然后林悠就发现,他们确实来到了一家颜料店。 不知道韩霁有什么具体用意,林悠跟着他进店,韩霁问了店主一些关于颜料的问题后,店主便请他们去后堂选。 韩霁带着林悠从这家颜料点的后门出去,发现竟然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候在外,韩霁带林悠飞速上了那辆马车。 而此时,两个与韩霁和林悠穿着同样衣裳的人手拿买得的颜料上了阿乔的马车。 等阿乔驾驶马车从颜料店铺离去之后,暗巷之中探出两个身影,继续跟踪阿乔的马车。 “教坊司一案,如今正是风口浪尖,背后之人现在定然害怕牵扯出他,从三天前,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了。”韩霁说。 林悠这才明白韩霁这一通作为是什么意思。 “那我们还去白县吗?”林悠问。 “去!他们越是跟着我,就越说明有问题,若不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我心难安。”韩霁目光中透出无比坚定。 林悠最喜欢看他这无比正义的样子,忍不住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两下,说道: “韩相公,你伸张正义的样子太好看了。” 韩霁忍着笑:“是吗?” “是啊。像个得道的高僧,全身都是圣洁的光芒。”林悠吹起了特色彩虹屁。 韩霁眉头微蹙,表示疑惑:“高僧?” 疑惑完,便用手指抵在林悠的眉心,把靠在他肩头的林悠推离,说道: “既如此,女施主请自重。” 林悠:……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鸭~~~~ 第99章 林悠和韩霁乘坐马车来到白县。 刚到村口, 林悠就看见坐在村口水渠旁采野花的老婆婆,‘咦’了一声,韩霁也认出那婆婆就是林悠之前画的那位。 林悠叫车夫停车, 她下车对那水渠旁的婆婆唤了声: “婆婆, 您又从家里跑出来啦。” 采花的婆婆回头看了看林悠,没什么精神的眼睛盯着林悠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的把手里采的花往自己嘴里塞。 塞进嘴里之后就开始嚼, 大约滋味很不好,嚼着嚼着老婆婆眉头就皱了起来。 林悠见状赶紧制止, 将老婆婆继续往嘴里送花的动作按下, 急道: “这花不能吃!快吐出来!” 见婆婆不懂, 林悠还模拟小孩儿吐口水的样子给老婆婆做示范:“呸呸呸, 吐出来。” -- 第177页 婆婆看着林悠,把自己嘴巴张开, 对林悠表示自己已经吃完了, 然后就冲着她咧嘴笑,牙齿和嘴巴上还沾着花茎汁水。 林悠暗叹一声,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让婆婆感觉很熟悉,只听婆婆忽然冲她喊了声:“囡囡。” 林悠笑着说:“我不是囡囡。囡囡是谁啊?” 婆婆不回答, 只是重复的说:“囡囡囡囡。” 林悠知道问不出什么, 便躬身将婆婆身上沾的灰和草屑拍干净, 觉得这婆婆比她上回来白县时又瘦弱了几分。 心道这婆婆的儿子究竟是有多忙,才会一天天的放任这样的母亲在外面晃荡,也不管她吃饭没吃饭, 或者在外面吃的什么。 村口有两个人探头探脑的看了会儿,好像认出了林悠,片刻后, 村长从村里跑出来,看到林悠赶忙招呼: “哟,这不是林画师吗?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村?”问完,村长往她马车后面看了看,见只有一辆马车,问道: “您是自己来的吗?没和彭大人他们一起?” 林悠回道: “哦,我自己来的。之前在你们村采风,觉得风光甚好,今日休沐,我便带着我家相公来游玩一番的,村长可以不用管我,我和我相公在村里随意逛逛就行。” 村长与韩霁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林画师已经成亲啦,相公这般出色人品,林画师好福气啊。” 林悠笑着看了一眼浅笑的韩霁,说: “是啊,我的福气确实不错。” 村长见林悠不客气的承认,哈哈一笑: “林画师请吧。” 林悠道了声谢后,便扶着那婆婆一起走,村长见状说道: “林画师将这婆子交给我们村的人吧,她糊里糊涂的,也不怎么会说话,别脏了林画师的手。” 说着,村长就召来在村口纳鞋底的两个婶子,要她们把老婆婆带走。 林悠正要放手,胳膊就被老婆婆死死抓住,两个婶子好说歹说,老婆婆就是不放手,嘴里念念有词: “囡囡囡囡。” 林悠见她神情痛苦,又对自己十分依恋,想来是把她错认成了亲人,不忍她伤心失望,便对村长说: “没事,就让她跟着我好了,待会儿她认出我不是她亲人肯定就会放开我的。两位婶子有事自去忙吧,别管了。” 村长却不太放心:“可她是个疯婆子,怕她突然发疯,伤了林画师啊。” 韩霁从旁说道: “无妨的,有我在呢。婆婆伤不了我家娘子。” 人家相公都这么说了,村长要是再坚持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也太刻意,于是便叮嘱林悠尽量离这婆子原点,还跟林悠说了一些往昔这婆子咬伤人,抓伤人的事件。 林悠只说自己知道,会当心的,而后便在村长的带领下进村。 这白村是太学画课的定点教学场所,因为这村庄四季景色宜人,每个季节都有这个季节该有的美景,就好比前阵子,林悠和太学生们前来时,看的是漫山桃花。 今天又比之前晚了一些,漫山梨花白灿灿的一片,如雪花覆盖枝头,美不胜收。 林悠进了太学学生专用的院落,给了隔壁大嫂一两银子,让她额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过来给老婆婆吃。 老婆婆开始跟着林悠进到这院落时还不肯松手,一直抓着林悠不放,生怕她忽然没了一样,但看见面条被端来了,诱人的香气让她自然而然的放开林悠,趴到面条前眼巴巴的看着。 林悠将筷子送到老婆婆手中,老婆婆伸手接过筷子,却一个手抖没抓稳,筷子掉在地上。 韩霁见状将筷子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重新送到老婆婆手中,并且抓着老婆婆的手,想帮她把筷子抓好,韩霁的目光落在老婆婆那漆黑的指甲上,不禁多看了几眼。 教了好一会儿,老婆婆也没有回忆起怎么抓筷子,但她实在太饿,将筷子直接握在掌心,像用棒子一般直接挑面条吃,入口太急,还被烫到了。 林悠和韩霁看着狼吞虎咽的婆婆,心里都不是滋味,林悠长叹一声,老无所依真的是不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叫唤: “娘。娘。” 林悠和韩霁不解,林悠走出堂屋,来到院中,就看见篱笆外一个穿着普通农户衣裳,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外面探头探脑,看见林悠出来,那人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对林悠问: “这位大人好,请问我娘是不是在里面?” 林悠这才知道可能是婆婆的儿子在找她,林悠说: “哦,在呢。你进来吧。” 婆婆的儿子进来后,对林悠点头哈腰,甚至还蹩蹩脚脚的要对林悠行礼,林悠赶忙制止:“不必不必。令堂在里面呢。” 那儿子谢过林悠,在林悠的指示下进了堂屋,一眼看见正在吃面的老婆婆,脸色微变,正要过去,就看见坐在窗边捧着本书在看的韩霁,于是那儿子又马上对韩霁堆起笑脸。 韩霁锐利的眼睛扫过那人,微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那儿子来到婆婆身旁,放低了声音说: “阿娘,别吃了,咱回去吧。回去我让翠娥也给你下面。” 婆婆充耳不闻,埋头吃面,那儿子见婆婆不理他,觉得有点尴尬,对韩霁和林悠笑了笑,在桌子下面用脚尖踢了踢那婆婆的脚提醒。 -- 第178页 婆婆感觉有人在踢她,低头看了一眼,这才看见站在桌子旁的男子,那男子堆起笑容,和颜悦色的对她说: “阿娘,您怎么又跑出去了。快跟我回去。” 那婆婆手里的筷子再次掉在地上,双手颤抖,嘴巴一开一合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被她儿子扶起来就要走,林悠把筷子捡起来说: “这位大叔,要不让婆婆把面吃完吧。” 那大叔客气的谢过林悠:“不了不了,家里也煮了面,我带我娘回去吃,谢谢两位大人啊。” 林悠见那婆婆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反抗,只能由着她儿子把她领回去,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韩霁说: “他身上倒是干干净净,婆婆身上那么脏,可见平日里并不怎么管。” 林悠说:“我觉得有问题。” 那婆婆自己在村口玩,吃泥巴吃花都没人管,反而被林悠带到这里吃面,她儿子倒是很快就跳了出来,就像有人特地去通风报信,不想让婆婆在林悠身边久待似的。 显然韩霁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一会儿后,隔壁的婶子来收面碗。 林悠又给了那婶子一两银子道谢,那婶子简直惊喜,没想到自己只是给做了一碗面,居然就收到这些贵人的两次赏银,欣喜谢过林悠后便要退下,被林悠叫住: “婶子且慢。我有话想问问你。” 婶子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林悠给赏银是有目的的,默默将赏银掏出来放在桌上,婶子说: “两位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银子你们……” ‘收回去’三个字还没从婶子口中说完,就见林悠又从荷包中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桌上。 婶子眼都看直了,二十两银子够家里开支一年,对她来说是巨款,但是…… 她眼睛盯着银子,极其为难说:“我,不能收。我们村儿有规……吓!” 婶子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林悠又掏出了四锭,排排放在桌上。 足足一百两,让她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村子重新生活都够了。 婶子咽了下喉咙,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若是自己不要,这位大人会不会继续加钱,于是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唇: “不,不能收。” 林悠将她表情看在眼中,闻言后便爽快道:“那行吧,我去问别人。” 说完就要把银子收起来,那婶子急了:“哎,别别,大人要问什么,我说便是了。” 林悠看了一眼外面,问她:“外头有人盯着吧?” 婶子点了点头,林悠说: “你把银子藏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收了碗就出去。半个时辰后,在你家后门草垛子旁我有话问你。” 那婶子问林悠:“大人不怕我拿了银子去告状啊?” 林悠无所谓的摊手: “你告又如何?我又不是你们白村的,顶多我就是不问了,但我走之前会跟他们说,你拿了我一千两银子,你觉得他们会放你走吗?” 婶子脸色一变,知悉利害,默默将银子扫进自己的围兜藏好: “大人放心,半个时辰后,我肯定去。” 婶子藏了银子,收了面碗离开院子,出去以后,林悠果真听见她与人在说话,有人问她: “你怎的进去那么久?” “哎呀,周婆子吃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抹桌子擦地不要时间啊?去去去,别烦我!” 林悠和韩霁在门口听得分明,果然外面有人看守着。 这白村果然有问题! 第100章 半个时辰后, 草垛旁。 林悠和韩霁问赴约的婶子,开门见山: “你们村最近有姑娘失踪吗?” 这个问题之前林悠问过村长,但村长给她的回答是‘没有’。 “有啊。就是周婆婆家, 她孙女英男不见好些天了。所以她才没人管了。”婶子如是对林悠说。 果然!林悠和韩霁对视一眼,他们在夜市中遇到的那位姑娘果真就是白县人。 从先前开始,林悠就有这个猜测了,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周婆婆家的事情被发现的话, 村长根本就没必要紧紧盯着她跟周婆婆, 看来从林悠第一次来问过那问题之后, 村长就对她有所防备了。 “失踪的女孩子叫英男,白英男?”林悠又问。 “是。我们这白村的, 都姓白。英男小名叫囡囡,她亲妈是江南人,读过几天书, 小时候给她取的。”婶子说:“英男可是个好姑娘啊。也不知她爹怎么舍得。” 林悠不解:“什么意思?她不是自己走丢的?” 婶子连连摇手:“哪能啊, 英男是本地人, 我们这又靠着汴京城, 花子都不到这里拍的, 她怎么可能走丢了。我听说她是被他亲爹和后妈给卖掉的。” “卖掉?!” 这倒是让林悠两人很意外,他们之前猜测那女孩是被拐卖的,没想到竟是被她亲爹卖掉的。 “可不嘛。她爹还想瞒着,可英男丢了以后, 他家就突然发了财似的,天天拎肉回来吃 ,他跟人说自己赌钱赢了,鬼信他,赌了大半辈子都没赢着钱, 闺女没了他倒赢钱了?” 说起白英男家的事情,婶子有点激动,看来是早看不惯了。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英男亲爹好赌,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经常有人在村子外面要债呢!英男每天很早就起来,从田里挑点菜到京里去卖,自己赚点钱补贴,要不然祖孙俩早饿死了。” -- 第179页 原来之前那婆婆都是白英男在照顾,白英男失踪了,所以她就没人管,变成如今这模样。 怪不得她总往村外跑,怪不得拉着她的手喊囡囡,就算是老年痴呆了,有些事情还是会隐隐的记得;而白英男之所以被亲爹卖掉之后,还拼了命的逃跑,恐怕也是放心不下祖母吧。 “老婆婆这样疯疯癫癫多久了?”韩霁沉声问。 婶子想了想:“从英男她爹给她娶了后娘回来没多久,周婆婆就突然神志不清了。” 老年痴呆都是渐渐发生的,怎么会突然神志不清呢? 韩霁又问:“白英男被她爹卖掉的事儿,你们村长知道吗?” 这也是林悠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只是英男她爹卖掉了女儿,这种叫人唾弃的事情,为什么村长要帮着英男她爹隐瞒呢? “知道的吧。我之前也不知是听刘嫂子说了一嘴,她说有一天在田里除草,听到村长找英男她爹,问他想好了没有,卖不卖?” 这么说,白英男被她爹卖掉,很可能是村长从中捣的鬼? 可他图什么呢? “跟你说着话的刘嫂子是谁家的?”林悠觉得有必要再去问问这位,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 “就白四家的刘嫂子呗。大人要找她的话,我去……” 婶子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慌忙闭了嘴。 林悠反应迅速改换话题问她: “这么多梨花树,你们数过有多少棵没有?” 婶子反应也不慢,从草垛子上扛起一捆草在肩上,回了句: “这谁高兴去数啊,反正挺多就是了。二位大人我家里还等着烧火,你们慢慢看梨花吧。” 说完之后,婶子就扛着一捆草往自家后门去。 推开后门,门里传来对话声: “你跟他们说什么呢?” “我能说什么,我去拿草,他们看花呢。” “我可警告你,别跟他们胡说八道,要不然村长知道了,有你们一家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要说多少遍,我能跟他们说什么呀,真是的!” 林悠和韩霁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看来他们今日错误估算了白村的危险性,现在想撤退估计晚了,村长那边对他们起了疑,定然不会轻易放他们回城。 很快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是个年轻的姑娘送饭来给林悠他们,林悠不动声色问: “怎么是你来送?隔壁的婶子呢?” 年轻姑娘有些慌,支支吾吾的说: “她,她有事。二位大人快吃吧,我,我待会儿来收碗。” 说完之后,年轻姑娘便拎着食盒埋头快步离开。 林悠和韩霁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默契的抬眼看了看彼此,韩霁问: “吃吗?” 林悠皱起五官:“能吃吗?” 韩霁摇头:“大概是不能的。” 林悠弯下腰,双手托住精致的脸庞,对着桌上的菜肴叹息:“唉,情况好像有点棘手啊。” “嗯,估算错了。”韩霁双手抱胸,拧眉道。 他俩只是觉得白村有点可疑,想过来看看,没想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多了。 两人端起饭碗,各自夹了一点菜在碗里,从后门出去,一副要到外面一边赏景一边吃饭的样子,实际是借机把饭菜倒掉一些,做出吃过的假象。 ‘吃’过饭之后,林悠和韩霁借着出去溜弯消食的借口在村里走动,在这家问问秧苗,在那家问问筛子,沿路问了几家后,都是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而不出意外,只要他们问过什么人家,过一会儿就会有人跟着去问说了什么。 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了。 韩霁和林悠一路逛到了村口,倒是没人明着说拦他们,只是在村口拦上了篱笆,林悠和韩霁的马车已经不在门外,很可能是被村里人给骗去了其他地方。 走不出去,那就只能往回走了。 白村位于白山脚下,而白山是京郊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山上有不少物产,养活了祖祖辈辈生活在山脚下的村庄。 林悠和韩霁找到了上山的道路,正要上去,就见一个大娘从屋里走出喊住他们: “哎哎,你们是外村来的吧,这时候上山多危险?” 韩霁瞧见那大娘家院子里晾着不少野味,问道: “大娘,您家是猎户?” 大娘把手里的皮子晾在绳子上,说: “是呀,我儿子在山上打猎,跟你们说,要上山得早点,这时候往上走,回来的时候就晚了,夜里山林光线可不好,下山危险呢。” 韩霁仿佛没听见大娘的话,指着她家墙上的弓箭对大娘: “大娘,你把你家的弓和箭卖给我,我带我娘子上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个什么野鸡野兔,我带她打打猎,天黑前肯定下来。” 话音刚落,林悠就把银子送到大娘跟前,大娘看着银子,又看看他们,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去接银锭子,说: “哟,把我家弓箭全拿走,也用不了这么些个。” 韩霁说:“那您就多给我们点儿,我娘子不会射箭,到时候浪费的肯定很多,得多带点。” 他们都这么说了,大娘哪会跟钱过不去,收了银子就给他们一人拿了两把弓背在背上,箭篓子也给了三四个,每个箭篓里有十支左右箭矢。 -- 第180页 韩霁和林悠背好了之后就要上山,大娘不放心的叮嘱: “玩一会儿可要赶紧下来,山上夜里真的黑。要是实在晚了,在林子里找绑着一路绳子的树,沿着绑绳子的树走能找着我儿子打猎时住的小木屋,可以在里面将就一宿。” 大娘住在离大山入口最近的地方,见过不少小年轻来踏青时下山晚了的情况,于是顺嘴叮嘱了一句,毕竟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有点不好意思。 韩霁和林悠感激的谢过大娘,往后面一路跟着他们的两个村民看了看,毅然决然的牵着林悠的手上山去了。 他们两个拳脚功夫都不行,留在村里若是被包围了,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如今有了弓箭傍身,在山上找个隐蔽的据点,可以以守为攻,等待救援。 今日跟他们来的车夫不知道是被村民骗走了,还是被控制住了,若是骗走了还好点,到了晚上他们不出去,车夫兴许就会察觉出事,能想办法回城报信请救兵,若是他已经被控制住了,那林悠和韩霁可能今晚就真的要在山上熬一宿了。 等他们夜不归宿,卫国公府和太子那边定会派人来白村找寻。 两个听从村长吩咐跟踪韩霁和林悠的村民见他们从猎户家拿了弓箭上山,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 “你去告诉村长他们上山了,我在这里看着。” 那人点头去了,过了一会儿后,村长亲自过来,问: “他们上山了?” “是啊,上去了,我一直在这里盯着,没见下来。”那人说:“他们跟白大家买了好些弓箭,两人身上挂满了上的山。” 另一个人问:“村长,我们要追上山吗?” 村长思虑片刻后说道: “先在这里守着看看。他们以为背着弓箭上山就安全了,哪里知道夜里山上有多危险,他们怕了自然就会下来的。” 看守的村民说: “白大他娘已经告诉他们白大在山上有个小屋,万一他们找着了小屋,夜里就待在山上怎么办?” 跟着村长一起过来的村民说道: “村长,这两个人已经知道白四的事儿,不能让他们回去,要不然我们村就完了。他们要真在山上待一夜,明儿肯定有人来找他们,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他们处理了。” 村长想了想: “等到天黑,要是他们还不下来就上山,到时候就在山上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啦!!撒花!! 第101章 韩霁在前面开路, 拉着林悠的手一路上山。 山上树林茂盛,哪怕现在山脚下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山林中的都感觉不是很亮, 可想而知等太阳偏西时,山林中的视线肯定就更差了。 韩霁原本是想带林悠上山找一处隐蔽的场所躲避起来,但山下的大娘意外告知山上有猎户的小屋, 所以现在韩霁打算趁着还有天光,赶紧找到那猎户小屋。 林悠轻便的跟随,所以说平日里还得多运动, 真到了要靠体力逃命的时候,身体才不会拖后腿。 韩霁忽然停下脚步,将林悠扶稳之后, 自己蹲下身子看一株开着紫色小花朵的绿茎植物。 “这是什么?”林悠问。 “乌头草。”韩霁说。 林悠也跟着蹲下看那株草,心道原来这就是乌头, 宫斗剧中出现频率非常高的剧毒植物。 韩霁从箭篓中抽出三支箭矢,将箭头戳入乌头草的根茎, 轻轻一挑, 一株乌头草就被连根挑起。 林悠赶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汗巾取出, 摊在地上,让韩霁放乌头草,韩霁叮嘱道: “尽量别用手碰。我再到那边看看,多挖点带上山,指不定有用。” “好。” 林悠将汗巾两端打了个小结,将汗巾做成个简易提篮,跟着韩霁身后去寻找乌头。 林悠怕迷路, 便将胭脂粉取出, 抹在他们经过的草叶子上。 韩霁找了一会儿, 果然又看见一株,过去挖出来,放在汗巾提篮中,两人找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挖到了十几株,韩霁算算差不多够用了,便不再寻找,按照林悠做的记号,两人很快找到了原来上山的路。 此时日头开始偏西,他们约莫已经爬到了半山腰,按照山下大娘说的,她儿子那猎户小屋应该快到了。 韩霁眼力好,哪怕林中此时光线有些昏暗,他还是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了山下大娘说的树干上的绑绳,他们沿着绑绳上山,果然很快找到了那间猎户小屋。 那就是一座用木板搭建在半山腰上的简易小屋,外围生了好些青苔,可见这小屋有些年头。 小屋的门用绳子当门锁,松松的绑着,韩霁用箭尖一划绳子就断了。 推开门看见小屋内的陈设,一张木板床,一张瘸腿的桌子,一个水缸,桌子上还放着几只碗和油灯,木板墙上挂着些捕兽夹,浸了油的火把和生满铁锈的大剪子、弓箭、绳索之类的山林求生工具。 韩霁帮着林悠把身上背了一路的弓箭拿下来,林悠率先走到水缸前看了看,缸里的水不算清澈,但关键时刻能救命,桌上腿是断了用木板重新接上的,桌面上的几只碗叠放在一起,碗口边缘都有缺口。 那边韩霁已经视察了一圈周围环境,猎户小屋算是建在一处平地上,周围视野不错,四面都有窗户,不管哪个方位有人靠近都能看见。 -- 第181页 韩霁见林悠在摆弄那几只碗,对她说道: “拿两个碗来。” 林悠挑了两个碗拿过去给他,韩霁从墙上把大剪子拿下来,将乌头连花带叶全剪成小块,然后一点点放进碗里,用大小差不多的石块在碗里轻砸,很快那些乌头草就被砸成了糊糊状,韩霁不断添加,没多一会儿就把十几株乌头全砸成了绿色的糊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韩霁将他和林悠带上山的箭头上都沾了一些糊糊,架在窗台上晾干,让林悠坐在旁边看着,他自己则又到小屋后头拔了好些藤蔓植物回来。 “这些又是什么?” 林悠问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山林生存知识储备为零的她,这个时候除了依赖韩霁之外,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荆棘藤。这种藤的汁液接触到皮肤就能叫人奇痒难忍,待会儿我去涂一点在那些绳子上。” 他们上山找到小屋的两边山路树干之间都绑着绳索,他们就是抓着那绳索上山的,涂一点这个东西在绳子上,夜里只要有人摸着绳索上山,用这个就能先送走一波。 虽然林悠什么忙都帮不上,但韩霁还是不厌其烦的与她解说,让她足够了解,也提醒她千万不要碰到。 荆棘藤比乌头难砸一些,因为是在碗里进行,只能在碗底轻轻的砸,不能用力,砸了好一会儿功夫,韩霁才砸出半碗荆棘藤的汁液,将之涂抹到上山的绳索上,趁着天黑之前回到山上。 林悠从屋里找到了火折子,已经点燃了火把,站在小屋前等候韩霁。 一切准备就绪后,韩霁和林悠进屋,趁着时间还早,两人准备休息一会儿。 坐下后,韩霁从袖袋中掏出了五六个青红果子,挑出几个稍微红一点的给林悠。 他们今天都只吃了个早饭,中午饭在村里没敢吃,现在饥肠辘辘,看见果子,林悠简直惊喜。 “哪儿来的?”她问。 韩霁说:“先前爬树上摘的,林檎果,洗洗就能吃。” 片刻后,两人坐在床沿,韩霁咬了一口自己的青果子,没想到还挺甜的,林悠手中的红果子就更不在话下了。 有了几个果子下肚,总算没那么饿了。两人依偎在一起,稍稍闭目养神,不知睡了多久,就听半山腰传来一阵惨叫声。 韩霁猛地睁开双眼,将迷迷糊糊的林悠摇醒: “九娘,醒醒。他们来了。” 半山腰上,二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上山,他们一路奔着猎户的小屋而来,有认识路的,很快就找到那上山的绳索,一行人抓着绳索上山。 可每走几步,就觉得抓着绳索的手奇痒难忍,在衣服上蹭也蹭不掉,越蹭越痒,不小心抓到脸上时就更痒了,痒得恨不得要把脸皮揭下来似的,一边抓痒,走路也就自然分心了,有人一脚踩空,骨碌碌滚下山去。 而村民们都是排队上山,滚下去的那个人是走在中间的,顺带把他身后的几个人也给带着滚下去,一时间半山腰哀嚎惊呼声不断。 举着火把的村长往后看去,村民告诉他说手心痒,村长将火把举到上山的绳子旁端详,见绳子上满是绿油油的汁液,先前只当是露水没在意。 “绳子被做了手脚,别碰绳子了,拔点野草擦擦手,过会儿就好了。都警醒着些,那俩可不是善茬儿!” 看着四体不勤的两个人,竟然能想到用荆棘藤的汁液涂在上山绳子上,村长不由得提醒众人当心。 他们要是以为单凭这点荆棘藤的汁液就能把他们逼退就太天真了。 今晚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他们!村长在心中暗暗发誓。 而山上,韩霁和林悠躲在小屋的窗口处向下观望,韩霁将弓箭搭好,静静的看着那些火把越来越清晰。 直到第一个人露|出脑袋,韩霁便毫不犹豫立刻发箭,一支箭连着射中三人,不过都没有射中要害。 村民们见有箭射出纷纷蹲下身子躲藏,想起他们从山脚下拿了箭上山的,看来他们就在那猎户小屋中。 不过,看前头那三个中箭的人,都只是在胳膊上蹭破了一点皮而已,不由得暗自嘲笑,就这点准头的箭术,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大家正这么想着,忽见被箭射中的几人倒地抽搐,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僵直不动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村长指使两个人上前看看,他们将那中箭的三人翻过来叹了叹鼻息,惊恐万分的说: “死,死了!” “那箭上有毒!” 众村民这才恐慌起来,原来不是因为那少年人射箭准头不好,而是太好了。 他知道自己带的箭不多,便不知从哪儿弄了毒涂抹在上面,一箭射三人,三人全死了,这,这也太狠了吧。 这些人胆战心惊的同时,责怪韩霁太狠,却不想想他们自己也是想上山杀人的。 “可恶!” 村长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两个心狠手毒的硬茬子,若今天晚上干不掉他们,等明天天一亮,他就全完了。 叫人熄灭了火把,想借由昏暗的天光混上山。 然而,就算是把火把熄灭了,第一个冒头之人,仍会被精准射中,哀嚎、抽搐、死亡。 快得令人窒息。 谁能想到,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这边已经死了四个,上了小半数。 那人的视力在这种环境下都能百步穿杨,太恐怖了。 -- 第182页 村长啐了一口,想叫人再上去,可村民们全都惧怕不前,再不敢往上走。 他们不敢上,村长自己也不敢上,可总不能就这样僵持着等天亮吧,于是村长便叫人去找别的路,反正上山的路又不止一条,他们还可以绕到猎户小屋后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意算盘打得是挺好,可他们忘了猎户小屋里四面都有窗户,无论从那边上山来都会有动静,韩霁目力极佳,箭术又高,凭着这两个技能,在猎户小屋中游刃有余的攻防。 林悠守在后窗口,看着韩霁大杀四方,把那些村民们逼得不敢上山的勇猛模样,虽然知道此情此景不应该说这话,但她就是难以抑制喷薄的爱意。 不合时宜的说出: “韩霁,我们回去以后就圆房吧。” 韩霁:…… 回头看了一眼林悠,见她守着的那边窗户外不远处有人上来了,韩霁脸色一变,边赶去救人边对林悠喊道: “窗外有人,九娘小心。” 林悠眼角余光已经扫到了,只见她也算冷静,弯下腰,用长柄水舀子从她脚边的水桶中舀了一舀水向外迅速泼去。 一舀水准准的泼在那漏网之鱼混上山的村民脸上。 片刻后,村民倒地抽搐,死了。 韩霁这才才扑到窗口,问林悠:“这什么水?” 林悠说:“刚才你用剩下的乌头水。” 韩霁紧张问:“可有沾到手上?” 说完便要拉着林悠去洗手,但林悠早就做好了防备,并没有沾上乌头水,拉过韩霁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一锤定音道: “回去就圆房,你若不愿我便用强。” 韩霁:…… “你先放开我,此事回去再说。” 韩霁说完,将林悠脚边的乌头水桶拎开,不让她再用,生怕她伤到自己,正估算着那些村民还敢不敢上山的时候,半山腰传来一阵更多,更杂乱的脚步声。 不会是那些村民又找了些人过来吧,若是那样,韩霁手边的乌头箭可不多了,还能唬住他们吗? 韩霁紧张的探到窗户外向下观望,就听见山下传来呼喊的声音: “韩大人!林画师!你们在哪里?” 韩霁和林悠对望一眼,欣喜若狂,原以为要撑到明天早上,没想到来找他们的救兵来得这样迅速。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鸭!! 第102章 国公府、太子府、开封府的官差们一同来到白村。 白天阿乔听从韩霁的吩咐, 载着假的他们在城中逛了一整日,把背后跟踪那些人遛得晕头转向。 到了夜里,阿乔回到国公府等了又等也不见郎君和娘子回来。 心里担忧的很,便赶忙去了开封府, 他平日随着韩霁出入, 守卫们都认识他, 很快见到太子殿下, 将此事告知太子知晓,太子怕生变, 立刻点将随往。 途遇韩凤平, 得知此事,亦派家将随往,三府齐出, 到场五百多兵士, 把白村里里外外都包围了个遍。 在白村里问过一圈后得知郎君和夫人被村长一行逼上了山,不敢耽搁,火速上山搜寻。 在半途中, 还抓获了滚下山的村民、四处逃窜的村民若干,太子府的于将军之前在荒庙时见过林悠和韩霁,知道他俩都是文弱之人,料想他们被困凶多吉少,可没想到他们一路上山,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除了那些抓获的村民,到猎户小屋的半道上还有不少死尸, 看样子虽然都中了箭,但每个人脸色都是青紫,显然中毒而亡。 他们找上山的时候, 韩霁和林悠就站在猎户小屋的门外,从容淡定的等着,与众人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同。 韩霁看见救兵后第一句话就是: “白村村长抓到了吗?” 于将军闻言,正要派人去搜,就听见阿乔兴奋的声音从半山腰传来: “郎君,抓住他了!我把他下巴卸了。” 阿乔这是跟韩霁学的,韩霁说有些人为了抓住以后不受酷刑,可能会咬舌自尽,只要把他们下巴卸了,然后再结结实实的绑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干得好!”韩霁在山上赞道。 于将军也忍不住夸赞: “郎君的这个常随有点意思,只当个常随可惜了。” 韩霁看着于将军,便将他这句话记在心中。 韩霁和林悠在众人护送下回到村里。 此时村里的村民们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有些不知内情的妇人和孩子都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这些官兵是来干什么的。 韩霁下山之后没做任何耽搁,便首先提审村长。 林悠在被集中在一起的村民中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早上告诉她消息的婶子和周婆婆。 倒是看见了白英男她爹和继母两人抱头蹲在地上,林悠来到他们面前问: “周婆婆呢?” 白英男她爹抬头看了林悠一眼,正要开口,被身旁的女人轻轻撞了一下,白英男她爹就不说了。 林悠看向白英男的继母,是个一脸刻薄相的女人,她发现林悠在看自己,吊梢眼一横,摇头晃脑对林悠翻了个白眼。 林悠招来阿乔,对他吩咐:“拎起来。” 阿乔憨厚点头:“嗯。” 上手就要去揪白英男的继母,谁知阿乔的手还没碰到那女人,那女人就躺在地上撒泼嚎叫起来,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 第183页 “哎哟喂,这个番邦贼鬼要杀人啊!哎哟,我的青天菩萨呀,怎么不降道雷把这贼鬼劈死个哟~~我在家里好好的,什么坏事都没干,就招来这种妖魔鬼怪哟~~~你个死鬼!真是没用,老娘嫁给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就眼睁睁看着这贼鬼欺负我哟~~~我的命好苦哇……” 要是旁人遇见这样的女人定要不知所措的,毕竟谁都怕泼妇无赖,因为在中原的社会中,有‘男人不该对女人动粗’的优秀传统,受礼教规范。 有时候遇到蛮横无理的女人,明明知道她是假装也无可奈何,因为一旦真对她动了手,不仅自己良心会过意不去,就连周围看见的人也会指责他,所以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正直的男人们更多会选择摸着鼻子忍下,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看的出来,白英男的继母深谙利用这种人们这种心理招人同情。 但今天,她不幸遇见的是阿乔。 阿乔不是中原男人。 礼教是什么,他不懂。 他只知道,娘子是对的,娘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才不管那女人在地上如何撒泼嚎叫,过去揪着她的头发就给拎到了林悠面前。 白英男继母一个晃神过后,就开始了水壶一般的尖叫,叫得好些官兵都不耐烦呵斥她: “闭嘴!吵死人了。” 但她恍若未闻,头发被高大的阿乔拎着,她就一边尖叫一边用手脚并用的踢打着阿乔。 林悠精神紧张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被她叫得厌烦至极,从一个士兵腰间抽出一把银晃晃的长刀,‘铮’一声长刀出鞘,架在了白英男继母脖子上。 杀鸡般的嚎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清静了。 林悠把刀柄交给阿乔,让阿乔挟持着那女人,而后对一旁的兵士说: “把这个男人也带去给少尹大人审审。” 白英男她爹面如死灰,连连摇手:“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官爷饶命!大人饶命!” 他个大男人两个士兵才不管,领了命把他嘴一捂,直接带了下去。 林悠对阿乔说:“咱们押着她去她家里一趟。” 阿乔点头:“是。” 林悠是要去去找周婆婆。 白天里,林悠不知道白英男她爹是个恶徒,任由他把周婆婆带了回去,如今知晓,他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卖,周婆婆就算是他亲娘,想来他也不会心软到哪去。 说不定已经…… 思及此,林悠浑身冰凉,加快了脚步。 到了白家以后,她家大门是开着的,因为官兵突然来搜村,两口子是从床上直接被扯下来的,然后就被聚集在一起,没有时间关门。 林悠到她家转了一圈,没发现周婆婆的踪迹。 到院里沉声问那女人:“周婆婆人呢?” 那女人仍一脸不逊,林悠把阿乔手里的刀往她脖子贴了贴,她就吓得大叫起来: “后,后院,在后院。” 三人来到后院中,只见这满地鸡屎的后院,除了鸡棚鸭棚和一棵树一口井之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到底在哪里?”林悠怒斥,下手将刀在那女人脖子上轻划了个口子,把她吓个半死,瘫坐在地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那口井。 林悠骂了一句:“畜生!” 迅速扑到井边去看,好在那井是口枯井,没有水,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好像有人在下面。 阿乔把刀交到林悠手上,自己从前院取来了麻绳,一端绑在树干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小心翼翼从井口滑下,林悠寻来火把在井口给他打着光亮,阿乔下午摸索一番后,将那人也绑在绳子上,吃力的把井下之人拖了上来。 林悠帮着把那人放到地上,翻过身一看,果然是周婆婆,她还有微弱气息,身上、脸上全是淤泥,除了一些擦伤之外,没别的致命伤口,看来是井底的淤泥救了她一命。 见阿乔还要往井下,林悠喊住问道: “你还下去干嘛?” 阿乔说:“下面还有人。” 林悠有些诧异,继续帮阿乔打光,等他把井底的另外一个人给拖上来。 也是个满身淤泥的中年妇人,竟是白日里收了林悠百两银子的那煮饭的婶子。 看来这婶子和自己说的话全被人听了去,村长那边一不做二不休,让人把她送来白英男家,让白英男她爹把人一同处理了。 那帮人为了掩盖罪行,草菅人命什么的不在话下。 林悠唤来几个人,把周婆婆和煮饭的婶子抬去医治。 两个人从白英男家的井里被抬出来后,煮饭婶子的家人看见她,简直要杀了白英男继母的心都有了。 原来那婶子从中午被村长的人叫出去后就再没回家,她家里人找了一下午都没找着,没想到已经被那对丧心病狂的夫妻给推到了井里。 幸好那口井里没有水,井底有一层厚厚的淤泥,要不然周婆婆和煮饭婶子没有一个能活命。 又或者,今天晚上林悠没有想起来去找她们,让她们在井底待上一两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饿也能把她们活活饿死。 想到这里,煮饭婶子的家人就受不了,围着白英男她继母就拳打脚踢起来,林悠没叫人拦着,由着他们去泄愤。 -- 第184页 对于这种人,跟她将律法,将道理根本没用,她反正不要脸,哭一哭,装装可怜,这事儿说不定就会揭过去了,之后这种人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并不会有丝毫反省。 所以,对付这种人,有仇当场报是最大快人心的做法。 将周婆婆和煮饭婶子救出来之后,林悠才有心思开始分辨村民们谁好谁坏。 她用的是每家自证清白的举荐法,就是以户为单位,为自己进行辩解,实在不会说话的,就让他们事无巨细的交代他们今天一天都干了什么,从他们干的活计和数量就能分辨的出,村民今天是真的在干活儿,还是在跟着村长谋划杀人的事。 林悠用这方法把几个明明是村长的人却拒不承认的村民揪了出来,然后一一问过,林悠发现,这些人口中还有一个叫做白贵的人跟村长关系匪浅,平日里帮着村长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可现在他却不见了踪迹。 在村民中问过一圈,也没人知道这个叫白贵的去了哪里。 有人说下午还看见他了。 有人说刚才还看见他了。 总之,他现在就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正疑惑纳闷之际,韩霁从白村祠堂中急急走出,对林悠说道: “知道白英男被卖在哪里了。” 第103章 据白英男她爹和村长说, 之所以会要卖掉她,是因为白英男在城里卖菜时被一位途经集市的贵人看上了,觉得她容貌生得一位故人十分相似,派人打听过后, 知道她是白村人, 便想将她买回去。 那贵人派人找到了村长, 村长得了好处, 便一口答应事情能成,转头就去撺掇欠了一屁股赌债的白英男她爹把女儿卖了还债, 白英男她爹耳根子软, 性子也不坚定,回家后跟现任妻子商量,妻子一听能把他女儿卖了换钱, 哪还有不愿意的, 反正又不是她生的,卖了还省事,于是日日催促, 终于让白英男她爹下定决心卖女儿。 那贵人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村长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只知道身份很高。 他叫白英男她爹直接把人卖到教坊司,那贵人的手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说是等人到了教坊司,他们就可以随意把人弄出去, 事成之后,还会给村长一笔好处。 白英男她爹就这样把亲闺女给卖了,从教坊司那边得到了一百两银子的卖身钱, 回来后也不急着还债,而是先用卖女儿的银子享乐了几天,顿顿吃肉,天天喝酒,好不开心。 后来村长想讨后续赏金,又找上那贵人的仆从,才得知那仆人是城南一座桃花庄的庄头,而白英男很有可能就是被带到了那座庄子里。 韩霁火速带人前往,希望救出白英男的同时,还能把那座桃花庄给端了,一如端了长兴侯的别院般。 韩霁和于将军前去抓人、救人,林悠就和阿乔先回城中。 今日送韩霁和林悠的车夫是被打晕了捆在他们的马车中,阿乔过去给他松了绑,一同救回。 ** 林悠在开封府衙等候韩霁,一直等到天亮时分,韩霁才回来。 看样子没有抓到那桃花庄的主人,不过队伍后头跟了一辆马车,林悠迎上前去,韩霁对她指了指后面的马车,说道: “白英男在车里,我们感到的时候,她被迷晕了独自扔在桃花庄里,其他人全部撤离了。” 韩霁对林悠简短解释,林悠了解后,便去后面的马车看了看。 马车里晕着的一个姑娘,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裙,虽然比之前在集市中遇到她时瘦了一些,但神奇的是,与那天在长兴侯别院中发现的遍体鳞伤的姑娘们相比,白英男除了憔悴一点,身上竟然没有半点伤口。 再加上这一次,那桃花庄的主人在撤离时,知道若是继续带上白英男,开封府这边一定会继续追查到底,到时候麻烦无穷,这个时候,若是凶狠一点的人肯定会选择把白英男这个累赘给杀了,免得留下可能暴|露有关他的讯息。 然而那个人没有杀,只是把白英男迷晕了,他是有自信白英男不知道他是谁,还是他对白英男动了真情,不忍心杀她? 林悠觉得,很可能是桃花庄的主人是不忍心伤害这个与他的故人长相相似的姑娘吧。 这么说,他算是个长情的人吗? 但是,林悠没有忘记湘娘姐姐的遭遇,湘娘姐姐就是被蒙着眼睛带到了一处有着浓浓桃花香味的庄园中被糟蹋掉了半条命! 这汴京城又有多少有着浓浓桃花香的桃花庄呢,十有八|九就是软禁白英男的地方。 什么样的人会这么矛盾。 一方面肆意伤害着别的少女,一方面又对白英男爱护有嘉,舍不得伤害。 林悠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个……变态吧。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双眼是被蒙着的,还被喂了软骨散,瘫坐在四轮车上,可见她被软禁在桃花庄的时候,就是被人放在四轮车上推来推去的,所以她的身子现在非常虚弱。” 韩霁把在桃花庄看见白英男的情况说了一遍。 林悠记得那晚在集市中遇见她时,她还活力十足,一路从位于南御街的教坊司跑到了北御街的集市,中间至少也有五六里路,身体还挺壮实,没想到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变成这样扶风弱柳,像换了个人似的。 “把她带进府里休养吧。我总觉得那天晚上是我糊涂没救得了她。”林悠说。 -- 第185页 一来她确实有点自责,二来白英男如今这个状态,她爹和继母那个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还有周婆婆,她们祖孙俩委实无所依,短短几天的时间,这对祖孙带给林悠心灵上的冲击不小,下意识的林悠就想帮她们一把。 林悠的决定,韩霁向来是支持的,当即同意:“可以。正好竹苑后面还有个空闲的小院子,让小雅帮忙煎药,让竹苑的其他人有空的就去照看一二。” 韩霁不仅赞同,连后面的照料事宜都帮林悠想好了。 两人想到一处,事情也就好办了。 白英男和周婆婆被林悠带回卫国公府,回去之后,林悠便让阿乔去请了两个大夫回来给她们看病。 大夫诊断过后,与林悠诉说病情,让林悠有意外发现,大夫说: “年轻的姑娘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连续服了几日软骨散,加上没有及时吃饭喝水,导致身子有些虚弱,只要好好将养一番,身体很快就能恢复。” “不过这位年纪大的婆婆情况有点严重,她并非娘子所言那般老人年迈后的退化症状,而是中了毒。我猜她这糊涂的毛病,并非日积月累,而是一簇即发的吧?” 林悠点头:“好像……是的。” 之前那煮饭的婶子与林悠说,周婆婆的症状是白英男她爹娶了后母之后突然发生的,当时林悠还觉得奇怪,老年痴呆怎么会是突发性的。 原来是中毒。 而下毒之人,就算用膝盖猜也能猜到是谁。 所以说,白英男那个继母被煮饭婶子的家人当场打得头破血流,七孔流血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这种人不让她把牢底坐穿或者流放简直不足以平民愤! 林悠问大夫:“这毒可能解?” “毒乃大凶,解是能解的,只是这老人家今后的身体只怕免不了受到损伤了。”大夫说。 林悠拜托:“不管怎么说,先解毒再说,身体以后慢慢调理。” 大夫有了林悠的话,便放手去做了。 忙活了一天一夜,林悠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便将这里交给小雅和杜婆子她们看着,自己回竹苑补觉去了。 韩霁已经先她一步回房,毕竟那边两个女人的医治问题他也帮不上忙,待着还会碍事。 林悠回房的时候,韩霁已经洗好了澡,问林悠是直接睡还是洗过澡睡。 虽然韩霁这么问,但他当然知道林悠的选择是什么,就算是再累,林悠和他一样,都会选择洗干净了清清爽爽的再睡觉,要不然翻来覆去很难睡着。 下人已经将浴池里换了热水,林悠进去很快把自己洗了一遍,用干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时,一双眼睛几乎都眯成一线,睁不开的感觉。 韩霁见她这样,招手让她过去床沿坐下,他自己的头发刚擦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帮林悠擦拭,换了好几块干毛巾后,终于把林悠的头发擦干,却发现林悠已经坐着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柔顺垂下,眼底略青,这一天一夜累坏了,韩霁心疼的将人抱着平躺而下,给她盖上被子,然后自己收拾好床铺上乱七八糟的湿毛巾后,也在她身边躺下。 不知是不是躺下的动静大了些,让她有些惊醒,转过身来,自然而然的就投入到韩霁的怀抱中。 这种怀有珍宝的感觉实在太好,韩霁抱着他的宝贝,为两人把被子盖好,自己才闭上眼睛与她一同补觉。 两人也许实在太累了,这一觉从早上一直补到了第二天凌晨。 如果不是肚子实在太饿的话,林悠说不定能睡到第二天中午。 因为睡觉前,林悠和韩霁都对竹苑的人叮嘱过,让别管他们睡多久,千万别打扰他们,所以即便两人睡了一整天都没人来喊他们。 林悠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韩霁臂弯下,正对着韩霁微微敞开的胸膛。 鼻端能清楚的闻见只属于韩霁的松木香气,林悠非常喜欢韩霁身上的这种味道,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唯独在韩霁一人身上闻见的味道。 忍不住将鼻子凑近他的衣襟中深深吸一口,沁人心脾的同时也醒了过来,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在他心口那边舔了一下。 这一下对韩霁来说简直是石破天惊,只见他咻然睁开双眼,懵懵的低头看埋在自己胸口作恶的林悠。 林悠当然也察觉到他的反应,几乎是一瞬间弹起的,就很夸张。 无辜的仰头与他对视,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林悠像个恶狼般迅速出手将人扑倒,翻身坐到他身上,将韩霁两只软绵绵的胳膊摁到枕头上,深深陷入其中,用她曾经阅遍各种辣文的人生经验,迅速吻在韩霁的唇上,故作娴熟的从他的唇吻到脖子,再到心口,最终盯上了他胸前某一点…… 然而她还没如愿咬住那一点,韩霁的手就很轻易的脱困,交叉挡到自己胸前,精准盖住了林悠想咬的地方。 “拿开。”林悠霸气侧漏的命令。 昨天她在山上已经说了,下山后必须圆房,他不圆,林悠就霸王硬上弓。 韩霁忍着嘴角的笑,软软的说了声:“饿。” “我马上就‘喂饱你’。”林悠自信十足。 韩霁失笑,问:“你有力气?” “有啊!精力十足!”林悠坐在韩霁肚子上比了比她的肱二头肌。 韩霁但笑不语,林悠只当他是同意了,于是继续。 -- 第186页 大约两分钟后,一声九曲回肠的饿嚎从她腹中传出。 回荡在整个房间和整个床帐。 林悠看着好不容易被自己压在身下‘为所欲为’的韩霁,感觉着肚中前胸贴后背…… 林悠说:“要不,还是先吃饭吧。” 韩霁:……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毕竟饱暖才能思那啥啥啥嘛。第一次,准备不充分鸭~~~~ 第104章 林悠饿得昏天黑地, 此时刚刚凌晨,天还没怎么亮,竹苑厨房没开火,林悠又不想去国公府的大厨房跟厨房里扯皮, 这个是谁谁谁的白粥, 那个是谁谁谁的包子…… 自力更生, 让也饿极的韩霁帮着烧火, 林悠从厨房找了些面出来,还有一块没切过的肴肉,加上去年冬天的时候, 林悠腌制了些泡菜, 她取了一些出来,将几瓣蒜和切开的一角辣子呲溜过了过她自己做的板油,再加切片的泡菜稍微翻炒两下, 等香味出来之后就可以加汤, 熬煮一会儿就是酸汤肴肉面的极品面汤,简直香飘万里, 完美! 下面的时候,林悠就把酸辣鲜香的面汤做好, 在第三个灶膛上煎了三个溏心荷包蛋放在一旁备用, 肴肉切片码好, 在面锅里烫了一把小青菜。 等面煮得软软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白白的面条加进林悠特制的面汤里, 上面排一排肴肉片, 小青菜陪在一旁, 上面再摆一个糖心荷包蛋,韩霁碗里是两个,面就做好了。 林悠切葱花的时候, 让韩霁把锅堂里的火灭一灭,然后去洗洗手就能过来吃了。 韩霁在外面操练了两年,现在在灶膛后烧火已经完全能独当一面,该怎么烧火,火大火小,怎么灭,这一套动作相当流畅,比他刚开始学的时候简直一日千里。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没没看到厨房门口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林悠端着两碗面从灶台转身的时候,差点吓得把手里的面碗给打了,愣生生是唯物主义思维救了她手里两碗面。 外面天还黑,林悠眯眼定睛看了眼厨房外的两人,有些惊讶,喊了声: “老夫人?” 厨房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老夫人安氏和吴嬷嬷。 两个老人家穿着古代的衣服,不声不响站在门外,林悠觉得自己心理素质可以。 韩霁正在灭第三个锅堂的火,闻言也回头看,大概比林悠还要惊讶,愣愣的盯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要叫人。 安氏走进厨房,循着味儿看到林悠手中的面碗。 “这面你做的?”安氏问。 林悠往厨房看了看,这里除了她和韩霁,还有别人? “这面是酸的?”安氏又问。 林悠恍然回道:“啊对。酸汤肴肉面。” 安氏看着面欲言又止,她身旁的吴嬷嬷说: “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早上一般这个时候就起来在府里走走,先前经过竹苑时闻见一股特别香的味道,就说进来看看,没想到是四少夫人在做面,说起来老夫人还没用早饭呢。” 吴嬷嬷这话就差直接让林悠给安氏也盛一碗送过来了。 林悠会意,将有两个鸡蛋的那碗面先给了坐在灶台后的韩霁,然后把另一碗送到安氏面前,说: “老夫人若不嫌弃。” 厨房里有个小桌子,林悠把面放在小桌子上,又给安氏拿了筷子,安氏确实是被这面的味道吸引过来的,她胃口本就不太好,难得遇到合乎口味的,又是在厨房里吃,这让安氏回忆起少女时期,当时从小带她的奶母子就经常给她在小厨房里悄悄做好吃的,虽然都是很简单的食物,但那个时期却是安氏一生中最安逸,最美好的时期。 奶母子老去以后,安氏也就再也没再厨房吃过东西。 接过林悠递来的筷子,安氏还真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林悠想着得亏刚才她想着两人都饿得慌,多下了点面,要不然现在突然多两个人就不够吃了。 林悠给吴嬷嬷也盛了一碗,吴嬷嬷没想到她也有份,林悠说: “鸡蛋没了,嬷嬷将就吃。” “无妨无妨,谢谢少夫人。”吴嬷嬷谢过,犹豫坐哪里,安氏指指她对面的小凳子让吴嬷嬷坐。 那边开吃后,林悠自己也盛了一碗,吃饭的小桌子和凳子给安氏和吴嬷嬷坐了,她只能跟韩霁一同坐在灶台旁。 韩霁把自己碗里的两个溏心荷包蛋分了一个给林悠,林悠怕他吃不饱,还想还回去,两人来来回回扯了好一会儿,扯到后来两人都笑了。 韩霁催道:“快吃吧,面要凉了。” “哦。”林悠应声。 两人边吃边看对方,完全无视厨房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在。 而另一边安氏尝过了林悠这面的味道,也勾起了不少回忆,这面与她平日里吃的清淡口味完全不同,倒有点像她奶母子做的,奶母子是湘地人,做饭炒菜都爱搁点辣子,母亲还总埋怨奶母子带她吃辣子灼伤胃,无论安氏怎么给奶母子说情,母亲都不信,赏了奶母子一顿板子,后来奶母子的身子就一直没养好,早早离她而去。 若是奶母子身体好,再多活十年八年绝对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安氏的眼眶有点发红。 吴嬷嬷见了吓一跳,问安氏:“老夫人可是觉得辣了?” 安氏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是想到我奶母子了。” -- 第187页 吴嬷嬷伺候安氏一辈子,知道安氏心底的柔软就是她的奶母子,不止一次和吴嬷嬷说起。 安氏吃着面,抬头去看坐在灶台旁的林悠和韩霁,两人因为一个鸡蛋互相推让,看在安氏眼中别提多好。 尤其是韩霁,她从未见过那孩子在谁面前这般放松,脸上还挂着笑意,印象中的韩霁,小时候被他母亲逼着上学堂,背诗文,讲译经,回回见他都是皱着眉头,再大一些,就连眉头都不皱了,只剩下面无表情,与人说话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一点年轻人的狂气都没有。 后来他母亲去世,他哭得伤心,他父亲另娶赵氏,他不曾反对,但赵氏一嫁进来就要挪他母亲的墓穴,那是安氏第一次看见韩霁与他父亲发火。 等他从外面再回来时,通身的气质都变了,长大的同时,也成熟不少,收起锋芒,成了一个有担当的。 安氏吃下了大半碗面,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因为林悠盛面的碗用的是大号,平日安氏用小号碗吃面,最多吃几口,这大号碗至少有两三碗小号碗的量。 “吃饱了。”安氏起身。 吴嬷嬷将碗里的面汤都尽数喝下,把她和安氏两人用过的碗收拾到一旁水盆中去。 林悠和韩霁起身送她,安氏走到厨房门口,忽然顿住,转身对林悠说了句: “天亮以后,去一趟我那里,我有话与你说。” 林悠指着自己问:“我?” 韩霁也问:“祖母寻她何事,不放此刻说。” 安氏瞧着韩霁这迫不及待护着她的模样,暗自好笑,故作严厉道: “我叫她去自有道理,需得与你一一回禀吗?” 韩霁还想反驳,被林悠拦下,回安氏道:“要不我现在就跟您去吧。” 安氏见她面才吃了一半,知他们这几天忙得厉害,听说昨儿睡了一天,遂道: “不必,你且吃吧。我还要去转转消消食。” 林悠应下之后,吴嬷嬷谢过林悠,扶着安氏继续消食去了,心里想着老夫人喜欢少夫人做的面的口味,回头定要问一问少夫人这面的做法,时常做给老夫人吃,不就能缓解老夫人胃口不好的问题。 安氏离开厨房之后,林悠见韩霁仍气呼呼的站在那里,有心哄他,说道: “她们终于走了。我刚才都没舍得把我之前卤的鸡胗拿出来。” 林悠说完,用凳子垫着,从碗橱顶上抱下来个坛子,从里面夹出几块卤味鸡胗,正要切,安氏和吴嬷嬷忽然去而复返。 “老四家的,你待会儿把老四的印章一同带……” 安氏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林悠手里的卤味,问:“这什么?” 林悠:…… 片刻后,林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卤了半天的鸡胗坛子被吴嬷嬷喜滋滋的抱走。 倒也不是说安氏有多喜欢吃鸡胗,她就是气林悠藏私,你可以不给,但你不能藏着,等人一走就拿出来。搞得好像她是来蹭吃蹭喝似的(您……不是?)。 真是个爱计较的敏|感老太太。 林悠依靠着门框有气无力的说:“韩霁,咱们一定要变得更强大才行。” 韩霁看向她:“什么?” 林悠幽幽道:“只有我们变得更强大了,下次才能守护好你最爱吃的卤鸡胗。整整一坛子啊,她好歹给咱留两块呢。” 韩霁:…… ** 尽管心爱的卤鸡胗被无情夺走了,但林悠却不能耍情绪不去安氏那里。 不知道安氏要做什么,临行还让林悠带上韩霁的印章,韩霁的印章和私产本就在林悠这里,去安氏那里时直接就揣兜里了,脸上堆起职业假笑。 到了安氏住的鹤园,安氏遛弯回来,已经换了居家的衣裳,坐在一堆账本旁边,用一根银签子扎东西吃。 林悠没跨进门槛的时候,以为安氏是用银签子扎水果吃,然而等她走近,就笑不出来。 安氏叫人把她和韩霁心爱的卤鸡胗,切成薄薄的一片,用一只非常精美的小碟子装着,看样子像是还淋了香油,整个厅里都弥漫着叫人垂涎的香味。 见林悠的目光落在那卤鸡胗上,安氏冷笑一声,故意当着林悠的面用银签子扎起一片放入口中,细细的嚼着,也不招呼林悠吃。 这老太太真是…… 林悠暗自气愤。 这时外面响起韩凤平的声音:“娘,这么早喊我过来做什么,您这儿怎么还没摆早饭?赶紧的,我肚子都饿了。” 韩凤平走进厅堂,看见林悠站在那里,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就闻见了那股子勾人的香味,韩凤平来到安氏面前,看到那碟子卤鸡胗。 安氏大方的招呼他: “我用过早点了,你将就先垫垫这个,我这儿多呢,有一坛!” 说完,叫吴嬷嬷取来银签子。 韩凤平不挑食,什么都吃,尝了一口连连点头: “味道不错,嬷嬷再去切点。”说完,接连抛了好几块进口中,看得林悠心在滴血。 吴嬷嬷忍着笑应声,从林悠身旁经过。 而林悠则默默的在心中默念: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大! 韩凤平很快把一小碟鸡胗吃完,吴嬷嬷那边还没送上来,他抹了把嘴问安氏: “娘,这么早喊我来做什么?” 安氏抬眼看了看垂头站在一侧的林悠,回道: -- 第188页 “我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我决定把海氏留下的嫁妆交给老四家的自己打理去。我这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国公府的事情就忙不完了,还要兼管海氏嫁妆,难免有顾及不到的。” “这不,前阵子我就发现一直替我管海氏嫁妆的李管事中饱私囊,联合外面的店铺,对海氏百般打压,我稍微处理了一番,现在李管事已经被我辞了,从今往后海氏嫁妆怎么打理,我就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大,哼(ˉ(∞)ˉ)唧。 第105章 安氏说完之后, 韩凤平和林悠都愣住了。 尤其是林悠,借她十个脑子也想不到安氏会突然要把海氏的嫁妆交给她来打理。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早上的那碗面? 还是因为那坛子卤鸡胗? 就在林悠胡思乱想的时候,韩凤平说: “娘,您确定吗?” 看吧, 别说林悠不信, 连您的亲儿子也不信。 “那我把之前您丢给我的几个铺子也还给她吧。每个月还要听对账, 烦都烦死了。我自己手里也有一堆事。”韩凤平又说。 安氏想了想:“成吧。反正我看老四家的一天天也挺闲, 还有空去管什么什么拐卖……” 韩凤平连连点头:“嗯,娘说的对。” 林悠:…… 你俩人设崩了吧! ‘磋磨儿媳霸着儿媳嫁妆不给的恶婆婆人设’和‘老婆刚死就娶新妇逼走亲子的渣男人设’,要不要这么母慈子孝, 其乐融融啊? “愣着干嘛?过来呀!”安氏召唤林悠。 林悠回过神, 呐呐的走到她跟前,只见安氏指了指旁边一堆账本,说: “喏, 这是近几个月, 海氏商铺送来的账本,待会儿你直接拿回竹苑去看。老四的印章拿来了吗?” 林悠愣愣点头:“拿了。” “好, 那你看完帐以后,就用老四的印章给他们写回执, 海氏商铺那边的人我基本上没动过, 之前有个管事替我管着, 不过出了些岔子, 我已经解决了, 待会儿会有专门的人跟你交接, 今后随便你是自己管也好,自己认命人管也成,有什么搞不定的可以来问我, 听懂了吗?” 安氏今天吃了大半碗面,肴肉和鸡蛋全吃了,说话中气都感觉足了很多,看来人以食为天一点不假,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呢。 林悠看了看旁边堆积如山的账册,仍难以置信: “老夫人,您说真的?”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在林悠的想象中,安氏应该不可能放弃对海氏嫁妆的掌控权吧,要不然当初为什么要从海氏手中拿过去呢。 所以,下意识还是觉得安氏有其他用意。 然而等安氏确确实实的叫人开始搬账本,并且交了海氏留下的那一套对牌、印章,还有商铺的地契,人契,总之该交的东西,安氏没有私留一件,悉数交还。 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了林悠,让她不敢相信也得相信。 抱着一堆文契和印章、对牌,还有一匣子海氏留下的珠宝首饰,林悠懵懵的走入竹苑。 韩霁已经去了开封府,把阿乔给林悠留下,让林悠有事的话,就派阿乔去告诉他。 林悠把东西抱进房里,让人烧了些热茶,因为等一会儿会有几个管事来跟林悠办理交接,顺便送来账本。 水烧好以后,就有人来禀告她,说是掌柜们来了,林悠请他们到书房里说话,命人上茶。 管事们大约得了安氏的令,对林悠知无不言,只要是林悠觉得奇怪或者想要了解的地方,他们都事无巨细的告知。 在他们的讲解和配合这些年的账册来看,林悠发现在安氏的打理下,海氏商铺的盈利并没有减少,反而比十几年前海氏自己经营时大有提升,不过这两年安氏住到别院去了,将海氏的事情交给总管事李复,李复掉了链子,受到顺义王府的蛊惑,想着捞一笔回乡养老,便对顺义王府吃掉海氏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着顺义王府蚕食海氏。 刚开始,安氏还没有发现海氏的问题,因为她之前很信任李管事,没想到他会包藏祸心,直到林悠去捣鼓了一阵海氏布坊,让安氏重新注意到海氏的经营,这才发现李管事中饱私囊的事情。 随后,安氏便雷厉风行将李管事辞退,念他是自己从安国公府带来的陪房下人,没收他这些年私攒的财产之后,从安氏自己的私账上划了五百两给他回乡养老,李管事走的时候哭得肝肠寸断,求了好长时间,安氏也决不再用他,只得黯然回乡。 林悠不知道海氏布坊背后还有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安氏居然不声不响就把事情给处理完了,那些跟林悠交接的管事告诉林悠,说这两年被李管事亏空的帐,老夫人那边会从她的私库酌情补偿。 说此事已经对海氏商铺的十几个掌柜那边有了交代,他们都已知悉李管事亏空的事。 总之就是,安氏把一切都处理好了,并不是只交还给林悠一个烂摊子让她自己收拾。 海氏的嫁妆体量很大,相当于一个中小企业,安氏帮海氏当了这么多年CEO,一分钱工资没要,还让公司的盈利年年上涨。 帮人管公司做到安氏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但在今天之前,林悠和韩霁还一直都在误会她想要侵吞海氏的嫁妆,想到这里,林悠稍稍有点汗颜,相信韩霁如果知道了,也会跟林悠有相同的想法。 -- 第189页 其实也不怪林悠会那样看安氏,要怪就要怪这崩坏的剧情。 因为书里的安氏并没有对女主这么爽快,她一直霸着海氏的嫁妆就是不肯交给女主,而因为这件事,女主没少在韩霁面前抱怨安氏,使得韩霁对安氏的态度越发冷漠。 但安氏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把海氏的嫁妆交给林悠呢? 难道是因为林悠把快要关张的海氏布坊给救活了?让安氏看到了她的能力? 总之,各种猜想在林悠脑中盛行,估计暂时是得不到准确答案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林悠跟管事们的初步交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要等林悠这些天消化一下,过两天管事们还要再来和她做每一家商铺的账目交接。 林悠送走管事们以后,看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头疼不已。 虽然在陛下和太后那边没有新的绘画要求之前,她在画院和太学授课的工作挺闲,但是如果让她把闲下来的时间扑在管账上,大约也是不行的。 林悠从小就不喜欢做太刻板,太公式化的事情,所以才选择了美院,工作后曾一度有机会进编制,她依旧拒绝,宁愿自由自在在家做画手。 所以,让她弃画从商,其实不太现实。 但安氏既然把海氏的嫁妆还了回来,她又是韩霁的妻子,按照道理来说,是应该她来管的。 看来还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她可以掌舵,指引指引方向,但其他零碎的管理事宜,还是要把权利分散下去,让别人替她去做。 关于这个,林悠想着晚上可以借鉴现代的公司部门管理的方式,列一套方案出来,但在那之前,林悠还得去看看白英男和周婆婆。 ** 穿过竹苑后门,林悠来到了安置周婆婆祖孙俩的小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见已经醒来的白英男坐在炉子前一边抹泪一边熬药,两个丫鬟刚从周婆婆房里换过床单,看见林悠进门,赶忙行礼: “四少夫人。” 白英男听见丫鬟的声音才抬头看向林悠,认出林悠便是那晚在集市中她最后求救的人,赶忙抹了把眼泪,再将手中煎药扇火的蒲扇放在一旁,来到林悠面前直直跪下就要磕头。 吓得林悠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别别,使不得使不得。” 白英男却坚持对林悠磕了两个头才肯起来,说道: “夫人不仅救了英男,还救了我祖母,两条人命,英男给夫人当牛做马也不敢忘。” 林悠扶着她坐下,见她眼眶红得厉害,问道: “你祖母的病怎么样?我昨儿也没来看她。” 提起周婆婆,白英男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说道: “不太好的样子。刚才把药全吐了,还劳烦两位姐姐帮忙换洗床单被褥。” 因为周婆婆喝药全吐了,所以白英男只好在外面继续帮她煎,两个换被褥的丫鬟在井边洗被单,院子比较小,听见白英男的话后说道: “白姑娘你别伤心,大夫说周婆婆的病是会这样的,药吃了吐也正常,只要吐了就继续喂,她只要多少吃下点就能好。” 白英男连连点头,谢过她们安慰自己,掖了掖眼角后说: “我原以为我继母那人只是刻薄,没想到她对我祖母竟悄悄喂她吃了水银毒,我也被蒙在鼓里,这么多时才知道。” “幸好我祖母命大,得以遇见夫人,要不然到死也不知道她是中了毒。” “好在他们如今都入了监牢,等案子审理出来,定然能给你和你祖母一个交代。”林悠说。 白英男再次谢过。 林悠去屋里看了一眼周婆婆,见她吐完又昏睡过去,便没打扰,将白英男叫到一旁询问她在桃花庄的遭遇。 白英男告诉林悠: “我被我爹卖到教坊司以后不甘心,又惦念家里痴呆祖母无人照料,所以拼了命的想跑出来,然后在集市上被抓了回去。第二天,他们就把我蒙上双眼送到了外面,我被绑着手脚,蒙着眼睛,不知道去了哪里,感觉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把我抓下车。” “我拼命挣扎,后来他们可能嫌我烦,把我打晕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那个庄子里。” 林悠问:“那你在庄子里时,眼睛一直被蒙着吗?” “对。一直蒙着,他们还喂我吃了一种药,全身没力气,但却能听见人说话,也能说话,疼或痒都能感觉到。” “所以你没看到抓你的人是什么模样?”林悠问。 “没看到。”白胜男摇头:“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我能记得,但形容不出来,要再听见就能认得。他手下的人好像称呼他为大爷。” 大爷…… 难道是家里行大的意思? 林悠又问: “那你在庄子里,那人有没有对你……呃……不规矩?或者其他什么过分的举动?” 白英男回忆后说: “他没对我怎么样!就是日日推着我出去晒太阳,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但他时常叫人少喂我吃点东西,说我要是再瘦点就更像她什么的。” 怪不得韩霁找到她的时候,她比在集市中见时瘦了那么多,竟是被人刻意饿出来的。 像她……到底像谁? “你知不知道他说你像谁?”林悠问。 白胜男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 第190页 忽然白胜男想起一件事: “对了,有一次他喝醉了酒,闯到我房里对我叫骂,他骂我说: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然后就要对我动粗,不过我一叫,他就走了。那天晚上,我好像听见庄子里有好多好多女孩子惨叫的声音。” 看来那桃花庄的主人,还真可能就是教坊司案背后的主谋,长兴侯就是他让人弄死了顶罪的。 那人之所以变态,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把恨意泄在那些无辜的女孩身上,可恶。凭什么他自己爱而不得,就要去凌|虐别人!若不把他揪出来,还不知要有多少女孩要遭殃呢。 白英男的回忆就这么多,林悠叮嘱她自己也要好好休息后便离开了。 第106章 林悠从白英男处回来, 让人去把周婆婆的药方抄了一份,准备明日她去宫里的时候,托人带去太医院让太医看一眼,看看宫里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医治水银毒。 水银中毒就是汞中毒, 很严重的, 轻则损伤智力, 重则一命呜呼。 所幸白英男那继母不是直接喂水银, 而是在一个流窜的赤脚大夫那里买了个什么毒,里面含汞量不高,要不然周婆婆别说熬到今天了, 只怕当年就一命呜呼了。 林悠下午又到床上趴了会儿, 没睡着,便起来去剁了些肉,炸了一些小肉丸, 晚上做个红烧小四喜丸子给韩霁下饭。 韩霁今天倒是准点回来, 因为教坊司的案子从白英男被救回来开始,算正式告一段落, 剩下那些审理、宣判和大理寺、三法司打交道的事情,自有太子去办。 他还顺便带回个人, 海平江。 海平江来韩家可不敢像在安阳县那么随意, 是经由门房传话, 到老夫人跟前请过安以后才敢进来的。 到竹苑时, 正要遇到林悠从厨房端着一盘子浓油赤酱的红烧小四喜丸子, 海平江见了慌忙跑来接过林悠手中的菜盘, 说道: “哎哟,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我们林画师做呢,我来我来我来。” 海平江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 也是个俗人,自从在林悠身上看到价值以后,就再也没提过她的出身,在安阳县的时候尚且那样,更别说现在林悠已经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卫国公府这边也接纳了她。 “舅舅,您今儿来得可巧,我做了大菜,待会儿让您和相公过酒。”林悠说。 海平江豪爽一笑:“哈哈,我还是有口福啊。” 韩霁也好长时间没看见他,很是高兴,换了居家服后就去拿他珍藏的酒出来招呼。 很快饭厅就摆了一桌酒菜,老夫人知道海平江这个时辰来,定然留在竹苑吃饭,怕林悠这边没准备,特地叫大厨房多做了好些菜送来。 菜多得林悠都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便将今天她做的小四喜丸子,装了两盅,另外配两份米饭两份汤给老夫人安氏和韩凤平分别送去。 这母子俩看来都对她的手艺比较认可,而今天他们又给了林悠这么大的惊喜,所以林悠决定今后竹苑这边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们送去一份,或者请他们过来一起吃。 不管怎么样,他们总归是韩霁的亲爹和亲奶奶,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隔夜仇,能够和乐融融的话,为什么要弄得剑拔弩张呢。 在书里,韩霁的后半生其实过得并不快乐,虽然他那个时候功成名就,儿女双全,但是每每提到他的亲生父亲,他都会流露出落寞之色。 作者没有用太多的文字清楚的描述韩霁的情绪,但是会用一些小动作或者外在环境或者表情的描写,从侧面让读者体会。 所以林悠的体会就是韩霁的后半生其实一直在缅怀自己的亲生父亲,韩凤平生前,韩霁与他针锋相对,处处以打压卫国公府为乐,诚然这其中有受到韩霁身边人的影响与撺掇,等到后来韩凤平死后,韩霁倒是对卫国公府的名声处处维护,也不容许别人说一句韩凤平的不是。 有个让林悠印象最深刻的情节就是,韩霁做为节度使巡查边境时,有个边境的官员为了讨好韩霁,知道韩霁与生父关系不好,在席间多说了几句,韩霁当时没说什么,回京后没多久,那个官员就被吏部查了个底朝天,以贪污受贿,为祸乡里的确实罪名抄家了。 所以,既然韩霁和韩凤平的关系并没有到真正水火不容的境地,那又为什么不能在韩凤平还活着的时候,帮他们父子把关系捋正,捋顺呢。 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误会,若是林悠能找出误会点,提前解决掉,那父子俩的关系也就不会恶化,韩霁的后半生就不会活在愧疚与落寞中了。 林悠把丸子打包好之后,让小雅亲自送去鹤园,让阿乔送去主院,韩霁见她忽然对那边这么客气,有些不解: “你今儿怎么想起给他们了?” 他刚回来,林悠还没机会跟他讲安氏还账的事情,便指了指他的小书房方向,韩霁探头看了一眼,看见他的书桌上堆满了各色账本。 招了海平江一同去看,海平江过去翻了翻,叹道: “乖乖,刘掌柜说的竟然是真的。” 韩霁一边翻账本一边问:“刘掌柜说什么?” 海平江说: “刘掌柜说,前些日子老夫人派人去给他们所有海氏商铺的人打招呼,说是自己的疏忽,放任了李掌柜中饱私囊,损害了海氏商铺不少利益,所有损失,老夫人那边会尽量补偿,还说过阵子和少夫人交接好了之后,就会把海氏商铺交还给少夫人去管,她今后不再过问。” -- 第191页 “我还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都越权管了十多年,说还就还了?而且看这帐上的银子,不减反增啊。” 海平江说的事情韩霁已经看到了。 安氏接管海氏的嫁妆这么多年,竟然丝毫没有侵吞,还将这些商铺办得蒸蒸日上,若非这两年李掌柜受了赵氏蛊惑,从中作梗,亏掉了一些,安氏经营的海氏嫁妆可以说是相当出色。 韩霁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愧疚。 林悠将酒菜全都摆上了桌,在饭厅里喊他们: “别看了,先来吃饭吧。” 甥舅两人并肩而出,到饭厅坐下。 林悠给他们分筷子倒第一杯酒时问: “我是不是该给他们送点儿?” 韩霁默默端起酒杯,失魂落魄先自干一杯,随后才点点头。 他之前还以小人心度君子腹,脑中想了好些办法去跟安氏要母亲的嫁妆,没想到如今…… 心中五味陈杂。 林悠坐下给他重新添了一杯,说:“我早上也跟你似的,整个人呆住了。” 韩霁笑了笑,再饮一杯压惊,而那边海平江也是如此,甥舅俩连杯都碰一个,就这么对坐着干喝,看得林悠无奈摇头。 一顿饭吃的是云里雾里,海平江难得没喝醉,临走前还不忘又跟林悠讨了几幅画出去卖。 他对林悠说,自从林悠作为本朝第一位入宫为官的女画师,现在她的画在市面上已经被炒出了天价。 海平江直后悔当初手上的几幅还是卖得太便宜了。 这回他又从林悠这边带走了三幅,其中一幅林悠有点犹豫,就是她那日从白村回来,画的周婆婆有些疯癫的那幅,毕竟这画中人是周婆婆,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擅自卖出,对她本人略有些不尊重。 但是一番考量之后,林悠还是决定拿给海平江去代卖。 因为周婆婆和白姑娘今后要生活,她们如今已经算是没了亲人帮衬,身边若是没有银钱傍身的话,将来再遇到些什么事情,祖孙俩还是没活路。 所以,林悠打算等那幅画卖掉之后,就把所得收入交给周婆婆,祖孙俩有了那笔钱,日子就能过得滋润很多。 当然了,这个想法林悠没有对海平江说,怕海平江说她暴殄天物而不肯将价格卖高,反正他卖的是林悠的画,拿到银钱后如何处理是林悠自己的事情。 ** 韩霁亲自送海平江出门,看着他上马车,一回头,就看见韩凤平站在门内,也不知看他们甥舅话别看了多久。 跟韩霁对上一眼后,韩凤平多少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头,埋头就要走,被韩霁喊住: “爹。” 韩凤平愣住了。 这是韩霁两年前离家开始到现在第一次主动喊他,韩凤平冷着脸回头: “作甚?” 韩霁其实没什么事,只是那一瞬间忽然想喊他一声,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韩凤平回过头,在原地站了会儿,恶声说道: “我去哪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说完之后,韩凤平便翻身上了已经牵到国公府门前的马,策马而去。 韩霁站在门口看着韩凤平的人和马远去后才离开。 ** 韩霁回到竹苑时,发现林悠已经洗好了澡,换了一身薄纱般的衣裙站在浴房门前,明明两只耳朵都羞得发红,还偏偏要做出一副‘老娘勾|引男人经验丰富’的样子。 真是……难为她了。 韩霁恍若未见从她身边经过,走进浴房,当着林悠的面把浴房的门给从里面关了起来。 于是,林悠算是被彻底漠视了。 低头看了一眼为了这一日,特地想出来的办法。 这件纱裙,其实就是她某套夏装罩纱裙的外衫,是夏天搭在丝绸内衫外面穿的,林悠也是突发奇想,觉得这纱裙可以单独穿了用来勾|引韩霁,因为很多文艺作品里不都说,男人就喜欢若隐若现的感觉吗? 全脱了他们反而没感觉。 犹抱琵琶半遮面更能激发男人那方面的……呃,兴致。 但刚才,韩霁从她身边经过时的眼神,并没有‘来兴致’的感觉,反而有点‘傻x退散’的意思。 有那么难看吗? 林悠不甘心的穿着纱裙去到换衣间里,在全身铜镜前照了又照,一会儿挤|胸,一会儿掐腰,一会儿又抬将她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劈叉翘高,怎么看怎么迷人。 “你在干嘛?” 韩霁忽然出现在换衣间的门口,就那么看着林悠对镜子搔首弄姿,摆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势,最后干脆把一条腿架到衣柜门上。 她薄纱裙下就穿了一条宽松的亵裤,脚踢高以后,整条细长的腿都露了出来。 韩霁盯着那条腿看了一会儿,林悠见他盯着自己的腿看,心道:呵,男人。 然后当着韩霁的面,将裤腿再往下拉扯拉扯,争取能让他看到更多,今晚能不能生米煮成熟饭,赌注全都在这条白花花的大腿上了! 林悠对这条腿委以重任。 韩霁走入换衣间,目光始终没有从林悠的大腿上挪开,他每靠近一步,林悠就觉得自己的饭煮熟一分。 韩霁来到林悠面前,林悠故意用自己的手背在大腿上轻抚,用眼神暗示韩霁也可以来试试手感什么的。 -- 第192页 “那个……”韩霁开口。 林悠迫不及待的接话:“什么?人家的腿不好看吗?” 韩霁浅笑答道:“好看……不过能不能先让让,我想拿洗澡的衣服。”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卧槽! 掀桌啊! 林悠觉得韩霁是不是脑壳壳有点问题,她这么长一条大长腿在他面前,他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不仅毫无触动,关心的居然是他的衣服! 于是,整段垮掉! 林悠心力交瘁的将腿从衣柜门上放下,大腿内部差点因为长时间拉伸而抽筋。 韩霁则神色如常,从柜子里拿了换洗衣服就离开了换衣间洗澡去了。 第107章 换衣间中的勾|引遭遇了滑铁卢。 不过没关系! 林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跟他耗, 除非他连夜买站票出家去,要不然今天晚上他‘在劫难逃’! 不对,就算他连夜出家, 林悠也要化作女妖精把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僧给办了! 就是这么坚定! 对着镜子深呼吸几口气后, 为自己鼓足了勇气, 一不做二不休, 林悠直接把领口扯开, 薄纱的衣裙再露香肩,性感小野猫, 挠的他发慌,就不信韩霁他吃素! 林悠重整旗鼓, 踩着心中的昂扬bgm走出换衣间,准备开始今晚的第二次引|诱行动。 韩霁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 忽然房间内的几处烛火接连熄灭,唯留下床帐内仍有光亮,韩霁下意识寻着光线望去。 只见床帐内,烛光剪影出一个曼妙的身影, 随着烛光的移动,身影摇曳,叫人挪不开目光。 韩霁放下擦头的干毛巾,缓缓来到床帐前,站了一会儿后, 韩霁鼓起勇气将床帐掀开, 果然看见曼妙的身影手持烛台,烛光照在她的姣好容颜上,大大的眼睛里仿佛带着水光, 楚楚动人,惹人垂怜。 林悠对韩霁勾勾手指,用极其魅惑的御姐音说道: “圣僧,人家这边,这边,这边好像有点不一样,你大发慈悲,能不能来帮人家诊治诊治?” 林悠学着文艺作品中的方式,用纤纤玉手分别指向了自己的头、胸和臀部三处,本着先把人骗进来的原则实地操作。 韩霁无奈跨进床帐,林悠以为他要为自己‘诊治’,主动举着烛台靠近,谁知这位‘圣僧’并没有大发慈悲,而是无情的夺走了林悠手中的烛台,并放出一句穿越后世的霸总经典语录—— “女人,别在床上玩火。” ——真,别玩火。 用来照亮她美丽身躯的烛台被不解风情的韩霁给收走了。 房间内那些被林悠飞快跑过去熄灭的烛火再次被他一盏盏点燃,房里再次明亮起来。 林悠跪在床沿,将一只脑袋露|出床帐,生无可恋的目光跟着韩霁移动。 韩霁点燃房间蜡烛后回头就看见林悠那带着幽怨的小表情,不禁失笑,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 “好啦,别折腾了。赶紧睡吧。” 他要不说这话,林悠也就算了,可他这么一说,林悠的脾气就上来的。 猛地把床帐掀开,然后就当着韩霁的面报复性脱衣服,一边脱口中还一边喋喋不休: “我为什么折腾你给我装傻是不是?” “你造我为了今晚能跟你折腾折腾有多努力吗?” “我洗了澡,涂了香香,连小jiojio都洗得超干净。” “我不管,今天晚上你不跟我折腾,我也要跟你折腾!我告诉你韩霁,你今晚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林悠连珠炮般说完好几段话后,才堪堪把纱裙从上到下的两排纽扣解开,暗自腹诽自己脑残选了这么一件难脱的衣服,解到后来都没脾气,没气势了。 不过好在,终于解开了。 正要豪放脱掉,被韩霁按住肩头:“你冷静点。” 林悠见他居然还妄想着反抗,凶巴巴的一把拍开他按着自己肩头不让自己脱衣服的手,怒道: “冷什么静?” 吼完之后,林悠把外衫一脱,勾着韩霁的脖子就倒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身手矫健的翻身而上,一如那驰骋草原的女将军,攻城略地,不给身下这位任何喘息的机会。 然而,尽管这种时刻在脑中排演多回,却掩盖不住实战经验为零的短板,顾了上面就顾不到下面,两边都要顾及的后果就是上下不顾,林悠手忙脚乱,完全没了脑中排演时的顺利。 韩霁感受到她的慌乱,心下觉得好笑又心疼,在这事上,实在不该叫她主动的。 于是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将手忙脚乱的‘女将军’斩落马下,居高临下看着她,问: “你果真要如此吗?” 林悠脑中的弦绷断,以为韩霁在挑衅自己,欲重新翻身上马,奈何马儿太高,把她压制得动弹不得,不得不咆哮回应: “我就如此了,怎么着吧。” 韩霁知她误会,重新解释: “我不是说你不该如此,我是问你确定要如此吗?” 林悠的脑子在韩霁无情夺走她的蜡烛开始就短路,听不懂他这该不该,如此不如此,确定不确定的话。 一把勾住马儿的脖子,让他不能逃离。 而林悠的这一举动,便被韩霁视作了回答。 只见他将勾在自己脖子不肯松开的手扒拉下来,在林悠气得简直想扑上来咬他脖子的凶狠劲儿中,把她的手重重按在了两侧枕头上。 -- 第193页 女将军的两只手腕被韩霁单手按在头顶,他另一只手便开始从容不迫的解衣领,动作有条不紊,比起林悠的手忙脚乱简直是质的飞跃。 一边解自己的衣服,韩霁一边用他隐忍得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 “原本我是想等彻底稳定下来,三媒六聘,与你重新拜堂,将你写入韩氏族谱之后,再与你行周公之礼,奈何你三番两次逼迫于我,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你唤我‘圣僧’……” 韩霁很快将上衣除去,缓缓压下身子,在光是看个脱衣就看呆了的林悠耳旁低语: “你可知道,圣僧也有火的。” 林悠整个人又愣又酥,不知道如何是好,用浆糊般的脑袋想了半天,想了一句‘那又怎么样’,正要说出来,可谁知,她刚说了个‘那’字,后面的话就被某尊佛彻底封堵住,揉碾着解禁后的狂烈热情,一并送予林悠品尝。 这一夜,竹苑主卧的灯火亮了一夜,主卧的床帐晃了一夜,床帐中的人嘤|啼了一夜,直到天明。 ** 第二天,是林悠要去画院的日子。 早上顶着两只的黑眼圈艰难的从床上爬下,现在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在上班的前一天作死挑衅韩霁的底线。 因为这人平日里表现得太纯良,像朵小白花一样纯洁无害,林悠就忘记了他身为腹黑偏执黑莲花龙傲天的本质。 试问一个能在战场上挥斥方遒,一夜斩杀三千俘虏的黑心战将,一个会把政敌整得九族三代都翻不了身的铁面阎王,在床上又怎么会是个清心寡欲点到即止的人呢。 可惜,书里因为和谐原因,并没有描写过韩霁这方面异于常人的能力和天赋异禀的耐力…… 林悠以身饲虎犹不自知,在老虎因为爱惜她而假寐之时,撒火撩拨,作死拔虎须,终于让老虎忍无可忍,将她拆吃入腹。 最让林悠愤愤不平的是,她和韩霁都是一夜没睡,她现在全身骨头像是被人折断了又重新接起来那般酸痛,爬起身都难,身体某处难以言说处更是一言难尽。 而反观韩霁,整个人像是充满了电的手机,活力满满,一边穿衣服还一边吹着欢快的口哨。 禁欲多年的人一旦解禁,精气神一下就被调动起来,快活得不得了。 穿戴整齐后,韩霁见林悠还趴在床沿不想动弹,走过去坐在她身旁,轻柔的给她按压肩颈,说道: “要不我去找冯院正给你请个假吧。” 林悠一听要请假,赶忙摇头:“不请假。本来一个月也去不了几回。” “可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韩霁说。 林悠心中冷哼:只是看起来吗? 她是真的很累好不好!你心里没点12345的数吗? 都懒得回答他。 林悠继续趴在床沿享受韩霁给她按摩,按着按着,韩霁会让感叹一声: “你不想请假,我却想请。” 林悠暗哼一声,咕哝道:“你也累吗?” 问完,林悠就后悔了,因为韩霁给她按摩肩颈的手忽然变了方向,从她脖颈处的被子钻入,顺着她的背脊一路向下,直奔某不能描写之处。 忽然,林悠猛然睁眼,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回光返照般从床上迅速爬起,用被子捂在胸前,开始迷迷糊糊左右找衣服,边找还边嘀咕: “那个……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怎么累,我起来了。你,你还不走吗?开封衙门不比画院,是百姓们的父母官,大家都等着少尹大人去给他们伸冤做主呢,这么崇高的使命感,你还是快去吧。” 韩霁:…… 林悠找了半天|衣服,最后只在角落里找到一件可怜的小肚兜。 可要穿肚兜的话就要把被子放下。 可要放下被子,某人还站在那边。 到底穿还是不穿,这是个问题。 林悠鼓起勇气问韩霁:“那个……你还不走吗?” 韩霁扬眉,好整以暇看着林悠,凉凉说道: “这就要赶我走?昨天晚上也不知是哪个小妖精一口一个圣僧的唤我,怎么,如今把人哄到手了,我就不是你心爱的圣僧了吗?” 这幽怨的口气,林悠差点信了他的邪。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腰上踹了一脚: “去你的。” 韩霁抓住作恶的脚猛然一拉,将林悠整个人都拉到身边,就在林悠以为他真的还要再来,心中暗骂他禽兽的时候,韩霁却只是吧唧一声,在林悠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说: “画院那边不急,你再睡会儿,我让小雅到时间喊你起来。走了。” 叮嘱完后,韩霁忍不住掐了掐被撩拨得像两团红苹果的脸颊,起身离开。 林悠松了口气的同时,在被子里翻滚了两圈,虽然过程实在有点累,但总算把该做的饭给做熟了。 从今以后,她和韩霁就是正儿八经,有名有实的夫妻了。 想到这里,林悠忍不住用被子蒙住头,发出得逞的狂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为了折腾而折腾却没折腾到别人反被别人折腾的故事。 第108章 林悠在冯如面前打了第十八个哈欠之后, 冯如忍无可忍: “你夜里做贼去了?” 林悠老脸一红,扶着腰杆勉强挺直,冯如见她这样, 忽然就明白过来, 兀自咕哝一句: -- 第194页 “啧, 韩家的男人。” 林悠翻看着眼前的画册, 瞥了一眼冯如, 问: “冯院正,韩家的男人怎么惹着你了, 您好像对他们很有意见。闲来无事,把你的故事说出来。” 冯如被林悠噎了一下, 再次放出‘豪言’: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总有一天,你会吃到韩家男人的亏。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林悠叹息: “您就不能盼我点好。” 对于韩霁的人品, 林悠一百个放心。 画院中还是比较清闲的,只要主子们那里没有新的要求,基本上他们这些有品级的画师就没什么事。 林悠混了大半天就回来了。 看看时间还早,便绕路往龙津桥, 看看海氏布坊近况如何。 刚走到巷子口,轿子就停住了,林悠瘫在轿子里问: “何故停下?” 轿夫回道:“大人,人太多了,有点挤。” 人多? 林悠无比疑惑, 海氏布坊门前一条街平时人不算多啊, 这里虽然在龙津桥附近,但跟龙津桥下的主街又离了至少两千米,怎么会挤? 扶着腰坐直了, 林悠将轿帘子掀开往外看了看,一看之下,嚯!还真挺挤的。 来来往往的顾客,手里捧着各种布料,个个脸上喜气洋洋。让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繁忙起来。 这情况,轿子要进去确实会很受阻,林悠便拍拍轿子,让轿夫们把她放下来自己走,林悠说: “我就在前面不远的海氏布坊里,过会儿就出来,你们把轿子抬到边上等我,别挡着人家的路。” 轿夫们应声:“是。” 林悠吩咐完他们之后,便往海氏布坊去。 在巷子口的时候看不真切,到了布坊门口才发现,之所以街上这么多人,原来不全是来买布的,门口还围着不少文人墨客驻足观望。 他们看的自然是林悠在海氏布坊的外墙画的那幅桃花源,另状元郎韩霁亲笔题字的画了。 林悠这个名字如今在画坛中可谓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是新流行的缔造者,很受追捧,有的追捧她的人确实看见过她的画,而更多的是没怎么见过她的真迹,但并不妨碍他们跟风追捧的人。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因为林悠的画流传在市面上的不多,就那么几幅,要么是要特定的场所,比如——江宁府江南书画斋中存有她的两幅早期作品,海平江说,那两幅作品如今比斋长大人还要忙,每天观赏的人络绎不绝。 斋长大人已经受到了很多地方的展览邀请,他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带着那两幅画走出安阳县,到全国各地的书画斋去巡游展出,当然了,也会收取一定的展出金额,用以补贴江南书画斋和一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年轻画师们。 林悠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义,只要能为大众做一点事,让她再免费提供几幅画她也愿意。 再说回海氏布坊门前的这幅桃花源的真迹,在海平江和刘掌柜的配合宣传之下,早就成了汴京城中的热门景点,很多渴望见到西宋第一女画师真迹的文人墨客们,他们看不到林悠在宫中为陛下绘制的神虎图,来看看出自同一位画师之手的壁画也是好的。 刘掌柜很有生意头脑,他用海氏布坊的各种布料链接在一起,做成了一幅巨大的遮画幕和保护的栅栏,日夜雇人看守,每天早上随着海氏布坊开门,遮画幕才会被揭开,晚上布坊打烊则遮上。 他还在那桃花源的墙画对面,摆了个赏画摊,供应茶水和糕点,这样日日有人来欣赏墙画,茶摊总是爆满,又多了份收入。 而在桃花源对面露天茶摊上拥有一个座位,无疑就能成为当天龙津桥一条街上最靓的崽。 渐渐的,那些没赏过画的人络绎不绝,而那些赏过画的也会三五成群到这里来寻找品味相同的年轻人,俨然成为京师最为潮流之地,谁要没来过龙津桥的桃花源,那就不是时尚京师人! 而最妙的是,林悠绘制这幅画时所用的颜料是她自己调配的特殊颜料,防水、防晒、防腐,在韩霁提过字以后,她再用老杨教的办法,封上一层厚厚的油蜡,使得更加不惧风吹雨打。 这种特殊颜料也成为有些人雨天打卡的目的,坐在茶摊赏雨赏画,别有一番雅趣滋味。 要说桃花源吸引的是京师里的弄潮儿,那跟买布的海氏布坊又有什么关联呢?难道收点茶水糕点钱就能让海氏布坊暴富了? 如果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不怎么说刘掌柜精明呢。 他都已经凭桃花源这幅画吸引到京师所有年轻有为的时尚弄潮儿了,还怕不能用这些时尚弄潮儿吸引到大批的小媳妇儿大姑娘? 这么多有才又年轻的小伙子都聚集在这里,那些家里有闺女的丈母娘们不得过来看看? 只要女的来看的多了,那海氏布坊的生意不就能带动起来了? 毕竟一个家里,男人是在外面挣钱的,真正出来花钱的可都是女人。 给自己买一匹犒劳犒劳,自己买了孩子是不是也得买,孩子买了,还有点余钱,那孩儿他爸是不是也可以买点,再加上海氏布坊按照林悠之前的经营思路,不断搞活动,满减打折送做衣服,买了海氏的布料,还能再送海氏旗下所有商铺的优惠…… 反正只要是进了海氏布坊的女人,总有一款销售思路适合她们,让她们买的开心,买的放心,回去一传十,十传百,几个掌柜收钱收到手软,做梦都会笑醒。 -- 第195页 怪不得林悠只是折腾了一个海氏布坊,就能引起那么大的动静,让安氏注意到李掌柜有问题,也放心把海氏嫁妆全部交还给林悠来管。 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把海氏布坊给盘活,连带也拉动了海氏其他商铺的生意,就这头脑,管什么不行。 林悠从大姑娘小媳妇身旁挤过,来到柜台前面,有两个正在挑布的大姐姐刚想埋怨她插队,柜台后的几个掌柜就看见林悠,纷纷出来迎接: “少夫人来了。快快快,里边请。” 林悠便被请去后院坐,终于不用顶着酸痛无比的老腰跟人挤出路了。 后院比较清静,虽然多少还能听见一些外面嘈杂的人声,但比外面不知好了多少。 林悠看中了庭院里刘掌柜的摇摇椅,刘掌柜殷勤的用衣袖给林悠前后左右扫了几遍后才请她落座。 “哎哟。” 林悠扶着老腰,好不容易坐上去,几个掌柜都对她的腰表示关切,林悠用一句‘扭到了’搪塞过去,然后叫人去把海氏商铺的所有掌柜全都请来这里开个小会,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今后海氏商铺管理模式的问题。 老夫人的意思已经传达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从今往后汴京城中,海氏嫁妆的十几家商铺,从今往后都是归林悠这个正头少夫人来管。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可激动了。 毕竟谁也没想到,老夫人那边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松□□权,并且把前阵子李掌柜闹出来的遗留问题尽数解决,没有给郎君和少夫人留个烂摊子。 “什么管理……模式?反正老夫人说今后我们都归少夫人管,我们全听少夫人的。” 刘掌柜首先站出来表态,如今他已经尝到了林悠之前提出搞联动经济优惠的好处,对于想出这种方法的林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私下他们几个掌柜常说,少夫人是天生的商人,要是经商的话,绝对能做出一番不小的作为,就算不富甲天下,也能富甲一方,成为一方巨贾。 林悠将椅子摇了两下,摆摆手说: “是我管没错,但是我们得换个模式。”林悠与他们分析: “我希望你们自己推举出一位副管事,平日里我若忙的时候,便由他来代理。还有,你们之前交的账目都是合账,每天由总账会计去每家誊抄,虽说这样的合账方便给管事看,但是若积累时间长一点,难免混乱,也更容易出错,所以账目方面我希望你们每家分开交,账目上写明出账人、入账人、审核人等,每个环节各自都要签字画押,这样账目一旦哪里出错,就可以明确的找到责任人……” 林悠没管理过公司,但也知道要管好一个公司,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分工明确、责任明确’。 一旦分工和责任都明确下来后,效率和结果必然能提升很多。 每个人各司其职,不会存有侥幸或从众偷懒的心理,因为后续能很方便的查到到底是谁负责的环节出错,谁都不敢在自己负责的环节马虎。 林悠在海氏布坊的后院跟几个掌柜闲聊的功夫,就把后续的管理计划给制定好了,不出意外,大家推举出来的副管事人选就是刘掌柜。 后来林悠才知道,原来刘掌柜本来就是海氏的父亲,韩霁的外公,再给女儿准备陪嫁店铺时,就是认命刘掌柜为总掌柜的。 只不过后来韩家老夫人接管了海氏的嫁妆,让她信任的李管事上位。 林悠把自己的想法交代下去,真正实行的人就是刘掌柜他们了,光是林悠说的责任明确制就够他想半天的。 从后院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然偏西,但海氏布坊内外的人未见少多少。 林悠给了刘掌柜一个大致尺寸,让他从刚做好挂着的成衣里挑出尺寸相当的两套衣裳,布料都是海氏布坊中最新颖潮流的。 “这也不是少夫人的尺寸,少夫人是送给谁的?”刘掌柜一边帮林悠包起来,一边问。 林悠说:“给一个朋友的。” 昨天下午去看白姑娘的时候,见她身上穿的好像是小雅的衣服,林悠记在心中,特地给她带回去两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一不小心就引领了潮流,成为时尚弄潮儿呢~~~ 第109章 林悠从海氏布坊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将晚, 韩霁还没回来。 今天身子实在有些疲累,没精力去做什么小菜,便决定吃一晚大锅饭。 吃饭前, 她还有时间到后院去看一看周婆婆的情况。 一进院子, 院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就迎上前来, 对林悠说: “少夫人, 周婆婆今早醒了一回, 吃了些东西,今天喝的药一回都没吐。”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林悠高兴的进房, 看见白姑娘正在给周婆婆掖被子,听见有脚步声, 赶忙回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看是林悠,赶忙将手放下行礼, 林悠上前扶住她。 探头看了一眼床帐里的老人家,比起昨天那面色青灰,今天的脸色可好看多了,自然而然, 白姑娘也不像昨天那般愁云惨雾了。 等她给周婆婆掖好被角,林悠和她一同出去说话。 林悠说:“我昨日让人抄了一份大夫开的药方,今日去宫里走了一回,托人问了问太医,太医说大夫的药方没问题, 只要坚持服用, 毒就能解的,所以你千万别担心。” -- 第196页 白姑娘听了林悠的话后,对祖母的病情更有信心了。 连连道谢: “少夫人是我们祖孙二人的救命恩人,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林悠说: “别说这个。”往她身上的衣裳看去,白姑娘身量比小雅高一些,小雅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别扭,说: “反正周婆婆刚睡下,你跟我去前院,我给你带了两套自家店铺里的衣裳,你去试试大小怎么样。” 白姑娘连连摇手表示: “不不不,使不得!我和祖母还不起夫人的大恩大德了,怎么还敢要夫人的衣裳。” 林悠挽住她的胳膊说: “不是我的衣裳,是我从店铺按照你的尺寸拿回来的。走走走,你这小衣服穿在身上也难受不是。” 白姑娘身上穿的衣服确实有点小,但这种时候能有衣服穿就很好了,哪敢奢求合适。 但夫人盛情难却,若坚持不要,又恐惹恼了夫人,白姑娘犹豫过后便不再反抗,由着林悠将她带到竹苑。 林悠让白姑娘到她房中的换衣间中去换衣服,那里有全身镜,可以边换边看效果。 “有两套衣裳,我在门外等你,你换好就穿出来给我看看。”林悠说。 白姑娘应声后,便在换衣间中换衣服。 林悠在门口等着,看见垂花门进来一个高大身影,以为是韩霁,刚要迎上前就发现是韩凤平。 韩凤平冷着张脸走入,见林悠脸上的神情从惊喜到嫌弃,很明显把他错看成韩霁了。 “韩霁还没回来?”韩凤平问。 林悠点头:“我说公公,您好歹是有儿媳的人,进儿媳的院子,您就不能稍微叫人通传一下吗?” 韩凤平眉峰一竖: “这府里我进什么地方要通传?这还没到晚上呢,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 林悠被韩凤平这话给噎住了,无从反驳,怎么说呢,人没说错啊,‘卫国公府’四个字他占了仨字,绝无仅有的存在感,谁与争锋。 不与他一般见识,听见门帘响动的声音,林悠知道是白姑娘换好衣服出来了,回身问她: “好穿吗?” 白姑娘低着头走出,双手局促,有些无所适从,说道: “尺寸还挺合适的,就是这衣服……太好了,我,我这种人穿着不太像样吧。” 林悠拉着她到灯笼底下细看,让她转两圈看看尺寸。 白姑娘按照林悠的吩咐,在灯笼下面转了几圈,林悠说: “别说,大小尺寸真挺合适,我眼光还可以嘛。” 白姑娘难为情:“太、好了,我,我穿不……” 林悠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推着她进房,说:“还有一套,那套也换上出来给我看看。” 白姑娘被推着进门,没办法换衣服去了。 林悠继续在门口等着,见韩凤平仍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可以说是震惊,林悠顺着韩凤平发愣的方向看去,见他痴痴的盯着房门,林悠忍不住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让他猛地回神。 林悠难以置信说: “不是吧?您老是没见过女人吗?至于看见一个就这般模样?你,你好歹注意点场合,别为老不尊。” 韩凤平刚才的眼神,简直有点一见钟情的意思,林悠简直想上手打醒他。 赵氏好歹是二十岁嫁给他的,可白姑娘今年才十六啊。 韩凤平简直想捂住林悠的嘴,压低声音怒斥: “胡说八道什么?” 林悠指指他,又指指房门,意思是:我胡说了吗? 韩凤平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头,赶忙解释:“我,我不是看上她,你别胡思乱想,我就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这个妹妹我在哪儿见过’的套路也太土了大叔。 刚要怼他,门帘再次响起,林悠收起嫌弃,转头去看白姑娘,让她转了两圈,说: “这也挺好的。这套就别换了,穿着吧。把那套叠起来带回去。好有个换洗。” 白姑娘又好一番推辞,在林悠的坚持下,只得拿着两套衣裳回后院去了。 韩凤平的目光自从白姑娘出现后,就一直盯着她,林悠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老男人,就不能保留点成年人的体面吗?非要这么赤|果果的干什么。 简直不想理他。 林悠刚要进房,就被韩凤平喊住:“等等。” 不情不愿转过身,林悠忽然眼尖看见韩霁从垂花门那儿走入,立刻把韩凤平撇下,欢欢喜喜的迎向韩霁,毫不顾忌的给他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看得韩凤平牙疼,暗骂这丫头还敢说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韩霁见韩凤平在院里,轻唤了他一声: “爹。” 话音落下,就觉肩头被林悠拍了一下,韩霁回头看她,见林悠对他招手,让他附耳过去。 韩霁微微侧过身子,任林悠攀在他的肩膀上跟自己说悄悄话。 韩凤平耳力过人,将林悠跟韩霁说的‘悄悄话’尽收耳底——你爹为老不尊,居然打白姑娘的主意,那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要不是我在场,他说不定就要对白姑娘动手动脚…… 韩凤平:…… 韩霁听着听着,看韩凤平的表情都变了,韩凤平忍无可忍吼道: “你给我闭嘴!” -- 第197页 林悠才不理他,继续跟韩霁嘀咕: ‘真的,你是没看见他看白姑娘的眼神,就跟饿了三天的人看见一块肥肉似的,啧啧……’ “林悠!你别逼我打你!”韩凤平怒吼。 林悠赶忙躲到韩霁身后去,抱着韩霁的腰,探出半个脑袋,还不忘用手指戳韩凤平,小声说: “看吧看吧,恼羞成怒。” 韩凤平忍不了,上来就要动手拍她,被韩霁拦着劝解: “算了算了,她还小。”顿了顿后,韩霁艰难的问韩凤平:“九娘说的,是真的吗?” “……” 韩凤平觉得这日子没发过了! 一口郁气未平,一口郁气又起,现在连亲儿子都来质疑他! 努力深呼吸调整情绪,免得被这对不肖子媳给气死,缓过气之后,韩凤平才心平气和的解释: “我,没有看上她!你,再败坏我名声,小心我抽你!” 被韩霁护在身后的林悠才不怕他,并不以为意。 韩凤平问: “那姑娘是谁啊?” 林悠把刚刚有点相信他的萌芽拍死在心头,对着韩霁说:“你看你看,还说自己没看上人家。” 韩凤平简直有理说不出,摆摆手,彻底认输: “我,我不问了,不问总行了吧。”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已经一滴都没有了! 人间不值得! 不值得啊! 韩霁把他喊回来,对还想说气人话的林悠瞪了瞪眼,林悠才有所收敛,看着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林悠感叹,不是她要把韩凤平往坏处想,实在他在女人方面的风评太差。 父子俩不知道在厨房聊什么,聊了大约一个时辰,韩凤平才离开,林悠还特地叫人送了晚饭进去给他们,主要是怕韩霁饿着。 韩霁进屋时,林悠正坐在梳妆台前抹香膏,房间里都是沐浴过后的香气。 来到林悠身后,韩霁两手在她肩头按压了两下后,才弯下腰将林悠抱在怀中,将头抬起,两人在镜中对望,情长意浓,难舍难分。 “你们在书房说什么了,这么长时间。” 韩霁说: “就七扯八扯,也没说什么,就那么坐着喝了几壶茶。” 林悠疑惑: “啥也不说,就对坐着光喝茶?” “也说了点。不过话题不多,朝里朝外的见解稍微谈了谈,更多就是喝茶。” 林悠在脑中想象父子俩相对两无言,对坐着喝了两个小时茶的画面…… “不过……”韩霁话锋一转,将下巴搁在林悠的肩窝上,嘴角带着浅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我还是第一次跟他单独待在一处这么长时间,感觉还不错。” 林悠笑言: “他今晚让你感受到了迟来的父爱吗?” 韩霁知林悠是在调笑他,惩罚般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咬得林悠惊呼: “你属狗吗?” 两人在镜子前打闹了一番,韩霁才想起来说: “对了,我把白姑娘的事情告诉他了。他说不是看上了白姑娘,是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林悠很怀疑是韩凤平为了在儿子面前保持形象,故意这么说的。毕竟韩凤平肯定也察觉到韩霁对他态度有些转变,为了不让儿子唾弃自己,故意找了个借口。 半信半疑的追问: “像什么人?” 韩霁看着镜中的林悠,准确的说出了个让林悠意外的名字: “元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韩凤平:虽然外界都说我花心、滥情、风流,但我自己知道,我是个好男孩~~~委屈屈。 第110章 白姑娘长得像元贵妃? 林悠和韩霁在琼林宴上倒是见过元贵妃一面, 不过那时没敢仔细看,所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现在被韩凤平指出来, 他们回忆一下元贵妃的长相, 跟白姑娘对比下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像! 这个发现可不得了。 先前那个没抓到的变态,就是说白姑娘长得像一位故人, 所以才把她抓到身边,也不伤害她, 就生生把白姑娘饿瘦了,只因瘦了更像他的故人。 他们一直没搞清楚, 那变态心里的白月光是谁,现在是不是就算是知道了。 “那个变态是因为元贵妃入了宫,他自知绝无机会了, 所以才因爱生恨, 转而将愤怒倾泻到其他无辜的女孩身上?”林悠如是分析。 韩霁说: “这可能只是一部分, 不会这么简单。” “怎么说?”林悠从镜中看着韩霁。 韩霁想了想: “教坊司应该只是那人手里的一颗棋子,他利用里面的女子招待一些有着不为人知癖好的达官显贵,最终获取他想获取的利益,这利益可能是金钱,也可能是其他。” “白姑娘可能只是他计划里的一个意外。” 林悠将手托着下巴思考: “不管是不是意外,都能肯定这人之前喜欢过元贵妃, 而且用情至深。要是能知道之前有谁爱慕元贵妃就好了。哎, 公公知道吗?” 林悠觉得,以她公公韩凤平风流的程度,说不定知道当年谁爱慕过元贵妃。 “我问过我爹,他说当年元贵妃还在闺中时, 便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可谓艳冠京城,她家世好姿容上佳,还有一个在宫中当妃子的姐姐。爱慕她的京中少年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很难说这些人中,不会出现那种人面兽心的,却因人太多而根本无从调查。” -- 第198页 林悠想到问韩凤平,韩霁当时就想到,当场就问了,并且得到了回答。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林悠咋舌。 那元贵妃年轻的时候得美成什么样啊。 不过想想也是,在当年官家铁骑踏破京城清君侧——说好听点叫‘清君侧’,实际上就是起兵造|反。 官家清君侧之后,元妃自尽于宫中,照理说元家从那个时候就应该要没落才对,可谁也没想到,元家没了个元妃,又出了个元贵妃,元家在新帝面前的恩宠不仅没断,居然还更上一层楼。 元贵妃凭着一己之力,在新帝登基后孤身闯宫自荐为妃,力挽狂澜,为自己谋到了地位,为家族谋到了前程,可以想见,这些事情全部的基础肯定都是建立在——元贵妃是个绝顶大美人上。 如果元贵妃不美,那么后面也就不会有元家什么事儿了。 从那么多爱慕者里面找出一个变态来确实不太容易,林悠无奈叹息: “还以为会有线索呢。” 韩霁安慰: “除非那人不再作恶,只要他再作恶,下回一定能抓住他!” 说完了正事,韩霁看着镜中林悠,暧昧不清的说了句: “我去洗澡,你去床上……等我。” 林悠:…… 等你什么啊喂!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忘记你高冷禁欲男神的标签啊摔! 半个时辰后,林悠香汗淋漓、意识模糊看着眼前晃动不止的承尘,超级怀念昨晚之前睡在一张床上但彼此都很规矩很生涩很拘谨的两人…… ** 周婆婆经过三个月的调理,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现在不仅能吃得下东西,喝得下药,偶尔还能让白姑娘扶着出来晒晒太阳。 身上的毒素被清掉,周婆婆的神智果然又回来了,问她记不记得中毒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她说都记得,有时候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过会儿又忘了,更加控制不住手脚,日日混混沌沌。 白姑娘与她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后,祖孙俩对面垂泪,皆万分感谢救他们祖孙一命的林悠韩霁夫妇。 八月的天儿闷热的厉害,而卫国公府中却迎来了一件大喜事——国公夫人赵氏怀孕了,刚刚满一个月,孕吐却厉害的很,想瞒三都瞒不住。 所谓瞒三,就是女人怀孕之后的头三个月不说,怕孩子小器胎不稳,等过了三个月,胎像稳定之后再说就不会。 国公夫人自嫁进国公府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肚子里一直都静悄悄的,没想到这突然就有了。 府里上下都到主院去打听,国公夫人身边的钱嬷嬷觉得反正瞒不住了,干脆公告天下,每个院子都送了些赏钱,连竹苑的下人都有。 林悠在竹苑的水榭二楼画画,看见竹苑的丫鬟婆子先前被管事召唤去主院领赏,如今回来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手里都拿着一份红封赏钱。 小雅来给林悠送茶水,林悠问: “主院有赏钱领,你怎么没去?看她们都领回来了。” 小雅摇头:“我不要!我在娘子身边,钱够用了。” 林悠对外宣称小雅和阿乔是林悠和韩霁在安阳县收的义妹,所以他们不算国公府的下人,除了在林悠和韩霁身边帮帮忙,其他地方都没权利指使他们俩做事。 每半年林悠都会给他们每人一两百两,让他们平时开销,两人吃穿都在府里,给的钱确实花不完。 “娘子,哥哥说郎君这些日子总带他往兵部去,然后也不叫他干嘛,就让他跟着一个什么于将军后头,您知道郎君是什么意思吗?我哥哥笨,有时候郎君要是不说,他就不知道郎君到底要他干什么。” 小雅在心中犹豫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对林悠说起。 林悠这才知道阿乔每天跟韩霁出门,却不是跟韩霁去开封府,而是被支去了于将军那儿。 林悠想起那日在白村,于将军曾说过,阿乔这样的身手和敏锐度,只给人当常随太可惜了,韩霁当时应该就记下这句话了吧。 明白韩霁的意思,林悠忍不住扑哧一笑,小雅正在沏茶,见林悠笑了就更不懂了,迷茫的看着她,林悠放下画笔,说道: “你让你哥哥安心在于将军那里做事,于将军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把他当成郎君跟随就好。” 小雅不明白:“为什么啊?于将军也不是郎君啊。” 林悠接过茶杯:“照我说的做!郎君有意栽培你哥哥,你也不想他一辈子跟在别人后头吧,男儿志在四方,要建功立业,才能保卫家小,保护你这个妹妹啊。” 小雅似懂非懂,准备把林悠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哥哥听,反正他们兄妹都知道,郎君和娘子是绝对不会骗他们就是了。 不管郎君要哥哥干什么,哥哥一定会赴汤蹈火。 林悠喝了茶,小雅便坐在一旁拿出她的绣花篮子,一边绣花一边陪伴林悠,偶尔闲聊两句。 “娘子,国公夫人怀孕了,咱们要不要给她准备点什么东西送过去啊?我看王姨娘,柳姨娘她们一大早就在厨房准备,有的送燕窝,有的送鱼翅……” 小雅负责竹苑的饭食,林悠不高兴做的时候,她就去大厨房领,今早去的时候看见灶台上煨着好些名贵的食材,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些都是各个院子的姨娘炖了要送给国公夫人的。 -- 第199页 提起这事儿,林悠也是矛盾。 按照道理说,年轻的婆母怀孕了,他们这些做继子继儿媳的应该要表示表示,不管礼轻礼重,总归表示了以后便不会落人口实。 然而,这回林悠却不想送。 不为别的。 因为她怀疑,国公夫人肚子里这胎……不干净。 不是说她这胎月份不好,或者邪门儿,不干净是指来路不正。 那天韩霁和林悠半夜回府经过主院外的回廊,韩霁看见有人从国公夫人的房中离开,一闪而过,之后国公夫人房里的灯就熄灭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况且,赵氏嫁进国公府两年半肚子都没动静,偏偏在他们看见有人半夜从她房里出去以后,她突然就怀孕了。 这种事情又不好空口白牙的去责问。 捉贼拿赃,捉|奸成双! 若不能将他们当场拿住,等事后就算孩子生下来,只要不是跟奸|夫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话,就很难证明。 如果贸贸然去说,不仅没法让人信服,还可能自己落个诬陷主母的罪名。 真是头疼。 所以,林悠和韩霁商量过后决定,他们暂时只当不知道,也不去恭喜,也不问真假,静观其变一阵子再说。 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韩凤平。 如果赵氏真的在外面偷人了,还让自己怀孕,那韩凤平就不仅仅是绿云罩顶了,还要喜当爹。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韩凤平风流半生的报应,惨是真的惨,可怜却未必真可怜,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妾侍一个一个的纳,孩子一个一个的生,只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 而主院那边,韩凤平已经知道了赵氏怀有身孕的事情。 除了下人告诉他的时候,他愣了好一会儿,大约是没反应过来。 不过,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就激动得火速从外面赶回了国公府。 对于韩凤平那异乎寻常的高兴,赵氏显得倒是有些冷淡,她没有怀过孕,并不知道怀孕会这么辛苦,都已经连着吐了好些天,什么都吃不下,勉强吃一点,最后也会全部吐掉。 怀了这孩子刚一个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真不知有些妇人怀孕发胖是怎么做到的。 赵氏捂着心口,感觉像是又要吐,韩凤平赶忙要扶她起来,赵氏摆摆手,靠着椅背将要吐的感觉压了下去,韩凤平又赶忙给她递水,看起来倒像真的很高兴她能怀孕的样子。 第111章 “感觉怎么样?” 韩凤平见赵氏喝了热水像是不要吐了, 关切问她。 赵氏将水杯递给云萍,抚了两下心口,将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咽下去, 而后才说: “好多了。国公不必担心。” 韩凤平殷切说:“我怎能不担心?你知道我有多盼望你能给我生个孩子吗?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我可得好好的护着你才行。” 赵氏听到这些,微微一笑,而后便避开韩凤平那满怀殷切的目光, 转而对云萍招手,一副又要吐的样子。 云萍拿着痰盂过来, 赵氏又吐不出来,折腾一番后, 赵氏才喘着气对韩凤平说: “国公这般疼爱孩子,都叫我有些羡慕他了。” 韩凤平笑:“你羡慕他做什么?我疼爱他不就是疼你。” 赵氏幽怨说:“我怀他之前,国公可不疼我。” “我的老天爷, 我不疼你疼谁?你怀他之前, 要星星给你摘星星, 要月亮给你摘月亮,为了让你过得好,我这么个恋家的人成日在外奔波,到头来你还说我不疼你,谁来疼疼我呀。” 韩凤平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叫赵氏一阵心虚,拉住韩凤平的手说: “好国公, 我是疼你的。” 韩凤平反握住她, 说:“你要真疼我,就好生把身子养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只要他出生, 我马上就给他请封世子。” 赵氏听到韩凤平说要给肚子里孩子请封世子,顿时眼前一亮,欣喜问:“国公此话当真?” 韩凤平笃定:“当真啊。比珍珠还真。所以,你可得给我把胎养好了。” 赵氏连连点头:“国公放心,我一定好好养胎,给你生个世子出来。” 韩凤平拉起赵氏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随口问道: “对了,我的人已经到岷洲快两年了,王爷那边什么时候能让他们干点实事?总那么晾着他们也不是办法。” 赵氏此时心情大好,说道: “哦,那事儿啊。父亲之前就说了,只要我怀上能继承卫国公府的孩子,岷洲的事一切好说。” 韩凤平指着赵氏的肚子,说: “那太好了,如今你不是怀上了,待会儿就写封信去告诉王爷,叫他高兴高兴。” 赵氏其实之前就已经写过信了,让赵曦用他们的专用通道送出,韩凤平不知道,如今还要当面应付他: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写。父亲知道后,定然会很高兴,从而重用你的人。” 韩凤平抓着赵氏的手不肯放开,直言:“夫人真好。我韩凤平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赵氏心虚的厉害,将手从韩凤平的手掌挣脱,摸着肚子说: “真不知你为何要把人安排到岷洲,我反正是不喜欢那苦寒之地,鸟不拉屎,荒凉至极,一年中有八个月都是冬天。父亲还常说要将顺义王府搬回汴京,从前请你在官家面前说项,让父亲回汴京养老,你却不肯。如今有了这孩子,你总该肯了吧?” -- 第200页 韩凤平从容一笑:“肯肯肯,你现在说什么我都肯。等过几日,我趁官家心情好的时候与他提一提。” 赵氏又说: “你可要记得说啊。父亲年事已高,西北之地哪适合养老,我之前想请淑妃娘娘帮忙说项,可淑妃娘娘是后宫中人,说多了朝廷事不好,你这边可得上点心。” 赵氏在后宫中与淑妃交好,私下还一起做了不少事情。 韩凤平应下后,赵氏便说头疼,要进去睡一会儿,韩凤平亲自把她搀扶进内,无微不至的安置好赵氏,看着赵氏闭目养神后才离开。 他离开之后,赵氏的眼睛就睁开了。 唤了云萍进来,将刚刚躺下的赵氏扶起,云萍问赵氏: “夫人可想吃些什么,这么下去身子可受不了。” 赵氏摇头:“吃什么吃,吃了最后还不是吐掉。真是贱人贱种,这么能折腾人。” 云萍闻言,脸色一变,对赵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慌慌张张的到门窗检查,确定无人听墙脚后才放心回来。 “夫人别这样说,万一被人听见。”云萍焦急提醒。 天知道,自从夫人决定做那件事以后,云萍已经接连好几个月没睡过安稳觉了,成天提心吊胆。 赵氏忍下烦躁。 她之所以要铤而走险做这些,只因王府那边逼得紧,说韩家横空出世了个二品的开封府少尹,韩凤平的心定然会有所偏向,若是夫人再不生个孩子出来,只怕到时候世子位分一定,王爷之前的筹谋就全作废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当年哭着喊着要嫁给韩凤平是因为爱惨了他,实际并不是,她之所以要在二八年华勾|得韩凤平与她春风一度,而后故意将两人的事情在淑妃面前败露,由淑妃从中假意调停顺义王府和卫国公府,让她直接嫁给韩凤平做继室。 赵氏看中的当然不是韩凤平三十好几的年纪和风流的品性,而是他卫国公的爵位。 父亲当年勤王之后,原以为能在京师谋得要职,从此远离那苦寒之地,可谁知,他们鞍前马后的结果是只得了个王爷、郡主的虚名,手中兵力与权柄丝毫没有增加,封地仍在西北苦寒之地,对于当今陛下这种敷衍的封赏,父亲早有不满,心怀不忿。 这才想出了让她嫁给京中勋贵要员,打入京中的人脉关系,私下结交一些朝臣,等到将来顺义王府举事之时有所助力。 可京中但凡有点头脸的勋贵人家,都是那眼高于顶之辈,对于她这么个小小的空有封号,没有封邑的郡主根本不买账,淑妃暗自给她寻了好些人家,也有那些王孙世子与她私下相见的,可在一起的时候,浓情蜜意,一个个嘴比蜜甜,等到真正要他们回去提亲,一个个跑得比什么都快,竟没有一家肯松口与之结亲。 最后,赵氏才不得已盯上了风评不好的卫国公韩凤平,赶巧韩凤平的正室妻子刚刚去世了,就好像是特地为她空出了继室的位置般。 再说卫国公府,韩凤平虽然为人荒唐,风流花心,但神奇的是他在官家面前还算是号人物,很多重要场合都能看见他陪伴在官家左右。 卫国公夫人的头衔,能让赵氏一步到位,自然不算差。 于是,淑妃便帮着她与韩凤平见了几面,韩凤平果然被她的年轻美貌诱惑到,色胆包天,在宫外跟她悄悄幽会了两回,等到第三回的时候,赵氏故意引他到淑妃的后殿假山中,正行事,被淑妃假意发现,韩凤平自知闯祸,也是吓得不敢言语,在淑妃提出让他娶赵氏回去做继室时,完全没有挣扎就答应了。 顺义王府那边希望赵氏赶紧生下个孩子,把韩凤平的爵位定下来,可赵氏的肚子完全没动静,天天吃药,宫里太医都被轮番看了个遍,都说她身子没问题,而韩凤平的身子就更加没问题了,跟别的女人那么能生,一个嫡子,三个庶子,四五个庶女,听说还有外室,外室那边也不知有没有孩子。 可就是这样两个身体没问题的人,依旧生不出孩子。 韩霁横空出世后,本来中个状元也就算了,没想到他好死不死,除夕夜入宫破了一桩鬼事,在官家面前有了姓名,还为太子洗了冤屈,官家册封太子为开封府尹时,顺道也给韩霁封了个二品少尹。 普通科举生,就算中了三甲,也得慢慢在朝廷里熬资历,从六部观政开始,一点一点熬成二品大员,运道好的话最快也得要七、八年的时间,可韩霁一上来就是二品,起点如此之高。 眼看着韩凤平对韩霁的态度翻天覆地的转变,只要韩霁在家,他几乎日日往竹苑跑,联络父子感情,还时常留在那里用饭,再这么下去,他给韩霁请封世子指日可待啊。 于是赵氏和顺义王府都慌了。 再加上韩凤平这阵子很少碰她,有时候还是她趁着韩凤平有醉意时,特地凑上去的,可饶是她为了孩子已经做得如此卑微,肚子依旧毫无消息。 赵氏受够了这种焦虑,便想干脆找其他人试试,韩凤平可以在外面找女人,她为什么不能找男人? 可府外的男人找起来多有不便,正巧那日她随口说了一句想吃鱼脍,云萍在添寿面前提了提,当天晚上,添寿就从潘楼叫了片鱼师傅来府中给她安排了一场鱼脍盛宴。 赵氏那晚心情很不错,便邀请添寿一同入席,让钱嬷嬷和云萍将主院的人手都支开。 -- 第201页 云萍和钱嬷嬷以为赵氏有什么机密事要吩咐添寿,未曾有疑。 席间添寿与赵氏单独相处,色眯眯的眼光总往她身上瞥,赵氏有心逗他,便装作不胜酒力,故意在他面前脱了外衣,那厮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时韩凤平已经接连三四个月没有碰过她,赵氏空虚多时,趁着添寿来为她披衣裳的时候,将他的手拉入了自己的衣裙之中…… 没想到就那一晚,竟中了。 原本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这孩子,只要证明了她是能怀上的,今后她可以慢慢跟韩凤平试,可就在她犹豫的这段时间里,该死的孕吐开始了。 要是普通的吐就算了,她可以随便找个吃坏肚子的理由搪塞过去,偏偏她是一天八回的吐,吐到都有人告到老夫人面前去,老夫人当即请太医回来为她诊治,赵氏想瞒都瞒不住。 如今真真算是骑虎难下,赵氏心中纵有千般后悔,也不得不把这面大旗扯起来。 第112章 赵氏怀孕以后, 原本就以她为中心的国公府就更加迁就她了。 尤其是韩凤平,几乎夜夜回来陪着她,关切之情甚于言表。 林悠和韩霁看在眼中, 心情复杂, 每天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韩凤平说一说那件事。 而就在他们纠结的时候,有一天清晨,巡城御史司派了两个兵丁来报信, 说是在护城河里发现了一具男尸,身上穿的好像是卫国公府的衣裳, 要卫国公府派人去认领一下。 门房立刻上报给总管知晓,谁知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便报给了正院头卢霆,卢霆派了两个护院前去认人,若真是国公府的人, 确认了坠河缘由和身份, 该怎么配合官府就怎么配合。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禀报卢霆, 说坠河溺毙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总管添寿。 府中调查过后得知,添寿是昨天傍晚出的门,对外给的说辞是他有个远房表兄从老家来看望他,两人出去喝喝酒, 吹吹牛, 夜里就回来。 但谁能想到,他这一出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林悠和韩霁都是晚上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两人当时就愣住了,对望了好一会儿, 对添寿骤然溺毙护城河之事有所怀疑。 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国公夫人一怀孕,他就突然死了呢。 当然了,如果他们不是那天晚上恰巧经过主院,看到添寿从赵氏的房中出来,添寿突然溺毙护城河,他们可能也不会怀疑,但问题是,他们看见了,并且一直在怀疑赵氏和添寿有染。 不过之前只是怀疑他们有染,添寿突然一死,林悠和韩霁倒是可以完全肯定了。 他们铁定有关系! 事情发展到这里,如果他们还是选择沉默,什么都不告诉韩凤平,等以后赵氏的孩子出来了,韩凤平被蒙在鼓里,要帮别人养一辈子孩子,最终祖祖辈辈都要帮别人养,这就很操蛋了,韩家的祖宗地下有知,怕不是要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 所以两人一合计,不管韩凤平信还是不信,他们都有义务将这件事情告诉一下他。 是夜,林悠准备了几个小菜,让人去请韩凤平来竹苑喝酒。 韩凤平姗姗来迟,据传话的小厮说,国公临出门前,国公夫人突然孕吐不止,国公得一直陪在左右,不过国公说了,不管多晚,他都会来,让他们等等他。 林悠和韩霁在书房里,一个看书,一个画画,一直等韩凤平到戌时三刻。 “抱歉抱歉,来晚了。都饿坏了吧?” 韩凤平一进饭厅就主动道歉,林悠将菜重新热了端上来,一声不响的给韩凤平倒酒布菜,韩凤平喝了一杯下肚后对韩霁问: “她怎么了?” 韩霁不解:“啊?父亲说谁?” 韩凤平直指林悠:“她呀!你什么时候见她给我倒酒布菜了?每回不给我气走就谢天谢地了。” 林悠冷道:“合着您老是苦日子过惯了,倒过不惯好日子了?” 韩凤平连连点头: “对对对,这语气才对!” 林悠:…… 三人坐下吃饭,韩凤平就着一盘酱炒酸豆角肉丝硬是下了两碗白米饭,胃口大开。 比起韩凤平的胃口,韩霁和林悠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们不时看对方,希望对方起个头说话,然而两人都不是很想开口,互相推诿了好一会儿,还是韩凤平吃饱喝足关注到他们才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知道这丫头不会无缘无故请我来吃饭。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韩霁被林悠瞪了一眼后,终于鼓起勇气放下饭碗,盯着韩凤平好半晌,才问出一句: “您吃饱了吗?” 林悠:…… 韩凤平拍拍肚子:“饱了。你们再不说,我可一吃就走了啊。” 韩霁欲言又止,林悠这急脾气实在受不了了,对韩凤平一阵乱轰: “今天请你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告诉你你舍身取义去赴鱼脍宴的那天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你的管家从你的妻子房里出来那个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我们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就这样!” 林悠说完之后,整个饭厅中安静如鸡。 空气仿佛都开始慢慢凝结。 韩霁见韩凤平呆愣当场,便想安慰他两句: “爹,其实这……” 刚说了几个字,就见韩凤平猛然起身怒不可遏: -- 第202页 “胡说八道什么?” 韩霁和林悠也跟着站了起来,林悠解释: “我没胡说,他们就是……有问题,要不然怎么她一怀孕,添寿突然就死了?” 韩凤平猛地将面前饭桌掀翻,碗盘菜肴碎了一地,只见他指着林悠怒斥: “我的容忍是有限的!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现在就能打死你!” 韩霁把林悠护到身后,自己迎上韩凤平,沉声质问: “你要打死谁?反正这事儿我们尽责告诉你了,你爱信不信!” 韩凤平冷笑: “我当然不会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赵氏那边刚怀孕,你们就担心她生下儿子和你抢世子之位,还编排出这种鬼话来骗我!” 林悠从韩霁身后探头看暴怒的韩凤平,她和韩霁在决定告诉他这件事之前,就已经预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 他们想过韩凤平会怀疑他们是为了污蔑赵氏故意编排她,但他们想到的时候还没觉得如何,此刻韩凤平真的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了,林悠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她尚且有此感觉,更遑论韩霁了。 前阵子刚刚稍微有点修复迹象的父子关系,好像又濒临破裂。 韩霁果然很生气,林悠都感觉到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不禁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无论什么事,总还有林悠与他一同承担。 “我不是我娘,像个驴子被你们母子用一个世子位吊着骗了一辈子,我从十岁就知道你不会把世子位给我,所以我从来也没有期待过、算计过,我读书,我上进,是为了我娘高兴,不是为了要你的世子位,那个破位置,你爱给谁给谁!” 韩凤平的怀疑切切实实的伤害到了韩霁,尽管韩霁早就做好了准备,却还是没忍住情绪崩溃。 他红着眼眶,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指着饭厅大门,说: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再与我们无关!现在你可以走了,从今往后,竹苑不欢迎你!” 韩霁说完,便牵着林悠头也不回的离开饭庄回房去。 阿乔在饭厅外的回廊守着不让人靠近,看见韩霁和林悠出来脸色不对,也不敢多问。 林悠被韩霁拉着快速往前走,回头往饭厅看去一眼,韩凤平仍然背对着饭厅大门一动不动,背影透着落寞。 暗自叹息,难道命运的齿轮依旧会按照原剧情转动吗?韩霁和韩凤平这对父子还会有真正冰释前嫌的一天吗? 回到房里,韩霁松开林悠的手,不言不语的转入小书房,也不点灯,就那么默默无语的摊纸写字,韩霁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不开心了。 林悠知道他一旦陷入情绪中,就不怎么能听见外界的劝说,干脆也不劝了,为他把小书房的灯点得亮亮的,再熏个安神的香片,搬了画架到他的桌子旁,与他一同消化情绪。 ** 韩凤平从竹苑离开后就离府外出了。 赵氏在房中闭目养神,让钱嬷嬷给她按头,等云萍出去打探消息回来。 不久后,云萍进房,对赵氏说: “夫人,国公出府了。” 赵氏微微睁开双眼:“这时候出去作甚?” 云萍摇头: “不知道,只是听玫苑的小兰说,她给柳姨娘送食盒经过竹苑时听到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好像国公和四郎大吵了一架,把竹苑的杯碗桌椅全砸烂了。” 赵氏听到这里,忽然来了兴趣,从软榻上坐起身,惊喜问道: “果真如此?国公真的砸了竹苑的杯碗桌椅?小兰可听到他们因何而大吵?” 云萍说:“小兰是帮柳姨娘送用完的食盒去大厨房,经过竹苑偶然听见的,竹苑的外门有那个番邦小子守着,她没法靠近,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几句话里夹杂着‘世子’什么的。” “世子?” 赵氏紧张起来,因为她现在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了。 “韩霁好端端的把国公喊去竹苑说‘世子’的事做什么?”赵氏自言自语。 钱嬷嬷和云萍对视一眼,而后钱嬷嬷猜测: “会不会是四郎得知夫人您有了身孕,怕您生下儿子与他抢世子之位,所以便想在您的孩子出生之前,请国公把世子之位定下来?” 赵氏大惊:“是这样吗?那国公……” 钱嬷嬷又说: “夫人不必心焦,这件事依老奴看,国公定然是未曾允许,您想啊,要是国公被他们说动了的话,又怎么会在竹苑大发雷霆?” 云萍也跟着说: “没错没错。国公不仅在竹苑大发雷霆,他还被气得出府了。” 经过钱嬷嬷和云萍两人的开解,赵氏也渐渐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今晚韩霁请韩凤平过去的时候,赵氏就不愿意,故意装吐让韩凤平陪着,可韩凤平最后还是去了,可见韩霁这个儿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但是韩凤平已经答应,只要她生出儿子,卫国公世子的位置就一定是她儿子的。 现在看来,她冒险怀孕说不定还赌对了,要是再给韩霁一点时间的话,说不定他真能撬动韩凤平给他请封世子。 到时候赵氏和顺义王府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凤平如果今晚真的拒绝了韩霁的要求,那正说明了他没有骗自己,他是确确实实要把世子之位留给赵氏生的儿子。 -- 第203页 想到这里,赵氏烦躁了快一个月的心情终于明朗了一些。 第113章 因为赵氏的事情, 韩霁和韩凤平的关系再次跌入冰点。 林悠看在眼中,无可奈何。 闲暇时来看月氏,几人坐在树荫下, 林悠抱着三岁的小棠棠在腿上,给他喂甜浆喝, 跟月氏说起家里事,林悠这才知道原来宓敬家这里也不安稳。 宣县老家来人了,非要让月氏带着孩子回宣县。 “他们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在京里也帮不上他,留在京里还会拖他后腿, 也不想想当初他们死活不让我进门, 寒冬腊月生了孩子在家, 从头至尾就你一个人来照顾过我,如今相公有了官职, 他们倒打着要孩子认祖归宗的旗号来接我们,还做出一副大恩大德的样子,呸, 真是看清那帮人了,忒恶心!” 月氏在京中没什么朋友,心里的苦无处诉说,正好跟林悠说到这个话题, 好一通发泄。 林悠问: “那,那你真要回宣县吗?” 月氏摇头:“怎么可能!我和相公是私奔出来的, 天为媒,地为证,又没有拜过他们宓家的祖宗高堂,就算要认祖归宗,也要相公亲自带着我和孩子回去,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他们走,回头半路把我们娘儿俩往山坳坳一丢,再把他们看中的族中女子往我相公房里一塞,我冤不冤?所以,我才不回去!随她们怎么骂我贱,我就不走!” 林悠无比赞同月氏的价值观,赞道:“正是如此!就算要回去,也该宓相公带你们回去,平白无故的休想!” 月氏拉着林悠的手,说: “好九娘!你可说到我心坎里。怪道咱俩能说到一处。” 林悠问:“宓相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月氏点头:“嗯,就是他也这么想,我才有底气呢。他若说一句,你走吧,我还真就舍不下脸留下。” “不管外界如何,只要你们夫妻一心,就什么牛鬼蛇神都不用怕。”林悠说。 月氏知道林悠那边也一堆事,问道: “那国公和韩相公怎么办?由着他们父子生分?” 林悠摊手:“能怎么办?本来就有隔阂,这回更不好调和了。” 月氏跟着叹息:“唉,慢慢来吧。” ** 天气太过炎热,林悠见过月氏以后就直接回了国公府。 原是想歇个午觉的,但房间太闷热,放了足足四个冰盆依旧不能解暑。 便干脆起来削瓜果打牛乳做简易冰激凌。 这是林悠第一次做,不为别的,因为之前没有条件,国公府有专门的冰库,就修在离大厨房不远的地方,一到夏天,府里就会安排从冰户那里采购大量的冰回来囤着,专供夏日里用,不管是吃还是解暑都可以。 林悠将劈细了的竹篾攥在一起,做成个大号打茶刷,没有电动搅拌机的古代,这种打茶刷就成了手动打发牛奶的最佳利器,反正比攥一把筷子要轻松多了。 林悠接连不断的打了二十多分钟,加了糖块、鸡蛋和少许碾得极细的干面的牛奶终于被打起泡,变得有点硬,林悠在里面加上事先切好的水果,然后拿到冰库去冰。 林悠不知道冰库的最低温度是多少,想着多冰几天没事,放在里面就没管它,谁知道这东西却阴差阳错被送到了赵氏那里。 原因是赵氏那边来了客人,天气炎热,她早早叫人将冰饮送到冰库里存着,等客人都到了以后,才派人去取冰饮,谁知道取的人拿错了,将林悠做的牛奶水果冰激凌给取了过来。 打开之后,便是一股奶香扑鼻,更有水果的清香,赵氏没由来的很想吃。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主动觉得想吃一样东西。 又怕是什么不干净的,赵氏叫云萍尝了一口,云萍惊艳点评: “入口即化,绵软香甜,像是冰糕,又比冰糕细腻,很是美味。” 赵氏听云萍这么说,便叫云萍也给她挖了一些。 赵曦见了,也不禁说道:“姐姐吃什么好东西,也给我和宝哥一些呗。” 今日来客便是赵氏的弟弟赵曦和褚三宝。褚三宝是宫里淑妃娘娘的亲弟弟,也算是个小国舅爷。 听了赵曦的话,褚三宝说: “是是是,姐姐的好东西可别藏私,弟弟可等着吃呢。” 褚三宝比赵氏还大两岁,嘴里油滑滑的,只要是长得稍微漂亮些的女子,他嘴上总要占点便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此人生得窄脸盘子,有点八字眉,一脸纵欲过度的苍白脸色,小时候出过水痘,脸上留下不少坑印子,走路时一晃三摇,脚跟不着地,跟宫里的淑妃娘娘大概也就脸型有那么丁点儿像了。 褚家是泥腿子出身,当初家里太穷过不下去,褚家父母就把女儿,也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卖给团练使家做通房丫头。 谁也没想到当时的鄞州团练使赵嵩会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皇上,当初被他们卖掉的女儿要跟着进京当皇妃了,褚家怕被丢下,紧跟着女儿来了京城,一通哄骗之后,淑妃才重新认下他们这些家人,于是褚家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家子泥腿子也跨进了京城勋贵的门。 这些年,官家身边的老人也就剩下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褚家的人靠着淑妃娘娘,在汴京城里横行也无人敢得罪,还要上赶着巴结。 -- 第204页 就好比赵氏,正是巴结褚家那帮人里的其中一个,为了搭上淑妃那条线,赵氏没少在褚家人面前伏低做小,哪怕像褚三宝这样等同地痞般的货色,也得小心应对着。 生怕得罪了这家子小人,他们在淑妃面前说一诋毁,就能让淑妃给赵氏小鞋穿。 赵氏忍着气,叫云萍给他们也分了些这像冰糕样的东西。 吃了一口,褚三宝就连连夸赞: “嗯!不错不错!这国公府到底不一样哈,厨子本事不小。我娘肯定也爱吃这个,姐姐让你家厨子再去做一些,待会儿我带回去让我娘尝尝。” 赵氏在心里骂这没礼数的混账东西,表面却还要应下: “那有什么问题。” 唤来云萍:“去厨房问问,这东西谁做的,让他再多做些。” 云萍去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急匆匆来到赵氏身边低声说: “夫人,那冰糕不是厨房做的,是,是……四少夫人做的。” 赵氏放下冰碗,疑惑道:“她?” “是啊。奴婢问厨房做不做得了,厨房说别说做了,连见他们都没见过那东西。” 赵氏不悦: “没用的东西,连这都不会吗?养他们那帮废物干什么吃的。” 这边的争吵惊动了赵曦和褚三宝,褚三宝吃了没够,自己分到的一碗吃完后,干脆把那快融化的大盒子拿去吃,越吃越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赵氏骂过之后也没办法,只好对褚三宝说: “三宝兄弟,实在不巧,这冰糕实则并非我府上厨子所作,乃是我府四郎夫人做的,就这么多了,你看……” 赵氏希望褚三宝能懂事一点,原本他亲自上门收利钱赵氏就很不高兴,希望他能知情识趣,然而赵氏还是低估了褚三宝的脸皮。 “管他谁做的,姐姐你是国公夫人,这府里除了国公和老夫人,谁能大过你去?你把人喊过来再做一点不就完了?”褚三宝说。 赵氏为难,说: “三宝兄弟有所不知,我府上的四郎媳妇儿可不是普通人,宫中的林画师你总听淑妃娘娘提过吧?” 褚三宝疑惑:“哪个林画师,没听过。” 赵曦从旁提醒:“哎呀,就是海氏布坊外面好些人上赶着去看的那破壁画,号称西京第一女画师那个林悠。” 这么一说,褚三宝就知道了。 “哦,就是那一幅画能卖好几十万两的女人?” “可不是就是她嘛。”赵曦酸不溜丢的说。 不怪他酸,就这么一只会生金蛋的金鸡,竟然是韩霁的女人,有这么个女人在家里,韩霁他要多少钱没有哇!真是便宜他了。 褚三宝眼珠子一转,说: “那……本少爷就更要见见了。我倒要看看那女人长得什么模样。”褚三宝对赵氏说:“姐姐把她招过来让我瞧瞧,她再厉害,总不能不给你这个国公夫人的面子吧?” “这……”赵氏十分抗拒:“不好吧。她毕竟不是府里奴婢,有官职的。” 谁知褚三宝吊三白的眼睛一翻: “哼,有官职又如何?在我亲姐姐淑妃娘娘面前还不一样是奴婢!怎么?国公夫人连我这点子心愿都满足不了?还是说,这府里您根本就做不了主?” 赵氏见他搬出淑妃的名号,又当面质疑她在国公府的地位,赵氏又气又急,想着反正韩凤平和韩霁都不在,她把林悠唤过来露个面,应当不妨事吧。 打定了主意之后,赵氏才对云萍使了个眼色,说: “去把四少夫人请来,就说我想请教一下她做冰糕的手艺。” 这理由很正式,林悠那边不好拒绝,若直接跟她说有两个外男要见她,她肯定不会过来!到时候赵氏才叫没脸。 她先不告诉林悠两个外男的事,只说自己要学手艺,既能把林悠顺利唤来,又能如了褚三宝的意,一举多得,赵氏觉得自己非常聪明。 ** 竹苑里,林悠在院子里架了几个画架,教小雅、白姑娘和杜婆子她们简单的绘画技巧。 云萍来传话,林悠愣了愣,立马想起来自己确实做了冰激凌放在冰库里,没想到她忘记拿了,阴差阳错给送到了赵氏那里。 “国公夫人一尝四少夫人做的冰糕就爱得不行,叫奴婢去问厨子怎么做的,谁料厨子都不会,国公夫人只好差奴婢来问您了。”云萍对林悠客气的说。 林悠说: “哦,没事儿。我把配方和做法写下来给你就是,你等等啊。” 林悠便要去把配方写下来,云萍一听赶忙阻止: “夫人说请您去与她当面说说,这配方什么的哪有您亲自说来得清楚。” 林悠想想也是,说:“行吧,那我一会儿就过去。” 云萍又说:“四少夫人还是随奴婢一同去吧,夫人还等着呢,耽搁了她要怪罪奴婢的。”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林悠也不想为难云萍,将画笔交给学画的白姑娘,对她们说: “你们先画着,我去去就回来。” 云萍心喜:“少夫人请。” 林悠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对小雅说:“小雅,你哥哥今儿出去了吗?” 小雅说:“今天没有,这会儿应该在马房喂马吧。” 林悠想了想,说: “你跑快些,去把他叫来,让他随我去一趟主院。” -- 第205页 小雅说去就去,云萍却愣住了。 “少夫人,夫人还等着呢。这一来一回的……” 林悠打断云萍:“很快很快,他们兄妹俩脚程很快的。” 云萍脸上的笑挂不住,说道:“不是,少夫人这是何意?夫人召唤您去一趟主院,原是好意,怎的你还要带人防备?像是去闯刀山火海似的,若夫人知道您这般做,定会伤心的。” 林悠见她神色不定,心中怀疑,半真半假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夫人已经很久没唤我去,这突然传唤,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她,万一她要是把我按着打一顿,我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白姑娘和杜婆子扑哧笑了出来,云萍脸色却很难看。 “那少夫人带个婢女不就好了,还非得带个护院,护院不经传唤不得入后院之事,少夫人难道不知吗?” “知道哇!所以我亲自带阿乔进去,然后再亲自把他带出来,他若在后院犯事,自有我承担后果。” 云萍无话可说。 若是从前的话,云萍还真不怕她林悠,少夫人又如何?当官又如何?有夫人在,云萍就什么都不怕。 可现在夫人自己作死,颇有点泥菩萨过河的架势,连带云萍也气短了不少,在府里遇到争执的,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凶悍了,生怕惹出大麻烦,叫人把夫人作死的事情翻出来。 小雅很快把阿乔唤进来,林悠带着阿乔,跟云萍去往主院。 云萍带着林悠不是去赵氏的主卧,而是往主院中的花厅去。 花厅是待客的场所,林悠问: “夫人在宴客吗?” 云萍颔首:“是。” “哪些客人?”林悠问。 云萍却不回答,反说:“就到了,少夫人自己看吧。” 林悠疑惑,心道赵氏搞什么鬼,莫不是又想摆一出鸿门宴,找一堆八婆来让林悠不痛快吧? 第一回,林悠会装疯卖傻的混过去,但那时她和韩霁势微,只能那般应对,如今情势有所好转,林悠也不可能再用最开始的那套跟赵氏打交道了,她若还敢来,林悠可是敢当面跟她硬怼的。 林悠来到花厅,看到了赵氏正在会客的人,两个从来没见过的外男! 搞什么? 这可比找一帮八婆来给林悠不痛快过分多了! 第114章 林悠走进主院外的待客花厅, 走上前对赵氏福身行礼。 赵氏从看见林悠开始,脸色就不是很好,因为林悠竟然把竹苑那个护院一起带了过来, 这不摆明了告诉赵氏,林悠知道赵氏突然唤她来是别有有心吗? 小聪明被人当面戳穿和破解的滋味可不好受, 赵氏的脸色怎么可能好看。 她往前去唤人的云萍瞪去一眼,意思像是在说:你怎么办的事? 云萍也很无奈,摇头表示:她非要如此,奴婢也没法子。 林悠懒得看她们主仆在那里你来我往, 开口问道: “不知夫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赵氏将目光转回林悠身上, 算起来赵氏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单独召见过林悠, 只觉得她的气质越发动人,举手投足间底气十足, 与人对视时的目光也更加自信。 这些日子以来,赵氏在外面听过很多有关林悠的事情,大多都是说她的画有多神, 说她多有能力,这种话听多了,赵氏纵然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相信了。 毕竟林悠做出的功绩有目共睹, 若不是她的画确属精品,又怎会叫官家选了挂到泰和殿上去, 若她的话不好,又怎么可能朝野称颂。 不知不觉间,赵氏发现自己竟然在林悠面前有点自卑的感觉,甚至在林悠的注视下,不太敢与她目光交锋, 下意识的避开。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理,赵氏赶忙振作,暗自告诉自己,林悠不过是个小小五品画师,而她可是郡主! 对,她是郡主!是卫国公夫人!怎么能被这个乡野出身的女子吓到。 端起架子,赵氏质问林悠: “笑话,没事就不能唤你过来了?” 林悠两手一摊:“当然可以!国公夫人您高兴就好啊。但总得干点什么吧,要不咱们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也够无聊的。” 赵氏气短,正要反驳,就听见宾客席传来寥寥几声鼓掌,褚三宝装模作样的起身走到林悠身旁,一边鼓掌一边说: “好厉害的一张嘴,好美的一个人。” 林悠斜斜扫了他一眼,见此人虽华服加身,通身却无半点气度,一股子地痞无赖的流|氓气,还想装成优雅上品的人上人,便如那街上沐猴而冠之辈。 对于这种人,林悠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对赵氏冷声问了句:“这货谁啊?” 虽然知道他是赵氏的客人,但林悠却一点都不想尊敬,而赵氏听林悠直接用‘这货’来形容褚三宝,吓得身子一震,立刻斥道: “休得胡言!此乃淑妃娘娘之胞弟,褚三爷。” 得知对方身份,林悠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 淑妃娘娘是官家做团练使时的通房丫头出身,据说是被吃不起饭的家里人卖掉的,这种会因为吃不起饭而把女儿卖给人家做通房的人家,并不比白姑娘她爹把她卖到烟花之地要高贵多少。 那边把人卖掉换了饭钱,等到女儿跟对了人一朝发达了又恬不知耻的回来攀关系,仗着淑妃的名号,在汴京城中作威作福。 -- 第206页 可这一家子的品性如此,鸡犬就算跟着升了天也改变不了它们是鸡犬的事实。 直到这时,林悠算是明白赵氏今天喊她过来的真正目的了。 从她进门开始,这猥琐男的眼睛就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定然是他让赵氏把林悠叫过来给他看看,这种没头脑的要求,也就只有赵氏这个没头脑的才会答应。 “原来是褚三爷。”林悠说。 褚三宝自豪的挺了挺上身,一副等着看林悠得知他身份后大吃一惊而后改变态度奉承他的样子。 “我见过你姐姐淑妃娘娘,那可真是倾国倾城,没想到她的亲弟弟竟生得獐头鼠目,其貌不扬,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林悠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那眉眼仿佛能弯出花儿来,叫人看了就觉得真诚可爱;但如果她想埋汰一个人的时候,眼里那股子凉薄也能叫人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意思就是,说你獐头鼠目、其貌不扬,她是真心的。 褚三宝当场就怒了,他们褚家除了在刚到汴京城的时候受过一阵冷眼,那时候官家事忙,还没来得及册封姐姐,所有人都觉得官家不会把一个通房丫头给抬举成妃。 但一个月后,官家的圣旨下达,他姐姐不仅封了妃,还成了四妃之一的淑妃,当时官家的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和他姐姐两个女人,也就是说,她姐姐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那些曾经瞧不起他们的人一个个全傻眼了,哪个不是上赶着到门上巴结? 这十多年来,他们褚家人出去,谁敢不给面子? “你这小娘皮牙尖嘴利,敢这么说你褚三爷,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我今日就要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褚三宝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他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赵氏,连带也瞧不起卫国公府的门庭,至于林悠这个栖身于卫国公府之下的小小女子,他就更没放在眼里了,说动手他就真敢动手! 而且他用的就是那种下三滥的手法,对付女人最快的办法就是抱住她们,既能最快把人控制住,还能趁乱上下其手过过手瘾。 褚三宝在外面对付惹他的女人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出过事,因为就算被他抱了,摸了,那些女人也不敢说,说出来他还能反咬一口她们犯贱不守妇道。 于是他今天也想这么对付林悠,在国公府又怎么样,谁敢把他怎么着? 两个五指张开,直冲着林悠的胸前抓去。 林悠吓得赶紧往后退,阿乔果断上前给了褚三宝心口一脚,把脚步虚浮的褚三宝一下就给踢倒在地。 “阿乔,干得漂亮!” 林悠为阿乔的果敢勇猛点赞,也为自己机智的坚持带他一起过来而点赞! 赵氏吓懵了,她刚看见褚三宝要对林悠动手,还没来得及阻止,褚三宝居然就被林悠带来的护院给踹了。 踹了! “哎哟!你们干什么呀!快快快,来人,把褚三爷扶起来。”赵氏从主位上站起,让云萍和两个丫鬟上前扶人。 转过头就骂林悠: “你怎么回事?敢对褚三爷动手?太失礼了!” 林悠也没跟赵氏客气,说道: “夫人,您是怀孕了还是眼瞎了?没看到他想非礼我吗?难不成您要我就这么干站着给他非礼才叫不失礼吗?对不住,您这种待客之道太客气了,可能适合你,却不适合我们这种乡下来的人!” 赵氏被气得直冒火,指着林悠怒道: “反了反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讲话!” 林悠冷笑:“我是什么东西都好过那些水性杨花的东西。” 赵氏最近对这个词有些敏|感,顿时就被心虚笼罩,颤抖着双唇问: “你,你什么意思?说谁水性杨花?” 林悠耸肩:“谁对号入座,我说的就是谁咯。” 说完之后,林悠的目光还往赵氏的肚子瞥了一眼,赵氏大惊,下意识捂住肚子侧过身去,林悠却不依不饶的凑到她耳旁,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听韩霁说,添寿溺死在护城河的时候,尸体手上还攥着一只耳坠子,不知道是不是偷的谁的。夫人要不要回去看看,妆奁盒里有没有丢耳坠子啊?” 这段话对于赵氏来说,简直是致命打击。 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惊恐万分的看向笑容桀桀的林悠。 耳边像是有个声音在咆哮: 她知道。 她知道。 她知道了。 耳坠……什么耳坠子?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丢过耳坠子。 一定是这乡野村妇骗她的! 一定是! 可她那么多耳坠子,真的没有丢过吗? 会不会是添寿悄悄私藏了? 脑中闪过各种疑惑,赵氏面如死灰。 而那边,被阿乔踢倒在地的褚三宝则开启了无赖行为地儿式——碰瓷。 “滚!别碰我!你们卫国公府居然动手打人,这个贱奴居然敢打我!我不起来,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起来——滚——” 褚三宝赖在地上撒泼,尽可能把动静弄大,一会儿踢茶几,一会儿踢凳子,吓得云萍和两个要上前扶她的丫鬟不敢上前。 而他的行为,也成功把国公府的护院们招了过来。 韩凤平正好在和卢霆说话,听见护院来禀报主院的客厅有事发生,韩凤平便亲自领着护院们过来了。 -- 第207页 一进花厅,韩凤平就看见褚三宝滚地不起的撒泼,林悠一脸鄙夷的看着他,而赵氏则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韩凤平见到赵氏的模样,便知道定是林悠与她说了什么,对林悠蹙了蹙眉,走到赵氏面前,温柔的弯下腰问: “夫人没事吧?” 赵氏听到韩凤平的声音方才回神,舔了舔干涩的唇,眼角余光偷瞄了一下林悠后才对韩凤平摇头表示: “我没事。” 韩凤平转过身来对林悠质问: “你又搞什么?一天不惹事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林悠指着自己:“我搞事?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爱妻做了什么?她把我当青楼的女人般召唤过来接待两个外男!这个外男还想当众非礼我,我的人总不能看着我被非礼吧,轻轻的踢了他一下,他就躺在地上不起来,撒泼打滚讨他娘的奶喝!呸!” “你嘴巴放干净点!”韩凤平忍不住纠正林悠的粗俗用词。 转而看向吓懵了的众人,赵曦抓了把椅子挡在面前,生怕被褚三宝殃及,云萍和其他丫鬟则吓得退在一旁低头不语。 韩凤平问他们:“这人果真当众非礼……冒犯少夫人?” 云萍不敢说,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你推我让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声回道: “回国公,没,没冒犯到。不过这位褚三爷确实想抱住少夫人来着。” 丫鬟刚说完,就被云萍瞪了一眼。 韩凤平紧咬牙关,对地上的褚三宝冷声斥道: “起来!” 褚三宝觉得自己是被打的一方,所以他就有理,愣是跟韩凤平开杠: “我凭什么起来?韩凤平,你府里的人打了我,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见了,今日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在这儿不起来!” 韩凤平耐着性子:“你想要什么说法?” 褚三宝刚要狮子大开口,就听韩凤平唤来卢霆,指着褚三宝说: “拖出去。” 卢霆领命,拎着褚三宝的后领就把人像拖小鸡子似的往外拖走,褚三宝被拖着出去,怒不可遏的指着韩凤平骂道: “好你个韩凤平,你敢这样对我!我定要告诉我姐姐,让她给你好看!” 韩凤平走到门边怒声回应: “你让你姐姐试试!我卫国公府还怕了你们褚家不成!猪头狗脸不是人的东西也敢到我门上叫嚣!卢霆,把他给我扔出去,胆敢纠缠,打断他的腿!” 远远的听见卢霆应声: “是!” 第115章 褚三宝被卢霆提溜走以后, 林悠便也想开溜,谁知道刚走到门边就被韩凤平叫住: “站住!” 林悠回身看他:“干嘛?” 韩凤平说: “你在明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敢当众跟他动手,你是嫌自己不会给国公府惹事是吧?” 林悠惊讶, 她以为韩凤平并不觉得她教训褚三宝错了,毕竟韩凤平自己也没对褚三宝多客气。 “我不动手, 难不成站在那里让他非礼啊?”林悠泼辣反驳。 韩凤平怒道: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妇道人家?非礼二字,怎能这般轻巧的说出来?你懂不懂什么叫妇德、妇道?看来今日我不罚一罚你,今后你还不知要怎么在外面无法无天,败坏我卫国公府的名声。” 林悠忍着不服: “如果国公觉得我一个女子反抗就是错误的话, 那我领罚好了, 但我绝对不承认我错, 下次若再遇上这种事情,我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韩凤平指着林悠: “冥顽不灵!去祠堂跪两个时辰!” 林悠敢威胁赵氏, 对韩凤平却无可奈何,外面守着的人听见韩凤平的吩咐,就进来两个人带林悠往祠堂去。 去的路上, 阿乔一路跟随,林悠跟押送她去祠堂的两人打了个招呼,说: “二位,我跟他说两句话, 要不然他会一直跟着我。” 两人没有为难林悠,让她去跟阿乔说话。 说了好几句之后, 阿乔转身离开,林悠回来继续跟人去祠堂罚跪。 ** 林悠被押走之后,韩凤平将赵氏扶着回主卧歇息,见赵氏脸色发白,心疼道: “老四家的太过分, 你别往心里去,我已经替你教训她了。” 赵氏嘴角牵动两下,算是回应,心里却暗暗抱怨了一长串: 你那算什么教训?不痛不痒罚跪祠堂而已。若是冬天,还能冻冻那个死丫头,如今酷暑时分,祠堂那边绿植环绕,阴凉的很,真不知你是叫她去纳凉的还是去罚跪的。 “今日我也有错。”赵氏难得服个软,说:“我没有考虑周全,只想着跟她讨教讨教那冰糕的做法,反正在国公府里,我又在场,也不会有什么事,谁知道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反倒把我衬成了坏人。” 韩凤平安慰:“不关你的事,别往心里去。” 赵氏柔柔的点头:“国公说的是。” “那你好好休息。我外头还有点事。”韩凤平轻拍了两下赵氏的腹部后便起身离开。 赵氏目送他出门后,才想起林悠说的那些话…… 耳坠! 赵氏翻身下来,将她梳妆台上所有的妆奁盒全都搬到床上倒下来查看,云萍听见屋里有响动,进来就看见赵氏把首饰倒了一床,上前问道: -- 第208页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赵氏召唤云萍过去一起找: “把所有耳坠子全都配对,看有没有单个的。” 云萍不知道赵氏这么做的目的,却也不敢质疑,趴在床沿跟赵氏一同翻找配对。 最终将盒子里的耳坠全都翻出,还真有两三只是单的,赵氏看着那三只耳坠,对云萍勃然大怒的质问: “耳坠呢?这几个耳坠去哪儿了?” 云萍以为赵氏怀疑她偷了,赶忙为自己解释: “不,不知道,奴婢没有拿。” 赵氏却忍不住情绪激动:“你没有拿,那谁拿了?” 云萍被赵氏掐着肩膀,她指甲简直要掐到云萍的肉里,让云萍苦不堪言。 过了好一会儿后,赵氏才冷静下来。 仔细的看着那几只单独的耳坠子,想起来这些都是她从前不用了的耳坠,有两副是她自己弄丢的,还有一副更加古老,总之这三副耳坠子,绝不可能被添寿拿去。 赵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被林悠骗了。 添寿手中不一定有耳坠,但林悠肯定知道些什么。 要不然她不会用这么拙劣幼稚的谎言来欺骗赵氏。 她到底……知道多少? ** 林悠在祠堂跪了大约半个时辰,韩霁就闯进来,把她给领走了。 到了房间,韩霁非要看林悠的膝盖有没有跪伤,林悠无奈: “我都还没跪出感觉呢,你就回来了,怎么可能有伤。” 韩霁不听她的,非要自己看过才放心。 林悠由着他把裤腿小心翼翼卷上去,看见她膝盖只是微微跪红了些,确实没有伤到才放心。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还是有人跟你通风报信了?”林悠一边把裤腿放下来,一边对韩霁问。 韩霁不答反问: “褚三宝碰到你了?” 林悠摇头:“没有!我带着阿乔在身边,怎么可能让他碰到。” 韩霁沉声道:“我不会放过他。” 林悠笑着对韩霁招手,让他凑近点,而后才说: “不用你出手,我已经让阿乔尾|随上去套他麻袋了。这个时候,他不定在哪条暗巷子里痛哭呢。” 先前林悠假意说要让阿乔离开,其实就是吩咐阿乔去打人来着。 韩凤平的话给了林悠启示,让她想明白打人确实不能当众打,得背地里悄悄进行。 套麻袋,显然是最安逸的方法。 韩霁看她笑得高兴,没说什么,给她揉揉膝盖,林悠问他: “你还没说,谁给你通风报信的呢。” 阿乔被林悠指使出去打人了,应该没时间折道去找韩霁,但除了阿乔之外,这府里会为她去通风报信的人,林悠还真想不出来。 韩霁低着头不说话,林悠伸手戳了戳他,韩霁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用下巴比了下门外。 林悠看了看门,没懂什么意思。 “谁?”她问。 韩霁看着她酝酿好一会儿后说: “他。” 会让韩霁用这么别扭的口气称呼的人,除了韩凤平不做第二人想。 “你爹?”林悠跟他确认。 韩霁点头。 林悠可以说非常意外,这韩凤平搞什么呢?罚林悠跪的是他,给韩霁通风报信让他回来把林悠领走的也是他? “为什么?”林悠问韩霁。 韩霁欲言又止:“他……谁知道。” 林悠想了想,对韩霁问出心中疑惑: “你说他……对赵氏,是真的信任和爱吗?” 林悠虽然不了解韩凤平,但跟他相处能明显感觉到韩凤平并不是一个迂腐的蠢人,他很敏锐,很聪明,很现实,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可这样一个现实的人,他真的会因为控制不住下半身,跟赵氏婚前春风一度,然后好巧不巧被人发现,再顺水推舟把赵氏娶回来当老佛爷一样供着? 林悠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合逻辑。 现实的人,一般很难真正的信任一个人,当然了,更难的是让他付出真爱。 赵氏又蠢又坏,反正林悠是没从赵氏身上看到有什么足以让一个现实的人对她情根深种的闪光点。 “不知道,我娘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没能走进他的心。”韩霁说。 林悠觉得更加奇怪了: “是吧?所以,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赵氏?因为赵氏的身份吗?” 韩霁不这么认为,摇头道: “赵氏的身份,其实大多数京中勋贵人家都不愿意沾。顺义王并无实权,是个墙头草,不过是在最后关头临阵倒戈,随官家入京。各大世家看官家对顺义王的态度便知道风向,偏生顺义王居功自大,不满只得了虚名,将一双儿女送到京中来活动,想借儿女婚事打入汴京贵圈。” “可汴京的勋贵又不是傻子。” 说到这里,韩霁顿了顿,因为他发现,汴京勋贵中的傻子正是出自他们韩家。 “可我觉得你爹精得跟猴儿似的,不像是傻子。” 其他人家能想到的事情,韩凤平这么个人精想不到? 说他傻的,也不看看有哪个傻子能在一个多疑的君王手下屹立不倒的,只怕那些说韩凤平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像不像的,他都已经做了。”韩霁说。 -- 第209页 “会不会有苦衷?” 林悠有些摇摆不定。 刚开始他说要罚林悠的时候,林悠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被用家法,谁知韩凤平只是让她去罚跪。 罚跪算是惩罚中最初级的。 而就算是初级的惩罚,韩凤平也没让她跪到底,暗地里派人去通知韩霁回来救她,这一正一反,一阴一阳,打半个巴掌给十个甜枣的路数,实在有点叫人捉摸不透。 “他有没有苦衷我不知道。”韩霁说完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但他若对赵氏另有图谋,就算是有苦衷那牺牲也够大的。人活着总得有点原则吧,他连名声、婚姻和感情都能用来做筹码,这样铁石心肠……才更可怕吧。” 第116章 赵晟早上起来在廊下伸了个腰, 近来因为教坊司一案要审理宣判的太多了,这段时间他干脆都住在这里。 看见府衙办公后堂里门开着,心道谁比他还敬业, 遂去观瞧,进去后看见韩霁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正在书案后忙着翻一些案卷。 赵晟走过去探头看了几眼,说: “你一早过来看这些?” 赵晟被贸然指派为开封府尹, 原本开封府的代府尹和代少尹已经被京中各种势力给同化控制, 在开封府一手遮天, 好些案件卷宗都被他们死死压着,赵晟虽为太子,但和其他皇子王爷相比, 他在京中的根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代府尹那帮人完全不把赵晟放在眼里。 亏得这回赵晟自主自发的办了个教坊司的大案出来, 让他打破了一点代府尹和代少尹包围圈, 勉强换了几个自己的人进开封府, 稍稍改变了一点从前完全被抵制在外的情形。 但他安插的那几个人跟整个开封府上下相连, 朝野相护的体系相比, 力量悬殊仍有点大,怎么说呢, 他安排的那些人就和赵晟是一个待遇, 坐在那个位置上,但手底下真正办事的人却不服, 只要办事的人联手, 就算是任官也没有办法,不可能把人一下子全都换掉,开封府的运转不能停, 很多事情还要依靠那些手下人做不是。 因此,赵晟如今的情况,比一开始确实好了一些,但离他想要完全掌控开封府的心愿还很遥远。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他和韩霁现在能看到的案卷,都是那些人觉得无关紧要,鸡毛蒜皮,背后没有什么牵连的案子,多为市井中来,农家被杀了头牛,邻里之间的杀人案等等,反正这些案子就算他审了,也不会动摇到京中的势力群体,所以无所谓。 韩霁将起身拱手行礼后,坐下继续翻看案卷,回道: “这些来自市井的案子,其实翻翻也挺有意思。” 赵晟打了个哈欠:“有什么意思?张家长李家短,为了根葱打官司的都有,不闲得慌吗?” “不是啊,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为了根葱打官司,实际起因绝非只是一根葱,大多是积怨和旧仇。”韩霁边翻案卷边说。 赵晟想了想:“不还是因为一根葱。” 审理的是立案的案件,这案件立案时是因为一根葱,那最后的结果就是一根葱,背后的故事只是推演和辅助。 韩霁勾唇浅笑,将手中一份案卷递给赵晟: “殿下看看这个。” 赵晟将案卷展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案卷讲的是一桩邻居间因口角纠纷而起的伤人事件,原告叫吴韬,被告叫张余,就是很普通、很无聊、很没有必要的一桩案件,最后被告张余被判打了十大板,赔偿吴韬的医药费一百九十钱。 赵晟不明白韩霁为什么让他看这种价值一百九十钱,等同鸡毛蒜皮的市井小案件。 看完后问他: “什么意思?” 韩霁但笑不语,又递给赵晟另一个卷宗。 赵晟再看过,这桩案情也是邻里纠纷,原告告被告侵占他家田地中的一道沟渠,最终原告获胜,被告被打十大板,赔偿原告三百钱。 原告叫王四,被告叫张余。 赵晟将这份卷宗和先前看的那份卷宗做了个对比,发现原告不同,但被告的名字相同。 也就是说这两个案件告的都是一个叫做张余的人。 赵晟将卷宗合上,说道: “唉,你发现了什么直说吧。” 韩霁将他先前摘出来的四五个案卷同时翻开在桌面上让赵晟看,从旁说道: “这几份案卷很有意思,原告各不相同,但是被告全都是这个叫做张余的人。” 赵晟说:“那说明,这个张余是个不睦邻里的坏蛋?” 韩霁摇头:“殿下再看这些人告状的时间。” 赵晟看向韩霁手指的指向,韩霁说: “这些五桩案子的告发时间前后相距不过三十二天。” 赵晟看过确实如此,不禁感慨: “该说这张余人品差,还是说他够倒霉呢?” 短短三十二天里面,他居然惹上了五桩官司,桩桩都是被告,桩桩都是输了被打赔钱的结果。 韩霁说: “非要说的话,那他肯定是倒霉啊。三十几天被告了五次,除了倒霉之外,难道不更像是有谁在背后阴他?” 赵晟点头:“确实如此。这么密集的被告状打官司,确实不太正常。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咱们无凭无据,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能帮他翻案不成?” 要是什么惊天大案,赵晟的兴致还高一些,可这种邻里纠纷,就算费心劳力的帮他翻了又能怎么样呢? -- 第210页 赵晟心里在想,韩霁最近是不是太闲了,都开始关注这种案子,看了一眼六七个一人高的架子上,摆放的全是这种落灰的案卷,案卷级别都是普通民事,韩霁不会打算把这么多案卷全都翻看一遍吧? 要不要给他也安排点审讯之事,省得他无聊。 韩霁并不知道赵晟此刻的心里活动,又把另一本册子翻开,指给他看: “我不是要替这个张余翻案,之所以发现他惹了这么多官司,是因为我翻看了这本‘未立案记录册’。殿下瞧瞧,在张余被邻里集中告发前,他来开封府告过谁?” 赵晟接过册子看了一眼,找到了张余的名字,看到后面的登记栏目中写着:张余状告褚三宝骚扰他妻杨氏。 “褚三宝……”赵晟知道这个名字:“褚家的?” 淑妃的娘家,褚家。 赵晟这时才来了点兴趣,明白韩霁之所以看这些,绝对不会是因为他无聊。 “这个张余在被连番状告之前一个月,曾经到开封府状告褚三宝骚扰霸占他的妻子,但这案子因为他无法提供证据,而不予立案。一个月之后,张余的四方邻里,就开始对他轰炸般告状,告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韩霁再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卷宗翻开让赵晟看,边看边说: “好比这个张余打伤吴韬一事,起因是吴韬与他发生口角,而口角的内容是吴韬骂了张余的妻子是淫|娃|荡|妇,张余怒不可遏,当街打人被扭送官府。官府不追缘由,只判了张余打人的事实。” “再说这个沟渠侵占,这条沟渠原本是乡里筹资挖建,后来被原告家买了改道,但是从他家这条沟渠引水的人家不是只有张余一家,可原告却只告了张余,并成功了。” “剩下几件也差不多是这意思,张余看起来是罪行满满,但实际并未做出什么重大的违法事宜。不过五场官司下来,他接连被打了五十大板。” 赵晟叹息: “寻常人挨石板子也要休养个几个月才能好,他这一伤未愈,一伤又起,五十大板虽然是分批打的,却也足够要他半条命。” 韩霁说: “要他半条命事小,让他状告无门,屡遭诬陷,遭受不公,尊严尽失的绝望才是最毒的。而府衙审案之人看似公正,实则玩弄权利,为强豪开道,助纣为虐。” 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勾结官府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简直易如反掌,用律法压得老百姓抬不起头,喘不过气,让他体验暗无天日,世道不公,永无出头之日,就因为这个老百姓曾经奋起反抗,到官府告过他! “殿下。开封府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是青天浩辰的父母官,若是让人作为巴结权贵的工具,那老百姓又怎能信任官府,律法严明不是说说而已,开封府原来的那帮蠹虫,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韩霁对赵晟如是说。 赵晟哀叹: “道理我都懂,我也想把这里彻底整治一番,可你也看见底下那帮人,有几个真心配合?民意不达天听,天听听不着民意,没法子。” 韩霁说: “臣有法子。殿下可愿一试?” 赵晟惊讶:“若有法子,我当然愿意,可京中水深,各大世家同气连枝盘根错节,想要动他们可不是件容易事?” 那么多的皇子,每个人背后都有家族支撑,唯独他这个太子母族一般,妻族一般,直挺挺的光杆一个,像个靶子一样,竖在那些世家面前。 “各大世家可以慢慢撬,但身在权利中心的,也未必都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吧?”韩霁说着,用他那修长如竹节般的两指在‘褚三宝’这个名字上敲了几下。 赵晟似乎有点明白:“你的意思是……撬褚家?” 韩霁说:“咱们现在能撬的,只有褚家。或者说,根本不用撬,褚家人这些年的行径,随便搜罗搜罗都是一大把的罪状。” 赵晟心动,却也有担忧: “可褚家背后到底是淑妃,若是咱们这边辛辛苦苦的搜罗了褚家的罪状,最后淑妃去父皇面前一番哭诉,父皇心疼她,御笔一抹,便将这些事情抹去,那咱们岂非白忙活,还白白被人记恨上。” 韩霁说:“所以臣才问殿下敢不敢一试。就赌陛下对淑妃娘娘不会纵容到底。” 赵晟陷入思虑,做任何事都是有风险的,从前他没有在开封府尹的位置上,很多事情无法着手去做,如今他在这个位置上了,却还畏首畏尾,那跟从前又有什么分别? 父皇反正对他从未抱过希望,也并不喜欢他,朝臣们对他更是没有期盼,他这个太子做得比尘土还要卑微,与其处处受制,不如主动出击。 若能用褚家之事,将淑妃拉下马,淑妃素来与德妃、贵妃等交好,折了淑妃,她们那些抱团的妃子就少了个臂膀,母后在后宫也能少个对手。 想到这里,太子一拍长案: “赌就赌!大不了再被贬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蹲在墙角扎褚家的小人,敢欺负到我老婆头上,看我不扎死你!扎死你! 第117章 有了太子的支持, 韩霁便开始着手调查有关褚家的案件。 未免打草惊蛇,韩霁决定就从这些他们可以随意调阅的市井案件卷宗开始。 这些案子都是民事纠纷,即便韩霁开始调查也没人多在意, 最多在私下里笑笑他没别的事干,竟连民事纠纷也开始管。 -- 第211页 韩霁亲力亲为,按照这几起案件中留的地址,找到了牛角街张余家所在。 牛角街说是街, 实际上是边城乡下地方。 韩霁见到了一瘸一拐, 形容枯槁, 瘦骨嶙峋的张余,他穿着个破洞鞋,背着个旧篓子, 篓子里有点自己挖的草药和野菜。 从案卷上来看, 张余今年不过二十有七, 但他一双眼睛失去了光彩,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倦怠, 仿佛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张余得知韩霁身份, 请他进院子。 一进院就听见破旧的房屋里传来老者的咳嗽声, 张余进房屋里打了个招呼,才搬着两张小板凳出来, 一张宽的大的, 用衣袖擦了又擦才请韩霁坐下,他自己则坐在个拐了脚的小凳子上, 将断了的凳子脚架在房屋门前第一个矮台阶上。 将篓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 他坐在那里一边挑拣一边说: “大人找小人什么事,小人这两年没犯什么事吧。”张余没精打采,低着头说。 韩霁:“房里咳嗽的谁?” 张余:“我娘。” 韩霁:“你妻子呢?” 张余抬头看了他一眼:“死了。” 韩霁:“怎么死的?” 张余沉默片刻后回答:“上吊死的。” 韩霁:“因何上吊?” 张余恸容:“被糟蹋了, 哪有脸活,早死早超生。” 韩霁继续追问:“被谁糟蹋了?” 张余不再开口,低着头只顾着摘菜。 韩霁说:“褚三宝。是吗?” 张余依旧没说话,不过手里摘菜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韩霁不管他开不开口,兀自问他: “想他死吗?” 张余突然攥紧手心,把摘好捏在手里的野菜几乎都要攥出汁水来。 “想让那些当年收了他的钱诬告你的邻居都得到报应吗?” 韩霁的问题直戳张余的心,将他已经认命,深埋心底的那滔天的冤屈和不甘重新勾起,但被打压得不成人形的他却没了当初的自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撑一回。 “我叫韩霁,新科状元出身,我现在为开封府少尹,开封府尹是当朝太子赵晟,我们保你状告褚三宝,你告也不告?” 韩霁沉声问张余。 张余得知他的身份,又听他说开封府尹是当朝太子,眼中顿时有了亮光,颤抖着双唇道: “大人和……太子,真的保我?” 韩霁承诺:“竭尽全力保你。” 张余当即摔下手中野菜,猛地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我告!” 明明是褚三宝仗势欺人,凌|辱了他的妻子杨氏,他状告无门,还叫那禽兽反咬一口,他发动那些往昔与他有怨的四邻状告他,五桩官司,五个被告,他在公堂上被生生打了五回! 五十大板,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而褚三宝那个禽兽就在他趴在床上无法动弹时,闯进他家,当着他的面将妻子杨氏奸|淫。 杨氏不堪受辱,第二天给他熬了药,趁他睡着时就悬梁自尽了。 张余拖着废身,借钱给妻子办理后世,那些被褚三宝收买的人,当天夜里就把他妻子的坟墓给撅了,妻子的尸体被野狗从棺木里拖出来,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尸首不全。 张余扛着锄头去找那些人说理拼命,不仅没给自己和妻子讨回公道,还又被打个半死,腿瘸了一条。 本想一死了之随妻子而去,可家中还有一瘫痪老娘卧病在床。 张余于心不忍,咬牙苦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这个世道没有天,他已经被压得看不见天了。 可心底的怨气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 如果可以,他愿意从这条残命,换那帮畜生的命,哪怕换到一个,他就不亏! ** 有了张余这个原告递状纸,褚三宝和几个牛角街村民很快就成了被告,被提上了开封府的公堂。 公堂之上,太子气场端坐主审位上,韩霁这个少尹也难得坐镇副审的位置,原本阵仗就已经足够,没想到因为今次被告身份特殊,从前的代理府尹孙大人,代理少尹李大人竟也要求出席一同审理。 张余跪在原告侧,被告侧除了褚三宝之外,其他几个村民都吓得跪地颤抖。毕竟一桩民事纠纷案件出动这么多官员一同审理,而主审位置上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本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对于升斗小民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上的人物,这是储君大人,也就是下一任皇帝啊。 他们这种小屁民的案子,居然出动了太子殿下亲自审理,能不让人害怕吗? 赵晟下令审讯开始,由庭师爷宣读原告状纸,发表案情。 本案由原告张余状告褚三宝侮辱强|暴他妻子杨氏,致其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同村吴某、王某、马某、于某、石某等人涉嫌诬告,现府尹大人下令将一年前由代府尹审理的五场案件发还重审。 刚刚宣读完,褚三宝就一脸丧气、口齿漏风的出声: “殿下,您贵为太子,怎好伙同这刁民冤枉小人,小人虽无官职在身,但好歹也是国舅,我姐姐淑妃娘娘若是知道太子殿下在宫外如此欺负她的亲弟弟,只怕到时候闹起来不好看吧。” 如此言论让赵晟眉头紧锁,抬眼看了褚三宝一眼什么气都消了。 只见褚三宝鼻青脸肿,门牙缺了两颗,说话漏风,右胳膊吊在胸前,左边拄着拐,一副不良于行的姿态,冷声说道: -- 第212页 “褚三宝,这是开封府大堂,请你称呼本官为大人,你姐姐淑妃说到底也只是个妃子,她代替不了律法,也改变不了你犯的罪,来人,把他的拐收了,本官不喜欢堂下有人站着。” 为了顺利审理案件,赵晟早就把堂上的官差换成他太子府的人。 两个官差上前,将褚三宝的拐杖没收,在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上踢了一脚,让他直接趴了个狗吃|屎,爬都爬不起来。 代府尹孙大人和代少尹李大人对视一眼,对赵晟说道: “大人,法理无外乎通人情,案子还未开省,就这般折腾他,未免有点不近人情。” 褚三宝趴在地上哀嚎不断,还以为这开封府是孙大人和李大人说了算,撒泼道: “哎哟喂,这天杀的世道,冤枉好人啊!老天不开眼——” 韩霁将副审台上的一支签令抛下: “咆哮公堂,掌嘴三十!” 作为副审,他的桌上也有签令,自然有权利下达这个命令。 孙大人和李大人当场急了,起身欲阻止: “大人,少尹大人此举于理不合,这,这,哪有这么审案子的?” 赵晟还未开口,韩霁便道: “本官虽是第一次审案,但也研读律法,西宋律例之公堂篇第二百十三条明文规定:嫌犯若在公堂之上有咆哮不驯之举,主审及副审官有权定他‘咆哮公堂’之罪。不知两位大人说的于理不合,是按照哪条律法,还请详细告知。” 孙大人和李大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们一时倒是忘了韩霁是新科状元出身,与他辩论律法,可谓自讨没趣,自取其辱,人家科考六艺中就有辩法一项,状元之才,谁人敢辩? 赵晟忍着笑,故作镇静问: “两位大人可还有话?” 孙大人和李大人只能垂头丧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签令落地必行,两个官差上前将褚三宝一左一右架起,一个官差扶住褚三宝的脑袋,叫他不得动弹,还有一官差从刑具台上取下一指长宽的木板前来。 褚三宝被临阵架住,逃脱不得,急得大吼: “韩霁!你公报私仇!我不会放……啊——” 褚三宝的威胁之言还没说完,木板就迅速拍下,第一下就把他下面的门牙敲断了两颗。 掌嘴三十之后,不仅脸肿成猪头,嘴里的牙齿也是七零八落,口鼻鲜血直流,整个人目光呆滞,都给打傻了的样子。 没了褚三宝的咆哮,案件就可以继续审下去了。 而褚三宝说不了话,有些需要被告辩解的地方就让他用笔写下来。 赵晟问褚三宝之前可去过张余家,褚三宝用笔写下:我没有去过张家! 当问到褚三宝可有强|暴张余妻子杨氏之时,褚三宝也在纸上写下:我没有强|暴杨氏。 孙大人也帮褚三宝辩护: “张余妻子杨氏已作古一年有余,他时至今日才来告状,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人证物证皆无,他凭什么告状?” 说完之后,就听韩霁从旁说道: “人证是张余和他母亲,张余是原告,证词不予录用,但他母亲当时就躺在隔壁屋中,她行动不便,本官之前已经派人前往取过证词,两位大人若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至于物证……倒是也有。”韩霁一声令下,叫人拿出一块玉佩,说道: “此玉佩乃是褚三宝行暴之时遗落在张家之物,若他未曾去过张家,玉佩怎会遗落?拿过去给褚三宝看看是不是他的玉佩。” 玉佩被送到褚三宝面前,褚三宝有些疑惑,他的玉佩多的很,这样款式好像有过,关键玉佩后面确实有个‘宝’字,他喜欢在随身物件上刻字,可他什么时候丢在张家却不记得了。 难道真是那时候丢的? 这要怎么否认呢? 玉佩上有‘宝’字,肯定有人记得他戴过这玉佩,不能否认,那就只能—— 纸上写下: 我没有强|暴杨氏,是张余把她卖给我一晚,这玉佩是我当时给张余的嫖资。 第118章 褚三宝写下的辩解之言被宣读出来, 他洋洋得意,反正杨氏已经死了,没有苦主, 是强|暴还是嫖,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说都成,张余都没有办法证明。 果然,张余狂怒不已: “大人, 他——” 张余后面的话被韩霁瞥过去的一个眼神拦住, 韩霁说: “原告不必担忧, 府尹大人自会判出公道。” 张余想起开庭前韩霁嘱咐他的话,调整好情绪:“是。” 赵晟问褚三宝:“你所写辩词可是真的?若有丝毫隐瞒或虚言,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褚三宝连连点头, 在纸上写下: 我所写证词全都是真的, 不敢隐瞒胡言。 赵晟点点头, 叫人将褚三宝的证词簿收上来让他看, 看过之后, 赵晟说道: “案情审理到现在, 本府已知该如何宣判。” 孙大人和李大人对望两眼, 问:“大人,这, 案子还没审完, 您怎么就要宣判了?” 赵晟说: “在本府看来,本案已经审完了。” 两位大人一头雾水, 这就审完了?他们不是要帮张余翻案吗?这褚三宝刚否认了两句, 他们就这样认同了? 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于是孙大人问: -- 第213页 “大人的意思是,张余诬告成立了?” 因为褚三宝已经否认了物证, 并阐述了那玉佩的用途,只要大人信了褚三宝的话,那张余就是诬告。 赵晟将那作为物证的玉佩拿起,用拇指将玉佩背后的那个看起来像是阴刻纹的红色‘宝’字直接给擦掉了。 褚三宝先前只是看了一眼,不能上手触碰,以为那红字就是阴刻字,所以才误会玉佩是自己的。 可现在那红字被擦掉了…… “不好意思,这玉佩不是物证,是本官前儿在街市上买的,本官挺喜欢这玉佩,便想刻个字在上面,又舍不得破坏,于是便请韩少尹的夫人在玉佩上写了个阴刻纹的字。” 赵晟越说,孙大人、李大人和褚三宝的脸色就越难看。 如果玉佩不是褚三宝的,那就足以证明褚三宝先前是说谎,最郁闷的是,褚三宝因为被掌了嘴,说不了话,先前所有证词都是以书面形式递交上去的,想申辩都不行。 “褚三宝你可之罪?你若当真没有去过张家对杨氏行玷污之事,为何见到此玉佩非但不否认是你之物,还反口诬陷?” “你说你没有玷污杨氏,但张余的口供中却明确指出你的□□有一块胎记,当时还被杨氏从发鬓抽出的木簪刺伤,试问他若不是亲眼看见,又怎知你如此隐秘之事?来人,将褚三宝的裤子扒下,叫两位大人好好看看张余的证词是真是假。” 几个官差上前,按住褚三宝,将他当堂扒了个一干二净,果然在他的□□有一块拳头大的黑色胎记,胎记上还有一道隐隐的伤痕,跟张余的证词完全对上。 褚三宝没有牙齿,说不出完整的话,全程呜呜噜噜,像头被人按住等着屠宰的猪。 “本府宣判,褚三宝玷污杨氏罪名成立,杨氏因你而死,这条人命自然也该算在你的头上,此一案就此宣判了结,将他暂且押在一旁,重审一年前张余被诬告的五桩案件。” 赵晟做出判决之后,褚三宝就被捂着嘴押到一旁,因他不住挣扎,韩霁命人找来铁链枷锁,把他以特大重犯的形式重重绑缚,着一官差持掌嘴木板在他身侧,若再啼嚎出声,随时掌嘴伺候。 褚三宝吃尽了被掌嘴的苦,看见那还带着自己血的模板就发怵,只得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而那些跟褚三宝押在同一边的另外五名被告,在见证了褚三宝的遭遇之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冷汗流了一地。 他们这些人在同一个月中,接连告了张余五次,这当然不是他们真的恨张余至此,而是收了钱受人指使做的。 那指使他们的人此刻已经被扒|光了衣服,满口是血,被铁链锁在旁边,惨不忍睹。 现在轮到他们了。 赵晟开没开始正式审讯,就有一个被告村民受不住这压力,主动承认道: “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不该收褚三爷的钱,小人跟张余无冤无仇,不应该诬陷他霸占我家沟渠,我,我……认罪,求大人从轻发落!” 这村民的话在堂中掷地有声的响起,触动了他身边其他几个被告的心,生怕自己说慢了会被判得更重,于是一个两个开始抢着认罪。 赵晟一拍惊堂木,大呼一声: “肃静!一个一个说!” 七嘴八舌的被告们纷纷闭嘴,由赵晟指派着发言。 “我,是褚三爷的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在街上挑衅张余,引他跟我动手,然后我再佯装受伤到官府告他,官府都是褚三爷的人,他们……” 这人的话被孙大人打断:“你想说官府的谁是褚三爷的人?” 那人吓得肩头一缩,不敢再多言。 赵晟斜斜瞥了孙大人一眼,倒是没在这件事上跟他多追究,让其他被告继续说下去。 剩余三个被告说的内容跟前面两个差不多,都是收了褚三爷的钱,三十两到五十两不等。 褚三宝收买了张余的这五个邻里,让他们连番状告张余,再加上官府这边的‘配合’,张余五诉五败,被打了五十大板。 还有一个被告交代,说褚三宝不仅让他们告张余,还在逼死杨氏之后,让他们把杨氏的坟墓给掘出来,为的就是惹怒张余,让张余找他们报仇,然后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再把张余狠狠揍一顿,当场就打断了他一条腿,去了大半条命。 如此恶劣行径在堂中被当众说出来,就连孙大人和李大人都不敢再为褚三宝说一句话,暗自擦了一头冷汗,直觉这回要完。 所有被告既然都当庭交代,那赵晟也就可以宣判了。 所有诬告张余之人,每人当庭仗责八十,赔偿张余全部损失,并游街示众三日。 而本案的始作俑者褚三宝暂押大牢,继续调查他身上的其他案件,待日后合并判刑。 ** 一场特大案件在开封府如火如荼的审理,林悠不知道韩霁这些天在忙什么,几乎都不怎么归家来。 不过她最近也没闲着。 海平江把之前拿走那幅周婆婆的画像卖掉了,卖出了五万两的价格,是一位海南商人买的,据说他看到周婆婆的画像后,第一反应就哭了。 因为这位海南商人的母亲当年便是患了这老年失忆症,他兄嫂对母亲不好,他最后一次回乡看见母亲时,仿佛就是画中周婆婆的那种疯癫状态。 -- 第214页 这幅画直接触动了他的心灵,所以他说什么也要买下这幅画。 因为这商人的背后有这么一段故事,海平江实在不好意思跟他开多高的价格,其实依照林悠的画的价值,这幅画若再等等,再多卖个十几万两不成问题,但海平江被那商人感动,遂低价卖出。 他回来跟林悠说起的时候,还有点自责自己感情用事。 但林悠却觉得他做的很对,画就是要给懂得的人收藏,懂得的人能够在画中看到感情和故事。 林悠之前就打算将周婆婆这幅画的所有钱都交给白姑娘,所以拿了钱的当日,林悠就送到了白姑娘和周婆婆面前。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款,白姑娘和周婆婆全都傻了,说什么都不肯收,林悠好说歹说,告诉她们林悠卖的是周婆婆的画像,这个钱理应给她们。 两人仍是连连拒绝,最后实在没办法,林悠同意和她们一人一半,她们才勉勉强强,战战兢兢的收下。 因为白姑娘和周婆婆都知道,她们非常需要这笔钱安身立命,两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靠林悠养,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卫国公府里,她们要出去自力更生,可村里回不去了,她们的家又在哪里。 若是有一笔钱,白姑娘就能自己做点小生意,养活祖母,让她舒舒服服,太太平平的过完晚年。 白姑娘的这个提议林悠非常赞成,她也希望白姑娘能做点什么。 与她商量半天后,林悠提议要不就卖冰激凌吧,也就是古代她们称之为‘冰糕’的东西。 林悠之前随手做的冰激凌被阴差阳错的送到赵氏那里,赵氏在不知道是她做的情况下赞不绝口,若不是后来发生了褚三宝的事情,林悠说不定还真会为她再多做一点。 而且,如今正是做冰糕的好季节,夏日炎炎,满大街都是卖糖水的,做冰糕的人家也有,不过并不是林悠这种,而是在糕点里面加了薄荷叶,那种糕点虽然入口时会有清凉之感,但哪有直接吃冰来得凉爽。 林悠把做法悉数教给白姑娘,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做法的问题,没什么难度,白姑娘学了一天就学会了,做出来的冰糕跟林悠做的没什么不同。 她们说干就干,毕竟夏天卖这个生意肯定会更好些,她们得趁着夏天把店铺开起来。 林悠让刘掌柜帮着找店铺,刘掌柜半天就办妥了,铺面还挺不错,在御街北边集市上,有一家包子铺退租了,那包子铺场地不大,但如果只是用来卖冰糕的话,完全足够了,最妙的是,这店面离御街上最大的冰库只有一条巷子的距离,这简直是为卖冰糕专门腾出来的铺子般。 在林悠他们的鼎力帮助下,白姑娘的冰糕店很快就开了起来。 开始两天没什么生意,但在林悠雇人当街拦着送冰糕免费尝过之后,生意就渐渐好了起来。 毕竟这是一种新事物,新口感,整个汴京城都找不出一家做这种纯冰糕的店铺。 第119章 处理完政事以后, 皇帝赵嵩留卫国公韩凤平在福宁殿用膳。 天气炎热,哪怕福宁殿中摆了无数冰盆也不能减少几分夏日酷暑。 往年若是政事不那么繁忙,夏日时分赵嵩总会带上贵妃及几个宠爱的妃子一同去清凉地避暑, 但今年朝中事多,实在走不开,只得留在京中过暑。 天气一热,赵嵩就没什么胃口, 只用了一点便叫人将御膳撤掉。 用完膳赵嵩叫人摆了棋盘, 让韩凤平陪他手谈几局, 顺便聊聊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京中开了家冰糕店的事情,韩凤平对那店中的冰糕赞不绝口, 说得赵嵩都有些心动。 “可惜那冰糕放久一点就化, 要不然臣遇见这好吃的, 早就给官家带一份入宫了。”韩凤平说。 赵嵩笑呵呵:“你有这心意朕就知足了。” 两人正说着话, 宫人在外请示声响起: “陛下, 皇后娘娘求见。” 赵嵩看着棋盘随口答道:“宣。” 皇后闵氏走进福宁殿中, 韩凤平赶忙放下手中棋子下地请安, 皇后请他起来: “卫国公免礼。” 赵嵩看了一眼皇后,见她亲自端着个茶盅过来, 说: “朕刚用过膳, 你又送什么来了?” 皇后将茶盅放下,说道:“陛下就用了一点, 当臣妾不知吗?这是凉面, 我亲自做的,陛下好歹再吃两口。” 赵嵩其实并不想吃,但不想拂了皇后的心意, 放下棋子,接过皇后递来的筷子,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了。 皇后见状劝道:“陛下再用些吧。” 赵嵩摆摆手:“没胃口,撤了吧。卿卿好意,朕心领。” 说完之后,赵嵩还特地对韩凤平说:“后宫妃嫔这么多,也就只有皇后日日关心朕食了多少。” 韩凤平立刻反应过来,奉承道: “娘娘与皇上多年如一日般恩爱,真叫臣羡慕。”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忘记先前看见贵妃送来了羹汤和王美人送来了绿豆糕的事情。 皇后浅浅一笑,赵嵩与韩凤平对视一眼,说:“该你下了。” 韩凤平领命看棋盘。 此时又有宫人进来传话:“陛下,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赵嵩与韩凤平对视一眼,都知道淑妃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 第215页 赵嵩蹙眉道:“她若是送吃食就不必了。” 片刻后,宫人再次进来传话:“陛下,淑妃娘娘有事求见,并非是送吃食。” 赵嵩无奈,避不得,只能说:“让她进来吧。” 皇后最为识趣:“既然淑妃来了,那臣妾便告退……” 话未说完,被赵嵩打断:“不必,听听无妨。” “是。” 赵嵩让皇后坐到他身边,等淑妃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夫妻和谐的景象。 韩凤平对淑妃拱手行礼后,对皇帝说: “陛下,淑妃娘娘既然有事,臣就告退了。” 赵嵩还没说话,淑妃那边就阴阳怪气的开口: “怎么?看见本宫,卫国公就要走了?莫不是做贼心虚?” 韩凤平赔笑: “淑妃娘娘说笑,臣坦坦荡荡,未曾做贼,何来心虚?” 淑妃冷笑一声: “哼,你不做贼,你儿子做!陛下,臣妾今日前来,便要告卫国公纵子行凶,无端将我幼弟擒住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累得我母哭断肠,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韩凤平也是没想到淑妃上来就这么直接。如果不是他事先已经跟皇帝禀报过这件事,被淑妃以这种方式恶人先告状的话,还真不好说结果如何。 不过想想也是,淑妃本来走的就是这个耿直路线,有什么说什么是她的特色,反正事后只要厚着脸皮说一句,我读书少,性子莽撞,你别见怪。 别人若不原谅她,倒显得小器了。 “娘娘,您这指责可叫臣有些摸不着头脑,臣有好几个儿子,臣是纵了哪个儿子行了什么凶,您得说清楚不是?”韩凤平耐着性子笑问。 淑妃直言: “还能是谁?就是你那个最出息的儿子韩霁。他如今任职开封府少尹,威风的很呐,连本宫的亲弟弟他也说抓就抓,就问他抓之前,可曾问过本宫和皇上的意思?” 韩凤平干巴巴的笑了笑: “娘娘这话说的,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怎么听您这口气,您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不成?这这这……这可从何说起?” 淑妃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悄悄瞥了一眼赵嵩的脸色,见他没有怒容,才稍稍放心。 “再说了,韩霁他任的是少尹之职,抓人审案关押之事都是府尹之责,与他应该没什么关联,请娘娘明鉴。” 韩凤平说的事淑妃当然知道,只不过她不敢直接指责身为府尹的太子,这才拿韩霁说事儿。 赵嵩说:“卫国公也不必撇的这般干净,淑妃说的是开封府,你儿子是少尹,我儿子是府尹,这两人在一处任职,怕不是一道下手抓了淑妃的胞弟吧?” 韩凤平鼻眼观心: “也不是不可能。韩霁随臣,最为忠心耿耿,上司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不考虑会不会得罪人,淑妃娘娘放心,臣回去定然好好说他。” 赵嵩和韩凤平一唱一和,君臣默契对应,若是淑妃还看不出来,他们早就知道此事,那她就真是蠢了。可弟弟被抓,母亲哭着入宫求救,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明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触怒龙颜,淑妃依旧准备赌一把。 双脚一软,淑妃整个人柔弱无骨的跌坐在地,抽出帕子就嘤嘤直哭: “原来陛下早已知晓此事,可臣妾的弟弟定然是被冤枉的,他品行纯善,还总记得臣妾爱吃桂花糕,每回入宫见我,都会带一些,他身子不好,若总是关在潮湿阴冷的牢房中,臣妾怕他撑不下去。陛下,求您看在臣妾多年伺候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吧,臣妾来生定当牛做马,结草……” “够了!” 淑妃刚说到‘结草’,还没‘衔环’就被赵嵩打断。 赵嵩从软塌上下来,皇后立刻为他取来单鞋,赵嵩套上鞋后,走到淑妃面前,却不伸手拉她,说道: “你弟弟有罪没罪,都是经过审讯而定,你只听了旁人一面之词,便断言你弟弟无辜,朕倒要问问你,你可知道你弟弟犯的何罪吗?辱人妻子,致其自尽,事后还使人掘墓挖坟,叫死者不得安息,将那女子丈夫逼得一个月吃了五次官司。” 淑妃面色大惊,狡辩道:“不不不,不会如此,臣妾的弟弟他……” 赵嵩疲累一叹:“你弟弟又如何?做了恶事就该受到惩罚,难道会因为他是你弟弟就要朕枉顾王法吗?” 淑妃被吓得发抖,咬着唇瓣好一会儿才说出:“臣妾,不敢。” 赵嵩冷道: “既不敢,还不退下。” 淑妃在皇帝身边待了几十年,自然能看出皇帝是真怒还是假怒,若是再继续说下去,别说救不了弟弟,就连自己都可能受牵连,当即不敢多言,恭顺告退。 淑妃走了之后,皇后问赵嵩:“陛下,太子他大约不知那是淑妃的弟弟,他……” 赵嵩摆手:“皇后不必说了,具体如何,国公已然告知朕了,让皇后留下旁听,便是朕想告诉你太子没有做错。” 皇后十分感激,赶忙行礼:“多谢陛下。” 赵嵩叹息:“朕有些累了,皇后先回去吧。” “是。” 皇后离开之后,韩凤平也提出告退,被赵嵩唤住: “你说的那家冰糕店在哪里?带朕去吃一碗。” -- 第216页 韩凤平说: “就在御街上,臣也只是听说没亲自去过,陛下若有兴趣,臣自当奉陪。” 赵嵩点头,叫宫人伺候更衣,在屏风内问: “你先前不还说你吃过,怎的现在又说没去过?” 韩凤平在外等候,闲来无事便细说起了冰糕店的历史: “臣确实没去过,陛下是知道臣儿媳林悠的,这冰糕就是她教会那店主的,冰糕店没开之前,臣就已经尝过了。” “说起来那店主也有些来历,上回教坊司的案子闹得不是挺大,她就是那个白村的受害人之一,也不知怎么弄得,林悠跟她还挺投缘,这不怕她今后没生计,还特地教了她这手艺,让她开了个冰糕店。” 赵嵩换了民间的衣裳,从内殿走出。 “原来还有这等渊源。林画师够热心的。” 韩凤平跟随赵嵩出殿,带上四个乔装改扮的御前护卫直奔御街冰糕店。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韩凤平也没想到这冰糕店门前居然排了那么长的队伍,人头攒动,马车根本过不去。 他们还在冰糕店前放了几张桌椅,供人歇脚坐吃。 赵嵩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被冰糕店外热情购买的人群吓了一跳,对冰糕的味道更好奇了。 忽然来了兴致,赵嵩直接下车,韩凤平和护卫紧随其后。 在冰糕店门前忙碌的身影中,韩凤平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庞,韩霁和林悠都在这里帮忙,韩霁也不知是被林悠硬拖着来的,还是本身对这收钱的业务不太熟练,竟然难得看见韩霁手忙脚乱的样子。 韩霁忙着收钱找钱,根本没看见韩凤平,倒是林悠到处忙活,眼尖看见了韩凤平,在人群后高兴的对他招手,韩凤平抬手回应了一下,对林悠往他旁边比了个眼神。 林悠顺着韩凤平的目光看去,开始愣了愣,没认出来,不过等她缓缓走近就立刻认了出来,乖乖,是皇帝! 林悠的膝盖下意识就发软想跪,幸好被韩凤平一把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我今天居然做到了四更!四更啊!!!!!容我激动一下下!!!! 第120章 林悠穿得像个卖茶的小娘子, 腰上围着围裙,手里像模像样的拿着块抹布,哪里脏了擦哪里。 被韩凤平提溜着起身,却还是同手同脚的对赵嵩福了个身。 赵嵩对林悠这个能画出奇画的女子很欣赏, 见她拘谨, 遂和蔼笑道: “林画师宫外的生活很丰富啊。” 林悠哈哈一笑:“主君说笑了。就是来给朋友帮个忙。” 赵嵩环顾周围环境:“你朋友这冰糕店生意很好, 我倒也想尝尝,不知有没有位置啊?” 林悠一愣, 韩凤平赶忙说道: “主君客气, 您来了自然是有位置的。” 说完对林悠使了个眼色,林悠立马反应过来,化身店小二,像模像样一甩抹布: “有有有, 几位客官这边请。” 在林悠这个自己人的带领下, 韩凤平和赵嵩被带到了冰糕店的里间庭院,庭院中有两套桌椅,一般是留给自己人或者像是赵嵩、韩凤平这种vvvvvip坐的。 庭院中的桌子特意安置在围墙边上,开着一扇雕花窗, 有竹帘, 愿意可以把帘子打开,看看街上和店前的景象,不愿意也能放下竹帘,将街面的嘈杂隔开。 林悠带着赵嵩和韩凤平从今天难得休沐却被林悠拉过来做管账先生韩霁面前经过, 韩霁看见赵嵩愣了愣, 赵嵩对他摆摆手,让他别管自己,就随着林悠进庭院了。 韩霁被一个大妈催促的声音拉回神, 这才继续手忙脚乱的算账找钱。 赵嵩坐在高级vip的位置上,视野极佳,从他的视角看去,正好可以把店外的情景看个分明,韩凤平想替他把帘子拉下来,被赵嵩阻止: “开着吧。整日在宫里看见的都是那么几张老面孔,难得有机会看看众生相也是好的。” 韩凤平应声:“是,那就开着。” 林悠像个点茶小妹般站在一侧笑吟吟的询问: “不知二位客官想来点什么呀?” 赵嵩见林悠很快就适应了新角色,觉得有趣,问道: “你们店里有什么?报来听听。” 林悠尴尬:“呃那个,小店虽小,但……确实只卖冰糕。哈哈,要不给二位客官上一份本店的招牌——香草冰糕吧。” 赵嵩问韩凤平如何,韩凤平哪有说不好的,林悠接了订单,赶紧去准备。 待她走后,赵嵩不仅对韩凤平说: “你这儿媳真叫个天降的奇才。画画精妙,做吃食竟也有一手。” 韩凤平谦虚: “什么奇才啊,奇葩才是。” 赵嵩想了想,确实好像‘奇葩’两个字更适合一些。 林悠从冰柜中挖了两团香草冰激凌正要给赵嵩和韩凤平送去,却听结账的韩霁实在受不了喊她: “九娘,你过来帮帮我,我来不及啊。” 林悠应了声,看看手里的东西左右问难,正好白姑娘那边有点空闲,便接过林悠手里的东西说: “我送吧,你快去帮他。” 林悠想想也好,叮嘱白姑娘:“都是惹不起的爷,送了就出来,别耽搁。” 白姑娘是认识韩凤平的,而那位跟韩凤平一同进来的爷看起来地位也很高,都是贵人,便是林悠不说,她也不敢耽搁。 -- 第217页 林悠交代完之后,就去帮韩霁一起结账,这人算账是快的,但要他收钱和找钱就有点手脚不够用,站在柜台后头苦恼的样子委实可爱。 而另一边白姑娘端着冰糕去到庭院: “二位久等,这是香草冰糕,请慢用。” 赵嵩在那雪白白的碗里看了两眼,觉得那物冰冰凉凉散着白雾,只是看着便觉得冰凉清爽,心情大好,刚要抬头道谢,看了一眼白姑娘就愣住了。 白姑娘将两碗冰糕放下后,便行礼离开,韩凤平拿起小勺正要开吃,就见赵嵩的目光跟着白姑娘一道走了。 韩凤平敛目一咳: “这东西化的快,主君快尝。” 赵嵩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用勺子挖了一块送入口中,冰凉甘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清新的味道仿佛瞬间将他体内的暑气给清除殆尽,爽快得叫他欲罢不能。 不一会儿,一碗就吃完了。 赵嵩放下碗后意犹未尽,韩凤平见状唤了声‘小二’。 林悠听见了正要应声,却见韩霁将手中铜板塞到林悠手中,让她去找钱,自己应声入内。 赵嵩和韩凤平见韩霁几乎是跑进来的,赵嵩不禁打趣他: “怎么,这收钱还比判案难吗?” 韩霁擦了把汗,老实说:“确实挺难的,三两文钱算一回,还要称碎银找钱,我从前没干过这个,还以为很容易,如今看来各行各业都有一套本领,想要做好都不容易。” 赵嵩笑言:“你这收个钱还收出道理来了。” 韩凤平说:“再来两种口味,主君和我都没尝够呢。” 韩霁应声,正要离开,就听韩凤平说: “哎,你个大男人别端盘子,林悠没空就叫白姑娘来。” 韩霁微愣,在接收到韩凤平的目光后,恍然点头:“啊,知道了。” 韩霁走后,赵嵩看向韩凤平,没说话,只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赵嵩问: “你是故意领我来的吧?” 韩凤平揉了揉脚踝,说:“冤枉啊主君,不是您非要我带您来的吗?” 赵嵩狐疑打量他,韩凤平堆笑问道: “像不像?” 赵嵩瞪他一眼:“像什么?” 韩凤平正要说话,就听见脚步声传来,遂收起笑容闭了嘴。 白姑娘毫无所觉,为他们各送上两碗冰糕,介绍道: “这是锡山白桃味的,这是林檎果味的,九娘说配着这些糕点吃也很好,二位慢用。” 说完,白姑娘对他们福身告退。 赵嵩的目光自然又是跟随,直到人家转过弯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见韩凤平一副‘你还装’的神情,赵嵩难得老脸一红,讪讪的端起冰碗吃起来。 两碗再次下肚,赵嵩摸摸肚子,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 “真不错。” 韩凤平问:“主君,是东西不错,还是地方不错,还是人不错?” 赵嵩还想踢他,韩凤平学精了,往旁边一闪然后对外喊道: “韩霁,进来结账了。” 林悠探头进来笑问:“公公,您终于想起来吃东西要给钱啦。” 韩凤平满头黑线:“去去去!就你话多!” 赵嵩第一次看见韩凤平吃瘪,不禁朗声笑道:“你也有今天!” 韩霁果真拿了个小算盘进来,站在桌边噼里啪啦算了一通: “一共三十二两八钱,本店今日大酬宾,八钱就算了,谢谢惠顾三十二两。” 这数字一报出来,韩凤平就不乐意了。 “什么三十二两?我看你们卖给人家最贵一碗才十二文,我们拢共吃了五六碗,怎么就要三十二两?你们别是看着主君有钱就宰客吧?” 韩霁并不理他,淡定自若道: “冰糕总共九十二文,但两位贵客坐的环境好啊,炎炎夏日,一般客人都在外面边晒边吃,您二位舒舒服服坐在里面,清幽凉爽,九娘说理当要贵些的。” 韩凤平不服,正要让韩霁找林悠进来吵架,被赵嵩劝住了,从侍卫手中接过一张百两银票,拍在韩霁的托盘上,说: “一百两,不用找了。难为你这新科状元来给我们打算盘。” 韩霁收了银票对赵嵩拱手一礼:“多谢主君。” 赵嵩对韩霁招招手,让他坐下:“收了钱,坐下聊聊。” 韩霁颔首:“是。” “褚家的事,你和太子准备怎么收场啊?” 赵晟没跟他绕圈子,等韩霁坐好就开门见山的问他。 韩霁早在看见韩凤平带赵嵩来,就知道他们肯定要问这件事,并不打算隐瞒,直接回道: “臣和太子没准备收场,褚家的案子还在继续查,如今褚三宝身上已经背了人命官司,他在狱中主动交代了不少褚家这些年在外做的事情,太子那边下令彻查到底。” 韩凤平为韩霁捏了把冷汗,觉得这小子说话太不委婉。好歹面对的是皇帝,他就不能稍微揣摩着点。 不过赵嵩似乎并不在乎韩霁的直接,说: “褚家是淑妃的娘家,你可知道?” 韩霁说:“自然知道。” “你们若把褚家查完了,淑妃怎么办?”赵嵩问。 韩凤平怕韩霁说错话,赶忙回道: “年轻人意气用事,自然是要考虑到淑妃娘娘感受的。” -- 第218页 赵嵩没回答,而是看向韩霁:“你也这么觉得吗?” 韩霁想了想,理所当然的说: “臣和太子查褚家,是因为褚家确确实实犯了案,如果褚家安分守己,遵循律法,臣和太子便是想查他们也无从入手。再说淑妃娘娘的感受……臣据闻当年淑妃娘娘跟随陛下时也就是孤身一人,那时没有褚家在她身边,她不也好好的。所以,臣和太子调查褚家,实则与淑妃娘娘并无直接关联。” “当然了,如果陛下觉得淑妃娘娘的感受大于为民做主伸张正义的话,臣会劝谏太子下令就此作罢,只是难免会失些民心罢了。” 韩霁这段话简直要把——除非你下旨公告天下是你不让查,不然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的意思打在公屏上。 韩凤平听得脑门儿一阵阵的抽痛,有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的吗?你稍微委婉一点点能死啊! 瞪完了韩霁,韩凤平又悄悄关注赵嵩的神情,见他脸上未现不悦,反而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韩霁的话。 片刻后,只见赵嵩点点头,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的。犯了罪确实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知道了。” 第121章 韩霁和林悠站在路口, 将赵嵩和韩凤平送走。 林悠问:“刚才你和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呢?” 韩霁说:“说褚家的事儿。” “褚家?” 林悠近来只知道韩霁很忙,一连好些天都没回家。 昨天回来之后,原是想与他聊一聊的,可憋了好些天的两人刚对了一眼就干柴烈火啃咬到了一起, 忙活到大半夜, 最后啥也没来得及问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林悠想起今天答应白姑娘要去她的冰糕店帮忙,把迷迷糊糊甚至还想趁着早上再来一次的韩霁硬是拖下床, 抓他的壮丁到冰糕店收钱管账去。 所以, 林悠还不知道最近韩霁近来跟褚家杠上的事。 韩霁牵着林悠回到冰糕店,对还在柜台后忙活的白英男说: “白姑娘,能不能给我和九娘也来两碗。” 白英男笑答:“郎君这般客气作甚,你俩忙活一天了, 快进去歇会儿, 我给你们送进去。” “多谢。” 道谢过后,韩霁拉着林悠去庭院里坐,就坐在先前韩凤平和赵嵩坐的地方,林悠特地挑了赵嵩坐的那面, 要感受一下‘帝王视角’。 白英男很快给两人送来了两碗蜜豆蜂蜜口味的冰糕, 林悠问她: “蜜|豆可有加双份?” 白英男忍笑:“加了加了,你先吃着,不够我将蜜|豆坛子给你搬过来。” 林悠喜欢吃白英男做的蜜|豆,是周婆婆教她的老法子, 做出来的蜜|豆又沙又甜。 吃着冰, 林悠问韩霁: “说说,褚家怎么了?” 韩霁将自己碗里的蜜|豆挑给林悠,边挑边说:“也没什么, 我把褚三宝给抓了。” 林悠瞪着两只扑闪闪的大眼睛:“抓了?” 韩霁自然而然的点头:“嗯。” 林悠咬着勺子犹豫片刻后,小声问:“你不会公报私仇吧?” 韩霁失笑: “他要是经得起我查,我想公报私仇也没办法不是?” 说完,韩霁便把褚三宝如何迫害张余一家的事情告诉林悠,林悠听后愤慨骂道: “就说他贼眉鼠眼不像好人,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这种人如果都不抓,真就没天理了。” 韩霁也是这么认为的。 林悠忽而又担心问: “可褚三宝是淑妃的弟弟,开封府抓了他,淑妃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 韩霁说: “所以,我抓了褚三宝之后,就立刻让我爹去宫里回禀过此事,让陛下先知道褚三宝究竟干了些什么,等褚家的人求到淑妃面前,淑妃开口求情的时候,陛下便不好包庇了。” 韩霁真是走一步想三步,提前把可能会发生问题设想好逐一解决,走对手的路让对手无路可走。 “那淑妃岂不是要恨死我们了?”林悠说。 韩霁耸肩:“我们就算什么都不干,淑妃也不会喜欢我们。” 确实如此。 只要韩霁一直支持太子这边,淑妃、德妃、良妃、贤妃和贵妃,都会将他视作眼中钉。 “也是。褚三宝被抓,只怕淑妃要伤心一阵了。”林悠说。 韩霁却摇了摇头,林悠不解:“怎么,我说错了?” “只怕不止伤心一阵子,也许我会让她伤心一辈子。”韩霁说。 林悠总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啥?” 韩霁但笑不语,林悠通体生寒,八月酷暑在韩霁这阴恻恻的微笑面前不值一提。 ** 开封府大牢中。 被谢绝探望,由太子府的人严密看管在黑牢的褚三宝已经绝望了。 这五六日来,他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天光,在牢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等不到任何人来探视,无论他是谩骂还是哀求,都没有人理会他,在这里他像是被彻底遗忘,脆弱的内心被恐惧占满。 他每天贴在牢门旁,等着一天中为数不多的脚步声经过,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证明他还活着一般。 忽然褚三宝听见了一阵杂乱的脚步,他没有听错,真的是脚步声,褚三宝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牢房门缝下面的火光,他激动得愣在当场。 -- 第219页 牢门被从外面打开,褚三宝乍见光亮,抬手挡住有些不适应的眼睛,两个官差进来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押到审讯室中。 审讯台后坐着一个悠哉哉喝茶的人,正是韩霁。 褚三宝看见他便想扑过去,但有两个官差架着他,褚三宝只好用沙哑且漏风的对韩霁嘶吼。 韩霁只当听不见,兀自喝茶,等褚三宝自己吼累了停下,韩霁才叫人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褚家这些年在外作恶多端,你主动交代,我可以让你少受一些煎熬。”韩霁一副与褚三宝话家常的姿态。 褚三宝闻言,大大的呸了一口:“里休想从瓦酒力刀哇!(你休想从我嘴里套话)” 韩霁眉头微蹙,将茶杯放下,对手下比了个手势,纸笔就摆在了褚三宝面前。 褚三宝下意识想把纸笔掀掉,只听韩霁凉凉道: “墨翻了的话,待会儿就放你的血写。” 褚三宝已经探出一半的手犹豫了,愣了半晌吐出一句:“里岗!(你敢!)” 韩霁冷笑:“你可以试试。” 褚三宝到底没敢拿自己冒险,但不掀墨也不代表他会妥协,他不说,也不写,反正只要熬着,就一定会有人来救他。 韩霁像是看穿了褚三宝的想法,说道: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左右多费些功夫罢了。” 褚三宝才不信他,翻了个白眼,看他还能编出什么话来诱骗自己。真当他傻吗?把褚家的事儿都交代了,那还有谁能来救他? 韩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起身,将披风重新穿上: “行吧。其实我不是很想问你。我自己查便是,你继续在这里待着吧。” 褚三宝心上一紧,又要回那个黑不见光的黑牢吗?他当然很不情愿,但韩霁以为这种程度的威胁就能让他松口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不就是黑点吗?只要他熬过去了,等他出去,定要他跪在自己面前道歉。再说了,韩霁肯定只是说说,他想用这种方法骗人而已,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韩霁默默将披风穿好,再也没跟褚三宝说半句废话,直接走到牢房门口,对看守的牢头叮嘱一句: “去弄一筐蛇来,待会儿跟他关在一起,我衙门里事多,没特别的事情不必回我。” 牢头应声,褚三宝傻眼。 蛇? 什么蛇? 然而等他要跟韩霁问清楚的时候,韩霁竟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建住(站住),哈吉(韩霁)!哈吉(韩霁)!” 褚三宝这才真的慌了,拼了命的想把韩霁喊回来问清楚,然而韩霁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无情的背影。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的! 褚三宝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韩霁一定是为了吓唬他!对,吓唬他!他不敢真的放蛇咬他的!呜呜,老天爷,他最怕蛇了!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听见他的哀求,因为在那些官差把他关回小黑屋之后没多久,就真的丢进来一个筐子,片刻之后,褚三宝的惨叫声响彻牢狱。 拍着门板哀求了大半夜,嗓子几乎都哭哑了,官差怕真的闹出人命,才半夜来到开封府宿所敲开了韩霁的房门。 “大人料事如神,那厮哭天喊地的要交代。嘴里乌鲁乌鲁的,听不懂他说什么,待会儿让他全写下来。” 太子府的于将军最近也被抽调到开封府,他算是见识了韩霁这人的逼供本领,也没有多凶残,就是善攻心。 上回教坊司他刑讯童嬷嬷,童嬷嬷全身上下就只有一道口子,却把她知道的全都倒了出来。 这回褚三宝更是如此,韩霁只是让人放了几条无毒的菜青蛇到那黑黢黢的屋子里,就让之前还相当嘴硬的褚三宝哭爹喊娘的求交代。 这等刑讯逼供的手段,幸好是在开封府,这要到了诏狱里,啧啧啧,于将军想想都觉得此人可怕。 韩霁打着哈欠坐在审讯台前,官差把吓得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的褚三宝软软的拖出来,不过短短两个时辰,褚三宝就像是被人吸光了精气神儿的木偶,脸皮都被吓得有点抽搐。 “我问什么,你写什么,若有犹豫和怠慢,待会儿放进你牢房的可就不是菜青蛇了。”韩霁裹着披风冷冷说道。 褚三宝连连点头,止都止不住,乖乖的将纸笔拿在手里,俨然一副好学生上课听讲做笔记的样子,只等审讯台后的韩老师开问。 审讯过程空前顺利。 韩霁的问题和褚三宝的答案,整整写满了十三张纸,里面问询内容包括褚家这些年在外做的营生,褚全宝放高利贷,印子钱;褚二宝开赌场,联合他大哥放贷;褚三宝就更别提了,类似张余这种案子,他身上至少背了三四起,韩霁让他把涉案人员一一写在纸上。 褚三宝已经豁出去了,他已经管不了这些事情和人被供出去以后的后果,因为如果他坚持不供的话,韩霁会立刻将他再关进那爬满了蛇的小黑屋里。 算了,他摊牌了,他就供出来了,怎么着吧。 他被困在牢里精神折磨了这么多天,外面那些人没有一个想着进来救他,就连探视都没有来过,那些人不管他的死活,他还管什么那些人的死活。 要是汴京城里混不下去了,大不了他就跟淑妃要一大笔钱回鄞州去,到那里当个土财主不也逍遥快活嘛。 -- 第220页 有这想法在心里兜底,褚三宝果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比配合韩霁的问询工作,只求韩霁大发慈悲,别再把他关进那全是蛇的小黑屋里。 菜青蛇,也、不、行!! 第122章 褚家厅堂。 褚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念阿弥陀佛, 褚全宝在面前焦急的走来走去,两个嫂子也在一旁干着急。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褚全宝看见人就迎出去,是褚家老二褚二宝。 “怎么样?找着没有?”褚全宝问。 褚二宝喘着气直摆手: “没有!我有个朋友的朋友, 是开封府做饭的, 他趁着给牢房里送饭的时候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回, 就是没看到老三的影子,不知道他们把老三弄到哪里去了。” 褚全宝急的跺了一脚: “这都五天了, 老三能被他们关到哪里去呢。娘啊,你再跑趟宫里,让淑妃娘娘也帮咱想想办法,老三也是她弟弟不是,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吧。” 两个嫂子也跟着附和, 大嫂说: “是啊娘,您不是说淑妃娘娘什么都听您的, 您怎么不让淑妃娘娘下令, 让开封府直接放人就不行了。” 二嫂也说:“您不是一直最疼三弟的嘛,怎么忍心他在牢里受苦哟。” 老夫人暗自呸了两个说风凉话的儿媳一口, 心里有苦说不出。 两个儿媳不懂事,谁知两个儿子也不懂事,跟着凑上来说: “娘, 这事儿还是得要淑妃娘娘出面, 咱们在家里干着急有什么用啊。” “就是,娘你再跑一趟, 淑妃娘娘心软,你说两句好听的,她指定帮咱。” 褚老夫人一拍桌子: “别说了!你们以为我没找她?可平时她说得好听, 一家子兄弟姐妹,能帮一定帮,等到真正要她出面的时候,她就连个屁都不敢放,连自己的亲弟弟就救不了,她这个妃子当得有什么用!” 更让褚老夫人生气的是,在她连着求见三次之后,宫里现在已经不让她进了,她倒是想再腆着脸去求求那个臭丫头,也要进得去才行啊。 “淑妃娘娘不会是不想帮咱了吧?那三弟岂不是死定了?”二嫂口没遮拦的话,惹得厅里的人都对她翻了个白眼。 褚二宝怒斥:“不会说话就闭嘴!” 大嫂还有点精明,考虑到其他:“你们说,三弟给抓了这么多天,他会不会乱说话?为了给自己减罪,把咱们都倒出来?” 褚全宝想了想,笃定摇头: “不会的,三弟又不傻。留着咱们在外面肯定会想办法救他,他要把我们全拉下水,他自己不也完了嘛。不会的不会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褚家大门被人从外面直接踹开,两队凶神恶煞的官差冲进了褚家,把围在厅堂里的褚家一家人围了个满园,不等他们质问,官差拿着锁链就把褚全宝、褚二宝和褚家两个嫂子给锁住了往外拖。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我,我,我妹子可是皇妃!”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小心被娘娘知道杀你们头……” 褚家人被锁了往外拖,边拖边叫骂,吸引了四方邻里都出来观望,一看居然是恶霸褚家犯了事,被官差给抓了。 四方邻居没有不恨毒了褚家的,此情此景不免拍手称快。 也有人暗自担忧,这褚家据说背后有个宫里的娘娘做靠山,也不知这回是谁要整褚家,万一势力没褚家背后的娘娘大,那褚家现在被抓,没过多时不还是会被放出来,那时候说不定他们要变本加厉。 各种各样的心思都有,但不管怎么样,人们对于有人敢站出来动褚家这件事,还是相当支持的。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褚家名下的烟馆、赌场等都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查封,在京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浪潮。 从前受过褚家欺负的人拍手叫好,恨不得褚家的坏人全死绝;从前与褚家有来往,仗着他们行事的人如今则慌张躲藏,生怕被褚家牵连。 百姓们都很好奇,到底是谁敢动为祸乡里好些年的褚家,后来一打听,原来是开封府。 可开封府怎么会突然转性跟褚家为难,有那知情人便说了,从前的开封府尹孙大人和少尹李大人只是代府尹和代少尹,哪里敢跟背后有娘娘撑腰的褚家为难,但如今不同了,如今的开封府尹是太子殿下,而少尹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名门之后,怪不得敢跟宫里的娘娘唱对台。 一时间开封府官官相护的名声就被扭转过来,毕竟太子殿下接管开封府以后的业绩是有目共睹的,前阵子刚刚破获一起教坊司拐卖人口,以民妓替官妓的大案,人们茶余饭后还没有聊完,这才没过多久,就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褚家这颗毒瘤。 简直大快人心! ** 宫中。 淑妃在德妃殿中哭泣,是真的哭,帕子都哭湿了好几条。 起因当然是开封府最近把褚家连根拔起这件事,褚家的人大多数都被抓进了大牢,就剩下老夫人独守门庭,老夫人日日相求,淑妃架不住心软放了老夫人入宫来,淑妃受了老夫人好一通指责,老夫人还干脆赖在淑妃的宫里不走了,说是要盯着淑妃去求官家。 可褚家的事情,官家之前就放了话让淑妃少管,也不叫淑妃为这事儿去求他,淑妃没法子只好来找德妃商量。 -- 第221页 德妃是平王的母妃,娘家是信国公府,正儿八经的高门嫡女,一进宫就是昭仪,没几年就生下皇子成了四妃之首。 素日德妃见官家念旧,对淑妃恩宠有嘉,便也与之交好,淑妃也懂讨好,平时有些事情,德妃要维持体面不方便做不方便说的,就全都叫淑妃代劳,因此维持了这么些年的表面关系。 “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妹妹能不能去帮着我一同求求贵妃娘娘,如今怕是只有贵妃娘娘出面,官家才会对我褚家开恩。”淑妃说。 德妃兀自喝茶,等她说完才慢悠悠的拒绝: “贵妃娘娘近来都在太后那边吃斋念佛,怕是不能管你家的事。” 淑妃又说:“那,那妹妹同我去也行啊。” 德妃暗自挑眉,敛目自谦: “我素来不为官家所喜,你让我去还不如请王美人,张婕妤和你去呢,她们近来才是陛下身边的红人。” 淑妃哪会听不出来德妃是明着拒绝了她,心下不悦: “往昔贵妃和妹妹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哪怕为了你们得罪皇后娘娘我也在所不惜,我哥哥弟弟都是无权无势的百姓,不比你们家世显赫,可在外也没少替你们办事,如今他们落难,只是想求一条生路罢了,你们竟也不愿相帮……” 德妃目光一动,上前劝道: “姐姐别哭了,有些事不是我们不帮,而是我们自身难保帮不了啊。不过,大家一场姐妹,我们不想看着姐姐日日以泪洗面,便替你出个主意可好?” 淑妃擦了眼泪:“妹妹请说。” 德妃凑近淑妃耳旁道: “这个时候你求我们没用,还是得去求皇后娘娘。一来褚家兄弟都是太子所抓,二来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官家的原配夫人,不管是手中权力还是官家心中的地位都比我们这些后人不知高出多少,你去求她,只要皇后肯帮忙,甚至用不着告诉官家,她就能直接命令太子把人放了,你家的事不就跟着解决了。” 淑妃得了德妃出的‘主意’,失魂落魄走在御花园里。 她知道德妃是在甩锅,想让她去纠缠皇后。 虽然明知道她们的意思,但淑妃现在走投无路,居然觉得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皇后虽古板严厉,但心眼儿不坏,比这些狐狸好对付多了,只要她哭得惨一些,再认认错,说一些往昔那些狐狸让她陷害皇后的事情拉拢关系,皇后心软,说不定就答应了。 这么想着,淑妃把心一横,决定把在皇后面前高傲了这么多年的头低下来,只要能救她家里人,低头就低头吧。 胡思乱想来到皇后的殿宇,淑妃在外满怀期待的求见,甚至想好了见到皇后该从那些狐狸的哪件事开始说起。 皇后的贴身宫婢出来,淑妃主动迎上,却听那宫婢说: “淑妃娘娘请回吧,皇后娘娘说您的家人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她帮不了你。” 传达完这些,那宫婢便转身回了皇后宫殿,淑妃想追进去,被殿外守卫拦住,在殿外恨得直咬牙…… 自己都已经决定要低头了,为什么皇后连个机会都不愿给她!为什么连敷衍她一下都不愿意! 淑妃至此才知道自己在这个宫里的地位有多低下,除去了官家的纵容和宠爱,她在这个宫里还剩下什么? 褚家的罪名很快被定下。 褚全宝、褚二宝开设赌场,放高利,屡屡害人性命,褚三宝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兄弟三人皆被判斩立决,而褚家两个儿媳手里也有不法从商事,大嫂被判蹲监服刑十二年,二嫂被判八年。 褚家三兄弟被推出午门斩首的时候,观刑之人站满了周围楼台,当三人脑袋落地,再也无力回天时,人群中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还有人准备了烂菜烂叶在他们问斩之后,砸向他们血淋淋的尸身。 午门外的楼外楼上,平王赵煦用千里眼目睹了褚家三人被斩首的过程,血腥的很没什么看头,于是平王将千里眼转向了监斩官位置上坐的太子殿下。 听周围百姓的呼声,看来太子殿下这回对褚家下如此重手,能为自己收获不少民心和声望。 他用这种方式向满朝文武宣布,他再也不是那个手中没有任何实权,一无是处,屡屡被贬的太子殿下了。 第123章 闷热的夏天很快就进入尾声, 天气渐渐转凉,白姑娘的冰糕店生意虽然减少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贪凉的顾客好这口,雷打不动过来买了吃。 白姑娘的这家店, 前面可以做店铺, 后面带个小院子, 她开了这家铺子以后,就带周婆婆搬出了卫国公府, 住到这小院子里来。 每天白姑娘做做冰糕,周婆婆给她看看炉子,煮煮饭,祖孙俩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这日, 林悠从太学教完课回来的早, 小雅说白姑娘让她回来之后有空的话去一趟她店里,有事要和林悠商量。 林悠放下画具没耽搁就去了。 去的时候, 看见周婆婆坐在门前看店, 林悠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问:“婆婆, 英男呢?她让我过来的。” 周婆婆拄着拐杖站起来,指了指庭院: “在招呼客人。少夫人先坐坐,我给你盛一碗冰糕。” 冰糕店的庭院里是vvvip座, 林悠记得也就韩凤平带皇帝来那次请进去坐了一回, 后来还没见白姑娘请过别的谁进去呢,便躲在角落探头看了一眼。 -- 第222页 这一看便吓了一跳, 居然又是赵嵩。 白姑娘在跟他讲这冰糕的做法,赵嵩一边吃一边听,居然还挺入神。 皇帝这是吃冰糕吃上瘾了? 林悠没敢去打扰, 来到在给她盛冰糕的周婆婆身旁,小声问她: “婆婆,里面那个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周婆婆说:“刚来没多久。他好像很喜欢吃冰糕,经常来,一来就吃好几碗。” 林悠一愣:“他经常来?” 周婆婆点头:“是啊,隔个五六天就要来一回,每回都恨不得把店里所有口味的冰糕都点一遍,还全都能吃完。” 每种口味都点一遍,还全都吃完? 乖乖,这皇帝肠胃可以啊。 周婆婆给林悠加了双份的蜜|豆,递给林悠:“好了,少夫人请。” 林悠正要接过,蜜|豆冰糕就被人夺走了。 “哎——” 林悠扭头一看,只见韩霁一身官袍都没来得及换,把手中马鞭都没放下,就当着林悠的面挖了大大一口吃起来。 “你怎么这样!先来后到懂不懂?”林悠嘴上埋怨,手里还是主动给他把马鞭卸了放在柜台上。 然后又去解他的披风。 周婆婆笑着说:“不打紧,我再给少夫人做就是了。” 韩霁放下勺子说:“婆婆,别给她做了,她这两天不方便吃。” 周婆婆愣了愣后就懂了,林悠却有点不好意思,暗自戳了韩霁一下: “怎么就不方便吃了?” 韩霁看了看她小腹:“你不是来月事了,这几天还总避着我。” “都快好了。哎呀你闭嘴。”林悠恨不得扑上去捂住他口无遮拦的嘴,两人打闹一阵,韩霁从碗里挖了一勺送到林悠嘴边: “喏,赏你吃一口。” 林悠很想说不受嗟来之食,但嘴巴却不争气的张开,谁知韩霁佯做要给她吃,却在她嘴唇快要碰到的时候把勺子转弯送进他自己口中,把林悠好一番戏耍。 林悠被骗之后暴怒,正要跟韩霁决一死战,庭院那边传来脚步声,林悠动作一顿,韩霁趁机抓住了林悠想要反抗的手,将之反剪到怀里。 庭院那边赵嵩从里面走出,看了一眼正打闹的韩霁和林悠,便离开了冰糕店,白姑娘紧随其后,送他出门。 林悠让韩霁放开她,想追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然而韩霁就是不放手,让林悠眼睁睁的错过一个看皇帝的机会。 很快,白姑娘就送人折返回来了。 韩霁刚一松手,林悠便兔子似的脱身,追着去庭院收拾的白姑娘去问: “那人怎么又来了?” 白姑娘无奈收碗:“是啊,那大爷隔几天就来,来了还总问我这冰糕的做法,要不是看他不像是开店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来偷师来了。” “那大爷……”林悠忍不住发笑:“这你放一百个心,那大爷……绝对不是开店的,也肯定不会偷师。” 白姑娘问林悠:“那他是干什么的?我看他老大不小,成天还挺闲的样子,出入带那么多护卫,招摇的很。” 白姑娘看起来对频频造访的皇帝有点意见,之所以尽心招待,完全因为这人第一次是卫国公带来的,而卫国公又是林悠的公公,白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每回都很客气的招呼他,可是…… “那大爷就是很招摇!天下第一招摇人。” 林悠一边跟白姑娘编排皇帝,一边帮着白姑娘收拾冰糕碗,还别说,十几个碗,每碗都吃完了,林悠不得不再感慨一句: “这大爷肠胃真不错。” 白姑娘说:“可不是,每次我都让他少点一些了,真怕他吃了闹肚子。” “他就这么喜欢吃吗?”林悠疑惑。 白姑娘对林悠欲言又止,林悠见她这般,不禁问道: “怎么了?” 白姑娘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林悠有点急:“哎呀,说嘛,到底怎么了?” 白姑娘把收拾的碗放下,将林悠拉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但我总觉得那大爷看我的眼神不对。”白姑娘说。 林悠惊讶:“啊?怎,怎么不对?” 白姑娘为难得低头抠指甲:“就是,不对。” 林悠想了想,悄悄问她:“色|眯|眯?” 白姑娘的头埋得更低了,低若蚊蝇的回了句:“差不多吧。” 林悠:…… 想起之前韩凤平说过,白姑娘长得有点像宫里的元贵妃,皇帝有多宠爱元贵妃,这是有目共睹的,但元贵妃再漂亮,也架不住上了年纪,所以皇帝这是找替身来了? 因为他就喜欢元贵妃那种长相,而白姑娘也恰巧有点像,比起元贵妃还更年轻,更有活力。 这么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白姑娘跟林悠说了自己的秘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林悠的反馈,不禁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也许是我会错意了。说不定他就是喜欢吃冰糕。你别跟别人说,怪难为情的。” 林悠说: “我不和别人说。不过既然说到这事儿,那我可得给你提个醒儿,那大爷不是凡人,不说别的,他家里的大妈可多可多了,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可以说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当心着些吧,该保持的距离自己拿捏好,别回头给人家连蒙带骗带回去当了八十八房姨太太。” -- 第223页 白姑娘认真听林悠说着,听到‘八十八房姨太太’的时候,不禁笑了起来: “哪有人娶八十八房的,你尽瞎说。” 林悠心道:她这还是往客气了说的。 三宫六院,佳丽多如过江之卿,帝王后宫何止八十八个。 “反正就是这意思,你想当人小老婆吗?”林悠问。 白姑娘摇头:“不想。我只想把祖母照顾好。” “那不就是了。离那大爷远点,下回他要再来,你让周婆婆去招待。”林悠叮嘱。 她没有告诉白姑娘赵嵩的身份,不是怕白姑娘改变主意,而是林悠真心觉得给皇帝当小老婆不是个好出路。 白姑娘是个毫无背景的民间女子,就算凭着和贵妃有点相似的脸,获得一阵君王宠爱,可是等过了那阵子,君王对她失去了新鲜感,或者找到了其他更好的替代品,到那时后宫里的娘娘们能放过和她们争宠的白姑娘吗?就算娘娘们容下她,但没了宠爱,白姑娘后半生难道就要在宫里死守一辈子吗? 所以林悠确实不太想让白姑娘进宫去。 白姑娘将林悠的话听进心里,有了数。 林悠又问她: “对了,你今儿叫我干嘛的?” 白姑娘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天请林悠来的目的。 她从后院抱出一只匣子,欢喜的拉着林悠坐下,将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银票,百两面额的。 “这个夏天冰糕店总共挣了五百多两,除去买的食材,剩下咱们一人一半。” 白姑娘说着,把银票折好了塞到林悠手中,林悠正要推辞,白姑娘又说: “我知道这笔钱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但我还是要给你。以后我挣多挣少,咱们都一人一半。你要是不要,就是瞧不起我。” 她都这么说了,林悠还能说什么,只得把银票收下。 白姑娘送她和韩霁出门,看着他们手牵手迎着夕阳回去,再回头看看满是夕阳的店铺,阳光照在祖母花白的头发上,看着就像是洒了一层金辉。 回想之前她们祖孙俩过得日子,白姑娘真心觉得现在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 回身说道:“阿奶,你头上有金子……” 祖孙俩的欢笑声不时传出。 ** 林悠答应白姑娘不跟别人说她和那老大爷的事情,所以连韩霁,林悠也没打算告诉。 晚上趴在浴池里泡澡,林悠满脑子想的都是白姑娘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毕竟赵嵩不是什么普通的员外郎,他是皇帝啊,如果他真的看上了白姑娘,甚至想把她带入宫的话,谁又能阻止他呢? 现在只能暗自期盼,赵嵩对白姑娘的喜欢点到即止,但这可能吗? 脑子里一团乱麻,林悠只觉得浴池前的屏风人影一闪,一个赤|条|条的人就那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她的浴池。 林悠吓了一跳,转过身,捂着胸质问他: “我还没洗好,你进来干嘛?” 韩霁往她挡在胸前的两条胳膊看去一眼,当着林悠的面将腰间的围布拧干放到浴池边的石头上,从水下走到林悠身边,将她两条胳膊拉下,兀自欣赏了一番。 林悠以为他要干什么,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娇羞不已之时,手里被塞进了一块搓澡巾……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啧,某男主学坏了。 第124章 雾气蒙蒙的浴池中, 韩霁半个身子趴在浴池边上,身后有位美娇娘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的……给他搓澡。 “这位先生, 力道还可以吗?”美娇娘如是问他。 韩霁闭目点了点头:“还可以,请保持。” 林悠见他安逸,不由得使坏, 一手给他擦背,另一只手则缓缓探入水下,在韩霁弹性十足的小屁屁上掐了一下。 韩霁微微睁开双眼, 精准的扣住林悠使坏的手,回过头来,眼神挑衅的说: “戳那儿有什么用, 有本事换个地方。” 林悠眨巴两下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明知故问:“什么地方?” 一本正经问完之后,两人四目相对, 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秒懂的默契无人能敌。 玩闹半晌后,两人一起在屏风后穿衣服, 林悠忽然感慨问: “韩霁, 你以后会纳妾吗?” 韩霁想了想后, 问:“你想做妾啊?可以啊,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林悠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问你正经的。” “我的妻妾都是你,不会再有旁人。”韩霁套上睡觉穿的内袍,笃定的回答林悠突如其来的问题。 林悠钻进韩霁怀中,耳朵贴在他的胸膛, 听着他稳健的心跳, 说: “我也不会再要旁人。” 韩霁将她下巴挑起, 低头亲了一下,说: “怎的今日这般感慨?” 林悠抱着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继续为白姑娘保守秘密。 谁知韩霁却敏锐的问: “因为官家和白姑娘的事?” 林悠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疑惑,像是在问韩霁:你怎么知道。 “你既猜到,你怎么看?”林悠问。 韩霁说:“什么怎么看?” “就是对官家看上白姑娘的事啊,你说他都那么多女人了,怎么还不能消停点?”林悠满是不满。 -- 第224页 韩霁被她问得笑起来,说: “你这话在房里跟我说说便罢,出去可千万别这么说。” 林悠当然知道‘让皇帝消停点’这话不能到外面瞎说,只是有点气愤,想跟韩霁倾诉一下。 韩霁说:“官家身边确实有很多女人,但他真正想要的也许没几个,朝臣为了各种原因把女儿送进宫,官家为了稳住朝臣会给被他们送进宫的女儿位分,这是政治,并不牵涉多少儿女情长。” 林悠说:“可总有几个是他真心喜欢才留在身边的吧,好比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哦对了,还有元贵妃!近来听说官家对一个美人一个婕妤的新人也很上心。都这样了,还要来招惹白姑娘。” 韩霁弯下腰将林悠的衣裳绳结扣好,然后直接一个横抱,将她抱出浴房,放到床上,温柔的拿了干毛巾来给她擦拭头发,边擦边问: “那白姑娘怎么说?她愿意吗?” 林悠当即回道:“当然不愿意!哪个女人会愿意去给一个男人当八十八房姨太太。” 韩霁心下疑惑她这‘八十八房姨太太’是怎么算出来的。 又问:“那你告诉白姑娘,官家的身份了吗?” 林悠摇头:“没有啊。” 韩霁说:“为什么不告诉?是不是怕白姑娘知道官家身份后会改变主意?” 被韩霁说中心思,林悠干脆就不隐瞒了,说: “白姑娘没有背景,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 韩霁却又不同看法:“你都没有给白姑娘做真正的选择,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进宫呢?” 林悠被问住了,愣在当场,她好像确实没有给白姑娘自己选择。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因为白姑娘她很可能并不清楚这件事的后果,就算答应也许只是一时冲动,可这种冲动跟民间普通的嫁错人还不一样。 在民间女子嫁错人尚有机会反悔或是和离,可一旦入宫,不管她后悔不后悔,这辈子就只能留在宫里,永远都出不来,比犯人还惨。 犯人尚且可能等到大赦天下,可不受宠的皇帝的女人却永远等不到这一天。 “反正我觉得进宫不好,当皇帝的女人也不好。白姑娘她……呀!”林悠难得的任性之言还没说完,就被人咬住了耳朵。 韩霁轻咬她肉肉的小耳垂,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你对白姑娘倒是上心,能不能也把心思多放点在你家相公身上?” 林悠耳朵酥软想跑,被某人顺势压倒,林悠说: “你今儿不是说我不方便?现在怎么就方便了?” 她还记着今天没吃到冰糕的事情。 韩霁亲了亲这个小心眼,说:“我要知道你已经方便了,就不那么说了。” 林悠憋着笑问:“那你会怎么说?” 韩霁没有回答,而是默默伸手将床帐放下…… ** 八月二十一是韩霁的母亲海氏的阴生,跟忌日不同,阴生是她生时的生辰。 韩霁前一天便让林悠告了价,当日清晨,两人便自行拎着纸钱、香烛和供菜上山去祭拜。 这是韩霁第二次带林悠到海氏的墓前,第一次是今年清明的时候,不过那时是跟韩家祭祖的人一道上山,没有在海氏墓前流连太久。 韩霁便是等着海氏阴生这日,再带林悠到海氏墓前好生祭拜一番。 海氏的墓穴已经搬离主墓群,在半山腰上一处风景很是开阔之处,这是决定将海氏墓穴搬离之后,韩凤平特地叫人给海氏看的一处墓穴,然后又命人重新将海氏的墓修成一个圆顶墓穴,周围铺了石板,石栏围了墓穴大半圈,虽然孤墓有点寂寞,但却一点都不寒碜。 韩霁和林悠爬上山,走近海氏的墓发现周围的杂草都被清理了,墓台上也被扫得很干净,这让韩霁有点意外,因为清明来时,海氏的墓穴周围看起来还有点杂草,原本以为又过去好几个月,杂草肯定更多,于是今天特地带了两把小铁锹,就是想来清理一下海氏墓穴周围的杂草的。 “约莫是看墓人给清理的吧。”韩霁说。 这座小山头其实就是韩家祖祖辈辈的墓穴群,山下有专门请来看墓的人,有时候也会帮着主人家清理清理墓穴上的杂草,看看墓穴有没有哪里坏损什么的。 既然杂草已经清理,那就能正式祭拜了。 林悠和韩霁跪在海氏的墓前,将他们拎上山的供菜从食盒中一一取出,这些供菜都是林悠亲手做的,根据韩霁所说海氏的喜好,林悠昨天就开始准备食材,今天早上起来做了带过来的。 摆好了八样供菜,韩霁点香烛,林悠将酒壶拿出来倒酒,倒了三杯,韩霁看了一眼,将食盒角落的第四只杯子取出来: “再倒一杯吧,我替他喝。” 林悠知道这杯是韩凤平的,虽然他人没来,但韩霁依旧准备了他的份。 韩霁举杯对海氏‘说’了‘说’他的近况,‘告诉’海氏一些他的感想,说完之后把林悠这个儿媳正式‘介绍’给海氏。 说完之后,韩霁和林悠将杯子跟海氏那面的碰了碰,而后饮下,韩霁将韩凤平那杯一并喝下。 喝完酒就可以烧纸钱了。 他们带了专门的烧纸铜盆上山,看着纸钱在铜盆里一张张的焚化,变成灰烬,一如海氏短暂的人生,韩霁烧着烧着,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 第225页 他这一哭可把林悠给吓着了,犹豫要不要过去给他靠靠,脑子里刚这么想着,身体就做好了决定,林悠跪着平移到韩霁身旁,对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意思‘肩膀借你靠’。 韩霁大概有点难为情,转过脸去抹了把眼泪,对林悠说:“去去,我没事。” 林悠却坚持不走,甚至有点想对他唱‘男人哭吧不是罪’,终于让韩霁一点都哭不出来,然后就佯做生气般对着海氏的墓碑告状。 怎么说呢,这状告得跟秀恩爱没什么区别。 比如—— 她就是这般在乎我,我稍微难受一点点,她都受不了。 我让她别这样,她非是不听…… 林悠听得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位先生您这些说辞实在有点像某种文学里的绿茶语录。 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是这样。 看见韩霁难受比自己难受还要难受,总觉得像韩霁这样美好的人,就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两人给海氏烧完了纸,祭拜结束后,看看时间还早。 因为他们以为今天要来清理杂草,所以出发的早,现在都祭拜结束了,连辰时还没到。 韩霁问林悠要不要去林子里走走,因为是韩家的墓山,所以不少地方都经过人工开凿,上面还有歇脚的亭子。 其实林悠对这满是韩家祖宗墓穴的山头没什么兴趣,但既然韩霁开口邀请了,那她去看看也没什么。 韩霁带着林悠来到一处从上山主路分叉而去的小径,小径上铺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蜿蜒曲折。 “这是通往哪里的?”林悠问。 韩霁看了看四周,摇头表示:“这里什么时候多了条路?走,去看看。” 两人手牵手走上那青苔石板路,沿着路向前,走了大约五六分钟,意外的看见一处竹林小院,院子上头还冒着炊烟。 “有人住这儿!”林悠惊喜的说。 韩霁纳闷:“守墓人都住山下呀,山上怎么会有人住呢?” 林悠早早起床忙活,又跟着韩霁爬了半山祭拜,此刻有些累了,看见有人家,有炊烟,便想过去歇歇脚,讨点水喝也好啊。 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这山间的竹林小院,只见这院子周围都种着茂密的竹林,一座农家小院建在竹林间,宛若仙境。 林悠和韩霁站在竹子做的篱笆墙外向里观望,忽然看见一人从院子里走出,然后六目相对,三个人都愣住了。 ※※※※※※※※※※※※※※※※※※※※ 会是谁呢? 第125章 韩凤平将手里的柴火堆到院子中间, 从燃烧的灶膛里取了火过来,火堆上方有个烧水的简易架子,像是行军时临时搭建的那种。 他从厨房进进出出, 给林悠和韩霁拿出干净的茶具, 等水烧开以后, 给他们两人倒茶。 韩霁捧着茶杯, 不言不语。 林悠则四处打量, 等韩凤平终于忙完坐下来,林悠问他: “您每年这时候都来陪婆母吗?” 韩凤平抬头看了看他们,主要扫过韩霁,而后才回: “清明人多。” 林悠笑道:“这一点你们父子俩真真想到一起了,韩霁也是觉得清明的时候人太多,便特地选在婆母阴生这日来,要早知道你在这里, 先前韩霁就不替你喝那杯酒了。” 韩凤平不解:“替我喝什么酒?” 随即反应过来,又说:“哦, 我, 昨儿就来了, 在煮米饭呢,打算中午去同她一起‘吃’。不过你们既然已经供过了,我这饭煮不煮都无所谓了。” 说完,韩凤平便想去厨房把煮饭的火给熄灭, 林悠见状赶忙阻止: “别呀别呀。饭煮一半算什么,难得聚一处,你们聊着,我去煮饭。中午一起吃。” 林悠自来熟般去了小竹林的厨房,果然看见灶台上烧着饭, 案板上有鱼有肉,有姜有蒜,只不过鱼和肉都处理得一言难尽,鱼鳞没刮干净,肉皮上的毛赫然在目。 若是林悠他们不恰巧闯入这里,韩凤平中午的伙食真真堪忧啊。 从窗户看他们父子都别别扭扭的低着头,不过谁也没离开,林悠无奈一笑,开始改造韩凤平处理过的鱼和肉。 鱼鳞重刮重洗,肉皮直接削去,改刀切肉片。 见厨房后门外长了不少野菜,便出去随便挖了一些,拿回来洗洗干净,去老存嫩,将肉片分出一些剁碎了加点野菜,中午可以做个肉丸子野菜汤。 韩霁和韩凤平坐在一处,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最后还是韩霁忍不住开口: “人活着没见你上心,死了倒来这里假惺惺。” 韩凤平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个坐姿: “我是对不起你娘,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你说我假惺惺,我也不会否认。” 韩霁怒目相对:“你!” 而后,父子俩又是一阵沉默。 林悠很快把饭菜做好,喊韩霁进去端盘子。 三人就在外头的石桌上将就吃饭。 林悠一边盛饭一边滔滔不绝的对韩凤平说: “我和韩霁住在安阳县的时候,饭桌就在院子里,不下雨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吃,下雨就在檐下,我们当时住的院子还没你这里大呢。” “韩霁开始的时候还嫌弃。” -- 第226页 韩霁从旁否认:“我什么时候嫌弃过?” 林悠笑道:“你没嫌弃过?刚开始你吃饭都是这么,这么吃的!” 她边说边端着饭碗做了个侧过身的动作,把韩霁当时的别扭和抗拒学得惟妙惟肖。 韩凤平看了不禁发笑,问她: “后来呢?” “后来他就习惯了呀!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哪怕之前再怎么不喜欢,可一旦习惯了之后,身体就会自然而然的那样去做。”林悠说。 韩凤平点头赞同:“有点道理。” 林悠问:“你每年这个时候都来吗?” 海氏刚去世那年,韩霁便被气的离开了京城,之后两年没在京中,今年是第一次在海氏阴生这日过来看望海氏。 “嗯。”韩凤平说:“这算是我对她唯一习惯的事吧。你说的不错,有时候身体的习惯确实比脑子要灵光。” 韩凤平的话让韩霁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好像确实如此,哪怕韩凤平时常不在家,但是只要他在京中,母亲生辰那日他都会有意无意的出现,带她和韩霁出去吃饭看灯,所以小时候韩霁曾经问海氏,为什么母亲不天天都过生辰。 “他娘嫁给我之后,对我没什么要求,唯一一个就是她生辰这日必须出现,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忘记,后来被她提醒着做了几年,倒是想忘都忘不掉,习惯到了这时候就想起她。”韩凤平回忆往昔说。 韩霁听后,不禁冷哼一声。 韩凤平无奈一叹:“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有些人又该说我假惺惺了。” 林悠质问韩霁: “韩霁,你怎么能说公爹假惺惺呢?” 韩霁正疑惑林悠是站哪边的,就听林悠又道: “虽然这是事实,但你也不能直接说出来,一点都不委婉,多伤人啊。” 韩凤平:…… 韩霁忍着笑,给她加了块肉进碗里。 在韩凤平的小院子里吃了一顿饭,林悠和韩霁便下山打道回府,问韩凤平要不要一起,韩凤平说他要在这里待两日再走。 林悠他们自然不勉强他,两人下山的时候顺便把海氏墓前的供菜、香烛、焚纸灰一并收拾掉。 下山的时候,林悠回头看了一眼韩凤平山间小院的方向,对韩霁说: “你爹这人兴许还不错。” 韩霁斜斜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你什么眼神’,林悠慢悠悠解释说: “我说真的,凭他敢夜宿墓地,就能证明他心里没鬼吧。” 这山头的墓穴没有上千也有上百,韩凤平敢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夜宿,林悠敬他是条汉子。 韩霁却不这么认为: “有些人坏得连鬼都不敢靠近,他怎会怕鬼?鬼怕他!” 林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韩霁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问: “干嘛?” 林悠但笑不语,直到韩霁伸手过来捏住了她的脸颊,林悠才出声讨饶: “哎呀放开放开!” 韩霁放开她的脸颊,胳膊搭在林悠肩上,占|有|欲十足的把林悠搂进怀中,林悠顺势从后面环过他的侧腰,两人黏在一起下山。 “虽然你嘴上不饶人,把他说得一无是处,但你发现没有?你下山的脚步明显比上山时轻快多了。”林悠说,刚才她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盯着韩霁看的。 韩霁却满口不承认:“我没觉得。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瞧你嘴角都快飞上天了……” “哈,我嘴角天生这般。” “什么鬼……”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下山回家去。 ** 回到家中,韩霁从他的私物箱子里找出来一幅有些陈旧的卷轴,叫林悠一起去看。 居然是他母亲海氏的画像。 跟林悠想象中有点不同,她以为海氏是个非常严厉的女人,因为林悠听说在韩霁小时候,海氏为了能让韩凤平为韩霁请封世子,天天逼着韩霁学习,将他的童年安排得紧紧凑凑,俨然一个虎妈形象。 但实际上海氏的长相居然是偏柔美挂的,江南水乡出来的美人,通身的烟雨朦胧气质,嘴角上扬,眉眼如画,温温柔柔的小家碧玉。 “我小时候每当背不出文章,我娘不打我,也不骂我,她就一个人坐在窗口哭,坐在椅子上哭,坐在床沿上哭……哭得我都怕了。”韩霁说。 林悠想象那个画面,心道韩霁果然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小孩。 因为不是每个小孩的情商都高到看见母亲哭就知道努力的。他为了母亲能笑口常开,所以才拼命学习,那么小就那么懂事,令人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叫人心疼。 林悠弯腰看着这幅画,说: “这墨迹已经开始发淡了,再过几年只怕会越来越模糊。” 韩霁遗憾点头:“是啊,我已经很小心藏着,都不敢挂出来多看,生怕打开次数多了,墨迹磨损会更严重。” 林悠提议:“要不我重新画一幅吧。” 韩霁问:“你没见过她真人,这幅画其实也只有我娘六分像,你照着这画能画出神韵吗?” “这画哪里不像你跟我说说,我边画边问你,试试看嘛,要不然等这幅画全褪色了,你想看一眼都看不到了。” 林悠擅长观察人脸上的特征,然后将人脸准确的画出来,但是这技能的前提是得让她看见人脸,凭着一幅有点褪色,且跟已故本人只有六成像的旧画卷,想要精准的画出海氏的神韵确实有点难。 -- 第227页 但林悠愿意为韩霁试上一试。 说干就干,林悠做出这决定之后,就立刻铺陈纸笔,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听韩霁分析那幅旧画卷的优点和不足之处,用草稿线条试着把韩霁口述的海氏的容貌给画出来。 但结果有些不尽人意,韩霁脑中的画面没有办法跟林悠互通,林悠只能从他的形容中自己想象,但她想象出来的与韩霁所描绘的又稍微有点不同,总之,两人努力了一下午,也没能对海氏的容貌有个基本定位。 韩霁说:“要不就照着这画画吧,六成像就六成像。” 林悠却还想再试试: “再画几版看看吧。” 两人吃过晚饭,正要休息,却听门房那边有人来竹苑传话: “四郎,平夫人携女而来,正在外面求见呢。” 林悠没听过这号人物,问韩霁:“平夫人是谁?” 韩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门房传话的人说: “哦,快请她们进来,我换身衣服马上出去。” 门房的人应声而去,韩霁才对林悠说:“平夫人是我姨母,她的丈夫姓平,所以称呼她平夫人。” 说完,韩霁便回房换待客的衣服。 “你亲姨母吗?”林悠问。 “是啊。”韩霁把林悠拉进换衣间:“你也换,跟我出去见见姨母。你还没见她呢。” 韩霁的亲姨母,林悠是肯定要去拜见的。 赶忙跟韩霁一同换了见客的衣裳,前去的时候,韩霁对林悠说: “你不是一直想象不出我娘的神韵吗?待会儿你多看看我姨母,虽然她现在年纪大了,但是年轻的时候跟我娘长得非常像,你瞧瞧她的样子,说不定就能想象出来我娘的模样了。” 林悠觉得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心道韩霁这姨母来的可真及时。 第126章 林悠跟着韩霁来到会客厅, 韩霁刚一进门,一人便扑至跟前: “霁哥儿。” 韩霁扶住她,唤了声:“姨母, 这是怎么了?” 这扑过来的妇人就是韩霁的姨母小海氏, 她四十岁上下,比画中的海氏要圆润一些, 不过从眉眼看,确实跟海氏颇为相似。 小海氏被韩霁扶着站定后,对身后的年轻女子一招手: “诗澜,快来见过表哥。” 那年轻女子一打眼便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瓜子脸、柳叶眉, 悬胆鼻, 樱桃小口,盘靓条顺,艳丽不俗,只见她款款上前,姿态优雅, 袅袅婷婷, 对韩霁福身一礼, 轻喊了声: “表哥。” 真真声若黄莺, 优美宜人。 韩霁应了声, 请她们坐下,对站在门边的林悠招了招手:“九娘来。” 林悠上前,韩霁扶着她的腰对小海氏介绍她: “姨母,这是九娘,我的妻子。” 林悠赶忙对小海氏行礼:“姨母好。” 小海氏将林悠上下打量几眼,道:“嗯, 还算齐整。” 说完之后,就挽着韩霁的胳膊,将韩霁从林悠身边带走,与她坐在一边。 林悠暗自腹诽,虽然自己不是国色天香,但容貌也算上等,安阳县中排的上号的美人,比韩霁这表妹并不逊色,可到了这小海氏口中,居然只得了个‘还算齐整’的评价。 不过大概是她看自己女儿看得多了,觉得这样的长相都是寻常吧。 这花厅的布局是,两张主家椅正对大门,两边各两张客椅。 小海氏拉着韩霁与她坐在同一边,小海氏的女儿平诗澜站在母亲身后陪着,林悠无论是坐主座还是坐另一边客座,都跟他们有距离。 林悠素来不是个规矩的人,想了想,就直接把另一边客座的一张椅子搬到了韩霁座椅旁,紧挨着韩霁,与他一同听小海氏说话。 小海氏见林悠坐过来,话音停了停,像是对韩霁询问林悠这行为,韩霁拉过林悠的手捏在手里,对小海氏说: “九娘就这样,片刻都离不开我。姨母别管她,您继续说。” 韩霁说出这番话后,小海氏身后的平表妹竟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韩霁未有察觉,林悠的雷达倒是敏锐,立刻便与平表妹对上一眼,平表妹一惊,慌忙移开视线。 小海氏这才多看了几眼林悠,仿佛有些意外,继续说她今日突然来访之事。 原是因为小海氏在夫家与婆母置了些气,才孤身带着女儿从大兴到汴京来投奔哥哥海平江,谁料等她到汴京的时候,海平江已经离开了,小海氏想来想去,汴京城她不熟,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女儿住客栈显然不安全,想来想去,就到国公府来找外甥韩霁了。 姨母来投奔,韩霁当然不会将之拒之门外,当即请她们放心住下。 原本是想将姨母和表妹安排在竹苑后面的小院中,就是白姑娘和周婆婆之前住的地方,她们已经搬到冰糕店去,小院就空了出来,把姨母和表妹安置在那里,方便韩霁照看。 但韩霁看到小海氏的行李阵仗后,就打消了让她们住在竹苑后面小院的想法,因为那个小院太小,光是放小海氏母女的行李都够呛。 林悠也有些咋舌,心道这海氏是把家当都搬过来了吗? 光是行李就装了五大车,还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车夫…… “霁哥儿,姨母住不惯小院子,你可得给我安排一处宽敞些的。”小海氏如是对韩霁说。 -- 第228页 韩霁硬着头皮点头:“姨母放心。” 当即唤来新管家福全,添寿失足落水溺死后,国公府的管家就换了人,是个能办事的。 听了韩霁的要求,当即便想到两处院落,说道: “如今府中还有几个空置的院落,竹苑附近就是梨花苑和桂苑。这两处都离竹苑不算远,院子也够大。” 小海氏一听就说:“梨花的寓意不好,我不喜欢,就桂苑吧,如今正是桂花时节,也算雅致。” 她既开口,韩霁自然应允:“好,那就收拾桂苑吧。再找些人帮着搬行李,姨母的人也在桂苑安顿一下。” 福全是个会来事的,知道如今府中除了老夫人、国公、国公夫人,就是这位四郎最能主事,只要他吩咐,没有不听的。 小海氏也不是个小气人,外甥给她安排好了地方和人,她给帮她搬行李的国公府下人,每人十两银锭子。 下人们不敢收,福全求助韩霁,韩霁看着那些银锭,无奈一叹: “收了吧,姨夫人一片心意。” 得了韩霁的话,福全等才敢欢欢喜喜的收下赏银,自然帮着小海氏母女搬东西时也更卖力,更周到。 今日时辰已晚,韩霁替小海氏母女安排好了地方便不再打扰,让她们安心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韩霁和林悠回竹苑的途中,林悠对韩霁咋舌: “你姨母出手也太大方了,十两银子。要不是怕给你丢脸,我也想去伺候她了,让干什么干什么。” “十两银子就叫你见钱眼开了?”韩霁笑着凑到林悠耳边轻道:“那我给你一百两,你来伺候我,也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林悠耳根子发热,白了他一眼:“去你的。” 韩霁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搭过林悠肩膀,说: “我姨母就这样!海家本就是江南巨富,我娘嫁进了国公府,虽说手里有钱,却处处不得张扬,姨母则嫁到了大兴首富家,两家都是富商,日子可不就怎么阔绰怎么来了。” “我记得我小时候,她更夸张,有一回来看我和阿娘,给我带的糖果是用这么大的珍珠攒成的珍珠盒装的,我当时不知道,还以为那盒子里装的是珍珠,不能吃呢。” 韩霁的这番回忆听得林悠一阵咋舌。 成年男子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攒糖盒啊……有钱人的世界她果然不懂。 “姨母离家,也不知这回姨夫那边怎么说,我须得修书一封去告知才行。”韩霁边走边说。 “这回?姨母经常离家出走吗?”林悠问。 韩霁笑道:“也不经常吧,不过隔两年就要来一回的。没事,姨夫人很好,不用多久就会来把姨母接回去了。” 说完,韩霁犹豫片刻对林悠说: “姨母在府里暂住的日子,你受累多去看看她们,表妹已经是大姑娘,我总出入她们的住处不太方便,千万别怠慢了。” 林悠就在等着韩霁这句话,开怀应允: “放心,我定将姨母和表妹照顾好。” 韩霁先前没说的时候,林悠还担心他会不会借着照料之名时常去姨母院里,不是说与姨母亲近不好,但毕竟姨母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个长得那么漂亮的表妹,若他不避嫌,林悠难免胡思乱想。 他主动说起这事儿,并把照料事宜交给林悠来办,林悠反而放心。 韩霁见她体贴听话,忍不住又要去亲她,他素来不分场合,想亲就亲,林悠可没他这么豁达,生怕被人看见,便往旁边躲了躲,谁知她躲开了,韩霁还不乐意,蹙着眉头盯着她,盯得林悠心里愧疚,自动送上门: “亲吧亲吧,快着些。” 韩霁见她勉强,干脆不亲了,趁林悠一个不注意,把人横抱了就往房间走。 不让他在外面亲,那他就到屋里亲!亲个够! ** 第二天一早,韩霁去了衙门,林悠去看姨母和表妹。 桂苑顾名思义就是院子里有很多桂花树的院子,八月桂花开得差不多了,枝头还剩一些,味道没有前些日子浓烈馥郁,但清清淡淡,也很沁人心脾。 林悠去的时候,小海氏和平表妹已经起身,像是正打算吃早饭,林悠看见她们桌上那丰盛的早饭,不禁咋舌。 满满一桌,至少十五六盘早点,盘盘不重样,这让想来给她们安排早点的林悠略感汗颜。 “霁哥儿媳妇儿来啦。”小海氏叫福身的林悠起来,招手让她过去。 林悠过去之后,小海氏便叫人捧了个紫檀匣子来,递到林悠面前,说: “昨晚来的仓促,没把见面礼给你。” 说完,叫人将紫檀匣子打开,里面好一阵金光闪闪。 好家伙,见面礼是一箱黄金! “姨母,这……” 林悠在看见那箱黄金的时候,心里就开始为韩霁的这位姨母打call。 姨母敞亮!姨母万岁!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你别嫌弃。”小海氏说。 林悠连连摇手:“不不不,不敢嫌弃,不敢嫌弃!” 小海氏见她不假意推辞,也很高兴,叫人将那匣子黄金直接送去竹苑。 平表妹招呼林悠: “表嫂吃早饭了吗?” 林悠说:“我刚要过来问姨母与表妹想吃什么,要带你们出去去吃呢。不想还是晚了。” -- 第229页 小海氏说:“不必不必,我叫人一大早去把周围的早点都各买了点回来。” 平表妹说:“表嫂既然也没吃,便与我们一同吧。” 林悠有点不好意思:“呃,那就不客气了。” 三人坐下用早饭,林悠早上胃口一般,就着白粥,酱菜和一个花卷吃了起来,平表妹也秀秀气气的吃着面前的银耳羹,小海氏则每个都尝一口就放下。 林悠这边半碗粥还没喝完,小海氏就放下筷子,叫人拿来汗巾擦手: “饱了,你们慢用。” 林悠见她面前的碟子里堆满了咬一口就放下的早点,问道: “姨母,这些东西不和胃口吗?” 小海氏幽幽一叹:“早上起来胃口不好。我去那边坐会儿,你们继续吃。” 林悠也想把手里东西放下,平表妹小声道: “表嫂,别管我阿娘,她就这样,不喜欢准点吃饭,待会儿饿了自然会吃。咱们慢慢的,不着急。” 平表妹模样生得漂亮,性子也落落大方,没有她娘娇气,林悠还挺喜欢的,问道: “表妹今年可有二八?” 平表妹颔首:“正好二八。” “比我小三岁,我与你表哥同年,我还比他大两个月。”林悠亲近道。 平表妹笑言:“我知道,来之前都跟舅舅打听了的。知道表嫂画技超群,是个十分有才的女子,今日一见,不仅有才,还很和气。” “我平日里也会画些东西,不过不成气候,表嫂若是有空,又不嫌我愚笨的话,能不能教教我,叫我画技也长进一些。” 平表妹说话时总带着笑意,这样一个长得漂亮,待人亲和又落落大方的表妹,林悠哪有不喜欢的,当即应允: “表妹想学什么尽管说,只要我会的,一定毫无保留。” 年轻姑娘之间,只要投了眼缘,很容易就建立起友情,吃过早饭以后,林悠问小海氏想不想出去逛逛,小海氏因为昨日赶路有些累,说要休息就不去了,平表妹倒是兴致勃勃想出门游玩。 小海氏不拘着她,抛给她们一只鼓鼓的荷包,便叫她们自己上街去玩。 林悠后来才知道那荷包里装的都是银票,百两面额,至少好几十张,她再一次被韩霁姨母的壕气震惊。 第127章 平表妹带了两个丫鬟, 林悠则规规矩矩的把阿乔和小雅带上。 谁知还没走到门口就跟赵氏遇上了,她的腹部已经有些显怀,走路时一手撑着腰。 赵氏看了一眼林悠和她身边的平诗澜, 像是要说什么, 不过因为赶着出门才作罢。 林悠她们等赵氏走过之后才往大门去,听见大门处有些嘈杂, 原来赵氏不是要出门,而是出来迎接客人。 什么客人要让赵氏亲自迎进门? 林悠在心里犯着嘀咕,回过头对平表妹说了句:咱们等会儿,国夫人有客上门。 平表妹是个懂事的,跟着林悠也不出声, 默默等待。 赵氏出门迎接的一个马队, 马队前头是赵氏的弟弟赵曦和几个护卫样的孔武汉子,有两个穿的是边境游牧民族的兽皮服饰,肌肉喷张,叫人害怕。 赵曦对那几个护卫挺热情,招呼他们下马车, 而马队后面还有两辆马车, 赵氏正站在前一辆马车旁将车里的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扶下来, 边扶还边说: “娘, 小心些。” 平表妹小声问林悠: “表嫂, 那是顺义王妃吗?” 林悠小声回:“我没见过她,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了。” 赵氏将李氏扶进门,李氏看见站在影壁前的两个美貌女子,对赵氏问:“她们是何人?” 赵氏回道:“这边的是府里四郎的妻子,她旁边的是四郎的表妹。” 昨夜韩霁把他姨母和表妹安置在府里的事情赵氏也是后来才知晓,他们夫妻俩俨然把她这个国公夫人当摆设一般, 之前林悠带回来一对祖孙没跟她报备过,这回韩霁的姨母来,他也直接安排了。 偏生赵氏拿他们没办法,如今府里的人对四郎夫妇那是言听计从,赵氏虽为主母,可也没什么能管到他们的地方,各院开支自理,可以说竹苑那边最不缺的就是钱; 再说其他,赵氏的身份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压制,可对于四郎夫妇来说,他们各自有品有级,赵氏自不能像管其他房那样管他们。 府里的下人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竹苑那边有求必应,赵氏也拿他们没办法。 李氏早就在信中听赵氏说过林悠的事情,有心挫一挫她的锐气,说道: “你就是那个会画画的?生得这副好模样,真的是凭真本事进的画院吗?莫不是用了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林悠感受到了李氏的来者不善,不卑不亢的冷笑: “王妃是怀疑我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进画院?” 李氏傲然:“难道不是吗?可你要怎么跟我证明不是呢?” 林悠有被气到,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 “王妃脑子里全是见不得人的事,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王法也干涉不了人的想法不是?最多我也在脑子里想想王妃平生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事,跟谁做的,做了什么,我也不需要王妃来证明我脑子里想的事情你做没做过,我就是……控制不住想想而已,对吧?又不犯法!” -- 第230页 平诗澜第一次见识林悠的嘴炮能力,听懂后忍不住掩唇轻笑。 而那边李氏和赵氏的表情却俱是一黑,李氏在边关当老佛爷当久了,哪受得了被人当面这般数落和挑衅,当即要怒,林悠见状,立刻看向赵氏,似笑非笑的说道: “夫人觉得我说得对不对?我脑中还经常想着夫人的肚子什么时候大起来,生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赵氏面色一变,而李氏则从未见过像林悠这般钢牙锯齿的丫头,想着若今日不教训她,还只当她顺义王府好欺负呢。 “来人,给我撕了这……” 李氏的命令还未出口,就被赵氏打断: “阿娘,您舟车劳顿,快随我入内歇息,别理这没礼数的丫头了。” 说完,不等李氏回答,赵氏就拖着李氏往里走,一副不敢面对林悠的样子。 李氏被赵氏扯着走,跟李氏一同来的那些护卫皆看向林悠她们,阿乔感受到他们的恶意,暗自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 倒是赵曦来到巧笑倩兮的平诗澜身边,一双眼睛钩子似的黏在平诗澜身上,看得平诗澜直往林悠身后躲。 林悠将她护在身后,对赵曦怒斥: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赵曦悻悻收回目光,对林悠暗自啐了一口,才追着她姐姐和亲妈身后去,走着还不时回头看平诗澜。 林悠说: “表妹,你在府里这段时间别乱走,那人叫赵曦,国公夫人的亲弟弟,不学无术流氓一个,可别给他沾上了!” 平诗澜生得美貌,自小便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应声道: “表嫂放心,我要出去都喊你,要在府里的话,除了桂苑和竹苑,哪儿都不去。” 林悠挽住她:“倒也不必如此谨慎。国公府里他不敢造次。” 两人相携上街,平诗澜问林悠: “怎的那顺义王妃会突然来府里?顺义王府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林悠若有所思:“不知道呀,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 林悠不敢带平表妹到处乱转,便带她去了龙津桥一带的店铺逛逛,这里大多都是海氏的地盘,还是比较安全的。 基于对平表妹容貌的肯定,林悠强烈要邀请她去海氏布坊,平表妹一下就被海氏布坊外的那幅桃花源的画吸引了目光。 “这画是……”平表妹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还是要跟林悠确认一下的。 林悠说:“画是我画的,字是你表哥的。” 平表妹得了肯定答案,惊为天人般缓缓走近,边走边赞美: “好美啊。仿佛置身在这漫天的桃花瓣中,你是怎么做到的?” 平诗澜通文墨,善书画,原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个小才女,但她的画跟真正善画之人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米粒之珠与皓月的差距。 “表嫂,我以后不画画了,跟你的画比,我的简直丢人。”平诗澜如是说。 林悠失笑,拉着她再走近些,壁画前有几个海氏布坊的伙计看着,他们认出林悠,要过来行礼打招呼,被林悠制止,这附近人太多,林悠并不想让人围观她。 陪平表妹在壁画前站了一会儿,林悠让她去对面茶寮坐坐。 “不想坐,我就站这里,仿佛能闻见桃花香般。” 平表妹骨子里比较浪漫,一看到美好的事物就不想走,想一直看着。 林悠凑近她小声说: “你坐到对面茶寮也能闻见。这是刘掌柜特意叫人熏的桃花香。” 平诗澜:…… 震惊看向林悠,想知道不是真的,因为实在太逼真了。 林悠点点头,表示是真的,打破了平表妹的幻想。 正好有一群书生离开,空出了几个座位,林悠赶忙拉着平表妹坐过去。 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询问的声音: “是林画师吗?” 林悠回头,看见几张有些意外的面孔——平王赵煦,恒王赵迟和长平郡主洛婉婷。 她转身后,几人便认出是她,等他们走近后,林悠欲行礼,被恒王制止: “林画师不必多礼。今日怎的有空来欣赏自己的画?” 恒王很喜欢林悠的画,福宁殿和泰和殿的画他不是日日都能欣赏到,但海氏布坊外的这一幅却是能日日见到,因此恒王算是这条街上的常客,不过在这里遇见林悠却是第一次。 林悠回道: “哦,我家表妹初来京城,我是带她来看布料的。”说完之后,林悠在平诗澜耳边轻声介绍了面前这三位的身份。 平诗澜只是‘哦’了一声,寻常般对三人福了福身,大方行礼:“见过三位贵人。” 洛婉婷盯着平诗澜看了两眼,说道: “林画师的表妹生得秀丽不俗,这般姿容若是长久留在京城,不知该有多少儿郎被勾魂夺魄了。” 林悠眉心微蹙,这洛婉婷怎么回事,说人家漂亮就漂亮,非要在‘长得漂亮’后面加一句‘多少儿郎被勾魂夺魄’,暗讽平表妹是狐狸精还是怎么的? “郡主这话说的,好似我家表妹生得好看些还是她的错了。”林悠一般有话当场说。 洛婉婷掩唇惊呼:“林画师怎会有这等想法,可真真是冤枉我了。你回头看看煦哥哥瞧你家表妹的神情,是不是像被勾魂夺魄了。” -- 第231页 林悠往一旁平王赵煦看去,果然看见他慌张收回的目光,手背还在唇边若有似无的擦了擦,这是把他美得流口水了吗? “哈哈哈,瞧见没有?可不是我瞎说的。”洛婉婷笑声如银铃般悦耳,过来挽住林悠和平诗澜,说道: “好了好了,咱们不笑他了。难得遇见,坐下聊聊。” 洛婉婷不刻意针对人,不阴阳怪气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在她的邀请下,五人在海氏布坊对面的茶寮中坐下。 刘掌柜在看见林悠带着平诗澜看画的时候就已经派人沏好了茶,只等她们坐下,如今多了几个人,便叫伙计多拿了几套茶杯过去。 林悠觉得赵煦可能对平表妹不怀好心,便想将她和赵煦隔开,洛婉婷笑着将恒王推到林悠另一边,她自己则靠着平表妹坐,主动替林悠阻隔了赵煦,这样平表妹就被她和林悠两人夹在中间,很是安全。 林悠点头谢过洛婉婷,洛婉婷对她回以微笑。 恒王觉得难得有机会可以私下跟林悠坐在一起讨论画,就着对面的那幅桃花源,对林悠不时提问。 林悠在画院和太学做的就是教人画画之事,因此对恒王的问题知无不言。 正说得起劲,林悠的眼睛被人从后面蒙住,吓了她一跳,回头一看才敢松了口气,下意识就抬手轻锤了一下背后偷袭她的某人,问道: “你不好好在衙门待着,跑出来吓唬谁啊?” 韩霁攥着林悠的拳头便不放开:“吓唬你啊。” 林悠:…… 第128章 韩霁见过平王与恒王后, 自然而然的在林悠和恒王之间加了个位置,茶寮伙计认出自家少东家,赶忙过来端茶递水, 别提多殷勤。 林悠接过伙计手里的茶壶和茶杯, 说道:“我来吧。” 茶叶已经放在茶杯里,林悠将热水注入杯中,稍微泡上片刻,将第一泡水压上杯盖倒掉,洗过茶叶以后泡的第二回茶水才送到韩霁面前。 林悠这一操作让其他人面面相觑, 平表妹问: “表嫂,先前我们喝茶, 还有你自己喝茶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步骤?” 他们刚才就是茶寮小二帮着在茶杯里注了些水直接喝的,怎么到了韩霁这边就不同了呢?连平诗澜这个亲表妹都看不下去了。 林悠却不觉得有什么, 把茶递给韩霁, 回道: “因为韩霁喝茶讲究啊。” 其他人:……我们就不讲究? “林画师对韩大人真是无微不至。” 恒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忽然感觉手里的茶不香了。 韩霁接过茶后, 将茶盖揭开, 茶汤清澄,茶香四溢,说道: “也没有那么讲究, 她总替我记着罢了。” 说着与林悠对视一眼,很好, 今日份狗粮已撒。 “韩大人与林画师焦不离孟, 叫人羡慕,只是今日你们开封府没有公干吗?”平王若有所指说。 韩霁喝了两口茶,回道: “今日是比较清闲。” 平王又说:“韩大人辅助太子连续破了两起大案, 开封府不正是繁忙之际,何来清闲一说?” “韩某只是奉太子命行事,不敢轻言辅助。再说该递交的人证物证都已递交,剩下审讯判刑之事,实不归韩某所管。” 平王勾唇冷笑: “韩大人撇得够清,下手够狠,褚家就这样被你连根拔起,一门三兄弟,斩首于午门,我记得那日淑妃娘娘可是哭晕在了福宁殿前。” 韩霁不甘示弱: “褚家三兄弟借着淑妃娘娘之名在外为非作歹,淑妃娘娘心软,好些事下不去手,太子殿下看不过眼,便帮着淑妃娘娘处理一二,免得他们在外坏了娘娘仁善贤良的名声,也是为了娘娘好。” 平王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合着你们把人家兄弟都杀了,人家还得谢谢你们? “也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平王感叹。 韩霁反问:“难道平王殿下觉得依照褚家三兄弟的所作所为不该死吗?” “我!” 平王哑口无言。 他的母妃是德妃,德妃与淑妃素日还算交好,因此有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就交给褚家那几个兄弟去办,而褚家的赌场、印子钱,平王私下也叫人参与了几股,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但褚家确确实实给他赚过一些钱。 可如今褚家被太子强力打击掉了,产业也被一扫而空,平王这边一下就少了几个赚钱的渠道,要说不心疼,不愤怒是不可能的。 然而‘褚家兄弟不该死’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的。 “该死!怎么不该死!” 洛婉婷见平王语塞,接过话头说:“他们打着淑妃娘娘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若不是太子殿下和韩大人把他们的罪行揭露,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为之遭殃呢。” “郡主所言极是,正是如此。”韩霁仿佛没看见平王的脸色,附和洛婉婷道。 平王冷笑: “褚家是倒了大霉栽在你们手上,也不知下回谁家会被你们盯上。” 韩霁挑眉回道: “总不会那些安纪守法之人的,王爷你说对吧?” 林悠捧着她的小茶碗,感慨着她家大佬终于开始有大佬的样子了,他跟平王从来就不对付。 -- 第232页 因为韩霁和平王的针锋相对,整个茶桌的气氛都凝滞了,洛婉婷对恒王使了个眼色,恒王恍然开口,说道: “那个,咱们先前在聊画,怎么说到褚家身上去了?林画师,先前你还没说完呢,你这壁画的颜料有何特殊,竟能防雨防晒?” 林悠知道恒王是想岔开话题,她也不愿韩霁和平王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顺势回道: “哦,是因为一种颜料,那种颜料……” 半个时辰后,韩霁、林悠和平表妹在海氏布坊前目送平王、恒王和洛婉婷离开,平表妹这才敢大大的松一口气。 林悠见她这样,不禁挽住她胳膊安慰,平表妹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表哥跟人打机锋呢。” “我也是。”林悠小声回了她一句,而后问韩霁: “你怎的突然来找我们了?” 韩霁说:“衙所确实无事,然后……有人告诉我,顺义王妃突然来京,她那人跟赵氏的性子差不多,跋扈的很,怕你冲撞到她面前吃亏,特地叫我回来给你提个醒。” 竟是因为这个! 而林悠立刻反应过来韩霁话中的‘有人’指的是谁。 除了韩凤平不做他人想。 林悠凑近韩霁说:“你爹是不是想搞事情?我总觉得京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韩霁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林悠在海氏布坊为平表妹做了几套衣裳,叮嘱刘掌柜务必要给平表妹用他们海氏布坊中最新款、最好看的布料。 平表妹听后特别感动,不是因为她没做过衣服,是觉得林悠待她好。 “表嫂,你对我真好,还让他们给我准备最新款、最好看的。”平表妹感动地靠在林悠的肩膀上。 林悠轻抚她的秀发:“当然要给你做最新款、最好看的了。像你这么漂亮的衣服架子,穿上我们海氏布坊的新款到处走走,那得吸引多少姑娘到我们布坊来买衣服啊。” 平表妹猛地从林悠肩上抬起头,默默放开林悠并收回了感动。 林悠见她这样不禁大笑起来,气的平表妹上赶着追打她,林悠为了赔罪,说带她去吃好吃的,平表妹才暂时放过她。 片刻后,林悠和韩霁带着平表妹去了白姑娘的冰糕店。 给平表妹上了两种口味的冰糕,她疑惑般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这口感。 林悠这才有空去找在后院浸豆子的白姑娘说话,悄声问她: “那大爷……这些天来过吗?” 白姑娘往后看了看,摇头道:“没有。自从上回跟你说过以后,他就再没来过。我想着约莫是我自己会错意了,人家根本没那意思。” 林悠有些意外,皇帝那大爷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哎呀,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白姑娘俏皮吐舌:“你没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吧?” 林悠想着,韩霁是自己看出来的,可不是她说的,果断摇头表示:“没说!” 白姑娘捂着心口:“那我就放心了,要给别人知道我这般自恋,以后可没脸见人。” 说完这些,白姑娘便自顾自忙去了。 留下林悠带着疑惑久久想不明白。 因为按照逻辑来说,皇帝看上白姑娘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白姑娘长得像元贵妃,而皇帝正好喜欢这一挂的,他要没那个心思,开始的时候,就不会三番两次到白姑娘店里。 可他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就不来了,这几个意思? 难道真是会错意了?皇帝真的只是喜欢吃冰糕?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要不然林悠还得帮白姑娘想办法脱身,现在皇帝自己不来,岂不是更好! 不过,很快林悠就知道皇帝这些日子为什么不来找白姑娘了。 因为一年一度的秋猎事宜,皇帝大约是宫里事多,才没空过来吧。 而因为秋猎,有不少皇子和世家子弟都要参加,于是林悠原定太学和尚书房的课也往后顺移推迟,画院中的日子就更闲适悠哉了。 这日林悠在画院待了半日就直接回府,想着下午可以带平表妹去海氏布坊,看看上回特意给她量身定做的衣裳好了没有。 谁知林悠刚到桂苑就看见正在照她随身小镜子的小海氏一脸惊讶: “咦,你怎么回来了?诗澜呢?” 林悠不解:“我刚从画院回来,想来叫表妹出去玩呢。” 小海氏手里的小镜子应声落地,‘啪’一声碎了。 林悠慌忙上前:“姨母,您怎么了?” 小海氏立马抓住了林悠的手说: “你,你没人送信回来?” “送什么信啊?”林悠见小海氏一脸震惊,心中闪过不妙。 小海氏匆匆忙忙唤了个丫鬟进来,让丫鬟递给林悠一张字条: 表妹,我在海氏布坊等你。 署名:林悠。 “先前有个小丫头进来递了这么一张字条,诗澜说她确实跟你在那布坊订过衣裳,然后就出去了。” 小海氏焦急的说。 这下林悠也急了:“我,我确实跟她订过衣裳,可,可我没让人送纸条。” 小海氏双腿一软,跌坐椅子上。 林悠定下心神,低头看着这莫名其妙的纸条,问小海氏:“是什么样的丫头送来的?穿的是府里丫鬟的衣裳吗?” -- 第233页 国公府的丫鬟衣裳等级分明,凭衣着就能判断。 小海氏努力回忆,旁边丫鬟说: “穿的是浅绿衫靛蓝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儿,脚上是布鞋,鞋面特别脏,我还特地多瞧了几眼。” “浅绿衫……蓝裙子……”林悠呢喃道:“府里没有这种打扮的丫鬟,定是外来的。” 小海氏如遭雷击:“那,那我的诗澜……她……” 林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对小海氏交代一句: “姨母先别急,我这就去带人去找,表妹走了多长时间?是一个人吗?” 小海氏摇头:“不是一个人,她带着春桃丫头,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霁哥儿媳妇儿,诗澜是我的命根子,你可以定要把她找回来啊。” “好。” 林悠应过声后便急急忙忙离开了桂苑。 第129章 平表妹被人骗出府去, 林悠不敢有任何耽搁,先叫小雅亲自跑一趟开封府去告诉韩霁这件事,然后带上阿乔去找卢霆。 卢霆身为国公府的院头, 只要是府里丢了的人他都有义务帮忙去找, 林悠简单把情况跟他说了一番,卢霆说: “这丫头绝对不是府里的,定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 若是用府里的丫鬟传话,最后肯定能查到根源,但如果从外面悄悄带个人进来, 只要当时没被抓住,事后就算把府里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揪不出这个人来。 “谁把人带进来的以后再查,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表姑娘找回来,她已经出门小半个时辰了,再加上我来找你这段时间, 半个时辰有了, 拖的时间越长, 对找回她就越不利。”林悠说。 卢霆也是这么认为的:“是, 现在最关键是把人找回来。” 林悠又说: “那人借用我的名义, 约她在海氏布坊汇合,她身边带着一个丫鬟,庆幸没有坐府里的轿子。” 那个骗平诗澜出去的人, 既然能从外面找个人进来,就可能买通府里的轿夫, 只要平诗澜上了轿子, 那些轿夫可以直接把她带去想要带去的地方。 现在平诗澜没有坐轿子,而是跟丫鬟步行前往,依照她们两个姑娘家的脚程, 从国公府一路逛着往龙津桥附近走,至少要走两盏茶的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那些人想要动手的话,人多的御街这一段肯定不能下手,而对方既然知道龙津桥是海家的地盘,也肯定不会等到 “表姑娘没有坐轿子,跟丫鬟步行前往海氏布坊,凭她们的脚程,从国公府一路逛到龙津桥附近,至少要走两盏茶的时间,而表姑娘对汴京不熟悉,肯定是走我上回带她走的路,就是从御街经过,转入王家饼店那条巷子,过保康桥,下桥后走一段米酒巷就能到龙津桥,龙津桥附近都是海氏的商铺,那些人应该不会等到那里动手。”林悠冷静分析。 卢霆也这么认为: “龙津桥附近动手不可能,御街附近动手也不可能,所以他们能动手的只有保康桥和米酒巷附近。我这便派人沿路去找。” 林悠说:“我也去!” 卢霆见林悠十分焦急,安慰道: “少夫人别急,这里是京师重地,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说完之后,卢霆给了林悠两个小竹筒般的东西,说道: “国公府的护院身上都有这个,你们拿着,若有情况,直接将小竹筒对着天燃放,我们的人看见之后,就会自然向那处汇集。” 林悠自己拿了一个,给了一个阿乔,一行人便火急火燎的出门寻人了。 ** 林悠和阿乔沿着御街一路找寻,卢霆亲自带着国公府二十几个护院迅速赶往米酒巷和保康桥,在那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平诗澜的踪迹。 卢霆叫人折返回来跟林悠通报这个消息,然后他自己带人再去别处搜寻。 林悠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脑中一片混乱,街上行人如织,她看哪个好像都长得差不多,控制不住想象平诗澜此刻的遭遇,林悠急得两眼通红。 是她没有照顾好平表妹,明知道府里有人包藏祸心,还没有提早防范,如果平表妹有个三长两短,林悠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中。 阿乔见林悠急哭了,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安慰,说: “娘子别哭,等郎君来了,郎君肯定有办法找回表姑娘的。” 林悠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说道:“是,找韩霁!韩霁一定有办法!阿乔,你去找韩霁,让他赶紧回来!” 阿乔却愣着不动,林悠催他:“你去啊!” “那娘子你……一个人。”阿乔有点不放心。 林悠说:“我一个人在街上有什么打紧,街上这么多人,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你别磨叽了,快去把韩霁找过来!” 阿乔这才同意:“那娘子你就在这里等,哪儿也别去!” 林悠摆摆手,让他赶紧去找韩霁。 等阿乔走后,林悠找了家店铺的外墙石墩靠着,脑中不断想着平表妹会在哪里。 那骗她出去的人肯定是想抓她,可从国公府到龙津桥这一路,只有米酒巷和保康桥那边人比较少,按照逻辑是最容易动手的地方,如果那里找不到线索,要么说明绑架的人很高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要么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在那个地方动手。 这么短的时间,要把两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再高明的绑匪都不容易做到吧,那就可能是第二个原因,他们根本没在那两个地方动手! -- 第234页 可不在那两个地方,他们还会选什么地方动手呢? 御街吗? 这里是京城,御街上有城防官兵、巡城官兵、京兆官兵轮番巡逻,光是林悠靠在这里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看见两队官兵在御街经过了,那些人绝对不可能那么想不开在这里动手的! 那他们会在哪里动手呢? 林悠脑中一团乱麻。 忽然听见街上有个小孩儿的声音在说: “阿娘,这糖真好吃。下回你还给我买。” 将脸埋在掌心的林悠忽然抬起头来,糖? 她想起那日带平诗澜回来的路上,她们曾经进过一家糖铺子,因为平表妹想吃蜜饯,林悠便带她去了位于御街东头的张氏果脯。 把平表妹骗出去的人既然知道她和平表妹那天在海氏布坊订了衣裳,便说明那日他们是尾随着身后的,那他们定然也看见了平诗澜和林悠进那果脯铺子。 如果…… 林悠脑中灵光一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往那果脯铺子去。 平诗澜带着个丫鬟步行去龙津桥,应该就是想走一路逛一路,她爱吃糖饴,很有可能经过那家果脯铺子时进去买一些边走边吃,若是那些跟着她的人临时起意在果脯铺子里动手…… 很快,林悠就赶到了张家果脯外,不过她没贸贸然进去,而是在店铺斜对面的油伞摊位上逗留,悄悄观望。 发现这果脯店中迎来送往,伙计到掌柜并没什么奇怪之处,买油伞的老板见林悠在油伞上摸来摸去,可目光却没落在他的油伞上,奇奇怪怪的,不禁喊她: “喂,姑娘,你到底买不买伞?” 林悠回过神,发觉自己手里拿着人家两把油伞,那老板一副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随便拿了把伞: “这个。” 老板一下就换了态度:“哎好好好,我,我给您包起来?” “不必了。”林悠说完,眼睛依旧盯着张家果脯店。 卖伞的老板给她找钱的时候,林悠问他:“那家店开多久了?掌柜你认识吗?” 买伞的老板看了一眼,回道: “认识!张家嘛,上三代都在这条街上卖果脯,老字号了,我爹和他爹都认识,我当然也认识他。” 老字号的店,那就不会是陷阱。 林悠转身往那店走去,卖伞老板刚把钱找开,她就跑了,跟在后头喊了两声: “哎哎客官,您的找钱!” 林悠恍若未闻,一头扎进果脯店,柜台后头算账的掌柜跟她打了个招呼,伙计问她要买什么,林悠随便挑了一袋酸杨梅,结账的时候问掌柜的: “借问一下,半个时辰前,可有一个十分美貌的姑娘来买糖饴,可能买的是粽子糖,或者薄荷糖什么的。” 掌柜在找钱,闻言说道: “哦,客官说的是那日与您一同来买糖的姑娘吧。来过来过。” 林悠惊喜:“您认识她?” 掌柜的说:“认识!我家在这条街上开了三辈人,街坊邻居都认识,来过我店里的客人,我不敢说每个都认识,但你们俩,到我卖果脯蜜饯的店里买糖饴的姑娘我可不会忘。” “那她,她买了糖以后去哪儿了?”林悠迫切的问。 掌柜说:“买了糖就走了吧。后来去哪儿我可不知道。” 林悠失望一叹,确实如此,人家只记得来店里买东西的人,哪里会问客人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林悠道谢过后,拿了蜜饯便要走,经过门边的时候,正好有两个果脯店的伙计进来,两人边走边说: “哎,刚才明明听见有小孩儿在后头哭呢,好像还有女人的声音,我这找了一圈也没见半个娃儿半个女的。真是奇怪。” 林悠犹豫片刻问他们: “哪里有声音?” 伙计和气回道: “就铺子后窗那儿,可我们去转了好几圈啥也没看着,估计听错了。” 林悠若有所思走出店铺,按照伙计们说的,从店铺旁边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走进去,虽说果脯店的两个伙计刚来看过,但林悠还想自己来看一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铺子后头果然空空如也,除了一堆杂物之外,确实什么都没有。 林悠正要离开,忽然脚下踩了个什么硬物,像是小石块,低头一看,竟然是颗含过的粽子糖,粘在地上。 林悠将糖撬出来,正是平诗澜喜欢吃的那种。 她来过这里! 林悠暗道一声,向前寻去。 这铺子后头确实没有人的踪迹,林悠饶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她环顾一圈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堆废弃的竹篓上,那竹篓堆得乱七八糟,比人还高。 这铺子左看右看,似乎只有这处可以藏人。 林悠走过去,将中间两个竹篓往后一拖,整座竹篓山就往两边倒去,林悠抬起胳膊挡在面前,等竹篓都倒下后,她果然看见竹篓堆后面居然藏了一条那端被堵住的小巷,那巷子里躺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正是平诗澜和她的婢女春桃。 林悠将竹篓推开,走入小巷中,摸了下两人的脖子,发现仍有气息,应该是被谁迷晕了藏在这里,毕竟外面就是御街,没一会儿就有官差巡逻,他们大白天的没法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于是迷晕了藏起来,或许等到夜幕降临时,他们再来想办法把人弄走。 -- 第235页 幸好在他们把人弄走前被林悠找到了,林悠赶忙把卢霆给她的信号烟花拿出来,拔掉插销,举手朝天,只听一声‘砰’,林悠手中的信号烟花在天上炸开,蓝色的花纹大概是国公府的标志,卢霆说,这个信号烟花,方圆十里都能看见,只要是国公府的护院都认识。 林悠放出了信号,就想着把昏迷的两人扶起来,可她刚把平诗澜扶起来,正要去扶她的丫鬟春桃时,林悠只觉得脖子后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渐渐意识开始模糊。 第130章 林悠在昏迷前从头上拔了一根小金钗藏在手心, 在意识快要模糊前,用那小金钗戳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持一些清醒。 她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类似麻醉剂一样的迷药, 这种药不致命, 只会让人陷入昏迷或者丧失行动能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药力会随之减少,甚至消除。 林悠只要保持意识,等到药效自动消失或减弱的时候就可以。 她身体不能动, 但耳朵能听见,也能感觉到有人在搬动她。 “怎么还多了一个?要一起带走吗?” “郎君说跟这姓平小娘子在一起的人全带走, 别留下痕迹。” “全带到营地,王爷那边会不会发现?” “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是郎君让带的。” “你说咱郎君也真是急色,不能等今晚成事以后再来弄人, 王爷若知道了, 定然又要将他骂得狗血喷头了。” “行了行了, 横竖怪不到咱们头上, 走走走, 把人弄上车,御街上马车也不能停太久,得赶紧着。” “……” 林悠将这些对话听在耳中, 然后就是被和人搬走的感觉。 马车开始驶动,林悠感觉手脚的麻木感稍微小了些, 但她不敢乱动, 生怕自己有知觉的事情被人知道,她只敢趁着马车颠动的时候,悄悄将双眼睁开一条小缝, 几番查看后,发现马车里只有她、平诗澜和春桃躺在里面,绑架她们的人坐在外面赶车。 林悠微微移动手脚,试着从手指脚趾开始动弹,为了让自己能更快的清醒过来,大约又过了十五六分钟,林悠的意识更清明了,感觉马车外的声音越来越稀少,大概是从城中到了城边吧。 他们先前说的‘郎君’‘王爷’,林悠猜了半天,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赵曦。 因为赵曦之前第一次见平表妹,就好像对她起了心思,而赵曦是顺义王府的世子,他的父亲就是王爷。 若林悠这个猜测是正确的,那就奇怪了。 因为她们之前只看到了顺义王妃来京,却没有听说顺义王也来了京城。 顺义王是藩王,若没有受到传召,按照道理是不能入京的。 可他现在不仅来了,似乎还在某处有着秘密之所,赵曦是出于什么目的绑走平诗澜?是怕他爹要做的事情可能会伤害到平诗澜,还是单纯的想要把平诗澜绑架过去糟蹋…… 各种想法在林悠脑中闪过,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支持和验证她的猜测。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城中的嘈杂声几乎已经听不见了,马车估计已经出城,这要是出了城,随便把她们藏到哪个山坳坳里,韩霁就是想来救人也找到方向啊。 正一筹莫展之际,林悠想起自己身上有带颜料粉的习惯,她可以将颜料粉撒在路上,但问题是颜料粉要遇水才能显出颜色,也就是说,如果天不下雨的话,她的颜料粉留了也白留。 可不管怎么样,留粉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被发现,若是不留的话,她和平诗澜就百分百死定了。 这么想着,林悠挣扎着翻过身,将颜料粉包拿出来,庆幸这些人找来绑架的马车是那种极其简易款,车底下的木板都不是严丝合缝的,在车里都能透过木板看见车底的路。 林悠将颜料粉扎了个小洞,从车底木板缝隙漏下去,随着马车颠动,都无需她动手倾洒,颜料粉就漏了一路。 ** 韩霁跟随太子参加秋猎,早上就出城去了。 林悠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发现平诗澜被骗走之后,让小雅去找韩霁,小雅没找着,后来她在街上又让阿乔去找,阿乔自然也不能在开封府找到韩霁。 兄妹俩一合计,阿乔让小雅去街上跟林悠汇合,自己则快马加鞭往皇帝秋猎的方向寻去。 可皇家猎场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够靠近的,他只得远远的在路口等待,看能不能等到一个熟人进去给韩霁带话。 阿乔从中午等到下午,终于看到了一章熟悉的面孔——于将军。 再也等不及,阿乔生怕错失这个机会,不管周围官兵的阻拦,不顾引起骚乱,一边跟看守的官兵交手,一边大喊于将军的名字。 骑在马上,刚要进入猎场的于将军察觉到那处骚乱,认出阿乔,赶忙驱马过去,问道: “你小子不要命了?这里什么地方,你也敢闯?” 官兵见于将军认识阿乔,便停了手,阿乔慌忙来到于将军马前,说道: “于将军,我要见我家郎君,府里,府里有事。” 阿乔没敢当众说出表姑娘不见了这样的话,因为之前娘子说过,在中原女子的名节很重要,不能随随便便离家过夜,人言可畏云云。 于将军见他真心焦急,说道: “你家郎君跟太子在陛下帐中议事,不等他们议事结束,我也见不到你家郎君。” -- 第236页 阿乔不知如何是好,于将军有心提拔他,便道: “你先随我入内吧,等你家郎君从主帐议事出来后,你再亲自跟他说吧。” 阿乔谢过于将军,跟着他的马走入猎场。 于将军把阿乔安置在韩霁散会后必然会经过的一处马棚,叮嘱阿乔千万不要乱走,若不然在这猎场中冲撞了谁,就是他家郎君出面也保不下他,甚至连他家郎君也会受牵连。 阿乔连连点头,谢过于将军,便蹲在马棚中静静等候。 此时他还不知道林悠也失踪的消息,因此并没有太着急,心中只记着林悠的嘱咐,找到郎君,告诉他表姑娘失踪的事情,让郎君想办法。 ** 韩霁一直在主帐中议事到傍晚时分才出来,面色凝重至极。 他早上跟着太子来参加秋猎前根本没有想过情况已经这样严重,不过皇帝和韩凤平他们已经安排好,韩霁和太子这边只是被告知一下,并不能真正帮到什么忙。 经过马棚时,韩霁被突然窜出来的一道身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阿乔。 “郎君,表小姐失踪了,娘子让我找你。”阿乔把在心中藏了半天的话以最简洁的方法告诉韩霁。 韩霁惊诧:“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阿乔说:“今天中午,娘子从画院回来,去找表小姐,谁知道表小姐在她回来之前,就被一张有娘子署名的字条给骗走了,娘子和卢院头带人到街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娘子让我去找郎君,想让郎君想想办法。” 韩霁看着阿乔,知道他定是一天水米未进在这里等他,说道: “你先去我帐子里吃点东西喝点水,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去跟太子说一声就回去,你跟着我爹,听他吩咐。” 阿乔素来听话:“好,我知道了。” 韩霁吩咐过后,便叫人带阿乔去国公府的帐子里歇息,韩霁便转道去了太子帐中,片刻后,太子知悉,允准韩霁先回去。 而国公府的帐子里,韩凤平看见走进来的阿乔,问道:“你家郎君呢?” 阿乔把先前跟韩霁说的话又一次跟韩凤平说了一遍,韩凤平听后怒声质问: “他,他不会就这样回去了吧?” 阿乔不知道韩凤平为何动怒,呐呐点头,韩凤平气得把手中的地图直接摔在地上: “这个蠢货!这么好的机会不在驾前表现,他去救什么表妹!来人,来人!快去看看郎君有没有走,没走的话,赶紧把他给我扣下。” 韩凤平气疯了,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他特地把韩霁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他在陛下面前多露露脸,毕竟今晚这么大的事情,很多官员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 瓮中捉鳖的谋|反啊,这种机会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还不知对方巢穴在什么地方,但只需他们紧紧等待,顺藤摸瓜,到时候找到地方,他只要跟着皇帝的人一同去捣掉那人的巢穴,就是大功一件! 哪怕退一万步,他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是跟陛下一同经历过,这对他今后的仕途大有裨益,可没想到他竟然妇人之仁至此…… 没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回话: “国公,郎君已经出营了。” 韩凤平气得直拍桌子! 阿乔吓得哪里还敢在这帐子里休息,悄悄拿了两块糕点就蹲到国公府营帐外面去了。 ** 韩霁快马加鞭回到城中,小雅焦急的坐在国公府门前的台阶上等候,看见韩霁的马,迅速站起身去迎接。 韩霁翻身下马问她:“娘子呢?” 小雅急的哭出来:“娘子,娘子也不见了。” 紧接着,小雅将自己早上去开封府找人没找着,遇见哥哥,哥哥让她到御街和娘子汇合,可是她到了哥哥和娘子约定的地点,却没有看见娘子的任何踪迹,她在御街上找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娘子的踪迹。 韩霁这下彻底慌了:“她,她……” 迅速冷静下来,问道:“你们约定在什么地方?” 小雅给韩霁领路,韩霁在林悠和阿乔约定的地方转了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猜想到底是什么让林悠改变主意不在这里等待。 忽然他也想到了那日平诗澜去的张家果脯店。 赶到的时候,见张家果脯店的门板已经拼上,打烊了。 不过他家斜对面的油伞摊老板却跟来接他回家的小儿子说: “今日爹爹赚了好些钱,有位娘子给了钱没要找的,那一锭银子,能买五十把伞呢,是不是赚翻了。” 韩霁过来问: “那位娘子是否这般身量,腰间挂着好几个袋子,她的荷包是鹅黄色的?” 卖油伞的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位相公,您不是来讨找钱的吧,这……” 他话未说完,就被韩霁打断:“那娘子后来去了哪里?” 他声嘶力竭,吓得卖油伞他儿子都哭了起来,卖油伞的指了指对面张家果脯店: “那,那里。好像还去了他们店后头……哎呀,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完之后,天上忽然掉下几滴水点,卖伞的儿子奶声奶气说: “下雨了。” 卖油伞的见韩霁失魂落魄,不像是来讨找钱的,干脆从自己已经打包完的推车上抽出一把伞,塞到韩霁手中,说道: -- 第237页 “这位相公,我这也打烊了,天下雨了,送你把伞,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完之后,像是怕韩霁反悔般,卖油伞的一家很快就收拾东西走了。 韩霁低头看着手里的伞,又抬头看向下雨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那种难以呼吸的心慌。 这还是九娘第一次遇险,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韩霁真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将如何继续。 随着雨越下越密,韩霁的目光看向了雨中张家果脯店的后巷…… 第131章 林悠和平诗澜及婢女春桃三人被带到一个罕无人烟的村庄, 她们被从车上‘卸’下来,扔进一间柴房,直到听见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 林悠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先查看了一下自己大腿上的伤口,为了保持清醒,她用发簪在自己大腿上扎了几下, 这才在最开始药效最厉害的时候, 勉强保持住一点点意识。 林悠爬到平诗澜和春桃旁边,轻拍她们的脸, 想把她们唤醒。 按理说是可以的,因为平诗澜和春桃比林悠早半个时辰中这迷药,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药力肯定减退不少。 果然, 在林悠下狠心, 在平诗澜的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下后, 平诗澜猛然睁开双眼,惊恐想叫,被林悠及时捂住了嘴, 平诗澜吓得手足无措,直到认出林悠后才稍稍定神。 林悠见她清醒, 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 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转过去以同样的手法叫醒春桃。 平诗澜勉强撑着身子从地上坐起来,揉着发疼的关节, 四周打量, 她昏迷一路,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看见林悠衣裙上有大量血迹,掩唇惊诧, 无声对林悠指指血迹,林悠对她摆手,表示没事,给平诗澜看了看她手上染血的发簪,做了个自己扎腿的动作。 平诗澜担心地看着她,林悠对她摇了摇头,便起身缓缓来到柴房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偷看,发现柴房被锁上了,外面没有看守的人。 关她们的柴房,其实就是一座农家小院的柴房,院子里有鸡舍,但却没有鸡叫的声音,地上倒是有一地扑腾的鸡毛,院子里有井,也有菜园子,但菜园子里的菜全都被摘得乱七八糟,如果是真正的农户主人抓鸡摘菜,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院子糟蹋成这样,由此可见,做这些事的绝对不是这家农户的主家。 而且这小院如今除了她们之外,几乎听不到人身,其他几间屋子里的灯火也都暗着。 林悠不知道这家农户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她只知道她们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可能被带到了敌人的临时根据地。 平诗澜也悄悄凑过来看,因为外面没有人看守,林悠才敢出声和她说话: “你怎么会到张家果脯的后巷去的?” 平诗澜回忆: “我,我买了粽子糖出来,听见后面有小孩儿的哭声,哭得特别惨,我便想去看一看,谁知我和春桃到了后巷看见个番邦男人揪着个两岁大的小孩,我知道不妙便想跑,谁知一回头就给人迷晕了。” 林悠问:“番邦男人?” 平诗澜点头:“嗯。而且我见过他,就是那日我和你从国公府出门时,遇见的顺义王妃队伍中的一个人,穿兽皮那个。” 有了平诗澜的指认,林悠这下完全可以确定绑架平诗澜的就是赵曦! 可他为什么会想要把平诗澜绑架到这座村子里来呢? 城里那么多别院不香吗? 正疑惑之际,林悠一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平诗澜脸色一变,吓得抓紧了林悠,林悠拉着她从门边离开,让她和春桃都坐在地上,林悠则立刻躺下。 赵曦叫人把柴房的门打开,看见的就是平诗澜和春桃坐在仍然‘昏迷’的林悠身旁,抓了林悠的手面露忧色,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美人忧愁,美人垂泪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看了。 “你醒啦。也是,药性差不多了。”赵曦走进柴房,平诗澜慌张往后躲,赵曦对她露出笑脸: “平小姐别怕,我不会害你的。” 平诗澜有些颤抖,直到握着的手心被林悠悄悄捏了一下她才稍稍振作起来,惊恐神色问他: “你,你想干什么?你把我和表嫂抓来究竟想干什么?” 赵曦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林悠,对平诗澜解释: “平小姐误会,我想抓……呃,请,我想请的只有你一个,你这表嫂是自己误打误撞被抓来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说着,赵曦又想靠近,平诗澜惊呼: “你别过来!” 赵曦居然还真就不过来了,相当听话的站在原地安慰平诗澜: “好好好,我不过去!平小姐,我自见你第一面就不能自拔喜欢上你,后来我又在国公府的花园中远远看过你几眼,越看越喜欢。” 平诗澜满身鸡皮疙瘩,但手心又被林悠掐了一下,意识到林悠可能是想让她多套点话,于是忍着难受说: “你喜欢我……这,这就是你喜欢的方式吗?你对你喜欢的人都是把她们抓过来吗?” 赵曦见平诗澜满脸怒容亦娇艳美丽,不由卸了心防,对她坦白: “不是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冒险将你抓来的。你不知道,今夜之后,京城说不定就要变天了,到时候城里会有一番烧杀抢掠,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怕到时候会波及到你,这才将你请来。” -- 第238页 变天? 烧杀抢掠? 林悠越听越不明白,继续掐平诗澜的掌心让她问问清楚。 平诗澜此刻已经镇定下来,冷静道: “你骗人。京城有那么多官兵镇守,怎么可能会有烧杀抢掠,我看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警告你,赶紧把我和表嫂放了,要不然我表哥,我姨夫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好好好,我不过去!就在这里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今天晚上京城会有一场大乱,皇帝会被我们抓过来做人质,我爹的兵直捣黄龙还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不管是韩霁还是韩凤平都救不了你,只有我,我才能救你!” 赵曦一边解释,一边想靠近平诗澜些,又被平诗澜大声斥退: “你别过来!” 赵曦正有些烦,觉得有时候跟女人说话还是别太磨叽,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把她弄服了,她就没话说了。 平诗澜看着越走越近的赵曦,不断紧捏林悠的手,让她想办法,林悠脑中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世子,王爷让您过去。” 赵曦不情不愿‘啊?’了一声,看了一眼唾手可得的美人儿,遗憾而去。 他离开之后,柴房的门再次从外面锁上。 脚步声越来越远之后,平诗澜才把林悠扶起来,问道: “表嫂,他们,他们想抓皇帝,他们想……想……谋|反!” 林悠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她刚才也听到了。 这顺义王府原本就是要谋|反的,不过,时间线不对啊。 顺义王府谋|反剧情怎么提前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赵氏怀孕吗?顺义王府这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赵氏怀的不是韩凤平的孩子,所以才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谋|反之事提前? 他们想劫持皇帝,把皇帝当人质攻略京城? 林悠傻了,因为事情出得太突然,她连提醒韩霁和韩凤平的机会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 是夜。 月光下,京郊秋猎场上正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一群乱军自猎场外杀入,他们身穿黑衣,见人就杀。 韩凤平在主帐中护着皇帝赵嵩,两人面色凝重,账外杀声震天,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心中说了句:来了。 忽然主帐顶端被人以长刀割破,一群刺客从天而降。 韩凤平持刀往前护驾,与多名刺客对打纠缠,忽然主帐背后又有两名刺客破刀而入,赵嵩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刀刺中,只见一个身影义无反顾的冲向刺客,用身体为赵嵩挡开了刺客的两刀,刀尖贯穿了他整个身体,赵嵩眼看着那刀尖在自己眼前流下鲜血。 阿乔大喝一声,转动自己的身体将两名刺客的刀缴获,猛地一击刀身,刀边便应声而断,他反手劈了两下,两名刺客的肩颈就与头颅分家。 杀掉两名偷袭的刺客之后,阿乔又加入韩凤平等人的战局,始终护在韩凤平身旁,韩凤平见他勇猛,大喝一声: “去保护皇上!” 阿乔受了韩霁的命令保护韩凤平,韩霁对他说一切听从韩凤平的吩咐,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听了韩凤平的话,到赵嵩身旁保护。 很快,主帐中的刺客都被韩凤平等人收服,这些人被擒之后也不贪生怕死,一咬舌根,就把早已藏在舌下的毒|药咬破,见血封喉。 此时账外也传来于将军的回禀之声: “启禀皇上,所有刺客和乱军皆已擒下。” 原来今日整个秋猎都是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为的就是要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韩凤平为赵嵩掀开主帐帘,只见太子和几位皇子都气喘吁吁,身上沾满了鲜血,个个看来都很勇猛,浴血奋战过,平王立刻上前询问: “父皇,您没事吧?” 赵嵩拍了拍平王的肩,说道:“朕无事,你们都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迟对赵嵩抬了抬手臂,说:“父皇,我胳膊挂了彩,不过太子哥哥背后的伤比儿臣严重多了。” 赵嵩看向沉默的太子,问道:“怎么样?” 太子摇头:“无妨!多谢父皇。” 赵嵩环顾一圈,问道:“贼首何在?” 于将军将贼首擒来,与那些专业的刺客不同,这位贼首大约没有事先给自己准备毒药,因此被擒之后没办法立刻寻死。 “皇上,这是顺义边军副将郑方,臣多年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于将军之言叫不少官兵都面面相觑,心中暗道: 乖乖不得了,边军私入京城是死罪,他怎么敢! 不过也是,人家都敢闯大营杀皇帝了,私入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呢? “顺义王何在?”赵嵩冷声质问。 郑方下巴被卸掉了无法说话,赵嵩命人给他拿来纸笔,郑方却将纸笔一脚踢开,态度嚣张至极。 赵嵩蹙眉,见他不逊,干脆不问他了,询问一旁将领: “顺义王藏身何处,还没有找着吗?” 将领们维诺上前: “启禀陛下,顺义王狡诈,只有身边几个亲兵知道他藏在何处,郑方大约是知道的,但其他人都是听命行事,根本不知道的事情,自然问不出来。” 也就是说,如今被擒的所有刺客和叛军中,只有郑方一人知晓顺义王的藏身之处。 -- 第239页 赵嵩命人将郑方的下巴扭正,沉声说道: “顺义王大势已去,朕寻到他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再怎么替他隐瞒也无济于事,快说,他藏在何处?朕或许可留你一命。” 皇帝金口玉言说要留他一命,任何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谁知郑方动了动自己的下巴,确定恢复之后,便对赵嵩啐了一口,怒斥: “呸!背信弃义的狗皇帝!言而无信韩凤平!我只恨今生不能喝你们血,啖你们肉!不就是一条命吗?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郑方冲着皇帝赵嵩与韩凤平骂过一通后,竟猛地挣扎,夺过押着他官兵的刀,毫不犹豫冲着自己脖子就抹了过去。 血溅当场。 韩凤平背过身去替赵嵩挡住了郑方的脖子喷溅而出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早呀~~ 第132章 韩霁穿着蓑衣, 领着卢霆等一众国公府护院共计五十多人,从张家果脯后巷开始搜寻出城。 张家果脯店后巷被打扫过,并没有发现有关九娘和表妹的踪迹, 但是卢霆他们说曾在这附近看到了国公府的信号烟火,然而等他们赶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被打扫干净。 韩霁确定九娘就是在这后巷消失的。 在这满是官兵的京城, 光天化日之下把三个大活人弄走, 肯定要有一辆马车,而既然动用了马车, 那十有八|九是要出城的。 可到底是出的哪道城门,汴京共有十六道城门。 韩霁骑着马在各道城门周围转过之后, 在牛行街上看到了一点奇怪的的颜色顺着雨水流淌而下。 颜色…… 韩霁立刻想到林悠有随身带着颜料粉的习惯, 顺着那有颜色的雨水寻去, 果然看见那颜色顺着牛行街尽头的新曹门蔓延出去。 只不过城门口的颜料被守城官兵清扫过, 但这并不妨碍韩霁知道林悠就是从这个门出去的。 韩霁立刻领着卢霆他们从新曹门出去,沿路搜寻。 新曹门附近的颜料被官兵清扫过,但是出了城以后, 这路上的颜料色却丝毫不减,一路向东蔓延出去, 在雨夜里简直像是一条亮眼的彩色道路, 完全不需要辨别方向, 只要顺着颜料一直向前追寻就可以了。 很快韩霁他们便顺着颜料的指引方向,来到了一处小山村附近。 卢霆正要叫人潜入, 被韩霁阻拦, 一行人从马上下来,连人带马都给躲到两侧小山林中,韩霁趴在一条干涸的水渠下, 缓缓将头探出查看。 “郎君是觉得此颜料有诈?”卢霆问。毕竟这一路的颜料指引太明显了,所以卢霆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韩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不是颜料有诈,是这村子不对。” 语毕,卢霆将目光放在远处山坳的村子上,这村子十分隐蔽,像是盆地般,开始卢霆还没发觉,不过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了。 “村屋里没灯。所有火光都只聚集在一处。”卢霆说。 韩霁点头:“嗯。” 卢霆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一个正常的村子,哪怕是深夜里也会稍微有点火光闪烁吧,可现在分明还不是深夜,这村子就全熄了灯,还安静得可怕,连鸡叫、狗吠声都没有,若不是有一处聚着火光,这村子俨然就是一个荒村的架势。 卢霆想明白后冷汗直冒,若非先前郎君机警,他们现在已经冲进去,说不定就被发现了,敌在暗,他们在明,很容易全军覆没。 他这个随国公上过战场的人真是脱离战场太久,连这基本的警觉性都没有了,倒是郎君虽然长在京城,却比寻常军士还要警醒,实在难得。 “要不我回去再喊些人过来?”卢霆问韩霁。 韩霁说:“来不及。九娘定然被困在里面,一来一回又要耽搁很长时间。” 卢霆问:“那我们怎么办?贸然闯入的话,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 韩霁想了想: “把你们身上的信号烟火都拿出来,脱几件蓑衣给我挡着雨。” 卢霆立刻照做,将五十多个兄弟身上带的信号烟火都拿给韩霁,再叫五个人脱下蓑衣,撑在韩霁上方,卢霆和韩霁钻在蓑衣帐中给他掌灯。 韩霁迅速将信号烟花拆开,把里面的□□积聚在一起,顺便把卢霆的火光往旁边推了推,警告道: “火拿远点。” “是。”卢霆见韩霁动作十分迅速,问他:“郎君是要做什么?” 韩霁将□□聚集,五个并做一个,回卢霆说: “惊天雷。” 卢霆惊讶:“郎君还会做这个?” 韩霁手里动作毫不停歇,抽空回他:“书上看过。” 卢霆:“光是看过,就能做成吗?要不要先做一个试试?” 毕竟书本上的东西和实践还是有区别的,韩霁的这个想法很好,但前提是惊天雷必须做成功才行啊。 韩霁说: “我小时候试过,成功炸了两个鱼塘。” 卢霆:…… 他好像隐隐约约的想起,有一年确实有十几个渔夫聚集在一起到国公府门上讨说法,不过后来事情闹大之前,就被当时的国公夫人海氏给用钱打发走了。 那时府里还纳闷一阵,国公夫人怎么会人家上门让赔钱就赔钱,竟是因为郎君炸了人家鱼塘吗? -- 第240页 这件事情,国公夫人瞒得很好,府里上下竟无一人知晓内情。 想起从前有一次听国公说起郎君,国公觉得郎君在国公夫人的教导下成了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却不想也有调皮的时候,国公对郎君有那样‘书呆子’的评价只是因为关心太少,并不了解郎君所致。 韩霁凭着他小时候炸鱼塘的经验,成功把五十多个信号烟花,改造成了八个小型惊天雷。 他问卢霆要来弓箭,将其中一只惊天雷绑在箭头上,搭弓上箭试方位,卢霆说: “郎君要射哪里?要不我来吧。” 韩霁摇头,放下箭对卢霆说: “不必。待会儿听我命令立刻点火。现在你把人分做四队,两队在我射出的惊天雷爆炸后,随我们从正面攻入,剩下两队则分左右包抄,进去之后能打就打,能杀就杀,切不可手软。” 卢霆领命:“是。” 而后,便按照韩霁的吩咐,将五十多国公府护院分做四队,两队正面攻入,两队左右包抄。 韩霁再次搭弓上箭,算算距离,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又悄悄向前移动一段,更加靠近那安静的村庄。 将箭对准了村庄那火光处,韩霁对卢霆下令: “点火。” 卢霆打了火折子,点燃了韩霁箭上惊天雷的引子,箭矢破空射出,如雨夜一道闪电般劈向村庄的火光处,只听安静的夜一道惊雷爆起。 韩霁射出的惊天雷,准确无误的打在那村庄的火光聚集处。 ‘轰隆’一声,将那处的火光炸开。 随着这一声惊雷爆起,韩霁率先冲向村庄大门,卢霆带人紧随其后。 村庄周围果然有守卫,听见村里爆起惊雷,正要进村查看,却见村外冲来一群黑压压的人,守卫们立刻慌了阵脚,而韩家的护院们则势如破竹,按照韩霁的吩咐,能打就打,能杀就杀,没有一个手软的,很快就从村庄正门攻入。 韩霁进村之后,便大声呼喊: “九娘!林悠!九娘——” 林悠和平诗澜在柴房里绝望等待,忽然听见一声爆炸,然后就是震天喊杀声,她们凑到门缝旁向外观望,可杀声离她们这里有点远,就是这个时候,林悠听见了韩霁的声音。 “是韩霁。”林悠简直惊喜:“是韩霁!韩霁来就我们了。” 平诗澜也听到了,喜出望外和林悠抱在一起,林悠反应过来,便让平诗澜退后,她拖着受伤的腿开始撞门,一边撞还一边呼应韩霁: “韩霁!我在这里!韩霁——” 平诗澜和春桃也跟着大喊:“表哥,我们在这里!” 村子里藏的人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一波一波的至少有七八百人。 韩霁他们加起来也只有五十多个,还有两队人正绕到左右去包抄。 不过幸好,韩霁身上有惊天雷,卢霆和护院们都将韩霁围在中间保护着,韩霁让卢霆尽量把吸引对方,让他们多多聚在一处,人多之后,韩霁从护院们的包围圈中射出惊天雷,直接炸在人群中,居然还真叫他们给炸出了一条路。 一个惊天雷的杀伤力堪比百人刺客,村子里的人哪里想到会突然窜出这么一帮莫名其妙,上来就炸的人,还没弄清楚对方来历,就被对方射出来的惊天雷给炸得晕头转向,缺胳膊少腿。 有了惊天雷的助攻,护院们在韩霁的命令之下进退有度,竟然将藏在这村子里的七八百人尽数缴下,而先前被韩霁派出去左右包抄的两队人更是收获惊人,将十几个精兵护送着想从后山逃跑的人一举抓获! 那些应该就是这藏在这村子里所有匪患的头目,他们全都被韩家的护院扭送到韩霁面前,韩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吸了吸鼻子,纳闷的看着那被护院押得跪在地上的赵曦和一个没见过面的老头。 正纳闷那老头是什么人的时候,赵曦在那老头身后喊了一声: “爹,怎么办啊?还有没有人来救我们了?” 赵曦喊那老头为爹,那他就是顺义王赵顺臣! 韩霁白日里在猎场主帐中刚刚知悉顺义王府要挟天子令诸侯之事,当时他们还在疑惑顺义王会不会亲自出马抓皇帝,后来阿乔找到韩霁,对他说了表妹被抓之事,韩霁怕林悠担心,就马不停蹄赶回去,更没想到的是,林悠也不见了。 顺着林悠留下的颜料痕迹,韩霁找到这里救人,却意外缴获顺义王一行人。 卢霆也没想到藏在村子里的会是这些人,问韩霁: “郎君,这……” 就在这时,韩霁隐约听见了一阵女人的呼喊声,叫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声音来自这村子深处的一间柴房。 “林悠!” 韩霁大声呼喊。 撞门撞得晕头转向,仍没能把门撞开的林悠简直惊喜,立马回应: “韩霁!我在这里!” 韩霁立刻去搭救,跟护院拿了把到,把柴房门外的锁劈开,柴房的门打开之后,林悠三人重获自由,林悠径直扑入韩霁的怀中。 一是因为感动,二是因为她的腿真的太疼了。 尤其是在看到韩霁的那一刻,疼出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33章 郑方抹脖子后, 韩凤平接连审讯了几个郑方的亲近下属,他们都只能把顺义王所在方向说个大概,说只知道是在汴京城东南方, 赵嵩命太子、平王、恒王及于将军等共同带兵前往东南方搜寻。 -- 第241页 可汴京城的东南方那么大,只有一个大方向要怎么搜寻呢。 正为难之际,就见新曹门外一处山村上空突然炸出火光,不止一次, 接连好几次。 在这关键时刻闹出这么大动静,很难让人不往顺义王的方向去联想, 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有地方去搜, 不如就顺着那炸出的火光看看去。 出了新曹门后, 发现地上的雨水都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各种颜色汇聚成诡异的色彩,朝着那山村的方向蔓延。 众人领兵快马加鞭的赶去。 赶到之后,眼前景象叫所有人大跌眼镜…… ** 围猎场这边已经善后, 战场都打扫干净, 该押下去的乱军也都由各司押了下去候审,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顺义王的下落。 若是这回不将他擒住,放任他逃离汴京,那等同于给今后埋下了隐患,而生性多疑的赵嵩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韩凤平掀帘进入主营帐,赵嵩问他: “那孩子如何?” 赵嵩问的是阿乔,在危急关头,阿乔代替韩凤平保护在赵嵩左右, 而他也确确实实救了赵嵩的命,若非他用身体为赵嵩挡住了此刻的两刀,此刻陷入危险的就是赵嵩。 韩凤平说:“陛下放心, 太医已然为他止血用药,应无大碍。” 赵嵩点头:“那就好。朕亲眼瞧见那两刀扎入他的肺腑,若他因此丧命,朕心难安。” 又问:“太子他们那边可有消息?” 韩凤平摇头:“暂时还没有。毕竟只有一个大概方向,想要这么快找到人怕是不容易。” 赵嵩也知此事不易,一声叹息:“若抓不到他,你我苦心策划这么些年的事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韩凤平也明白,但无可奈何。 他确实不知道顺义王究竟藏身何处,就算国公府中有赵氏和李氏为人质,但顺义王不可能为了她们现身,所以这事就挺难办。 此时账外有军士声说:“启禀陛下,太子派回先锋官有事禀告。” “宣。” 赵嵩返身坐上龙椅,等先锋官入内回禀,心下期待是太子那边有了顺义王的下落。 先锋官被允准入帐后,行礼过后起身回话: “陛下,顺义王已经抓到,太子和王爷他们正押送他回来,太子怕陛下心急,特命属下快马赶回报信。”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赵嵩激动得从龙椅上站起,龙颜大悦: “果真抓到了?太子用了什么方法?” 先锋官说:“回陛下,并不是太子一行抓到的,而是……” 他话说一半,目光转向了韩凤平,赵嵩不解,催促追问: “你看他做什么?不是太子一行抓到的,难道是顺义王自投罗网不成?” 先锋官揭晓: “是韩少尹带着几十个国公府的护院在新曹门外的宋家村将顺义王一行擒获的。” 这下轮到韩凤平傻眼了: “你说什么?哪个韩少尹?什么护院?” 先锋官奇怪的看着韩凤平,说:“国公,正是您府上公子韩霁韩少尹,护院也是您府上的护院,院头姓卢,叫卢霆。” 韩凤平愣在当场,赵嵩问他: “怎么回事?你安排的?” 韩凤平说: “不是。臣是想安排他在营地里立功的,可他傍晚时收了为陛下挡刺客那孩子送来的信,说家中有事,他未曾通知我就擅自回去了……”说到这里,韩凤平问那先锋官: “你可知道韩少尹为何会在那村中?他是提前知道了顺义王的藏身之处?” 先锋官来之前已经将所有情况都了解清楚,才敢先行回禀,要不然主上问什么不知道什么,他这个先锋官先来回禀就没有意义了。 回道: “国公,韩少尹事前似乎并不知晓顺义王所在,他是去救少尹夫人的,也就是林画师,顺义王的独子赵曦贪恋美色,暗中绑架了韩少尹的表妹,林画师为救表妹,与之一同被赵曦绑架,带去那村中藏匿,但林画师在被绑的路上悄悄撒了颜料粉,原本是想指引韩少尹去救她们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让韩少尹顺道把顺义王一行给擒住了。” 事情的经过被说出来后,赵嵩和韩凤平对视两眼,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 赵嵩失笑,问:“韩少尹带了多少护院把顺义王抓住了?” “五十多个。”先锋官回。 “顺义王不会把所有人都撒出来抓朕,自己身边倒没留人吧?这才叫韩少尹带着护院就把人给擒住了。”赵嵩边说边笑,如果他的猜测准确,那顺义王就太倒霉了。 先锋官说: “顺义王身边还有七八百人,韩少尹将国公府护院身上所携带的传信烟花中的□□改造出了八个惊天雷,顺义王身边那七八百兵士就是被韩少尹的八个惊天雷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想逃跑的时候,又被韩少尹安排两边包抄的护院擒了个正着。太子殿下一行,也是看见了东南方的惊天雷才前去查探,与韩少尹汇合。” 这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剧情让赵嵩和韩凤平都给听愣住了,良久之后,赵嵩才对韩凤平赞道: “哈哈哈哈哈,爱卿,你这个儿子……不简单啊。朕当他只是文采斐然,没想到还是个将才。五十对八百,这战绩朝中武将也难敌。好,好啊!” -- 第242页 韩凤平惶恐谢赞。 “他们此时到哪儿了,朕都迫不及待要看看顺义王那副倒霉相了。哈哈哈哈。” 先锋官说: “先前属下出发时,太子及诸位王爷们也在准备出发,韩少尹坚持亲自先把林画师送回国公府,然后再赶来复命。” 韩凤平一阵焦急: “他,他把人交给卢霆他们不就好了,怎么还要亲自送回去?这!哎呀!懂不懂轻重缓急?” 转过身,韩凤平为韩霁向赵嵩请罪: “陛下,韩霁还是年轻,办事不圆滑,臣替他请罪,回去之后,臣定当好生教他。” 赵嵩今日心情极佳,什么都不能让他生气,更何况还是这等小事,理解道: “国公不必如此。朕难不成气量狭窄至此吗?他们少年夫妻,情浓正盛,今夜若非韩霁为救妻勇闯贼窝,咱们还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才能抓住赵顺臣那老贼呢。让他送吧,不来复命也成。” 韩凤平感激道:“多谢陛下,臣这就派人去接他,绝不敢叫他多耽搁。” 说完之后,韩凤平便火速下去吩咐人快马回国公府把韩霁给揪过来,真是愁死人了,别个人家若是立了功劳,恨不得飞到皇帝面前请功,他倒好,女人比前程重要。 “来人,快马加鞭回国公府把郎君喊过来。快,要快!”韩凤平喊来亲兵,火速吩咐下去。 ** 韩霁与林悠共乘一骑回到国公府,韩霁将冻得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林悠从马上抱下,放到地上换了个姿势将人横抱而起。 国公府门房见是郎君和夫人,赶忙大开中门,卢霆等护院迅疾入内。 平诗澜紧紧跟随在韩霁和林悠后头,担忧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林悠。 只见韩霁忽然停下脚步,对身后卢霆吩咐: “将所有护院集中,把国公府围住,国公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主院一步。” 卢霆今夜跟着韩霁经历过一场大战,对韩霁早已另眼相看。 他们今夜干了一场惊天大事,生擒了顺义王,从今往后,韩家护院便算在圣上面前有了姓名,而这一切全都是托四郎的福。 顺义王屯兵郊外,意图谋|反,顺义王妃和国公夫人赵氏绝对脱不开干系,所以韩霁的命令下得很对,卢霆自然尊崇。 “四郎放心,我这便去,保管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国公府。”卢霆领命而去。 韩霁这才抱着林悠回竹苑,先前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派人先去请了大夫,等韩霁把林悠安置到床上,给她擦了身体,换了干净衣裳,盖好被子后,大夫也赶了过来。 林悠大腿被自己扎了十几个孔,流了不少血,肩膀和手臂因为撞门的缘故,也是青紫一片,不过这些都是外伤,韩霁瞧着并无大碍,就怕有什么内伤。 大夫诊过脉,说道: “郎君不必担心,娘子是精神虚耗,又加中了迷药,硬是凭着腿上疼痛忍了过来,失血加之惊惧,此刻才这般虚弱,待老夫开几服药,喝个几日,慢慢调养调养就能恢复了。” 大夫所言跟韩霁所想差不多,谢过大夫,亲自随去开药方,然后叫人去抓药,并送大夫出去。 房中,林悠微微转醒,一旁哭泣的平诗澜惊喜唤她:“表嫂醒啦,感觉怎么样?” 林悠见是她,虚弱问:“韩霁呢?” 进门的韩霁正好听见林悠唤他,小跑而来:“我在。” 平诗澜赶忙给韩霁让开位置,此时小海氏也得了消息,从桂苑赶来竹苑,一进门就看见女儿好生生的站在那里,激动的赶忙上前抱住她: “我的孩子,哎哟,谢天谢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平诗澜看见母亲,顿时泪崩,抱着小海氏哭个不停,断断续续的对小海氏讲述自己的遭遇。 老夫人那边也亲自赶来,进入竹苑就问: “少夫人怎么样了?受了什么伤?严重不严重?” 下人们扶着她进门,老夫人亲自到床边看过林悠,跟她说了几句话后才稍稍放心。 第134章 大夫诊断过后, 韩霁就可以为林悠上药了,将房内关心林悠的人全都先请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两人。 韩霁拿了药膏坐在床沿, 将被子掀开,大腿外侧几处醒目的伤痕刺痛着韩霁的眼睛。 “你说你怎么下得去手,生生这么戳自己。”韩霁上药的手都在颤抖,满脑子都是当时该有多疼。 药膏有些凉, 林悠腿往里缩了缩: “不戳不行啊,要是彻底晕过去, 我和表妹还有春桃三个人就死定了。” 如果不是林悠当机立断, 以戳自己的方式保持一点清醒, 生生熬过迷药最强烈的前十几分钟, 那就没有后面她留颜料引路救命的事情了。 她和平诗澜她们都像瞎子一样带到那个偏僻的小村庄,韩霁就算想救她们,汴京城十六道城门, 他哪会知道往那个方向去救呢。 “腿受伤, 总比丢了命好吧。嘶,疼。” 林悠觉得药膏冰凉之后就是刺痛,韩霁听见她喊疼,立刻便弯下腰,在她涂抹药膏的地方吹吹凉风,缓解刺痛。 林悠有点不好意思,将腿往被子里缩了缩,说道: “好了, 不疼了。” 韩霁这才起身,将药膏放在一旁,推动林悠的肩膀说: “转过去, 让我看看手臂。” -- 第243页 林悠听话将身子转过半边,韩霁将她的衣衫往后拖了拖,先前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两眼,胳膊没有脱臼,就是有点泛红,明天估计会变青紫,那个时候肯定一碰就疼。 “唉,你说你那么用力撞门干嘛。”韩霁心疼的说,给林悠把衣服拉好,口中仍喋喋不休,念念叨叨: “你腿都受伤了,还去撞门,平诗澜在干嘛?她好手好脚的怎么不撞?就那么在旁边干看着吗?既不阻止,也不帮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干什么吃的。” 林悠平躺在枕头上,静静听着韩霁数落平表妹,那眉头紧锁的小模样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等他说完之后,林悠才默默来了句: “平表妹要听到你这么说她肯定很伤心。” 韩霁啧了一声:“她伤心个屁!要不是因为她糊涂,着了人家的道,你哪会跟着遭这罪。” 林悠对韩霁伸过手:“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了。” 韩霁轻轻在林悠的手背上拍打一下,说道:“还有你!你也是气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有危险,你回来让卢霆他们去找就是了,你以身犯险,万一……” 后面的话,韩霁没说,不过从他焦急的神情林悠不难看出他得知自己不见了之后有多着急。 “我答应你,要照顾好表妹和姨母的。如果表妹在我的看顾下丢了,我今后怎么面对你?你跟我之间岂非要有隔阂?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自己多少要为表妹做点什么,至少尽力搭救,就算真有不测,有我跟表妹一起承担,她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林悠跟韩霁认真解释,韩霁见她虽然虚弱,但目光坚定,他相信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林悠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她不是那种会置别人于危险而不顾的人。 韩霁弯下腰,在掌心握住的林悠的手上亲了两下,然后额头抵在她的手上,林悠看着他的头顶,轻道: “你身上湿衣服换了吗?”回来的路上,林悠靠在韩霁的怀中意识模糊,隐隐记得韩霁把蓑衣都用来给她挡风雨了,他几乎是一路淋回来的。 果然,手边的脑袋摇了摇。 林悠将手从他抵着的额头下抽出,对韩霁说:“去换衣服,回头我俩都病倒了,谁照顾谁啊?” 韩霁嘴角干巴巴的扯了扯:“那就……一起躺着呗。” 林悠失笑:“谁跟你一起躺着。快去换衣服。” 韩霁在林悠脸上轻抚两下,才慢悠悠的去换衣间把湿衣服换掉,没有穿外衫,原是想跟林悠在被窝里稍微躺一会儿的,谁知他刚走到床边,就听见外面传来卢霆的声音: “郎君,国公派人回来催你去陛下面前复命。” 韩霁对外说:“我复什么命?我又不是有意抓到他们的。” 卢霆说:“您得自己去说,国公派回来的人在外面等着呢,您快着些,不然国公回来又得发脾气。” 韩霁知道,要是今天晚上他不去官家面前露个脸,这件事以后有的被韩凤平啰嗦,可九娘的被窝肯定很暖,九娘的身子也肯定很软…… 一时间,韩霁竟难以抉择。 林悠见他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也不动,替他做出决定: “你赶紧去吧,回头他发作了,咱俩都没好日子过,你就当为了我们以后的太平日子,赶紧去,我正好可以睡一觉。” 韩霁和林悠都是那种怕麻烦,喜欢安静日子的人,想想以后要是因为这件事,常常被韩凤平念叨就挺烦人,林悠这番劝说,可以说完全正中韩霁的点,让他不再犹豫,乖乖认命的把外衫穿上出去了。 临走前,他还仔细又仔细的叮嘱小雅亲自看着熬药,得到小雅认真又认真的回复之后,才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出门了。 ** 韩霁从国公府重新赶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营地里的戒备比白日里森严了不是一点。 远远就看见韩凤平在两个提着灯笼的宫人身旁转来转去,像是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听见韩霁一行的脚步声,韩凤平主动迎上韩霁,果断扣住韩霁的手腕:“你可终于来了!赶紧进去!”说完,韩凤平就把韩霁往主营帐的方向拖。 可走了两步,韩凤平就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韩霁。 韩霁被他看得心上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怕是脸上有什么东西。 韩凤平放开韩霁的手腕,退后两步,将韩霁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 “你换衣服了?” 韩霁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点了点头:“嗯。” 韩凤平眉头一皱,尽量让自己平静,问道:“为什么?” 韩霁不解,老实回道: “湿了,冷。” 韩凤平一拍脑门儿,指着韩霁欲言又止,好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实在没法子,重新扣住韩霁的手腕,拖着他继续往前:“走走走!赶紧走!” 走到主营帐外,等候宫人进去通传时,韩凤平实在没忍住对韩霁低声斥道: “不是,我说你回去就回去,你换什么衣服呀?多好的机会,可以卖一卖惨,你,你,你……怎么就转不过弯儿来呢。你这衣服一换,功劳直接少一半啊!哎哟!” 韩凤平那痛心疾首的样子,韩霁冷冷瞧着,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他。 -- 第244页 宫人很快就出来传话,陛下宣召韩少尹和卫国公入帐说话。 此刻虽已深夜,但宽敞的主营帐中灯火通明。 赵嵩高座龙椅之上喝着宫人刚端上来的提神茶,坐下太子及诸位王爷面沉如水,还有一些今日参与瓮中捉鳖的重臣,顺义王赵顺臣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押在场中。 赵顺臣尽管形容狼狈,但依旧头颅高昂,倨傲不服,目中无人到似乎依旧不把皇帝赵嵩放在眼里。 韩凤平和韩霁进帐之后,赵嵩命人给他们在身边加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 从刚才开始一直沉默寡言的赵顺臣看见韩凤平的那一瞬间,忽然就激动起来,冲着韩凤平破口大骂: “好你个韩凤平,背信弃义的小人!老夫真是瞎了眼没能看出你的狼子野心,凭的给你做了一块垫脚石!老夫就算下到地狱变成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韩凤平——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四更!庆祝一下收藏破万,撒花~~~ 第135章 对于赵顺臣的谩骂与指责, 韩凤平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带着韩霁坐下,而那边赵顺臣见他毫无触动,更为光火生气: “韩凤平——你这卑鄙小人, 你为了当走狗, 连你韩家的祖宗都忘了吗?” 这就是先前韩凤平不在里面待着的原因, 赵顺臣就像只疯狗,韩凤平就像是被他盯上的肉骨头。这也难怪,毕竟在名义上, 韩凤平是顺义王的女婿, 可是在今夜围捕顺义王的事情上,韩凤平居功至伟,就连顺义王本人也是韩凤平的儿子韩霁擒到的。 虽说了解韩霁抓到顺义王内情的人会知道顺义王有多倒霉, 被自己儿子坑了,可不了解内情的人只会觉得韩霁是故意为之。 但不管怎么样,可以看得出来,顺义王直到现在还不肯正视自己的失败, 还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假想敌,还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某某人的背叛,他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韩凤平见周围一同审讯的同僚们对他投来不解的目光, 若是不好好解释一番,今后他韩凤平的名声只怕真要臭大街了。 “王爷, 省点力气吧。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你说我背信弃义,可你何曾对我有过信义?三年前你纵容女儿在京中与各大世家子弟周旋不清,为的是什么目的你心知肚明。” “我韩凤平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你女儿奉你命勾引到我头上, 我奉君命将计就计,迎娶你的女儿做继室,你这两年来在外没少利用我卫国公府的名头招兵买马吧?你素有反心,如今大势已去,你该好生掂量着该怎么做了。” 至此,同僚才知韩凤平与顺义王之间的故事梗概。 大致意思就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最后你失败了,我成功了的故事。 顺义王被韩凤平说得哑口无言,目光闪烁,最终嘶吼出: “你,明明是你始乱终弃,我女儿再不好,如今也怀了你的孩子,你以为你真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吗?” 众臣暗道:是啊,这顺义王之女嫁给韩凤平做卫国公夫人,年中之时确实听说卫国公夫人有孕了,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的也是韩凤平的种吧,韩凤平若连这都能算计,连孩子都能不顾的话,那也太禽兽了。 韩凤平站起身来,围着被铁链捆缚的顺义王打转: “你确定你女儿怀的是我韩家的种?” 顺义王怒视韩凤平,只见韩凤平忽然弯下腰,在顺义王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顺义王便忽然惊愕的看向韩凤平,良久才颤抖着说了句: “你,你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韩凤平,你够狠的。” 韩凤平微微一笑: “好说。所以你女儿肚子里的野种可以是任何人的,却唯独不可能是我韩凤平的!你们父女俩,欺辱玩|弄我韩家至此,竟还敢说我对你们背信弃义,可笑至极!” 顺义王这时才像是失了魂的木偶,整个人瘫坐在地。 众同僚们十分好奇韩凤平在顺义王耳边说了什么,让顺义王彻底沮丧,看赵嵩的神情,他应该是知情者。 但不管是什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卫国公夫人腹中怀的竟不是韩凤平的种!这就怪不得韩凤平对顺义王府这般决绝了。 韩凤平奉旨将计就计,原本还能和顺义王府维持姻亲关系,奈何卫国公夫人不知检点,在外与旁人有了勾连,甚至怀了奸|夫的孩子,如果韩凤平再不出手的话,那岂不是就要替别的男人养孩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任谁都不可能受这冤枉气的。 顺义王被韩凤平的话打击到之后,整个人彻底闭口,无论谁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最后没办法,总不可能这么多人陪他耗下去。 赵嵩下令将顺义王一行暂且押入天牢,而今日有功之臣,日后皆有封赏。 众臣行礼后退出主营张。 外面天色微明,朝阳隐隐出自东方,在那天高云阔的海岸线上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韩霁去看过阿乔的伤势,叫人将他小心搬上马车先行回去国公府,韩霁和韩凤平则牵马而行。 韩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韩凤平: “你刚才跟顺义王说了什么?” 韩凤平对韩霁倒是没隐瞒:“我说我早在几年前就喝了绝嗣药,赵氏怎么可能有我的孩子。” -- 第245页 韩凤平说得轻巧,韩霁听在耳里却如一声惊雷: “你……骗他的吧?” 韩凤平抹了一把生出来的胡茬:“这有什么好骗的?我风流惯了,不想再在外头留下莫名其妙的子嗣,喝了绝嗣药我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全无后顾之忧。” 韩霁听着他说这些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素来聪明,举一反三,对韩凤平问: “是官家授意的吗?” 韩凤平啧啧一声:“想什么呢?” 尽管他否认,但韩霁已有了自己的想法,追问他:“你,你何至于此?一个顺义王而已,官家若不想要他,直接除了便是。是他手里有什么你们想图谋的东西吗?是什么东西,竟值得叫你如此牺牲?” 韩凤平没想到韩霁这般敏锐,窥一斑知全身,可有些事情,尽管他猜到又如何,不能与他说的依旧不能说。 没有回答韩霁的问题,韩凤平直接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跑出去多远后,回头见韩霁还牵马站在原地,韩凤平喊他: “愣着干嘛?府里还有好些事要处理,上马!” 韩霁却仍站着不动,就那样看着韩凤平的马越骑越远,一如韩凤平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他曾经以为自己了解韩凤平,透析了他的性情,看穿了他的自私冷漠,然而顺义王府的事情却让韩霁深深怀疑自己的判断,而韩凤平的形象也渐渐在他脑中笼罩了一层层雾,叫他越发看不分明。 ** 国公府中。 林悠休息了一个晚上感觉好多了,掀开被子看了看大腿上的伤痕,不流血了,伤口处变成暗褐色,周围开始泛青,用手指戳一戳感觉还有点肿。 扶着床框下床走了两步,似乎能体会到一点当初韩霁两条腿受伤时的感受。 小雅听见屋里有动静,敲门进来。 “娘子怎么起来了,还是多躺躺吧。”小雅手里端着热水盆,想让林悠躺回床上,她把水端到床边让她洗漱。 林悠觉得自己只是大腿受了点伤,不至于连床都不能下: “没那么夸张,可以走的。” 让小雅把水盆放到架子上,林悠拖着一条腿去洗漱。 刚刚洗完,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嘈杂: “来来来,都拿进来。” 林悠听出来是小海氏的声音,让小雅扶着她走出房间,果然看见小海氏站在院里指挥人搬食盒。 见林悠出来,小海氏赶忙迎上来要亲自扶她: “哎哟哎哟,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林悠问她:“姨母,您这是干什么?” 十几个国公府的下人手里拎着至少十多家酒楼的食盒篮子,排成排的站在竹苑里。 小海氏说: “你受了伤,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就叫人一大早去城中各大做早点的酒楼把早点都买了个遍,你都看看,挑些想吃的。” 林悠目瞪口呆看着这一排排的食盒,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小海氏挽着林悠的手,亲自扶着她进房,让她坐在房间里的小圆桌旁: “没让你全吃,让你挑几样喜欢的。来来来,都把食盒打开,让你们少夫人看看。” 林悠还从来没有试过吃个早饭这么大阵仗,可小海氏在旁边看着,如果什么都不挑,怕扫了她的好意。 于是,林悠指了几样看起来还不错的早点:“就那个和那个吧。姨母和表妹吃了吗?要不把表妹请来,咱们一起……” 林悠说着想让人去请平诗澜来,被小海氏拦下: “别叫她了,哭了一夜,今早刚睡着。” 林悠表示理解,平诗澜一生顺遂,从来没遇过像昨天那样可怕的事情,虽然她嘴上没跟林悠多说,但心里肯定害怕极了。 “姨母定然陪了她一夜吧。”林悠问。 小海氏叹了口气:“不陪怎么办呢,捧在手里养大的闺女,哪里受过那种委屈。昨日要不是你对她不离不弃,只怕她现在……算了,不说了,你快些吃,多吃点,连累了你,姨母心里也不好受。” “姨母别这么说,也是我没顾虑周全,叫人钻了空子。”林悠多少有点自责。 “傻孩子,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有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实则存心不正,日日憋着坏心,防不胜防的。” 林悠和小海氏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一些杂乱无章的争吵声,林悠叫了个丫鬟去看怎么回事,片刻后丫鬟回来: “少夫人,是国公夫人和王妃闹着要出门,王妃身边的人跟卢院头的人打起来了。不过奴婢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闻讯赶了过去。” 林悠了然。 小海氏说:“昨日诗澜与我说了,绑架你们的就是国公夫人的亲弟弟赵曦,我就说这府里怎么突然来了个外人骗我们,原来竟是他们兄妹在捣鬼。” 林悠默默吃着早饭,她知道顺义王府这回肯定完了。 韩凤平和顺义王这对老狐狸互相演了几年,最终表明还是韩凤平的演技更高一筹。 他从一开始娶赵氏做继室应该就是算计好了的。 因为赵嵩和韩凤平都想要顺义王手上的一份宝图,一份能够颠覆皇权的宝图,只是书里的顺义王没有被子女拖到后腿,一直苟到了剧情后半段。 -- 第246页 但不管怎么说,顺义王府的命运就是如此,无论什么时候起义谋|反,都会以失败告终。 第136章 赵氏在府里闹得不可开交, 林悠早饭都吃完了,主院那边的争闹声只增不减。 林悠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一眼,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万一被赵氏气出个好歹也是难办。 小海氏知道分寸, 她是客人, 韩家的家事不方便在场, 于是给林悠送了早点后便回桂苑陪闺女了。 林悠让小雅扶着她前往主院,一来才知道主院这边居然闹得这样大! 几乎国公府所有护院都出动了,将主院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竹苑外老远都能听见里面顺义王妃那歇斯底里的谩骂声。 从韩家的祖上骂到了韩凤平的父亲韩中修, 再从韩中修骂到韩凤平, 再到韩家的子孙…… 林悠只是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听到顺义王妃不止一次骂韩霁的母亲海氏是个低贱的商贾之女,骂韩霁是贱人之子, 还说韩凤平和老夫人当年为了钱才迎娶海氏之女,然后把人耗死了,贪了海氏的钱财,再骗到她顺义王府头上, 用花言巧语骗了赵氏成亲云云。 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韩家在顺义王妃口中, 俨然真就是那等贪财好色,龌龊不堪的小人。 各房都听到了主院这边的动静, 韩凤平的几个姨娘, 连带庶子庶女们全都出动,在主院外听得面面相觑,对顺义王妃在主院中谩骂之事表示疑惑,甚至有些人脸上还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看来信的不在少数。 林悠拨开人群,来到护院看守的主院垂花门外,对内探头看来几眼,林悠对守在门边的护院问: “你们院头就由着她在那骂吗?怎么没人去阻止她一下?” 这护院是昨天夜里跟着韩霁去救林悠的其中之一,认识林悠,赶忙回道: “这顺义王妃是先皇后的嫡亲妹妹,手里有先皇后所赐宝卷,老夫人认得,不敢对先皇后不敬,只能由着她。” “先皇后所赐宝卷?”林悠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估摸着应该是那种类似免死金牌,黄马褂之类的东西吧。 可再怎么样,那不是先皇后所赐之物吗?又不是现任皇后!林悠的脑子里封建阶级制度不太完善,实在搞不懂,先皇后所赐之物有什么好顾忌的。 林悠叫守卫放她进去,守卫想了想,昨夜之后,国公府中定要变天,以后说不得就是四郎君的天下,那四少夫人的地位自然也跟着上涨,不敢拦她,抬起两边阻拦的刀鞘,请林悠进入主院。 一进垂花门,顺义王妃的骂声就更清晰了。 卢霆带着护院跟顺义王妃的随从们拔刀相向,两边森严对峙,顺义王妃就躲在随从们身后撒泼,老夫人神情凝重坐在院子西南角的凉亭中,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着了风寒,时不时的咳两声,吴嬷嬷在她身后给她顺气。 林悠环顾一圈后,便往老夫人所在的凉亭去,老夫人见她一瘸一拐的过来,说: “你有伤在身,还来做什么,快些回去歇着吧。” 老夫人虽然这么说,但吴嬷嬷已经迅速给林悠在老夫人对面的石凳上铺了个棉坐垫,过来扶着林悠坐下。 林悠谢过吴嬷嬷,对老夫人说: “就这么由着她撒泼吗?各房都出来观望,外面聚了好些人,不能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 “横竖都在府里,她的话翻不出国公府的外墙,顺义王如今虽然被擒,但毕竟还未定罪,顺义王妃又是先皇后的嫡妹,官家登基之后曾下令善待李氏后人,如今李氏虽已无人在朝为官,大势已去,可明面上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林悠却又不同看法: “我觉得老夫人说得不对。” 安氏看向林悠,好奇问:“怎么不对?你说说看。” 林悠说:“虽说李氏的话可能越不出国公府,但府中上下全都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大家只听见李氏的污蔑,却没有听见韩家的辩驳,懂事的会说老夫人大人大量不与泼妇计较,可若遇上不懂事的,还只当韩家就是李氏所说那般不堪,要不然怎么连句反驳的话都没人敢站出来说呢。” “既然都是韩家的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就该上下一心,有误会就解除误会,将各房的心思用在一处,力气往一处使,方能兴家旺业,永保太平。” 老夫人静静听完林悠的话,长长一叹: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们韩家的名声早就不好了,就算李氏不骂出这些话,有些人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人一旦认定了你是个坏人,那就很难扭转形象,就算你偶尔行善,人家也会说你是憋着坏心。解释与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林悠听着安氏这话,像是有点放弃抵抗的意思。 “解释和不解释区别还是很大的。解释了,人家不信那是人家的事,可若什么都不解释,那就是自己的问题。我觉得人活在世,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总有那一两个瞧你不顺眼的,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尽我所能,俯仰无愧于天地就行。” 林悠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安氏轻咳一声,往人群中骂累了在休息的李氏看去一眼,问林悠: “那依你看,今日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林悠语气坚定的说: -- 第247页 “当然是……骂回去!” 安氏问:“你行吗?” 林悠扶着桌沿站起身:“不就是骂街吗?老夫人忘了我是什么出身?您瞧好吧。” 说完之后,林悠便起身迎战而去,安氏眼中有疑惑,看向吴嬷嬷问: “她是什么出身?” 吴嬷嬷想了想,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泼妇。 尽管吴嬷嬷现在对这位四少夫人已经彻底改观,但至今仍忘不了第一次奉老夫人的命去试探这位少夫人时所遭遇的一切。 四少夫人这是想……以泼治泼? ** 韩凤平和韩霁回到府里的时候,看见门房空虚,从国公府一路走入,府里也没什么人,他们只是循着声音往主院而去,还没走近就听见顺义王妃的咆哮: “你、你、你这个……你这个……下|贱胚子……我,我……” 然后一道带着三分凉薄、三分傲慢,四分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要不说你这老妇没学问呢,说来说去只会骂人下|贱,我就不一样了,就你这欠骂的样子,我可以三天不重样把你骂出狗尾巴花儿来。” “你说韩家的祖宗,吃你李家的饭了,还是喝你李家的水了?韩家祖上是干什么的,跟你这个姓李的有毛的关系?” “还有,你说我公公甜言蜜语骗我来婆婆,还哄骗你女儿,怎么着,你是趴他们床底下听了,还是在他们隔壁房里偷看了?” “我公公那个人虽然风流,但他还是挺负责的,你看他在外面招惹的莺莺燕燕最终不都带回来养着了?家里十几个姨娘,吃喝拉撒他一个人全包了,这都是他为人负责的证据啊!你要说他花心我认了,你要说他不负责,真的,这种瞎话说出来你下雨天出门都要小心遭雷劈的!” 林悠的回击不急不缓,慢慢悠悠,气息绵长,语言组织能力比较强大,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就是韩凤平这个当事人听得有一点点不开心。 于是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子,克制道: “我早晚有一天会撕了她的嘴!”就别想从她嘴里听到韩凤平的一点好话! 韩霁干咳一声,低声劝道:“她还小,不会说谎,你多担待。” 韩凤平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她小?不会说谎?这儿子怕是不能要了吧! 韩霁不理韩凤平,径直走入主院。 主院周围的各房正听吵架听得起劲,看见韩凤平,一个个都作鸟兽散,心里暗暗埋怨国公怎么不晚点回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四少夫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那骂架功力绝了。 顺义王妃声音大有什么用,在四少夫人面前还不是像个阿巴阿巴的哑巴。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们都想把四少夫人骂人的话记录下来,早晚背一遍,神清气爽。 林悠看见韩凤平和韩霁回来,高兴的对他们挥了挥手。 顺义王妃被赵氏扶着坐在椅子上喘气,只见她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一副刚跟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还输掉的样子。 看见韩凤平的顺义王妃忽然又像打了鸡血,冲着韩凤平就扑过来,韩凤平往旁边一让,顺义王妃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赵氏赶忙去扶,回身骂道: “韩凤平,你当真不顾一点夫妻情分吗?” 韩凤平居高临下扫过赵氏和她的肚子,说道:“顺义王刺杀圣驾,已被擒获,此刻被押送天牢,顺义王妃同罪,来人,押下去!送入天牢!” 卢霆先前因为老夫人压着,所以没敢动手,如今韩凤平回来了,一声令下,韩家护院立刻出手,将顺义王妃整个人都给架走了。 赵氏想追过去救顺义王妃,被两个护院阻拦,赵氏腿软跌坐在地,嘶声怒骂: “韩凤平,你好狠的心!你骗得我好苦!亏我还真心实意想为你生儿育女,你就是这么待我的?” 韩凤平缓缓蹲下身,目光在赵氏和她隆起的腹部上逗留片刻,赵氏莫名觉得心慌,伸手护在肚子上,目光闪烁。 “赵氏淫|乱,与奸|夫添寿珠胎暗结,今日吾便将之休出我韩家。但念及往昔夫妻情分,不忍你与谋|反之人牵连丧命,即日起搬去城外田庄,今生不必再见。” 韩凤平一字一句的将赵氏打入死牢,她颤抖着身体,难以置信的看着韩凤平,满心满脑都只有一句: 他知道! 他竟然早就知道! 赵氏心慌难耐,忽然腹部一阵抽痛,她脸色惨白倒地不起,看着韩凤平的目光淬满了毒。 第137章 韩家祠堂。 老夫人安氏和韩凤平两人在祖宗牌位前点香, 上香。 韩凤平将自己手中的香插|进香炉后,转身接过老夫人手中的香,替她插好。 安氏捏着佛珠双手合十, 闭目默念着什么, 片刻后睁开双眼, 幽幽叹了口气: “总算……” 韩凤平搀扶安氏从祠堂走出, 母子俩在祠堂外的院子里坐下,韩凤平仰头看向枝头的金黄,再过些时日,枝头连这点枯叶都要看不见了。 “赵氏的事情解决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安氏如是问韩凤平。 韩凤平收回看着枯叶的目光,说道: “我能有什么打算。” 安氏放下手中的润泽佛珠, 说:“是该给霁哥儿请个世子了吧?这是你答应素娥的。拖了这么长时间, 只怕她在地下已怨愤你多时了。” -- 第248页 韩凤平想起海氏临终前的话, 长叹一声: “我过两日便上折子。” 安氏点点头,又说:“那这府里的事,你接下来想交给谁管?” 韩凤平看向安氏:“母亲何意?这府里的事,自然还是交由您管着呀。” 安氏轻咳两声: “我年纪大了,其实早就不想管家了。可你身边没个靠谱的女人,我又不放心。” 韩凤平起身给安氏拍背顺气:“阿娘, 可我也没法立刻就变出个靠谱的女人来管家呀。再说了,我的情况您知道, 我若再找女人回来,岂非拖累人家一生。” “赵氏是没办法, 圣命难违,其他人……还是算了吧。”韩凤平说。 老夫人理解道: “我知你现在也不可能再找一个回来。这不是想让你在府里挑一个能管家的出来嘛。” 韩凤平把他纳回来的那些妾侍轮番想了个遍,失笑道: “娘啊, 让那些女人管家,您是还嫌我们韩家不够乱吗?” 安氏啧了一声,不再跟他卖关子,说: “谁说你那些女人了。我说的是四郎媳妇儿。” 韩凤平一愣:“她?她……什么身份?怎么管家?谁服她?” 安氏说:“你马上不是要给霁哥儿请封世子吗?那她不就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管家天经地义,谁敢不服?” “话是这么说。”韩凤平心里还是没底:“可她,那性子……不像是能管事的。” 不怪韩凤平这般怀疑,因为任何京中勋贵人家娶来管中馈的冢妇,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 安氏却有不同看法:“她性子是跳脱了些,但该守的大义从未欠缺,遇事也有她的一套方法。我倒觉得若是交给她管,说不定能把韩家从如今的泥潭中拉出来。” 韩凤平略有迟疑,不过想想老夫人说的话不无道理,老四家的不按牌理,时常弄得人难以招架,但在生死节义的大事上从未出错,人品很好。 可要他忽然改口,有点不好意思,韩凤平说: “韩家在什么泥潭?阿娘说得未免太夸张了。” 安氏斜斜瞥了他一眼:“韩家如今的名声,我说是在泥潭都是好听的,若是说那不好听的,与在那黄沼恶臭之地有何分别?” 韩凤平哑口无言。 确实如此。 世人如今提起他韩凤平及卫国公府,说他多是风流无义,卑鄙弄权,说卫国公府家风沦丧,乱七八糟,韩氏子弟走出去皆面上无光。 顺义王府这事儿出了之后,韩家更是一度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只怕今后韩家的处境更为尴尬,惹是没人敢惹了,可想要找回好名声却难上加难。 “正因为韩家如今这般混乱,我才觉得她管不了。她是个画师,心中自有一片净土福田,何必叫她费这些心神,做那些无意义之事,凭的困住她。” 韩凤平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韩家的混乱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既然已经这样,那就该承担如今的后果。何必让一个原本自由自在的人,来收拾这烂摊子。 安氏明白韩凤平的意思,但她仍然坚持: “她和霁哥儿既然有缘成夫妻,识于微时,这几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霁哥儿认定了她,绝无可能更改心意,再去娶一个从小经过严格培养的冢妇回来,既然如此,那她作为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早晚都是要接管家中大小事宜的,早做晚做都一样,早点接手,至少我还能从旁帮衬和看护些,早比晚好。” 韩凤平渐渐觉得老夫人说的有道理。 若说从前韩凤平看不清韩霁那小子的真实心意,那么这回他擒住顺义王就能让韩凤平完全看清他了。 带着五十护院,就敢挑战顺义王身边那七八百人,这最终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抓顺义王,而是为了救他的女人。 他为了那个女人能将生死置于肚外,可见人一生一世的一颗真心已经全落在那女人身上了,今后想要他再换旁人,约莫是不能的。 只要韩凤平想韩霁当世子,那世子夫人就只能是林悠。 既做了世子夫人,那这卫国公府早晚都要交到她手里,如果非要说是什么困住她,不是卫国公府的俗事,而是她与韩霁的感情及她即将成为世子夫人该背负的责任。 见他沉默,仍在思虑,老夫人安氏又说: “唉,别考虑了。老四家的真比你想象中要聪明能干的多。海氏的铺子我全权交给她打理了,本以为她会焦头烂额,可你猜怎么着,她把海氏那些铺子管得比在我手上时还要红火,弄出了什么联动优惠……而且我也没见她有多忙,成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世间事就是这样,用对了力气和方法,不仅人轻松,还事半功倍。所以啊,让她试试又何妨?反正,卫国公府总不会比现在还要差吧。” 在老夫人的竭力推荐下,韩凤平点头同意: “那阿娘也得从旁帮着她些。” 母子俩相视笑了,韩凤平扶着安氏一路往园子逛去。 ** 顺义王谋刺圣驾被擒获,但圣上却似乎并不急于处置,而是将他押在天牢。 罪虽然暂时不定,但是本次救驾的功臣们却是要论功行赏的,于是,在金秋之末,皇帝于百花宫宴请所有功臣。 韩凤平、韩霁自然在受邀之列,但意外的是,邀请名单中居然还有林悠和阿乔的名字。 -- 第249页 林悠知道,阿乔那日闯入猎场给韩霁传消息,被韩霁留下保护韩凤平,谁知阴差阳错救了陛下,凭着为陛下挡两刀的功劳,阿乔也该受邀论功行赏。 可她怎么也在受邀之列?她全程都是懵的,哪知道顺义王府背后的阴谋,她只是想办法救平表妹而已,封赏宴请她做什么? 晚上,韩霁在床上给她上药,林悠问起他这件事情,韩霁抬头看她: “你怎么不该被邀请?” 林悠腰后面靠着软垫,大腿翘在韩霁身上,舒舒服服的说: “我又没干什么。” 韩霁用指腹将药膏在林悠大腿伤处均匀涂抹,经过这几日的悉心上药,林悠大腿上的几个小孔已经没那么明显,不过青紫犹在,看着仍然触目惊心。 “若不是你在路上沿路撒了颜料粉,我怎么可能那么快找到你,我找不到你,又怎么可能去抓什么顺义王,如果你不该被邀请,那我是不是也不该了?” 林悠想想:“要这么说的话,也对~~” 韩霁抬眼看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你知道今天下午爹叫我去书房干什么吗?” 林悠被伺候的昏昏欲睡,闻言摇头: “你爹一阵阵的劲儿,我哪知道他要干嘛?” 林悠对韩凤平的评价一向如此,韩霁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把我叫去书房,跟我说封赏宴过后就上折子给我请封世子。” 林悠并没觉得有多奇怪,自从她知道韩凤平和赵氏是逢场作戏之后,她就猜到韩凤平一定会给韩霁请封世子的。 毕竟谁会拒绝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子孙继承家业呢? 她心态如常,只回头看了韩霁一眼,问:“好事,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韩霁长叹一声: “没有不高兴。我娘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做世子,如今我真的要做了,她却永远看不到了。” 林悠说: “那等你当了世子,我们去扫个墓,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韩霁点头:“嗯,要去的。” 林悠回过头去继续打盹儿,不听韩霁说话,怕他心情仍然低落,有心逗他,于是开口说道: “韩霁,你有没有觉得我挺旺你的。” 韩霁抬头不解:“啥?” 林悠背对着他,开始大言不惭的自夸: “你瞧啊,自从我嫁给你之后,你先是中了秀才,然后中了解元,再然后又中了会元,当然了,这其中不乏因你自己优秀,自己努力,但实实在在是娶了我之后才发生的吧。再说这一回,我虽然是去救表妹的,但是阴差阳错的把你带到了顺义王的老巢,让你冒了个大险,却也让你领了个大功劳,所以说,我是不是挺旺你的?” 林悠舒服的时候说话都是慵慵懒懒的,她的声线偏低,缓缓说话的时候更觉温柔,听得韩霁耳朵都痒痒的。 ”是是是,你天生旺我!” 韩霁避开她大腿上的伤口,在她的臀上重重拍了一下,细腻柔滑有弹性的手感让他忍不住上手去捏,林悠扭了扭臀,想把他的手扭下去,边扭边说: “别不服,我就是你的旺仔。” 白皙的臀上被他捏出几道浅红的印子,那印子看得韩霁眼睛放光,低哑着声音问: “那这位旺仔,你伤口还疼吗?” 林悠背对他靠在软垫上,没察觉到某人此刻变了色的眼神,老实摇头: “早不疼了,其实我都觉得可以不用上药了。” 韩霁已经涂抹完,将药膏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默默回身去放床帐的帘子,等到林悠反应过来的时候,两边床帐都已经放得好好的,她回身看到的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以及一个正在低头解自己衣服的人。 林悠的脚离他比较近,抬起脚就踩在他的衣结处: “咦,这位大夫,你上药就上药,脱什么衣服呀?” 韩霁低头看了一眼踩在自己身上柔润白皙的小脚丫,脚面如粉敷,五只脚趾玲珑可爱,脚尖泛着微红,微微一动便触动了韩霁心中那根温柔的弦。 掌心将她的脚面轻轻包裹,扯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说道: “坦诚相见,上药效果更好。” 林悠被他吻得心儿颤,忍着笑说:“大夫也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叫你如此牺牲?” 某人拖着脚踝把人拉近,欺身上前时留下一句: “没什么,医者父母心。来,我再替你看看别的伤口……” 林悠:……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人要学坏,也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林悠还挺怀念当初那个敏感、正直、腼腆又害羞的纯情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是你的旺仔。 男主:再看就把你喝掉。 第138章 上回琼林宴上韩霁和林悠两人虽一同在宫中, 韩霁是新科状元身份,林悠是画院画师身份,今次皇帝宴请有功之臣, 两人第一次以卫国公府的名义出席。 阿乔的伤养了些时日, 还未大好, 但下地行走不成问题。他一出现, 于将军就召唤他去他们那边坐,阿乔询问韩霁的意思,得到韩霁首肯,才迈步去找于将军。 开宴之前, 平王、恒王率先到来,与众寒暄。 当今圣上, 连带太子, 一共有五个封王的皇子, 太子赵晟乃皇后所生、平王赵煦乃德妃所生,外祖乃信国公;恒王赵迟乃贤妃所生,舅舅乃永平侯;宁王赵秀乃良妃所生,外祖与舅舅皆为乃御史大夫;寿王赵源乃宋昭仪所生,外祖乃南疆威远将军。 -- 第250页 其中宁王和寿王如今都不在汴京。 宁王赵秀无心朝政,走南闯北, 游历四方,是个立志要做闲云野鹤之人;寿王赵源弃文从武, 年纪轻轻便跟随他的外祖,在南疆边军历练。 这些封王的皇子, 每一个拎出来似乎都比默默无闻的太子要优秀。 只是因为太子占了‘嫡长’二字,这才坐上太子之位,朝中固有守旧派支持嫡长, 但更多的是维新派,觉得一国储君不能以嫡长而论,当以能力而定。 所以往年太子在朝中的地位比较尴尬,没家世、没功绩,不过随着他今年上任开封府尹,连续办了几场大案后,如今朝中的风向已略微开始动摇。 韩霁和林悠坐在一处,林悠见面前果盘中的桔子橙黄可爱,便拿了一只在手中把玩,韩霁见了以为她想吃不想剥,便将桔子拿过去,三两下剥好送到林悠面前。 林悠看着桔子,又看看韩霁,接过桔子肉,掰下一片率先送到韩霁嘴边,韩霁张口咬住,林悠看着他吃,期待的问: “怎么样?甜不甜?” 韩霁点头:“甜。” 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皆容不下旁人。 韩凤平向后干咳一声后,低声提醒: “大庭广众,注意点分寸。” 林悠对韩霁吐了吐舌,转过身去,韩霁却不理他,问林悠:“吃桂圆吗?我给你剥一些吧。” 林悠往回头盯着他们,一脸恶婆婆相的韩凤平看去一眼,赶忙收回目光,迅速捣蒜般点了点头,她喜欢吃桂圆核桃类的东西,只是不喜欢剥,于是这些事情就落在韩霁身上。 韩凤平看着他们俩跟其他人仿佛有壁的状态,无奈一声叹息,这种场合不起来交际,简直暴殄天物。 身旁同僚将韩霁与林悠的相处看在眼中,对韩凤平夸赞道: “令郎与儿媳感情真好,不像我儿子和儿媳,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烦都烦死个人。” 那同僚刚出声,旁边就有人响应: “哎哟,我家也是。儿媳妇管不住我儿子,成了婚还是四六不着家,真羡慕国公啊,儿子儿媳这般恩爱,素日里都不吵架的吧?” 韩凤平没想到平日里不怎么和他说话的两个同僚,今天居然会主动和他搭话聊家常,韩凤平有点受宠若惊,回道: “哦,不,不吵架,感情好,挺好的。” 左边的同僚长叹一声:“不吵架好啊,真羡慕。” 右边的同僚感慨一句:“如今要找一对恩恩爱爱的小两口可太难了。” 左边的同僚回忆当初:“我要早知道他俩婚后这么能折腾,当初就不该瞒着儿子下聘。” 右边的同僚同声附和:“可不是,我那儿媳出嫁前是有名的孝顺贤女子,可性子太过古板,我儿子跟野马似的,也不知再过几年会不会好些。” 韩凤平听完左边听右边,听他们说完之后,两人一同问韩凤平: “当初国公是怎么给郎君操办了这么一段匹配婚事的?难不难?” 两位同僚都是武将,素日跟韩凤平不熟,又不太关注京中时事,因此对卫国公府的事情并不了解,才会有此一问。 韩凤平抿唇犹豫片刻,在两位同僚期待的眼神说了句: “这个……还,还可以。也……不算太难。” 何止不算难,他这个儿媳跟白捡的基本上没区别。 不过这话说出来可能对两位同僚不太友好,有炫耀的嫌疑,所以韩凤平委婉的回了句。 即使这么委婉,两位同僚依旧对韩凤平羡慕不已。 三人以儿女亲事为引,展开了一系列话题。 韩霁和林悠坐在韩凤平身后看着韩凤平‘传授经验’,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韩凤平这个脸皮厚度可以的。 先到的朝臣们坐在一处说话,殿外传来一阵吟唱: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太子太子妃驾到,众臣,起。” 殿中所有人皆起身相迎,只见皇帝赵嵩携手皇后走入,他们身后跟着太子与太子妃。 太子妃看起来像是有些紧张,亏得太子搀扶着她。 也难怪太子妃会如此,因为算起来,今天应该是太子和太子妃第一次跟随帝后,其他时候要么被贬、被禁足,要么独自前往。 跟随帝后出席宫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一般来说,只有受皇帝看重的皇子才有这资格。 今晚皇帝携皇后、太子一同出席,等同于告诉朝臣,皇帝已经开始对太子改观,让众臣们今后掂量着对太子的态度。 这种暗示,对现阶段的太子而言,比任何封赏都重要。 等帝后,太子太子妃落座后,殿中众人才能坐下,封赏宴就正式开始了。 按照惯例,先由皇帝来一段官方发言,殿中十分安静,皆默默无声听着皇帝说话。 太子妃在人群中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林悠身上,林悠原本低垂着脑袋,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才凭感觉抬头回望,正好对上太子妃的目光,太子妃嘴角含笑,对林悠眨了两下眼睛,并遥遥点头致礼,林悠赶忙回忆微笑,悄悄回礼。 皇帝说完开场白后,便开始进入今日主题——论功行赏。 参与护驾的太子、平王、恒王三人皆以拓封地,涨食邑,赐金银的方式赏赐;太子另加兼管刑部之职;卫国公韩凤平加封一等国公,享郡王禄;其子韩霁擒得顺义王,有勇有谋,使其兼任刑部左侍郎;林悠此番作为韩霁的妻子,在擒获顺义王这件事上扮演者极其重要的角色,可以说是她成就了韩霁擒贼之功,因此皇帝再三思量后,给林悠封了个乡君,并且还有封号——福泽乡君,食邑五百户。 -- 第251页 这品级虽比不上公主、郡主、县主,但对于一个民间女子来说,等同于赐她出身。 若只是封林悠乡君,没有封号,那乡君也只是个名,但有了封号就是正式编制,每个月除了画院、太学和尚书房的薪资之外,林悠又多了个乡君的食邑。 可以说是相当丰厚了。 今日到场的有功之人皆有封赏。 除了韩霁和林悠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陛下对一个番邦少年的破格封赏,陛下盛赞那少年忠勇无比,特许他以素人之资入兵部为五品少尉。 阿乔被这突如其来的封赏吓傻眼了,他和于将军坐在一处,还是在于将军的提点之下领旨谢恩的。 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五品少尉,所有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都在猜测这少年是什么来历。 有那知道内情的,说这少年本是韩少尹身边一常随,那日阴差阳错以血肉之躯为圣上挡下两刀,成为救驾功臣。 救驾之功,非同小可,所以这常随可不就摇身一变,成了有品有级的五品少尉。 这样算来,卫国公府一门四赏,简直收获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表妹生日,中午吃饭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所以这章比较短小,明天争取多更。 第139章 林悠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居然会得个乡君的封赏。 乡君是干什么的? 啥也不用干! 等同于事业单位的挂职干部,还是国家批准的那种,每个月除了自己本职工作的工资之外, 还有国家额外发的补贴。 简直太爽啦! 她把这个想法对韩霁说过之后, 韩霁搂着她笑了半天: “你以为封了乡君, 就是能多领一点薪俸吗?” “不然呢?又没有实权,也不能调兵遣将, 每天还不用上班,除了能领薪水之外,还有什么用?”林悠问。 韩霁说:“乡君呢确实没有实权, 也不能调兵遣将,不过你今后出去, 除了皇后、妃子、公主及一品以下的诰命夫人之外,你通通可以免去行礼。” 免去行礼,这倒是个好处。 “那要做到什么等级, 才能见了你上述那些人也不必行礼?”林悠异想天开的问。 韩霁想了想, 说道: “等你当上超一品诰命夫人的时候。” 林悠问:“我要怎么才能当?” 韩霁将被子抬高盖上两人头顶, 在被中闷闷回了句: “祈祷你夫君长命百岁,让你夫君带你当。” 林悠:…… ** 封赏宴后, 太子和韩霁除了担任开封府尹和少尹之外,又一同去了刑部, 太子兼管刑部, 韩霁则兼任刑部左侍郎。 而在那之后,韩凤平向宫内请封四子韩霁为卫国公世子,隔天圣旨就下到了卫国公府。 韩凤平携韩霁,及韩家各叔伯长老一同将圣旨供奉于祖宗祠堂之上,上香祭拜, 告慰祖宗先人。 韩霁在祠堂的时候,林悠则在老夫人院里做陪客。 今日各叔伯婶子皆上门祝贺,林悠也是第一次见到韩家的亲眷。 韩凤平是安氏与先卫国公所生嫡长子,安氏出身安国公府,本身地位崇高,因此韩凤平生下来没多久就被老国公请封为世子,没有什么波澜。 韩凤平是嫡长子,他下面还有三个庶弟,二弟韩玉平,三弟韩喜平,三弟韩佑平。 老国公去世以后,韩凤平袭爵成为国公,他的三个庶弟也各自成家,搬出国公府自立门户,但大家宗族不变,府里若有大事发生,一家子兄弟依旧会齐聚一堂。 二婶娘吴氏来了之后,就带着她的小女儿凑在老夫人身边,话里话外都是想让老夫人这个祖母,替孙女掌掌眼,寻一户好人家。 “老夫人,大哥如今后继有人,霁哥儿这般出息,咱们这一大家子也跟着面上有光,馨儿如今到了年纪,旁人要给她说亲我都没让,还是想着老夫人眼光好,您见多识广,千万要记得给馨儿掌掌眼。” 吴氏说完,便叫韩馨上前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赶忙让林悠去把人扶起来,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我这老眼昏花的,一时到哪里去给馨姐儿掌眼。好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老夫人把韩馨唤来身边,对林悠说: “九娘啊,你常在外走动,有机会帮馨姐儿物色着些。” 林悠没想到老夫人会把事推到她身上,不过既然老夫人开了口,那林悠就得接茬儿,往韩馨看去一眼,认真考虑着身边有没有什么适龄的男青年…… 林悠打量韩馨的时候,韩馨也在打量林悠,跟平表妹初见林悠时那好奇又害羞的打量不同,韩馨看林悠的目光明显带着不信任。 林悠还没回答,吴氏便接过老夫人的话头,说道: “哟,这……世子夫人到底年轻,还是要老夫人多费心的。” 林悠心道:得,用不着她费心,人家还不乐意呢。 知道了吴氏的意思,林悠便收回打量韩馨的目光,她又不喜欢给人当红娘,不要她费心正好。 谁知老夫人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让林悠给管上这件事。 “她年轻才知道年轻人的喜好,我这一把老骨头,老眼昏花,看不准了。” 安氏说完,吴氏正要接茬儿,就听老夫人又说: “如今霁哥儿也封了世子,九娘成了世子夫人,今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交到他们夫妻手上,我还能管几年?” -- 第252页 安氏这番话,其实跟交权没什么分别。 林悠按着老夫人的手臂,低声唤了她一声: “老夫人。” 安氏将林悠的手握着,从座椅上站起来,对厅里的姑姑婶婶们说道: “我这老太婆管了国公府大半辈子,一晃眼都这把年纪了,今日乃世子册封之日,老太婆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管家的重担卸一卸,交到年轻人手里,让他们自己折腾去,我也好躲躲清闲,过一过无事撂心头的轻松日子。” 安氏说完,将林悠推到众人面前,从旁扶着说道: “世子夫人年纪虽小,但恭孝两全,克勤克俭,待人接物无不周到,我像她这年纪时可没她这么利索。家里事交到她手上我是放心的。” 安氏语毕,这回不仅林悠愣住了,连厅里的姑姑婶婶们全都愣住了,她们面面相觑,纷纷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怪她们这么惊讶,因为老夫人安氏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把持中馈,谁也不让的形象。 当年她做国公夫人的时候自不必说,府里府外一把抓,雷厉风行,到了她儿子袭爵当了国公,有了国公夫人后,她倒是交了一年权柄,一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把权柄又给收回去了,不仅收回了国公府的管家权利,还把国公夫人海氏的嫁妆管理权也一并收了过去。 海氏去世之后,她也没有把海氏的嫁妆还给海氏的儿子韩霁,生生看着他离家两年。 而韩霁离家的两年,老夫人倒是把国公府的管家权交了一部分给新国公夫人赵氏,她自己搬到别院去住,大家以为她是真的交权了,可想想赵氏如今的下场,众人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眼看着管家权利自然而然再次回到了老夫人手上,所有人都以为这回老夫人定会把管家的权利攥在手中直到她踏进坟墓的那一天,可她又出乎意料的交权了。 还是交给一个二十出头,世子离家在外娶的新妇。 这新妇平民出身,只因跟世子相识于微时,嫁对了人,从此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不仅自己混到了官职,混到了身份,如今老夫人居然还要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 这天下的好事怎么尽被她给赶上了呢。 三婶婶王氏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问道: “老夫人怎的突然做这个决定,我们这一大家子可都指着您呢。” 四婶婶刘氏赶忙附和: “是啊,老夫人。您管家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管了呢。” “您要不管了,我们,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呀?” 林悠看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劝安氏,才稍稍放心,暗自希望这些婶婶们能更强势一点,最好让安氏打消这个念头。 林悠是一点都不想管家的,她和韩霁的小日子过过挺好,才不想管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闲事呢。 可安氏要是她们这些人能按住的话,也不可能在国公府纵横这么些年屹立不倒了。 “行了!我意已决,今后这府里的事情就交给世子夫人。”安氏无限坚定的说。 三位婶婶对望了一眼,吴氏灵机一动,心道老夫人不会是想垂帘听政,怕别人说她蛮横霸道,就把一个傀儡世子夫人立在前头给她挡着,然后她自己在后面运筹帷幄。 表面交权,实际上任何事情还是得要她点头盖章才算数。 这么一想,似乎还挺符合老夫人一生叱咤的人设。 谁知安氏接下来的话让吴氏又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安氏说: “待会儿我便将府里各处对牌,人契地契,田庄产业及店铺契约等,一并交给世子夫人,今后府中事宜,你们也不必再来找我,一并去找世子夫人。” 林悠:…… 众人:…… 吴氏好像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站在她身后的三婶王氏拉扯了一下衣袖。 再无人反对,事情仿佛就这么定了下来。 交代完这些话以后,老夫人说自己有些乏了,叫林悠扶她去休息片刻。 林悠扶着安氏离开之后,吴氏就转身问王氏: “你拉我干什么?难道你真想以后听那乳臭未干的丫头的话?” 王氏横了她一眼:“二嫂糊涂。” 吴氏不解,看向刘氏,刘氏也已经想明白了,对吴氏笑了笑,妯娌几人凑到一处低声说道: “二嫂可不是糊涂。咱们这些年在老夫人手上可讨得什么便宜?巴不得她赶紧脱手,那丫头才多大,又是什么出身,她在咱们这些长辈面前挺得直腰杆吗?” 吴氏恍然大悟,王氏接茬:“二嫂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在她手上讨生活容易还是在老夫人手上讨生活容易?” 吴氏彻底想明白了。 是啊,她们盼了这么些年,盼得不就是老夫人放权,如今她真的要放了,她却还糊涂挽留,真真脑子不清楚。 妯娌三人相视而笑。 而后院回廊之上,林悠扶着安氏去鹤园,路上不禁问: “老夫人先前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安氏摇头:“不是啊。” 林悠停下脚步急道:“您真想让我管家?” 安氏点头:“是啊。” 林悠得了肯定回答,急的在原地打转:“我,我……我管不了,这么大一个家,我人都认不全,怎么打理?” 安氏不以为意:“你认不全人没关系,人家都认识你不就行了。” -- 第253页 林悠无言以对,眉头蹙起: “我,我没空,您看啊,我画院里有职位吧,我还要去太学和尚书房上课,有时候还得去国子监,海氏好些商铺还得我管着,实在抽不开身。” 安氏冷哼一声: “哼,画院里清闲出个鸟,太学、尚书房、国子监的课,你扪心自问,一个月上几回?海氏商铺那边你不是做了一套方案出来,让几个管事联动管理,我看效果挺好,每天也没见你干什么,怎么就抽不开身?” 林悠也是没想到,老夫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她确实挺闲的,为了让自己闲一点,她费了好多脑筋。 可她费脑筋是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闲适些,又不是为了承担更多的责任。 林悠十分抗拒,突然想到了她的婆母海氏,当年老夫人说服海氏放弃管家权的理由可以拿出来借鉴一下。 于是,她摸着自己肚子对老夫人说: “我和韩霁还没生孩子,我得给他开枝散叶呢,没时间管家。” 老夫人瞥了一眼林悠平坦的小腹,问道: “你有了?” 林悠干咳一声:“暂时……还没有,但以后肯定会有的。” 老夫人点点头:“哦,那等你有了再说吧。” 林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 00:00:00~2020-11-23 11: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家有二喵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弥 2个;素锦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介薯银、月牙泉 50瓶;4397388 40瓶;梁哈哈哈、帅气的二宝、陈信宏跟我结婚了、夜雨 20瓶;21136905 15瓶;别人家嘚喵咪、_弥、颜笑、jiangniao172 10瓶;狐狸爱吃小香猪 7瓶;幸福转角闪、戈秋、就做一只熊猫吧 5瓶;姓墨的、喵神大大、sasa、喝多也吐 3瓶;38429660、飞飞 2瓶;c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成为世子夫人的第一天晚上, 林悠早早就把韩霁拖进房,殷勤备至的伺候他洗漱,主动轻解罗裳, 主动放下纱帐, 主动把一脸懵的韩霁压倒在床。 韩霁按住林悠手忙脚乱解他衣服的手: “等等, 你话不说清楚,我心里没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悠一脸悲愤将韩霁抵抗的手甩开, 继续埋头苦解,可韩霁每回解她的衣服十分流畅,林悠解他的绳结总不得其法, 解了半天,放弃了, 像个树懒一样趴在他身上,没精打采的说: “老夫人说,我除非肚子大了, 否则明儿开始就要管家。” 韩霁了解情况后, 顺着她纤瘦的腰肢来到臀部拍了一下, 失笑道: “那咱今儿努力一整晚,看看明天肚子能不能大。” 林悠把屁|股上的手拍开, 对不仅不帮她解决问题还说风凉话的某人默默唾弃。 “认真点啦。”林悠把头埋在韩霁肩窝里闷声说道。 韩霁忍着笑把两只手回到原位托着,一边轻轻拍打感受着这处的弹性, 一边说道: “我挺认真的。咱们来商量商量每天的次数问题, 几……嘶……” 韩霁的话在林悠咬住他肩肉的那一刻停止了:“温,温柔着些。我错了我错了。” 林悠这才松口,怕咬疼了他,还把他衣领扯开来揉了揉。 韩霁抱着她说: “不想管那咱就不管,老夫人交给你是交给你, 你管不管是你的事,再说了,要是她觉得你管得不好,不必你费心,她自己就会收回权柄啦。” 林悠听到现在,总算听到一句正经话,坐起身来居高临下问他: “你是说……消极怠工?” 韩霁毫不愧疚的点头:“嗯。” 林悠想了想:“行吗?这可是你们老韩家的根本,若是被我消极怠工伤到了,你们老韩家的祖宗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打死你的吧。” 韩霁挑眉笑道: “打死我干嘛?要打肯定打你啊!” 林悠发现自己又被他一本正经忽悠了,张开愤怒的樱桃小口,这回定要咬得他叫姑奶奶求饶不可。 长夜漫漫,帐中交锋仍在继续。 ** 第二天一早,安氏说到做到。 早早就派人来把林悠提到鹤园去学习,去交接。 林悠经过昨天晚上被韩霁反扑,哄骗着这样那样到半夜后,终于认清了现实。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要接下管家的责任,那就不能像韩霁说的那样消极怠工。 想明白之后,林悠就能沉下心来跟着安氏学习了。 学之前不知道,学过后才惊呼,原来要做一个大户人家的主母有多不容易。 反正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员调配,吃喝拉撒,开支用度,方方面面全都要主母来管。 “……一年四季,祖宗供膳……”安氏在那说着,见坐在书案后的林悠埋着头,没点反应,不禁问道: “你在听不在听?” 林悠长叹一声,将面前账本合上,翻开另外一本,说道: “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女人要削尖了脑袋当主母。” 她这话问得奇怪,安氏不解:“怎么?当主母不好?” 林悠老实摇头: -- 第254页 “说好听叫主母,说得直白些,不就是个管家婆吗?” 安氏被她说得愣住了,吴嬷嬷在林悠身后咳嗽提醒:“世子夫人,不可妄言。” 林悠吐了吐舌。 在鹤园待了一个下午,林悠抱着厚厚的账本回竹苑去了。 吴嬷嬷送走她之后,回来看见老夫人站在廊下,看着院中风景,眉头微锁。 “老夫人在看什么?”吴嬷嬷走过去问。 安氏沉默片刻后说:“秀莲,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她豁达呢?” 吴嬷嬷一愣,不懂安氏指的是什么,片刻后,安氏又说: “自从奶嬷嬷死了之后,我就被我阿娘拘在家中学这学那,好不容易到了出嫁的年纪,嫁给了国公,成了国公夫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管理打理后院,为他整肃家风,为他操了一辈子心,临了临了,他先走了,我又开始帮儿子操心操持……你说我这辈子,图什么?” 安氏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吴嬷嬷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 忽然,安氏笑了起来,一边转身一叹叹息: “说好听点叫当家主母,说白了就是个管家婆。怪我看不清啊……看不清啊……” ** 林悠虽然住进国公府一年多,但正如她自己所言,对于国公府中的人员都还没有认齐。 如今国公府里住的都是韩凤平这一房,然后这一房下面又分了四房,这四房的意思就是,韩凤平成年儿子所在的那一房。 拿韩霁和林悠来说,韩霁家中排行老四,他们就是四房。 上头有三个庶兄,就是大房、二房、三房。 韩凤平一共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十二个妾。 这是国公府里的,府外还有韩凤平的三个弟弟,二爷、三爷、四爷,这三位叔叔虽然已经在外自立门户,但是国公府这边仍然每个月要给他们拨一笔例钱,若是那边家中有事要用钱,也会来国公府找老夫人要。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五服内的亲眷来往,光是像蜘蛛网一样密集的人情往来,林悠就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搞懂了个大概。 然后她就对这个家庭结构的合理性产生了怀疑,把问题整理好之后,打算明天去问安氏。 然而第二天林悠到鹤园看到的却是人去园空。 林悠在鹤园转了一圈没找着人,随便拉了个扫地丫鬟问: “老夫人呢?” 扫地丫鬟说: “回世子夫人,昨天夜里老夫人和吴嬷嬷收拾行李到半夜,今早天没亮就叫管家套了两辆车马出门去了。” 林悠听得直接傻眼,好半晌才问出一句: “出……去哪儿了?” 扫地丫鬟摇头:“奴婢不知。” 林悠:…… 从鹤园出来的时候,林悠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暗暗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疼痛使她清醒的认识到并不是梦。 管家福全一路小跑追上她:“世子夫人留步。” 林悠回过头去,等福全跑到跟前,问他:“福伯,找我有事?” 福全从衣襟里抽出个信封,交给林悠: “老夫人出门前交代小的给世子夫人的信。” 林悠接过信,抽出信纸,展信: 【昨日听你一言,我思虑良多,回想前事,做了半辈子管家婆,委实无趣,此前我少年时的闺中好友邀我去苏杭她家小住,我曾犹豫,今任性一回。此去一路看山看水,会逗留些时日,家中事项你自权宜,我很放心。出门在外,我隔两三日便寄家书回来,让你们也放心。】 林悠将信反反复复读了三遍,闭着眼睛忍住欲喷薄而出的吐槽,您老人家这种撂挑子的行为已经不能称之为任性了,简直是叛逆啊! 她昨天刚接了管家事宜,人物关系都没搞清楚,她居然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林悠拿着信去主院,正好遇见急着要出门的韩凤平,林悠将他拦住,把信给他看。 韩凤平看了一遍后说道: “哦,苏杭余家,余老太君是老夫人的密友,她俩关系很好,去小住几日也无妨的。老夫人把卢霆带去了,安全的很,放心吧。” 林悠委婉道: “我,我不是不放心老夫人,我是……那家里事儿怎么办?谁管?” 韩凤平把信还给林悠,随手一指: “不是交给你了。” “我,我昨天刚接手……人都没认全呢。”林悠摊手。 韩凤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哦,那行吧。” 林悠心中升起希望,老太太不靠谱,至少公爹还是靠谱…… “我让福全这两天跟着你,你不认识谁,问他就是了。” 靠谱……靠……靠个屁! “那个,我,我营里还有事,这两天要练兵,你有什么问题,实在不行等韩霁晚上回来,有人欺负你,不听你话,你也找他,让他给你解决,我真来不及了,就这样,走了走了。你回去吧,别送了,怪客气的。” 林悠:@#¥%……;*……客气你奶奶个爪! 韩凤平说完之后,就跟后面有鬼追他似的跑了,看着他的背影,林悠默默在衣袖里竖起了中间的指头。 拿着安氏的信,林悠愁眉不展走回竹苑,很快就振作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暗自冷哼一声: -- 第255页 一个比一个做的绝,那就别怪我给你们大换血了。 在竹苑又翻了半天的帐,中午好吃饭了,小雅给林悠端了些饭菜进来。 林悠正好饿了,放下账本让小雅陪她一起吃。 饭桌上林悠问小雅:“你哥哥在兵部怎么样?” 阿乔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好,但既然已经入了兵部的名册,那带伤也要先去报道。 小雅说:“每天身上都伤着回来,不过好像还挺开心的。说能学到东西。” 林悠点点头:“他如今也是正经当官的了,让他凡事谦虚着些,跟军中兵士们好好学,刚开始苦点累点没什么。” “嗯,我跟他说。” 林悠又问:“他身上钱还够用吗?当官入职,有了同僚,偶尔也要交际交际,跟同僚喝喝酒什么的,钱这方面该花的就花,千万别省。” 小雅回道:“钱够用。哥哥入职那日,郎君给他包了个大大的红封,我悄悄看了一眼,足足一千两的银票。” 林悠见小雅偷偷摸摸告诉她的模样,笑道:“是嘛?他都没告诉我,晚上回来我查他帐。” 小雅知道林悠是开玩笑的,说:“那娘子查账的时候,可别说是我说的。”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饭吃了一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小雅放下碗筷,出去看过后回来告诉林悠: “娘子,好像是两个小姨娘为了条裙子争吵不休,来找娘子评理来了。” 林悠讶然:“裙子?” 因为裙子争吵不休是假,知道了老夫人不在家,想借着裙子之事来刺探刺探林悠才是真吧。 事情这就找上门来了。 第141章 林悠这两天开始管家, 对府中之事有了深入了解。 韩凤平有十二个妾。 头两个是婚前纳的,据说是他军中两个手下的女儿,这两位姨娘在他和海氏成婚前就为韩凤平各生了一儿一女, 两个儿子便是韩霁的庶长兄韩瑜, 二兄韩秋,两个庶姐如今已经出嫁。 后来韩凤平和海氏成婚后两个月, 他的好友因病去世,临死前将唯一的妹妹托付给韩凤平,韩凤平将她领回家做了第三个妾, 生下了韩霁的三兄韩晰。 再后来海氏怀孕, 生下嫡子韩霁。 韩霁出生以后,韩凤平又接连纳了九个妾回来,不过神奇的是这九个妾竟然没有一个人再为韩凤平生下一儿半女。 世人只看到韩凤平风流成性,年纪轻轻孩子挺多, 还一个妾一个妾的往家里纳, 但实际上他貌似……还是有一点分寸的。 今天来找林悠闹事的是韩凤平一年前纳的两个小妾侍, 一个叫月仙一个叫梦娇。 这两位据说是韩凤平在某次宴会上, 平王赠送给他的两个小美人。 韩凤平比较‘厚道’, 把人带回来之后,居然真的规规矩矩把她们纳为妾侍,为了这赵氏还跟韩凤平闹了好大一出,连纳妾宴都没准办,也不许韩凤平去她们房中。 后来韩凤平去没去她们房里林悠不知道,但这两位小美人在府里挺嚣张却是早有耳闻。 不为别的,只因她们是王爷赠送,若是她们有个什么好歹,只怕韩凤平这边不好跟平王交代, 所以府里有些人都会下意识避着她们。 林悠走进花厅,看见两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子,生得自然是花容月貌,体态婀娜,见了林悠,两人先是打量,然后才慢悠悠的起身对林悠福了福身子,两人手中仍抓着一条裙子首尾未曾松开。 “两位姨娘不必多礼。”林悠对她们如是说。 坐下后,林悠询问她们争吵的原因,月仙姨娘说: “这裙子是国公特地命人为我量身定做的,可她偏生要与我抢……” 月仙姨娘这边话还没说完,梦娇姨娘就忍不住反驳: “胡说八道!分明是国公特地命人按照我的尺寸做的,你见不得国公爱我,就存心与我争夺,往昔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没有!这回我才不让着你,定要叫世子夫人为我们评评理不可。” 说着,两人眼看又要掐起来,月仙姨娘也说: “哼,评理就评理,难不成你以为世子夫人还会偏帮你不成!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啊呸!” “呀!你敢骂我,世子夫人你看她,她骂我!” 林悠:“……” 林悠找出当幼教的感觉,开口说道: “你俩真是为了一条裙子来找我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一人送你们一条,别吵了,好不好?” 月仙姨娘和梦娇姨娘对看一眼,互相冷哼一声: “多谢世子夫人,但这并不是一条裙子的事情。关键是,这裙子是国公赠送给我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说:“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林悠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都说这裙子是给自己的?国公亲口对你们说的?” 梦娇姨娘说:“国公那日来看我,临走时说给我准备了个礼物,随后命人送来。” 月仙姨娘说:“那礼物你怎知就是这裙子了?这裙子是我与国公要来的,我说我觉得宋姨娘身上穿的衣裳好看,国公当即就说让人做条一样的给我!” 梦娇姨娘却十分坚持:“你,你胡说!这分明就是国公给我的!” 林悠听明白了事情经过,两人都住在香凌阁中,国公答应梦娇姨娘给个礼物,但没说是什么,但月仙姨娘跟国公亲口要的衣裙,所以这裙子很明显是月仙姨娘的,而梦娇姨娘那边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国公说的礼物,因此误解了这裙子是给她的。 -- 第256页 就这么点事吵到现在,林悠干脆不阻止了,刚吃了饭有些口渴,兀自在一旁喝起茶来。 两个姨娘又吵了一会儿,发现没人理她们了,遂回头看去,见林悠老神在在的喝着茶,偶尔才把目光瞥向她们,那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茶馆里喝茶看戏呢。 听不见吵架的声音,林悠抬头看她们,问: “嗯?怎么不吵了?” 两个姨娘赌气背对背,月仙姨娘不满道:“世子夫人莫不是把我们当唱戏的了。” 梦娇姨娘也不高兴。 林悠从茶具中再翻两个空茶杯,对她们招手:“两位吵口干了吧,来来来,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两个姨娘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世子夫人搞什么鬼。 不动声色坐下后,林悠把两杯茶分别递给她们,先撇下裙子的事情,问她们: “两位姨娘都是武陵郡人吗?武陵郡有道名菜叫麻辣子鸡,我做了好几回,总觉得辣味儿不太对,是有什么秘诀吗?” 两个姨娘再次疑惑对望,月仙姨娘说: “世子夫人,我们这在说裙子的事情,你突然说什么麻辣子鸡呀?莫不是在糊弄我们?” 林悠慢悠悠喝了口茶: “我犯得着为了条三文不值两文的裙子费神糊弄你们吗?我知道你们也不全是为了一条裙子吵架,就是一个理不服加互相看不顺眼,是不是?” 两个姨娘悄悄瞥了对方一眼,用神情告诉林悠她猜得不错。 要是互相对眼,谁会为了条裙子吵架呀。 “所以说,裙子一文不值,有什么好说的。既然二位来了,还不如跟我讲讲麻辣子鸡,我要是学会了,做了请你们吃,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两个姨娘都觉得林悠是个奇葩。 不过,这位世子夫人好像是府里第一个愿意跟她们说点家常话的主家人。 不管是从前的国公夫人赵氏,还是老夫人安氏,对她们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两人心里清楚,这些高门贵女从来就不会把她们这种出身来给人当妾的女人放在眼里过。 可不放在眼里又怎么样,那些高门贵女还不是一样管不住男人不纳妾,她们拿男人没办法,就只好把怨气撒在女人身上,仿佛给男人当妾的女人都是天生下贱,天生喜欢勾|引男人。 有这种想法的高门贵女真是可笑,不过是仗着投了个好胎罢了,若是人人都出身高贵,哪个女人愿意毫无尊严的巴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生前处处遭人白眼,死了还得看跟的男人有没有良心,给不给她们安葬。 除非是生了儿子的,老了能靠儿子过生活,若是没生出儿子,老了,死了,混的好的能被送去家庙里受供奉,混的不好的,或是遇上狠心主母的,最终别说混家庙了,死了都没人收尸。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妾、通房、外室、舞姬等等这些身如浮萍,四处飘零的女人被圈养起来后,就活该没人尊重呗。 月仙姨娘略有感触,半晌后说: “我祖籍武陵郡,可我小时候跟我娘改嫁到香林郡去了,后爹把我卖了三十两,我可不知道什么麻辣子鸡的做法。” 林悠又看向梦娇姨娘,梦娇姨娘犹豫片刻后说: “世子夫人怕是没放姜吧。武陵郡麻辣子鸡的辣不是普通的辣子,是混着好些姜片的辣,先腌一遍,再放油里大火爆炒……” 林悠听得认真,恍然大悟:“啊,竟然是姜片的辣!我还真没想到。姨娘会做吗?” 梦娇姨娘愣了愣,回道:“以前我阿娘常做,她死以后,我就被我舅舅卖到苏州去当瘦马,没机会做了。” 两个姨娘都出身武陵郡,身世有所不同,却也有相同处,她俩本该惺惺相惜成为有共同经历的朋友,是府里的生活太无聊了,还是有人故意挑唆她们? “说了这么半天,世子夫人还没为我们评理呢。这裙子到底是谁的?”月仙姨娘想起来今天她们来的目的的,把话题又给转了回来。 梦娇姨娘见她开口,冷哼一声说道: “哼,自然是我的!” 裙子是月仙姨娘的,林悠已经有了判断,但她还有不解之处: “梦娇姨娘,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你的?国公并未与你说礼物是什么不是吗?” 梦娇姨娘说:“国公怎么没说?他特地跟宋姨娘说过的,说看宋姨娘那身裙子很好看,便叫人也为我也做了身,偏她也不知从哪儿听着了这事儿,编了一通谎话。” 林悠找到了事情关键点:“宋姨娘说的?”转而问月仙姨娘:“你先前说,你是看了宋姨娘的衣裙好看,才特意跟国公开口要的?” 月仙姨娘点头:“嗯。” 林悠点点头,让她们在厅里等了片刻,她从书房把这两个月的国公起居注翻了出来。 问了月仙姨娘她和国公要裙子的日子,跟起居注上韩凤平去她那里的时间对的上,然后林悠又问梦娇姨娘,她是什么时候听宋姨娘说的,梦娇姨娘说了前阵子的一个时间。 林悠把起居注翻给梦娇姨娘看,说道: “这就怪了,国公还是正月里去过宋姨娘那儿,后来大半年都没去过,他是什么时候看见宋姨娘那身裙子好看,还非要做了送给你的?” 这么一推时间线,谁在说谎也就一目了然了。 -- 第257页 梦娇姨娘终于撒开了那裙子,月仙姨娘将裙子折叠好,横了梦娇姨娘一眼,对林悠道谢: “世子夫人英明!衬得有些人蠢笨如猪!” 梦娇姨娘急了:“你——!” 被林悠阻止:“好了好了,事情水落石出,有人背地里挑唆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我初初管家,也不好叫你们白跑一趟。” 林悠说完,叫小雅把她之前买的两对葫芦状的金簪取来,一人分了一对,这手笔,直把两位姨娘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第142章 送走了月仙、梦娇两位小姨娘, 林悠回到书房,小雅问她: “娘子,她们找上门来闹事,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还给她们那么好的赏赐。” 林悠将起居注放在旁边, 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们也是受了挑唆。” “那宋姨娘可真坏。”小雅如是说。 林悠停下手中动作,对小雅说:“把杜婆子叫进来, 我有话问她。” 杜婆子是个包打听, 府里大事小事她都知道一二,若想知道从前府里的事情,问她准没错,就算她现在不知道, 她也能替林悠打听出来。 小雅很快把杜婆子唤来。 林悠从杜婆子口中得知了关于宋姨娘的一些事。 她是韩凤平的纳进府的第三个姨娘, 也就是韩霁已故好友托付的妹妹, 宋姨娘生了一个儿子, 叫韩晰, 跟韩霁一样大,不过一个年头,一个年尾,所以韩晰是三郎君,韩霁是四郎君。 这宋姨娘出身官宦,本身知书达理,奈何命运不济,父兄皆感染疟疾不幸早亡,她孤身依附韩凤平, 在这后院待了近二十年。 神奇的是,这位宋姨娘当初是以客人的身份被韩凤平带进府里住的,那时候韩凤平似乎没没有打算要她做妾,是宋姨娘当年自己在海氏房外跪了一天,求得海氏做主帮韩凤平纳进房的。 韩凤平把人领回来就打仗去了,领军在外,回来之后人已经被海氏这个正房夫人收了进来,喜宴都办了,他想拒绝也没法子,宋氏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姨娘,别人再也不会要她,所以韩凤平只得认下这件事。 林悠听杜婆子说完这事儿以后,对她婆母海氏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 人家大老婆都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丈夫不纳妾,她倒好,被人求了一天,就替丈夫做主把妾侍迎进门,耳根子这么软,确实不怪老夫人要把管家权柄收回。 而宋姨娘则有点心机小白花的感觉,她可能知道韩凤平不想纳她做妾,于是趁着韩凤平出外打仗,央求主母让她进门。 按照正常逻辑和剧情来说,她进门之后要做的应该就是残害主母,争夺宠爱,让韩凤平和海氏离心离德…… 但林悠所想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 杜婆子说,宋姨娘进门之后非常规矩,从来没有闹出一件因为跟主母争宠,或者离间主母与主君之事,规规矩矩的生了三郎君,安于后院。 在所有姨娘中,海氏和宋姨娘的关系最好,有时候海氏教导韩霁没时间,宋姨娘还会帮着海氏管一管韩凤平后来那乱七八糟的后院,除了海氏和先宋姨娘进院的两个姨娘,比宋姨娘后入府的姨娘,基本上都被宋姨娘整治教训过。 后来海氏去世了,韩凤平转头就要娶赵氏,为了这件事,宋姨娘第一次跟韩凤平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然而等赵氏进门,宋姨娘一改前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在赵氏跟前获得了些体面,赵氏挺信任她,特别授予她管理其他姨娘的权利,甚至还将自己不愿意打理的韩家十几座田庄交给宋姨娘打理。 一个姨娘,能做到在两任主母面前都有体面,就绝对是个有手段的。 那么就奇怪了,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用那般拙劣的谎言欺骗月仙、梦娇两个姨娘,鼓动她们用争夺裙子这种小把戏来试探林悠呢? 她觉得林悠会蠢的被这种把戏骗到? ** 晚上林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对韩霁说了,韩霁也不懂宋姨娘这么做是何含义。 “宋姨娘……对我娘很敬重,我娘有不少事都倚重她。” 韩霁坐在书案后头翻看这些年的府里账本,将有疑惑的地方标记下来,省得林悠再看一遍。 林悠则坐在一旁喝茶泡脚,跟韩霁闲聊。 “她应该是个挺有手段的女人吧?”林悠问。 韩霁点头:“嗯,肯定是啊。我爹后来纳了好多妾回来,她们大多都是王公大臣们送的,有一定背景,所以对我娘这个商贾出身的主母都不是很尊重,想把我娘从主母的位置上拉下来的不在少数。我娘被那些妾侍弄得烦了,宋姨娘也会出手帮她整治两个,我娘就能稍微清静一段时间。” 林悠的脚在水中换了个位置,弄出些水声,看着自己的小脚丫,林悠纳闷: “那就真的很奇怪了,明知道她挑唆月仙姨娘和梦娇姨娘的伎俩会被我识破,她却还是做了,图什么呢?” 韩霁听见水声,有点坐不住,放下账本从书案后走出,搬过一张小椅子放在林悠的脚盆前,然后开始撩衣袖,把衣袖卷到上臂胳膊,林悠见他这样,问道: “你要帮我洗脚吗?” 韩霁抬眼问:“不可以吗?” 林悠笑了:“那怎么好意思?” 韩霁将手送进热水里,将林悠的两只脚捧到手心,一边轻按一边说: -- 第258页 “当然不是白洗的,我自会收取利息。” 林悠一听,赶忙缩脚:“还要讨利息啊,那我不要你洗了。” 韩霁眼明手快,把她的脚一把抓住,就像抓住两条滑不溜手的鱼: “客官,我这都已经湿了手,你想反悔来不及了。”说完,故意在林悠滚烫的脚底挠了一下。 林悠给挠得身子酥了半边,风情万种横了他一眼:“去。” “既然要收利息,那你可得好好洗,要是洗得不舒服,本夫人可是不会满意的。”林悠说。 韩霁跟着笑了起来:“那夫人得说清楚,怎么样才叫舒服?这样?” 几根手指在林悠的脚底作恶,惹得林悠坐都坐不住,笑着求饶: “别,别,痒!” 韩霁怕她真摔下来,闹了一会儿也就不闹了,专心给她捏脚,边捏边说: “你知道有一种刑罚,就是专门挠人的脚底板,使其发笑,是为笑刑。” 林悠问:“也是像你这样,把犯人的脚捧在怀里吗?” 韩霁看着林悠被热水泡得通红的脚趾头,像几颗饱满的粉色珍珠,惹人喜爱。 一边假公济私的捏着,一边向林悠科普: “通常就是在犯人的脚底涂满糖或者蜂蜜,然后让牵羊过来舔,痒和喷嚏一样是控制不住的,有的犯人会因此连续笑上好几个时辰,若没有休息,就会很痛苦的笑死了。” 林悠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嗯,笑得喘不上来气,其实就是憋死的。” 韩霁点头,对林悠夸赞: “林画师不但画技惊人,对刑罚看来也颇为精通,考不考虑到我们刑部任个职?” 林悠忍着笑:“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要看侍郎大人出得起多少价格了。” “要钱没有,就拿人抵债吧。” 韩霁说完将林悠脚上的水擦干,将水盆拿到一旁,上前将林悠直接抱起,往床帐去。 ** 林悠这边还没有想明白宋姨娘那么做的目的,第二天府里又有两个姨娘发生冲突,这回是两个姨娘因为一碗燕窝大打出手。 周姨娘说木姨娘抢了她的血燕,仗着自己学过几天功夫,不仅把燕窝直接倒到了木姨娘头上,还抓着木姨娘的脑袋,浸到木姨娘院子里的睡莲缸里,差点闹出人命。 木姨娘也不是好惹的,感觉自己快没命了,从头上拔了簪子就往后一通乱刺,乱拳打死老师傅,把会武的周姨娘手上,脚上都刺伤了。 后来幸好福全带着护院及时赶到制止,要不然木姨娘说不定当场就要被周姨娘给打死了。 这事儿闹得够大,林悠前往处理,一番调查之后她发现,事情的起因竟然又是因为宋姨娘私下挑唆。 林悠真是搞不懂了,这宋姨娘到底几个意思? 这是见林悠刚刚管家,怕她不知道宋姨娘这个人是个坏的吗?可她要是个坏的,这么急着自爆的坏人也是少见。 一桩事情还有可能是巧合,连着两桩这样的恶性教唆事件发生,林悠要是再不表个态,今后只怕会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在安置好周姨娘和木姨娘之后,就派人去将宋姨娘请到了竹苑说话。 林悠跟韩霁第一次回国公府那天,赵氏找了好些三姑六婆来针对林悠,其中国公府的妾侍代表就是宋姨娘,两人那时第一次见过,后来在府里也遇到那么一两回,远远点头打过招呼,没说过话。 今天应该是两人私下第一次正式会面。 林悠对宋姨娘的印象是个高冷的知识分子,年轻时妥妥一个冰美人,现在气质也挺好,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就她这通身的傲气,说她是正房夫人定没有不信的。 仿佛为了维持她傲气凌霜的人设,宋姨娘见了林悠是用鼻孔看人的: “世子夫人唤妾身来所为何事?” 林悠笑脸相迎:“宋姨娘,请坐。” 宋姨娘慢条斯理的坐下,两手交叠于腿上:“世子夫人有话直说,我那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林悠给宋姨娘送了杯茶去,问: “姨娘在忙什么事?” 宋姨娘毫不客气,接过林悠手里的茶喝了一口,随手放在一旁,漫不经心的一边抠指甲一边回道: “也没什么。先前国公夫人信任我,叫我管了韩家十几座田庄,如今正是秋收时,田庄里事多人忙,我是抽空来见世子夫人的,所以,世子夫人有话快说,我没时间在你这里耗着。” 这语气,这架势,这说辞,每一样都精准的表达出两个字: 嚣张。 一个妾侍,在新的管事夫人面前这么嚣张,真的理智吗?她就不怕激怒新的管事夫人,把她手里的田庄全收回? 呵呵,林悠好像有点明白这位宋姨娘的意思了。 第143章 “今日我为何请宋姨娘来, 宋姨娘应该知道吧。” 林悠已经有点明白宋姨娘这两□□为的目的,不动声色说道。 宋姨娘满不在乎低头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摆: “抱歉,世子夫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悠摊手表示:“行吧,既然宋姨娘不知道,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你这两日煽动了月仙姨娘、梦娇姨娘、周姨娘、木姨娘四人闹事,我想知道为什么。” -- 第259页 宋姨娘依旧鼻眼观心: “我也想知道世子夫人强行把这些罪名扣在我头上是为什么。” 林悠仿佛没听见宋姨娘的反问, 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宋姨娘的目的: “是为了交还那些田庄吗?” 宋姨娘应该是真心认海氏做主母的,可海氏红颜命薄去得早, 宋姨娘没有办法左右韩凤平, 让他不娶赵氏为新主母, 只能尽力帮着从赵氏手中分一些韩家的家业来守着,也算是对海氏这个主母做最后的尽力。 因为韩凤平妾侍多, 后院里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就特别多, 赵氏懒得管,宋姨娘便故意在赵氏面前展露了一手她处理后院琐事的能力, 赢取了赵氏的信任, 从赵氏手里分到一些管理田庄的事项。 赵氏心大, 看不上田庄的产出, 但实际上不管什么时候, 对于国家和家族来说, 田地农耕的控制都是比较重要的。 宋姨娘为韩家守着十几座田庄的产息,未曾让赵氏的人插手。 但如今赵氏倒台了,国公府的管理权又回到了老夫人手中, 林悠是世子夫人,也是老夫人选定的管事夫人,宋姨娘觉得是时候可以把韩家的田庄还给管事夫人去管理了。 可她当初为了谋取田庄, 做了不少让人误会她是赵氏走狗的事情,她怕自己贸贸然交田庄林悠会有所怀疑,才想出了这么个方法。 故意挑唆后院姨娘们惹事,然后把矛头清楚的指向自己,让林悠发现她的‘坏’,等林悠亲自找上她的时候,再以傲慢嚣张的态度激怒林悠,让林悠为了惩罚她而主动收回她手上田庄的管理权。 所以她才会在跟林悠嚣张的同时,特地提了自己非常忙这件事,引到林悠问她为什么忙,之后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田庄在自己手上管理的事情告诉林悠知晓了。 要不是林悠跟韩霁打听过宋姨娘的为人,相信被韩霁称赞的人品一定不差,就凭宋姨娘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林悠差点就被她给绕进去。 当林悠说出那句话时,宋姨娘的目光微动,若非林悠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也许就会错过这一瞬间。 她淡定自若反问: “世子夫人是想收回我手里的田庄吧?” 林悠耸肩:“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宋姨娘敛目起身,高傲得仿佛老夫人鹤园中春日里的白鹤: “世子夫人如今身兼管家之职,要收回什么自然都可以,我无话可……” 宋姨娘的话说了一半被林悠打断了: “我不收回。” 一句坚定的话终于让宋姨娘将今日第一记正眼落在了林悠身上: “世子夫人说什么?” 林悠不厌其烦的重复:“我说,我不收回你手上的田庄管理权,你还得继续管着。” 宋姨娘眉头微蹙,冷道: “世子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从前是谁的人吧?你可以去整个府里打听打听,我从前可是为国公夫人效力的。” 林悠颔首表示:“我知道。你和我婆母关系挺好的,她去世以后,你还帮她守着这个家,她有你这么个好朋友在,也算欣慰了。” 宋姨娘将挺直如竹的身子转过来,双手交叠于身前,将林悠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说: “世子夫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说的国公夫人是……” “是我婆母海氏。”林悠笃定说。 宋姨娘哑口无言:“你!” 深吸一口气,像是平复了情绪,宋姨娘又说: “算了,随便世子夫人怎么说吧。反正田庄你今日便收回去吧,放在我手里,会给世子夫人增添很多麻烦。” 林悠微笑这来到宋姨娘面前: “巧了,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昨天我已经将姨娘管的那十几座田庄的账目翻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庄头们有收成,佃户们有余粮,姨娘把田庄打理得非常好。” 林悠在决定见宋姨娘之前,已经将她经手的事情查看过一遍,可以说宋姨娘在管理上非常有天分。 宋姨娘疑惑的看着林悠,问: “世子夫人什么意思?想让我继续管着?” 林悠果断点头:“是。” 宋姨娘问:“你就不怕我中饱私囊,偷梁换柱?” 林悠果断摇头:“不怕。” 宋姨娘冷笑一声:“希望世子夫人不要有后悔的一日。” 说完这话,宋姨娘转身便要离开,被林悠唤住: “姨娘留步。” 宋姨娘说:“世子夫人这就后悔了?” 林悠拉着她到椅子上坐下:“姨娘急着走做什么,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呢。” “姨娘知道,我出身平民,对大家族后宅之事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如何以一个儿媳的身份去平衡诸位姨娘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想请宋姨娘帮帮我。”林悠说。 宋姨娘不解:“我能帮你什么?” 林悠说:“其实也不能说帮我,毕竟我比诸位姨娘都差一辈儿,原本国公的后宅诸事就不该我管。可这天降大雷打到我身上我没法子,若是姨娘能接手管理后宅这件事,林悠感之不尽。” “你让我管后宅?”宋姨娘越发看不懂这位新上任的世子夫人了。 林悠说:“嗯。请您管。” “我是一个妾,世子夫人该当明白吧。”宋姨娘说:“你让一个妾管其他妾,这事儿名不正言不顺,我管不了。” -- 第260页 “不叫您强硬着管,会给您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林悠说。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小雅的声音: “娘子,各房都来人了。” 林悠回了声:“知道了。” 说完,林悠对宋姨娘说道:“姨娘请,我这便去给您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宋姨娘疑惑跟随林悠前往另一个比较大的议事花厅,这是林悠昨天赶着让人收拾出来的,专做各房集中议事时的议事厅,一次可同时容纳五十人在场。 最前方有一个类似讲台一样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平整宽敞的桌子,那是每回主持议会人所在之地。 讲台下是四十八张座椅,此时这议事厅中已经集中了府里一众大管事、小管事,乌泱泱的一片,人头攒动。 十二个姨娘来了十个,还有两个周姨娘和木姨娘因为受伤的缘故未曾出席,但也派出了各自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前来听会。 不是这些人自动自发的给林悠面子,而是林悠让传话的人直言,每房每院的所有管事全员有份,通通要来,如果不来,下个月那房,那院的开支就暂停发放,并且以后不补。 这个命令传达下去,就算有那不想给林悠面子的也得掂量掂量,毕竟如今府里府外的大小事宜,全都捏在这位新上任的世子夫人手里。 这位小夫人是出了名的凶悍,刚回来的时候就敢跟国公夫人赵氏多次当面对垒,还多次都不落下风,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她说如果不来就要扣各院各房的例钱,那就断不是说着玩玩,到时候是真敢那么做的。 而且如果她真那么做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想找人说理告状都找不着。 老夫人出远门了,国公素来不管府里事,世子就更别提了,对世子夫人几乎要宠得上天,跟世子告状,到时候世子为了让世子夫人高兴,说不定大手一挥,惩罚加倍。 就算是从前府里有国公夫人的时候,府里的管事也没有聚集得这般齐全的,众人站在厅里面面相觑,虽然旁边有椅子,但因心里没底,摸不准世子夫人的脾气,而无一人敢坐下。 有那熟稔的交头接耳的低声讨论。 外头传来脚步声,厅里有人提醒了一下,原本嗡嗡的讨论声在林悠踏入议事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林悠从门内走入,来到最前方的讲台前站好,对下面在犹豫要不要向她行礼的管事们摆摆手: “免礼免礼,以后府里人见了我都不必行礼。坐下吧,跟各自院里的人坐在一处,我让人分个区域,今后若再有议事,便按照这个座次来,方便我认人。” 林悠吩咐下去以后,座位席间乱了一阵,倒也各自找到了阵营,很快就坐了下来。 “今日把诸位召集起来是想重新制定一下府里的规矩。”林悠说。 话音落下,便听见一位管事说: “世子夫人,这府里规矩都是老夫人之前定的,您要更改,是不是要跟老夫人商量一下?” 林悠抬头看了他一眼,杜婆子在林悠耳旁轻声介绍: “那是回事处的高管事。” 林悠了然道:“老高是吧?老夫人如今远在苏杭,你要骑马去跟她商量吗?” 厅中有人憋着笑,高管事老脸一红,说道: “那,那可以等老夫人回来之后再行商量。” 林悠点了点头:“嗯,也是个办法。但我不想等怎么办?” 高管事被问得一愣,只听林悠又说: “我今天颁布的是我的规矩,从今往后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按照我的规矩来,若有不愿奉行的也可以按照原来的规矩,只不过到时候若新旧规矩有冲撞之处,处罚力度和方式都是以我的新规矩为基准。”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定了规矩,你可以不遵守,也可以按照以前的规矩做,但要是你按老规矩做错了事,处罚的时候是按照新规矩来的。 这样一番强势之言说出口,将原本跃跃欲试想支持高管事说法的人都给压了下去。 世子夫人这根本就没有给人反驳的权利嘛。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规矩新气象,早上好鸭~~ 第144章 “我们国公府不连田庄、商铺中人, 光是府内共有五百零八人,其中一百七为护院,先撇开不谈, 剩下三百二十七口,分为四房十三院。” “每个院里分配人员数不等, 拿主院来说,在主院中干活的人, 共有一百零三名,分去了整个府里的三成人;再拿西偏院来说, 在那里干活的人, 居然只有两个。” 被林悠点名的西偏院主人桃姨娘惭愧的低下了头, 身上穿的衣服看着还是很早以前的款式,打扮也十分素净, 全身上下, 只有手腕上戴着两只已经略有发黑的银镯子,手皮黝黑粗糙, 看着像是常干粗活, 她坐在最边上, 比旁人都要拘谨三分。 感觉到周围不少眼光看向自己, 桃姨娘装作低头抚平衣服的褶皱。 林悠继续说:“每个院子的工作类别其实差不了太多, 不过是院子大小, 人员多少的区别。主院里一百多个人,西偏院两个人的分配明显不合理。这只是举了两个极端的例子,事实上, 整个府里的人员分配都不合理。” 在座众人互相对望,对林悠的话表示疑惑。 管家福全代替大家发问: -- 第261页 “那世子夫人觉得该如何分配人员?” 林悠说: “按照每个院子面积大小,基础工作范围来定, 十三个院子以主院、回事所和大、中、小院,五种规模大小来定,主院和回事所精简为四十人;大院是大房雪苑、二房檀苑、三房舒苑、四房竹苑,人员精简为二十人,中院是惜苑、珍苑、南苑,人员精简为十五人,小院是东偏院、西偏院、香苑、秀苑,这些小院中的人员普遍不够,统一增加至十人。从前在各院伺候的人,可以让那院主子率先挑选。” 新的分配方法出来之后,引起了下面所有姨娘和管事们的激烈讨论。 其中以主院管事的反对呼声最高,丁嬷嬷是主院的管事嬷嬷,率先站出来反对: “世子夫人,您这是什么分配方法?主院之所以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能更好、更快的伺候主子,您这一下把百人减至四十人,这叫我们怎么安排的过来哟。” 丁嬷嬷话音刚落,副管事也跟着附和: “是啊,世子夫人,这主院里伺候的都是府里的老人,跟着主子好些年了,都是一等、二等的丫鬟、嬷嬷,这突然让她们不在主院伺候,分到别处去,说句实在话,别的院子连她们的工钱都开不出来吧。” 一等、二等的丫鬟、嬷嬷,一个月工钱是八百文,普通院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是三等、四等及末等,工钱一百文到三百文不等,这如果把人分到小院子去,那些院子的姨娘每个月也不过十几两银子的例钱,每个月给十个一等丫鬟发完工钱,连吃喝拉撒都成问题。 林悠点头,说道: “这个问题正是我下面要说的。” “府里所谓的几等丫鬟,全凭管事及主人喜欢才得以晋升,这并不能说明这个丫鬟或嬷嬷真的有能力或本事,从今天开始,府里会制定新的晋升制度,丫鬟、嬷嬷不分贵贱,工钱统一定为月二百文,在府里年份长的,每多一年,每月工钱便多一百文。” “我用两个人来做例子说明,比如丁嬷嬷,她是一等嬷嬷,每月工钱八百钱,现在按照我的算法,她的基础工钱为两百钱,而她在府中干了十七年,每月就是一千七百钱加两百钱,等于一千九百钱,也就是一两七百钱,这是按照我的算法给她的工钱。” 林悠话音落下,丁嬷嬷很是震惊,她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左算右算,顿时惊喜万分,不怪她高兴,因为按照世子夫人的算法,她每月的工钱比从前多了将近一两银子啊。 下面的管事们有点懂这意思了,纷纷开始算自己的工龄和现在能到手拿多少。 这种算法,干的年代长的老人是开心了,但也有那干的时间短的,怎么算自己都是亏的。 比如主院伺候的一等丫鬟红渠,她入府才两年,凭着自己的机灵劲儿,在前主母赵氏面前得了体面,主母一句话就让她从普通丫鬟,晋升成了一等丫鬟,每月八百钱的工钱。可现在要是按照世子夫人的算法,她总共到手只有四百钱,少了一半,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世子夫人,您这算法奴婢不服!奴婢之前已经是一等丫鬟了,凭什么要与普通丫鬟拿一样的工钱?”红渠声音脆亮,她一开口就把厅里讨论的声音稍微压下来些。 和她有同样情况的丫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升做一等丫鬟,是主子的恩典,世子夫人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 林悠抬眼看了看那几个年轻丫鬟,将她们的资料翻出来看了几眼,对红渠问: “你如今在主院负责什么?” 红渠回道:“负责……待客倒茶,为主子迎客送客。” 林悠点点头:“还有吗?” 红渠一愣:“这,还有要做的事,就是听主子吩咐行事。” 林悠问:“那你现在主院的主子是谁?你平日听谁的吩咐做事?” 红渠语塞,好半天才咕哝一句:“一等丫鬟,大家都是这样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你平日里负责的事情,随便一个普通丫鬟都会做,你是倒水别人家好看,还是端的茶比人家好喝?如今你十天半个月都未必有人让你端一回茶倒一回水吧,即使这样你也一个月空拿八百钱,这钱你拿着不烫手吗?好意思吗?” 林悠说话未留情面,红渠被她说得满面通红,都快哭了,她也恍若未见,像这种改革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态度越坚定效果越好。 更何况她也是实话实说,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铁律。 红渠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可,可我是……国公夫人亲口提拔做的一等丫鬟……我,我……” 她说着,忽然蹲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林悠眉头蹙起,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哭什么哭!你是国公夫人亲口提拔的一等丫鬟,那你怎么不跟着国公夫人一起去庄子里?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去伺候她?” 红渠原本想哭一哭,装一波可怜,让人同情同情她,没想到从来没对下人发过脾气的世子夫人会突然发怒,瞧着她厉声叱责的模样,红渠心上一紧,哭声硬生生给憋了下去。 林悠借着红渠之事说道: “我不管你们从前是谁提拔上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们跟府里的谁沾亲带故,在我这里的规矩就是一视同仁,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各自有什么能耐,所以暂时大家拿的都是一样的,但是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你们有能耐的就在今后的日子里做给我看!” -- 第262页 “这府里所有的管事都不是固定一生做到老的,有能者居之,管事者定是有能者,拿得比一般人要多,地位比一般人高,当然要比一般人能干,也更要洁身自好,积极勤勉,有能耐、有品德的管事自然可以留下,步步高升,没有能耐被下面的取代了也别懊悔,这就是府里的新规矩。” 林悠这话,让刚才算着自己的工龄,想着今后可以舒舒服服躺着拿钱的管事们又紧张起来,怎么着,这管事只是暂时的?还能被取代? “世子夫人,这国公府的管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这走出去也得别的府邸认才行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人家府里也不认得,您这法子,未必行得通吧?” 管家福全说出来所有管事的心声。 这国公府的管事并不是只在府里走动,还包括与各个府邸的管事们交流接待,别的府里跟咱们府里的管事相处多了,各自知道脾性,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换的。 “各位老管事比一般人多经验,多交际能力,这便是老管事的优势,只要你们保持住这优势,就没有人能取代你们。” 林悠说完,那些管事才松了口气,只听她又说: “但我希望有些人能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的管事,都是卫国公府的管事,别的人家与你们交际,认的是国公府的招牌,并不是认的你们自身,如果你们把别人对你们的尊重完全归到自己身上,觉得是国公府离不开你们,那就大错特错了!” “国公府要的是能为府里办事的人,而不是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办自己事的人。国公府离了你们任何一个,照样能转,若有些仗着国公府势力在外办事的人离了国公府,就未必会有人买你们的帐吧。” “这个道理,望诸位悉知。”林悠说完后,冷面环顾一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南苑的贾姨娘款款起身,甩了甩她刚刚涂抹了豆蔻红的指甲,说道: “世子夫人好大的官威,但我也要明确的说,我们南苑事情多,我被人伺候惯了,十五个人不够,要不这样吧,我要二十五个,多出来的十个人,我自己掏腰包付工钱,这总行了吧?” 这位贾姨娘的来头比较大,是皇帝赐给韩凤平的舞姬,在府里地位超群,除了几个生了儿子的姨娘,和比较强势的宋姨娘之外,就属她的派头最大。 “贾姨娘确定要自己掏腰包请人吗?”林悠问她。 贾姨娘冷笑一声:“不然怎么办?世子夫人强势的很,我可不敢坏了你那莫名其妙的‘规矩’。” 林悠不理她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 “你先听完我下面对姨娘们的安排,再决定要不要自己掏腰包吧。” 贾姨娘眼皮子一吊:“怎么,世子夫人还要安排我们?这儿媳妇把手伸到公爹的后院里来,你可真不怕人说闲话。” 林悠不管她,兀自说道: “府里的姨娘例钱也按年份支出。姨娘的例钱按照先先国公夫人定的标准,每月五两银子,考虑到先先国公夫人制定这标准时的国情,如今日子好过了,东西也比那时候贵了不少,所以,我给姨娘们定个新标准,姨娘的例钱一律按照每月十五两分发,也是按年份来,一年多五两。” “好比张姨娘、柳姨娘和宋姨娘,她们三人入府最早,张姨娘、柳姨娘都是二十三年,姨娘每月的例钱就是一百三十两,宋姨娘二十年,每月就是一百一十五两,以此往下类推。” “如果我没记错,贾姨娘是四年前入府的吧,那你的姨娘月钱就是三十五两。你额外要再加十个人伺候,这十个人不会是府里的人,我可以到外面的伢行替你买回来,这些人的规矩调|教费用,都要贾姨娘自己出,然后她们每个月的月钱、吃穿用度也是贾姨娘自掏腰包。这样,你还要加人吗?” 第145章 贾姨娘听完林悠那一通长篇大论, 彻底傻眼。 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我……三, 三十五两?” 这么点,光是她每个月的脂粉钱都不够吧。 “三十五两还不够吗?”林悠不问贾姨娘,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不安激动的桃姨娘,问:“桃姨娘你也是四年前入府的, 觉得以后每月给你三十五两够用吗?” 桃姨娘愣愣巴巴的表示:“够!够用, 太够用啦。” 这位桃姨娘在韩凤平的十二个妾侍中算是最特别的存在,别的姨娘要么是陛下赏赐,要么是他人赠送,唯有这个桃姨娘是卖身葬父,得了韩凤平的钱之后,一路跟着他回府。 刚巧那天皇帝送了一个姓贾的舞姬来, 桃姨娘找上门, 韩凤平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把两个人一同纳进门, 桃姨娘家里没人了, 看韩凤平一身富贵, 原本是想跟来做丫鬟混口饭吃,顺便还能报恩,谁知道鸿运当头混了个姨娘, 入府以后虽然不像其他姨娘过得那般富贵, 但她至少有瓦遮头, 有饭吃,有衣服穿,觉得日子挺安逸,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平日里能不出现就不出现,要不是今天世子夫人派去传话的人言明各院必须有人出席,她也不会现身。 如今现了身,又听到世子夫人说一个月能有三十五两的例钱……三十五两是什么概念? 桃姨娘姓桃,当年老父尚在时家里种桃子,一斤桃子只卖十文钱,老父去世后,她家桃园被亲戚霸占,连葬父的钱都没有,跪在街上整整两天,十两银子卖自己,当时看热闹,占便宜的人不少,可真正出钱给她办丧事的却没有。 -- 第263页 她也不知道,那个随手撒给她一锭二十两银子的大爷是谁,用他给的银子藏了老父亲,便在他出入过的酒楼外等候,没想到还真给她等到了,不过大爷不要她,桃姨娘性子拧,也确实没地方去,就一路跟着大爷的马车走到了卫国公府。 她当了姨娘后,国公给她分了个小院子,这对于桃姨娘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每个月若是账房那边宽裕,她也时常能领到一二两银子,在国公府开销紧一点,还小有结余。 可世子夫人刚管家,就说要给她的小院分十个伺候的人,还要每个月给她三十五两姨娘例钱,桃姨娘都吓傻了。 贾姨娘看着桃姨娘轻蔑一笑: “她够不代表我够!她是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我比?” 桃姨娘听了贾姨娘的话,惭愧的低下头,不安搓动衣角,显然也认为自己的身份比不上贾姨娘。 林悠却对贾姨娘问道: “她是桃姨娘,你是贾姨娘,都是姨娘,有什么不同?”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在这后宅伺候过的人都知道,就算同样是姨娘,也是有很多事情不一样的。 首先受宠和不受宠的区别,其次身份和身份的区别。 桃姨娘基本等同于碰瓷入府,贾姨娘是陛下赏赐给国公,被抬进府的,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两者的区别吧。 然而在新上任的世子夫人面前,这两人竟然是一样的,她还想把两者的待遇拉平,不知道是天真,还是异想天开。 贾姨娘胸脯一挺:“我是陛下赏赐入府的。” 林悠点头:“哦,那……陛下给你封了几品的国公妾侍身份啊?” 贾姨娘不解:“什么几品?” 林悠摊手表示:“你不是说你是陛下赏赐入府的,难道没有封品级吗?” 贾姨娘冷笑:“你疯了不成?陛下怎么可能给国公房中人封品级?” 这是常识,常识,常识,好不好!贾姨娘在心中咆哮。 “陛下既然没有给你封品级,国公也没有把你扶正做正妻,那你和桃姨娘在这府里都是姨娘,凭什么你会觉得自己高她一等呢?”林悠问。 贾姨娘被林悠问得哑口无言,倒是管家福全见势不妙,赶忙提醒林悠说道: “世子夫人,贾姨娘是陛下所赐。” “我知道啊。”林悠说:“可陛下把她赐给了国公,那她不就是国公的妾侍?” 福全为难:“话是这么说……可这后宅中本就如此,受宠些的姨娘……待遇是要好些……就是了。” 这位贾姨娘平日在府中除了先头三位姨娘她不敢得罪外,还真没把其他人姨娘放在眼里过,吃穿用度都要是她们之间最好的。 林悠指着贾姨娘问:“她受宠吗?国公一个月去她房里几次?国公特意吩咐过要特别待她好些吗?” “这……”福全愣住了。 贾姨娘也没想到林悠会当众说这些,指着林悠满面通红:“你,你……” “这个……虽然很尴尬,但我还是要说,诸位姨娘别恼我。” “说实话我是看过诸位……那记录的,诸位在这件事上谁也别笑话谁,就没有那特别受宠的,大家伺候国公的次数都差不多。所以我没有用‘受宠不受宠’这个标准来衡量诸位的例钱,只按年份,这是个很公平的算法。” “有些姨娘自持身份,觉得高人一等,我个人觉得这个想法要不得。身边人吹捧一句‘你很厉害’,难道你什么都不用努力,就真的能变得厉害起来了?不可能嘛!不要被这种吹捧的假象所迷惑,甚至沉迷。别人夸你,只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在座各位心里其实都懂。” “大家能聚到一个府中过日子,都是有缘人,何必分个高低贵贱,今天为了一碗粥大打出手,明天为了一条裙子争夺不休,这样斤斤计较的后宅生活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还是你们生活太无聊了?” “既然来做了卫国公府的姨娘,那就敞开心扉,真正的加入这个家庭,无聊的时候还能凑一起打打牌,绣绣花,聊聊天,有那好武的还能耍耍金刀,扎扎大马,大家相亲相爱,和睦相处不是很好吗?” 林悠认真的将自己的态度和想法表达出来,厅内鸦雀无声。 她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她们听懂了没有。 “我觉得世子夫人说得对。” 从进门开始,一直沉默的张姨娘站了起来。 张姨娘算是韩凤平名义上第一个妾,她是韩凤平手下的女儿,比韩凤平大两岁,打扮得体,举止沉稳,有点大姨娘的风采。 柳姨娘也站了起来,她和张姨娘素来站在一处,她也说: “我也赞同。” 林悠对两位大龄姨娘福身致谢,而后对始终站在门边的宋姨娘问: “宋姨娘,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所有人目光看向门边,宋姨娘款款走入,一如既往姿态高冷,有不少在宋姨娘手里吃过亏的姨娘纷纷摈住呼吸,等待宋姨娘开口。 “世子夫人确实想得通透,道理很对,我没意见。不过,按照入府年份算例钱虽然是个不错的法子,但缺乏过度,会让姨娘们打乱从前的生活方式。我自愿将例钱减半,剩余的银两,用来弥补那些不够花用的姨娘。” -- 第264页 没想到宋姨娘说完后,张姨娘和柳姨娘也积极响应: “我们也愿将例钱减半,交于宋姨娘处,用以补贴诸位。” 她们三个人在府里的年份最长,每月的例钱高达一百三十两和一百一十五两,她们愿意将例钱减半分给其他姨娘,这简直就是做了一个非常好的表率。 林悠暗自在心里给这三位点了个赞。 三位大姨娘都发表了意见,其他原本还在犹豫的姨娘便没话说了。 就连先前情绪很高的贾姨娘此时也沉了神,不再纠结自己身份高不高,特殊不特殊的问题了。 毕竟她确实没办法反驳世子夫人的话,大家都是做妾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关键她被世子夫人一句‘国公宠她吗’给打击到了,确实,她虽是陛下赏赐,可国公除了在她入府前两天碰过她几回后,之后就没在她房里过过夜,宠就更谈不上了,之所以在后宅过得还不错,只是因为下人们觉得她是陛下赏赐,以为她是宠妾,这才处处巴结着,但贾姨娘知道自己这个宠妾和名字一样,是假的。 不过今天虽然有点不开心,但却也有让她安心的。 因为世子夫人先前说,大家都一样。 也就是说,大家都没什么宠! 这样一来,贾姨娘心里就平衡了。 既然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宠,那她也就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营造处置自己也很受宠的状态了。 这样每个月也就不用花那么多钱,说不定,三十五两……也够用了。 林悠见府里姨娘们没了意见,趁热打铁将今后管理后宅之事交到宋姨娘手中。 “大家今天也看到了,让我管后宅之事其实十分尴尬,说到底,我毕竟比诸位姨娘都小一辈,很多事情我不方便管,所以今后我将后宅的管理事宜,包括诸位姨娘的例钱发放,以及诸位生活中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都交给宋姨娘管理,希望诸位能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在卫国公府后院过日子。” 至此,林悠今天的话基本就全都讲完。 重新制定了府里的规矩,林悠等同是废除了前面夫人、老夫人的等级制,用更加公平公正的方法,让大家树立起更积极的态度。 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虽然会引起一些曾经尸位素餐者们的不满,但这府里更多的是普通工人,只要林悠的政策满足更多的普通工人,那她政策的贯彻性就不会很差。 因为她给了那些真正做实事的普通工人一个盼头及更公平的晋升环境。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146章 潘楼上四层雅间。 室外秋风飒爽, 阳光明媚,室内熏炉飘香,琴侍娇美。 韩凤平倚靠在大大的迎枕上, 听着两名琴侍在珠帘后传出的美妙音律,不时跟着音律摇头晃脑。 这般闲适享受,与在他对面一脸无趣喝茶的韩霁形成鲜明对比。 一曲毕,两名琴侍准备下一曲的空档, 韩凤平坐直了身子给自己斟了杯酒, 看了对面坐姿笔挺,鼻眼观心的儿子一眼,失笑道: “叫你出来喝酒的,你进来就捧个茶壶什么意思?” 韩霁自顾自倒茶:“衙门还有公务,不适宜饮酒。” 今天韩凤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中午居然去开封府找韩霁。 他现在除了开封府少尹之外, 还身兼刑部左侍郎, 跟太子商量过后决定, 两人都是在开封府待两天, 再到刑部待两天, 错落开来。 今日正好轮到他在开封府中。 韩凤平直接进去的时候, 韩霁正在批阅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公文,笔还没放下,就被韩凤平拖着出来喝酒。 好在是中午, 本就是用饭的时候, 韩霁被拖出来也不算擅离职守。 “古板。”韩凤平举着酒杯对韩霁的行为作出评价。 韩霁不为所动, 继续喝茶。 韩凤平对珠帘后的琴侍一招手,两名琴侍出来,韩凤平将酒壶递到一名纤瘦清丽的琴侍手中, 对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去给韩霁倒酒。 琴侍羞怯领命,拿着酒壶走到韩霁身边,正要开口,就被韩霁冷声拒绝: “不必了,你们出去吧。” 清丽琴侍一愣,往韩凤平看去一眼,韩霁从荷包中拍了一张百两银票在桌上:“出去。” 潘楼的琴侍并不是固定,原本就是靠收客人赏银,只要有客人点了她们上楼,谁付赏银对她们来说都一样。 拿了赏就要听话,琴侍将酒壶放回韩凤平手边,未敢看韩凤平一眼,便招呼同伴火速退场,还特别懂事的替里面的客人把雅间门给关好了。 韩凤平见人被韩霁赶走也不恼,端起酒杯摇头说了句: “无趣。” 自顾自的倒酒,说:“你在这美人手中喝上一杯,回去只说是应酬,还怕九娘恼你不成?” 韩霁白了他一眼,韩凤平见状,放下酒杯问韩霁: “你不会真怕她吧?” 韩霁不耐烦的放下茶杯,一副快生气的样子,韩凤平见好就收: “行行行,我不说了。” 韩霁蹙眉:“你唤我出来究竟有没有事?没有的话我回衙门了。” 韩凤平说:“都出来了,回去干什么。饭菜马上就上了。” 韩霁站起身欲走:“衙门有饭食,你自己吃吧。” 韩凤平拉住他:“坐下坐下,正事没说呢,你急什么?” -- 第265页 “那说呀。”韩霁没好气。 韩凤平暗自一叹,这可真是形势转换了,孩子没出息的时候,骂他两句他也不敢说什么,如今出息了,好言好语请他出来吃饭还得看他脸色。 “我今日喊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韩凤平把他重新按坐到位置上,将目的说出: “官家有意让白英男入宫。” 韩霁愣了愣,倒是没有太意外,说道:“这件事你跟我说了作甚?” 韩凤平说: “那白英男与跟你家九娘关系密切,她若要进宫的话,少不得要你家九娘替她打点一番,至少有个名目呀。总不能说官家某一天上街,看到街上有个卖冰糕的美人,一见钟情,非要把她纳入宫吧。那不成昏君了?御史台那帮言官还不个个要疯了。” 就算是帝王也不能什么都不顾,从街上抢个民女入宫,这要给写入史记,让后世人怎么看他? 所以,要把人纳入宫,就得有个正经的名目,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找个亲信靠谱的人认一下义女、义妹什么的,从那府里出去,这样即便入了宫,那也是有出处的。 而白英男这个姑娘比较特殊,她是真民女出身,但是身上又有一些传奇色彩,她经历过教坊司大案,还给人绑架到某处田庄待了半个月,是被韩霁和林悠所救,到现在策划教坊司一案的幕后黑手还没有被抓到,官家想要把她纳入宫,需要更多的解释。 但如果林悠这个卫国公世子夫人这个救命恩人出面将白英男认作义妹,再把她送入宫,那这件事就能顺理成章起来。 这就是韩凤平今日找韩霁的目的。 韩霁听过之后,直接摇头: “九娘不会答应的。她不想白英男入宫。” 之前白英男告诉九娘官家对她有特别心思之后,九娘和他讨论过这件事,明确表示过她的看法。 她不愿白英男后半生被困宫禁,做一只难以高飞的雀鸟。 韩凤平啧声:“君恩圣意,岂容她不想,她不答应?” 韩霁若有所思,半晌后对韩凤平问: “在察觉到白姑娘长得像元贵妃后您就开始筹谋打算这件事吧?所以才会特地带官家去白姑娘的冰糕铺?” 韩凤平避过目光,眨巴两下眼睛,说道: “……巧合而已。那日陛下说没胃口……” 韩凤平刚解释了两句,就对上了韩霁那一副‘我静静听你编’的神情,干脆不编了: “啊对,我是早有此意,那又如何?” 说完,他又反问韩霁:“你不也早察觉出我的心思,怎么没有及早阻止?” “我……”韩霁语塞,确实如此。 在韩凤平第一次带官家去白姑娘的冰糕店时,韩霁就察觉出韩凤平的心思,却一直装作不知,由着这件事发酵。 韩凤平说:“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如果白姑娘从我卫国公府入宫,对国公府而言益处良多。” 这是一个送上门,让官家记国公府一个人情的机会。 韩凤平说: “所以啊,你回去跟九娘说说,让她替白姑娘张罗一番,把她重新接入府里住着,过几天宫里的圣旨应该就到了。” 韩霁惊讶:“圣旨过几天就到?” 韩凤平说:“是啊,不然你以为官家跟我说着玩儿的呢。说白了,这是官家决定好的事情,我们插不插手结果白姑娘都会被他带进宫,只不过这事儿与其交给别人办,让别人得好处,不如我们自己一手一脚就办掉了。” “这道理你回去跟她说说。”韩凤平吩咐。 韩霁沉吟片刻后说:“这事儿直接跟她说,估计行不通,得想别的办法。” 韩凤平点点头,知道韩霁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应下这事儿,他应下的事情,韩凤平就不必操心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他们点的饭菜做好了。 韩凤平叫人进来摆桌,招呼韩霁:“过来吃点,吃完回衙门。” 韩霁起身坐到桌旁,刚拿起碗来,就看见卢霆的副手于程进来雅间。 卢霆跟着老夫人去了苏杭,府里护院的事情就交到于程身上。 韩凤平见他过来,意外问道: “府里有事?” 听说府里有事,韩霁也看向于程,问:“世子夫人有事?” 于程向两位请安后,回道:“府里和世子夫人都没事,是府里今儿有了变化,国公之前吩咐叫属下盯着,有变化就来告知的。” 韩凤平给韩霁递了筷子,让于程也坐下吃饭,边吃边说。 “我是说过,怕你家九娘初初管家乱了手脚,老夫人又不在府里,那些个姨娘管事,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说完对于程说:“说吧,府里什么事儿。” 韩霁听到‘世子夫人没事’这句话就放心了,自顾自吃饭,不管他们。 于程领了碗筷,拿在手上,不敢先吃,等韩凤平和韩霁动筷之后,他才端起饭碗,回道: “世子夫人今天把府中所有管事和姨娘全都召去竹苑的议事厅开会,给府里姨娘和管事们制定新规矩……” 于程将今日在竹苑议事厅外听到的新规矩一五一十都记下,此时过来复述给韩凤平听。 韩凤平开始听的时候还挺淡定,边吃边听,还能顺便给韩霁夹一块肉到碗里。 听到林悠把府中人员重新分配,并按照在府里的年份逐年加钱的方式,韩凤平还是挺赞赏的,点头夸道: -- 第266页 “我早觉得府里各院人员配备有问题,主院走哪儿都是人,烦都烦死了,这样精简掉还挺好的。什么等级不等级的,都是那些遗留下来的陈旧门阀规矩,废了也好!” 韩霁也觉得很好:“而且以职位和做工年份定工钱,也挺合理。” 于程便继续说下去,终于说到林悠安排府里姨娘之事。 听到最后,韩凤平才听明白。 她这是把府里的姨娘,也当成是府里的一个职位在安排,按照年份发放例钱…… 韩凤平发出灵魂质疑: “这不胡闹吗?这么一来,姨娘们岂非要闹翻天了?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韩凤平觉得林悠来这么一手,把府里那些个姨娘们惹急了,最终来烦的还是自己! 这怎么得了! 韩霁冷冷嘀咕一句:“自找的。” 韩凤平瞪了瞪他,于程赶忙又说: “没有!府里姨娘们没有闹起来,好像还挺赞成世子夫人这方法的。姨娘们离开竹苑的时候,每个脸上都挂着笑呢。” 韩凤平疑惑: “是要真的笑才好,别是皮笑肉不笑,有火憋在心里,等我回去撒呢?” 于程想了想后说:“属下觉得不会,因为世子夫人跟姨娘们说了好些话,她说……” 于程把林悠跟姨娘们说的那些话复述一遍—— 什么‘有缘相聚’,什么‘大家都是姨娘’,什么‘没有高低贵贱’,什么‘为了一碗粥一条裙子争夺不休没意思’等等。 韩凤平听得满头问号,直到听说林悠翻看他的起居,在所有管事和姨娘面前,当众议论他和姨娘们的房中事时,彻底崩溃了。 猛地起身怒吼: “她还有没有谱?那种事情能当众说吗?这回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韩霁赶忙起身拉住韩凤平,不怎么走心的劝道: “算了算了,她还小,您别跟她计较。不过,您真的都不怎么碰府里姨娘的吗?” 韩凤平:…… 他碰个屁! 一个臭丫头,一个臭小子,韩凤平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俩货给气死! 作者有话要说:  毫无隐私的韩凤平:有句xxx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47章 林悠让人把今天的新规矩整理出告示, 张贴在府中显眼处,务必叫国公府中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新规矩是什么。 新规发布后,跟林悠想象中差不多,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欢呼叫好的, 有暗自高兴的, 有私下谩骂的, 也有那想把反对的人集中起来反对的。 不过, 因为林悠颁布的这个新规定,府里的老人不会有意见, 因为是按照年份来的,府里新来的人也不会有意见,因为他们反正也没有体验过多少老规矩的福利,而新规矩对新人而言则有更多的希望和可能。 真正有意见的, 就是那些曾经在主子面前混出了一点头脸, 如今因为新规而必须从头再来的人。 但不管是国家还是公司群体, 凡是有新规定颁布出来, 都会有赞成和反对的声音,这是无法避免的, 只能尽可能让绝大多数人满意, 而那些不满意的, 只能在今后漫长的相处过程中慢慢的交流或改变。 韩霁难得在太阳还在天上的时候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 林悠正好在回事处张贴公告, 看见他的车马, 林悠简直惊喜。 笑吟吟的跑下国公府台阶等他靠近。 韩霁从马车里掀开车帘,并不下车,而是对林悠招招手: “上车。” 林悠愣了愣, 回头将手里还有几张没贴的公告交给管家福全继续张贴,她自己则被走出车厢的韩霁拉上了马车,韩霁对福全说: “今晚我和世子夫人在外面过夜,国公回来你与他说一声。” 福全应声:“是,小的知道了。” 韩霁吩咐完,就拉着林悠进入车厢,拍拍车壁,叫车夫出发。 “我们去哪儿?”林悠问他。 韩霁将车帘子放下,说道:“现在才问怕是晚了,去把你卖掉。” 林悠挽住他胳膊笑了:“卖多少钱?分我一些吗?” 韩霁简直对这小财迷无语了,见她笑的香甜,不禁凑过去香了两口,而后才搂着人回道: “南城有座临山的温泉汤,据说是天然温泉,可以在里面煮鸡蛋那种,一直想带你去泡,总忙得没机会。正巧明日休沐,带你去好好泡一泡。” 从前他俩在安阳县,哪怕生活条件并不好,两人也会坚持每天去汤店洗澡。 这算是他俩的共同爱好。 住回国公府之后,房间里面有汤池,两人倒是很少到外面泡汤了,偶尔来这么一回,林悠还是相当期待的。 ** 马车一路疾驰到南城一座经过人工雕琢的山脚下。 虽然已经是入夜时分,但这家汤店的灯笼一直从山脚下蜿蜒向上至半山腰,把山路照得清清楚楚。 在上山口的右侧竖着一块石敢当,上面刻着几行叫人看不懂的咒文,左侧立着这家汤店的招牌——见山汤。 韩霁林悠牵着手拾阶而上,林悠好奇的四周张望,走了大约百十阶,就有一座岗亭,从岗亭中走出两名待客的小厮,问了韩霁的姓名之后,得知他们便是今日包下最大温泉池的贵客,热情的迎他们上山。 -- 第267页 山道上除了他们,也有不少人,看衣着打扮,全都是些富贵人家。 林悠悄声问韩霁: “这温泉汤是不是很贵?” 韩霁想了想后点头。 林悠问:“多少?” 韩霁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林悠为之咋舌,果然很贵,在这里泡一晚的钱,能让三年前的韩霁和林悠两个人在安阳县泡一年的。 见林悠看着好像有点心疼,韩霁说: “放心,你相公天天请你来都有钱。” 林悠悄悄掐了一下他的腰: “韩相公财大气粗啊。” 韩霁躲了躲,笑道:“一般一般吧。” 林悠又轻掐了一下: “那跟我说说,你这私房钱哪儿来的?不是全交我打理了吗?” “多少得留点儿,不然怎么给你买好吃的,带你去玩好玩的?” 韩霁握住林悠的手,将之环过自己的后腰,另一只手将林悠搂过,两人笑笑闹闹,亲亲近近的往山上去。 ** 半山腰的这座温泉号称是纯天然,林悠在里面泡着也感觉不出什么区别。 不过很热倒是真的。 韩霁给林悠送来了这温泉汤提供的冰镇果酿,林悠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果然清爽许多。 “还要吗?”韩霁问。 林悠摇头:“待会儿再喝。” 说完,韩霁便将她杯子里剩下的果酿喝完,把杯子送回池边。 这温泉池在这个时代来说还是很大的,能同时容纳十几人。池汤中间放着一根很粗的,打磨过的浮木,可以让人在泡累了的时候,两条胳膊在上面趴一趴。 林悠现在就趴在这浮木上,感慨道:“好舒服啊。” 韩霁绕过浮木,来到林悠那一边,与她用同样的姿势趴在浮木上,林悠转过脸看韩霁,韩霁随手一泼,林悠就被水泼了一脸,她轻呼一声,捂着脸开始揉眼睛。 “进眼睛了?让我看看。” 韩霁以为自己泼水没分寸,泼进林悠眼睛里,赶忙过来询问,谁知刚一凑过来,林悠就用两手捧起两掌水泼向韩霁,把某个上当的人泼了个满头满脸。 “哈哈哈哈哈。” 林悠看着韩霁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捧腹大笑。 韩霁从容淡定的从浮木上拿了干毛巾把脸擦干净,一边擦还一边往林悠看,那眼神就好像猎人在审视猎物,危险十足。 林悠咬唇忍笑,迅速退到里韩霁最远的角落,可再怎么退,池子就这么大,韩霁也不急着靠近,就那么用目光跟随她移动,等到林悠稍有松懈的时候,迅速往她冲去。 毫无悬念的猎物被抓住,并被无情的咬住了脖子,而林悠这个被擒的猎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水下用两条腿紧紧的缠住他…… 在天然的温泉汤中,韩霁当然不会真的对林悠做出点什么,不过一番惩罚却是必不可少的,所幸温泉里热的很,就算再怎么闹也不会着凉。 两人从温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这见山汤不仅有温泉浴池,还有客栈厢房,就是用来给泡汤的客人提供住宿的。 韩霁和林悠换上见山汤所准备的衣袍,牵手走在挂满各色花灯的回廊上,林悠被一只惟妙惟肖的兔子花灯吸引,驻足观望,韩霁则在一旁静静的陪伴着。 花灯美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赏心悦目的,尤其林悠刚刚泡过温泉,脸色极其红润,整个人透着水汽,娇艳欲滴。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 “韩世子?” 韩霁和林悠同时回头,便看见一位清俊中年文士,林悠当然不认识,韩霁侧身拱手: “薛侯有礼。” 来人是永平侯薛昌,贤妃娘娘的亲兄长,恒王赵迟的亲舅舅。 永平侯看向韩霁身旁林悠,似乎拿不准她的身份:“这位是……” 男人在外面遇见,身边所带的女人可不一定都是原配夫人,永平侯有疑问也很正常。 韩霁介绍:“这是内子林悠。” 说完又向林悠介绍:“九娘,快见过永平侯。” 林悠赶忙福身:“见过侯爷。” 永平侯这才与林悠打招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世子夫人,本侯唐突了。” “侯爷过誉,内子面皮薄,会不好意思的。” 韩霁很喜欢听见别人夸林悠,顿时就对永平侯有了笑脸,寒暄过后,韩霁便与偶然遇见的永平侯在一旁聊了起来。 林悠自然要等待的,不过他们聊得话题她不感兴趣,便转过身去继续看那盏会摇尾巴眨眼睛的兔子花灯。 看着那兔子花灯用红琉璃做的眼睛,林悠脑中忽然想起了这位永平侯是什么人物。 这不就是后来书里被爆出来的家暴狂魔永平侯薛昌吗? 是那个永平侯吗? 林悠不禁疑惑回头悄悄往永平侯打量一眼,看他容貌清俊,文质彬彬,同样是三四十岁的年纪,韩凤平一看就是那种家里富贵、长的好看、桃花泛滥的老流|氓,这位永平侯看起来就是那种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克己复礼的正人君子。 如果不是因为林悠看过书,知道永平侯不是个好人,还真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这永平侯是国舅,也是驸马,他娶的是先帝的妹妹,寿光公主赵茗。 寿光公主和永平侯两人是半路夫妻,皆非原配。 -- 第268页 先帝时期,寿光公主的驸马是元氏二郎,元妃的亲弟弟。 元妃和元二郎都不是元家嫡出,原本元二郎是不可能尚公主的,幸亏后来元妃入宫做了娘娘,元氏姐弟在元家的身份水涨船高,再加上寿光公主也比较喜欢斯文俊秀的元二郎,先帝便破格使元二郎成为驸马。 可惜好景不长,元二郎和寿光公主琴瑟和鸣了几年之后,先帝被害,如今的官家带兵入京清君侧,寿光驸马元二郎当街被流箭射死,寿光公主便成了寡妇。 新帝登基之后,元贵妃出面为寿光公主做媒,嫁给了同样丧妻的永平侯薛昌。 寿光公主见那薛昌彬彬有礼,与她已故驸马的清俊气质十分相似,加之元贵妃从旁撮合,便应下了这门婚事,自此永平侯便成了寿光公主的第二任驸马。 可让寿光公主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段幸福的婚姻并没有延续,第二任驸马永平侯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关上房门就变成了野兽。 当初林悠看书看到永平侯被揭露平日里如何对寿光公主施加暴力时曾气愤不已。 可怜寿光公主性子软弱,加之自知是前朝公主的身份,势不如人,永平侯又用她和前驸马所生的孩子威胁,让寿光公主不敢声张,默默承受。 最后若不是薛昌变本加厉,有一回差点把寿光公主打死,世人也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虽说这永平侯后来的下场是五马分尸,但他对寿光公主和她的孩子所造成的伤害却永远无法弥补。 第148章 与永平侯是偶然遇见, 韩霁与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各自告辞,行走间,林悠不禁看向韩霁。 说起来, 永平侯之所以会被判五马分尸的极刑, 其实与韩霁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因为永平侯后来对洛婉婷动过心思, 并且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韩霁和洛婉婷相识初期, 那时候永平侯的真面目还没有被揭露, 他悄悄对洛婉婷下了药欲行不轨事, 幸好洛婉婷及时发现跑了出来, 但因药力发作, 逃跑时不辨方向, 误打误撞进入韩霁的浴池……这种男女主因为中了药而如何如何的剧情是万金油, 哪里不顺滑哪里。 咦, 等等。 洛婉婷和韩霁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地方好像正是什么汤池。 那个汤池的名字林悠没有记住, 但……温泉汤、韩霁、永平侯同时出现,离关键剧情的发生, 貌似只差一个洛婉婷了。 所以是这里吗? 林悠疑惑极了。 韩霁察觉出她的异样, 问道: “你看见薛侯之后就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林悠回神, 摇头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个侯爷看起来不太正派。” 韩霁失笑:“你还会看相?薛侯为人出了名的清正, 人人都说他是好人, 怎的就你觉得他不正派?” 林悠没法和他说原因,干脆沉默。 韩霁又道:“要不怎么说咱俩是夫妻呢?看人的眼光和感觉都差不多。” 林悠问:“你也觉得他不是好人?” 韩霁说:“感觉罢了,做不得准。就跟你一样,说不出原因,就是这般觉得。” 林悠汗颜, 心道:我跟大佬还是不一样的。 大佬是真敏锐,她只是仗着知悉一点剧情。 “林画师留步。” 忽然又有人喊住他们,林悠心道今天可真热闹,回头看去,呆若木鸡。 那款款走来的不是洛婉婷又是谁呢? 她还真出现了!! 那今天晚上在这里,是不是依旧会发生文中的剧情呢? 有林悠在,洛婉婷肯定是扑不到韩霁浴池中了,那她如果中了药,又该怎么脱身呢? 林悠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可贸贸然告诉她,一会儿有人会给你下药,你小心点,是不是会被人当成疯子? 胡思乱想间,洛婉婷和另外一位少女挽手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四个丫鬟。 其中两个丫鬟两个婆子穿的是一样款式的衣服,袖口上隐约露|出‘永平’的字样。 “林画师和韩世子也是来泡温泉汤的吗?”洛婉婷问。 林悠回道:“是啊。郡主也是吗?” “当然。对了,还未与你们介绍。”洛婉婷挽住身旁少女:“这是长平侯府嫡长女薛若兰。若兰妹妹,这两位是卫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 薛若兰赶忙向韩霁和林悠福身行礼,林悠将她扶起,说道:“薛小姐不必多礼。” 薛若兰是薛冒与他的原配夫人所生,眉眼轮廓与薛冒些微有点相似,清丽可人,看着十六七岁的样子,说话时也低着头,十分腼腆。 “先前我们在那边遇到长平侯了,你们是随他一起来的吗?” 林悠这个问题其实心里有答案,洛婉婷和长平侯府不是亲属,是绝对不可能只身跟长平侯父女来泡温泉的,所以这个答案不用问肯定‘否’。 但林悠还是问了,算是给洛婉婷稍稍提个醒,让她知道长平侯也在这里。 果然,听见林悠这么说,洛婉婷目光一动,向身旁薛若兰问道: “长平侯也来了吗?” 薛若兰一愣,明显不知此事:“啊?我没听父亲说起过。” 洛婉婷没再追究,对林悠回道: “可能是巧合吧,今日是我看若兰妹妹心情不好,特意约她来此散心的,不想侯爷也在,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叫侯爷直接带若兰妹妹来岂非更好。” -- 第269页 薛若兰苦笑,落寞直言: “婉婷姐姐说笑,我爹……才不会带我,也就只有你想着我开心不开心的,还特地带我出来散心。” 林悠很意外,今天居然是洛婉婷自己提出要来这汤池的,她刚才还在猜想是不是洛婉婷被薛家父女设计来此,但看薛小姐这反应,应该不是了。 不过,如果长平侯对洛婉婷动了心思,在薛小姐向薛冒请示出府时,他就能知道洛婉婷和薛小姐约的具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他有的是机会来提前布局,根本不需要薛小姐配合。 “薛小姐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吗?”林悠问。 薛若兰微微咬唇,有点不好意思:“没,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林悠便也不再多问。 只见洛婉婷挽过薛若兰的胳膊,说:“咱们该走了,别妨碍世子夫人和世子。” “哦,好。若兰告退。”薛若兰回了声,对韩霁林悠两人福身告退。 林悠看着洛婉婷和薛若兰那姐妹好的模样,心中疑窦更甚。 洛婉婷和薛若兰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别看了,走吧。”韩霁见林悠站在原地看着洛婉婷她们消失的方向,不禁提醒道。 林悠点点头,仍有些心不在焉。 韩霁忽然问:“你知道永召伯府吗?” 林悠想了想后摇头,她对京中各大世家门阀一窍不通,也就是这回开始管家之后,才被安氏恶补一下,不过先补的都是跟卫国公府差不多品级,或者是那种比较重要,比较特殊的府邸。 永召伯府应该已经不能算是一二流府邸,估计已经沦入三四流,所以林悠暂时还没有补课到他们。 “永召伯府先帝时还是永召侯府,后来新帝登基,他们家第一轮就被踢出了权贵核心圈,成了末流。”韩霁慢慢对林悠道来。 两人并肩行走在美轮美奂的见山汤回廊上,气氛温馨融洽。 “嗯,然后呢,你想对我说什么?”林悠问。 韩霁说:“我想告诉你薛小姐为什么不开心。” 林悠很意外:“你知道?” 韩霁说:“略知一二。” 感觉有八卦听,林悠顿时来了精神:“说说。” 韩霁没卖关子,搭着她的肩膀,韩霁很喜欢这样搂着林悠的姿势,边走边说: “十年前,永召侯世子与薛大小姐有口头婚约,不过永召侯被贬为永召伯,这桩婚事就不被看好了。等永平侯夫人去世之后,永平侯府就更加没人再提这件事。” “谁知最近永召伯世子却找上了永平侯府,要永平侯府履行当年的婚约,把薛大小姐嫁给他。” 林悠明白了:“所以,薛小姐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吗?” 薛若兰在书中的笔墨不多,只是在薛冒被曝光真面目时,作者顺带提了一笔她,貌似在婆家过得非常不好,薛冒身为人父,却不管她云云,是在作者写死薛冒的时候,用来证明薛冒确实人面兽心,从里坏到外,没有丝毫亲情的工具人。 “应该是吧。”韩霁说。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来到今晚要住的厢房,房中烛火早已点亮,一推门便是宾至如归的温馨景象。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林悠进门后追着韩霁问。 韩霁说:“永召伯世子眼看永平侯府想悔婚,知道若永平侯出手,自己绝无可能成功,便在上门提亲的第二天就将这件事昭告天下,要不我怎会知晓呢。” 林悠叹息: “唉,明明是两家没有沟通好,问题没解决,可怜薛小姐夹在中间来不得来去不得去。确实要不高兴。不过,永召伯世子这一招还是欠缺些风度的。” “风度?”韩霁笑了出来:“你要见过永召伯世子其人就不会这么说了,他那样的赌棍,连自己的小妾都能放到赌桌上当筹码,你还想他有风度?” 林悠一愣,没想到永召伯世子是那样的。 不过这么一来,林悠就知道为什么永召伯世子要巴着永平侯府这门亲事了。 “这也太下作了。”林悠不禁感叹。 韩霁掀开帐帘对林悠招手: “下不下作都跟我们没关系。要不,咱们还是来算算先前在温泉池中你泼我水的账吧。” 林悠:…… 心里记挂着永平侯会对洛婉婷下药行不轨的事情,林悠哪有心思跟韩霁玩闹,便说: “账留着过会儿再算,要不你再陪我出去走走吧。先前咱们走了东边的回廊,西边的还没走过呢。” 韩霁看看天色,确实还挺早的,欣然同意,领着林悠再次出去。 林悠边走边逛,想看看能不能再遇见洛婉婷她们,她虽然不确定永平侯今天会不会作恶,但万一呢? 两人正逛着,忽然听见山下厢房院中传来一阵凄惨惨的惨叫,林悠韩霁问: “你听见了吗?” 韩霁点头:“嗯。” 怎么可能听不见,惨叫声一直在继续。 凄厉的惨叫在这见山汤的厢房区域回荡。 这汤池原本就建在山中,厢房也是依山而建,有高有矮,韩霁和林悠住的是最高处的厢房,从弯曲的石阶向下,循着声音找去。 韩霁始终牵着林悠,怕她夜里在台阶上摔着。 被惨叫声吸引的不止他们,假山石上已经站了不少观望的人。 -- 第270页 韩霁和林悠也找了一处高地观望,就看见一群护院模样的人和见山汤的老板伙计,加起来十几二十个人从西边某个厢房出来。 过了一会儿后,这群人从那厢房中抬出哀嚎不断的人。 夜色里那人一身狼狈,身下全是血迹,林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那担架上人的长相。 倒是韩霁,夜视能力极强,他一眼便认出,惊呼一声: “是永平侯。他的下身……” 后面的话韩霁没有继续说下去,林悠也知道,因为担架上的人下半身全是血。 永平侯这是……被人阉了? 第149章 永平侯被阉了! 韩霁和林悠想到这件事, 对望一眼,然后一同在心里疑问: 谁干的? 半个时辰前,他们和永平侯还遇到过, 说过话, 林悠甚至还提醒过洛婉婷…… 林悠脑中灵光一闪。 洛婉婷! 会是她吗? 她察觉到永平侯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所以先发制人, 把他给阉了? 就在两人惊疑之际, 就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还伴随着呵斥: “搜!给我搜!是个女的!穿的鹅黄色衣裙!” 这是永平侯府的护院带着见山汤的护院, 临时组建了搜查队, 开始在见山汤中搜寻某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 见山汤中宾客被护院们冲撞, 怨声载道, 可也知道今夜见山汤中出了大事, 那被袭击之人定然是什么了不得的权贵之流, 见山汤哪怕知道这样大肆搜捕会得罪其他客人,也必定要配合, 不然说不定就会被扣上一个‘包庇’的罪名。 两边护院们看见女子便上前排查, 韩霁和林悠不在房中,从假山石上下来, 也遇到一队护院,那护院在林悠脸上看来看去, 被韩霁踢了一脚, 厉声质问: “看什么?!” 那护院原是要发怒的,可在认出韩霁,知道他的身份,更何况先前自家侯爷还在那边与这位世子说话,赶忙道歉: “世子和夫人见谅, 我家侯爷遇袭,凶手却跑了,小的们也是没办法,抓不到凶手,回去不好交差。” 韩霁将林悠护在身后,问他们:“侯爷如何了?” 护院委婉回道:“……不是太好。” 韩霁没有再为难他们:“去吧。” 护院们拱手谢过后,又继续往前搜寻而去。 韩霁和林悠看着他们漫无目的的搜人,使得外头乱作一团,再没有了赏景的心思,便回房休息去了。 好在他们的厢房在最上边,下边如何吵闹也打扰不到他们,只是原本的兴致被破坏了。 两人推门进房,落下门栓往里走,忽然韩霁拉住林悠。 林悠刚要问怎么了,就见韩霁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韩霁对着房间轻嗅了几下,很快确定了方向,不动声色对林悠比出个‘有人’的口型,尽管林悠啥也没看到,但相信韩霁绝不会错,对他指了指房门,意思问要不要出去。 韩霁不确定危险,对林悠点了点头,林悠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一边伸懒腰一边往刚被他们关上的房门走,边走还边说: “哎呀,外头乱成那样,今天晚上还能不能睡个好觉啦?韩霁,要不我们回去吧。” 韩霁从桌上拿了个空茶杯捏在手中,口中对林悠回道: “现在走回去都天亮了,要不就在这里凑合一宿,明儿早上……” 话未说完,韩霁手中空杯子冲着屏风后砸去,只听屏风后的人倒吸一口气,被突然砸过来的杯子吓得往后退了退,撞在屏风后的柜子上。 韩霁对林悠说:“开门,叫人。” 此时林悠已然走到门边,听到韩霁吩咐后,立刻将房门打开,准备出去叫人,只听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呼: “世子夫人别开门!” 这声音…… 林悠略有犹豫,手依旧抓在门扉上,跟韩霁对望一眼后,两人同时将目光聚焦到了屏风后。 韩霁沉声唤道:“出来!” 屏风后走出一道鹅黄色身影,正是半个时辰前还跟林悠他们遇见过的洛婉婷。 只见她一脸惊惶,衣服和发髻都有凌|乱,她柔弱的将两手交叠于胸前,脸色比平日里还要苍白几分。 “别开门,是我。”洛婉婷柔柔说,不安的眼神如小鹿般惹人怜爱。 韩霁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眼后,便非礼勿视的避开目光。 林悠从门边走开,来到洛婉婷身前,问她:“郡主你这是……” 话音刚落,林悠只见一道倩影扑入她的怀中,吓了林悠和韩霁一跳,韩霁都做出要来救人的动作,被林悠摆手制止。 扑入林悠怀中的洛婉婷嘤嘤哭泣起来,林悠出言安慰: “郡主别哭,你先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林悠的心里已经猜到一些,但具体的还是得要问过洛婉婷才知道,因为之前她看的书里剧情,并没有永平侯被阉了这回事。 林悠扶着洛婉婷坐下,洛婉婷却不肯松开林悠的手,哭哭戚戚,抽抽噎噎的对林悠和韩霁说出了她今天晚上的遭遇。 跟林悠所想差不多,就是她发现了长平侯对她不怀好意,所幸在中药前发现了长平侯的阴谋,想逃跑的时候,长平侯进房阻止,两人扭打间,她不小心用刀刺了长平侯一下,然后就仓惶跑了出来。 -- 第271页 她怕被长平侯和他的人找到,就在院子里的假山后面躲了一会儿,谁知道等她出来才知道,自己带的两个婆子已经被长平侯的人抓住。 长平侯没死,告诉手下刺伤他的是洛婉婷,现在这见山汤里到处都是抓她的人,她没办法,才一路向上跑,迷迷糊糊跑进了韩霁和林悠的房间。 剧情还是那个剧情,就算七拐十八弯也会拐回来,如果没有林悠这个原配夫人在,男女主的爱情线就要在今夜正式展开。 但现在肯定不可能了,林悠身为韩霁的原配夫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把韩霁抓得牢牢的,管他女主女配,都别想从她手上把韩霁抢走。 林悠看着洛婉婷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若不是知道她真实是个什么性情,林悠简直要信她就是这样一朵清纯、柔弱、无辜的小白花了。 然而林悠清楚的知道,眼泪只是洛婉婷的武器,并不是她的本质,因为她的真实人设和身份不容许她那么多愁善感。 作者设定的女主,表面‘清纯可怜’小白花,内心‘逆我者死’小魔女。 按照原著设定的身份,洛婉婷是镇边将军洛徙臣的女儿,也是他从小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在本书中的身份其实是个细作,就是卧底。 镇边将军洛徙臣和当今官家原本是一对结拜的异姓好兄弟,后来洛徙臣不知为什么,被赵嵩遣到边关做镇边将军,好兄弟之间有了隔阂,洛徙臣不服,密谋造|反,便私下把自己的女儿训练成一个能杀人,能刺探情报的细作,表面上在京城做人质,背地里给洛徙臣送去很多京中的消息。 同样是谋|反,如果说顺义王府那没头没脑的谋|反级别是C,那镇边将军府的谋|反级别就是A++++++++++,完全不能同一而语。 书中对洛徙臣谋|反的形容是: 他带着十万铁骑,一路从边关杀回京城,发动内|战,整整两年,西宋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而洛徙臣攻城略地的主要依靠就是抢! 没钱了,抢! 没军械了,抢! 没粮草了,抢! 凶残至极! 他抢朝廷,抢门阀,抢富商,抢百姓,如一群丧失理智的蝗虫般,在西宋境内肆意抢掠,最终支撑他一路攻到江陵府,在江陵府自立朝廷成王,与赵嵩分庭抗礼。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 可尽管没成功,他这一路烧杀抢掠却也把整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苦不堪言。 洛婉婷作为洛徙臣的女儿,在她父亲的谋|反事业中担任着比较重要的一颗棋子。 但她既是反派的女儿,同时也是本文的女主,帮着她父亲作天作地,收集情报后,在关键时候,被韩霁这个男主感化,从自己父亲的阵营反水,加入了男主正义一方的阵营,洗白成功,而洛徙臣被抓之后,也是女主求了韩霁四方游说,才保住了洛徙臣一条命。 反正原故事就是这样设定的! 洛婉婷哭得越可怜,装得越无辜,那么事情很有可能都是她一手安排和促成的。 所以长平侯被阉掉,绝对不会像她所说的那般是慌乱间无意刺伤,林悠可以肯定,她是百分百蓄意为之。 不过,如果长平侯对她下药,欲行不轨之事,洛婉婷下手把长平侯给阉了,尽管凶残,却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所以,洛婉婷装哭就装哭吧,林悠选择相信她。 “世子夫人,世子,婉婷实在没有办法,请你们救救我,不要让我被那些人抓到。” 洛婉婷抽抽噎噎的说,那快哭断气的模样,简直让人心疼。 林悠正要开口,却听韩霁开口回道: “你的身份就算被他们抓到又如何?他们不敢杀你。” 韩霁这直男思维让林悠略感惊讶。 洛婉婷也有点傻眼,合着她从刚才开始白哭了?这狗男人怎么回事? 表情愣了愣,洛婉婷果断把希望放在看起来更好骗的林悠身上。 “世子夫人……” 洛婉婷美目低垂,弱不堪怜,仿佛如果林悠再拒绝她,她就会当场化作烟雪,烟消云散了。 林悠稍稍有那么一点为难,可这回她并不觉得洛婉婷做多错,想下药祸害女孩子,被女孩子废了命根子,怎么着都是活该!最多是手段有点残忍而已。 犹豫片刻后,林悠做出决定,对韩霁说: “若是郡主被长平侯府的人抓了,他们私下对她用刑,郡主再高的身份也不管用啊。” 韩霁想张口,被洛婉婷截断话头: “世子夫人说得对,他们若抓到我,肯定不会对外承认我的身份,这样他们就能对我动私刑,我,我,我不想死,世子夫人救我。” 林悠没想到,最终竟然是自己妥协。 “韩霁,要不我们连夜回去吧。让郡主……躲在车里。” “九娘你别冲动,她……” 韩霁试图说服林悠,可谁知他才一开口,洛婉婷就抱住了林悠,情真意切的说道: “婉婷多谢世子夫人相救,大恩大德,今生做牛做马,定当报答世子夫人。” 林悠、韩霁:…… 作者有话要说:  原女主:嘤嘤嘤,姐姐救我~~姐姐人最好了~~~ 原男主:放开我娘子~~ 第150章 永平侯府的护卫又来了好些, 将见山汤围了个水泄不通。 -- 第272页 因为夜里闹了这么一出,有不少见山汤的客人要下山离开,永平侯府的护卫不是官差, 当然不能把这见山汤全部封锁, 只能在下山的出口处守着。 尤其是有马车经过时, 他们都会拦下检查一番。 韩霁今天坐的是刑部专门配备的马车,傍晚时从刑部回来拉上林悠就到这见山汤来了, 没有换国公府的马车, 行经路口时,竟也被拦下查问。 车夫当然不许这些人掀大人的帘子,正僵持不下, 韩霁掀开车帘: “怎么回事?” 车夫走到窗前禀告:“大人,这些是永平侯府的护卫, 他们说永平侯爷受伤了, 要搜查所有离开的车。” 那拦车的是个年轻护卫, 不认得韩霁,见他坐的是刑部的马车, 以为是刑部的哪位官员,想着这些官员地位总越不过他们侯爷,便肆无忌惮说要搜车。 “笑话!” 韩霁这人天生就带着几分矜贵, 带笑时令人如沐春风, 可若笼上寒霜, 就不怒自威, 气势惊人。 他这沉声一喝,便将那年轻护卫喝住,也吸引了在那边排查的一个小头领。 那小头领认出韩霁,赶忙上前行礼: “见过世子, 这小子新来的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小头领说着话,眼睛却往马车里观望,韩霁眉头蹙起,伸手就在那头领脑门上拍了下,小头领挨了打,知道车里肯定有女眷,高门大户的女眷金贵的很,他可不敢放肆,捂着额头解释: “世子息怒,实在是我们侯爷在山上遇袭,这,这眼看着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您多见谅。” 韩霁冷哼: “你们侯爷受伤,便要这满山的人都在山上干等着吗?” 小头领闻言赶忙摇手:“不敢不敢。” 知道如果继续说下去,怕是要跟卫国公府结梁子,他一个小小护卫可担当不起这个罪,连忙招呼兄弟们放行。 韩霁这才冷着脸放下车帘,车夫上车策马,将马车驶离见山汤,往城里去。 ** 马车里,林悠痴痴的望着韩霁,正要夸‘老公好帅’的时候,胳膊又被人从旁边抱住。 “世子夫人,后面可还有追兵吗?”洛婉婷柔弱的问。 林悠只得从韩霁身上收回目光,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看了一眼,回道: “放心吧,没有追兵了。” 洛婉婷娇娇一点头:“那就好。” 林悠见她仍不撒手,说道: “那个……后面已经没有追兵了,郡主要不要先放开我?” 洛婉婷泫然欲泣看着林悠:“可是,我还怕。” 林悠满头黑线,心中咆哮:你刚手起刀落砍了一个男人的命根子,连滴血都没沾着,怕个毛线啊! 可这些话又不能明着吼出来,林悠只好由着她抓自己胳膊,靠自己肩头。 不过她受得了,有人却受不了了。 韩霁盯着洛婉婷紧紧抓住林悠胳膊的手,眉峰微蹙,一把将林悠拉着与他坐到一边。 洛婉婷没想到韩霁这么小气,难以置信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抬头看向林悠时的目光再次酝酿出浓浓雾气,我见犹怜的唤她: “世子夫人……” 林悠过意不去,正要开口安慰她两句,不料韩霁先她开口: “已经带你出来了,你若再得寸进尺,我不介意把你丢下去。” 他声音冰冷,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洛婉婷知他不是说笑,略有惧怕,暗自横了韩霁一眼,敛目观手,不敢再作。 林悠忽然想起一件事,对洛婉婷问: “对了,跟郡主一起去见山汤的薛小姐呢?” 洛婉婷眉眼微动,往韩霁瞥去一眼,小声回了句: “不知。” 林悠想想也是,洛婉婷遭遇了永平侯之事,侯府的护卫到处搜她,她哪里还顾及的上薛小姐。 反正薛小姐身边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搜人的又是侯府护卫,总不会不认识自家小姐,应当无事。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便驶回城中。 他们把洛婉婷送到镇边将军府外。 林悠看着规格宏大的一品将军府邸,想到洛家背后有十万大军,不由得心生敬意。 看看,这才是有造|反资格的府邸,顺义王手上总共就仨瓜俩枣,也敢学人家谋|反,真不知道是不是梁静茹给他的勇气。 洛家军虽然镇守边关,但在京城也是有自己府邸的。 只是宫里太后心疼洛婉婷,觉得她身体不好,一个人留在府里未免冷清,这才叫她时常入宫陪伴。 马车停下后,韩霁和林悠在马车里看着洛婉婷敲开自家门,被府里仆从迎回府邸后才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 送走洛婉婷以后,韩霁的眉头始终蹙着。 林悠问他:“要不要去吃完馄饨在回去?” 韩霁回身看她:“饿了吧?” 两人晚上只是在温泉池子里吃了些消遣小食,没正经吃晚饭。 “要不去吃潘楼吧。”韩霁说。 林悠摇头:“别了。这么晚去潘楼多麻烦,吃碗馄饨垫垫饥正好回去睡觉。” 韩霁:“好吧。” 还是去的琼林宴晚上从宫里出来,林悠带韩霁来吃的馄饨摊。 卖馄饨的老夫妻认出他们,热情招呼着他们在里边避风的位置坐下。 -- 第273页 冬日里,深夜出来吃馄饨的人不多,这要是盛夏,这个点街上还热闹着呢。 等馄饨的时候,林悠问韩霁: “你是不是怪我掩护郡主她离开?” 韩霁摇头:“不怪你。只是她的话很多疑点。” 林悠问:“比如呢?” 韩霁说:“比如她说永平侯给她下药,但她并没有中药;她说自己只是随手一刺,可身上一点血迹都没沾到,这本事怎么看都不像随手;她说刺了永平侯之后,就吓得躲在假山后面,她为什么不在侯府护卫赶到之前逃跑?她说自己迷迷糊糊进了我们房间,人在危急的时候,难道不是向下跑,她倒好径直而上?长平侯出事以后,那些护卫在下面盘查,你我在外逗留至少两盏茶的时间,沿路都是找她的护卫,她怎么上去的?” “数不清的疑点。”韩霁做最后总结。 林悠听到这里,不由得佩服韩霁。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想到这么多,心思果然细腻。 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上来,林悠道谢后,主动给韩霁拿调羹递到他面前,说: “我想得没你这般细致,我就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如果长平侯真的对她欲行不轨,那郡主就算废了长平侯,也是他活该。” 韩霁用调羹搅了搅馄饨汤,浓香扑鼻的味道刺激着两人味蕾,韩霁说: “先吃吧。待会儿凉了。” 林悠问他:“你生我气吗?” 韩霁失笑,伸手捏了一下林悠的耳垂: “想什么呢?人是我和你一同带下山的,什么生气不生气的。那长平郡主看着不像是好相与之人,滑头的很。她既然能反杀长平侯,还能在那么多人搜捕之下潜入我们房间,就算你不救她,她自己也有办法逃离。我只是怕你的一腔好心被人利用,今后失望罢了。” 不得不说,韩霁对洛婉婷的评价还挺准确。 要不是林悠穿过来,一直坚守在韩霁原配夫人的岗卫上,韩霁这后半辈子就要给洛婉婷套牢,然后不是在给洛婉婷解决麻烦,就是在去给洛婉婷解决麻烦的路上,虽说最终收获了爱情,却也心力交瘁,奔波不停。 ** 第二天两人想着韩霁休沐,不必早起,便想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体验一下日上三竿才起的感觉。 然而,没等他们体验到日上三竿,日头刚上没多久,小雅就在外敲门,说国公急召他们。 林悠从韩霁胳膊上缓缓睁开双眼,迷糊不解: “一大早的,他召我们去干嘛?” 韩霁想了想,说: “你昨日在府中当众说他和姨娘们的房中事,他恼羞成怒了。” 提起这个,林悠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哦,那个呀。我只是实话实说,又没有编排他。” 韩霁也闭着眼睛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又在床上腻歪了片刻,但韩凤平那边既然派人来传他们,他们若不去似乎也不太好。 反正林悠现在管家了,顺带连主院的事情也能管。 于是她起来洗漱好后,就让人去大厨房传了话,让把她和韩霁的早饭摆到主院去,顺便帮韩凤平也加一份。 两人慢悠悠的晃到主院,大厨房的早饭刚好送来,韩凤平正站在桌子旁看着这一大桌,可能心里还在犯嘀咕,他一个人的早饭怎么这般丰盛,直到看见一步三摇的林悠和韩霁才反应过来。 指着林悠道: “你,你这才管家几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你俩的饭,摆到我院儿里来了?” 林悠双手一摊: “您可以随时不让我管啊。我求之不得。” 韩凤平被噎了一句,干咳一声,说了句找回面子的话: “我!我等老夫人回来!看到时候我撤不撤你。” 林悠暗自在心里给他做了个鬼脸,招呼韩霁吃早饭,韩霁坐下后,接过林悠给他盛的粥碗,问韩凤平: “爹,这么早喊我们来干嘛?” 韩凤平见他们都坐下了,自己站着有点傻,将林悠给自己盛的粥碗径自夺走,不顾林悠反对,兀自喝了一大口后干咳一声,对韩霁和林悠招了招手,让他们凑过去说话,还一副‘我听了个八卦你们要不要听’的神情。 等两人将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后,韩凤平才悄声说: “你们知道长平侯昨夜遇袭的事吗?” 两人一脸呆滞看着韩凤平。 他们这表情,完全把韩凤平的讲八卦的欲望给勾了起来,只听他神秘兮兮卖关子道: “昨晚可出大事了。就在……” “南城见山汤。”不等韩凤平说完,韩霁抢过话头。 韩凤平讶然:“你怎知道?对,就是见山汤,你们知道长平侯怎么了吗?他被人……” “阉了嘛。” 这回是林悠。 从容淡定的把韩凤平要说的惊天大八卦给说了出来。 韩凤平傻眼,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心中疑惑不解,听门房回禀,说这两人昨天晚上一直在外面玩到深夜才回来,韩凤平一早得知了个秘密,想在他们面前炫一炫。 可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喂。 韩凤平气得怒拍桌子:“这事儿今早才传来,还是秘密传到的,你们俩是怎么知道的?” -- 第274页 韩霁淡定自如的喝了口粥: “哦,昨天我们正巧在见山汤泡温泉,长平侯就在我们面前被抬走的。” 韩凤平:…… 作者有话要说:  韩凤平:想说个秘密怎么就那么难!!! 第151章 韩凤平从来没有觉得想说个八卦这么难。 嘴巴一张一合, 像是想反驳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当时什么情况?” 谁能想到他一个想要向人说八卦的,最终却沦为向人问八卦的。 韩霁和林悠对视一眼, 默契的隐下遇见洛婉婷的事情, 只说了他们在见山汤遇见长平侯还说了几句话, 后来听见外面有人惨叫,他们出去观望就看到长平侯被人从担架上抬走, 然后还说了昨晚长平侯府护卫出动, 搜查所有出入车辆之事。 韩凤平听完之后,对当时情况的了解又多了一些,说道: “长平侯出这么大的事, 侯府护卫确实要尽快抓到凶手才行。哎,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我猜一定是女的!” 韩霁和林悠对视一眼, 都觉得韩凤平在这方面还是很敏感的。 “不错, 据说是个女的。”韩霁应道。 韩凤平一副‘看吧, 我就说’的表情: “薛昌那人看似清风明月,实则内里……啧啧啧。” 林悠好奇:“内里怎么?他看着挺正派的呀。” 韩霁往林悠瞥去一眼, 知道她在套韩凤平的话,因为昨天他俩就长平侯像不像好人这件事展开过讨论。 两人一致认为他不像。 韩凤平哪知道他们聊过什么,反驳林悠道: “正派什么呀正派!伪君子一个!” 林悠非常好奇韩凤平从哪里看出长平侯是个伪君子了, 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然而韩凤平说完之后就住了嘴, 林悠只好追问: “他怎么伪君子了?” “他……”韩凤平正要开口, 忽然意识到什么, 往林悠那一脸听八卦的表情扫了一眼:“关你什么事?小孩子家家,少打听这些。” 林悠:…… 刚才也不知是谁还跟小孩子打听事情。 ** 见山汤中发生的事情倒是没有大肆传开,据说是长平侯老夫人硬生生的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外人只知道长平侯在见山汤遇袭, 却甚少知晓他到底伤了哪处。 没有了那关于下三路的传播,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就没那么高了。 而林悠这几日确实有点忙。 府里新规刚刚张贴出来,每天都有新的需要完善细节的问题出现,不过幸好,新规的支持率还不错,大家对于这未来充满希望的新规则比较推崇,有几个反对声音,最终也在宋姨娘的不断调停之下,渐渐认清现实。 毕竟怎么说呢,林悠这个世子夫人制定出新规后,是实打实拨下了不少银两,让符合新规的人都确确实实尝到了些甜头,而年份短的人看着老人儿多拿钱,心里也会有盼头。 这就是一人当家的好处,钱和人都捏在一个手里,任何政策实施起来阻力就会少很多。 府里的新规基本尘埃落定。 这日林悠刚从尚书房中给一些未成年的皇子、世子们上了堂花鸟绘画课,拿着画具正要回画院,在尚书房门口遇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子妃王氏。 当初她和韩霁回京之时,在荒庙偶遇被官家紧急召唤回京的太子和太子妃,当时太子妃身怀六甲,接近临盆,十分危险,他二人化名王氏夫妇与韩霁和林悠交谈。 太子妃能平安诞下孩儿,多亏了韩霁知识面丰富冷静指导,林悠一点就通勇敢尝试。 母子俩的救命之恩一直存在于太子妃的心中,始终想要找机会报答,可惜太子势微,太子妃也没有多厉害的娘家背景,想报答也无从入手。 直到太子因去年除夕闹鬼之事,被韩霁澄清污名后,官家为了弥补太子而封他做了开封府尹,太子任职实缺,又是在韩霁夫妻的辅佐之下,开封府连破大案,如今的处境不知比从前好了多少,太子妃这才有底气出来活动。 林悠迎上前欲行礼,被太子妃拦着,亲热的握着她手,太子妃想请林悠陪她到御花园中走一走,林悠欣然应允。 “今日来找你,主要是想邀请你们参加十日后我的生辰宴。” 太子妃对林悠说明来意。 林悠惊喜:“太子妃的生辰快到了?” 太子妃颔首:“这是我嫁给太子以后,第一次办生辰宴。” 林悠立刻应声:“太子妃请放心,林悠一定出席。” 太子妃笑道:“还有韩世子,你们夫妻俩一道前来。” 林悠:“是。一定。” 太子妃握着林悠的手,感慨良多:“说起来,我与太子有今日光景,你们夫妻俩功不可没。太子时常与我说要记得你们的恩情,将来总有一日是要报答的。” 林悠哈哈一笑: “都是力所能及应当应分之事,太子和太子妃大可不必记挂心上。” 太子妃很喜欢林悠这明朗善良的性子,第一面见她时就很喜欢,拉着她的手犹豫了又犹豫,林悠见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主动问她: “太子妃可还有事?” 太子妃拉着林悠停下脚步,对林悠说道: “我虚长你几岁,自己本身没什么成就,但好歹做了太子妃,不知九娘今后可愿与我姐妹相称?” -- 第275页 林悠愣愣看着太子妃,竟把太子妃看得难为情了: “九娘若是不愿也无妨,我……” 林悠反握住太子妃的手说:“怎会不愿?只是怕僭越了。” 就算不受宠,那也是太子妃啊,未来国母,借林悠个胆子她也不敢拒绝未来国母的要求。 “只要你愿意,就不怕僭越。今后见着我无须再行礼。”太子妃说: “我太高兴了。不瞒九娘你说,我在京中寂寞多年,虽身处高位,但人人知我与太子有名无实,鲜少有人愿意真心与我们交往,时间久了,我与太子也不愿与人多交,你和韩世子都是性情中人,目正心清,与那些趋炎附势之辈不同。” 林悠挠挠脸颊: “太子妃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和韩霁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太子妃坚持: “你们有!我和太子这些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见过,看人还是准的。” 被人夸总是高兴的,林悠记下这些话,打算晚上回去重新夸一遍给韩霁听。 太子妃和林悠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聊聊家常事,林悠从太子妃的话中得知,自从太子和韩霁把褚家这方恶霸打击掉之后,淑妃便再不得圣心,声势比以往弱了不少,没有了淑妃从中作梗,皇后在宫中的日子也比从前轻省。 两人一路热聊,从御花园聊到了画院,两人才殷殷分别,约定好太子妃生辰宴,林悠携眷出席。 ** 林悠回去的路上买了些粽子糖和薄荷糖,拿去给平表妹。 平表妹自从被绑架,有了心理阴影,就不怎么敢一个人上街了,又得了风寒,断断续续,总不见好。 后来林悠看不下去,特意让韩霁请了宫里的太医回来给平表妹诊断,配了药,喝下几副果然好了很多。 小海氏最近为了照顾女儿,整个人都清瘦了些。 林悠先去跟小海氏问了安,才去平表妹的房间找她。 平表妹在窗口画画,见林悠来了,招手让她过去: “表嫂来的正好,这片叶子我总画不好,你来帮我接着画画。” 林悠过去将糖饴交给她,顺手接过平诗澜手中的画笔,看了看她画的布局,立刻发现问题,一边帮她修正添笔,一边教她道: “不是你这片叶子画不好,是整棵兰草感觉都没有风意。” “风意……”平表妹含了颗糖走到林悠身旁看她画。 “兰草以姿态为美,怎么才能有姿态呢?就得给它们来阵风……” 林悠在平诗澜画的兰草中间加了两片飘逸的叶子,仿佛随风摆动的姿态,这副先前还纹丝不动的兰草忽然就像活了一般。 平诗澜看了又看,饶有兴致的重新拿了张纸铺平了,照着林悠的画临摹。 林悠擦了擦手,坐在一旁问她: “好些天没出去了,我陪你出去玩一玩?” 平诗澜摇头:“不想去,外头没什么好玩儿的。” 林悠无奈:“你不会以后都不出去玩儿了吧?” 平诗澜说:“怎么会,只是觉得……有点怕。” “那可不行,人怎么能不出门呢。”林悠想了想后,说道:“咦,要不过些天你跟我去参加太子妃生辰宴吧。” 平诗澜惊讶:“进宫吗?” 林悠说:“不是宫里,太子妃这回在城中的芙蓉山庄办生辰宴。东宫其实不怎么大,同时容纳很多人的话会有点挤。” 平诗澜看着好像有点兴趣,放下画笔说: “芙蓉山庄,好玩吗?” 林悠:“我没去过,不过听说很漂亮,到处都是芙蓉花。” 平诗澜考虑片刻后问:“那,你带我去,会不会不合规矩啊。” “怎么不合规矩?你是韩霁的表妹,就是卫国公府的表姑娘啊,可以去的。”林悠说。 平诗澜咬唇犹豫,林悠看出来她其实是有点想去的,只是心里有道坎儿还没克服过来。 小海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去去去!既然你表嫂说带你去,那你就去!正好见识见识。” 小海氏见林悠来了,亲自给她端了些茶点过来,在外面听见林悠邀请女儿的话,作为母亲,她不希望女儿每天闷在家里闷闷不乐的,希望她能多出去走走。 林悠起身从小海氏手中接过茶点,劝道: “就是!别犹豫了,跟我去吧!” 在林悠和小海氏的劝说之下,平诗澜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跟表嫂去见识见识大场面。” 小海氏高兴一击掌:“这就对了!” 她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平诗澜才刚点头,小海氏就开始去替平诗澜找太子妃生辰那日要穿的衣裳,嘴里还念念叨叨,说太子妃生辰那日定会有不少青年才俊,得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成…… 把平诗澜臊得满面通红,见林悠抿唇偷笑,平诗澜气的在房里跟林悠追打起来。 第152章 话说这是太子妃第一次在京中办生辰宴, 地点并未选在东宫太子府,而是选在城中的芙蓉园。 芙蓉园以芙蓉花得名,太子妃生辰在十月里, 正是每年最后一波芙蓉花开的时节。 帖子是由宫中发出的, 只有卫国公府的帖子是太子妃亲自送到林悠手中的。 这也是太子妃第一次以太子妃的名义宴请各家,芙蓉园占地大,景色宜人, 确实是比较好的宴客场所。 -- 第276页 太子妃生辰宴当日, 卫国公府来了一辆马车,两匹骏马。 林悠、平诗澜和小雅坐在马车里,韩霁和阿乔骑马在前头。 芙蓉园外车水马龙, 人声鼎沸, 为这落叶萧瑟的秋季增添不少暖意。 因为人太多, 车马也太多,林悠他们的马车便停在比较远的地方, 准备下车一路走过去。 除了平诗澜之外,还有阿乔和小雅也跟来了。 阿乔原是未曾收到请帖的, 正巧太子得知他今日休沐,便叫他一并过来吃顿饭。太子相邀, 阿乔欣然应允。 经过这段时间在军中操练,阿乔整个人更加挺拔, 行为举止, 恭谦有礼, 撇开他那一身肤色而言,已经越来越像一个中原少尉了。 他出席这种场合,便想把妹妹也带上。 林悠和韩霁准备了贺礼,连带阿乔的份也一并准备了。 除了贺礼之外, 林悠还有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太子妃,阿乔见林悠很珍惜这东西,便推了搬送的仆人,亲自上前替林悠捧着。 “哎,小心裙子。慢点儿。”小雅在马车旁提醒。 林悠探头看了一眼,便见小雅扶着平诗澜从马车上走下,为了今天来参加太子妃生辰宴,小海氏特地为女儿在海氏布坊定做了一身裙子。 这裙子所用的布料是海氏布坊刚研究出来的工序第二繁琐的品种,光是染料就要用到七七四十九种,这也是林悠在老杨给她的那本染料书中学到的方法,林悠为之命名为‘月华’。 还有一种比‘月华’更繁琐的叫‘鎏光’,染料要用九九八十一种。 林悠准备叫海氏布坊的裁衣师赶几夜工,做出一整套的鎏光裙给太子妃送去,月华裙则留给平诗澜。 用这么多种颜色叠加染出来的‘月华’和‘鎏光’,表面看起来没有没有蜀锦华丽,没有丝绸细腻,但这布料神奇就神奇在阳光下,普通布料在阳光下最多看起来更加鲜亮,但‘月华’在阳光下却能够呈现出两三种颜色,鎏光则更多,根据阳光强弱不同,能呈现出七八种颜色。 这两种布料刚刚研究出来,还没上市,主要原因是成本太高,不好定价。 定得便宜,海氏布坊亏本;定得太贵,又担心没人买。 不过,这种价格对于小海氏这个土豪而言可不算什么,尽管林悠再三强调不可能收姨母的钱,但小海氏依旧大手一挥,在海氏布坊豪掷千金,扔下五千两的银票。 刘掌柜被自家二姑奶奶的手笔吓到,拿着银票去找林悠,问她怎么办,月华裙再贵,一千多两就足足够了,五千两委实太多。 林悠想着,把钱退回去估计小海氏也不会收,不仅不会收,可能还会生林悠的气。 于是林悠做主把钱收下,自己又贴了五千两,让刘掌柜到海氏首饰店去换了几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海珠子,把平诗澜的月华裙的衣领和袖口用白色的珍珠点缀起来。 而太子妃那身鎏光裙上绣的是芙蓉花,林悠也叫人用各种颜色的珍珠,把鎏光裙上绣的芙蓉花,用一颗颗珠子攒起来。 海氏布坊重开以后,吸引了很多能工巧匠,在她们的玲珑心思之下,两套衣裳便做好了。 月华裙清雅秀丽,如冉冉升起的朝阳中一朵纯洁的花,青春活力;鎏光裙端庄典雅,如艳阳高照下的牡丹,天姿国色,正匹配着太子妃的身份。 一种染布方式,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平诗澜今天穿的正是那条月华裙,她原本容貌就十分美丽,穿上这月华裙,更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不用开口说话,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林悠让韩霁瞧,然后小声对韩霁说道: “怕是今天之后,会有很多人跟你打听平表妹。” 韩霁看了一眼,笑道: “打听又如何,姨夫和姨母又不想把她嫁入高门,只想求个知书达理的青年才俊,对她好即可。” 林悠挽着韩霁胳膊,赞道:“姨夫姨母通透!与其嫁入高门受规矩约束,不如找个知冷知热的。” 韩霁一本正经说:“嗯,便如你就找到我这般的。” 林悠笑着暗暗在他胳膊肉上掐了一下:“不害臊。” 韩霁突然佯做很疼的样子,虚弱的身子往林悠靠,林悠费力支撑他的重量,又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别闹。” 见他们打闹,平诗澜和小雅对视一眼,等他们走来后,平诗澜说: “表哥表嫂感情真好。” 林悠放开韩霁,跟平诗澜牵手,说: “表妹今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先前出门的时候,姨母还拜托我来着,让我帮你掌掌眼。” 平诗澜害羞低头:“你别管她,她瞎操心罢了。” 林悠问平诗澜:“找个你表哥那般的?” 平诗澜还没回答,林悠的后脖子就给人捏住了,威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皮痒了是不是?” 林悠从某人手中抢回自己后脖子,还没松口气,肩上又被搭了一条胳膊,韩霁直接把人控制到自己身边,不叫林悠跟平诗澜牵手了。 平诗澜将她表哥从头看到脚,然后嫌弃的摇了摇头,对林悠回道: “我才不要找他这样的,阴晴不定,不好。” 于是韩霁就这样被当面嫌弃了,林悠笑得乐不可支,韩霁则冷漠的看着她笑,一副‘我看你能笑多久’的模样。 -- 第277页 “小时候每回见面,都是我找他说话!表嫂你相信吗?我六岁的时候跟他说话,就要学会自己找话题,要不然他能好几天都不开口。闷葫芦,忒没劲。” 对于平诗澜的评价,韩霁只面无表情冷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平诗澜指着他对林悠说:“看吧看吧,他就是这样,哼,哼,哼。拽什么拽,哼。” 林悠被他们的互动笑够了,拿韩霁的衣角掖了掖眼泪,了然道: “我知道了,表妹喜欢开朗有趣的,不喜欢古板沉闷的。” 平诗澜听到林悠说的这个标准后,眼波流转,害羞跑开: “我,我才没说呢。哼。” 平诗澜跑开后,林悠忍着笑对韩霁说: “这位先生,你的手可以从我的肩上拿开吗?哼!” 韩霁却压低了声音在林悠耳旁问道: “我,古板?沉闷?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悠反手捂住他的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嘴还有把门儿的吗?” 韩霁在她掌心舔了一下,林悠吓得赶忙把手拿开,又在韩霁身上轻打两下。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也不觉得马车停靠得有多远,很快就到了芙蓉园门前。 韩霁和林悠收起先前打闹时的不庄重,稍稍拿出一点卫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的稳重,在芙蓉园外知客们的引领下进入芙蓉园。 遥遥便看见太子妃在宾客间穿行,身上穿的正是林悠送去的鎏光裙,今日阳光正好,鎏光裙在人群中越发耀目。 园中宾客云集,但太子妃还是第一时间就看见林悠和韩霁他们,与身边正在说话的两位夫人告辞后,亲自迎向二人。 太子妃拉住林悠的手,不等开口就在林悠面前转了一圈: “这衣裳我太喜欢了,宫中定制的礼服总觉得有些老成,你送来这套衣裙,我一眼便相中。” 林悠:“太子妃喜欢就好。” 太子妃拉着林悠的手不放开,说:“还说你我私下姐妹相称,九娘这就忘了。” 说完又对韩霁说:“世子,我今日是寿星,你家九娘可得多陪陪我,你可舍得?” 韩霁浅笑回道: “我舍不得她有什么用,她可是很舍得我呢。” 太子妃知他玩笑,说道:“太子先前就派人来问世子来了没有,约莫等你等急了,喏,正说他,他就来了。” 太子赵晟在人群中出现,四处都是行礼的声音,他径直来到太子妃身旁,率先免了他们行礼,要把韩霁和阿乔唤去另一边。 阿乔手中拿着东西,林悠趁机对太子和太子妃说: “太子妃生辰,我也没什么特别的礼送出,唯有这幅画放在我那儿好些时候,一直寻不着机会给你们送来。” 阿乔手里捧的正是林悠早前在荒庙中为太子和太子妃绘制的画像。 太子妃听说是幅画,非常惊喜,唤来两名仆从叫当场揭开,周围花园中的宾客不少都知道卫国公世子夫人林悠是画院中人,画技惊人,凭着丹青妙手为自己谋得一片锦绣前程。 外面林悠林画师的画,一画难求,没想到今日来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还能顺便看到林画师的画,纷纷围过来。 阿乔托着有他半人高的那幅画,两名仆从遮在画上的红绒布揭开。 只见比现在年轻个一两岁的太子和太子妃依偎而坐,太子威严沉稳,太子妃端庄高贵,腹上仍微微隆起,竟是太子妃还未生产时的模样。 这幅画与水墨画不同的是,完全是用线条勾勒出来的,细致到连一根头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根根分明,太子发冠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太子妃手腕间的镂空金镯宛若真品,色彩祥和,每一处都说不出的精致。 太子妃和太子对望一眼,惊喜连连。 突然再看到自己腹部隆起时的模样,太子妃不禁红了眼眶,这幅画给她的感触太深了,不仅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还勾起了她对那段艰难时光的回忆。 当初的境况比比如今,真真是苦尽甘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今天有点晚~~~ 第153章 林悠送的画被太子妃珍之又珍的收藏起来。 韩霁和阿乔随太子去了另一边, 林悠带着平表妹和小雅在女宾园中消遣。 宾客众多,不少今日来赴宴的夫人小姐都来向太子妃请安,太子妃不能只招呼林悠她们, 便让自己的贴身女官亲自伺候, 安排好一切后,才放心去招呼其他人。 平诗澜和小雅被园中美景吸引,林悠怕她们不认得路, 便让太子妃留下的女官陪她们去, 自己则留在凉亭中喝茶,研究从御膳房出来的茶点做法。 亭子里有不少空位,很快就有其他在园子里逛累了的年长夫人们前来, 一行四五人, 林悠见她们人多, 主动把凉亭石桌周围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坐到凉亭一侧的围栏板凳上去。 那些夫人不认识林悠, 但也纷纷谢过林悠的体贴,坐在石桌旁闲谈起来。 林悠随意听了两耳, 说的无非都是一些谁家姑娘到年纪了,谁家老爷又纳了新妾, 没什么新鲜的,直到有位夫人说起了长平侯府的八卦。 作为亲眼见证人, 林悠对这还挺感兴趣的, 正要听听长平侯府的控评做得怎么样, 谁知这些夫人们说的并不是长平侯,而是长平侯府薛家大小姐的。 -- 第278页 薛家大小姐……不就是那天在见山汤,跟洛婉婷一起,与林悠遇见的那个? 那些夫人们说, 先前在那边的园子看见薛家老夫人带着薛家大小姐来赴宴,然后就有夫人说起薛家大小姐和永召伯世子已经正式订亲的事,说年底就要成亲了。 林悠一头雾水,正式订亲?马上成亲? 上回韩霁不还跟她说,薛家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吗? 因为永召伯世子人品一般,又是个赌棍,这样的人薛家还把女儿嫁过去,就不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如果两家真是有白纸黑字的婚约也就算了,可只有一个口头约定,永召伯府如今不过是世家末流,就算永召伯世子对外宣传自己和薛家大小姐有婚约之事,可薛家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妥协? 永平侯作为一个在工部任职实缺,并且娶了公主的侯爷,怎么看都不可能被永召伯府吓到啊。 难道林悠听错了,这些夫人说的不是她见到的薛大小姐? 想到这里,林悠不禁对几位夫人问道: “诸位夫人说的薛大小姐薛若兰吗?” 几位夫人纷纷看向林悠,有位夫人回道:“正是她。这位小夫人认识她吗?” 林悠说:“有过一面之缘,她果真要成亲了吗?” 几位夫人见林悠先前主动给她们让座,是个礼貌之人,遂招手让她坐到一起。 林悠没有客气,与她们一同坐到石桌旁,问道: “我之前一直听说,薛家并不赞成与永召伯府联姻,怎的突然改变主意了?” 先前开启这传闻的夫人对林悠说: “小夫人与薛家并不熟吧,所以才不知道近来长平侯府发生的事情。” 林悠问:“长平侯府发生了什么?” 几位夫人貌似都是知情人,相视一笑,说道: “先是长平侯遇袭,这你总知道吧。” 林悠点头:“略有耳闻。” “可你肯定不知道,在长平侯遇袭的当晚,薛若兰和永召伯世子被人撞见在一间房中,一张……床上……” 这位夫人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说完之后,这些夫人们全都有志一同的掩唇笑了起来。 只有林悠略有发懵。 “薛家之前对永召伯府有多不待见,如今就有多打脸。” “他们不同意又怎么样?薛大小姐自有主张,好一招生米煮成熟饭,这下薛家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要我说啊,薛大小姐真是脑子不清楚。那永召伯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他几个月前刚把自己的两个小妾输给了个卖猪肉的,哎哟,这种连自己的女人都肯放在赌桌上赌的男人,也不知那薛大小姐看上他什么,宁愿与他暗度陈仓,败坏了名声也要嫁给他。” “我还听说,那永召伯府狮子大开口,跟永平侯府要了好些个嫁妆……怪只怪自家姑娘不争气,永平侯府能怎么办?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啧啧啧。等着吧,有那薛大小姐受苦的时候。” 这些夫人后面的话林悠就没怎么听进去了,无非就是抨击薛大小姐如何不矜持,不要脸…… 可林悠却觉得事情定然不是她们说得那样。 长平侯遇袭那晚,薛若兰被洛婉婷邀请去见山汤,她怎么可能跟永召伯世子幽会,还被人撞破呢? 可若不是真的,那林悠就更想不明白,长平侯府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了。 胳膊被人碰了一下,林悠回神,就见旁边的一位夫人看着她,问: “这位小夫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林悠尴尬一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是啊,那样的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另一位夫人如是附和。 也有疑惑的:“那永召伯世子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糟吗?薛大小姐总不会是个傻的,那样糟糕的人也看得上?” “哎哟,你去打听打听我有没有瞎说。那永召伯世子简直比卫国公韩凤平还要离谱。” 林悠正犹豫怎么脱身,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而有位夫人提起了韩凤平,这可把其他夫人的兴趣都勾出来了。 林悠听了几句,不禁感慨,果然在京中妇人们的口中,韩凤平就是个黑红的顶流,虽然大家对他的风流行为十分不耻,艳闻满天飞,但这丝毫并不减弱她们聊起韩凤平时的高昂兴致。 在听到有位夫人说起韩凤平跟某个不知名青楼花魁春风一度,然后花魁为他从良,最后又被韩凤平抛弃的故事时,林悠实在听不下去,弱弱的说了句: “那个……诸位慢聊,我,我去花园里看看。” 几位夫人挽留林悠:“再聊会儿吧。” 林悠客气摇手:“不了不了。” “对了。”有位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对林悠问:“跟这位小夫人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呢。” 林悠瞪着她那水汪汪的双眼,试图蒙混过关。 先前随平诗澜和小雅去看花的女官回来,对林悠行礼说道: “世子夫人,卫国公府两位小姐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同赏花。” 林悠听到女官提起‘卫国公府’时眉心一突,犹豫着起身,借机对亭中的各位夫人们告辞,然后迅速离开凉亭。 她离开之后,一位夫人纳闷的问: “那是太子妃的贴身女官,她刚才说什么府的小姐请她去赏花?” -- 第279页 “卫国公府。” 众八卦夫人:…… “啊!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就觉得那小夫人眼熟来着,好像就是宫中的林画师,还想一会儿问问她来着……咦,林画师是哪家的夫人来着?” 众八卦夫人同时站起身,不打算再理会这个有话不知道早说,现在突然来马后炮的人。 她们要早知道那小夫人就是林画师,也不可能在她面前说那么多卫国公的艳闻传说了。 这下好了,给人家正经儿媳听去……丢死人了。 ** 林悠现在脑子里想的倒不是韩凤平那些艳闻的真假,而是对薛若兰的婚事耿耿于怀。 脑中隐约有个猜测正渐渐成型,如果猜测正确的话,那林悠的一腔正义就日了狗了! 有事憋在心里不是林悠的性格,于是她让女官姐姐帮着在园子里寻了寻长平侯老夫人所在,很快女官姐姐就回来,告诉她一个方位。 林悠把平诗澜和小雅安排好后,自己顺着那个方位寻去,果然远远看见一些老夫人围坐在一处说话,她们身边有的跟着孙女,有的则跟的是媳妇儿,薛若兰也在那处,她低着头,脸色看着不是很好的样子,似乎带着些病气,闷闷不乐,并不与其他小姐媳妇儿门上说话,孤零零的站在一株快要谢的芙蓉花前,观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悠请女官姐姐在旁守着,有人靠近就提醒。 之后,林悠来到平诗澜身旁,轻声唤她: “是薛小姐吗?” 薛若兰回头看向林悠,认出她,赶忙行礼:“世子夫人。” 林悠扶住她,将她拉到花丛中的两张石凳上说话,薛若兰一直低着头,林悠时间有限,只能开门见山的说: “我在那边听说薛小姐与永召伯世子订了亲?特来相问。永召伯世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薛小姐知道吗?” 薛若兰情绪低落: “知道与否,如今又有什么相干?我祖母已然应下这门亲事,我……除非死。” 林悠心惊,赶忙握住她的手:“生死不可轻言。万事都没到死的地步。” “薛小姐,她们说你在长平侯遇袭那晚与永召伯世子幽会,可你那日明明是与洛郡主前往的,怎么后来会发生那种事呢?” 林悠情真意切的问,薛若兰如今心如死水,也不想再隐瞒,说道: “我也不知他怎会在那儿。那晚与世子夫人辞别后,我与郡主去了厢房院子,郡主说去取些吃食,然后就不见了,那人随之而来,他先是与我纠缠,被我的丫鬟婆子斥退,再后来郡主回来,给我带了一盅汤回来,我喝了汤就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就是侯府护卫破门而入之时……那时与我同在一处的便是他,众目睽睽,我百口莫辩。” “那你和他……”林悠想问下去,怕她受伤,及时收口。 薛若兰却听懂林悠的意思,眼中全无神采,冷冷笑道:“我裙上有血,约莫成了吧。谁知道呢。” 林悠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女官姐姐重重咳了一声。 长平侯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正往她和薛小姐这边走来,一副不太愿意自家小姐和人多言的架势,林悠不得不起身与薛小姐告辞。 第154章 薛小姐的话证实了林悠的猜测。 她的一腔正义确实喂了狗! 那天晚上, 长平侯对洛婉婷下药是真,洛婉婷事先发现了也是真,但其他从洛婉婷口中说的一切, 都是假的! 甚至连她那天去见山汤的最初目的都是假的! 她主动邀请薛若兰去见山汤,根本就不是见薛若兰不开心,带她去散心, 而是为了永召伯世子把薛若兰骗去了见山汤。 所以她把薛若兰带到厢房院子后就消失了,给永召伯世子制造机会, 这大概就是洛婉婷的初衷, 只是后来她发现永平侯对她有不轨之心, 想对她下药, 于是她在解决掉永平侯之后,就拿着那碗药回到薛若兰的厢房,骗她喝下, 再安排永召伯世子去侵犯她。 这也就解释了, 洛婉婷报复永平侯之后, 到她躲到林悠他们房间去之前这段时间的空白。 并不是如她所说, 因为害怕躲在假山后, 而是她趁这段时间把药拿去给薛若兰,方便永召伯世子行事。 那晚满山都是长平侯府的护卫, 他们一间间搜查袭击他们侯爷的凶手,早晚会查到永召伯世子和薛若兰的房间, 到时候正好可以让所有护卫见证一下他们小姐有多‘放浪’, 与男子在房中幽会。 一连串的毒计, 严丝合缝。 之后她精准的闯入林悠和韩霁的房间装可怜,为的就是让林悠他们带她离开,因为对洛婉婷而言, 这是最便捷的方法,要不然,她可能得在山上东躲西藏一整夜才行。 而林悠那晚只知道洛婉婷被长平侯下药,认为她凶残报复长平侯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同意冒险将她带走。哪里想到,洛婉婷的报复心那么强,强到连长平侯的女儿都不放过。 可事实上,长平侯的女儿也是因为她想给永召伯世子制造机会,才被邀请上山的。 薛若兰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永召伯世子侵犯的罪魁祸首是谁。 而她却要因为这件事付出后半生的所有幸福。 对于薛若兰的遭遇,林悠不自责,因为她不是神仙,不能透析人心,料到洛婉婷的所作所为,就算时间倒流,她也不知道洛婉婷做了什么,自然无法阻止薛小姐身上发生的一切。 -- 第280页 林悠是生气,气自己识人不清,以为洞悉剧情,便盲目信任洛婉婷所言,觉得她至少是个有底线的人。 长平侯欲对洛婉婷行不轨之事,受到惩罚一点不冤枉,洛婉婷哪怕杀了他都情有可原,但她却不该将自己的愤怒,撒在无辜的薛小姐身上。 更别说她原本就欺骗了薛小姐,借带她散心的名目,实则给永召伯世子提供私下与她见面的机会。 林悠不知道洛婉婷跟永召伯世子私下有什么牵连,竟然让她愿意为永召伯世子冒险,不管因为什么,整件事最无辜的就属薛小姐了…… ** 林悠没想到来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会得知这么一件糟心又痛心的事。 在花园坐了一会儿,到了开席之时,韩霁来寻她,见她神情落寞,问道: “怎么了?” 林悠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 韩霁伸手将她下巴托起,让她看着自己,林悠长叹一声,将先前听说的事情说与韩霁听,韩霁听闻之后,亦是沉默。 半晌后,他也跟着一声叹息: “这也不是我们能预料的。别想太多,那边快开席了,我们走吧。” 林悠点点头,跟韩霁一同前往主宴场。 太子妃的生辰宴在这芙蓉园中举行,前来恭贺的宾客不少。 有些世家的老一辈也有出席,有些世家来的则是年轻一辈,毕竟是太子妃生辰,让年轻一辈露露面也很正常。 韩霁和林悠一行的位置安排得比较靠前,坐在他们前面的都是皇室子弟及一些年长的夫人和老夫人们。 今日平王和恒王都有事未曾出席,倒是从未露过面的宁王赵秀出现了。 赵秀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在外玩了大半年,快到年底了也知道要回京见见他的父皇母妃和兄弟们,正好赶上太子妃生辰,又得太子相邀,便来捧场。 一般文学作品里,越是标榜自己要做个闲王的皇子,就越有可能是在背后韬光养晦,成为最后的boss,于是林悠对韩霁问: “宁王很少露面,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霁还未开口,就听坐在林悠身侧的平诗澜嘀咕一句: “登徒子一个。” 林悠惊讶看向她:“他登徒子你了?” 平诗澜被林悠的直接弄得一阵脸红,嗫嚅回道:“没,没有。不过我看见他登徒子别人了。” 林悠今早来了芙蓉园后,她一直被薛若兰的事情困扰,只把平表妹和小雅托付给太子妃的女官姐姐们照顾,林悠怕在自己没看见的时候,两人受了什么委屈。 “吓我一跳。”林悠拍拍心口说。 平诗澜俏皮的吐了吐舌,林悠转回去继续和韩霁说话,平诗澜自顾自倒了一杯果酿,拿起杯子正要喝,就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顺着感觉抬头向某处看去,正对上那‘登徒子’的关注目光。 平诗澜故意将眉头狠狠的蹙起,想用凶恶的眼神劝退某些‘登徒子’,然而那‘登徒子’根本不怕她,不仅不避开目光,还遥遥对她举杯。 这下轮到平诗澜败下阵来,将目光匆匆避开,埋头喝自己的。 喝了几口以后,平诗澜才悄悄关注了一下那‘登徒子’,见他不再看自己了,才暗自松了口气,脸颊上热乎乎的。 忍不住悄悄偷听前边表哥表嫂对那‘登徒子’的评价,可惜表哥表嫂凑一起说话声音太小,根本听不到什么内容。 不知道平诗澜也想听,韩霁对林悠如是回道: “……我与宁王接触不多,对他不太了解,只听说他少时在外祖的家学启蒙,他外祖是御史台谏司之首,这几年老爷子消停了些,往前推个几年,这朝中据说就没有他没骂过的官儿。” 林悠不禁问:“这几年不骂了?” “不是不骂了,是骂不动了,估计身体不太好,中气不足,骂起来没劲儿。可老爷子虽然不骂了,宁王他舅舅却接替了老爷子,成了新一任御史台谏司之首,接着骂。”韩霁说。 林悠明白韩霁想告诉她的意思了,说: “有这样到处骂人,到处树敌的清流外祖和舅舅,宁王想韬光养晦估计都不行吧。” 他这边韬光养晦,身为谏言御史的外公和舅舅天天在外面骂人,宁王这边招揽官员的难度指数直接爆表。 韩霁抿唇一笑,算是认同了林悠的观点。 正式开席后,众人恭祝太子妃生辰吉祥,然后便是积善堂和济世会的两人主理夫人讲话,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今日太子妃生辰宴的主办人是积善堂和济世会。 何谓积善堂和济世会。 说白了就是慈善机构,福利社区和福利医院的性质。 积善堂是专门收留一些贫苦百姓之所,为他们免费提供食物和衣物等,济世堂则是免费为穷苦百姓诊病、治病之所。 积善堂的主理人是太师夫人郝氏,元贵妃的生母; 济世堂的主理人是永平侯老夫人樊氏,贤妃的生母,也是薛若兰的嫡亲祖母。 这两位老夫人算是京中老一辈夫人中的领头羊,在贵妇人间具有十足号召力,地位超然。 太子妃生辰宴,原本只是想在太子府简单办一场,请一些素日交好之人,谁知郝氏与樊氏得知后,竟然主动承办下太子妃生辰宴的各项事宜。 林悠看着在台上慷慨激昂说着民生艰难,哪里哪里有天灾,哪里哪里有人祸,总之民生艰难。 -- 第281页 她们积善堂和济世堂在赈灾接济这条路上做了多少多少事情。 林林总总汇成一句话……希望今日出席的各位贵客能慷慨解囊,支持一下她们积善堂和济世堂的工作。 话音落下,宴客场中之人面面相觑,很显然谁也没想到他们只是来参加个太子妃的生辰宴,除了给太子妃准备寿礼之外,还要慷慨解囊,资助积善堂和济世堂。 虽说两位主理人说了,捐多捐少都随意,可这被人在后面撵着,不捐不行,人家都说是用来接济灾民,元老夫人和薛老夫人这些年做的就是这些事情,要是明说不捐,岂非直接告诉别人,自家府邸独善其身,没有同情心吗? 所以一定要捐。 可捐多捐少也是个问题啊。 捐多了自己吃亏,捐少又怕丢了府里颜面,还怕引起上头那些权贵们的不悦,左右为难,纷纷后悔今日来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了。 林悠和韩霁对望一眼,林悠轻声问: “太子和太子妃事先知道她们搞这一出吗?” 韩霁往面色铁青的太子和太子妃看去,回道:“约莫是不知道的。” 那也就是说,元老夫人和薛老夫人是故意承办了太子妃的生辰宴,为的就是在生辰宴上搞这么一出。 这个时候,太子和太子妃就算心中不悦,除非撕破脸,否则无法扭转局面,这个锅他们就背定了,因为在座的人都是冲着太子妃生辰而来,往后人们谈论起来,也只会谈论这是太子妃的意思。 可太子妃何其冤枉。 她只是被借了个名,积善堂和济世堂的钱不会到她的手上,但人们却会永远记得他们曾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捐过钱。 很快就有几列统一服饰的婢女走出,两两一列,拿着募捐箱到各个席位旁收取善款。 一个收钱,一个记录,并且记录之后还会高声吟唱出来府邸与金额。 第155章 “宣春伯府, 五千两。” 席面中一阵交头接耳的讨论: 【宣春伯府都出五千两?疯了不成?】 【一来就这么高,让后面的人怎么出啊?】 “永嘉侯府,八千两。” 又是一阵讨论: 【嚯!八千两了。这这这……】 【这不要人命嘛不是。】 “临川伯府, 三百两。” 【哟!来了个正常的!要不咱家也出个三五百两意思意思得了。。】 “奉顺公府,一万两。” 【喝!一万……】 “忠勤伯府,三千两。” “承恩伯府, 一百两。” 【哈哈哈哈哈,才一百两。】 【真好意思拿出手。】 承恩伯世子夫妇被四周流言说得满面通红, 可确实囊中羞涩…… 捐款金额不迭报出, 人群中的讨论也始终未绝。 终于收款人来到了林悠和韩霁面前, 林悠无奈一叹, 如果是她,她就不捐,这种道德绑架的事情最能恶心人, 可没办法, 她现在属于卫国公府, 得考虑整个家族的影响, 有些事尽管恶心, 但也要必须要做。 于是取出荷包转头问韩霁:“捐多少?” 韩霁将林悠的荷包压下,对那两位收款婢女说道: “卫国公府, 不捐。” 两位婢女对望一眼,负责报金额和记录的婢女小声提醒韩霁: “世子, 您……” 不等她提醒完, 韩霁便再次重复: “卫国公府, 不捐。” 这下两名婢女也没有办法,只好按照他的话直接大声报出: “卫国公世子言,卫国公府……不捐。” 话音落下, 在场中掀起一阵议论的浪潮,有人觉得卫国公世子不分场合,没有眼力见儿;有人觉得卫国公世子干得漂亮;有人已经开始关注元老夫人和薛老夫人的脸色了…… 郝氏和樊氏此时也听见了场中传来的声音,对视一眼,眉头不经意蹙起,虽然她们表面上没表现什么,因为先前发动的时候,已经说明,捐不捐的随意。 按照她们以往的经验,这种场合中,只要不是那种一路塌到底上不得台面的门庭,基本上多少都会捐。 她们在承办太子妃生辰宴时曾经考虑过有几家可能不会捐,因为确实到了底,拿不出来,但那些人里面绝对不包括如日中天的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宠臣,一门父子加儿媳,三人在朝为官,这样稀奇的场景绝对是京中第一家,更别说韩家父子在朝中并不只是挂个闲缺的名,两人都身居要职。 依照郝氏和樊氏私下的讨论,如果卫国公府够聪明的话,就该借着她们这积善堂和济世堂的好名声,多多捐出善款,跟其他门庭拉开距离,扭转卫国公府发臭的名声。 甚至在她们拟定的各家捐款金额数上,还特地把卫国公府排在了非常靠前的位置,因为她们都觉得卫国公府既然能在一众世家中博出头,那一家子就绝对不可能是笨人,蠢人。 既如此,他们一定会抓住积善堂和济世堂给他们抛出的这个扭转名声的机会。 可现在卫国公府居然说不捐? 这可真是出乎郝氏和樊氏的预料,隐隐感觉今天的事情要有变数。 果然,一句‘卫国公府不捐’,仿佛像是一个信号,让原本一直沉默的太子站了起来。 -- 第282页 只见太子走到主家席的中央,对席间诸位说道: “诸位,今日乃太子妃生辰,此前孤与太子妃并不知晓两位老夫人要在席间筹募善款,因此准备不及时,相信在座诸位与孤和太子妃一样始料未及。” “积善堂与济世堂所作的确是善事,孤甚为感念,但捐助之事还请诸位量力而行,切莫勉强。孤与太子妃感谢诸位今日到场祝贺,今日芙蓉园中一切开销皆由太子府出,诸位就算不捐,也可留下用完饭再回。” “府衙仍有正事,孤与太子妃便先回府,诸位请自便吧。” 太子说完之后,便转过身去将太子妃扶起,他们夫妻二人对着满场宾客拱手为礼,转身退场。 郝氏和樊氏脸色剧变,赶忙起身想上前阻拦太子和太子妃离场。 “殿下,您这……” 谁知樊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瞪来的一记目光给吓到。 这记目光让樊氏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就算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皇上亲封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 太子就这样携太子妃离场。 将这满场宾客就此晾下。 林悠在心中为太子今日这霸气举动打call,太帅了,就该如此! 那俩老太婆连招呼都不打就想利用他们敛财,最终还要他们承担怨言,这就非常不厚道。 现在太子和太子妃走了,场中这些人以后总不能再将这责任推到太子和太子妃身上吧,走了好,让人看看今天这场妖到底是谁作的。 至于将满堂宾客都晾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这场宴会的主办人是那俩老太婆,太子虽然承诺说今日芙蓉园中的开支由太子府出,可前期还是那俩老太婆出的资,太子和太子妃走了,只能表明态度,不想被她们以满堂宾客为饵利用。 太子那番话对满堂宾客影响巨大,有那真心冲着太子妃生辰宴而来的人家见太子夫妇离场,便也跟随离场。 场中宾客很快就走了三四成,还有两三成的宾客在犹豫走还是不走,剩下几成的宾客,大多都是先前捐了款的,还有就是像林悠和韩霁这样的。 林悠悄声问韩霁: “咱走吗?” 韩霁摇头:“太子不是说今日芙蓉园的开销由太子府出,咱们都送贺礼了,好歹吃了饭回去。” 林悠表示,论过日子还是我老公会啊。 不过也是,太子都出钱了,他们还不吃个够本就太亏了。 回头对阿乔、小雅和平表妹说: “多吃点。” 三人懵懵的点头。 宁王赵秀也从所剩不多的皇室专属位置上起身,经过樊氏和郝氏两位老夫人身边时,故意长长一叹,说了句扎二老心的风凉话: “这事儿闹得!稀罕!” 说完之后,宁王就拿着自己的酒壶酒杯和碗筷走下席面,来到韩霁和林悠面前,说道: “韩世子,世子夫人好。本王那边太过冷清,不知可否与你们坐在一处热闹热闹?” 韩霁对宁王比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请便。” 宁王颔首:“多谢。” 说完后,宁王在周围看了一圈,最终找到一处合眼缘的空位——林悠的左后侧,原本坐的是六安侯世子夫妇,现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位置被宁王占领。 周围这么多空位宁王不坐,偏偏要坐到他们侧后方的位置。 林悠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平表妹在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见林悠看自己,平表妹低着头说: “我,我坐那边去。” 林悠脑门上的八卦雷达竖起,在面带微笑的宁王和平诗澜身上转来转去,想起刚才平诗澜对宁王的评价——登徒子。 现在宁王又主动坐过来,那么多空位他不坐,偏偏坐到了平诗澜旁边的空位上,平诗澜这欲盖弥彰的离开更加证明了他俩之间有什么。 林悠很想问他们怎么回事,可当众问一个姑娘的八卦有点不太好,暗自记下,打算回去以后再问平诗澜。 虽然宾客们走了很多,可芙蓉园的厨房早就准备好的酒菜还是得上。 除了卫国公府这边吃得最为从容之外,其他所剩的三两坐席间的宾客都不是很自在,吃着吃着,人越吃越少。 半晌后,宁王摸着肚子跟韩霁他们一同走出芙蓉园。 早前芙蓉园外的车水马龙已然不见,卫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最靠前的位置,而宁王那边也有仆从牵来骏马。 宁王与韩霁、林悠道别:“韩世子、韩夫人,告辞。” 说完之后,宁王还特地往林悠身后看去,某个别扭的小姑娘只一个劲的往林悠身后躲,宁王看到最后,也没等到佳人出来跟他道个别,遗憾上马,策马而去。 看着宁王远去的马匹,林悠将躲在身后的小姑娘抓了出来,见她俏脸通红,林悠瞪大双眼正要问她,平诗澜也意识到自己脸红了,于是赶忙捂着脸冲上马车。 “什么情况?”林悠问韩霁。 韩霁耸肩说: “约莫是喝了酒。你脸也有些红,待会儿跟我骑马回去吧。” 林悠摸了摸自己的脸,问:“红吗?那也没有她那么红吧。” 韩霁失笑,将林悠牵到马前,仆从已经给他们换上了双人马鞍,韩霁先扶着林悠上马,等她坐稳后自己才翻身而上。 -- 第283页 “你们先回去,我带世子夫人跑一圈。” 韩霁吩咐完,夹紧马腹,缓缓策马而去。 两人从芙蓉园一路骑马来到御街东侧下土桥附近,这里离旧宋门很近,是平民比较聚集之地,店铺不多,倒是有不少挑着担子叫卖的。 林悠坐在韩霁身前,一番颠簸后,还真觉得有点酒兴未解,瞧见前面有个挑着梨花膏卖的商贩,林悠指着说: “韩霁,我想喝点那个。” 韩霁看了一眼,便将马驱赶过去,自己先翻身下马,再去扶林悠,等林悠站定后,他才牵着缰绳去拦住那挑担的老汉: “来两碗。” 老汉放下扁担,热情的从挑柜中拿碗盛膏,焦糖色的梨花膏一小块就能冲一大碗,热气滚滚,清香鲜甜。 韩霁取出一小锭二两的银子抛给卖梨花汤的老汉:“不用找了。碗端过来放这里。” 韩霁在路边茶摊要了壶茶,茶摊小二不等老汉把碗送来,就帮韩霁去接,热情招呼:“客官坐着,小的来端。” 端完了梨花膏汤,小二又把韩霁的马牵到旁边拴好。 韩霁唤林悠过去喝汤,见她不知何时跑到马路对面卖糖葫芦去了…… 第156章 半晌后, 刚吃完饭的两人又坐到了茶桌旁。 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就着茶水和梨花膏吃,林悠开怀对韩霁说: “甜。” 夫妻俩相视而笑。 街那头走来两个小乞儿, 一个十一二岁,一个四五岁,都是衣衫褴褛,乌漆嘛黑,大的带着小的沿路乞讨而来, 还不时遭到驱赶。 小的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大的赶紧把他扶起来,两个小孩爬起来后就看见坐在茶摊旁那对衣着华丽的贵人。 尤其是林悠手里拿着糖葫芦,红红艳艳, 小的把脏兮兮的手送到嘴里吃了两口, 悄悄看了一眼大的。 林悠从刚才就主意到他们,见他们往自己看不敢上前,干脆招手让他们过去。 两个孩子颤颤巍巍的走过去, 林悠见小的盯着糖葫芦,将之递到他面前, 那孩子的小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 想拿又不敢拿。 林悠问他们: “吃饭了吗?” 两个孩子颤巍巍的摇头。 林悠对马路对面的包子糕点担子和豆花担子招了招手, 两个担夫将担子挑了过来, 林悠买了两碗豆腐脑,外加四个肉包子,两包糕点,让他们坐在茶摊位置上吃。 茶摊掌柜有点不愿,因为两个孩子身上实在太脏了。不过在韩霁向他抛过去一锭银子后,掌柜的态度直线好转, 再不说什么,还让小二去招呼着。 两个孩子受宠若惊的坐下,看着面前香喷喷的豆腐脑,实在没忍住,呼噜呼噜吃起来。 小的年纪小,还不太会弄,大的一边吃还得一边照顾他。 林悠看着这俩孩子,幽幽一叹,对韩霁问: “这附近不是有好几家积善堂吗?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在外面乞讨为生呢?” 韩霁没说话,那大的孩子一边喂他弟弟,一边对林悠回道: “那里我们进不去。” 林悠问:“为什么?” 大的孩子说:“他们要户籍或行令,可我和弟弟是流浪来的,家都没了,哪来的户籍,也没有人替我们担保办行令。” 这大孩子今年已经十二岁,看起来应该读过一点书,说起这些事来居然头头是道。 林悠觉得很意外: “积善堂本就是接济穷苦百姓,怎的还要出示户籍或行令呢?” 这就好比这两个流浪乞讨的孩子,明显就是需要帮助的人群,可到自己找到福利院之后,福利院让他们先去街道找派出所办身份证,可派出所办身份证需要出示户口簿,说没有户口簿办不了,可两个流浪的孩子,家都没了,到哪里去找户口簿呢。 要是现代的话,还会有民警去调阅他们在当地的情况资料,追根溯源,可在古代又有谁能够为了两个流浪的孩子千里迢迢去追根溯源呢? 所以积善堂的这个规矩,无形将很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隔绝在了门外。 “夫人只怕没见过这种事吧?” 大的喂小的吃得差不多了,让他自己拿着糕饼啃,然后才转过来吃自己的,边吃边跟林悠说话。 别看他小小年纪,不知肚子里是真有点学问,还是带着弟弟走南闯北多了,遣词用句居然还挺顺溜。 “这种事多的很,积善堂的门槛儿太高,也就说得好听,看着好看,里头干事一个个跟衙门里的官差似的,想从他们那里讨点儿吃的可不容易呢。”大孩子如是说。 这确实有点意想不到。 韩霁问那孩子: “你几岁了,哪里人?” 那孩子吃饭空档,爽直回答,一点不怕人: “我十一,我弟弟四岁半,我们是邰州人,一年前家里发大水,我们爹娘把我和弟弟送上岸自己死水里了,我就背着我弟弟来了京城,反正是要讨饭了,不如到京城来讨,像您们这样的贵人多,好歹先混口饭吃,等我再大点儿就去码头搬沙袋。” 韩霁问: “你叫什么?” 那孩子回:“我叫周奇,我弟弟叫周放。” 说完这些后,周奇碗里的豆腐脑见了底,他把碗举高了恨不得把里面的汤也舔干净,见弟弟碗里还有两口剩的,也全都扒拉进嘴里,吃完问弟弟: -- 第284页 “吃好了吗?” 弟弟点点头:“嗯。” 周奇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糕饼,这些林悠刚才已经全给了他们,周奇道谢后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林悠问他:“你不吃点糕饼,豆腐脑儿饿的快。” 周奇把糕饼重新包好,说: “我们那破庙里还有好几个孩子没饭吃,我好歹喝了碗热的,这些带回去给他们吃。” 说着,周奇从糕饼袋里拿出两块递给弟弟: “放兜里,藏好了,晚上饿的时候吃。” 弟弟接过糕点,低下头认认真真的把它们塞进自己最里面的衣兜里,然后冲着周奇傻笑,周奇在他头上摸了两下,对林悠和韩霁鞠躬道谢后,牵着弟弟走了。 林悠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长叹一声。 任何时代都有弱小可怜的人,一次救助并不能帮他们重获新生,所以福利机构就显得尤其重要,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才是福利机构值得存在的根本原因。 但从古至今,能真正把福利事业做好的又有多少呢。 现代有监管,尚且会出现很多纰漏,古代这边各种消息滞缓,人员流动充满了不确定性,就算是朝廷出面,也未必能做得多好。 而积善堂和济世堂虽然在民间广布,可她们募集到的那些钱,有多少是真正用在穷苦老百姓身上的呢? ** 回去的路上,林悠有意在街上寻找那些乞讨人的身影,也许是孕妇效应,也许是她从前没有在意过这些,总之隔一段路就能看见在街上乞讨的人。 周奇和周放两个乞讨的孩子给林悠的感触太深,竟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原著中,在永平侯对洛婉婷下药情节之后,京城中就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 子照三年,明州水患,六万百姓流离失所,半数涌向京城。 因为突然涌来的难民人数太多,守城官兵只得将京城十六道城门关了十道,却还是有难民混入,在城中偷窃抢夺杀人,那阵子城中百姓怨声载道,人人埋怨朝廷不会办事,家家闭锁门庭。 终于等到朝廷拨款下去安置灾民,为他们开仓放粮,灾民们却因聚众时间太长,人口太密集而爆发出了时役。 时役凶猛,各种病疫并发,人传人,狗传狗,狗传人,最终转成瘟疫,死了好多人。 明州水患不仅冲毁了明州百姓的家园,也让那一年的京城都笼上了一层灰暗。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男女主感情刚刚起步,韩霁也不是如今的模样,他还在户部任同知,也就是宓敬如今在做的事情。 正是因为难民涌入京城,爆发瘟疫,死伤无数这件事让韩霁看到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勾起了他兼济天下之心,为他后面成为一代首辅良臣奠定下基础。 故事是残酷的,作者为了让主角成长,心智成熟,可以随手制造出一个大事件,尽管书中对这事件没有详细描写,只有几行字—— 灾民流离失所,治安混乱不堪,有乱民集结城外意图破城,五月初爆发瘟疫,届时病尸遍地,饿殍无数。 再怎么轻描淡写,对于身在局中的林悠和众多眼前存在的人而言都是即将要面临的超大事件。 林悠一路的沉默让韩霁察觉到她情绪异常,问道: “还在想那对兄弟?” 林悠点头:“这天下的小乞丐不止周奇周放两兄弟,还有很多很多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三餐不继。” “嗯,是有很多。”韩霁说。 林悠回过头看着韩霁,对他认真问道:“韩霁,你觉得明年的年程好不好?” 韩霁不解:“为何这么说?” 林悠让他看街上的乞丐:“感觉街上的行乞的人变多了。” 韩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条宽阔得足以容纳二十几匹马并驾齐驱的御街两侧,店铺云集,人头攒动,但在这盛况之下,的确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穿梭其中,不时颠动着他们手里残破缺角的钵碗,乞求得到一些怜悯。 京城从来都是繁华鼎盛的,这里拥有这最好的资源配给,家家户户皆有富余,到处歌舞升平。 可这天下并不是只有京城,西宋幅员辽阔,京城的日子好过,其他地方的日子也同样好过吗? 似乎很少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韩霁,我觉得行乞之人变多绝对不是好事,说不定会有一场大灾难,冬日积雪许会引起雪崩,春日涨潮许会引发大水,我们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林悠说。 “天灾人祸,谁也阻止不了发生,我们能做什么?”韩霁说。 “马上过冬了,多准备些粮食、衣物、药材总是可以的。”林悠说。 韩霁没怎么考虑便给予林悠这个意见最大的支持: “可以。就算没有大灾难,多备点这些东西,过年前后也可以到各大寺庙去办施舍。” “我记得小时候,我娘逢年过节要么施粥,要么施药……有一年大冬天,大雪纷飞,我还跟她在白云观外施了一回冬衣呢。” “那时候,好些人围着我们道谢,说我们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对穷困潦倒的人而言,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的就是观音菩萨。” 林悠伸手握住韩霁的手,把他从回忆中拉回。 两手交握,韩霁说: -- 第285页 “你想办什么就放手去办吧,算我一份,反正我的钱都在你那儿,无需再问我的意思,问就是咱们夫妻一心。” 林悠暖暖的靠在林悠身上,将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腰,仰头看着天际似乎被云遮住的日头,有几道微弱的光正试图刺破云层。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12月1日第二更get√! 第157章 林悠没有办法阻止天灾人祸, 但至少能够利用她的先知,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她没有经历过灾情,但不管什么灾难, 粮食和药材一定是灾难时最最需要的。 韩氏和海氏都有商铺,粮铺和药铺加起来有八、九家,海氏还有运送货物的南北货船,所以林悠这边,让人多运送些粮食和药材来京囤着不成问题。 林悠把这件事跟刘掌柜提出后, 刘掌柜有疑惑: “少夫人,咱们粮铺每年的存货应对年关是足够了的,为什么还要多囤那么多呢?就算是江南丰收,如今粮价便宜, 可粮食囤多了不能及时卖出去, 紧接着受潮、生虫都是问题。若是卖陈粮的话,对咱们海氏的名声也有影响。还有若是粮铺囤粮多出这么多预算,那其他店铺的预算就少了, 整体影响太大了。” 林悠将衣袋中准备好的十几张银票拿出来,对刘掌柜说: “这是二十万两, 额外多出来的粮食和药材预算都从我和韩霁名下出, 刘掌柜只需要帮我们把粮食和药材多囤一点回来。不全是卖的, 是年底我和韩霁想搞几场施舍, 其他就别多问了。” 刘掌柜收了银票,得知林悠囤粮不是为了卖,心中暗道一句:少东家少夫人大手笔啊。 囤这么多银子的药和粮,别说搞几场施舍了,就是全国巡回施舍也够了。 “往年夫人也总这么干,不过没用过这么多……”刘掌柜也想起当年的海氏。 既然少东家和少夫人要行好事, 又无需动用商铺这边的钱,刘掌柜这边只管找人做做事,帮帮忙也不算什么。 “少夫人放心吧,这事儿老刘应下了。”刘掌柜拍着心口保证。 ** 林悠从海氏布坊后院走出,正准备离开,就听见里间传来一道嬷嬷说教的声音: “我的大小姐,您到底要挑什么样儿的款式?这来来回回都多少款了,您挑着不累,我这眼睛看得都累。” 林悠在门口驻足片刻听了会儿,将伙计招来说道: “是咱店里的人在跟客人说话吗?跟客人可不能这样。” 伙计小声解释: “少夫人,不是店里的人在跟客人说话,是客人自己家跟来的嬷嬷。小姐要成亲了,非要到咱店里挑嫁衣的布料,可王掌柜亲自把所有嫁衣的布料都拿给那位小姐看了一遍,她就是不满意,非要咱们再拿新的给她看。” 只要是开店的就肯定遇到过蛮不讲理的客人,这很正常。 店里都是老掌柜,老伙计,对待这样的客人都有经验,实在不需要林悠多烦心。 走出海氏布坊,林悠正准备上自家的轿子,忽然瞥见门前停靠的那顶轿子门帘上绣着‘长平侯府’的字样。 林悠敛目思虑片刻,重新折回店内,唤来柜台后的伙计,问道: “可知里面要看嫁衣的小姐是谁家的?” 伙计想了想回道: “好像姓薛,一个侯府的小姐,所以王掌柜亲自招呼。” 姓薛的侯府小姐,林悠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薛若兰一人了。 她突然到海氏布坊挑嫁衣,还在布坊中故意闹事挑挑拣拣,不会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伙计见林悠凝眉思考,说道: “少夫人不必担心,掌柜们擅长应付这些无理取闹的小姐,您就放心吧。” 林悠摇摇头,对伙计说: “你让王掌柜带她去阁楼,只许她一人上去,我从后面的楼梯上去等她。” 说完,林悠又绕到了后院。 后院特意修了一道楼梯直通阁楼,这样可以防止意外发生时多条逃跑的路。 伙计得了林悠吩咐,便知里面那小姐是少夫人要见的人,跟王掌柜嘀咕一阵后,王掌柜也明白林悠的意思。 不动声色来到薛若兰和薛家的两个嬷嬷身前,说道: “也不知小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本店确实还有几匹从江南新入的嫁衣料子,不过那料子如今市面上还没有,见过的人不多,我们一直藏在阁楼上,准备来年开春,婚嫁业兴旺时推出来,若非小姐逼得紧,本店还真不愿现在就让人看。请小姐随我来吧。” 薛若兰见这掌柜先前出去一趟,话锋都变了,目光一动便知自己所求之事成了,遂起身跟随。 老夫人派来看着她的两个嬷嬷也随之而上,被王掌柜拦住,说道: “两位止步,那嫁衣花色是还未面世的新款,不宜多人参观,以免走漏风声,只小姐一人随我上去看看便是。” 两位嬷嬷哪里肯: “这怎么行?我家老夫人吩咐了,要我们好生看着小姐。” 王掌柜话音一转: “那别看了。本来就还没开始买卖的东西。” 薛若兰说:“别,我还指望挑一身好看的嫁衣呢。嬷嬷们且在此等候,我随掌柜上去看一眼就下来。” 两位嬷嬷没办法,在外面总不能太强势,便在掌柜的领薛若兰上阁楼后,两人一左一右,守在阁楼的楼梯口。 -- 第286页 薛若兰跟着王掌柜上到阁楼,果然看见自己今日想见的人。 林悠站在屏风后,确定薛若兰一个人上来才现身。 王掌柜从林悠上来的楼梯先下去,等一会儿林悠和薛若兰说好了话,他再上来带薛若兰下去。 阁楼中只剩林悠和薛若兰两人,时间紧迫,薛若兰省了寒暄的时间,拉住林悠的手直接求救: “世子夫人救我。” 林悠将她拉到里间坐下,轻声回道: “别急,你想做什么,说与我听。” “我长话短说。”薛若兰稳定下情绪: “事情刚发生时,我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但这几日我已经将那晚情况捋清楚了,我确定我是喝了洛婉婷给我的那碗汤才意识不清的,是洛婉婷害的我!我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就这样屈辱的嫁入永召伯府,我宁愿死,宁愿去庙里做一辈子姑子,我也不要嫁给那样的人,痛苦一辈子!” 林悠敬佩的看着薛若兰,作为古代女子,能有薛若兰这般勇气的也是少数。 她问道:“这件事,你有没有跟你爹或者祖母说过?如果你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嫁入永召伯府,他们……” “他们不会在乎我的意愿。我爹并非是外人所见那般善人,我娘可以说就是被他害死的;老夫人……哼,她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人情,若是牺牲一个我能抱住长平侯府的名声,她会毫不犹豫的把我抛弃。” “世子夫人,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想到找你帮忙,如果你不帮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林悠拉住她的手劝道: “你别这么说,我帮你!” “其实我也想到是洛婉婷对你下的手,所以那日才会冒昧去问你。那晚洛婉婷找到我和世子的房间,对我们哭诉说你爹对她有不轨之心,她一气之下便伤了你爹,她求我们带她下山躲避搜捕。”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她可怜便信了她的话,跟世子一同带她下山去了,但我们并不知道她对你做的一切。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想办法见你,永召伯世子这种人确实不能嫁,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一定全力帮你。” 薛若兰没想到那日背后还有这么多事,脑中再次混乱,林悠提醒她: “薛小姐别发呆,有什么计划赶紧说,我们不能待太长时间,你家嬷嬷要起疑心的。” 提起自家嬷嬷,薛若兰这才回过神来,仓皇点头,将衣襟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和一张纸交给林悠。 “这纸上有个地址,收信人名叫胡瑾,是个大夫,曾经是我府上的专门看诊的先生,他教过我几年医术,我……心悦他,但他说与我有门第之差……总之,请世子夫人代我将这信交到他手上,我在信中与他说明了情况,约他三日之后在城外白云庵相见。” “他看了信后,若不嫌弃我,三日后便会与我相会,若是他嫌弃我……我便就地在白云庵落发出家,从此了断红尘。” 林悠将信件收好,问道:“一定带到,还有其他事要做吗?” “有,三日后,午时三刻,请世子夫人安排一辆马车,在长平侯府后门处等我。”薛小姐说完之后,便起身对林悠福下身子,郑重道: “若兰的性命,今日起便托付在世子夫人手中,是生是死,全凭夫人一念之间。” 林悠正要回她,就听下面传来嬷嬷的声音: “小姐,看好了吗?” 薛若兰赶忙起身,与林悠对望一眼后,林悠火速从阁楼后门闪身而出,将在楼梯处等候的王掌柜换上来。 王掌柜领着薛若兰下楼,边走还边嘀嘀咕咕: “我也真是服了你这位小姐,这样的花色你还不满意,这满京城里你还挑得着满意的吗?” 说着话,两人下了楼。 两个嬷嬷迎上来问:“还没挑中啊?” 王掌柜哼哼一声: “我们海氏布坊庙小,不知道你家小姐到底要什么样的花色,这不满意,那不满意,要不你们去别家看看,我就不信了,这汴京城中,还有比我海氏布坊的嫁衣款式更多的。” 说完这些之后,王掌柜便如真的生气了般,将两个嬷嬷推开,甩袖而去,也不叫伙计招呼她们了。 两个嬷嬷直呼‘什么态度’。 薛若兰也冷着一张脸说: “自家的料子是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就那种花色,也好意思说是新款?还冲我发脾气,如今这卖货的倒成了爷!不买了!回去!” 演完全套戏码,薛若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海氏布坊,爬上自家马车。 等她们离开之后,林悠才从店铺后头走出。 低头看着手中被托付的‘身家性命’,长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日三更get√!!开了个好头! 第158章 林悠根据薛若兰给她那张纸上写的地址找去。 这封薛若兰给她心仪之人——胡大夫的信, 可以说寄托了她的全部希望,既然托付给林悠,那林悠就务必妥善的替她办到,不假手于人。 胡大夫住在城外十里坡下原乡, 林悠一早便寻来, 跟附近村民问过,确定胡大夫家就在这里, 看街坊四邻提起胡大夫的语气和神情, 他在当地应该是个比较受人敬重之人。 村民们给林悠热情的指示了胡大夫家的位置,那是一座小院子, 大小跟林悠他们在安阳县住的差不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格局。 -- 第287页 越过篱笆墙往里看去, 院中放满了晒药架子, 架子上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院子里有两个捣药小童, 见林悠进门, 客气的告诉她: “这位夫人, 我们先生不在家,出诊去了。” 林悠问:“去哪里出诊了,你们知道他多久回来吗?” 两小童说:“去了娘娘庙,听说好几人都上吐下泻, 先生一个个都看过去的话, 约莫这半天都回不来。这位夫人,您是来看诊的吗?要不然过两日再来吧。” 过两日……薛小姐都出家了。林悠心道。 “你们告诉我娘娘庙在哪儿,我去找一找胡大夫。” 大夫看诊的地方不是秘密,两小童便对林悠指了个方向,告诉她怎么走,林悠便去了。 胡大夫看诊的娘娘庙就在下原乡附近, 没走多久就看到了。 说是娘娘庙,其实就是一座废弃的山庙,里面收容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 林悠一身鲜亮走进这里,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两个国公府的护院下意识拦在林悠旁边,生怕出乱子。 “夫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庙门口传来,林悠转过头去看,认出喊她的人,正是那日她和韩霁在街上遇到的那对乞讨小兄弟。 周奇手里拿着铁锹,背上背着个篓子,把正在跨门槛的弟弟一把抱起,来到林悠身前站定。 林悠说:“你们兄弟俩怎么在这里?” “我们就住这里啊。”周奇说完把周放放下,周放抱着哥哥的腿奶声奶气说:“就住这里。” 林悠笑道:“我是来找胡大夫的,去他家里,他家里人说他在这儿。” 周奇连连点头:“哦哦,胡大夫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后面不干净,夫人别进去了,我去把胡大夫给你叫出来。” 林悠问:“后面怎么不干净?” 周奇说:“好些人病了,吐得到处都是,胡大夫不让人靠近那里,说不知传染不传染。” 林悠说:“那你怎么能靠近?” 周奇颇为自豪,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药篓子:“我是胡大夫的采药官,我认识药草,当然能靠近。” 林悠觉得新鲜:“你才多大,竟认识药草?” 周奇说:“那是!我爹也是大夫,可惜死的早,我也就会认认药草了。小放,你在这里玩儿,哥哥去里面有事,别走远,别吃人家给你的东西,听到没有。” 周奇不放心的叮嘱才四五岁的弟弟,周放也很懂事听话,乖巧应声: “听到了。” 在弟弟头上揉了揉,周奇便一阵风般背着药篓子进了后边庙里。 林悠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周奇才拖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出来,便拖还边说: “胡大夫,人家夫人都等你好长时间了,你就出来见一见,耽误不了。” 胡大夫被他又是拖又是推的,实在没办法。 出了庙门后,胡大夫看见在庙门口等候多时的林悠,拱手做礼问: “是这位夫人找我吗?” 林悠来到他身前,说:“是我。胡大夫忙完了吗?” 胡大夫摇头说:“还没有呢,庙里不少人都感染了,这恐怕不是一两日就能忙完的事情。” 言下之意,这边没忙完,他就没空给别人看诊啦。 林悠见那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衣衫褴褛之人,住在这里的人应该都是跟周奇周放两兄弟差不多境遇,可能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给大夫诊金了。 这位胡大夫不求诊金,宁愿不接其他病患,也要优先这里,可见人品极好。 林悠将衣袋中的信取出来递给胡大夫: “胡大夫再忙也请先看看这封信吧。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你,她叫我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上,三日之后,约你在白云观外相见,她会在白云观外等你一天,也只等你一天。” 胡大夫将先前刚洗过的手在内衫衣摆上擦了擦,奇怪的看了一眼林悠,疑惑的接过信件,信件上熟悉的字迹让胡大夫微微一愣,盯着那字犹豫了好一会儿,胡大夫才鼓起勇气将信打开,背过林悠去看。 他看信的时候,林悠将周奇召到跟前,问道: “里面生病的人情况怎么样?” 周奇叹气摇头:“胡大夫说不太好。庙里太脏了,药也不够,帮忙的人也不够。” 林悠看了一眼那庙里,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或躺或坐或站,少说也有二三百人,林悠问:“这么多人还不够吗?” 周奇说:“这么多人哪能都去帮忙,饭都吃不饱,总不能让他们不吃饭去里面帮忙呀。” 林悠又问:“还缺什么药?买得到吗?” 周奇点头:“买得到啊,可是我们没钱。光靠我上山采一点药根本不够用。” 林悠说:“没钱好办。” 说着将随身荷包取下来递给周奇,说: “里面有点钱,你拿着去给大家买吃的、买药。剩下的你交给胡大夫,让胡大夫安排庙里的人去帮忙。” 说完这些,林悠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水渠边上埋头看信的胡大夫,暗自期望薛小姐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送完了信,算是完成了一半任务。 马车驱动前,林悠将一个护卫唤到车窗前吩咐道: “回去之后找福全,让他明日从府里安排一些人手来,我看这庙周围都是空地,不如再扩建大一些给这些人住,人聚集得多了,难免要生病的。” -- 第288页 护卫得了吩咐,应声领命。 周奇站在庙外看着林悠的马车离去后,才想起来看这轻飘飘的荷包里有多少银子,不管多少,夫人都是好心,她大概不知道庙里住了多少人,要给他们买药买吃的,得花很多很多很多银子的。 荷包打开,周奇从里面抽出几张纸,他知道这是银票,把银票展开后,他看着上面的数额,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让自己吓得叫出来。 那夫人,随手给了个荷包,荷包里有三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足足三千两啊! 周奇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见胡大夫还在那里看信,周奇赶忙跑过去找他。 “胡大夫,你看这个……那夫人给的,这也太多了。”周奇惊道。 可他在胡大夫周围唤了好几声,也没能让胡大夫回过头来看他,周奇没办法,只好绕到胡大夫前面去看他,只见胡大夫满脸泪水,把手上的信都给打湿了…… ** 三日后,林悠换了一身男装,亲自安排马车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长平侯府后门处。 只等了一会儿后,果然看见后门旁的墙头上抛下来一个包袱,过了一会儿后,一个穿着侯府丫鬟服饰的小姑娘爬在了墙头上,林悠叫车夫把马车往她那边靠靠,让她能踩着马车顶下来。 那从马车顶上滑下来的正是薛若兰,她一边下来,一边对林悠说: “包袱,我的包袱。” 林悠迅速反应过来,下车把她先前从墙上抛下来的包袱捡上车,片刻后,一辆马车从长平侯府后巷驶出。 马车里,薛若兰从包袱里拿出小镜子,让林悠给她拿着,她开始对着镜子梳妆换衣服。 “用不着这么隆重吧,他若赴约,你什么样他都不介意的。”林悠拿着镜子,看薛若兰仔细描眉,打趣她道。 薛若兰说: “唉,可他若不来,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梳红妆了。” 林悠想起她说过,如果胡大夫嫌弃她是不洁之身不来赴约,她就直接投入白云庵,剃度出家。 “不至于吧,他不来你也不至于出家吧。”林悠说。 薛若兰叹息:“你不懂,我若不这样,薛家就永远不会放过我。等我跟人私了奔或出家成了定局,他们才拿我没办法。” 说完这话,薛若兰见林悠满脸担忧,她故作开朗的说道: “世子夫人不必如此,我就算出家,将来去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庙宇还个俗,等头发留长了,不还是一条好汉。” 林悠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心生佩服,这薛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心性却比很多男人都要坚定。 “好了!” 薛若兰将最后一笔眉描好了之后,问林悠:“如何?” 林悠给她捋了捋发丝:“好看。” 薛若兰羞涩低头一笑,然后便坐在车窗旁,将帘子稍稍打开,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目光忧郁。 林悠看得出来,虽然薛小姐说得很豁达,但实际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对于胡大夫的选择,她心中没底。 林悠戳了戳薛若兰的手背,薛若兰回头看她,林悠说: “薛小姐,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但我还是跟你说一说吧。” 薛若兰不解:“世子夫人想说什么?” 林悠让薛若兰附耳过去: “那晚从洛婉婷送药给你,到她被侯府护卫搜捕藏身到我们房中,中间只隔了小半个时辰。” 薛若兰不解:“什么意思?” 林悠说:“我的意思是,她伤了你爹后,只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安排陷害你,除去她来回赶路,骗你喝汤,然后离开把永召伯世子唤来,把你弄进房中……你算算看他们做完这些事要多长时间。” 薛若兰似乎有点明白林悠的意思,在脑中将林悠这话翻过来倒过去想了两遍后,心中似乎燃起一点希望。 只见她眼中燃起了些许希望,期待万分的问林悠: “世子夫人的意思是……” 林悠说出结论:“我的意思是,他们做完这么多事以后,永召伯世子就没有时间对你真的做什么了。所以,你……应该仍是完璧。” 薛若兰眨巴两下眼睛,略有糊涂: “可我裙子上的血……” 林悠问:“内裙还是外裙?” 薛若兰说:“内裙啊,就,就在我的那处……” 林悠说:“那就怪了。如果那真是你的破身血,又怎么会精准的留在你的内裙那处呢。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要真对你做了什么,难道不用脱你衣裙的吗?若是脱了,你的血又怎会精准的留在那处?” 分明就是有人拿血揩在薛若兰的内裙上,让她误以为自己已经受到了玷污,从而认命嫁给永召伯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12.2第一更。薛小姐仍是完璧,没有被坏人玷污。撒花! 第159章 林悠和薛若兰站在白云庵外等候。 薛小姐从下车开始, 就一直依靠在庵门旁的树干上发呆。 林悠从马车上取了些吃食下来,这是她早上起来做的,因为不知道要在白云庵外等多久,便多做了些, 够她们在这里等到晚上了。 给薛小姐递去一个卷好了菜的饼, 拉着她在树下坐下。 -- 第289页 “趁人还没来,赶紧吃点。”林悠说。 薛小姐回过神来, 看着手中这奇特做法的卷饼, 说: “还热的。” 林悠咬了一口说:“可不热的嘛,我用炭炉子温着的。快吃吧, 再不吃就真要凉了。” 薛小姐学着林悠的模样咬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她这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 只觉这看着很寻常的饼子无比美味。 世人都羡慕锦衣玉食, 却不知身在高门府邸中的压抑与顾虑。 “你不再考虑考虑?如今已知你并未……你还要跟胡大夫私奔, 还要出家吗?”林悠问。 薛小姐胃口大开, 很快就将这卷了菜的饼子吃下, 从林悠拎过来的食盒中又拿了一个,说道: “我的名声已经被那混蛋毁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与他有私情,奔不奔的没什么区别, 奔了至少我痛快。若是胡大夫不来……”薛小姐往白云庵大门看去一眼:“我出家也不再回去了。” 发泄一般, 薛小姐将整个卷饼两口就送进了嘴里,正鼓着腮帮子嚼的时候,就听一道清冽男声传来: “若兰。” 薛若兰猛地一抬头,鼓起的腮帮子显得特别圆滚滚。 她看见那小跑而来的青年,吓得猛然转过身去,差点把林悠手上的茶水都给撞翻。 林悠看着薛小姐转过头去努力吃东西的样子莫名有点感动, 拿着茶杯起身,林悠把位置让给了匆匆赶来的胡大夫。 胡大夫谢过林悠后,来到薛小姐身后,见她始终背对着自己,胡大夫笨拙的搓了搓手,说道: “若兰,我,我收到你信之后彻夜难眠,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你,我这三日,天天都到白云庵来看一眼,今天来晚了些,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薛若兰背对着胡大夫一个劲摇头。 胡大夫见她虽然摇头,可还是不肯回头,猜想她可能是因为遭遇而不想面对他,于是安慰道: “你的事情我已知晓,那件事不怪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没用,不能给你很好的未来,我,我……” “但我想过了,若是你还愿意跟我,那,那我,我就到城里开个医馆,我多一些人看病,多赚些钱,一定好生供养你,尽我所能不叫你受委屈。” 胡大夫的深情告白听在薛小姐耳中,岂止是‘感动’两个字,可她嘴里的一只大菜饼还没吃完,现在吐掉都来不及。 “若兰,你回头看看我。若兰……” 薛小姐实在抵受不住胡大夫的深情呼唤,将两颊鼓鼓的脸转过去。 胡大夫:…… 薛小姐努力吃饼,谁知有点噎着了,手忙脚乱的指着旁边的茶壶,胡大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给她倒了杯水,好一番折腾之后,薛小姐总算把一只大大的菜饼给全部咽了下去。 然后就看着胡大夫解释: “我,我这两天没怎么吃饭,饿,饿的……” 胡大夫见她尴尬得满面通红,比印象中的端庄模样更为可爱,不禁笑了。 见他笑了,薛小姐也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片刻后,胡大夫牵着薛小姐来到站在马车后头欣赏周围风景的林悠面前,两人同时对林悠拱手道谢。 林悠说: “没什么好谢的,你俩真决定在一起了?” 胡大夫看向薛小姐,薛小姐也看向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薛小姐回头爬上了马车,将自己的包袱拿下来,胡大夫自然而然的接过挂在肩上。 薛小姐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若非经历了这些事,还下不了决心,如今好了,我再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胡大夫说: “我很后悔当初没能勇敢些,让她凭白遭受这么多罪,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委屈。” 林悠看着他俩,人的眼神骗不了人,这两人的眼中只容得下彼此,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感情。 “我有点担心侯府和永召伯府那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林悠说。 这些问题,胡大夫已经想到,说: “我知道。但我会一力承担,夫人请放心,我是举人出身,他们不能把我如何,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护着若兰。” 本朝看重读书人,虽不至于像某些朝代考□□名就免三次死罪,但读书人地位崇高,无论是谁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对一个读书人如何。 既然他们都已经想好,那林悠便只剩祝福,对薛小姐说: “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去找我。” 薛小姐拉着林悠的手,感激的点头。 两人正要告辞,胡大夫忽然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林悠,说道: “夫人三日前给的银票太多了,庙里用不了那么些,何况您还叫人帮着扩建,这些钱我想来想去还是还给你。” 昨天林悠把整个荷包都给了周奇那孩子,周奇后来转交给了胡大夫。 林悠看着那银票,说道: “我是在街上遇到周奇和周放两兄弟的,不知道庙里还有那么多人,周奇说你经常帮他们免费看病,可你一个大夫,帮人看诊可以,若连药都自己出的话,你又该怎么生活呢。” “钱留下吧,庙里那么多人,总有用得上时。” 胡大夫明白林悠的意思,却还有疑虑:“可是……” -- 第290页 林悠说: “胡大夫,你一身医术,不如挑一些有天分的跟着你学,这样将来不管是救人还是看诊,或者保护保护你们安全……手边多点人手帮忙总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些话之后,林悠与他们打招呼后便上了马车。 待马车离开之后,胡大夫才说: “那位夫人是好人,她怕我保护不了你,给咱支招呢。” 薛小姐挽住胡大夫的胳膊,在胡大夫耳边说了几句话,胡大夫惊讶的看着她,薛小姐跃起身在胡大夫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 “盖章后你就不能反悔,从今以后我赖定你了。” 说完,薛小姐就步履欢快的走上胡大夫来时的那条路,而胡大夫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傻笑着追了上去。 ** 林悠从白云庵回到城中,刚经历过一番惊险,心头热乎的很,便想去白姑娘的冰糕店吃一碗冰糕降降心头的热火。 谁知到冰糕店一看,发现店门关着。 白姑娘这人开店十分负责,风雨无阻,自从开了店门以后,就没见她哪天不开。 林悠下来到旁边的茶叶店问了问,茶叶店掌柜告诉她: “白掌柜被国公府的车马接走了。” 林悠一头雾水:“哪个国公府?” 茶叶店老板只知道林悠是白姑娘的朋友,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掩唇悄悄对她指了一个方向: “就是那个国公特别风流的卫国公府啊。来了三辆豪华大马车,好大的阵仗,估计国公爷是要把白掌柜收房了,不是听说那卫国公刚没了老婆,说不定啊白掌柜以后做国公夫人了呢。阿弥陀佛,要是真的,白掌柜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回头得请她多关照关照我们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悠心道。 从茶叶店出来,林悠正要上车,看见原来冰糕店的帮工徐婶子,她手里拿着店门钥匙,看见林悠,主动过来打招呼。 林悠问她:“徐婶子知道白姑娘去哪儿了吗?” 徐婶子奇怪的看了一眼林悠,说: “白掌柜被接走了。你家相公前几天日日过来,怎的你不知道啊?” “我家……相公?” 韩霁? 林悠觉得自己越问越糊涂,跳上马车就赶回了国公府。 果然看见国公府外停靠了三辆马车,看马车规格,居然用的是比国公夫人还要高级的规格,老夫人出行的马车也就这样了。 这样规格的马车为何去接白姑娘? 难道……林悠心头一慌…… 林悠回府后,门房马车接回来的人去了哪里,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赶了过去。 来到安置白姑娘的棠院,林悠赶到的时候,韩霁正好从棠院走出,两两相对,林悠问韩霁: “这是干什么?” 韩霁说:“官家想让白姑娘入宫,过些时日从我们府里出去。” 林悠心里也是这么猜测的,但听韩霁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突然。 “官家……官家……”林悠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理智战胜情感,没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努力平复心情,说道: “可白姑娘不愿意的呀!”说完,林悠便想进棠院,被韩霁拦腰抱回了竹苑。 林悠一路让韩霁放她下来,周围下人们见世子和世子夫人起了争执,也不敢上前,只敢默默让开道路。 韩霁把林悠抱回房里才放她下地,转身将房门落栓,回过头就看见林悠愤怒的盯着自己。 韩霁走到她身前,想抚她的脸,被林悠一掌拍开,韩霁只好放下手,说: “外头人多口杂,如今回来了,你想说什么说吧。” 林悠从韩霁话中听出了些许无奈,好像她有多不懂事,多不会办事一样。 调整心情后,林悠问他: “你是不是早知道?” 韩霁不想瞒她,点了点头。 林悠轻咬唇瓣压下愤怒,尝试心平气和:“我,我之前跟你说过,白姑娘她不喜欢官家,再说了宫里的生活她能适应吗?官家拢共就一个人,可宫里有那么多女人,他对白姑娘只是一时新鲜而已,等新鲜劲儿过了,你让一个毫无背景的白姑娘在宫里如何生存?” 第160章 “官家既然让她进宫, 以后的事情定会为她考虑周全的。”韩霁说。 韩霁从来就不是个天真的人,这个说法也绝对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这理由你自己信吗?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好骗,还是只是为了敷衍我随便说了个理由?”林悠问韩霁。 韩霁看着林悠,半晌才长叹说: “我没想过要敷衍你, 你别这么说。” 林悠不想跟韩霁在这件事上争吵, 转身要去棠院找白姑娘,韩霁在她身后唤住她: “事已至此, 白姑娘是一定会进宫的。你做再多都是徒劳。” 林悠没有回头, 继续往房门走,韩霁见她仍不死心, 又说: “白姑娘她自己也愿意入宫的, 你又何必去干涉她?” 这回林悠脚步顿下, 站在房门前说: “她怎么可能愿意, 之前分明与我说过她不愿……” 不等林悠说完, 走到她身后的韩霁打断她的话: “她之前与你说不愿, 是因为你没有告诉她那位大爷是当今圣上。” -- 第291页 林悠当时的确没有向白姑娘透露过官家的身份, 林悠回过身与韩霁争辩:“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白姑娘劫后余生,她可以有更好的归宿。” 韩霁来到林悠面前:“你一开始就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你只是以你自己的想法去臆断, 我知道你是为她好, 但你也该告诉她真实情况,让她选择如何过自己今后的人生。” “我,我没有不给她选择……”林悠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底气:“她,她根本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样。” “我已经跟她说了。我告诉她官家身份的同时,也告诉她入宫后可能会遭遇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些她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韩霁就是预料到林悠会持反对意见,所以才在最初的时候瞒着她,等说服白姑娘自愿以后,韩霁才叫人把她接入府中等待入宫。 林悠看着韩霁,第一次哑口无言。若继续留下,两人很可能会发生更严重的争吵,林悠不想吵架,遂转身离开,韩霁亦步亦趋跟上,林悠说: “我出去走走,你别跟着我。” 说完,林悠便快步离去,从竹苑走到棠院外,林悠在门口徘徊,听见里面白姑娘语调轻快的指挥下人把她的东西放在她要求的地方。 看来她确实很期待入宫当娘娘吧。 所以,这正说明了韩霁的判断没有错,是林悠太自大,以为白姑娘好的理由,剥夺了她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林悠不禁反省,是她错了吗? 垂头丧气从棠院门前走过,白姑娘站在廊下看见林悠的影子一闪而过,她急急追出来,看见林悠往大门的方向去,形单影只,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白姑娘犹豫着放下了唤住林悠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返身回到自己的院子。 ** 林悠心情低落,漫无目的在御街上走着,身上穿的仍是早上出门时的那套男装。 不知不觉走入一间茶楼,包了二楼一处临街的雅间,林悠趴在雅间的栏杆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街上人|流如织。 她当然知道,白姑娘的事情不能怪韩霁。 横竖是皇帝看中的女人,韩家除非谋|反,否则怎么可能阻止的了。 这道理林悠明白,她之所以心情不佳,大概是觉得韩霁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跟自己说,难道在他心里,自己是个无理取闹,不懂顾全大局的女人吗? 好像…… 还真是。 明知道皇帝看中了白姑娘,还异想天开的想把白姑娘藏起来,林悠何德何能,如果真的忤逆了皇帝的意思,最终倒霉的不会只有林悠,还有整个韩家。 她好像,差点把韩家放到赌桌上,也难怪韩霁瞒着她。 林悠趴在栏杆上反省自己的错误,忽然雅间的门被推开了,林悠不悦回身,因为她包下了这间茶室,按理说不该有人再进来才对。 一回头看见那进来的倩影,林悠愣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进来的会是洛婉婷。 “你怎么来了?”林悠问。 洛婉婷对雅间门口的小二说:“看吧,我说她认识我,你还不信。” 看来是刚才小二在外面拦过她,此时见雅间的客人果真认识这位,便也不再说什么,打了个招呼,替她们把门给关上了。 洛婉婷在茶桌旁坐下,自来熟的开始倒茶喝,见林悠一双黑亮的眼睛仍盯着自己,洛婉婷放下茶杯,说道: “先前看你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喊你你也没听见,我跟上来看看。” 林悠本来心情不就好,看见洛婉婷就更糟了。 不想与她多话,站起身便想走,谁知刚站起来,洛婉婷就抬起一条腿踩在林悠的凳子上,拦住了林悠离开的路。 “听说薛若兰从家里跑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洛婉婷已经猜到林悠他们知道了真相,所幸也就不在林悠面前装小白兔了。 林悠冷声回道:“她跑不跑,我怎么知道?让开。” 洛婉婷柔美一笑: “姐姐对我好凶啊,那晚在见山汤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呢。” 听她提起见山汤,林悠就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愤怒道: “你还好意思提那晚?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洛婉婷眨了眨双眸:“我有数啊,我记得姐姐救了我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就算长平侯欲对你行不轨事,那又关薛小姐什么事,她本就是被你骗上山的,你想报复长平侯,怎么报复我觉得都没问题,杀了他都行,可薛小姐又做错了什么?你害得她……” 林悠对洛婉婷怒吼的时候,洛婉婷只是用手托着下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无辜,哪怕知道林悠正在教训自己,她也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而嘴角带笑看着林悠。 “姐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全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啊。”洛婉婷如是提议。 林悠被噎住了,洛婉婷毫无悔意的模样让她毫无办法。 本来就是,如果洛婉婷觉得自己那晚做得不对的话,她就不会做了,既然做了,她就不会认为自己不对。 “姐姐,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这般热心肠,谁的事儿都愿意帮一帮,我还真是没怎么见过你这样的呢。”洛婉婷将踩着林悠凳子的脚放下,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凑到林悠耳边说道: -- 第292页 “我知道薛若兰是你放走的。但我不会告诉别人,就当是报答姐姐那晚对我的善心了。今后姐姐若有什么事解不开的,随时欢迎来找我倾诉哟。” 说完之后,洛婉婷就近在林悠脸颊上亲了一口,把林悠亲得目瞪口呆,她却扬长而去。 林悠擦了擦洛婉婷亲在她脸上的触感,郁闷暗道: 这女的,疯子吧。 第161章 被洛婉婷那么一搅和, 林悠也没心思喝茶了,付了钱从茶楼上走下。 忽见一个人影冲到面前拉住自己,竟然是韩霁,林悠不解: “韩霁, 你怎么来了?” 韩霁指着仍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的洛婉婷问:“她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林悠想了想, 指指自己的脸: “她亲了我一下。” 韩霁:…… “其他呢?有没有哪里受伤?”韩霁又问。 林悠摇头:“没有。” 韩霁这才放心,将林悠从楼梯上牵下来, 走到门边, 对仍在看戏的洛婉婷沉声警告: “离她远点。” 洛婉婷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蹦跳着过来挽住了林悠另一边的手臂, 整个人靠在林悠身上, 娇滴滴的说: “姐姐, 姐夫这人好可怕呀, 先前是他惹你生气了吗?所以你才一个人在茶楼里面喝闷茶, 唉, 男人就是这样, 得到了就不珍惜,啧啧啧。” 林悠震惊的看着洛婉婷,她这无师自通的绿茶语录是从哪儿学的? 要不说韩霁有大智慧,并不为洛婉婷的挑衅, 看透一切, 所有情绪汇聚成一记冷眼,转头便拉着林悠走了。 林悠跟韩霁走了几步,就听身后洛婉婷喊: “姐姐,下回要是姐夫再惹你生气,你就来找我,我给你介绍更好的男人。” 林悠:…… 韩霁忍无可忍想回去骂她, 被林悠一把抱住: “算了算了。” 而那边洛婉婷见韩霁要杀回来,不敢逗留,爬上了自己的软轿,轿夫抬着轿子从林悠和韩霁身边经过的时候,洛婉婷还掀开轿帘子,对两人……呃,主要是对韩霁做了个吊死鬼的鬼脸,挑衅意味10000+。 对韩霁做完鬼脸,洛婉婷对林悠又变了一副脸孔,笑容甜美的对她挥手:“姐姐再见~” 林悠一直抱着韩霁,直到看不见洛婉婷的轿子后才松开手,同时也松了口气。 一扭头,就看见韩霁正用极其复杂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林悠莫名一阵心虚: “那,那就是个疯女人,咳。” 韩霁危险逼近:“她给你介绍男人了?” 林悠心虚倒退:“没有没有,说两句话的功夫,怎么可能介绍?” “你的意思是以后时间长了,就可能介绍了?”韩霁步步紧逼。 林悠连连摇手:“不会不会。” “她若真给你介绍呢?”韩霁追问。 林悠正直回道:“她介绍我也不能要啊,我是有夫之妇。” 韩霁审视她片刻,说:“你发誓。” 林悠无奈指天:“我发誓。” 韩霁满意点点头,转身走了,林悠拍着心口刚松了口气,想跟在韩霁身后走,谁知走了两步,韩霁忽然停下脚步,林悠一个脚刹没来得及,撞在韩霁背上。 捂着鼻子刚要在他背上敲两下,韩霁又回过了身,在林悠高高举起的小拳头上瞥了一眼,林悠尴尬的把拳头收回,怂兮兮的重申: “我真的发誓。” 韩霁双手抱胸,盯着林悠看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你还生气吗?” 林悠惯性摇头:“不生气了。我……嗯?” 忽然察觉到自己好像被套路了,林悠惊讶抬头看着韩霁,只见先前脸上还阴云密布的韩霁忽然就展露笑颜,一把勾住林悠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哥儿俩好的把林悠拖走。 林悠:…… ** 韩霁把人牵回国公府,远远就看见白姑娘站在国公府门前等待着谁。 林悠和韩霁出现后,白姑娘就赶忙从台阶上下来,迎至他们面前: “世子夫人,我有话与你说。” 片刻后,林悠和白姑娘坐在棠院的院中,林悠看着桌面,不知道说什么。 丫鬟送来茶水,白姑娘径直接过,亲自为林悠斟茶,林悠看着茶水注入茶杯,这才忍不住说: “韩霁说你是自愿的?” 白姑娘点头:“嗯,自愿的。” “可你之前……” 白姑娘坐下后,温柔的看着林悠: “之前是之前,我不知道那位……的身份。” 林悠低头承认:“是我没早告诉你。” 白姑娘拉住林悠的手,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世子也与我说了入宫后可能遭遇的情况,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怕,可却还是忍不住有点期待。” “我小时候在天桥戏台上看过一出戏,戏名不记得了,但内容却一直印在脑中,那戏就是讲皇帝如何宠爱一个妃子的,那妃子当着朝臣喝醉了就,皇帝也依然宠爱她。” 谁都知道帝王的爱有多难得,可正因为这份难得,所以才显得尤其珍贵。 林悠幽幽一叹:“可你知道那个被喝醉酒也不被罚的君王妃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白姑娘摇头:“我不知道。但左不过一个死罢了。” -- 第293页 “你倒是看得开,左不过一个‘死’,说得很容易似的。”林悠说。 白姑娘忍着笑: “我没读过书,但听人过:活有千种活法,死只有两种,重要和不重要。我如果不进宫,老了一样会死,没人认识我,死就死了;但如果我进宫后死了,至少人家知道我是以皇妃的身份死的,你看,多不一样!” “……” 林悠被白姑娘的脑洞给打败了:“别一口一个死阿死的,你是进宫,又不是进鬼门关。” 白姑娘连连点头: “嗯,不错。我是进宫,又不是进鬼门关。” 林悠哑口无言。 白姑娘看了一眼仍守在棠院外的韩霁,说道: “原本皇帝看中了我,国公和世子只需要把我卷巴卷巴抬进宫里就成了,可你知道世子特地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跟我详细的剖析宫里形势,将我在宫里可能会面临的问题都预料了一遍,你知道他为什么做?” 林悠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去看站在院外一株老槐树下的韩霁,然后低下了头。 “世子是为了夫人你啊。他知道你不愿我进宫,怕我在宫里应付不来,怕你担心我。世子真的很在意你。”白姑娘说:“刚才你从我院前经过,世子一路紧张的追着你出去,如果有个男人这么对我,我夜里做梦都要笑醒了。” “……” 跟白姑娘说完了心事,林悠从棠院出来,看着老槐树下的男人走向自己,晚霞的光仿佛尽数聚集在他身后,整个人都金光闪闪。 林悠想起自己刚才的任性,有点不好意思,韩霁走来将她下巴挑起,让她看着自己,说: “我先前说官家既然要她入宫,必然会为她考虑周全,并不是敷衍你。” “白姑娘从我卫国公府出去,跟她随随便便被抬进宫是不同的,因为韩家的关系,她入宫最初的位分就是昭仪,地位仅次于妃子,陛下既然提出让她从卫国公府入宫,便已经是在为她考虑了。” “而她在宫中行事,旁人皆知她背后是卫国公府,也会掂量着不会为难她。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她不受宠了,只要她不做大逆不道之事,官家看在卫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会善待于她。” 韩霁细心的与林悠解释,这些道理林悠先前跑出去之后就已经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先前错在我,我太冲动,太自大了,觉得我在为她好,却忽略了她本人的意愿。”林悠对韩霁道歉。 韩霁闻言将她圈在怀里,林悠靠在韩霁身上,将心里话说出: “我先前生气,并不全是为了白姑娘,是气你一开始瞒着我,难道我在你心里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吗?” 韩霁搂着顺毛的她,听她在自己怀里软软的说话,心都化了: “是,是我不好。下回遇到事情,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林悠张开双臂,环住韩霁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乖乖点头:“好。” 误会解释清楚,两人和好如初,像两个刚吵完架的小朋友,手拉手回竹苑去了。 白姑娘以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义妹身份入宫,林悠为她置办了一切,终于在年底之前,宫里来了八抬大轿,把白姑娘接入宫中,封为昭仪。 从今往后,皇帝身边就多了一位与元贵妃容貌神似的白昭仪。 ** 入冬以后,林悠记挂着娘娘庙里的人们,叫人拉了几车棉絮、棉衣和炭火去看他们。 到了娘娘庙路口就看到这附近变化很大,从前的娘娘庙仍保留着,但在周围多了一大片,十几连排的屋舍,娘娘庙竟成了这片屋舍的门脸儿,远远看去,这就像多了个村庄一般。 屋舍的建造看起来像是还未完工,屋顶上仍有不少人爬上爬下。 几个在门口玩耍的孩童看见有马车,就跟着马车后面跑。 林悠下车之后,几个玩耍的孩童中带头的一个认出了她,身上穿得圆滚滚,都是一些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棉袄,颜色各异,但胜在能饱暖。 “夫人,你来啦。” 周奇的弟弟周放,跟他哥哥一样,是个不怕生的性子。 林悠知道娘娘庙里有孩子,今天来看他们,特地买了两包糯米糖过来,这种糖不硬,更适合孩子吃。 先抓了一把给周放和他身边的孩子,对他问: “小放,你哥哥呢?” 周放拿着糖,喜笑颜开的指了个方向,奶声奶气的说: “在胡大夫那里。” 林悠见他指的是娘娘庙里面的方向,问: “胡大夫今天也在吗?” 周放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还有胡师娘。” 胡师娘? 林悠没怎么听懂,在他头上揉了两下,便从娘娘庙门口进去。 她上回来的时候,娘娘庙里还乌糟糟一片,地上躺满了人,放满了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铺盖,现在庙里都被收拾过,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林悠来到娘娘庙最后面的院子,之前这里就是躺病患的地方,如今也干净不少,林悠一进院子就看见一道身穿红棉袄的捣药身影。 不是薛如兰又是谁。 这下林悠明白小放说的胡师娘是谁了。 第162章 后院晒着药草, 林悠从筛子里捡了一根药草,来到一心捣药的薛若兰身后,用药草戳了一下她的耳朵。 -- 第294页 薛若兰正哼着曲儿,按照一旁纸上写的方法, 一点点加药草, 忙得不亦乐乎。 感觉有人碰她,薛若兰回头, 就看见拿着药草打算二次戳她的林悠。 林悠对她扬扬手里的干药草, 调|戏般喊道: “胡师娘好。” 薛若兰看见林悠很是惊喜,听她调笑自己, 放下捣药罐子就来追打她。 两人在院子里打闹了一会儿, 把在里面给人看诊的胡大夫都吸引出来, 见是林悠才放心, 对她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正要进去, 被林悠唤住: “胡大夫, 你快来管管你家胡师娘呀。” 薛若兰欢乐的将林悠一把抱住:“你这人一来就笑话我,看我给你点颜色瞧瞧。” 说着话,薛若兰把自己冰冷冷的手往林悠的后脖子探,林悠被她直接冻得服气了, 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好汉饶命。” 薛若兰问她:“还敢笑话我吗?” 林悠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薛若兰娇俏一哼,才从林悠的后脖子上拿开冰冰凉的手,国公府的几个护卫听见林悠的求饶声,以为她遇到危险,赶忙跑进来看。 闹过之后,胡大夫让薛若兰招呼林悠坐下, 看着院子那边几棵树上拉着好几根绳子,绳子上晒着各种洗干净了的绷带纱布,一切看起来都上了轨道,井井有条。 薛若兰站在桌子旁,抱了一只煨药的小炉子过来,用干净的茶锅烧水,林悠见她做这些事情已经驾轻就熟,不禁问道: “有没有后悔?” 薛若兰在看火,没听清:“什么?” 林悠将两手拢入袖中:“我问你有没有后悔,侯府里锦衣玉食,冬日地龙,夏日冰鉴,出有车马,行有仆婢,你在这里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还习惯吗?” 薛若兰将茶锅放到小炉子上,笑道: “我若跟你说,我在下原乡的这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你信吗?” “我从前被关在笼子里,虽然笼子里什么都有,可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有一把标尺在丈量,不能说错、做错,父亲和祖母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没有人真正把我说的话当真,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人人都敬重我,我说的话每个人都愿意停下来听。其实我不过是比他们多认几个字,多读了几本书而已。” “我每天帮着相公捣药、晒药,每天过得特别充实,这里每个人都需要我。被需要的感觉特别好!” 林悠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之前见她总感觉这姑娘有点唯唯诺诺,说话也不敢大声,可到了这里,她有了肆意撒欢的地方,活泼的本性也就展露出来了。 “你俩拜堂了吗?”林悠问。 薛若兰指了指自己的红袄裙,说:“这还看不出来吗?” 林悠摸了摸她的袄裙,棉衣不如锦缎漂亮,但摸在手中松软厚实,保暖性更强。 “我都没喝上你们的喜酒,也没给你们准备新婚贺礼。” 薛若兰拉住林悠的手,说: “你是我们的大媒人,没请你喝酒,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想来你不会在意就是了。” 林悠说:“谁说我不在意了?我很在意好不好?” 薛若兰笑问:“你堂堂世子夫人,在意什么呀在意!” 林悠说:“我在意你拉我手就拉我手,手指头能不能别往我衣袖里钻?冷死啦。” 说着,将薛若兰使坏的手甩开,薛若兰悄悄捂手捂到现在也算心满意足,搓搓手,感觉比刚才暖和多了。 “侯府和永召伯府那边有没有来找你们麻烦?”林悠问。 薛若兰说:“当然有啊,第……三四天吧,他们就找来了。先是我祖母的人,她把我娘的牌位都请出来了,说我要是不跟她的人回去,我娘的牌位也别放回侯府了。” 林悠掩唇:“这么严重?然后呢?” 薛若兰说:“然后?然后我就顺理成章把我娘的牌位也留下了呀!反正打死我我都不会再回去!那个家,我早已看透了,可怜公主还得在里面受罪……” 林悠想起来,薛若兰的后母是寿光公主,听她语气,似乎颇有点同情的意味。 “你爹对公主……不好吗?”林悠委婉问。 薛若兰冷笑:“我爹那个人,怎么可能好!他在外面装得正人君子一般,可我娘在世时便时常受他拳打脚踢,最后重病不愈,公主幸好是公主,他不敢太过分,不过,我也看见好几回公主悄悄哭泣的,唉,公主那个人委实有点懦弱,我自身难保,顾不得她了。” 正因为看穿了侯府的真实面貌,所以薛若兰哪怕舍弃荣华富贵,也不想再回到那叫人压抑的地方。 “对了,你知道吗?永召伯世子那个混蛋也来闹过。”薛若兰又说。 林悠问:“他来闹?没那么轻易打发吧?” 薛若兰扑哧一笑: “说容易也不容易,说不容易也容易!那人就是个花架子,胆小如鼠。” “你送我跟相公会面那日不是跟我们说,回来可以多教教人医术嘛。相公照做了,在娘娘庙中接连挑了十几个触觉灵敏,有点天分的弟子,做了师父。” “永召伯世子来闹的时候,有相公的徒弟和娘娘庙的这么人,把那混球打得抱头鼠窜,再没敢来。” -- 第295页 林悠现在听薛若兰说起来,感觉轻描淡写,但当时的情况肯定十分惊险。 周奇听说林悠来了,带着娘娘庙中一众想感谢林悠的人过来,经过周奇的宣传,这下所有人都认识林悠这个暗地里帮助他们的人。 受了大伙儿好一番感谢之后,林悠汗颜地爬上马车。 ** 去年的宫宴闹了一出鬼怪传闻,引得人心惶惶。 所以今年的除夕宫宴,宫中守备尤其严格,连各宫殿飞檐转角都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发生去年闹鬼之事。 林悠和韩霁去年是在画院守的岁,今年就能跟韩凤平一起,以卫国公府的名义入宫,想来人生际遇也是神奇。 能够参加宫宴的都是朝中重臣及家眷,一品大员汇聚一堂,诰命夫人比比皆是。 林悠虽然还未封诰命,但因为身具五品官职,又因画技成名,也勉强能与几位一品诰命老夫人们说上话。 老夫人们对林悠还算喜爱,奉国公老夫人说: “你家老夫人今年不在京里,我们老姐儿几个也聚不齐了。” 林悠说:“我家老夫人年前来信,说是在苏杭乐不思蜀,过年不在京中,仍不忘叮嘱我们这些小辈,千万要记得给几位老夫人们问安。” 奉国公老夫人是个和善人儿,闻言慈祥笑道: “等她回来,咱们可得让她与我们说说苏杭的景致,我还是年轻的时候,跟着老国公经过一回那里,当真是江南烟雨,风景如画。你家老夫人真会挑地方。” 宣平侯老夫人也说: “对,回来定要让她跟我们好好说说。” 众老夫人又问起林悠画上面的事,林悠都一一作答,正说着话,就听两道声音传来: “几位老夫人都在呢。今儿是除夕,给诸位老夫人拜个早年。” 来的是元家老夫人郝氏和薛家老夫人樊氏,这两位老夫人林悠认得,就是利用太子妃寿宴筹募善款的两人。 林悠尽管心中对两人不太认可,但身为晚辈,还是得起身行礼。 郝氏和樊氏对林悠抬手:“世子夫人免礼。你家老夫人不在家,今年倒是由得你出来交往了。” 林悠假装听不出她话里有话,鼻眼观心说:“是。请老夫人们关照。” 樊氏近来家里事多,心情也不太好,瞧着林悠这般出身的女子竟混到她们这些名门夫人中间,对她略有不满,呛声说道: “听说你还管了卫国公府的中馈,你这样的出身……果真是年轻,什么都敢接。” 林悠嘴角带笑,平稳回道: “我家老夫人最是知人善用,并不拘泥门户出身,再说了,我们卫国公府的中馈事宜,我家老夫人都放心让我接手,管的好与不好,又与旁人有什么相干呢。” 这樊氏是薛若兰的祖母,凭她对薛若兰做的事情,以及纵容儿子对妻子行恶,不劝阻他反而替他处处隐瞒,将所有罪责推到别人身上的行为,林悠对她就尊敬不起来。 心里没法敬重,嘴上也就委婉不起来了。 樊氏不料她在这般场合也敢对自己无礼,斥道: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 樊氏责问之言还未说完就被郝氏阻拦: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咱们还得与几位老夫人说说正经事呢。” 樊氏被郝氏劝住了,怒瞪了一眼林悠,郝氏见林悠还在,对她说道: “世子夫人有事可以去忙了,我们这里有些事情要商量,不方便你听的。” 林悠还未开口,就听奉国公府老夫人问道: “哟,我竟不知,咱们有什么事情要商量,还不能叫世子夫人听的,这说出去,还以为咱们与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 郝氏是个笑面夫人,很少流露真实情绪,闻言道: “老夫人说笑了。咱们料的事情不是不能叫世子夫人听见,而是世子夫人听见了也不会参与,他们卫国公府可没有一丝一毫惠民济世之心,与咱们不是一路人。” 郝氏阴阳怪气的话就差指着林悠鼻子说她没有同情心了。 林悠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上回太子妃寿宴,卫国公府第一个站出来说不捐,把她们的‘买卖’搅黄了嘛。 本来就是她们的所作所为不地道,居然还好意思记恨别人。看来这郝氏的人品也不怎么样嘛。 她不要林悠在这里听,林悠自己还不想听呢。 说来说去,不过就是要这几位老夫人多捐点钱给她们,真不知道她们那所谓积善堂和济世堂的钱都用到哪儿去了,光是下原乡娘娘庙里就有那么多的穷苦百姓得不到救济,积善堂不知积善在何处。 林悠对奉国公府老夫人等行告退里,偏偏没搭理郝氏和樊氏,这态度看得樊氏又是一阵怒火直冒,碍于场合,她们还有正事才没跟林悠计较。 林悠回到座位没过多会儿,外头就传来宫人吟唱: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太子太子妃驾到……” 一连串呼唤,提醒着宴席中所有人起身行礼,皇帝老大爷带着他那一大家子出现啦。 林悠原本好好在行礼,听见旁边有小声议论皇帝身边那新美人是谁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是不日前刚刚被接入宫的白姑娘,如今的白昭仪。 -- 第296页 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白昭仪,不少人家都在打听她的来历。 “这位白昭仪是哪家的千金,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呢。” “什么哪家的千金啊,喏,看到没有?卫国公府出去的。” “卫国公府?那她和卫国公府是……” “世子夫人认的个民间的妹妹,这种事……不就是给个出处,其实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卫国公找来孝敬官家的,卫国公对女人的事,不是在行吗?” “哼,用女人来巩固圣心,也就这种谄媚之辈做得出来了。” “……” 林悠将这些评价卫国公府的话听在耳中,实在想指着这帮人骂上一通。 皇帝宫中那么多女人,只有白姑娘是从卫国公府出去的,这些人就说得好像皇帝后宫的女人全是韩凤平送的。 只要他们这些人肯放下身段给皇帝送送女人,他们家宅府邸就能比卫国公府更加兴旺似的。也不看看他们送的女人,皇帝他要不要? 反正就是卫国公府的名声不好,什么脏帽子污水都能泼在他们头上,也不知要怎么做,才能逆转卫国公府给人的留下坏印象。 除夕宫宴就是君臣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看看歌舞,等等烟花,开开表彰大会。 今年官家主要表彰的就是郝氏和樊氏的积善堂和济世堂,连带元贵妃和贤妃娘娘都受到了夸赞。 元贵妃举起酒杯想要谢过官家的夸赞之言时,发现官家已经转过头去问坐在他身边的白昭仪要不要尝尝他杯子里的酒。 白昭仪就着官家的手喝了一些,却因不善饮酒而被冲到了,咳嗽在官家身上他也不介意,命宫人取了热巾子替白昭仪擦拭。 元贵妃收起酒杯,目光落在白昭仪那张年轻熟悉的脸庞上…… 宴会开始之后就不能起身乱走动,其实挺无聊的。 林悠坐在席间借机研究御膳房的菜色,席间也有不少人与她举杯庆祝。 太子妃、白昭仪还有坐在太后身边的洛婉婷。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除夕宫宴放过烟花过后,皇帝也没留诸位大臣在宫里说话,只让大伙儿早点回去休息,开启为期大半个月的年休。 从宫里回府的路上,天上降下雪花,林悠突发兴致,问韩霁: “这位相公,可愿与我踏雪寻梅?” 韩霁满头问号:“这时候你想到哪里寻梅?” 林悠说:“哎呀,就这么一说嘛。哪里就真的要去寻梅。下雪了,走走呗。” 说完,林悠对韩霁伸手:“请。” 韩霁从座位的貂绒披风取来替她穿上,系好绳结后,才牵着她的手下车。 车外大雪纷飞,所幸刚刚开始下,路上没有积雪,还不怎么湿,马车四角檐上有灯笼,两人走在马车旁似乎也不觉得暗,还别有一番浪漫。 韩霁将手放在唇边哈了口热气,颇为忧心说: “冬日这般寒冷,春日里化冰时,只怕又要有水患了。” 林悠想到来年春日的灾情,说道: “年前刘掌柜那儿已经囤了不少粮食和药材,如果年后真的有灾情的话,多少也能帮上点忙。” 韩霁知道她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些,似乎还挺当一回事,想说天灾人祸面前,人力能做的很少很少,更别说她只是准备一些粮食和药材了。 除非有灾民围困京城,要不然她囤的那些粮和药,最终也就是多几场布施。 两人一路牵着手,踏着雪走回了国公府。 天气还没有升温,就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入了京城。 明州大水,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灾民一路从明州往北而来,几路官府皆派人阻拦未果,眼看着灾民往汴京的方向奔涌而来。 古代消息流通不快,等这个消息传到汴京时,灾民已经突破了犀州、鄂州、光州,逼近应天府。 第163章 上京的人谁也没有想到, 天灾年年有,今年会这么严重。 灾民们成群结队,规模极其宏大,如猛龙过江, 各地方官府根本应对不来, 离京城最近的应天府急急上奏,请求支援, 眼看灾民们就要涌向汴京城。 得知这个消息后, 朝廷立刻做出防范,十六道城门连夜封锁了十四道。 朝廷不是不管灾民, 而是不能, 经由各地方统计上来的数据, 灾民人数众多, 至少两三万有余, 试想一下, 如果任由这两三万人全数涌入京城, 别说维持城中一切了,这么多人集结在一起,逼宫都是有可能的! 赵嵩在泰和殿上怒斥群臣无用,灾情发生这么长时间, 竟无一人能提出有用之策。 群臣们其实也有点冤枉, 怎么说呢。 因为今年的灾情发生得委实有点点早,早到在大家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时就发生了,而因为年节,官府衙门都有休歇,如此一来,消息传递就更为缓慢, 等到朝臣们歇完回到各自岗卫的时候,灾民们已经涌到了应天府外。 没办法,灾民既然已经涌过来了,那就不能置之不理。 原本赵嵩还略有安慰,因为不管怎样,汴京城中有积善堂和济世堂,除了朝廷每年会拨一笔巨款让他们运作之外,这两处每年也会以救助老弱孤残的名义向外募集,那么多钱投到他们的口袋中,应该储备下不少钱粮和药,再加上官府这边竭力襄助,应该能应对这次的灾民,不至于闹出乱子。 -- 第297页 然而,事情的发生却完全出乎了赵嵩所料。 尽管下令积善堂和济世堂帮忙赈灾,可官府那边收到来自积善堂和济世堂的物资救助却少之又少。 灾民们不断聚集,又因城门封锁而涌在城外,若连吃的都不能满足他们,那乱民滋事攻城的结果就在眼前了。 官员们焦头烂额,向赵嵩禀报说积善堂和济世堂那边手续十分繁琐,官府的粮车都已经到了他们的粮仓外,他们都不肯开仓,非要等上面的指令,可上面到底是什么指令,看仓的人又说不清楚。 城外灾民怨声载道,日日在外嚎叫着要吃饭,官府的粮仓眼看就要见底,若是后续没有补上的话,就真要出大事了。 情势所逼之下,赵嵩急忙召见了元老夫人和薛老夫人入宫觐见。 为此还特地喊了元贵妃与贤妃一同出面,在福宁殿中接见两位老夫人。 两位老夫人大约也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事情,进宫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赵嵩亲自走下帝台将两位老人家扶起,并赐了座。 座上寒暄了几句,赵嵩便将话题引到了这回的灾情上,连带说了灾民围困城外之事,言谈间希望两位老夫人能鼎力相助,尽快开仓放粮。 郝氏犹豫后说道: “陛下,积善堂是一定会开仓放粮的,但该办的手续若不办理,凭证若不留存,将来核对起账目来怕是说不清楚。” 赵嵩正要开口,就听元贵妃从旁劝道: “是啊陛下,母亲是替朝廷管着积善堂,若是账目不弄清楚贸然开仓的话,将来若是账目不对,母亲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樊氏闻言也道: “陛下,这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积善堂和济世堂,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贤妃自然也是帮着自己母亲的: “官家莫急,再给积善堂和济世堂一些时候,这粮总少不了他们的。” 赵嵩被她们一人一句弄得心烦,抓住贤妃说话的错漏,说道: “什么叫粮总少不了他们?积善堂粮仓里的粮食难道不是朝廷的?朝廷如今要粮,被你们说得倒像是从你们元家和薛家的粮仓中取粮似的。” 贤妃知道自己说错话,赶忙跪地请罪:“臣妾心直口快说错了话,陛下息怒。” 赵嵩不耐烦的摆摆手,贤妃颤巍巍的起身,坐在一旁再不敢开口。 “今日请两位老夫人入宫是朕的意思,朕就是想问问二老,若是今天朕开口要粮,你们积善堂要朕的什么手续才肯开仓?” 赵嵩确实是急了,不急不行,那么多灾民如山如海的聚集在汴京城外,叫苦连天,要他如何稳坐宫中不闻不问。 郝氏额头沁满了冷汗,不住向元贵妃递去求助的目光,元贵妃看见贤妃的遭遇,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既帮了母亲又不惹怒陛下。 正犹豫之际,外头传来宫人回禀的声音: “陛下,太子在殿外求见。” 赵嵩此刻心情极差,谁也不想见,可太子从不轻易求见,又是这时候,赵嵩沉声: “宣。” 太子赵晟急急入殿,矫健行礼后,赵嵩问他: “城内外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身为开封府尹不好好在宫外守着,此时入宫来做什么?” 赵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位妃子及郝氏、樊氏,对赵嵩回禀道: “父皇,儿臣身为开封府尹,有职责对京中民事加以管理,城外灾民越来越多,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口,儿臣看在眼中于心不忍,开封府屡次命人与积善堂交涉,希望他们快些开启粮仓,奈何未果,儿臣心急如焚,便亲自率了开封府兵三百人,闯入了积善堂位于城北牛角场的粮仓。” 赵嵩听完赵晟之言,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什么?” 积善堂的粮仓属于不同性质的官仓,直接带人闯显然不妥,若是平日里有人这么做,那就与打劫国库粮仓是一个罪名,但如今情况特殊,又是太子亲自带人去闯,而且看太子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事还未说明。 赵嵩看向两位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坐在椅子边沿,一副等着要下跪请罪的样子,心中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你接着说。”赵嵩沉声让太子继续。 太子愤慨: “儿臣闯入粮仓之后,发现该粮仓中只有几袋发了霉的陈年稻谷,不知是何年马月留存之物,儿臣紧接着又带兵去闯了城南、城西、城东的积善堂各处粮仓,父皇可知,这号称比国库粮仓都要丰足的四座偌大粮仓中只存放了多少粮食吗?” 太子目光锐利扫向面如死灰的郝氏和樊氏: “四座粮仓中发霉的不发霉的粮总共加起来不足五百斤。就连城中一家粮铺的存粮都比她们积善堂的存粮要多得多!” 赵嵩被这数字吓得跌坐在了龙椅上。 积善堂只有不足五百斤存粮,其中还包括发了霉的? 这积善堂每年做出来的账上,存粮余数可不是这么写的。 赵嵩厉眼往元老夫人和薛老夫人扫去,两人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滑跪下来,伏趴在地瑟瑟发抖。 她们哪里能想到今年灾情会这么严重,灾民直逼京城的境况简直闻所未闻,眼看糊弄不过去了,郝氏只说: “年前,年前仓里的粮都发放给了穷苦百姓们,也是我们疏忽,没想到年后还会有这么多灾民,没来得及补充库里的粮食,不过陛下放心,积善堂会立刻联系城中所有的粮铺,问他们买粮去赈济灾民。” -- 第298页 赵嵩蹙眉正要开口,太子从旁斥道: “老夫人此话当真吗?” 郝氏连连点头:“当真当真。” “哼。”太子冷哼:“当真就坏了!城中粮铺的粮食须得留着供应京中百姓,若是你将所有粮食都调去城外,城中百姓缺衣少粮又该如何生存?届时城外灾民要闹,城中百姓更是要闹,你是想叫朝廷腹背受敌吗?” 郝氏匆忙间想的方法,委实太过简单,被太子反问之后顿时没了对策。 “那,那就去地方上买,多少钱积善堂都出!”郝氏已经慌不择路,只要能让她避过今日,家财什么的多散就多散吧,钱总没有命值钱。 太子又斥并追问: “地方上就没有百姓了吗?多少钱积善堂都出,积善堂的钱是用来赈济天下百姓的,不是你元家和薛家的私库,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说你们年前将粮食发放给了穷苦百姓,敢问是在哪里发放的,调动了多少粮车,用了多少放粮的官兵,是通过哪个衙门,来了多少穷苦百姓领粮,每人又领了多少?” 赵晟咄咄逼人的问题让郝氏面如死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身上的首饰因为她颤抖得太厉害,而发出一些金石相击的声音,听得赵嵩怒从中来。 “太子的这些问题老夫人若是回答不上来,可以请你积善堂中知晓的人来回答。”赵嵩如是说。 他算是给足了元家和薛家面子,体念她们两个老人家不管事,不知道细节便罢了,给她们机会找管事的来解释。 然而,即便是赵嵩这般体贴的行为,对于郝氏和樊氏来说都无法消受。 因为她们的积善堂中并没有能够来回答太子这些问题的人。 她们的表现已经让赵嵩彻底看清了,怒不可遏对外召唤: “来人!” 殿外侍卫进殿领旨,赵嵩指着郝氏和樊氏两人怒道: “将这两个尸位素餐,贪墨国库钱粮的老妪婆押入天牢!待此番事了,朕再来一一发落她们!” 此番命令下达,不仅郝氏和樊氏吓呆了,她们各自被两名侍卫架着拖起,赶忙向一旁的两位皇妃求救。 元贵妃与贤妃双双跪地为各自母亲求饶,然而今次事情实在太大,皇帝这边绝对不可能姑息,命人将两位求饶哭诉的皇妃拉开,坚持将郝氏和樊氏押入天牢。 可就算把这两个贪污的老太婆押入天牢也不能解京城如今的困顿,没有粮食拿出来才是最大的问题。 而就算从此刻开始向江南各地方运粮也来不及了,整个朝廷陷入愁云惨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粮吗?我有啊! 第164章 因为灾情的缘故, 朝廷下令,各官宦人家都不可置身事外,有人出人,有粮出粮。 这可难倒京中各家了, 毕竟如果朝廷如今要的是钱, 那大家凑凑还是能凑出一些的,偏生朝廷如今要的是粮, 又下令不可去城中各大粮铺中买粮, 就是硬生生的要大家从自家的厨房米缸里省。 可米缸里面能省出多少余粮,一时间整个京城贵圈都陷入了无米无粮无法交差的境地。 当然了, 也有例外的。 韩凤平和韩霁站在自家堆积如山的粮铺仓库前好一阵呆滞。 “这都是……咱家的?”韩凤平忽然有点不自信了。 韩霁平稳连续的点了好几下头:“是。” 韩凤平飞快捂住嘴巴, 怕发出不合时宜的惊叫。努力平复一阵后才开口问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 韩霁说:“还有八个仓库, 全都满的, 这个库离咱家最近, 是最小的。” 韩凤平这辈子都没体验过这种被粮库感动到的情况……哦不对, 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 这哪里是粮库,简直就是个金库啊。 整个京城如今谁家有超过一千斤的粮那妥妥就是巨富啊,他家这…… “一共有多少斤?”韩凤平咽了下喉咙问道。 韩霁说:“加起来少说五六十万斤吧。” 韩凤平:…… 艰难的从‘乍富’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韩凤平问韩霁: “她怎么会囤这么多粮?” 韩霁深深叹了口颇具压力的气, 说: “年前她看街上乞丐变多了, 就说想囤点粮,以后布施用。” 韩凤平指着这几乎把粮食堆到天上的粮仓: “这么多粮,布施?” 韩霁扶额:“她是这么说的……” 转头问韩凤平:“那现在怎么办?是由咱家直接放粮,还是交官府放?” 韩凤平想了想,说: “这么多粮咱家放不过来,还容易招记恨, 官家那边暂时肯定不会说什么,可谁能保证以后这件事不被人拿出来做文章呢。” “所以,交给官府放?”韩霁明白韩凤平的意思。 韩凤平点头:“嗯。我这便进宫。” 这么多粮全给朝廷,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朝廷那边自然不会亏待,这得多少钱啊。 韩凤平转身从韩霁身边经过时,拍了拍韩霁的肩膀,由衷感慨:“你媳妇儿兴许这回要跻身京城十大富婆的行列了。你压力大不大?” 韩霁:…… ** 御书房的茶水间中,公侯伯爵云集,阁老权臣林立,所有人已经在这里愁云惨雾待了好几天了,可粮食的问题又不是他们这些这些人聚在一起发发愁就能解决的。 -- 第299页 这么多朝臣中,郑阁老或许不是官位最高,手中权力最大的,甚至他已经是耄耋老人,明年就要告老还乡了,但这几日郑阁老在御书房的话语权却绝对高! 为什么呢? 因为郑阁老家有两个田庄今年产息非常不错,在这关键时刻,郑阁老凭一己之力向朝廷贡献了一万斤稻谷,虽然被朝廷以市价回收,但就他这一万斤的手笔,简直一跃成为御书房的顶流,官家跟前的肱骨之臣。 韩凤平走入茶水间,将披风解开交给一旁宫人,与众臣工一同等候官家午休完后接见。 想按照以往的惯例往茶水间的东侧坐去,虽说都是同一茶水间,但也分东西两侧,此间地龙分布是东暖西凉,所以勋贵们一般盘踞在东侧,比较暖和,而那些清流之臣们不屑与朝中勋贵大臣们多交往,便只得自觉聚到西侧,虽然冷一点,但据他们所言,这叫保持住了风骨。 但今天韩凤平却发现形势逆转了。 因为东侧围聚的居然都是朝中清流,以郑阁老为首的清流大臣们纷纷看向习惯性想坐过来的韩凤平。 韩凤平:…… 把已经搭在椅背上的手挪开,韩凤平往西侧看了看,果然看见奉国公冷着一张臭脸,盯着那几个占据了东侧暖位的清贵朝臣们。 宣武侯和汝阳侯对韩凤平招招手,韩凤平果断过去,暗暗指了指东侧的清流大臣们,无声问:他们怎么坐那儿了? 宣武侯摇摇头,把刚焐热的位置让给了韩凤平,让他赶紧坐下别多问,问就是勋贵这边抬不起头哇。 谁能想到,满朝勋贵之家能拿出来上交朝廷的粮食加起来居然都没有郑阁老一个人交的多,哪有脸跟人家争东侧的位置呢。 这真不能怪他们这些勋贵人家小气,关键是官家为了不扰乱京中的粮价市场,不让他们上街买去啊。 粮食不让买,勋贵人家吃饭的人又多,哪有那么多余粮上交呢。 然后,可不就造成如今这一面倒的局面嘛。 宫人们送茶进来,韩凤平接过热乎的茶水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这茶又苦又涩,他顿时就急了: “这什么东西?” 平常御书房茶水间给贡的都是雀舌之类,怎么今儿换成了这种? 送茶的宫人面露难色,指了指东侧的郑阁老,小声回道: “这茶……是郑阁老请国公喝的。” 韩凤平一听,啪的盖上茶盖,对郑阁老那边问道: “阁老,您这请的什么茶,又苦又涩的!” 韩凤平把茶杯往送茶的宫人托盘上一放,要了杯清水,宫人赶紧去拿,韩凤平把宣武侯手边的茶盖子揭开看了看,跟他刚才喝的茶一个色儿,满满的,宣武侯估计一口没喝。 看向汝阳侯,汝阳侯也把自己的茶盖揭开,让韩凤平看,看来他们这边上的都是一样的茶。 那边郑阁老端起手边茶杯,神色如常的喝了一口: “苦芥茶。国公喝不惯吗?” 郑阁老喝这苦芥茶喝了一辈子,早习惯那股子又苦又涩的味道,可让一个没喝惯的人喝,那可就跟折磨没什么两样了。 韩凤平接过宫人递来的清水喝了一口,嘴里的苦味才稍稍消淡: “这口味也就阁老您受得了。” 郑阁老从容放下杯子,咂摸一口苦滋味: “如今灾民围城,百姓们生活苦不堪言,咱们身为朝廷官员,理当为民请命,与民同苦,尔等这些勋贵世家,更该体察民情,可你们却连一杯苦芥茶都喝不下,又何谈能苦民之苦,痛民之痛呢?” 要说这勋贵和清流的梁子早就结下,而本朝将这两拨势力的梁子推到最高点的事情,该当就是两年前卫国公府杀出了韩霁这匹黑马,把两位阁老的得意门生给生生压了下去,名落孙山。 那是勋贵最露脸的一次,因为这新科状元向来都是被清流那边的门生垄断,韩霁算是打破了这个定律。 韩霁考中状元的那阵子,满朝勋贵都觉得非常长脸,虽说新科状元的老子不太靠谱,但新科状元很靠谱啊。 从那之后,清流们就再也不能在勋贵们面前嘲笑他们这些世家专出纨绔子弟了,梁子可不就越结越深。 韩凤平被郑阁老这话说得简直想笑: “照阁老这么说,我们喝了你这苦死人的茶,那围在城外的灾民就能好过了?” 郑阁老冷哼一声: “反正是指望不上你们了。” 奉国公一拍桌子:“老匹夫,你什么意思?不就交了一万斤粮食吗?就敢这般折辱于我等。” 清流之最的杜首辅闻言,反唇相讥: “不就一万斤?你们这些国公府,侯府倒是也能凑出个一万斤来啊。可不许私下叫人去买。你们能做什么呀?” 奉国公那么高傲一个人啊,就那么生生被一万斤粮食给压得直不起腰,支吾了半天,愣是啥也没说出来。 “国之有难,指望你们这些勋贵们为百姓出头,简直是笑话!一个元家、一个薛家,沽名钓誉,筹募善款,中饱私囊,这还不够你们丢人的?” 郑阁老祭出了必杀技。 元家和薛家两位老夫人所管的积善堂和济世堂如今已经被证明就是个恶意敛财的空壳子。 以这两位老夫人在勋贵圈子里的地位,罪名一旦成立,可就是整个勋贵圈中难以消除的污点,往后不知多少年,要被清流圈的人拎出来讽刺鞭尸,再难抬头。 -- 第300页 果然,刚才还有信心为了勋贵尊严一战的奉国公,直接被怼自闭,干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实际上,在元家和薛家老夫人贪墨这件事上,勋贵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们这些勋贵人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每年不知道要砸多少钱在她们那个什么积善堂和济世堂里,到头来一场空不说,还被泼了一身污水! 何苦来哉。 韩凤平见奉国公被气得自闭,不忿道: “阁老们何必这般说话,我们这几天也在努力筹集粮食,我们……” “你们筹集粮食?怕不是又要中饱私囊了吧。” 不等韩凤平说完,清流大人们就开始冷嘲热讽,韩凤平拍案而起,宣武侯以为他要动手,赶忙抱住他: “国公息怒,息怒。都是老人家了,经不起的。” 韩凤平一头雾水,经不起什么呀?难不成以为他会动手打人不成? 茶水间里正僵持不下,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 “官家请诸位大人御书房议事。” 官家午休好了,这就开始传召。所有大臣纷纷起身,整理仪表。 杜阁老和郑阁老打头,昂首阔步的走出去,一众清流大臣们也纷纷追随,以奉国公为首的勋贵们一个个如吃了败仗般抬不起头。 倒也不是怕了那帮清流的老头子,主要是一会儿不知该如何面对官家。 因为官家一定会问他们筹集粮食如何了,可不能上街买,每家每户的存粮其实都是有限的,总不能把自己家里人的口粮全省下来救济灾民吧。 他们那杯水车薪能救什么呀! 想到这里,勋贵们的头就埋得更低了……除了韩凤平。 第165章 御书房中, 皇帝陛下发出一声惊喜般的质疑: “你家粮铺仓库里有多少?” 韩凤平在万众瞩目之下,挺起胸膛将数字重复了一遍: “回陛下,至少五六十万斤, 具体数字还在统计, 臣只是先入宫来回禀陛下。” 赵嵩从龙椅上站起身, 指着韩凤平欲言又止,一副想笑, 又怕笑错的样子:“当真?” 韩凤平果断点头:“当真!” 奉国公和宣武侯他们全都面面相觑,宣武侯暗自扯了扯韩凤平的衣摆, 把声音压到最低说道: “国公慎言, 你知道五六十万斤有多少吗?欺君可是死罪,你不要命啦。” 奉国公那边也在暗自祈祷他们勋贵圈不能再出笑柄了。 五六十万斤……开玩笑呢。 清流圈那边杜阁老和郑阁老他们也难以置信的对望, 人人心想, 这韩凤平莫不是疯了吧。 前几天他们这些世家勋贵每家可是连一千斤多余的粮食都拿不出来,他现在跑过来说他家有五六十万斤? 到时候拿不出来, 看他们不叫言官参他个欺君罔上的罪! 赵嵩虽然觉得韩凤平不会蠢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拿这件事骗他,但五六十万斤粮食,他能从哪儿凭空变出来? 韩凤平见所有人都不信,不敢有所隐瞒, 便将这五六十斤粮食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这样, 林悠那丫头让人从江南一趟趟买粮囤下来的。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竟能囤下这么多。” 赵嵩边听边连连点头。 听韩凤平说话的这片刻, 应该是赵嵩这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时刻了, 恨不得让韩凤平把他家还有多少囤粮的数字在他耳边无限重复。 奉国公一行听到这里,才开始相信韩凤平不是瞎说,而是好像真有那么回事,顿时惊喜连连。 这下轮到清流大人们傻眼了。 韩凤平家的仓库有五六十万斤粮食, 顿时把郑阁老两个庄子的全部产息给比了下去,五六十万比一万……好像连可比性都没有。 这让刚才还嘲讽过韩凤平的大人们有点难接受,有人说: “前卫国公夫人家乃江南富贾,家中有南来北往的商船,运点米粮进京确实比一般人家要方便的多。” 这话说得,仿佛韩凤平家里如今能拿出五六十万斤的粮食是一件非常简单,不值一提的事情。 奉国公精神振奋: “哼,家中有商船者多如牛毛,谁家有卫国公世子夫人那般的远见?五六十万斤的粮食在你们眼里竟是‘一点点米粮’,老夫倒要看看,这朝中还有谁家能拿出这么多!杜阁老?郑阁老?” 卫国公府这一招可算是将勋贵今后数十年的面子保住了,奉国公这种老一辈的世家公爵尤其在乎这方面的颜面,说什么也要将卫国公府维护到底。 韩凤平其实对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倒不是很在乎,于是他接着说道: “不止是米粮,还有药材也囤了些。那丫头说,想连粮带药一起施舍来着,所以囤粮的手,顺便囤了点药材。” 清流一派的大人们:…… 他们现在的无语程度,不亚于听到韩霁考中状元那时,就说这卫国公府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你说你家儿媳因为看见街上多了点乞丐,就想囤点粮施舍,囤就囤点,京中做这种事的人家不在少数,可你一下囤五六十万斤粮就有点离谱了;然后现在你还告诉我们,你家儿媳不仅囤了五六十万斤的粮食,还【顺便】囤了点药材。 赵嵩高兴得连连踱步:“好!太好了!韩卿啊,你们卫国公府真是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啊。” -- 第301页 接连问:“药材囤了多少?” 韩凤平回想了一下韩霁告诉他的数量: “差不多几万斤有的吧。” “……” 清流大人们简直想吸氧气式的崩溃。 你家管几万斤药材叫【囤了点】吗? 真是太太太太太太气人了! 全场勋贵们只觉扬眉吐气,皇帝陛下则龙颜大悦,当即派出官员跟韩凤平回去交接,要以年前的市价跟韩凤平收他家仓库中的粮和药材,有多少收多少,然后由官府出面开仓放粮,开仓放药。 这样一来,朝廷的面子保住了,城外的灾民也有饭吃有药领,暂时不会闹,韩家的这些粮和药,委实给朝廷从江南采购物资争取了一些时日,大大缓解了朝廷迫在眉睫的压力。 ** 林悠虽然早有预料,但依旧没有想到这灾情会这么严重。 如果不是囤了粮和药,这么多灾民一起围闯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让林悠没想到的是,年前娘娘庙附近扩建了一些简易收容屋舍会在这场灾难中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原本只是为了让在娘娘庙中寄居的人待得宽敞舒服一些,但林悠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胡大夫一想,既然已经动工建了,不如建得大一些,将来也不知年程怎么样,娘娘庙里寄居的人说不定会更多,地方大一点就能收容更多无家可归的人。 这才刚建好了,众人在娘娘庙里过了个宽敞热闹的年。 谁知刚过元宵没多久,就听说有灾民围城,不过很快朝廷就放出粮食,灾民们有饭吃就不闹了。 有饭吃了之后,就是灾民的安置问题。 城中可以容纳一些,曾经的积善堂大门被官府打开,清理过后,可以容纳一些,但更多的灾民还是要安置在城外的,官府贴出告示,让有条件、有地方的寺庙等可以腾出一些地方出来作为临时安置灾民的点。 娘娘庙如今就是其中一个安置灾民的点,这里原来的人也不排斥又灾民来占他们地方,因为官府将灾民安置过来,每日也会安排人来施粥,虽然好的吃不上,但至少不会饿肚子。 有官兵在旁坐镇,还有娘娘庙里自主成立的护卫队日夜巡逻,灾民因聚集而产生的伤人恶□□件也甚少发生。 而随着天气回暖,日夜温差大,风寒时役渐渐有些冒头,不过因为药材准备充足,各个安置点中日日熏药,风寒之类的病症没有流行起来。 总的来说,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朝廷能及时放出粮食和药材。 ** 娘娘庙凭着宽阔的收容空间,已经成为汴京城中的灾民第一收容处。 林悠穿着一身农妇的裙袄,腰上束着围裙,头上绑着包巾,既保暖又防尘,她混在帮忙施粥的妇人队伍里,给排队来领粥的盛粥。 她旁边是月氏、小雅和脸上涂黑了的平诗澜。 薛若兰如今已经是胡大夫的小帮手,他们夫妻一同在下原乡的胡家村里开了个临时药庐,专门收治灾民中的病患。 好容易忙完一波,趁着男人们去抬粥的空档,施粥的人才有点时间坐下歇歇。 周奇趁机给她们送了些热水来喝,林悠刚坐在草堆上喝了一口热水,就觉得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换了身很男装出行的洛婉婷。 林悠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薛若兰在不在这里,这俩要是遇见了,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后来一想,薛若兰在下原乡胡大夫的药庐帮忙不在这里,林悠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问她: “你来干什么?” 洛婉婷在林悠身旁的草堆坐下,随后捏了根稻草在手里把玩: “听说你在施粥,我便想想来看看你怎么施的,有没有偷懒。” 林悠白了她一眼,不打算理她。 洛婉婷往周围看了看,似乎颇有感触: “他们怎么不留在当地,要全都涌到京城来啊?” 林悠没好气道:“家若不是毁了,谁想离乡背井,流离失所?” 洛婉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哎呀,我这不是问问嘛,你做什么这么凶。我就是,就是……” 洛婉婷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出个什么所以然。 林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就是没见过是不是?” 洛婉婷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低下头,抓着自己的衣角犹豫片刻后,才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洛婉婷抬头看向那些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有男的、有女的、有小孩儿、有老人,还有那抱在手上嗷嗷待哺的婴儿,莫名就鼻头发酸。 “前些日子官府没放粮的时候,从城墙上往下看过,有些病死饿死的人就堆在城门外。”洛婉婷回忆前几天看到的震撼场景:“我杀过人,也见过尸体,却从来没见过一下子死这么多人。死的人里还有小孩儿,好几个小孩儿……” 林悠静静的听着洛婉婷说话,觉得这姑娘本质并不坏。 长叹一声,林悠问她: “你,那晚为什么要帮永召伯世子约薛小姐见面?” 洛婉婷说:“因为我欠永召伯世子一个人情,他救过我。” “他救过你,你就帮他对薛小姐作恶?” 洛婉婷耸肩:“做什么恶了?见个面而已。” -- 第302页 “可你后来不是让永召伯世子对她……”林悠说。 “对她怎么样了?那么点时间,永召伯世子能对她怎么样?”洛婉婷说。 林悠讶然:“你知道?” “不然呢?”洛婉婷说:“她爹敢对我动心思,我杀了他都是应该的,可我不能杀他,只能给他家找点事儿,薛若兰倒霉就倒霉在是薛冒的女儿。她的婚事捏在薛家手里,将来就算不嫁永召伯世子,他家也会把她嫁给对家族有益的人家,才不会管她的后半生是不是幸福。” “她现在不是挺好嘛。我要不逼她一回,她能下定决心跟姓胡的吗?” 洛婉婷将当初她那样对待薛若兰的理由说了出来。 第166章 林悠哼笑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 她还得谢谢你咯?” 洛婉婷敬谢不敏:“算了吧。我可不稀罕她谢我,要是你的话还差不多。” 林悠不解:“我谢你?天还没晚呢,你这就开始做梦了?” 洛婉婷一脸不以为然的对林悠做鬼脸, 那边男人们打着号子抬粥过来, 林悠跟旁边的婶子要了条围裙抛给洛婉婷。 “干嘛?”洛婉婷举着围裙问。 林悠把她拉起身, 替她把围裙围在腰上,然后拉着她到施粥的锅子前, 递给她一把木勺。 洛婉婷这才知道林悠是想让她帮忙施粥。 她从没做过这个,多少有点抗拒:“我, 我不会。” 说完, 就想抛下勺子逃跑,被林悠给抓了回来:“什么不会?你会吃饭, 不会盛饭啊?拿着!赶紧的人家等着呢。” 洛婉婷被林悠赶鸭子上架, 开始还有点抹不开面儿,后来看着面前等着的人越来越多, 也由不得她顾及面子,学着林悠她们样子,一勺一勺的飞快盛起来。 没一会儿就忙得满头大汗,不过耳边一声接一声的‘谢谢’让洛婉婷有种恍惚的感觉。 她好像……从来没被这么多人感谢过。 看着这些灾民脸上淳朴的笑容, 仿佛只要有一碗热粥在手, 他们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中午休息的时候, 洛婉婷终于可以找个地方坐下。 林悠给她端了一碗粥和两块馒头片带一点点的佐菜。 佐菜就放在粥碗里, 很快被淹没在粥汤中, 周围泛着点点油花,看着就不好吃,说句不好听的,镇国将军府喂狗的饭都比这个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现在林悠居然递给她这么一碗清汤寡水的粥, 洛婉婷不想喝,可手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比脑子快一步,把粥碗给接了过来。 林悠在她旁边坐下,小雅和平诗澜还有月氏跟其他婶子坐在一处聊天。 “吃啊。”林悠喝了口粥对洛婉婷说。 洛婉婷看着空空的右手,问:“筷子呢?” 林悠跟她再次示范喝粥:“哪儿那么讲究,还筷子。直接喝吧。馒头片儿沾汤吃,特地让城里包子铺做的咸口馒头片。” 洛婉婷鼓起勇气喝了一口稀薄的粥汤,口感谈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有点难吃。 林悠见她这样,对她指了指席地而坐的灾民们,洛婉婷顺着目光看去,只见那些灾民们端着粥碗,拿着馒头片儿。 孩子坐在大人腿上喝粥吃馒头,大家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洛婉婷被这些平民百姓眼中的满足打动,人不管身处何种境地,只要能吃饱,就是满足。 人的心可以大得毁灭天地,也可以小得细若微尘。 但这天地不是一个人的天地,是生存在这个世上所有人的天地,心大的那个凭什么为了一己私欲而毁灭掉大家的天地呢? 天灾不可控制,但人祸呢?人祸是可以控制的,只看有些人愿不愿意控制罢了。 洛婉婷咽下越嚼越香的馒头片,对一旁林悠问道: “你说是天灾死的人多,还是打仗死的人多?” 林悠想了想后回道: “那要看多大的天灾,打多大的仗了。” “天灾发生的机会不大,只会偶尔在某个地方发生,然而战事一旦开启,战火绵延不断,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要受到战火波及,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不仅是老百姓,就连打仗的军人也是一样啊。” “军人保家卫国,生得光荣,死得壮烈,可退去军人的身份,他们同样是老百姓出身,也有父母兄弟,也有家,一旦开始打仗,他们就必须抛弃父母兄弟,去战场上拼命,最后又有多少军人能安然无恙的回到故里呢。战争一旦开始,就永远没有赢家。” “你说是天灾可怕还是打仗可怕?” 洛婉婷听着林悠说话,个中道理让她沉默,目光沉沉,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手里的馒头片。 ** 一场灾难让人看清了世情人心,让某些人的丑恶嘴脸尽显。 元家老夫人郝氏和薛家老夫人樊氏创办积善堂和济世堂好几年的时间,敛财无数,她们愚弄世人,欺君罔上,中饱私囊的行径,在本次灾情面前暴|露无遗。 若是一般人做了此等恶事定是抄家杀头的大罪,但这两位夫人家世背景深厚,在出事之后元家和薛家双双表态为她们求情,元贵妃和贤妃也竭力维护,陛下受到多方压力,杀头抄家是肯定做不了的,最后没办法,只能将郝氏和樊氏身上的诰命褫夺,两人分别仗责五十,下旨令元家和薛家将她们关押家庙自监不得少于十年。 -- 第303页 而有惩罚自然也有嘉奖。 卫国公府今次灾情的所作所为简直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虽然背后仍有唱衰之人存在,但总的来说,卫国公府凭借此巨大的贡献将名声渐渐往好的方向扭转。 除此之外…… 刘掌柜看着柜台上摆放的一只木匣子,木匣子上赫然一个‘官’字,这是他带着十个账房先生前往户部核算了大半天后拿回来的银两,官方银票。 整整一匣子啊,每张都是千两面额。 刘掌柜自问在海氏做了这么多年,也算是颇有见识的掌柜,手里金银流通数额也不小,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 他好像记得,当时少夫人是出了二十万两吧。 这匣子里都是官府按照最高的市价买他们的粮食和药材的钱。 刘掌柜的粮食和药材都是在淡季的时候低价进回来的,市价是进价的十倍有余,而且官府是一次性取货,一次性给钱,完全没要海氏和韩氏这边费任何心。 一个倒手赚了这么多,刘掌柜为自己曾经怀疑过少夫人的判断而惭愧不已。 林悠从画院回来,顺便经过海氏布坊,刘掌柜派人请她过来一趟。 她走下轿子进店,刘掌柜仍坐在那里盯着柜台上的木匣子,还是林悠唤他才回过神来: “刘掌柜。” “哟!”刘掌柜猛地起身:“少夫人来了!这个是刚从户部拿回来的银票,您数数。” 刘掌柜说完就要打开木匣子,被林悠阻止了,说道: “不用了。” 刘掌柜笑着将木匣子帮林悠送上轿子,顺便把这两天的信件交给林悠。 老夫人每隔半个月就会往京中寄一封信,走的是海氏的商道,老夫人会在信中告诉他们她在苏杭的情况。 今年年初因为灾情的缘故,信件传送得有点晚,积了三封信林悠一并拿回去。 她坐在轿子上将木匣子放在一边,打开老夫人的信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慢慢隐下。 老夫人在一个月前的信中说,她已经离开苏杭,准备回京,但在回京前想顺道去看一看嫁在延陵的大女儿,也就是韩霁的姑母。 紧接着下一封信就是老夫人让国公府派人去延陵接她和姑母回京。 看看来信的时间,已经是二十天前。 林悠拿着信回去之后,韩霁和韩凤平都不在家,她唤来副院头于程,让他去给韩霁传个信儿,尽量快回,有事商议。 没想到于程刚走到门口,韩霁就回来了,都没等他去传信儿。 林悠看见韩霁进门,赶紧迎上前去,韩霁正准备解披风,见她焦急,赶忙问道: “怎么了?” 林悠把老夫人的信给韩霁看,韩霁看后眉头也深深蹙起。 “老夫人在延陵不知遭遇了什么,我们今天才看到信,会不会出事啊?”林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韩霁冷静下来,摇头道: “不会的。有卢霆在老夫人身边,不会出事的。” 当初老夫人走的时候,是把卢霆带走的,卢霆武功高强,为人稳重机敏,就算老夫人真遇到什么事情,卢霆也定会护着老夫人周全。 “可接连二十天了,老夫人也没有新的信传回来……” 韩霁说:“咱们别自己多想,一会儿等爹回来问问他再说吧。” 韩凤平回来看过信后,纳闷道: “说起来,卢霆也好些天没给我传消息了……” 将信合上后,韩凤平面色凝重: “老夫人在延陵可能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韩霁说:“是去的姑母那里,若有事的话,姑母应该会通知我们吧。” 韩凤平沉吟片刻后说: “若是你姑母也一同出事了呢?” 韩霁和林悠对望一眼,谁也不知道延陵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法做出判断。 “不行!怕是真有事,我得去一趟延陵。”韩凤平说。 “可灾民管理之事如今不是落在五城兵马司头上了吗?您现在离京万一出事怎么办?”韩霁说。 韩凤平有些犹豫,灾民加起来有两三万,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可老夫人那儿……”韩凤平看着韩霁。 韩霁会意,说道:“要不我跑一趟吧。开封府和刑部年初的事儿不多。” “你姑母夫家是延陵窦氏,他家很重礼数,你上门得有个正当理由才成。”韩凤平说。 “我去接老夫人啊。”韩霁觉得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韩凤平却摇头:“未送拜帖,未得邀约,贸贸然上门是为唐突。” 再说了,老夫人信中并没有言明自己有什么危险,他们兴师动众的上门接人,让窦家看起来还以为韩家想对他们家怎么着呢。 林悠想了想说: “要不,就以我想拜见姑母为由去吧。” 侄子娶了媳妇儿,想要带去拜见姑母,这倒是个正当理由。 “那你也去吗?”韩霁问林悠。 林悠说:“既然涉及到老夫人和姑母,我跟着去岂非更能便宜行事?” 韩霁犹豫片刻问韩凤平: “此行会有危险吗?” 韩凤平摇头:“说不好。但你们两个一起去我倒是放心点,你有的时候不如九娘会变通,窦家人肚子里九曲十八弯,嘴上仁义道德一套套的,我怕你说不过他们。” -- 第304页 “这样,我派一队精兵化作护院随你们去,务必要把老夫人平安带回来。” 第167章 “我姑母那人有些执拗, 看着精明,实则耳根子软,又报喜不报忧, 很多事情都不太愿意让我们知道, 怕老夫人担心。” 在去延陵的马车上, 韩霁跟林悠说起了他姑母韩凤芝这个人。 姑母韩氏比韩凤平大八岁,她成亲的时候,韩凤平才十岁,姐弟关系应该挺好的, 因为韩凤平小时候, 他父亲总是在外征战, 老夫人也时常要去照顾, 后来几年, 长女大了些, 就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长女,包括韩凤平这个弟弟。 韩凤芝嫁人的时候, 据说韩凤平还曾追着婚车跑出去好几里地, 差点把准备嫁人的韩凤芝给喊回来。 那时候卫国公府还只是卫国侯, 韩凤芝是作为卫国侯府嫡长女,嫁给了有百年书香门第之称的延陵窦家,她嫁人的时候,父亲因为边关战事焦灼, 甚至没能回来参加她的婚礼。 窦家那边极重礼数, 对此有些微词, 让韩凤芝颇为没脸。 因此,韩凤芝心中对父亲是有埋怨的,所以尽管她父亲后来在战场上立了大功, 晋升为卫国公,为韩家后人谋到了泼天的富贵,韩凤芝作为出嫁女,也跟娘家的联系并不多。 只是偶尔写点信给老夫人,但从不说自己的烦恼,只是报喜不报忧的说些近况,有些不好的事情要么不说,要么就一笔带过。 韩凤平有时去信问候她,她也只是简短的回信。 其实韩凤平成亲时,韩凤芝其实并不高兴。 因为她希望自己的弟弟娶一个懂规矩有背景的高门贵女为妻,但韩凤平却娶了一个江南商贾之女,这件事让韩凤芝在窦家又没脸了几年。 韩凤芝早年怀孕时不幸小产过,伤了根本,所以一辈子都没有生出自己的孩子,倒是在窦家族里过继了一个养在她名下,那孩子貌似比韩霁小个一两岁的样子。 “……我知道的就这些吧。”韩霁说:“印象中姑母跟我阿娘关系不好,阿娘去世的时候,姑母甚至都没回来望丧。” 弟媳去世,韩霁的姑母都没有回来,这是对弟媳有多嫌弃啊。 从京城到延陵,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马车来回不耽搁的话要十多日。 这回出门是带着使命任务的,不能一路走一路玩,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十一天的时候,赶到了延陵。 他们来之前已经叫人将快马加鞭送了帖子到窦家,因此他们的车马进入延陵之后,就有窦家的人在城门口相迎。 来的是两个小厮,问韩霁: “世子和夫人是先游玩一番,还是直接回府?” 韩霁说:“得先拜见过姑母。” 两名小厮便领命引路,将韩霁一行带至窦家。 窦家是延陵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族中曾出过两位宰相,三位状元郎,天子门生无数。 世人提起延陵世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窦家,可见门户之高。 因此虽然本朝的窦家并无人在朝为官,但桃李遍天下,书香门第的牌子打得非常响亮,就算是卫国公府在窦家面前也未必就能高出几分。 韩霁和林悠以卫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身份前来,但到底是晚辈,还不能出动窦家的长辈出门迎接。 在窦家门前迎接他们的是大房的长公子窦勤和二房的长公子窦侨。 这两位都是窦家小一辈中的比较有出息的,两人分别在前年和大前年中了举,原本都准备参加今年春闱的,但因为京城被灾民围困,春闱延期,明年再开,两人没办法只能再等一年。 如今窦家的族长是长房老爷窦博涛,也就是韩霁的姑父。 窦勤就是寄养在韩霁姑母名下那个窦家的子侄,生得斯文俊秀,通身的书卷气,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窦侨的外形不如窦勤出色,胜在健谈博学,待客大方。 “母亲已经为世子和夫人准备好了院子,难得来一回,务必请两位要多住些时日才好。”窦侨如是说。 韩霁浅笑问: “此番前来拜会姑母,院子不忙去,不若先领我们去见过姑母与老夫人吧。” 窦勤说:“二位车马劳顿,风尘仆仆,还是歇息一番再去吧。正好小弟也有很多文献上不懂之处,想要请教表兄。” 窦勤寄养在韩氏名下,就是韩氏的孩子,跟韩霁确实可以表兄弟相称。 “我家老夫人为二位设了接风宴,二位休息过后,我等再来为二位引路。”窦侨也说。 韩霁还是想见一见姑母和老夫人,刚要开口,被林悠拦住,林悠说: “我和世子贸然来访,理当先拜见贵府老夫人,不若请二位引路,我们来时给贵府老夫人带了些滋补圣品,想当面呈送。” 窦勤和窦侨听说他们要拜见自家老夫人,对望一眼后,竟然同意了。 林悠拉着韩霁跟着他们去,韩霁想了想便明白,窦家之所以不让他们先见姑母,是因为他们是客,来了之后未曾拜见主家。 窦家老夫人这是在宣示主权,任何事都要压过韩氏一头。 有客上门,确实应该先拜见主家,可也得看看这客人是什么身份,因何来你家,若非要来接安氏,一品朝臣的卫国公府又何必眼巴巴的上门来拜见你们? 不管怎么说,通过这小小细节上的安排,林悠和韩霁就知道,姑母在窦家过得不会太好。 -- 第305页 有这样一个强势的老夫人在,姑母又不是个善于服软的人,婆媳常年较劲,关系怎么可能融洽。 窦勤和窦侨引韩霁到了窦家老夫人的居所松鹤院。 进入松鹤院后,两人惊喜的看见了等候在廊下的安氏和吴嬷嬷。 韩霁和林悠对视一眼,林悠燕子一般扑到安氏面前,亲热的行礼: “祖母,好久不见,您可有想我们?” 安氏瞧着不远千里赶来的两人,眼眶有些湿润,拉着林悠的手连连点头: “想,特别想。你们怎么才来呀?” “京城被灾民围困特别严重,车马船只都不通行,您的信一连三封都被拦在城外,等到交通恢复之后才送进城,我们看到信之后,就火速赶了过来。”林悠跟安氏解释。 安氏这才了解缘由。 韩霁问安氏:“祖母身体可安好?” 安氏的信中显得情势有些紧急,韩霁担心她是否遭受了什么对待。 “我身体好的。放心。” 安氏虽然这么说,但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并不如在京中那般红润,鬓间的白发似乎也多了些。 她是去年年底去的苏杭,来延陵之前,安氏信中都洋溢着欢快与轻松,也就是说,她这般愁苦之色,是来了延陵之后才有的。 吴嬷嬷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厅堂的方向,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窦勤和窦侨将他们送到松鹤院门外就止步了,毕恭毕敬站在厅堂外面等候,两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从里面走出,神情比宫里的老嬷嬷还要严肃三分。 “世子、世子夫人请,我家老夫人久候多时。”其中一位嬷嬷说。 林悠暗自腹诽,你家老夫人久候多时,可她和韩霁来这里之前也没人提醒他们,合着要是林悠不提出先来拜见她,这老夫人就一直等着,然后将这归拢成他们的错处,今后只怕就要如此编排出去——卫国公府世子和夫人如何如何不懂礼数云云。 想到这些,林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老夫人也没对他们做什么,说什么,可就是让人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跟那种在前面挖一个陷阱,然后看着你慢慢接近,也不提醒你,等到你一脚踩进陷阱以后,他再开始喊人来营救,嘴里还要跟人抱怨你走路不当心。 进到厅堂后,林悠和韩霁被这里面的景象给吓到了,满屋至少二十多位衣着肃穆的老夫人坐在那里,她们无论从衣着还是表情还是动作,全都像是一个生产线上量产出来的。 连坐的角度,看人的眼神都谜之相似。 这是窦家女德班统一培训出来的吧。 这要天天在她们跟前儿,没病也给压抑出病来了。 厅堂中鸦雀无声,老夫人们就连呼吸都克制着,以至于林悠走动的时候,裙子前的禁步发出的轻微撞击声听起来都相当明显,让林悠下意识的放缓步子。 韩霁感觉到林悠的紧张,牵过她叠在腹前的一只手,领着她大步走到窦家老夫人所在的主家位前。 走近看清楚了窦家老夫人的妆容和样貌,林悠可以确定,这位应该就是窦氏女德班的班主任了,看这严肃得跟板板一样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韩霁和林悠是欠了她们家几百万两银子呢。 韩霁对窦家老夫人拱了拱手: “老夫人。” 林悠没想到韩霁的礼这么简单,她随在之后,也不好复杂,便也只是双手交叠腹前,对窦家老夫人颔首一礼。 韩霁又对站在窦家老夫人身后的韩氏深深做礼: “韩霁见过姑母,多年不见,姑母风采依旧,身体可还安好?” 林悠没见过韩氏,看见韩霁行礼后才知道,笔挺挺站在窦家老夫人身后的那名中年妇人就是韩霁的姑母韩凤芝,赶忙行了个跟韩霁同样慎重的福礼,轻唤了声: “姑母安好。” 比林悠想象中的姑母要矮小一些,不知是否常年蹙眉,眉心皱纹略深,不过她见到韩霁和林悠时,眼中还是有神采的。 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窦家老夫人,韩氏上前扶起韩霁和林悠,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们。 吴嬷嬷扶着安氏从侧面上前,安氏的位置被安排在窦氏之下,甚至还不如两个窦家的年迈婶娘。 安氏这辈子除了在太后、皇后面前坐过离帝台这么远的位置,在京中随便出席谁家的宴席,凭她的身份,要么跟主家位平起平坐,要么也是紧挨着主家位,还从没被安排得这么靠后呢。 第168章 林悠看到老夫人被冷待, 就大概知道这窦家是什么路数了。 仗着书香门第的名望,以礼教自得,自诩清贵, 用他们的行动表达对卫国公府这种世家的不屑一顾。 这是想踩着卫国公府的脸往上窜呢。 可他们如此冷待, 老夫人都逆来顺受, 真的是怕了他们窦家或者真心尊敬他们窦家吗? 只怕未必吧。 老夫人是不想让女儿为难。而窦家人也都看准了老夫人爱女心切,才敢如此怠慢于她。 看姑母和其他几个中年妇人在窦家老夫人身边唯唯诺诺的样子,恐怕姑母嫁进窦家二十多年来没少受磋磨。 林悠从前听说有些大户人家极重规矩,尤其是对女人, 一辈压着一辈, 守着一些根本没有必要守的规矩, 不断的压迫、约束、限制、打击女人, 让她们在森严的教条之下不得喘息, 还美其名曰——祖上的规矩。 -- 第306页 可这些所谓的规矩, 绝大多数都只适用于某个极小的范围,很多家规都带着浓烈的个人主义控制色彩。 一切以自己为标准, 要别人都按照自己的要求做的规矩全都是凌驾于道德之上的耍流|氓。 “不日前收到卫国公府送来的拜帖, 以为世子和夫人要过几日才到, 不成想竟这般迅达。”窦家老夫人如是说。 林悠有些讶异,这窦家老夫人慢待他们祖母就算了,现在他们俩上门是客,竟然连个座位都捞不着, 就让他们这么站着说话? 他们好歹也是卫国公世子和夫人, 这老太婆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知道的说世子和夫人惦记着我们这些亲戚,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赶来兴师问罪呢。” 窦家老夫人坐在主家位置上,嘴动身不动,端正得仿佛一尊会开口的木头雕像。 韩霁眉峰微蹙, 显然对窦家这般行为十分不满,可碍于晚辈对长辈的礼数,又不想给自家姑母在窦家惹事,便一再隐忍着。 林悠却不如他涵养好,她从来就是个受什么都不受气的人。 但对付窦氏这样的以礼制人的,却不能用横冲直撞那一套,毕竟他们是以卫国公府世子和夫人的身份来窦家的。 韩霁刚刚调整好了心情,准备回答窦家老夫人的话,却只觉胳膊被人一撞,转头看向林悠,还没开口问她,就见林悠整个人柔弱无骨的向他倒来。 韩霁下意识伸手扶住林悠,只见林悠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柔弱不堪的说: “世子,我有些头晕,怕是这些天赶路赶得急了。” 韩家看着林悠,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抚在胳膊中,心疼的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好点了吗?”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近在这女德班的一众优秀学员眼中简直是可以直接拉去跪祠堂的存在。 如鲠在喉,多看一眼都嫌膈应。 窦家老夫人蹙起的眉心简直能夹死两只红头苍蝇,不过幸好她还有点理智,没忘记这俩人不是窦家的子孙,她不能直接管教。 “世子夫人既然头晕,那就先回去休息吧。”窦家老夫人如是说。 林悠靠在韩霁怀中,矫揉做作的说道: “那怎么行!我在京中时,时常听说窦家如何如何治家严明,我早有学习之心,之所以与世子日夜兼程赶来,就是为了早日拜见窦老夫人您,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又怎么能因为我身体柔弱而错过这个瞻仰您,听您教诲的机会呢。” 她嗓音柔和,语调缓慢,叫人听在耳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腻歪劲儿。 在场长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她十有八|九是胡说八道,可她句句夸赞,你还不能明说她胡说八道。 用这种法子变着方儿的要座位,这卫国公世子夫人也算是第一人了。 窦家老夫人当然听懂了林悠的话外音,她也是没想到这个传闻中乡野出身的世子夫人竟这般豁得出,还以为她会和安氏一样不敢言语呢。 窦家老夫人可不想传出苛待晚辈的名声,所以尽管不情愿,还是叫人给林悠和韩霁搬了两张椅子,却是放在末席。 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脸面坐到末席去。 林悠在心里给窦家老太婆竖了个中指,正要继续作妖,就被韩霁扶到了安氏身旁的两个座位前,只听韩霁对坐在安氏身旁的两位老夫人十分客气的问: “不知两位老夫人是几品诰命?” 被韩霁当面问几品诰命的是窦家四房和五房的老夫人,她们的丈夫都未当官,所以她们身上自然也就没有诰命了。 见她们愣在那里不说话,韩霁又很讲道理的把林悠往前推了推,有礼道: “是这样的。我夫人是朝中五品正职官员,外加二品诰命、卫国公世子夫人的名衔和福泽乡君的封号,若非年龄还不够,原本今年是可以封一品的,按照我朝律法第三千两百二十条,若两位老夫人不是王室出身或一品诰命夫人,是没有资格坐在她前头的,若是僭越,只怕国法都不容情,若我夫人上书状告二位,只怕二位夫人人头落地是小,家中亲人也极有可能要被连累,满门抄斩不至于,但举家流放倒有可能,所以不知两位夫人是……” 韩霁如数家珍般将林悠身上的名头说出,并且直言这是国法,不尊国法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番看似和善,实则威胁的说辞,说得那两位夫人及在场所有夫人都面面相觑,这上来就自报官职,以品级压人也算是第一人。 这夫妻俩,不是善茬儿啊。 被韩霁当面询问的两位夫人当然不敢挑战国法,只得尴尬笑笑,从安氏身边起身,乖乖坐到窦家老夫人给韩霁和林悠准备的末席座椅上去了。 韩霁和林悠如愿在安氏后面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这番闹腾,安氏只当未闻未见,兀自喝茶,用喝茶的动作来掩饰微微上扬的嘴角。 窦家老夫人面色铁青。 林悠却犹嫌不够,刚刚坐下就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韩霁: “世子,你刚才说若非王室出身或者一品诰命夫人之人坐在我前头就是僭越,会怎么样来着?” 韩霁不厌其烦的说: “按照律法,僭越犯上者举家流放。” 林悠故意夸张点头:“哦,举家流放,那……坐在咱们前头的夫人们……岂不是都犯了国法?” -- 第307页 韩霁温和回道:“若是你想跟她们计较的话,随时都可以上折子告她们,你想告吗?可以到我开封府来告,我给你判。” 原本坐在安氏前头的那些老夫人们面面相觑,个个如坐针毡。 可尽管她们心里非常瞧不上林悠和韩霁这对夫妻的所作所为,却又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与他们辩驳,为什么呢?因为人家说的是国法,她们再怎么辩驳,难道还能让国家改国法不成? 原本这大房媳妇儿是个绵软好拿捏的,就算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女又如何,既然嫁进来,一个‘孝’字压下,还不是乖乖的当了二十年的小绵羊,任她们搓圆捏扁。 大房媳妇儿的亲娘来看她,一品诰命夫人又如何,为了她女儿在窦家好过,还不是得忍气吞声? 以至于这些夫人听说卫国公府又来人了也并未放在心上,安氏这一品诰命夫人都被她们按住了,来两个小辈就更不用怕。 不成想竟是来了两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硬茬子。 也不知道是谁怕事率先起身,原本坐在安氏前头的人通通到了后面,可后面的位置不富裕,她们总不能坐到外面,只能绕到安氏侧后第二排坐。 窦家老夫人看着这些人着实生气,冷声质问安氏: “亲家母,这就是你们韩家小辈在外行事的方法吗?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安氏被点名问了,才放下茶杯,装作吓了一跳: “哟,这怎么都到后边去了?” 窦家老夫人及其他夫人:…… 安氏慈祥一笑,说道:“我跟他们说过多回,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不能瞎讲究,有座儿就坐,没座儿就站着,不能跟有些人家似的,坐个座位还论资排辈,坐得靠前了些就跟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到头来就一个座儿而已,没意思。”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在座的这些人怕是没瞧见过安氏在卫国公府大杀四方一辈子的英姿,才敢在她面前这般耍弄心眼儿。 这些天为了女儿,安氏忍得牙根都要咬断了,今儿孙子孙媳上了门来,若再不挺起,还要他们韩家一家子在窦家挨欺负不成? 林悠一边敲腿一边附和: “祖母说得有理,可我这不是站累了嘛。” 安氏忍着笑瞥了她一眼,说:“那可不能把我宝贝孙媳妇儿给累着,坐吧坐吧。窦家老太太是个和善人,总不会跟你计较一个座儿的。” 窦家老夫人听到安氏这些话,脸都要气歪了。 这祖孙几个指桑骂槐,就差当着她的面儿骂了。 她回头瞪了一眼韩氏,像是要把从安氏和林悠夫妇这里受的埋汰,全都瞪到韩氏身上去似的。 韩氏被她瞪得不敢抬头,不过藏在衣袖中的两只手却高兴的搓了两下。 其实安氏这些日子在窦家为她受的委屈,韩氏都看在眼里,苦于被规矩束缚着,韩氏没有办法反抗自己的婆母,只得委屈自己的亲娘。 现在的场面就很滑稽了。 因为先前挨着窦家老夫人坐的座椅全都被搬到了安氏和林悠夫妇后面。 于是安氏和窦家老夫人之间就隔了一道两臂宽的空地,所有人全都坐在安氏后面,挤得密密麻麻。 要不是窦家老夫人身后还站着韩氏等几个媳妇儿,倒有点把窦家老夫人孤立开的意思。 第169章 一来就打了一场软仗, 虽说把窦家老夫人气了个够呛,他们自己也挺累的。 好不容易跟那老太婆演完戏,回到他们这些日子在窦家要待的客院之中。 林悠和吴嬷嬷扶着老夫人安氏进门, 韩霁回头把门关了起来, 叫卢霆和于程在外守着。 “老夫人在窦家这段时间可还好吗?”韩霁问安氏。 安氏抚着心口叹了口气: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憋气。” 这不用安氏说, 林悠和韩霁都看出来了,这窦家老夫人简直是个规矩狂魔, 她家的媳妇和姑娘说话做事,全都要按照她制定出的章程来做, 不然就是不守规矩, 就是忤逆不孝。 “这么些年了, 我也没来过窦家,凤芝就算回去也不与我说这些,我竟当这窦家真是那书香门第, 出来的都是君子贤妇呢。”安氏这段日子已经将窦家的情况看透, 简直失望透顶。 吴嬷嬷给他们送了茶来, 先前在窦家老夫人的松鹤院中, 虽说丫鬟也有奉茶,可在那喝茶实在有些压抑。 “这窦家号称延陵书香门第之最, 可这掌家的老夫人却是固步自封,小肚鸡肠的人,也是没想到。”韩霁喝了口茶后评价道:“姑母这些年在窦家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唉, 也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怎么关心她,每回她回去都说挺好的,窦家婆刁难她之事绝口不提,这么多年我是放心的在京中享福, 怎料她在延陵过得这般苦涩。” 老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儿被那老妪婆欺负了这么多年,手里的茶怎么都喝不下去。 “姑母是长房长媳,窦家老太爷已经去了,窦老夫人还管着家吗?”林悠问。 安氏叹息:“唉,我倒宁愿那老妪婆管着家。偏生这个家在名义上还是你们姑母在管,管的什么呀,这窦家里里外外的帐都不给她过目,要她出钱的时候就说是她管家,不要出钱要做主拿主意的时候,就是那老妪婆管。” “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家。还好意思说是书香门第,我呸!”安氏憋坏了,再不骂两声简直要被气死。 -- 第308页 吴嬷嬷这些日子跟着老夫人身边,也跟着生了不少气,有些话以老夫人的身份不方便说,吴嬷嬷便代劳,愤愤不平的将这些日子在窦家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与林悠他们听。 “这家人的礼数权看那窦老夫人的,对窦家人那叫一个宽松,对所有嫁进窦家的媳妇儿都严厉得连宫里都不如。真是没见过谁家媳妇儿熬到了咱家姑奶奶这把年纪,用饭之时,还要站在一侧给长辈、给丈夫、给儿女布菜的。咱家姑奶奶到如今,还得等窦家所有人都吃完了,才能上桌吃第二回。这叫什么事儿嘛。” “合着这个家里,只有姓窦的才是主子呗,其他人都是伺候窦家人的,还美其名曰祖制如此,规矩如此。她们窦家女将来嫁到别家去,会这般伺候公婆吗?不过,怕是也没有像窦家这般对媳妇儿摆谱的人家了。” 吴嬷嬷说到了安氏的心坎里,天知道,她到窦家来的第一天,和窦家人在一张桌子上用饭时,看见自己闺女不得上桌吃饭,要在一旁伺候时的心情。 怎么她金尊玉贵,宝宝贝贝养大的女儿到了人家家里会是这种遭遇呢。 好好一个卫国公府的大小姐,在如今屁都不是的窦家,要受这般委屈,每每想到这些,老夫人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窦家如此行径,姑母怎么都不回去说说呢。”韩霁问道。 韩霁虽然跟姑母韩凤芝不熟悉,但毕竟是自己的姑母,在窦家受了这么些年委屈,他心中也是很气愤的。 安氏再叹一声,将当年事细细道来: “你姑母性子倔,当初她嫁人,老国公没到场,后来有一回你姑母与姑父发生了些口角回娘家,他们父女俩吵了一架,老国公在气头上,说了句‘有本事你以后在那里受了委屈别回来哭’的话,你姑母就一直记着,当晚收拾包袱走了。” “从那之后,她就再没哭诉过窦家,也不怎么回去了,除非国公府有事请她……我那时只顾着管家,问她窦家待她好不好,她说‘好’,我就信了。可这能叫好吗?日日夜夜的憋屈着,她这年纪的身体竟比我还不如,日日吃药,弄得身上满是药味。” 说到这里,安氏的眼中红了一片。 这是安氏年前想开了,放下手中事到苏杭转了一圈,回程时顺便来看看她,安氏要是没来的话,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女儿在窦家的处境如此艰难。 倒贴奉献了半生,到头来却连那老妪婆身边亲近的嬷嬷都不如,安氏心疼啊。 “我之前听说窦家家规森严,家中男子不得纳妾,那姑父对姑母可好?”韩霁又问。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有了。 姑父若是与姑母一条心的话,也不会看着姑母日日受委屈。 提起女婿,安氏冷哼一声: “他呀!确实没纳妾。可他比纳了妾还不如。” 韩霁:“怎么说?” 安氏:“女人都养在外头,没进家门,还有两个外室子,前几日我还听见他跟你姑母在房里吵架,说是要你姑母把孩子认到自己名下,你姑母怎么肯……换谁都不会肯的。” 若只是老妪婆用规矩磋磨也就算了,最让安氏生气的就是女婿的所作所为。 他不敢忤逆家规,不敢纳妾进门,却敢蓄养外室,还跟外室生了孩子,转头再回来磨正妻把孩子认进门,太贱了。 要么你就堂堂正正的把妾纳回来,这样孩子出生,就算是庶出,也好歹是有个说得出去的门庭,可他不纳妾,给外人看起来他是一个多么克己复礼守规矩的正人君子,背地里却要正妻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他顶住压力把他和外室生的孩儿认进门。 这要真把孩子认进门了,韩氏才叫两面不是人。 “你们姑母为了他怀孩子小产,伤了根本,一辈子都没生出个自己的孩儿,他倒好,在外头生了一个又一个,如今翅膀硬了,便想叫你们姑母把他造的孽全吞下去,哼,想得倒美!” “本来我是想去一封信,让你爹过来一趟的,没想到来的是你们,这些长辈的事原不该叫你们小辈知晓,但如今也是没有办法。”安氏说。 韩霁问:“老夫人从京中唤人来是想做什么?” 安氏说:“我想让你姑母和窦博涛那混账和离,可她还犹犹豫豫的,我想着,就算之后她决定不和离,那也得给窦家一个教训,让他们掂量着些。” “你姑母是我卫国公府的大姑奶奶,他窦家是什么东西,吃她的用她的,居然还给她气受!不教训他们一回,还真以为我卫国公府好欺负了。” 韩霁看向林悠,像是在问她该怎么教训窦家。 林悠见房中气氛凝重,安氏愁眉不展,于是来到安氏身旁,煞有其事的提议: “祖母,我们这回带了一队上百人的精兵,您知道精兵什么意思吗?以一当百。我们把人招进来揍他们丫的,这窦家一个个都是文弱书生,铁定打不过咱,咱动手把人揍服了,好不好?” 安氏仔仔细细将林悠这个提议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然后才发现自己被这丫头给耍了。 “去去去。我要动武的话还要叫你们来?这延陵府尹难道我还叫不动吗?若我们毫无根据的动了武,你们姑母这些年的委屈才叫白受了呢。到时候他窦家倒打一耙,我们反倒成了恶人。”安氏说。 林悠抱住安氏的胳膊,说道: -- 第309页 “祖母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吧,您尽管说,我与韩霁难道还会不听您的吗?” 在安氏写信回京叫人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安氏扫了一眼卖乖的林悠,嘴角终于有点笑意。 “要想整治一个窦家不难,难的是占理,且不叫你们姑母为难。”安氏说。 因为韩氏狠不下心,就算在夫家受委屈也不愿反抗,只因她心中有愧,觉得自己遭受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她至今没能为窦博涛生下一儿半女。 当然了,这份愧疚肯定也是窦家人日积月累的在她耳旁念叨所致。安氏将这些看在眼中,心急无法将女儿拉出困局。 “吴嬷嬷,将那个拿出来给他们。”安氏对吴嬷嬷吩咐。 吴嬷嬷领命去了里间,很快出来,手里捧了个用布包好的东西。 她将东西摊在桌上,布包里放的是一把熬制过的药材,已经泡过水,变了颜色和形状,看不出来是什么。 “我在窦家这段时间,见她日日都在喝药,便叫出行时带着的药婆子替她把了把脉,药婆子悄悄告诉我,她这身子完全是小产之后没调养好造成的。”安氏说。 林悠看着桌上的药渣问:“这是姑母每日喝的药渣?您觉得窦家的人给姑母喝的药不对?” 安氏摇头: “这些药没问题,我让药婆子看了一遍,又叫卢霆拿去外面的药铺问过,确实没问题,是极好的补身药。” 韩霁将药渣拨开来看了几眼,分辨出几种: “黄芪、丹参、香附、益母草、熟地黄……看着确实都是产后补血的。” 那林悠就不懂了:“既然药没什么问题,那祖母为何拿出来给我们看?” 安氏眉头紧锁,沉声说道: “药婆子说,这副药方子是极好的补身药,如果按照这种标准连续吃上三五年,你们姑母的身子就绝对不会糟糕成这样。” 第170章 林悠愣了愣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这药方子和药渣都没问题, 按照这个标准吃三五年就能调养好身子,可韩霁的姑母吃药已经吃了十几年,身子却一年比一年差…… 确实不应该这样的。 怪不得老夫人要在延陵逗留这么长时间, 还要从京城搬救兵过来, 看来这窦家真的有问题。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卢霆的声音: “姑奶奶,老夫人有些累, 在里面休息。” 安氏暂时还不想让韩氏知道她在调查这件事, 赶忙叫吴嬷嬷把桌上的药渣重新包好收起来, 她自己也赶忙躺到软塌上去。 见林悠和韩霁冷着,安氏对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过去。 门外传来韩氏的敲门声: “母亲, 您睡了吗?” 吴嬷嬷藏好了东西, 从里间出来,看见安氏已经在软塌上躺好, 闭着双眼, 林悠坐在她腿前给她按腿, 韩霁坐在安氏头边给她按着太阳穴,这才把门打开。 韩氏端着一碗参汤进门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一副孙贤媳孝的画面。 把参汤放在桌上,韩氏悄声走到软塌前用嘴型问林悠: ‘睡着了吗?’ 林悠看了一眼安氏,摇了摇头, 用口型回了句:‘不知道。’ 安氏听到动静, 身子微微一动,‘适时醒’了过来, 看见韩氏站在软塌边上, 便抬手叫她扶自己起来, 林悠和韩霁也可以歇了按摩的动作。 “你婆母倒肯放你过来?”安氏声音听起来略有不悦。 林悠和韩霁对视一眼,暗自盛赞老太太演技好。 韩氏惭愧一笑,扶着安氏坐好,林悠机灵的给韩氏搬了张绣墩,让她在软塌旁坐下。 韩氏对林悠点头道了声谢,目光落在林悠身上: “霁哥儿媳妇看着是个有福的。” 林悠难为情的笑了笑:“多谢姑母,林悠见过姑母。” 说着,林悠对韩氏行礼,韩霁也在旁边与她一同,韩氏坐在绣墩上受了他们的礼,然后倾身向前将他二人扶起。 将早就准备好藏在袖中的一只精巧盒子取出递给林悠: “先前人多,没有机会给你,这是姑母的见面礼,你且收下。” 林悠看了一眼安氏,安氏颔首后,她才接过盒子:“多谢姑母。” 韩氏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姑母送的我都喜欢。”林悠说。 韩氏脸上露出笑容:“果真是个嘴甜的,老夫人说的一点没错。” 就着林悠的手,韩氏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精美至极的镂雕金玉手镯,璀璨夺目。 “好漂亮啊。”林悠由衷赞道。 安氏看了一眼,说:“你竟舍得这个。”见林悠不解,安氏说:“这是你们姑母成亲时,先皇后特地命内务府打了送她的,是内造品,外头可买不着的稀罕物。” 林悠得知来历,更加赞叹: “怪道我第一眼瞧着就觉得贵气逼人。韩霁,替我戴上。” 韩霁浅笑着将两只镯子戴到了林悠手腕上,戴完还顺手摸了一下:“好看。” 韩氏见他们这恩爱和谐的样子,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几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子话,安氏对林悠他们催促道: “先前不是说要出去逛逛?行了,别在我这老太婆身边耗着,逛去吧。逛个几日,咱们就回京了。” -- 第310页 林悠和韩霁会意应声。 韩氏说道: “难得来一回,得多住些时日,不然平哥儿下回定要说我怎么当姑母的。” 林悠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韩氏口中的‘平哥儿’说的是谁。 是了,就算是现如今这老油条般的韩凤平,也有追着姐姐花轿跑几里路哭鼻子的时候。 韩霁察觉到林悠的笑意,猜到她在笑什么,捏了捏她的手做警告。 韩氏说:“你们初来乍到,要出去逛不认识路,我叫勤哥儿领着你们去玩。你们年轻人定能趣味相投。” 韩氏这般说完,就唤来在外等候的贴身婢女吩咐下去,叫窦勤套上府里车马,带韩霁和林悠到延陵街上去玩耍一番。 ** 林悠两人到房中稍事休息,换了身衣装,出门的时候,果然看见窦勤已经早早等候在门外,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世子、夫人请上车。”窦勤招呼他们。 林悠见他一人,没有车夫,问他:“怎好劳烦大郎君驱车。” 窦勤爽朗笑道: “夫人放心,我的驾车技术很好的。有时候我母亲和老夫人上香去也是我驱车。” 林悠只是客套一番,事实上无论是窦勤赶车还是车夫赶车,对她来说都一样。 韩霁看了看天,却说: “今日阳光正好,坐在车里未免可惜,不如骑马吧。” 窦勤看向林悠,问道:“也成。世子夫人会骑马?” 林悠摇头:“我可不会。” 韩霁说:“她与我共乘一骑,我们自己有马。” 出发的时候,韩霁特地命人将他素日骑的马一并带走,有时候坐马车累了,就出来骑骑马,放放风。 不用窦勤驱车,窦勤便也跟着他们一起骑马。 看着韩霁驾轻就熟的将林悠抱上高大马背,自己翻身而上,马背上已经换上双人马鞍,十分匹配。 窦勤在前方引路,从绵延两条街长的窦家外墙走过,窦勤开始向他们介绍延陵的各种风物。 刚从窦家的外墙经过,就听见后面有人唤他们。 林悠绕过韩霁的腋下向后观望,就看见先前引他们进门的窦侨带着另外两个年轻男子一同骑马追了过来。 韩霁勒住马缰等窦侨等过来,问他: “有事吗?” 窦侨捏着缰绳,骑在马上对韩霁拱手说: “听说世子和夫人出去游玩,我们便赶了过来,勤哥是个书呆子,成日抱着书本,对延陵风物未必我两个成天在外面转悠的弟弟了解,不知在下等可有荣幸随行。” 窦侨是个爽直性子,开口就是笑脸,一点不怕生,推荐其自己的弟弟也不含糊。 韩霁和林悠没什么意见,反正都是窦家子弟,窦勤却是有点尴尬,说道: “是了,我先前只顾着安排马车,忘了知会诸位。若论对延陵地界的玩乐之处,我确实不如两位弟弟,大家一同更好,可以热闹一点。” 与窦侨一同赶来的与一样,都是窦家二房的郎君,分别叫窦巢和窦韫。 韩霁和林悠便在几位窦家小一辈郎君的簇拥之下,去到延陵大街,人多一点,你一言我一言的介绍,确实热闹很多。 逛了一些地方以后,韩霁见林悠额头上开始出汗,说道: “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会儿吧。” 窦侨他们立刻引他们去了延陵城中最大的福运茶楼,原本是要包下楼上雅间的,但林悠觉得这延陵的街景很好,大堂又有戏台。 延陵茶馆里唱的是地方戏,咿咿呀呀,林悠听不明白,也就听个调调,看看周围的热闹。 窦家几个兄弟在跟韩霁聊一些科举上的事情,韩霁有问必答,也给了明年要考春闱的窦侨和窦勤不少建议。 聊完这些后,韩霁对窦勤问: “对了,今日来府怎的没见姑父?” 窦勤说:“得知世子和世子妃要来,父亲一直在家等候,期盼能与二位见上一面,只是不巧前天他相交多年的友人家出了些事,请他去做仲裁,这才不得不离家,临走前还嘱咐我定要向二位说明缘由。” 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一套一套,真有心等他们,窦博涛又怎会在他们快到的这两日去做什么友人家的仲裁呢。 林悠兀自喝茶听戏,韩霁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而窦侨和窦巢窦韫他们也意味深长的互相对望一眼,从他们的表情很明显就能看出他们对窦勤为窦博涛找的借口都不是很相信。 这四人虽然都姓窦,但显然大房和二房不是一条心,窦勤虽说是大房长子,可毕竟是过继来的,只因过继到了大房,就压着二房这些正牌郎君们一头。 窦家如今的族长是窦博涛,将来很有可能落到窦勤身上,窦侨他们不服也也合情合理。 窦勤应该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一顿茶喝得各怀心思。 林悠和韩霁只当没有发觉,兀自喝茶听戏,韩霁还顺手给林悠剥瓜子吃。 忽然窦勤支吾了一声:“咦?” 众人看向他:“什么?” 他立刻摇头,将愣愣盯在街上某处的目光收了回来:“没,没什么。” 他越是这样,就越吸引人顺着他先前看的方向望去。 窦勤先前盯的是茶楼斜对面的一家木工铺子,木工铺子前挺着一辆马车,马车里走下一对中年男女,看着像是夫妻,他们牵着一儿一女走进木工铺子,儿子大些,看着有十几岁,女儿小些,才七八岁。 -- 第311页 韩霁和林悠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不过窦侨他们却也跟窦勤一般发出惊疑之声: “诶?那,那不是大伯父吗?” 窦侨所称呼的大伯父……那不就是韩霁的姑父窦博涛? 茶桌上几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几乎想把脸浸到茶杯里去的窦勤。 窦侨皮笑肉不笑的问: “勤哥,你刚才不还说大伯父去给他友人家做仲裁吗?怎的转头就出现了?那木工铺子掌柜的是他友人吗?” 窦勤只低头不语。 倒是窦韫发出质疑:“先前大伯父是牵着那女人的手进木工铺子的,还有他手里抱着的女孩儿,我好像听见她喊大伯父……爹……来着。” 窦勤还是不说话。 窦侨忍不住推了推他:“勤哥,你说话呀?大伯父牵着的那女人和抱着的孩子是谁啊?你知道不知道?” 窦勤闷声回了句:“不知道,别问了。” 这语气明显就是知道,于是三人继续追问,窦勤被他们逼得没法子,只能大喝一声: “你们有完没完?我父亲跟什么女人在一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他这么一说,窦巢想起来一件事: “我之前就听下人提过,说大伯父在外养了外室,莫非……” 窦勤不等窦巢说完就猛地起身,目光闪烁的往一脸茫然的林悠和韩霁拱了拱手,然后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第171章 窦勤离开茶楼, 径直往那木工铺子去,站在门外向内观瞧,过了片刻后, 窦博涛抱着小女孩出来,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只七彩斑斓的鲁班木鸟。 这种鲁班木鸟翅膀能动,能让孩子拿在手里玩耍,非常精巧, 价值不菲。 窦博涛走出木工店后, 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窦勤。 只见他紧张地左右看了两眼, 将手中小女孩放下地,让她去找跟在他们后头出来的女人。 看窦博涛对窦勤说的第一句话的口型是:你怎么来了? 接着就是父子俩当街说话的画面,林悠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 正好能看见他们如何互动。 窦巢成天在外头窜, 听说的事情,看到的事情比窦侨多, 只听他悄声说道: “是了是了, 准没错, 那女子定就是大伯父养在外面的,那两个孩儿就是他们……” 窦巢的话被窦侨打断: “别说了!” 窦巢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知道窦韫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眼神往林悠和韩霁那边比了比,窦巢才立刻闭嘴, 用埋头喝茶来掩饰此刻的尴尬。 在人家面前说他们姑父在外面养了外室, 还生了孩子确实不太好。 林悠见他们这样,放下茶杯问韩霁: “我没见过姑父, 就是那人吗?” 韩霁说:“约莫有点像, 我见的也不多。”说完, 转首问窦侨他们:“是他吗?” 窦侨三兄弟面面相觑,纷纷点了点头: “是,是他。” 这时,木工铺子前父子的争吵声传了过来,隐约能听见窦勤在质问窦博涛: “……你怎么对得起母亲云云。” 许是声音太大,街上不少人都看向他们,让窦博涛觉得有些没面子,扬手当街甩了窦勤一个耳光,然后爬上马车,绝尘而去。 留下窦勤站在街上,呆呆的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林悠和韩霁对望一眼,都不知道今天这出戏是什么意思。 不过,发生了偶遇窦博涛带外室和孩子的事情,林悠和韩霁这街也没什么心思逛下去了,喝完茶之后,便提出回府。 窦勤在街上整理好情绪后,还没忘记今天他出门的任务,回到茶楼,就只剩窦巢一人在里面等他,窦勤问: “世子和夫人呢?” 窦巢说:“跟我哥他们回去了。留我等你。” 窦勤敛目点了点头,窦巢好奇的凑上去问:“勤哥,大伯父真的在外面养了……” 窦勤冷面一瞪,眉峰如刀,冷声质问:“与你何干?” 被他这么一瞪,窦巢吓得心上一窒,所有的八卦心思都像是给瞬间冻结住,再不敢多问一句。 窦勤瞪过他之后,头也不回走出茶楼。 ** 在街上溜达一圈后,窦勤才骑马回到家中。 翻身下马,叫门房的人帮忙把马背上挂的东西接下来,这是先前逛街的时候,世子夫人买的一些准备带回京中去的地方特产。 他们当街看到了窦博涛和他的外室,定然生气了,连东西都没拿就直接回来了。 窦勤看着这些东西,正在犹豫要不要给他们送过去客院的时候,一直跟在国公老夫人身边的护院,好像是叫什么卢霆的向他走来。 卢霆来到窦勤身前,对他拱了拱手: “郎君回来了。” 窦勤有点怕生得孔武严肃的卢霆,赶忙回礼:“是,呃……” 卢霆说明来意:“世子夫人说她买的东西在郎君这里,请郎君回来后,就给她送过去。” 门房的人悄悄探头,想看看卫国公府的护院等自家郎君做什么。 窦勤愣了愣,往门房方向略微偏了偏头,门房探出来的脑袋就缩了回去。 窦勤很快反应过来,大声说道: “哦,是是是。夫人买的东西都在我这儿,我这就给亲自给送去。” 卢霆颔首离开。 -- 第312页 门房的人见他走来才敢出来,问窦勤: “郎君,怎好劳烦你亲自送去,小的们代劳吧。” 窦勤叹了口气: “京中来的世子夫人,脾气大的很,你们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说完这些,窦勤从小厮手里接过东西,认命一般往客院去。 门房的人互相看了看,并没有怀疑窦勤对京中来的那位世子夫人的评价,因为他们已经听说了—— 今天那世子夫人一到窦家,就给了老夫人一个下马威。 “就这么去回禀老夫人吧。那世子夫人可真是个厉害的人。”门房总管如是吩咐手下。 他们奉命监视府里人进进出出一举一动,尤其是大夫人的娘家人,老夫人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回禀。 ** 窦勤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客院,经过通传之后被放进去。 林悠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株长出新芽的树。 韩霁则拿着本书,坐在落日余晖下闲适的看着。 窦勤将东西交给卫国公府的护卫,来到林悠和韩霁身旁,行礼道: “不知世子和夫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林悠转过身去,指了指韩霁身旁的座椅:“郎君请过去喝杯茶。” 说着,她自己便也过去,椅子放了三把,茶桌上的茶也煮得差不多了,看来他们是算准了时间等他过来的。 窦勤坐下之后,韩霁才将手中书册放下,目光冷冽的瞥向他,窦勤微微避开目光,低下头等他们开口。 比起韩霁的严肃,林悠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容,她坐过来为三人各倒了杯茶,将茶杯推到窦勤面前: “刚才的茶没喝好,回来总觉得不得劲儿,郎君请。” 窦勤谢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入口甘冽,芳香浓郁,应该是好茶,但他现在精神过于紧张,并没有太多闲情逸致来品这好茶带来的余韵,只匆匆咽下。 “好喝吗?”林悠甜笑着问他。 窦勤点头,不知道这世子和夫人到底唤他来干什么。 “好喝的。”窦勤说。 林悠说:“好喝就多喝点。毕竟演戏还是挺累的。” 窦勤面色一凛,努力保持镇定: “在下听不懂,请世子夫人明示。” 林悠放下茶杯,将今日他做的戏一点点解析出来: “你故意带我们去拿茶楼,因为你知道姑父在那茶楼斜对面的木工铺子订了东西今日取,你带我们去正好可以让我们亲眼看见姑父带着他的外室和孩子出现。你想让我们亲眼看见姑父有外室这件事。” 林悠将窦勤的目的说出时,他始终低着头,看着面前茶汤,等林悠说完之后,才缓缓抬头,呼出一口气: “我以为我演得够像,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世子和夫人的法眼。” 林悠说:“不是不够像,是你怕我们看不出来吧。” 窦勤无奈叹息: “所以,世子和夫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果断抬头看着他们,承认道: “没错!我确实是故意的。之前老夫人那里的消息也是我透露出去的,只是我没有机会接触老夫人,不能让她也亲眼看见一回。” 林悠问他:“你为何要这么做?你父亲的名声受损,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吗?” 窦勤苦涩一笑:“世子夫人该当知道我是过继在父亲与母亲名下的吧?” 林悠点头。 窦勤继续说:“我是窦氏旁支中的孩子,父母双亡,有幸寄养在父亲母亲名下,做了这窦氏的长房长子。可如今父亲有了外室,外室给他生了孩子,父亲正在说服母亲将那两个孩子也认到她的名下,若是母亲应允,那我在这家里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所以,我想让母亲的娘家人知道父亲的面目和打算,若能阻止父亲将那两个孩子认进门,那我窦氏长房长子的身份就能屹立不倒。” 窦勤将自己的目的宣之于口。 这跟林悠和韩霁刚才私下分析过的情况差不多,窦勤之所以会让他们亲眼看到窦博涛和外室,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阻止窦博涛的两个亲生孩子进门。 两人对望一眼,林悠问窦勤: “那你想让我们做什么?郎君这般聪明,应该知道认不认孩子进门是你们窦家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能干涉的少之又少。” 窦勤低头不语,韩霁看着他忽然问道: “姑父有外室的消息是你透露给我祖母知道的,那我姑母喝的药渣也是你故意给卢霆翻到的吧?” 韩霁的这个猜测林悠都不知道,闻言相当讶异,药渣? 窦勤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看向韩霁,林悠从他目光中看到了一些肯定的意思。 仔细想想,窦家老夫人治下家规森严,定然阖府上下都是她的眼线,如果她想对姑母做点什么的话,在上下隐瞒治下,姑母都难以察觉,更别说是十几年才来一回的娘家人了。 所以当时看到吴嬷嬷拿出来的药渣时,韩霁就怀疑过那药渣是有人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原本只是怀疑,他并不知道把药渣透露给安氏知晓的到底是窦家的谁,但在跟窦勤说过这番话以后,韩霁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窦勤费心布局,让他们亲眼看见窦博涛和外室,这就说明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关注到窦博涛的种种情况,对他的行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既然能了解窦博涛,那对于韩氏的状况又怎会不了解呢? -- 第313页 有这种洞悉能力的人,若是想制止窦博涛的两个孩子进门,应该有的是办法,不说别的,就凭窦家这森严的家规,不许子孙纳妾这一条,只要窦勤把窦博涛有外室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那窦博涛的两个外室子就永远都不可能进窦家的门。 如果窦家老夫人要为儿子破例,将他的两个外室子迎进门的话,世人就都会知道窦家规矩如同虚设。 第172章 所以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后就知道, 窦博涛有外室且有外室子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特地告诉韩氏的娘家人。 比起把希望寄托在不知道能不能阻止这件事的韩氏娘家人身上,真不如他自己动手来得隐秘稳妥。 但是他不仅告诉了,还以这种隐秘的方法, 大费周章的告诉了他们, 用这种完全没必要的行为跟他们说:他其实别有目的。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最终目的说出来呢? 应该是怕他们不相信吧,毕竟之前窦勤与韩家这边的人素未谋面,他不能保证自己说的话能完全得到韩家人的信任。 窦勤其实想和他们说的并不是窦博涛有外室的事情, 而是想用外室这件事, 吸引韩家人对窦博涛和窦家的关注。 林悠不禁感叹, 得亏这次来的是韩霁这种级别的聪明人,要是换做其他人来的话,就窦勤这隐晦的告知手法, 谁整得明白啊。 果然, 提起药渣窦勤的表情就开阔许多了。 只见他下意识往周围看了几眼,像是担心隔墙有耳般, 韩霁直言: “我的人都是国公府精卫, 窦家那些后宅刺探的人靠近不了这院子。” 韩霁身上天生就有一种叫人信任的力量。 窦勤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好了相信你韩霁的决定, 只见他忽然从座位站起,然后迅速跪在韩霁面前, 情真意切的说: “世子,求您救救您的姑母,把她从窦家救出去吧。” 韩霁和林悠对视一眼, 韩霁说:“起来说话。” 窦勤起身后, 稍事整理一番,便将隐藏在内心好些年的事情说出: “母亲仁善, 不知身处豺狼窝中, 窦博涛和那老贼婆屡次想对母亲下手, 他们在母亲每日喝的补身药汤中加逆冲之药,我是两年前才有所察觉,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晓母亲汤药中的逆冲药是谁加的,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悄悄换了药剂暗中调查。” “我在厨房安插了个眼线,让他负责每天清理母亲的药渣,顺便盯着煎药处,看看谁会突然去查母亲喝的药渣,这样顺藤摸瓜一番,我就能知晓是谁要害母亲。” 林悠听得疑惑: “窦老夫人派人去查了姑母的药渣?她是怎么察觉到姑母喝的药不对的?” 窦勤点头: “没错。就是她!她之所以派人去查,是因为母亲的身体在我换药之前已经有点败势,老贼婆以为她快死了,可我替母亲换药喝了一阵后,母亲的身子渐渐好了一点,老贼婆这才怀疑是母亲的药出了问题。” “幸好我早有防备,我的眼线会每日处理母亲的药渣,然后放一些与从前的药方差不多的药渣在那处,老贼婆派人取的药渣是我替换过的,所以她并不知道我母亲的药被换了,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别的偏方。” 韩霁问他: “此事你有没有告知我姑母知晓?” 窦勤摇了摇头: “母亲那人心太软,不会演戏作假,有什么都放在脸上,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她素来对窦家有愧,老贼婆成天以她生不出孩子为由嫌弃她……” “最关键还有一条,我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没有办法让窦家母子承认他们的罪行。” 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切实证据的话,确实很难让人主动承认,窦家母子有的是办法掩盖这件事,倒打一耙不是没可能的。 “药已经换掉了,如今你说的也只是一面之词。”韩霁说。 窦勤问:“世子不信我?” 韩霁说:“没有必须相信你的理由。” 窦勤有点着急:“可,可他们想害你姑母的命,难道你也不管吗?” 韩霁冷然说道:“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在说他们想害我姑母的命,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是他们。” 窦勤被韩霁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后,发觉确实如此,他没有证据拿出来,就是空口白牙的说,人家不信是正常的。 可这回真的是他发现这件事两年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等待母亲的怕是只有一个死了。 窦勤低头犹豫,韩霁却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说道: “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我只当没听到,我们明天就走,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把你今天跟我们说的事情说出去。” 窦勤猛然抬头: “你们……明天就走?不,不是说要留几日的吗?你,你们不能这样。世子,母亲是你的亲姑母啊,她如今情况真的非常危险,我,我只是一个过继的孩子,窦家母子想什么时候把我甩开都可以,任何人都可以替代我,我保护不了她的,你们这些至亲骨肉,难道还不如我这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关心她吗?” 窦勤十分激动,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林悠看他这样,心里倒是更倾向于相信他了。可韩霁看起来却好像不太信的样子,所以林悠心里就没底。 -- 第314页 因为在重大事情的判断上,韩霁的判断肯定比她的判断准确一百倍。 韩霁没有回应窦勤,只是对他指了指院门: “没有证据,怎么信你?” 窦勤见韩霁下了逐客令,愤然转身,往院门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从背影看都能感觉出他此刻有多纠结。 林悠看他这样,忽然明白韩霁的意思。 窦家有问题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具体有哪些问题他们初来乍到知道的并不全面,想要把背后的事情调查清楚,要费好一番功夫。 韩霁不是不信窦勤,只是觉得窦勤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他有所隐瞒。 为了让窦勤将隐瞒的事情说出来,韩霁才用了这方法。 这个方法能不能成功,权看窦勤对韩氏的感情有没有他说得那般深厚。 窦勤转身回到原来的座位上,这回没怎么犹豫,就开口说道: “我没有完全确实的证据,但是我能把我这两年查的事情告诉你们。” 韩霁颔首:“说。” 窦勤深吸一口气:“我得知在背后给母亲下药的人是谁,就怀疑她们不止做了这一件事,暗中调查之后,果然让我发觉,当年母亲之所以小产,也和那老贼婆脱不开干系。” “老贼婆身边有个嬷嬷,姓陈,她早年间是专门替人接生的稳婆,当年母亲怀孕以后,老贼婆就让陈嬷嬷在母亲身边照看,后来母亲不慎滑了一跤,据母亲回忆,她摔跤的时候并没有感觉肚子不舒服,因为她怀孕之后,隔几天就请大夫把脉,大夫说她坐胎很稳,那一跤摔得并没有多重。” “真正让她感到痛苦的是被众丫鬟婆子抬回房间以后,陈嬷嬷替她按摩腹上穴位之时,她才感觉到一股剧痛。可陈嬷嬷坚持说她是摔得狠,把孩子给摔小产了。” 后来的事情韩氏记得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她自己难受之余,还要承受窦家的埋怨,窦博涛和窦老夫人几乎每天都到韩氏的耳边来说她连个孩子都顾不好,那孩子何其无辜,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云云,生生把韩氏说得愧疚不已、抬不起头。 听了窦勤的话,林悠简直怀疑韩氏之所以要留在窦家受这种冷遇,说不定她就是觉得这样能向那个被她不小心摔掉的孩子赎罪,她的所有愧疚,应该都是对那个孩子吧。 她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娘的没有照顾好他,才让他连到这个世上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韩氏在窦家这些年越发逆来顺受。 真是太傻了。 韩霁问窦勤:“你是想告诉我们,姑母当年小产并非自己摔倒导致,而是因为那个陈嬷嬷从中作梗?” 窦勤点头。 “这件事你可有证据?或者说,你是怎么怀疑上陈嬷嬷的?”韩霁问。 窦勤说: “我依旧没有切实证据证明当年是陈嬷嬷做了手脚,但我敢肯定就是她。因为在我母亲小产之后,这个陈嬷嬷就离开了窦家,我听当时知道她的老人说,她离开窦家时还吹牛自己发了横财,要回家当老夫人,也要找十几个奴婢伺候自己。” “她一个老嬷嬷哪里来的横财?我得知这件事后,就秘密去找她,得知陈嬷嬷并没有过上奴婢成群的日子,她刚回家那两年确实在家乡风光了一阵,可架不住她好赌,没两年就把发的那笔横财给败光了,儿子媳妇儿对她怨愤不已。” “她如今已至暮年,在青楼妓|馆中谋生。” 窦勤说到这里,林悠十分震惊: “暮年?进妓|馆?”这也太惨了吧。 窦勤知道林悠是误会了,说道:“不是她进,是她在里面干活儿,干的就是专门替楼里姑娘们堕|胎的活儿,她的手艺在十里八乡的妓|馆中十分出名,说她有一套秘而不传的绝活儿,只要对着怀孕女子腹部的穴道按那么几下,就能把女子腹中的胎儿打掉。” 陈嬷嬷有这空手打胎的本事,那么韩氏当年的记忆就没有出错,她确实是在被丫鬟婆子们抬进房后,被陈嬷嬷按了几下才开始腹痛,导致最后小产。 只是当年没人知道陈嬷嬷有这本事,才以为韩氏是小产混乱间记错了顺序,久而久之,连韩氏自己也这般觉得。 这件事可比给韩氏下慢性药恐怖恶毒多了。 林悠百思不得其解:“可,窦家老夫人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就算不喜欢姑母,可姑母腹中怀的不也是他们窦家的骨肉吗?她为什么要害自家的骨肉呢?” 这个问题窦勤也回答不上来。 韩霁忽然问窦勤:“你可知道姑母怀孕是哪一年?” 窦勤调查了两年这件事,对时间还是了解的,回道:“明熙一年。” “明熙……一年……”韩霁像是想到了什么。 第173章 “明熙一年怎么了?”林悠问。 韩霁说:“明熙一年, 祖父封爵卫国公。” “封卫国公怎么……”林悠问了一半,忽然停下,犹豫片刻后问:“你是说, 卫国公府封爵一事传来延陵,窦家老夫人怕姑母生了孩子就拿捏不住吗?” 韩霁沉默,但神情已然认可林悠说的。 林悠倒吸一口气, 如果猜测是真的话,那窦家老夫人这控制欲也太强了。 “可她就没想过窦家的未来吗?如果姑母生下孩子, 窦家跟韩家之间的桥梁就更稳固, 跟韩家关系弄好了,不是对窦家更好?”林悠说。 -- 第315页 这就是她想不明白的, 如果窦老夫人真的是为了窦家着想, 儿媳娘家发达了,窦家也等同于得到一个攀上大树的机会,把韩氏哄好了, 韩氏回娘家说几句话, 对窦家绝对利大于弊, 她为什么不做呢。 林悠不竭力,但窦勤似乎能理解, 只听他说: “那老贼婆才不在乎窦家的未来, 她只在乎府里的人听不听她话,有没有把她当老佛爷一样供着,敬着,让她迁就母亲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巴不得母亲跟韩家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就没人帮着母亲挑战她在窦家的权威。” “其实不仅仅是母亲,老贼婆希望所有嫁进窦家的儿媳从今往后都不要跟娘家有任何联系, 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她脚下伺候她就好。” ”若有那不服管教的媳妇儿,她通通以不守规矩为由日夜磋磨,若还不守规矩,就挑拨子侄休妻。”窦勤愤愤不平,反正已经开始说这个话题,不如就将他平日里看到的听到的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世上竟还有这种人。 林悠算是开了眼界了。 韩霁问窦勤:“你说的那陈嬷嬷如今还在吗?” 窦勤点头:“还在。我是偷偷调查的,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她如今还在烟柳巷附近住着。” 林悠明白窦勤之所以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因为如今还有一个人证存活于世,他故意没打草惊蛇,把陈嬷嬷留着,就是为了等到有一日能作为证人来验证他的话。 韩霁盯着窦勤看了一会儿后,问他: “你也是姓窦的,为什么不帮着窦家,你可知跟我们说这些的后果是什么?” 窦勤倒很坦荡: “自然知道。可我若不这么做的话,我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我父母去的早,叔伯婶子们霸占了我家租屋,族里没一个站出来替我说话,我七八岁就被送到这府里来讨生活,就算姓窦,可这里没一个人把我当姓窦的,脏活儿累活儿全指使我干,饥一顿饱一顿,还日日受奴仆们欺辱,有一回母亲撞见了我被奴仆们欺辱,把我带到她院里,给我东西吃,帮我包伤口。” “那时候窦家想要她过继个儿子在名下,给她挑了好些族里有出息的孩子,她一个都没要,她跟那些人说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要过继也行,我只要窦勤这个孩子。当时那些人的嘴脸我也记得,个个都在劝母亲,说窦勤这孩子心眼儿多,年纪也大了,养不熟的,所有人都要母亲放弃我,是母亲坚持,说若不是我,她宁愿不认!” “母亲把我从泥里拉出来,供我吃喝,教我读书,给我请先生,做学问,这才有了我如今的体面。母亲真心待我,我若明知她有难还视而不见,岂非连畜生都不如。” “窦家如何我不在乎,若非母亲在这里,就窦家这样的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连姓窦都是屈辱。” 窦勤知道若不把事情说清楚,很难让韩霁相信,所幸他也不瞒了,韩家的人是母亲最后的救命浮木,他不管怎么样都要帮母亲把这浮木给抓住才行。 韩霁点头表示明白了。 当即唤来卢霆,让他安排人手跟窦勤去烟柳巷抓人。 如今事情的关键就落在那烟柳巷的陈嬷嬷身上,只要陈嬷嬷能证明当年窦家母子的所作所为,那韩家就有足够的理由发难。 ** 陈嬷嬷拿着个小烟袋从春香楼的后门出来,刚替一个怀孕的花娘做掉一胎,那花娘不配合,老鸨又心急,陈嬷嬷只得下狠手,沾上了满手血,现在就算洗过两遍,闻闻还是有股子血腥。 把烟袋取下来,春香楼看后门的婆子巴结着过来给她点了炮烟,问: “掉了吗?” 陈嬷嬷呼出一口烟气:“我出手能有不掉的吗?那小贱蹄子敢跟老娘犯倔强,老娘让她一辈子断子绝孙!” 看门婆子咧开豁嘴的牙奉承: “可不是,整条烟柳巷谁不知道,得罪谁也别得罪陈嬷嬷,您这一下手,这后半辈子差不多就等于断送了。真个不识好歹。” 陈嬷嬷一摇三晃的离开春香楼,见她走远后,看门婆子才对着她后背啐了口浓痰: “呸!早晚遭报应。” 骂完之后,看门婆子‘砰’的把后门关上。 陈嬷嬷听见关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这条烟柳巷后街竟空无一人,不过烟花柳巷本来早上就没什么人,便没在意。 将烟杆子在墙上重重敲了两下,把烟灰敲出来,一边把烟杆子系回腰上,一边回头继续走。 谁知刚回头,头顶就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黑布给罩住,陈嬷嬷还没来得及发叫,就被人从外面揪住发髻往墙壁上狠狠的撞了一下,撞得太狠,陈嬷嬷立刻就晕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被人捆着吊在一个废弃庭院中的水井上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陈嬷嬷顿时吓得弹动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蒙了面的人,看身形都是男的。 陈嬷嬷在水井上方扭动,喉咙里的呜呜声更甚,看那表情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破口大骂,总之讨厌的很。 只见其中一个男的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二话不说就照着陈嬷嬷的身上抽去,接连抽了四五下,陈嬷嬷才算老实,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没了声音,那人才把手里的棍子丢下,两人又继续到门边守着去了。 -- 第316页 陈嬷嬷给吊了好一会儿,感觉手脚都麻得不是自己的了,可她不敢吵,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自己一出声再次遭到毒打。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日头越来越高,陈嬷嬷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在她失去意识前,终于看见守在门边的两个黑衣人站起身,将院门打开,迎进来几个华服男人。 陈嬷嬷眯着眼睛看着跟着破败院子格格不入的几个男人,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然而她几乎要把肠子想颠过来,也想不出来这几个是什么人。 心下明白,自己定是得罪了谁。 是春娘?打胎以后死了,据说她死前搭上了个员外郎……又或者是杏姑?巧芬? 陈嬷嬷脑子里一团浆糊。 那几个男人进来之后,又有人送进来一把椅子,让为首那个面貌冷峻,眉眼如刀的年轻男人坐下,其他人则冷面立于他身旁,显然坐下这位就是今天抓她来的正主。 先前拿棍子打她的黑衣人把棍子捡起来,站在一边,另一个黑衣人上前把陈嬷嬷嘴里的东西扯掉。 陈嬷嬷知道再怎么疼都不能叫唤。 韩霁坐在椅子上冷眼扫过陈嬷嬷,开口问道: “知道我是谁吗?” 陈嬷嬷颤颤惊惊的摇头:“这位郎君,老,老身不曾见过您,您,您把老身放下来,老身这手这脚都快断了。” 见韩霁是年轻人,陈嬷嬷便想到用装可怜这种招数。 果然韩霁看了看她被捆缚的手脚,对旁边带刀的卢霆招手,在卢霆耳旁说了几句话。 陈嬷嬷心中大喜,就说年轻人心性不杂,苦肉计装可怜最好用了。 只见卢霆走到困住陈嬷嬷的绳索旁,对一旁的手下说道: “世子说放她下去。” 陈嬷嬷连连点头:“是是是,把老身放下来,放下来什么都好说,放…… 卢霆手下将绑着陈嬷嬷的绳索从井架上解开,然后缠绕到自己胳膊上,剩余的则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陈嬷嬷见他们只解井架上的绳索,不解她身上的绳索,心头产生一股不妙的感觉,可当她反应下来的时候,那人就猛然向前。 随着那人向前跑动,陈嬷嬷的身体不住下坠,她原本是被悬挂在井口上方,急速下坠后,身子就直接掉到了井下。 这院落虽然荒芜了,可这井却不是枯井,里面有水,还挺深,把陈嬷嬷整个人都泡了进去,井水吨吨吨的被灌进陈嬷嬷嘴里,她张嘴想呼吸,可越是张嘴吃进肚子里的水就越多。 感觉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陈嬷嬷快要窒息的时候,整个人又给拉了上去。 久违的空气钻进鼻腔和嘴里,她一边要贪婪的呼吸,一边又止不住把肺里的水咳出去,折腾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韩霁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妪在自己面前不断咳嗽,连半分同情都没有。 等到陈嬷嬷好不容易把气儿给顺过来后,韩霁才好整以暇看着她问道: “还要下来吗?” 陈嬷嬷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下了不下了。” 乖乖,这要再下一回,她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陈嬷嬷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个狠辣无情的年轻人,饶是她精明半生,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脱身。 “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我是谁吗?”韩霁将问题导向正轨,仿佛先前那个放人下水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陈嬷嬷摇头表示:“老身,真,真的不知。” 韩霁大发慈悲的点点头:“那我告诉你,我姓韩。” 第174章 姓韩? 陈嬷嬷一头雾水。 她什么时候得罪过姓韩的? 窦勤见陈嬷嬷想不起来, 从旁说道: “陈嬷嬷,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姓窦。我的母亲是窦家长房长媳韩氏。” 提起姓韩的, 陈嬷嬷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提起姓窦的长房长媳韩氏,陈嬷嬷就明白了。 说起来, 她这辈子作恶无数,但真正让她后怕的就是在窦家的那一次。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窦老夫人让她弄得那个儿媳妇娘家势力极大, 据说窦家老太太请她去给韩氏堕胎那年,那儿媳妇的爹刚做了国公, 陈嬷嬷也是做完了才知道这件事的。 若她早知道那个女人是国公府的嫡小姐, 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做啊。 不过当时她做已经做了,又有窦家老夫人一力保她,那长房夫人沉浸在丧子之痛中, 竟真的没找她的麻烦。 陈嬷嬷得以在窦家拿了一大笔赏金回了乡里, 原本是答应了窦家老夫人在乡下待一辈子, 此生不入延陵地界,奈何她的赏金没两年就给赌输掉了, 不得不重操旧业。 可大户人家她是不能去了, 怕给窦家发现,于是就只能在一些花街柳巷流连着混日子。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把那个长房夫人姓什么给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她是窦家长房夫人。 如今, 这长房夫人的家人找来了? 看窦家的郎君都只能站在他身旁的架势,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定然就是国公府的郎君。 陈嬷嬷想明白韩霁这行人的身份来历,吓得浑身发冷, 比刚才在井里时还要冷上三分。 “我想知道当年你对我的姑母做了什么。”韩霁冷声道。 -- 第317页 陈嬷嬷面如死灰,支支吾吾:“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郎君说的,说的什么。” 陈嬷嬷手里过了那么多条人命,从未感觉到怕过,直到刚才体验了一把生死才明白死的滋味是什么。 所以她不能承认,承认了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了。 韩霁也不想跟她废话,对卢霆使了个眼色,卢霆便会意让那拖着绳索的人再次松手。 陈嬷嬷又一次被抛进了井里,这一次在井里待的时间比刚才要长一些,卢霆早年跟着韩凤平在军中待过,军中审问俘虏的时候水刑是最管用的。 一遍又一遍的让人体验到又生又死的感觉,让受审之人深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境地。 卢霆对水刑的时间掌控很精准,对于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妪婆动手的时间要稍微缩短一点,免得她真的淹死。 陈嬷嬷再被拉起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水淋淋的,出气多过吸气,咳完之后,整个肺感觉要烧起来,她不断喘气也没法缓解那种灼痛,她可怜兮兮的哀求声对那年轻人没有任何作用,非但没有用,求到第三句的时候,那年轻人又对他身边的人使眼色,一副听不耐烦了,要再淹她一次的样子。 吓得陈嬷嬷赶忙识相制止: “不要了不要了,我说,我说!” 就算说出来是个死,那至少也是个痛快死,总比现在这样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了的要舒服些。 陈嬷嬷回想当年事,其实没什么复杂的。 她原本做的就是稳婆的事,帮人接生落胎,跟接生相比,帮一些大户人家的不贞小姐落胎收入更高,窦家人明着是请她入府帮照看长房夫人的胎,可实际上却是要她找个不让人怀疑的机会把长房夫人的胎给做掉。 她记得那是冬天,外头结了冰,长房夫人在园子里踩冰滑了一跤,冬□□裳厚,又有仆婢从旁扶着,因此长房夫人并没怎么摔着,但陈嬷嬷察觉这就是个好机会,跟仆婢们一同把夫人抬回去后,坚持检查。 陈嬷嬷有一手胎位推拿术,知道怎么让妇人最快落胎,身体肯定是伤的,但既然都要落胎了,伤一点身体不是应该的嘛。 很快窦家的长房夫人就落了胎,后来的事情陈嬷嬷就不知道了,只说那夫人落胎的几日挺辛苦的,窦家老夫人和她丈夫轮番责备她不当心。 后来,陈嬷嬷就从窦家老夫人手里领了三百两银子,安安分分的回乡去了,如果不是钱花完了,她也不敢回延陵冒险。 从陈嬷嬷开始诉说,韩霁的眉头就没有展开过,窦勤更是气的直咬牙。 韩霁得知了真相,起身走出院落。 陈嬷嬷见他要走,赶忙喊他,被卢霆的手下重新把用东西把她嘴给堵了起来。 卢霆和窦勤跟着韩霁出门,卢霆问韩霁: “世子,这毒老妇如何处置?” 窦勤咬着后槽牙说:“杀她十次都不为过!” 韩霁比较冷静,说道:“先留着,等她做完证,指认完窦家母子以后再杀。” 是了,如果没有这毒妇的证词,又如何让窦家母子认罪呢。 ** 韩霁回去之后,以安氏身体不佳为由,将姑母请了过来。 吴嬷嬷请韩氏进房,韩氏直奔里间,见窦勤也在,韩氏十分意外,窦勤让她别问,先进去看老太太要紧。 安氏被气得靠坐在软塌上,韩氏赶忙过去询问: “母亲,您哪里不舒服?” 安氏看见韩氏,把她拉着坐下,然后恨铁不成钢的在韩氏身上狠狠的打了几下,骂道: “你个没用的糊涂东西!给人拿捏了这么些年,若我这次不来,霁哥儿不来,你这辈子就交代在这灭门绝户的人家了。” 韩氏刚来就被母亲迎面打了几下,又听她老人家说得那么严重,脑中一阵懵。 此时韩霁、林悠、吴嬷嬷和窦勤一起围到老夫人跟前。 窦勤跪到韩氏身前,韩氏想去扶他:“怎么回事,你们……” 窦勤坚持跪着,几人商量之后决定由他向韩氏说。 接下来的一刻钟,绝对是韩氏人生中最翻天覆地的一刻钟。 窦勤告诉她这些年窦家对她做的事情,尽管韩氏不愿相信,但这些合情合理的事件让韩氏不得不信。 她这才知道,自己被窦家母子骗了这么多年。 亏她之前还天真的认为,就算她没有为窦家生下一儿半女,至少窦家如今的日常开支都是由她的嫁妆在勉力支撑,她对窦家也不算毫无贡献。 可她哪里知道,窦家母子竟然连一点点的感恩之心都没有。 韩氏身体原本就不好,突然听说这些之后,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在了窦勤身上,整个人脸色煞白,直接晕了过去。 林悠赶忙上前扶住她,韩霁则迅速掐了掐她的人中,韩氏这才提起一口气,睁开眼睛,倒在母亲怀中悲恸大哭。 安氏看着女儿哭得这般伤心,也舍不得再责备她,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泣。 林悠看着她们哭,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但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们: “祖母、姑母,先别哭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安氏和韩氏还没说话,韩霁就率先冷道: “哼,还能怎么办?窦家做了这些事,便是姑母还愿意原谅他们,我韩家也绝不可能姑息。” -- 第318页 韩氏从哭泣中回过神,对韩霁道: “我怎么可能还愿意原谅他们,我现在只恨不得他们全都去死!我的孩子……无辜的孩子就那样被他们的私心给害死了,反过来,他们还一味指责于我,这些年我夜夜做噩梦,给那孩子供长明灯,想削减罪恶,可到头来,恶的根本就不是我,是他们!”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我要杀了他们!” 韩氏怒骂一顿后便想起身,如果现在她手边有一把刀,她定会毫不犹豫的刺入窦家母子的胸膛。 韩霁扶住摇摇欲坠的韩氏,说道: “侄儿便是在等姑母这句话,只要您不阻止,窦家这边我自会处理,用不着您出面!” 韩氏听了韩霁的话,再次鼻头发酸,泪流满面。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跟娘家人不亲,娘家人对她也不关切,可如今真正遇到事情才知道,真正会帮自己,永远跟自己站在同一边的只有娘家人。 拉着韩霁的手,韩氏已经说不出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 窦家松鹤院中,窦家老夫人在廊下焦急等待,先前她派人去客院盯着,说韩氏去了她母亲那边好长时间都没出来。 韩家老夫人说身体不适,也不知是怎么个不适法,若是在窦家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知道国公府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窦家老夫人特地假惺惺的派人去问要不要请大夫,谁知她派去的人连院子都没能进就被赶走了。 窦家老夫人总感觉有点不妙,赶紧派人去把大儿子叫过来。 待会儿让他去客院看看情况,韩家那些人总不会连自家姑爷都不让进吧。 很快窦博涛就被唤来了,给窦家老夫人行了个礼,窦家老夫人让他去客院看看他的丈母,谁知窦博涛还不愿意,说: “不去!我都求她那么些时候,又不是说让王氏进门,只是想让两个孩子有个正经名分,她都不同意,还给我甩脸子,我若去了,他们韩家一屋子人对我,我可受不了。” 窦博涛近来最想做的就是把两个外室子给弄进府里,眼看着孩子都大了,若一直在外头养着总不叫事儿,可就这么一点点小事,韩氏都不答应。 “你急什么,他们都在外头这么些年来,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你犯得着在韩家来人时跟她闹吗?等过几天韩家的人走了,随你怎么收拾她,我是不管的。”窦家老夫人说。 窦博涛很听母亲的话,勉为其难的应下,正要往客院去的时候,就听见松鹤院外传来一阵嘈杂: “哎哎,这里是我们老夫人的居所,你们不能擅闯!哎哟!你们怎么还打人……” 窦家母子面面相觑,打人? 第175章 老夫人院外传来打人的声音, 窦博涛赶忙去看,可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两个窦家的护院被人从外头打得飞进来, 撞在院子里的假山石上, 当场喷血, 捂着腹部站都站不起来。 窦博涛吓得连连倒退, 就看见从垂花门走入一群人,韩家的护卫簇拥着面色阴沉的韩霁走入。 韩霁二十出头,一年三跃, 如今身居高位, 脱胎换骨,周身气势已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脸上挂着笑还好些,这般眉峰紧蹙,目光如锋的样子,若是在刑部大牢出现,绝对会让牢中犯人胆寒不已。 牢中的犯人尚且会怕, 更别说窦博涛这种文弱书生。愣是想起自己是韩霁姑父的身份, 窦博涛才没有腿软, 色厉内荏指着韩霁道: “韩霁,你什么意思?这般带人闯入老夫人的院所,你眼里还有上下尊卑的规矩吗?” 韩霁冷眼扫过窦博涛,声音都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只听他说: “跟我论上下尊卑, 你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卢霆便对身后护卫们做出一个手势,两名护卫上前, 一左一右压着窦博涛跪了下来。 窦博涛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不由得叫骂: “韩霁,我是你姑父!你这般不尊长辈,你爹知道吗?” 韩霁没有回答,他带来的护卫把窦家老夫人的松鹤院尽数包围,将所有下人控制住,连带窦家老夫人也被推攮到窦博涛身旁。 护卫给韩霁从窦家老夫人的厅堂中搬了张老夫人平日坐的太师椅。 韩霁拥着披风坐下后,说: “你该庆幸来的是我,若是我爹来,只怕他现在已经下令放火烧了你们整个窦家了。” 这话韩霁不是瞎说,韩凤平若是知晓窦家这般对他的长姐,灭了窦家满门的心估计都有。 “韩世子,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未曾见过像你们韩家这般无礼不懂礼数的人家,你们上门来看姑奶奶,我窦家鼎力招待,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们?” 窦家老夫人掌管窦家这么些年,遇事沉稳,表面功夫和嘴皮子一样好。 韩霁看着这冠冕堂皇的老妪婆,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 “我韩家向来恪守礼数,若什么时候我们不守礼了,那定然就是对方做错了什么。” 窦家老夫人觉得韩霁能把这种话堂而皇之说出口也是人才,她算是遇到对手了。 “那敢问韩世子,我们窦家做错了什么?虽说如今朝中无我窦氏子孙,却也有我们已故老爷的门生弟子,若今日韩世子对我窦家做了什么,只要我窦家还有一人在,就定会将你韩家告到底,叫世人也听听韩世子的这番嚣张言论,看看你们韩家的蛮横之行!” -- 第319页 窦家老夫人义愤填膺的骂,如果不是知晓这老妪婆的所作所为,韩霁还真要以为是他韩家对不起窦家了。 “老夫人好厉害的一张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贼喊捉贼,原本窦家只是落魄了些,但百年声誉仍在,却因为有了你这个目光短浅、自私狭隘、心肠狠毒的恶妇,而从此万劫不复!希望你们窦家的子子孙孙都记住,窦家是毁在你这个恶妇手中的,等你下了黄泉,可得好好的编一番说辞,说与你窦家的列祖列宗听。” 韩霁中气十足,他的声音传出松鹤院外,让听见老夫人院中有动静前来观望的窦家人听得一清二楚,纷纷交头接耳的问松鹤院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韩世子会这么说。 窦家老夫人被韩霁这般当面骂了,若是骂其他的她还不在乎,偏生他骂的是她毁了窦家,可她这辈子都困在窦家这一方后院之中,帮窦家生儿育女,窦家又怎么会毁在她手里呢? 泉下的列祖列宗,列祖列宗……窦家老夫人想到这里,只觉莫名的心虚。 窦博涛被韩家的护卫压得难受,见母亲脸色大变,出声提醒: “母亲别被他吓到了,我窦家八代从文,百年世家,岂是这黄口小儿说毁就能毁的!” 窦家老夫人被儿子的话唤回了神,被搅乱的理智重新回来,暗自安慰自己,儿子说的不错,窦家八代从文,百年世家,老爷的门生遍布……好像也没有多少在朝的。 不可否认的是,如今的窦家早已不如从前。 老爷在世时,以三甲进士之名,招揽无数弟子,可老爷去了之后,窦家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上百个子孙,居然只有窦勤和窦侨两人考□□名,可这两人却又不是窦家家学中教出来的…… 窦博涛见母亲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深陷,急的不行,他鼓起勇气挣扎了两下,对韩霁叫道: “韩霁,我是你的姑父,你这般待我叫你姑母见了,定不饶你!还不赶紧把我放开!” 韩霁被窦博涛吵得头疼,侧身问卢霆: “人还要多久送来?” 卢霆说:“咱们来的时候发出的信号,那处离这里不远,应该快了。” 韩霁点了点头,那边窦博涛又在叫骂: “你不尊长辈,仗势欺人,连自己的姑父都不放在眼里,韩凤芝!韩凤芝!你快过来看看你娘家侄子,看看他是如何对我的,韩凤芝!” 窦博涛这人听了一辈子母亲的话,母亲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早就被他的母亲给养废了,不仅不明事理,还和他的母亲一样自私狭隘,到现在还想不明白,韩霁为什么会找他的麻烦。 韩家和窦家唯一的联系,不就一个韩凤芝吗? 韩霁既然来找窦家的麻烦,难道还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成? 可他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有脸在这里高喊韩凤芝的名字。 蠢不可及,恶不可及。 就这种人当了窦家的族长,就算韩家不出手,窦家在他手上也存不过两代,两代之后,这世上将再无延陵窦氏。 但韩霁可不愿意让他们再蹦跶两代。就算韩氏不是韩家的人,韩霁都不会容许窦家母子这样的人存在。 先前从昏迷中醒来,知道韩霁带人来教训这对母子,便想来看一看,林悠扶着她一起,可她们原本只是打算在外面听一听,谁知窦博涛在院里撕心裂肺的喊韩凤芝的名字,韩氏心中愤慨不已,对林悠说: “我们进去!” 这笔账若是今天她不亲手讨回来,只怕日后想起定要后悔,原就不是该她逃避之事,她要亲自跟窦家母子对峙。 林悠其实也觉得这事儿韩氏要出面才行,只有她出面跟那窦家母子对峙了,世人才会真正的知道和相信窦家母子的所作所为,要不然今后等韩家人离开延陵之后,他们怕是还会在外造谣韩家仗势欺人,韩霁胡说八道呢。 松鹤院外的韩家护卫让开道路,给林悠和韩氏入内,随即又将门牢牢守住。 窦博涛正喊得起劲,就看见从垂花门走入的韩氏。 看见韩氏的时候,窦博涛整个人都像振奋了,不是因为觉得有救,而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弱的对象,他凭着这么多年对韩氏的掌控,早已习惯了韩氏在他面前委曲求全,甚至觉得韩氏就该如此。 “韩凤芝,你给我过来!”窦博涛用尽全力,喉咙几乎都要喊破音:“看看你侄子是怎么对我的!你们韩家就出此等不懂孝义,不尊师长之人吗?” 窦博涛就是个在外受欺负不敢出声,回家后把火全撒在老婆孩子身上的渣滓。 这种男人就是那种自己不好过,也要把你揪下地狱,让你更加不好过的类型。 这是韩氏娘家硬气,他不敢做得太过分,若是韩氏的娘家只是普通人,窦博涛怕是早就对她动手打骂了! 韩氏紧捏双拳,愤恨的盯着那被护卫压着抬不起头,挣扎得狼狈不堪却还竭力想通过压迫韩氏来挽回自己面子的男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林悠往韩氏看去一眼,心中咆哮着:等什么呢?他都这么说你了,赶紧上去抽他丫的! 韩氏目不斜视,充耳不闻,从窦博涛面前经过。 这让已经豁出去扯了嗓子喊叫却没能把人喊回来的窦博涛很是恼火,别说把人喊回来了,甚至连一记关切的目光都没有收回,这还是那个被自己一手掌控的韩凤芝吗? -- 第320页 窦博涛怒从中来,他不敢跟其他人叫板,难道一个韩凤芝他还收拾不了吗? 再度谩骂:“韩凤芝你敢这样对我?谁给你的胆?你就是个不生蛋的鸡,也就是我窦家宽厚,否则你这种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的石女丧门星早不知被休弃多少回了!你给我过来!” 像这样的谩骂韩氏这些年不是第一次听见,只是她心中有愧,觉得是自己没保住孩子,所以窦博涛怎么骂她,她都没有反驳过,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林悠咬牙切齿的转头去看窦博涛这个渣滓,真是后槽牙都发痒了,咬死他都不为过,对韩氏道: “姑母,他都这样了,你还能忍吗?” 韩氏冷声问:“你待如何?” 林悠果断:“撕了他的嘴,踢断他的牙!” 只要动手抽他丫的,怎样都好!就是别再忍了。林悠在心里如是说道。 只见韩氏从林悠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沉默无声的走向窦博涛,只见她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窦博涛见她这般走来,以为自己的谩骂起了作用,正在心中洋洋得意自己御妻有术的时候。 韩氏来到他面前,对压着他的两个韩家护卫说: “把他头抬起来。” 韩家护卫对视一眼,照着韩氏的话做了,一人一边,把窦博涛的头给抬到了半人高处。 说时迟那时快,韩氏掀起自己的裙摆,一脚就重重踹在了窦博涛的脸上,把窦博涛踹得晕晕乎乎,窦家老夫人吓得惊叫不已,而林悠则在一旁击掌: “姑母,踢得漂亮!” 第176章 窦博涛被韩氏迎面踹了一脚, 鼻血横流,可惜的是韩氏力气不够,没把他装模作样的两颗门牙直接踹断。 他张着嘴, 鼻血流进他嘴里, 咸咸腥腥的味道让他更懵了, 难以置信的看着高高在上立于他身前的韩氏。 “你, 你个……” 贱人两个字没说出口,窦博涛就看见韩氏再次抬脚,吓得他赶忙闭嘴, 颤抖着双唇改为在腹中谩骂。 被踢了一脚后, 窦博涛才算稍微清醒一点,终于明白今天韩霁突然发难, 定是因为要来给韩氏撑腰。 他想起前两天在街上遇到窦勤的事情,定然是窦勤那混小子向她告了状,而韩家肯定也是因为他蓄养外室一事来向他发难。 可这天下男子三妻四妾,他成亲之后又没有纳妾,不过是养个外室又如何? 窦家老夫人此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前两天窦勤在街上遇到儿子, 并和他发生争吵的事情, 窦侨他们兄弟三人那天回来就跟她禀告过了。 看来韩氏是铁了心不想认那两个外室子回来,这才让韩家出面撑腰,想彻底绝了他们让外室子进门的心。 真是天真。 就算他们今天答应了韩家不叫外室子进门,明天她让二房的把孩子认下,他们不是照样能姓窦, 能享受窦家郎君小姐的一切尊荣吗? 可等到韩家的人离开后,她韩氏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窦家老夫人此时已经在脑中想了无数种,韩家回京后, 她准备磋磨韩氏的方法了。 总要压一压那所谓高门贵女的气焰,让她知道窦家是谁当家!这十几二十年她都压下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 “老大家的,你当众踢夫,妇德败坏,倒叫我如何保你?” 窦老夫人这些年和她儿子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将韩氏玩弄于股掌之间,韩氏此刻听来,只觉得自己二十年来简直瞎了眼才会受他们愚弄。 只当自己和娘家不亲,这辈子恪守妇道,生是窦家人,死是窦家鬼,哪怕自己的嫁妆被他们榨干也在所不惜,然而她的付出与奉献,并没有让人感激,只换来了他们更加过分的倾轧。 冷冷一笑,韩氏斜睨窦老夫人: “保我?那在我每日喝的药中下毒的人是谁?” 窦老夫人听见‘下毒’两个字时脸色一变,心道不妙。 怪不得她今日反了,原是发现了每日喝的药有问题,不过针对这个,窦老夫人早就想好了辩解之词,说道: “什么下毒?你每日喝的药都是你房中人去药铺自己拿自己煎,他们谁给你下毒,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当初就是为了事发后脱开干系,窦老夫人特地买通了她身边两个伺候的人,所以这件事才能瞒下这么多年,并且事发也不怕。 韩氏这时才知窦勤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发现有人给她下毒之后没有立刻告诉她,让她来找这对母子对峙,凭他们狡辩的能力,到最后不仅事情解决不了,还可能让他们察觉药不对,从而换一种下药的方式。 “是,是我御下不严,拿药的煎药的都是我的人……”韩氏含泪重复这句话,忽而厉声质问: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也是我身边的人弄掉的吗?你们这对丧心病狂的母子,敢不敢对着你们窦家的李祖列宗发誓,说我的孩子之所以会死,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呢?” 窦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窦博涛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松鹤院外观望的窦家人也疑惑不已,大夫人当年小产难道另有隐情? 接着就有当年经历过的婶子们悄悄议论: 【我就说当年她那胎滑得有问题,明明怀的特别好,说掉就掉了。】 【可不是,我当时也奇怪来着。】 -- 第321页 【她到今天才怀疑,要我的话,早八百年就怀疑有人做手脚了,说到底还是笨。】 【也不能这么说,你知道老夫人和大伯的,那段时间天天骂她保不住胎,还时不时的说那孩子要回来找她报仇什么的,要是我,我也怕了。】 【是吗?还有这么回事,快跟我们说说呢……】 院外对于这个话题讨论得十分激烈,院内各人心中也是翻江倒海。 窦老夫人强自镇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当年你的孩子……是你自己摔跤小产掉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韩氏被气得眼角发疼: “是我自己摔跤的吗?我当时只是往地上一座,冬日身上衣服本就多,跌坐在地上时我没有任何感觉,我是被人抬进房,被你给我请来的那个嬷嬷按了几下肚子我才疼痛难忍继而小产的。你还敢说与你无关吗?” 窦老夫人心中越发慌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起这件事依旧会心惊胆颤,不过,陈嬷嬷早已被她打发回了乡下,韩家人就算再怎么通天彻地,难道还能在两天之内就找到回乡下的陈嬷嬷不成?就算去找,这么多年了,陈嬷嬷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说不定早死了…… 只要她闭口不认,就算韩家告上公堂也拿她没办法。 “我,我可不认识什么陈嬷嬷,李嬷嬷的,你休要胡言。”窦老夫人眼珠一转,忽而挑拨:“是不是你娘家人从旁挑唆你的,老大家的,你素来听话守礼,可千万别受歹人蒙骗啊。” 这老太婆每多开一次口都会刷新一次她的无耻下限。 从韩氏开始跟窦家母子争论开始,林悠就自动来到韩霁身边,卢霆让人给她也搬了张椅子。 林悠忽然开口对窦老夫人: “窦老夫人,我姑母先前只说是身边伺候的嬷嬷害她,可没说那嬷嬷姓陈,姓李的!”林悠转而对韩霁说:“别说啊,她这老脑瓜子记得还挺清楚。” 韩霁冷哼一声。 窦老夫人下意识掩口,惊觉自己忙中出错,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咬住不认。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这些娘家人,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又见不得她好,想要毁了她,真不知道她若真与我窦家起了嫌隙,与你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窦老夫人将淬毒的目光转到林悠身上,确定了她下一步的攻击对象。 “韩家老夫人是个多么和善的人,韩世子也是光风霁月,倒是世子夫人你,老身听说你是乡野出身,凭着一副好运道嫁给了韩世子,山鸡变凤凰,可你骨子里仍旧改不了乡野陋习,千里迢迢跑到人家家里来挑拨离间讲是非,老大家的,若是你看不出这小丫头口蜜腹剑,你也真是蠢到家了。” 窦老夫人倒打一耙,竟然想祸水东引到林悠身上。 想来也是,卫国公府韩家无论是谁她都惹不起,在她看来唯有林悠毫无背景是个外人,她以己心度人,觉得自己把儿媳孙媳当做外人,别家也同她一样。 林悠这边刚酝酿了一肚子话要喷,可身侧的韩霁却没给她喷的机会。 窦老夫人语毕之后,就指着她下令: “抽她五十个嘴巴,牙打断。” 卢霆领命后暗叹一声,这老妪婆也是该死的,她先前哪怕指着世子的鼻子骂,都未必会落得这般下场,可她偏偏好死不死的惹上世子夫人。 在他们卫国公府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就是——世子夫人不能惹。 为什么不能惹? 因为世子会跟你拼命。 窦老夫人惊愕万分,甚至还没发挥她舌灿莲花,指鹿为马的本事,就被卢霆的手下压着,用蒲扇大的手掌‘啪啪’抽打起来。 她一边被抽一边挣扎哀嚎,想要跟儿子求救,可她儿子是个怂包,窦博涛在听见韩霁下令抽他娘嘴巴的时候就吓得低下了头,鼻眼观心谁也不敢看,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殃及池鱼。 窦老夫人总算尝到了自己酿的苦果。 生个这样贪生怕死,不顾老娘死活的儿子,还不如生块叉烧! 五十巴掌打下去,窦老夫人的牙不断也得断了。 延陵知府带着官兵闯进窦家松鹤院的时候,正是窦老夫人挨了四十九下巴掌,那知府一声‘住手’,愣是没能止住韩家护卫挥出的第五十下巴掌。 打完之后,韩家护卫完成任务,放开满嘴满脸血的窦老夫人,施施然从延陵知府面前走过,向韩霁复命后到一旁洗手去。 延陵知府葛志召是窦家已故老太爷的学生,老太爷临死前曾拉着他的手,让他务必照看好窦家子孙,莫叫旁人欺辱了他们去。 葛志召含泪答应。 就在刚才,窦家的管家前往他的府衙求救,说有一帮贼人上门撒野,把窦家老夫人和长房郎君都围困在内,葛志召这一听就火了,他老师的家人有他守护,怎么好叫被人欺负了去呢? 于是,也没来得及问清楚,就亲自带兵来解救师母与师兄。 一到窦家,果然看见一群护卫打扮的人将师母的院子围住,而他的师母正被这伙贼人按着暴打,这还了得! 葛志召三步变作两步上前将满脸是血的师母扶起,窦老夫人见他来了,无声哭着指向韩霁,不用她说,葛志召立刻会意: -- 第322页 “大胆贼人,竟私闯民宅行凶作恶,来人,速速将人拿下!” 延陵知府衙门的官兵欲上前抓人,跟韩家护卫正面对上,护卫们个个抽出腰间长刀,守卫在世子和世子夫人身前。 卢霆上前对延陵知府斥道: “卫国公府办事,尔等唤谁为贼?” 延陵知府一愣,卫国公府? 环顾一圈后,想起来窦家大夫人的娘家好像就是卫国公府,难道他们是在处理家事? 老师托他照顾师母与族人,葛志召说什么也要遵从遗命,说道: “卫国公府办事就能滥用私刑了?既然本府来了,便不容你们胡来!我身为延陵知府,有责任保护每一个延陵百姓安危,你们……” 正说着话,知府衙门的官兵被人从外面打了进来,却节节败退,不敢上前拼搏。 葛志召大喝一声:“怎么回事?” 被打进来的官兵回头应了声:“大人,卫,卫国公来了。” 第177章 卫国公?韩凤平? 韩霁和林悠对望一眼, 纷纷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接下来风尘仆仆的韩凤平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肩上有披风,手里拿着一根马鞭, 显然是刚从马上下来。 延陵知府愣了一会儿, 还是在手下的提醒之下, 才赶忙上前迎接韩凤平的到来。 “参,参见国公。”延陵知府愣愣巴巴的行礼。 韩凤平对他抬了抬手, 颇有威严道:“免礼。” 而后从知府身旁经过, 看了一眼脸上都挂了彩的窦家母子,眉峰微蹙, 来到韩霁和林悠面前,用眼神说: 怎么搞这么大? 韩霁以眼神回:他们自找的。 韩凤平倒是不担心这小子仗势欺人, 毕竟老夫人还在这里,若非经过老夫人许可, 这俩小辈也不敢做得这样过分。 可这刚来就遇上这种场景,还不知怎么收场。 “平哥儿,你怎么来了?” 韩氏原本由丫鬟扶着坐在一旁, 见韩凤平来了才上前来问。 韩凤平已经多年没见姐姐,笑着过去走过去行了个礼,见韩氏脸色不好,关切问: “多时未见,姐姐安好?” 韩氏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情绪,因为韩凤平的一句话而在此崩溃, 她瞬间红了眼眶,坐回座位。 韩凤平见她这般,便知她定是在窦家受了委屈。 在来的路上,韩凤平已经料到, 若非情况紧急,老夫人也不会主动修书让他们从京里赶过来。正因为如此,韩凤平才担心两个孩子解决不好,在他们出发之后几日,安排好京中事宜,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姐弟叙旧,拍了拍韩氏肩头算作安慰。 韩凤平径直在韩霁先前坐的位置上坐下,而他一坐下,韩霁和林悠两个小辈就只能站在一旁。 他把马鞭放到旁边林悠先前坐的凳子上,一边解披风一边问道: “说说,怎么回事啊?” 韩霁是不可能开口给韩凤平科普的,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在林悠身上,可林悠只是稍微酝酿了一番说辞,就被延陵知府葛志召给抢先了。 葛志召激愤的说: “国公,您也看到了,世子和夫人在窦家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动手,您瞧瞧,把她这满口牙都给打断了,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葛志召是个正直的人,可惜有点正直过头了,只记得他恩师临终前的嘱托,却忘记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来给人撑腰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世子为什么要打人,就直接以主观意识臆断是卫国公世子仗势欺人。 林悠看着葛志召这个猪队友,他在为他师娘抱不平的时候,哪怕回头看一眼他师娘此刻的神情也该知道事情没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窦家老夫人在看见韩凤平的那一刻几乎就已经绝望了。 因为她知道韩家这回动了真格的。 韩凤平听完了葛志召的话,转而问韩霁和林悠: “你们怎么说?” 韩霁没说话,将韩凤平的马鞭抛给卢霆,自己大爷般在椅子上坐下,韩凤平是指望不上他的,只能看向林悠。 林悠指着窦家母子和韩氏,用最简短的话把情况迅速介绍了一遍: “窦家母子十几年前买通了一个陈嬷嬷将姑母腹中胎儿强行打落,后又将这件事推到姑母身上,让姑母背负了十多年的愧疚,这其间,窦家母子对姑母予取予求,叫姑母不断用嫁妆贴补家用,他们坐享其成还不够,竟心思歹毒对姑母每日喝的补身药中下毒,被过继在姑母名下的儿子窦勤发现,窦勤不敢打草惊蛇,暗中调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姑母当年丧子的真相找出来。” “韩霁得知真相后,气愤不已,来找窦家母子说理,可这对母子非但不知反省,还对姑母口出污言,韩霁一时没忍住,这才下令对他们动手的。” “事情就是这样,国公明察。” 林悠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韩凤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而葛志召则是越听越糊涂。 怎么,怎么听起来,做了恶事的是师娘母子呢? 葛志召不敢相信的看向他师娘和师兄,见他们满脸惊恐和心虚,看来世子夫人说的就算不是全部,也八|九不离十了。 -- 第323页 理智告诉葛志召现在就应该及时抽身,借着这个台阶下去,可感性却比他的理智要快一步,竟还不死心对林悠质问: “世子妃这般指责可有证据吗?” 还真是个死心眼儿。林悠心道。 这么着急求锤,待会儿就让你求锤得锤! 正想着,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杀猪般的呜呜声。 陈嬷嬷直接被两个护卫给抬了过来,卢霆上前复命: “国公,世子,当年害了姑奶奶腹中孩儿的陈嬷嬷抓来了。” 窦家老夫人看见那被套在麻袋里带来的老婆子,吓得简直要厥过去,可韩霁护卫们看见她向后倒,就十分敬业的过来将她扶住。 陈嬷嬷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开,反应了一会儿后就认出这是什么地方,看见满脸是血的窦老夫人,陈嬷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连窦家老夫人都被这些人折腾成如今这副模样,何况是她这么个贱民。 吓得无论对方问什么,她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欺瞒,她将那日跟韩霁他们说的话,又一次重新在韩凤平和葛志召面前说出,葛志召越听越觉得难以置信。 恩师托他照顾的师娘为何会是这么一个恶毒的老太太呢? 韩凤平气得七窍生烟,椅子扶手都被他空手捏碎了。 将手中的碎木抛向窦家母子,窦家老夫人伏趴在地不住口齿不清的求饶,窦博涛也被吓破了胆,跟着母亲后头求饶。 韩凤平起身,沉声怒道: “葛知府,在你任上竟出了此等恶事,这两恶人你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葛志召被韩凤平点名,慌忙站起,想了想后,回道: “这,这……这属于家事,下官,下官……” 要他亲口说出该如何判师娘和师兄的刑罚,葛志召还是有点做不到。 韩凤平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自己说道: “在葛大人看来这只是家事,不足以叫你动用律法,但在我看来,窦家母子乃确确实实的谋财害命!” 葛志召擦了把冷汗,说道:“国公,令姐乃窦家长媳,这过日子本就是会有摩擦的,您将这家事定义为谋财害命,是否有些不合适呢?” 林悠忍不住冷哼,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和稀泥的官方,很多人被家暴后,只定义为一句‘家事’,在婚姻家庭中所有的欺压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韩凤平深吸一口气,道: “葛大人觉得不合适,我觉得非常合适。我姐姐嫁人时带了很多嫁妆,若非窦家有侵吞她巨额嫁妆的心思,又怎么会对她屡屡下毒手呢?若窦家是否想谋财害命,查查他们的帐,看看我姐姐的嫁妆他们用了多少,还剩多少不就成了?” 葛志召觉得这个方法也行,便来到窦家老夫人面前,说道: “师娘,我受恩师所托要照看你们的,你且放心,我定不会叫人随便定你们的罪。您叫人把家中账本取来,向国公证明一下你们并未动韩家的嫁妆。” 窦家老夫人说不出话,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意思是她已经很疼了,让葛志召别再掺和这件事,越帮越忙,然而葛志召却误会成她在向自己求救: “师娘别哭,本官定会为你们做主。” 窦家老夫人气得直翻白眼,很想用一个‘滚’字把这拎不清的人骂走,但她说不出来。 账目很快被人取来,连同账房一起,窦家的账目中有很多都写得模棱两可,让账房解释,账房见了这阵仗哪里敢隐瞒,直言所有账目中写得不明确的地方,都是从大夫人那边支出的。 葛志召听了账房的话,还有点不相信,亲自拿过账本翻看,果然发现窦家这帐乱七八糟,再没有比这种不明不白的账本更加可疑的了。 如今算是人证物证俱在,葛志召就算想包庇窦家也没有办法,问韩凤平: “国公,依您看应该怎么办?” 韩凤平说:“当然是清算账目,让窦家还我姐姐嫁妆了。” 葛志召想了想,赞成道: “是是是,应该归还嫁妆的。” 嘴上这么说着,葛大人心里还在感慨,没想到卫国公还挺好说话,只是要窦家归还嫁妆,没有直接开口要人家流放杀头什么的。 韩氏的嫁妆原本就是被窦家人用了,那让窦家人归还嫁妆也是很正常的做法,葛志召觉得这么做也不算违背了恩师的嘱托。 可听到韩凤平和葛志召说归还嫁妆,窦博涛忽然开口: “窦家哪儿来的钱还她嫁妆啊,这,这不是更叫人为难吗?” 韩凤平嗤笑一声:“没钱?没钱你还不对我姐姐好点?你吃她的用她的,算计她的钱,居然还想谋她性命,窦博涛,这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窦博涛抬头看向韩凤平,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这小舅子了,韩家有事请韩氏回去,窦博涛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去,就是有点怕见韩家人。 如今被韩家人撵到家里可真是没脸。 “我,我以后,我以后肯定对她好。但她的嫁妆……那,那不都是一家的钱,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再说了,她嫁进来开始两年,吃的用的,可都是我们窦家的,可没要她出一分嫁妆啊。”窦博涛努力往自己脸上贴肉,让所有人再一次见证了他的无耻。 第178章 “窦博涛, 你是畜生,你是猪狗!你不是人!不是人——”韩氏指着窦博涛怒骂。 -- 第324页 窦博涛被她骂得低下头,下撇的嘴角充满了不服。 韩凤平问韩氏: “姐, 这样的男人你还要吗?” 韩氏啐了一口:“要个屁!” 韩凤平点点头:“好, 你去写休书来, 我在这等你。” 韩氏一愣,看着韩凤平, 窦博涛也愣住了, 休书? 林悠倒是惊喜的撞了一下韩霁,与他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 就该如此,休了那团臭狗|屎。 韩凤平见韩氏愣着, 问:“姐姐不愿?还要跟他过下去?” 韩氏果断起身:“鬼才想跟他继续过下去。” 韩氏直接进了窦家老夫人的房间,从里面找了笔墨, 非常迅速的写了一封休书来交给韩凤平。 韩凤平将休书内容看过一遍,确定无误后,将之交给卢霆, 让他拿去给窦博涛签字画押。 窦博涛整个人都傻了,怎么也没想到韩凤平会让韩氏写休书给他,而韩氏居然就真的写了! 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休弃,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窦博涛摇头:“我不签!这天下只有男人休女人, 还没听过女人敢休男人的!韩凤芝,你还有没有妇德?我是你的相公,我是你的天!你敢休我?” 韩氏以前会忍让他,是因为心怀愧疚, 如今真相大白,当年小产并不是她的错,她凭白被这对母子玩弄戏耍了这么多年,若是再忍让他,才叫荒谬。 “我呸!休的就是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我不仅休你,还要你们窦家还我所有的嫁妆,没钱就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总之我的钱,一分都不会留给你们!卢院头,让他签字画押!” 韩氏怒不可遏的下令。 卢霆领命:“是。” 说完之后,卢霆便亲自动手,让人押着窦博涛上前,将他指尖按上鲜红色的印泥,指印落在休书之上。 卢霆将按了窦博涛指印的休书交还韩氏,韩氏极其爽快的在另一侧按上自己的指印,一份休书就这样完成。 韩氏让人将这休书送到葛志召面前,让他盖上官印,他是官府的代表,只要盖上他的官印,那这份休书就算是经过官府见证的,是要录入官府档案的。 葛志召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在韩凤平的威压之下,他也只能照做,算了,师兄被休就被休吧,总比被韩家逼死的强。 写完了休书,葛志召问韩凤平: “国公可还有什么指令吗?” 韩凤平说: “葛大人的任务完成了,退下吧。” 葛志召行礼告退,仍不放心窦家,支吾问道:“那窦家……既然已经一别两宽,还请国公手下留情,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以为韩凤平让自己走,是为了更方便对窦家下手,于是劝道: “毕竟若是闹出人命,传回京中,对国公而言只怕也是不好听的,若再被御史台知晓,国公怕是还要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不是。” 葛志召对窦家真的是仁至义尽了,连御史台警告都敢当着韩凤平的面说。 不用怀疑,如果今天韩凤平在窦家害了人命的话,这位葛大人一定会亲自上书将韩凤平告到京中。 而只要不害窦家人的命,就算今次被休,等再过些年头,窦家子弟发愤图强,考□□名,依旧能重振门楣。 韩凤平冷眼扫过葛志召,半晌后才回道: “葛大人放心,我不会对他们怎么着的。” 葛志召连连点头:“是是是,国公宽厚,令下官敬佩。” 韩凤平又紧接着说: “我不要窦家人的性命,要了干嘛呢?不过,从今往后,只要有韩凤平和我儿韩霁在,延陵窦氏的子子孙孙都休想再考取任何功名!只要有我卫国公府在,窦氏子孙就绝无可能走上仕途!我韩凤平,说到做到。” 韩凤平的声音在院中回响,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不止院内,就连院外的窦家人都将这话听得分明。 窦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就是读书起家的,若今后子孙功名仕途都被阻断的话,那今后还有什么指望?这是断绝了窦家祖祖辈辈的希望啊,可比杀个人什么的严重多了。 “韩霁!”韩凤平喊了一声后问:“为父的话,你听到了吗?” 韩霁懒懒回了句:“听到了。” 葛志召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国公,您这是何必,断人前程之事怎么好做,而且您还不是断这窦家一人前程,您是要断窦家祖祖辈辈子子孙孙的前程,这,这……御史台那边……” 韩凤平从刚才开始就在忍他,第一次被他用御史台威胁,韩凤平没跟他计较,没想到这人得寸进尺,居然又来第二次威胁,韩凤平不管不顾,上去就对他挥出一拳,直接把葛志召给打得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葛志召,你身为延陵父母官,偏听偏信至此,在你眼里,只有你恩师的家人是人,别的人就算被他们欺辱至死也都只是情有可原是吗?我今日打了你,你回去大可上书去御史台参我,你也不到京城打听打听,我韩凤平什么时候怕过他御史台?” 林悠在心中对韩凤平这番话表示肯定,确实如此,御史台每年的年底GPI都要靠韩凤平维持,韩凤平被御史台参奏几乎就是日常,可御史台参了他这么多年,韩凤平不还是好好的加官进爵? 不过,话是这么说,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自豪吧。 -- 第325页 处理完窦家的事后,韩家的人从松鹤院撤离,刚出院门就听见围在外头的窦家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话,言下之意大致就是: 【你卫国公府凭什么要断我窦家所有子孙的后路?】 【凭什么他大房犯的错要我们其他房一起承担。】 【你想怎么处置大房那对黑心母子都可以,千万别断了我窦家子孙的路啊。】 对于这样的质疑,韩凤平大发善心对他们解惑: 【不是我要断你们窦家子孙的路,是你们窦家出了那么一对天怒人怨的母子啊。】 【之所以你们要一起承担,因为你们和那对母子是一家人,从前也得了他们的好处,当然要一起承担。】 【我不想处置他们,怕脏了手,你们要是怕被断了后路,就让后世子孙都别姓窦啊。】 总结就是: 【我只断延陵窦家的后路,谁让延陵窦家摊上了那么一对母子呢?】 说完这些,韩凤平便带着韩家的人前往韩氏的院子收拾东西。 而主院这边的战争还没有结束,窦家其他房的人几乎把松鹤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声讨。 窦家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在外面没法回来帮她,大儿子窦博涛是个窝囊的,原还指望二儿子能帮着他们些,没想到二儿子竟过来要她和大儿子一同去给韩家人负荆请罪,哪怕把头磕破了也要让卫国公收回成命。 还说老夫人平日里就偏帮大哥,有什么好的也紧着大哥,对自己不好云云。还有窦家人提议要把窦家母子逐出家门,看能不能因此让卫国公息怒。 总之,被这样一大家子围着责骂,就算韩家的人离开了,这对母子从今往后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 ** 韩氏在屋里收拾东西,林悠和韩霁在园子里看花,韩凤平对安氏在解说先前松鹤院里的事情。 韩霁把一朵花簪在林悠的发鬓上欣赏,林悠自己看不着,就也掐了一朵簪在韩霁的发鬓,两人推让躲避打闹,忽然韩霁眼尖看见了在垂花门外探头观望的窦勤。 韩霁扶着林悠站好,对窦勤招了招手。 窦勤犹豫着走入院子,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林悠见状赶忙进房将韩氏唤了出来,韩氏看见窦勤,心情有些复杂,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还是窦勤主动开口: “儿是来送母亲的。今次一别,只怕再难相见,母亲务必保重。” 说完,窦勤便双膝着地,对着韩氏连磕三个响头,而后便起身想走,被韩氏唤住: “等等。” 窦勤停下脚步,韩氏来到他身边,见他衣领有些歪斜,习惯性的就去替他整理,窦勤忍着鼻酸,告诫自己不能哭出来,不能让自己成为阻碍母亲离去的理由。 韩氏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窦勤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笑容: “我……可能去开个小铺子吧。” 韩氏说:“那书呢?书就不读了,好容易考中了功名,你吃了那么些个苦就白费了?” 窦勤没有说话。 韩氏想起来先前韩凤平说的话,要断窦家子孙的入仕道路,窦勤是过继到她名下的孩子,他也姓窦。 见韩氏神情哀泣,窦勤还反过来主动安慰她: “不算白费,至少让我这父母双亡的孤儿学会了读书写字。这天下考□□名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我虽侥幸考□□名,可谁能保证继续学下去就能有出息呢?那种屡试不第的人,在读书这件事上蹉跎一辈子,七老八十了还在赴考,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一直觉得读书太辛苦了,只是想着母亲救了我的命,我一定要报答你,这才坚持下去。如今好了,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书搁下,开个小铺子,过过悠闲自在的日子,也挺好的。” 窦勤见韩氏的耳坠子有些歪,伸手替韩氏把耳坠子捋正,说道: “母亲回京以后,就把心胸放开,别再想延陵这边的事情了,就当是大梦了一场,把该忘的人全忘掉,开开心心的过后半辈子。” 第179章 窦勤跟韩氏说完告别之言, 后退两步,对韩氏再度行礼,而后迅速转身离去, 生怕慢了会舍不得般。 韩氏看着窦勤离去的背影, 没几步就走到了垂花门边,她知道,只要窦勤踏出这垂花门, 等到她随韩家回京后, 正如他说的那般,今生今世要再想见面就不容易了。 可他是窦家的孩子…… 在这一瞬间,韩氏脑中想起自己过继窦勤的理由, 是觉得这孩子如果不过继到她名下,在窦家就没有活路了。 是了,窦家没有给他活路, 虽说是姓窦的郎君,可他父母双亡, 连奴仆都能随意欺辱于他。 如今窦家人已经知道是他联合韩氏揭露窦家母子的恶行, 使得窦家人被断绝了后路。 刚开始的时候, 窦家乱作一团,可能无暇顾及他,可等到以后窦家人缓过神来, 想要找他算账的话,他孤身一人又该如何应对呢? 他虽是姓窦的,可这些年的母子情分却是真的。 韩氏没有孩子,曾一心一意把他当做是自己生的,想到今后再不能与他见面,韩氏便心如刀割。 “勤哥儿回来!” 韩氏在窦勤快要跨出垂花门时将心中所想喊了出来。 -- 第326页 窦勤停下脚步, 回头看见韩氏站在院中的那株老槐树下,一如十年前她站在那里对自己招手时那般。 而他也如小时候那般不敢上前,韩氏也如那时那般主动靠近。 韩氏来到窦勤面前,对他问道: “勤哥儿可还认我这个母亲?” 窦勤连连点头:“您是我一辈子的母亲。” 韩氏又说:“那你可愿随我回京城,随我改姓韩,我仍是你母亲,你仍是我的孩儿,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窦勤没先到韩氏会提出这个要求,愣在当场,韩氏见他久久不说话,问他: “勤哥儿不愿吗?那不改姓也……” 不等韩氏的话说完,窦勤便说道: “母亲,我愿意的!” 他虽然姓窦,可是从小在窦家过的什么日子,窦勤终身难忘,如果不是韩氏救他一命,把他从泥潭拉出来,他哪能活到今日,早就不知饿死或被打死在哪个角落了。 所以,姓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改掉这个姓氏能跟韩氏继续母子缘分的话,他会求之不得。 韩氏得了窦勤的意思,悬在心上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她拉着窦勤的手来到安氏和韩凤平身前,还没开口,老夫人就说: “这孩子于你而言与亲生子并无分别,亲生子能为你做的也就他这般了,我是没意见的。” 安氏这时已经从林悠口中得知,当时让吴嬷嬷发现药渣的人正是窦勤,若非他的提示,安氏也不会发现女儿的药有问题,自然也就没有写信回京求助这回事了。 老夫人这般说了,韩氏又看向韩凤平,韩凤平将窦勤上下打量一番后说道: “此子能为了你与窦家那帮人周旋,是个仁义的,我也没意见。” 安氏和韩凤平对安氏带窦勤回去没意见,其他人也就不会有意见了。 直到韩氏让窦勤回去收拾东西,窦勤还没从这惊喜中回过神来。 原本他以为韩氏一走,自己又变成孤儿,延陵这地界肯定待不下去了,窦家这边反应过来之后,肯定会有人要去找他的麻烦,他已经做好了远走他乡的准备。 可韩氏提出带他一起走的话,他就不用一个人流落他乡,可以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韩凤平不能在外耽搁太久,来处理完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就要赶回京城,安氏年迈,韩氏身体也不好,都不宜赶路,由韩霁和林悠陪着坐马车慢慢走。 一路看山看水,老夫人有女儿、孙子、孙媳陪在一旁,别提多开心了。 就这样走了一个月,一行人才慢悠悠的从延陵回到京城。 韩氏在京中是有房产的,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个失了婚的姑奶奶不该回娘家赖着,便想带窦勤去她自己的房子里住,但安氏舍不得,又说她身子不好,该当好生调养,硬是把她留在了国公府,窦勤也有了一座自己的小院,跟韩氏的院子离得很近,方便就近照顾。 ** 林悠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下原乡娘娘庙看看。 在她离京的这段时间,京中的灾民基本上已经疏散得差不多了,灾民们主要都是从明州涌来的,因为明州发了大水,家乡房屋被冲毁,灾民们没办法才涌向京城。 朝廷派出官兵前往明州搞灾后重建,帮灾民们把家乡的房屋建设好了,他们就有地方可去了。 虽然屋舍建造还没结束,但灾民们已经开始往明州走,朝廷帮着灾民们重建屋舍,灾民们也总要回去出一份力才行,毕竟是自己的家乡。 这是大部分灾民的去向,也有小部分灾民家乡已经没了亲人,比如周奇周放两兄弟这样的,他们比起回家乡举目无亲,更愿意留在京城。 周奇已经正式拜入胡大夫门下,成了一名小药童,跟着胡大夫学习医术,每月除了吃穿全包外,还可以从胡大夫那儿领一百文钱,用这钱他能供弟弟在乡间的私塾念书识字。 而经过这次灾情,胡大夫无私的帮灾民看病也积累下了不小的名气,城中不少家医馆都对胡大夫抛出了橄榄枝,有一家最大的药铺甚至想出重金聘胡大夫为坐馆大夫。 不过胡大夫以后想自己开医馆所以婉拒了药铺老板的好意。 林悠离开京城近两个月的时间,画院这边早已打过招呼,请了院中先生们给她代课,如今回来了,就是她还债的时候。 从前几天上一次班只觉得清闲,如今把所有的课都聚集到一起,林悠简直要忙得飞起,幸好这段时间韩霁也很忙,他要处理开封府和刑部这两处堆积下来的公文。 夫妻俩早出晚归,偶尔才能碰上一面,都感同身受的觉得对方脸色有点憔悴。 这日林悠从尚书房授课出来,回画院的路上看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宫女在御花园一处拱门前左顾右盼,看见林悠走过来就小跑拘谨着迎上前。 林悠早就看到这小宫女了,只是没想到她是在等自己。 小宫女对林悠行礼后说道: “奴婢是尚春宫白昭仪身边的宫婢,白昭仪叫奴婢来此等候林画师,想请林画师入宫一叙。” 林悠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起来确实在白昭仪身边看到过她,便点点头,将画具交给身后两名辅助她上课的画学生: “替我拿回画院,顺便跟冯院正说一声,白昭仪唤我去说话,我约莫两刻钟就回,不会耽误下面太学那边的课。” -- 第327页 两个画学生拿了林悠的画具便回画院去了,林悠跟着那小宫女往尚春宫去。 路上闲聊,林悠知道那小宫女名叫琅鸢,白昭仪一入宫就在她身边伺候。 林悠问:“你家昭仪在宫里过得好吗?” 琅鸢语气颇为无奈:“官家在场的时候还好些,官家不在时就没那么好了。” 林悠听说白昭仪入宫后就是专房专宠,官家再没去找过别的妃嫔,对于这种受欢迎的宠妃,其他妃嫔自然不会喜欢她,这是常情,在白昭仪入宫之前,韩霁就已经跟她预料过这样的情况,所以白昭仪应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很快到了尚春宫,这里离官家的福宁殿不远,尚春宫不算大,但胜在景致优美,亭台楼阁竟然全都包含其中,十分精致。 林悠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跟在琅鸢身后来到主殿。 白昭仪听见宫人回禀后,便赶忙起身,怕林悠等着急了,干脆叫宫人领林悠进内殿。 林悠进殿的时候,正看见白昭仪从软塌上起身,看来是刚刚午睡过,见了林悠,白昭仪灿然一笑,从宫人手中拿过外衫自己套上,尽管入宫多时,但很多事白昭仪还是习惯亲力亲为。 匆匆忙忙穿好外衫便对林悠伸手,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西暖阁中。 吩咐宫人上茶后,白昭仪对林悠说: “可算盼着你回来了,前几日我知道你定然很忙,都没敢找你,今儿可再也忍不住了。” 白昭仪对林悠诉说着想念,宫人们将沏好的茶端来,白昭仪竟亲自起身给林悠奉茶,吓得林悠赶忙站起推辞说不敢。 “这怎么使得。”林悠说。 白昭仪横了她一眼,让她坐下,说道:“什么使得不使得,在宫外咱们何曾分过彼此?再说了,如今你是我的义姐,我给你端个茶有什么啦。” 在白昭仪的坚持下,林悠只好坐着受了她的奉茶,也不敢喝,赶紧将茶杯放在一旁,请她入座: “我的娘娘,您可千万别折煞我了。赶紧坐赶紧坐,我给你奉茶还差不多。” 白昭仪想着反正茶已经奉好了,就无所谓谁奉谁了,于是在林悠对面坐下,叫琅鸢带着西暖阁中伺候的宫女出去,她想跟林悠说说体己话。 “娘娘在宫中可还习惯?” 两人坐定之后,林悠对她问道。 白昭仪喝了口茶,说:“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总归是没有宫外自由就是了。” “官家待你好吗?”林悠问。 白昭仪含羞带怯的点点头:“挺好的。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上回有一天夜里,我突然想吃甘蔗,可这时节到哪里去找甘蔗,他竟叫内务府去码头找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在一艘胡船上找到几根半生不熟的。虽说味道还未曾甘甜,但我吃着心里却是甜的很。” 第180章 林悠静静听白昭仪说着宫里的事情, 看她眉眼确实洋溢着幸福。 言谈间林悠才知道,原来白昭仪有孕了,所以才会时不时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胃口。 “你怀孕之后, 其他宫里的娘娘们什么反应?” 算起来, 白昭仪入宫还不到半年,有的娘娘入宫半辈子都未曾有孕,白昭仪这速度, 在宫里肯定不止又要受多少白眼了。 果然, 只听白昭仪幽幽一叹: “唉,这也是难免的,我跟你说句实话, 其实我自己并不怎么想这么快有孩子,我在宫中地位还未稳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如今再来个孩子,我真怕……” 林悠理解她的不安, 安慰道: “有了是好事, 这是孩子与你的缘分。老天爷既然给了你, 你就好好的养着,反正有什么事都跟官家说,有他护着你们娘儿俩, 不怕的。” 白昭仪无奈一笑:“官家日理万机,每天有那么多事,我也不好总去烦他。唉,就熬着吧,如今我已经不怎么出这尚春宫了,在这里待着保平安。” 林悠听她语调悲观, 说: “昭仪是不是太小心了,哪里就连尚春宫都不出了呢。” 白昭仪对林悠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问道: “看看还有印子不?” 林悠顺着她指的方向凝神看了看,果然看见两道浅浅的印子,问: “这是……” 白昭仪说:“大约五六天前吧,我在御花园里赏花,谁知道一个没注意在转角撞到了淑妃娘娘,她当时就勃然大怒,揪着我的衣领,当众甩了我三个巴掌,我哪里还敢出去。” 林悠轻抚白昭仪的脸,问她: “这事儿官家知道吗?” 白昭仪点头:“知道,淑妃打过我之后,当天晚上就被官家责罚了,可她受责罚又怎么样呢?我已经被打了呀。” “这宫里的人,每个都像是有几副面孔,那日我之所以会遇见淑妃,是有个宫女引我们去的,她生得和善,说那处有很好看的迎春花,我问她是哪里的,她说她是福宁殿伺候的,我哪知道她连这都敢作假,后来官家按照我们形容的宫女在福宁殿中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可见那宫女是说谎了,我再到哪里去找她说理。” 这宫里的人若是处心积虑的想害你,可以有一百种方法,叫人防不胜防。 林悠没有什么好办法安慰她,只能跟着一起叹息。 “我如今算是明白你当初不想让我进宫的苦心了,想要得到天子宠爱,可不就得受尽委屈嘛。”白昭仪如是叹。 -- 第328页 林悠拉住她手说: “昭仪别这么说。” 两人正对坐叹息,就听尚春宫外传来吟唱: “皇上驾到。” 林悠一愣,没反应过来皇上驾到是什么意思,还是白昭仪习惯性将她一同拉着到主殿外接驾去了。 林悠跪在白昭仪身后侧行礼,赵嵩进殿时已经有宫人告诉她卫国公世子夫人被昭仪请进宫叙旧,因此看见林悠并不觉得奇怪,抬手对行礼二人说: “免礼。” 说着,赵嵩上前将白昭仪扶起:“朕不是说了,你有身孕,不必多礼。” 白昭仪娇嗔:“臣妾不敢。” 赵嵩拥着人进殿,林悠看着他们情意绵浓的样子,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万一当了电灯泡可就不美了。 见她在宫外踟蹰,赵嵩主动相邀: “林画师在外等什么呢?朕来了,你就不与昭仪说话了?” 林悠赶忙进去,白昭仪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让林悠过去坐。 坐下后,赵嵩忽然说道: “白昭仪入宫以后,朕就想召见你来着,可一直国事缠身,后来又遇到了灾情,说起来,朕还未与你当面道谢,此番灾情,好在你机灵,若非你阴差阳错囤了些粮食和药,此时的汴京城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赵嵩想起开始那一阵没粮食,没药材,日夜担心城外几万灾民发生暴乱而睡不着觉的日子,越发觉得这卫国公世子夫人功不可没。 林悠诚惶诚恐,连连摇手:“不不不,是官家洪福齐天,庇佑苍生,我们只是凑巧囤了些东西,官府还给了那么高的价格,实在有愧,若非官家调度得宜,灾民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跟这天下最大的老板说话,就是要有多谦虚多谦虚,把所有的功劳全都归于他身上就对了,千万别在大老板面前居功,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就是看不穿这个道理而犯下大错。 这一通马匹果然拍在了赵嵩的心口上,他对此番灾情中自己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 虽说是好在卫国公府的囤粮,解了燃眉之急,但后续他若没有当机立断做出一番对策,灾民疏散之事也不可能进行的这般顺利。 这些事情都是能够载入史册的壮举,赵嵩心情非常不错。 “好了,总之此番灾情,大家都有功劳,先不说这个了,朕找你另有其事。”赵嵩说。 林悠不解看向赵嵩:“陛下请说。” 赵嵩转过头去,拉住白昭仪的手,深情款款的说道: “朕听闻林画师曾给太子和太子妃画了一幅双人肖像画,朕特意叫太子拿进宫来与朕观瞧,画得很是不错,所以朕也想让你为朕和白昭仪画一幅。” 皇帝要画画,林悠哪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应允,倒是白昭仪略微谨慎的说道: “陛下,臣妾只是昭仪,如何有资格与陛下比肩入画。”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毕竟只是个昭仪,原本怀了龙种就够遭人记恨的了,如今还跟皇帝一起入画,简直是上赶着挑衅各宫娘娘们啊。 可赵嵩心意已决: “朕说你有资格便有资格,若谁不愿,自叫她找朕的麻烦去。” 她们哪里会找你的麻烦,她们只会找她的麻烦啊。白昭仪如是腹诽。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皇帝有这个要求,她们就必须满足。 于是准备一应用具,林悠特地以回画院取画笔为由回去了一趟,回去的时候,冯如正在画院中悠哉哉的赏着景,见她着急忙慌的进来,说道: “哟,回来啦。不用这么着急,太学的课还没开始呢。” “太学的课今儿上不了了,院正安排别的先生上吧。”说完林悠头也不回扎进自己的小院。 冯如从躺椅上坐起,跟着林悠去她小院,问道: “怎么又不能上了?哎哟,你这一天天的事儿怎么那么多呀?我这都跟太学的先生们说好了今天让你教他们上色层次的。” 林悠在她的画具箱前挑画笔和颜料,一边对冯如回道: “我也想去太学上课的,可陛下让我帮他和白昭仪画一幅画。院正你帮我跟太学的先生和学生们说一说,我明儿给他们补两节,不仅教上色层次,还教他们光影。” 林悠后面的话冯如没怎么听,被林悠前面两句话说愣了。 “官家要你帮他和白昭仪画画?” “是啊。”林悠说着,将合适的画笔塞进画具箱中:“白昭仪原本是找我去叙叙旧的,没想到官家忽然去了,然后他就让我给他们画画。” 林悠耽搁不得,拿了一应画具就赶去尚春宫。 冯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回过神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唉,都这么多年了,官家竟还没忘了她。” 画画是假,回忆是真。也是够痴情的。 ** 林悠在尚春宫给皇帝和白昭仪画画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宫里其他娘娘的耳中。 元贵妃和贤妃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两人正难得叫了两名宫人凑在一处打牌。 因为两家老夫人的事情,这两人近来在宫中都低调了很多,一般不轻易挑事,不过宫里每天发生了什么她们还是关注的。 宫人回禀之后,元贵妃和贤妃对视一眼,贤妃叫两个陪她们打牌的宫女离开,两人去了内殿说话。 -- 第329页 “这林画师还真是能折腾,到哪儿都显摆她会画两幅画。”贤妃愤愤说道。 元贵妃沉默不语,贤妃又说: “上回德妃撺掇淑妃在御花园里教训了一顿白昭仪,没想到她还不知收敛,狐媚惑主,她如今受宠,真当自己已经母仪天下了,竟敢跟官家入画,一个卖冰糕的,不知所谓。” 元贵妃听得厌烦,斥道: “够了,别说了。” 元贵妃应该是这宫里最烦听见‘白昭仪’三个字的,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白昭仪长得与她有几分相似,背地里没少被人评说,可只有元贵妃自己心里清楚,白昭仪生得到底与谁相似。 贤妃被她当面斥了一声也不敢怎么样,如今她娘家频频出事,很多时候都要靠元家支应,所以她还得处处捧着些元贵妃。 “是是是,不说她。咱们说那林画师,你我母亲之事就是坏在她手里,若非有她做对比,官家何至于对你我母亲做那么重的处罚?如今她又入宫来兴风作浪,她不来我还真忘了那白昭仪就是出自她卫国公府的。”贤妃说。 说起这件事元贵妃心中也有气。 也不知卫国公从哪里寻来白昭仪这么个人,还把她推荐入宫,让元贵妃饱受非议。 “卫国公府如日中天,咱们就算不满也只能忍着,还能怎么着呢?”元贵妃幽幽一叹。 从前官家面前只有韩凤平一个人走动,如今又多了他儿子和儿媳和一个白昭仪,这四人若联合在一起,简直能把官家的鼻子牵着走了。 贤妃见她失落,上前说道: “贵妃娘娘莫急,卫国公府再厉害也有破绽,说不定那个林画师就是破绽。” 元贵妃问:“你待如何?可别轻举妄动,韩家如今简在帝心,她若有个闪失,官家必定严查。” 贤妃说: “我不是要她有闪失,我是要她声名扫地,在京中贵圈再也抬不起头!贵妃娘娘且等着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要出门,先把今天的两章更上来!祝大家有个愉快周末哟~~~ 第181章 “昭仪请再靠近陛下一些, 对。陛下您身子稍稍侧一侧,这样光线看起来好。对对对,可以了。请陛下和昭仪保持这姿势稍稍等一会儿……” 林悠在尚春宫中为赵嵩和白昭仪作画, 把他们的入画姿势调整好,让他们将姿势保持一会儿, 林悠正画着轮廓, 只听赵嵩忽然对她道: “林画师,白昭仪如今有孕, 看着比素日丰满,这画是要留存于世的,你动笔的时候可以将她稍稍画得纤细一些。” 林悠没想到这老皇帝还挺体贴,知道为白昭仪开个瘦身模式, 当即应允: “是陛下。二位请放心,我定会将二位的真实神采还原。” 赵嵩看向白昭仪,眼眸中有种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白昭仪羞怯垂下头,嘴角带着与她平常灿烂笑容不太一样的浅笑。 林悠将他们的轮廓和光影线条打好了草稿之后, 就可以让他们自由活动,不必一直坐在那处,而林悠整个下午连带晚上都在尚春宫中完成这幅画。 倒不是她敬业, 而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自从林悠开始画画, 赵嵩就一直在尚春宫中等着, 工作的时候老板就在旁边等,林悠就是想偷懒也没有机会。 这幅画画得让林悠有一种以前被主编催稿的感觉。 幸好画得还算顺利, 敢在入夜之前,林悠终于把画完成,请皇帝和白昭仪来看。 依照皇帝的要求, 林悠特地把白昭仪画得纤瘦不少,因为之前看到过白昭仪被救回来时弱不胜衣的体态,这才能准确的画出老皇帝的要求。 “画得不错。”赵嵩说。 白昭仪看看画,再看看赵嵩,说道:“陛下,林画师这幅画挂在臣妾宫里好不好?” 赵嵩的目光始终盯着画,摇了摇头:“不,挂在朕的福宁殿。”只见他转过头对白昭仪说:“这样,朕就能日日都看见你了。” 白昭仪似乎对这画也很喜欢,说道: “陛下想见臣妾,臣妾日日都去福宁殿给陛下看就是了,这画是世子夫人为我画的第一幅画,臣妾想把它裱起来挂在殿中。” 白昭仪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林悠觉得凭老皇帝对白昭仪的喜欢,一定会答应的,谁知老皇帝的态度十分坚定: “不了,还是挂福宁殿中。” 白昭仪还想开口,赵嵩抬手拦住她,转而唤来宫人,叫他们把画直接抬去福宁殿,而后才对白昭仪说: “你若喜欢林画师的画,便请她再为你单独画一幅便是,这幅画朕先拿走了。” 说完这些,赵嵩便要离开,经过林悠身边时,对林悠说道: “林画师今日辛苦了。” 林悠哪敢说辛苦,赶忙摇头:“臣职责所在,不敢叫苦。” 赵嵩对林悠的识趣很满意。 他走之后,林悠抬头看看夜幕降临的天际,开始收拾画具,收拾了一会儿后,就看见白昭仪始终站在原地,以为她在气皇帝把画拿走了,林悠上前说道: “昭仪若真喜欢,明日我再来替你画一幅。” 白昭仪收回目光,看向林悠幽幽一叹:“不是画的事。唉,你不懂。” 林悠不解,不是画的事,那是什么事?正要发问,白昭仪说: “你忙了一下午,留在尚春宫用晚膳吧,我叫她们传膳。” -- 第330页 林悠收拾完画具,说道: “谢娘娘好意,不过今日韩霁回家……” 他们夫妻已经好久没坐一起吃晚饭了。 白昭仪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调笑了林悠一句:“他回家就回家呗,那么大个国公府,你还怕他回去没饭吃吗?” 林悠知道她是调侃自己,抿唇一笑,白昭仪横了她一眼,半推半送: “好好好,你回去陪他吃饭。” 她亲自送林悠到尚春宫门口,林悠问她: “那明日我还要来为你画一幅吗?” 白昭仪摇头: “不用了,我又不懂画,回头等你有空,过来教教我倒是可以。” 林悠一口答应:“这好办,若是昭仪不着急,等我忙完了这一阵便来从头教你。” 白昭仪点头道谢,看着林悠离开后,她才缓缓收回羡慕的目光转身回宫,琅鸢见她神情忧愁,不禁问道: “娘娘若想林画师留下陪您用膳,奴婢现在去把她追回来?” 白昭仪摇头:“不用。她和世子感情很好,两人谁都离不开谁,留她陪我吃一顿两顿饭有什么意义呢,她终究还是得出宫的。” 琅鸢说:“那请卫国公世子夫人到宫中住些时日,从前奴婢记得贤妃娘娘有孕时,就曾请了永平侯老夫人入宫陪了她整整三个月呢。” 白昭仪知道琅鸢是在为自己着想,说道: “虽然我还挺想的,但咱们做人不能太自私,世子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她时不时的来陪我说说话已经很好,宫里有你们陪我也是一样的。” 琅鸢看着自家昭仪,心中不解为什么明明昭仪如今是宫中最受宠的娘娘,却每天还是不太开心。 她从前在宫中也看到过受宠的美人妃子,就算不恃宠而骄,也会得意洋洋,像他们昭仪这么低调的宠妃,真是少见。 ** 林悠第二天很早就起来,收拾一下便要去画院补课。 昨天晚上她从宫里回来,韩霁就派人传话,说刑部积攒的案件实在太多了,他还得再忙个几日才行,让她别心焦。 林悠虽然很想他,但也绝对不会妨碍他办公,反正她自己手上也有一堆事要忙。 “世子夫人这么早啊。”门房的人已经起来扫过门庭,看见林悠打招呼道。 林悠点头回应他们,出入宫廷的小轿已经等候在外,林悠正要上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九娘?是九娘吗?” 林悠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人从石狮子后头走出,蓬头垢面,走路一瘸一拐。 林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是……”林悠对他问道。 只见那人把自己蓬在脸上的头发向后抹去,对林悠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是我呀,我是舅舅啊。” 舅舅…… 林悠脑子一阵糊涂,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林九娘那个被林悠送进大牢的舅舅吴杰。 他怎么出来了?还找到卫国公府来。 吴杰见林悠沉着脸,眉峰蹙起,知道她定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禁裹了裹有些破旧的衣裳,可怜兮兮的说道: “从前的事都是舅舅不好,舅舅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你就大人大量原谅舅舅吧。” 林悠拧眉看着他,心中疑惑不已。 吴杰是林九娘的舅舅,林悠当然不会同情他,而且吴杰突然出现在汴京,精准无比的找到卫国公府门上,绝对不是凭他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我舅舅早死了,你是从哪里爬出来的?”林悠冷然说完,不管吴杰脸色有多难看,便跨入了宫人早就帮她压好的轿子。 吴杰没想到这丫头对他这么决绝,见她要走,赶忙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纠缠道: “九娘,从前是舅舅不好,你原谅舅舅。舅舅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瞧瞧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舅母如今病了,我们连药都买不起,舅舅知道你恨我们,可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帮帮我们,救救我们吧。” 林悠的胳膊被抓得生疼,宫里的轿夫不敢上前,国公府门房见有个疯子纠缠自家世子夫人,早就拿了棍子过来,刚要对着吴杰抽打一番,就听吴杰用极其高亢及无赖的声音大声喊叫: “谁敢打我?我可是你们夫人的舅舅!亲舅舅!谁敢打我?” 他声音够大,吸引了路上行人的关注目光,国公府的门房和护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能确定吴杰说的是真还是假。 世子夫人出身民间这谁都知道,这人若不是世子夫人的亲舅舅,哪敢这样纠缠,而世子夫人也没否认,他们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打他。 “你,你先放开我们夫人。” 值班巡逻的两个小护院如是说道。 吴杰抓住了林悠,哪里肯放,变本加厉的拉着林悠大喊大叫: “哎哟喂,我苦命的姐姐哟,死之前把这丫头交给我照料,我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她如今飞上枝头就不认我这个舅舅啦。哎哟,老天爷不开眼啊,这丫头没良心啊。” 林悠对护院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拉开!” 吴杰一听,立刻机灵的躲到林悠背后,把林悠当人质,让国公府的护院们不敢下手。 -- 第331页 吴杰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们,正要酝酿一番,再喊一波大的吸引这街坊四邻的注意,可他刚要张嘴,就觉得背后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他原本就是跛脚,仗着力气大钳住了林悠,注意力都在防着面前的护院们,没想到有人会绕到他后面,被踢了个正着,整个人直接往前趴去。 摔倒之后,终于放开了林悠的胳膊,却也因为惯性差点把林悠带倒,幸好林悠被人拉住卷入了怀。 惊魂未定站稳后,林悠看见那在背后踢人的是谁,惊喜道: “韩霁!” 韩霁将她扶着站稳后,从头到脚将她看过一遍,问道: “可有受伤?” 林悠揉了揉胳膊,摇头道:“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韩霁说:“我忙完后想赶回来跟你一起吃个早饭,你真没事?” “真没事。” 而另一边,吴杰被踢得摔了个狗吃|屎,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到韩霁,他心虚的往后退了退,不过就这样离开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他便使出了街头无赖术,直接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还一边破口大骂。 第182章 “我是这家少夫人的亲舅舅啊, 她爹娘死的早,托我照顾她呀!我起早贪黑挣钱养她,谁知养得她忘恩负义, 如今连我这个亲舅舅都不认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吴杰一边骂,一边悄悄偷看林悠的态度。 见她被韩霁圈在怀中, 一副气不过想下场和他辩驳的样子。 吴杰心道, 来呀来呀,来搭理他呀, 只要她开口跟自己辩驳就等于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他是她的亲舅舅,吴杰以后就更有理由缠上她了。 要是她不认,吴杰也不怕。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不认他他就天天在这里闹!闹得她永不安宁, 闹得她身败名裂。 韩霁哪会看不出来吴杰的打算,知道他这回定是有备而来,他背后的指使者既然能让他直接找上卫国公府,就算今天把他直接打走, 他明天还是能去海氏布坊及一切跟林悠有关的地方闹。 若是放任不管,只会让他继续败坏林悠的名声,韩霁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 “带他进去。”韩霁冷声吩咐。 护院们领命后便要去抓吴杰的胳膊, 他也不笨, 知道在外面自己尚能平安, 要是跟他们进了府, 还不是要打要杀都随他们。 “我不进去,有话我们就在外面说, 让街坊四灵都评评理。我就想跟大家伙儿都知道知道她林九娘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她……唔唔。” 吴杰后面的话被闻讯赶来的卢霆从后面捂住了,卢霆扫了一眼在门口巡逻的年轻护院们, 沉声斥道: “由着这种人在国公府门前撒野,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年轻的护院们被院头骂了才回过神来,对着吴杰蜂拥而上,几个人一配合就把人给弄了进去。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林悠的画院也没心思去了,幸好昨天冯院正本就跟她说,让她休息个半天。 今早她是觉得反正韩霁也不在家,她所幸去补课,没想到一出门会遇上吴杰这条疯狗。 韩霁让人把挣扎不已的吴杰弄进国公府,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韩霁将他上下打量,看见他脏兮兮的衣服里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走过去将吴杰脖子上戴的一条金链子给扯了出来,还不止一条。 而被带进国公府的吴杰也不敢像在外面那样撒泼了。 韩霁颠了颠金链子,冷笑问吴杰: “谁让你来的?” 吴杰咽了下喉头,看了一眼正目光愤恨盯着自己的林悠,硬着头皮说: “没,没谁。” 韩霁扯着他的金链子缠住他的脖子越捏越紧,吴杰想挣扎,可脖子在人家手里捏着,身后又有韩家的护院们按着他,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不由得害怕,出言威胁道: “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明天就有人去开封府鸣冤告你们!” 这个告他们的人不用想,肯定就是林九娘的舅妈王菊花了,那女人的撒泼能力可一点不比吴杰差,林悠想起刚穿过来那几天,王菊花隔着门板在外叫骂的场景,不由得一阵厌烦。 吴杰说完那话,发现并没有威胁住韩霁,反而让身后按着他的韩家护院发出嗤笑,韩霁冷冷提醒: “你背后的主使者没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吗?” 吴杰拉扯着脖子上的金链子,吃力问: “你是干什么的?” 身后护院说: “你还想去开封府告我们世子和夫人,可我们世子就是开封府少尹,你是要在世子面前告他和我们夫人吗?” 吴杰表情痛苦,仍心有不甘: “那,那我告,告御状!总有法子叫人知晓你们的真面目。” 韩霁放开金链子,吴杰得了命般急促呼吸,以为是自己的威胁之言起了效果,心中颇有得意,谁知韩霁忽然问他: “你说的告状人,不会是住在万景客栈中的人吧?” 吴杰惊愕,颤声问: “你,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韩霁冷笑:“你们风尘仆仆来了京城,住在天景客栈中,洗了澡、吃了饭,睡了一觉后,才穿着这么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过来找茬儿。” 这下不仅吴杰震惊,连林悠也有些惊讶,问韩霁: -- 第332页 “你早知道他们要来?” 韩霁摇头,要早知道的话他甚至都不会让吴杰这个人出现在林悠面前,惹她不快。 “这京中所有的客栈中,只有万景客栈会在给客人提供的洗澡水中加入这么重的槐花味。” 林悠回想先前被吴杰挟持住的时候,确实闻见一股味道,不过那时她有些慌乱,没来得及分辨那股味道从什么地方传来。 韩霁为林悠解惑的同时也让吴杰知道他是如何分析的。 看他略显不安的神情就知道韩霁猜得八|九不离十,韩霁又说: “我的人已经去了万景客栈,过会儿你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吴杰被他这么一吓,终于不敢再强横,从椅子上怂了吧唧的滑跪下来,冲着林悠苦哈哈的说道: “九娘啊,你别怪舅舅心狠,舅舅也是没办法呀。” 面对这种人,即便不是自己的舅舅,林悠心中也是气愤不已。 “你什么没办法?你没办法就能信口雌黄的坑害人吗?” 吴杰没了先前的戾气,还真挤出了几滴眼泪说道: “舅舅真的已经知道错了,这不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嘛。年前因为明州水灾,陛下大赦天下,我这种不算重型的犯人都给放了出来,可家里的钱全没了,我这腿还一瘸一拐,你舅母带着你表姐一路讨饭回来找我,一家人指着我挣钱,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饿死不是?” 韩霁问: “谁让你来找九娘的?” 安阳县那边没多少人知道韩霁的出身,他是以举人身份上京考试的理由带九娘离开安阳县的。 唯一知道的阚子雀两年前也从安阳县调任去了别处。 所以吴杰一家能从安阳县找到京城来定是有人指使。 本以为吴杰会再隐瞒挣扎一番,没想到他直接说了: “是个叫薛福的人找到我,给了我五十两金子,让我到京里来找九娘,他让我豁出命跟九娘闹,一定要让九娘身败名裂,我也是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 吴杰说完,从脖子上将两条金链子取下来,放到地上,对林悠说: “九娘啊,这两条金链子,二十两一条,我怕路上给人偷了去,就找人融了挂在脖子上,还有十两我们在路上用了不少,你现在这高屋大床的想来也不会跟我们计较那几两银子。” “从前的事都是舅舅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舅舅?”吴杰问。 林悠嗤笑一声: “我凭什么原谅?我小时候在你们家过得什么日子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为什么坐监牢,要我再跟你回忆一遍吗?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今你出了狱,不知道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反而收了别人的钱来毁我,还敢叫我原谅你?可笑吗?” 吴杰皱着一张脸无可奈何: “那,那不是没活路了吗?再说你现在飞黄腾达,成了金凤凰,就不能心胸稍微宽广一点,原谅舅舅从前的过错吗?我都跟你跪下了!” 林悠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再一次为林九娘感到悲哀。 韩霁问:“那薛福是什么人?” 吴杰说:“是个什么管家,他给了我钱,吩咐完事儿就走了,我还是偷偷跟在他们后头听见别人叫他名字才知道他叫薛福的。” 管家……薛福…… “是谁我也说不出来了,不过要是让我再看见他,我肯定能认出来。”吴杰说。 韩霁问他:“你要多少钱才肯走?” 林悠一听,赶忙打断:“什么钱?这种人,我一文钱都不想给他!” 吴杰讪讪抓头,眼珠子转得滴溜溜,而后说: “我,我不要钱。这不,这些都给你们了,其实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之所以答应那个人来找九娘,也是为了想跟九娘见一面,跟她说说从前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舅舅,看见她如今过得好我也放心了。你们别担心,那个人吩咐的事儿我不会再做,他让我到处去败坏九娘的名声,我想来想去还是有点做不出来。” 吴杰边说边看韩霁和林悠的表情,林悠气得将头偏向一边,韩霁倒是神色淡然看着他。 “你能醒悟过来最好,那……你们一家准备离开京城吗?”韩霁问。 听到‘离开京城’四个字,吴杰眼神明显一动,然后又坐在地上唉声叹气起来: “唉,如今我们一家还能去哪里?安阳县是万万回不去了,其他地方又人生地不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外甥女在这儿,我们除了投奔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之后,不等韩霁开口,吴杰又对着林悠的方向磕头: “九娘,千错万错都是舅舅的错,你就看在舅舅和你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份上,帮帮舅舅吧。” “舅舅要的不多,只想有瓦遮头,有口热乎饭吃,你行行好,就收留收留我们。” 林悠冷面以对,毫不动摇:“什么都别说了,我是不可能收留你们的。你们要闹随便你们闹去。”转身对卢霆说: “把他扔出去!” 说完这些,林悠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吴杰没想到那丫头变得这样绝情,心生怨愤,愣是想起来韩霁还在场才没表现出来。 林悠那边说不通,吴杰又把目标对准了韩霁: “世子爷。从前种种得罪,都是我不好。您就看在我姐姐给您生了这么个好媳妇的份上,帮帮我们一家吧。” -- 第333页 第183章 吴凤霞和她娘王菊花, 弟弟吴南,母子三人正对着两只鸡在房里开心的吃着,忽然有人敲门, 吴凤霞以为是小二,说: “我刚才让小二剥了点核桃上来。” 王菊花把鸡爪子骨头吐出来,埋怨起来: “你这丫头怪会享受, 刚才让人送了热水和果酒, 现在还让人家剥核桃,你这么造法, 你爹回来指定要骂你。” 吴凤霞才不管:“我爹自己说的,咱家马上就要发达了, 喝点酒吃点核桃还不让啦。” 说着话, 吴凤霞把房门打开,看见的却不是小二,而是几个冷面护卫, 吴凤霞以为他们敲错门了, 不悦问: “找谁啊?” 护卫说:“你们是吴杰的妻女吗?” 吴凤霞听到阿爹的名字,又见这些人面色不善, 怕是阿爹在外惹乐麻烦, 耍了个心眼儿, 神色如常摇头说: “不是啊,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这些, 吴凤霞就要关门,被那护卫伸手拦住,不顾吴凤霞拦在门边,径直闯入,对着桌子旁啃鸡架的女人喊道: “王菊花?” 王菊花没反应过来, 随口回了句:“你们谁啊,怎知我名字?” 王凤霞站在门边暗暗白了自家亲娘和弟弟一眼,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袋子,里面装着一张银票,是她好不容易从她娘那里要来的,要是一会儿那些人动手,她拔腿就能从门边逃跑,有银票她总是不怕的。 那些闯入房间的护卫说: “我们世子让我们来请几位去一趟卫国公府,吴杰在那里等你们。” 站在门边的吴凤霞一听,来了兴趣,问道: “什么世子?国公府请我们去啊?” “去什么去?” 王菊花怕有诈,想起男人出门前跟她说的话,要是他回不来,就让她去击鼓鸣冤,非要把林九娘那臭丫头的名声搞臭才行。 吴凤霞被母亲一提醒才想起来她们这次来京城的目的。 “你们世子请,我们就要去吗?不去!”王菊花如是说,头颅高昂,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因为她知道,国公府的护卫既然找到她们,那就说明林九娘那个臭丫头肯定已经见到她男人了,听说那丫头如今做了国公府的夫人,臭丫头是夫人,那她王菊花就是夫人的舅妈,这些护卫可不敢对她怎么样。 吴凤霞也学着她娘的样子拿乔:“我也不去,要去让林九娘派轿子来抬。” 真是没想到,那个胖得没人样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福运,随随便便把她嫁给一个穷酸书生,谁知那书生不仅考了状元,真实身份居然是国公府的世子,早知是这结果,吴凤霞就算是哭着喊着也要让她爹把自己嫁给那穷酸书生啊,怎么可能便宜林九娘那蠢东西。 让她们到京城来找林九娘的人告诉他们,说林九娘现在已经变了模样,吴凤霞没有亲眼看过,想象不出来她那破底子能变成什么样,最多不就是像个泄了气的球罢了,她又不是没看见过胖子瘦下来的样子,那皮都耷拉下来,跟哈巴狗似的。 护卫们看着这对装腔作势的母女,根本没搭理,为首那个护卫对后面手下下了个命令,五人上前将那对母女左右挟持住,还剩个孩子直接夹到腋下,不顾他们的挣扎和反对把人从客栈楼上抓下去。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呀?救命啊,杀人啦,抢钱啦……” “救命啊,你们别碰我,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拿开你们的脏手!” 母子仨的动静之大,吸引了客栈不少人的注意,客栈掌柜的看那些护卫的衣裳,知道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养的护卫,抓的又是那家母子。 客栈掌柜的开了半辈子客栈,也鲜少遇到那么一家嘴毒心恶手里有点钱就不知道怎么嘚瑟好的人,把他们客栈对客人的客气当福气,不仅不懂尊重人,还把客栈的人使唤得跟他们家奴似的。 如今被人家家里护卫抓也是活该,肯定是他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家。 客栈又没有义务保护她们,再说也保不住啊,人家还不知是什么来头。 所以对不起咯,客栈掌柜在护卫们抓着那对母女从自己柜台前经过时,立刻低下头噼里啪啦的打算盘,营造出一种自己非常忙碌,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的假象。 母子三人被护卫们塞上了客栈外的马车,进去之后两人又要大叫,一个护卫坐进去,从马车座椅下面抽出一把冷冰冰的刀,往他们面前一亮,做了个封喉的动作。 意思很明显,再敢叫一声,一刀一个,杀了他们。 母子三人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刀,吓得抱在一起,却还记得把嘴闭紧了,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很快就到了地方,护卫掀开帘子让她们下车。 母子三人战战兢兢的抱着下车,吴南年纪小,抱着王菊花的大腿。 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座巍峨府邸,门房内外至少站了十几个看门的,这阵仗比她们见过的知府衙门还大,吴凤霞认识点字,看到这巍峨府邸上高高挂着一个牌匾——卫国公府。 天爷啊,真的是国公府啊。 这种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的高门府邸突然出现在眼前还真有点难以置信。 有护卫在门内等候,看见他们马车到了之后就下石阶来交接,把这他们带来的护卫问: -- 第334页 “世子还在等吗?” 交接的护卫回了句:“等着呢,人交给我们就成。” 两边护卫交接之后,母子三人就被推攮着进门。 进门之后,母子三人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尤其是吴凤霞,左看右看,恨不得把眼前的美景全都刻进脑子里,这就是高门贵族的家吗?真就跟那瑶池仙境的天宫查不了多少了,那些花,那些树,那些建筑,都不是外面能轻易看见的。 看见园子里有些拿着东西的小丫鬟,这些丫鬟身上穿的衣裳都比张员外家的小姐穿得好。 要是能让她在这里住一晚,让她干什么都行。吴凤霞心上如是说。 随后想到林九娘那臭丫头如今就住在这里。 心里那把嫉妒的火蹭蹭蹭的就冒了起来,林九娘凭什么!她也就配住住她们家的猪圈柴房,凭什么住这么好的地方,吃好的,穿好的,身边肯定还有人伺候吧。 一想到她爹坐牢那段时间,她和她娘两人到处流浪,想去投奔亲戚,却因为多吃了几块肉就被亲戚扫地出门,她们过得那么窘迫的时候,林九娘却住在这样的地方吃香喝辣,吴凤霞这么一对比,心里就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所以,当有人找到她们的时候,那些人告诉他们,要他们来找找林九娘的麻烦,吴凤霞就让他爹答应下来。 哼,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凭什么她林九娘过好日子,他们就要过到处受人白眼,饭都吃不饱的日子,别说有钱给他们,就算是没钱,他们知道林九娘的下落也要来折腾折腾,免得她的日子太好过了。 很快,母子三人就被带到了国公府会客的外厅,这让原本还想去园子里逛逛的吴凤霞觉得有些遗憾,不过一想到只要她重新见到林九娘,定要巴着她不放,到时候说不定她也能在这里住下…… 脑中做着美梦,吴凤霞收敛了心情,按照之前他们商量好的,要是吴杰不出来,王菊花去告状,要是他们全给抓了也别慌,见到林九娘之后就哭穷,就认错,就磕头……不管怎么样,首先要让她接受他们,等她接受他们以后,他们才好慢慢的薅她。 外厅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吴杰,几个护卫,还有一个站在庭院中修剪枝丫的俊逸背影。 吴杰看见她们母子三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也到自己身边跪着去,王菊花把吴南搂在身边跪着,小孩子抱着大人也不敢东张西望。 王菊花用口型问吴杰: “林九娘呢?” 吴杰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用眼神比了比背对着他们在庭院里修剪花草的韩霁,王菊花和吴凤霞悄悄往那边看去一眼。 只见那人一身华服,通身的贵气,像是根本不知道她们被带了过来,也不知道有人跪在身后般,悠闲自在的继续修剪他的花草树木。 吴凤霞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莫名紧张起来。 因为她好像有点认出,这位贵气的郎君,好像正是之前林九娘嫁的那个穷酸书生,这么多年不见,他高了也健壮了,再也没有当年看见时的穷酸气。 吴凤霞想到他那张脸似乎也很不错,当时她还悄悄笑过林九娘,嫁了个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是个只会酸文假醋的弱鸡。 现在她叫一个后悔啊! 若是当初她有点眼界,看出那穷酸是国公府的郎君世子,她早就绕过林九娘把他勾到手了,毕竟那个时候的林九娘,蠢胖如猪,跟她比起来,吴凤霞简直可以说是仙女下凡,跟那时候的林九娘比,是个男人都会要她而不要林九娘的。 只恨当时她们一家都没有这个远见,凭白让林九娘飞上枝头当了凤凰。 如今她已经是卫国公世子夫人了,想想还真是好笑,一个那样的人,居然也能做世子夫人! 想到这里,吴凤霞恨不得快点让韩霁转过身来看看她。 她在客栈里刚洗过热水澡,换了新衣裳,梳了新发髻,画了些妆,这些年她也没有发胖,稍微捯饬一下,跟汴京城街上行走的那些姑娘也没什么差别,看起来应该还可以吧。 他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呢? 第184章 韩霁将面前的枝丫一根根剪完了之后, 将剪刀交给守在一旁的护卫,转过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大一小,正对上悄悄偷看他的吴凤霞的目光。 吴凤霞原本是想收回偷看目光的, 可没想到韩霁转过来的那张脸会俊得那样惊心动魄,让她挪不开眼。 那穷酸书生竟生得这般俊美的吗? 吴凤霞回想当时看见他的样子, 在码头搬东西被砸断了腿, 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看书, 脸色阴沉蜡黄,瘦得皮包骨头脱了相,跟如今这俊美的模样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这男人就是林九娘的相公,是这仙境一般国公府的世子, 将来等他爹死了, 他就能直接当国公! 这种好事,凭什么就落在了林九娘身上呢。 如果她当初机灵一点,没准这一切就都是她的呀!天啊,吴凤霞简直太懊悔, 太嫉妒了。 韩霁走到他们面前, 居高临下将他们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我想了想, 你们跟九娘到底是亲戚, 总不能看着你们流落街头。” 吴杰跪得膝盖发酸,以为示弱服软这条路走不通, 想着既然他这么求都没用, 那还求什么求, 直接出去继续闹,反正刚才这周围的街坊四邻都看见他被抓进了国公府,想来这韩家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 第335页 只要他们出去了, 就继续闹呗,反正闹得动静大了,他们还是得找他协商,到时候说不定他还能多提一点要求呢。 谁知他正要放弃的时候,韩霁那边开口了。 吴杰听他语气,心中升起希望,继续苦着脸说道: “是啊,若是世子和九娘不帮我们,我们这一家四口马上就要讨饭吃了。到底是一家子亲戚,你们也不忍心我们沦为乞丐吧。” 韩霁就那么盯着吴杰,看他演戏,先前护卫们把他妻儿带来时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抓人时的情景,他们一家在万景客栈中包了一间天子房,护卫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在房里大吃大喝。 “你们起来吧,别跪着了。”韩霁抬了抬手:“我叫人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吴杰领着妻儿起身,对韩霁连连道谢: “好好好,多谢世子,多谢世子了。” 道完谢后,吴杰还没忘记自己放在地上的两条四十两的金链子,指着那链子欲言又止。 这两条金链子是他专门拿下来取信林九娘的,可她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韩霁是卫国公世子,家里泼天的富贵,哪里看得上他这两条金链子,按照正常的理念来说他肯定会让他把金链子拿回去,毕竟他都已经准备做好人收留他们一家了,才不会在乎这个。 韩霁看向那两条金链子,像是想起什么,对一旁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便上前将金链子捡起来,链子有点分量,他就自己拿着站回韩霁身旁。 韩霁说:“你们也知道,九娘正在气头上,这金链子我先收下,回头我再帮你们与她说道两句,她心善,肯定会原谅你们的。” 吴杰有点傻眼,眼睁睁的看着金链子到了别人手里,可他表面上还不能说什么,因为这金链子正是他刚才自己摘下来,说要给九娘的。 可吴杰没想到的是,韩霁居然就那么从容淡定的收下了。 收下了! 幸好他刚才多了几个心眼儿,人家给的当然不会只有五十两金子,除了金子之外,还有两百两银票呢。 五十两金子他给自己打了两条金链子,给孩儿她娘和闺女一人打了一只金戒指,剩下的给儿子打了个长命锁。 如今他这两条沉甸甸的金链子被收走了,他们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足够撑到他从林九娘那里拿到钱为止。 等他们完全获得林九娘和韩霁的信任,再打听一些背后指使他们来的人想知道的消息卖掉,这样他就可以两头收钱。 这么一想,金链子收了就收了吧。 反正从今往后,他有的是办法弄到钱! “不过,九娘这个人很务实,她管家之后,我们家就不养闲人了,所以收留你们也可以,不过你们还是得要做点事的,这个你们都同意吗?”韩霁言笑晏晏的说,整个人别提多善解人意,足以叫人放下心防。 还要做事? 吴杰心里一紧,心道这小子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又苦又累的活儿吧? 陪了个笑,吴杰指着自己的腿说: “我这腿不方便啊。” 韩霁脸上的笑意微微减弱: “那你是打算带着这一大家子吃我们韩家的闲饭咯?” 吴杰连连摇手:“不不不,不吃闲饭,不敢吃闲饭,只是我这腿脚不灵便,怕干不了什么粗重的活儿。” 韩霁脸色稍霁,点头说:“你们是九娘的亲戚,不要你们干什么重活儿的,就是给我家店铺采买采买东西,送送货什么的,不累。” 采买东西? 吴杰心中一喜,古往今来,采买可都是肥差啊。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良心,不是戏耍他们。 当即满口答应下来:“采买好啊,我这个人最会采买了。” 韩霁‘嗯’了一声后,便从这家人身边经过,走出了待客外厅。 “几位,请吧。” 韩霁留下几名护卫,上前对吴杰一家比了个‘请’的手势,吴杰见韩霁走了,大爷的款儿又摆起来了。 “你们几个今后可对我们客气点儿。我们可是你们世子夫人的亲戚!你们世子已经承认了的!”吴杰装模作样的说道。 几个护卫对看一眼,没有对他这话表示什么,只重复一句:“请吧。” 吴杰领着一家人欢欢喜喜往外走去,王菊花还惦记着那两条金链子,悄声埋怨吴杰: “那么重的金链子,你怎么就给他了!” 当初得了五十两金子,吴杰小气死了,只肯给她和闺女一人打了个小金戒指,倒是给自己打了两条加起来四十多两的金链子,这要换成银子,得有好几千两。 来京的一路上,吴杰防她防得跟贼似的,连摸都不让摸,没想到他这刚来就把金链子送人了,王菊花能不着急嘛。 她们是到京城来跟林九娘要钱的,怎么现在变成了往里倒贴钱! 吴杰瞥了她一眼,骂了句:“妇人之见,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你且等着吧,有你们享福的时候。” 王菊花还想说点什么,被吴杰喝止:“闭嘴。” 而另一边的吴凤霞,自从见了韩霁的真容后,满脑子都是他,跟在父母身后走了一阵才发觉方向不对,她停下脚步对前头带路的护卫问: “哎哎哎,方向错了吧。” 护卫带着他们往国公府大门的方向去,生生错过了吴凤霞先前盯好的后院入口。 -- 第336页 吴杰和王菊花这才反应过来,吴凤霞着急上前理论: “刚才你们世子说了收留我们,你不带我们去后院,还想把我们赶出去啊?也不怕你们世子发落你们!” 吴凤霞这才刚被人收留下,就已经开始要摆主人家的谱,引路的护卫看着她这副嘴脸简直想笑,说道: “姑娘,想什么呢?我们世子就算收留人也不会把人收留在国公府里住啊。” 吴家人满脸疑惑,吴凤霞问: “那,那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我可告诉你,要是地方太差,本小姐可是不会住的。” 护卫没见过这么摆谱的客人,刚要辩驳两句,被旁边的拉住,只听那人说道: “你们放心吧,世子安排的自然都是好地方。你们若是不想去,那就在门外等着吧,等世子什么时候出门,你们再拦他一回,跟他说想换地方,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做不了主,赶紧请吧,待会儿护院巡逻到这儿,又该把你们盘查一遍了。” 这护卫说得分明,吴杰一家就算有所不满,却也不敢在满是护院的国公府撒泼。 算了,反正韩霁已经说了收留他们,那就断不会叫他们流落街头饿肚子,等过几日九娘的气消了,他们再上门来打打秋风,一来二去不就成了,将来总有他们住进国公府的那一日。 吴杰心中笃定想着他两头收钱的美梦,心情还算不错,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 韩霁拿着那两条金链子直奔画室,房里都没高兴看。 她这不高兴就画画的毛病跟自己不高兴就写字如出一辙。 推开画室的门,果然看见林悠站在画板后面调色,秀眉微蹙,韩霁过去将手里两条金链子碰撞发出点声响吸引林悠的注意。 林悠听见声音抬眼看他,看见他手里的金链子,立刻火冒三丈。 “扔出去。”她说。 韩霁说:“实打实的金子,还挺沉。” 林悠放下画笔问他:“你让他们留下了?” 韩霁点了点头,林悠急得在面前转了两圈:“你,你怎么能留下他们呢!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啊。他们都是什么样的无赖你没见识过吗?你,你怎么还相信他说的那些鬼话呢?” 韩霁被她在眼前转得头晕,长臂一伸,把人圈进怀里抱着。 见林悠眼底都急得有些发红,韩霁凑到她眼角温柔亲了两口,说道: “我收留他们,是不想让他们像疯狗似的在外面败坏你的名声。” 林悠其实心里也知道韩霁很可能是为了自己,可她还是气不过: “我又没做错什么,他们能怎么败坏我名声。吴家人会得寸进尺的,他们之所以敢来闹,就是看准了我们舍不得名声。” 林悠越想越气,对韩霁提议说: “要不,我们找人在背地里把人干掉!” 韩霁忍着笑问: “你想怎么干掉?烹炸煎熬炖吗?” 林悠被他取笑,在他肩头敲了一记,正要开口骂他,嘴巴就给人堵住,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185章 林悠精疲力尽的趴在枕头上, 腰上环过一臂,整个人就落入某人怀抱,林悠赶忙求饶: “别了别了, 下午还得去画院。” 某人在她肩膀恶狠狠咬了一口,总算没再继续, 就那么抱着她调息。 林悠感觉危险解除, 干脆转了个身, 让自己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些,也不知怎的,先前她还在跟他生气吴家的气,可这气生着生着就生到了床上。 这些天两人都忙, 聚少离多, 一时竟失了控。 “吴家背后有人指使,真不能留。”林悠说。 如果吴家真的只是活不下去找上门,林悠不会这么决绝,可他们背后有人指使就不一样了, 因为那些人最后图谋的可能并不是林悠, 而是卫国公府。 她不能让整个卫国公府都受吴家的害。 韩霁抱着温香软玉回道:“我知道,所以才要留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总好控制些。” “那一家子无赖, 只会得寸进尺, 肯定会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如何能控制。”林悠算是被安抚下来, 或者说没力气跟他闹腾了。 韩霁捏着她的下巴不舍的亲了两口后翻身坐起, 掀开床帐, 一边穿衣裳一边说道: “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办。” 林悠半个身子趴在被子上看他穿衣服,问:“你想怎么办, 跟我说说。” 韩霁穿了衣裳穿裤子,十分着急的样子: “晚上回来与你说,现在没时间啦。” 没时间? 林悠回想方才,若不是自己拒绝,他还能再来一回来着…… 韩霁穿好了衣裳,发觉林悠没再说话,回头去看她,只见她小小的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发髻乱得很有风情,感觉又被诱|惑到,不禁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揉着她的脑袋说道: “怎么了?还不高兴啊?” 林悠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韩霁的大腿,见他没反应,林悠整只手往他腰间的衣服里钻,一边说出一句怨妇语录: “你不是没时间,还管我高兴不高兴?” 韩霁才鸣金收兵,转头又受到挑衅,一把抓住她使坏的手,说: “你可想清楚了。” -- 第337页 林悠:“你反正没时间。” 韩霁躬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若娘子热情挽留,我也不是不可以再挤点时间出来。” 林悠果断将手从他掌心抽走,用被子蒙住脑袋,整个身子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球,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 韩霁对着她被子下高高翘起的地方拍了两下,收到颤抖两下的回应,心满意足的起身: “我走了啊。” 林悠等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才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又听见韩霁对伺候的丫鬟说让准备热水一会儿给世子夫人送进来云云。 这人真是…… 不过韩霁既然答应了林悠吴家的事情他来处理,之后的几日,林悠还真没再见吴家人到国公府门上闹,渐渐也就没了感觉。 ** 韩霁给吴杰一家四口安排在御街附近的一座院子里。 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地理位置非常好,出门就是日夜都很繁华的御街,各种店铺楼子叫人应接不暇,而吴家住了两日之后,听左邻右舍说起这御街上宅院的价值,可以用寸土寸金来形容,就更不嫌弃地方不气派了。 开玩笑,汴京城御街上的这么一座小院子,能在安阳县买下一条街了,这么贵的屋子住着,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简直满意极了,更何况御街上店铺云集,琳琅满目,什么新奇东西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让他们的生活质量飞跃。 可以说,住在这里除了费钱,基本上没啥缺点。 费钱是真费钱啊。 才住了不到五天,他们身上的银子就花了一小半,不是他们大手大脚乱花,而是这汴京城实在繁华得迷了眼,潘楼的酒菜不好吃吗?好吃!东街楼子的姑娘不漂亮吗?漂亮!衣香阁的衣裳不好看吗?好看!多宝阁的首饰不精致吗?精致! 这么多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他们在安阳县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在这里全都见识到了,日日看着这些好东西,怎么可能不心动,不想要呢? 说到底,不是这地方不好,而是他们自己钱太少了。 韩霁把他们安排过来之后的第六天,大约估摸着他们玩儿的差不多了,就派了人上门来叫他们去做事。 这些天吴杰一家深刻体会到人在都市钱太少的尴尬,虽然身上还有那么点存银,可照这么花用下去,用完是迟早的。 所以当韩霁安排的人来找他去做事的时候,吴杰还是挺愿意的,毕竟韩霁答应他给他做什么店铺的采买,采买这个职业不管到哪里都是肥差。 原本吴杰以为韩霁只给他安排了工作,没想到他给王菊花和吴凤霞都安排了,不过干的活儿都挺贴心,王菊花安排的是一家米铺的库管,就是平日里没事在仓库待着,有人来提货时她看着些,收一收人家的提货牌,更体贴的是,因为是看守仓库,平时没什么人在,王菊花还能把孩子一起带去,这样既带了孩子又赚了钱,挺好。 王菊花一辈子都没怎么上过工,哪怕是吴杰坐牢那两年,她宁愿带着俩孩子一路讨饭回安阳县,也不愿去干点什么活计,这说是来汴京享福的,突然要她工作,这就有点不满,甚至不太想去。 但吴杰一听是管仓库的工作就替她同意了,怎么说呢,采买是从外面挣钱,看仓库不正好从里面挣钱吗?也是个肥差事。 最妙的还是吴凤霞,韩霁让人把她安排在一家成衣铺子里面给人试衣服,不是那种伺候客人,帮客人换衣服的丫鬟,是把各种漂亮的衣裳穿在身上,给裁衣师们调整尺寸那种,用掌柜的话说就是活儿又少又漂亮。 换个衣裳能费多少时间,裁衣师们看了尺寸就知道怎么去改,然后她就没活儿了,每天还能穿店里各种各样的新款式衣裳。 就冲后面这一条吴凤霞都没法拒绝这份工作,因为确实太好了。 听起来好像不用干什么,就试试那些漂亮的新衣裳,这简直是好些姑娘的梦想啊。 于是几份工作就给吴家全家安排好了,薪资也比普通工人要高,一家子欢欢喜喜怀揣着各种美梦上工去了。 而把他们一家弄进汴京城的幕后之人贤妃此刻正召见宫外的探子。 她坐在金丝软塌上低头看着自己刚染的豆蔻红指甲,对回禀之人问道: “吴家人都进京了?” “回娘娘,进了。” 贤妃薛氏秀眸一抬,精光乍现:“去卫国公府闹过了吗?有没有跟林悠打上照面?” 这些天贤妃一直叫人盯着画院,画院那边林悠照常入宫,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贤妃就怀疑是不是吴家人还没找上她,所以她才能这般气定神闲。 “回娘娘,吴家人已经去卫国公府闹过了,那日动静还挺大的,不过后来他们被韩世子带进了府里,也不知怎么说的,韩世子居然真的把他们安顿了下来,还给他们住在御街附近宅子里。” 回禀之人的话让贤妃疑惑,韩霁竟是这般好说话的人吗? 未必吧! 他不管是在开封府为官还是在刑部为官,都是狠辣无情那一挂的,不管什么案件和官员到了他手上总能脱一层皮,如今的刑部在他的整治下空前清明。 这样一个人会受吴家那样的不堪之辈威胁吗?更别说,听说这吴家当年跟韩霁也有仇怨,他就这么放下了? -- 第338页 “那吴家那边呢?收了钱不打算办事了?”贤妃眉峰蹙起,很显然,如果吴家真的收了她的钱却不办事的话,可没有好果子吃。 “吴家那边倒是传回了消息,说是他们已经闹过一回,国公府有了防备,所以想换一种方式闹腾。” 贤妃有点不耐烦:“他想怎么闹?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他具体想怎么闹奴婢不知,不过他们现在都被韩霁安排在店铺里面做工。说等到他们真正取得韩霁信任之后,就能替我们打探消息什么的。” “做工?打探消息?”贤妃满头问号,随即怒道: “他们是脑子有病吗?本宫是想让他们去国公府闹,闹得姓林的没脸,名声败坏,他们去做什么工啊?想勤俭持家,发家致富啊?我要他们豁出命去把林悠拖下水,谁要他们打探什么消息!薛家那些人有没有跟他们把话说清楚?” “娘娘息怒,侯府管家薛福说他肯定把话说明白了,吴家人上京之前也拍着心口保证,说一定不叫林悠好过的。如今怕是被京中繁华迷了眼,生出了些别的心思,想……想……”回禀之人略有犹豫,贤妃大斥: “想什么?” “薛福说,他们可能是想要两份钱。从咱们这里拿一份,再从韩世子那里拿一份……” 回禀之人越说声音越小,边说还边观察着贤妃的表情。 果然贤妃气得一脚踹翻了脚边的一只香炉,里面燃烧的香料撒了一地,宫婢们也不敢上前,贤妃继续砸了手边几只杯碗,暗骂这家人贪得无厌,毫无信义可言。 “这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他收了我的钱,就得给我办事!还想拿两头钱?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人,真当我薛家的钱那么好拿吗?” 贤妃气坏了,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家,那林悠怎么会跟这种人家沾亲带故! 第186章 吴杰负责两家店铺的采买, 有很大的油水,开始的时候吴杰还只是挑一些不容易看出来的采买物件以次充好赚差价,后来发现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很恭维和怕他, 毕竟他是打着世子夫人舅舅的旗号进的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林悠的舅舅, 韩霁亲自把他安排过来的。 丰厚的油水和店铺的纵容很快就让吴杰胆子大了起来, 渐渐的开始对采买中能抽油水的大头动心思,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吴杰光是在采买这项上就赚了足足三百两银子。 这钱也太好赚了!吴杰觉得自己的人生中这个月简直顺风顺水,干什么都有如神助。 而王菊花那边更是如此,她看守仓库监守自盗, 在库里看见什么好东西, 就直接拿回家里去,平日里甚至都不用准时上工,在家里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有时候仓库那边要取货, 还得派人到她家去当姑奶奶似的请来。 这让王菊花也感觉到一股空前掌握住权利的感觉, 非但没有小心谨慎,反而态度越发嚣张, 没办法, 谁让她是世子夫人的舅母呢?身边那些掌柜伙计一个个都对她又怕又恭敬,生怕她到世子夫人面前告状。 王菊花觉得自己的社会地位水涨船高, 不禁感慨家里出了个金凤凰就是好, 这还是林九娘不怎么待见他们的情况, 若是等以后她好言好语的把那丫头重新骗回来,还要威风呢。 吴凤霞在衣裳铺中也快活的很,不仅每天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裳, 喜欢的就直接穿回家,也没人敢让她脱下来,最让她高兴的是,她可以穿着漂亮衣服跟着掌柜去京中各中高门大户。 因为高门大户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衣裳款式都是衣裳铺子亲自送上门供她们挑选,这个时候,吴凤霞就有了用处,小姐们不愿意试衣服,她可以代劳,掌柜的带她出去,她都不忘介绍自己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的表姐,还着重强调是亲的,有了这个身份加持,吴凤霞总觉得自己和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一样高贵了。 她这么想自己,想来别人也是这么想她的,于是越发得意。 吴家这一个多月的顺风顺水让吴杰早就忘记了自己还答应了薛家要干的事情。 早知道来汴京韩霁会对他们这么好,他第一天也不跟他们闹那么大了,关系弄好一点,他们才好在这汴京城中长长久久的赚钱呀。 替薛家办事哪有他们全家在韩霁家的铺子里作威作福,财源广进来的爽? 只要韩霁能供他们这样的生活一辈子,他们也能勉为其难不去找林九娘的麻烦了。 ** 林悠这一个多月以来过得确实舒服,有一天忽然想起来问问吴家什么情况,招来人问过后,知道吴家这一个月做了多少祸害人的事情,晚上韩霁回来她就忍不住问他: “吴家这些日子在店铺里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韩霁在屏风后换衣服,闻言道:“知道啊。来帮我解后面的扣子。” 林悠走过去一边帮他一边说道: “知道你还不管他们?你这不管不顾的做法,只会把他们的胃口越弄越大,今天能以次充好,偷点东西,明天他们就敢搬空仓库,直接从柜台抢钱了。” 韩霁转过头来对林悠但笑不语,看得林悠心里冒火: “你到底能不能解决?不能解决就换我上,这么拖着总不是个事儿。” 韩霁转过身来圈住她,对她道: “你这人一副直肠子通到底,什么都想正面对峙,可对付有些人却不能直上直下,得有方法。” -- 第339页 林悠知道自己的脾气,说话做事都图一个直接痛快,这样的性子容易吃亏,遇上那中肚中九拐十八弯的坏人——例如韩霁这般的,她那一套就歇菜了。 她虚心对韩霁问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的方法是什么。跟我说了我不就不操心了。” 韩霁说: “你知道人心都是贪的,吴家是一家无赖,你若跟他们正面应对,只会滋生出更多的闲话,更多的谣言,他们为了抹黑你可以毫无底线的造谣,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能跟所有人听到谣言的人一一解释吗?我不让你跟他们对上就是这个原因。” 永远不要尝试跟无赖讲道理,他们会用他们的无耻刷新你的三观。 “而对付这中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受他们害的人数变多,让他们自己一步一步去败坏自己的口碑,让他们的敌人越来越多,指责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连律法都不容情,那时他们触犯律法,就算吵嚷着说是你的亲戚,可你总大不过律法,不帮是情理之中的事,也就自然不会有人说你对亲戚不管不顾见死不救了。” 韩霁将他的想法一一对林悠说了,林悠听得云里雾里,说: “可,可他们会上当吗?” 韩霁说: “我把他们安排在全汴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住在周围都是富户,是个出门走两步都会忍不住花钱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不上当。” 林悠算是明白韩霁的套路了。 把吴家置身于金钱的漩涡中,他们想要更多,欲|望更大,就势必会更贪,再把他们安排到油水充足的店铺中去,他们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贪呢? 只要他们贪了,达到一定数额,他们所在的店铺掌柜、伙计全都可以出面告他们,而他们这段时间所犯下的错误,桩桩件件都能作为证据。 见林悠想明白了,韩霁说: “你看,这个方法才是兵不血刃,你甚至都不用出面跟他们撕扯,他们就自己栽了,多好。” 林悠掐了掐他的腰,忍着笑说:“‘坏’还是你比较‘坏’。” “我坏吗?”韩霁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是再善心不过,他们是你的亲戚,我给他们安排的都是好活计,只要他们不起贪念,好好做事,拿的薪资可是别人的两倍,足够他们一家在汴京城中自给自足的过下去了。” 可惜有些人贪心不足,得到了这个,就想要那个,不管给他们多少东西他们总想着要更多,既然他们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那自然就该承受因为贪念而造成的后果啊。 非常公平。 林悠看着他说: “你这把人心都揣摩透了的人,我可不敢招惹你了。” 韩霁说:“别呀,我还指望娘子多多招惹我呢。走,进房。” 林悠拍开腰上的手:“进什么房,还没吃晚饭……发什么疯。” “那娘子先吃晚饭,多吃些,才有力气。” “……” ** 吴杰被官差押走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 他今日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将有些货物以次充好的买进来,可他前些天都是这么干的,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也看出来了,可他们却不敢找自己麻烦。 可今天他照常进货回来,怎么就被官差抓了个正着呢。 掌柜和伙计当着官差的面说他的罪行,官差一一记录,要被带走的时候吴杰才激烈挣扎,大呼: “我,我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亲舅舅,你们不能抓我!” 官差可没给他面子: “你这般以次充好的恶行,世子夫人又岂会纵容,带走!” 吴杰被官府锁链锁走,边走边喊冤枉,惹得店铺邻居都出来观望,然后那店铺中的伙计和掌柜就将吴杰的行为说与四邻听,众人才明白这人是世子夫人舅舅不假,但他贪得无厌,甚至以次充好,想毁了店里的百年声誉,委实可恶,不值得同情。 而另一边的王菊花还不知道吴杰的遭遇,她今天睡晚了,上工肯定迟到,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仓库那里没人敢管她,她就像个天王老子,无论做什么,那些人都不敢管! 看着她这些日子一点一点搬回来的东西堆满了房间,她就心满意足极了,不要钱的东西拿起来最开心了。 慢悠悠的起床洗漱,带着儿子美美的吃了一顿早饭,正打算出门去仓库那边点个卯,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东西可以拿回来的。 可她的手刚碰到门板,就听见外面传来激烈的敲门声,她以为是仓库那边派人来找她,不耐烦的一边开门一边骂: “催催催,催命啊催!想死自己死去!” 王菊花把门打开,看到的却不是仓库的人,而是几个官差,官差后头跟着仓库的管事,指着王菊花说: “就是她,偷我们库里的东西好些天了,官爷们进去搜搜,定能搜出赃物。” 官兵不由分说闯进门,完全不给王菊花掩藏的机会,结果当然是人赃并获。 官兵将她套上锁链,带回牢房。 爹妈都出了事,吴凤霞却不知道,今天她到铺子里还挺早的,因为掌柜的说今天要带她去公主府,乖乖,公主府啊,肯定比她这些天见识过的府邸还要大,还要漂亮,说不定比林九娘的卫国公府还好,她当然要去见识见识的。 到了公主府以后,如往常那般替公主试穿衣裳,公主倒是相中了一件衣裳,叫人拿去里间试穿。 -- 第340页 丫鬟婆子,连带店铺的女掌柜都跟进去伺候,偌大的公主府花厅内就剩下吴凤霞一人,吴凤霞在周围看了一圈,大着胆子在公主先前坐过的座椅上坐了一下,过了一把瘾。 而后忽然看见公主座椅旁放着一只极其精巧的粉色玉如意。 吴凤霞从来没见过这个,想着反正没人,就拿起来看,谁知这时候从门外走入一个嬷嬷,见吴凤霞拿了公主的宝贝,大喝一声: “你干什么?” 吴凤霞正欣赏着东西,忽然被吓了一下,手里的粉色玉如意就落在地上,碎成千片。 第187章 公主听见声响, 出来一看,见自己最喜欢的玉如意碎了一地,哪有不生气的, 当即叫人押了吴凤霞在地上说要剁了她的手。 吴凤霞吓得吱哇乱叫,直说自己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亲表姐,公主才按下暴怒, 问她: “你是林画师的亲表姐?” 吴凤霞连连点头:“是是是, 我是!掌柜的, 你帮我说句话呀。” 女掌柜之前就收了吩咐, 知道怎么回话,于是说道: “说起来是表姐, 一家子好吃懒做的来京里投奔, 世子夫人可怜他们,给了他们活计, 可她也不好好做,在我店里偷了好几套衣裙,如今竟又砸了公主的宝贝, 犯了错就该罚,公主不必顾及,我家世子夫人最为通情达理, 定能理解您。” 吴凤霞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天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女掌柜,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是不是林九娘那个贱人故意让你这么说的!她人呢?我要见她!” 女掌柜嗤笑一声: “吴小姐, 平日里我等唤你一声小姐,是因为你跟我们世子夫人沾着亲, 你吃着我们世子夫人给你的好处,转过来就在这里对我们夫人一口一个贱人,这吃饱了就摔碗骂娘的行径可真够难看的。” 有了女掌柜的话, 公主便知道如何处置吴凤霞。 最终倒是给了林悠一分薄面,没真剁她的手,只是乱棍打了三十下,就叫女掌柜将她自行带走。 从公主府出去之后,女掌柜便不再管吴凤霞,径直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吴凤霞难以置信,上前抱住了女掌柜: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 女掌柜将她推开,说道: “我们对你仁至义尽了!店里被你拿走的衣裙也不用还了,你在公主府摔碎的东西,回头世子夫人还要替你赔偿,你走吧,我们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吴凤霞刚挨了打,四肢无力,被女掌柜一推就跌坐在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心怀怨愤,拖着受伤的身体回家时,想了一路要怎么跟爹娘告状,让他们给林九娘好看。 可是她先去了王菊花的仓库,仓库的人对她爱答不理,只说了句‘王菊花偷东西被人赃并获’了,简言之被抓了。 吴凤霞又找到吴杰做采买的店,刚一走上那条街,就听见周围店铺的人在说什么有些人贪得无厌,以次充好什么的。 吴杰在店里做的事情,晚上回家喝酒吃肉的时候,在饭桌上跟他们显摆过,语气间好不得意,怎么现在也…… 铺子里的伙计认出她,有个老伙计告诉她说: “你还是赶紧回去凑钱吧,你爹那种罪要是钱使够了也能出来。” 吴凤霞什么都没说,垂头丧气的回家了。 院子里,七岁的吴南坐在地上哭,抽抽噎噎的告诉吴凤霞阿娘给抓走了。 吴凤霞把他推开,径直奔向她娘的房间,从床板下面翻出了个包袱。 这包袱里是王菊花藏了一辈子的钱和首饰,平时都不让吴凤霞碰,现在全都是她的了。 走到院子里,把王南拎起来,拉着就往外走。 他们一家说栽就栽了。 可见在汴京城里,他们是弄不过权贵的,林九娘如今背靠卫国公府这棵大树,已经不是她能对付的了。 他们能这么轻易就把她爹娘都抓走,如果吴凤霞还不识相继续纠缠的话,那么下一个肯定就是她! 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想要弄死她这毫无背景的孤女简直比碾死一直蚂蚁还要简单吧。 吴凤霞被吓破了胆,不敢再留在汴京城中,她只有赶紧带着钱和弟弟离开,韩家才有可能放过她。 至于被抓走的爹娘…… 吴凤霞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能把弟弟带着一起走没丢下他已经够好了。 ** 吴杰夫妻落网,吴凤霞携弟离京,事情解决的干净利落,没掀起丝毫水花。 而根据吴杰之前说的名字——薛福,韩霁也已经在京中找到了两家管家名叫薛福的。 其中一户是太子洗马家的管家,那管家名叫薛福,但已年过七十,外貌与吴杰描述的并不相符,而另外一家的管家也叫薛福,年纪在四十多岁,跟吴杰描述的外貌符合,更别说这家跟韩霁和林悠都算是老熟人了。 长平侯府的管家就叫薛福。 韩霁命人将薛福和吴杰都提到刑部大牢,让他们彼此不见面,透过认人孔看了对方一眼,吴杰现在是只要能减罪早点出去,什么都顾不上了,透过认人孔看见薛福一眼就认出他是给自己银子,让他来京找林九娘闹事的管家。 而薛福还有心隐瞒,透过认人孔看见吴杰后绝口否认他见过吴杰。 -- 第341页 韩霁不急着叫他认罪,只寻了个别的罪名将他关押在牢中。 长平侯府日日都派人来问薛福的情况,刑部只按照韩霁说的,说薛福牵连的案子众多,还在审理中,暂时不能放出去。 管家被抓这件事可大可小,薛福是长平侯薛昌的伴读,小时候就在身边伺候,可以说在薛家的地位还是挺高的。 当初贤妃娘娘亲自下了命令,让薛家去一趟安阳县,把卫国公世子夫人的舅家寻来京中滋事,正因为事情保密,所以薛福才会亲自前往,没想到就这样给自己招来灾祸。 而薛福此人,自从薛昌接任长平侯之后,就第一时间任命他做了长平侯府管家,管着府里大大小小之事,可以说是除了长平侯之外,对薛家的事情知道最为详尽之人了。 这样一个对薛家来说举足轻重的人被羁押在刑部大牢中受审,这最担心的非长平侯薛昌莫属,毕竟薛家和他做过什么亏心事,旁人不知道,薛福可是门儿清的。 正因为薛福知道的多,所以才不怕韩霁,因为他知道自家侯爷一定会拼了命把自己救出去。 薛昌屡屡派人去刑部要人,可刑部就是不放,他又不能带兵硬闯刑部把薛福救出来,只能拖着病体请旨入宫,并写了一封奏折亲自参奏卫国公世子韩霁无故扣押长平侯府之人,请官家为他做主。 薛家连遭大难,先是他在见山汤遇袭,被废了子孙根,后来他想过找那小贱人算账,可那小贱人始终躲在宫里太后身边,他有不敢堂而皇之到太后跟前抓人,只能将这天大的哑巴亏咽下肚子。 紧跟着就是母亲多年经营的积善堂和济世堂因灾情而遭到查封,他无奈之下,将重伤的母亲送去家庙,靠着无数药物滋养,母亲的身体仍旧不见好,毕竟那么大年纪,被仗责那么多,也不知挺不挺得过去。 母亲出事,贤妃受牵连,长平侯自己又是残缺之躯,总之,长平侯府接连倒霉,如今的气焰早已不如从前。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能叫别人以为他们好欺负,该上书还是要上书,该反抗还是要反抗。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把薛福从刑部大牢救出来,否则薛昌真是要夜不安寝了。 长平侯的折子递了上去,事先也与贤妃通过气,在他被宣到福宁殿觐见的时候,贤妃也正好赶来,姐弟俩一同被传召进入。 原本他们以为官家在福宁殿批阅奏折,但他们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官家正在内殿丝质屏风后教一位妃嫔写字,他让那妃嫔站在他的龙案后头,亲自握着妃嫔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写自己的名字。 贤妃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妃嫔,以及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恨毒了一双眼。 官家正在教写字的妃嫔不是近来独得宠幸的白昭仪又会是谁呢。 两人在屏风外行礼,过了好一会儿,皇帝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 “平身吧。” 两人谢恩起身,起身时又听官家用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对白昭仪说道: “你先练着,朕出去一趟,待会儿回来检查。” 白昭仪认真的领命:“好,我一定好好写,陛下放心。” 赵嵩太喜欢她这淳朴的性子了,不禁揉了揉她的肩窝,后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屏风,看到了薛家姐弟。 赵嵩往贤妃扫去一眼:“贤妃也来了。” “是。”贤妃行礼,往屏风后埋头认真练字的白昭仪看去一眼,说:“不想白昭仪也在此,早知道臣妾便不来了。凭的扰了陛下雅兴。” 赵嵩接过宫人递来的茶,对贤妃这酸溜溜的口吻充耳不闻,倒是屏风后的白昭仪听见了,约莫写错了一笔,发出极小的一声‘哎呀’,赵嵩越过屏风大声对她说道: “写字要一心一意,别受外界影响。错了就错了,别用墨涂改。” 白昭仪在里面苦恼一叹:“陛下不早说,臣妾已经涂了。” 赵嵩觉得好笑,这人竟还怪起他来了。 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有话直说的性子可爱至极,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着,越发不喜欢那种心思深沉的人和事,越朴实的话更能叫他听得顺耳。 “涂了就换张纸,省得待会儿朕看了墨点碍眼。你也是,林画师的画是挺好的,可她那手字却拿不出手,你就别学着她写字了,这些坏习惯都是她给你带出来的。” 赵嵩坐在龙椅上越过屏风跟白昭仪说话,听见白昭仪在里面换纸的声音他才满意的回过头。 “哪里是世子夫人带的我,我的字都是跟陛下学的。”白昭仪虽然在听话换纸,但嘴上也没饶了皇帝。 自从她在宫里第一次说了真心话陛下没罚她之后,白昭仪就知道陛下喜欢她有话直说,渐渐的就不遮掩了,有什么说什么。 赵嵩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妃嫔怼得无话可说,想进去好好教训教训她,但终究没忘记薛家姐弟已经被宣召进来,只得记下这处,待处理完正事再去跟她计较。 第188章 薛家姐弟也是没想到他们会在此听官家和妃嫔耍花腔, 尽管心中不满,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 规规矩矩的站着,等待官家想起他们。 赵嵩收起摆在白昭仪身上的心思, 对薛家姐弟问道: “你们俩今日同时进宫,所为何事啊?” -- 第342页 其实薛冒的折子赵嵩已经看过一遍,压在案头没有处理, 没想到他还不依不饶的追到宫中。 薛冒其实有点外强中干, 他怕皇帝, 折子上倒是把韩霁喷得像个罪不可赦的奸臣, 但真正到了皇帝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贤妃暗骂了声没用,总不能姐弟两个都不开口, 薛冒不说, 只好有她来说: “陛下,卫国公世子无故羁押侯府管家薛福, 妾弟屡次上刑部讨要皆被他以案件审理为由拒绝,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刑部那边也没有拿出薛福的任何罪名和证据来, 属于强行扣押,有理由怀疑卫国公世子公报私仇。” “陛下有所不知,薛福自小便追随妾弟身边, 说是管家奴仆,却与妾弟之良师益友无异, 妾弟性子软弱,不知如何是好, 还请官家为他主持公道。” 贤妃将薛冒奏折中的内容当面口述一遍,没什么新意,赵嵩耐着性子听完。 然后在贤妃和薛冒的期待目光中, 赵嵩点了点头: “嗯。” 贤妃和薛冒对望一眼,陛下‘嗯’一声是什么意思?是知道这件事了,还是对他们所说的事情有所怀疑?又或者,如今薛家有败落的趋势,就连陛下都不愿多搭理他们了? 陛下一个不冷不热的举动看在贤妃和薛冒眼中各有各的解读,但总的来说,姐弟都是懵的。 贤妃大着胆子问:“陛下是不相信我姐弟二人之言?” 赵嵩摇头:“不是,你们莫要多想。” 皇帝回了一句话,作用却不大,薛家姐弟心中依旧五点六点,没有底。 赵嵩忽然又说: “那薛福朕有印象,就那个一直跟在薛冒后头的,一脸憨相,看着是不太像会为非作歹之人。” “这件事朕知道了,会敦促韩霁尽快审案,绝不叫你们薛家的管家蒙受不白之冤。今日就这样吧。” 陛下这番话说得有够敷衍,薛冒心里直冒火,什么叫知道了,什么叫会敦促,要是再给韩霁对薛福审下去,薛冒藏着掖着的那些事儿只怕都要被抖落出来了。 想到这里,薛冒只能鼓起勇气抬头对赵嵩说道: “陛下,关键是那薛福确实没干什么,韩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扣押,这,这是在太过猖狂,若今后他看谁不顺眼,或者觉得谁有罪,都不需要提出证据,随随便便就能抓去刑部羁押,未免太叫人存疑。” 薛冒的话让赵嵩眉峰蹙起,说道: “你真的确定韩霁手上无凭无据就敢抓你薛家管家?要不要朕现在就将韩霁传唤过来与你当面对质?” 薛冒目光闪烁,缩了缩脖子,看着像是不敢了。 贤妃伺候赵嵩多年,知道他此刻已经有些生气,不能再继续纠缠,说道: “陛下息怒,妾弟一时冲动,并非质疑韩世子,请陛下恕我们今日无礼莽撞之罪。” 说完之后,贤妃对薛冒使了个眼色,薛冒也明白道理,尽管此刻仍然怒火中烧,可面对皇帝他依旧害怕得像只鹌鹑,丝毫不敢赘言,跪趴在地向赵嵩请罪: “臣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 赵嵩扫了一眼伏趴在地,但呼吸急促的薛冒,也不知他是真的惶恐害怕,还是在……生气? 若是惶恐害怕说明他胆小,若是生气成这般却又不敢据理力争,这种性格叫人反感。 就好像当年被赵嵩发现他藏的画像后,他既不敢挽留,也不敢承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嵩将那幅画当做无主画般拿走,连个屁都不敢放。 回想起来,这人在自己面前似乎都是这样,谨小慎微,可他是真心臣服吗?赵嵩至今也说不出一个确切答案。 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赵嵩心情欠佳,拧眉绕过屏风走入内殿,原本以为会看见白昭仪认真写字的画面,然而他却看见白昭仪维持着聚币的姿势,目光惊愕的愣在那里,仿佛被什么神仙点了穴道,竟一动不动。 走过去在她面前挥了挥手,白昭仪才回过神来,赵嵩打趣说: “怎么,被过路的神仙抽了神,怎的这副表情?” 白昭仪惊慌失措的放下笔就要下跪,被赵嵩拦住: “这是做什么。朕只是这么一说,并非要置你的罪。” 将白昭仪扶起后,见她脸色煞白,赵嵩才发觉不对,让她坐在书案后的龙椅上,他弯下腰与她对脸问: “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白昭仪看着近在眼前的赵嵩,忽然抱住了他,赵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闹了个措手不及,好在身后有龙案,不然他这老胳膊老腿儿没准都要被她扑倒在地了。 “陛下,我知道那人是谁了。”白昭仪抱着赵嵩说。 赵嵩不解:“什么那人是谁?谁啊?” 白昭仪身子有些发抖,像是怕的厉害,在赵嵩耳侧说: “就是那个将我买到教坊司的人。” 赵嵩在纳白昭仪入宫之前,对她的家世背景和经历都一并调查过,韩凤平也毫无保留的与赵嵩言明,所以赵嵩是知道白昭仪有过被她爹卖进教坊司的经历的。 而她去了教坊司以后并未接客,而是直接被带去了某处别院,困了十多天,全程被蒙着双眼,所以并不知道带她去的人是谁。 这件事一直是扎在白昭仪心中的一根刺,是她午夜的梦魇。 -- 第343页 她以为入宫以后,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听到那可怕的声音,可就在刚才,永平侯薛昌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那十多日的可怕场景中,她被蒙着眼睛,四肢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耳边全都充斥着那人近乎病态的言语。 赵嵩目下一沉,问:“你的意思是……薛昌?” 白昭仪连连点头。 赵嵩眉峰蹙起,以多疑的目光审视起了白昭仪,似乎想要从白昭仪身上看到些许慌乱和作假。 然而白昭仪目光凛凛,神情认真,她用满怀期盼的目光盯着赵嵩。 赵嵩犹豫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白昭仪说的话,若是其他时机也就罢了,偏偏白昭仪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薛冒状告韩霁的时候。 白昭仪受过韩霁夫妇的大恩,心有偏帮之下说出这番话,似乎也不是不合理。 他素来最厌恶后妃干预政事,如果白昭仪真的为了韩家对他说谎,那赵嵩真的会对她非常非常非常失望。 再也没了写字的兴趣,赵嵩对白昭仪说: “此事你先不可对人言,朕派人查过之后再说。今日时辰不早了,朕还有奏折要批,你先回去好不好?” 白昭仪不知道皇帝有没有信她的话,可皇帝让她回去,她自然不能强留,只能由着宫人扶着因为太过震撼而四肢发软的她往尚春宫走去。 她离开之后,赵嵩唤来影卫,让他们去调查卫国公府和永平侯府。 影卫离开之后,赵嵩来到福宁殿后殿他安寝之处,西墙柜子上摆放了一幅画,是那日让林悠画的他和白昭仪,但只有赵嵩知道,他心目中这幅画中的人是谁。 想起她,赵嵩的嘴角总能带着些许笑意。 白昭仪先前的指责让赵嵩怀疑,一来是白昭仪说的时机比较巧合,二来薛冒此人胆小如鼠,赵嵩有点不信他能做出教坊司一案? 他当年丧妻之后,诚心求娶寿光公主,赵嵩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同意了这桩婚事,这么多年,寿光公主仍对他有敌意,皇家的所有宴会她都没有出席参加过。 当年的种种回忆来袭,赵嵩有些应接不暇。 派出去的影卫很快就回来,告诉赵嵩,说是卫国公世子已经将永平侯府的管家放了出去。 赵嵩有些意外:“放了?” 看薛冒的态度,如果韩霁那边有一点点想要放人的意思,他也不会求到宫里来。 要说宫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也不像,薛冒刚刚进宫,此时恐怕还没有走出宫门,韩霁就算消息灵通也不可能这么迅速。 那他怎会突然放人呢? ** 刑部右侍郎和韩霁站在一个隐蔽处,用千里眼看着薛福被薛家马车接走的情形。 右侍郎问韩霁: “世子,那薛福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些松动了,咱们只要再关他两天,肯定能让他把事情交代出来,你怎么就把人放了呢。” 韩霁收回千里眼,说: “他只是态度松动,说出来的话你怎么保证是他这么多天在肚子里编出来的还是真心实意的?” 右侍郎不解: “犯人说的话本来就是或真或假,所以才要咱们一点点慢慢的审问,慢慢的耗,可您突然把人放走了,咱们连假话都没听着,更遑论分辨真假了。” 这薛福是被韩霁抓进刑部的,为的是他指使吴杰大闹卫国公府一事,但吴杰指认出了他,可薛福却矢口否认,不仅否认,态度还极其嚣张。 他笃定永平侯绝对不会置他于不顾,所以紧闭嘴巴什么都不说,右侍郎曾建议韩霁用刑,但韩霁却没有用,而是好生把他关在牢房里,吃啊喝的供应着。 眼看别的人到刑部大牢转一圈,不脱层皮也得瘦脱了相,反观那薛福,不仅没脱层皮,连相都没脱,每天吃喝照常,竟然看着还胖了点。 也不知道韩世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韩霁将收起的千里眼递给他,说道: “假话有什么好听的,且等着吧,不用多久他就会上赶着说真话了。” 第189章 话说薛福被放回家, 他塞了一点钱给放他出来的狱卒,狱卒告诉他说,韩霁之所以选择放了他, 是因为永平侯放话出来,说要上折子参奏他,韩世子不愿意为了他得罪永平侯,所以选择把薛福放回家。 这个理由薛福听得十分得意。 他就知道侯爷绝对不会抛下他不管, 不枉他这么些天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 回去的路上, 薛福高兴极了, 这么些天在牢房里困着, 虽说没受什么刑, 但牢里闷热潮湿,他好些天没洗澡, 便叫侯府的车夫转道去了汤店,美美的洗了个澡才回侯府去。 一下马车就看见门房小六子跑过来请安: “福爷, 您可回来了。侯爷已经派人到门房问过三回了,您再不回来,侯爷都要带人出去找你了。” 薛福觉得侯爷实在是太关心自己了, 连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回来了。我这就去见侯爷。” 薛福往薛冒院里走的时候,在路上问同行的小六子他们:“我不在这几天, 府里还好吧?” 小六子和其他两个人对望一眼, 欲言又止的, 薛福见状追问道: “怎么?还真有事啊?” 小六子是薛福一手带出来的,平日里最听薛福的话,见他发问不敢隐瞒, 凑过去对薛福说道: -- 第344页 “您不在这几日,侯爷的病……又犯了。” 薛冒的病……薛福心里门儿清,脸色一凛:“那,那位……没事儿吧?” 小六子说:“从外城请了大夫,蒙着眼睛进来看过诊,说是还好,都是皮外伤,性命无碍。听内院伺候的人说,侯爷那晚陪了整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您知道,我们都是外院的,您不在家,我们也知道不全内院的事儿。” 薛福听了表情有些凝重,加快了脚步去见薛冒。 ** 薛冒在书房里焦急踱步,恨不得要把步子踱穿一般。 听门外守卫说薛福回来了,薛冒迎到书房门口。 薛福快步进门对薛冒行礼:“小人参见侯爷,谢侯爷救命之恩。” 薛冒上前把人扶起,正要说话,却见薛福脸色红润,衣着整洁,全身上下哪里有半分刚从牢狱中出来的样子。 这样子跟薛冒脑中想象中薛福出狱后的狼狈可不太一样。 将人扶起来之后,薛冒说了句: “在刑部这些天苦了你了。” 薛福感动至极:“不苦,小人心里记挂着侯爷,一点都不苦。” 看出来了,你确实过得一点都不苦。薛冒心道。 “你可有对韩霁说什么?”薛冒不动声色问。 薛福立刻摇头,回道:“侯爷放心,小人什么都没说!” “哦?”薛冒略感质疑,一边打量薛福一边说道:“你什么都没说,韩霁就这么让你回来了?” 薛福跟了薛冒半辈子,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定是觉得自己身上太干净了呗,薛福说: “侯爷有所不知,那刑部牢房又臭又热,小人想着回来之后侯爷定然要召见,怕身上的味儿熏着侯爷您,所以在路上去了一回汤店,不过小人可没敢耽搁,粗略洗了一遍就连忙赶回来向侯爷复命。” 薛冒点点头,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一点,原来是洗过了,这还差不多,又问他: “那你在大牢里可有受伤,快叫我看看。” 薛福说:“托侯爷的福,刑部大牢里没人敢对我动手,就连那韩世子也只敢叫人关着我,因此小人没受伤。” “没受伤?” 薛冒心里又不痛快了。 这韩霁冒着得罪薛冒的风险,不由分说把薛福抓进刑部大牢,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好吃好喝的供了这么多天,然后又莫名其妙把人全须全尾的放回来了? 他闲的没事儿还是吃饱了撑的? 薛冒这心里怎么就不信呢! “你真什么都没说?”薛冒狐疑的看着薛福。 薛福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想到这位主子历来多疑的脾性,薛福原本放松的心情顿时就紧张起来。 想到这里,薛福忽然就在薛冒面前跪下,指天发誓: “侯爷,小人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是小人在刑部大牢中有说了半句您的不是,就叫小人不得好死!” 薛冒居高临下睨视着跪地发誓的薛福,像是在审视他话的真假,旋儿一笑: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难道我还会不相信你?” 薛福道谢:“谢侯爷。” 薛冒点点头,说道:“你连日替本侯受罪,着实辛苦了,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薛福在牢里着实不怎么辛苦,坐了这么些天,好吃好喝好睡,一点罪没遭,别说累了,身体还精力十足呢,又想在薛冒面前表现一番,说道: “小人不累,用不着休息,这些天没在府里,回事处定有不少事积着,小人去……” “不必了!”薛冒说:“你不在时,刘茂在回事处干得挺好,府里没什么事儿。” 薛福一愣,刘茂是副管家,他在府里时就一直想挤掉自己,如今自己离开多日,正是给了他机会,看侯爷这神情,看来还挺信任他,薛福心中也是不快,但他是奴才,哪能挑主子的理,赔笑着应和两声: “是,刘茂是挺能干。” 拱手告辞后,薛福走到门边又旋身回来,压低了声音对薛冒问: “对了,侯爷。公主那边……需不需要安抚什么的?” 薛冒这人有个毛病!在外面若受了气,回来之后定然是要发泄一通的,最轻的也得找个人动一动手。 从前的侯夫人说实话就是有一回被薛冒打得重了,落下了病根,这才早早离世,以为他娶了公主回来要收敛一些,因为这位公主虽然是前朝封的,可再怎么样也是公主啊。 谁知薛冒只是好了几年,那几年他还能勉强忍着不对公主动手,可后来发现公主也不跟皇家的其他人联系,自己独来独往,宫里几乎都要忘记她这个人,薛冒渐渐的也就不尊重起来。 这几年动手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就去年和今年加起来,薛福知道的就有三回。 可怜那寿光公主是个闷葫芦,本来话就不多,薛冒又以元郎君的生死相威胁,所以寿光公主被他打了也只会躲在房里哭,有时候伤着脸,也会等伤养好了才出门,她这种行为,无形就助长了薛冒的气焰,下手越来越重。 去年他自己受伤之前几天,还用洗脸架子把寿光公主的小腿给打得不能行走,足足养了半年才好。 本来以为薛冒那处受了重伤,今后总该消停一些了吧,可薛福这才离开几日,他就又动手了。 -- 第345页 薛冒做的那些事情,但凡薛福只要说出去一件都够他瞧的,所以薛福在牢里才敢那么淡定,因为他知道薛冒一定会把他弄出去,他们之间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薛福这回也像往常一样询问,之前薛冒十分信任他,每回对公主动了手后就会让薛福想点办法安抚安抚,或者送点漂亮首饰,或者送点稀奇宝贝,总归是这些讨好的东西。 他以为这回也是像往常一样,所以就多问了一嘴。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听薛冒阴沉着声音问: “安抚什么?” 薛福被他那阴狠目光盯得一愣,只听薛冒冷冷质问: “我竟不知你在我府里安插了这么多眼线?怎么着?你是想回来收集证据的吗?” 薛福被他冤枉了个透顶,赶忙再次跪下: “侯爷误会!小人,小人只是……只是……” 薛冒没给他把话解释清楚就不耐烦的挥挥手: “行了,让你退下没长耳朵吗?从今往后我这内院的事情再也不用你插手!” 薛福大为震惊,实在不懂怎么就几天的功夫,薛冒对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内院之事不要他插手是什么意思? “侯爷,我……” 薛福感觉自己要被弃,还想再努力挽救一下,可薛冒根本就不给她挽救的机会,对外喊了声: “来人。” 两个护院进门听候吩咐,薛福知道他们是来赶自己的,他在这个府里伺候多年,向来都是最受重用的,还从来没让薛冒这般对待过。 若是给护院架出去,那薛福才叫丢脸丢到家了。 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出去。 薛福对薛冒磕了个头,起身离开。走出内院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到底怎么回事,是他不在府里时有人说了他的坏话,还是他做错了什么? 他经过一片池塘,在小池塘的倒影中看到自己完好无缺的样子,这时候才回过气儿来,知道薛冒一开始听他说自己没受伤时那质疑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后,薛福终于明白过来,看来侯爷是不信自己在刑部大牢里什么都没说。 而韩霁之所以在牢里什么都不对他做,也不问他,根本就不是因为怕侯爷参他的本,而是他的离间计,故意让他好吃好喝的在刑部大牢隔离几日,他深谙薛冒的为人,知道他全须全尾的回来必定会引起薛冒的怀疑。 可他这个时候想明白韩霁的用意也晚了。 薛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头往薛冒住所的方向看去,不知道自己现在进去跟他解释这是韩霁的计谋他会不会相信。 凭薛福对薛冒的理解,他十有八|九是不会相信的。 薛冒已经认定了他不忠! 他这些年为薛冒处理了那么多对他不忠之人,当然知道薛冒的手段,一旦他认定自己背叛了他,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想起那些人的下场,薛福咽了几下干涩的喉头。 不行,他一定要在薛冒下手对付他之前逃出去,可外头天大地大,只要薛冒还在,他就一定会找到自己,他能逃去哪里? 薛福的心中想起了一个人和一个地方,一个他刚刚出来的地方。 ** 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佛诞,往年这日安氏都会到白马寺中上香,今年也不例外。 而今年陪同的责任就落在了林悠身上。 林悠、安氏和韩氏一同坐在马车里,窦勤已经改名为韩勤,则跟卢霆他们一同骑马。 很快就到了白马寺山脚下。 今天是佛诞,来这里上香的人还挺多,光是山脚下就停了好些个马车。 白马寺上山只有青石台阶,让信徒走上山方能显出对佛祖的敬意。 林悠扶着安氏,韩勤扶着韩氏,卢霆等护卫在后方随行,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上山去。 安氏毕竟年纪有点大,走了没多久腿脚就有些累,好在白马寺上山这一路建造了不少凉亭,专供年岁大的一些香客们歇脚。 看见前面有座凉亭,林悠让两个小护卫率先跑上去找几个空座,等到安氏慢慢爬到凉亭处时就能立刻坐下。 他们来的挺巧,之前坐在凉亭里的一拨人刚歇完脚继续爬去了,多出了几个空位。 凉亭里还有两处人在,一处像是一家五口,有说有笑;另一处是在角落,看衣着打扮像是一对母子,母亲戴着帷帽,儿子静坐在侧,眉峰聚拢,心情欠佳的样子。 林悠扶着安氏坐下,忽然角落里坐着的那儿子忽然大喝一声: “随你随你随你,说了你又不听!” 声音之大,让凉亭中歇脚的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他们。 安氏和韩氏对望一眼,心道:这孩子怎可如此暴躁对母亲说话。 所谓子女孝顺,一个‘孝’字固然重要,但那个‘顺’字才是关键,不说让子女事事顺从母亲,但至少不该当众对母亲呼喝吧。 安氏对韩氏摇了摇头,原本是不管那对母女了,可没想到那儿子还不依不饶的跟母亲吵了起来。 “你又哭,又哭!我又没说什么,你别总是这样嘛。”儿子语气有些暴躁。 安氏最烦看见这种不懂事的孩子,可也不能倚老卖老,这凉亭也不是国公府的凉亭,大家都是在凉亭中歇脚的香客,她自然不能随意出口叱责那孩子。 -- 第346页 那母亲躲在帷帽中抽泣的声音外面听得一清二楚,那儿子听得不耐烦了,猛地起身: “你要哭自己哭个够!我去外面!” 说完便要走,被那母亲拉住衣袖,带着哭腔哀求:“大郎别走!” 那儿子委实不耐烦,回身想要从母亲手里抢回自己的衣袖,谁知动作大了些,他母亲本身也没有坐稳,居然被他拉得跌坐到地上。 就摔在林悠旁边,林悠赶忙过去扶了一把,那家儿子见母亲摔倒了,也赶忙过来,向林悠道谢后,接过母亲,扶着坐到角落去,那母亲看起来右脚仿佛有伤,走得不是很利索。 凉亭中的那一家人休息够了就继续往山上爬,凉亭中一时就剩下韩家一行和那对母子在。 那儿子把母亲扶着坐下后,就一个人靠着凉亭柱子生闷气,他母亲则低着头一边揉脚一边将手伸入帷帽中擦拭。 安氏看着那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说道: “母亲身体不好,做人儿女的该多体谅,年轻人你这态度可不应该啊。” 那对母子往安氏看去,那儿子被路人当面叱责,整张脸都红透了,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于是脸越来越红,负气般垂下,当没听见。 那母亲却很心疼儿子,为他解释道: “多谢老夫人提醒,他对我挺好的。” 安氏叹息:“唉,为人父母虽爱子,却也不可纵子,有一是一,该如何便是如何,若是你一味纵容偏帮,最后只会纵得他无法无天。” 带帷帽的母亲惭愧低下了头,她儿子见母亲也被说了,心有不忿,对安氏怼道: “这位老夫人与我们萍水相逢,何必说这些话来叫人心堵,休息够了就上你们的山去吧。” 安氏见他不思悔改,还脾气火爆说出这些无礼之言,气道: “你这小儿,当真欠管教!”安氏对卢霆道:“将他拿到我面前,今日须得教教他何为尊重。” 卢霆领命立刻动手,捏住那小子脖颈就往老夫人身边押去,他兀自挣扎,可年纪尚小,又未学过功夫,哪里能从卢霆手底下脱身,愤然骂道: “你们这些土匪强盗,放开我!” 他母亲也惊了,赶忙上来救自己的孩儿:“你,你们放开他。” 几人推攮间,力量最弱的母亲受了连累,被甩倒在地,头上的帷帽歪在一边,让安氏等瞧见了她的脸。 那张脸上五官没什么特别,就是个眉心紧锁,略带苦相的中年妇人,不施粉黛,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她眼角和鼻梁上的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原来这位母亲不是因为矜持才戴帷帽,而是因为脸上有伤。林悠心想,而且虽然只瞥了一眼,但她可以肯定,那妇人脸上的伤绝不是先天自带,而是后天形成,就是被打的。 安氏惊疑片刻就认出了她: “你是……寿光公主?” 那妇人来不及站起来,维持坐在地上的动作就手忙脚乱整理帷帽,他儿子也吓坏了,奋力从愣住的卢霆手中脱身,弯下腰去扶他的母亲。 “没事吧?”他问。 那妇人连连摇头,低声说道:“我,我们走吧。” 安氏却叫卢霆拦住她,来到似乎有些不安的妇人身前,语气笃定道: “是……茗丫头吗?” 寿光公主姓赵名茗。 林悠的目光也紧紧盯着她,若她是寿光公主赵茗的话,脸上有伤倒是能对上! “我,我不是。老夫人认错人了。”那妇人在帷帽中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安氏见过她的脸,再听她的声音就更加确定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说道: “老太婆虽然老眼昏花,却还不至于认错人!茗丫头,我是你韩家婶婶啊。你与元家二郎成亲时,我还当过你的全福人。” “不不不,老夫人认错人了。”那妇人有些惊慌,拉着儿子衣袖说:“晨哥儿,咱们走。请老夫人放行。” 安氏还想再说什么,被林悠阻止,林悠说: “让她们走吧,老夫人定是认错了人。夫人、郎君见谅。” 卢霆看了一眼安氏,见她没有阻止,便叫护卫让开了路,那母子相护扶持着往山上去。 安氏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们,直到看不见。 林悠喊她:“祖母别看了,都走远了。” 安氏埋怨:“啧,你就这么让人走了,真当我老眼昏花认错人了不成?” 林悠扶着她坐下,哄道:“您火眼晶晶,精的跟那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孙猴子似的,哪会老眼昏花呀。” 安氏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去去去。” 林悠看向那对母子消失的方向,说: “我是见那夫人确实有难言之隐,谁落魄的时候愿意被认识的人瞧见啊。您是好意关心不假,可也得顾及人家尴尬不尴尬呀。” 安氏说:“茗丫头是公主!谁落魄她也不会落魄。” 林悠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您没瞧见?” 安氏知道林悠指的是寿光公主脸上的伤,说:“我就是瞧见了才要把她拉住问问怎么回事嘛,被你给搅和了。” 林悠在安氏身旁坐下,说: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您要听吗?” 安氏和韩氏都向她递来不解的目光,林悠在她们的目光注视下,说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剧情,以‘传闻’‘听说’的方式讲述给她们听。 -- 第347页 听得安氏恼火不已,拍着大腿骂起来: “这薛冒若真如此作为,他薛家就离死不远了!” 林悠对安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您小点儿声。” 安氏仍气得不行,林悠说:“反正,我就是这么听说的。寿光公主也不知怎么想的,公主之尊被那种渣滓欺压,真是想不明白。” “唉。” 一直沉默听着的韩氏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可我倒觉得,寿光公主是身不得已,她毕竟是前朝的公主,当今官家是带兵打进京城的,又不是她的亲兄弟,她本就处境尴尬。” 林悠不解: “可她当年不是嫁的元家二郎吗?为何元家那边也不帮她?她那个二字元晨不也是元家的子孙吗?” 元家势力在新帝登基以后不衰反盛,但凡能念及一点寿光公主与元家二郎的旧情,出手帮一帮寿光公主,她也不会遭受这般对待了。 “元妃和元家二郎是庶出,素来就不得大夫人郝氏的脸,这是元妃入宫做了妃子,元家二郎在元家的日子才好过些。”韩氏说。 她远嫁多年,对这些陈年旧事记得倒还清楚。 林悠有些糊涂:“前朝的元妃娘娘不是嫡出,是庶出啊?” “是啊。元家大夫人郝氏进门前,元家老爷就把从小伺候他的通房抬了姨娘,很是宠爱,那姨娘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就是前朝元妃娘娘,另一个是元家二郎。当今朝中的元贵妃是元家的三小姐,虽是嫡出,却非长女。” 林悠恍然大悟:“前朝元妃娘娘和今朝的元贵妃竟不是嫡亲姐妹吗?” 安氏点头,接着回忆当年:“当年元妃娘娘做主给她元家二郎说了寿光公主的亲,公主和二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感情非常好,可今上的兵打入京城后,寿光驸马也不知怎么的,在街上被流箭射中死了。” “那之后茗丫头就守了寡,她是前朝公主,身份尴尬,孤儿寡母的依附元家,她与永平侯成亲也是元贵妃撮合的。原以为是一门好亲,却不成想配了薛昌那畜生,也不知元贵妃做媒时,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的话,可真是歹毒心肠,他们嫡房恨极了元妃和元二郎,竟连元二郎的遗孀都不放过!” 林悠听着这些陈年旧事,也是被刷新了三观。 扶着老夫人继续往山上走的时候,对老夫人继续问当年之事。 “元贵妃当年自荐入宫,陛下对她盛宠不衰,想来她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应该不会是那种没有容人之量的吧。”林悠说。 安氏冷哼一声,今日被寿光公主的境遇震惊到,勾起了她对旧事的回忆。 “元家三丫头可不像她庶姐元妃那般有容人之量,三丫头跟她母亲一个性子。元妃去了之后,元家三丫头自荐枕席得宠,元夫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元家老爷的那房妾侍赶尽杀绝,逼得她在房中上吊自尽。” “元家二郎和公主成亲之后,好端端的在家呆着,怎么偏偏有兵攻城的时候出门了?还给流箭射中,这里面若说没有元夫人的手笔我还真不信了。” 林悠听了这些陈年旧事,内心惊诧不已。 她之前还当元贵妃是个果敢有魄力的女子,为了家族兴衰,有破釜沉舟的气势,可看安氏对她的评价,却未必认可元贵妃的所作所为。 “元贵妃总是凭一己之力为元家谋到了前程。”林悠说。 安氏的表情却有些玩味:“她为元家谋到前程不假,可也得看看她用的是什么手段。” “什么手段?”林悠十分好奇。 “她……”安氏正要说下去,忽然打住了,看了一眼满脸八卦的林悠,说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干什么。不说了不说了。” “别呀。”林悠哀嚎一声。 安氏摆摆手,闭上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再说,对林悠指指山上,意思是快到山门口了。 林悠没听到终极八卦,心中有些遗憾,不过今天小八卦也知道不少,晚上回去可以说给韩霁听听,跟他交流交流。 ** 今天是观音菩萨的诞辰,所以白马寺上香的香客非常多。 安氏不喜欢仗着身份搞特殊,上香拜佛都是依次而行。 林悠跟在她身边拜完了大殿中的所有佛祖后,便随她们去后山听禅。 安氏信佛,初一十五都吃素,佛诞日自然要来亲自为佛念一场经文以表诚意。 白马寺为了满足香客们的虔诚,特地在佛堂东侧建了一间念经处,安氏平日香火钱捐了不少,给自己捐出了个专门的念经位置,旁边加一张凳子,她和韩氏就此坐下念经了。 韩勤和卢霆他们在院外等候,林悠没心思念经,便到禅院的花圃附近去看看花,看看鱼什么的。 刚刚蹲下,就看见先前在凉亭中遇到的寿光公主和她儿子元晨,两人像是刚拜完了佛,过来念经。 林悠看着元晨把寿光公主送进了念经处,自己则依靠在外面的廊柱上,目光空洞,闷闷不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寿光公主为了他的安危,受薛冒威胁那么多年,元晨不知晓这事,恐怕还以为自己母亲是离不开薛冒才忍受的。 可这么下去的话,他娘也不知还要遭多少年的罪。 林悠今日才听说元晨的父亲元家二郎的事情,从安氏的话中不难听出来,元家二郎的死说不定是有些人蓄意为之,若是真的,那这一家也太可怜了。 -- 第348页 犹豫间,林悠来到了元晨身旁,元晨从出神中回过神来,看见林悠,认出她是今天早上在凉亭中遇到过的人,知道她是卫国公世子夫人。 元晨不想与她有牵扯,站直后若无其事的走了,可走了一段路就发现不对,因为林悠一直跟在他身后,元晨走快她也走快,元晨走慢她也走慢。 眼看一条回廊都要走完了,元晨终于受不了转身,用少年人特有的声音对林悠问: “你跟着我作甚?” 林悠对他灿然一笑:“自然是有事找你。” 元晨狐疑的打量林悠。 半晌后,禅院花圃中的一座石桌旁,林悠和元晨对面而坐,元晨双手抱胸,眉头紧锁,心情不佳,语气生硬的问: “世子夫人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林悠见他神情不耐,倒是可以免去寒暄,正合林悠之意,但也不能上来就问候人家老母亲,于是林悠说: “元家小郎是个孝顺人,特地陪母亲来拜佛。” 元晨听林悠说了句没什么用的话,猛地站起身要走,被林悠拦住,说道: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坐下,我真有事跟你说。” 元晨这才重新坐下,不过身子确实侧着对林悠,一副林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他立马拔腿就走的样子。 这孩子真是没耐性! 既然如此,那林悠就不跟他客气了,直接问道: “你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知道的吧?” 元晨原本听得意兴阑珊,以为林悠拦住他要说的大概就是一些要他尊敬母亲,尊敬长辈的大道理,却没料到林悠说的是这件事。 他眸光略微闪烁:“世子夫人这是何意?” 年纪不大,倒学会踢皮球了。 “我的意思你难道不知?寿光公主应该不是第一次被永平侯动手吧?你想她今后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过这样的日子吗?” 林悠原本还想给他点心理缓冲,但这小子脾气实在不好,跟他说得再客气都没用! 元晨果然被林悠这番直球的话问愣住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双唇问: “你,你……你知道多少?” 林悠摊手:“基本上你知道的我应该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也许我都知道。” 元晨转过身体,殷切的问: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想起自己先前态度傲慢,元晨赶忙道歉:“世子夫人,恕晚辈先前无礼,您说的这件事情对晚辈很重要,请您务必对我知无不言。” 林悠不打算为难他,长叹一声说: “我知道永平侯对你娘不好,那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不反抗吗?” 元晨神情略显受伤,微不可微的点了点头: “是因为……我。” 林悠讶然:“原来你看出来了。” 元晨失魂落魄,语气低落的说: “看出来了。我又不傻,她说自己不愿意离开薛昌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个家,可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薛昌肯定用我威胁她了,所以她才叫我住到外面去……” 元晨说着话,将脸埋到手掌中搓揉几下,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既然你知道,那你就没想过把她救出来吗?”林悠问。 元晨自嘲一笑: “怎么救?” “我爹死了,元家对我们不闻不问,我娘说是公主,可却是前朝公主,身份尴尬,薛家待我们再不好,除非拼了一死,否则我拿什么救她脱身?” “我也不是不敢拼了一死,哪怕跟薛昌同归于尽我也愿意,可我娘不愿,她,她宁愿过这种日子……” “我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做呢?谁能教教我!”元晨情绪激动,将目光转向林悠,问道:“世子夫人,您能教我吗?” 林悠想到书里有关这对母子最后的剧情是,寿光公主被薛昌打得奄奄一息,元晨拿着一纸御史的死谏书求到了太后面前。 由太后做主审理了薛昌一事,这才叫世间所有人认清了薛昌的真实面目。 书里元晨告状那时,永平侯府还没有出如今的事,元晨都能告成功,何况是现在的永平侯府,有薛昌身体残缺在前,薛家老夫人名声败坏在后,永平侯府如今气势大不如前,按道理说元晨只要去告,就一定会成功。 就不知这少年有没有这个胆色。 “你娘虽是前朝公主,但终究是公主,封号摆在那里,身份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尴尬,相反的,因为你娘的身份,今上还要更加礼遇才对。” “我猜,一直在你们耳边说你们身份尴尬的是薛昌吧。他想要控制你们,不想你们跟皇家有所牵连,因为那样他就不好控制你们了。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想明白吧。” 元晨点点头: “我明白了。可就算如此,我,我又该怎么做呢?” 林悠说:“我记得你爹以前做的是言官吧?” 元晨想了想:“嗯,他做了驸马后,确实在御史台当过一任谏官来着。” “每个谏官都有一封死谏书,你以你父亲的名义,用那封谏书入宫去找太后,事关你娘的事情,必须要太后出面才行,而且这件事不宜久拖,至少要在你娘身上的伤没有消失之前,这样你才能有证据向太后证明。” 林悠将方法告诉元晨,但他照不照做林悠就不知道了。 -- 第349页 元晨很认真的将林悠告诉他的方法想了一遍可行性,着急皱眉: “可我爹的东西都在我娘那里,若是要拿势必要经过她,可她若知晓,为了我的安危,定然不会同意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书里的元晨之所以会成功,是因为薛冒把寿光公主打得奄奄一息,那时候已经没人能管得了元晨,所以他翻了元二郎的死谏书上告。 可现在寿光公主虽然受了伤,可神志清醒的她肯定不会同意儿子为了自己冒生命危险告状去的。 “抱歉,我没想到这一点。”林悠略感遗憾的说。 元晨仿佛没听见林悠道歉,目光凿凿的盯着他面前那株白玉兰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回过神后,他便起身对林悠拱手作揖,一揖到底,这番行礼过后,元晨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了。 弄得林悠一头雾水,在他身后喊了两声也没能把他喊回来,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第190章 是夜, 福宁殿中灯火通明。 赵嵩派出去的暗卫用了十多天的时间,将永平侯府和卫国公府的事情都调查了一遍,回禀给赵嵩知晓。 赵嵩越听越气, 到后来直接将手里的玉制朱砂御笔给摔在地上,断成几截,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吼: “哪有如此混账的东西!” 福宁殿外伺候的宫人们吓得一阵瑟缩,悄悄对望两眼, 纷纷不解是谁惹了官家这般生气。 殿内,赵嵩从龙案后走出, 对暗卫问道: “你们可调查清楚了?果真如此吗?” 黑衣黑面的暗卫统领回禀说: “千真万确。就在我们调查期间,永平侯还想对薛福动手, 薛福机灵,在他动手之前就重新回到刑部大牢,找韩世子庇佑他, 如今他应该已经将薛冒的罪名尽数交代, 韩世子不日就会上折子参奏。” 赵嵩咬紧牙关,薛冒胡作非为的程度匪夷所思, 就他那样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竟然背着他在民间做出那般举世震惊的恶事! “去,现在就去, 把薛冒给我抓进宫来,朕要当面审他!” 赵嵩又说:“让太子和韩霁也一并入宫, 告诉他们,手里有什么罪证都一并呈送上来, 不必整理了。” 暗卫领命下去传旨。 很快,喝得醉醺醺的薛冒就被抓进宫,赵嵩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儿, 叫人拎来一桶冰水,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泼。 薛冒立刻清醒过来,看见坐在龙案后脸色阴沉的赵嵩,愣了片刻就赶忙爬起磕头行礼: “陛,陛下。” 赵嵩如今看他满心冒火,就那么让他跪着,也不喊起,一直让他跪到了太子和韩霁入宫之后。 韩霁开始调查薛冒,只是因为薛福买通吴杰来找林悠的麻烦,但查着查着,韩霁就感觉薛冒此人不简单,因为永平侯府的人际关系网竟然跟教坊司一案被牵连的那些人家差不多。 他跟太子一同研究过后,都觉得永平侯此人可能跟教坊司一案有牵连,而当时教坊司一案虽然破了,但幕后黑手却始终未曾落网。 薛冒的所作所为,薛福肯定一清二楚,但薛福嘴巴非常紧,进了刑部大牢后什么都不肯说。 韩霁便使了一招欲擒故纵的离间计,故意把薛福全须全尾的放回永平侯府,让薛冒对薛福产生怀疑,依照他多疑自私的性格定会选择除掉薛福保全自己。 一旦薛福感觉到了危险,他就定然不会再对薛冒忠心。 韩霁的计策得手了,薛福回到永平侯府不到半日的时间,就匆匆从永平侯府后门跑出来,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薛福一路往刑部大牢的方向跑,他身后有薛冒派出的杀手在追他,韩霁的人是在薛福慌不择路跑进死胡同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出现救下他的。 韩霁的人把薛福从外面带回,薛福吓得面如死灰,当即向韩霁求救,并迅速交代了薛冒过往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他们还在核对证据和口供,宫里就来人让他们拿着未整理好的证据入宫。 太子和韩霁来到福宁殿的时候,就看见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和跪趴在地抖如筛糠的薛冒。 行礼过后,赵嵩让他们将带来的证据呈上,太子站在赵嵩身旁讲解,这边还没讲完,就见赵嵩已经愤怒得听不下去了,将所有证据都甩在薛冒面前,怒斥道: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么多年来,你表面上装得乖乖巧巧,背地里竟这般龌龊不堪,你对得起朕的信任,你对得起你先祖开疆拓土之功吗?整个薛家如今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赵嵩愤怒极了,一来因为薛冒的所作所为,二来是因为自己被人戏耍蒙骗了这么多年。 薛冒此刻已经冷汗直冒,听到皇帝那句‘整个薛家就要毁在你的手上’更是颤抖不已,连连磕头请罪: “陛下,臣知道错了。臣是一时糊涂,臣有病,臣……知道错了,求陛下看在往日情分上宽恕臣!陛下……” 此情此景,薛冒知道自己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因为太子和韩霁已经从薛福那里得到了口供和证据,无论薛冒怎么抵赖都没有用,倒不如悉数承认,博一个知错就改,希望陛下看在他先祖和往日情分上可以对他从轻发落。 求饶之后,薛冒手脚连用着爬向赵嵩,匍匐在他脚下苦苦哀求起来,赵嵩看着他这毫无自尊的模样怨愤不已,可真到了要治他罪的时候,饶是赵嵩也不得不多多考虑。 -- 第350页 因为若是这一回真要治罪的话,那整个永平侯府就要连根拔起了,这件事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力现在还不可估量,老百姓们会怎么想,朝臣们会如何想,这些无一不是赵嵩需要考量的事情。 再说教坊司一案,幕后主使固然可恶,做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但并没有对社会治安和国家造成什么重大影响,说他用女|色收买人心似乎也不太妥当。 薛冒一个人可以死,但若牵连整个永平侯府的话,影响就太巨大了,而一时间,赵嵩眼前又没有可以立刻接管永平侯府的人选。 若是处置薛冒,他的后人就不能用了,若从薛家旁支中挑一个出来袭爵,也需要时间来考量。 赵嵩努力在脑中想了想可以给薛冒一个机会的理由,忽然想起薛冒如今的妻子。 “这件事寿光公主可知?”赵嵩问薛冒,而后表态:“若是这件事你可以劝得寿光公主谅解你,那朕可以看在寿光公主的面子上饶你一命。” 薛冒心中升起希望,因为他从赵嵩的口气中听到了可以放他一条生路的可能。 可是,寿光公主…… 薛冒此时真是悔不当初,若是皇帝早两天把他抓来宫中就好了,因为他两天前刚刚叫人把元晨那小子暴打了一顿。 也是那小子无端挑衅引起的,薛冒没忍住就对他动了手,据说那小子伤得挺重,要不然素来怕他的赵茗也不会冲到他面前来质问了。 元晨是赵茗的心头肉,薛冒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用那小子威胁打压,赵茗才对他言听计从,被他动了手也不敢声张,薛冒对她渐渐的胆子就大了。 打了赵茗,薛冒威逼利诱一番倒还能叫她为自己说话,可打了元晨……赵茗还能为自己说话吗? 薛冒心中没什么底气,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要去试一下的。 “是,臣这就回去向公主坦白,臣定当好生向公主认错,臣……” 薛冒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福宁殿外传来一阵吟唱: “太后驾到。” 赵嵩讶然太后怎么会突然来到,起身迎接。 来的不仅是太后,还有皇后、长平郡主和一个走路不太利索,戴着帷帽的白衣妇人。 太后和皇后的脸色都不太好,长平郡主从进殿开始,怨毒的目光就未曾从薛冒身上挪开。 赵嵩叫人给她们搬了座椅,问太后: “母亲缘何入夜前来?有事派人吩咐一声,朕自会前去。”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宫禁,太后该是睡下了才是,突然前来定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赵嵩往进来的四个女人看去,除了坐在末席那个戴着帷帽,其他三个都满脸愤慨的盯着薛冒。 而薛冒原本正在磕头,看见随太后前来那个戴帷帽的妇人,立刻抖如筛糠。 赵嵩问:“母亲,那位夫人是谁?” 太后往那人看去,还未说话,就见那妇人起身上前对赵嵩行礼: “陛下,我是寿光。” 赵嵩一愣,没想到竟是她,赶忙起身虚扶: “你是寿光……姐姐?快快请起。” 赵嵩虽然是旁支血脉登帝位,但说到底都是赵家人,他叫赵茗一声姐姐倒也没错。 却是寿光公主被赵嵩喊了一声‘姐姐’后有些惶恐不安。 “姐姐今日怎么想起入宫来?”赵嵩看了一眼薛冒,心中明白寿光公主定是为了他而来。 公主来的巧,待会儿只要开口为薛冒求情,赵嵩就有台阶下了。 寿光公主低头不语,倒是太后忍不住说道: “皇帝别问寿光了,好好问问那畜生吧。” 寿光公主连夜进宫求救,只因元晨前两天被薛冒派人打得鼻青脸肿,也不知是不是伤了肺腑,躺到今天都没能起身,身上碰都不能碰,一碰就哀嚎不断。 儿子是寿光公主的命,哪怕自己受再大的委屈都可以,只要能保证她的孩儿平安无事,可如今薛冒不仅对她动手,更对晨哥儿动手,这是寿光公主绝对不能忍的事情,当即醒悟过来,就算是为了儿子,她也绝不能再软弱下去。 她求见太后的时候,皇后和长平郡主正好也在,她们一同听了寿光公主的控诉,也看到了寿光公主身上和脸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太后当即就怒不可遏,命人去将薛冒提进宫来问罪。 没想到派去的人转了一圈后回禀,说薛冒先被提到福宁殿来了,太后实在气愤,不愿等候,便带着几人来到福宁殿,势必要在今晚将薛冒绳之以法。 赵嵩见了太后那严肃的神情,不解得看向薛冒和寿光公主,沉声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对寿光公主说: “寿光,将你的帷帽取下来,让官家瞧瞧你的模样。” 寿光公主领命,将帷帽除下,纱帘掀开以后,这眼角和脸上的伤痕仍未消退,除下帷帽的寿光公主瘦骨伶仃,愁眉苦相,脸上和眼角的伤痕让她看起来更加憔悴。 赵嵩这才看见她的走姿,一条腿似乎并不利索。 此情此景,他哪里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厉眼扫向薛冒,只见他颤抖不已,冷汗直流,忽然又爬到寿光公主腿前,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 “公主,我,我那日是喝多了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与你动手,你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从今往后戒酒,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公主,你就原谅我吧。” -- 第351页 寿光公主低头看着那在自己脚边哭得口鼻流浆,不像个人样的薛冒,用尽了她的所有勇气,抬脚将他踹开,指着骂道: “你休得混淆,你对我动手岂止一回,难道回回都是喝了酒吗?你骗我说官家残暴,太后心狠,皇后狭隘,整个赵家皇族没有一个容得下我,这话是你说的不是?” 赵嵩听了这些,眉头紧锁,他自登基以来,一直施行的都是仁政,因为他的皇位说到底有些来路不正,民间不少势力都在蠢蠢欲动,说他是抢来的位置,所以在治国上,他必须比历任皇帝都更加仁慈才行,所以他尽可能的善待前朝旧人。 薛冒这番话,可以说是正中赵嵩的厌恶点,他的这番说辞——官家残暴,太后心狠,皇后狭隘,若是寿光讲这些话传出去被有心人听到,对他这些年维持的形象影响极大。 更何况,寿光公主曾是‘她’的弟媳,当初薛冒声情并茂的求娶,再三保证会善待寿光,又有元贵妃从旁不遗余力的推荐,赵嵩才下旨给他们赐婚,还想着自己为她守寡的弟媳寻了一个好归宿…… 可这些人不仅用花言巧语蒙骗了他,还在寿光面前如此编排自己,可恶至极。 “薛冒!朕原还想念你是初犯,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却不成想你竟混账至此!寿光公主乃朕的姐姐,你竟屡次三番对她动手!将她伤成这副模样,你简直罪无可恕!”赵嵩愤怒道。 薛冒吓得直磕头: “皇上恕罪,臣知道错了,皇上恕罪啊!臣,臣,不管怎么说,臣的心都是向着皇上的,臣当年为皇上做的事情,皇上难道忘记了吗?皇上饶命啊。” 韩霁有些听不明白薛冒的话,转而看向太子,眼神似乎在问: 永平侯当年为皇上干什么了? 说起来,永平侯府之所以能跻身入一流侯府,主要是因为薛冒的娘樊氏与元家老夫人郝氏交好,她们一同创办了积善堂和济世堂,虽然如今已经被证实了这两处地方只是她们敛财之所,但当年薛家确确实实是因为这个而乘着元家的东风一同扶摇而上的。 若说永平侯府和元家牵连甚广就罢了,可怎么听薛昌的话语,他在皇帝面前也是立过功劳的? 为何从未听皇上提起过? 赵嵩眉头紧锁,刚才只是想削了薛冒的爵位,将他贬为庶人,留一条命在,那么赵嵩现在就想彻底将薛冒这个人从这个世上抹杀掉,免得他留在世上口无遮拦,说出更多损害赵嵩名声之言。 赵嵩目光渐冷,薛昌却毫无所觉,依旧不断哀嚎磕头,话越说越多: “皇上,您忘了吗?当初的元妃娘娘是臣送到您……” 赵嵩暴喝一声:“住口!” 薛冒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吊着略显青白的眼睛盯着赵嵩,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此时一道清雅的声音从旁传来: “陛下,婉婷也有话说。” 赵嵩拧眉看向她:“说什么?难道你还想替他求情?” 洛婉婷双膝跪地,果断摇头:“不是,婉婷怎么可能给这人面兽心的家伙求情呢。陛下有所不知,他如今这身上的残废便是出自婉婷之手,婉婷心中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此言一出,赵嵩也很意外: “婉婷这是何意?他……” 薛冒那处受伤成了个废人的事情赵嵩是知晓的,所以得知他是教坊司一案幕后主谋时才觉得杀不杀他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今后再不能祸害女人。 但赵嵩却不知道,薛冒身残是洛婉婷做的。 “这件事原本婉婷不该说出,毕竟有损女儿家的名声,可这薛冒着实可恶!他不仅对寿光姑姑大打出手,还曾有过非礼婉婷之举。就在见山汤中,此事卫国公世子和夫人是亲眼所见,婉婷不敢有半句虚言。” 洛婉婷借着这个时机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可以说是半点活路都不想给薛冒留了。 赵嵩看向在场的韩霁,问道: “韩霁,长平郡主说得可是真的?” 韩霁往洛婉婷看去一眼,敛下清冷目光对赵嵩拱手颔首:“臣未亲眼看见薛冒非礼郡主,但见山汤那晚臣确实亲眼看见永平侯府的护卫搜捕郡主。” 洛婉婷暗自一叹,韩霁这人古板得令人生厌,半句谎话都不愿为她说,此情此景他爽爽快快的说一句‘看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是世子夫人在场的话,她肯定毫不犹豫就会点头说。 “陛下,当晚薛冒欲对我无礼,我情急之下伤了他,后来躲进韩世子和世子夫人房中,请他们救我一同下山,要不然,婉婷若被永平侯府的人抓住,只怕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请陛下定要严惩薛冒!” 尽管韩霁话里话外都不想跟洛婉婷有太多牵扯,但洛婉婷却非要把他们拉到一个阵营,对赵嵩说出自己的愿望。 洛婉婷语毕,寿光公主接上: “请陛下严惩薛冒!” 皇后也说:“这中人渣,陛下若不严惩,天理难容。” 太后一锤定音:“必须严惩!” 赵嵩原就对薛冒起了杀心,现在又有这么多人要求严惩,薛冒是绝对留不得了,对外厉声唤道: “来人!永平侯薛昌削爵赐酒!” 韩霁和太子对望一眼,陛下这是审都不想交给刑部审了,要直接赐死! -- 第352页 薛冒绝望惊呼:“陛下饶命啊,陛下,看在臣当年为您做的事……” “太子。”赵嵩忽然唤了一声。 赵晟上前听命:“是,父皇。” 赵嵩指着薛冒道:“将他的下巴卸了,吵吵嚷嚷的朕听了头疼!” 赵晟领命,来到薛冒面前,很轻松便将他的下巴卸掉,很快宫人端着一杯酒进殿,问赵嵩: “陛下,此毒酒见血封喉,待会儿毒发怕是会污了福宁殿,要不要将人拖到外面?” “不必!就在朕眼前味,朕要看着他死!” 赵嵩冷冷说道。 宫人领命,将一杯毒酒直接灌进瞪大双眼的薛冒腹中。 果然是见血封喉的毒|药,饮下片刻之后立刻就发作了,薛冒全身痉挛,七孔流血,不一会儿就僵直不动,死不瞑目。 太后和皇后皆闭上眼睛,太后更是念起了经,洛婉婷和寿光公主都是巴不得薛冒死的人,因此没有错过。 整个福宁殿中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宫人们迅速将薛冒的尸体处理干净,但那股难闻的气味和刚刚当场死了个人的阴霾却始终在福宁殿中挥散不去。 谁也没想到薛冒会死的这么快。 处理完他之后,外头的天都有些蒙蒙亮,众人劳累一夜,自福宁殿告退,太后和皇后皆回宫中,洛婉婷在宫中有住所,但她还是提出送寿光公主出宫去。 太子回东宫,韩霁自然是要出宫的。 韩霁、洛婉婷和寿光公主一道走出宫门,洛婉婷将寿光公主送上马车后,看见韩霁翻身上马,驱身拦到韩霁面前,仰头对高坐马背上的韩霁道: “韩世子,有时候做人还是圆滑一点比较好,先前你明明一句‘看见了’就可以解决,你非要说你没看见,要不是今日陛下一心想要薛冒死,你知道你那句‘没亲眼看见’可能会害死我。” 确实如此。 洛婉婷之所以憋了这么些时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在见山汤中的遭遇,也没人知道薛冒是被她弄残的,不是因为她怕说了对自己名节不好,而是她怕说了之后没人信,她没有证据能证明薛冒对她非礼,但薛冒身上的伤却实实在在是她弄出来的。 若非看出今晚薛冒的死期到了,洛婉婷依旧会守口如瓶,不会决定站出来做压死薛冒的最后一根稻草。 韩霁居高临下看着她: “既然你猜到陛下一心想要薛冒死,那我怎么说又有什么分别呢?” 洛婉婷双手叉腰,泼辣道: “当然有区别!若是世子夫人在,她定不会像你那般!” 韩霁挑眉,对洛婉婷问: “听说你之前亲了我夫人,请长平郡主自重些,今后莫要与我夫人开这中玩笑,我夫人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洛婉婷一愣,发现话题被韩霁带偏了。 他们刚才不是在说薛冒的事吗?这人怎么扯到她亲他夫人上面去了。 趁着洛婉婷愣住的时候,韩霁将马头调转了个方向,从她身边策马经过,不再理会风中凌|乱,哭笑不得的洛婉婷! 回想那次她在街上偶遇林悠,见她失魂落魄进了茶楼,洛婉婷跟着进去调|戏一番,那件事现在算算至少有半年之久了,这人不会因为那件事,记仇到今天吧? 他还让她……自重? 第191章 林悠坐在画院的院子里调色, 染院的院正孙良与她坐在一处,勤勤恳恳的替她研磨。 在调色这件事上,研磨是最费力气和时间的,自从林悠给染院配了一些新奇的草木染料后, 孙院正对林悠的态度简直肉眼可见的热情起来, 时不时的就到画院来找她, 和她探讨调色的事情,并且每每研究出点什么需要试验的时候,孙院正都能自告奋勇的亲自动手。 冯如刚回画院就看见院子里坐在一处研究染料的孙院正, 将手里的画卷交给两个画学生后,自己也凑了过去。 “孙院正, 你这一天跑三回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画院也成了你们染院的地盘了呢。”冯如说。 孙良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怎么, 你们画院的地盘我就不能来?你管天管地, 还能管得了我来不来?” 冯如和孙良是老朋友, 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一辈子,见面就要怼那么一两声才好过,林悠已经习惯了。 被怼了也不生气, 冯如拖了张椅子过来, 加入他们,孙院正也不客气, 见他坐过来,塞了块碧绿的石头到他手里, 指着磨石说: “来了就快磨,别耽误工夫。” 冯如白了他一眼,低头将手里的石头反复看了看,找到一处研磨点, 边磨边说: “这孔雀石倒挺别致,不过不怎么好融色吧。” 冯如对色彩也有研究,毕竟是干这行的。 孙良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林画师教了我个办法,用石碟草混鱼皮和这孔雀石粉放在一起揉打,能把孔雀石的刚性去了,既能把孔雀石的绿留住,又能相合其他颜色。” 说完之后,孙良把他之前做试验调出来的颜色拿给冯如看,冯如看了一眼,对林悠问: “我说你这稀奇古怪的方法从哪儿学来的?” 自从林悠进了画院以后,不仅带来了新奇的绘画手法,她还自主调配出好些新奇的颜色,并且也不私藏,谁想学都可以直接找她要配方,因此如今画院和染院中要说谁的人气最高,口碑最好,非这位才华横溢的林画师莫属。 -- 第353页 林悠说道: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有个师父嘛。他教我的。” 冯如想了想,问:“哦,是说过。你师父叫什么……杨福,是吧?不是我说,这名儿可没什么大师的风范,很难想象是你师父。” 林悠笑了。 对他们问:“你们真的没在宫里听过他的名字吗?他跟我说,他也是宫里画院出去的,我信了好几年呢。” 冯如和孙良对望一眼,遗憾摇头:“真没听过。就你师父这水平,若是真在宫里待过,别说叫‘杨福’了,就是叫‘杨三,杨四’我都绝对不会忘的。” 林悠遗憾叹气:“我师父那人满嘴胡话,只怕是骗我的了。真搞不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倒好,临死还不忘编排点瞎话。” 林悠入宫前是真相信杨福的话,以为他是宫里画院出去的,毕竟他画技不俗,对颜色又极其有研究,给林悠留下的秘籍也写的是宫廷技法…… 可这阖宫上下,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也就林悠现在问多了,大家都知道她师父叫杨福了。 “有能耐的人,性情总是有点奇怪,像你师父肯定是个旷世奇才。”孙院正知道林悠的师父给她留了本宫廷染院十二色,一直惦记着,对林悠说: “要是什么时候能拜读一下尊师的染院十二色,我可就不枉此生了。” 孙院正边说边察看林悠的表情,怎么说呢,这种师传秘籍向来是每个画师和色师的秘密,轻易不会给人看,因此孙院正虽然惦记良久,却从未对林悠开口提过自己想看。 今日正好说到话头上,林悠又刚刚给他指点了个调配孔雀石的方法,孙院正才试探性的提了一嘴,不过心里已经做好了林悠拒绝的准备。 “孙院正想看吗?”林悠忽然放下手里的笔刷。 “呃。”孙院正往嫌弃他的冯如看去一眼,把心一横,老脸皮厚的说: “我能看吗?” 林悠爽快点头:“当然啦!这有什么不能看的,等等我,我去拿一下。” 孙院正简直惊喜,冯如也是没想到,他知道林悠不藏私,却没想到她不藏私到这种地步,不禁说道:“那我也要看你师父那本宫廷画技。” 林悠小跑进自己的院子,传出她的声音:“好,等我一起拿来。” 冯如和孙良两两相望,为今日的好运感到惊喜。 两人在座位上翘首以盼,很快林悠就风风火火从她的小院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分别递到冯如和孙良面前。 两人搓了搓手,分别接过,冯如看着自己手上这本书问林悠: “这怎么还是两半儿的?” 林悠说:“我拜师的时候,我师父只肯给了我半本。剩下一本半是他去世前给我的。” 拜师给半本! 你这师父也够奇葩的。 林悠还没告诉他们的是,就那半本书,有可能还是因为老杨舍不得出拜师见面礼才给她的。 冯如和孙良得了书以后就孜孜不倦坐在旁边翻看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两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可看着看着两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冯如开始不看书的内容,而是一页接着一页的往后翻看,孙良也是如此,他们动静有点大,正在调色中的林悠不免疑惑抬头向他们看去。 冯如忽然合上书本,对林悠问: “这书是你师父留给你的?” 林悠见他们神情似乎有异,放下手中东西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孙良又问:“那,那这书是你师父亲笔写的吗?” 林悠想了想,说: “约莫是的吧。我看他寻常笔迹也是如此。这两本书有什么问题吗?” 冯如和孙良没有回答林悠,而是互相对望,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疑惑。 “到底怎么了?”林悠又问。 冯如低头轻抚手中的书本,将之放在座位上,起身说: “你等一会儿。” 说完,他便离开,林悠盯着他的背影,看那方向应该是往他的宿所去了,又看留下的孙良,一个劲的轻抚他手中的那本书,那神情,活像这两本书是他失散多年的老伙计,老朋友。 冯如去而复返,手里也多了两本书册,拿过来之后,递到林悠面前: “你看看这个。” 林悠按下满心疑惑,将那两本书册翻开看了看,看了一会儿后,似乎明白冯如给她看的意思了,因为冯如给她的书上的字迹,竟然和老杨的字一模一样。 怕认错了,林悠还特地把几本书摊放在一起对比,对比过后更加确定。 她抬头看着冯如和孙良,问: “字迹怎么会一样?这两本书是出自谁手?” 林悠亲眼看见过老杨写字,认得出这就是他的字体,可这冯如和孙良都说宫里没有杨福这个人,那又怎么会有老杨的字迹留下呢。 冯如说:“我们干爷,大太监冯缘。” 林悠懵了。 冯缘? 这名字跟老杨的名字完全搭不上边啊,不过大太监冯缘的名字林悠倒是听说过,这宫里有不少老人都还记得,说他是先帝身边最受宠的宦官,当然了这一切还要归功与当时的宠妃元妃娘娘。 这冯缘当初据说不叫冯缘,叫二狗子,他当年只是画院中一个扫地的小太监,却因为大胆点评了当时兼任画院院正的元妃娘娘一幅画作,被元妃娘娘一字不差的听入耳中,觉得此子对画颇有见解,不仅破格提升他为画学生,还亲自赐名冯缘,同‘逢元’音。 -- 第354页 元妃娘娘此举,颇有将冯缘引为知己的意思。 而这冯缘也没有辜负元妃娘娘的好意,不过半年的时间,凭一幅画学生们敬献的‘四鹊闹春|图’,荣获当年画院之首的殊荣。 从此以后,冯缘便平步青云,一步步的从画院学生,做到了先帝身边大总管的位置。 先帝好诗画,冯缘这个以绘画起家的大总管十分受重用。 冯如就是在冯缘当了大总管以后认的孙子,因为冯缘那个人不喜欢认儿子,倒是对认孙子乐此不疲。不止是冯如,当时整个宫里的太监,有一大半都是冯缘的孙子。 冯如年纪小,入宫前家里也没给取大名,冯缘就给他取了冯如这个名字。 林悠问: “宫里可有冯大总管的画像?” 冯如和孙良遗憾摇头,孙良说: “原本是有两幅的,不过当年陛下登基时,宫里起了好几场大火,烧了不少东西,干爷的画像也是在那个时候烧掉了。” 冯如若有所思:“若说画像,大概还有个地方能看到。” 其他两人看向他,冯如说:“刑部卷宗里。” 林悠不解,孙良却一副‘你少说两句能死’的表情,责备道: “疯了不成?如今谁还敢去提干爷的卷宗?没事儿找事儿不是!” 林悠只是听说过,先帝时期有一位非常厉害的大总管名叫冯缘,却不知道他背后的故事,怎么听冯如和孙良的口气,这冯缘大总管好像还在刑部吃过什么大官司,要不然怎么刑部会有他的画像呢?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林悠就想搞清楚,这冯缘和老杨是什么关系。 可没有画像也不好确认。 林悠忽然起身说道:“你们等等,我去拿笔,我把老杨画出来给你们瞧瞧。” 冯如知道林悠在绘画上的造诣不浅,不仅会很多新奇的画法,还能对看过一眼的人,精准快速的描绘出他的基本外貌特征。 林悠拿着她的画板,用她改良过的眉笔,将她记忆中的老杨轮廓画在了纸上,她人物素描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简易版的老杨就跃然于纸。 虽说是简易版,但老杨的五官外貌还是被清楚刻画出来了的。 冯如和孙良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纷纷红了眼眶,虽然画中人比他们记忆中的冯大总管老了很多,身材伛偻,满面皱纹,但这五官轮廓就算是化成灰,他们也不会认错。 这就是他们的干爷冯缘啊。 林悠见冯如拿着画的手都在颤抖,便知晓答案,同时震惊不已,老杨居然是前朝在后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宦冯缘! 他,他,他居然不是骗人的? 怪不得他能对宫中画院之事了如指掌,怪不得他是不全人,怪不得他只认孙子不认儿子。 因为老杨他自己有儿子啊! 可他当年为什么出宫来着? 林悠刚刚知晓这件事情,脑子有点混乱,想起老杨临死前说的那个故事…… 好像提及到什么小主子…… 他当年是保护了什么小主子出宫,然后一路受到追杀,最后小主子死了,他带着小主子留下的东西,悄悄潜回自己的家乡,以‘杨福’这个本名继续生活。 因为他确确实实是安阳县人,有祖宅,有人认识他,所以他在当地生活,湮灭入人群,直到死也没人知道他年轻时曾是叱咤禁宫的一代权臣! 我的天!林悠不禁在心里惊呼,这老杨的一生传奇简直可以写成一本精彩绝伦的书了。 正疑惑着,忽然鼻端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 林悠回过神来,看见石桌下不知什么时候生了一堆小火,林悠刚刚画出来的老杨画像被冯如抛入了火中,烧成灰烬。 “烧了干嘛?”林悠问。 这两人刚才还一副对老杨十分怀念,看到他的字迹十分激动的样子呢,怎么忽然就烧了人画像呢。 冯如蹲着,亲眼看见老杨的画像被火吞噬,烧完最后一个角落后,才徒手从旁边捧了一捧土,盖在那灰烬上,孙良与他并肩跪下,两人就那么冲着盖了一捧土的灰烬咳了三个响头。 他们的迷惑行为让林悠十分不解。 冯如起身后,掸了掸膝盖上的泥土,对林悠说道: “师姑,今日之事切莫泄露出去,从今往后也不要对任何人画他的画像。” 林悠虽然现在知道老杨就是冯缘,可她又不打算蹭冯缘的名声,自然不会特地去跟别人说起他们的关系。 “哦,我不画。不过……师姑是什么鬼?”林悠问。 冯如和孙良有点不好意思,孙良说:“你是我们干爷的徒弟,不叫你师姑叫什么啊。” 冯如补充:“不过这个称呼也只是我们三人间的称呼,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 “不是怕丢人,是怕你惹祸。” 林悠不解:“为什么会惹祸?冯缘到底做了什么?” 冯如连连摆手让林悠小点声,说:“我的好师姑,你可千万别声张,这宫里多的是耳目,若给人知道你是冯缘的徒弟,只怕是要掀起滔天巨浪的。” 孙良也是这个意思: “对,以前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没想到,干爷还有后人在,当初我俩都受过干爷很多恩惠,一直遗憾未及报答,我们不会泄露你的身份,你自己也要把嘴看牢,一切照常就好,千万别露馅儿。” -- 第355页 林悠看着两人紧张的样子,看来老杨当年在宫里惹出的祸事不小,以至于他的名字在这宫里都严禁提及似的。 她现在脑子也有点乱,冯如和孙良又不肯告诉她更多,只让她别多问前事,小心引火烧身云云。 林悠没办法,只能回家去找韩霁。 夜里,韩霁回来之后,两人在房里吃饭,林悠将房门关上,鬼鬼祟祟的拉着韩霁到里间去,韩霁难得见她这般猴急,便也配合着一边走一边解腰带,等走到内间,林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外衫给脱了。 林悠看着韩霁解开的外衫,问道: “你干什么?” 韩霁指了指床:“你拉我进来不是想……” 林悠:…… “想你个头!”林悠呸了他一口,手忙脚乱的又替韩霁把衣服穿好了,拉着他到床沿坐下,神情严肃的说道: “我今天知道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韩霁还在为自己误会娘子而懊恼,听得意兴阑珊:“哦,什么?” 林悠凑到他耳边说:“老杨是冯缘。” 韩霁只觉得耳朵痒痒的,热热的,娘子香香的……直到腋窝下的痒痒肉被林悠重重掐了一记,他才惊呼出声。 林悠问他:“你听到了没有啊?” 韩霁连连点头:“听到了听到了,放手放手。” 揉着自己的痒痒肉,韩霁回想林悠先前的话,忽然整个人就愣住了,然后惊愕的看向林悠,问: “你刚才说什么?” 林悠一副‘我就知道你没听’的模样,认命重复一句: “我说你知不知道,老杨、是冯缘!” “冯缘?”韩霁眉心一蹙:“前朝大总管?” 林悠连连点头:“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然而韩霁脸上却没有丝毫惊喜,只见他无意识的揉着自己的胳膊,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林悠见他这样,问道:“终于有一件你也想不到的事情了吧?嘿嘿。” 韩霁却脸色大变:“别嘿了,若此事是真的,只怕咱们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林悠不解:“什么意思?” 韩霁问:“你知不知道当年冯缘做了什么?” 林悠摇头。 韩霁一声叹息后说:“当年新帝入京,先帝自戕,元妃娘娘将年仅四岁的燕王小殿下交给了冯缘趁乱带出宫去,据说还带走了先帝交给元妃保管的一份足以颠覆江山的藏宝地图,今上派出去很多人寻找冯缘和燕王小殿下,但都无功而返,冯缘带着燕王小殿下就像忽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这时,韩霁才发现这个故事跟老杨临死前与他们说的故事十分契合,只不过老杨那时候没有把他故事的人物说清楚,再加上林悠进入画院以后,问过不少人认不认识‘杨福’,但没有一个认识,宫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痕迹存在,以至于韩霁和林悠都觉得他说的是糊话。 “老杨死之前说他那个小主子怎么样了?”林悠问。 韩霁说:“死了。” “那个小主子,难道就是元妃和先帝生的燕王小殿下?” “八|九不离十。” 这项认知让林悠和韩霁都不约而同闭了嘴。 正如韩霁说的,冯缘如果真的是老杨的话,他们可能确实惹上大麻烦了。 林悠说:“对了,老杨死之前不是交给我们一个匣子,里面有没有什么足以颠覆江山的藏宝地图啊?” 韩霁想了想,那匣子他一直放的很好,从柜子里取出匣子,打开后,将里面那块寻常弩直的腰牌拿出来说: “匣子里除了给你那两本书,就剩下这些东西。一个腰牌,一只长命锁。” 林悠将这两样东西接过来左右看看,腰牌就是普通腰牌,长命锁也是普通长命锁。 “这长命锁可真寒酸。”林悠说。 长命锁是孩童的款式,定然是小殿下身上的,可这长命锁质地十分普通,就跟在街上小地摊上随便买的似的,哪里像是给皇子戴的? 不过转念一想,老杨带着小殿下四处躲避,当然不能让小殿下身上带宫里的东西啊,这么一想,这长命锁似乎又没那么普通了。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韩霁的回应,林悠抬头看他,只见韩霁正低着头,眉头紧锁看着手里的腰牌。 “韩霁,你想什么呢?”林悠喊了他一声。 然而韩霁不知是被这腰牌的哪里吸引了全部心神,竟然连林悠喊他都没有听到。 “韩霁。” 林悠又喊了他一声,顺便伸手轻轻推了他两下,韩霁回过神来: “嗯?怎么?” 林悠疑惑的将他手中的腰牌拿到手边观看,不解问: “你看什么呢?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 韩霁眸光一闪,从林悠手中拿回腰牌,说道: “没什么稀奇的。别看了。” 林悠对韩霁的话不疑有他,韩霁忽然问林悠: “知道你师父老杨和冯缘是一个人的有几个?” 林悠说:“就冯院正和孙院正。” 说完,见韩霁眉心紧锁,林悠又说: “你放心吧,他们肯定不会说的。他俩都是老杨的干孙子,看了我画的老杨的画像后,当场就把画像烧了,还冲着灰烬磕了头,叮嘱我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说。” -- 第356页 韩霁说:“冯院正和孙院正都值得信任,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宫里耳目众多,你们在画院中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听去、看去。” “应该……不会吧。”林悠说。 古代又不像现代似的有监控,她和冯如孙良在画院说话,周围都没有人,难道就凭他们的几个动作和表情,就能准确推断出他们说的是什么吗? 韩霁面色凝重: “小心些总是对的。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比你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很多。” 一旦事发,连卫国公府也……韩霁在心中暗自担忧起来。 第192章 林悠知道冯缘就是老杨之后, 除了冯如和孙良私下对她更恭敬些之外,一切照常。 不过也不知怎的,韩霁却忽然忙了起来。 不仅他忙, 连韩凤平都很忙。 父子俩时常忙得夜不归家, 就算偶尔回来了, 韩霁也是拖着一身疲惫, 困得让林悠不忍问他, 第二天早上眼睛睁开,韩霁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这样繁忙的日子过了快一个月, 竟比林悠和韩霁双双请假去延陵回来之后还要忙。 在韩霁忙得飞起的时候,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平诗澜在海氏布坊中穿上了新款夏衫走出, 受到铺子里的一致好评,海氏布坊的裁缝师傅简直太喜欢平诗澜这样的客人了,不仅长得好看, 出手也很阔绰, 所以每当店铺中出了新的好看的款式, 总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林悠今天正好有空,便陪着平诗澜一同来到海氏布坊。 平诗澜试衣服的时候,林悠正好可以在后院看看最近的账目。 林悠坐在清凉通风的紫藤架下, 手里摇着一把从前面柜台上顺过来的小团扇, 不知道是谁的,林悠一边吃刘掌柜给准备的冰镇葡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账目。 平诗澜从前院而来,神情有些奇怪, 双颊红扑扑的。 林悠见了,将身边椅子上的账本放回桌上,然后请平诗澜坐下, 又把洗好的葡萄递到她面前,说: “今儿试衣服倒是快,没有喜欢的吗?” 平诗澜拿了颗葡萄却是不吃,在指尖盘转着,说:“没有不喜欢,都挺好的。” 林悠纳闷:“那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平诗澜一惊,捂了捂自己的脸问:“那里怪?” 林悠伸手掐了掐她的两边脸颊,说:“脸红红的。” “哪有!”平诗澜忽然否认。 林悠正要与她分辨,就见刘掌柜从外头跑进来,跟林悠打过招呼后,转过身对平诗澜说: “表小姐,要不您还是出去一下吧,那位郎君说所有的款式他都要了。” 平诗澜秀眉微动,目光略微闪烁,眼波流转间回了句: “他,他要就要了呗,与我,与我有什么相干?” 林悠听不太懂:“什么郎君啊?” 平诗澜忽然扭捏道:“哎呀,没什么郎君,表嫂别问了。” 她越是这样神情,林悠就越是好奇,见刘掌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林悠问:“谁啊?” 刘掌柜往平诗澜看去一眼,只见平诗澜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对刘掌柜递去威胁的目光,说实话,怪好看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于是,刘掌柜忍着笑对林悠回道: “那位郎君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不过表小姐应该认识,每回只要表小姐一来,他就会到店里买好些衣裳,今儿也不例外,凡是表小姐摸过的,碰过的,他通通都要了。” “还有这种事?”林悠惊讶看向平诗澜:“到底是谁啊?” 平诗澜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却依旧嘴硬: “没有谁!表嫂别问了。” 林悠放下手中账本,拿着团扇站起身:“你不说我自己去看。” 平诗澜见她要去,又惊慌了,拉着林悠的手不让她走:“别去别去。” “哟,看样子那郎君我也认识?”林悠说。 不管平诗澜的阻拦,林悠往前院去,平诗澜着急的跟在林悠身旁,见劝不住了,只能对林悠坦白: “表嫂,别看了。是他,那个,那个登徒子。” 林悠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登徒子?” 平诗澜把心一横,小声报出个名字:“赵秀。” 赵秀……林悠惊愕:“宁王?” 她想起来了,太子妃生辰那日,平诗澜就说过赵秀是登徒子来着。 “他在纠缠你?有没有对你做其他的?多久了?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林悠一连好几个问题问得平诗澜不知如何作答。 “有那种皇亲贵胄,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到处撩拨,反正对他们而言这种事不过是多一桩风流韵事,却从不管女子的名声和结果。” 林悠气愤的说道。 因为如果宁王见色起意,不管怎么样,平家都没法拒绝,若真闹出点什么,平诗澜今后还怎么嫁人?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这件事听之任之,林悠觉得有必要去跟宁王把话说清楚: “我去找他说清楚,让他今后别缠着你。” 平诗澜听后微微一愣:“啊?表嫂要怎么说啊?他,他……” 林悠以为平诗澜是担心宁王的身份,林悠却是不怕的,说道: “没事,若我说了他不听,我便回去让你表哥与他说,若还不听,大不了就找太子,总有能叫他听话的吧。放心,我定叫他今后不来缠你。” -- 第357页 说完,林悠就掀开隔绝后院与前院的帘子,径直出去。 平诗澜站在当场愣了片刻,赶忙追出去:“表嫂,你别说了!我,我……” 林悠来到店里,果然看见宁王赵秀堂而皇之的坐在客人座位上,买了好些女子的衣裙,看来帐已经结清了,正悠哉哉的喝着茶,等着布坊伙计给他包装。 这般嚣张的行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跟平诗澜有所牵连似的,这种人…… 林悠正要上前,就觉胳膊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就看见平诗澜满脸焦急,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扭扭捏捏对林悠说了一句: “别,别说了。” 她这样的神情,林悠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怪不得这么她对家里绝口不提,怪不得她扭扭捏捏…… 自从林悠和平诗澜从后院出来之后,宁王赵秀的目光就始终盯在她们这边,直到平诗澜叫住了林悠,宁王才将手里茶杯放下,低头略微整理一番后,向她们走来。 “世子夫人。”赵秀对林悠拱了拱手。 林悠赶忙福身回礼:“见过王爷。” 赵秀一双桃花眼往平诗澜看去,也对平诗澜拱了拱手,平诗澜红着脸,低着头在林悠身后回礼。 两人眼波交流虽然不是很多,但一瞬间眼神交汇碰撞出来的火花却做不得假,林悠身为过来人,哪会看不明白这两人就是互相有意思了。 “王爷百忙之中光顾,真叫小店蓬荜生辉啊。” 林悠看穿内情后如是说道。 “不敢不敢,我也不是很忙。”赵秀好不委婉的说,说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平诗澜,眼神直接的很,看得平诗澜直往林悠身后躲。 赵秀对林悠抱歉一笑,忽然开口说了句: “今日难得遇见,在下斗胆想请世子夫人和平小姐到对面茶楼去饮一杯茶,不知世子夫人可愿成全?” 林悠是有夫之妇,有她在场确实可以带平诗澜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一起喝茶,这宁王脑子转的还挺快。 看向平诗澜,问她:“表妹,你觉得呢?” 人家摆明了是想约平诗澜,林悠只是个能方便他们坐一起喝杯茶的工具人,所以当然要问问正主的意思。 平诗澜羞怯低头,心里是有点小期待的,不过不好意思直说而已,低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句: “表嫂做主。” 让林悠做主,林悠就明白了。 对宁王说: “眼看到饭点了,喝茶可喝不饱,这样吧,我做东请二位到潘楼坐坐,这个时节潘楼的荔枝鱼应该有的吃了。王爷可否赏面?” 宁王暗自对林悠拱了拱手,无不应允: “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世子夫人了。” 去潘楼的路上。 林悠在马车里一眨不眨的盯着平诗澜,看得她满面通红直求饶: “哎呀,好了好了,我的好嫂嫂,你就别再盯着我了。” 林悠对马车外比了比,说:“什么情况?说说!” 平诗澜难为情的直搅帕子:“什么呀。” “你要不说,我现在就让停车,潘楼不去了,荔枝鱼也不吃了。”说着,林悠就作势要拍车壁,被平诗澜慌忙拦住:“别了,都答应人家了。” 平诗澜见林悠态度坚决,知道若是不说,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低下头,一边咬嘴唇一边对林悠透露出心头藏在心头的少女心事: “也没什么情况,就是他……他这些日子总追在我后头,我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林悠点头:“嗯嗯,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我就问他什么意思,他就说……说……心悦我,哎呀,反正就是一堆羞死人的话。”平诗澜捂着脸想让脸上的温度降一降,然而收效甚微。 “然后呢?你俩确定关系了?”林悠最喜欢听这种八卦了。 平诗澜赶忙摇手: “没有没有,他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就走了,没再理会他。可是他……他……” 林悠听着着急,替她把话说完: “可是他依旧追着你不放?” 平诗澜轻咬唇瓣,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林悠用肩膀撞了撞平诗澜的肩膀,说道: “那你心里怎么想的?喜欢他吗?” 平诗澜立刻跳起来否认:“没有!” 可否认过后她似乎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急了,紧接着说:“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每回见他都是什么感觉?讨厌吗?” 林悠忽然客串了一把情感导师的身份,帮助没谈过恋爱的少女确定自己的真实感情。 平诗澜想想每回看见赵秀的感觉,羞怯的摇了摇头: “开始觉得他阴魂不散的,后来……后来若是没瞧见他,还有点不习惯。” 林悠一拍大腿: “这就是喜欢呀!” 平诗澜睁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林悠,林悠又问她: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说他是登徒子?” 平诗澜想起太子妃生辰那日在芙蓉园中,她听见表嫂和表哥在说宁王赵秀,确实忍不住回了那么一句。 “我,我以前见过他的。那时候姨母还在,我和爹娘来给姨母祝寿,就是在卫国公府里,我瞧见他穿成婢女的衣裳在府里乱窜,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女子,就与他亲近,谁想到他竟是男子假扮的。” -- 第358页 “之后,我就在姨母的宴席上看见他,知道他的身份。他扮作女子骗人,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这件事平诗澜还从没跟谁提起过,现在想来还有些气愤呢。 林悠不解:“他扮作婢女在卫国公府干什么?后来他跟你解释过吗?” 平诗澜点头: “解释过了。他说他本来不想到卫国公府给我姨母祝寿的,可他母妃非要逼着他来,还派了护卫看他,他想溜走,就换了套丫鬟的衣裳,没想到就遇见了我。”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又不敢告诉我他的身份,怕被他母妃派来的人发现,所以就将计就计了。” 林悠听着这好像偶像剧里才会发生的剧情,觉得有趣极了。 原来是这样的误会,她之前还以为宁王是不是什么时候真的对平诗澜做了点什么呢,如今知道没有,林悠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工具人心里还好受点。 很快马车就到了潘楼。 林悠相当识趣,进了潘楼点菜安排,然后坐在那里等上菜,上好了菜以后负责埋头吃菜,其间除非平诗澜主动和她说话,一般林悠都不主动开口,给那俩人一个充分接触的机会。 中午喝了一些果酒,林悠觉得脑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晕乎乎,便说自己出去透透风,平诗澜要陪她,林悠都没让,自己一个人走出雅间,在风雅宜人的潘楼过道上溜达。 她出来时间不能太久,工具人也要贯彻始终才行,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名节很重要,要是她不在场时间太长,被人看见平诗澜和赵秀单独吃饭的话,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闲话呢。 可刚转身想回雅间,林悠就被人迎面撞了一下,那小丫头手里的酒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人也跌坐在地。 林悠看着她,有种被碰瓷的感觉,因为力是相对的,她根本没有感觉到那股足以把小丫头撞倒的力气。 不过也许人家是受到惊吓自己摔倒也不说不定,林悠还是好心的对她伸手,关切问了句: “你没事吧?” 那小丫头连连摇头,还不敢将头抬起来,林悠瞧着她有点面熟,将她扶起来之后,潘楼的伙计闻声赶来,刚要训斥,但看见那小丫头之后又闭了嘴,连忙招呼楼里的人来打扫。 看那伙计的反应,这打碎酒壶的小丫头应该不是潘楼的人,有些达官贵人出来吃饭,身边都会带着丫鬟小厮,这小丫头应该是跟着主人家到潘楼来的。 那小丫头见林悠放开了自己,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等林悠反应,就匆匆埋头走了。 林悠觉得那小丫头很奇怪,可天下奇怪的人多了,林悠又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便没理她,继续往雅间去。 可走了两步,林悠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原本挂在腰带上的荷包没了。 那丫头是个小偷!荷包里装着她今天中午要请客的钱,虽然就算就算她没钱的话,宁王也会付这顿饭钱,可……不叫事儿啊。 林悠的钱怎么能平白无故被个小丫头偷走呢。 回忆那小丫头走的方向林悠追过去。 没想到刚转过角,就看见那丫头从楼梯下去,林悠赶忙追上,亲眼看着那小丫头进了二楼最东边的雅间。 林悠跟着过去,因为不知道雅间里有些什么人,所以她当然不能贸贸然的推门,于是她悄悄的走到门边,借着缝隙往里观望。 第一眼没看见那小丫头,倒是看见窗口坐着一对璧人,中午阳光正好,照在两人身上别样和谐,林悠看向他们的脸,想看看自己认不认识。 这不看还好,一看林悠就愣住了。 里面坐在对面吃饭的璧人她可太熟悉了! 洛婉婷和……韩霁! 这一瞬间,林悠以为自己看错了,特地揉了两下眼睛,再往里看。 依旧是他俩。 洛婉婷正对着韩霁笑容满面的说着什么,韩霁嘴角也挂着笑,那画面林悠在看书的时候不止一次的想象过。 可看书想象归想象,亲眼看见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尤其如今她还也身在书中,作为韩霁的原配妻子,看见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相对两相欢的画面简直魔幻。 林悠想伸手推门,可指尖刚碰到门扉上又缩了回来,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忽然失去了所有勇气。 她失魂落魄回到平诗澜和赵秀他们所在的雅间中,两人一见她回来,刚刚牵上的手吓得缩了回去,一个摸头,一个摸脸,尴尬的不敢看对方。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林悠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刚才在干什么,她眉头紧锁,脑中全都是洛婉婷和韩霁相视而笑的画面。 若是韩霁和别人相视而笑,林悠不会有这么敏|感,因为是洛婉婷,林悠才很难不敏感。 “表嫂,听见我说话了吗?”平诗澜见自己和林悠说话没回应,拉了拉林悠的衣袖。 林悠回过神:“嗯?什么?” 平诗澜说:“你怎么啦?我说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林悠愣了愣才点点头,以为平诗澜催她去付账,赶忙往腰上的荷包摸去,然后才想起来荷包被那个小丫头偷走了。 “今日承情世子夫人,怎好再叫你破费,我来请。”赵秀没等林悠表示自己荷包丢了就主动提出去付钱。 -- 第359页 林悠身上没钱,就没有跟他客气,由着他去结账,跟平诗澜挽着胳膊下楼去。 从二楼楼梯经过的时候,林悠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二楼走廊最东边的那道门扉之上。 紧闭的门扉后面,会是怎样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呢? 带着沉重的心情,林悠跟平诗澜回到海氏布坊,赵秀将她们送到之后,约莫是跟平诗澜有了下一次约定,爽快的离开。 平诗澜跟林悠进入后院,对林悠问: “表嫂,你怎么从潘楼出来就心不在焉的。” 林悠摸了摸自己的脸,勉强笑了笑:“没事,最近睡的不太好,有点疲累。” 平诗澜挽住她胳膊,俏皮问: “不会是表哥最近太忙,他不回家你睡不着吧?” 林悠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给打趣了,不由得追着她打,被平诗澜这么一闹,林悠的心情总算没那么沉闷。 回到府中甚至开始后悔先前没有一脚将那扇紧闭的门给踹开! 因为她回来以后才反应过来,那个丫鬟分明就是故意撞到她身上,偷走她的荷包,引林悠去那间雅间。 会这么做的人就是想让她看见韩霁和洛婉婷,而会这么做的人,除了洛婉婷之外不做她想。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为了跟林悠显摆,还是想挑拨林悠和韩霁之间的关系? 不管目的是什么,那女人都够能恶心人的。林悠现在只恨当时真的被她唬住了。 自己想明白以后,也就没那么纠结了。 ** 夜深人静,床帐被人掀开,轻轻的躺下,动作极其轻柔,怕惊动里床已经睡着的妻子。 谁知刚躺下没多久,一个火热的身子就钻进了他的怀抱,韩霁借着月光看了看她,问: “怎么还不睡?” 林悠往他怀里钻了钻:“等你。” 韩霁低头,微弱的月光中,看到一双慵懒娇媚的眼眸,韩霁轻抚她的秀发,只见那双美眸的主人一个横跨就爬到了韩霁身上…… 床帐中传出: “不早了,明天去不去画院了?” “不去!少废话!” “……” 夏日的夜,火热中透出薄荷的芬芳,令人沉醉。 一番酣战后,林悠枕在韩霁臂弯中,轻柔的说道: “我今天跟平表妹和宁王去了潘楼,这个时节的荔枝鱼可好吃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吃吧。” 林悠说话的时候,韩霁的手便在她后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闻言说道: “我今日也在潘楼。跟长平郡主。” 林悠点了点头:“嗯,我看见了。洛婉婷派了个丫鬟故意引我去看的,她以为我会上她当吗?可恨她那个婢女还顺走了我的荷包,我荷包里至少两千两银票,下回见着她,我非得跟她要回来不可。” 韩霁听她说得义愤填膺,不禁轻笑出声,林悠问他: “你今日为何与她在潘楼见面?” 韩霁顿了顿后才缓缓开口: “我托她把太后宫里你画的那幅群像图借出来给我看看,她要我请她在潘楼吃饭,她一直跟我说你的事情……” 韩霁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慢,说着说着,林悠就听见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她从韩霁怀中抬头,见韩霁竟说得睡着了。 看着他疲累的模样,林悠真是好奇他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忙到连精力那么好的人都累成这般。 但不管怎么样,今日的误会就这样解除了,她就说韩霁怎么会和洛婉婷一起吃饭。 竟是为了林悠的画。 可是他想要画的话,为什么不跟林悠说呢?只要他开口,林悠哪怕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给他,可他为什么要让洛婉婷帮忙呢? 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有点道理,却似乎……不怎么经得起细想。 韩霁究竟在搞什么? 带着浓浓的疑惑,林悠才渐渐睡去。 而在她睡去之后,原本已经‘睡着’的韩霁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将在他臂弯中熟睡的林悠轻轻的推到一旁,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脑袋下抽出。 然后就侧着身子,借着月光静静的看着她入睡时的眉眼,憨憨娇态让韩霁看得不禁发笑,可笑着笑着,嘴角就泛出一抹略微苦涩。 事已至此,为了保护韩家,为了保住她,有很多事情他必须要去做,之后可能会伤害到她,但韩霁一定会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只希望一切顺利,事后再求得她原谅。 第193章 林悠是在一阵嘈杂的人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睛, 韩霁果然又不在了,要不是身子有些酸,她简直怀疑昨天晚上的热情只是做了一场梦。 外面的人声挺嘈杂, 国公府里虽然人多, 但还从来没有听见这么嘈杂的声音呢。 穿戴好后,对外喊了声, 却没人应她, 林悠自己开门出去, 就看见竹苑里竟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接连又是两声惊叫, 吓得林悠赶忙循声找去, 刚走到竹苑门口, 就看见两个丫鬟惊慌失措折返而回,看见林悠赶忙跑来, 边跑边喊: “世子夫人,出事了,好些官兵闯进来,说是要封府!” 林悠愣在当场, 难以置信:“什么?封府……是什么意思?” 丫鬟说:“封府就是咱们国公府的人犯了事,我们全都要抓起来, 然后, 然后……” -- 第360页 丫鬟说到这里, 忽然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国公和世子都不在府里吗?”林悠问。 看这架势,应该都不在了。 林悠看丫鬟们抱头痛哭已经理智, 知道问不出什么,干脆自己出去看。 从竹苑垂花门出去,就看见不少在府里乱窜的仆从,一些凶神恶煞的官兵, 跟在后面追,不时有一些被吓坏的丫鬟婢女们的惊声尖叫传来。 林悠第一反应就是前往鹤园,只见鹤园外也被好些官兵包围,安氏被今日带兵封国公府的副将亲自‘请出’。 “祖母,这是怎么了?”林悠跑到安氏身前。 安氏用冰冷的目光扫了林悠一眼,什么都没说,可那眼神却让林悠如置身冰窖。 她想追上去问安氏,却被官兵拦住,那副将对林悠说: “世子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便有两个官兵来押林悠,林悠甩开他们的手质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国公府犯了什么罪?” 那副将说:“抓人封府是陛下的旨意,卫国公和世子已经在宫中束手就擒。还请世子夫人莫要与我们为难,否则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韩凤平和韩霁在宫里被抓了? 林悠只觉得眼前发白,脑子里一片混乱,陛下为什么要封卫国公府?还这么突然,一点苗头都没有。 韩凤平素来受陛下重用,韩霁也是陛下默认的太子的左膀右臂,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陛下对卫国公府下此狠手。 林悠被带走的时候,想起了一个可能。 老杨。 难道因为老杨是冯缘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陛下认定卫国公府与前朝有牵连? 只有这样涉嫌谋逆的大罪,才有可能让陛下对一品国公府下手吧。 林悠心如擂鼓,脑子嗡嗡的。 这么说来,卫国公府是因她而遭难的。 怪不得安氏先前会那般怨恨的看着自己,连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 想到这里,林悠通体冰凉,满脑子都是‘她害了韩家’这个念想。 老杨是她要认的师父,如果不是她跟韩霁回京,老杨是冯缘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整个卫国公府也不会受到牵连。 冯缘是先帝的人,他受先帝嘱托带走了先帝和元妃娘娘的孩子,那孩子若是以前朝皇子的身份振臂一呼,说不定就能形成一股反叛的力量。 所以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冯缘和那孩子对于陛下来说,依旧是梁上剑,眼中沙,与那孩子和冯缘扯上关系的人都有谋|反的可能。 如今卫国公府被封了,府里这么多口人会是什么结局? 顺义王府的谋逆案历历在目,韩家也会是那样的遭遇吗? 如果府里这么多人都因为她而遭难,那林悠就算是死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够赎罪。 还有韩霁,韩霁也不会原谅她了吧。 这是报应吗? 是她穿越过来,坏了原本剧情的轨迹,引发了好多书里原本没有的剧情,崩坏这个世界后导致的后果吗? 林悠被押走的一路,失魂落魄,连哭都哭不出来。 整个卫国公府都被关押到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林悠是被单独关押的,无论她怎么要求把她和韩家其他人关在一起都没有用,狱中没有人听她的话。 她在狱中孤独的过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人来看她。 林悠抱着双膝坐在还算干净的牢房床铺上,听见牢房外的锁链开启的声音,她循声望去,洛婉婷从门口走入。 她进来后,先是环顾一圈林悠牢房的状况,目光在牢房内的饭桌上的饭菜看去。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米饭洁白,餐具干净,可就是没有动过的痕迹。 “不和胃口吗?”洛婉婷对林悠问。 林悠这些天没睡好,人有点憔悴,对洛婉婷问: “你怎么来了?” 洛婉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饭桌旁搬了张凳子坐下,说道: “来看看你。” 林悠将几句话放在喉咙口犹豫了片刻后,对洛婉婷问: “你知道韩霁怎么样了吗?” 韩家人都被下了狱,韩霁身为世子,日子肯定很难过吧。林悠心想。 谁知洛婉婷的回答让林悠意外: “他挺好的。” 林悠愣了愣,而后点头说:“挺好就好。他是被关起来了吗?陛下有没有说会对他怎么样?” 洛婉婷笑了笑:“你怎么,只关心韩霁一个人?韩家其他人你都不关心的吗?” 林悠晃了晃神,干涩的唇瓣说话时牵扯得有些疼,约莫是裂了口子,她沙哑着声音问: “其他人都还好吗?” 洛婉婷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放心吧,没有受伤的。” 林悠张着的嘴巴合上,应了一声:“嗯。” “你知道韩家为什么会遭此番磨难吗?”洛婉婷问林悠。 林悠眸光一颤,没有回答,而是把自己的脸埋进两膝中,耳中却清楚听见洛婉婷的声音在牢房中传开: “因为冯缘。听说他是你师父?你这一身画技就是跟他学的?” 林悠静静听着,她在这里关了三天,将韩家被封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又想,确实除了‘冯缘’这个变数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 第361页 洛婉婷兀自在那说话,却得不到回应,她也不生气,继续说: “你说你拜谁做师父不好,偏偏拜了冯缘。他当年带着燕王小殿下出宫躲避,还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陛下派人找了他好些年都没有抓到他,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藏了一辈子的冯缘,居然被你带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 “韩霁也是倒霉,娶谁不好,偏偏娶了你这个把灾祸带到他家的扫把星,啧啧啧。” 洛婉婷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刀扎在林悠的心上。 她抬头,目光空洞的看着牢房的某处,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从来不指望你是个雪中送炭的人,但也没想到你会落井下石。” 洛婉婷得了林悠这评价,美眸一转,昂首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没想到是你眼光不好。” 林悠深吸一口气,将双膝放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说: “你的丫鬟在潘楼偷走了我的荷包,你可以还给我吗?” 洛婉婷一挑眉:“你那天看到了?” 林悠点头。 洛婉婷纳闷:“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可不像你啊。” 林悠此时不像与她多说这个话题,问: “我荷包呢?” 洛婉婷嗤笑一声:“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下,问我要荷包有点不合时宜吗?” “那是我的东西,你得还我。”林悠有气无力说。 洛婉婷被这句话堵了一会儿,还真低头从自己袖袋中取出一只绣着紫藤花的荷包,将之抛到了林悠手边。 林悠拿着荷包看了看,问:“银票都在吧?” 洛婉婷白了她一眼:“都在,我还会拿你的银票不成。” 她只是让丫鬟借偷荷包为由,引林悠去那雅间,让她看见自己和韩霁共处一室,相谈甚欢的画面而已。 林悠却好像不信洛婉婷的话,问完就把里面的银票一张张的拿出来数了数,确定数目没错后,才将荷包收入衣襟。 洛婉婷:…… 数完了钱,林悠再次沉默,不理会还在牢房中的洛婉婷,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洛婉婷没想到林悠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样淡定,不卑不亢,不惊不惧,若非她眼底透着青黑,洛婉婷简直要怀疑她在牢里过得还不错了。 “喂。”洛婉婷喊她:“你想不想救韩霁?” 林悠闭着的双眸微微睁开,看向洛婉婷,静静的等她接下来的话。 洛婉婷被林悠看了一会儿后,从衣襟中抽出两张纸,一边展开一边往林悠走去,走到她身前后,将纸张递给林悠。 林悠直觉那纸上写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好内容,但还是接过手,将那纸展开后,硕大的‘和离书’三个字映入林悠眼帘。 “你签了这和离书,韩霁我来救。”洛婉婷说。 尽管林悠接过纸张的时候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当她真正看到的时候,眼睛还是刺痛了一下。 “怎么样?”洛婉婷在牢房中踱步,边走边说: “如今卫国公府已经被封,等待他们的就是削爵抄家,但我可以救他,也可以救下整个韩家,只要你签了这份和离书,今后你就和韩家没有任何关系。” 洛婉婷说完这些,叫人拿了笔墨进来,放到林悠手边,为她蘸墨掭笔: “送上门的机会,你可要珍惜,如今韩霁的命和整个韩家的命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洛婉婷将掭好的笔塞入林悠手心,一步步的引导林悠签字画押。 可就在笔尖快要碰到那张和离书的时候,林悠忽然发力将笔扔了出去,将和离书合上抛给洛婉婷。 洛婉婷一脸震惊,拿着两张和离书怒道: “林悠!你现在还敢跟我耍脾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韩霁和整个韩家的命你都不在乎吗?” 林悠屈起双膝,再次恢复到双臂抱膝的姿势,平静的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韩霁和韩家所有人的命不在我手上,也不在你手上,陛下不会因为我一个人让韩家几百口人赔命,同样也不会因为你一个小小郡主的求情而赦免韩家,你无须用这种话来蒙骗我。” 洛婉婷很意外林悠能说出这些话,这女人是不是有点冷静过头了?她被关了三天,不正是最绝望的时候,这时有人对他抛来救命的枝丫,她应该感恩戴德的接过才对吧。 “你这是不信我有能力救他们?”洛婉婷坐在林悠的床边,说:“我虽然只是郡主,可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如果只是我开口,当然救不了韩家,可若是我有办法让我父亲为韩家开口呢?” 洛婉婷的父亲镇国将军洛徙臣,如果是他开口的话,确实…… 林悠心中做出了评价。 目光转向洛婉婷再次送到她面前的和离书,在洛婉婷的诱导之下,林悠第二次推开。 这回,洛婉婷有点怒了:“林悠!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你难道真想看着韩霁和韩家的人因你而死?” 林悠当然不愿。 韩霁,韩凤平,安氏……她不希望任何一个韩家人因她而死,可要她亲自签下和离书,她却做不到。 将头埋进膝盖,林悠闷闷的声音传出: “你让韩霁先签,他签了,我就签。我不想,主动放弃他……” -- 第362页 洛婉婷看着林悠头顶,哪怕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洛婉婷也能想象她此刻有多难受。 不禁为之动容,抬手想碰一碰她的肩膀,给她点安慰,但很快又放下,什么也没做。 将和离书折叠好,不再逼她。 林悠听见牢房重新上锁的声音才缓缓将头抬起,婆娑的泪眼追着洛婉婷离去的背影…… 韩霁,如果洛婉婷真的能救韩家人,你就签吧,我绝对不怪你!我只是有点自私,不想做那个主动放弃的人。 大约又过了两天,林悠从睡梦中听见牢门开锁的声音。 洛婉婷走入,见林悠躺着,嘴角勾起一抹笑,说: “有时候我还真佩服你,在牢里都能睡的着。” 林悠从床上坐起,用比两天前还要憔悴的目光盯着洛婉婷。 洛婉婷往桌上换过的新饭菜瞥去一眼,见那些饭菜虽然有被拨弄过的痕迹,可量却不见少,她忍不住说: “不过你这光睡觉不吃饭怎么行?肚子饿着也救不了韩家不是?” 林悠不想跟她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低着声音问: “你又来干什么?” 洛婉婷从衣襟抽出两张纸,在林悠面前扬了扬,说: “自然是为了这个啊。怎么样,还记得这是什么吧?” 说完之后,洛婉婷高兴的将两张纸展开,摊放在桌子上对林悠招手: “过来签字吧。” 说完,特地顿了顿,见林悠仍坐在床沿不动,她才补充一句: “韩霁已经签了。” 林悠心中的信念强被洛婉婷的这句话给推到了一点点,她半信半疑的走过来,目光落在被摊开和离书的落款处。 韩霁那铁画银钩的字迹普通人模仿不来,林悠将他的字早就刻入脑海,一眼就认了出来,的的确确是韩霁亲笔写的。 不声不响的在饭桌前坐下,盯着‘韩霁’那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用指尖轻轻触摸,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仿佛她看见的不是一个写在纸上的名字,而是看见了真正的人般。 洛婉婷见她笑了,担心她精神不对,轻轻推了推她,说: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韩霁签了你就签吗?别墨迹了,再拖下去,韩家就真没救了。” 林悠回过神来,这回倒是没再找借口,自己蘸了笔墨,在韩霁的名字旁边,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林悠两个字。 两张和离书上都写了,然后将其中一张小心翼翼的折叠成块,放入自己的贴身荷包里收好。 站起身对洛婉婷深深鞠了个躬,说: “希望郡主说到做到。” 没想到林悠这回这么干脆,洛婉婷肚子准备了好长时间的劝说词都没机会说出来。 被她鞠躬感觉有点不自在,洛婉婷干咳一声: “我当然说到做到了。你,你没别的话跟我说吗?” 林悠淡淡摇头:“没什么说的了。” “也没什么话要我带给韩霁的?”洛婉婷又问。 林悠犹豫了一下,对洛婉婷说:“那就劳烦郡主,你帮我告诉他,我很高兴能陪他走一程,这几年是我偷来的,我过得很开心,是该还的时候了。” 说完这些,林悠牵起洛婉婷的手,认真说道: “他那个人嘴硬心软,你多缠着他些他就拿你没办法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陪了他几年,他对我就那么好,等以后你比我陪他时间长了,他自然也会对你一心一意。” 洛婉婷见她说得很平静,有点疑惑: “你真舍得把他让给我?” 林悠忽然笑了:“他又不是我的东西,是个人。不能叫让。我只是教你如何与他相处,我怕你任性,让他受委屈。” 洛婉婷嗤笑:“切,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怕他受委屈?” 林悠并不在意洛婉婷的态度,说道: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全家的命都压在你身上,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林悠的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碰到洛婉婷的怒点,只见她面色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会儿,然后将另一张和离书收好,转身走了。 林悠站在牢房门边,一直看着洛婉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看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到床上。 看见韩霁签的字,林悠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下来。 肚子有点饿,想起来自己这些天没确实没怎么吃东西,虽然关在牢里,但一日三餐送来的饭菜却都挺好的,只是之前心里压着事情,没什么胃口。 林悠坐到桌子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八宝酱鸭正要吃,可也不知是食物凉了还是怎么着,总觉得有点腥气,放下鸭子,夹了块豆腐,可豆腐也有点腥,瞬间把林悠的胃口给弄没了。 放下筷子,林悠再次躺回床上,打了个哈欠。 算了,等下顿的热饭吧,那之前可以再睡睡,把前几天没睡的觉补回来。 ** 林悠在狱中又等了几日,虽然她坚持问每天送饭的狱卒韩家的事情,可狱卒就跟什么都听不见似的,送完了饭就走,半句话不肯跟林悠说。 这日林悠在睡觉,听见牢门开的声音,以为洛婉婷又来了,没想到来的是个有点眼熟的老太监。 老太监对林悠和善一笑: “林画师可还记得老奴吗?” 林悠将他上下打量,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您是太后身边的杜公公吗?” -- 第363页 那老太监点头:“正是老奴。” 林悠站起身与他打了个招呼:“杜公公怎会来到此处?” 杜公公说:“老奴自然是奉了太后的指令前来,太后有令,请林画师到立佛寺小住一阵。” 林悠不解:“立佛寺?” 立佛寺是皇家寺庙,皇家祭典除了在太庙进行之外,就属立佛寺的祭典最多,太后为什么让林悠去立佛寺小住?林悠纳闷。 杜公公说: “太后想在立佛寺新建的东大殿画一幅佛像像,想让林画师挥毫泼墨一番,不知林画师可愿为太后效劳?” 原来是画佛像。 林悠想了想,对杜公公说: “能为太后分忧,林悠自然是愿意的。不过我想亲自面见太后,我总要问清楚,太后想要我画一幅什么样的佛像,很多细节想要跟太后确认一下,不知杜公公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要人画画,人家当然要先问清楚画的要求,这很合理。杜公公便做主应了,让林悠收拾一番后,他便直接带林悠出了监牢,往宫里去面见太后。 林悠和杜公公坐在入宫的马车里,林悠稍微掀开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杜公公就干咳一声提醒,林悠只得将帘子放下。 她对杜公公问: “杜公公,不知卫国公府如今怎么样了?” 杜公公说: “卫国公及世子涉嫌勾结前朝余孽,此案仍在审理中。” 林悠激动说:“这件事的主因在我,为何这么多天却没有人来审我这个主因呢?韩家人是受我牵累,他们……” 杜公公打断林悠的话: “林画师,咱家只是个传话的,审理案件之事可不归咱家管,你与我说这些可没什么用。” 林悠没办法只好闭嘴。 杜公公见林悠神情落寞靠着车壁,一把年纪了,到底有点于心不忍,提醒道: “林画师与我说这些没有用,若你真有话,可以趁现在好好整理整理,待会儿入宫见了太后,与太后说说。太后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你试着多求求她,若能为韩家得她一句好话,可比你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强了不知多少倍。林画师要抓住这个机会啊。” 林悠得了杜公公的提醒很意外,她往杜公公看去一眼,不解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 只见杜公公对她笑了笑,小声说了句: “你师父的为人还不错……” 这么一说林悠就明白了。 转过身对杜公公做了一揖,算是道谢。 杜公公甩过拂尘一点头,算是回应。 一路无话,入宫去。 ** 到了太后宫中,杜公公直接把林悠带去了内殿,请她稍事等待,他进去通传。 很快太后便宣林悠觐见。 林悠见了太后,行过礼,太后叫人给她搬了张椅子在她的凤座旁。 “哎哟,这才关了几日,就瘦了好些。”太后看着面色苍白的林悠感慨道。 林悠谢过太后关怀,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太后忽然问: “你有没有话与哀家说?” 林悠愣了愣,在杜公公的提醒下,果断在太后面前跪下,说道:“回太后,我有话说的。” 太后点头:“说说看。” 林悠没敢耽搁,将她在马车里想好的话都在太后面前说了出来: “请太后帮帮韩家。众所周知,我与韩霁是在外面成的亲,当时他与家里争吵,负气出走,涉世未深,被身边老奴陷害,欠了我无良舅舅的债,被困在安阳县走不了,我舅舅与他身边的老奴联手骗他,让我嫁给他当妻子,我和他虽然拜过堂,签过婚书,但那都是在韩霁被逼迫之下才做的事情。甚至按照京里的规矩,我和他的婚事都不能算礼全。” “我和冯缘的师徒关系,也是我私自定的,而且那时候,冯缘化名杨福,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韩霁考了功名,是我硬要跟着他回京,进了韩家的家门。”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我师父杨福就是冯缘,可他在我和韩霁回京之前就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下葬的。我可以对天发誓,韩家绝对没有跟冯缘勾结。” “若说韩家和冯缘有关系的,那也只是我一个人。我可以被千刀万剐,但韩家的人全都是无辜的。” 林悠路上想了很多说辞,但最终选择了最朴素的一版,她把自己和韩霁当年的相识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后,没有丝毫隐瞒。 太后静静听着林悠诉说,见她把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禁暗自一叹,问: “你真愿意替韩家揽下所有罪责?” 林悠说:“韩家本就没有罪,如果非说有,那也只有我一人,而现在我也不是韩家人了,就更不应因我牵累他们。” 太后叹了口气,说: “事情若如你说的这般轻巧倒也好了。只可惜,你与韩霁在安阳与冯缘多番接触,谁也无法证明冯缘未曾与你们表明身份。他是悬在官家头顶的一把剑,又岂会凭你三言两语就化解呢。” 林悠膝行两步上前哀求: “求太后仁慈,救救韩家。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后您菩萨心肠,不会让那么多无辜人受牵连的,求太后救救韩家!” 林悠被关了十多日都没有哭过一回,此时她将隐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尽数宣泄在自己的泪水中,哭得停不下来,太后平生最见不得人哭得伤心。 -- 第364页 而林悠又是素日得过她欢心的,太后没过多会儿就受不住,叫贴身嬷嬷将林悠扶起来坐到绣墩上。 “你别哭了,哭得哀家心头难受。”太后说:“韩家事出突然,如今官家正在气头上,难免严厉些,可韩家毕竟历经几代,有自己的根基,官家不会完全不考虑,直接对韩家动手的。” “你也别求了,哀家答应你,只要有机会,会替韩家说情。” 得了太后这句话,林悠总算放心了些,太后又说: “你这阵子别回牢里了。去立佛寺,新修了一座东大殿,殿里缺一尊佛像,哀家不喜欢泥塑的,想要你去画一幅,那篇幅约莫要比泰和殿的猛虎图更大。” “哀家是个信佛之人,也信因果。哀家答应你为韩家说情,你也要为哀家尽心尽力的画那幅佛像,若是画得好,哀家重重有赏,明白吗?” 林悠连连点头: “是,我一定尽心尽力,那韩家之事就请太后多费心了。” 太后也点了点头,便叫杜公公带林悠准备准备往立佛寺去。 林悠走后,洛婉婷从内殿的屏风后走出,太后仍在对着林悠离去的背影感慨: “是个有情有义的,韩霁那孩子的眼光还真不错。” 洛婉婷也跟着附和: “是啊。都不是韩家人了,还肯为韩家出力奔波。” 太后转而问洛婉婷: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洛婉婷说:“二十天之后。” 太后对洛婉婷招了招手,洛婉婷坐到太后凤椅的脚踏上,将脑袋枕在太后膝上,说道: “此去也不知顺不顺利,若我出了事,便再也见不到太后娘娘了,婉婷舍不得。” 太后问:“可后悔?” 洛婉婷摇头:“不后悔。” 太后轻抚她的头,斜阳照入殿中,将门口的香炉影子拉得很长,洛婉婷枕在太后的膝上,看着那条长长的影子,为她即将要做的事情暗自担忧…… ** 林悠要去立佛寺画画,首先就是要回画院取画具。 回到画院,遇到几个林悠曾经教过的画学生,宫人们允许林悠与他们说几句话。 “冯院正和孙院正都在吗?”林悠问。 两个画学生压低了声音说:“十几天前,两位院正都被刑部抓走了,至今还没回来。” 这结果林悠猜到了,她知道宫里有眼线,却不知道眼线会这么多,她和冯如、孙良只不过是在画院里说的一些话,居然就被有心人禀告给了皇帝知晓。 皇帝抓了冯如和孙良,问过之后再抓韩凤平和韩霁,还把卫国公府给封了。冯、孙两人如今应该是证人,在韩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们都不会被放回来。 “林画师,卫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怎么会这么突然?”另一个画学生问。 林悠苦笑一声,敷衍回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好了,太后命我去立佛寺画佛像,我收拾一下画具就要启程了,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林悠拿了她从前用的画具,交给随行的宫人检查,颜料什么的要等她到了立佛寺,实地看过场地,画出草图以后再决定用什么颜料,到时候再叫染院配了送过去。 宫人们检查完林悠的画具后,林悠把老杨给她的两本书取了交给那两个画学生,说道: “等以后冯院正和孙院正回来之后,你们把这两本书转交给他们。” 两名画学生应承之后,对林悠作揖,林悠回礼,真是走出画院,跟着宫人往立佛寺去。 ** 立佛寺的东大殿是新修的大殿,在原来的东殿的东边又修了一座全新的大殿,这大殿修的比较华丽,到处彰显着皇家风采,连屋顶都是用的琉璃瓦。 殿中有一面接连直殿顶的空白处,便是留给林悠画佛像之处。 这佛像的篇幅比泰和殿的猛虎图还要大不少,林悠坐在大殿的门槛上,画了两天的草图,最终确定这幅佛像画的方向。 来立佛寺的第三天,林悠才开始动工。 东大殿刚刚建成,还未对外开放,自从林悠来了以后,门口就多了几队巡逻的官兵,林悠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殿里就只有林悠一个人,太后似乎并不想早点完工,只说让林悠尽量画,多长时间都没问题,所以这幅佛像从上到下的所有事情全都要林悠一个人来完成。 这样也挺好的,林悠自己安排时间。 除了每天早上起床有点困难,变得有些嗜睡,其他事上也算井井有条。 她的一日三餐就跟着立佛寺的僧人们吃,僧人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立佛寺的主持派了两个小沙弥每天给林悠送饭,开始是送的四菜一汤,然后是三菜一汤、两菜一汤。 不是立佛寺亏待林悠,而是林悠发现,每天送的菜太多她根本吃不完,吃不完就浪费,特地让小沙弥少送一些。 现在一日三餐都是两菜一汤,就这林悠也很难吃完,也不知怎么回事,吃一点就饱了。 白昭仪挺着快生产的肚子来立佛寺看望林悠的时候,正赶上林悠吃饭,见她端着碗白饭,面前只放了一盘清蒸素鸡和两碟小酱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怎么就给你吃这个?来人!来人!来——” 白昭仪生气的对外唤人,林悠将嘴里的饭咽下去,赶忙上前拦住她:“别别别。我自己要吃这个的。” -- 第365页 白昭仪指着桌上的酱菜,根本不信林悠的话: “你自己要吃这个的?你怎么不说你想吃糠咽菜?” 林悠见她生气,不禁笑了: “糠咽菜什么味道,可以尝尝。” 两个随行宫婢听了白昭仪的传唤上前来听命,被林悠挥退: “没事没事,昭仪没事。” 宫婢往白昭仪看去一眼,白昭仪知道林悠不想闹事,只得让宫婢先退下,自己坐在林悠的饭桌前看着桌上简陋到令人发指的菜生闷气。 “别小看这两碟酱菜,立佛寺的厨子师傅为了给我做这个,可费了一番功夫呢。” 林悠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特别想吃腌制的泡菜,可这里哪有泡菜,于是她将腌制方法和用量都写在纸上,让送饭的小沙弥带去给厨子师傅。 厨子师傅研究了好几天,才做出这两碟不太像泡菜的泡菜,不过特殊时期嘛,林悠也就不讲究了,稍微尝个鲜过把瘾就得了。 因着多了两盘子泡菜,她就让小沙弥今天送一个菜来,没想到正好被白昭仪看见。 听了林悠的解释,白昭仪仍半信半疑: “你口淡吗?竟然想吃酱菜!亏你想得出来。” 林悠被她责备了也不生气,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来看她的都是不怕牵连的好朋友,说她两句又有什么相干。 “娘娘,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说我想吃酱肘子,他们做得出来吗?”林悠笑着说道。 白昭仪听到‘酱肘子’三个字,眼前一亮,唤来那手上拎着食盒的宫婢进来,神秘兮兮的让她把两只食盒放下,就又把人赶走。 只见白昭仪挺着个肚子亲自起身将食盒打开,一股喷香扑鼻的气味钻进林悠的鼻间。 她放下饭碗,忍不住咽下了馋虫,等着白昭仪把一盘子切得整整齐齐的酱肘子肉端出来。 “看这是什么?”白昭仪说。 林悠看得眼睛发直:“肘子。” 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佛寺,你就这么带肘子进来?” 白昭仪说:“我又不信佛。为什么不能带肘子?”见林悠那副馋虫快落下来的样子,忍不住笑问:“所以,你吃不吃?” “吃啊!”林悠态度坚定:“巧了,我也不信佛。” 两人相视而笑,白昭仪不仅带了肘子肉,还带了宫里做的荷花饼,把肘子肉蘸一些酱包裹在荷花饼里吃,那味道绝了。 林悠这段时间在立佛寺里胃口不太好,想来想去,觉得可能就是吃不惯素菜,虽然她从前也没有多喜欢肉食,可每天多少都会吃一点,如今来了立佛寺,虽然素斋的味道也很好,但跟真正的肉比起来还是少了点滋味。 林悠咬下一口荷花饼夹肘子肉,久违的肉味让她感动得想哭,就着白昭仪带来的乌鸡汤喝,简直绝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林悠忍不住对白昭仪夸赞。 “好吃你就多吃点!我带了好多呢!” 说着,白昭仪又把八宝鸭和炙肉端出来,送到林悠面前。林悠的眼睛和胃都素了好久,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好吃的,眼睛都笑眯了。 林悠边吃边赞美,吃得十分欢快。 白昭仪看林悠吃得这般香,先是高兴的为她夹菜布菜,可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 林悠见她哭了,不禁放下筷子,拉住白昭仪的手轻问: “怎么了?” 白昭仪转过身子,悄悄擦眼泪:“没什么,你先吃。” 林悠当然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重新拿起碗筷,尽量多吃点,好叫她心中稍稍宽慰一些。 第194章 林悠又埋头吃了几口, 白昭仪调整好了情绪转过身来。 “最近……”林悠咬了一小口荷花饼在嘴里,含糊的问:“韩家怎么样了?” 白昭仪将抹过眼泪的手帕折好,吸了吸鼻子, 说道: “没什么消息, 也没听说官家审讯,也没听说定什么罪。” 林悠‘哦’了一声,而后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过……”白昭仪欲言又止。 林悠抬眼看她:“什么?” 白昭仪很快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从前盛极一时的韩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各种传言满天飞, 太不靠谱,不说了。” 自从韩家出事以后,林悠就一直被困着, 没机会去街上听什么传言, 但用脚想也知道,这种时候传出去的都不会是什么好听的。 这种话,确实不如不听。 “你别想那么多了。多吃点, 把太后要的佛像画得好看些, 到时候可以多求求太后。”白昭仪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 “等我生下孩子, 官家说会给我封赏, 到时候,我不要晋级妃位,我请陛下赦免韩家,赦免你。” 白昭仪只恨自己进宫太晚, 如果她早两年进宫,早点生孩子,说不定现在就是妃子了,总能多为韩家出一点力。 林悠很感动,但却不赞成: “你的好意我心领,但你千万别这样做。” “官家虽然疼爱你,但后宫是不能干政的,更何况你名义上是韩家出去的,无论你为韩家说话,还是为韩家求情,在官家眼里都是别有意图。” “官家之所以会这么对待韩家,定然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贸然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 第366页 白昭仪想起她向官家说薛冒是教坊司幕后之人那次,官家接连大半个月都没去尚春宫看过她,一开始白昭仪还不太懂,后来她才想明白,其实自己跟官家说的时候,薛冒正和韩世子打官司,她那时指认薛冒,官家根本就不信,甚至可能还怀疑她是为韩家出言污蔑薛昌。 幸好后来韩世子用证据证明了薛昌之前的所作所为,官家才重新恢复来往尚春宫。 每每思及此,白昭仪都难免心寒。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伴君如伴虎,她清楚自己在官家心里是怎样的地位。 所以,韩家出事以后,她没有为韩家说话,便是想等到自己生下孩子之后,趁着大喜向官家讨个赏。 “明白了吗?”林悠见白昭仪沉默不语,实在不放心的与她确认。 白昭仪回过神来,对林悠摆摆手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指着饭菜说:“你再吃点。我马上要生了,估计有小半年不能来看你,回头我让人隔几天就给你送肘子来,省得你在这里又要干活儿,还每天只能吃素菜。” 林悠目光落在白昭仪的肚子上,问: “你预计什么时候生?” 白昭仪说:“下个月吧。” 林悠伸手轻抚白昭仪圆滚滚,急鼓鼓的肚子,说:“之前我还想着给你腹中孩儿准备一份大大的贺礼,现在怕是没有了,你不会怪我吧?” 刚说完,白昭仪的肚子就动了一下,吓了林悠一跳,赶紧把手缩回来,瞪大双眼看着白昭仪问: “这是……跟我提意见呢?” 白昭仪轻抚肚子安抚着孩子,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吃完午饭,宫婢就来问白昭仪要不要启程回宫,白昭仪倒是还想再坐一会儿,但立佛寺虽是皇家寺院,离宫里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候走的话,还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宫里,比较安全。 林悠催促白昭仪离开,一直在侍卫的看守下,送到立佛寺的山门前。 这次白昭仪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看过林悠。不过,白昭仪倒是隔几天就让自己的宫婢给林悠送些好吃的过来。 林悠在立佛寺里画佛像,足足画了三个月,因为工作量太大,林悠的整只右手都有点劳损的感觉。 完工以后,林悠请侍卫向太后通传,太后派杜公公来看过,杜公公站在佛殿中,仰头看着那参天巨大的佛像,满心震撼。 林悠从旁问道: “杜公公,你看着佛像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吗?” 闻言,杜公公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林画师的画没有要改的地方,无一处不慈航庄严。” “咱家斗胆评论,虽然从前也看过林画师的画,但却都比不上这幅佛像,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无论走到哪个方向,都感觉菩萨在看我。” 不仅如此,哪怕他站在侧面,可感觉看到的佛像都是正面,这种被上天入地盯着的感觉也太神奇了。 林悠问: “我佛像如今画好了,太后那边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杜公公的眼睛简直难以从这幅佛像画上移开,闻言说: “没有了,太后说若是林画师的佛像画好,就可以出去了。” 林悠有点懵:“我……可以出去是什么意思?我,我可以回国公府吗?” 杜公公收回目光,愣了愣,说: “这个,国公府……怕是回不了。” “官家还没有审韩家的案子吗?”林悠问。 杜公公欲言又止,犹豫着回了句:“审倒是也审了……” “审了怎么说?”林悠迫不及待问。 杜公公说:“除了国公之外,国公府其他人已经重回府邸了。” 林悠惊喜:“老夫人她们都回去了?那韩霁呢?韩霁也回去了吗?” 杜公公:“韩世子……不在京中。” “不在?”林悠疑惑:“他去哪儿了?” 杜公公似乎很是为难,实在说不出口的感觉,林悠没等到答案,问他:“不能说吗?” “这个……”杜公公甩着拂尘对林悠拱手:“韩世子很好,没磕着碰着,咱家只能说这么多,其他的林画师就别问咱家了。” 林悠理解。 虽然不知道韩霁去了哪里,但只要他无病无灾就够了,而且国公府其他人都回到国公府也是好事一桩。 “既然老夫人她们都回了国公府,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林悠问。 杜公公迟疑片刻,说道: “太后的意思是,林画师可以从立佛寺出去,但她老人家希望你可以入宫住一段时间。” 林悠更加不解: “入宫住一段……为何如此?” 杜公公仿佛早就想好了说辞: “太后说,白昭仪刚刚生产,小皇子生得虎头虎脑,官家很高兴,派人把白昭仪的祖母都接进宫陪她,可老夫人年纪大了,白昭仪身边仍旧缺个陪说知心话的,林画师与白昭仪是姐妹,这时候若能入宫陪伴白昭仪一阵,官家定然感激。” 林悠听后不疑有他,原来是要她进宫陪白昭仪。 虽然林悠还是有点想去国公府看看,哪怕被安氏她们怨憎,她也想回去,但她又想到,韩家如今能脱困,只怕跟洛婉婷脱不开干系,洛婉婷让她跟韩霁签了和离书,那按道理说,林悠现在已经不是韩家的媳妇了。 -- 第367页 现在回去也是徒增尴尬,不如进宫陪白昭仪一阵。 见林悠答应,杜公公很高兴,当即请林悠收拾东西随他一同走。 马车从立佛寺行驶到城里,听了几个月的寺庙钟声,再听到市集人群的喧闹嘈杂,林悠只觉相当怀念。 对杜公公说: “杜公公,我能不能去买些东西一起带入宫?” “林画师要买什么,咱家派人去帮你买。”杜公公说。 林悠掀开车帘往外看:“我好久没看见这么多人了,我自己去就好。” “立佛寺确实冷清的。”杜公公说。 林悠问:“那太后说了不让我下车买东西吗?” “那倒没有。不过……” 不等杜公公说完,林悠就拍了车壁:“停车。” 外面的侍卫询问,杜公公掀开车帘子对外说道: “停车吧,林画师说想去街上逛一逛。马车停到御街口。” 侍卫领命而去,林悠道谢后,等马车停稳后下车,见杜公公也想跟着去,在杜公公的太监服侍上看了看,表示他这么下去可能不太方便。 杜公公自己也觉得别扭,便叫了两名侍卫跟随。 林悠在御街上行走,感觉一阵子不上街,一切都有点陌生了,不过好在哪家店的东西好吃,哪家店卖的东西新奇她还记得。 她最近不知怎么的特别馋甜的东西,特别是严记糕饼铺的栗羊羹,就是栗子红豆沙,从前平诗澜买了分给她吃过,林悠嫌弃太甜了,并不喜欢,谁能想到就这么个东西,会让她在立佛寺馋得晚上睡不着。 如今有机会出来吃,当然第一时间就直奔严记糕饼铺。 这家糕饼铺是汴京城中的百年老字号,都是现做现等的糕饼,因此一天中无论什么时候来,他家都是客似云来。 厅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等着蒸锅上的几十笼糕点出炉的人。 店里人多,林悠也只在一张桌子上找到个空位,两个侍卫坐不下,林悠便叫他们在外面等,侍卫环顾四周,都是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危险,便拱手出去。 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林悠心情很是放松,坐在人群中才让她有种活着的感觉。 听着周围人说张家长李家短也挺有意思。 “哎,要我说什么侍郎千金嫁人,没意思,要说那迎亲阵仗,谁比得上卫国公世子迎娶长平郡主那次?” “那次确实!我这么大年纪了,也跟那些小孩儿似的,追着那阵仗从宣德门一路跑到了成化门,这辈子就见那么一回都值了。” “我也瞧见了,那阵仗简直吓死人啊。” “听说是赐婚,皇帝赐的婚事,长平郡主以公主之礼出嫁,阵仗能不大吗?” 糕饼铺里的人都被那桌人说的话勾起了兴趣,别桌很快附和起来,一声声的讨论钻入林悠的耳中。 从这些人的形容中,林悠仿佛亲眼看到了他们口中的盛况。 韩霁跟洛婉婷……成亲了。 怪不得杜公公说她不能回国公府了。 从今往后,都回不去了。 不知怎的,林悠鼻子突然发酸,虽然她签那份和离书的时候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难受。 腹腔中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情绪牵动得翻涌起来,林悠拼命将那股翻涌之意咽下,耳中仍能听见周围人对那场婚礼的震撼与羡慕之言。 忽然有人问起: “哎,那卫国公世子之前不是有过夫人的吗?陛下怎么会突然重新给他赐婚呢?” “是啊,我也听说过,卫国公世子夫人好像是个画师,宫里有不少画都是她画的呢。” “画师又如何?哪里能和郡主相提并论?卫国公世子又不傻。” “我还听说,前阵子卫国公府不是被封府了吗?就跟那画师有点关联,好像是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连累了卫国公府呢。” “啊?竟还有这回事,来,具体说说。” “我听说啊……” 后面的话林悠没听下去,低着头起身出去,糕饼铺的伙计见她要走,赶忙喊她: “客官,马上就好了,您再等会儿。” 林悠低着头往前走,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赶忙跟上,他们跟着林悠在御街上走了半圈,发现林悠只是往前走,却不逛任何店铺,两个护卫不明所以,只能尽心尽力的跟着。 林悠来到金水河畔仍不停下脚步,眼看再继续往前走就要掉进水里,两个护卫才赶忙拦到她的身前,林悠被拦住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水边。 无奈一笑,林悠谢过两个救她性命的侍卫,从原路返回到御街口的马车里。 杜公公见林悠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不禁奇道: “林画师还真的只是逛逛?” 林悠镇静下来,笑道:“就逛逛。不是要入宫小住吗?这宫外的东西自然是比不得宫里。” “是是,林画师入宫后想要用什么,直接吩咐御膳房做便是。” ** 林悠被安排在尚春宫中,白昭仪还在坐月子,宫里比较讲究,后妃的月子要坐小半年。 官家对白昭仪非常好,让刚生下来的小皇子待在她的身边,由她亲自喂养。 林悠坐在宫人特制的小床旁,看着小床上那粉嘟嘟的孩子,满眼的稀奇,白昭仪靠在软塌上,见林悠喜欢小皇子,问她: -- 第368页 “要不你抱抱他吧。” 林悠赶忙摇手: “不了不了,我这手有点伤着,使不出太多劲儿,可不敢抱。” 整幅佛像上上下下都是林悠一个人做的,颜料也是她提上提下,她又心急敢进度,以至于这三个多月都没怎么休息,手腕有点不对劲,使不出力气。 白昭仪问: “手还疼吗?要不还是请李太医看看吧。” 林悠无所谓道: “看什么太医啊?又没哪里坏,我这就是用多了,休息个把月就能好。” “你这人真是,那些上上下下的活儿你就不能找个人帮你,亲力亲为,那幅佛像,太后也没急着要,你非得这么快赶出来干嘛?” 白昭仪数落着趴在小床旁看小皇子睡觉的林悠,林悠也不说话,就那么听着她说,白昭仪觉得这回林悠进宫,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 也不是那种什么话都不说的沉默寡言,但如果白昭仪不找她说话,她能一个人坐在那里半天不开口。 白昭仪总觉得林悠可能是知道了韩霁和长平郡主的事情,可她不说,白昭仪也不敢问。 宫人端了些御膳房的糕点进来。 林悠环顾一圈,选了一块甜腻腻的云片糕小口小口的掰着吃。 白昭仪目光落在林悠的背影上,对林悠问: “娘子,你是不是胖了?” 林悠回头:“怎么可能!我在佛寺待了三个多月,除了吃过几次你给的荤腥,其他时候都素得不行,我还成天爬上爬下,这要能胖就出鬼了。” 她一回头,巴掌小脸上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白昭仪又一阵恍惚,确定自己肯定看错了,林悠这脸和胳膊都快瘦脱相了,怎么可能会胖呢。 白昭仪疑惑的同时,把目光聚焦到了林悠的腹部,然后看见她去拿第二片云片糕,白昭仪奇道: “娘子从前不是不爱吃甜的?” 林悠不以为意:“现在爱了,人生多苦啊,还是要多吃点甜的,要不然受不了。” 她这话说得白昭仪一阵心酸,又有些自责,自责在官家下旨赐婚韩霁和洛婉婷的时候她正逢生产,没能够阻止,等到她生完听说这个消息时,他们已经完婚,韩霁也随洛婉婷去了边关。 正因为怕林悠受不了,所以白昭仪才什么都不敢提。 林悠吃了两片云片糕后转身对白昭仪说: “对了,明儿我想出宫一趟,买点画笔什么的,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我一并给你买回来。” 白昭仪问:“你要出宫?” “嗯,我惯用的画笔都是城南张家的,这回太后的那幅佛像把我所有的存货都用完了,我得去补点儿。”林悠一边捏着小皇子的手一边说。 白昭仪不懂画画,闻言点了点头:“哦。” “别光‘哦’呀,你得给我出宫的牌子。张家笔铺旁边就是卖酱乳鸽的,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那个,要不要给你带两只回来?” 白昭仪想起那家的酱乳鸽味道,还真有点怀念: “好啊,那你给我带两只。御厨房的菜确实有点吃腻了。” 林悠应声:“得嘞,明儿我给你带回来。” “好。我派宫女陪你……”白昭仪的话没说完就被林悠打断: “派什么宫女啊,汴京城的路我还不认识吗?放心吧。” 白昭仪拗不过林悠,也想着汴京城她总不会迷路,第二天就把尚春宫的出宫牌子给了她一块,叮嘱她早些回来。 林悠满口答应,然后…… 就再也没回来。 ** 第二天太阳快下山了,白昭仪依旧没看见林悠回宫。 感觉有点不对劲,白昭仪立刻派人去林悠的房中查看,宫人回来复命: “娘娘,林画师的东西都在呢。” 白昭仪闻言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自言自语说:“她的东西也就那些画笔,带不带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怎么的,白昭仪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答案。 林悠不会再回宫了。 正失魂落魄时,赵嵩来了,见白昭仪站在廊下,赶忙过来,一边用龙袍袖子替她挡风,一边责骂宫人。 “昭仪不能吹风,你们不知道吗?” 尚春宫的宫人跪了一地,白昭仪被赵嵩扶进殿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忽然对赵嵩说: “官家快派人去找她。” 赵嵩不解:“找谁?” “九娘!官家快派人去找她,她今日跟我说要出宫买东西,可,可我总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林悠入宫后住在尚春宫里,赵嵩是知道的。 见白昭仪这般着急,赵嵩招来宫人询问,得知林悠是今早出宫,买画笔去了,此时太阳还未落山,人未必就不回来。 白昭仪见赵嵩丝毫不信她,不禁焦急: “官家别耽搁了,她手受伤还没好,还有她……她……我觉得她可能有孕了。若再不去找的话,就来不及了。” 赵嵩惊讶: “她有孕了?韩霁的?” 白昭仪说:“还能有谁?我第一次去看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奇怪,好端端的想吃腌酱菜,可这回入宫,她又吃起了甜的,她从前不爱吃甜的,还有她的腰,粗了不少……” 白昭仪越说越后悔,后悔自己后知后觉,早在她第一次去立佛寺看林悠的时候就该注意到她胃口反常。 -- 第369页 昨日察觉她腰粗了,就该请太医来给她诊诊脉的,可她偏偏什么都没做,还就这么放她出宫,若是她在宫外有个三长两短,白昭仪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赵嵩见白昭仪说得真切,倒是真重视起来。 “你别着急,朕这就派人去找。她一个女子就算要走,脚程也不会很快,再说了,她也未必要走,这天大地大,她如今能去哪里。” 白昭仪眼角泛红。 赵嵩安抚下她以后,立刻招来暗卫去查林悠的下落,心中暗自祈祷林悠平安无事,要不然等韩霁从边关回来,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 当初他肯答应帮赵嵩做那件事,首要前提就是保证林悠的平安,若是人丢了,就算赵嵩是皇帝,这件事也没法跟韩霁交代啊。 所以,人一定要找到才行。赵嵩出动了上百暗卫去寻找一个人,按理说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悠这个人自从离宫后,就好像一滴水汇入了浩瀚江流之中,再也没有踪迹,暗卫们找遍了她从前在汴京城的关系网都一无所获,一个活生生的人,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 第195章 启元二年, 镇边将军洛徙臣主动上交兵权,全家自边境撤离回京,洛徙臣也被卫国公世子韩霁和世子夫人长平郡主洛婉婷带回京城颐养天年。 有人传言, 镇边将军拥兵自重,早有反心, 虽然他人不在京城,却在京城内外安插了无数眼线监视朝廷, 试图在时机成熟后就发兵攻打京城。 长平郡主不愿生灵涂炭,大义灭亲,带着卫国公世子潜回洛家,将洛徙臣的阴谋从内部瓦解。 还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当今圣上的计谋,圣上察觉出洛徙臣的反心,故意赐婚卫国公世子与长平郡主,用长平郡主的性命相威胁,逼得洛徙臣就范。 也有说洛徙臣身患绝症, 自知命不久矣, 想交出兵权安养天年。 总之各种传言都有, 事情的真相如何, 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弄明白的, 他们只知道如今四海升平, 国富民康, 不用经历战乱, 颠沛流离,平安喜乐。 而在洛徙臣上交兵权之后, 洛家举家迁回汴京。 陛下与洛徙臣乃年轻时的结拜兄弟,聚少离多,洛徙臣回归后被官家留在行宫住了两个月。 之后从前的一品镇国将军正式卸任, 汴京城内多了一个镇国侯的爵位,洛徙臣虽不再领兵,却仍侯爵加身。 天下人无不钦佩镇国侯急流勇退,智慧过人;无不称赞陛下重情重义,恩义两全。 镇国侯府开府之后一年,卫国公世子远游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长平郡主宣布和离,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卫国公韩凤平官复原职,同时兼任八千御龙直统领,远游一年归来的世子韩霁入主内阁,兼任刑部尚书及大理寺卿。 这父子同堂,文武兼管的局面是历朝历代都极其罕见的,但经历一番风波过后的卫国公府却做到了,当之无愧本朝第一世家的名头。 福宁殿中,赵嵩和韩凤平正在下棋。 韩凤平的目光总是往挪到内殿来的《猛虎图》上看,每每看见这幅画,韩凤平就止不住的发愁。 赵嵩见了,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叹息说道: “这个林悠啊,可真能藏。朕派出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卫国公府更是年复一年的在找,可就是没有她任何消息,你说她藏哪儿去了?” 自从林悠要了白昭仪的出宫令牌悄悄出宫以后,不过就是半天的功夫,整个人就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皇帝派了无数的暗卫去搜寻也毫无所获。 这件事赵嵩都一直压着,没叫人跟韩霁那边透露半点消息,怕他着急之下不顾正事,也幸好这么做了,赵嵩回想韩霁完成任务回来,得知他们把林悠给弄丢时的神情,不管不顾,在群臣面前就怒声质问于他,说得赵嵩惭愧不已,亲自走下龙椅向他赔礼也无济于事。 那小子差点闹得把泰和殿给拆了,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管,功也不领了,官职也不要了,就那么骑了一匹马出城找去。 可赵嵩在林悠失踪当天就派了那么多暗卫去找都一无所获,韩霁去找的时候,离林悠失踪都已经快大半年了,他此时出城,天南海北,天高海阔,能找着才有鬼呢。 但赵嵩和韩凤平都不敢把在外寻找林悠的韩霁叫回来,因为根本叫不回来,就算是他们用武力把人绑回来,他有手有脚的,没死心之前肯定还会离京,与其那样折腾,不如派人暗中保护,让他在外找个痛快。 幸好韩霁不是那等痴人,在外找了整整一年后,回京了。 瘦的皮包骨头,整个人凌厉得像一刃刀锋。 这样一个人才赵嵩可不愿浪费,不仅不计较他咆哮泰和殿之罪,仍旧授以他高官厚禄,无上权威,韩霁能力出众,很快就凭着真本事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内阁辅臣。 渐渐的,那些质疑他能力的声音弱了下去。 但所有人却发现,远游归来的韩霁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变了,脸上再没看到过他的笑容。 整个人就像一把寒光森森的利剑,透着令人不敢逼视的杀气。 “按理说这么多人找她,不该找不着,我只怕……”韩凤平没有说下去,说不出口,别说韩霁受不了,就连韩凤平也觉得满心愧疚。 -- 第370页 当初韩霁来告诉他,林悠拜的那个师傅就是冯缘,韩霁想让他找个机会探探官家的口风,看看官家对冯缘是个什么态度。 其实韩凤平知道,早在好几年前,官家就已经找到了冯缘和小皇子的踪迹,知道小皇子已经在出宫的路上殁了,虽然冯缘一直没被找到,但凭他一个阉人,自然再掀不起什么大浪,所以冯缘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再说林悠在拜师冯缘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知者不罪,所以林悠是冯缘徒弟这件事就算事发,凭国公府的地位,保住一个林悠绝对不在话下,更加不会对卫国公府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这件事不宜隐瞒,开诚布公的向陛下交代,卫国公府不会因此获罪,但若今后被人暗地里捅到陛下面前就不好了。 于是韩凤平在得知这件事之后,连夜进宫回禀,却没想到撞上了另外一件事。 长平郡主主动向陛下坦诚洛徙臣这些年联系京官,欲行谋反之事,长平郡主自从见过灾民围城的惨况后,便觉得这天下百姓不该因自己父亲挑起的灾祸而遭难。 这份胸襟令人钦佩,能够站在子女的立场上反对自己的父亲,做出正确的选择和判断,实属不易。 而洛徙臣之所以要谋反的原因,长平郡主也说了一二。 原因就在于一个人,前朝的元妃娘娘。 在她还年少时,瞒着元家,悄悄入画院当了画学生,先帝喜好诗词绘画,因此画院是被允许收女画学生的。 元妃娘娘入宫后先后遇到了先帝、当今陛下和洛徙臣三人,就像是坊间话本中写的那般离奇,三人皆对元妃娘娘钟情。 可当今陛下当时只是小小的支脉皇室,连王都不是,洛徙臣那时还是当今陛下的护卫,还没等当今陛下向元妃娘娘诉说钟情,元妃娘娘就被先帝纳入宫中为妃。 可先帝那人诗词歌赋极有天分,治国却是一塌糊涂,各种奸臣当道,政策昏庸,民不聊生,总有言官以命相谏,先帝亦不为所动,依旧每日沉迷琴棋书画之中。 当今陛下眼见赵氏江山就要毁在先帝手中,干脆揭竿起义,以清君侧为由,一路打到了汴京,将那些搅乱朝局的奸臣一一斩杀。 先帝羞愧自尽,当今陛下登基后,仍念及旧情,将元妃囚于宫中,甚至不顾礼教规束,想让元妃继续留在宫里为妃。 元妃将这要求视为奇耻大辱,自然不愿。 当今陛下为了逼她就范,在薛昌的建议之下,对元妃娘娘用了一回强。 此事被同样爱慕元妃娘娘的洛徙臣得知,他冲进福宁殿与陛下发生争执,陛下自知做错,将洛徙臣安抚下来后,就去了元妃娘娘宫中赔礼道歉,谁知他还是去晚了,元妃娘娘已经在前朝宫人的闲言闲语中绝望自尽。 那次陛下血洗宫廷,将从前元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前朝宫人尽数赐死,连带与这些人一同交好的也未留活口。 世人只知道当今陛下登基后曾在宫中大开杀戒,以为他是要清除前朝余孽,甚少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元妃娘娘。 陛下爱惨了元妃娘娘,可元妃娘娘的心并不在他身上,元家人就是看出这一点,才在元妃娘娘死后,将嫡女送入宫中,陛下见那元家嫡女容貌与元妃娘娘相似,又处处模仿元妃娘娘的装扮与神态,便将她留在宫中。 元妃娘娘死后,洛徙臣自请去边关,陛下登基后,虽然杀了不少人,也削了不少家族的爵位,但洛徙臣对他而言是微时结拜的过命兄弟,感情深厚。 因为元妃娘娘两人之间有了间隙,陛下劝不下他,只好由他去。这些年洛徙臣做的事情,陛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总觉得洛徙臣对他也还有兄弟情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防范着。 长平郡主的主动告知让陛下意识到,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若是洛徙臣真的起兵,那这刚刚平稳了十几年的世道又将混乱不堪,到时候战火连天,遭难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于是陛下想了个法子,还缺一阵合适的东风,正巧这个时候,韩凤平送上门来。 陛下的法子是想擒贼先擒王,在洛徙臣决定起兵谋反前,先把他擒住,可洛徙臣心思缜密,手握重兵,在边关势力极大,京中也布下不少眼线,若是贸贸然派人去抓,只会打草惊蛇,让事情变得更糟。 所以,这个选来靠近洛徙臣的人选就极为重要。 陛下选中了韩霁。 他想让韩霁跟长平郡主假成亲,再让长平郡主主动牵头将他引到洛徙臣面前,先取得他的信任,然后趁其不备将人擒住。 可韩霁已经成婚,洛徙臣在京的探子众多,这件事绝对瞒不住他,所以陛下便以不追究林悠是冯缘徒弟这件事跟韩霁做了一场交易。 交易内容就是,借冯缘的名义,让卫国公府获罪,再由长平郡主出面保下韩霁,逼迫韩霁的原配夫人签下和离书,然后再由长平郡主主动请旨赐婚,这么一来,韩霁就能顺理成章的跟长平郡主去到洛徙臣的面前。 这个计划原本实行的还挺顺利的。 为了让事情看起来真实,卫国公府上下都瞒着消息,从抓人到封门,这出戏做得要多像有多像,所有人都真的以为卫国公府涉嫌勾结前朝余孽,惹怒了陛下。 林悠被单独关押就是为了长平郡主能去劝她和离。 -- 第371页 这一步至关重要,因为林悠是韩霁的原配夫人,若是她这边的戏做不像的话,很容易被洛徙臣安插在京中的眼线识破。 所以林悠签了和离书后,就被太后安排到立佛寺去画佛像,一来是找个正当理由保护林悠,不让她知道外界的事情,二来也好让洛家的探子探不清她的态度虚实。 宫里原以为那样一幅巨型佛像,不给林悠派人手,就靠她一个人,怎么着也要画个一年半载的,苦是苦了些,可一年半载后,韩霁差不多就能完成任务回来。 可谁知林悠为了在太后面前表现好些,想叫太后为韩家美言几句,人家花一年半载才能画出来的佛像,她花了三个月就给画出来了。 佛像画出来了,太后也没理由拘着她,便想着让她入宫来继续待着,可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被林悠知道了韩霁迎娶洛婉婷之事。 她可能是觉得自己再没有留下的必要,于是悄无声息的走了。 不仅宫里派出暗卫寻找,韩凤平也派了人找,可天大地大,她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整个人消失不见。 按理说不该找不到,除非这世上已经没了这个人。 赵嵩长叹一声,就听外头有宫人传话: “陛下,定国公求见。” 赵嵩与韩凤平对视一眼,都不解已然不在朝领官职的定国公为何突然入宫求见。 宣他进来后,只见定国公两鬓斑白,往赵嵩面前一跪,哀求道: “陛下,老臣想为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求一条性命,还请陛下看在老臣往昔功劳的份上,让韩世子放我孙子一马吧。” 赵嵩还不知道韩霁和定国公的孙子有什么交集,看向韩凤平,韩凤平说: “此事臣还未及禀报,十多天前,定国公的孙子在酒楼与人发生争执,将一个卖鱼人当场打死,正好韩霁在场,立刻就把定国公的孙子收押入狱,这杀人偿命,律法如此,韩霁也是秉公办理。” 韩凤平语音刚落,定国公就赶忙解释: “陛下,那卖鱼的不是好人,他卖东西缺斤少两,我孙儿素来性子烈,路见不平总要管一管的。虽说杀人偿命,可,可也得分分是杀什么人不是?韩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我孙子给一个卖鱼的偿命,我这……” 定国公一味为自己的孙子说话,韩凤平也不能由着他控诉自己儿子,说道: “定国公此言差矣,卖鱼的命也是命,再说了,你孙子真的是因为人家卖鱼缺斤少两才把人打死的吗?”韩凤平转过头对赵嵩说:“他孙子是跟那卖鱼的斗蛐蛐儿,输了不服气,又不肯给钱,卖鱼的与他争休不断,他孙子就错手把人给打死了。” “韩凤平!”定国公怒吼一声:“你和你儿子当真不肯放我孙子一条活路吗?若是你爹还在,哪轮得到你在这里与我耀武扬威?陛下,我孙儿是三代单传,小一辈儿里就他一根独苗,这要真断在他身上,我,我哪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赵嵩算是听明白了事情原委,定国公府与一个卖鱼的斗蛐蛐儿输了,不认输的同时还把人错手打死,好巧不巧的被韩霁这尊活阎王遇见。 如今的韩霁在朝中名声,赵嵩多少也有耳闻,那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别管什么皇亲国戚,只要是犯事犯到他手上,就绝对没有‘姑息’两个字。 可定国公的嫡长孙就这么因为一个卖鱼的被砍头,似乎也有点不太合适。 赵嵩对韩凤平说:“定国公府人丁单薄,好容易有个孙子,养到这么大,要不你回去跟韩霁说说,让他随便罚一罚,打个几十板子,去他个半条命就得了。” 皇帝开口表态,韩凤平还能说什么。 “关键是我开口,也未必能让他改变主意,要不陛下直接下旨?” 韩凤平试着将皮球踢回给赵嵩。 然而赵嵩却不接球了,说道:“定国公之孙当街打死人是事实,朕下旨赦免他像什么样子?老百姓会怎么说朕?” 韩凤平又说:“那陛下撤了韩霁的职,或者下旨让别人来审理此案?” 赵嵩不耐烦的摆摆手: “去去去。越说越离谱。” 定国公也看出来陛下的意思了,就是他孙子能不能留一条命,就看韩霁愿不愿意松手。 如今卫国公府的势力如日中天,若陛下都不愿下旨的话,那就真只有求他卫国公府了。 定国公为了自己的孙子,不顾辈分,对韩凤平磕了两个头,把韩凤平给吓得赶忙偏到一旁去,不敢受礼。 同时也没办法,只好先答应定国公自己去试试看,给他孙子说说情。 ** 定国公千恩万谢,出宫的时候,又对韩凤平连连拱手作揖。 可怜天下父母心,韩凤平知道定国公府嫡长孙若是有事,定国公只怕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罢了,就算明知此行是去贴冷脸,韩凤平也势必要走这一遭的。 他没有回府,而是策马去了立佛寺。 韩霁今日休沐,没在府衙,自从知道林悠失踪以后,他就不再回卫国公府住了,而是直接搬到了林悠失踪前住过的立佛寺东大殿。 一个人霸占着东大殿,也不让立佛寺开放这座殿宇,他就把这地方当他的别院,一住就是两三年。 韩凤平来到立佛寺,主持得知他来,赶忙迎出,韩凤平直奔还未开放的东大殿,在空无一人的院子环顾一圈,径直往佛殿走去。 -- 第372页 进入空荡荡的佛殿,韩凤平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虽然历经多年,却依旧光彩如新的佛像。 这尊佛像是韩凤平平生仅见的有灵气,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感觉看的是佛像的正面,还真有一种慈航普度,众生平等的意思。 也不知林悠是怎么画出这般效果的,而且这么一幅惊天巨作,她竟然只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可以想见,她这三个月里有多辛苦。 韩凤平从太后那得知,卫国公府出事以后,那傻丫头在太后面前哭成了泪人,三个月就完成佛像,也是为了让太后早日替韩家脱罪。 真真造化弄人,那样好的一个丫头,怎么就忽然不见了呢? 韩凤平从佛像上挪开眼睛,往佛殿门口放着的躺椅看去。 韩霁此刻就躺在上面,手里拿只酒壶,脚边还堆了几个喝空的酒瓶。 “唉。” 韩凤平叹息着走过去,这小子每逢休沐就是这鸟|样。半死不活的喝酒,凭的糟蹋自己的身子。 将他脚边的空酒瓶踢到一旁,韩凤平一把夺过韩霁手中没喝完的酒瓶子,斥道: “你这在佛像面前喝的大醉,也不怕遭天谴报应。” 韩霁抹了抹嘴:“世人愚昧,拜一个念想。它若真有灵,那这世上就没坏人了。可世间恶人横行,好人遭罪,可见它是不灵的。” “呸呸呸。”韩凤平像个老妈子似的啐了韩霁几口,转过身去,对着佛像双手合十,嘴里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转身见韩霁仍旧瘫在躺椅上,韩凤平恨铁不成钢道: “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便是九娘回来,见了你这般也该掉头就走了!” ‘九娘’两个字让韩霁眼中多了一丝光亮,只听他说: “白昭仪说,她离宫之前可能怀孕了。若她还活着,此刻孩子也该生下来了吧。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韩霁躺在躺椅上,眼睛盯着佛像,口中说着像是自言自语的话,眼角泛红,不一会儿就有一滴眼泪滑出,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如果此刻朝中有人在此,看见素有‘活阎王’之称的韩霁这副模样,只怕都要在心中大叫一声‘见鬼’不可。 “这都三四年了,她若还在早回来找你了。”韩凤平心里不愿承认,但理智上却是没错的。 因为只要林悠还在,她总能听说一些京里的情况吧。 韩霁早就和洛婉婷和离,这是京中百姓都知道的事情,除非是那种罕无人烟的穷乡僻壤,不然这个消息总会传出去的吧。 可这么多年,林悠毫无音讯,凶多吉少。 她孤身一个女子,手受了伤,怀着孩子,还要到处躲藏,怎么想都是很容易出意外的情况。 韩霁却好像听不见韩凤平的话,径直自顾自说: “她性子倔,画起画来就没日没夜,连饭都顾不上吃……” 第196章 韩凤平看着儿子在那黯然落泪, 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安慰说: “白昭仪只是猜测她可能怀孕了,也不一定的。” 韩霁抬眼看着眼前的巨幅神像:“她表面上挺精明, 实际糊涂的很,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怕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吧。” 出去找了她一年多,安阳县、江宁府,苏杭, 凡是林悠从前提过的,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韩霁都找过了, 可就是找不到她。 若早知是这样, 韩霁说什么也不会听从旨意, 早知道是这样, 哪怕冒着被揭穿的风险,他也要告诉林悠的。 现在人丢了,他把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弄丢了。 韩凤平再叹一声, 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说道: “对了,定国公府嫡长孙打死卖鱼的一案, 你打算怎么了结?” 韩霁闭上双眼,冷声回道:“杀人偿命,律法该怎么了结就怎么了结。” 韩凤平说:“律法也不外乎人情。定国公府早年有功, 庇佑后人,若是功过相抵,其实也能饶他一条性命……” 韩霁却是不答,对这件事的态度十分明确。 韩凤平想了想, 说道: “定国公府人丁单薄,你也稍微体谅体谅,打个几十板子,去他半条命给个教训就得了,再说了,他和那卖鱼的是因为赌资冲突,错手杀人,属于冲动行为,罪不至死。” 韩霁依旧毫无反应。 韩凤平抓抓脑袋,韩霁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头疼,最后没办法,只能试试其他说法: “你知道吗?那小子两个月前刚成亲,他要死了,他家那刚过门的小娘子也就活不成了。年纪轻轻,无依无靠……” “够了。” 韩霁说:“你有空在这里与我说这些废话,不如回去多练练兵。” 这么长时间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找不着,韩凤平也是没话说。 走之前,韩凤平问:“那定国公府的事……” 韩霁瞪了韩凤平一眼,没再说话。 韩凤平长叹,暗道:算了,他也尽力了。合该那小子死。 等韩凤平离开之后,韩霁才重新睁开眼睛,再次将目光聚集到神像画上,将画像的每一处细节的描摹都看进眼中,想象着她在这幅神像前爬上爬下的身影。 三个多月,你孤零零的在这佛寺中,等待着一个不知道结果的结果,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拼尽全力,没有人帮你,没有人和你说话,一个人苦苦支撑。 -- 第373页 他哪怕悄悄的让人给你捎个只言片语,你也不至于离开吧。 林悠,你究竟在哪里? 定国公的嫡长孙终究没有一命抵一命,验尸后,仵作发现那死了的卖鱼人身上素有顽疾,定国公的嫡长孙算是过失杀人,判他仗责八十,赔偿死者亲人二百两银子。 这个对于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定国公府简直算是最意外的结果了,定国公没敢再闹,二话不说赔了银子,早早准备好了大夫,由着孙子在公堂上生受八十大板,抬回家去治疗。 赵嵩也很满意这个结果。 对韩凤平夸赞道:“到底是你儿子,还是给你面子的。” 韩凤平苦笑一声,暗道:他哪里是给我面子,他是给那可能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小娘子面子呢。 现在的韩霁全身上下都是金刚石做的,若说还有哪里有点软和,大概就只剩下他心里放着那个人的地方了。 ** 五年后。 太子一身兵部软甲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赶来福宁殿请安。 见过礼之后,赵嵩问太子:“淮河水寇之事如何了?” 这些年来,太子在朝中的威望水涨船高,深得赵嵩信任,曾经朝中那些不看好太子的人如今也被现实打了脸。 现在回想起来,从前传言说陛下不喜太子,处处打压,不让他接近朝局中心,其实更多是为了保护太子。 毕竟皇后的娘家势微,不如其他皇妃皇子背后有家族撑腰,若是陛下对太子过于宠信,只会给太子招来灾祸,那时太子别说学习如何做储君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数。 陛下用故意疏远的方法给太子争取了数年的成长时间,而太子也不负皇恩,果然成了一位文武双全,受百姓爱戴的太子殿下。 赵晟就是来回禀此事的,说: “水云寨不太好攻,他们环水而建,周围全是普通民船民宅,寨中人个个深谙水性,官府屡次出兵都没讨着好结果。” 水云寨已经建寨近十年,一直在淮河流域出没,素来与朝廷井水不犯,但近来也不知怎的,竟发生好几起抢劫官船的事,让朝廷损失巨大,这才下令讨伐。 原以为只是一个小水寨,没想到在官府不闻不问这十年里,水云寨已经扩大到了有近万寨众的规模,全寨皆兵,平日与百姓无异,等真正开打的时候,才知道对方实力那般强大。 “深谙水性就没辙了?朝廷每年养那么多水兵是干什么的?”赵嵩拍着龙案质问。 赵晟惭愧低头:“父皇息怒,儿臣一定想办法尽快将水云寨的事情解决。” 赵嵩发了场火,也知道此时并不能怪太子一人,语调柔和下来: “水寇之事不容滞缓,他们今天能抢劫官船,明天就敢与朝廷对抗,绝不能让这股势力掀起来,否则后患无穷。朕不管你是强攻,还是招安,总之年前必定要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赵晟硬着头皮领命,拱手告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赵嵩说: “父皇,水云寨易守难攻,儿臣孤力难支,想……跟父皇要一个人协助。” 赵嵩问:“何人?” “韩霁啊。”赵晟说道: “韩霁虽是文臣,但对兵法相当熟悉,从小又在领兵的卫国公手边耳濡目染,儿臣想请他一同剿匪。” 赵嵩也不傻,当即看穿太子的意思,大手一挥: “朕无允也无不允,你若能请动他前往那是你的本事。” 这么说,基本就是允了,太子谢过恩后便行告退。 赵嵩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倒是很希望太子有本事把韩霁拉出京去散散心。 从前御史台参的都是韩凤平,如今又多了个韩霁,参韩凤平的大多说他作风问题,参韩霁的大多说他傲慢无礼,对老臣礼数不周云云。 现在赵嵩还能压下去,可难保以后这种情况不会愈演愈烈。 ** 太子领旨出宫后直奔刑部,没叫人通传,直接进到衙所最里,见到了正伏案审阅卷宗的韩霁,一身绛紫官袍穿在他身,端的是丰神俊朗,可惜眼里没了往昔光彩,寒意渐深。 韩霁抬头见是太子,欲起身行礼,被太子抬手拦住:“免礼免礼。” 韩霁自案后走出,请太子到水间喝茶说话。 亲自泡了茶递过去,然后便兀自自己的茶,仿佛他不是在招待太子殿下,而是工作累了,坐下来歇歇…… 太子认命的喝了口茶,说道: “我过两日又要去淮河流域剿匪了,你随我一同去吧。” 韩霁放下茶杯问:“我去做什么?” “自然是随我剿匪啊。” 韩霁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公文:“事多,不便相陪。” 说完便要起身去处理公文,被太子一把拉住,说道: “刑部那么多人,李尚书告老还乡那半年,刑部照样运转,你就陪我去一趟,两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后不管剿匪成不成功你都可以先回来,怎么样?” “我已经跟陛下说过,陛下准了!所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见韩霁依旧眉头紧锁,太子不禁又说: “你不是要找林画师吗?淮河流域去过没有?没去过就去找找,说不定呢,对吧?” 太子知道除了这个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吸引韩霁,果然听到‘林画师’三个字后,韩霁目光一动,说: -- 第374页 “最近湖州出现一个女画师,我过两天想去湖州看看。” 自从林悠这个女画师横空出世后,倒是给这世上会画画的女人多走了一条路出来,近几年有不少女画师闯出点名堂。 太子问:“那女画师的画你瞧见了?像林画师的?” 韩霁摇头:“不像。” “不像你还去看什么看?画师的绘画风格就跟人的脸一样,很难完全变样的,若画不想她的,那人也势必不会是她!”太子说。 道理韩霁都懂,只是每回听说哪里有女画师,若不去看一眼,就总觉得会错过。 太子搭住韩霁的肩,说: “好了好了,随我去淮河走一趟,水云寨那帮水匪太嚣张了,连朝廷的官船都敢劫,若不能收服,后患无穷。你就当帮帮我,父皇那边让我不办好此事就别回来!” 太子都这般说了,韩霁自然不能再拒绝,答应与他前往淮河流域。 ** 淮河流域,水云寨。 寨子里的染布坊十分红火,自从几年前换了个染布师以后,水云寨染出的布料就成为淮河流域最畅销的布匹,就连江南好些布庄都开始向水云寨进货,染布坊生意越来越好,俨然成了寨子里主要收入来源。 说起这位染布师可了不得,不仅能染出极其亮眼的颜色,还对花色相当有研究,就是怎么看都好看,甚至一点都不输给京里那些大染坊。 林悠站在染料缸前查验布料的上色程度,就听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 “九娘,九娘不好了。念儿跟小虎、大胖打起来了。” 林悠一听,赶忙将染料盒放下,脱了外面的罩衣交给缸前的武进家的,匆匆交代: “这颜色差不多了,不能再晒了,叫老王赶紧来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武进家的连连点头:“哎,你赶紧去,俩小子出手没个轻重,别伤着念儿。” 林悠吩咐完就跟着来报信的人去了寨里的书院。 寨里所有适龄的孩子都可以在这书院里启蒙识字,这种私塾不比正经书院,是大的小的孩子都坐在一起念,很容易就发生孩子欺负孩子的事情。 林悠赶到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自家女儿气呼呼的坐在书院外的一块大石墩上。 这里是水寨,所谓书院就是将两条废弃的船改造了一下,里面放一些桌椅,就让孩子们在里面跟着识字念书。 林悠穿过钢索吊桥时,韩念看见了她,局促的站起身来,早上给她梳的发髻有些松动,衣服也不整齐,七岁的小姑娘生得手长脚长,虽然缺了一颗牙,但只要不开口说话,单看脸的话,妥妥水乡温婉的小美人模样。 “我说您来干什么,我出手有分寸,那俩猪头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林悠忧愁的看着自己生得像朵晨曦中小茉莉花般的闺女。 好好的闺女,偏偏长了嘴。 一开口全是江湖混子的口气!道上的行话,她说得比土匪还正宗。 林悠见她满头的汗也不知道擦,脸上脏兮兮的,无奈掏出帕子,轻柔的给她擦拭,问道: “受伤没有?” “没有。”韩念支吾一声,乖乖站在那里给阿娘擦拭,却下意识把右边的胳膊往身后藏。 可她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林悠,当即将她胳膊扯出来,见她手腕上的衣袖坏了个大口子,纤细的胳膊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为了挽尊,韩念将胳膊从阿娘手里抽回,满不在乎的说: “我这算什么,您没瞧见大胖那脸,让我踹了一脚,现在还瓢着呢。还有小虎,我一个大鹏展翅,黑虎掏心,他就摔了个狗|吃|屎,我……” 韩念越往下说,林悠的脸色就越难看,说到后来,韩念声音越来越小,渐渐闭了嘴。 书院船舱里走出个两个胖妇人,手里各拎了个胖小子,应该就是跟闺女打架的俩人了。 对比了一下三人的伤,闺女倒是没说谎,那俩小子鼻青脸肿的样儿,确实比她手上这点伤严重多了,躲在他们亲娘身后,看见闺女就瑟瑟发抖的小样,这顿打应该给他们幼小的心灵上了一堂生动的社会课。 林悠也下意识把女儿藏身后,尽管闺女像头跃跃欲战的小狮子想继续战斗,但林悠还是努力保持微笑把她的头按下去。 “就是这臭丫头打了我儿子?” 一个胖妇人指着林悠身后的韩念质问,另一个也不甘示弱,两人并排站在林悠面前,一副立刻就要讨说法的样子。 林悠长叹一声:“孩子这一个学堂里念书,总有些摩擦,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咱们要不先问问他们为什么打架。” 林悠对身后韩念问: “你说说。” 韩念灵动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不情不愿的说:“他俩揪我头发,还说我没爹。” 两个胖妇人看着韩念那小体格,再看看自家这胖墩小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俩小子给这纸片厚的小丫头打成这样儿。 “那,那他们又没讲错咯,你是没爹嘛。要不然你娘个妇道人家能带着你流浪到咱们水云寨来?” 一个胖妇人心头不甘,嘴上不饶人道。 这番话出口,别说韩念听不下去,就连好脾气的林悠都听不下去,叉腰与她们理论: “你这说得什么话?都是天涯沦落人,你们要是好家好业的能住到水云寨来?比我们早来几天,你还把自己当水云寨的主人了不成?” -- 第375页 林悠看着柔弱,可嘴上却从没服过谁,加上她有一手染布的本事,这水云寨里认识她的不少,没一会儿周围就围了一堆人,还有几个染布坊的特地过来声援林悠,两个胖妇人就算不服,见这么多人来也不敢对林悠怎么样。 正吵着,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孔武大汉,身高七尺,壮硕魁梧,在这龙蛇混杂的地界中出入,叫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旁边有些给他让路的还很恭敬的称呼他一声:“二寨主。” 此人便是水云寨二寨主徐添。 他刚出现,韩念就脱开林悠的手向他奔去,到他面前纵身一跳: “师父。” 徐添一把就把韩念给举过头顶,让她像小时候那样坐在自己肩膀上,来到林悠身旁,徐添对林悠爽朗一笑: “没事儿吧?” 徐添看着林悠时那炙热的眼光,瞎子也能看出是什么意思,林悠刻意往后退了两步避嫌,对韩念招手: “下来。多大了还这么皮。” 韩念应了一声,就要下来,徐添把她往上托了托,对林悠说: “没事儿,摔不着她。” 他不把孩子放下,林悠也不好去抢。 那日林悠离宫以后,直奔码头,悄悄爬上了一艘货船,在船上遇见风浪,失足落水,正好遇见大寨主孙菲把她救上来,知道她无家可归,就把她带回了水云寨。 也幸好孙大寨主给林悠找大夫找得及时,要不然林悠和腹中的孩儿就死在那场水难中了。 所以对水云寨的几个寨主林悠都是心存感激的。 念儿四岁的时候,二寨主徐添说她有练武的根骨,要收她为徒,林悠就答应了。 有了徐添的调解,两个胖妇人也不好再找林悠的麻烦。 徐添一路驮着韩念送她们母女回船舱。 水云寨的住所都是一艘艘的船舱,到了门口,林悠将韩念从徐添身上抱下来,对徐添道谢: “多谢二寨主。我们进去了。” 徐添平日里是个挺豁达的人,就是在林悠面前有点木讷,他想着军师跟他说的话,喊住了林悠: “那个……我有点渴,能不能进去给口水喝?” 林悠愣了愣,在韩念耳旁轻声说了句话,韩念就跑进船舱,给徐添端了一碗水出来: “师父,喝水。” 徐添看着那水碗,尴尬的笑了笑,在林悠刻意保持距离的目光下,徐添把水一口饮尽,还了碗以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水渍。 林悠见他还不走,问:“二寨主还有事吗?” 徐添被她盯着总止不住紧张,结结巴巴的摇头:“没,没事。我听说,你又染了一种好看的布料,卖得挺好。” 林悠认真点头:“嗯,还行吧。二寨主想要布吗?回头我让武家婶子给你裁几匹送过去。”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我……要布也没用啊,我又不会做衣裳。光棍儿一个,九娘你是知道的。” 徐添说着话,悄悄观察林悠的神情,等她接下面的话,可林悠站在那里,一脸冷然,徐添等了一会儿,知道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自己想要听的话,只能自己鼓起勇气说: “九娘你会做衣服吗?要不,你帮我做,做一身……” 林悠几乎没怎么考虑就拒绝了徐添的要求: “我只会染布,不会做衣服。二寨主还是找别人帮你做吧,布料我可以给你提供。” 徐添这些年听过的类似拒绝的话不少,早已经习惯,但这次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弃。 “九娘知道我的意思,我喜欢的是你,只想要你给我做衣服,不要旁人。” 这是徐添这些年第一次说得这么直白,林悠松了口气,终于等到他直接说出来,从前隐晦的很,她拒绝起来也不好太过,但今天却是可以把话说清楚的。 “多谢二寨主厚爱,不过我不喜欢你的。你也看到了,我是有夫之妇,嫁过人,生过孩子,二寨主还年轻,你可以找更好的黄花闺女,这些话以后就别说了。” 林悠彻底拒绝。 可徐添喜欢她好几年了,哪是这一两句话就能打发的,虎气上来了,固执说道: “我不在乎你嫁过人,有孩子。我不要黄花闺女,就要你。你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总是辛苦的,我是念儿的师父,我会把她当亲生的孩子对待,一定对你们娘儿俩好,九娘,你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林悠长叹一声: “二寨主,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我是妇道人家带着个孩子不假,可我在寨子里有活儿干,给寨子挣得钱不比你们爷们儿少,我自己就能养活念儿,实在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别再说了。” 说完这些,林悠拉着懵懂的韩念就要进船舱,徐添小跑上前拦住她们纠缠: “九娘,你别这么武断。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个机会呢?” 林悠被他拦着路,没法子,只能一边护着女儿一边叱责徐添: “二寨主,你若再这样,我可要去找大寨主了。” 徐添倒是不怕大寨主孙菲,但很怕九娘真的生气,再也不理他,从她们船舱前让开路,对火速拉着女儿回船舱的林悠背影喊道: “我反正今儿已经把话和你说了,怎么着都不会放弃的。” 林悠匆匆忙忙的进船舱,进去之后就赶忙把门窗都落下,从缝缝里往外偷看,直到看见徐添转身离开,才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 第376页 这感觉就好像被公司里一个不喜欢的同事当众告白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尬呀。 第197章 趴在缝隙里看着徐添离开, 林悠转过身,却看见自家姑娘双手抱胸,一副小大人模样盯着自己。 林悠想起先前的窘状,有点不好意思, 故意斥问: “看什么看?” 韩念人小鬼大绕着林悠转了两圈, 一边转一边打量,把林悠看得心烦, 在她爆发前一秒, 那丫头果断停下脚步, 站在林悠面前, 问出一句: “阿娘你不喜欢师父吗?” 林悠蹙眉道:“不喜欢。” 韩念说:“我师父人还不错, 他对我也挺好的,你要不将就将就?” 林悠扬手就在她头顶敲了一记爆栗子: “将就个屁!对你好我就要将就?你要喜欢他, 那你去给他当姑娘去!” 韩念揉着脑门儿, 见林悠有些生气,她却狡黠的笑了起来,笑得林悠莫名其妙。 韩念抓起桌上一颗红彤彤的果子在手里抛了抛,然后又敏捷的接住,像个假小子似的往椅子上一跳,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林悠脑仁疼,不动声色的去拿挂在船舱壁上的鸡毛掸子…… 看见自家娘亲的鸡毛掸子, 韩念总算吓得规矩了些, 从椅子上下来,乖乖巧巧的用屁股坐在椅子上, 对娘亲甜甜一笑卖乖。 算她识相。 林悠对她扬了扬鸡毛掸子以作警告。 反正已经回来,林悠就不去染房了,准备烧饭。 拿了一篮子豆角出来摘, 中午准备做个豆角肉片焖饭,娘儿俩就凑合一顿了。 韩念在林悠身旁坐下,主动帮着摘豆角,一边摘还一边不放心的问林悠: “阿娘,您真的不会嫁给我师父吧?” 林悠瞥她一眼:“什么意思?你是想我嫁还是不想我嫁?” 韩念大大的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扭扭捏捏的说出真话:“当然不想了。” 林悠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你是师父的?” 韩念说:“他是我师父,教我本事,我当然觉得他挺好的,但师父是师父,要给我当爹我不要。” 林悠说:“你不想娘找男人是不是?娘也不想找,咱娘儿俩衣食不缺,过得挺好的。等你长大以后嫁了人,娘给你带孩子。” 韩念想了想:“我也不是不想你找男人啊,有合适的,有你喜欢的,找了也无妨!我怎么着都能跟他相处好。我就是觉得我师父不适合,他那个人粗得要死,舞刀弄枪,一身的臭汗,吃饭还总吧唧嘴,对了,他还不爱洗澡。我最讨厌他的就是这一点,人怎么能不洗澡呢?他不难受啊?自己闻不见味儿吗?我是他徒弟,跟他学武,我能忍他,可你要是跟他,就得一辈子时时刻刻的对着他,多难受啊。” 林悠被闺女的小孩子发言给逗笑了。 若说这几年林悠最大的安慰,就是养出了这么个三观正确的小丫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小小年纪就能理解通透实属不易。就是性子上稍微欠缺一点点,完全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今天我师父把话跟你挑明了,你也跟他挑明了,这事儿也不知怎么解决呢。” 林悠看着女儿正经说话时,好几个瞬间都跟韩霁的模样有重叠。 韩霁的基因好,哪怕林悠没怎么刻意教过女儿,但她却就是比同龄孩子更成熟,想得也很深远。林悠也没把她当孩子,和她沟通就像是朋友,小时候她可能不理解,但这两年大了些,林悠的话女儿一般都能听懂,所以娘儿俩现在什么话都能敞开了说。 “唉,实在不行咱就走呗。他是你师父,不好闹得太僵,反正娘有钱,有本事,去哪儿都能过。”林悠说。 从前她的主业是画画,可惜林悠这个名字闯出了名头,如今却不能用,幸好她还有一手染布的本事,当年她能让濒临关门的海氏布坊火起来,自然也能重新染出新花色,这些年给水云寨赚了不少钱。 她自己也习惯了在水寨里生活,如果徐添不再纠缠她也不愿离开,但若他执迷不悟的话,林悠也不会为了图安逸就在此处耗着的。 韩念看着手里的豆角,问林悠: “阿娘,我爹……真的死了吗?” 林悠如常回道:“真的啊。” 韩念轻叹了声,林悠见她这样,问道:“今儿又有人说你没爹啦?” 韩念低头没说话,林悠一边摘豆角一边劝她: “有爹没爹的关系不大,你过的是自己的日子,不管是爹和娘都不能陪你一辈子。” “你没爹,可也没比别人差在哪里,娘一个人不也没让你过苦日子,对不对?那些有爹的又怎么样?摊着个好爹便罢了,摊着个吃喝嫖赌抽的爹,在外面丧头耷脑,给人吼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回到家里逞英雄,抡着棍子打老婆孩子,这中爹还不如没有,你说是不是?” 韩念想到大胖他爹好想就是这样的,喝醉了就打他娘和大胖他姐姐,有那种爹,他还敢嘲笑韩念没爹。 忽然察觉不对,韩念怀疑道:“娘,你不会是被我爹打了才跑出来的吧?” 林悠一愣:“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爹才不会打我呢。他对我可好了。” 见韩念一脸质疑,林悠觉得很有必要给韩霁正一正名,省得闺女在那胡思乱想。 -- 第377页 “你爹啊是个极好的人,他在我们家乡是个极其受人尊重的先生,他育人子弟,他……” 林悠正要开编第一百零一个小故事,谁知一开场就给女儿撅了: “娘,你上回还说我爹是行医济世的大夫。” 林悠:…… “上上回说他是打猎的。” “再上上回,你说我爹是马革裹尸的将军。” “娘,我爹到底是干什么的?您能不能想准了再说?” 林悠:…… 这就是孩子越来越大的烦恼。 不好骗了。 可是林悠已经记不得她曾经给韩霁编造出了多少个身份,闺女小时候,全当睡前故事讲的。 韩霁是什么身份,完全取决于林悠当天晚上想讲什么故事。 可她讲的是情景剧,谁知道女儿把她从小听的这些故事当电视连续剧看。 她自行把剧情串联起来,这就导致林悠的编剧事业相当难继续,因为说一个谎,就得用无数的谎来填补,最闹的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从头到尾到底说了多少谎。 “我爹到底是什么人?”韩念追问。 林悠尴尬:“咳咳。你爹……其实就是个普通人,我,我以前是想让你多想着一些你爹,才跟你编了那么多故事。” 韩念早就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儿了,她早就猜到她娘嘴里的爹和她真实的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那他真的死了吗?”韩念并不在乎爹爹是什么身份,哪怕是普通人,只要活着,就有念想不是。 林悠果断道:“哦,这倒是真的。他要没死,我也不会一个人带着你了。” 韩念盯着林悠看了一会儿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平静接受这个失望了很多次的答案。 林悠暗自甩了一把冷汗,这丫头越来越难缠,以后说话可得长点记性了。 ** 第二天,林悠刚到染房,武进家的婶子就来找她,没头没脑问一句: “九娘,是真的吗?” 林悠不解:“什么?” 武进家的说:“外头都在传,说二寨主马上就要娶你了。” 林悠惊掉眼球:“啥?” 昨天他才表了个白,怎么今天就谣言马上就要娶她了? “哎哟,你就别瞒了,大伙儿都知道了。”武进家的说着,一副很为林悠高兴的欣慰神情:“太好了,你要嫁了二寨主,那以后我们见了你可得叫你一声二寨主夫人了。” “别别别。”林悠果断否认:“这玩笑可开不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们从哪儿听来的?” 武进家的说:“什么无稽之谈?这是二寨主亲口在码头当众说的呀,他说他徐添这辈子非你林九娘不娶,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娘儿俩,就是跟他徐添作对!好些人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呢。这还有假呀。” 林悠如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雳。 她的亲娘七舅老爷呀,这个徐添,简直了! 本来林悠还能当昨天的事情没发生,低头躲避一阵,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可他这么一昭告天下,林悠在这水云寨待的日子可以直接倒计时了。 她没有办法对所有人解释自己和徐添没有关系,更何况,他是这寨里的二寨主,在寨里人眼中,他能看上自己这么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直说自己不同意,没准人家还要说林悠不知好歹呢。 所以,水云寨是留不得了。 林悠跟武进家的交代了今天染房要做的事情,就说回家拿个东西。 回到船舱之后,林悠取了个装吃食的大篮子,给自己和念儿一人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将这些年攒的银票分开藏好,然后提着篮子直接去了书舫。 唤出韩念之后,母女俩就沿着水云寨的出寨路口而去。 除了水云寨的总坛附近生人勿进,十步一哨岗,其他地方受水云寨保护的百姓们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娘,我们这是要离开寨子吗?”韩念被林悠牵着手往外走。 她今早到了书舫中,大胖和小虎就来跟她道歉,说昨天是他们不对,以后肯定不敢再乱说话,韩念还觉得奇怪,后来学堂里的其他人告诉她,徐师父昨天在码头说的话。 韩念听到那些,当时就猜测她娘肯定要带她离开寨子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她娘牵着她手慢慢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要跑路的。 林悠笑容满面跟路上一个婶子打过招呼,嘴皮子不动,跟韩念回道: “是啊,舍得吗?” 韩念回头看了一眼她住了八年的寨子,要说一点不留恋是假的,可她从小就知道,寨子不是她的家,有娘亲的地方才是。 “舍得。跟着娘,去哪儿都成。”韩念回道。 林悠满怀安慰,搂过女儿的肩膀,在她小脸上掐了一下:“乖囡囡。” 林悠带着韩念,一路打着招呼出了寨,出寨的理由是到镇上买点染料,她是水云寨的染布师,守门的兄弟大多认识她,更何况二寨主昨天在码头上的一番言论,已经传遍了整个水云寨,如今大伙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二寨主夫人没什么两样,根本不会拦她。 很快,母女俩就出了寨子,搭了辆去镇上的牛车来到寨子外的青鱼镇。 林悠之前就考虑过离开的路线,从水云寨外的青鱼镇坐船,可以直接徐州府,到了徐州府她再雇辆马车转道苏州去。 -- 第378页 当年跟韩霁去延陵路上,经过了苏州,觉得还挺繁华的,前些年她手里没有足够的银两去苏州定居,如今在染房干了几年,存了不少银子,应该能够她们娘儿俩在苏州买个小宅子过生活了。 做好了规划,林悠便带着韩念直奔青鱼镇的码头,跟船老大说好了两个人去徐州府,船老大收了钱让她们上船去等,说是还要一个半时辰才开船。 林悠想着她们至少要在水上漂一个月,很多东西都在寨子里没带出来,还有吃食,船上虽然有饭吃,但滋味肯定不会太好,林悠不想委屈自己和闺女,便想在上船前去补给一番。 “我们去买点路粮,肉干和果子都买点,船上的饭肯定不好吃,我们多备着些。”林悠说。 韩念点头:“嗯,再买些糕点,我想吃桂花糕。最好有糖葫芦。” 林悠刮了下她的鼻子:“走。” 两人率先来到馒头铺前,馒头还有一会儿蒸出来,林悠付了十个馒头的钱,跟老板说好待会儿来拿,她们又去了斜对面的酒楼买肉干。 买肉干的时候,韩念看见外面有个卖糖葫芦的经过,火速跟林悠拿了几个铜板追出去。 风风火火,野的不行,比人家的小子还像小子。 不过也好在那丫头性子野,跟着徐添学了几年功夫,灵活得跟猴子似的,差不多年纪的还真没几个能欺负到她。 韩念追上买糖葫芦的,跟他一下买了三串,要不是怕化掉,她简直想把这人手里的糖葫芦都包圆。 两串用油纸包起来,一串拿在手里吃。 对面卖馒头的认识韩念,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知道她是水云寨来的。 对她喊道:“小孩儿,你家的馒头好了,过来拿。” 韩念应声:“来了。” 将在吃的糖葫芦咬下来两颗,剩下的包好揣进随身小包袱里,一步三跳的跑到了包子铺前,熟练的打开干净的布袋子,将刚出锅的馒头一只一只装进布袋中。 装好后转身就走,没想到有一匹马正好从她身后经过,她这突然一转身,差点就撞到那马头上,还好她反应快,迅速向后退了两步,可到底退得太匆忙,底盘没站稳,直接坐到地上,刚装好的馒头散了一地。 “没事吧?” 一道很好听的声音自马背上传来,让韩念忘记站起来捡馒头,顺着声音望去。 逆光中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坐在马背上关切的问她,他有一双深邃到能令人看呆的眼睛,韩念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看见过,莫名的亲切。 一根马鞭送到她面前,吸引了韩念的目光,她顺着马鞭再往他看一眼,明白他是让自己抓着马鞭站起来。 韩念就是坐了个屁|墩儿,随便转个身就能站起来,可她偏偏鬼使神差的抓住了马背上那个男人的马鞭,借着他的力从地上站起。 “有没有哪里受伤?”马背上的男人问她。 韩念呆呆的摇头。 那男人又说:“小心点。” 韩念呆呆的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馒头。 馒头店老板从摊位走出来帮着韩念一起捡,很快就捡好,韩念掸掸身上的灰尘,盯着那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骑马离去的背影看了会儿。 眼角余光看见林悠从酒楼拿着肉干出来,韩念跑过去: “娘。馒头掉地上了。” 林悠没瞧见馒头,倒是见她一身的灰,问: “你摔啦?伤着没有?” 说完之后,林悠赶忙蹲下检查女儿身上有没有伤。 而另一边,韩霁收了马鞭,看见鞭子上沾着的一小块糖渍,是那小孩儿手上的,抽出帕子,将马鞭擦了擦。 那孩子的轮廓很好看,像林悠。 一旁的赵晟是陪韩霁出来逛逛的,他们三天前到了青鱼镇,这里是离水云寨最近的一个城镇,先来看看。 “韩霁,先前那丫头一抬头,我竟觉得跟你长得有点像,尤其是那眼睛,啧啧。” 这一路韩霁的情绪都不是很高,赵晟有心找个话题说说。 韩霁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赵晟却在看见他转过来的脸上端详片刻,煞有其事的说: “还真别说,是像!越想越像,哈哈。” 韩霁意兴阑珊:“殿下不必如此,我既应了你,就断不会半途而废。” 韩霁以为赵晟这么说是怕他撂挑子不干,于是出言宽慰。 赵晟的心思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没,我是真觉得有点像来着……” 韩霁擦完了马鞭,将帕子折叠好,迎头看向青鱼镇的远处繁忙的码头,不知怎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周围集市上的层层喧闹,刺入他的耳膜,勾起他脑中深藏某处的回忆,那回忆让他整个身体的汗毛都在那一瞬间竖了起来。 ‘没伤着吧。’‘怎的这般不当心。’‘馒头脏了就脏了,剥了皮也能吃。’‘你这皮猴儿,看来还要再去给你买几套换洗衣裳……’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可这声音,也太像林悠了吧。 林悠! 这个名字迅速在韩霁脑中回震,韩霁猛然勒住缰绳,将马头调转过去,他高座马背之上,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可那声音忽然又消失了。 街上人流如织,韩霁看花了眼。 他从马背上翻下,闯入了人群,在人群中翻来找去,将每一个背对着他的行人都翻过身来确认。 -- 第379页 赵晟没想到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哎哎哎。” 怎么唤都唤不回来。 街上的人都被突然出现的韩霁弄得怨声载道,赵晟好不容易把两匹马栓到路边,小跑着过来找韩霁,拉住想继续往前找的他,问: “你怎么了?” 韩霁甩不开赵晟,急着说: “我听见林悠的声音了。你放开,我去找她!” 赵晟说什么也不放:“什么声音啊。你是不是魔障了?” 韩霁来不及跟他解释,重重将他甩开,然后继续向前方人群追去,不厌其烦的去看背对着他的路人,把人家看得莫名其妙的。 “林悠——林悠——” 韩霁边查看,还一边大喊林悠的名字,周围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三五成群对他指指点点起来。 赵晟追着他过来,再次拦住他: “韩霁!你清醒一点!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韩霁被赵晟问得愣了神。 是啊,他刚才听见什么了? 伤着没……馒头脏了…… 馒头脏了。 韩霁想起先前差点撞到他马上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跌坐在地上,馒头掉了一地…… 难道是她? 韩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先前的看见的,听见的重新分析一遍,然后径直往馒头铺而去。 馒头铺的老板忙完了一阵,坐在摊位前扫苍蝇,见一位衣着华贵的郎君冲他走来,吓得赶忙站起身来。 韩霁指着他的馒头问: “先前那个在你馒头铺前摔倒的丫头你认识吗?” 馒头铺老板吓得不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赶忙摇头,韩霁大喝: “认识还是不认识?” 馒头铺老板被吓得一个激灵: “不,不算认识。她,她就来买过几回馒头,我不知道她是谁啊。” 韩霁想了想又问: “她经常来买那么多馒头吗?” 老板想了想,回道: “不是。往常也就买一两个吧。她跟她娘一人一个,这回说是要出远门,带到船上吃。” 船上……韩霁远远往码头那头看去,问: “是那船吗?” 馒头铺老板在青鱼镇卖了一辈子馒头,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 “是,是吧。每天就一艘客船载客。” “那船什么时候开?”韩霁问。 馒头铺老板简直快要被逼到墙角,瑟缩着说: “一般都是午,午时。” 午时…… 韩霁仰头看了一眼天,估算一番时间后,跑着来到被赵晟拴在路边的马身前,翻身上马,往青鱼镇的官衙奔去。 赵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又拦不住他,只能跟在他身后追去,暗自后悔今天出门没带护卫,要不然现在就是绑也要把韩霁给绑回去不可! 第198章 林悠从衣裳铺子走出, 新买的两套内衫外衫已经折叠好放进包袱里。 上船之前,又在码头的集市上买了好些果子。 船老大的妻子见林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女儿上船,给她们安排在离主舱较近的单独舱房中,比较安全, 林悠谢过之后带着韩念往自己的舱房去。 舱房向阳, 采光很好,不出意外她们要在里面住近一个月的时间。 林悠打了盆水, 将这舱房里里外外都擦拭一遍, 换上干净的被套, 一个看起来十分温馨的小房间就收拾好了。 这才有时间管到女儿,发现以往十分好动的皮猴儿今天却很安静, 坐在窗口的小椅子上拿着糖葫芦发呆。 林悠见她有这般, 一边擦手一边坐过去, 用肩膀撞了撞她: “不想离开吗?” 韩念摇头:“不是。” “那怎么看起来不高兴?”林悠问。 韩念想跟阿娘说今天她在想刚才在街上遇见的那个男人, 可阿娘又没看见过他,就算她说了阿娘也想象不出来那男人的样貌。 林悠将女儿搂到怀中,用自己擦手的毛巾给她也擦擦,说道: “咱们这回去苏州,苏州可是个好地方, 到了那里娘买个小宅子, 然后送你去私塾里读书, 到时候你又可以交到朋友,这回咱们就不走了, 好不好? 韩念心里闷闷的,却不想让阿娘担心,闻言点了点头,将手里糖葫芦送到林悠嘴边: “娘, 你也吃一颗,可甜了。” 林悠就着女儿的手咬了一颗,虽然外面糖衣挺甜,可里面的山楂也太酸了,酸得她一个激灵,韩念被她的表情给逗笑了,门牙缺了一颗,笑起来有点滑稽。 母女二人就那么互相笑话起来。 忽然船身动了一下,像是起锚的感觉,林悠把头往窗外探出一些,说道: “好像要开船了。” 韩念也凑到窗口向码头外看去,码头上好些人都在朝着船的方向挥手,林悠则探头看向甲板,韩念忽然看见一队官兵从码头那头跑来。 官兵后头还有几个骑马的人,其中两个韩念刚才还见过,不就是她差点撞到马头的那个男人吗? 没由来的韩念再看见他心里就欢喜,赶紧对林悠喊道: “阿娘你看,好多官兵啊。官兵后面那个男的,我刚才就是差点撞在他马上的。” 林悠正在看船工们收横板,听见女儿的话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 第380页 这不看还好,一看愣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怎么官兵后面骑马的男人那么像韩霁呢。 定睛仔细看去,林悠惊觉:还真是韩霁! 比她记忆中的模样憔悴了许多,眼窝都瘦出来了,这么多年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林悠猛然想起现在不是关心韩霁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收回探出窗外的脑袋,还顺便把韩念也给拉回来,将船舱里的窗户关上,紧张得不知所措。 韩念见林悠这模样,不解的看着她: “娘你怎么啦?” 林悠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冷静,悄悄将窗户掀开一条缝,继续向外观望。 就算真的是韩霁,他可能只是路过这里吧。 难道是在抓什么犯人吗? 林悠心存侥幸的想,可她从缝隙里看到官兵们驱散码头送行的百姓,让船工将刚刚收起的横板重新放下去。 韩霁不会是来找她的吧?林悠心道。 不管是不是,待会儿若是见了面,林悠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面对,这前夫前妻的关系委实也太尴尬了。 若是韩霁看见念儿会怎么样?会把念儿带回京里吗?可林悠怎么办?难道要跟着回去,插足他和洛婉婷的婚姻吗? 而且念儿自小在外野惯了,哪里受得了京中的规矩,有洛婉婷这个嫡母在,她的地位也非常尴尬,与其受那种折磨,不如和她在外逍遥。 转瞬间,林悠的脑中闪过无数可能,但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不能被韩霁看见自己和念儿。 官兵们已经开始有序上船,没有太多时间给林悠思考,她拉上韩念就走,出了舱以后径直往后,官兵是上了前面的横板,后面也有甲板,如果运气好的话,林悠可以在他们搜前面的时候,从后面的甲板溜下船去。 “娘?”韩念不解娘亲为什么这种反应,想问她怎么回事,可刚一开口,她的嘴巴就被林悠捂住,林悠对她默默摇头,飞快的将她带去后面的甲板。 然而她们的运气不太好,后面甲板山的横板被收走了。 官兵们查房的声音越来越近,林悠看着这船下的江水,再看看这船到岸的距离,犹豫着要不要跳水遁走。 念儿自小在水边长大,是会水的,林悠这些年也学过,虽然不精,但游这么短的距离应该没问题。 正犹豫的时候,忽然一道人影悄悄跃上甲板,说时迟那时快,将林悠和韩念,一手抓一个飞快带下了船,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 官兵在前方开路,将每个船舱的门都打开让韩霁检查。 韩霁看过每一个坐在船舱中的人,就是没找到他要见的。 官兵推开一间船舱的门,见里面没人,便赶忙来跟韩霁禀报。 没人的船舱就不看了,韩霁从那间船舱门口经过,准备去下一间,可走过之后两步,他忽然停下,推开身后挡路的官兵,进到那间无人的船舱。 这舱里虽然没人,可桌上却放着包袱,包袱旁边还有半串没吃完的冰糖葫芦。 韩霁进入船舱,将那半串冰糖葫芦拿在手上看了看,环顾一圈窗明几净的船舱,干净的床上还放着两个包袱,其中一个韩霁在那小姑娘身上看见过。 他走过去将包袱打开,里面有几套孩子的新衣裳,一些碎银两,另外一个包袱里的馒头上还落着灰,韩霁可以肯定这就是先前那孩子掉落在地上的馒头…… 唤来船老大夫妇,韩霁沉声问: “这船舱住的谁,人呢?” 船老大不知道,但他妻子却清楚,说道: “回,回大人,是一对母女。” 韩霁心情极其激动,大声追问:“她们人呢?” 船老大夫妇对望两眼,纷纷摇头:“这,这刚才还在,是不是去甲板上了?” 甲板上都是官兵,怎么可能去甲板上。 韩霁想到什么,推开阻碍,直奔后甲板,可那里也空无一人,倒是船杆上刮了一块裙摆的布料迎风飘着。 韩霁走过去,将那条布料扯到手里,轻柔的抚触,遥遥看向人|流如织的码头,久久不动。 ** 林悠被徐添夹在胳膊底下跑了一路,终于受不了,大喊一声: “停停停。” 徐添赶忙停下脚步把林悠母女放下,林悠的脚刚落地,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翻江倒海,转到路边呕吐起来。 韩念吓得赶紧去帮她拍背顺气,林悠吐完才觉得好些,撑着腰起身对徐添怒道: “你扛大包呢?” 徐添见她眼泪都憋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后颈说: “我,我听说你来了镇里,就猜到你想带念儿走,这不一时心急嘛。” 林悠吸了吸鼻子,往青鱼镇的方向看去,挫败的摆摆手: “走什么走,不走了。” 她倒是想走,如今这样走得了吗? 徐添听说她不走了,以为她终于被自己感动,喜笑颜开:“真的吗?那,那我带你们回寨,你走得动吗?我背你,呃,抱你也行!” 说着就要往林悠这边过来,被林悠果断拒绝: “可以了,我自己有脚,我自己走!” 徐添失落的点了点头,转向一旁臭美不解的韩念,一把将她举起,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配合着林悠的脚步,缓慢随行,往水云寨走去。 -- 第381页 路上林悠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船上?” 徐添说: “我今早去染房找你,他们说你回家拿东西,我找了你一圈都没找着,问过书舫先生,他说你一早就带念儿走了,我就猜到你想带念儿离开水云寨。” 徐添对青鱼镇相当熟悉,知道想要离开青鱼镇最快的方法就是坐船。 “我赶到船边的时候,船正好要起锚,我正要上船,谁知官兵来了,好像在搜查什么逃犯,我在码头上看了一会儿,就看到你和念儿害怕的躲到了后甲板……” 徐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林悠说了一遍,林悠不禁感慨世间之事多巧合,也幸好徐添没怀疑她为什么会带念儿去后甲板。 尽管她也不想回水云寨,可韩霁现在青鱼镇,她走不了,干脆再在水云寨待一阵,等到韩霁离开后再找机会离开。 ** 早上从水云寨出去,没想到下午又回来了。 所幸林悠是遛弯儿似的带韩念出去的,除了她们和徐添知道她们是想离开,其他人只当她去青鱼镇买东西来着。 徐添在水云寨中很多目光关注中把林悠和韩念送回她们的住所,然后就一动不动的杵在林悠家门口,林悠问他: “你干什么?” 徐添说:“怕你再走,我看着。” 林悠:…… “你别这样,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们不合适。你收念儿为徒,教她自保的功夫,我很感激你,可师徒是师徒,跟你说的那些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林悠要在水云寨再留一段时间,便想再跟徐添把话说一遍。 徐添问她:“你是因为我昨天在码头说的那些话才要走的吗?” 林悠低头默认。 徐添说:“我那么说,就是想保护你们娘儿俩,让别人不敢欺负你们,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林悠多少有点愧疚,但这种事就这样,长痛不如短痛。 “你能明白就好了。”林悠松了口气。 徐添见林悠误会,又说:“明白什么?你说我们不合适的话吗?这个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就是喜欢你,想讨你做婆娘,你现在觉得不合适,我以后会更努力让你觉得合适。” 林悠无奈,得,说了等于白说。 想转身回去,可徐添还站着一动不动,林悠只能下逐客令: “你别杵在这里了,人家看见又该说闲话!你是真不想我在水云寨做人了?” 徐添有些委屈:“可我一走,你又要带念儿离开。” 林悠暗自嘀咕一句:我倒是想走……韩霁离开青鱼镇之前,林悠都不会从水云寨出去的。 “你别再来烦我,我就不走。”林悠没好气说。 徐添却是执拗:“不烦你是不可能的。从今天开始,我会让守卫盯着你出城。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些,徐添便没再继续留下讨嫌,林悠冲着他背影无奈一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烦死了! ** 回到家中,林悠看着空空的两手,发觉包袱全在船上,今天买的所有东西都白瞎了,包袱里还有一百多两碎银子。 出门没看吉日,赔了夫人又折兵。 认命的去生炉子烧水,心不在焉的从水缸里打完水,发现闺女一直跟在她身后,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盯着我干嘛?”林悠问她。 韩念问:“你看见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跑?” 林悠眨巴两下眼睛,装傻道:“什么男人?我是看见官兵才要跑的。” “官兵?”韩念狐疑。 林悠一不做二不休的点头:“嗯,官兵。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是在外面犯了事才躲到水云寨来的。” “犯了什么事?”韩念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会追根究底了。 林悠给问愣住,半晌才说:“很严重的事。” 说完之后,见韩念似乎还想问什么,林悠赶忙阻止: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问了。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得在水云寨待着,等过一阵儿再去苏州。” 说完,林悠便坐回炉子前,继续烧水,她眼睛盯着火光,脑海中却全都是韩霁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曾几何时还觉得哪怕再见韩霁,她也能从容应对,可今天真的见到了,她才知道那个想法有多天真。 所有的从容都是建立在她的嘴硬前提上,再见韩霁,别说从容应对了,就连跟他对视一眼林悠都没有勇气。 可是韩霁已经娶了洛婉婷,林悠不知道他们现在感情怎么样,韩霁有没有忘记自己,但不管如何,她和韩霁的关系,在林悠签下那份和离书,在韩霁迎娶洛婉婷的那一日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还爱着韩霁,但却不会接受和别的女人一起拥有他,这对自己不公平,对洛婉婷也不公平。 ** 自从在青鱼镇遇见韩霁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了。 林悠在寨子里的生活又回到了她离开之前,每天在染房里做事,韩念去书舫读书。 这日,她和其他婶子一同端着一碗芋头咸粥,坐在院子里边吃边晒太阳,听听东家西家的事儿。 武进家的神神秘秘说: “哎,你们知道吗?前几日大寨主从路上劫了个压寨相公回来。” -- 第382页 压寨相公这一话题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林悠也不免凑过去听八卦。 “真的假的?大寨主这株铁树还会动春心?”有人不信。 武进家的作为掌握了第一手情报的人,那是相当有底气: “怎么不动?那相公生得可俊了,二十七八岁,一身的书卷气,我算是知道大寨主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动春心了。” 大家十分好奇:“说说,为啥呀?” 武进家的把粥碗一放,口若悬河道: “你们想啊,大寨主喜欢的是那种斯文俊秀的书生,咱寨里都是些什么人?二寨主那凶巴巴的样儿,其他寨主也是舞刀弄枪,寨子里识文断字的先生全都七老八十了。大寨主就是想动春心,也没处动啊。” 众人听她分析的有理。 “怪道大寨主年纪轻轻的也不想成亲,原来是想找个温温柔柔的读书人。嘿,可那读书人愿意吗?” “愿不愿意的先留下再说呗。我听说,那读书人也是个痴情种子,他早年成过亲,后来因为家里不同意,非要他休了原配妻子另娶他人,他就不愿,可他家里见逼不得他,就去逼他的原配妻子,把他原配给逼走了。” 武进家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 说到正关键还有人催促:“然后呢然后呢?他休了原配吗?” “没有!”武进家的很激动: “这相公是个有情有义的,不仅没休了原配,还追着原配离家了,可他那原配也不知给逼到哪里去,他在外面找了七八年愣是没找着,这回也是路过青鱼镇,遇到了水患翻了船,被大寨主捡回来才保了一条小命。” 众人连连点头:“这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又有人问了: “可他这么痴情,大寨主还有戏吗?” 染房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大家各抒己见,有的说有戏,有的说没戏,只有林悠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因为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吃完午饭,林悠盯着一批染布出仓晾晒,忙完之后,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了闺女放学堂的时辰。 闺女昨天晚上说想吃糟鹅掌,林悠早上就把鹅掌腌制好,等会儿要再去买一坛黄酒,顺便接闺女一起回去。 到了书舫,老远就看见闺女和人在说话,那人背对着林悠,穿着一身书生服,文质彬彬,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打扮,不会是书舫里的先生吧。林悠如是猜测着过去。 “念儿,回家了。” 林悠对韩念招了招手,原以为闺女会立刻向她跑来,可韩念听见林悠喊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念儿。” 林悠再次招手,却见韩念面前那先生对韩念伸出一只手,韩念的目光在他的手和林悠之间回转了好几次,最终决定将手递给她面前的男人,由他牵着。 那男人牵着韩念的手转过身来,目光如灼般落在林悠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林悠生生站着,与他遥遥相望,身体仿佛变得不像是自己的,没有意识,没有理智,直到被韩霁小跑过来抱住,林悠都恍若梦中。 周围好多人纷纷驻足观望,林悠在水云寨待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认识她,指指点点的好奇这个抱住她的男人是谁。 有人甚至想起来说要去通知二寨主。 毕竟林悠最近在水云寨的关注度,百分之七十都是徐添贡献的。 他当众将林九娘划入他的保护圈内,对水云寨中所有人宣告了主权,可现在林九娘却跟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外男抱在一起了。 那外男好像是今天刚到书舫来的先生。 这这这,这得通知二寨主一声啊。 周围嘈杂的议论声让林悠回过神来,想从韩霁怀中挣脱,可被他抱着,手脚早就没了力气,反而如果韩霁现在松手,林悠很可能会因为脚下不稳而直接摔倒。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一声娇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怒吼:“把你的手放开!” 大寨主孙菲和二寨主徐添同时来到此处,大寨主是来接新来的先生的,二寨主是到染房给林悠送果子,得知她到书舫接念儿才赶过来。 没想到他和大寨主同时来到书舫,看到了这令人生气的一幕。 孙菲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水云寨的大寨主,年轻时就从她的父亲手里接过寨子,是个很有魄力与魅力的女人,也是她从水里把林悠捞上来,救了林悠和孩子一条性命。 而韩霁也是她带回寨子里的,第一眼看见从水里被捞出来的韩霁,孙菲第一次体验到了动心的感觉,这么温文尔雅的男人孙菲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谈吐和气质无一不叫孙菲着迷,以至于宁愿为他破坏原则,硬是将他留下。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抱着二寨主喜欢的林九娘? 孙菲和徐添很快便来到韩霁和林悠面前,徐添气坏了,想要将林悠从韩霁身边拉开,却被韩霁眼明手快的避过。 “韩集,你这是做什么?可知道林九娘是二寨主的未婚妻?”孙菲急切的想告诉他,这个女人名花有主。 韩霁闻言,往林悠看去,眯着眼危险发问:“未婚妻?” 林悠下意识解释: “我可没答应过。” 韩霁这才安心:“那就是一厢情愿咯。” -- 第383页 “你管我是不是一厢情愿,总之你碰着她就不行!放开!”徐添气急败坏。 可韩霁护着林悠就是不放手,眼看徐添就要对他动手,大寨主孙菲立刻喝止,对韩霁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与她有何关系?” 韩霁紧紧拉住林悠想挣脱的手,让她跟自己一同对孙菲道谢: “大寨主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我夫妻二人在此团聚,大恩大德,韩集没齿难忘。”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夫妻? 第199章 一刻钟后。 林悠被迫把所有人都带到她的小屋里去‘说明情况’。 韩霁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 就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连她去倒个茶也紧随其后,一副生怕林悠突然蒸发的样子。 林悠被他盯得抬不起头, 暗自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 可他就跟看不懂似的,不仅不退开, 还越粘越紧。 好不容易泡好了茶能坐下, 明明还有两张空闲长凳, 偏偏韩霁跟看不见另一张似的,非要跟林悠坐在一张长凳上。 韩念一个人坐在舱口抛石头玩儿, 不过眼睛却没少关注舱里坐着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今天刚出现的男人,韩念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 那感觉就跟娘亲给她的感觉差不多,就像看见了同类。 韩念从小就觉得自己有时候像狗,特别有领地意识,这种意识在这个男人出现之前, 韩念只对娘亲开放过, 就算徐添是她的师父, 教她功夫, 可在韩念的心里,师父就是师父, 和阿娘亲人是不一样的。 但这个男人却不同。 阿娘对这个男人也是不同。看这个男人的时候, 阿娘的眼里有光,尽管阿娘努力在躲避,但仍然止不住她看见这个男人时眼中的光芒泄露。 想起这个男人在阿娘找到她之前和她说的话: 我是你爹,亲爹。我找了你们娘儿俩八年, 是来接你们回去的。 刚开始韩念还不太信,直到看见自家娘亲看这个男人的眼神,韩念一下子就信了。 这男人就是他爹,一个被她娘说死了八年的爹! 他不仅好端端的活着,还站到了她面前。 他说他叫韩霁,云消雾霁的‘霁’,但他跟寨里的人说是叫韩集。 韩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改个名字,但他姓韩,自己也姓韩,韩念的名字是娘亲取的,娘亲为自己取一个‘念’字,足以说明她对这人的感情,不由得韩念不信。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坐在娘亲身边,韩念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看到这画面,就好像她梦里的画面一下子就在眼前具体呈现出来。 韩霁捕捉到韩念不时偷看他的目光,刚刚在林悠身边坐下的他对韩念招了招手,韩念愣得连手里石头都没接住,韩霁又招了一下,她就鬼使神差的走过去了。 韩霁拍了拍自己的腿让韩念坐,韩念悄悄往自家娘亲看去。 林悠说了声:“过来。” 韩念就赶忙跑到林悠那边,被林悠揽在腿上坐下。 “韩先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孙菲将韩霁和林悠之间的互动全然看在眼中,此时她当然不会再相信这个叫‘韩集’的人是偶然翻船被她救回水云寨的。 韩霁将爱怜的目光从林悠母女身上收回,看向孙菲时已然像变了个人,深沉凌厉,明明一身书生打扮,却有股压得人不敢抬头的气势。 “之前已经与大寨主诉说过,我是一个寻了妻子八年之久的人。”韩霁说。 孙菲将目光落在林悠身上,问: “九娘是你的妻子?” 韩霁点头:“如假包换。” 孙菲震惊之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一旁徐添受不了了,拍桌怒道: “你开什么玩笑?九娘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她相公早死了!” 韩霁阴翳的目光扫过徐添,往身旁林悠看去,问: “你这么跟人说我的?” 林悠心虚别过目光,将脑袋埋在女儿背后。 韩霁问完林悠,对徐添回道: “我与她之前有些矛盾,她一气之下离我而去,想来是心里对我有气,这才说了负气之言。二寨主别当真。” 徐添不想听韩霁说话,转身去问林悠: “九娘,我不信他的,我要听你亲口与我说。他说谎是不是?” 林悠从女儿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徐添,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十分为难。 幸好怀里有个小棉袄,感觉到自家娘亲的为难,也怕娘亲回应晚了,旁边这位刚刚出现的阿爹有所误会,抢先替林悠说道: “师父,我娘亲口与你说不说又有什么分别呢?她又不喜欢你,之前与你说过多回的,虽然我娘确实不怎么靠谱,但你和她真的不合适。” 徐添没想到最后站出来打破自己妄念的会是小徒弟,其实刚才看着他们三人坐在一条板凳上的样子,徐添就已经确定他们的关系,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猛地起身,徐添决然离去。 她无主的时候,徐添纵然被拒绝也可以不放弃,但她有了主,徐添不放弃也要放弃。 林悠看着徐添离开的样子,心头多少有点抱歉,但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对他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长叹一声,林悠收回目光,猛然发现韩霁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林悠身子忽然一僵,有种被老公抓住的心虚之感,避过他的目光,默默抱着自己怀里的小棉袄。 -- 第384页 孙菲目光复杂的落在林悠和韩霁身上,目光一动,说道: “九娘,二寨主对你的心意不是一年两年了,你非得在今天,在他面前这般干脆的拒绝,当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怎么说这些年二寨主都对你母女诸多庇佑。” 林悠觉得孙菲话里有话,什么叫不念旧情,什么叫二寨主对你母女诸多庇佑……这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林悠绿茶呢? 是在暗讽她有了新靠山就把老靠山丢到一旁吗? 虽然孙菲救过林悠的命,林悠打从心底里感激她,可是这种阴阳怪气的指控林悠可不会就此承认,挺身说道: “大寨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在寨中司染布之事,谁有我为寨里赚的钱多?光是一个染房,就解决了水云寨至少里外五百人的工作,怎么到你的话里,我母女都好似是靠着二寨主的威名苟活?” 孙菲被说得哑口无言,因为林九娘办的染房,每年卖出去的布料确确实实给水云寨创收很多,寨中很多人都依靠着染房里的工作过活。 “大寨主,你救过我和孩子的命,我很感激你,这些年我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看待,你别说那些话伤我。”林悠说。 孙菲看着林悠,问: “你把我当朋友,可你对我这个朋友有过真话吗?这么多年,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林九娘这个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就是这么跟人交朋友的?” “人活在世,总有些不愿让人知道的过去。林九娘是我的名字,我没有骗你。”林悠低声说。 孙菲五味陈杂,起身说道: “前事一笔勾销,既然你们夫妻团聚了,那明日便请你们离开水云寨。” 说完不等林悠回答,孙菲也自转身离去。 林悠长叹一声,拍了拍姑娘,让她起来,林悠兀自去房里收拾东西。 韩霁和韩念对视一眼,韩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间,意思是他要进去哄她娘,让韩念别进来。 韩念懂事的点了点头。 韩霁跟着林悠走入房中,林悠正把衣橱里的衣裳全部拿出来折叠,分辨哪些是要带走的。 韩霁走过去跟她一起叠,两人不言不语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拿到了同一件衣裳,林悠扯了两下没扯到手,低语一声: “放手。” 韩霁一动不动,林悠转身的一瞬间,被韩霁猛地拉入怀中。 林悠不断挣扎,甚至用力锤他肩膀,韩霁都不放手,甚至越抱越紧,紧到几乎要把人揉进身体。 林悠打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韩霁却说: “接着打,让我知道这不是梦。” 林悠却再打不下去手,只能故意用冷冷的声音说道: “放手。我们早就不是夫妻了。” 韩霁收紧她的腰:“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你林悠一个妻子。” 林悠秀眉微蹙,理智恢复的她,奋力在韩霁脚面上一踩,趁着韩霁松懈之时猛地一推,将他推着跌坐在床沿,迅速退后两步,说道: “这种话,你留着骗自己吧。不管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和离了就是和离了,你娶了旁人就是娶了旁人,如今再说这些,只会伤害更多人。” “我跟念儿这么多年过得挺好,你不必挂念我们,以后也别找我们了,回去好好跟郡主过日子,各自放生吧。” 林悠说这些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地上的木板缝隙,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韩霁此刻的神情,只有她足够决绝,才能将事情尽快解决。 她相信韩霁对她的感情,但很多事情并不是空有感情就可以的。 林悠不愿委屈自己,也不愿委屈别人。 “什么叫各自放生?”韩霁声音低落。 林悠鼓起勇气:“就是你回去跟郡主过你们的日子,我带着念儿过我们的日子。从今以后两不相干。” “我跟洛婉婷是假成亲,我替陛下将洛徙臣擒回京中以后,就跟洛婉婷和离了。你要回去跟她过什么日子?” 韩霁说完这番话,也正好走到林悠跟前,将林悠脸上的震惊尽收眼底。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韩霁双目通红,有些哽咽:“你这些年就没想过回去看看我吗?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你躲在这穷乡僻壤,让我怎么找?” “若是我这回不是在路上遇见,找到这里,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韩霁掐着林悠的肩膀质问她,林悠被她晃了几下,脑子嗡嗡作响,颤抖着双唇,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和她……” “假的!”韩霁冲着林悠大喝一声,然后将人再次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控诉: “你倒是潇洒,签了和离书就真的走了,你有没有想过再见我一面,有没有想过跟我当面说清楚?陛下当时用你和冯缘的事做筹码,让卫国公府演了这出戏,我笃定你不可能连告别都不跟我告别就走,可你还真走了。一走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林悠噙着泪花将韩霁推开,问他: “你说真的?” 韩霁简直要被她气死,舍不得打她,干脆用自己的额头撞她的额头,看能不能把她给撞醒。 林悠给迎面撞了一下,额头生疼,把她噙在眼眶的泪珠给撞掉下来,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 对于韩霁的指责,林悠也有话说: -- 第385页 “我,我哪知道你们……她拿着和离书让我签,你都签了,她跟我说我不签,韩家人和你都要死,我当然签啊。后来杜公公带我进宫见太后,太后让我画佛像,我画了,我没日没夜的画,就想求她帮帮韩家。后来,后来我从立佛寺去宫里的路上听说你和郡主成婚了,满城的百姓都在说你们的婚礼有多盛大,说你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你什么都是听别人说,你想过亲自问我吗?”韩霁质问林悠。 林悠委屈的想低头,却在头低下的那一瞬间被人按住了后颈,温热的唇舌席卷而来,让林悠懵在当场。 韩霁又亲又咬,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思念一次性全都补回来般,直到林悠的唇上给他咬出了血,两人都尝到那股子血腥味才回过神来。 韩霁松开林悠,林悠下嘴唇上的口子还在向外渗血,韩霁迅速叼住被他咬坏的地方,温柔的舔抵,直到没什么血流出才松口。 “属狗的。”林悠吸了吸鼻子,刚刚干掉的眼泪再次有汇集的倾向。 韩霁用手捂住她眼睛,说道:“不许哭了。不然咬你眼睛。” 林悠破涕而笑。 韩霁再次将人拥入怀里,踏踏实实的抱着: “终于找到你了。” 林悠靠在他的肩窝中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去青鱼镇?” “水云寨劫了官船,惊动朝廷。这里水势复杂,朝廷屡攻不下,陛下任命太子过来剿匪,我协从。” 韩霁说到这里,又一次感到后怕。 如果那天在集市中,他没有坚持自己听到了林悠的声音,没有让官兵搜船,没有在船舱里看见她的东西,那他和林悠仍会错过,再次相遇又不知是多少年后。 想到这里,他便一刻也不想放开,分别的滋味,这些年他已经尝够了。 林悠听到这里,不禁说道: “水云寨不是水匪,大寨主保着这一方百姓平安,绝不会做抢劫官船之事的。” 韩霁说: “我已经知道了,与你错过这一个月,我查你的下落,顺便查了水云寨之事,你可知道,这水云寨分东西两寨,我们现在所在的是东寨,还有一座西寨。” 林悠再此多年,倒是听说过。 “西寨主是大寨主的叔叔。听说他确实不服大寨主,觉得他哥哥临死前糊涂才把寨子传给一个女人,便以西寨主自居,不过西寨和东寨没什么来往。难道抢劫官船的是他?”林悠说。 韩霁点头:“嗯,应该是了。” “那,那水云寨会怎么样?”林悠有些紧张:“东寨这里大多数都是普通老百姓,绝对不会做什么反朝廷的事。而且如果水云寨没了,这些人就又要流离失所,可如何是好?” 韩霁见她着急,说道: “放心吧,我们尽量不波及普通百姓。太子殿下已经在擒西寨主了,只要擒住他,就能跟朝廷交代,至于水云寨今后会如何,相信太子那边会有分寸的。” “你现在先收拾东西,未免夜长梦多,一会儿我就带你们走。”韩霁说。 “一会儿就走?”林悠没想到要这么急。 韩霁抵着她额头问:“是啊,舍不得吗?” 林悠还没开口,韩霁又说:“舍不得那大块头?” 大块头? 林悠反应了片刻才明白韩霁口中的大块头是徐添。 顿时生气,毫不客气的在他胳膊下的痒痒肉上重重掐了一把,掐得韩霁嗷嗷直叫,可叫着叫着又忍不住发笑,这神经错乱的表现让林悠看不懂了。 “你是哭还是笑?”林悠问。 韩霁揉着胳膊肉说:“好多年没被人掐这里,还挺怀念的。” 林悠横了他一眼,扬起两只手指:“是吗?那我再让你多怀念怀念。” 韩霁一把抓住林悠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好了好了,别掐了。要掐就等回去以后,我脱了衣服让你掐个够。” 林悠惊讶这种环境下他还能开这种玩笑。 “快收拾吧。真得走了。”韩霁说。 林悠看了看周围,说道:“没什么好收的,我一个月前把该带的东西都带到船上了,那天你搜船看见没有?里面还有一百多两碎银子呢。” 韩霁叹息:“你就记得你的银子。早知道我跟洛婉婷演戏之前跟你借个一百万两银子。” 林悠不解:“借银子干嘛?一百万两也说得出口,是你脸大还是我脸大?” “以你这种爱财的性子,若我借了你的钱,你要离开的时候,定然会先把银子要回去。只要你找了我,我是决计不会让你离开的,我们又何至于分离这么些年。” 韩霁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遗憾自己当年没有想到。 这脑回路,林悠也是服了。 既然没什么好收拾的,韩霁领着林悠和韩念便出去了。 三人一路往水云寨出口去,韩霁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林悠,往寨门口走。 搂着韩霁脖子的韩念说: “我师父之前跟水云寨的守卫们说了,不让我和我娘离寨,我们就这么走,能走得了吗?” 韩霁说:“当然能走。” 韩念满心怀疑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这个男人的身板,高是挺高的,可也太瘦了,一条大腿可能都没有她师父的手臂粗,真的能带她们大摇大摆的离开水云寨吗? -- 第386页 “你练过武吗?”韩念问。 “没有。”韩霁老实摇头。 韩念失望叹息:“那我觉得,我们今天肯定出不去的。要不还是先回去住一晚,想想别的办法吧。” 孩子特有的稚嫩声音说着这些老成的话,韩霁心中再次被愧疚占据,这孩子若是在他身边长大,定然被宠得没边,虽说现在懂得比同龄人多也很好,可终究是他这个当爹的失职。 “念儿,你知道我是谁吗?”韩霁问。 韩念摇头,除了知道他可能是自己的亲爹之外,她对这个男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韩霁说: “我叫韩霁,出身汴京卫国公府,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勇毅敏嘉世子,我十六岁与你娘亲成亲,十八岁考中状元郎,十九岁就当了开封府少尹,二十岁兼任刑部左侍郎,如今我二十八,官居一品,入内阁为副相,身兼刑部尚书,吏部侍郎之职。” 韩霁如数家珍般将自己的小半生作为自豪的说给女儿听,但他口中说的这些名头,韩念一个也听不懂,神态迷茫的看着他。 韩霁笑容以对: “你还小,不懂这些。你只需知道,你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韩念将信将疑,倒是一旁林悠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真没见过你这般跟孩子自夸的人。” 韩霁捏了一把林悠的手,将她的手绕到自己胳膊上,从容道: “当爹的,自是不愿让孩子失望的。” 说着话的功夫,三人来到水云寨入口处。 为首的几个守卫认出林悠,上前阻拦: “林娘子,二寨主吩咐过,不能让你随便出去,要不你在此等候一番,我去问问二寨主的意思,若他同意,你们再出去可好?” 守卫对林悠还算客气,但不让她出寨也是真的。 韩霁拉着林悠的手继续往前,并不理会守卫们的阻拦。 那守卫没想到他们会硬闯,当即一个口哨,寨门前的守卫们纷纷围上前来,有那冲动的径直对韩霁举刀砍来。 然而守卫的刀并未能落在韩霁身上,在他举起刀的那一刻,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射穿了手臂。 随着那名守卫的哀嚎声传出,水云寨前所有守卫尽皆出动,将韩霁三人包围。 韩霁继续向前走,他走向哪个方向,那个方向拦住他的守卫都会被暗处的利箭射中,仓皇倒地,哀嚎不断。 守卫们从没遇过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们甚至还没发现敌人埋伏在哪里,就已经连损数人。 “大家一起上,抓住他们!” 不知是哪个守卫喊出这么一句,寨门前的守卫们连声呼应,往已经快走到寨门口的韩霁三人追去。 韩念看见所有守卫都往他们涌过来,惊吓的抱住韩霁的脖子,然后她就看见几道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拦在了他们和那些追来的守卫之间,为他们筑起一道坚实的人墙。 水云寨的守卫们被那些黑影打得落花流水,这是韩念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碾压式的实力悬殊。 这些守卫们平日里在她师父的调|教下,都算是个中高手,可在这个神秘男人的手下面前,竟连身都近不了,一个个被打得如倭瓜般滚了一地。 而牵着她娘,抱着她的这个男人面对周围的纷乱打斗,从容淡定得仿佛是在他家花园里行走,云淡风轻,闲庭信步。 韩念暗自心道:这个疑似她亲爹的男人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第200章 水云寨的后续事情交给太子处理, 林悠仔细问过韩霁,得知太子很有可能会实行招安,就是不会解散水云寨, 但朝廷会有部分兼管。 被朝廷兼管其实对水云寨而言利大于弊,一来可以更好的保证寨中百姓的生活, 二来若遇上什么天灾人祸, 也有朝廷帮衬。 林悠和韩念坐在回京的马车里,路上韩念不住从车窗向外偷看骑马的韩霁,被韩霁抓着几回后,干脆把马车帘子绑起来, 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向外看,是不是给韩霁递一把剥好的瓜子仁什么的。 从前这个待遇都是林悠的, 如今…… “你回京之后,我也可以从立佛寺搬出来了。”韩霁骑在马背上,与马车并行,这样既舒展了筋骨, 也能同时跟林悠聊天。 “立佛寺?”林悠不解问。 “嗯,你走之后,我就一个人住在立佛寺中,就是你画佛像的新东大殿,我给占了。”韩霁看着失而复得的妻女, 脸部线条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林悠怔怔的看着他:“那东大殿那幅佛像……” 当年太后让林悠去画佛像的时候, 千叮万嘱让林悠认真画,画好了才有机会救韩家, 于是林悠日赶夜赶,不敢有丝毫懈怠,耗时三个多月完成。 要说林悠从画生涯最费心力的一幅画, 就属那幅佛像了。 “太后派人来与我说了多回让我搬离,我都没走,所以东大殿至今都没能开放。”韩霁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往事。 这些年,林悠走得倒是痛快,虽说吃了些苦,可到底有念儿在身边陪伴,韩霁却只有一个人孤独度过。 “这些年,苦不苦?”林悠忽然对马车外的韩霁问道。 韩霁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能找着你们就不苦。没找着的时候,还是有点的。” 林悠主动将手伸出窗外与韩霁交握,韩霁捏着林悠的手,感慨道: -- 第387页 “跟你比,我那点苦不算什么。你一个人,那些日日夜夜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悠正要顺势卖两句惨,谁知正在努力嗑瓜子的韩念听到韩霁说这话,忽然插嘴: “我娘不苦啊。白天干活儿,晚上睡觉,高兴的时候带我下馆子,不高兴的时候训我,挺充实的。” 林悠:…… 这倒霉孩子。抓起一把瓜子往韩念丢去,那丫头猴子似的一下就闪开了。 往韩霁看去,尴尬一笑: “有时候,也挺想你的。” 韩霁:…… 林悠听见窸窣的声音,转头往旁边看,这一看可吓坏她了。 “韩念!你干什么!” 林悠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韩念已经像个小猴子似的,从另一个车窗爬到外面去,林悠扑上去连她的一只脚都没抓着,那猴子就爬到车顶去了,她将半身探出马车,对车顶上的小猴子叫嚣: “你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赶紧给我下来,摔着手脚都得断!” 韩念却不以为意,在马车顶上如履平地,干脆盘腿坐下。 韩霁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也没见过谁家姑娘会这么皮,愣了愣神,就看见林悠也想从那边窗口爬出去抓人,赶忙制止: “林悠!你干什么!回来坐好。” 林悠充耳不闻,探着半个身子,脚下找着力点,韩霁吓得不行,策马赶到另一边,将林悠推回马车里,对车顶的韩念道: “下来!跟我骑马!” 说完,韩霁扶着车檐对韩念伸手,韩念看着韩霁的手,回身往车厢里探去一眼,林悠果断出手想抓她,又被她油滑的闪开,一个借力窜到韩霁手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直接跳到他的马上。 这一番操作把林悠看出了一身冷汗,而做出那危险动作的熊孩子此刻正安然的靠在韩霁怀中,悄悄对林悠做了个鬼脸。 韩念靠在韩霁怀里,不时仰头看他,两只黑亮亮的眼珠子像小狗似的,韩霁失笑: “看什么?” 韩念说:“你真是我爹吗?” 韩霁戳了戳她的脸:“你这张脸,谁看了都知道我是你爹。” 韩念摸了摸自己,没由来的高兴起来,韩霁抚过她的脑袋,悄声问她: “你娘都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韩念眼睛一瞥林悠,林悠往她瞪过来,韩念古灵精怪的摇头:“娘在瞪我,我不敢说。” 韩霁忍住笑,夹紧马腹,将马儿驱使向前,确保马车里的林悠听不见他们说悄悄话。 林悠趴在窗口,看着那对父女神神秘秘的往前走,一会儿咬个耳朵,一会儿往林悠的方向看看,弄得林悠一头雾水。 这一路,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一个月后终于到了京城。 从进汴京城开始,韩念就很夸张的哇个不停,看什么都新鲜,坐在韩霁怀里东看看西看看,这也要那也要,林悠看得那叫一个蹿火,可韩霁却毫无原则,要什么给什么,指什么买什么。 这还没到旧京门,马车里买的东西就堆积如山了。 从外城逛到内城,林悠看着这暌违依旧的街道,心中百感交集。 韩霁在路上就派人快马加鞭回来,告诉家里他找着林悠的事儿,于是,林悠下马车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国公府所有人出来迎接她的画面。 林悠愣住了,韩念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阵仗,顿时不敢像路上那么皮,从韩霁手里跳下来,躲到林悠身后去,好奇看着这门口站着的人。 韩凤平从门内走出,看见林悠的那一刻就迎上来,林悠还没来得及跟他问好,他就劈头盖脸的跟林悠抱怨起来: “你这女子,这些年跑哪儿去了?一声不响就走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你知道这些年为了找你,我受了多少白眼吗?” 林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韩霁从旁说道: “好了,这刚见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韩凤平顺势白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林悠身后那明眸皓齿的小丫头身上,那一瞬间,韩凤平感觉像是看见了七八岁的韩霁。 等他想再看仔细一点的时候,韩念探出来的脑袋又迅速缩了回去。 “这是……”韩凤平有点拿不准。 听白昭仪说过,林悠离开的时候可能有了身孕,可这么多年没找着人,韩凤平压根儿就没抱这方面的希望。 韩霁唤韩念出来:“这是祖父。” 韩念看着韩凤平,没想到她刚有了个爹,立马就连祖父都有了,可她爹还没叫得出口,这祖父就更难叫了。 韩凤平见她不开口,以为她怕,毕竟在外漂泊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犯怵也正常。 想着主动跟孩子打个招呼,韩凤平试图上手去拉韩念,谁知那小丫头跟只泥鳅似的,眼看要被韩凤平抓住,却在抓实的前一秒脱了身。 韩凤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抓一个小孩儿居然会抓空了,看她那步法,倒像是练过的,有心跟她玩闹一番,韩凤平继续上手,韩念在林悠身后左躲右闪,竟神奇的没叫韩凤平抓住。 “嘿,这丫头有点意思。” 韩凤平指着韩念说。 他自己是个武将,可生的儿子却都不从武,最有出息的韩霁也是文科出身,以至于韩凤平以为自己的后代约莫不会有那习武天分的,没想到这小丫头却灵活得很,很有天赋的样子。 -- 第388页 韩霁冲林悠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爹,九娘和念儿刚回来,先进去拜见祖母吧。” 韩凤平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对对对,你祖母得知她回来了,一个早上问了百八十次,要不是腿脚不利索,她都想迎出来。”韩凤平说。 林悠闻言问道: “祖母腿脚怎么了?” “前两日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年纪大了,总得更小心些。”韩凤平说:“走走走,她正盼着呢。” 韩霁领林悠进门,在门口的时候看见宋姨娘她们,个个上前与林悠问好,家里的仆从,做的年代长些的自然都认识林悠,仍旧个个‘世子夫人’长,‘世子夫人’短的打招呼。 林悠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安氏居住的鹤园,老远就看见韩氏在鹤园门口焦急等待,看见林悠,韩氏兴冲冲的跑来,身旁丫鬟怕她摔着,一直在旁相保护。 “真是九娘!九娘回来了!”韩氏激动的说。 林悠鼻头发酸,唤了声:“叫姑母惦念了。” 韩氏的眼睛也跟着泛红,拉着林悠看来看去,看见韩念时,林悠说:“念儿,叫姑祖母。” 韩念听林悠的话,让叫就叫了,乖乖一声:“姑祖母好。” 韩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孩子!跟你爹长得真像!这些年哭了你们娘儿俩了。” 韩氏蹲下身,搂着韩念,鹤园里传来一道老太太的声音: “是九娘回来了吗?怎么不进来。” 韩氏这才放开韩念,牵着她的手进鹤园:“快,老太太等急了。” 进入鹤园,就看见老太太坐在躺椅上,看见林悠进院,她想叫丫鬟扶她起来,林悠见了赶忙上前扶着她。 安氏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林悠也红了眼眶:“这些年,老夫人可安好?” 安氏打量她,眼中满是心疼:“你不回来,我哪里能安好。心里总悬着一件事,日思夜想,可你到底躲哪里去了,皇上派了那么多人,府里派了那么多人,愣是没找着你。” 林悠混出京城就上了船,从船上落水被大寨主捞回了水云寨,这些年都在寨子里,没到外面走动过,这年头又没有定位,天大地大,要找一个失了踪的人确实不容易。 一大家子坐在一处,听林悠讲这些年的遭遇,安氏听得直叹息。 韩氏怕安氏哭多了眼睛疼,从旁安慰说: “如今好了,九娘回来了,有什么话可以慢慢儿说。要不今儿先他们回去歇着吧。霁哥儿这下总能搬回来住了,这成天住在和尚庙里,我可真怕他一个想不开当和尚去。” 安氏听说要给他们去休息,便也没留,说道: “霁哥儿派人回来传话那天,我就叫人去把竹苑内外又收拾了一遍,本来也没荒着,就等你们回来呢。去歇着吧。” 林悠环顾一圈,将手从韩霁手里抽出,说道: “我,我不住这里。” 所有目光注视向她,韩凤平问:“不住这儿,你想住哪里?可千万别跟我说要跟这小子去住佛寺啊,你没回来,我气短拿他没办法,你回来了,俩人不好好在家待着,我打断你们腿信不信?” 林悠低头嘀咕: “给你能耐的。你要打打你儿子,我跟韩霁早签了和离,我已经不是你儿媳了,你凭什么打我?” 这话把韩凤平后续所有的话全都给噎了回去。 她和韩霁签和离书之事确实存在,可这不是为了做戏嘛。 他还想说点什么,被韩霁打断: “爹,听林悠的吧。你有没有想住的地方?” 林悠没想到答应最干脆的居然是韩霁,不过她并不是开玩笑和矫情,确实觉得既然签了和离,再继续待在这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说:“我,我走之前,留在府里的银票……还在吗?” 韩霁说:“还在。一会儿我拿给你。” “嗯。”林悠点头:“我拿我那份,出去买个现成的宅子,我和念儿住外面。” 安氏和韩氏面面相觑,韩凤平忍不住问: “不是,这府里这么多院子你不住,还要到外面买什么宅子,你……” 没说完,韩霁打断他: “爹,咱们得尊重林悠的意思。您少说两句。” 韩凤平指着自己,没趣的闭了嘴,让他少说两句,也不想想他是为谁说的。 没找着人之前,半人半鬼的活着,如今找着人了,还由着人家到外面住,韩凤平是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韩霁没理会韩凤平的话,对林悠说: “走,我带你买宅子去。” 林悠觉得韩霁有点不对劲,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总觉得有问题,可出去住是她自己说的,总不能站在这里就反口吧。 于是,只能跟在韩霁身后,从国公府离开。 宋姨娘她们原本还在院子里等着跟林悠说话,却看见韩霁带着林悠往外走的身影,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跟林悠说话。 韩霁出了国公府,直接站到马车旁,亲自给林悠掀开车帘子,说了句: “上车。” 林悠走到他跟前,他还对她伸出胳膊,让她扶着上车。 这番举动让林悠心里没底,上车时小声对韩霁问: “你没事吧?” -- 第389页 韩霁微微一笑:“没事。上车吧。念儿来。” 韩霁把林悠扶上车后,又把韩念抱上车,最后他自己也钻进车里。 对韩念张开双臂,韩念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上,这回来的一路她已经坐习惯了。 韩霁对林悠说: “我让人去给你买宅子,这两日我们住在立佛寺,或者去龙津桥那边住。” 韩霁这样让林悠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小声问他: “你是不是生气了?” 韩霁拉过林悠的手,温和摇头:“没有。别乱想。” 马车从卫国公府直接驶到立佛寺。 因为韩霁在这里住了几年,干脆在立佛寺后山那边开了个专门供他行走的门。 韩霁抱着韩念上山,跟林悠讲这些年京中发生的事情。 三人来到山上,林悠再回到这个她住了三个多月的地方,尽管很多陈设都不一样了,新东大殿通往立佛寺拜佛的门也从里面关着,这小院儿完全就变成了韩霁的住宅,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林悠来到大殿中,看着墙上的巨幅佛像,不禁心生感慨: “当时也不知怎么画出来的。如今叫我再画,我是决计画不出来了。” 韩霁将她右手放到眼前细看,问道:“白昭仪说你手受伤了,这些年莫不是因为伤才没画画的吗?” 林悠将手腕在韩霁面前转动了几下,依旧灵活。 “我不画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好画的,而且我的画技多好,若有新画面世,定然能传遍大江南北,到时候肯定会被你看见啊。”林悠说。 韩霁圈住她的腰,额头相抵: “你这人当真心狠,说消失就真的连一点点念想都不给我留。” 林悠腰被他掐疼了,说: “别掐我。前事就别提了,我也挺后悔的。” “知道后悔还不晚。” 韩霁说着说着,便要亲上林悠,林悠顾及佛像面前,身子不住往后躲着,可韩霁亦步亦趋的贴近,正要得逞,就听旁边韩念大声问: “阿娘,这是你画的?” 林悠趁此机会从韩霁手上脱身,干咳着掩饰尴尬,来到韩念身旁跟她讲解这幅佛像的来历了。 是夜。 林悠在厨房里忙活,将韩霁从立佛寺的厨房讨来的素菜,硬是做了四菜一汤出来。 三人围桌而坐,正要动筷子,韩霁说: “等等,我去拿个酒。” 说着便果真去厨房拿了刚倒的一壶酒过来,另外加三个酒杯。 韩霁替自己和林悠各斟一杯酒,到了韩念的时候,果断放下酒壶,用勺子舀了一勺菜汤,倒进韩念的酒杯里,以汤代酒。 他率先举杯: “今日是我们一家三口回京团聚的第一顿饭,简单是简单了些,胜在人齐全。来,干一杯。” 林悠和韩念对望一眼,三个杯子碰到一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一杯酒下肚,林悠觉得热乎乎的,往佛像大殿看去一眼,说道: “我们在佛像面前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韩霁给她重新斟一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林悠看着酒杯,忽然扑哧一声笑了,韩霁不解看向她,她才放下酒杯对韩霁说: “我俩可别扯什么信佛了,你根本不信,我也不信。我画这佛像的时候,白昭仪还给我带了好几回肘子吃呢。我那阵子的肉全是白昭仪送的,现在想想,贪图口腹之欲,对佛祖也是够无礼的。你更过分,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藏酒。” 韩霁听林悠说起那段事,不觉跟着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说: “要不说咱们天生一对呢。” 林悠问他: “我不住国公府,你真不介意?” 韩霁摇头:“不介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理解你。” 林悠的酒杯与他又碰了一下,四目相对,浓情蜜意。 韩念一边吃饭,一边盯着这俩人看,她真是太喜欢娘亲和父亲在一起的感觉了。 “娘,我怎么觉得你没那么凶了?”韩念问。 林悠被打断了和韩霁的对视,白了自家姑娘一眼:“吃你的饭。” 韩念冲她吐舌,韩霁给林悠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饭上,问韩念: “你娘以前很凶吗?” 韩念说: “反正板着张脸,跟谁都欠她钱似的。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她开心几回。” 林悠反驳:“你怎么不想想,我不开心可能是被你给气的呢?姑娘家家,成天不是上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摸螃蟹,有一回给我气得,大冬天的,不知从哪个洞里扯了两条冻僵的蛇回来……人家大小伙子都没你闹腾。” 韩霁听林悠说那些往事,觉得十分有趣,不仅没跟着林悠后头批评韩念的行为,反而还一副‘我女儿真厉害’的样子,林悠也是无语。 吃完饭后,大概收拾一番,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月亮,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这里平日只有韩霁一个人住,所以床也就只有一张。 林悠躺在中间,里边睡着韩念,外边睡着韩霁。 两人都直挺挺的躺着,一动都不敢动,倒是韩念在里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问到大半夜才眯眼睡去。 见她睡着,林悠给她把被子盖好,自己刚躺下,手便被韩霁抓在掌心,林悠一惊,以为韩霁要做什么,赶忙抽出手对他指了指旁边的女儿。 -- 第390页 韩霁却是不听,非要把林悠的手捏在手心里,但也只是捏着,林悠摈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韩霁的后续动作。 微微睁眼往他看去,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林悠一阵窘迫,想甩开他手,转身向里。 韩霁忽然倾覆过来,细密的吻自她额头开始一路向下,虔诚的印在林悠的唇瓣上。 跟那日重逢时的激烈相比,今天的吻很温柔,可以说是蜻蜓点水的点了几下就规规矩矩回去躺好。 将林悠的手抱在怀里十指相扣,韩霁心满意足的说: “睡吧。” 林悠转过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描摹着韩霁闭上双眼的侧颜,脑中情不自禁的思考她和韩霁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提出不住国公府,韩霁嘴上说理解,可内心到底怎么想的林悠并不知道,她甚至看不出韩霁是真的不生气还是假的不生气。 带着种种难以解决的疑惑,林悠闭上双眼,沉入梦中。 第201章 林悠跟韩霁在立佛寺住了三四日, 韩霁让人给她买的宅子就买好了,在御街西边,离朱雀街很近的一处小宅院, 周围热闹繁华,还不吵闹。 林悠带念儿去看了一眼,觉得没有一处不好的。 韩霁把所有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落全都准备好了,还从国公府临时调了十多个仆婢过来, 林悠只要带着孩子直接住进去就好。 林悠看他忙前忙后的, 以为他也打算就此住下, 心中泛起小小的期待。 一顿丰盛的晚饭过后, 念儿吵着要到御街上去逛逛, 韩霁叫卢霆和两个护卫陪着她去。 院子里就剩下林悠和韩霁在。 韩霁来到林悠面前,问她:“吃饱了吗?” 林悠略带羞涩的点点头,这人把女儿支应出去了是想干什么林悠心里多少有点数。 这些天他们住在立佛寺中,跟孩子睡一张床,纵然久别重逢, 也没法做点什么。 如今换了宅子,念儿有自己的房间,他俩总算有了独处的空间。 韩霁缓缓靠近林悠,林悠象征性往后退了两步, 韩霁伸手往林悠的腰后侧探去,林悠娇羞低头, 韩霁盯着她的脸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然后……将先前随手放在椅子上的披风拿起…… 在林悠满脸问号的注视下, 韩霁将披风披上。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林悠掩下些微失望问道。 韩霁一边系披风绳结一边说:“我回立佛寺。” 林悠讶然:“回立佛寺?你,你不住这儿?” 韩霁裹好披风:“这是你和念儿的家, 我怎么好住这儿。” 林悠眉头蹙起:“韩霁,你说真的?” 眼神中透着威胁,一副‘你敢点头我咬你’的样子。 然而,韩霁在这样恐怖的目光注视下,已然坚持点了点头:“真的。” 林悠无语。 就那么咬着后槽牙,眼睁睁看着韩霁走出饭厅,走出院子,走出门,那背影决绝得让林悠简直想喊一句:你丫走了就别回来! 什么意思嘛。 把她和孩子送到外面,他就这么走了! 林悠坐在廊下,紧盯着院门,就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走,没准儿只是逗她,过会儿还回来了。 然而她把闺女等回来了,韩霁却依旧没回来。 韩念左手拿着七彩风车,右手那这个陀螺,卢霆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韩念左右顾盼一番,没见着韩霁的身影,往廊下台阶上一座,大咧咧的问: “娘,我爹呢?” 不问还好,一问就问到了林悠的气头上,凶巴巴的回了句: “死了!” 说完之后,林悠就气呼呼的回房去了。 韩念正摆弄刚买的东西,都没反应过来自家娘亲好像生气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娘亲已经‘砰’一声把房门给摔上了。 韩念一脸懵,对同样不解的卢霆问: “卢大伯,我娘怎么了?” 卢霆不解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不过,世子吩咐过,就算他不在这院子里,这院子的安全也是交由卢霆全权负责的。 唤来婆子带小姐去梳洗,至于世子和夫人之间的问题,就交给他俩自己去解决好了。 ** 林悠搬到新宅子之后,越来越搞不懂韩霁的意思了。 要说他不管她们娘儿俩了吧,他每天一早就来,跟林悠母女吃完早饭后再去工作,中午若是有空,他也回来带她们去吃饭,可到了夜里,无论多晚他都会披上他的小披风,披星戴月的回他的立佛寺去住。 哪怕有一天林悠都主动暗示他留下了,他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就很令人生气了! 这日白天,林悠在园子里收拾她让人从国公府搬来的一些画作,院门被人敲响,婆子去开门,迎进来个让林悠意想不到的人。 洛婉婷。 林悠愣在当场,直到洛婉婷来到她面前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几年不见,不认得我了?”洛婉婷裹着披风,对林悠问。 林悠回过神,请她坐下。 洛婉婷将披风解开,露出隆起的腹部,林悠盯着她肚子看去,洛婉婷轻抚着对林悠问道: “你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林悠回神:“我紧张什么?” 洛婉婷指着自己的肚子:“你紧张这孩子是谁的呀。你肯定在想,会不会是韩霁的吧?” -- 第391页 林悠用一个白眼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洛婉婷也不生气,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至少有七个月了。 林悠问:“你这是……” 洛婉婷说:“我成亲了,怀孕不是很正常吗?” 林悠说:“怎么没听说。” 洛婉婷接过林悠递来的水杯捂手,说:“是我爹身边的副将,小时候跟我一起长大的,一年前我跟他成亲了,没请宴席,就在家里拜了堂。他对我特别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护在我身边。” 林悠见她一脸幸福,整个人都没了从前的戾气,柔和不少,对她问道: “你当年怎么会决定那样做?” 不是每个女儿都能下决心反对自己父亲的。 洛婉婷说:“你还记得在下原乡的娘娘庙前,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吗?你说只要是打仗,苦的就肯定是老百姓。我爹是为了一己私怨想挑起战乱,因为他一个人的想法而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跟着受战乱之苦太自私了。” “所以我才决定大义灭亲,我伟大吧?”洛婉婷说。 林悠衷心点头:“确实很伟大。” 洛婉婷长叹一声:“因为这事儿,我爹到现在都没原谅我。不过算啦,我觉得我没做错。” 说完,洛婉婷转头看了看林悠的小院子,问: “韩霁呢?你怎么不回国公府?他就这么把你安置在这小院子里不管啦?” 提起韩霁,林悠叹息: “我自己不要住国公府的,他每天都来,也每天都走。” 洛婉婷疑惑:“每天来,每天走?他不住这儿啊?” 林悠摇头。 “他搞什么?“洛婉婷说:“我就跟你说,他那人奇奇怪怪的,性情孤僻的很,不管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一副死样子,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他!” 林悠虽然不懂韩霁最近的操作,但有人说他不好,林悠可就不愿意了,当即反驳: “你说就说,别挤兑他。” 洛婉婷满不在乎的‘切’了一声,说道: “我替你抱不平,你还说我挤兑他,你这人还有没有点良知。” 林悠无奈:“是是是,我没有良知,就你有,你最好,好了吧?” 两人都被对方的幼稚恶心到了。 洛婉婷又留下跟林悠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林悠将她送到门外,看见一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扶她上马车,原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相公在外面候着呢。 那男人年轻英俊,对洛婉婷百般呵护,脸上总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气质确实跟韩霁不太一样。 扶着洛婉婷上车后,洛婉婷在车窗里对林悠挥手,她相公在车外对林悠拱手作揖,林悠与他们告别后,看着远去的马车由衷祝福。 韩霁依旧是早出晚归,吃完晚饭再离开。 又过了几日,林悠早早的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鞭炮声,以为是谁家有喜事,便没在意。 谁知鞭炮响着响着,在她家门口停了,然后就是一阵敲门声,韩念在院子里扎马步,听见敲门声赶忙跑过去看。 婆子开门后,看到门外的场景,吓得赶忙跑进来找林悠。 “娘子,娘子,你快来看啊。” 林悠不解着走过去,就见门外一片大红,韩凤平、韩氏和小海氏笑吟吟的站在门外,他们身后带着至少二十多抬系了红绸子的紫檀箱子,看那箱子外贴的红纸字样,是民间提亲时的礼字。 “看傻了。”韩凤平说:“得,咱自己进来吧。” 韩氏和小海氏抿唇发笑,跟着韩凤平身后进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林悠到里面,林悠有点拿不准,颤着声音问她们: “姑母、姨母,你们这是……” 韩氏和小海氏还没说话,韩凤平就一边打量这小院一边说道: “提亲,看不出来啊?” 林悠愣愣的,韩氏说: “韩霁说,他想跟你再成一回亲,这回要正儿八经的提亲过礼定亲成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洞房花烛。他这一句话,我们这上上下下忙活了这么些天,还有那没准备好的,说今儿是好日子,先把亲给提了。” 林悠怎么也没想到韩霁这些天的折腾是为了这个。 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那边韩凤平已经在叫人把聘礼抬进来,韩氏就在旁边说: “你这亲还没提呢,聘礼怎么就进门了?懂不懂规矩?” 韩凤平被这么说,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反驳,看着就像是被人事先警告过那般,竟真的后退一步,对林悠拱手说: “在下韩凤平,家有一子韩霁一表人才,文采出众,今特来下聘林府千金,愿与林府缔结百岁之好。“ 林悠被韩凤平这突然的正经弄得哭笑不得,请他们都入座后才问: “韩霁呢?他怎么没来?” 小海氏说:“这提亲当然是家里长辈来,他来做什么。你这不还没答应嘛。” 韩氏忍着笑问林悠:“是啊,九娘还没答应呢。哎,媒婆呢,快来说说咱家郎君的好处。” 周围人全都跟着笑了起来,林悠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会遭遇这些。 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林悠像模像样的点头答应,由冰人现场写下庚帖,两家交换信物,订下了这桩婚事,正式成婚在一个月后。 林悠站在院子里的聘礼箱子发愁,韩霁从外头进来了,看见这些聘礼箱就笑了,来到林悠身旁,搂住她问: -- 第392页 “时间仓促了些,不过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可还满意?” 林悠斜斜看他:“这些天你就忙这个了?” 韩霁:“姑母和姨母她们忙的比较多,我就是出出主意,定个时间什么的。” 林悠低头轻道:“何必这么麻烦,你多跟我说两声,我又不是不跟你回去。” 这下把事情弄得这么大,劳师动众,林悠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韩霁却说: “你跟我回去,和我把你重新娶回去,意义不一样。” “咱俩之前那个婚礼办得委实不像样,借此机会,补一场婚礼不是挺好的。”韩霁说。 林悠依偎在韩霁怀中:“我怕旁人说我们瞎折腾。” 韩霁失笑:“我们自己折腾,反正帖子发出去,不爱来的可以不来。我的宝贝回来了,还不许我公告天下吗?” 林悠紧紧搂住韩霁的腰,脑袋埋在他心口咕哝: “一把年纪了,宝贝两个字你怎么说得出口?” 韩霁亲吻了一下林悠的头顶:“七老八十,你也是我的宝贝。” 林悠眼里的泪花终究没能憋回去,尽数蹭在韩霁胸前的衣襟上,说道: “折腾就折腾吧。不过我可说在前头,我孤身一人,没有背景,没有家世,嫁妆什么的自然也没多丰厚,你可不许嫌弃我。” 韩霁正要说话,就听一道童声传来: “娘亲怎么是孤身一人?还有我呢。” 林悠略囧,转过身去掖了掖眼角,故作凶悍道:“小孩子家家听什么墙角?” 韩念从不远处的房梁上翻下来,轻巧的落在地上,韩霁冲她招手,韩念小跑过去。 韩霁一手牵一个:“念儿说的不错,咱们还有她呢。” 一家三口抱在一处,像一团火般热烈的燃烧。 ** 林悠和韩霁订婚的事情很快在汴京城中传开。 有人好奇这卫国公世子与长平郡主和离之后,已经单了好几年,怎么突然就要娶妻了,纷纷打听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要娶的是哪家的贵女。 这一打听才知道,卫国公世子要娶的竟然是他的原配夫人,那个传闻失踪了的女画师。 这兜兜转转的缘分叫那些不了解的人都看不懂了,不过若是先前认识林悠和韩霁的则很好理解,为他们高兴。 此事很快也传入宫中。 太后、皇后、太子妃得知林悠被韩霁找了回来,还买一送一,多了个小的,两人还打算重办婚礼,这事儿真热闹,于是一道旨意,宣林悠母女入宫觐见。 林悠在去宫里的路上嘱咐第一次进宫的韩念规矩些,至少别乱跑,待在她身边。 韩念连连点头,有点不耐烦: “知道啦,娘亲真啰嗦。” 林悠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大了还知道嫌人啰嗦了。 到了宫中,林悠母女直接被带去了太后宫里。 皇后和太子妃、白昭仪早早便等着林悠母女的到来。 尤其是太子妃和白昭仪,两人直接在太后的宫门口等着,看见与几年前离开时没有太大差别的林悠,白昭仪红了眼眶。 林悠见了礼,看见白昭仪在抹眼泪,太子妃解释: “白昭仪一直懊悔没看好你,这些年可没少替你操心。” 林悠也有些愧疚,上前去拉白昭仪的手,白昭仪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将她的手从面前拍开,然后自己上前两步抱住了林悠,说了句: “回来就好。” 太子妃看见林悠手里牵着的韩念,问: “这便是,念儿吧。” 韩霁找回林悠这件事,太子算是第一知情人,说起来韩霁能找到林悠,多亏了太子坚持让他去水云寨,所以太子妃对个中内情知之甚详,自然也知道韩霁和林悠的女儿叫什么。 林悠让韩念按照她入宫前的吩咐,一一对白昭仪和太子妃行了礼。 太子妃很喜欢这个透着股精灵劲儿的姑娘,主动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到太后殿中。 行礼过后,太后赐下座来。 林悠便将这些年的事情再与她们说一遍,小孩儿坐不住,听着没意思直打瞌睡。 太子妃见她这般,主动唤来宫人,说: “念姐儿第一回入宫,这么干坐着未免无聊,带去御花园转转吧,吃些点心,好不好?” 韩念听着颇为心动,却不敢应声,看向林悠。 林悠小声叮嘱她别走远,玩一会儿就回来。 韩念便被宫人带去御花园玩耍,林悠继续对太后、皇后说她这些年的事情。 “真是造化弄人,怪只怪当年没与你把话说清楚。”太后说:“好在如今苦尽甘来。韩霁是个有担当的,对你也不错,你们这回重办婚事,哀家很是赞成。” “既然是办婚事,那自然是要添箱的。哀家给你添十抬,皇后添八抬,白昭仪也想添个五六抬,太子妃倒是也想添,可她是你的平辈,添箱犯不上,回头让她多随些礼便是。” 林悠没想到太后把她喊进宫来是想给她添箱,赶忙起身谢恩。 “还有件事。”太后命人将林悠扶起来后说:“先前陛下与哀家商议,说是想要再给韩家一些恩典,可卫国公位极人臣,韩霁也诸多官职加身,封无可封了,便想着将这恩典放到你与韩霁的孩子身上。” -- 第393页 林悠不解:“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与皇后对看一眼,皇后接着说道: “意思就是,陛下和太后想封你和韩霁的孩子县主。” 林悠赶忙推辞:“不不不,这可使不得。念儿她出身乡野,连礼数都不懂,如何能当县主。请太后与陛下收回成命。” 太后说:“这成命可收不回了,陛下已经着礼部拟旨。再说了,这封号虽是给的念姐儿,实际上是给的韩家的体面,你可不能推辞。” 圣恩不可推,只能受,只是心有余悸,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让念儿习武,琴棋书画什么的多少练那么一两样。 ** 林悠和韩霁的婚礼当天,平诗澜跟宁王从他的封地赶回来,林悠失踪的第三年,宁王便到平家提了亲,将平诗澜迎入王府做了宁王妃。 两人成亲之后没在汴京住着,而是去了宁王的封地,如今林悠和韩霁要再婚,她说什么都要赶回来祝贺的。 婚礼前一天,宫里就派了好些人手来帮衬。 林悠一整夜都没能睡,被宫里的妆娘们按在梳妆台前梳妆,虽说她曾经也做过一年世子夫人,但却没体验过世子夫人的婚礼,那叫一个繁琐。 看着镜子里被画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自己,林悠真心怀疑,今晚韩霁揭盖头的时候会不会被吓到。 “世子夫人生得真好,上了妆更漂亮了。” 梳头宫婢如是对林悠夸赞,周围人也跟着附和,林悠哭笑不得。 梳着妇人头的小雅坐在林悠身边,两年前她也嫁人了,嫁的人让林悠很意外,居然是韩勤。 韩勤跟韩氏回来后,第二年春闱落榜,却没有气馁,第四年接着考,考中了二甲进士,如今已经在六部观政,再过些时候约莫就能外放了。 小雅和他便是在韩勤备考那段时间看对了眼,由韩霁做媒,撮合了他们。 好不容易熬到了吉时,韩霁过五关斩六将把林悠抱上了花轿,回到国公府后,林悠身上的凤冠霞帔依旧不能卸下,盖着盖头一直等到韩霁用秤杆子来揭盖头。 韩霁嘴角笑吟吟的,两人四目相对,林悠心上一紧,没出息的紧张起来,心砰砰砰的跳着,也幸好脸上的粉厚,要不然这屋里所有人都该看出她脸红到脖子根了。 揭完盖头就是喝交杯酒,吃夹生的红枣圆子。 一系列的礼节完成之后,喜娘们才能出去领赏,将新房关上。 新房里只剩下林悠和韩霁两人,韩霁盯着烛光下的林悠看了一会儿,又去给两人倒了杯酒拿过来,称赞道: “真后悔没早点与娘子重办婚礼,你这新娘子的扮相真好看。” 林悠横了他一眼,抢过酒杯就要喝,被韩霁拦住。 他坐在床沿,将自己的手与林悠的手交叉在一起,再饮一杯交杯。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也谢谢你回到我的生命中。从今以后,你我夫妻同心,再不分离。” 韩霁将林悠拥入怀中诉说此生诺言。 林悠依偎在他臂弯,看着喜房内通红一片,仿佛置身于甜蜜的海洋之中。 没有遇见韩霁的时候,她没见过爱情,也不信爱情,见过韩霁之后,就自然而然什么都懂了。 人生百味,酸甜苦辣咸,丰富多彩,我们不能决定生命中发生什么事情,但我们至少能决定此生与谁一起度过。 找对了人,再苦的日子也有回甘之处。 她这一世,很幸运。 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文完结 第202章 番外 韩念从小就觉得‘爹爹’是个神奇的词语, 因为他总是以很多身份出现在娘亲的故事中,听多了之后,韩念就产生一种错觉,她爹也许根本就没有死! 带着这种怀疑, 她不断试探娘亲, 希望那不靠谱的娘亲有一天能够良心发现, 跟她说一说关于亲爹的实话! 等着等着, 韩念的亲爹就找上门来了。 这天韩念如往常那样坐在书舫里听老先生读书, 听得昏昏欲睡,忽然书舫门口逆光中走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看着有点眼熟。 韩念在睡过去之前瞥了一眼, 然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因为她认出了男人正是她那天在青鱼镇上遇见的那个,后来这个男人带着官兵找上船, 她娘吓得连包袱都不要了就带她走。 那时候韩念就问娘亲, 那个男人是谁, 但她娘素来喜欢胡扯, 根本问不出什么, 但从她那紧张到不能自已的神情来看, 韩念直觉娘亲和那个男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但她还没有机会问娘亲, 她和她娘就被师父从船上带回水云寨。 韩念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搞不清楚那个男人和娘亲的关系了,也再也不会见到他,可谁想这个男人却忽然出现在寨里的书舫里。 他说自己是新来的先生,站在讲台上给大伙儿讲了半个时辰, 神奇的是,韩念发现这半个时辰, 她居然听得聚精会神,一点都没有要打瞌睡的意思,虽然没听懂他到底讲了什么,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韩念就欢喜。 好不容易到了放课时间,平时这个点,韩念绝对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但是今天她没有,她慢慢的收拾,慢慢的走出。 那个男人跟在她身后出来,韩念故意停下脚步,对他灿然一笑,正要开口,就看见那个男人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 第394页 他将自己带到吊桥边上,却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直到韩念被他盯得有点无聊,说自己要走的时候,那个男人才开口,一开口就对韩念说了一句极其劲爆的话: 我是你爹。 要是别人突然跑过来对韩念说这么一句,她就算是跳起来,也一定要打他一拳的,但对这人,她选择了沉默。 接着那个男人就开始对韩念诉说自己的名字,还说了一些关于她娘亲的事情,关于娘亲,他说得每一样还都挺准确,有很多小秘密,韩念可以肯定若非亲近之人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于是她渐渐有点相信他,至少不排斥。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娘亲来接她放学堂,娘亲看见这个男人时的眼神一下子就让韩念在心中肯定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她跟他们回家,在他们把大寨主和她师父都打发走了以后,他们进房去说话,韩念被关在门外,她静静的坐在门边,听着娘亲和他说了很多叫人不怎么听得懂的话。 听着听着,房间里就忽然没声儿了。 韩念从门缝悄悄看进去,房里两人居然抱在一起…… 很好,这下已经可以断定! 韩念很自觉的到外面去,没接着看他们,想起大寨主说让他们明天就走,韩念多少有点不舍得。 从自己房间拿了悄悄存的私房钱,去买了些果子和糖,脚程飞快的送到几个平日里与她一同玩耍的小伙伴家门口,没喊他们,只是用小石头远远砸了一下他们的门,躲起来看着他们把放在门口的东西拿进去,韩念才离开。 用她自己的方式跟小伙伴们告了别,回到家里看见她娘正在家周围找她。 先前抱在一起的俩人决定今天就走。 韩念十分怀疑他们今天能不能走出去,因为她师父知会过寨里的人,这段时间不能放她和娘亲离开,这个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他怎么能把她和娘亲直接带走呢?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韩念震惊不已。 把她抱在手臂中,一手牵着娘亲的男人确实不会武功,但他却非常厉害! 确切的说,是他的手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厉害。 这些水云寨的守卫是她师父亲自训练出来的,然而在这个男人的手下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他就这么把韩念娘儿俩,轻轻松松的带出了水云寨。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了自己一长串头衔……韩念听不太懂,但这并不妨碍她意识到她这爹来头不小。 韩念觉得新奇极了。 跟爹爹相处的感觉和跟娘亲相处完全不一样。 娘亲更凶些,爹爹就很温柔,不管韩念要什么他就没有拒绝的。 这种感觉,韩念从小没有体验过,原来这就是爹爹。 ** 爹爹和娘亲要重新成亲,成亲之前韩念跟着她娘进宫了一趟。 她陪着娘亲坐在一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屋里说话,那老太太的孙媳妇见她无聊,便提出叫人带她去花园玩耍,还说要给她吃点心。 韩念对玩耍没什么兴趣,不过有点心吃还是很高兴的。 跟着两名很漂亮的姐姐来到一座很漂亮的花园,周围开了好多韩念看都没看到过得花,只觉得非常漂亮,可点心摆在花园的凉亭桌子上,韩念既想吃点心,又想逛花园,于是把桌上的点心全都扫进了她随身的果子袋里。 这样就可以一边吃一边逛了。 韩念不喜欢身后有人跟着,于是在一个转道的时候藏在路旁的灌木丛后,她身量小,灌木丛把她完全遮住。 跟着她的两个漂亮姐姐没发觉,小跑着往前追她去。 等她们走了,韩念才从灌木丛里爬出来。 可刚爬出来,还没站起身就看见一双精致的鞋子出现在她面前。 韩念维持着爬在地上的姿势往上看去,看见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哥哥,小哥哥身上穿着十分华贵的衣裳,脸和手都白的发亮,比韩念以前见过的女孩儿还要漂亮干净。 “你是何人?”漂亮小哥哥问她。 韩念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见手心有点脏,就随手拍了拍,往自己身上擦了两下,然后对那漂亮小哥哥展开笑颜。 赵燊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么邋遢的女孩,竟会直接把脏了的手擦在自己衣服上,可她那张笑脸却又十分明媚灿烂。 跟他从小见的那些宫女、贵女都不一样,皮肤不算白,小麦色,那双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两颗大门牙只有一颗是完好的,另一颗看着像是还在长,饶是如此,却依旧掩盖不住她那一口好看的小白牙。 赵燊看到这样的她,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淳朴’两个字。 “别笑了,你究竟是何人?”赵燊问她。 “我叫韩念。”韩念说。 赵燊将‘韩念’这个名字放在脑中转了一圈,想不起来哪家贵女叫这个名字。 “哥哥叫什么?”韩念问。 赵燊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问名字呢,她竟不认识自己。 “你不认识我?”赵燊问。 韩念摇头。 赵燊又问:“那你是怎么进宫的?” 韩念想了想:“就……跟我娘进宫的啊。” 赵燊耐着性子:“那你娘又是谁呢?” “林悠。我娘叫林悠。”韩念说。 -- 第395页 赵燊身边的宫人见这女娃答非所问,不禁替主子又问一句: “我家主子是想问你是谁家的,你爹是谁?” 韩念恍然大悟:“我爹啊。我爹叫韩霁。” 这下赵燊知道她是谁了,忽然笑了:“原来是你。” 就说这姑娘长得有点眼熟,但赵燊一时想不起来,听到她爹的名字时,赵燊总算知道她像谁了。 这眼睛不就跟韩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小哥哥,你认识我吗?你叫什么名字?”韩念还记得自己报了家门,但这漂亮小哥哥却还没说呢。 交朋友的第一步,就是要互相介绍自己。 赵燊身边的宫人见韩念没什么规矩,正要说道两句,被赵燊阻止,对韩念说: “我叫赵燊,三火木那个燊。” 韩念用心记下这个名字,在手心比划,像是想写三个火一个木的样子。 但她没学过这个字,根本写不起来。 赵燊见她如此,叫她把手伸出来,顺着她的方向,将‘燊’字写给韩念看。 “记住了吗?”赵燊问韩念。 韩念似懂非懂的点头:“记住了……吧。” 那懵懂的样子,分明就是没记住,这姑娘到底是外面长大的,什么都表现在脸上,跟京里那些从小就被训练得如木头桩子般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你刚在这里干什么?”赵燊问她。 韩念指了指先前那两个跟着她的宫女姐姐离开的方向:“我把跟着我的人甩了。” 赵燊:…… 胆子也太大了。 “甩了她们,你想去哪儿?”赵燊问。 韩念摇头:“不知道。就是不想让人跟着。” 这理由说得还真冠冕堂皇,把赵燊都说乐了。 也不知怎么想的,赵燊忽然开口说:“这是宫里,没人跟着你会迷路的。要不我带你转转?” 韩念看了看四周,觉得确实地方很大,她虽然能记路,但万一走错了,回头定然又要被娘亲数落。 这漂亮小哥哥既然主动提出带路,韩念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于是点头应道: “行吧。” 赵燊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主动只换来‘行吧’两个字。 知道这小姑娘不喜欢人跟着,他便让身后的宫人远远的跟着,他亲自领着韩念在御花园里转悠,一边转还一边负责讲解花园里的一些奇珍异草。 韩念正蹲在一株蝴蝶兰前观望,赵燊也跟着蹲在一旁跟她讲怎么从兰花的瓣叶分辨兰花的品种,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赵燊,你鬼鬼祟祟趴那儿干什么呢?” 蹲在地上的赵燊和韩念统一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同样身着华服,却膀大腰圆的男孩往他们走来。 韩念不认识他是谁,却见身旁的漂亮小哥哥站起身来,嘴唇紧紧抿着,眉心微蹙,不高兴的样子。 来人是平王赵煦之子赵琥,赵燊他们这一辈小皇孙里的长孙,比赵燊大两岁,肥头大耳,有两个赵燊那么宽。 “大哥哥注意言辞。” 赵燊是太子之子,虽不是陛下长孙,却是嫡孙,但他们这一辈的太孙还未定下,因此赵琥不怕他,不仅不怕还时常招惹欺压。 就好比现在,宫里敢说赵燊鬼鬼祟祟的,除了他赵琥也没别人了。 赵琥见赵燊生气,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咣咣咣的往他们走来,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赵燊: “我注意什么言辞?” 赵燊被推得倒退两步,他年纪没有赵琥大,身量也没有他高壮,每每动手都是他吃亏。 像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可当赵燊反抗,与他发生争执后,闹到大人面前,赵琥又开始装可怜,大人们没办法,只能两个一起罚,这么弄了几回,赵燊就算被欺负了,也不愿跟大人说,只暗暗注意避开他。 今天他要领这小姑娘逛御花园,宫人们离得远,一时没注意跟赵琥打了个照面。 赵燊揉了揉被推的地方,对韩念说: “走吧。” 赵琥却不让他们走,拦在他们面前撒泼:“不许走!把话给我说清楚!” 赵燊不胜其烦,远远往朝着此处赶来的宫人看去,估算他们还要多久才过来。 赵琥也看见跑过来的宫人们,知道只要宫人们来了,他就不能再动手,于是他便想在赵燊的宫人们赶到之前,先把人再打一顿。 粗胖的手往赵燊抓去,赵燊眼看就要避之不及,说时迟那时快,赵琥的手腕被一只竹竿儿般的纤细手指牢牢扣住。 韩念刚才就看着大胖子不顺眼了,好心给她带路的漂亮小哥哥差点被他推着摔倒,都没和他计较了,他居然还想再推第二回。 赵琥手腕被一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小丫头捏住了,用力抽了两回都没能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急的满头大汗,那小丫头的几根手指跟铁钳子似的。 “你,你大胆!敢动我,你不想活了!”赵琥大声指责起韩念。 韩念才不管他,手臂一用力,用了个旋转式就把赵琥的手臂反剪到他身后,赵琥哪受过这罪,当即大声哭喊起来: “来人!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韩念觉得他太吵了,抬起一脚就踹在赵琥的屁股上,别看她腿细得跟柴火棒似的,腿上力气还真不小,赵琥那么大块头,居然被她踹得趴出去老远。 -- 第396页 赵燊都看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虎的小姑娘,她这才七八岁的样子,要是再大些,岂不是更加彪悍? 赵琥被踢得趴出去之后,他身后的宫人们都吓坏了,七手八脚的围上去扶他,等他们把赵琥扶起来之后,赵燊的宫人们也赶到了。 赵琥坐在地上撒泼,指着踢人的韩念说道: “那是个刺客,她想刺杀我!赶紧让御林军来把她抓起来!把她抓起来!” 赵琥身边的宫人看见自己主子手掌心都蹭破了皮,待会儿出了宫,王妃定要怪罪,得为他们自己保护不力找个理由才行。 竟真的往韩念扑去,韩念左闪右避,把赵琥的那些宫人耍的团团转,赵燊看得心惊胆战,不住叮嘱她: “你小心些,别摔着自己。” 眼看有个宫人绕到韩念身后想要偷袭他,赵燊赶忙提醒: “后面后面。” 韩念一个回旋踢,把那个想要偷袭她的宫人踢翻在地,赵燊暗自叫了声好,趁此机会,让自己身边的宫人赶紧上去抵挡。 两边打了起来,很快就吸引了巡逻御林军。 招呼看见御林军,立刻发号施令:“那个女的是刺客,快去把她给本殿抓过来!” 御林军纷纷往韩念看去,然后面面相觑,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是刺客,但这我小殿下是平王府的宝贝,又是长孙,御林军们可不敢得罪这小祖宗,正要上前抓人,赵燊拦在韩念身前: “抓什么抓?大哥哥自己没看路摔倒了,还好意思怪别人!她是本殿的朋友,你们敢抓一个试试?” 御林军们左右为难。 赵琥见状,忽然大声威胁: “你们要是不抓,我现在就去告诉皇爷你们玩忽职守!叫刺客混进宫来。” 赵燊对赵琥这种行径极其不耻,不想再与他多纠缠,说道: “你们要抓她,也得先回去问问卫国公,他的亲孙女到底能不能抓。” 卫国公如今统领御林军,若是旁人御林军还真没在怕的,可统领的亲孙女……抓了以后在御林军还有好日子过吗? 一时间,御林军们纷纷告辞。 反正充其量就是两个小殿下起了冲突,如今两边宫人都安抚好了,他们这些巡逻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赵琥也愣住了,看着那豆芽菜般的小丫头,没想到她竟是卫国公府的。 如今这朝中,谁都知道,最不能惹的就是卫国公府。 赵琥愤恨的一咬牙,将身前挡路的宫人推到一边,怒气冲冲的走了。 赵燊暗自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韩念,她还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想起先前她教训赵琥的样子,赵燊不禁笑了起来。 韩念见他笑了,也跟着发笑,过会儿后才问他: “小哥哥,你笑什么呀?” 赵燊伸手轻抚韩念的头,说道: “我爹说你们韩家是他命中的贵人,我从前不太相信,现在倒是有点信了。” 韩念不解:“什么意思?” 赵燊见她头发上沾了些草屑,伸手替她捏掉,说道: “没什么,你爹是我爹的贵人,你也是我的贵人。” 赵燊虽为嫡孙,可在没有被封太孙之前,一切都不作数,他爹前几年的日子不太好过,近几年才好了些。 他时常听爹爹说自己这条命是卫国公世子夫妇救回来的,当年母亲怀着他赶路,半路要生,幸而在一座荒庙中遇见了卫国公世子夫妇,他是那世子夫人亲手接生出来的,若非他们,母亲和自己能不能活都是未知数。 而后来,卫国公世子一路高中状元,入仕为官,在他的辅佐下,父亲越来越受皇爷重视,这些年已经能独当一面,连赵燊都能感觉的出,朝中大臣们对他爹和他态度的转变。 所以,他爹一直在府里说,韩世子是他的贵人。 而今天他见着了韩世子的女儿,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竟然第一次见面就帮他教训了一顿赵琥。 平日里,赵燊没少吃赵琥的亏,因为他蛮横无理,又喜欢告状装可怜,耍一些小人行径,赵燊不想出一点事就追究个不停,时常避开他,可避开归避开,并不代表他心里好受,天知道,他梦里都想要好好的揍赵琥一顿。 碍于身份,他知道自己揍人的梦至少在他被封为太孙之前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可是,今天这小姑娘却代他实现了这个梦想,赵琥那狼狈的样子,赵燊看了真真畅快! 顿时把她引为知己贵人。 而韩念并不知道自己只不过像寻常那样路见不平了一回,就被这漂亮小哥哥记挂在了心中。 被那胖子一闹,花园是逛不成了。 正好被她摔倒的两个宫女姐姐也找了过来,韩念跟赵燊告别之后,跟着宫女姐姐回到太后宫中。 虽然她在御花园闹了一回,但看起来应该没惊动宫里其他人。 在出宫的路上,韩念和林悠坐在轿子里,韩念不时揭开窗帘向外看,林悠看着女儿后面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给她梳理起来。 “你这皮猴儿,一眼看不到你就疯的没边。以后你身份不一样了,可不能再这么没规矩下去。”林悠一边给韩念梳头一边说。 韩念趴在窗口,随口问道: “我身份有什么不一样?” -- 第397页 林悠说:“太后说要封你做县主,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县主有你这么皮的!也不知是福是祸。” 韩念根本没听身后娘亲的唠叨,她正瞧见一群大雁从天空经过,稀奇的看着。 至于什么县主不县主的,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韩念觉得来到京中的日子跟做梦一样。 在她爹和娘成亲前几天,她被封了县主,她不懂县主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跪着接了一卷纸,然后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欢天喜地,所有人都来恭喜她。 第203章 番外2 宜辰县主韩念自从回到京城以后, 在满京城的世家贵女中算是独一份儿的存在。 她父亲状元之才,母亲画技超凡,然而宜辰县主却是个不通文墨, 不会琴棋书画,一心只懂舞刀弄枪。 为此林悠委实着急, 看着别家姑娘秀外慧中, 知书达理,自家姑娘却连针线怎么起针的都不知道。 这么下去, 姑娘今后还嫁的出去吗? 不说要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至少不能像个野小子一样不通文墨吧。 终于林悠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决定给姑娘寻几个名师回来教导。 可这姑娘倒好,不仅不听名师的话, 还成天变着方儿的气人, 一个眨眼没看好,人就从国公府的墙头溜出去玩耍了。 她倒是也不傻,在外面玩够了就去找韩凤平,要说林悠怎么回到京城反而管不住姑娘了,主要原因就是京城里, 姑娘多了两个坚强的护盾。 一个是韩霁,另一个就是韩凤平, 尤其是韩凤平, 那宠得简直就没边儿了。 韩霁宠闺女尚且还会教点道理, 教点规矩, 可韩凤平疼孙女就是个没底线的。 有一回韩念把孙副相家的孙子鼻子打出了血,孙副相要给韩念一个教训,韩凤平知道以后,不仅没管束自家孙女, 还反而把上门说理的孙副相给推了个倒仰,弄得孙副相回去以后就上折子,连同御史台一起,足足告了韩凤平一个多月才消停。 这事儿也就是陛下对韩家偏袒,若换了其他世家,被副相和御史台连着上一个月折子,就算不免职,降职是肯定要的,但韩凤平依旧坚|挺,到最后也没跟孙副相和他孙子道个歉。 毕竟韩念之所以打孙副相的孙子,是因为他孙子骂她娘平民出身卑贱,韩念和韩凤平都觉得那小子该打! 夜里,林悠和韩霁在房里说起此事,韩霁看着书说: “唉,你我都是忠厚性子,念儿能歪到哪儿去?” 林悠一边调颜色一边说:“我的性子倒还好,你的性子委实算不上忠厚吧。” 韩霁的铁腕在朝在野那都是赫赫有名的,贪官们简直对他谈之色变,就连在画院中的林悠对他的名声都有所耳闻。 对于妻子的评价,韩霁放下手中的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我,挺忠厚的啊。” 林悠失笑,谁知一笑牵动了高高隆起的腹部,倒吸一口凉气,捧着肚子僵立在那。 韩霁见状赶忙放下书册过来扶她坐下: “那小子又踢你了?” 林悠点头,满脸幸福:“嗯,真是怪了,念儿在肚子里的时候静悄悄的,很少有动静,这个真是活泼性子,估计也是个皮猴儿。” “让我来管管他!” 韩霁坐在林悠身边轻抚她的腹部,适逢肚子里那个又踢了一脚,正踢在韩霁掌心,他感觉神奇极了,俯下身子,将脸凑到林悠的肚子前,十分期盼肚子里的小子再对着他的脸来一脚。 林悠看着他那样儿,觉得好笑,肚子里的孩子安静下来不踢他了,林悠帮着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韩霁抓住林悠的手,大言不惭道: “怎么样?我一靠近,他就不敢踢了!这就是当爹的威严。” 林悠满头问号,直接怀疑韩霁这是自知管不住大的了,就在小的身上找找存在感。 不忍心戳穿他,附和道:“是是是,你最有威严了。” 听出林悠话里的调笑,韩霁也不介意,将林悠没来得及放下的画笔拿走,接着她先前在画的画继续添加几笔。 “其实,我觉得闺女如今这样也挺好的,何必一定要她精通琴棋书画呢?”韩霁一边俯身画画一边说。 林悠靠在软塌上,轻抚肚子: “倒也不指望她精通,只希望别是个门外汉,偶尔带她去别家赴宴,听见有些小姐问她会不会这会不会那,她只能摇头,着样怎么交得到朋友?” 韩霁失笑: “交友之道在于情投意合,你让一个耍大刀的姑娘去跟那些拿绣花针的姑娘做朋友,怎么做得来嘛。” 着个道理林悠自然也明白:“我也是想让念儿多交一些朋友嘛,可这满京城的小姐,哪个如她一般粗野?山不就她,她再不就山,怎么行呢?” 韩霁听到这里‘哎呀’了一声,画上的花朵叶子似乎画乱了一笔,修修改改之余继续劝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多操心了。我觉得她这般自由自在的一辈子也挺好。” 林悠问他: “一辈子嫁不出去也好?” 韩霁愣了愣,说:“我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再说了,就算真的嫁不出去,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养不起她一辈子?”目光落在林悠肚子上,说:“你生多少闺女,我养多少闺女!绝不催她们出嫁……” -- 第398页 林悠:…… “唉,你的女儿约莫是不会愁嫁的,就是嫁给谁才是个问题。”林悠说:“那日太子妃与我私下提起小太孙,话里话外把小太孙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你知道她什么意思吗?” 韩霁停笔起身,看着林悠,问:“什么意思?” “太子妃说小太孙和念儿年纪相仿,自御花园相识之后,就时常念叨起念儿,太子妃还说她也挺喜欢念儿的,然后我就说,若是太子妃喜欢念儿,便叫念儿认她做个干娘,可太子妃不愿,还叫我时常带念儿去东宫玩耍……” 林悠把太子妃的意思说与韩霁听。 韩霁放下笔直言: “不成!皇家的日子可不好过,念儿自由惯了,哪里受的了宫里的约束。再说小太孙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三宫六院,我念儿如何能湮没在那苦海之中。” 林悠问韩霁: “你之前跟白昭仪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赞成她入宫来着。” “白昭仪是白昭仪,念儿是念儿,我又不是白昭仪她爹,念儿却是我亲闺女,我得疼她,为她后半辈子负责啊。”韩霁说。 林悠笑了:“我还怕你不同意呢。” 韩霁见她话里有话,问:“怎么你是有什么想法?” 林悠说:“太子妃既然有那个意思,我们当面也不太好拒绝。我记得公爹一个月以后要去巡查边境,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吧。” 韩霁明白林悠的意思: “你是说……叫念儿随我爹去巡查边境?” “公爹身边带个孩子是不是不方便?”林悠问。 韩霁若有所思:“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横竖也不用他照料,带着就行,府里多派几个人伺候着便是了。” “那……”林悠暗示。 韩霁有些迟疑:“可这样真能打消太子妃的意思吗?念儿已经十一了,她本就比一般孩子早熟,若这回去了边关,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安于后宅了。” 林悠说:“不安于后宅又怎么了?女子的天空不该只有后宅那么大,同样是人,为何女子就不能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呢?” “不是不能看,是怕她辛苦。”韩霁说。 “辛不辛苦,因人而异。比起一辈子困囿后宅,围着一家老小打转,不如见过更大更广的世界,然后让她自己觉得以后要过怎样的日子。” “反正有你这个爹在,她想安于后宅或翱翔天地都可以。” 林悠对韩霁说出心中所想,她是真心希望念儿以后能见更大的天空,拥有更广的眼界,这样将来她遇见风浪,才能更加坚强。 “这一去就一年多,你舍得?”韩霁问。 林悠笑道: “她在京里时,我一天又能看见她几回?与其让她在京里胡闹,不如跟她祖父去见见世面,你觉得呢?” 韩霁明白林悠的意思,尽管他有点担心女儿,但不可否认林悠说的对,女子也该见识更广阔的天空,不该只被困在后院,围着一大家子老小过日子。 这世间除却儿女情长,还有很多值得令人流连仰望的事情。 “好,明儿我去跟爹说。”韩霁也赞成。 林悠担心:“公爹会不会嫌烦不答应?” 韩霁果断摇头表示: “绝对不会!他成天都说念儿是整个韩家最有武学天赋,最能继承他衣钵的人,这些年他亲自教导还少吗?” 说起这个,林悠也觉得很神奇,世人都说隔代亲,这句话在韩凤平身上体现得相当真实,对念儿可比对韩霁这个儿子亲近太多了。 ** 一个月后,卫国公韩凤平受命巡查边防,据说还带着国公府的一位小郎君。 小郎君生得唇红齿白,俊秀伶俐,一点都没有公府郎君的文雅和娇弱,骑术十分了得,撒欢跑马,策马奔腾,远远就看见他骑在一匹红鬃骏马上,跑在卫国公的马队之前,如初升的朝阳,光彩熠熠,活力四射。 林悠和韩霁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去的马队,一直到看不见影子,林悠都不愿离开。 嘴上虽然说着舍得,可等到孩子真的离开身边了,心里又空落落的。 想起那丫头离开时头也不回,撒丫子往外跑的模样,林悠觉得自己此刻的不舍毫无意义。 “回去吧。她这一走,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韩霁扶着林悠说道。 林悠长叹一声: “唉,你说要不是太子妃看上咱念儿,咱们不必出此下策,真不知太子妃看上那假小子什么。” 韩霁不乐意了:“有你这么说闺女的吗?我觉得咱念儿就很好,虽说我不太情愿让念儿掺和皇家事,但不可否认,太子妃还是很有眼光的。” 林悠:…… 你这亲子滤镜也是够厉害的。 夫妻俩正准备从城楼下去,忽然韩霁眼尖,瞧见一匹冲出城门的枣红骏马上的少年有点眼熟,回头细看了两眼,眉头蹙起。 “坏了。”韩霁说。 林悠不解看向他:“什么坏了?” 韩霁指着那枣红骏马叫林悠看:“你看那是谁?” 林悠极目远眺,只看见一少年骑在枣红骏马的马背上,可他不回头,林悠又怎知他是谁。 枣红骏马背上的少年仿佛听见了林悠此刻的疑惑,迎着朝阳策马向前时,抽空回了个头,烈烈风中,林悠看见一张笑容灿烂的明媚脸庞。 -- 第399页 那脸庞一闪而过,却不妨碍林悠迅速认出他,小太孙赵燊! 林悠认出人后,随即趴在墙头上,顾不得身份,指着那枣红骏马上的少年狂喊一声: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然而她身在城楼之上,马儿越跑越远,回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林悠站在城墙之上焦急跺脚:“这,这叫什么事儿嘛。” 她就是为了不让念儿和小太孙有所牵扯,为此不惜放女儿离开身边,可她哪里想到,赵燊那臭小子会单枪匹马追出城外,看样子定然是要追着念儿去了,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若在外结伴一年多,什么感情培养不出来? 林悠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咱派人去把他追回来!”林悠激动的说:“那臭小子就是看上咱闺女了,不能叫他得逞!他,他,哎呀!” 韩霁倒是没有林悠激动,站在城楼上畅饮一口西北风,无奈叹道: “若他能坚持陪念儿游历一年半载,也算是有心了。” 韩霁说完,便转身扶起林悠往回走,林悠看着韩霁不住追问: “你不是这样就改变主意了吧?” “就那么容得那小子跟去?” “你说话呀!” 下了城楼,林悠还忍不住继续追问,韩霁将之搂在怀中,留下一句: “儿孙子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什么叫随他去?你也太没原则了。” “好了好了,他都追出去了,能不能坚持下去还不一定呢,没准儿过两天他自己就回来了。你别动了胎气,走,给你买糖吃去。” “……不想吃糖,想吃酸枣。” “好,那咱买酸枣去。” “……” 两人如所有民间夫妻那般在街上发生争执,韩霁一路哄着,骗着,两人肩并肩走入那熙熙攘攘的热闹集市中,汇聚成街景一色。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这个世间是孩子们的。 所有的命运都有各自的齿轮,冥冥中怎么运转,自有天定,并非人力可以改变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顺应天命,顺其自然,然后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全文就结束了!感谢一路支持的亲们,我们下本书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