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中的微光》 楔子 a中第一教学大楼顶楼。方湛靠在栏杆边缘,一米八三的身高稍有不慎就会从楼顶坠落。 他站在这里,脑海中闪过想结束一切的念头,早已数不清是第几次。 可当他每次想起苏妍在离世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遗愿,他就又无法违背。 ——要怎麽做才好? 男人点燃了随身携带却不常抽的菸,尼古丁吸入肺部的强烈感觉,让他清楚知道自己还活着,又一次在他和苏妍生前最常来的楼顶思考着无解的问题。 关於要不要继续活下去的问题。 - 任妄雨完成新生报到後没有马上回家,她告知母亲想了解a中的环境,请司机在两个小时後再来接她。 她顺着报到处那栋楼一层层的往上逛,由於还没开学许多楼层都是暗着灯的,也没有几处有开放,到了最高楼层不出所料的更是一片黑,她转身就想下楼离开。 在通往电梯之际却看到一扇没被关紧的门,看着像是通往顶楼的通道,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任妄雨缓步朝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到顶楼,入眼的便是一个男人半身都要摔出栏杆之外的样子。 摇摇欲坠。 任妄雨开门的动静不大,男人并没有发现。 正当她在思考要如何劝住这个想不开的人之际,男人恰巧转头,吐出的烟将他的脸隐在一阵迷雾之中,任妄雨看不清他的样貌。 「我没有要死,收起你那担忧的表情。」 「谁担心你了!」 方湛痞笑,「新生,欢迎来到a中。」 这是任妄雨和方湛的初次见面,而她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是负分。 她不曾料到,终有一日,她竟会费尽心思想要成为他的光,甚至甘愿和他在深渊里沉沦。 -- ⓎцsⒽцωц.cℒцъ 假象之下(1) 任妄雨是家中独女,再加上双亲都是高知识份子,因此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自她有记忆以来,似乎没有半点空闲的时间是属於自己所有。 幼稚园时,小夥伴们一放学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四处玩耍、嬉闹,但她不是。放学後等待她的总是无止尽的才艺课程,围棋、外语,钢琴等,小时候的她不懂得反抗,也没有能力,她毫无选择,於是逆来顺受。 国小时,同学们开始会约假日逛街或放学後吃晚餐再回家,她以为随着年龄改变情况也会有所改变,也许会有一点自由,於是她努力争取。 後来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她永远都记得第一次提出请求,争取母亲同意。那时得到的答案,她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妈妈,我明天放学可以和同学吃完晚餐再回家吗?」小任妄雨带着期盼的目光望着母亲。 换来的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可是别人都」 宋念真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厉声喝斥:「你是在班上交了什麽坏朋友吗?什麽时候学会跟妈妈讨价还价了?」 後来,任妄雨没有再说话。 起初同学约她,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推托,渐渐地後来也没有人会再开口问询问,毕竟一个怎麽约都约不成的人,久而久之就会被自动从邀约名单中剔除掉。 起初,她也是每次抗争,得到的答案总是毫无例外。 屡次失败後任妄雨了解,她提出的请求永远都不会有被同意的一天,於是她再也不提。 从幼稚园、国小、国中到高中後来的任妄雨,把自己活成了母亲心目中的样子。 今天是高中放榜的日子。任妄雨不负众望地上了t市里的第一志愿——a中。 还是以各科顶标、作文满级,甚至是半题未错的优异成绩上榜,这是s中学创校百年来的第一位,任妄雨替学校挣了荣光,校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下学年能够用来招揽学生的机会,立刻在校门外的跑马灯刊登消息。 从放榜那一刻,任妄雨已经记不清是听到多少句恭喜的祝福、震耳欲聋的掌声,直到她厌烦得恶心,虚有其表的祝贺还是继续下去。 上了a中、各科顶标、作文满级到半题未错,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不过是日夜埋头苦读得到的成果,是写过了一叠又一叠模拟试题,是从来没有半分喘息时间,是她牺牲在这个年纪里该有的自由和快乐换来的。 「这究竟,有什麽值得开心的?」任妄雨在心底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媒t对国家未来栋梁的消息自然是极为在意,很快就到校寻找榜首访问,任妄雨对上新闻一事没兴趣,用了身体不适的理由躲过媒t采访,校方也无可奈何,谁让她现在是活招牌,得当菩萨好好供着。 婉转拒绝采访後,任妄雨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 窗外日头正盛,阳光透过窗帘没被拉好的缝隙映射在课桌上,女孩专心的看着因光而在空气中清晰可见的灰尘,细小的尘埃像精灵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 坐在後方的傅凉笙百无聊赖地玩弄她的马尾。幸好正值下课时间,教室内嘈杂纷乱,没有人会注意这里,否则明天的八卦消息对象又得换人。 傅凉笙玩弄任妄雨的发丝过了约莫五分钟之久,後者似是终於看腻了空气中的尘埃才缓缓转头看着傅凉笙,眼神里明显写着「你想干嘛」这四个大字。 「小雨,我知道你上a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你竟然连一题都没有错,超厉害欸!」 任妄雨对放榜一事已感到厌烦疲倦,可傅凉笙像小孩般的真挚语气还是让她压下自己的不耐。 她知道,在傅凉笙看似冷漠的外面下,藏着的是一颗真挚的心,一个温暖的人,她感受得到。 傅凉笙是这世上少数真正关心她的人。 「傅三少不也上了a中吗?」她笑了笑拍掉男孩想继续作乱的爪子。 看着自己被拍红一块的手臂他也不恼,只是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任妄雨无奈地说:「凉笙,我知道你不喜欢傅家三少这个光环。」手上轻抚刚被她拍红的那处,笑容苦涩,「可又有什麽办法呢?」 十六岁的他们都一样无助,想反抗,却别无他法。 「是啊。」傅凉笙似老人般叹了一大口气,牵过女孩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幸好还有你,在这没有自由的日子里。」 任妄雨瞪了他一眼。 短短十分钟的下课时间很快就悄无声息地过去,台上响起任课老师用粉笔将黑板写的沙沙作响的声音,教室内瞬间恢复成安静的模样,彷佛刚才的喧闹不过是一种错觉。 随着放榜日的过去,日子也像搭乘了时光机一般加速,s中学终是又迎来新的凤凰花季,又有一批学生即将离去,去往下一个归处。 这一批毕业的学生里也包含任妄雨及傅凉笙。 毕业生的假期总是b其他人来的更长一些,约莫是在六月中旬。 毫无意外,任妄雨如同以往的每个长假,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宋念真早已替她报名参加高中先修班,是从七月第一周的平常日至八月倒数第一周的平常日结束,硬生生将两个半月的假期缩减到了仅剩三个星期。 不过任妄雨倒是更希望剩下这三个礼拜也被先修班的时间填满最好,至少只需要去同一个地方,应付一样的人,做着一样的事。 但母亲一向不会让她如愿,而她上a中的成就也无法拿来当成她谈判的筹码,因为她的一切都是被给予的,在她无数次抗争之後方才了解。 既然一切都并非自己所有,那麽,她又有什麽能拿的出手去交换? -- ⓎцsⒽцωц.cℒцъ 假象之下(2) 另一方面,身为t市商业龙头傅氏集团老三的傅凉笙,在许多事上也处处被要求,不过每逢寒暑假这种长时间的假期,家里人从不替他们做任何安排,对比任妄雨连放假都无法喘息,傅凉笙这边的情况已经能称得上好字。 傅家大厅中,傅凉笙正对自家父母提出去上高中先修班的要求,让傅家夫妇颇感到为意外。 众所皆知,傅家三个儿子里,傅大少遗传傅父的沉稳风雅、被领养的傅二少则像极了傅母的温柔耐心;唯有这傅家三少像个混世魔王,谁也不像。小时候混水摸鱼的事没少做过,也不知道被家法教训了几回都没能导正他泼皮的性子,今天竟提出主动学习的要求,莫不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坐在一旁黑色小牛皮沙发上的傅凉薄打趣道:「老三哪是想学习课业,怕是更想把恋爱学分修满。」 ……这平时忙的不见人影的大魔王怎麽今天就正好在家? 傅凉笙心都凉了一半。 「大哥,你这话说的还挺对,我听说念真阿姨也替妄雨报名了先修班。」刚带柴宝散步完的傅良言唯恐天下不乱的又补了句。 是天要亡我。 「才不是!跟小雨一点关系也没有!」被晾在一旁的傅凉笙赶紧反驳。 「我只是顺口提了句,没说和任妄雨有任何关系。」傅良言轻飘飘地又丢了句话,笑得特别开心,弯成月牙的眼眸像极了狐狸。 「二哥!」 傅凉笙真恨自己没随时注意这两尊瘟神的行程,怎麽刚好撞上了。 「想上便去上吧。左右妄雨也是个好女孩,看你这臭小子多在她身边多待一会能不能也变得和人家一样好。」方媛答应下来,表情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暧昧,一旁傅南山见妻子没有反驳也不多加阻拦。 夫妇俩处理完这事後就上楼撸猫,眼见客厅无大人,傅凉笙的泼皮性子就上来,转头算起方才的帐,「傅良言你真是成天坏我的事!」 傅良言毕竟b傅凉笙多活了十个年头,又在商场浸y多年,虽说他不至於将商场那一套拿来对付自家人,可谁让傅凉笙上星期摔了他从美国寻得的一瓶断货已久的香水。 有一件事也是众所皆知,傅家二少什麽都好,偏偏就是吃不得亏。 「你哪里想学习,不就是想追妄雨?」 这件事本不是什麽新闻,但当众被搬上台面,傅凉笙面上也挂不住,这句话更恰好成了他爆炸的关键。 「傅良言!你不就是我爸收养的……」 「傅凉笙,你放肆。」傅凉薄淡淡地打断傅凉笙正欲往下的话。 遭到傅凉薄打断,傅凉笙也稍稍冷静下来,知道无意犯了家族的禁忌,他很快就消停下来,可傅良言却不领情。 「你让他说。」傅良言轻轻的笑出了声,「傅凉笙从小就对我充满敌意,哪怕我对他释出再多善意他也不屑一顾,」 「所以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只当他是同住一屋檐的陌生人,而不是兄弟。」傅良言目光凌厉,里头的海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将他整个人垄罩其中。 「这样最好,我们各自安好,谁也别招惹谁。」傅凉笙啧了声,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身为大哥的傅凉薄还担心,倒是方才和人高决裂的傅二少一脸没事,对桌上的茶几摆弄着。「坐下吧,瞎操心什麽。」 「你明知道那小子的底线就是妄雨。」傅凉薄特别不明白的念了句。 「他上星期摔了我一瓶香水。」傅良言没来由地说。 傅凉薄耸肩表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在他的认知里,光一瓶香水并不足以让好脾气的傅良言大动肝火,他有的是方法诓傅凉笙,不至於踩他底线。 「那瓶香水早断货了,市面上都找不到,我好不容易才弄到一小瓶,那臭小子倒好,一言不合就摔,」傅良言哼了声:「我才不让他好过。」 「还挺有本事。」傅凉薄淡淡地应了句。 为傅凉薄添了一杯蜜香乌龙,傅良言又挨着他坐的近了些,「没点本事可满足不了你。」 端起白瓷杯,氤氲雾气腾腾上升,模糊了傅良言的镜片,他品了口茶,语重心长,「傅凉笙有他的底线,我也有。」 「他摔碎我对你的心意,我又怎会让他如意。」傅良言邪魅一笑,贴近傅凉薄耳畔,「既然香水没了,不如把生日礼物换成我怎麽样?」 「无、耻。」傅凉薄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没有拉开与傅良言的距离。 「你也很喜欢这样不是吗?哥。」 也享受这样道德沦丧的感情。 「不一样。」傅凉薄推开了傅良言。「我不过一时糊涂,你却是幕後推手,b得我无路可走。」 对,是傅良言b的,一切都是他,而不是自己心甘情愿。 「大哥可真是人如其名,凉薄的很。」傅良言哼笑,拿走车钥匙就出了门,徒留傅凉薄愣在沙发。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偏离了轨道? 为什麽他和傅良言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好好爱人,无需遮掩躲藏,可是不能。世界这麽大,却还是对同性不温柔,没有血缘却有法律关系的兄弟,所以世人会如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他们,难以想像。 如果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他愿意。於是为了大局,他对自己狠心,也对傅良言狠心。 哪怕这对他们,谁也不公平。 -- 假象之下(3) 自从上次和傅良言彻底撕破脸後,傅凉笙便再也没在家里见过他。他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继续违背良心,装作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为难自己。 傅凉笙从小就特别讨厌傅良言,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或是别的什麽原因,他就是看他特别不顺眼,哪怕父母交代要跟「二哥」好好相处他也总是艳奉y违,逮到机会就拚命招惹傅良言。 再加上傅家和任家是世交,同辈的小孩都是从小就经常接触玩在一起,偏偏小时候的傅凉笙刚好称得上混帐一词,老爱拿虫去吓唬任妄雨,有好几次都把女孩给吓哭了,又刚好每次安慰任妄雨的人都是他最讨厌的傅良言。 而到现在,偶尔还能听见任妄雨叫上一句「二哥」,种种事蹟叠加起来,傅凉笙算是把傅良言给彻底恨透了。 啊、啊,烦死了! 正值叛逆期的男孩在走去先修班的路途上,简直要被脑海中那句久久挥散不去的「二哥」给高疯。 心里醋意连带影响脚下步伐,t市夏季三十度的高温再加上自身心里的妒火,待他到达补习班时课程早已过去了一大半;好在他主要也不是来认真向上,恰好任妄雨後方座位是空缺的,傅凉笙大摇大摆的坐下,一点儿也没有迟到的学生该有的样子。 「这条3x4-2x3+5x2-x-1=0的式子要用……」台上补教名师说得口沫横飞,傅凉笙一点儿也不上心。 男孩专注的看着女孩认真听讲的背影、因抄写笔记而有些微起伏的手臂,偶尔疑惑时用铅笔末端敲脑袋的小动作,一举一动都轻而易举的撩动他的心。 傅凉笙就这样一直看着任妄雨,好似永远也不会腻。 摧残人脑的数学课程在历经无数解题过程当中被无声地消磨掉,沉闷的教室一晃而变为高中生的游乐园,嘈杂有趣。 啊,但玩乐的事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啊。 任妄雨在心中对自己说,自己不是来这里交朋友的。她就像听从命令的机器人,只是奉命来此学习,好习得更多技能去讨母亲欢心,好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有一点价值。 但她不想主动,还是有人会主动的。坐在她右手边的女孩一下课就朝她释出善意,「你好呀,我叫黎岁。你叫什麽?」 任妄雨已经许久没被除了傅凉笙以外的同学搭话,更遑论是与人交际,在社交方面她向来不怎麽擅长,迟疑了好几秒钟才回答:「我叫任妄雨。」 「咦?!」黎岁拉高了音调,睁大眼睛看着任妄雨,「你、你难道就是今年榜首还一题也没错那个上了a中的任妄雨?」 任妄雨尴尬地点头。 「好厉害!」黎岁笑嘻嘻地说,样貌真诚。 厉害?除了读书以外她几乎一无是处,这样的自己也值得被称赞吗? 不知何时从课桌上醒来的傅凉笙对黎岁补充:「当然!我们小雨除了很会读书以外,对其他才艺也是样样精通!」 听到这句话的黎岁以更加崇拜的表情看着任妄雨。 一旁的同学见这边聊起来了也聚了过来,能在此修课的人各个都是聪明绝顶,听见有人被夸赞,自然不服气,有个男孩一开口就出言不逊:「不过就是个书呆子,有什麽好厉害的?」 虽说是刚认识的女孩,黎岁立刻气鼓鼓的反驳:「有本事你也别错半题!」 「有种你再说一次!」男孩似乎恼羞成怒,眼看着就要发作。 黎岁还想说些什麽,任妄雨还没来的及阻止,傅凉笙见不得任妄雨被欺负,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再说几次都行,有本事你也别错半题!」 「哼。全对又怎样,也许她事先就知道题目也说不定。」男孩一脸轻蔑,往任妄雨身上泼脏水。 教室内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吸引了过来。 由於今年的题目经教育部证实难度偏高,有些题目甚至大人作答也未必答的出来,可却有人全对,的确很难让人不有所怀疑。 傅凉笙被这句话给彻底激怒,忍无可忍就想出拳往男孩脸上招呼过去,幸好任妄雨快一步握住他紧握成拳的手,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祸事。 「小雨!」傅凉笙吼了一声。 安好站在原地的男孩用小人得志的脸看着傅凉笙,气的他。 「不如我们b一场?凭实力说话。」一直不发一语的当事人看着男孩。 「正合我意。」 站在一旁的黎岁担忧的说:「那你要和他b什麽呀?」 「看他想b什麽就b什麽,我奉陪到底。」 任妄雨虽然过久了被制约的日子,但那仅限於母亲面前。在外她不主动惹事,却也绝不会任人欺负,更何况那是自己埋头苦读换来的,凭什麽要被人误会? 她从来不是那种会息事宁人的性子。 「那就b数学。从刚才上课讲义老师没讲解的习题抽五题出来,限时三十分钟,谁对的多就是谁赢。」男孩很快订下游戏规则,一脸志在必得。 「行。那你要是输了怎麽办?」 「你想怎麽样?」 「和我们道歉。」任妄雨指了自己和在一旁站着的黎岁及傅凉笙。又思考了下,好像觉得这赔偿不太够,「再请全班喝饮料。」 「好。」男孩一口应下,笑得特别不怀好意,「你要是输了要怎麽样?」 「看你想怎样。」女孩勾了勾唇。 题目是由和两人都毫无相干的五位同学各指定一题,没有谁偏袒谁的嫌疑,待出题完毕,两人准备就绪,其余人等则退到一旁等着看好戏。 看究竟是被奉为数学天才的男孩,还是半题未错的榜首,谁会先被拉下神坛。 当倒数计时开始,吹响战争的号角响起,战火一触即发。 -- 假象之下(4) 随着计时器被按下,男孩和女孩都开始奋笔疾书。 在一旁围观的同学们也面临选择,大部分人站在男孩身後,也有少部分走到了任妄雨周围,也许是数学天才的光环加持傍身,双方的支持人数b是二b一。 黎岁看到这分法特别紧张,担忧地看着任妄雨低头专注的身影,一点也不担心的傅凉笙很快就发现黎岁的紧张。 凑近她耳畔说:「别担心。虽然大部分女孩的数理科通常都不好,但小雨就是那少数人,她可是数学怪物。」 他就是惨败在任妄雨手下里不计其数的人之一。 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幼稚,总想用捉弄人的方法来吸引人注意,傅凉笙也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女生数学就是不好,也曾和现在这男孩一样以为b拚数学就是胜券在握,谁曾料到,後来他输得一蹋糊涂。 现在想来,也许是在当时,他就把自己的心也一并输给了她。 听到傅凉笙这些话算是稍微缓解了黎岁的担忧,可她还是担心,毕竟是自己替人家惹上麻烦的,如果刚才控制住音量就好了。 时间过去十五分钟,任妄雨的解题进度已经来到最後一道题目,倒是数学天才身後的同学议论纷纷,似乎有人想换个阵营支持的样子。 止不住好奇的黎岁拉长了耳朵偷听。 同学a:「他那道题怎麽好像卡了?」 同学b附和:「是啊是啊,我看他都擦掉重算好多遍了!」 同学c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任妄雨这边的阵营来。 眼见男孩卡题已久,情势在一瞬间逆转,移动的步伐即使安静且小心,但男孩还是注意到了,支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也乱了套,原先卡住的题目更是没有进度,因为紧张的缘故,哪怕在开着冷气的教室里,额头上也不免沁出了薄汗。 在对手兵荒马乱的同时,任妄雨已经将所有题目的答案加以验算,争取为自己的答案再添上几分正确率。 任妄雨做题向来只检查及验算一次。她不像多数人一样会频频检查、反覆修改,在她看来,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面对不会的题目即使再如何挣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於是她现在正百无聊赖的转着笔。 时间还剩下最後五分钟,男孩还在做最後的奋力一搏。 眼角余光扫过还在努力的隔壁桌,任妄雨觉得,他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男孩的定力不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动摇他的意志,算术最怕急躁慌张不专注,他一连三犯,还样样到底,纵使那些题目他原先都会,可当他开始在意别人的那一刻起,早已输了这场局。 距离下午的课程开始还剩下半个小时,题目由共同出题的同学对照讲义後方解答改题,过程透明公开,绝不徇私。 胜负早已在交卷当下立分。当结果出炉,不出众人所料——是任妄雨赢了。 一如她在大考的表现,这五题也是半题未错,有些解题算式甚至b解答上列的还要详细;而被奉为数学天才的男孩表现就稍嫌差强人意,五题里只对了三题,算式也是写得七零八落,出题同学还只看的懂ans。 现在高下已分,方才心里还对任妄雨存有疑虑的人也都纷纷朝她释出善意,她也予以正面回应,算是尽弃前嫌。 「该道歉了吧?」傅凉笙挑起一边眉峰,笑得特别嚣张。 数学天才的声音细如蚊呐,「对、对不起。」 「蛤?你说什麽我没听清。」黎岁也一扫方才的担忧心思,跟着傅凉笙作怪。 「我说对不起啦我不应该乱说话!」数学天才大声吼了出来,看上去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任妄雨轻飘飘地说:「原谅你了。」随後补充:「饮料别忘了。」 数学天才简直欲哭无泪,他是一次惹了三位祖宗。 ……这以後的日子还怎麽过? 不过他是当真没料到会有女孩子数理方面这麽优秀,他这次是输得心服口服。 小插曲过後,下午的化学课程也紧接着而来,此次安排的课程有包含实验,而有了上午的发生的事,同学们对任妄雨虽说是解开了误会,但见数学天才被她整成这样,也不敢轻易接近。 於是最後凑在一块儿的只有她和傅凉笙及黎岁三人。 此次实验项目是硝酸钾的溶解与结晶,老师没有亲自实验,而是播放教学影片让同学观摩,有问题再自行发问。不同於其他同学,三人对动手做实验都没有太大兴趣,应付完老师就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说李大敏这数学天才的名号究竟怎麽来的呀?」黎岁双手靠在实验桌上,捧着双颊对同桌抛出疑问。 正低头滑手机的傅凉笙疑惑,「李大敏?你是说早上那个男的?」 黎岁点点头。 见任妄雨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发呆,黎岁忍不住发问:「妄雨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什麽?」任妄雨脸上写着不在意三个大字,「有时间在意闲杂人等还不如把那些时间用来读书。」 「傅凉笙跟我说你是数学怪物,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好像有一点可以理解为什麽了。」 「什麽为什麽?」 「因为妄雨你真的好喜欢读书耶!」黎岁笑嘻嘻的,脸上两个小梨窝深陷的特别可爱,「甚至对别的事都不在乎,一心只想着学习。」 任妄雨给予黎岁一抹微笑,没有再开口说话。 生活一直就是过得如此,除了学习以外还能想些什麽、在乎什麽,她真的不知道。 就如同被放入玻璃瓶的信,再被丢入大海,从来没有选择,也注定失去方向,只能随波逐流。 -- ⓎцsⒽцωц.cℒцъ 假象之下(5) 坐在书桌前,任妄雨温习今天所学,也一并预习明日课程。 明日的课程仅有国文;和大多数女孩子不同,此科目是她最讨厌的。那些冗长的文章、阅读测验、形音义等,密密麻麻的总让人特别烦躁,尤其是作文,和数学不同,没有一套公式准则,评分还主观,全凭阅卷者观感,要拿满分实在太难。 可她现在还是得和国文和平共处,毕竟是占b最重的科目,得罪不起。 时钟上代表分钟的长针还未走过一半,不过读了几篇阅读测验的任妄雨便有些不耐烦,开始盯着架上的数学课本发呆,心里想着好想算啊,想着想着还是算了。 翻开到下一页,已经是和课本内容无关的额外阅读篇章,任妄雨百无聊赖地看着,心里盘算着结束这篇要稍作休息,後来她没能坚持住,在与文章抗争的过程中直接投降。 还是先滑个手机好了。 她将手机萤幕解锁,先点进通讯软t回覆完重要讯息,再点开fb看看同学的动态消息,最後打开ig刷新看她一直关注的一位手写家f有无更新,被刷新过的贴文很快就浮了上来。 这支帐号总是以自摄的图片搭配上白底黑字的好看手写,更新让人看了很是舒服,连一向不多看贴文内容的任妄雨偶尔也会点开来看。 今天的照片是一张被阳光照射的闪闪发光的平静海面,手写部分的文字则是搭配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的一句话:「我们都会上岸,阳光万里,去哪里都是鲜花开放。」 任妄雨不自觉的将这段话又复述一次。 然後在心底发问,问问现在这个迷茫的自己,她不求阳光万里、鲜花开放,只愿有一天能够上岸,但真的能吗? 没有答案。 她问自己得不到答案,於是在贴文底下留言,想得到一个回覆。 re嫩乳e嫩乳en: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们都会上岸吗? 这是她追踪这支帐号这麽久以来首次留言,也许自己是真的走投无路,压力大到需要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来替她的人生解答;留言发送成功过了好几分钟後依然没有任何通知铃声响起,任妄雨克制的将手机调成静音,继续和国文奋斗。 在写完两张国文试卷以及一篇作文後也差不多到了任妄雨的就寝时间,她到浴室稍作洗梳,又将明日需要的用品准备完便上床。 她一向没有睡前滑手机的习惯,今日却一反常态,打开不常使用的小夜灯,又将手机开启铃声,一直到了午夜,她的手机依然没有跳出任何有关的回覆。 她心心念念等的答案没有来。 任妄雨执拗的又多等了好几个十分钟,直到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直到她都要放弃,手机萤幕在一片微光中亮起,跳出的正是等待已久的ig通知。 fz__:@re嫩乳e嫩乳en 也许会? 远在手机屏幕另一端的男人在送出回覆前挣扎许久,正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把握,於是将希望寄托在这只字片语上,又怎麽能,轻易地给人期待? 於是他迂回的把问句又丢回到发问者身上。 躺在床上的任妄雨笑了笑,也许f和她一般都是在无助里挣扎,所以才给予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没有再多想,很快就陷入梦乡。 隔日。 先修班的课程是从下午一点半开始,恰好今日宋念真有事外出,而任父长年都在国外工作,一年回国的日子用手指都数得出来;是鲜少无人在家的一天。 昨夜忘记被拉上的窗帘抵挡不了外头艳艳高照,暖意透过落地窗垄罩整个房间,微光柔和了女孩的轮廓,也将皮肤上细小的绒毛照的清晰可见。 或许是这忙里偷闲的日子得来不易,一向不贪睡的任妄雨意外睡得很沉,一直到接近晌午才悠悠转醒。 在床上不舍的待了一会儿任妄雨才起身梳洗,冰箱里有前一天准备好的面包和牛奶,她难得当了一回边进食边看电视的孩子,节目却不是这个年纪会观赏的连续剧,而是成年人爱看的新闻台。 跳到新闻台时正巧到了午间新闻要结束的时候,结尾总会报导今日气象如何,上面写着t市今日天气潮湿闷热,降雨机率仅有百分之十,任妄雨咀嚼着面包思考着究竟要不要带伞,或是乾脆跟这百分之十的机率赌赌看。 後来因背包里的讲义实在太重,她放弃增加重量这个选项,选择了相信百分之十的降雨机率。 一点钟准时出门,女孩选择了人烟稀少的捷径过去,左右两排都有建筑物遮蔽,艳艳照不到她身上,脚下步伐越发轻快,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任妄雨这一个月来都是班上最早到的,除去有一次和傅凉笙一起上课时。基本上教室座位都是按照第一次的位子就此固定下来,方便老师们记住学生,趁还记得,女孩低头想拿前几天忘记被放进书包的英文试卷,却在抽屉里发现了——布丁。 触感还是冰凉的,像是不久前才放在此处,任妄雨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并未看到哪一个座位上有放置私人物品,那会是谁放的? 尽管她向来对甜食没有半分抵抗力,但来路不明的东西她可不敢碰,要不给傅凉笙吃?反正他从小就老捉弄她,趁机打击报复是可以的,任妄雨非常赞同自己的想法,很快就这麽决定了。 随着班上同学逐渐出现,受害者很快也来了,并且一眼就看上任妄雨桌上的布丁。 「给你吃。」傅凉笙都还没坐下,任妄雨一转头就把布丁放到他桌上。 傅凉笙一脸特别困惑的看着任妄雨。他记得上次他们吵架就是因为甜食,任妄雨甚至还为此使用冷暴力,一个礼拜都没和他说话,直到他受不了直接扛了一箱麦香红茶送到她眼前才算是重归於好。 现在要是收下这个布丁是不是得上刀山下油锅才行,这可是她最喜欢的日式熟布丁啊! 做人太难了。 「你不吃吗?」见傅凉笙一直没有反应,她又出声催促:「天这麽热会坏掉的,快点吃!」 「你没事请我吃布丁,是不是有什麽y谋?」 任妄雨啧了一声便作势要转回去,「不吃拉倒。」 「吃!我吃还不行嘛!」难伺候。 历经几次讨价还价後傅凉笙还是选择把甜点吃下肚,让在一旁嘴馋的黎岁看的很是羡慕。 今日的课程都是任妄雨擅长的领域,尽管化学、数学两门课程加起来近五小时,对她来说也是一晃而过的时光。任妄雨走出补习班时早已夜幕低垂,抬头望了眼天空,是一片万里无云,连繁星也清晰可见,她对出门时自己没有往背包里放伞的决定感到很明智,百分之十的降雨机率确实准确。 後来一连好几天都有不同的甜食出现在任妄雨的抽屉,最後自然都是进到傅凉笙的胃里。 照理来讲,能在她抽屉里放东西,且又是在保持冰凉的状态下,应该不大可能是补习班以外的人做的,反而极有可能是补习班里、甚至是班上的同学所为。 任妄雨觉得很奇怪,如果她的推测是正确的,班上所有人都亲眼见证她每天拿不同的甜食给傅凉笙吃,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班上同学,一定也会看到,又为什麽还要继续放?总不可能是专程放在她抽屉好让她拿给傅凉笙吃的吧,这也未免太大费周章了点。 任妄雨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甜点危机的事,让她迟迟无法入睡。 真的好烦啊。 -- ⓎцsⒽцωц.cℒцъ 假象之下(6) 甜食平白出现在抽屉的事件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且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任妄雨受够了甜点危机。她决定周五时提早一个小时到教室,等待那个人上钩。 她要亲自看看那个人是谁,又有什麽目的。 那个人给她的感觉并不像要害人,会这样认为是有原因的。 来路不明的东西任妄雨不敢碰,於是她对傅凉笙起了捉弄的心思,将甜点都推给他,可她绝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在将那些甜点转送之前,任妄雨都检查过好几遍,确认毫无添加外物的可能,纵使不是百无一失,也是十之确定那些甜点没有问题才敢给他。 事实证明,从傅凉笙近半个月来的非常健康的身体状况来判断,那些甜点确实没有问题,既然并非居心不良,那就更让人摸不着头绪了。 和任妄雨一同早到的还有傅凉笙及黎岁。 任妄雨後来因莫名的愧疚感袭上心头,更正,是需要傅凉笙这个小霸王来协助抓住犯人,於是她将甜点危机的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至於黎岁则是意外听见他们的谈话,黎岁说好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於是跟着一块儿来了,她还说这是他们首次出任务,必须起个团t名称,取名为「rfl」,名称来自三人的姓氏缩写。 还有一句slogan——「rfl一出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任妄雨本来想着黎岁就是来凑凑热闹的,没料到黎岁还认真起来,逗的她嘴角失守,导致原本一件很严肃的事瞬间成了儿戏,朝他们发出邀请函,迎接贵客的到来。 「哈、哈哈,我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活宝啊黎岁!」傅凉笙笑的不行,拍桌子拍到都移位。 他原先只当黎岁是个乖乖牌的女孩,第一次她让他惊艳是在任妄雨被误会大考作弊时她的挺身而出,第二次是後来李大敏道歉她得理不饶人,再加上这次还高了个什麽slogan,这女孩的心思跟他和任妄雨还挺合,满肚子坏水,他喜欢! 三人躲在能窥视教室内部而不被发现的一处角落,由於时间还很早,他们便各自做自己的事。 黎岁刚结束一场赛车排位赛,无聊的开启话题:「小雨,你说我们守在这真的有用吗?」 「我们等了半小时连个人影都没看到,那个人真的会来?」傅凉笙看着当事人问。 任妄雨将头从布满三角函数的计算纸上抬起,「有点耐心,那个人如果一 下子就出现我还要担心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好像也是吼。」黎岁觉得很有道理,傅凉笙跟着点头,他觉得任妄雨就是道理。 被说服的两人很快继续便沉迷在手游的世界里,任妄雨则开启了新的一轮三角函数题目。此时无人的补习班里,万籁俱寂,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有心人的注意。 时间齿轮转动不停,又是半个小时过去,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任妄雨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是她的推理错误? 从赛车换到养成系手游的黎岁因长时间的低头而感到肩颈酸痛,起身活动筋骨,就是这一转头,恰好看见教室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很是可疑。 黎岁赶忙低下身子,小声提醒:「你们看。」 两人极有默契地抬头往教室方向望去,由於是背对着他们,且还戴着鸭舌帽,让人无法看清那个人的样貌,不过他手上确实拿着疑似甜点的物品,且依照他站的位置来看也很像是任妄雨的座位。 为了不让那个人有逃跑的机会,任妄雨很快下达指令,她让傅凉笙移动到前门,自己和黎岁则是守住後门,前後夹击,任那个人再狡猾也跑不掉。 一声令下,兵分二路,三人悄无声息地慢慢接近教室,许是近半个月来的成功,让那个人放松了警惕,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早已被包围。 那个人很快完成目的,快速从前门离开,正好被傅凉笙抓了个现行,他也不挣扎,只是压低帽沿,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任妄雨这麽聪明的人,想抓住他,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有反抗的必要。 傅凉笙将那个人推进了教室,颇有几分像兴师问罪的味道,任妄雨和黎岁很快也跟上。 「你到底是谁?」任妄雨问。男孩全副武装,墨镜、口罩,鸭舌帽都用上了,整张脸遮的严实,无从窥见一丝轮廓。 在三人注视之下,男孩缓缓将挡在脸蛋的遮蔽物一一脱去,藏在那些东西底下的一张脸,竟是他们所熟悉的样貌——李大敏。 傅凉笙见是不顺眼的人就一把将任妄雨拉到自己身後,充满警惕的看着他质问:「你到底想干嘛?」 李大敏只是低头看着木头书桌上的纹路,什麽也没说。 又过了好几分钟,气氛压迫且沉重。 「李大敏。」任妄雨伸手敲了敲桌面,「把头抬起来。」 待好几秒钟过去,李大敏终於将低下的头颅抬起,任妄雨才又开口。 「李大敏,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好好听清楚。我不管你送这些甜点来是出自好意或有什麽别的目的,但你的行为确实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迫使我必须要耗费心力来处理这件事情;现在,你有三分钟的时间,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 滴答滴答,手机上计时器秒数的位置跳了第三十一次、三十二次、三十三次……李大敏依旧没有开口。 「等到计时器停止,我会直接报警。」任妄雨下了最後通牒。 傅凉笙知道任妄雨已经失去仅剩的一丝耐心。 -- 假象之下(7) 眼看计时器上的秒数如流沙般不停流逝,李大敏却依然执拗的不肯开口,他和任妄雨之间的对峙无限蔓延,谁也没有停歇的打算。 黎岁刚认识任妄雨不久,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心里有点害怕,尽管她不愿意相信她会是那麽狠心的人,可任妄雨脸上的神色让黎岁清楚知道,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会报警。 即使黎岁也很气李大敏莫名的行为,可出自内心的同情,让她还是开口劝说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大敏:「快解释啊!再这样下去真的会上警局的你知不知道?」 随着黎岁的话音落下,李大敏满不在乎的说。 「那就上警局。」 在场除去李大敏外的三人都对他说出口的话很是震惊、不解,不过就是要一个解释,他倒好,宁可上警局都不愿意说。 最先从震惊当中回过神的是任妄雨,是李大敏亲手放掉解释的机会,报警的行为也就等同於尊重他的个人意愿,她乐意成全。 「我向来说到做到,你如果那麽想上警局也没必要再浪费彼此时间,我现在就成全你。」任妄雨从包里拿出手机,快速按下代表警局三个数字键。 手机的通话音响过几声,很快就被接通:「安平分局您好。」 「喂,我要报案。」 「好的。」接电话的是位女警,声音听起来十分谨慎,「请您完整的说明案发经过。」 「好的。我们补习班里有人……」 任妄雨正准备进一步说明案情,此时一直待在一旁的黎岁却一反常态夺过她的手机,并将通话切断,黎岁一连串动作都太过迅速,让任妄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黎岁?」任妄雨转头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给他多一点时间,没必要这麽快报警。」黎岁外表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掀起波澜。 「我给过他机会。」任妄雨深吸了口气,朝黎岁伸出手,「把手机还我。」 「不要。」黎岁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此时黎岁脑海中过往的画面争先恐後叫嚣乱窜,恐惧有如杂草般不断蔓延生长,恶意在她心里猖狂的生了根,放肆的淹没过本该一片温柔的心田,将原先肥沃的土地折腾的不成样子,而黎岁在那里,丢掉了最原本的自己。 任妄雨还未发现黎岁的异状,一心只想解决事情的她转而向傅凉笙求助,「手机借我。」 黎岁彷佛被任妄雨坚持报警的举动吓到,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为什麽不肯听我的解释?为什麽没人要相信我?为什麽要把我送去警局?到底是我真的做错什麽,还是因为没有人想要我,所以随便捏造一个理由,想方设法将我送走,最好我顺利进监狱,好过在家里碍你们所有人的眼对不对?!」 一阵哭喊之後,迎来短暂的沉默,教室里的气氛莫名诡谲。 接着黎岁从随身包里拿出了一把瑞士刀,看着利刃闪耀着光芒,女孩的眼里写满疯狂,她盯着小刀,口中不断喃喃:「没有人想要我活着……他们都希望我去死。」 她将手中的刀举起,对准心脏的方向,在利刃即将穿过胸膛之际,有一道声音阻止了她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希望你活着!」 「你说谎!你也和他们一样,」黎岁指着空荡荡的教室,「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没有!」 「我们都会听你解释,你先把刀子放下好吗,这样很危险。」任妄雨循循善诱,朝站在黎岁身後的傅凉笙使了眼色。 任妄雨一边劝导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朝黎岁的方向靠近,当她以为能成功,情势急转直下,刀子瞬间在黎岁手中转了个圈,现在,刀尖正对着任妄雨的方向。 「你不要再过来了!」 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念头在脑海不断盘旋,傅凉笙谨慎评估刀子与任妄雨的距离有多远,想趁黎岁不注意时将刀子夺下,三人形成了对峙。 向来刀剑无眼,任妄雨再大胆也不敢再前进分毫,黎岁见她没有想要更进一步的举动,持刀的手有了些微松动,位於她身後的傅凉笙看准时机,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血液顺着手掌心慢慢滴落,在米白的木质地上显得尤其刺眼。 刀尖要刺进心脏的那一刻,是傅凉笙亲手握住了刀刃。 「傅凉笙!」任妄雨慌张地将背包整个倒了出来,想拿随身携带的医疗包为他止住伤势。 「没事的。」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色,傅凉笙说着不怎麽有说服力的话,「想像成番茄酱就好。」 「你这个大笨蛋。」 「怎麽会……」黎岁在见血的那一刻便回到了原本温顺的样子,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直到任妄雨对她下达叫救护车的指令才有所动作。 在等待救护车到达之前,任妄雨先用止血绷带简陋的将傅凉笙的手包紮起来,她没有心思过问黎岁的情况,只是将地板上的血迹也一并清理乾净。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傅凉笙的伤势。 後来任妄雨陪同傅凉笙到医院,让黎岁替他们请假,她点了点头,眼眶微红,尽管很关心傅凉笙的状况,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任妄雨交代她的事。 以及等待。◤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假象之下(8) 由於任妄雨已经替傅凉笙做了止血动作,医护人员没有再将伤口拆开做二次处理。驾驶将车子开的飞快,途经的路又恰逢施工路段,一路上摇摇晃晃,她看着原先已经止住血的绷带又被染红,只能在心中不断祈求能再快一点到达医院。 兴许是她的祈求起了作用,救护车在过了施工路段後一路畅行无阻,拐了几个弯後便到急诊室门口,医护人员也早已备好担架在门口等候,任妄雨一路跟着医护人员,直到傅凉笙被推进手术室。 任妄雨看着手术室外的牌子亮起代表手术中的红色灯光,一瞬间像是整个人被掏空,她瘫坐在白色走廊的淡蓝色椅子上,想着如果不是自己如此执着,或许不会b的黎岁一瞬间情绪失控,如果她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傅凉笙也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好的念想放肆地侵入她的四肢百骸,又来了,好不容易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年岁里以为终於找到出处,以为抓住友情就能向光而生,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到头来,把光掐灭的原来是自己。 然後,继续在黑暗中载浮载沉。 她疲惫的闭上眼,一阵脚步声接近的声响让她暂时停下脑子里无处不在的恶意,是护士。 「小姐,你是里面那位病人的朋友吧?」她手中抱着一叠病例本,「要麻烦你到柜台填一下病人的基本资料。」 「好的。」任妄雨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多待了十几分钟,刺眼的红光依然没有熄灭,任妄雨打消要等人出来再去填写基本资料的想法,反正是很快就能完成的事,填完再回来等。 她将四散的发丝重新紮成了马尾,让自己看上去显得不那麽狼狈。 正准备起身时,眼角余光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朝她的方向走近,是傅家的人来了。 她心里忍不住讶异傅家人消息灵通的速度,转念一想,在t市,傅氏可谓是只手遮天,要想找一个缺课的傅凉笙自然不成问题。 既然人都找到医院来了,那些资料也不需要她去填,想必已经有人去处理。她停下原本要起身的动作,继续在座位上等待。 几个穿黑西装的人很快就来到任妄雨面前,她掀了掀眼皮,不幸对上傅凉薄锐利的双眸,她感觉那些黑衣人随时都会把她架走,直到几秒後傅凉薄开口让那些人走远,才稍稍缓解了那些压迫感。 男人在距离女孩两个座位旁的椅子上坐下,缓缓开口:「为什麽凉笙会受伤?」 任妄雨小时候更常接触的是傅良言,而不是传说中温文儒雅的傅凉薄,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如同一池深潭,放眼望不到底,令人害怕,哪怕她有心想保护黎岁也无能为力,於是她选择老实交代,没有一丝隐瞒。 漫不经心地摩娑着手指上的银色尾戒,他看她的眼神染上了一丝讶异,「我以为你会有所隐瞒,例如维护谁。」 任妄雨摇了摇头,「即使你现在听见了我的答案,回头也会让人再调查一遍不是吗?」 傅凉薄笑了,任妄雨是聪明地让人不得不喜欢。 「你会放过黎岁吗?」 「不会。」 男人回答的斩钉截铁,不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这是任妄雨意料之中的结果,倒是不曾料到他接下来的话语。 「李大敏我也不会放过。」 任妄雨一直盯着脚下鞋尖,目光跟着白色帆布鞋的鞋带孔洞游走,好来消退一些傅凉薄带来的强大压迫感,直到这句话,任妄雨才抬头看他,眼神写满了好奇。 对於黎岁他有理由不放过,是因为她伤害的人是他的亲弟弟;可是李大敏,哪怕不是全然无辜,却也没有对谁造成实际伤害,那又为什麽? 「我做人向来护短,而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欺负你的人,我不会放过。」 「这件事我会私下处理,你好好陪他,我先走了。」男人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接着带上一票人离开。 现在看来,那些关於傅凉薄温文儒雅的传言也是充满虚假,无半分真实。 一连串事件最终随着傅凉笙住院被划下了休止符。 自那天起,任妄雨没有再看见李大敏及黎岁二人,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轨迹里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傅凉薄也确实遵守诺言,将这件事隐瞒得很好,让母亲没有半分起疑。 她的生活看似回到了原点,一切保持平衡;但是,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也许风平浪静才是最应该提心吊胆的时刻。 而注定相遇的人都有其意义,与其定数,命运这个幕後推手,早已将所有人的未来紧紧缠绕,谁也没被放过,一切都只是开端。 随着先修课程的结束,两个半月的长假也来到了尾声。 l型的胡桃木书桌上有一边被各类书籍占据,窗外月光影影绰绰的斜映在任妄雨的侧颜,半边脸都被照的光亮,她笔下不停,柔荑移动之处印下一串又一串充满未知数的式子,直到答案被解出才停止。 写完自己订下的练习范围後她才开始整理明日开学的必需用具,铅笔盒、眼镜、隐形眼镜盒、生理食盐水、笔记本、便条纸。边整理边在心里默念一次,防止有任何遗漏掉物品的可能。 花不了多少时间书包就被整理完,她起身关紧窗户和窗帘便上床准备就寝,尽管放假的作息和上学日时毫无分别,任妄雨还是b平常就寝时间期早半个小时上床,以求万无一失。 还有,她最近养成睡前滑手机的习惯了,也顺便多了在每天睡前打开f帐号看看的习惯,尽管对方并不是每天都更新。 熟练地打开f的个人页面,最左上角的一小格是她不曾看过的照片,任妄雨心里有些微开心,开学前一天等到更新,也是一种小确幸。 今天不是些名言佳句,而是f极少出现的小抱怨,没有白底黑字,只有一张风景照,照片下方只有短短一行文字。 「过惯了自由的日子,终究要回校园地狱的。」 任妄雨不可遏止的笑出了声,默默地在贴文底下留言。 re嫩乳e嫩乳en:原来是个害怕校门开的人? -- 迷雾(1) 昨夜晚间也同上次一般,任妄雨等待着回复,不过这次还没等到她便已陷入梦乡。一早清醒依然没有她被标注的通知。真是个不爱回留言的人,她想。 虽然没等到想要的,却有朝她发送通知的小盒子,由於她是不公开帐号,因此没有追踪她的人想要发讯息就会跳出此通知。她不是擅长社交的人,无论是在网路或现实,更别说是社交软t,一打开自然也是一片空白,所以突然跳出红点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她正想点开查看,门外却传来母亲的叫唤,看向桌上的电子钟,已经快接近出门的时间了,於是暂时作罢点开小盒子的想法,胡乱朝着门外应了声好便夺门而出。 a中距离任妄雨所住的地方并不远,原先依照宋念真控制慾极强的性格是绝对会包办她上下学的接送,将人置於深海之中,使人喘不过气,如同以往的每个求学阶段。後来是任妄雨的父亲任华年一意孤行,甚至强制安插工作给宋念真,希望她多给任妄雨一些自由,她才拥有这得来不易自行搭车上下学的机会。 尽管母亲是那麽强硬,但父亲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很好,只不过长年不在国内,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也是为何尽管这窒息般的日子依然持续,任妄雨却没有再想过反抗挣扎的主要原因。 今天是多年来能和同伴一起上学的第一天,她不能又亲手将它高砸。任妄雨背上书包,小心翼翼地从宋念真乌云密布的面孔下缓缓经过,简单道别之後,终於如获至宝般呼吸到了街道上的新鲜空气。 至於谁是她的同伴,自然是一早就在门外等候的傅凉笙。 在人来人往的景色里,少年是如此耀眼,没有被嘈杂的市集盖过,没有被耀眼的骄艳掩埋,也没有让因等待而不耐的竖纹爬上眉头,他就只是随意一站,自成一道景色,这是众人眼里傅凉笙的评价,任妄雨是看的稀松平常,不觉得有什麽,给了他一抹「快迟到了,别呆站着」的眼神便与他擦肩而过,不带等人的。 「等等啊!」帅成一道风景线的傅凉笙此时正眼巴巴的追着心上人呢。「三十分的公车,你急什麽?」 女孩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减速,只是低头看了左手戴的石英表,表上长针才指向五的数字,代表时间还绰绰有余,的确不必着急,「可是好开心啊。」她在心里说,嘴角末梢是怎麽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她一步一回头,雀跃地看着傅凉笙,「快点跟上呀!」 很久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傅凉笙脑海中唯一的想法,於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方不远处的女孩,与她并肩而行。 清晨六点半的公车似乎不太多人,白色站牌前仅有他们二人在等候,直到上车以後,环顾四周也没看到除了司机外的半个人影。 「原来公车一点也不挤」的这个想法在接下来几站蜂拥而至的人群到来後被任妄雨彻底从脑袋里赶跑,二人也从原先的一人占据一排的猖狂坐姿到相依而坐,小公车的座位很拥挤,挨得很近的彼此呼吸全都交缠在一起。 女孩身上的馨香放肆的窜入少年的每个感官,他沦陷其中,甘愿为其溺毙,直到他起身让位给老爷爷作了告终。 差一点就要克制不住隐藏已久的情感,打破他长久以来极力维持的完美平衡。 至少现在还不行,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 傅凉笙面上毫无表情的用身子隔开任妄雨及拥挤的人潮,内心却是循环了几次深呼吸,将喧嚣躁动、狂跳不已的心脏抚平。 ——市立第一a高级中学。 在历经几回公车司机的紧急煞车又猛催油门,以及背後陌生人後背包猛撞傅凉笙蝴蝶骨的重击,谢天谢地,阿蜜陀佛,学校总算是到了,上学是漫漫长路,真的不容易。 a中的班级分法特别变态,是按照大考总成绩从最好的一班排到最末的十班。简单来说,就是强的要跟更强的竞争,在尾端的那些人则是和自己实力一般的竞争,且随着校排成绩的变动,每学期重新分班一次,而所有能进到这里就读的人都是成绩在水准之上的人,为了争一口气,人人拚了命也会争先恐後的想往上爬。 且a中不是能靠关系走後门的地方,能在此就读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竞争圈如此激烈,有些人为了上位,见不得光的手段都是常态,以及严重的霸凌问题。例如,明明是已经在上位圈的人,却还是害怕,於是为了成绩暗中对付无辜的同学,这些恶心的手段,早已沦为巩固地位的常态。 这些,都是在此不为人知的潜规则。 任妄雨及傅凉笙正好囊括了总成绩的一二名,没有走到布告栏前再次确认自己的分班,迳自绕过人山人海去了自己的教室。 二人是最先抵达教室的,里头的空间很大,座位却并不多,深绿色的课桌椅,横的五个竖的六个,五乘六总共三十个,座位与座位间还留有很多间隙才堪堪把整个空间摆满。 墨绿色的黑板上有几个用白色粉笔的大字,笔画杂乱不堪,认真看还能勉强看懂的程度,写着——按成绩选座位。 任妄雨原以为a中是校风开放的一所校园,如今黑板上的几个大字像是在嘲弄自己内心的想法有多可笑,原来还是成绩至上。 换了地方依旧摆脱不了被压着死读书的过往,是不是人就应该认命。 不再去看那行刺眼的白色大字,任妄雨随意挑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拿出放在书包里的所有上课用具放进抽屉,当所有东西都归类整齐,她才突然想起早上尚未点开的讯息,又将手伸包里最深处的夹层摸索着几秒钟才将手机拿到手。 和她隔壁桌的傅凉笙倒没任妄雨内心那麽多心思,一选定座位便百无聊赖地开启了排位赛,一场接着一场的,没完没了,游戏音量还不怕死的放到最大声,胆子大着。 任妄雨没有再分神去关注隔壁那位沉迷游戏仔。快速地点掉强迫症患者最讨厌的小红点,进到了私讯页面,却意外地发现这支帐号、这头贴,怎麽看都十分熟悉——是f。 是自己一直默默关注了很久的人,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被翻牌? -- 迷雾(2) 女孩的心跳有些微加快,没来由地。 仔细地看着讯息上写了些什麽,深怕漏掉了任何重要讯息,但谁来告诉她是手机坏掉还是讯息被吃掉? fz__:嗯。 哈,不想回留言也不带句点人的。任妄雨忿忿地想。 好吧,或许他这个讯息是发错人了,不是给自己的。她又换了说法来说服自己看到期待已久的回覆时,竟然只有短短一个字的失落感,毕竟用文字聊天很容易造成误会,再加上现在通讯软t还会变态的显示已读没已读,人还是保持礼貌点好,最後她苦恼的是要回些什麽才好。 双手大拇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任妄雨此刻才明白,原来电视剧里上演的那些情节都不是胡乱编造。 :你回错人吗? 不行,太没礼貌。 :嗯是什麽意思? 好奇怪啊,嗯就是嗯哪有什麽意思。 :其实我比较想你回覆留言(′`) 加个颜文字有比较好吗? 任妄雨还在继续与要回覆什麽纠缠下去,脑海里怎麽回都很奇怪,可不回又没礼貌的想法不断盘旋,丝毫没注意到通讯软t就是个会出卖主人的小妖精。 ……re嫩乳e嫩乳en正在输入中。 方湛本是无意点进讯息,原想看看她究竟要回些什麽,一看就是五分钟过去,那一串输入中还浮现在视窗内,一晃眼,又是五分钟过去,那句输入中还是待在原地,没有消失过,他还怕是自己手机坏掉还是软t又窗了,重新载入後——好的,是对方坏掉了。 後来越来越多同学进到教室里,还有人嚷嚷着班导师就在门外,於是任妄雨还没能想到要回覆什麽就将手机送入抽屉最深处,而最後一句残存在输入框里未被删完的字句在无意间,悄悄被送了出去。 坐在办公室里的方湛啜了一口从便利商店带回来的黑咖啡,熟悉的苦味散播在口腔四处,无一处不是涩。视窗里正在输入中还在继续,他分神看向墙上挂着的工业风钟表,不能再耽搁了。 将那杯因为冷掉而失去原味的黑咖啡送进垃圾桶後,他迈开步伐出了办公室,朝一年一班的方向走去。 教学楼和导师办公室的距离不远,就在隔壁栋,中间还有通道相连,再加上人高腿长的因素,方湛很快就抵达班级门口。正要压下门把之时,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警地震动起来,反正也不差这几秒钟,他掏出手机利用人脸辨识系统解锁後,一条讯息随即映入眼帘,是对方坏掉了传来的。 re嫩乳e嫩乳en:我其实比较想你。 呵,这年头什麽人都有。 好奇心不只杀死猫还会吓死人。聪明地没有点开讯息,方湛将手机屏幕锁起,重新放回口袋,动作一气呵成,在内心平复了下莫名其妙的情绪,很快按下把手,进到教室里。 三十个座位,座无虚席,底下的学生的反应皆是一副如临大敌,自从事老师这个职业以来他看过无数次这般光景,真是无聊。 男人抬手写下自己的名字,自我介绍:「我叫方湛,是你们的班导。」 伫立在讲台上的男人是二十七、八岁的样貌,上身穿着黑色素t、下身则搭配深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脚下是vans黑色经典款,踩着三七的步伐,额前细碎的浏海都要遮住他的双眸,一点都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癖气十足,任妄雨为班导下的结论。 可是班导怎麽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彷佛今日不是他们初次见面。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的人,直到他再次开口。 「相信在座各位都清楚a中的生存法则吧,是该死的成绩至上主义。」方湛语气平淡,眼眸里却写满了不屑,「但在我的班级上,不是如此。希望你们在这里可以得到b成绩更有价值的东西。」 方湛自顾自地说下去:「啊、开学第一天该做什麽才好?是选g部吧,反正大家都不熟,我随便点。」他目光逡巡,很是随意,「左边第一排最後一个女生,你来当班长。」 学生们都很害怕第一天就摊上些麻烦事,在班导师开始将目光往台下扫s时就纷纷低头闪避,直到人选确定才都松了口气,顺带在心里为那个被指定的人默哀三秒。 任妄雨还在神游,直到隔壁桌的傅凉笙提醒才回神,发现自己倒楣透顶,从幼稚园到国中都十五年了,到高中还是要免不了当班长的命运,在内心骂了句脏话後,还是认命的举手表示听到了。 「你叫什麽名字?」 「任妄雨。」 「另外,选g部太浪费时间了,其他从缺的g部你看着安排。」方湛笑得特别欠揍,「麻烦你了。」 「好。」任妄雨皮笑肉不笑,浪费时间个毛是你自己嫌麻烦吧。 交代完该处理的事,方湛手执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完全高不懂班导究竟在高什麽鬼。任妄雨内心窝火,脑子高速运转到底要怎麽给一堆不认识的人安排g部,碍於方才一走神麻烦就来了,她还是有放点心思在课堂上的。 「忘记说了,我教数学的。」方湛面对黑板,悠悠地补了一句。 最後一笔落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学式子。 重新面对台下,他又将目光扫向学生们,是那种看起来随时都会抽人答题的讨厌鬼,不负众望,他确实又叫了人起来回答,叫的还是同一个人。 「班长,你来答这一题。」 没完没了。 「为什麽是我?」她挑眉,真的忍不住。 「嘿,反正你都是班长了,我刚好缺个数学小老师,」方湛歪头,「出一道题测试你是人之常情吧?」 还真是多谢厚爱。 任妄雨感觉从今天起自己对数学的喜爱程度可能会呈直线下降。◤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цsⒽцωц.cℒцъ 迷雾(3) 横跨整间教室的距离,男人和女孩、老师和学生,两个人,一场无声的较量。 方湛不顾任妄雨的意愿不断邀请试探,「上来试试?」 事实上,方湛觉得很有趣。 在a中任教多年,能爬到如今的位置除了苏妍的遗愿促使他不断努力,也是在潜规则里浸y多年的得来不易;这麽些年他见过的学生形形色色,倒是头一次遇见一个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但愿她能顺利通过他的测验。 「如果我解出来,班长跟小老师我只当一个。」……开学第一天这样应该是不会太嚣张吧,任妄雨心想。 还敢讨价还价啊,方湛脸上挂着的笑意又更深了些。 「怎麽不敢?但是有附加条件,你不只要解出这道题,还要b速度,」他指了指自己,「跟我。」 任妄雨紧握拳头,直到指尖都掐入掌心,做了数不清次数的深呼吸才让出口的语调心平气和。「这不公平吧?」 诓学生为己所用就算了,还连解题也要b,无耻。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不公平了。」方湛笑的更加癖气。「那明知在不公平的前提下,还b吗?」 他知道在那女孩身上特别的是什麽了,是自己。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不向任何人示弱、服输,也绝不低下头颅的骄傲。 「b。」 余下二十九位学生交头接耳,讲台下有很多声音,有人觉得她不自量力,有人觉得她很帅气,有人觉得开学第一天就敢跟老师公然叫板充满勇气,评价褒贬不一,唯一相同处便是大家都睁大眼,等着这场好戏上演。 人多的地方,从来就不缺八卦。 傅凉笙看着任妄雨,感觉此刻她与自己的距离瞬间变得好远好远,她就是像高挂在毫无光害的夜色里,散发着微小光亮的却耀眼的星星,而他还在原地踏步,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步出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与他横跨了好几个光年。 原来她已经成长至此,终有一日会步出他的世界。 方湛所出的题目囊括了高中三年的范围,题目看似简单,实则刁钻,纵使任妄雨做过无数习题本也没把握能算得快又准确,但都答应了怎能轻易退缩,只能怪自己没看清题目,於是她穿越无数张桌椅来到他面前站定。 黑板上有数十道题,她发问:「这些全都要算?」 「不,这是给你的福利。你选择哪一题,我们就b那一题。」全部题目都是由你徒手写出来的,福利什麽呢,说笑吧老师。 「好。」她避开自己最不会的机率题型,选了矩阵,虽然两者都很烦,矩阵至少没那麽烦,好算多了。 待她选定题目,方湛一脸「啊,怎麽会选矩阵」的讨人厌表情,很欠揍,让人想马上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或是做成消波块,反正没有任何形容词能拿来用就是了。 随意找了位同学计时,台上台下,两人分别就定位置,响铃一下,战火一触即发。 任妄雨执笔在随堂测验纸列出一个又一个矩阵,不似以往的端正字迹,此时的她顾不上那些虚有其表的工整,只要结果是好的,答案是对的,她不用担任那麽多有的没的职位就好。 多些琐事就少些时间可以念书来维持成绩,毫无用处。 「老师,你不算吗?」一旁眼尖的同学发现老师还挺从容不迫,还用手撑着下颚,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下。 「班长说这场赌局不公平,我放放水。」 正埋首跟数学打仗的人没听见,按照自己的步调算的挺顺,眼看就要迎来最後一项步骤,解出答案。 「我要认真了。」方湛低头探探任妄雨的进度後,他说。 照旧是那副慵懒地样子,与其说他在算题目不如说他在玩些宾果或圈圈叉叉之类的游戏还更像,他下笔那个闲散样,还在任妄雨之前就停笔,怕不是要直接认输。 抬抬眼表示自己算完,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计时同学将五分二十九秒的数字写在老师两个字的後方,秒数还在继续奔跑,直到任妄雨放下纸笔,笔试结束。 班长只b老师慢了十秒,可是老师在最後二十九秒才拿起笔算的,呃、所以是谁赢? 眼见两人停笔,同学们都兴奋地站了起来,有些後排的同学甚至都到前方来围观,教室闹哄哄的,倒没有开学第一日的陌生,反而像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久别重逢的喜悦。 任妄雨没有理会一旁的嘈杂,只是抬眸,「答案多少?9?」 「这道题目没有正确答案。」方湛说,遗憾她终究是没能通过他的测验。 「我一开始就说了吧,是为了测试你而出题,你的回答我看见了。」方湛一扫方才散漫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很遗憾,你并没有通过测试,不够资格成为我的小老师,继续当班长维持你好学生的模样吧。」 女孩一直以来隐忍的怒意在瞬间到了顶点,犹如火山爆发,面带微笑的温柔面孔在此刻分崩离析,「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全班都想知道。 「任妄雨,我考验的是你这个人。数学题的答案於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刚才你不计後果都要和我赌一把,让我误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保有身为学生最快乐的初心。」 「可刚刚在答题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些什麽呢?」他状似疑惑,随即又开口:「我来说出你的心声怎麽样?」 「是不是一心只想着快点赢过我好摆脱这些烂事,继续维持你的好成绩?也许你觉得为同学服务是浪费时间,把那些时间拿来换取成绩会更好,可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亲手放掉得到更多的机会,继续沦为被成绩c控的魁儡,你真的快乐吗?」 「那是我证明自己的方式。」任妄雨目光闪躲。 她不想承认老师说的每一字一句都戳中她内心深处,让她内心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赤裸裸地摊在台面上。 「拭目以待。」方湛又恢复成原来玩世不恭的样子,刚才的一切彷佛都是幻觉。 我c。任妄雨创下至今十六年人生中一天骂最多脏话的次数。◤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цsⒽцωц.cℒцъ 迷雾(4) ——听说一班的新生刚来就和班导师杠上了。 由於一早就是数学课,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闹的满城风雨,全一年级都知道一班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a中和其他学校一样都有强制安排第八节课,任妄雨就这麽发呆直到五点钟,脑子里不断反覆思索方湛所说的话,连教室门都没有踏出去半步,只是一直待在座位上,直到整间教室空荡荡地,从喧嚣重归於安静。 ——可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亲手放掉得到更多的机会,继续沦为被成绩c控的魁儡,你真的快乐吗? 不是我要的,我也不快乐。 可是我努力过了啊,结果没有改变,环境依旧残酷,到底还能怎麽做? 又是为什麽,初次见面,老师就能轻而易举将我看透? 任妄雨充满了迷茫。 混沌不堪。 「小雨,下课了。」电子表上的时间显示为五点半,傅凉笙忍不住出声提醒。 渐渐落下的太阳将整片天空染红,没有日光灯照亮的教室透过外头的红光斜s,显得尤为阴暗,树影斜洒在女孩身上,半边脸庞被隐在阴影之中,幽暗不明。 任妄雨几不可见的点了头,弧度极小。 搭乘不是最早的一班公车回家的任妄雨自然是被宋念真狠狠教训了一顿,骂她才开学第一天就知道晚回家,以後怎麽还得了,究竟是去念书还是去玩乐,无止尽的谩骂彷佛没有尽头,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自动罚跪一小时後起身回了房间,搭公车上下学的自由没有被收回,是她今天唯一还称得上开心的一件事。 什麽也不想做的念头盘旋在脑海中,前所未有,洗完热水澡她便往被窝里钻,连书包也未曾打开过。 被切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震动。 笙:还好吗? 笙:你没事吧? 笙:我去帮你去揍那个叫什麽湛的怎麽样? 被切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在床头柜上不停震动,任妄雨嫌吵,撑起疲惫的身子看了一眼,前两句还没事,看到最後一句那个「湛」字她连把手机拿去丢掉的念头都有。 索性把傅凉笙的通知也关掉。 百无聊赖地打开社群软t,她才想到那个尚未回覆完成的讯息,不看已经很不好,一看她觉得乾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re嫩乳e嫩乳en:我其实比较想你。 ……想你妈。 是什麽时候发出去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天真的好难。 她盯着屏幕若有所思,一句对话就这麽浮了上来。 fz__:才留过两次言都能直接告白,现在的小年轻我实在看没有。 ……正在输入中。 方湛看着屏幕又浮上了一排字,有了前车之监他学聪明了,特意去手冲了杯热美式才回房间,心里想着:可能还没输入完。 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屏幕上已经多了好大一串字,且对方仍在持续输入中。 re嫩乳e嫩乳en:我原本打的是「我其实比较想你回覆留言(′`)」,後来因为上课了没注意到就被我发送出去了,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了。 re嫩乳e嫩乳en:手机它经常怪怪的,我想修很久了。 都一本正经地解释;还连颜文字都完美重现,错也推到手机本身去了,总该过关了吧。拜托f不要跟方湛一样得理不饶人,任妄雨在内心疯狂祈祷,手写家那麽温暖的人总不能跟方湛一样讨厌吧?! 抱歉啊,f跟方湛不只是一类人,还恰好是同一个人,只可惜她不知道。 男人笑着,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fz__:我本身不是个爱回讯息的人。私讯给你,是因为你是为数不多从我设立帐号开始就追踪到现在的粉丝(?)回个嗯字算是回复你留言,看来小粉丝不是太满意^_^? 回复个嗯字还不如不要回。任妄雨被气笑,今天都是些什麽事,从平躺换成坐姿,她靠在身後的ikea棕熊身上,双手就绪,准备战斗姿态。 re嫩乳e嫩乳en:不满意。虽然回覆不是义务,但你也有点诚意行不行?回个好字都b嗯尊重== fz__:好。这样有比较尊重吗? re嫩乳e嫩乳en:没有! fz__:啧,我已经脱离学生时期很久了,不过校门开确实恐怖吧,你一个a中高材生难道不觉得? fz__:身为同是a中毕业现在还为人师表的我倒是感同身受。 不仅感同身受,还连我的青春、一生,都一并埋葬於此。他在心里想着。 re嫩乳e嫩乳en:你也是a中毕业的?!确实恐怖,每天除了为成绩提心吊胆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干嘛。 re嫩乳e嫩乳en:你为人师表怕是误人子弟吧……连回讯息这麽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学生要找你八成也躲得无影无踪() fz__:尊师重道行不行,小p孩(°°),都不怕被我教到啊? re嫩乳e嫩乳en:你不会刚好在a中任教吧?!!!!! re嫩乳e嫩乳en:跪求别orz fz__:不告诉你。 眼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方湛准备为这场聊天收尾。 fz__:时间晚了,该睡了。 fz__:晚安。 在聊天的过程中任妄雨丝毫不察时间的流逝,从对话里抽离出来才发现外头夜幕低垂,原来已是午夜十二点多,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一扫整日下来累积的y霾,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又发送了最後一条讯息。 re嫩乳e嫩乳en:以後……还能找你聊天吗? 反正也见不着面,当作交个朋友,聊聊天罢了,方湛这麽想着,没有多加犹豫便答应下来。 fz__:可以,晚安。 任妄雨本以为f这麽不爱回讯息的人是不会答应这个麻烦的要求的,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她飞快地发了晚安二字出去,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插上充电线便将眼睛闭上。 早已超过就寝时间许多,一躺下应该要马上陷入梦乡,却意外地没有半分睡意,想的全是方才与f的聊天对话,本以为他是冷淡到会一言不合就已读的人,却是拗不过她,後来聊的还挺合拍,让她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暂时抛到脑後。 任妄雨想,如果f将他自己寄托在文字上,那她是不是,可以把自己寄托在f身上?◤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迷雾(5)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湛和任妄雨之间的关系像是被悄悄下了咒,保持着完美平衡,她做好班长的职责所在,除非必要否则不与他有过多交集,而他的小老师之位依然空缺,再也没为难过她。 那日在课堂上的对峙好似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a中给的压力让任妄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思考方湛这个人,开学才不过三周大小考试就接连不断,不同於以往较为简单的题目,如今充满陷阱的题目让她应接不暇。 她必须更努力才能稳住自己的成绩,不被轻易从高处拉下。 也许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任妄雨老是觉得独自走在校园时身旁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总是用一种充满审视意味的眼光扫s她全身上下,非善意的目光放肆地蔓延在她的四肢百骸,彷佛无数只虫子疯狂啃食着她的灵魂,当她抬头与那些人们四目相接,却又无一不是将视线快速移开。 任妄雨开始想着究竟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抑或是整座a中的菁英才是问题所在,毕竟过於聪明的人都会有一些奇葩的性格。 比如她自己就是,周遭的生态圈让她无法相信人性本善,於是她本能地带着过分的戒备心去看待每一个想靠近她的人,把陌生人都想得并非善类,即使知道这样有多不好,还是控制不住的继续下去。 也许a中人的怪癖就是盯着人家看或是看穿人心,前者是学生,後者是令人无法招架的班级导师方湛。 最後一堂令人昏昏欲睡的课,一位约莫五十来岁女性妇人模样在讲台前拿着麦克风从国文课本上第一个字念到最後一个字。喔,忘了说这是他们的国文老师,班上同学都叫她琇姐。 虽然国文真的很无聊,但至少老师从来不点人,上课不要太超过她也懒得管。任妄雨在练习物理习题之余不禁替卞之琳感到有点悲哀,好好一首有情调的《断章》可以被念的毫无起承转合,听起来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断」章。 盯着墨绿色黑板上方被挂在墙上的蓝色时钟,长针像是不情不愿地被电力逼迫转到了接近数字十二的方向,遥望台上滔滔不绝的琇姐,保守估计放学时间还得自动加上十分钟,就代表她必须承担五点半的公车搭不上的风险,却无可奈何。 除了应付那些该死的考试还得三不五时承受来自母亲身上的莫名其妙的谩骂,内心担忧的事情永远都是同一件,她不懂母亲对她的情绪勒索到几时才能停歇,也许不会有那一天,或许和自己的不反抗也有关系,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不愿意改变的人,往往没有怪罪别人的理由。 琇姐放人离开时正好是公车离开的时间,下一班车是六点钟,现实残酷地宣告着她的命运,也许明日就不是自由的光景。 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物品,心里泛出苦涩。 教室里最终又剩下了二人,傅凉笙特别不会看人脸色,「小雨你这个时间回去是不是又不好过了?」 女孩给他一个「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的表情,他立刻就闭上嘴巴。 在她身旁转,似是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欲言又止的神情让任妄雨特别受不了。 「想说什麽就说,不然就离我远一点。」 看着任妄雨乌云密布的脸庞,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那我真的说了啊?」 ……回答他的是来自任妄雨大约三秒的死亡凝视。 「就是好像全校都知道你跟老师杠上的事了,我听季清他们说的,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并非是自己疑心病太重,而是那些有色眼光以及议论纷纷本就是事实,不是子虚乌有。 放下整理到一半的铅笔盒,她的语调毫无起伏,「那你现在告诉我的意思是?」 窗外本是湛蓝的天空早已被夕阳染的火红,半边都披上了艳丽的霞彩,如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彷佛像她无限下坠的心,始终都没有停损点。 「我……」 可是要解释些什麽?是怪他自以为流言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还是有别的理由,傅凉笙自己都不晓得。 他明明是想保护好她不受到伤害,却也不想将她瞒在鼓里,最终他的犹豫不决却成了把双面刃,伤人又伤己。 看着傅凉笙挣扎的神情,任妄雨本就疲惫的身心又更雪上加霜,这一切真的是够了。 叹了口气,终究她只说了句:「回家吧。」 公车上。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巷口分岔路都未曾开口,他想了想还是不送她到家门口,不想再多造成困扰。 两人背道而驰。 傅凉笙感觉自己将一切都高砸了。 今天早自修难得没有被考试占据,所有人都做着自己的事。 有一群排名倒数的学生正玩着手游情绪激昂、有一群专门以吃为乐的人又在讨论哪间早餐店好吃、有一群运动派的人抱着颗篮球早就不见人影,运动派当中也包含傅凉笙,她知道他一向爱运动,对篮球特别热衷。 除去上述少数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在埋头苦读,桌上放的不是英文单字本就是数学习题,任妄雨就是那多数人。 进到a中快三个礼拜,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也该做些除了读书以外的事,例如学习社交、尝试打电动,或者替人服务,像是担任数学小老师之类的自愿x行为。 想着想着半小时的早自修就这麽过了,拉回她思绪的是教室外传来季清一群人和傅凉笙的吵闹声,少年们沐浴在阳光底下,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容,惹的她好生羡慕。 ……她也想要活的肆意而张扬啊。 於是她下了个决定,社交方面她感觉反正在这个地方交朋友不重要还特别难,有了上次黎岁的经验,还是删除这个选项吧;至於打电动,依照她的个性没打出个全服第一她可能也读不了书,仔细思考之下还是不列入考量,最後还剩下了替人服务,左右也没得选,就决定做这个吧。 ……尽管她一点都不想面对方湛。 想想自己当初还大言不惭的说什麽可笑的大话,如今却是没过几轮光景就打脸自己。 人总不能一成不变。◤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迷雾(6) a中除了是学生梦寐以求的第一志愿外,还不同於其他公立学校,拥有最有钱公立高中的名号,不仅导师办公室和教学楼相连,连办公室都是一位老师分配一间;任妄雨感叹a中财力雄厚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放心,这样她就能独自和方湛对话,不必担心外界的眼光。 她看着门上挂牌写着方湛两个大字,像是如临大敌般地做了无数次深呼吸以及心理建设後才鼓足勇气敲门。 门後很快传来回应:「请进。」 转开门把当下她又下意识地退缩,潜意识告诉她不应该到这里来。 要做出改变!她在心里不断重复,嘴上也念念有词,若有路人经过绝对会认为她是怪人,看起来就像正在进行什麽奇怪宗教的洗脑仪式。 从方湛请她进门到真正站立在他面前已经过了五分钟。 「班长,」他看着她,开口调侃:「一扇门的距离要走五分钟?」 「对,因为不是太想看到你。」 「那还特地来办公室找我?」 她开始後悔自己的心直口快,不就是来担任她的小老师,到底为什麽一看到他就开始控住不住自己的嘴。 「我,」任妄雨有点心虚,「想当你的小老师。」 「你脑子被雷打到?」方湛边说还从办公椅上离开,绕着她周围转了一圈。 一定是脑子坏掉,不然怎麽会主动说要当什麽小老师,他记得那天在课堂上任妄雨是气到不行,校园之中的风言风语他也有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下的标题可是一个b一个还耸动,传得绘声绘影的,彷佛全校的人都在现场见证过一样。 「你才被雷打到。」任妄雨冷声回。 已经直接放弃该有的礼貌,因为对象是方湛,她觉得礼貌那种东西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拿出来。 似乎不被任妄雨的出言不逊影响,他笑着说:「我需要一个理由,说服我。」 大脑开始光速运转,试图想找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说服他,但她发现,想要让他答应她的要求,似乎要将内心深处害怕别人看透的一切都据实以告。 任妄雨知道,不是随便一个理由方湛都会接受。 「我想改变现状,想在人生中第一次,出於自愿x地去做一件事。」 「就算会因为担任小老师而让成绩落後,你也愿意吗?」 任妄雨没有马上回答。 在他面前,她根本无处躲藏。就像隐匿於草丛之中的动物,明明已经藏得极为隐秘,但在猎人枪下的瞄准镜中,依旧束手无策。 确实她的内心是动摇的,她没有让成绩倒退的资本,事实上是她也已经别无选择;她不能一直埋怨周遭一切却又不做出实际行动,这不像她。 「愿意。」 「我不会记你嘉奖,小老师。」 「为什麽?」就算她是自愿的,那也不代表要当免费劳工,重点是服务的对象还是他。 「既然你都大老远跑到办公室来说你要「自愿」了,不索取任何报酬也是应该的吧?」方湛笑得很欠揍。 「方湛!」 「尽管我不是很在意师生间的距离,」像是为了表达是真的不在意,他凑近她耳畔,「不过你应该注意礼貌,叫我一声老师。」 「老师,请你自重。」任妄雨很快和方湛拉开了距离,丢下一句像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话就以逃命似地速度离开办公室。 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方湛觉得,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一年九班,如果用金字塔来形容a中,那九班就是位於最底层的班级。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全都是以成绩排序最靠後的学生,有些人拚了命的想往上爬,也有些人放弃希望乾脆烂到谷底,都无所谓,反正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关注弱者。 一眼望去教室後方最靠近垃圾桶的位置与其它桌椅别无二致,只有仔细一看才会发现仅有那两个座位上充满了垃圾与w痕——是校园霸凌。 不是全班都会做出攻击的行为,但冷眼旁观就等於默认霸凌者的行为,除了被霸凌者除外,全班都是加害者,无一例外。 女孩对桌上会出现的脏w以及抽屉里的垃圾早已见怪不怪,机械式地拿起抹布跟垃圾夹等清洁用品就开始整理座位,她想,至少那些人不会对她口出恶言甚至动手动脚,不过是把她的座位当成垃圾桶,对比李大敏,自己要幸运许多。 明明都已经是同类人,她竟然还庆幸自己b他人好过一点而窃喜,多病态的想法。 「被丢到这里你不恨吗?」刚经历完酸言酸语的李大敏随意拍了椅子两下就坐下,转头问。 「恨什麽?」她语气平淡,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你知道我在说什麽。」 黎岁知道,李大敏在说傅凉笙的事。 她不明白,为什麽好好的一切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恨,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本来按照成绩排序该在一班的她和李大敏,正是因为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才会被丢到这里,而本该在顶端的人一下子掉到谷底,自然就成了人人奚落的对象,至於为什麽李大敏被霸凌的情况更为严重,也许是在补习班时和任妄雨的较量有关,谁晓得呢。 在这里,人人都在盯着,准备将你生吞活剥。 「我并不无辜。」看着手中的单字本,她许久才回答,也反问:「你不也是吗?」 「是。」是他放弃了解释的机会,他以为上警局可以解决一切,奈何天算不如人算,他怎麽样都想不到自己现在会在这里。 「但你为什麽要阻止她报警?」明明只要冷眼旁观就会没事的。 「也许我只是想救我自己。」黎岁苦笑,避开了李大敏探究的目光。 从小到大她从来就不受家里重视,毕竟只是养女,又怎麽能跟亲生的相b?自从她弟弟黎安出生以後情况就更变本加厉,她一再容忍退让考取好成绩,试图想得到养父母认可,却总是徒劳无功,直到有一次黎安偷了钱,哪怕罪证确凿都还要把偷钱的罪名扣在她身上,她终於忍无可忍的爆发。 所以当她看到任妄雨报警的一幕,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当初的画面,等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李大敏,你又为什麽不解释?」◤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цsⒽцωц.cℒцъ 迷雾(7) 「她不会听我解释的。」 「当初会和任妄雨较量也是自视甚高的缘故,不相信有人的数学会b我好,结果就是我超惨,所以——」 「你就拿甜点要害她对不对?!」黎岁直接打断了李大敏的话。 「才不是!」李大敏翻了个白眼,「那些零食不是都让傅凉笙吃掉了,他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好像是这样耶。 「所以你到底为什麽不解释?」 一直不听我说的人不就是你?李大敏在心里又叹了几口大气,「我只是想和她当朋友而已,可是我做了那麽过分的事又说了一堆难听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所以我就在她抽屉里放甜点想表达善意。」 「那你老实讲不就好了?而且为什麽不写个纸条什麽的?」 「正常人都不一定会相信了,而且她可是任妄雨欸,怎麽可能会听一个那麽讨厌的人解释啊,如果我是她我就不会。」至於写纸条他是真的……没想到。 「不是啊,你就算去警局好了,还不是要解释?而且还要跟更多人解释。」李大敏感觉被黎岁突破盲点,他到底在干嘛。 黎岁觉得李大敏有点傻,不对、他是超级傻,突破天际的那种。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单细胞生物啊?」 「你在说什麽啦!」 「本来就是,你如果当下就解释场面也不会彻底失控,傅凉笙没有受伤的话我们现在就还在一班,我和他们也还会是朋友!」 话一说出口的当下黎岁就後悔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无限蔓延,尤其当她看见李大敏逐渐不善的脸色,内疚在她心中生了根。 「抱歉。」黎岁说。 李大敏没有回应,转而又抛出另一个问句。 「你想往上爬吗?」 「这根本就不可能。」黎岁连想都没有就反驳。傅氏在t市只手遮天的本领她在养父母那里就时常耳闻,想靠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往上爬根本是在做梦,能平安的过完高中三年她就觉得老天保佑了。 「为什麽啊?我们那麽聪明!」 她不懂为什麽像李大敏这种单细胞生物可以进a中,请问学校系统是被骇客入侵吗? 「说你单细胞你还不承认!a中确实是重视成绩到塞钱都不一定愿意收学生没错,但并不包括可以影响学校存活的人。」 「他们可以轻易就把我们弄到这里,就不可能让我们回去。」 「那是他们的事,但我们有实力,一次两次不行那就多试几次啊,我才不想三年都待在这种鬼地方。」李大敏很乐观又自信爆棚。 「回去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你也可以继续和他们当朋友哦!」他继续说服。 是不会再被人欺负,至於当朋友,还真的不好说。 她是用刀子在三人的友情之间划了一道破口,并不是小打小闹的玩笑,於黎岁而言,碎掉的东西不可能被修复,就像摔碎的镜子就算再怎麽拼凑还是会有裂缝不是吗? 直到上课钟声响起,黎岁都没有开口。 同学a:「毟赡忝翘盗寺穑话喟喑ぞ谷蛔栽溉サ毙±鲜σ � 同学b:「真假啊又反转了喔?!」 同学c:「有好戏看了!!!」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任妄雨自愿担任小老师的消息是从哪里开始传出不清楚,校园里讨论的声浪又开始疯狂滋长。 不晓得是压力太大还是太无聊,人们总喜欢拿别人来当茶余饭後的八卦话题,真相如何不重要,够消遣就好。 自从傅凉笙告知校园里人人都在讨论她和方湛那天起,她已经淡然看待此事,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着,不要造成什麽实质伤害的话就无所谓。 今天是期中考成绩出炉的日子。 a中的考试较为特别,和大学一样,一学期里只有期中和期末考,有些人觉得两次定生死,有些人觉得应该多给一次机会,总之都是为了成绩斤斤计较。 自那日不欢而散後紧接着就是期中考,任妄雨关了所有社交软t埋头苦读,但在看到考题的当下还是暗暗叫苦,这感觉不是出给高中生的题目。 她只有把握维持原本的排名是十拿九稳,但分数可能不是太好看,那就代表日子要难过了。 课表上写着最後三节是数学课,成绩单八成也握在方湛手里,本就不安的内心因为这颗不定时炸弹又更加焦躁,她肯定方湛是不会第一节课就把成绩单拿出来的。 好烦啊。 坐在右方的傅凉笙则是想开口又不敢,毕竟自上次以来到现在他们还没说过半句话,碍於成绩还没出炉,现在怕是一乱说话任妄雨可能会直接冷他到学期末,他招架不住,多一天都不行。 上课钟敲响,群聚的人们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座位,但老师还没来之前,还有些细碎的声音也是很正常的。 方湛是所有老师里到课最不准时的,她也没指望今天他会提早到,於是打开两个礼拜没有登入的ig,她第一件事就先点开f的主页看看有无更新,发文日期还停在两个礼拜前,对话框也是。 随手发了讯息过去,是为了缓解紧张,还是纯粹想聊天,任妄雨自己都不清楚。 re嫩乳e嫩乳en:今天发成绩了,好紧张(′;w;`) 不会马上得到回覆是理所当然,随後方湛也进到教室,今天只迟到十分钟,b平常早。 「湛哥成绩单!」季清迫不及待地冲到讲台。 方湛从来不摆出老师的样子,班上同学都和他挺好的,季清一群人和他打过几回撞球,之後就称他哥。 好像还有什麽口号叫什麽来着——「撞球只服我湛哥!」 「你们班真的都没在尊师重道的。」他对着季清说,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到任妄雨身上。 任妄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倒是全班都哄堂大笑。 季清一点也不在意,随口敷衍:「好啦好啦老师所以我说成绩单呢?」 他将放在透明资料夹里的成绩班抽出来交给季清,交代道:「给你念,从最後一名开始。」 「吼,啊是不能贴在後面给他们自己看喔!」 「这样会很吵,我上礼拜开会已经被检讨两次了。」方湛坐在椅子上,一副「我也是很无奈」的模样。 於是季清认命地开始宣布成绩,讲到自己时还被全班笑,他什麽都好,就偏偏数学只考八分,於是只拿到班排二十,校排七十九。 傅凉笙则是班排二,校排三。 任妄雨自然是班排一,校排一。几乎是毫无悬念,但在被证实的一刻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小雨你真的很强!」傅凉笙笑着说。 「差一分。」言下之意是,回家还是要被检讨。◤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цsⒽцωц.cℒцъ 迷雾(8) 任妄雨觉得自己就像傅凉笙在玩的手游,他总说什麽会战不到就是错,到了死掉还是错,就算你远在天边带兵线,一切都是你的错。 她是,年级第一是本分,没有满分被检讨,总之都是你的错。 「大家都对自己的成绩清楚了吧,」方湛环顾台下四周说:「如果没听清就让季清再念一次。」 「我想应该大家都知道,每学期都会按照校排重新分班,大部分人看起来还挺安全的,都能继续当同学;除了季清这种数学考八分的,可能就很危险。」方湛随口开了玩笑,季清的反驳被淹没在一片笑声当中。 「好啦,那我不浪费时间,提早放你们走,下课。」 全班听到能够提早下课都特别开心,东西一收大部分人就暴风离席,只剩下少数几人。 任妄雨一点都没有提早下课的喜悦,慢条斯理的收着东西,傅凉笙则是打着总之都是你的错手游排位赛,方湛和季清两人靠在讲桌说着垃圾话。 四点多的天色还是挺亮的,窗帘没有被拉上,外头艳艳登堂入室地照进里头,耳边不时传来讲桌前的交谈声与游戏音效。 坐在位子上,墙上的挂钟宣告距离五点还有半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麽好。 原来没有被念书填满的时间她竟也不知道能拿来做什麽,任妄雨可悲的想,自以为的改变现状好像也不过如此,是做的还不够多还是徒劳无功,不清楚,一切都有如迷雾般将她牢牢困住。 「傅凉笙!」从教室前方传来季清雀跃的声音,「要不要跟我和老师去打撞球?」 游戏萤幕上写着五连杀,傅凉笙才分神看了眼挂钟,不过这只是做给季清看的假动作,他觉得和任妄雨相处更为重要,还有一点,他并不想和方湛扯上什麽关系。 他看不惯他在课堂上那样对待任妄雨,除此之外,他也对他抱持着莫名的敌意,就像他对傅良言一样。 「不去。」他无情拒绝,转头对任妄雨说:「这把endgame我们就去搭车吧。」 「欸不是吧!都考完试了为什麽不去?」还没得到任妄雨的答覆,有一个大麻烦就直冲而来。 「小雨去我就去。」傅凉笙又开始新一轮的杀戮,他感觉这把队友都是大雷包。 季清没跟任妄雨说过几次话,但他天生自来熟,还抱持着兄弟的朋友就是我朋友的谜之想法,开始说服大作战。 「你去不去啊,难得都考完试了,去放松一下。」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还怕说不动人,撬人墙角,「跟老师去不用付钱喔。」 「好啊。」结果任妄雨b他想像中要好说话。 季清可开心了,「欸欸欸她答应了啦!五点校门口集合。」 最後被对方endgame的傅凉笙没好气地摆摆手要他快滚。 很快季清就搭着方湛的肩一并滚了,教室里最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快速将抽屉里没电的行动电源丢进只装了餐盒的书包,他才突然想到,季清那家伙刚才是说小雨答应了吗?他没幻听吧? 「你会打撞球我怎麽不知道?」走在通往校门的柏油路上他问。 「我不会。」 「啊?」 「不会就学,反正我不想回家。」 季清说的一点也没错,考完试就应该放松,没道理拿了校排第一还要回家被检讨,如果要的话,也要在狂欢之後。 「小雨,你好像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 「说不清楚具t的,你自己没感觉吗?」 话题停止在他们上了方湛的车之後,直到抵达撞球馆,除了季清的鼾声以外,都安静的诡谲。 任妄雨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傅凉笙所说的话,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率先让他人察觉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变化,不是个好现象。 是终於不再止步不前了吗?还是课堂上的勇於反抗、或是出於自愿x地做某件事,甚至是本该在期中考结束就马上回家的她,此刻竟然是在前往撞球场的路上。 如果是这些使她和之前有所差异,那真值得高兴。 她在有限的额度里做出了最大幅度的改变,成功反抗同时也接受了新的事物,至少不是只为了成绩而活。 「到了啦。」方湛摇醒活像三天没睡过觉的季清,後者还一脸惺忪的看着他,一看就知道还没清醒。 本以为六点钟的撞球馆人潮应该较少,没想到是一如既往的多,服务生看起来像是和方湛极为熟稔,拿了一张白色磁卡给他便转头服务其他客人。 方湛和季清熟门熟路地带领他们进到包间里,傅凉笙也没少接触过这种地方,只有任妄雨暗暗惊讶,原来连打撞球都有包厢。 「班长你会打吗?」季清开心地拿着球杆,还拿着一个不明方块t摩擦球杆前端。 任妄雨摇头。 「要不要叫老师教你?他真的超级厉害!」 「你不是要跟他打?」 「我可以跟傅凉笙打啊,跟老师打才没意思,每次都输。」季清忿忿地说,说的好像换个人他就能赢似的。 傅凉笙放下身上的书包,觉得季清根本就是雷队友,「你干嘛擅自帮人家决定啊,我有说要跟你打吗?」 「老师教班长,你跟我打这超合理的啊,」季清丝毫不理会反驳,还四处寻求认同,「对吧大家?」 方湛和任妄雨难得意见一致的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季清的分配法。 包间里有两张撞球台,四人拆成两组,各自到自己的球桌上去了,尽管有人不是那麽同意这分法。 「没想到你会来。」拉开了和其余人等的距离,方湛低声说。 「生活应该多点乐趣。」 「除了读书之外的乐趣?」他调侃。 任妄雨没能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 他丝毫不在意惹怒别人的话语,迳自将球从球袋里拿到台面上说:「那在开始游戏之前,先来讲解一些基本规则。」◤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迷雾(9) 「其实撞球这个项目有很多种玩法,考虑到你是初学者,今天就先拿我最常玩的也不那麽困难的14.1来讲解。」方湛边说边将撞球摆入三角框内。 「桌面上会有一颗白色母球和十五颗号码球,每次击球之前必须要指定号码及袋口,进了就继续,否则换对方进攻。场上如果只剩母球和一颗号码球,就代表这局结束。」 「计分的部分,基本上都是设立一个目标分,谁先达到就获胜,一般玩家会将目标分设为一百,职业赛则是一百五,不过我们也不计分,所以你听懂前面就行。」 「怎样,简单吧?」他挑眉。 任妄雨看着方湛专注讲解规则的侧颜,内心不禁感叹:他上课如果也这麽认真就好了。 撞球就教的这麽好,授课怎麽不是发卷子就是看影片,还能面不改色的调侃学生数学考八分,真的很不像当老师的人。 见无人回应,他又开口:「班长,你在听吗?」 「嗯。」任妄雨简短回应,像是要表达她真的有在听一般还抛出一个问句:「你手上拿的不明方块物t是什麽?」 不明方块物t?他什麽时候拿这种东西了? 看见方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任妄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左手不停摩擦球杆前端的方块t。 「啊、那个方块叫巧克,就是增加球杆和球之间摩擦力的东西,比较不会滑竿。」 「那可以开始了?」 移动到放球杆的架上,她感觉方湛的脸上写了「到底有多急」这五个大字,理所当然还没碰触到球杆就被阻止了。 「还没。」因为还没讲解球杆的重量,但方湛後来想想她是初学者还是拿一杆大众用介於19~19.5盎司的就行,於是又改口:「可以打了。」 任妄雨瞪他,想把他做成消波块拿去挡海的念头又开始盘旋在脑海里。 「我先开球,你要在旁边仔细看我打喔。」 她很快退到一旁,对他点点头。 男人弯身在球台上,细长的杆子将他本就骨肉均匀的手衬得更加好看,弯起大拇指和食指形成一个圆圈将球杆固定,他认真盯着前方被排列成三角形的号码球,瞄准、出杆,动作一气呵成—— 球台上响起母球和号码球四散的撞击声,直到桌面上的球完全静止,最终以四颗球入袋告终。 「换你了。」递了19盎司的杆子给任妄雨,方湛似乎对开球很满意。 「你刚才不是说进了球就一直打?」 「我都打光了你要打什麽?」 「……。」 另外一边。 傅凉笙和季清玩的也是14.1,两人将目标分设为一百,季清不知道哪里来的谜之自信觉得傅凉笙对撞球一窍不通,相当好心的把开球权给了他。 ——导致他现在特别後悔。 「欸欸毟赡惚鹉趋崛险嫘胁恍校飧鯾数传出去我的面子要往哪里摆啊!」季清看着计分板上49:8的差距,感觉今天跟8这个数字过不去了。 「不管做什麽事都要认真。」傅凉笙一本正经的瞎说,心里还在记恨方才的组别分配,偏偏在包厢里还是阻挡不了外头嘈杂,害他完全听不见隔壁桌的对话。 「不是吧!」在季清的哀号下,傅凉笙又结束了一局。 「哥、爸爸、爷爷您行行好,放过我还不行吗?」 「不、行。」叫祖宗都没用。 於是短暂休息过後,傅凉笙又执起杆子,开始新一轮的单方面虐杀。 任妄雨原先以为撞球这项运动没有想像当中困难,结果一上球台却是出乎意料之外,明明是按照方湛的步骤,瞄准、出杆,动作一气呵成,结果球杆往前了,球还在原地。 她尴尬的看着白色母球,不知道是要多试几次还是乾脆离场,下意识转头去看方湛,发现他双手撑在台缘,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手忙脚乱的样子,热气一下上升到双颊染上粉色,有点丢脸。 「我继续?」 任妄雨发问,却得到他不置可否的答案。 ……应该是叫她多试几次的意思吧? 於是她给自己打气,想想自己的数学也不是一开始就xy⊿㏒什麽答案都算得出来,是经过日夜不断拼命计算才造就今天的她,所有事物的本质都别无二致,开头总是特别难。 重新运杆尝试二次击球、三次、四次……直到第十次为止,她还是没入袋半颗球。 理智知道不是任何事都会尽如人意,例如人生之类的,但要说服自己至少球有离开原本的位置已经算是进步她还真的做不到。 就像同一道题,计算错误一次是人之常情,当计算到十次就不该有出错的理由,撞球同理该在第十次击球入袋,但是没有。 遇到不是努力就有收获的东西了,这让她很懊恼。 任妄雨将球杆放回架上,新的事物原来也不是特别有趣,是因为她无法体会其中的乐趣,还是没办法接受付出没有结果,不知道。 「不打了?」 「出糗次数你看了还嫌不够多是吗?」任妄雨没来由地有点恼。 「我并不觉得那是出糗。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那麽擅长的事物,也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你不能要求每件事都照着你的想法走,不是吗?」方湛收起癖里癖气的样子,认真的看着她说。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天课堂上对峙地场景,如今他又再次轻而易举地将她看透。 尽管不是很想承认,但由方湛口中说出的事实,让她无法反驳。 「如果你还愿意,我可以重新教你一遍。」他再次开口。 「啊我就学不会啊!」都已经十次了,是还要怎样?任妄雨开始自暴自弃,也不懂为什麽只要面对方湛自己就无法保持冷静。 「我亲自教学,哪有学不会的道理。」 将方才任妄雨放回架上的球杆重新拿下来塞回她手中,方湛绕到她背後,她只能往前,他又靠得更近,身子已经被b到球台边,迫於无奈她只好再次运杆。 正准备击球时,一股力道控制住了球杆,动弹不得,任妄雨正想转头,耳边已经先传来方湛的吐息,灼热难耐。 「你、你干嘛?」她没敢回头。 「教你打撞球。」 脑海突然闪现前些天报纸上的头条,她想,原来有些狼师教学过火不是没可能,现在不就遇到了?◤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迷雾(10) 肢t逐渐僵硬,属於方湛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将她整个人包围,极淡的柠檬和薰衣草味萦绕在周围,她猜测是香水或洗衣精残留在衣服上的味道,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任妄雨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什麽会逐渐加快,跳动的声音也大到近乎震耳欲聋。 方湛可以大声说他不在意师生之间的界线,也做到表里如一的不在意,但她没办法,有些界线就是禁忌,跨越不得。 「专心一点。」似是察觉到她的走神,於是他出声提醒。 「你靠太近了,老师。」所以没有办法专心。 「我刚才观察你的肢t动作,太紧张了,放松一点瞄准目标——」 「方湛!」她直接打断。 唇角的弧度不怀好意,他开口反驳:「人家不都说亦师亦友,离开学校就把我当成朋友很难?何况你不总是方湛方湛的叫,怎麽平常开口的时候都没有想到我老师的身分,此刻的道德意识又是怎麽回事呢?」 她可一点都不想亦师亦友,遇到他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灾难。 「啊,」故作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还是你擅自对我动心了?」 「才没有!」 「那就认真学,你也不想输给区区一颗破球对吧?」接着他又使出激将法。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还是往下跳。 他带领她一杆又一杆地将号码球都撞击入袋,直到剩下最後两颗。 「换你了,结束掉这局没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 任妄雨对於进球全无信心,只是也不愿意示弱,感觉球杆脱离了方湛的手就不会受她控制,像是会认主人似的。 试着回忆方才瞄准、击球到入袋的一系列动作,准备再三之後出杆,终於母球成功碰撞到号码球;她闭上眼睛等待,祈祷再次睁眼时,入眼的画面会是她所希望的。 ——会成功吗? ——毟赡憬恕?br /> 迷蒙之间她听到方湛的声音,於是她睁开双眼,场上只剩一颗球。 「我真的教学有方。」方湛笑的很是得意。 「嗯。」她没理由再反驳。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两人都不打算再开局,於是将球台稍作清理便相继走到还在继续击球的傅凉笙和季清这边来。 掀了掀眼皮看往记分板,方湛开口调侃:「单方面虐杀啊。」 「他撞球都能堪b职业选手还死都不放水,虐菜很有乐趣是不是啊你们这些人!」季清哭丧着一张脸。 只有任妄雨注意到傅凉笙不是太好看的脸色。 「你自己不长进不能怪别人喔。」方湛笑着回应,怎麽看都跟line的丑白兔贴图一样欠揍。 季清直接炸毛,他把球杆塞到方湛怀里,「好啦好啦我就是不思长进,你们高手自己去打!」 「好啊。」傅凉笙挑起一边眉峰。 「可是我很累了,老人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体力可差多了。」将球杆放回架上,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九的方向,他又继续推拖,「而且你们不能太晚回家吧?」 「我没差哦,而且打个撞球又不是铁人三项你累什麽啦!」季清又把球杆拿下来,任妄雨觉得球杆如果会说话一定正在破口大骂。 「怕了?」一直没说话的傅凉笙挑衅道。 「後生可畏。」方湛笑脸回应。 傅凉笙感觉自己的恶意都像砸在了棉花上,对敌人而言根本不痛不痒,感觉根本方湛没把他放在眼里。 「凉笙,我们回家吧。」任妄雨朝他使了使眼色。 「啧。」将球杆丢给季清,他拿起椅子上自己和任妄雨的书包就迳自离开包厢。 任妄雨很快也追了出去,徒留两人在原地。 「你故意拒绝的?」方湛坐在椅子上看着季清收拾,没料到他会发问。 「对啊。」 一直以来他都有所察觉隔壁桌朝他投来若有似无的目光,视线的主人不可能是季清,毕竟他从头到尾都在鬼吼鬼叫,那就只剩下傅凉笙了,尤其後来贴身教学的时候,那道视线锐利的都快把他杀了。 没道理他优良教师还会被讨厌,唯一的可能x大概是吃醋。 ——傅凉笙喜欢任妄雨。 公车上。 九点过後车上仅有少许几人,越往郊区住宅就越多人下车,最後车上只剩下两人。 座位间隔着一条走道,任妄雨很少见傅凉笙在她面前这样沉着脸色,出於担心,她开口:「你在气什麽?」 「没生气。」 「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怎样我还会不知道?不想讲就算了。」没必要否认。後话她没有再说。 「小雨,你跟老师到底——」 「我跟老师没什麽。」没等他说完任妄雨就打断。 事实上,不像她所说的没什麽,她很清楚,尽管有些什麽,她暂时还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承认。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对吧?」 「嗯。」她毫不犹豫。 都市里的光害严重的让天空没有半颗星星,月色也隐藏在云层之後,在灰暗无光的夜色下,他们各自怀揣心事,随着年岁增加,谁都不再是那个毫无保留的自己,心照不宣的事实,彼此都明白,也不会去戳破。 他们都知道彼此在互相欺瞒。 傅凉笙对任妄雨的秘密是喜欢,因为害怕变质而只能藏在心底的喜欢。 任妄雨对傅凉笙的秘密是未知,是对方湛还未可知也无法言明的情感。 按照惯例将她送到家门口,难得没有过多道别,他很快就离开。 没有马上进屋,她看着他因远走而逐渐缩小的背影,慢慢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清新乾净的画面被蒙上了一层大雾,也许是因为成长过程本就残忍。 就像电影《六弄咖啡馆》里的经典台词——「人长大了,就会改变。」◤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荒腔走板(1) 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好几年都不曾落下雪花的t市难得披上了一层白色,与过年的大红色喜庆互相辉映,显得更为热闹。 由於疫情蔓延不断,再加上长年在国外工作的任华年早已有意想回t市工作,和合夥人商量过後顺势回到台湾,处理完交接事项就能回来,约莫是下周。 是父亲久违回来,或是得到校排第一的奖赏,今年寒假没有被安排任何活动,任妄雨猜想前者较有可能,毕竟後者是本分,不过捡来的寒假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怎麽度过是一个问题,能出门或是被锁在牢笼喘不过气,要面对这些未知数并不令人安心。 任妄雨回想起期中考狂欢那日的很多事,她第一次面不改色地说了谎,在母亲面前。 她说a中第一次出的考卷有人能拿将近满分,学校特别惊讶,於是将她和傅凉笙留下来谈话顺便关心他们未来的选组方向,一时没注意时间就晚归了。 她以为依然会被检讨为何没有满分,明明是一分之差,意料之外,是平安夜。 尽管也并非全是谎言,内心还是不免感到欺骗的愧疚,但她不後悔。 人都是自私的,她从来就不否认。 傅凉笙说,她好像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也许有吧。那天夜晚在车上想了很多,不过她觉得那些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做出的手段,目的是活出自我、改变现状,而手段就是就是她所做的那些事,真正促使她迈出那一步的,尽管不太想承认,但答案毫无疑问是确实是方湛。 经过几次的相处下来,似乎他是在教她不要对生活屈服,要为自己而活,他是抓着她的弱点不断刺激,很讨人厌没错,不得不说的确很有成效,至少比起以前,现在快乐是真的。 任妄雨也没有忘记她跟方湛在近到荒唐的距离下疯狂跳动的心跳,她不知道那代表什麽,欣赏、感激,还是喜欢? 模糊不清。 不过理智很清楚,师生间的界线无法跨越,才会让她在当下开口阻止,也许是刻在骨子里深根蒂固的封闭观念,她觉得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强大到能够跨越一切,就算真的有,不会,也不应该发生在她身上。 闲到发慌的无聊假期让她的脑子陷入疯狂乱想的困境。 被放在桌上的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对此刻的任妄雨来说,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解救了她。 fz__:成绩怎麽样? ……她有发什麽讯息给f怎麽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快点进了聊天室,原来是十一月中的发的讯息,都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现在才回她该说f可真有心还是什麽的。 re嫩乳e嫩乳en:您可真忙,都已经放寒假了^_^ fz__:挺忙的,文都好久没发了,不回讯息也在合理范围内。 任妄雨是不清楚他多久没有出现在页面上,毕竟她不是所谓社群软t成瘾症患者,若没有特别标注,一两个礼拜点开一次实属正常。 点击聊天室的柠檬头像,果真如他所说的,最新一篇的发文是她留言的那天,之後真的没有更新过的痕迹。 re嫩乳e嫩乳en:忙什麽?还有你真的应该发文除草(w) fz__:身为老师当然是忙着教学生啊,是的资深粉,小的马上就去发:) re嫩乳e嫩乳en:别去荼毒学生好不好啊不回讯息无良教师。 re嫩乳e嫩乳en:等你发ヽ(x′)ゞ 任妄雨不喜欢浪费时间,在等待的同时还去楼下微波了红豆汤圆上楼,再次拿起手机刷新时已经看到贴文。 照片难得不是风景图和手写文字,而是一张撞球台,文字内容b上次的抱怨还更少,这次只有一句——「生活应该多点乐趣。」 ——生活应该多点乐趣? 这不是她在撞球馆对方湛说过的话吗?怎麽会那麽刚好,f也发了一样的话,照片里的撞球台也和那天的近乎一样,难道他也在那里打撞球? fz__:发了。 re嫩乳e嫩乳en:你会打撞球? re嫩乳e嫩乳en:是去哪里打的? re嫩乳e嫩乳en:a中附近那间? 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句过去,她总感觉这些不单纯是巧合。 fz__:会打啊还能媲美职业,是去你说的那间没错,你也会玩? re嫩乳e嫩乳en:不太会,你不会刚好还是玩14.1吧? fz__:……嗯哼。 fz__:跟朋友去打? 有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像水晶宝宝膨胀之後塞满整个浴缸一样堵住了她整个脑袋,玩14.1、同一间撞球馆、同一张球台和背景,还有以前从来不曾注意过,f的帐号fz__仔细一看的话,好像也能解读为方湛两个字的英文缩写。 ……不可能吧? re嫩乳e嫩乳en:你什麽时候去打的? fz__:资深粉你这样很像变态欸,不过我是十一月中去打的,晚上六点左右吧,跟学生一起去的,这样够详细? 方湛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意外她竟然知道一点撞球。 re嫩乳e嫩乳en:「生活需要多点乐趣。」这句话,是你说的还是其他人说的? 拜托说是你啊。任妄雨在内心疯狂祈祷,她不想要f真的是方湛,如果是真的那她一定会疯掉。 她在网路上想把自己寄托在f身上,却在现实中与方湛争锋相对,简直荒唐到可笑。 fz__:你怎麽知道?!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学生说的。 ……惨、了。 往上滑回顾前几次的对话纪录,把对话中f的语气跟现实中方湛讲话的样子进行交叉b对,根本一模一样,一样欠揍,一样想让人用拳头把他揍飞到外太空去。 re嫩乳e嫩乳en:你在a中是不是教一年一班,本名叫方湛(╥﹏╥) 刚入口的黑咖啡差点从口中喷出来,他不记得除了告诉她自己是a中人之外还有透漏其他资讯啊,这科学吗,资深粉不至於迷妹到找人调查他吧,不过也不好说,毕竟她一开始不就打了什麽「我其实比较想你。」 方湛还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回覆,讯息又跳了出来。 re嫩乳e嫩乳en:你那天跟季清、傅凉笙还有班长去打撞球对吧? 连他导师班的学生名字都叫得出来,感觉不太像调查,应该是学生看到或听到之类的,毕竟季清讲话时的音量是大的怕没人知道他行踪一样。 fz__:你是我的学生喔,还是我的资深粉,看来我们很有缘! 方湛是呆子乘以一百。任妄雨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不要轻易动怒,不要跟有问题的人计较,要冷静。 re嫩乳e嫩乳en:我、就、是、任、妄、雨。那天教完撞球就忘了还不回讯息不记嘉奖根本无良教师祝你每个礼拜被检讨啦(/‵Д′)/~╧╧ fz__:……不是吧。 fz__:f传送了一张gif动图(无言) 她才应该无言,没有继续回覆,任妄雨将手机塞到枕头下方,好像这样就能装作什麽都不知道。 本以为至少寒假期间都不会见到方湛,多的是时间可以平复心情,没想到下一次的见面快的令人措手不及。 还没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他啊。◤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цsⒽцωц.cℒцъ 荒腔走板(2) 傅氏身为整个体市的商业龙头,自然是连一年当中最重要的生日都是办得b旁人要盛大许多,到底是寿星本人想要大肆热闹,或是生日是媒介,目的是利用庆祝之名进行扩大商业版图之实,到底无人知晓。 今年傅氏将为期两天一夜的生日宴办在豪华邮轮上,价格自然不斐,不过参加的那些人光一小部分的财力都可以再办好几百天的邮轮盛宴了,场面盛大可想而知。 主角是傅家最为年长的儿子,傅凉薄。 年龄三十有一,长相俊美,性格温文儒雅,零负面新闻,身高一八零,身材精壮匀称,家里有钱,最重要的是这种极品竟然是单身,根本就是钻石王老五,条件好到单身的想倒贴,有男友的想劈腿,结婚的都想离婚。 傅家二老早就有意为自家大儿子找个媳妇,只是每次都被傅凉薄以工作繁忙为由推托,让二老怎麽急都没有办法,人家都说成家立业,这次生日宴就是个好机会,有多少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媛都趋之若鹜,难不成自家儿子还能从船上跳下去不成? 向来与傅家交好的任妄雨一家人自然也不会缺席,早早就上了邮轮,长辈们许久没有见面,一见就是拉着彼此说些商业上的事或关心彼此,几个交好的小辈们也不会凑上前去免得惹祸上身,自然就待在一旁闲聊。 这是身为主角的傅凉薄唯一还能称得上是悠闲的美好时光。 一想到晚上的舞会他就头疼的不得了,明摆着是场鸿门宴。 「大哥、二哥好。」任妄雨礼貌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傅凉薄仅是微微点头示意,倒是傅良言一见到傅凉笙竟然罕见的没有在任妄雨身边守着,他还记着上次的香水帐,开口就来者不善。 「怎麽没看到傅凉笙那小子?」 「我才刚上船,你怎麽会问我?」任妄雨笑着回应,她跟傅良言从小熟识,回话也随意许多。 「平常他都会到一个点去接你才对。」傅良言状似疑惑的问,眼眸却闪着锐利的光,「吵架了?」 ……老狐狸。 不过任妄雨并没有隐瞒,「也不算吧。」 没有争吵,关系却是在一瞬间疏远的有点令人心慌。 「你说出来啊,哥帮你调解调解。」 「他如果知道我跟你说,情况应该会b现在糟糕好几百倍。」任妄雨打趣道,傅凉笙讨厌傅良言的程度可是到了众所皆知的地步。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傅良言继续软磨y泡。 「我觉得你就是想高事,目的不纯。」 见两人一来一往,一直默不作声品着lafite的傅凉薄难得开口:「就说是我想听的,凉笙不会说什麽。」 抱歉了傅凉笙。在心里为自己即将出卖他先道歉,任妄雨也是不愿意,可是傅凉薄都开金口了,她真的没有不说的理由。 於是她将那天在撞球馆的事娓娓道来,包括傅凉笙好像很在意她跟班导师距离过近这件事,至於他们之後的谈话她则是有所保留,并没有全盘托出。 「看不出来你会翘家去打撞球,看来上高中之後是学坏了?」 「小声一点。」看着距离不远的父母,任妄雨为傅良言的音量感到很是担心。 「原来你会打——」 「傅良言!」超级故意,跟方湛好像,她总是不自觉得想起他。 「好啦,」傅良言将话题拉回到原本的地方,不怀好意的问:「不过你真的不知道为什麽傅凉笙会那麽在意吗?」 「他没有说,不过我想他是怕我被人说话吧。毕竟关於我在校园里的流言本来就很多,如果又被有心人看到的话会更难处理。」 「你难道不知道——」 这一次打断他的人是傅凉薄,「什麽流言?严重的话我来处理。」 被打断的傅良言忿忿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就知道维护傅凉笙,上次那罐香水也是,到底把他放在哪里? 想来也是,他怎麽就忘了,一厢情愿的人一直都只有自己,傅凉薄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半分自己的位置。 包括次数少的可怜的几次上床,都是他设计的。 到底要为了爱一个人作贱自己到什麽程度,他不知道。 「不严重,也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不去在意就好。」没有多余心思去注意傅良言,她很快就回答。 她不知道若是让傅凉薄介入,事情会不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毕竟他的手段,在黎岁和李大敏身上她见识过了,一旦他出面,就不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事。 没了傅良言的声音,沉默很快蔓延在三人之间,此时恰好从休息室外传来一道声音打破这短暂的尴尬。 「良言!」 任妄雨觉得这嗓音特别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偏偏那个人是背光,别说是脸,连整个身体都是黑的,直到他走到傅良言身旁她才终於看清他的脸。 ……不是吧。 「方湛?」「任妄雨?」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觉得情况很混乱的还有傅良言,於是他开口:「你们认识啊?」 「他就是我们班导师。」任妄雨先回答,紧接着方湛也对着傅良言说:「上次跟你说那个有趣的学生。」 「哦?看来世界可真小。」 她就说怎麽会那麽像,物以类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цsⒽцωц.cℒцъ 荒腔走板(3) 任妄雨觉得头很痛,为什麽就连放假都还得看到方湛? 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冷静,她承认很想跟f藉由聊天渐渐熟悉,从虚拟走到现实,但当知道自己一直喜欢的精神寄托竟然就是方湛,他的多重身分让自己没办法替他找到定位,对任妄雨来说,方湛就是谜一般的人,任凭她再努力都解不开。 事情正在逐渐失控,就像失速的列车一样停不下来,结局会怎麽样,谁都不清楚。 「你们怎麽认识?」方湛原本想在任妄雨旁边的空位坐下,但在看到她一副「你敢坐我旁边就跟你拼命」的脸色之後就识相的移到傅良言身旁。 原本方湛好不容易躲过了任妄雨的死亡凝视,可他哪里不坐,偏偏选了傅凉薄和傅良言中间坐下,总感觉不久之後会出大事的。 「她跟我们家是世交啊,从小就认识了。」 「喔。」方湛一脸不置可否,也没多说什麽。 似是想到什麽,方湛看着任妄雨,很快又开口:「我跟良言是读大学时候认识的,根本是一拍即合。」语毕还顺便搭了身旁人的肩,像是在证明他们确实很好。 任妄雨不懂方湛为什麽会主动解释,她心里是很想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也没有明显到表现在脸上的程度吧。 「还真是物以类聚。」 说完之後她很快又後悔了。 她感受到前方两道目光正紧盯着她,如果视线能杀人的话,她一定早就是被射到穿底的标靶,到底为什麽在方湛面前就是管不住嘴,总是会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讲出来,就算原本只是想小小声的也会变成正常音量。 「嗯哼。」傅凉薄哼了声,难道是在赞同她的话?任妄雨还在思考,很快男人又说话:「狐朋狗党。」 「哈哈哈……」任妄雨没忍住笑了出来,如果傅良言是狐狸的话,那方湛不就是狗了,这也太好笑了吧。 「学长你看我像狗吗,我好歹也是人民教师——」 「你是无良教师。」有了傅凉薄和她同一阵线,她完全不用克制自己。 傅凉薄一反常态的怼人让傅良言感到很意外,他记得他并不讨厌方湛,就算讨厌,依照他的个性也会将情绪都隐藏在那张温文儒雅的脸上,反正什麽可能都有,就是没吃他醋的可能。 傅二少内心小剧场正火热上演,但演的百分之百都错。 因为傅凉薄心里想的是方湛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看了真令人碍眼,就不能好好的放在椅子上或是去勾搭别人,还有非得要坐在他们中间,沙发明明那麽大,但他绝对不是吃醋或什麽的,纯粹是看不惯方湛的行为。 就跟任妄雨讲的一样,是个无良教师没错。 一直都没出现的傅凉笙从长辈们的休息室里走过来,「大哥,爸妈找你。」 傅凉薄对他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尽管他很难不去在意傅良言和方湛,他只能努力说服自己没什麽,就算有,他也没有资格说些什麽,不是吗? 他已经b大部分人都幸运许多,不能再更贪心了。 「老师?你怎麽在这里?」看起来还一副跟傅良言很好的样子。 「良言找我一起来凑热闹啊。」 「啊?」 「我跟你二哥认识,然後你大哥是我的大学学长,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吧?」 「喔。」傅凉笙随口敷衍,讨厌的人刚好都凑到一起了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几个看对方都不怎麽顺眼的人在同一个空间真的半句话都没有,除了大眼瞪小眼不然就是滑手机或喝饮品分散注意力,任妄雨觉得他们三个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扭打在一起,她感觉是二对一,总之为了避免极有可能发生的悲剧,她决定先把傅凉笙带走。 「我想去吹吹风,你陪我去?」她对已经盯着手机萤幕发呆许久的傅凉笙说。 「好。」他很快就答应了,尽管他也清楚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吹风。 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方湛感叹,「他真的很讨厌你。」 「他也很讨厌你。」 「小p孩吃醋而已。」 「说真的我是觉得他讨厌我们俩的程度一样。毕竟你贴身教学小雨教到球台上去,现在还在船上跟我一副很好的样子,所以应该是讨厌double?」傅良言认真分析,还一边b手画脚。 「有点道理。但那又怎样,反正三年一过我跟他就不会再见了;又不像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湛摆出招牌欠揍嘴脸。 两人的对话从原先的就不怎麽正经的开头往越来越歪的方向走,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他们永远都有讲不完的垃圾话,就算原本讲的是正经的事,到最後也会变成很谜的g话。 「不过我记得你是不教人打球的吧?」傅良言向服务生要来第三杯vesper,调酒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的确贵的有道理。「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如果是我一定是支持你们两个的。」 「只是觉得她很有趣,很像当初的我。」不知道那天是季清的分配或是他被鬼迷了心窍,从来不教人打球的他竟然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在和任妄雨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方湛都会想到当年的自己和苏妍。一样都是学生和老师的身分,当初是苏妍一步一步教会他许多,而如今,他成了老师,教了任妄雨。 「都过那麽久了,你还忘不了她?」方湛当然知道傅良言口中的「她」是谁,他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回答。 「你不也是吗?」方湛下意识去摸西装暗袋里随身携带却不常拿出来的菸盒,每当讲到这些过往时总是需要些尼古丁才能轻描淡写过去。 「我跟苏妍,你跟傅凉薄,说穿了都是殊途同归。我们都遵从了自己的心,即使明知是飞蛾扑火都愿意。理智与情感来回拉扯,所以我们现在进退不得,却还是甘之如饴。」 傅良言苦笑,却也不得不承认方湛说的句句属实,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他的选择。 「你自从当老师之後就越来越能言善道了。」 「当然。」方湛挑了挑眉,忽然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凑到他耳畔说:「傅凉薄一直往这里看,你说他到底在不在乎你?」 「你确定是看这里?」 确认过眼神,方湛回应:「我觉得他很想冲过来杀了我。」◤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 荒腔走板(4) 自从傅凉薄被叫走之後方湛就一直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後来他伸懒腰的时候顺便扭动了脖子,由於休息室的门是透明的,他刚好对上傅凉薄的双眸,真的感受到来自死神的死亡凝视,总之那是让人背後发凉的眼神。 接着他尝试在说话时与傅良言拉开距离,那道目光就变得没那麽慑人,他不知道傅凉薄这样一直关注他们还能听见父母在说话吗,或是聪明人其实都是一心二用的高手,他没有多做思考,觉得还是帮助兄弟再多测试几次好了。 拉近,远离,拉近,远离,重复无数次之後方湛已经不觉得那是死亡凝视,他彷佛已经看见阎罗王在跟他招手。 这一次他凑近傅良言耳畔,仔细计算角度的话,从傅凉薄那里看过来会很像他们在做些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已经没有形容词可以形容那双眼眸,方湛很庆幸自己有高额保险。 事实上,傅凉薄的心思确实没放在与父母的谈话上。 二老仅是一直耳提面命晚上的宴会要跟多少企业家的千金多多交流,有喜欢的就告诉他们,凭你的条件不用担心等等省略万字重复的内容。 耳朵嗡嗡作响,他很想直接揍破眼前这道玻璃门把他们两个扯开。 原来傅良言是可以一边说着有多爱他,又一边和别的男人接吻甚至是在他面前,表面上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心却已经开始下坠到很黑暗的地方,他b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爱他。 「你知道吗?」方湛问。 「不知道啦讲重点!」傅良言催促,从以前就爱玩文字游戏,到底是谁光听「你知道吗」四个字就会知道。 「就是从傅凉薄那个角度看过来,我们两个超像在做接吻之类的行为,我猜他十之看到然後误会了,而且是很火大的那种。」 傅良言很快就把方湛推开了。 「我真的——」 「就当作是测试。虽然这种方法真的很不道德,我赌他不可能对你没感情,他多的是方法让你消失在他面前,没道理留着你在身边放肆。」就凭那个死亡凝视他这局一定是稳赢不输。 「输了怎麽办?」 「没怎麽办。」方湛耸耸肩,「反正你都说他不爱你,那就是再接受一次既定的事实而已啊。」 傅良言狮子大开口,「82年的lafite,两支。」 「你又不喝lafite,连赌都要为了他敲诈。」方湛傻眼到差点忘了自己要的东西,「成了给我a中的股份。」 「a中的股份才值多少钱你也要?」 「没多少钱才没买,我喜欢高风险高报酬的东西,a中的股价就那样,我实在下不了手。」 方湛担任教师多年,以至於傅凉言都快忘了他是经济学系的出身的,他感觉这厮要那些股份一定又要做些令人无言的事情,「你先说要干嘛我再决定要不要给。」 「有点权势才能横着走啊,要不然我每个礼拜都被开检讨会就饱了。」 「5%怎麽样?」傅凉言憋住笑意回答。 「9%。」 「7%?」傅良言继续讨价还价。 「不。你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还是你觉得让学长承认对你的感觉还b不上这些股份重要?」 傅良言咬牙切齿的应了下来:「成、交。」 等他们谈完条件时,傅凉薄已经不在休息室里。 傅家二老很快就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出於担心,见到傅良言在外面时安媛又忍不住交代了一次,「你大哥也是时候该找对象了,今天会有很多名门淑女过来,你也知道他什麽都好就是感情这方面,唉,要不是知道他事业心重我真的要怀疑他是什麽同志还是什麽单身主义?反正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我是不懂了。」 「刚刚和他说了一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会回答我嗯,好,知道了,我看他整个心思都不在。」 「良言啊,你跟你大哥从小感情就好,你也比较会说话,帮妈多注意一下啊,最好你们兄弟俩都能找个媳妇儿回来那是最好。」 傅良言愣了许久,直到方湛撞他才回过神来,「好我知道了,爸、妈你们别担心。」 安媛觉得今天这两个儿子都特别奇怪,怎麽一个两个都顾着恍神。「你们兄弟俩不是有事瞒着我吧?」 「没事啦妈,刚喝了几杯调酒有点茫。」傅良言随口敷衍,又拿了方湛当挡箭牌,「你交代的事我会办好的,我们还有事要谈,就先走了。」 「我还没说——」 「好了媛媛,不用担心,孩子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傅南山拉着她,又对儿子使了眼色让他赶紧走。 「他们就是这样,从大的到小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安媛皱起好看了柳眉,即使年过五十却依然不减她的美丽。 傅南山伸手抚平她眉间凸起的摺纹,「儿孙自有儿孙福。」 甲板上。 平日里下午海风正是最盛,如今又是冬季恰逢y天,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晃得厉害,强风不断席卷而来,无情地落在两人身上。 「你不冷吗?」虽然冷得颤抖的幅度很细微,但傅凉笙敏锐地有所发觉,毕竟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她身上。 「还好。」 「我不会跟他们打起来的。」 「嗯?」 「今天是大哥的生日,就算我再怎麽讨厌他们都不会动手的。」傅凉笙将身上的米白色羊毛围巾摘下,围到任妄雨脖子上。 任妄雨很快接过围巾,「我自己来吧。」傅凉笙替她围围巾这个行为似乎有些过於亲昵,她不习惯,也觉得尴尬。 男孩笑了笑,也没有过多坚持。 遥望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飞鸟,牠们看起来是那麽快乐,再低头观察海洋之中的生物,牠们徜徉其中,任妄雨不禁想,如果有下辈子,她一点都不想当人,太不快乐了,她宁愿自由自在地直到不能飞翔或是游到被吃掉,也好过活在世上,至少她目前还找不到对生命热爱的理由。 「你为什麽那麽讨厌二哥?」盯着湿滑的甲板,她抛出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我猜等我回答完你是不是要接着问,为什麽也那麽讨厌老师?」傅凉笙反问,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是啊。」任妄雨很诚实,「我这麽坦承,你愿意回答我吗?」 「傅良言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儿子你知道吧?」 众所皆知的事实,由傅凉笙口中说出来却是平添几分沉重,似乎是为了呼应现况,海浪又以更凶猛的姿态席卷而来。 「这一直都是我们家的禁忌,」傅凉笙看着任妄雨不怎麽好看的脸色,知道她想说声抱歉,他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是没有血缘关系吧,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或许更关键的是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 我喜欢你。 喜欢到没办法看着你和别人亲近,喜欢到不可自拔,疯狂地为你着迷。◤ρΘ⒈8νíρ.clΘùd◥(yushuwu.clu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