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 书名: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 作者:杏遥未晚 文案: 修真界遭逢动乱,让所有人生惧的大魔头雁凉带着满身煞气破关而出誓要血洗正道。 然而就在他放出狠话准备要动手之际,意外突然出现,魔头莫名失去了踪迹。 等邪道众人终于找到他们的魔尊,却发现他们昔日凶狠残暴阴冷恐怖的魔尊正挂在某个男人的身上。 魔尊满脸天真的看了看邪道众人,回头慌张地抱住男人:嘤,他们看起来好吓人哦。 温灵远拍拍他的背:乖,别怕。 失忆前凶猛残暴失忆后哭唧唧小可爱攻表面温柔男神心机受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雁凉,温灵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灭世还灭不灭了? 立意:放下仇恨,回归本真。 第1章 雁凉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床顶上的纱幔,接着他听到动静侧过头看去,才发现床边不远处竟然还站着个人。 从背影看,那人身形颀长穿着普通的青色袍子,长发用木簪束着,身上透着古朴的味道,如同冬雪中枝叶遒劲的松。 是让他觉得很舒服的味道。 雁凉心里面不知为何对这人生出了种天然的亲切感,无端想要靠近他。 他自床上坐起身,怔怔看着那道背影,还没等开口或是靠近,房中的那人就向他转过了身。 那人的手里拿着方刚浸过水的手帕,他微微掀起袖口,似乎是刚洗过手帕,这时候正要将其覆在雁凉的额上。然而这时候回身发觉雁凉醒来,那人手中的动作顿住,霎时便毫无预兆地与雁凉对视在一起。 那人的模样没有让雁凉失望。他生得很好看,眉峰勾勒的浓淡,眼尾上挑的角度,甚至连唇形都是雁凉所喜欢的模样。 雁凉看得心生欢喜,忍不住便盯着他多看了会儿时候。 而也在他看着对方的同时,对面的那人眼神明显地黯了黯,像是在顾忌着什么,接着手里的手帕收起,右足踏前半步,虽然看似依旧平静,但在不经意间却做出了戒备的姿态。 雁凉眨了眨眼,不理解地看着他,小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人明显地怔住了刹那,眼底的波澜如同瞬间被秋风打散的潭水,他良久静默地看着雁凉,直到雁凉又好奇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声音低浅地对着雁凉问道:所以你也不记得你自己的名字了,是么? 雁凉老实点了点头。 对面那人再度沉默,雁凉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沉默模样,心里面晃过丝丝慌乱,他起身道:你为什么不说 雁凉。 雁凉动作顿住,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对面的人声音渐渐柔和下来,低声又重复了遍:雁凉,你的名字。 雁凉仔细念了几遍,渐渐地似乎从其中捉摸出了些熟悉感,他对自己的名字尚且满意,但却更在意面前这人的身份:你呢?你是谁? 那人眉眼和煦地笑了起来,从雁凉醒来之后他身上便像是始终笼罩着某种过于沉重的枷锁,而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彻底将其放下,在雁凉的面前露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面貌,他捉住雁凉的手,低声道:我是温灵远,是你的 他似乎在犹豫,片刻后终于清晰地道:我是你的夫君。 雁凉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听到温灵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涌出的欢喜是真的,暖融融的感觉包裹着他的胸口,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种想要流泪的错觉。 他从床上站起身来,不说话抱住了温灵远,脑袋埋在对方的肩颈里,双手用力抱得很紧。 不多时温灵远便感觉肩头被濡湿了大片。 温灵远自僵硬中缓缓低下头,语气温柔带笑,但却沙哑异常,他似惶恐地抚着雁凉的后背,问道:怎么哭了? 雁凉觉得有些丢人但又止不住眼泪,于是只能将头埋得更低,眼泪全蹭到温灵远的衣服上,他闷着声说道:不知道,就是感觉好想抱着你哭。 嗯。温灵远没有阻止,他同样紧紧抱着雁凉,哭吧。 结果因为哭得太厉害,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雁凉的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 好在温灵远并没有嫌弃他,他也就随它去了。 雁凉的确是失去了关于从前的所有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好在有温灵远在身边,他就算不记得了也没有太过着急。温灵远将他们从前的故事告诉了他,说他们曾经跟长辈们住在与世隔绝的岛上,从小就相互认识,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从很早以前就两情相悦,长辈们替他们操办了婚礼,他们也就因此成了夫妻。 后来他们结伴出岛游历,去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山水,最后他们走累了,就来到这处风景极好的村庄,安家落户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而雁凉的失忆是个意外。 你在上山采药的路上遇到野兽,这才让撞伤脑袋失去了记忆。温灵远内疚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雁凉连忙捧着他的脸去吻他藏着歉意的眼睛:夫君,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不小心了。 之后的日子雁凉乖乖待在家中当温灵远乖巧懂事的娘子,果然没有再做什么让人操心的事情。 因为伤势还没有好,雁凉的行动不是很方便,他的右臂和左腿上都有伤,温灵远说那是他在遇上野兽逃跑的时候弄伤的,所以他现在右手没有办法用力,左腿也只能非常小幅度地挪动,完全就是个需要人照顾的伤残病人。 但雁凉依旧非常庆幸,好在他被野兽伤的是手臂和腿,要是被伤了脸,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闲在家里的时候没事会照照镜子,正是因为如此,雁凉很清楚自己长得非常不错,他想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夫君才会看上他这个什么都不会又软弱爱哭的倒霉蛋,他的夫君好看能干还体贴温柔,世上谁见了不会心动,要是他被毁容,他就连唯一的优势也没有了,将来还怎么和别的人争抢。 雁凉在家里休息养伤的这些天心情都很愉快,他发现他和温灵远的住处风景的确很不错,他因为养伤坐在床上不能挪动,却能够看到窗外青翠细长的柳条,时而掠过的燕子以及天际飘摆的云朵。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两套,一套是他的一套是温灵远的,他的衣服被温灵远放在柜子里,满满的两个柜子,全都是他所喜欢的衣服。 他发现自己的身上有块刻着远字的玉佩,从他醒来的时候就被他随身放在胸口,看它光洁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让他佩戴许多年了。 他想自己以前和温灵远一定非常恩爱,否则他不会时时将人藏在心上。 雁凉对于自己失忆的事情没太放在心上,只要他的日子没有变化,那就算不上天塌下来那样的灾祸,但他唯一觉得可惜的是他忘记了他以前和温灵远生活的点滴,他觉得那一定是段非常让人羡慕的日子。 当雁凉这么告诉温灵远的时候,温灵远也笑,说没有关系,他们将来还能有许多这样的日子。 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雁凉身上的伤渐渐好了许多,他依然记不得从前,但他已经能够脱离搀扶自己慢慢起来绕着他们的小屋散步了。 雁凉和温灵远住在村尾,同住在这里的还有两户人家,白天的时候温灵远去外面给人治病或者上山采药,雁凉则坐在自家院落里和隔壁两家的妇人聊天。聊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于是没过多久温灵远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雁凉坐在门前捏着针线正专注地给温灵远缝着衣服。 雁凉见他回来高高兴兴扑过去抱住人,听他询问才说他刚问过了其他人,说村子里面都是这样,夫君在外面养家糊口,娘子便要在家里张罗琐事,等待夫君归来。 每天跟着妇人们聊天,雁凉甚至还学了做饭,只可惜他做得不好,在温灵远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把失败的产物给销毁掉了,其中包括五个盘子一口锅还有许多食材。 温灵远听得失笑,牵着人的手将他带回房间里坐好,低头替他擦了擦手,又找来干净的衣服替他换上,这才温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对我来说你留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事情。 虽然是这样说,雁凉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对于刺绣的兴趣,他发觉自己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贤良淑德远超其他妇人,于是接着在温灵远的每件衣服上都绣上了自己喜欢的花纹,甚至于接下来还准备要在温灵远的裤子上也都绣上自己的印记。他被温灵远照顾得太好,什么都不让碰门也不让出,每天吃好穿好没有任何烦恼,于是也只能有点这种爱好去折腾。 温灵远依旧每天纵容着他,每天早上出门前吻他的额头道别,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接住雁凉大大的拥抱。 雁凉以为他们的日子会始终如此,但却没想到平静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这天雁凉和往常那样坐在房门的台阶上面缝缝补补,远处突然有动静传来,雁凉抬头看去,就见两名衣着怪异满身带着凛冽杀意的男子走在前面,身后带着数十名同样凶神恶煞手中执刀的家伙,浩浩荡荡推开阻拦的村民闯进了他的院落。 雁凉眼见他们逼近,心里噗通跳着,顿时傻在了当下。 村民们还在担心惶恐地大喊大叫,对雁凉说这群人是来找他的,要他赶紧逃走。 但雁凉满脸苦涩,心说他瘦胳膊瘦腿现在面对这么多气势汹汹的家伙,就算想逃也逃不到哪去。 没有办法大概还是求饶比较管用。 雁凉放下手里的东西,战战兢兢按着狂跳的心脏来到人群面前,想着自己究竟该先跪左边条腿还是右边条腿,开口应该是喊山大王还是好汉饶命,他心里怕得厉害眼泪都已经在眼眶打转,想到温灵远回来估计只能见到他的尸首,他更是伤心不已。 他哽咽着开口准备求饶:你们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已经逼近他身前的这群恶人却突然同时朝他俯身,噗通的声响震得雁凉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众人齐刷刷向着雁凉跪下,脑门感觉不到痛似地哐哐往地面撞去,生生撞出了骇人气势。 雁凉眼泪还包在眼眶里,打着转没等滑落下去,就听见为首的两名男子已经哭丧着脸大声道:属下来迟,还望尊主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开坑啦!这本和隔壁文同步更新,日更,应该不会太长,就随便写写日常 惯例开坑评论发红包,爱你们 第2章 半个时辰之后,一辆特别的马车停在了村尾雁凉家的院落外面。 雁凉这时候还坐在房间里面,低垂着头默默垂泪。 满屋子的邪道众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每次见他的眼泪落下仿佛都仿佛被眼泪给烫到了般长长嘶一口气。 邪道中为首的那人正在房间里面四处转悠,指挥着众人将屋子里的东西装进行囊:这个东西带着,那个,那个放下!你出门会把暖炉给搬走吗?你觉得我们宗里缺这玩意儿吗?对,对对那东西也带着,还有那个 他看见其中一个人手里捧着的针线盒子和还没绣好的衣服,皱着眉头摆手道:扔了扔了。 雁凉这时候终于有了动静,他听见这话连忙扑了过去,从那人的手里抢回自己的针线盒子和温灵远的衣服,可怜巴巴地将其紧紧护在怀里:不许扔。 为首那人苦着脸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妥协着挥手道:带上都带上,这是尊主的命令。 雁凉在衣服上面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去看四周忙碌的邪道众人们,直到现在都觉得事情荒诞到了极点。 就在不久之前,这群人闯进他家,并且噗通一声对着他跪了满地。 当时的场面可说是极其混乱,雁凉原本就已经满心恐惧,见到这种场面后茫然且无助,眼泪立即便流了下来。 而见到雁凉的眼泪,面前的邪道众人却似乎比雁凉还要惶恐,纷纷将头埋得更低,嚎啕着恨不能比雁凉还要哭得更加伤心。 雁凉于是就有些哭不出来了。 直到后来他才听这群人称他作尊主,说他是修真界邪道魔尊,是厌尘宗的宗主,是全天下修为最高的强者。 雁凉听得怔愣不已,连眼泪也忘了掉,接着在听完他们说过的那些事情之后,他被人带到了房间里,看他们开始替自己收拾东西,说是要准备接他回厌尘宗。 雁凉对他们的话半个字也没信。 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什么邪道正道厌尘宗,但他对自己究竟有什么能耐却非常清楚。他从失忆醒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村落,他是温灵远的娘子,是个上山采药都会被猛兽给追得浑身是伤的人,温灵远将他照顾得很好,从来不让他做任何力气活,除了在那次失败的做饭尝试时用过一次菜刀,他的双手平常最多也就只拿过绣花针,要说他是这群人口中的大魔头,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或许是因为他和那位传闻中的魔头长得非常相似,所以他才会被这群人认错。 雁凉心里面默默想着,忍不住又抬头去看了眼正在忙碌的那名邪道首领。 刚才这人已经用又像哭又像是笑的表情对着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这人的名字叫做段流,是厌尘宗的流光堂堂主。虽然雁凉不清楚堂主究竟算是什么身份,但看起来他应该有着相当能说上话的地位。 雁凉想好在这群人似乎是认错了人,否则他恐怕在刚见面的时候就被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给杀了。 想到这里雁凉抱紧了手里属于温灵远的衣物,心里面无助地想着不知道温灵远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道温灵远有没有听说他被这群恶人抓住的消息,又会不会来救他离开。 雁凉独自想着这些事情想得眼泪汪汪,但转念却又咬唇摇了摇头。 不行,就算他的夫君知道他被抓了,也不能这样冒险来救他,这样他会害死自己夫君的。温灵远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要真撞见了肯定也是只能被欺负的。 他必须要趁着这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抓错人的时候,尽快把他们引走,不让他们有机会伤到温灵远。 雁凉有些着急起来,强压着心底的惧意站起身道:不用收拾了。 听到雁凉的声音,在场忙碌的人们瞬间静了下来,他们迅速转身看向雁凉,接着哗啦再次跪倒了一片:请尊主吩咐! 雁凉: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他被这阵势吓得微退了半步。 虽然不知道那位和自己长得容貌相似的尊主究竟是什么人,但看起来他必然是个极为可怕的存在,否则这群人也不会只听他说句话就吓成这副模样。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个身份震慑下这群人。 雁凉这么想着,但正要开口之前还是慌了起来,话音还没出口,就先打出了个哭嗝。 计划中的威慑还没开始,雁凉先红了脸。 在场又是诡异的寂静,为首的段流最会察言观色,见状还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立刻打破沉默回头呵斥起众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好好跪着听尊主吩咐! 雁凉接着被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紧张下险些忘了刚才要说什么,等回神后才气势虚弱地道:别收拾了,我们回去吧。 大家不敢违抗雁凉的命令,听他这么说立即扶着雁凉出了房间,来到了早早停在院落外的马车上。 坐在马车上雁凉回头看了眼这个自己住了许久的院落,他视线忍不住晃过四周去寻找温灵远的身影,但却没能够见到。 不知道温灵远回来见到他们的房间被这群人弄得乱成这样会是什么反应,不知道见他失踪温灵远究竟会有多担心,雁凉跟个眼泪葫芦似的一戳就哭,让坐在马车里他对面的段流看得手足无措:尊主,您不必担心,只是记不得以前的事情而已,等您回到厌尘宗,接触到从前的环境很快就能将以前的事情记起来的。 雁凉还在因为自己借用了那位尊主的身份而心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句:他,不对,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段流张口就道:尊主您以前修为天下无敌,强横狠辣,智计无双,是让整个厌尘宗所有弟子敬仰的存在。 听起来是个不好惹的人。 雁凉哭得更厉害了。 段流:尊 雁凉颓丧道:你别说话了。 越说他越怕了。 一路沉默,雁凉看着窗外面自己熟悉的村庄越来越远,好在雁凉没有出声,其他人也都沉默着不敢开口,这倒是让雁凉省去了不少应付他人的时间。并且让雁凉感到稍微欣慰的是,大概是源于对他身份的恐惧,其他人其实不太敢与他靠得太近,虽然他自称失忆变成了这副样子,但也依然没人敢真的将他当成软弱可欺的家伙。 这也让雁凉有了逃跑的机会,他从最开始就没有真的要和这群人离开的打算,假意答应也只不过为了拖延时间。 在马车行了一段距离之后,雁凉假意要下车透气,他拒绝了段流等人的陪同,在进入树林后转身飞快的离开了这片地方从小道大概记着方向往回跑去。 他不知道那群人究竟过多久会发现自己不见的事情,所以这一路跑回去雁凉也不敢停下,出乎意料的是他发觉自己的速度其实很快,他以前因为受伤天天待在房间里面养着,温灵远也不放心他四处走动,所以他始终都觉得自己体力应该不怎么样,到现在他才略有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有这样的速度。 一路往回跑去,雁凉凭着来时的记忆寻找着回到村落的道路,直到接近黄昏时分,他才终于见到熟悉的景色,回到了属于他的村落。 没有理会围过来的村民们担忧的目光,雁凉在得知温灵远已经回家之后,他飞快往自己家所在的位置赶去。 喘息着来到院门外面,雁凉抬头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此刻正坐在屋前木质台阶上的温灵远。 温灵远穿着身普通的白衣,那衣服是雁凉替他缝过的,领口处的位置还有着雁凉心血来潮时绣的花纹。令人意外的是,在回来被村民们告知雁凉被邪道众人接走之后,他没有担心也没有着急,反倒像是早已经有所预料般,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坐在自家的院落里垂眸静静看着地面,浑身带着垂暮般的气息。 直到他听到从院落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抬头朝门外看了过来。 雁凉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许多无法看懂的情绪,但毫无意外其中是藏着惊喜的,虽然只有刹那,被温灵远藏得很好。 没等温灵远开口说出话,雁凉已经飞快奔向对方,隔着远远的距离飞扑着抱住了温灵远。 温灵远接住他温热躯体,难得地有些回不过神:雁凉 雁凉紧紧抱着他哭了出来:夫君! 温灵远被他这声震得怔了片刻,胸中的情绪却似乎终于得以释放,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轻轻应了声:嗯。 刚刚经历了场从未有过的凶险经历,雁凉心里面又怕又急,但好在还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边擦眼泪边拉起温灵远抽噎着断断续续说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接着道:那群人肯定很快就知道我偷偷回来了,我们必须要、要快点收拾下东西离开这里,夫君我们快走。 温灵远抬手温柔地替他擦去眼泪,在抬眸看了眼院外不远处后,他低声说道:来不及了。 雁凉蓦然抬头不解地看他。 而就在这时候,院外又有脚步声传来,雁凉慌张看去,立刻见到了从外面匆匆赶来的那群邪道众人,而走在前面的段流在见到雁凉后立即便急促地大声道:尊主! 雁凉不敢面对这群家伙,本能地背过身去飞快贴到了温灵远的身上,将脑袋埋在他的肩头。 温灵远见到这群人赶来,毫不慌乱,只是轻笑了声安抚般拍了拍雁凉的后背。 因为雁凉这番动作,原本所有注意力都在雁凉身上的段流等人顿时将视线移到了温灵远的身上。 等看清温灵远的模样,段流面色微变,指着温灵远诧异道:你 第3章 相拥着的雁凉和温灵远同时看着段流,不过区别是雁凉目光带着警惕与惧意,温灵远却冷漠而沉静,仿佛看的不是段流等人而是什么没有生命的花草山石。 段流因为温灵远的目光而意外地停了下动作,接着才又开口语气不好地问道:你是谁?你的手放在哪儿呢!尊主也是你能碰的?快放开尊主! 他说着气势汹汹走上前来就要拨开温灵远拥抱雁凉的手,然而还没等他靠近接触到温灵远,雁凉就已经如同护食的动物般张开双手拦在了温灵远的面前:你不许凶他! 不过他气势不足胆子也不够,这句话说出口原本凶狠的语气立刻就被变了调,变得颤抖又细弱起来。 但即使是这样,段流等人也立即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仿佛是习惯了这种情形,张口就大声喊道:尊主恕罪! 两房这么安静地对峙了片刻,雁凉已经没了再凶第二次的勇气,那边段流慢慢缓过来,却忍不住又仔细观察了下站在雁凉身后的温灵远。温灵远身上穿着的还是乡野间穿的普通素白衣服,只不过领口不知道究竟被谁绣了团不知所以的图案,段流凛了凛神,怀疑这是什么古怪组织的图腾。 他还想开口追问,但看雁凉在场,他也不敢用刚才那种语气说话,于是只能屈辱地换了和缓的语气道:你到底是谁? 没等温灵远回应,他立刻又扭头看向雁凉:尊主,这家伙究竟是谁?您怎么能让这种心怀鬼胎的家伙接近您 雁凉反驳道:谁说他是心怀鬼胎的家伙,他是我夫君! 这家伙要不是心怀鬼胎又怎么会段流的话还没有说完,意识到刚才雁凉说了什么,他骤然没了声音,话在喉咙里打了好几转才终于勉强被挤了出来,声音里面是被挤压变形的恐慌:尊、尊尊尊尊尊主?您您您刚才说什么?! 马车摇晃着再度从村庄里启程,朝着北边的厌尘宗而去,不同的是这次马车里面除了雁凉和段流,还多了个温灵远。 并且雁凉几乎是整个人挂在温灵远身上的。 相比起之前独自被带走时眼泪婆娑可怜巴巴的样子,现在的雁凉明显比之前的样子要好了许多,他乖顺地将头枕在温灵远的身上,虽然看起来对段流仍然是充满戒备的样子,但情绪却明显比之前要稳定了不少。 温灵远时而低着嗓音与他说话,时而摸摸他的头发,看起来更是无比自如,丝毫没有被带走的拘谨。 仿佛这里是他们两人的马车,而段流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 段流很想知道他们家尊主这两个月来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之间跟个不知来历的陌生人住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他对着雁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都因为找不到说话的机会而将事吞回了肚子里。 雁凉不是没有注意到段流的异样,但他现在根本不想和对方交谈,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装出这副样子吓住了对方,要是开口肯定就全破功了。 而马车里面从头到尾看起来情绪最正常的温灵远,他的眼里只有雁凉,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氛的不对。 马车前行两天的时间里,前三天段流都坚持地坐在雁凉和温灵远的马车里,整个路上就眼睛瞪着温灵远,试图用目光制止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然而他的举动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雁凉依旧黏糊糊地和温灵远贴着,而温灵远也半点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 第四天雁凉依旧在睡梦中和温灵远相拥着醒来,赶了段路之后,他们到了某处路边小酒肆,下车吃了点东西。 也在这时候温灵远找到店小二离开说了几句话,雁凉和温灵远才终于短暂分开了片刻。 而利用这片刻的时间,段流终于找到机会在雁凉的面前坐了下来。 因为温灵远去外面和店小二说话的缘故,雁凉独自坐在角落的桌旁,有些拘谨地盯着温灵远离开的方向,而段流坐下来的时候雁凉全然没有察觉,直到他轻咳一声开口唤了尊主,雁凉才像是被惊到般回过神,埋下头开始假装吃起了东西。 段流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尊主。 雁凉至今仍然没有习惯这个称呼,他低低地应了声,过了会儿才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尊主? 段流惶恐道:属下不敢逾矩。 雁凉咬着唇没出声,怕自己根本不是尊主的事情被暴露,所以始终不敢多言。 但段流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惶恐,依旧试图与雁凉攀谈:尊主,属下能否知道尊主您究竟是如何遇上那个温灵远,那个温公子的? 雁凉不想回答他,怕自己说错话,于是依旧低头吃着东西。 但不过才尝了半口,他就忍不住扭过头皱眉捂住了嘴。 段流脸色骤变,当即回头呵斥道:谁给点的菜?尊主不喜欢吃这东西你们不知道吗? 雁凉眼看着他们把面前的那道菜撤走,心里面禁不住有了些诧异,难道他们那位尊主不光容貌和他相似,连习惯和吃东西的口味也和他相同?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段流,任凭对方说什么都埋头吃着东西,就算两腮已经被塞得鼓鼓地也没停下来,就怕段流问出什么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只盼着温灵远能够尽快回来救他。 然而温灵远没有回来,段流的话也没有停下来,那人说了许多的话,数落了会儿办事不力的下属,现在已经又将话题转回到了温灵远的身上:尊主,恕属下直言,那个温灵远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尊主您千万要小心那人。 雁凉吃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接受不了对方说温灵远半句不好,但他想到自己此时在对方眼里的身份,于是只能憋着不快咽下东西出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段流道:宗主说他是他轻咳了声,仿佛对那个称呼有些难以启齿,但挣扎了片刻,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说他是您的夫君。 雁凉点头。 段流认真道:可我以前从未见过他,江湖上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并且就连尊主您,以前也从未提起过这个人。 雁凉心说段流当然没有听过,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尊主,但当时的情况危急,他如果不坦白温灵远是他的夫君,段流他们肯定会对温灵远出手,雁凉也就只能让他们将温灵远也给带走,只等后来找到机会再和温灵远一道逃跑。 只可惜这次段流比之前要警觉了很多,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 雁凉没办法跟段流说这些,憋了半天只坚持道:但他就是我的夫君。 段流欲哭无泪:可是您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他肯定是趁您失忆所以故意来接近您 就在他说着这话之际,温灵远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桌前,他悄无声息地看着为了说服雁凉着急到焦头烂额的段流,语调平静甚至近乎温柔地道:怎么了? 段流悚然一惊,发觉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静。 脊背发寒的感觉让他忘记了继续刚才的话语,而这时候见到温灵远回来,雁凉当即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满足地重新贴到了温灵远的身上。 段流失去了说话的机会,只能看着这两人再度黏成了谁也撕不开的模样。 段流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终于转身去了别桌吃饭,而雁凉在他转身之后终于松懈了心神,这番动作被温灵远看在眼里,温灵远于是轻声问道: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雁凉蹙着眉:他说我们以前根本不认识,也不是夫妻,说你是故意趁我失忆的时候接近我的。 温灵远没有出声,视线向着人群那头的段流递去,没带什么多余的温度。 雁凉压低了声音在温灵远耳旁说道:他以为我是他们尊主,但我根本就不是,我只是你的娘子。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脸颊埋在温灵远的脖颈蹭了蹭,猫儿似的。 温灵远握住雁凉的手,握得很紧,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了丝声音终于用以虔诚回应:嗯。 雁凉又说:我故意假装骗他我是他们宗主,就是想要趁他们没有防备找机会逃走,夫君你相信我,我肯定能带着你逃出去的。 温灵远垂眸笑了笑,又是浅浅地嗯了声。 但可惜雁凉最终还是没能够找到逃跑的机会。 马车又前行了两天之后,他们的车队在某处山谷外停下,接着在段流等邪道众人的注视下,雁凉带着满腹担忧被他们迎下马车,来到了一处刻着字的山壁前方。 尊主,再往里面就是厌尘宗了。段流跪在雁凉面前,抬头道:您虽然忘记了不少事情,但等回到厌尘宗,看到熟悉的环境,必然很快就能够恢复记忆了。 雁凉根本不这么觉得,他满脑子只有紧张,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尊主,就算到了那里也想不起更多的事情,而一旦进入了厌尘宗,他要再想逃跑就来不及了。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雁凉回头含着眼泪看着温灵远,忍了几天的眼泪又要再次夺眶而出。 段流道:尊主,请您快开启山门吧。 雁凉眼眶里含着泪,紧拽着温灵远的手:什么山门,这里根本没有门。 段流至今仍无法习惯这个动不动就哭给人看的尊主,他苦笑着提醒道:尊主,您身上应该有块玉佩,上面写着远字,那就是打开山门的钥匙。 听到段流这话,雁凉忽地怔住,喃喃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和灵远的 在雁凉的记忆里,那块写着远字的玉佩是从他失忆醒来就始终带在身上的,在他心里那就是他与温灵远感情极深的证据,那玉佩上的远,毫无疑问就是温灵远的远。 但这时候段流却认真解释道:尊主,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玉佩,那是我们厌尘宗寂远堂的令牌啊。 眼见雁凉在怔愣中取出玉佩,段流谨慎地从他手里接过玉佩,来到石壁前将其嵌入机关槽内,轻轻摁动之间,原本封闭的山壁突然之间晃动起来,接着沙土因为机关的开启而晃动着落下,随之在众人面前展露出了个隐秘的洞口。 雁凉依旧怔然不语。 而段流冷笑着看了眼温灵远,郑重了神色再度向雁凉跪下道:恭迎尊主回宗! 身后的数十名邪道弟子以及更多从山门后迎出来的弟子也跟着他的话音齐齐跪下:恭迎尊主回宗! 第4章 直到跟随在段流的身后被大群邪道的弟子迎入山门,见到了气派恢弘的厌尘宗大殿,又穿过山谷走过许多建筑,最后到达那座据说是自己居处的阁楼,雁凉都没能够开口说出话来。 他现在脑子里面完全只剩空白,只是盲目地迈着脚步往前,一路上甚至没有听清段流等人究竟都说了什么。 往常的时候若是紧张,雁凉必然会抓住温灵远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身边,但这次雁凉没有再这样做,从进入山门到现在来到这座阁楼前方,雁凉都没有去接触温灵远的眼神。他知道温灵远就在身后,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道视线,但他不敢去看。 他就这样保持着浑浑噩噩的状态站在阁楼前方,直到大家静静陪他等了许久之后,段流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问了句:尊主,您要进去看看吗? 雁凉眼睛微微发红,但这次却没有掉下泪来,他强忍着眼泪看向段流,没有立即应声。 段流于是只能又更加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尊主您虽然有许多事记不清了,但没有关系,这座阁楼就是您从前居住的地方,里面的东西都是尊主您最熟悉的,只要看到它们也许您很快就能够记起来了。他说着话又接着回头看了眼沉默无声地跟在人群最后方的温灵远,意有所指地说道:尊主您也就记得到底谁才是信得过的人了。 雁凉至今依旧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身份,他怀着半分忐忑半分期待,向段流小声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段流张口就要说出来那个名字,然而才发了半个音节,他就立即顿住,连忙摇头道:不行,属下怎么能直呼尊主您 告诉我。雁凉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这种时候他甚至都忘了害怕。 段流苦着脸,到底还是低着头小声说道:尊主,名唤雁凉。 雁凉。 的确是他的名字。 雁凉从最初发现这群人找来开始就始终认为他们是找错了人,认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们口中的尊主,但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根本就不是他们弄错了,而是他自己弄错了,他果然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凶狠残暴的魔尊。 在瞬间的呆滞过后,雁凉身子慢慢蹲了下去,抱着双膝无声地落起泪来。 跟在后方的温灵远见状便要上前,然而段流狠狠瞪了他眼将其推开,接着才连忙蹲下着急安慰着雁凉道:尊主,您、您这是怎么了?就算想不起来您也不必如此伤心啊!将来我们定然会找到那害您失去记忆的家伙,还有那个不知好歹欺骗您让您认他作夫君的家伙,我们这就将他大卸八块替您泄愤! 雁凉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得到丝毫的安慰,反倒哭得更伤心了。 段流和他身后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怕,手忙脚乱地簇拥在雁凉的身边尊主尊主地喊,竟是不知道该要如何安慰了,段流急得额头冒汗:尊主您有什么伤心事,您说出来让属下等人替您分忧啊! 雁凉抽噎了两下,慢吞吞抬起头来终于勉强挤出了句话:我没想到自己会是个大魔头,我真的很坏吗? 段流自认明白了雁凉的意思,当即点头拍起了马屁:自然!尊主向来都说自己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若论心狠手辣没人比得过您,当年您在琼罗山大开杀戒,弑杀整整七百多名正道高手,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动,据说那些正道的血浸染在琼罗山的土地里,直到现在那座山上都还有血腥味,无人敢再轻易靠近。还有还有,您的名字只要放出去,就连三岁小孩听了都会被吓得不敢出声。还有我们这刑堂,里边所有刑罚都是您亲自定下的规矩,我们厌尘宗地牢里面最深处关着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每年尊主您都要亲自去审问他,那惨叫声响彻整个厌尘宗,三天三夜都没带停歇的。 雁凉: 段流说到了兴头上险些停不下来,再看雁凉的表情才察觉到不对:尊主? 雁凉埋着头,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得哭个不停:我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我怎么这么坏呢! 这次轮到段流等人沉默了。 大概是想不到厌尘宗尊主雁凉竟然会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竟然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他。 只有温灵远看出了雁凉是真的在为此而感到伤心,他来到雁凉的面前,俯身轻声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温灵远不出声倒好,他现在来到雁凉面前,开口说出了这么句话,所有人的视线便都到了他的身上,在段流的目光示意下近前的几名邪道弟子当即出手扣住了他的胳膊,而段流则眼神凶狠地瞪着他道: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吧,我们所有人都能作证你根本就不是尊主的夫君,我们也从未见过你,你接近尊主究竟有什么目的? 温灵远看了眼钳制住自己双手的那几名弟子,不知是没法挣脱还是故意不去挣脱。 而冲突发生的时候,雁凉看见他们制住温灵远,原本想要阻止,但指尖才刚刚抬起,却又赌气般地又放了回去。 他直视着被人扣住双手手臂的温灵远,声音沙哑且微颤地说道: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你到底是谁? 温灵远温柔地注视着雁凉,他在雁凉的面前向来都是这副模样的,眉眼间永远带着温和的味道,对待雁凉总是无比纵容宠溺。而现在即使是在这种状况之下,他也依旧没有改变,他道:我说过,我是你夫君。 声音平静且令人安心,仿佛不过是在陈述件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而已。 雁凉眼波微微闪烁,他忍不住想要立刻认同温灵远的话,但理智却又让他退缩了些许。他还没能够继续询问下去,段流就已经冷笑了声开口道:你说你跟我们尊主是那种关系,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在尊主的摘星阁门口,我们不妨一起进去看看,尊主若是心里当真有你,那么在他的住处必然会留下点关于你的痕迹,但若是没有,你又怎么说? 温灵远没有回应段流,他视线正对着雁凉,说道:那就任凭你处置。 雁凉不知道自己失忆前究竟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但失忆后的他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边是他最喜欢最信任的夫君,一边却是能够说出他名字给出证据证明他身份的人们,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相信谁才是对的,在这种状况下终于只能被在他们的目光逼迫下艰难地抬手推开阁楼的房门,接着往这处据说是他曾经居所的地方走了进去。 推门进屋,所谓魔头的房间并没有雁凉想象中的那般可怖,相反它非常的简陋,里面除却该有的床铺柜子桌子等东西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从某种程度说来它甚至还及不上雁凉和温灵远在村子里所居住的小屋,至少那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因为有着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所以并不简陋,充满着红尘的味道。 而眼前这里显然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柜子干净做工又漂亮,所有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虽然看起来气派高贵,但似乎总显得过于冷清。 仿佛只是进门看着这幅场景,他都能自其中品出淡淡的涩味。 雁凉心里有掩不住的失望,还有对于从前的不解,他抹了抹刚才没擦干的眼泪向段流问道:我以前就住在这里? 正是。段流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他领着雁凉来到房间的书桌边上,指着桌上那叠书信,还有旁边压着的几张写了字的纸道:这里就是尊主您平时处理厌尘宗要事的地方,这是您上次写的信,应该是要送去水云城的,但我们还没来得及送,您就出事了 雁凉低头看了眼那些信纸,里面的内容他看不太明白,但上面的笔迹却的确是他的笔迹,他从前在村子里替邻居妇人写过信,知道自己的字究竟是什么模样。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就是那位厌尘宗尊主,他似乎已经没法再逃避这件事情,而想清这件事情之后,雁凉泪水含在眼底,抽噎着没有哭出声,只是立刻转身开始在房间里面四处打开柜子翻开抽屉寻找了起来。 他在找自己和温灵远是夫妻的证据。 其他人诸如段流见他的意图打算帮他寻找,然而还没等触碰到屋里的东西,他们便立即被雁凉给拦住了动作。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雁凉在房间里面仔细寻找着,明明是个爱哭的性子,他却忍着眼泪咬着唇将整个房间都给找了寻找了个遍,从桌子到柜子再到床铺,甚至就连被褥下面的夹层他都一层层全部寻找了个遍,然而就算是他这样仔细寻找,他都依然找不出房间里面有任何与温灵远有关的东西。 没有。就好像在他过去身为厌尘宗尊主雁凉的时候,身边就从来没有过温灵远这人存在过的痕迹。 雁凉找过两遍之后不肯死心,接着又找了第三遍,但却依然找不到任何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段流见状凑到雁凉的面前,低着声小心劝道:尊主,您已经找过很多遍了,不用再找了。 雁凉回头看着站在墙边默默不语的温灵远:夫君 尊主,都这时候了您该改口了。段流皱着眉头唤来众人,将这家伙押进地牢里,他趁尊主不在故意欺瞒尊主,我们厌尘宗定不能放过他。 雁凉见状几乎是立即就脱口道:不许! 段流:尊主,您 雁凉看着温灵远笃定的神情,内心不知为何慌乱了几分,接着他视线微微错开,突然注意到了温灵远身后的那面墙壁。他刚才已经找过了房间里四周所有的东西,如果说还有没找过的地方,那应该就只有那面墙了。 那面墙上挂着一幅普通的山水画,乍然看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想到其他人对于他过去身份的评价,作为大魔头的他在房间里挂这么幅画似乎过于普通了。 雁凉穿过围上来的人群,几步来到那面墙边,接着他抬手掀开那幅画 画卷霎时落下,而就在那幅图画的背后,分明还悬挂着另一幅画。 画中的人白衣青衫,俊逸翩然,眉眼沉静如蕴星河,正是温灵远。 看清那幅画的刹那,满室皆惊,只有雁凉紧盯着那画卷里的人,终于松开了紧紧拽着的双手,在释然地长松了口气之后转身立即往温灵远的身上扑去,委委屈屈地喊道:夫君! 段流神情苦涩,微微抬手张口欲言,但对面的温灵远抱着雁凉,视线在雁凉看不见处往段流扫来,分明其中没有藏着什么情绪,却不知为何让段流感觉脊背微微一寒。 他原本想说的话便顿时说不出口了。 第5章 厌尘宗的堂主和弟子们纵横修真界多年,跟随着他们的尊主出生入死,曾经被围困山头杀敌万千突围,也曾经在正道举行大会时从天而降震慑众人令整个正道不敢作声。 刀头舔血的日子他们从来没有少过,后来厌尘宗在尊主雁凉的统领下横扫天下,威风的日子他们也从未懈怠。 厌尘宗做事的道理就是狠就是蛮不讲理,从前厌尘宗的规矩是但凡相貌生得过于正直的进宗门都还得被嫌弃几番,所以为了进入宗派,为了在宗派内地位稳固,不少人甚至还会故意注意装扮将自己打扮成凶神般的模样。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以前费尽心思想着要怎么样让自己看起来更凶,然而却有天他们却会被迫在人前装出满脸笑容的和善模样。 如今段流站在厌尘宗的练功场地里,看着面前的这堆弟子,面上焦头烂额几乎有种窒息般的绝望。 那个家伙,对就是你,站最前面那个,你的头发怎么还挑了缕红色的?你是想吓死我们尊主吗? 还有你,别看了不是你是谁,你是觉得这天气不够凉吗你胸口露出来干什么,你还钉着环在上面,你给谁看呢要是尊主被你气哭了怎么办? 别瞪了别瞪了,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这是要去仇杀谁吗?啊? 都给我表现得和善点,笑起来,对对对,把牙齿都露出来。 段流恨不能有八张嘴巴,将面前所有人都给数落一遍,他对着每个人都仔细检查了遍,等到大家面前合格之后,接着又用长刀刀鞘敲了敲地面,大声说道:等等尊主来了你们就对他笑,像我这样笑,来都练习一遍,三二一,笑起来。 所有人摇头晃脑发懵地学着段流的模样挤出笑容,顿时段流只觉得面前多了上百个青苗獠牙勾魂锁魄的怪物。 段流: 他扶住额头,想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起因当然还是要追溯到他们尊主失忆的事情上面。 三个月之前,他们尊主突破了止戈境从后山出关,成为这修真界只此无二的顶尖强者。昔日的魔尊雁凉冷漠寡言不过普通的眼神都能够吓得正道四处逃窜,不过只是出现,便能够让人们慌乱阵脚,而那次出关之后,他率领邪道众人在正道举行盛会之际降临正道第一大派天问山,并以手中之剑在天问山峰顶划下剑痕,并以此做出警示,道是半年之内必将令天问山就此消失。 天问山上下顿时恐慌,不光如此整个正道都在人人自危,有魔尊血洗琼罗山的事情在前,谁也不会觉得雁凉不过只是在虚张声势。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4 而厌尘宗上下也因为这话同样振奋起来,所有人都在拼命练功摩拳擦掌等待着接下来的战斗。 但也就是在这之后没多久,某天魔尊雁凉收到一纸书信,等到看信之后,他转身吩咐段流守在厌尘宗内,自己独自离开山门说是要去处理件事,接着就失去了踪迹。 事后段流四处打听寻找尊主踪迹,整个厌尘宗也都紧张不已,而直到现在,他们终于迎回了他们的尊主。 但谁也想不到,他们不光找回了尊主,还多找回来了个姑爷。 段流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姑爷,对着自己这群属下不住叹气,虽然不管是他还是整个厌尘宗的其他人都不认识那个叫做温灵远的家伙,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何而来,但他们在雁凉的房间中发现了那幅画着温灵远的画,他们便再也没办法说服雁凉告诉他温灵远的来历不正。 雁凉坚持相信自己对温灵远的感觉,认为温灵远就是他的夫君,因为有那幅画作为证据,他谁的话也不听,更不肯让段流等人碰温灵远一根汗毛。这让段流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任由温灵远继续以雁凉夫君的身份待在厌尘宗里。 只是不知道他们宗主究竟何时才能够记起从前,何时才能够看清这个家伙的真面目,然后像从前那样带着他们大杀四方。 段流想着这些事情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而这时候几名厌尘宗弟子笑得脸都僵了,忍不住别扭地咧着嘴道:段堂主,我们可以收起笑容了吗? 段流摇头抹了抹脸,摆手让大家停下来,他打起精神正要接着教大家什么才是标准的笑容,这时候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笑声,段流脸色微变,连忙再次起身向大家抬起手起势道:尊主来了尊主来了,记得我刚才说的话,都给我笑起来,气氛温和点欢快点,现在的尊主很敏感,你们千万别吓着他了。 要是他们尊主再被吓跑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要再去哪里寻人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拐角处雁凉已经拉着温灵远的手带着满脸春风和煦的笑意走了过来。 雁凉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从前是厌尘宗魔尊的身份,这几天里他的心情都相当复杂,但好在不管他究竟是谁,温灵远都始终是他的夫君,虽然换了个环境但他们仍然待在一起,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所以渐渐地也开始恢复过来心情。 今天温灵远看天气不错主动邀他出来走走,他终于没有再缩在房间里面,散心的过程中也渐渐有了笑意,然而他没想到他们走着走着竟然就到了这里,而这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多人。 雁凉看着他们有些心虚,就算知道他以前的身份,他也依然觉得那似乎并不是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冷言冷语的样子。 他笑容敛住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拉着温灵远离开此地,然而还没等他转身,那头的众人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到来,并且在段流的指挥下齐齐向他露出了笑容。 如果那可以被称作是笑容的话。 雁凉看着百来人对自己齐齐露出如此狰狞的笑容,顿时只觉得心脏漏跳半拍,飞快缩到了温灵远的身后。 温灵远失笑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问道:不想见他们? 没等雁凉出声,他便接着安抚般说:我们可以不见。 雁凉摇了摇头,额头抵在温灵远的肩头处,小声说道:他们看起来就不太像好人。 而再想想自己其实是他们中的首领,这就更提醒了他,他从前究竟是个多坏的恶人。 他心里面闷闷地想着,忍不住又从温灵远身后悄然探出头看了看那群人,等发觉那群人依旧正盯着他的方向,他便立即又如同受惊的小兽般重新将头缩了回去。 他的这番动作让那头的段流和他身后的众人大受打击。 段流痛心地敲打了身旁几人的脑袋,小声数落道:让你们好好干,你看这又吓到尊主了! 几个被打的人凶蛮的脸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我们也不想啊,可是我天生就长这样啊。 我的头发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啊,段堂主您可不能给我剃掉。 我只会恐吓不会微笑啊段堂主你这也太为难我了,说起来尊主现在这样可怎么带我们铲平正道啊?我们话都放出去了要在半年内干掉天问山,现在这都三个月过去了,咱们要出去说咱们其实就是开个玩笑,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是厌尘宗就是帮傻子啊? 段流面色被他们说得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大声说了句:闭嘴! 这回不光身后的众人全都闭嘴认真整肃起来,就连不远处的雁凉也被吓得身形微颤,眨了眨眼睛站直了身子。 段流: 他连忙换上笑脸上前安抚道:属下不是在说尊主您,尊主来得正好,您快看看这些都是我们寂远堂的兄弟们,是被安排留守在总堂里的,也是平时护卫宗门替宗主办事最多的兄弟。 面对着此刻正盯着自己的上百双眼睛,雁凉没有办法从他们的身上找出半分的熟悉感,紧张感倒是又多了不少。 段流致力于拆散雁凉和温灵远,就算是到了现在依旧还没死心,他好不容易见雁凉自房间里面走出来,当即说道:尊主,既然您出来了,不如我带您去宗门其他地方看看,也见见其他人怎么样? 雁凉闻言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身后的温灵远。 温灵远温和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雁凉他原本不愿与其他人过多接触,只想和温灵远待在一起,但现在听到温灵远这样说,段流又不停开口劝说,他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或许他真的应该试着去接触过去的自己,才能不辜负他夫君这样体贴的心意? 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答应了段流的请求,段流好不容易终于让雁凉同意,他当即高高兴兴带着雁凉往宗门深处走去,将温灵远抛在了原地。而雁凉被段流带着离开,不住回头看着温灵远的身影,却到底是被带着进了别的庭院。 于是场中便只剩下了温灵远独自对着那百来名厌尘宗弟子。 段流和雁凉离开,大家顿时又恢复了本性,全都玩味地看着这个来路不明自称是他们尊主夫君的男人,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拎起了手里的武器,朝着温灵远渐渐靠近。 然而就在他们逼近之际,温灵远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却忽地转身离开了这处。 众人动作和表情霎时僵住,面面相觑半晌才道:这家伙怎么走了? 是害怕了? 切,所以尊主不在他果然不敢独自对着我们。 鬼知道这家伙来路,等到尊主看清他的面目,老子立刻上去撕烂了他那张撒谎的臭嘴。 众人的这番话温灵远没有听到,但他甚至不需要去思考就能够猜到他们究竟会说什么。温灵远对此毫不在意,他只是在离开人群之后,独自一人再度回到了雁凉的阁楼当中。 这是他第一次在身边没有雁凉的时候单独回到这座阁楼。 他站在阁楼当中,回身看着墙上悬挂着的属于自己的画像,这幅画像其实已经有些时候了,画纸微微泛黄,而画中的他也比之现在要年轻许多,俨然是个少年的模样。 盯着画像看了片刻,温灵远视线移向画像的下方,最终落在旁边那座灯台上面。 那里是他初次来到阁楼与段流对峙那天所站的地方。 而那座灯台刚好就被他挡在了身后。 现在温灵远走上前去,指尖在灯台上轻轻拨弄两下,也不知他究竟触动了哪里的机关,就在几声短暂而轻微的机关响动之后,地面忽地轻轻震动,接着便有地砖自侧方移开,露出了地面的洞穴。 温灵远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他随手拿起燃着的烛台,俯身循着台阶缓缓走了下去。 湿冷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作为照明工具,狭窄的通道没过多久就到了尽头,接着温灵远推开面前的石门,便踏入了一处晦暗的密室当中。 这处密室摆放着简单的床褥和角落里满是秘籍的书架,而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青灰色的石墙,以及石墙之上,被人以利器刻下的名字。 那些名字布满墙面,又被利刃划去,被鲜血抹去,仿佛刻骨铭心,又该是恨之入骨,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温灵远三字。 温灵远停下脚步。 他举着烛台,侧颜在烛火明灭的光照下似乎被书写了年月流逝的痕迹,他静静看着那些文字,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那些凹下的刻痕,眉眼柔和如同在夜里抚摸雁凉眼角时那般温柔,继而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6章 其实除去我之外,丹心堂堂主南卿现在也在宗里,只不过他现在还在炼药无人敢去打扰,所以我们还没有通知他您已经回宗的事情。 雁凉随着段流前往宗门深处,段流边向雁凉介绍着厌尘宗内的事情,边指着边上的各种环境和建筑,试图让雁凉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然而厌尘宗内的环境不管是从树木还是建筑的模样全都透露着难以形容的肃杀沉重,从满是尖角甚至还带着铁钩的楼阁,到路边只剩躯干奇形怪状的树,全都没让雁凉感觉到熟悉,只让他觉得脊背发寒。 他有些后悔答应段流来到这里了,虽然才和温灵远分开了片刻,但他已经想再次缩回自己夫君的怀里了,大概只有温灵远的怀抱才是这天底下最让人觉得安心的地方。 雁凉想着这些事情,走路的时候脚步也蔫了下来。 段流看出不对,心里不住犯难,连忙又道:尊主别紧张,我们马上就到地方了,南卿堂主他很好相处,也是我们当中最不像恶人的,尊主您肯定能够与他好好相处。 雁凉低着头小声说了句什么,段流没听清凑近了些,雁凉连忙又退开两步,不过这次他再说话声音总算比之前大了些,他道:我能见完他就回去吗? 段流有些着急:可是尊主您才走了这一处,我们还有其他堂您没去看过呢。 雁凉声音更低了:我不行。 段流不解:啊? 雁凉又快哭了:我不想一下见那么多不认识的人。 段流这次总算是明白雁凉的意思了,听起来他们尊主这次回来之后非但变成了爱哭的性子,还多了个怕生的毛病,那这样下去他们宗门里面那么多人,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正道那么多的门派,还有各种各样的邪道与正道大会,那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尊主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又或者还有没有机会恢复,段流急得头上快要冒汗,这时候面前已经现出了丹药房那药葫芦模样似的房顶,段流精神微振,接着向身后的雁凉道:尊主,丹心堂要到了。 雁凉点了点头,他的确有些怕见生人,特别是厌尘宗这群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人,就连段流他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能够与之正常交流,他也不知道那位传闻中的丹心堂主南卿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心里面想念着温灵远的怀抱,雁凉被段流拖着不情不愿地进了炼丹房,堂中弥漫着略带苦涩的药味,烟雾缭绕之间有人席地而卧,身上的鹅黄色裙子拖曳满地,姿态慵懒而又充满着魅惑。 雁凉脚步霎时停下,拉着段流低声问道:这位姑娘是谁?我们是不是打扰到她了? 段流摇头和善地对雁凉解释道:无事,尊主您不必担心,他才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 他说完这话,当即回头对地上躺着的人道:南卿,起来。 屋子中央的丹炉还燃着火,眼见都烧出了古怪的味道,但卧于地上的姑娘非但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反倒还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连段流的声音对他也没有半点的作用。 雁凉正想问是否不该打扰对方,等到下次他们才来,然而段流却已经对着地上的人再度开口道:南卿,尊主都来了,你还打算接着睡? 躺着的人原本睡得神志不清,然而在雁凉愕然的注视之下,就在听到尊主两字的瞬间,那人忽地睁开眼睛,直直从地上站起身来,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之后,当即落在了雁凉的身上:尊尊尊尊主回来了?! 尊主您等等!那姑娘将身上滑落衣物拢了拢,没顾得上被睡乱的头发,当即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了无数个瓶瓶罐罐,全部递到雁凉的面前,尊主您之前找我要的药全都在这里了,您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她说到这里想了想又挺了挺胸,她的胸膛饱满撑住圆润漂亮的弧度,低头动作之间,沟壑便全显露出来,雁凉飞快别开视线,那姑娘没有注意到雁凉的异样,自己抬手从胸口处捏了张薄纸出来,接着将其拉开展示出长长的清单,念出来道:破厄丹三瓶,五步碎颅丹四瓶,嗜血魔毒七瓶,玄冥散两瓶,还有堕天魔丸,无骨地府丹,七煞紫金丸 虽然听不懂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但听来听去都没有哪个像药,反倒像是狠辣的剧毒。 雁凉捧着丹药的手微微僵住,险些要将这些名字奇奇怪怪的丹药全部砸到地上。 他苍白着脸看起来随时就要晕过去,但好在段流从听到那姑娘第一句开始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他飞快将那些丹药从雁凉的手里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在旁边的桌上后,这才转过脸去拉着女子到了墙角处小声道:你别说了,尊主要被你吓哭了。 雁凉听得见他们的声音,虽然心中已经被震撼填满,但还是忍不住看着那方听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接着那女子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她拍了拍段流的脸颊,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抚过他下巴,好笑地说道:你在说什么蠢话,从来都只有尊主把我们几个吓哭,哪轮得到我们把他吓哭的? 她才刚说完这话,就见段流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接着将手指向了那头雁凉所在的方向。 女子笑容还在脸上,回头便往雁凉看去,等看清雁凉带着怯意可怜兮兮的目光,女子顿时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后退几步惊惧地拉着段流道:怎、怎么回事?尊主这是什么新的惩罚手段吗?我是不是要死了? 雁凉: 他看到女子的反应,顿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怕还是该为从前的自己吓人到如此地步而感到伤心难过。 房间里面雁凉和那女子情绪都有些不对,好在还有个正常人段流,段流将雁凉失忆的事情向女子解释之后,女子才终于稍稍恢复了正常,接着拿眼睛不住觑着雁凉,等他发现雁凉确实是失忆变了性子之后,她才终于大胆了些,轻咳两声整理了下衣着和鬓发,向雁凉款款行礼道:属下南卿见过尊主。 雁凉木讷地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我叫雁凉。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5 南卿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接着又意识到不对似的,赶紧收回了笑容,认真道:属下当然认得尊主。 雁凉仍是没能够放开,他轻轻应了声哦,模样看着竟有几分乖巧。 南卿从确定他真的失忆之后,胆子就比先前要大了不少,起初她还有些收敛,现在见雁凉这副模样,没忍住就说道:尊主现在这副模样真是太可爱了,让人看着就想好好疼爱。 段流倒吸了口凉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南卿摆手道:看到可爱的东西就是忍不住嘛。 她接着向雁凉眨眼露出个亲切的笑容,这笑容对比起之前在练武场中那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的确要亲切很多,的确如同先前段流说的看起来就极好相处,然而也因为太过热情,让雁凉忍不住心里生出了要转身离开的想法。 他对着热情似火的南卿,勉强挤出两句:先前听段流堂主说起你,我以为你是男子,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意外。 南卿捂着唇笑了起来,她眼睛微微眯起道:嗯?我的确是男子啊? 雁凉茫然片刻:啊? 他低着头视线飞快掠过南卿的胸口,脸上有着明显的疑惑。 南卿挑眉道:我有胸脯和我是男的有什么冲突吗? 雁凉说不出来,他现在茫然且无助地站在房间里,不明白自己从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为什么这些自称是他部下的人们都这样千奇百怪,而不论这些人有多特立独行,却又同样都对他惧怕有加。 因为段流执意要他熟悉环境,而南卿又热情有加,雁凉被迫在丹心堂待了不短的时间,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什么奇怪的毒药,倒是被南卿塞了许多更奇怪的膏药,说是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涂抹起来会让人更加快乐。 雁凉带着满脸的不在状态从丹心堂走了出来。 这位丹心堂主沉迷炼丹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失踪的事情,好像对他失忆也不太在意,在看了看他的脉说了句自己没法救治之后就开始热情地向他介绍起了自己的护肤膏药。而知道这次他带着夫君回来后,他也没有询问更多余的事情,好像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雁凉离开丹心堂后被段流送回了阁楼住处,段流送雁凉回去的时候表情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似乎是极其不愿雁凉再跟温灵远相处,但到了最后他到底还是没敢多说,只转身飞快离开了这里。 推开阁楼的房门,雁凉便见到了正坐在房间桌前正低头看书的温灵远,如同平常那般,只要见到温灵远,雁凉似乎便能够立即忘记所有的事情。 他高高兴兴扑进了温灵远怀里,搂着温灵远亲亲抱抱蹭了蹭额头,雁凉听到温灵远声音低柔地问自己今天都跟段流去了哪里,雁凉正打算开口,忽地想到被自己拿回来的那瓶膏药,他顿时微微红了脸颊。 温灵远看着突然耳根红透将脑袋戳在自己肩膀上的雁凉,失笑着问道:怎么了? 雁凉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夫君会不会喜欢那种药膏,却又不敢说出来,最终只摇了摇头,闷声将今天见到南卿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他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南卿堂主真是个很有趣的人,但是我有点怕,他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温灵远轻轻嗯了声,平常温和的人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好像并不是很高。 雁凉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点,抬起头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夫君,你是在吃醋吗? 温灵远没有立即应声。 雁凉轻轻抬手挠了挠他耳后,在温灵远终于没忍住微微侧头躲过的时候,他咬着唇闷笑起来:好难得啊见到你吃醋了。 温灵远终于无奈又纵容地笑了起来,抱着他道:是,所以我从前都将你关在村尾的房间里,平常不让你离开半步,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你。 雁凉没有将这话当真,但他目光很亮,笑意也很真:但我平常还会在院子里跟阿花婶他们聊天,那你连阿花婶他们的醋也吃吗? 温灵远直视着雁凉,没有应声。 雁凉又紧紧抱住了温灵远,他向来喜欢这样亲近的动作,不顾忌任何人随时都和温灵远这般亲近。两人在烛火中安静了会儿,雁凉才又轻声问道:我刚失忆醒来的时候,你对我说过我们两个的故事,那故事是假的对吧?是因为怕我知道自己身份后受刺激吗? 他靠在温灵远身上,把玩着他漆黑的长发,期待又忐忑地说道:我们真正的故事是什么样的?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他们其他人都好像没有见过你? 第7章 是。温灵远抚着雁凉的后背,就像是往常在村子里时他们所习惯的那样,雁凉就像是只猫习惯了这样亲近的动作,往他的怀里又缩了缩,而温灵远接着刚才的话低声应道:我说的故事的确是假的,他们不认识我,因为我们其实已经分开很久了。 雁凉听到这里终于微微变了脸色,他从温灵远的怀中离开,着急地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分开?我为什么会和你分开?我们怎么可以分开? 温灵远依旧用他温和的嗓音安抚着雁凉,好不容易才终于让雁凉平静下来,他接着说道:因为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我们才会迫不得已分开,我们的确是自小生活在岛上,两情相悦早已经私定了终生,但后来我们离开师门来到中原,却不慎招惹了些麻烦。后来我重伤昏迷,醒来后你也不知踪影,我被迫困在山中隐居治伤,多年后离开山野打听才知道你已经加入邪道成为了厌尘宗的宗主,而没想到的是我原本正要准备去邪道找你,但你却因为被人暗算重伤,阴差阳错昏迷流落到了我所在的村庄里。 说到这里温灵远抬手轻轻抚过雁凉因为心情不快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接着说道: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雁凉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失忆初醒时候的情形:就是那个时候 他想到那时候他从昏迷中苏醒,温灵远看着自己时的神情的确非常的复杂,那绝对不是面对长年相伴的爱侣时会有的神情,那更像是久别重逢。 但他仔细回忆着觉得那时候的温灵远眼里似乎还带着更深沉复杂的东西,但现在的他却又无法真正将其读懂。他的心全都被他们这些年的遭遇所占据,他觉得自己光是听雁凉说起这番往事,就觉得心里某处痛得让人难以呼吸,只要想到那是他与温灵远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他心中就有种近乎绝望般的情绪仿佛在撕扯着他的魂魄。 他茫然地抬手捂住胸口,对着温灵远问道:我们分别了多久? 温灵远直直注视着雁凉,开口道:十年。 雁凉压在胸口的手指又用力了些,将衣衫按出深深的褶皱。 十年算不得太长却也已经不短,纵然修道者们的年纪动辄数百,但雁凉却觉得这十年的时间足以令他发疯。 他似乎感受到了自胸腔传来真实的痛楚,他缓缓低头蹲下,将自己蜷缩着,双手扣在胸口之上,紧紧咬住了下唇。 温灵远跟着他蹲了下来,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问道:怎么又哭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听到温灵远这么说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哭了出来,只是这次哭和他从前的哭泣似乎不大相同,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而已,仿佛现在哭的不是他而是从前失去记忆之前的自己。 雁凉抬起头,面对着温灵远温柔又关切的目光,摇摇头擦去眼泪道:你的伤肯定很重是么? 他疼惜地去触碰温灵远,但将要触碰之际他又想了起来,犹豫着小声问道:你伤在了哪里? 温灵远被他小心翼翼的模样逗得不禁失笑,扶着他起身又将他如同任人摆弄的娃娃般安顿在了椅子里,他这才说道:伤口已经好了,不重,也不疼,放心。 雁凉摇摇头没出声,扑上去又抱住了他,这次死活不肯撒手。 雁凉没有办法想象温灵远所说的那十年究竟是怎么过去的,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性子再了解不过,对于他来说只要与温灵远分别半日的时间他都会忍不住觉得想念,如果是整整分别十年的时间,他该会有多难以度日? 他几乎没有办法去想象自己那十年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他抱着温灵远,将脸埋在对方的胸口,喃喃地说道:这十年我肯定天天都在想你。 雁凉轻声唤着夫君,而温灵远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应道:我也是,每天都想出去找你。 这日雁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入睡的,温灵远所说的故事太令他难过,他抱着对方哭了很久,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而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温灵远不知去了何处,雁凉起身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前往镜子旁边仔细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等他欣慰地看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因为整晚的哭泣而发红发肿,他才稍微放心了点,抱着有些饥饿的肚子出门去找寻温灵远。 而在这个时候,被雁凉惦记着的温灵远正在阁楼附近的厨房里忙碌着。 片刻之后他端着替雁凉准备好的早点离开厨房,迎面却碰上了拎着刀匆匆走过的段流。 段流注意到温灵远的出现,当即停下了脚步,抱着刀站在廊柱旁边喊道:喂。 温灵远仿佛没有注意到段流,依旧垂眸往阁楼的方向而去,丝毫没有停下脚步。 段流他看温灵远不满已久,从最开始他说自己是雁凉的夫君时起,段流就觉得此人非常不对劲,然而温灵远始终跟雁凉待在一起,分开片刻都不容易,段流始终没能够找到教训温灵远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撞见这人,段流这便想上前好好向这家伙训上番话。 他狰狞着面目往温灵远走去:叫你呢,你看不见我? 温灵远微微抬眸,视线落在段流身上的瞬间,段流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野兽所盯上的绵羊。 他微微激灵,等到温灵远转过视线,他才回神道:等等! 温灵远果然停下了脚步,然而还没等段流再次开口,他便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小心。 段流:小心什么,该小心的是你 他话才刚落,就见有个身影忽地从旁边走了过来,跟护犊子似地将温灵远护在了身后,张开双臂瞪着段流道:我说过不准欺负我夫君! 段流: 他看着温灵远扶住刚冲过来的雁凉时的动作,这才发觉他刚才那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他们尊主说的。 雁凉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刚来的时候看到段流像是要对温灵远出手,他想也没想甚至连惧怕也都忘记了,当即就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段流讪讪地看着又开始贴到一块儿的两人,实在没有能耐将他们分开,他痛心地瞪了会儿温灵远,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这里,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而雁凉在目送着段流离开之后,这才注意到温灵远手里端着的早点:你这么早起来就是在做这个? 嗯,知道你吃不惯别人做的东西。温灵远对着雁凉时已经完全敛去了刚才对段流时的冰冷气息,他一手端着东西,一手牵着雁凉往回走,两人又重新回到阁楼吃起了早点。 吃饱喝足的雁凉又成了只慵懒的猫,开始往温灵远的身上蹭,温灵远好笑地拉着他到旁边,从柜子里找出了属于失忆前雁凉的华贵衣衫替他换上,这才又按着他坐在凳子上,开始替他梳理长发。 两人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之前在村子里居住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雁凉做不好许多事情,他待在家里更多数的时间就是个漂亮的摆设,许多时候做不好事情反倒会给温灵远添乱。 然而温灵远乐得照顾他,替他梳头穿衣,每天起床他替雁凉收拾好一切之后才会出门替人看病。 雁凉则乖乖等在家中,等着他回来。 现在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雁凉不再是只需要待在房间里面的小媳妇了,温灵远也不用每天早起出门替人看病了。 但雁凉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担心:现在的我连洗碗都会摔盘子,什么事情都做得乱糟糟的,以前的我究竟是怎么当上邪道尊主的? 被温灵远梳好了长发,雁凉没有立即起身,他苦恼地托腮道:我总觉得他们说的那个人就像根本不是我。 温灵远将木梳放下,听到这里动作顿了片刻说道:或许那的确不是你。 刚才说不是的明明是雁凉,但现在他却又摇头道:但是世上怎么会这样的巧合,那人总不会名字和样貌都和我完全相同。 温灵远笑着问道:那位段流堂主,他今早匆匆离开是要去哪里? 雁凉回忆着他们昨天的交流,应声道:说是要去接别的堂主,好像又有其他人听说我回来的事情,所以特地赶回来想看看我的状况。他说到这里又不情不愿地道:我其实有点怕,我只想当你的娘子每天待在家里,我谁也不想见。 温灵远道:你若是这样想,我可以带你离开。 雁凉有些惊喜地站起来:真的? 他刚刚那瞬间的确是想要义无反顾地跟着温灵远离开,但片刻之后他却又犹豫了起来,连忙摇头道:不行,我们走不掉的。 在他看来他和温灵远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更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逃过厌尘宗的眼线,就算是离开他们也肯定会被人找回来。 雁凉苦恼地蹙着眉头,在房间里面来回走动,在这般不经意间他长袖扫过身侧,却不知不觉将身边的烛台给弄倒了下去。他微微心惊连忙伸手去扶,然而就在扶稳烛台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接着地面忽地传来响动,地板突然自面前分开,露出了下方漆黑的洞口和向下延伸着的台阶。 雁凉惊讶道:密室? 第8章 随手取走了旁边的灯台,雁凉往深幽的地下通道望去,看了几眼后又忍不住心生怯意,向身后的温灵远道:夫君,这座密室里面会是什么? 温灵远不知为何直到这时才缓缓来到雁凉身旁,他从雁凉手里接过灯台道:我也不知道,你想下去看看? 雁凉没有马上回应温灵远这句话。 他低头看着下方的密道,不知为何心里面有种无法抑制的慌张,仿佛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赶快离开这里,赶紧关掉这密道的入口,不要看也不要听,更不要有多余的好奇。仿佛那里面曾经关着某种洪水猛兽,令他只是想想都觉得无法面对。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6 可是他又没有办法装作没有发现这条密道,他隐约觉得自己是必须要走进去的,就算是再如何抗拒他也必须下去看看。 雁凉难得提起了勇气,回头牵了牵温灵远的衣角:我们去看看吧。 温灵远反握住他的手:不怕了? 有你在就不怕。雁凉摇摇头,而且这里既然是我以前住的地方,那么这个密室肯定也是我留下的,不管里面究竟有什么那都是与我有关的。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要去看看。 只不过虽然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信誓旦旦,但真正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雁凉仍是表现得怂了点,他紧紧拽着温灵远的手道:夫君你不要松开我的手好不好。 温灵远道:不会的,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主动松开你的手。 雁凉对这话十分受用,他们在密道的入口处磨蹭了半晌,终于抬步朝着里面走去,密道并不算长,一眼就能够看到头,这对于雁凉来说都不是让他最感到紧张的,真正让他感觉到压抑的是他的双手落在密道尽头处那扇石门上的时候。 他会看到什么样的情景? 雁凉想起这座厌尘宗内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觉得如果真的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么这间密室里面的场景很可能不会太好看。 里面可能会是刑房,又或者他以前有没有可能有奇怪的收集癖好,而房间里面都是从那些被他虐杀的家伙身上收集下来的纪念品? 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可怕,但雁凉却又觉得这或许的确是从前作为大魔头的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雁凉两手搭在门上迟迟没有推开,满脑子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可怕猜想,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手背温热,却是温灵远突然将右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雁凉回头看去,正对上温灵远的目光,后者道:如果说你不想面对,我们可以现在回去。 但这也不是雁凉的选择,他咬着唇无声摇了摇头,终于将石门从外侧推了开来。 密室内的情景顿时落入雁凉的眼底,在看清这处的刹那,他禁不住轻轻叫了声。 这是什么地方?他进入房间当中,环顾着房内四周的情形,房间里面有着不少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他以前经常居住此间,不光有床褥和书桌,还有各种各样的用具,照这样看起来从前的雁凉住在这座密室里的时间很有可能比住在外面那处房间的时间还要多。 密室里面的摆设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顶多是大概因为要练功,所以这间密室非常宽敞,即使摆放着不少东西也依旧让人觉得空旷。 但最让雁凉感觉不对劲的是这座密室的墙壁,密室的墙壁上竟然是漆黑的,墙壁上凹凸不平,像是曾经刻着什么东西,然而现在这些刻痕已经被人抹去看不清具体的模样,整面墙也被烧成了漆黑,让人完全没有办法读出半点东西。 这是以前的我做的?雁凉几乎觉得这不可思议,他直直盯着那漆黑的墙面,喃喃着问道:我为什么会弄出这种痕迹?我是疯了吗? 他茫然睁着双眸,抬手轻轻抚过墙面,指尖留下些许漆黑的痕迹。 温灵远捉住他的手,不知从何处找出了块手帕轻轻擦拭他的指尖,又问:你能想起什么吗?关于从前的事情? 雁凉沮丧地摇了摇头:完全想不起来。 看到这种场景他光是觉得害怕了,脑子里面根本没有半点别的想法,更别说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雁凉只在这房间里面坚持了几句话的时间,终于受不了这种阴冷的环境主动缩回了温灵远的身边,对这处密室避之不及地道:我们快回去吧。他觉得接下来如果不是必要,他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温灵远没有多言,从他们踏入密道开始温灵远的话就变得很少,现在雁凉说要离开,他也同样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扶着他往外走去。 然而就在两人转身即将走出房间之际,雁凉视线忽地瞥向房中某处,停住了脚步:等等。 温灵远依言停步,雁凉仿佛忘了刚才的惧意,松开他的手后几步来到了房间角落那张唯一的石床边上,石床上原本有叠得整齐的薄被,只是大概因为久无人住所以被蒙上了层灰,而现在雁凉站在这里,看着薄被下面露出来的刻痕,抬手将薄被给掀开了来。 薄被下方,石床上靠近床沿的地方,刻着个名字,那是雁凉熟悉无比的名字。 温灵远。 雁凉怔然地看着这个被刻在石床上的名字,想象着自己从前睡在石床上的样子,抬手用指尖轻轻在那三个字的每个笔画上轻轻抚过,有种这三字都已经被刻进自己骨血的错觉。 而这时候温灵远也已经跟随着他来到了石床边,同样看清了床上刻着的三字。 这个名字被磨得棱角都没了。雁凉小声说着,没有回过头,但声音却有点发闷,背对着温灵远的耳尖也有点泛红,我以前睡在这里,肯定是摸着这个名字睡过去的。虽然你说我们分别了十年,但这十年我肯定也每天都想着你,就算是分别了我肯定也无法忘记你,对不对? 温灵远定定看着那个名字,他的脸色在晦暗的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不知为何雁凉觉得他目光里是藏着眼泪的,只不过温灵远从来都不会表达他的情绪,他也从来都不会让人看见它们。 温灵远低头同样抚上了被刻在石床上的名字,闭着眼睛像是在感受刻字人写下这三个字时的心情,良久后他才重新睁开双眸。 雁凉就凑在他的跟前,几乎快要吻上他的脸颊,在这间压抑的密室里发现了自己对于温灵远痴心的证据,雁凉就像是在逛街时得到了糖葫芦的小孩,身上先前的颓然一扫而空。他期待般地看着温灵远,眨眼问道:你也是对吗? 温灵远声音微哑:嗯? 雁凉笑着道: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也在想我是吗? 这话让温灵远不禁失笑:哪有人会这样主动地问出来。 雁凉着急听到温灵远的回答,干脆撒娇般用手指去勾温灵远的衣袖:可是我想听你说你有多舍不得我,多想快点来见我。 温灵远也没再接着笑话下去,他收起笑意,轻轻托着雁凉的后脑,吻了吻他的额头用雁凉未曾听过的沉静语气说道: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要你,没有停止过想和你重逢相认,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 雁凉满足地回吻了他的唇角,眼里闪闪有光:现在这些都实现了。他还怕自己说得不够真挚,想了想又举起手认真保证道: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够想起来我们以前的事情的。 房间里的摆设也没再能让他们看出更多的东西,雁凉和温灵远离开密室回到阁楼房间,雁凉拉着温灵远便想要开始他最喜欢的互诉衷肠,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第一句,门外就突然传来了其他人的敲门声,接着是段流的声音:尊主,丹心堂堂主南卿和青羽堂堂主何止到了。 雁凉和温灵远此刻还腻在一起,骤然听见这声音雁凉连忙站直了身子,借着空档小声对温灵远道:我觉得段流堂主每次都像是故意想打扰我们。 温灵远摇头道:段流堂主他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在雁凉的眼中温灵远向来都是这样,仿佛永远都没有任何脾气,不管谁做了什么对他不好的事情他都能够轻描淡写的原谅,就连段流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他都能够平静视之甚至在这种时候还会主动帮他说话。 雁凉不赞同道:你这样会总被人欺负的。 温灵远好笑地说:其实你才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 温灵远果然如他所料的平静笑笑不置可否,雁凉便也没法继续再说下去了,而那头段流再度开口,雁凉到底还是只能选择让他们进入房间。 雁凉是很怕生的性子,他在和温灵远独处的时候总有很多话能说,柔软黏人甚至是有些任性娇蛮的,但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时,雁凉便又像是变成了无害又无助的兔子,连看人时的眼神都是湿漉漉带着怯意的。 段流带着两名堂主以及其他厌尘宗弟子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雁凉就是这样的反应。 厌尘宗三名堂主,现在已经到了其三,其中寂远堂堂主段流是雁凉见得最多且最熟悉的,而身为男子却作女子打扮的南卿雁凉在不久前也曾经见过,只剩下最后那位青羽堂堂主何止,雁凉是直到现在才初次见到。 回想起早上的时候段流匆匆离开,应该就是前去接这位堂主回来了。 青羽堂堂主何止相貌平平,是名看起来与他们年纪相差不大的年轻男子,但在修真界中人们很难从外貌判断出其他人的真实年纪,所以雁凉也没有多猜。 但这位何止堂主从刚走进房门就开始用一种极为专注而仿佛打量般的眼神盯着雁凉,这让雁凉心里微微慌乱,扒着温灵远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松开。 尊主。何止开口唤道,语调是接近没有感情的冷漠。 其他人都没有出声,仿佛都在等着雁凉与何止的对话,雁凉怔了瞬间,才小心翼翼对着这位何止堂主道:我、我失忆了,现在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 雁凉想说所以希望他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不要指望着他能够处理什么厌尘宗内的重要事情。 但何止接下来的话便让雁凉还没说出口的话完全失去了说出来的必要。 何止道:我来时已经听他们说了,但现在天问山对厌尘宗步步紧逼,还有那位水云城圣者也在不久前对我们发来战帖,尊主现在没有时间去失忆。 雁凉怔了片刻:啊? 何止显然是整个厌尘宗里除却以前身为尊主的雁凉外最说得上话的人,如今他站在房间里,其他人便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他将话说到这里,又把段流和南卿两人拎到了雁凉和温灵远的面前,接着雷厉风行安排道:接下来我们几名堂主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尊主回忆从前的事情,让尊主尽快恢复原样,好参加一个月之后天问山发起的正邪大会。 他的话说得太快,雁凉甚至有些无法反应:如果我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怎么办? 那尊主只能假装记起来了,总之不能让其他人看出破绽,让厌尘宗陷入危险。何止说完这些话又抬眸看向雁凉后方的温灵远,皱眉道:还有你,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尊主既然说你们是夫妻,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请寸步不离待在尊主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否则我会认为你是在向正道通风报信,并且按照宗门规矩将你处置。 第9章 何止风风火火的出现,又风风火火的离开,全程也没有多说半句废话,在安排好事情之后就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 雁凉虽然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但却莫名地觉得他以前见这位何止堂主的次数应该是最多的。 等到何止离开后雁凉悄然询问段流,果然得到了答案,以前的雁凉最为欣赏的堂主就是何止,他在的时候就是他镇住厌尘宗众人,他不在的时候,众人见何止就如见他般。 所以从前的他竟然能够镇住何止?可怕程度还在这位何止堂主之上? 雁凉对于自己实在没有这样的认知,而也在他尚且懵着的时候,何止帮他恢复记忆的计划已经开始实行。 第二天早上,来敲开雁凉阁楼房门的是南卿堂主。 这位作女子打扮的宗主有着相当明艳照人的外貌,他的举动和装扮甚至连每个神态都充满着魅惑,仿佛天生就该是惑人的妖精。然而在昨日问过段流之后,雁凉才知道,原来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南卿宗主竟然是邪道出了名的煞神,他的武器是柄几乎与人身高相同的重剑,只不过因为嫌那玩意儿用起来动作太粗鲁不够柔美,所以他弃了剑之后改用银针做了武器,道是既美观又好用,携带起来还非常的方便,就是偶尔会不小心给扎到自己。 当然南卿也不是没再施展过重剑,当他使用这东西的时候,多半是已经到了敌人极难对付,到了生死交锋的时候。整个厌尘宗见过这幕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过段流倒是提过,当年南卿初次见到雁凉的时候,就曾经与他用剑法交手过。 雁凉对此毫无印象,清晨开门后看着站在门外对自己露出甜美笑容的南卿,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有过段流所说的交手场景。 尊主,您醒来了,属下在外面等您很久了。他懒懒地靠在门边,对房间里的雁凉眨了眨眼,正要开口瞥见在雁凉身后走出来的温灵远,他轻佻地抬起眉峰,又说了句:还有这位,嗯,忘了叫什么名字了抱歉。 温灵远。后者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耐心地向南卿说出自己的名字。 雁凉能够感觉到厌尘宗内大部分人对于温灵远的敌意,他们对温灵远似乎都有着十分的防备,不管是谁面对温灵远都没有给出过好脸色,雁凉心里有气,他寻常都是软弱可欺的样子,但每当这时候却总会露出几分凶相,将温灵远护在自己的身后。 当然这凶相看在其他人的眼里实在算不上凶,顶多就是只小奶猫在虚张声势地磨爪子。 南卿看得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尊主现在真是太有趣了。 雁凉平白有种自己被占了便宜的错觉,他虎着脸去瞪南卿,倒是被南卿无礼对待的温灵远温和地安抚着他,将他拉住失笑着说道:厌尘宗众人从未见过我,也没有听你提过我,对我有所防备也是自然,阿凉你不能因此闹性子。 南卿听闻这话不禁将视线往温灵远身上多递了下,温灵远仿佛浑然不觉,依旧与雁凉说着话,看起来善解人意到了极点。 南卿微微皱眉,有些弄不明白此人的心思。 当真有人能好脾气到这种地步?还是说因为他别有所图? 暂且看不明白温灵远的心思,南卿留着个心眼在他的身上,接着回头换了副神色,收起玩笑的意思对雁凉道:尊主,还请随我来吧。 虽然昨日听何止堂主说起过要其他人帮他恢复记忆的计划,但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依然不清楚他们究竟要怎么样帮助自己。现在见南卿大早上堵在门口要带他出去,雁凉迟疑了下才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南卿挑眉笑道:当然是去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我将当年与尊主相见的过程说给尊主听,也许尊主还能想到些东西。 雁凉与温灵远于是跟在南卿的身后,在走过了很长一段路之后,他们来到厌尘宗的后山山脚人烟稀少处,看着再往前那条被立了禁地石碑的小道,南卿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道:就是这里了。 同样停了下来,雁凉在没有任何熟悉感的状态下回头观察着四周,这个地方看起来实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过是片幽静的竹林,然后前方有条大概因为鲜少有人经过所以灌木丛生的小径,而后方则是似乎空了许久无人居住的院落。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7 雁凉疑惑着自己当初究竟是因何原因来到这处,而温灵远独自来到边上的竹林旁,却像是看竹看得入了神。 灵远?雁凉唤道。 温灵远抬手抚过竹枝,忽地开口道:是剑痕,还有刀痕,你们应该是在这里交过手。 剑痕是南卿留下来的这不难解释,从昨天他就听段流说过南卿用剑的事情,但雁凉惊讶的是那道刀痕,温灵远是怎么只看到刀痕就知道那是他留下来的痕迹的? 温灵远大概察觉到了雁凉的惊讶,于是主动解释道:我说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分开了十年,但你留下的刀痕我依然能够很轻易地认出来。 听到他说的话最惊讶的不是雁凉,而是南卿,光凭刀痕就能够认出人,这点就连他都做不到,他不禁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这人对他们尊主真的有如此了解?还是说他不过是靠胡乱猜测? 毕竟是他主动带着人来这里,要猜到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应该也不是难事才对。 南卿还在这头疑惑,然而那头雁凉却已经完全相信了温灵远的话,甚至这时候已经感动得再次抱住了温灵远,两个人又开始了新的粘腻。 南卿: 他们尊主失忆之后可爱是可爱了不少,就是太好骗了。 南卿轻咳了声打断两人的小声对话,接着说道:不错,我初次和尊主见面的时候,我们两人正是在这个地方打了一场。 雁凉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了好奇,他不光好奇当初两人究竟为什么会打架,还很好奇自己究竟是如何打败南卿的,他直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打得过谁。 压根不知道雁凉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在听故事,南卿在盯着竹枝上昔年留下的刀剑痕迹看了片刻之后,终于拎着裙摆在旁边的木质围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理了理发鬓软声道出了当年发生的事情。 昔日南卿和雁凉碰面的时候,雁凉还没有当上宗主,甚至他根本都不是厌尘宗的人,不过是南卿在外游历两年归来之后突然听说宗门内多了个宗主继承者,并且这个人还是由他的师父,当时的宗主齐河从外面捡回来的。 当时的南卿还不是现在这番模样,他曾经是被宗门内的人们认为最有资格继承宗主位置的那个人,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武学剑法,他都是年轻弟子中表现最优秀的那个,在那时候就连南卿自己都觉得,宗主的位置早晚都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很可惜这世上还有个雁凉。 南卿在听说了这个叫做雁凉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打听起这家伙的所在,没过多久他就打听出了雁凉正在后山的禁地山洞里面修行,听说他被齐河宗主带回厌尘宗已有一年半的时间,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在山洞里面疗伤。 听说他被带回来的时候身上受了很重的伤,四肢几乎都已经全废,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度日,连饮食起居都只能靠旁人照顾,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么重的伤势之下,他竟然还可以恢复过来,并且非但恢复,他在修为上还有了令人羡慕的突破。 这些事情南卿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回到厌尘宗的时候,雁凉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南卿自然也就没有见过他重伤时的样子。 南卿来后山禁地找雁凉的时候是某个清晨,那□□阳才斜斜升起,南卿气势汹汹地拎着重剑过来,还没等进入后山,就在后山禁地外面的这片竹林遇到了他。 直到很多年之后,南卿想起那时候见到的雁凉,以及那时候的那场战斗,都觉得心有余悸。 当时的雁凉分明看起来还是个单薄的少年,但他的神情却是令人心惊的漠然,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毫无瓜葛,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的眼里都如同草芥,而在他那种漠然的目光之下,是深到令人见之生怯的深深仇恨。 南卿很难想象他会在那种年纪的少年身上看到这样子的眼神,他虽然是自己提着剑前来挑战的,但其实不过才接触到雁凉的眼神,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接下来的战斗他果然节节败退,雁凉的实力根本就不像是这个岁数该有的实力,强得令他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开口向雁凉求饶,然而雁凉动起手来根本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分明是不分出死活他就不会罢手。 南卿在那时候才感觉到了真实的来自生死关头的恐惧,少年的南卿在那时候终于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他狼狈闪躲着雁凉的攻击,如果不是宗主齐河那时候正好经过并且出手相救,他或许就已经死在了雁凉的手里。 从那以后南卿就再也不敢轻易再和雁凉作对,甚至在后来关于宗主之位的争夺当中,南卿都没敢再有过半点心思,他甚至还成了雁凉这方的人,亲眼见着雁凉闯过三十六道关卡考验,击败了一百二十多名挑战者,最终走上了厌尘宗宗主,邪道尊主的位置。 听着南卿的叙述,雁凉静静地没有出声,他依然没有办法将现在的自己和南卿故事中的人联系起来。 而在南卿说完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侧的温灵远忽地问道:你说他曾经四肢尽废? 第10章 雁凉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不少伤口,在他刚刚失忆醒来那会儿,他换衣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曾经因为身上的伤口而害怕过,他曾经询问温灵远自己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温灵远说那是他被山上的野兽所伤留下来的痕迹。 其实仔细想想他很容易就能够看出破绽,因为许多伤口显然是被武器所伤的,那不是野兽能够留下来的伤,但雁凉向来对温灵远信任无比,温灵远怎么说他就怎么觉得,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 直到后来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厌尘宗宗主,他才渐渐明白这些伤口都是怎么来的,它们应该都是他曾经战斗过留下的痕迹。 但无论怎么样雁凉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过四肢尽废连动弹都不能,只能躺在床上任由人照看的日子。 四肢尽废是什么样的感觉? 雁凉心里微寒,后退半步有些无法想象。 然而温灵远这么问出口来,见南卿没有立即回答,他甚至语气略有古怪地又问了遍:你说他四肢尽废究竟是怎么回事? 雁凉轻轻拉住温灵远的手,十指和他紧扣在一起,不知这样的举动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安抚自己。 南卿此时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应,他抬手将鬓拨到耳后,抬眸带着嘲讽的语气向温灵远道: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尊主现在好好的你又在担心什么?还有你说你是我们尊主的夫的伴侣,你怎么连这种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你真的是喜欢他的吗? 温灵远微微闭目,没有立即开口,这是他难得失态的时候。 雁凉从失忆醒来之后就对温灵远怀揣着说不出缘由的亲近和信任,他喜欢温灵远,没有办法离开温灵远,但他有时候却也忍不住去怀疑,他明白自己是不该怀疑温灵远对自己的心思的,但温灵远他太平静了,他就像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情绪,不论谁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往心里去,不论谁与他相处,他反馈出来的情绪永远都是温柔的,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对谁生气。 但这不是雁凉想要的,失忆后的他说不出什么,只觉得这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但此刻略有失态的温灵远却让他心里更为喜欢,因为他知道温灵远这样是为了什么。 雁凉难以抑制心里的欢喜,忍不住将对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南卿看着雁凉抱住对方手臂的动作,他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也有对尊主产生怒其不争的情绪的这天,他瞪着雁凉紧紧搂住温灵远胳膊的手,心想他累死累活在那替尊主讨公道,他们尊主却早已投入了对手的怀抱,他也不知道自己累死累活说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南卿背过身道:算了,我带你们去下个地方吧。 雁凉明显有些失望,喃喃着问道:你不继续说下去了吗? 他还想看南卿继续刺激温灵远,看温灵远再多表现点对自己后悔的样子,现在这就停下来,实在是有些不够过瘾。 南卿: 他看了眼看自己热闹不嫌事大的雁凉,实在有些闹不明白现在的尊主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而温灵远此时却似乎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但他没有答应要与南卿去下个地方,他只是垂眸转身看向后山深处的方向,声音没什么波澜地说道:去后山可以吗,我想去看看他以前养伤时住的地方。 南卿原本大概不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听到他的请求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雁凉虽然看起来有些忐忑却似乎也同样感觉好奇,最重要的是这是温灵远的要求,他便必然会答应,他向南卿请求道: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南卿必须要说的是,他们尊主失忆之后在某些方面简直可称是天赋异禀,比如他此时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时的样子,实在让人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最后三人往后山禁地深处走去。 但在跨过写着禁地那块石碑时,雁凉忍不住问了句:这里不是禁地吗?为什么我当时会住在这里?现在我们又能随便进去? 南卿毫不在意地说道:每个宗门不都有个这样的地方,虽然被称作是禁地,但实际上天天有人进去简直跟门派后院一样的地方吗? 雁凉怔了怔,竟然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 不过温灵远却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这段谈话,他从知晓雁凉曾经有过这段手足全废的经历起就表现得有些不大自然,就连握着雁凉手的时候也比平常要用力些许,雁凉于是只能想办法说些轻松的话,或是轻轻抚摸着他,试图任他平静下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呀。雁凉反握住温灵远的手晃了晃,看起来对温灵远的异常反应感到无奈,然而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却暴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他眼底只差没写着让温灵远再多表现出一点对他受伤的担心了,他太喜欢看温灵远担心自己时的样子了。 南卿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只能面无表情将目光递到了前方的道路上。 大概是因为南卿走得太快,没过多时他们就到了禁地深处的山洞里,说是山洞但实际上这里早已经被人仔细修缮过,山洞内部如今比普通的房间还要整洁干净,除去潮湿了些和其他能够住人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这里还比其他的地方似乎要暖和许多。 温灵远似是察觉到了异处,来到床边伸出手触碰了下石床,而雁凉学着他的动作也碰了碰,这才发觉石床竟然是有温度的。 看出来了?南卿跟了过来,同样伸手触碰了下床沿,这其实是张暖玉床,在替人疗伤的时候作用很大,听说尊主刚被带回来那会儿浑身是伤就没几处好的地方了 雁凉有些急了:脸呢? 南卿话语骤然被事件的当事人打断,抬头看着他险些续不下去。 雁凉也意识到自己问了蠢话,等南卿抬头看过来,他才缩回温灵远身后,低声道:抱歉。 脸当然是完好无损的。大喘气之后南卿总算是这么说道,接着他又低声咕哝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温灵远眼睫低垂注视着那张石床,看那张床上的痕迹应该已经许久没人再到这里住过,但他却仿佛见到了多年前被困在这张床上伤痕累累的沉默少年。 如今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看起来再健康不过的雁凉在失忆之后根本感受不到南卿所说的那种艰难状况,所以到这时候他除了觉得自己当年倒霉之外其实很难有所共感,但温灵远却不同,温灵远盯着那张石床开口道:你少说了点,这张石床是沁暖玉所铸造,这种玉会吸收天地精华于自身,用作疗伤足以起死回生。但它是有消耗的,也正因为它疗伤会耗费吸收过的天地精华,所以如果不是生死局面,是不会被使用的。 没等雁凉听完这段话后问出点什么,温灵远已经闭上眼语调极轻地说了句话:他曾经死过。 他?死过? 雁凉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温灵远口中的他与自己联系起来,他有些茫然地想,他曾经死过?但是死亡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竟然没有来得及去后怕,他此刻站在这座山洞里听着温灵远和南卿谈论自己的生死和过去的故事,却像是个彻底的局外人,旁观着那段过往,心底却半点也无法共情。甚至他突然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想要弄清楚过去的事情。 只是在看到温灵远扯着唇角无声地艰难笑着时,他忍不住心疼地吻了吻他的嘴角。 南卿很惊讶温灵远竟然能够看出这些东西,他点头道:对,虽然我是后来才回到宗门的,但我也曾经听师父说过,尊主曾经失去呼吸和脉搏,连身体都凉了下来,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但师父坚持将他放在这张沁暖玉床上,整整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他奇迹般地恢复了呼吸,并且睁开了眼睛。 温灵远喑哑的声音问道:他那时候是否说过什么话? 南卿想了想:好像是说过的,但是那时候在场的不是我,后来他住在山洞里照顾他起居的也不是我,这件事情你们得去问段流。 拎着裙摆在旁边找了处石凳坐下,南卿不知为何自己不过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觉得有些累了,他揉着额角道:明天段流就会来找你们了,这是何止安排的,说是我们几个挨着顺序来说以前的事情,总有天能让尊主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说到这里南卿又抬眸向雁凉道:尊主是否想起了点什么? 雁凉摇头老实道:什么都没有。 除了觉得自己当年听起来比较惨之外,他什么收获也没有。 他原本认为自己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存在,但现在南卿的话却让他对自己仿佛改观了些,不过相比之下他倒宁愿自己凶些,当个凶狠的家伙至少不会显得自己那么可怜。 他们接着在山洞里面又寻找了番,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为替雁凉恢复记忆线索的东西,等到天色到了黄昏,他们便也终于离开了山洞,回到原本的房间里。 因为整日都在外面,雁凉很早就困倦起来,搂着温灵远,他很快就陷入了熟睡。 而温灵远睡在雁凉的身旁,他于漆黑中紧紧盯着雁凉的脸颊,整夜未曾入睡。 第11章 次日雁凉睁眼的时候正好便撞见温灵远躺在他的身边,双眸认真地注视着他。 雁凉睁大眼睛故意玩笑着眨眼道:夫君这么喜欢看我,该不会盯着我看了整晚吧? 温灵远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像是许久未曾说过话般,慢慢地开了口道:嗯,从昨夜你睡着看到现在。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8 雁凉没有将他这话当真,他只认为温灵远是在附和着他的玩笑,于是他笑着又抱住了温灵远,两个身高腿长的男子挤在一起,雁凉仿佛没长大的小孩般裹着被子跟温灵远滚了两圈,又起身压着他低头道:夫君你来这边以后好像都不太开心。 温灵远听闻这话,抬眸看着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这么问是因为他其实来到这里之后与从前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依然每天都用温和的态度微笑待人,他自己知道自己表现出来的神态是什么模样,所以他才在听到雁凉的话后不禁多问了句,他不明白雁凉是如何看出来的。 雁凉抬手揉了揉温灵远的眉心,像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揉去他眉宇间的愁绪,他道:我能看出来的,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你的动作,你是不是真的开心我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温灵远虽然一夜未睡,但却似乎没有任何精神不济,他自床上起身,因着雁凉还压在他的身上,他起身的时候自然将人也给撑了起来。 两个人在床上相对坐着,温灵远吻了吻雁凉的额头,这才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起来穿衣,我帮你梳头。 雁凉重新倒了回去,眼看着是要耍赖:还早,还可以再睡会儿。 不行。温灵远唇角噙着笑意,似乎心情比先前要好了些许,昨日南卿堂主说过,今天是该段流堂主过来帮你回忆从前的事情,算算时间他应该也要到了。 雁凉嘟囔道:我觉得你好像比我更期待我恢复记忆。 温灵远动作微顿,垂眸隐去眼底神色,笑着说道:我当然盼着你能完全好起来。 于是雁凉纵然百般不愿,却也仍是被温灵远从床上拉了起来,刚才他闹温灵远的时候看起来精神不错,现在真要起床了,他却又似乎困倦起来,等待对方替他梳头发的时候,他靠着温灵远几乎要再睡过去。 等到温灵远替他束好长发的时候,门外也正好传来敲门声响,是段流到了。 和南卿不同,段流对于温灵远的厌恶和排斥几乎都是写在脸上的,而他对雁凉的忠心和关切也都是毫不掩饰的。所以在见到开门的温灵远之后,段流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冷了下来,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向温灵远道:我们尊主呢,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家伙怎么没有好好服侍尊主 他话才说到一半,雁凉就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动作熟门熟路地将自己整个挂在温灵远的身上,回头对段流道:夫君,段流堂主刚才在跟你说什么吗? 温灵远语调平缓地道:段流堂主问我是否有 段流脸色微变轻咳了两声,赶紧打断他的话道:我问温先生您是否已经醒来了,问尊主昨夜休息得如何了。 雁凉不疑有他,点头应道:睡得挺好的。 除却有时候待在这房间里雁凉会不自然地想到房间地道内那个密室,其他的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适,只不过相比起这处布置精美什么都有的宽敞阁楼,雁凉其实仍是更怀念过去他与温灵远在村中居住时的小屋。 他们相互说了会儿话,但其实主要是段流在极力挽回着气氛,他见到温灵远就忍不住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冷眼相对,但碍于雁凉对温灵远信任有加,他便也只能强自将心底对温灵远的不满给忍下去。 等到寒暄得差不多了,温灵远终于开口问道:今日段流堂主准备带阿凉去何处? 段流听到阿凉这称呼从温灵远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几乎要整个僵着脸叫出声来,但他转脸见雁凉没什么反应额样子,沉默片刻终于仍是忍辱负重道:我们去前山山门处,十年前我就是在那里初次见到尊主的。 段流所说的山门就是之前雁凉和温灵远进来的地方,不过当时雁凉并没有仔细看过,现在听他提起来,雁凉也没有太多的印象。 雁凉和温灵远收拾好之后随着段流从房间里离开,顺着来时的路往前走去,三人没多时就到了山门之处。 从里面向外看却是不同的,也是等到了山门,站在某处山丘上往下看去,雁凉才发现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他们之前所经过的那处石壁并不是唯一能够进入厌尘宗的入口,那处石壁所经过的是条能够让人快速上山下山的密道,而另一边,其实还有条道路,那是条极长的台阶,顺着那处台阶往上,需要经过好几处地势险峻的山崖,甚至路上还有许多的荆棘灌木,显然那条小道是很少有人会经过的。 雁凉仔细看着那条道路,怔了怔问道:既然你们有密道了,那条路为什么还存在? 段流苦笑了下,正想要开口解释,温灵远却已经先出声道:我们之前所走的密道是厌尘宗弟子走的路,而那条道路是其他人走的路,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条山道上应该还有不少阵法阻拦。他说完这话,仿佛接着又顾虑起段流的情绪般,善解人意地将话又抛了回来,对段流微笑道:段流堂主,是这样么? 话都已经让温灵远说尽了,段流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他闷哼了声算是回答,接着才又道:当初我见到尊主您,就是在那条山道上。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和从小就上任宗主捡回来收做徒弟的南卿不同,段流以前在厌尘宗内不过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卒而已。那个时候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山门附近扫地,每天拖着扫帚扫着永远都清理不干净的落叶,时常看着来往的弟子们拎着剑在四周来来回回,有时候从山门出去杀敌,有时候几名弟子相互切磋。 段流偶尔会跟着他们悄悄用扫帚作为武器练上几招,但有许多时候他对某些招式根本无法理解,他也没有办法去询问旁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这个小厮究竟在做些什么。 直到那天他在清扫山门的时候抬眼看去,突然注意到原本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外人到来的山道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个身影,正在顺着台阶往上步步走去。 段流最初见到那身影的时候,他还在山脚的位置,因为相距实在太过遥远,所以他很难看清楚那人的样貌。 当时他没有在意,作为负责打扫山门的小厮,他虽然不算内门弟子,但却也听许多人说起过那条山道,厌尘宗弟子有密道可以通过,是没人会去走那条险峻山道的,而山道留给外人,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其他门派,大家也都不乐意从那种地方经过,他们更喜欢的方式是直接使用炮火去炸开他们密道山门。 大概只有那种有求于厌尘宗的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步步走上山道以表达自己的诚恳,并且试图让厌尘宗答应他们的请求。 段流起初对山道脚下的那个人并不上心,因为他能看出那人走得很慢,在段流的想法当中,按照那人的速度他根本是不可能真正进入山门的,那人应该在半路上就会掉转身回去,又或者他干脆被路上的机关和阵法所伤,根本到不了山门。 这么想之后段流也没有将他的出现放在心上,他依旧和往常般在打扫过后就自己去偷偷琢磨功夫,但没想到第二天他抱着扫帚再次来到山门处的时候,他发现那人竟然还在山道上面,并且已经行至过半。 段流意识到那人竟然花了整天的功夫去爬那条台阶,走过那条充满机关和危险的山道。 也是在那个时候,段流才终于看清楚行走在山道上那人的模样,那是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少年,身上的破旧袍子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应该是什么颜色,那人的身上全是污泥和血渍,他头发蓬乱,四肢细瘦,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段流也没有办法通过那张满是血和泥的面容判断出他的年纪。 段流注意到那人的四肢似乎是不太好使的,他的身后拖曳着血迹,每走动一步,就有血印落在地上,大概是伤口好了又被再度挣开,所以那些血迹才会拖上那么长的距离。 不过那人明明就是那副随时都快要断气的模样,却不知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竟然真的花了两天的时间,一步步到了山门面前。 那个人当然就是雁凉。 他踏入山门的时候几乎是耗尽所有力气一头栽了下来,而厌尘宗前任宗主就像是早早等在了山门前般,在他栽倒的同时上前将人给扶了起来。 段流呆滞地站在旁边,看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宗主早就已经观察了那人许久,似乎就是在等待着他最终踏入宗门的刹那。 那日的事情段流记了很久,直到后来他也时常会向其他人提起。 那天前任宗主见雁凉拖着重伤的身体拼着最后的气力来到山门之前,终于出面相见,并且轻叹了声开口问道:说吧,你究竟有什么请求? 雁凉的请求很简单:我想请宗主收我为徒。 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多余的话,于是只能喘息地看着宗主,双眸漆黑令人如同坠入暮色。 宗主笑了声:为何? 雁凉道:因为我想做厌尘宗的主人,所以我必须成为你的弟子,将来才能继承宗主之位。 听到他的回答,旁观的段流张着嘴几乎要怀疑宗主接下来会立刻变了脸色将雁凉一掌击毙。 但宗主没有,他只是收敛了笑意,换了副神色问道:为什么盯上这个宗主的位置? 雁凉紧盯着宗主的眼睛,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如同烙印:因为我有个非杀不可的人。 第12章 说完这句话之后,段流的叙述就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认真盯着雁凉,小心翼翼地问道:尊主您有印象吗? 雁凉不但没有印象,他还非常地好奇:我非杀不可的人是谁? 说完这话之后雁凉仔细盯着他,等待着他说出那个答案,然而段流却是摇了摇头无奈道:这话得问您了,尊主您从来都没有说过那个人的身份,我们只知您有个恨之入骨的仇人,但却从未听你说过他是谁。 雁凉也很愁苦,仇人这种东西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刃,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遇见了,而更让人担忧的是他现在完全失去了对过往的记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仇人究竟是哪位,有可能就是厌尘宗里的,也有可能是别的宗门的,但不论如何,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将来就算是在外面遇到那位仇家了,他都根本不知道。 也许他还毫不知情地将那位仇人当做是朋友,当做是知己,而他根本想不到对方其实心里在暗中计划着要怎么样向他捅上一刀。 光是想想这种情况的发生,雁凉就觉得脖颈有些发凉。 失忆后的雁凉连自身的武学和内力怎么使都不知道,满心只想着要如何才能够保命,根本想不起来复仇这回事。 不过既然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也许温灵远会知道点什么? 雁凉想到这里连忙回头向温灵远看去,温灵远似乎还在因为刚才段流所讲述的故事而出神,此时注意到他投来的视线,他当即回望雁凉,沉默片刻后问道:怎么了? 雁凉满腹担忧:我以前跟你分开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惹上仇家了?或者说我们以前有什么很厉害的仇人吗?是不是就是以前害我们分开害你受伤的那个家伙? 温灵远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不知是在回忆从前还是在想要如何安抚,顿了会儿后他才摇头无奈道:没有,我想不到有这样的人,当初害我们分开的那人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会是他。 雁凉根本没有再多询问,他几乎是完全无条件的相信温灵远的话,所以在听他这么说过之后,雁凉立刻就回过头嘀咕道:既然不是我们以前认识的,那就应该是分开时候我单独碰见的了,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看样子我还没能够报仇成功是么? 他最后这话问的是身边的段流。 段流紧皱着眉摇了摇头。 雁凉还想要接着问下去,但温灵远似乎更在意后来的事情,他接着向段流询问道:堂主,后来呢? 雁凉仔细想了片刻便认为自己已经明白了温灵远的意思,于是也跟着点头问道:对,段流堂主你再说说后来的事情,也许我们能从细枝末节里推出我的仇人究竟是谁。 段流于是再度讲述起后面的故事来。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南卿堂主曾经提到过的那段故事了。 雁凉在提出自己的要求并且看着厌尘宗主点头答应之后,他便沉沉昏睡了过去,而在这之后宗主查看了下雁凉的身体状况,当即便微变了脸色抱着人往后山走去,走的时候他竟然还顺手带上了段流,原因是他正好就在旁边,而重伤后的雁凉需要个能够照顾他的人。 段流就是这样成为了雁凉的贴身小厮。 宗主很快发现雁凉的身体应该是在战斗中受到了重创,他的四肢经脉几乎都已经断了,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已经没有办法再提刀或是施展武学,非但如此他原本还应该好好休息不能四处走动才能够勉强恢复行动能力。但雁凉非但没有休息,他甚至还拼命挪着走过那条满是机关荆棘的山道,强撑着口气进入了厌尘宗。 也是因为这样,雁凉的四肢几乎全废,虽然宗主用沁暖玉床替他勉强保住了心脉,让他在失去脉搏后三天还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他却已经没有办法再站起来,更没有办法真的跟随宗主练功习武。 段流在那段时间里被宗主安排照料雁凉,从替他准备食物,再到帮他按摩四肢,他每天从早到晚地照顾雁凉,渐渐也从将他当作是个木头人变得有了感情。 根据段流所说,那段时间里每天早上醒来之后,四肢根本没有办法挪动的雁凉就会睁眼看着天花板,从早看到晚,就像是在走神。 段流那时候根本不能理解雁凉的所作所为,雁凉从变成残废醒来过后就没有再说过话,段流最初还有些惧怕这个人,但时间长了雁凉从来不开口说话,段流便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平日里没有别人在的时候,段流甚至会主动对雁凉说话,有时候会说宗门内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说自己听来的江湖传言,当然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替雁凉感到惋惜,问他明明只要好好躺着休息,他的四肢就能够恢复,现在他拼死拼活跑来厌尘宗了,四肢却全给废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流其实知道,宗主在雁凉死而复生醒来之后曾经对他说过一些话,他说只要雁凉真的能够恢复过来,他就收雁凉为徒,并且将来等到他死去或者离开厌尘宗,那么宗主之位必然就是他的。 但如果他活不下来,或者永远躺在这里当个废人,那么自然他什么都不会有,三年之内他若是不能恢复,厌尘宗也不会养一个废人。 当然段流认为那些话都不过是他们宗主说出来安慰雁凉的,用以让雁凉能够打起精神努力好起来而已,但事实上段流曾经偷偷听过宗门内大夫对雁凉伤势的判断,大夫说他好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活着大概也只能这辈子就当个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废人。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9 段流觉得他可怜,有时候给他送饭还会偷偷在其中多加个鸡蛋,想把这个人喂得更好些,就算好不起来,至少心情也能愉快些。 让段流发觉自己完全想错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听见雁凉对他说话的时候。 这时候其实距离雁凉来到厌尘宗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段流依旧每天照料着雁凉,而雁凉也照旧每天醒来便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他就像是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的木偶。似乎他的人虽被困在这具无法动弹的躯体里,但魂魄早已经不知飘向了何处。 而段流照顾他的时候已经从每天小心翼翼地说着事情,到后来变成了如完成任务般说话,最后成了自言自语般的说话。 他从来不指望雁凉能够给出回应,直到那日宗主的其他几名徒弟突然之间来到了山洞当中。他们看笑话般地看着四肢无法动弹的雁凉,并且对他不住以言语讽刺,道是还以为他们师父究竟给收了个什么样的小徒弟,让他破例住在禁地还每天往禁地跑来看他,谁知道最后见到的竟然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废人。 雁凉对他们的话没有反应,就像平时段流对他说任何话的时候一样。 但他这样的平静却让那几名弟子感觉到了不快,几人冷笑着准备教训教训雁凉,让他知道厌尘宗宗主的位置不是他这个废人能够肖想的。 厌尘宗作为邪道宗派行事当然算不得有多么光明磊落,几名弟子不敢真的杀了雁凉,但要教训他还是有许多方法的,于是段流紧张地缩在旁边,看着他们拿出毒药和匕首,准备在他的身上留下点教训,段流在旁边看得着急想要冲出去找宗主救人,却被几人给捉了回去,并命他闭嘴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否则他便也别想再活下去。 段流紧张不已,看着这群笑容狰狞的弟子慌得连双腿都在颤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眼看着那群人拿着工具步步往雁凉的床前而去,看着他们扬起手里的匕首,锋刃正对着雁凉的胸口。 在匕首落下的刹那,段流没忍住紧张地扣着身边的墙壁,大声喊了出来。 而就在那刹那,盯着天花板出神的雁凉就像是听到他的声音,被他唤回了思绪般,眼珠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看来。 段流指尖快要因为太过用力而冒出血来,指甲也随之崩断,而在雁凉的目光向他递过来的同时,他突然感觉因为沁暖玉床而四季温暖的山洞当中竟然凭空多了一缕透着刺骨寒意的风。 他骤然张大眼睛试图开口,然而那道风浪却已经将他给击飞到了墙边,他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声,等从混乱当中扶着墙抬起头来,他才发觉那几名弟子竟然都已经被刚才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给击退得纷纷仰倒在了地面。 那几人爬起来的时候脸色全都变了,他们立即朝床上的雁凉看去,然而雁凉依然躺在床上,连动作都没有变过。不过他此时神情已不再呆滞,只淡淡往找事的那几人看来,几人不知究竟自那一眼中感受到了什么,身体颤抖着忽然扭头便往外面冲了出去,看姿态仿佛是在逃离什么令人恐惧的怪物。 在那时候段流心中的想法也是扭头就跑,但在他扶着墙勉强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跑出去的时候,他忽地听床上的雁凉说道:过来。 段流往外的脚步于是再也迈不下去,转而回身来到了雁凉的面前。 他苦着脸道:雁公子,我 他本意是要求饶,然而雁凉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接着说道:去叫宗主过来。 段流怔了怔:啊? 他盯着雁凉发愣,正在目光疑惑之际,他忽地见床上的人双手撑着床沿,竟是缓缓坐了起来。 虽然他双手手臂微微颤抖,不过只是简单的这点动作,就让他额头隐隐现出冷汗,但他的确是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在段流依然怔忪的视线里侧过身直视后者,轻咳了下声音沙哑却毫无犹豫地道:你去告诉宗主,现在是该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第13章 段流的讲述到此为止,因为这会儿已经有几名下人找到了这处,有几件事情需要段流来处理。 段流无奈应了下来,看看时间也已经不早,便命人先带着雁凉和温灵远回房间休息用饭,等晚些时候处理完了事情再过来继续试图唤回雁凉的回忆。 听到兴头上骤然被打断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雁凉觉得故事中的自己正要从残废到崛起,他正等着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大杀四方,谁知道到了这会儿故事却停了下来,他无奈之下只能跟着段流安排的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阁楼之内。 而在回去的路上,雁凉才知道宗门内的事情原本大事都是由他这个宗主亲自处理,小事则是四名堂主分别处理,在这其中何止负责最多,接近有半数的事情众人都是直接找到他处理。 然而现在雁凉失忆,这些事情便全部堆积到了堂主们的身上,所以现在这三位堂主才会忙碌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雁凉禁不住又发出疑问:不是说有四名堂主吗?为什么只说到三位?我也只见过三位? 这问话让带路的下人不禁犹豫起来,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只能埋着头小声道:这个,等尊主将来见到自然就明白了。 说完这话,他正好带路到了阁楼,没等雁凉再继续问下去,他立刻就转身离开了,脚步飞快,很是惧怕他的样子。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邪道尊主之后,雁凉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旁人见到他时紧张恐惧的样子,他盯着那下人离开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回头疑惑地问温灵远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吓人吗? 温灵远自然不觉得如此,就算他当真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温灵远也能用最可信的语气将他说成是天仙,所以雁凉在这里当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 他们回到房间后休息了会儿时间,雁凉百无聊奈,又开始猜测起自己的仇人究竟是谁。 他趴在桌子上把玩着温灵远的手指,就跟在村子里的时候同样:灵远,我既然都当了那么久的宗主了,我当上厌尘宗主之后应该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才对吧?所以我应该曾经对付过我的那个仇人?听段流堂主说明天来看我的是那位何止堂主,听说他对厌尘宗里的事情最为了解,所以也许我们只要问过他我这些年对付得最多的是哪个门派,也许就能弄清我仇人的身份? 温灵远点头:也许。 雁凉倏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温灵远。 温灵远察觉到他视线,垂眸问道:怎么了? 雁凉没有出声,他摇了摇头又重新趴了下去,有些泄气似的。 温灵远今日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过去的事情刺激到了他,还是因为在这陌生的环境所以难以习惯。虽然温灵远极力表现得和平时差不多,但雁凉其实能够感觉得到,他今日说起事情来总是有些低沉的,特别是当他提起仇人的时候,温灵远总是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在桌上趴了片刻之后,雁凉重新又抬起了头,仔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 温灵远神色不变,只问道:嗯? 雁凉眨了眨眼:夫君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报仇?你在担心我会受伤吗? 温灵远反应似乎比以往迟了些许,但目光却没什么变化,只轻轻点了头。 雁凉笑道:不用担心,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报仇。 没等温灵远问出口,雁凉已经捉着温灵远的手说道:报仇多累啊还危险,我现在这样子要说去报仇倒不如说是让仇人杀了我来得快,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反正我也不记得。现在我过得很快乐,每天能够跟夫君待在一起就是最快乐的事情,我没必要为了自己根本不记得的仇恨再把自己卷进仇恨里去。所以我想问出我的仇人是谁,不是想报仇,而是想躲着他,省得我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下被仇人找到了还傻乎乎地跟人家聊天。 温灵远被雁凉把玩着的那只手倏地收紧,雁凉抬眸不解看去,温灵远却又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只缓缓松手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仇恨不重要对吗? 雁凉盯着他认真看,仔细想了想说道:至少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温灵远眉目低垂似慈悲似温柔:以前的记忆也都不重要了是吗? 雁凉无奈道:就算很重要,我也已经不记得了不是吗? 他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何觉得温灵远的眼底藏着什么浓郁的情绪,他正想要仔细去分辨,温灵远却忽地倾身抱住了他。温灵远的拥抱很用力,雁凉许久未曾感受过他这般情绪化的拥抱,被人抱了会儿才想起来给出反应。他笑了笑蹭着温灵远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在想什么? 温灵远声音自耳畔传来:我在想,我好像有些不认识你了。 雁凉笑了起来:因为我以前好像很不开心。 温灵远大概是应了声,只是沉沉地嗯了声,雁凉又说:如果过去的我真的像他们其他人说的那样,那我情愿忘记那些事情,只要能够过得自在就好了,别的什么也不用想。他这么说着,转念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满,于是赶紧改口道:当然也许我真的记起来就不会那么觉得了,不过那不一样。 不一样? 雁凉道:不一样,因为现在说这话的是我,但恢复记忆的我就不是这个我了,所以我说的话只能算是现在的我说出来的。 温灵远没有出声,雁凉有些苦恼地蹙着眉:算了说不清楚,不想去想了。 如今的雁凉习惯了闲散不需要动脑子的日子,想到复杂的东西便总是干脆什么也不再去想,只将脑袋埋到了温灵远的胸前撒起娇来,将那些想不明白又不愿去想的事情全部都抛开了去。 午后日头熏人的时候,段流再度来到了雁凉的阁楼。 阁楼中雁凉正抱着温灵远午睡,段流进来看到这幕,几乎是立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而温灵远抬眸看他一眼,轻轻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只可惜就算是这样,浅眠的雁凉依然被段流的脚步声给吵醒了起来,段流见雁凉眼睫轻颤着就要睁眸,头皮发紧就要转身逃走,然而雁凉的声音却已经在他走出房间前传了出来:段流堂主。 段流苦着脸回过头:尊主,属下不是有意闯入打扰尊主清梦,还请尊主恕罪! 雁凉根本没有理会段流恕罪不恕罪那套,他揉了揉眼睛从温灵远的怀里起身,连忙说道:段堂主我等你很久了。 大概是雁凉过去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所以此时就算明知他现在失去了记忆,在见到雁凉这般热情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段流最先有的反应依然不是喜悦而是恐惧,他总担心下一刻雁凉就会冷下脸将他的腿给打折。 不过雁凉毕竟没有做出这种事情,他像是个迫不及待要听故事的小孩,拉着段流在桌前坐下之后就眨巴着眼睛接着催促道:段流堂主是要继续讲下去吗? 段流点头,想了想说道:我上午的时候讲到哪 讲到我让你找宗主过来。雁凉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等段流的话问完就主动提示道:说是要宗主兑现他的承诺。 段流面色复杂:对,是这里。 他接着又继续讲述起来。 其实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多半都已经能够被猜到,段流依言找来了宗主,而宗主在见到雁凉坐起身,并检查过他的伤势之后,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雁凉的四肢的确是恢复了,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到能够自如行走的地步,但他的确是在完全没有任何康复可能的情况下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这是件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但很快宗主就明白了过来,雁凉能够恢复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所修炼的内功,虽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功,但雁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看似日日都躺在床上发呆,但实际却是时刻没有停息地在运用内息调理着自己的身体。 雁凉的来历是个谜团,他身上的内功也是个谜,但也正因为如此,宗主兑现了他最初应下的承诺,将他收作了弟子,并且作为下代厌尘宗宗主栽培。 接下来的日子便过得很快了,雁凉自从能够起身之后,恢复的速度便快了起来,他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的时间,从四肢恢复知觉到能够行走如常却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之后宗主带着他见了宗门内的长老和弟子们,并将他的身份昭告众人,起初还有人认为他实力不够,认为他名不正言不顺,但在许多次找茬失败反倒被他揍得动弹不得之后,众人也都纷纷不敢再多开口。 而段流作为从他来到宗门起就始终服侍雁凉的人,在他恢复后也继续留在了他的身边,时常照顾他的起居,偶尔还会跟着他一道修炼。 大概是看出了段流在修炼上的天赋,恢复后的雁凉偶尔会指点他几句,时间长了段流竟然在修炼上也小有所成,混上了堂主的位置。 段流说到这里,也就停止了叙述,他欲言又止地看着雁凉,似乎想问他是否回忆起了什么,然而雁凉大概对这些事情没有半点印象,他听完后甚至没有多问当年自己恢复时的那些细节,接着便又询问道:那后来呢我是怎么当上宗主的?我当上宗主后都对付了哪些人? 第14章 听闻这话后,段流用古怪的表情盯了雁凉至少数息的时间,到底却没有出声。 雁凉被他盯得微微有些慌乱,不禁小声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段流想了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开口,但半晌还是没想到合适的语气,于是只能别过脸轻咳了几声道:尊主您想听实话吗? 雁凉点头:不听实话听什么? 段流又重重咳了咳,这才说道:实话就是您几乎将这天底下所有正邪两道的实力都得罪遍了。 雁凉: 他原本想分辩几句,然而想到不久前自己刚回到厌尘宗内时众人恐惧谨慎的反应,又想到大家提及他名字时候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段流说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原来他从前竟然做过这种事情,他现在才骤然想明白过来,或许他该担心的不是碰到仇家但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而是全天下根本就全都是他的仇家,而他根本连厌尘宗都出不得半步。 他现在能够庆幸的只有自己当初失忆的时候还好是在处普通的村子当中,这才没有碰上那些厉害的修行界中人。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就在雁凉暗自为自己从前的事情担忧的时候,段流已经接着又说道:尊主从刚继任厌尘宗宗主的位置开始就被邪道其余宗门给盯上了,其他邪道门派认为宗主资历太低不应当坐上宗主之位,而宗门内也有不少弟子同样认为,所以他们故意联合起来想要对付尊主。 雁凉听着段流这般说法,到现在才问出自己始终疑惑的问题:为什么你称呼前代宗主我那位师父为宗主,称呼我却是尊主? 段流苦笑着道:这就是原因了,因为您是尊主,而宗主却只是宗主。 雁凉:? 他没有听懂段流话中的玄机,坐在他身侧的温灵远此时终于出了声,他道:宗主是指厌尘宗的宗主,但邪道尊主却是整个邪道的最高统领者。 雁凉霎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显然惊讶至极,但却又有些不敢确定:我该不会 段流点头道:您成为厌尘宗宗主后面临厌尘宗内的叛徒和邪道其他宗门的联手围攻,后来您将整个宗门叛徒肃清,又还嫌不够,最后带着宗门内的众人找到其他邪道门派挨个踹了过去。 停顿片刻,说到从前的故事,段流还是忍不住露出对雁凉的狂热崇拜:所以现在邪道所有宗门都得尊称您一声尊主。 雁凉: 他光知道自己吓人的本事一流,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够厉害到这种程度。 当然越是如此,也就越衬托出他现在究竟有多废人,雁凉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现在的自己若是遇到如从前那般的状况,他究竟该要如何是好,或许从最初他就根本没有办法撑着从床上站起来。 问了半日的功夫,雁凉没能够问出自己最初说是不论如何也要杀掉的那个仇人究竟是谁,却反倒得到个自己仇人遍天下的结论。他越想越是觉得前路惨淡,自己几乎没有踏出宗门的勇气,于是在送走段流之后,他几乎是垂头丧气地抱着温灵远开始陷入了焦虑。 温灵远好笑地看着他的模样,也没有动弹,任由雁凉抱着,只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刚才段流堂主说明天来的会是那位何止堂主。 雁凉闻言不禁僵了片刻:那位我有点害怕。 温灵远道:何止堂主对厌尘宗尽心尽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雁凉不得不赞同:是了,就连段流堂主都说以前的我跟他交流最多。 能够跟以前的他惺惺相惜并且不惧怕他反倒互相欣赏的,必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雁凉如今越是听旁人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便越是觉得自己与过去的差距越大,大到他有时候都忍不住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废物,只会躲在旁人身后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雁凉越往深处想就越是情绪沮丧,他头顶抵着温灵远的肩头,轻轻地蹭着像是小动物对人类表达亲近时的动作,他低着声喃喃道:夫君。 温灵远轻轻应了声:嗯。 雁凉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现在跟以前你认识的我相比是不是很没用? 温灵远动作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雁凉道:因为我现在什么也不会了,就算他们说我内息还在,修为还在,可是我根本不懂该如何使用,我脑子也好像不太够用了,想不出那么多厉害的手段去治理宗门对付别人,我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跟他们说的好像根本就是两个人。 温灵远明白了雁凉的意思,但他却在听完雁凉的说法之后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雁凉费解道:为什么笑我? 温灵远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他们把你想得太复杂了,也许你原本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雁凉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 温灵远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像是有意隐瞒着什么般,摇头改换了种说法又道:对我来说你没有任何变化,你就是你,没有过去和现在的分别。 在雁凉的眼里温灵远这番话自然便成了真情告白的话语,他再次为自家夫君的体贴温柔而觉得眼里泛酸,这人永远都会用最温和的方式回应他,即使他现在变成现在这样也依然没有半点嫌弃。 雁凉虽然心里依然觉得沮丧,却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无力的感觉,他低头双手抱着温灵远,又说:现在我们暂时只能留在厌尘宗里哪里也不能去了,是我连累你了。 温灵远道: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谁连累谁。 雁凉似乎没注意到温灵远的话,他苦恼地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想着又对温灵远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的。 既然说他是邪道尊主,那他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太弱才是,虽然不一定能使出来,但唬唬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只要在唬住人之前他不会先被对方吓破胆就行。 温灵远闻言失笑:我不需要保护。 不行。雁凉摇头坚持道,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我身为邪道尊主,肯定能保护好你的。 虽然说出这话雁凉自己都不太信,但他仍然坚持自己这种说法,两人说着这些话,天色渐暗,雁凉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而温灵远低头始终盯着雁凉的睡颜,不知过了多久,雁凉呼吸绵长显然已经进入深眠,而温灵远则悄然起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轻而易举拨开雁凉缠在自己腰间的手,接着俯身吻过他的眉心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因为雁凉在住进来之前就曾经提过不喜欢有下人伺候的关系,阁楼附近并没有被安排人手,甚至连宗门内巡逻的弟子们也都因为担心尊主责罚而故意绕远了巡逻,所以温灵远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根本没有惊动周围的任何人。 温灵远离开阁楼附近,也不见他如何故意避开四周的人,脚步也仿佛没有任何玄机,但她却就这般毫无任何意外的走出厌尘宗的范围,来到了宗门后山的某处树林当中。 树林内有不少虫鸟在飞,发出这季节的声响,温灵远在原地站了片刻,不过多时,便有只白色黑纹的鸟儿飞蹿到了他的身边。 温灵远抬起右手,鸟儿便稳稳停在了他的左手掌中。 黑色的双瞳沁着深幽无边的夜色,温灵神态漠然对着鸟儿注视半晌,右手自袖中抽出张金色的符纸,将其绑在了鸟儿的腿上。 去吧。 温灵远抬起手,鸟儿自掌中再次飞出,不过须臾便遁入林间夜色不复得见。 而温灵远盯着鸟儿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方才回转身去,只是这时候他眸中的淡漠褪去,似乎又回到了在雁凉面前温和良善的模样。 次日,温灵远不知为何没有叫醒雁凉,所以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而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让雁凉心中一紧,睁眼连忙坐了起来。 随意披着外衫看向房中,雁凉发觉温灵远正低头坐在窗边,似乎原本正看着手中的书,不过敲门声响起之后他便抬起了头,此时正与刚刚醒来的雁凉对上视线。 雁凉懵了片刻,用这点时间回忆起了今日的安排,当即惊得脸色变了变,连忙从床上跳起来道:是谁在敲门? 温灵远道:如果没有弄错,应该是何止堂主。 光是何止这两个字,就足以让雁凉脸色微白,他想起之前见到何止时那人冷淡严肃的表情和对所有人近乎严苛的态度,心里面忍不住对此时的状况生出几分担忧,他生怕自己晚了开门会令对方不快,所以没敢多等,当即就披着衣服下床冲到了房门前。 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行装整洁一丝不苟的何止堂主。 而反观门里面的雁凉,他分明是刚从床上起身还未清醒的模样,此时他长发散乱,衣袍也未曾穿好,过于白皙的皮肤因为衣襟散开的缘故暴露在人前,皮肤下方的疤痕清晰可见 然而没等何止面无表情地看上太久,雁凉整个人就被袍子裹了起来。 温灵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雁凉的身后,对雁凉低声说了句小心生病,接着便又回头招呼门外的何止道:堂主。 何止没有应声,他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分给温灵远半点,只对着雁凉道:尊主,今日还有要事需要您亲自处理,请您尽快收拾好自己,随属下前往大殿议事。 雁凉怔了怔道:议事? 第15章 雁凉从那次自村中醒来后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甚至连原来的武学之类的东西都给忘却了。 刚醒来的那个月他待在家里面努力做着温灵远的乖巧媳妇,虽然当不了良母但好歹能够作为贤妻,他几乎都已经认为自己不需要再去费心柴米油盐之外的其他事情,可以永远躲在山村里面和温灵远相伴到老。 但现在他被带到了厌尘宗里,段流说他曾经是让人恐惧的邪道尊主,南卿说他曾经出手不留情,而现在何止直接找过来,说厌尘宗内出了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 雁凉此刻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身上衣服胡乱披着,头发凌乱地搭着甚至快戳到眼睛里,他茫然看着屋外的何止,半晌才回过神来何止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 我,我还没有洗脸他几乎是慌乱着就要后退关门,然而何止却直接抬手拦住了他关门的动作,当即走进了房间道:事情紧急,我希望尊主能够动作快些。 他走进来后找了处角落站定,便沉默地往雁凉看去,似乎是打算盯他到底。 雁凉觉得自己腿都快软了,被人盯着他心跳得十分厉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衣带应该要怎么去系,他着急又无措地道:何止堂主你是要看着我穿衣洗脸吗? 何止冷淡地保持着平板语调:属下认为这样能让尊主动作更快。 动作究竟是快不快雁凉不清楚,但他的确是不敢慢下来,温灵远在旁边帮着他收拾行装,不过片刻他便收拾得能够见人了,这速度比之从前不知究竟要快了多少。 等到收拾完毕之后,雁凉才怯生生看着那头的何止道:何止堂主,我们是要去处理什么事情? 何止从刚才起就抱着剑站在旁边,现在听他说话也没有立即回应,只转身到了房间外面,这才回头看了眼雁凉又别有意味般看了看他身后的温灵远后,这才低沉着声音说道:等会儿还要向宗内其他人说,属下认为尊主还是先到大殿我再向大家一同说明比较好。 听何止这么说,雁凉顿时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他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何止交流,顿了片刻才小声道:哦,这样吗。 何止回身道:走吧。 说完也没等雁凉回应,便跟着往前方走去。 雁凉直到看他转过了视线,才终于感觉自己被攥紧了的心好像稍微得到了放松,连忙靠近身旁的温灵远试图向他寻求安慰。 温灵远失笑地看着他:何止堂主只是话少了些,他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雁凉牵着他的手嘀咕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你没觉得在他面前好像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吗? 温灵远仔细想了想:似乎没有。 雁凉想着自己家夫君果然是有些过于单纯,每次这种时候似乎都有些不在状态的样子,这要是遇上了真正的危险,他是不是也会察觉不到? 还没等雁凉替温灵远担心上多久,他们就被何止带着到了大殿处,这时候其他堂主和宗门内不少的弟子都已经来到了大殿当中,见到何止出现的时候,原本还在交谈猜测或是相互说笑的人们瞬间都凝重了面色,做出了要认真聆听的模样。 雁凉走在门口发现他们的反应,立即产生了深有同感的心思。 然而等他跟在何止身后彻底走进了大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才发觉自己出现的时候众人的反应比之面对何止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且恐惧。何止出现的时候大家不过是停下了话语或者不敢说笑而已,而他出现的时候,大家几乎是立刻便将头给低了下去,整个殿内霎时之间没有了任何声响,连根头发落地的声音大概都能够清晰可闻。而更有胆小些的人,更是双腿都瞬间软了下来,要靠着身旁的人扶持才勉强保持着没有倒下去。 雁凉: 看起来他在大家的心中甚至比那位何止堂主还要可怕许多。 他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四周正恐惧地看着他又或者假意低头不敢睁眼看他的众人,心里想着他们这般恐惧自己,殊不知他其实也同样对这种场面恐惧不已,此刻只想立刻转身离开。 不过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何止又在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他想跑自然是跑不掉的,他想了想决定改变下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让其他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也稍微和善些,不至于让他感觉到太大的压力,于是他在门口站了半晌之后,尝试着向殿内的众人挤出个笑容。 就在他笑容挤出来的刹那,殿内众人的面色霎时间全部僵了下来。 雁凉:? 他还没有来得及闹明白大家突然的僵硬究竟是为何,殿内众人便霎时哗啦跪倒下来,齐刷刷用后脑勺对着雁凉,纷纷大声道:尊主恕罪! 雁凉: 他微退半步,没注意到身后温灵远别过头似乎在忍笑的神态,而这时候厌尘宗唯一没跪的何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雁凉失措地感觉到他视线在自己身上不住试探,这才连忙对众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你们做错什么了? 雁凉的话说出口,众人没敢出声,只有段流作为这跪了一地的众人的代表,低着头说道:属下等人不知! 雁凉疑惑:不知?那你们在跪什么? 段流理直气壮道:但属下等人让尊主不高兴了,就是属下错了! 雁凉: 他想说他没有不高兴,但看众人这副模样,又想起他之前的笑容,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你们是说我笑起来就是不高兴? 南卿这时候也终于从习惯性的动作中反应了过来,想起雁凉已经失去记忆的事情,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敢重新站起来,像是防着雁凉突然间恢复记忆似的,又跟着开口解释道:尊主您以前笑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因为心情好。 雁凉忍不住觉得费解:那我为什么笑? 南卿声音低了些,头也埋得低了些:尊主您每次笑的时候,肯定有人会死。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雁凉闻言感觉自己脸颊的肌肉似乎都僵硬了起来,仿佛现在自己的笑容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是决定旁人生死的大事。他有些被南卿这话都给吓到,现在是半点也不敢再笑了,只能木着脸看他们。 温灵远在他身后轻轻咳了声,似乎是在强忍笑意,雁凉察觉到了这幕,当即回头向他求助般看去,温灵远这才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话问的是除他们外唯一站着的何止。 何止看了眼下方跪着的众人,雁凉不知为何像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连忙开口让众人起身,见大家似乎还犹犹豫豫的样子,雁凉连忙又说:是真的,你们快起来,我不是都失忆了吗你们怎么还这么怕我? 南卿毫不犹豫道:其实到现在大家都没觉得您真的失忆了,就算您失忆了大家也不敢真的这么觉得。 雁凉没太懂南卿的意思。 南卿瞥了眼段流,似乎是想让他来说,段流承受着雁凉看过来的视线,苦笑着说道:因为您曾经装作重伤骗得叛徒露出马脚,最后那名叛徒的死亡方式非常的 雁凉终于明白了。 所以不管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大家该帮他记起前事的帮忙,该处理正事的处理正事,但却没人敢衬着他失忆就冒犯于他。这大概也都得归功于他多年前的处事习惯,让大家没人敢在任何时候轻视于他。 正像是雁凉想的那般,段流低着头斟酌着地说出了众人的想法:以宗主的能耐,大概就算是粉身碎骨,大家都不相信您会真的死去,我们只会觉得您是想在灰烬里淌会儿而已。 雁凉: 不论众人如何觉得,他都认为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些人对他的印象似乎过于夸张了。 好在这时候何止终于再次开口,也算是将雁凉从这种状况中拉了出来,他道:宗主,段流应该曾经告诉过您,您在失忆之前曾经向天问山发起过挑战。 雁凉脸色立即变得苍白起来,他的确听说过这回事,不过那时候发出挑战的是以前的他,而现在的他别说要跟整个门派的高手作对,就算是他们门派的普通弟子,大概都能一指头轻易将他给捏死。 雁凉对自己过去的言行非常地后悔,如果能够有办法他必然会回到过去让自己少做这样的事情,给自己多留点后路。 但现在他后悔显然已经没有用了,雁凉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假装这次挑战没有发生过吗?我想他们应该也不想跟我交手吧? 毕竟他听旁人说起的时候,自己以前实力不错,别人应该也不想与自己为敌才对。 可惜他的想法才刚说出来,何止就打破了他的妄想,何止没带任何语气地继续说道:但其实在那之前,宗主已经提前写下战帖并且派人分别投向了正道其他四大宗门和三大家族,目前这些战帖都已经到了那些宗门,并且他们也给出了回应。 雁凉: 他此时已经完全懵在了原地,他看着四周站起来的众人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面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些许迷惑。 他们在期待什么?难道期待自己这幅样子能够给那群正道门派一些教训?他用什么教训他们?绣花针吗? 雁凉现在只想把脑袋埋在温灵远的怀里,逃避接下来可能会遇上的所有事情。 第16章 何止最是看明白了雁凉的反应,所以他几乎是立即就开口道:尊主,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 雁凉想要扎进温灵远的怀里,只可惜温灵远现在被何止隔在后面,他没有办法够到。 他无奈地咬了咬唇,这才又问道:现在那些门派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总觉得以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或许正道早已经做了不少他的娃娃挂在他们门派里天天用针伺候。 何止没有立即回答,他向旁边的段流递了个眼神,段流立即便站出来开始说道:根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几个大的正道宗门和家族在接到战帖之后立即聚在一起进行了会议,而他们在讨论了十来天之后,决定在青州举行正邪大会,并邀请尊主参加,希望我们能够彼此好好谈论关于战帖的事情。他话说到这里看着雁凉表现出听不太懂的模样,当即顿了顿用更言简意赅的话说道:他们想将此事用更平和的方式解决,他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雁凉讷讷道:我也想。 段流: 不过雁凉的幻想很快就被何止接下来的话打破:他们不可能真的会缴械投降,这般让尊主前去,必然有别的诡计,或者想要开出条件与我们谈判。 雁凉听不懂先前那些话,但对这句话却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何止堂主的意思是这趟可能会有危险? 何止点头:并且他们已经在这之前将这事昭告正邪两道,尊主您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前去。 雁凉无法理解:可是明知有问题还去 他回头看着正面露不解看着自己的厌尘宗众人,心里面咯噔了下,终于渐渐明白了过来:我、我知道了。 看到众人的表情他就明白了,因为他是魔道尊主,所以他根本丢不起这个人,所有人都认为他肯定能化危难于无形。 雁凉有些欲哭无泪。 但其实他现在真的什么都不会,走进那种龙潭虎穴当中大概他能被人们给宰得连渣都不剩。 他的担忧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何止不可能安慰人,但段流却向来是尊主最体贴的下属,当即便上前低声对雁凉说道:尊主您不必担心,其实您从前让那群家伙吃过不少的亏,他们根本就不敢真的与您对抗,这次让尊主前去也只是试探更多。因为他们认为尊主突然失去踪迹,下了战帖后又许久不曾真的出手,必然是遇上了什么意外,所以他们才会设下此局。 虽然这话也算不上什么安慰,但雁凉却仍然感受到了几分安慰,他犹豫了片刻道:那我到时候需要做些什么? 段流笑了笑,毫不担忧地道:尊主您只要不让人看出您失去了记忆,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雁凉实在没有办法像段流那样轻易放下心来,不过他这也算是见过了众人,何止将赴宴的时间安排妥当,又将其他事情安排下去之后,终于让其他人离开了大殿,整个大殿内便只剩下了雁凉和温灵远,以及几位堂主。 以为说完事情就能够回去的雁凉起身来到温灵远的身边,拉着他准备往回走,不过等何止抬手拦在他的面前,他才终于意识到气氛显然不对。 他怔了怔问道:还需要做什么吗? 这几天他原本还在试图找回记忆,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件事,找回记忆似乎也被迫被放到了后面,变得不那般重要了,以至于现在看到这三名堂主站在自己的面前,雁凉紧握着温灵远的手,想不明白他们现在将自己留下来是要说些什么。 难道还有更糟糕的事情他们还没说出来? 温灵远大概感知到了雁凉的心情,所以他回握着雁凉的手,主动开口向其他人道:几位是在为阿凉这次赴会而担心是吗? 他这话将其他人的注意力成功拉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南卿和段流对他原本没什么好感,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以及注意到他现在对雁凉的保护,他们到底没再对这人表现出太多的敌意。 只有何止依旧面无表情地道:这次尊主赴会,你不能去。 他这话自然是对温灵远说的,因为温灵远身份不明,且现在的雁凉对于他过于依赖,只要有他在场,雁凉必然很容易就会露馅让人看出他失去了记忆。 何止这样安排合情合理,然而雁凉却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就立即喊了出来:不行! 这大概是雁凉自失忆醒来后最大胆的一次,竟然敢顶撞这位连南卿和段流都害怕的何止堂主,而事实上从他这么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已经开始后悔起来,往四周看了看众人,声音顿时又小了下来:我不能跟灵远分开。 他虽然气势没了,但右手却依然紧紧地拽着温灵远,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温灵远回以雁凉眼神,目光像是透过现在的雁凉看到了从前。 只是雁凉心里不禁有些不解,从前?是什么时候的从前?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从前是个让人恐惧的魔头,他从前必然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那么温灵远是想到了更早以前的事情?也许他在更早以前还不是那种魔头的模样? 雁凉没能深想下去,感觉到何止正在往他们这边走过来,雁凉立即便转过头去警惕地看向何止,而何止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脚步,缓缓开口说道:尊主,很可惜不能,这不光是为了让您不被人看出破绽,也是为了保护他。 何止向来能够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段流原本还在想着要如何说服雁凉,现在听到何止说出这话,他当即道:对啊,您知道的,这次正邪大会很危险,如果您非要带他去,他这幅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到时候遇上危险肯定很难逃得掉。 见雁凉有被说动的意思,他当即又道:而且如果让人知道您与他之间的关系,那群家伙很有可能抓住温灵远用他的性命要挟于你,尊主您应该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吧。 原本还有所犹豫的雁凉听到这话立即摇了摇头,连忙道:不可以!我自己去! 温灵远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立刻便被人说得改变主意的雁凉,但在试图开口又被雁凉给阻止之后,他总算没再反对,只点头道:那好,我在这里等你。 雁凉有些不舍:夫君 温灵远笑了笑:阿凉。 何止冷着脸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情意绵绵:尊主,既然您已经决定参加正邪大会,这位温公子也同意留在这里,那么接下来我们便来向尊主介绍正邪大会尊主可能会遇上的人,让尊主您有所印象,以免到时被人看出破绽。 雁凉直到此时才明白他们让自己留下的真正原因,他连忙端正了神色,任由何止带着他来到桌前坐定,接着看后者从旁边的段流手中接过一叠纸在桌上铺陈开来。 那叠纸上面竟然是画像,最上面那张纸中画着的人雁凉没有任何印象,不过他看起来有些年纪,长眉长须,看起来便是德高望重的强者模样,还是让雁凉立即猜到了什么。 雁凉抬眸欲言又止,何止便点头道:不错,这位是正道的首领之一,雷火山庄庄主罗津。此人善于算计,时常眯着眼睛对谁都笑脸迎人,实则对人处处试探口中少有真话,尊主您若遇上此人,记得千万不要与他多说,以防被看出问题。 看起来这人应该是最难对付的那种,雁凉点了点头立即应下。 接着何止将画纸抽出,让雁凉看到了第二张图,第二张图上的是名女子,相貌生得极美,仿若大家闺秀温婉而毫无攻击性,雁凉正想询问此人的身份,何止便道:此人名唤卢雪烟,是现在水云城的城主,看似温婉实则放浪,与各大门派数名年轻弟子有染,尤其喜欢相貌上佳的年轻男子,顺带说她曾经也来骚扰过尊主您,不过被您差点拧断了脖子。 雁凉: 他不知为何感觉温灵远的视线似乎在他的身上诡异停顿了片刻。 他连忙问道:还有呢还有呢? 何止接着向他介绍起其他正道首领,无一例外在何止的介绍下,这些都是非常难缠的相处对象,雁凉原本以为刚才那位雷火山庄庄主就已经足够令人头痛,没想到接下来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头痛。 每多听何止介绍过一个人,雁凉心里便多担忧几分,正在他为自己这趟正邪大会之行忧心忡忡之际,何止抽走画纸,露出了最后那张画像。 画像当中竟然是名戴着半边面具的道袍男子。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名男子的瞬间,雁凉感觉自己心跳像是漏跳了半拍,他明明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甚至因为面具的遮挡连这人的脸都无法看全,但他就是莫名之中生出了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他曾经与这个人有过什么并不愉快的经历。 温灵远注意到雁凉的异样,他看了眼画像后目光缓缓自其上收回,安抚般碰了碰雁凉的手背。 雁凉按住胸口,语调微有些变化:这个人是谁? 何止对雁凉的反应有些微诧异,但只是挑眉的瞬间,他便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出声回答道:这是正道天问山圣者,无名无姓始终以面具示人,平常很少踏出天问山后山,也极少参与修真界的事情,我们未曾见过他,画像是找人花了功夫弄来的,但听说这次正邪大会关乎天问山存亡,所以他也将会到场。 将此人的画像留到最后,何止自然是故意为之,他道:此人应该就是尊主这次最应当要小心的人,听说他是整个正道最接近得道成神的存在。 第17章 得道成神究竟是何种程度,雁凉心里面根本毫无概念。 不过他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人的实力必定极强,能够被放到最后被何止压轴介绍,并且给出的评价比前面那群正道首领还要高上许多,这人绝对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够应付的人物。 雁凉心里的担忧早已经化作了实质,如果不是他现在无法摆脱现在这重身份,也没办法在邪道众人的监视下离开此地,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回到原来的村子里和温灵远过普通的农家生活。 那样他也就不必面临现在担惊受怕的状况了。 几名堂主在介绍完这群正道首领之后,便开始向雁凉说起他从前的某些习惯和说话方式,虽然看样子他们暂时没有办法让雁凉恢复从前的记忆,但这至少能让他在其他人面前少露出破绽,不至于被当场拆穿。 用何止的话来说,只要没人敢确定他真的失去了记忆,那么就没人敢对他或者说对厌尘宗下手。 尊主平常不爱说话,也还好是这样所以尊主前往正邪大会暴露的可能不大,只要尽量少开口就够了。南卿似乎已经站得累了,此时他坐在椅子里,一手托着下颌,因为动作的关系身体的弧线被勾勒得分明,风韵动人满室春光。 但可惜在场的除却黏黏糊糊的一对男男,就是两个完全不解风情的木头,谁也没有将视线分给他半点。 南卿拧着眉悄然骂了声臭男人们,接着继续说道:不过尊主您要记得,您以前说话大多情况下都不太好听,这才是对于现在的您来说最需要注意的。 雁凉几乎是有些不明所以,对他来说他自失忆醒来过后便表现得过分纯良从未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待人也向来都是小心翼翼客客气气,于是他现在有些不太能够理解:什么样叫做不太好听?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南卿仔细想了想:尊主需要我学给您听吗?他不过是这么设想了下,但很快便摇头认怂道:不行,我怕我说出来后就活不过明天了。 雁凉于是将视线又转向了段流,段流当即缩起脖子作恐惧状:属下也不能,尊主您只要知道,您开口之后大部分正道都气得牙痒痒,几乎都是恨不能将您撕碎但却又惧怕于您的样子就够了。 雁凉: 他光知道自己从前强大且狠辣,许多手段令人惧怕,却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拥有这样嘲讽的能力,要知道从前的他或许敢说,但现在他这般模样,若是太过放肆激怒了别人,动起手来他根本连还手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雁凉犹豫不已,而他的模样当然也被其他人看在了眼底,温灵远倒是从头至尾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何止也向来话少,不需要自己开口的时候多半都交给段流和南卿来解释,现在见雁凉这副模样,南卿不太放心于是道:尊主,您试试说几句刻薄的话试试,对着我说就好。 雁凉不太能说得出口,但南卿对他露出几分鼓励的眼神,又接连催促了好几声,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尝试着开口道:混混蛋。 南卿沉默下来。 雁凉见状心里有点慌乱,于是赶紧又补充了句:傻瓜。 众人皆未出声。 就连何止都忍不住抬眉盯着雁凉,而在雁凉说完这话之后的死寂当中,温灵远到底没忍住别过头双肩耸动笑了出来。 雁凉: 他颓然坐在南卿面前的椅子上,捂着发烫的脸颊道:我真的不会。 大家都已经看出雁凉大概是用尽了全力,但越是这样他们也就越是难以想象,昔日那样子的魔尊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软乎乎的模样,这简直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大家哑然对视了会儿,除却毫不觉得为难反倒还乐在其中的温灵远,其他人都在仔细寻思着对策,就连何止都紧紧皱起眉头,觉得此事有些难以解决。 段流无奈叹道:尊主不然您平常学学何止堂主说话,他虽然及不上昔日的您,但要糊弄那些家伙应该还是可以的。 雁凉闻言跟着他的话又看了眼段流,连忙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要他天天跟在何止的身边,他恐怕接下来都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就在众人苦恼之际,倒是温灵远终于出声道:如果诸位信得过的话,或许可以让我试试? 他先前始终是副透明模样,现在突然之间开口,众人的视线便立即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就连雁凉也有些惊诧地看着温灵远,但他随后几乎立刻就站起身拉住了对方小声道:不行不行,夫君你只是个大夫,就不要在这时候凑热闹了。 南卿和段流也都觉得有些无能想象,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会的村里大夫究竟能够做到什么。 他难道真的能够让人看不出雁凉的身份? 就在他们迟疑之际,何止忽地道:好,那就由你来帮助尊主改变,让他能够不被人看出破绽,如果你没有做到,那么你也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雁凉顿时慌了:不行 温灵远拉住雁凉,温和地摇了摇头:相信我。 雁凉脸色微变,他其实根本不是不相信温灵远,他只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他根本想不出自己怎么可能不让别人看出破绽,怎么可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让人牙痒痒的话来,但温灵远依旧是那副笃定的模样,这却让他心中微动,想起了他刚刚失忆醒过来那日,温灵远对着他说话时的神情。 似乎温灵远身上永远都有这种让人忍不住相信的感觉,但在相信之余,他心中不知为何又有些空落。 他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这件事情就被何止和其他两位堂主决定了下来,说完这些之后雁凉便该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何止将桌上的画像收拾之后递到了雁凉的手中,是要雁凉能够在这几天将画像上的人和他们的背景性格记下来,让他到时候不至于会临时忘记如何反应。 在何止的讲述之下雁凉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保持平常心态去应付这件事情,仿佛他的肩膀上现在扛着整个厌尘宗弟子们的性命,他若是稍不注意被人看出破绽,就将要让所有人都陷入被正道围杀的危险当中。所以在看到何止将画纸递过来的瞬间,他立即便将画纸接了过去。 双手触到画纸,雁凉迟疑了片刻,又想到另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何止堂主,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否有特地对付过什么人? 虽然明知自己已经树敌万千,但雁凉还是忍不住问起他从前对段流说过那名非杀不可的仇人究竟是谁。 只可惜何止并没能给到他答案,何止不过平静地看了眼雁凉手里的那些画像,问道:尊主是指何人,这画纸上的所有人,您都曾经对付过,其中有几人直到现在都还对尊主记恨有加。 雁凉: 他紧紧捏着画纸,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摇头道:没、没事了。 如果说他将这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那他应该也曾经对付过那位据说差一步便能成神的高人?他究竟都对那位高人做过什么?高人这次来会不会是想要亲自出手对付他? 雁凉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可怕,到最后索性将脑袋扎进了温灵远的肩头放弃了思考这种令人恐惧的事情。 几天之后,何止准备好了车马,来到雁凉所在的阁楼前请雁凉出发前往正邪大会。 原本以雁凉身为魔道尊主的实力,能够毫不费力地在半日内赶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但现在雁凉记忆受损,自然便无法再用这种方式赶路。 何止带着其他两名堂主前来迎接雁凉的时候,雁凉正与温灵远从阁楼里出来,他合上房门转身看向众人,脸色微沉没有言语,看起来似乎情绪有些不悦。 不过是淡淡一瞥,众人便不禁脸色大变。 他们对这样子的雁凉实在是太过熟悉,每当雁凉感觉他们办事不利之际,便会用这种方式看向他们,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的记忆,段流习惯性便跪下认错,然而等跪完之后他却又忽地想起雁凉本应该是在失忆当中。段流动作霎时怔住,他仔细看着雁凉,瞬间不知自己是该要起还是不起,雁凉究竟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根本没有记起。 他忐忑了许久,阁楼外的众人也沉默了许久,直到雁凉忽地往段流看来,淡淡道:段堂主这样看着本尊,是想让本尊亲手扶你起来?还是说你腿断了经不住站? 段流听闻这话顿时如炸了毛的鸡,霎时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雁凉究竟恢复没恢复,当即道:尊主恕罪! 雁凉没有理他,扭头又往南卿看去:南卿堂主今日是将脂粉戳眼睛里了?瞪那么大看我做什么? 南卿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他们霎时噤声,雁凉在沉默中又将目光转向何止,冷笑了声正打算开口说话,然而何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还未出口的话顿时便卡了壳。 雁凉终于泄了气求助般看了看身后的温灵远。 温灵远摇头捉住他的手:这种程度已经可以了。他这么说着,转过头又向对面的何止笑道:堂主觉得呢? 南卿和段流到现在才发觉雁凉刚才的模样竟然是装出来的,他们恢复平常的神色后连忙往温灵远的方向看去,见雁凉已经跟温灵远黏糊在了一起,这才确定自己心中所想。而那头的何止一言不发看到这里,在温灵远的长久注视下终于也稍微缓和了神情,点头道:足够。 只要不露出太大的破绽,的确是足够了。 而雁凉这般伪装其实非常简单,不过是温灵远告诉他在说话之前,想想他原本打算说什么,然后再用相反的话语将其说出来就好了。 而接下来就是要离开厌尘宗前往正邪大会所在的地点青州。 虽然早就知道这趟要和温灵远分开,但在分别的时候雁凉还是满脸不舍与之道别了许久才终于被请上马车。 被迫坐在马车里面,掀开车窗的帘子频频往温灵远那方望去,雁凉红着眼眶默默垂泪,到之后再见不到温灵远的背影,他才终于咬着唇缩回马车角落里,依然是满脸委屈的样子,再也找不到刚才伪装魔尊时候的半点威严模样。 而雁凉与几名堂主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乘着马车离开厌尘宗后,温灵远支走所有仆从,回到了他与雁凉所住的那处阁楼。 阁楼大门合上,片刻之后,门扣忽地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人推开了房门,又似乎从未有过任何动静。 厌尘宗归于了平静。 第18章 清晨。 厌尘宗内院阁楼处依旧清静,在尊主雁凉跟随着几名堂主离开后,这里便只剩下了温灵远住在其中。 下人们依旧如常不敢轻易靠近,直至阳光穿透云层变得刺眼,日头升高时间来到午后,他们依然没能等到那座阁楼里走出任何人。 经过这段时间下人们都知道,平常雁凉和温灵远住在阁楼里,虽然雁凉起得不早,但温灵远却总是要比他先起来的,每天早上温灵远都会独自放轻脚步离开阁楼,前往厨房自己先弄出顿早饭,这才端着东西将他们尊主叫醒。 但今日雁凉不在,温灵远也没有出现。 下人们等待许久,不知不觉午后阳光照射阁楼,几名下人打扫完外面的院落回来后,却发觉阁楼的房门依旧是紧闭的,温灵远始终没有出来过。 这让大家终于再坐不住,厌尘宗内守卫森严,温灵远自然是不可能出去的,但他待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若是让他们尊主回来知道了,以他们尊主对这人的痴心程度,必然会大发雷霆。 这么想着大家商量之后立即便来到了阁楼面前,抬手敲门。 但敲门声没人回应,大家便又感觉到了不对。 片刻的犹豫过后,其中两名护卫推开房门,朝着阁楼里面走了进去。 阁楼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是半个人影也未曾见到,原本好端端待在阁楼中的人,竟不知是去了何方,只有桌上似乎摆放着张符咒般的东西,几名下人见状不禁走了过去,犹豫之后抬手将其拿了起来。 就在那手指接触到符咒的瞬间,金色的光芒如同游鱼般闪烁着窜入两人眉心,两人身形微震,霎时脸色便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进入阁楼搜寻的两名下人走出来,守在外面的下人等他们许久,当即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人不见了? 先前那两名下人笑了声,模样看起来丝毫不像刚才那样紧张:担心什么,人在里面好端端的呢,回去吧。 说完这话,他们也不待那人再回答,当即拖着人去了院落外面。 阁楼的房门依旧紧闭,恢复了如常的平静。 对于厌尘宗内如今发生的事情,雁凉丝毫不知道,此时他正在马车当中默默抱着双膝想念着温灵远,不过才刚刚离开一天的时间,雁凉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不习惯了。 坐在他对面的南卿几度欲言又止,看到在见到雁凉又是大滴眼泪自眼里砸下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抬手在鼓胀饱满的胸口处摸了摸,掏出一方手帕递到雁凉的面前:尊主,您快擦擦眼泪吧,待会儿路上下车休息要是叫人看去会露出破绽的。 雁凉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接过尚且带着南卿体温的手帕时不禁僵了片刻,接着他忍不住看向南卿胸口,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憋住,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那个真的是真的吗? 大概是因为被人问过太多次,所以刚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问题南卿就立即反应了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过看着雁凉小心翼翼又好奇不已的样子,南卿胆子大了些,挑起半边眉峰似笑非笑着道:自然是真的,尊主是否要亲自摸摸看? 他作势就要去捉雁凉的手腕,雁凉当即被吓到了般连连往后缩去,等到后背挨着车壁,他退无可退,最后只能慌张地道: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这样捉弄我我夫君会生气的! 南卿噗嗤笑了出来,忍不住歪倒在旁边:尊主您太有意思了。 雁凉这时候才意识到南卿是在逗他,他连忙坐直了身子做出端正的模样,但架不住好奇心又冒了起来,虽然对南卿刚才的调戏耿耿于怀,但到底还是又接着问道:为什么会会那样? 南卿笑容未收,撩着长发往后方车壁靠去,低柔着嗓音道:还能怎么样?当女人多好啊,可以穿漂亮的裙子,珠钗花钿随便打扮,漂漂亮亮的不好吗,不过我当初炼药出了错,虽然换了模样,但本质倒是没变,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虽然南卿说出这些话时候的样子看起来随性之极,对于自己的怪异之处半点也不在意,但看在雁凉的眼中,他却不知为何觉得这其实并非南卿心里的想法。 他还想询问其中是否有别的原因,但想了想却又不好意思再开口,干脆闭嘴重新垂下了头去。 南卿笑了起来:怎么?尊主难道还怕刺激到我?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雁凉摇摇头,觉得自己就算问了,南卿也未必会说真话,他于是只缩着身子小声道:我想灵远了。 提起温灵远,南卿又表现出了不能理解的神情:尊主真的相信那个人? 雁凉从他这话就听出了他后面准备说什么,于是干脆别过脸对着另一侧的车厢发呆,不想回答这话。 南卿却不管不顾,接着又说道:尊主当真这般想他? 这话雁凉倒是愿意回答,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南卿等的便是这话,他接着又道:尊主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当真如此舍不得彼此,当初尊主在厌尘宗内,为何十年不曾与他相见,尊主却都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 雁凉回答起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我怕人知道他的存在,会给他带来危险? 南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为何你们十年来从未见过?若是尊主怕连累他尚且好说,但为什么他也不曾亲自过来找您?难道他对您的感情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深? 这话他刚说出口就被雁凉给打断:不对,他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办法来见我。 南卿道:有多重的伤,连封信都不能送过来,尊主的名字响彻整个修真界,他该不可能不知道尊主在何处吧? 雁凉这次的确犹豫了下,不是犹豫温灵远是否真的骗了他,而是犹豫该如何替温灵远想原因:或许他伤得根本没有意识,或许他怕我因为他的伤而过分担心!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南卿定定看着雁凉,似乎是对雁凉的答案并不赞同。 被他这么盯着的雁凉怔了片刻才又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卿直视着雁凉,语气似蛊惑般道:我想说,尊主当初身受重伤来到厌尘宗,那身伤会不会其实与温灵远有关? 听到这里雁凉终于明白南卿想说什么,不管是南卿还是段流,又或者此时正在车队最前面带路的何止,他们虽然因为他执意坚持的关系,所以众人将温灵远也带回了厌尘宗,但是从始至终他们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温灵远,他们直到现在也依然将温灵远当作是怀疑的对象。 但雁凉却无法认同他们的话,哪怕他们再如何猜疑,他也始终不相信温灵远会欺骗自己。 不可能。雁凉几乎是脱口便道。 南卿也不着急,只说: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他骗了你呢? 雁凉本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去听南卿的话,但南卿在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故意如此诱导,竟让雁凉在那瞬间真的顺着他的话产生了片刻的猜想,如果温灵远骗了他,他要怎么办? 雁凉心里面无法将这事情具体去想明白,他只觉得遍身发寒,连手指都是微微颤抖着的,心底似乎有种久违的怒意和恨意要冲破枷锁试图钻出来,但它们很快又被雁凉给压了下去。 他陡然发现那种情绪对他来说,似乎并不十分陌生。 雁凉渐渐沉默下去,南卿看着他情绪不高的样子,原本还打算要说的话霎时便说不出口了,他顿了顿说道:尊主还是好好休息吧,再过两天我们就该到青州了,正邪大会恐怕需要耗费不少精力。 将刚才的情绪迅速抽离出来,雁凉隐约觉得刚才自己心底的感觉不过是种错觉,又没有办法再抓住了。 又是两日的路程,期间雁凉为了防止暴露,甚至连马车都极少会下,只有在夜里进客栈休息的时候,他会做出副冷着脸的模样从马车里下来,飞速进了房间后便再不出来了。 第三天早上,车队到达青州,马车终于在青州某处宅院前方停了下来。 正邪大会的场所看来的确热闹非凡,雁凉不过待在马车上,都能够听到外面的嘈杂,宅院的大门外似乎有人在谈天说地,又有人在高声招呼,有寒暄的有赔笑的甚至还有一言不合闹起来的,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人。 然而在何止将马车停下,并将请柬递过去说出马车里雁凉身份的刹那,在场所有人几乎都静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雁凉还没下去,就已经能够感觉到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自己的马车上。 还没踏出脚步的雁凉想象着自己下车后的场景,怂得几乎想要缩回脚去。 可惜同坐在马车里的南卿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那人已经上前掀开车帘,回头等待着雁凉先行下车了。 冷风自外面灌入马车,分明是暖春季节,雁凉却平白感觉到了寒冷,他闭了闭眼后迅速睁开,头皮发麻地走出马车,终于将自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只是随意看了眼,雁凉就能够看出在场大多都是正道的弟子,这群人眼里充斥着戒备惊恐以及敌视,无数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不断,像是张网自四面八方张开把雁凉罩进了其中。雁凉自失忆醒来后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饶是在离开厌尘宗前他已经做好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又听何止和温灵远他们说过了他可能会遇到的状况,但现在他心脏不受控制的在胸腔里狂跳,依然没有办法听从自己的意志消停下来。 他艰难地挪动了下步子,试图往前走去。 而他注意到就在他抬步的刹那,面前围着他的正道弟子们几乎是同时随着他的动作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些许。 雁凉在这时候清晰地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避之如同蛇蝎的恐惧。 他没办法分心去想太多的东西,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他不住回忆着何止等人对他说过的话,以及后来温灵远教他的那些东西,他在这片死寂中悄然掐了把自己藏在袖中的手心,终于冷笑着开口道:一群乌合之众,本尊没空陪你们在这消磨时间,滚开。 虽然他说出这话时语气又凶又狠,但只有雁凉自己知道他心里究竟有多心虚。 好在就算他只是简单的说了这么句话,其他人都不敢有任何想法,人群几乎是立即让开了条道路,以便雁凉通过。 雁凉表情不变,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道是只要尽快离开人群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把门关好,他就能够舒舒服服地卸下伪装休息了。 但就在他快步往这座宅邸里面走去,准备去往会方提前给自己安排的自己住处的时候,宅院外面突然又传来躁动的声音,接着是有人故意探头往他这处看来,尖利着嗓音道:天天天、天问山圣者到! 第19章 雁凉不知道此刻其他人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但他却是万分后悔的。 看着所有人视线往宅院大门处望去,等待着那道身影到来,雁凉的心里只后悔自己为何刚才走下马车的时候慢了那么几步,为什么他刚才说话要为了故意吓唬人而放缓语速,为什么其他人让路让得这么慢,为什么他就刚好撞见了这种场合。 对方是正道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位,实力也是最强大的那位,放在以前雁凉甚至都忍不住想要瞻仰瞻仰这样的存在究竟生成是何种模样。 但可惜他现在的身份注定他看不了热闹,相反他应该对这人避之不及才是。 作为邪道首领,雁凉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那人说话,若是他此刻不小心在众人面前露了怯,让人看出他失去记忆,那么接下来迎接他的就会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面。但如果要他继续伪装下去,不必说他究竟能不能在这种场景下伪装得天衣无缝,就算他真的做到了,对方要是生气起来对他动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躲。 没有人知道雁凉此刻心中的忐忑,在场大多都是正道弟子,他们刚才被雁凉骂成是乌合之众,心中有怒却大气不敢出,现在听闻圣者前来,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只盼着圣者能够替他们出口恶气,好好震慑这魔头。 在这种状况之下,圣者的出现可说是万众瞩目,正道期盼着他到来,邪道则忧心忡忡,就连何止的脸色也在听见圣者两字时变化了些许。 直到最后在这片安静的场面中,身着宽大白袍的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 雁凉很难形容自己在见到那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在这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的瞬间,雁凉有种错觉自己是认识对方的,并且还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感觉,因为那张面具,还有那人身上的气息和姿态,对他来说都陌生至极,非但如此那甚至让雁凉心里产生了种极为不适的反应。 虽然不知道这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并不想见到这人,甚至在这瞬间他有种立即转身离开的冲动。 但按照眼下的状况他显然是不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他抬眸直视着向他走来的那位圣者,那人和画像上没有任何区别,白色的长袍与同样雪白的面具,就连他的皮肤也都白得过分,整个人站在人群中纤尘不染,当真像个下凡的仙人,连漆黑的长发似乎都透着光。 这就是天问山的圣者,正道第一人。 雁凉已经从刚开始时候的紧张转变为了更加复杂的心态,他直愣愣看着那人险些忘记了反应,直到身后的南卿悄然牵了牵他的衣袖,他才沉下眸子,在心脏狂跳的声音里冷声道:圣者,别来无恙。 正道邪道两方的至强者相见,这场景大概是大家都非常爱看的场景,可惜如果不是避无可避,雁凉根本不想跟对方撞上。 他这么说出话来,其他人的视线立即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圣者自进入院落之中,视线便也几乎是立即就定在了雁凉的身上,期间丝毫没有分给旁人哪怕半个眼神。 面具后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但依旧十分平静,让人无法判断他的思绪。 盯着雁凉注视半晌,圣者终于开口道:魔尊,许久不见。 根据何止之前的介绍,他从前与这位圣者是见过的,非但见过而且还碰到过许多次,次次针锋相对,根据何止所说,他对着这位圣者说话的时候甚至比对着其他人还要刻薄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就好似与之天生便不对眼。 雁凉听闻这话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装作自己没有听过这话。 不过看对方的反应,他似乎还没有露出破绽。 雁凉稍稍松了口气,在心里面做了个准备,接着将那句自找不愉快的话给说了出来:这么久不见,圣者还是不敢将脸露出来,果然是应了那句话觉得自己生得太丑不敢见人? 将这话说出来,雁凉心中打鼓,仔细观察着对方的模样,只盼他不是因为这点挑衅就与自己当场动手的人。 圣者自刚才起说话便不带情绪,这时候听见雁凉说出这话,他却反倒是笑了出来。 雁凉: 他实在有些闹不明白这人的笑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似乎不像是在生气,但被旁人言语挑衅成这样还能笑出来似乎也不大正常,雁凉自失忆醒来后见过这么多人,大多都能很快便弄清楚对方的性情,但对于这位圣者,他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对方的身上像是笼罩着层雾,不光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脸所以弄不明白他的心思,还因为他给雁凉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古怪。 这人的身上仿佛有着某种诡异的矛盾感,让他摸不着自己对这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雁凉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他觉得自己挑衅的流程做得差不多了,应该也不需要再继续下去,于是干脆转身便要往内院走去。 见到雁凉准备离开,其他人松口气之余又有些惋惜似的,视线跟随着雁凉的身影看着他转身离开。 然而雁凉才刚走出不过几步,连何止与南卿等人都还没跟上来,后方的圣者就忽地开口道:不知尊主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雁凉脚步倏地顿住,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起来。 记得?约定? 他此刻满脑子的紧张不解,根本不清楚他身为魔尊究竟能够与这位正道的圣者定下什么约定,他几乎想要脱口问出,然而碍于自己的身份,他只能勉强装出胸有成竹的模样,点头挑眉道:自然。 不管究竟是什么,该装的样子总还要继续装出来。 至于他们到底约定了什么,雁凉想着如果以前的自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强势不好惹,那么就算他们有什么约定,那也必定是他占了好处。 而至于圣者故意说出假话改条件欺骗自己,雁凉并不去考虑,在他看来那位圣者既然是正道第一人,拥有这样的声望和威信,便必定不会是会欺骗自己的人。 他满口将话答应下来,圣者于是轻轻颔首又道:那么这次正好便是魔尊兑现约定的时候了。 雁凉默然片刻,再次应道:好。 他实在没办法去猜测对方究竟要说什么,只能不管不顾统统都给应下。 圣者道:既然如此,今晚无月亭,在下等待魔尊到来。 说完这话,还没等雁凉离开,圣者竟是先随着正道迎来的众人去了别处,只留下雁凉定在原地,心里面忐忑地想着那约定的内容究竟会是什么。 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雁凉怀揣着满腹的心事往内院走,这次大会共有三天,雁凉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得知他们将会在这里住上几天,所以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他与圣者打过了照面,大会的负责人派遣弟子带着雁凉到达他的房间,接着便转身离开了院落,将这住处留给了雁凉和他们厌尘宗的人。 雁凉所住的是个环境不错的院落,来之前他们拐了许多道回廊和小径,看起来这座院子应该是在宅院的最深处,四周清静自然是雁凉最求之不得的,而在等到负责带路的下人终于转身离开,背影彻底消失之后,雁凉才终于重重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长长舒了口气后对着何止和南卿道:我刚才没有露出破绽吧? 南卿掩着唇笑了起来,没有立刻出声,等看雁凉眼底晃过心虚,他才终于笑出声道:自然没有,尊主不愧是尊主,刚才我跟在后面差点还以为尊主真的已经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毕竟是关系到厌尘宗和自己性命的事情,雁凉没能放心,又去看了看何止,等发觉何止也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他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整个趴在桌上休息了下来。 不过他只挨了桌子片刻,就立刻想到什么般重新坐直了身子,接着紧张地向两名堂主问道:我以前到底和那位圣者约定了什么? 他对于那位神秘的圣者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只要想到今晚的那个约定,他就浑身都有些不对。 在这院落里面,大半夜的在凉亭里能做什么? 难道他们曾经约过要比斗? 雁凉头皮发麻,只在心里喃喃道最好不要是这样。 他期盼着何止与南卿能够给他个答案,然而两人相互对视后都没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问题该我们问才是,尊主从前每次见到那位圣者都像是要冲上去砍了他,今天那位圣者突然说他与尊主有过约定,我们也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南卿摊手满脸不解地道。 何止也道:没听说过。 他倒是回答得简简单单。 雁凉几乎要挠破了头,想到自己即将要依照约定去见那位圣者,他就分外怀念起此时还在厌尘宗内等着他的温灵远。 如果是温灵远,他那么聪明肯定能告诉他这时候自己该怎么去应付。 雁凉独自抱着膝盖在床上逃避了会儿现实,最终还是让南卿给拉起来并且替他整理了衣服。 该来的逃不掉,就算他有百般不情愿,但白天说了那话,他就必须要去见见那名圣者。 夜晚降临,南卿与何止不住叮嘱着雁凉,接着终于将他送出院子,送去了那位圣者所说的那座无月亭。 第20章 这处被作为正邪大会举办场地的宅院据说原本就是属于天问山的,传闻这里曾经是天问山某代某位高人的居处,后来那名高人长居天问山后山深处,旁人无法见得,他也逐渐远离尘世,将此处交给了其余众人打理。 经过几代人的打理,这处宅院逐渐成为了天问山弟子们在俗世里的落脚处,每次正道有重要的聚会,或是正邪大会开启,都会选择此处作为场地。 而天问山如今这代圣者,偶尔也会来到这里住上几日。 据说圣者常住的是东南边的那处院落,那里栽种着一片竹林,圣者白衣纤尘不染,时常会在林中弹琴作画,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修道高手,更像是普通的书生隐士。 圣者这人似乎没有什么爱好,甚至说他或许根本没有情绪,当他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的语气永远是相同的,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没有人能够判断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在旁人看来才会有种莫名的疏离感,似乎在这尘世中独居一隅,与谁都没有任何关联。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这些都是雁凉在出门赴约前从南卿和何止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当然也是全部的消息,圣者的身上谜团太多,他们也知之甚少。 现在雁凉站在凉亭外不远处,南卿与何止已经不顾他的哀求转身离开,道是雁凉以前都是单独行动,若是此刻他还带着两人在身边,必然会暴露出来让人察觉到破绽,所以他们只说在房间里等待雁凉的好消息,随之就一同离开了此地。 雁凉满脸无助地站在冷风里,开始怨怪从前的自己为他留下了太多的难题。 他至今还没想好要怎么去应付这位圣者,不过听何止他们说起,这人更像是个脱出尘世的仙人,那么只要他说话不太过分,应该就不会有惹恼对方的危险吧? 而至于他们究竟约定了什么,接下来又要说什么,也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雁凉手指捏着衣袖的边角,勉强沉了沉心终于顺着两旁种满竹枝的小道来到凉亭之旁。 亭中的白衣圣者今日没有弹琴也没有作画,他坐在亭中暖黄的灯光下面,此刻面前石桌上摆着棋盘,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等得太久所以有点无聊。 雁凉这样想着。 听见他的脚步声,亭中的圣者未曾抬头,只道:邪尊请坐。 雁凉既然来了,便也没有再后退的道理,虽然心里忐忑,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紧张,撩起衣衫下摆坐在了圣者的对面。 夜风泛着沁人寒意,雁凉虽有绝世修为在身却不知如何御寒,此时脸颊被吹得有些泛白,双唇却红得艳丽,圣者将棋盘上未曾成局的棋子全部放回棋盅内,直到此时才终于抬眸看向雁凉,视线在他的唇上多停留了片刻的时间。 雁凉未曾察觉,他如今还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紧张着,只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回到令自己心安的房间里。 他道:圣者,既然我已经来了,便不用故弄玄虚,快依照约定做该做的事吧。 圣者眼底平静无波,捻着棋子道:不急,夜晚刚至或许我们可以先对弈一局。 雁凉看着桌上的棋盘满眼发花,根本弄不懂这玩意儿要如何去下,他当然不可能陪着圣者做这种事情,为了防止被人看出心虚,雁凉只能起身将手按在棋盘上,皱着眉装出怒意:本尊没有空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圣者你若是想找人下棋,大可去外面叫两声,想来巴着你腿不放的家伙多得是。 雁凉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他说完这话后静了片刻,等着圣者的回应,而正如同何止他们之前所说的,在听到这些话后圣者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所以说这样的程度应该没有问题? 雁凉小心翼翼地把持着说话的语气程度,怕自己说得太过真的将人激怒,又怕露出破绽被人看出来。 圣者只淡淡道:但若说对弈的对手,还有谁及得上邪尊呢? 雁凉自然是说什么都不会下棋的,对方似乎在揪着不放,他便试图转开话题:圣者如果只是想在这里赏花弄月下棋谈心,恕本尊不奉陪了。 邪尊似乎忘了,陪我下棋也是当初我们约定的一部分。 圣者依旧端坐在石桌前,像是尊圣洁的石像。 雁凉心里突地跳了下,明明慌乱不已却仍是强行镇定着保持着邪道尊主该有的模样,他心里面想着应该如何去躲过这种事情,下棋他自然是根本不会的,以前的他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水平,他如果露馅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对,听众人对他从前的评价,雁凉怎么都想不出自己下棋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那样脾气差又没耐心的人,真的会下棋? 圣者。雁凉手紧紧按在棋盘上,沉冷着声音道:不要编造这种东西,我可没空陪你在这玩。 说完这话,雁凉紧盯着圣者,试图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圣者同样抬眸对上雁凉的视线,片刻的静默后,他笑着说道:可惜,这么久以前的事情,邪尊竟然还记得清晰,我本想骗邪尊与我坐下来边下棋边多聊会儿。 雁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禁不住满是疑问和惊讶。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真的是圣者? 疏离?脱尘? 眼前这家伙又是说谎骗他下棋,又是语带笑意,他真的是何止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圣者? 雁凉满心不解,但好在他刚才没有猜错,他和这位圣者约定的事情和下棋没有半点关系,那么接下来他只要尽快弄清楚事情,然后尽快离开就够了。 雁凉再次坐回凳上,低头把玩着石桌上棋盘边摆着的茶杯,杯子里面竟然是有茶水的,且茶水温热,不知道是因为圣者在他到来之前已经提前倒好了茶,还是他时刻在用内息温着这杯茶,所以它才会到现在还是最适合的温度。 他没有去喝那杯茶,他现在根本不敢有半点多余的动作,他只道:本尊与你没什么可说的。 圣者又是轻笑了声,雁凉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以前的圣者是什么模样,但他听着圣者的笑声想,若是此刻的圣子被正道那群其他人看见,他们大概会惊得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平常出尘绝世的圣者会用这种方式说话,会因为他两句话就发出这样的笑声? 大概除了他没有谁见过这么生动活泼的圣者了。 但听着这笑声雁凉心中莫名烦躁,他只盼着这家伙不要再装神弄鬼,能够尽快让他回去。 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已经渐渐卸下了之前紧张的情绪,变得稍稍平静下来,就好像恢复了他平常与人相处时的模样,他对圣者的防备之心仿佛在不经意之间就被化解了下来。 圣者到这时候终于才认真出声道:尊主当初与我约定,若是我能够没有丝毫反抗的接下你三剑,你就会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知道这件事情尊主可还记得? 雁凉这次是真的怔住了,他想过自己和圣者的约定究竟是什么,想来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自己会答应某些让他非常不利的条件,但他却怎么都没料到最后会是这么个场面,他们之间的约定竟然是这样?这圣者究竟是脑子坏了还是人傻得厉害?他为什么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来,这个约定对雁凉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坏处,他虽然不知道身为邪尊时期的自己实力究竟有多强,但从旁人的叙述来说三剑的威力绝对不可小觑,而现在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若是让他毫无章法的捅上三剑,那也绝对不是简单的伤势。 圣者是疯了吗? 如果他还是从前的邪尊,三剑下去圣者连命都没有,他自然也就不用再管圣者究竟打算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雁凉沉默地想着这些事情,而圣者却已经再问道:我这次约邪尊出来,就是想要问出这个问题,邪尊打算什么时候出这三剑? 雁凉: 他现在还没机会去考虑自己会不会要答应圣者什么不该答应的条件,他只是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不管他从前与这位圣者究竟有什么恩怨,他们像何止所说的有多么针锋相对,他现在失去了记忆,这位圣者在他看来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要他对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出手捅上三剑,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圣者就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接着问道:尊主? 雁凉迅速回神,装出不耐的语气道:你就算急着找死也等下次,我现在很忙没空陪你,如果你今晚要说的话就是这个,我想我可以先离开了。 他说到这里,迅速起身便要走出去,像是生怕自己走得慢了这位今晚明显不太正常的圣者会说出不捅他几剑就不能走这样的话来。 而他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圣者也果然开了口,雁凉紧张片刻,才注意到圣者说的事情与那个约定并无关系,圣者清冷的声音自夜色里传来道:我让尊者前来,只是想尊者或许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雁凉没有回身,但却认真听着他的话。 他现在毕竟不是什么狂傲强大的邪道尊主,有人要提供情报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得认真听着。 圣者道:十来天前,天问山查到消息,说是邪道尊主雁凉莫名突然失去了踪迹,邪道四处寻找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却没能够寻到人。 他说到这里,雁凉终于回头朝他看去。 圣者仿佛早知雁凉会有什么反应,接着便又道:正道本想让邪道措手不及,看看没有尊主在场的邪道在正邪大会上会是什么表现,但让人意外的是原本失踪多时的邪尊却又重新回来了。 尊主知道正道在怀疑什么吗?圣者语气认真温和,仿佛当真是在用心关切,尊主,他们怀疑你是假的。 第21章 次日,正邪大会正式举行。 雁凉起床不晚,他几乎是整晚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想着事情,时而想着的是那位神秘又让人弄不清立场的圣者,时而想着的又是还在厌尘宗内等着自己的温灵远,他在梦中甚至还不小心同时见到了这两人,温灵远和他相互抱在一起在昔日的小山村里轻声笑语,而那位圣者突然从天而降将温灵远的胸口捅穿,鲜血染了整个梦境。 梦到这里的雁凉倏地睁开了眼睛,接下来就再没能够睡着过。 离开无月亭的时候,雁凉从圣者那里听到了他说起正道怀疑自己是假邪尊的事情,虽然当时他为了能够不暴露自己没有做出任何慌张的反应,但事实上他心里却早就已经打起了鼓。 他弄不明白圣者说出这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是在帮助自己,还是故意这么说出来试探自己,他所能够做的就只有强自保持冷静,直到他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来之后何止与南卿早已经在这边等待着他,见到他进屋之后两人合上房门,立即便开始打听起圣者刚才究竟都说了什么。 雁凉没有丝毫隐瞒,将刚才的对话原封不动说了出来。 而听完这些话后不论是何止还是南卿都皱着眉头陷入了苦思,显然圣者的行为太过于古怪,谁也闹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做什么,或者说准备做什么。 最后何止与南卿也没有打扰他休息,两人看起来似乎也没多担心,没多久就离开了这里各自回屋,道是不论什么事情最后都能得到解决,于是只剩下雁凉独自恐慌。 雁凉觉得这两人似乎对他过于信任了。 但不论如何过去的邪尊与现在的雁凉根本是完全不同的,雁凉后半夜睡不着抱着被子待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想着,也不知道厌尘宗的众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意识到这点。 次日雁凉起身之后,有些抗拒离开房间,所以在何止与南卿来敲门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半点要出门的意思,只缩在角落试图逃避现实。 然而何止的模样看起来比现实不遑多让,他不过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雁凉,雁凉便不禁收敛了下来,乖乖来到何止的面前,低着头小声道:何止堂主。 何止轻轻嗯了声。 雁凉知道自己不该事到临头有所逃避,昨日他能够毫无心理障碍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因为他知道其他人根本不清楚他失忆的事情,何止与南卿也都向他保证大家都忌惮着从前的他,所以没人敢去试探于他。 但现在却不同了,他已经知道其他人都对他产生了怀疑,而这种怀疑很快就将要变成试探,等会儿他踏出这个房间,前去参加那个正邪大会,他很快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试探,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这副模样的自己究竟要怎么去接招。 雁凉想到这里满心绝望,但又不能永远闷在房间里,他看看对面板着脸的何止堂主,在对方要开口之前弱声弱气地低头妥协道:何止堂主,我这就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何止却突然点头道:你做得很对。 雁凉:? 他不解地看着何止,而何止已经保持着他惯有的冷静模样继续说道:不愧是尊主,就算是失忆也不会露出破绽让人发现。 雁凉有点发懵:什么? 南卿挑眉笑了起来,歪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因为尊主您原本眼里就是没有任何规矩的,您当然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怎么会像那群家伙那样准时到场,让别人摆布呢? 雁凉: 他到现在仍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做出来的许多事情总是带给他无数惊吓。 他们在房间里等待了许久,期间会场的人战战兢兢来催过两次,不过还没能碰着房门就被何止的声音给吓退了出去,直到又过了会儿时间,何止起身对雁凉低头道:尊主,时间差不多了。 该到场的时候不到场,非要等到最后所有人都等待自己的时候,他才在众目睽睽下用最特别的方式登场,雁凉满心复杂,实在不知道以前的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的登场方式能够朴实一些,再平淡一些,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再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了,越是这样他就觉得自己越是容易露馅。 在何止说出这话之后,雁凉便在两位堂主的陪同下离开了暂时居住的院落,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巡逻的庄园护卫,看起来却像是提前被安排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到来般。 雁凉看在眼里就算对这种勾心斗角不甚擅长,但也已经看明白了过来,而他们越是靠近正邪大会的那处场地,他们能见到的护卫也就越多,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在见到雁凉一行人之后脸色大变转身飞快往会场奔去,似乎是在准备要抓紧时间通风报信。 雁凉见到这幕装作不经意地往何止看去,准备看他打算如何解决,然而何止半点动作也没有,看来就是根本没打算阻拦他们通报。 会场近在眼前,雁凉已经能够听见那头有人正在高声喊话,他虽然听不清那边究竟说了什么,但从语气和四周的喧哗声看来似乎场中发生了什么争执,气氛并不算好。雁凉听到这里止住脚步就怂得想要回头,然而何止却已经在他身旁压低了声音道:这正是尊主出场的好时候。 雁凉要拒绝已经没有了余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止看似跟着自己实则押着自己往会场当中走去。 而这时候的正邪大会上,作为这次大会发起人,如今正道之首的天问山门主庄澹正绷着脸环顾四周众人的神色,而在他的面前不远处,人群的中间站着名执刀在手肤色微黑的男子,他这时候满脸气急地对着首座上的门主,眉头紧紧地锁着:门主!恕弟子不能答应! 他说着这话,身后又有不少弟子也跟着站了出来,同样低头跪下大声道:弟子不能答应! 这番阵势,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他们的身上,各处门派纷纷又有许多弟子走了出来,赞同着刚才那人的说法,而身为门主的庄澹却依旧铁青着面色,做出无奈又气怒的模样:你们都在做什么!给我起来!我们举办这次大会是想避免不必要的战斗,两方皆退上一步,你们呢?你们现在这算什么?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大家被庄澹的气势所慑,但也不过只片刻,大家又纷纷出了声,其中声音最大的仍是那名弟子,他紧拧着眉头大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向那魔头低头?既然他说要战那便战不就够了?是生是死也好过在这里看他脸色要好! 庄澹脸色大变,一拍座椅起身:放肆! 他话音落下,就在这瞬间,风声忽地自远处传来,人们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风声来处望去,便见一道利刃的光芒闪烁而出,自院落那头袭来。然而那利刃快若闪电,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他穿透园林里的花叶划破长空直直出现在会场当中,便在短短的瞬间,它已经刺破先前那说话弟子的衣摆,刺入了场中的地面。 剑身没入地面不少,剑柄甚至还在不住颤动。 这样远的距离穿透而来,势头却没有丝毫地减弱,这样的出手不论是放在什么时候,都足以令人心惊胆寒。 而更何况伴随着它出现的还有另一道声音。 不好意思,刚才听到有人提到我。那人道,不过太远我没能够听清,或许你可以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随着这道声音,刚才那飞剑来的方向处有三道身影前后缓缓走了出来。 最前方的自然便是雁凉,他从离开那边的小道踏进人群视线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神态,如今的他身着代表着邪尊身份的黑色华袍,冷淡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只漠然落在最中央的那人身上。 他语声似是低柔,却无端令人觉得悚然,他轻轻颔首浅笑着说道:所以你刚刚想说什么?说给我听听? 大概没有人能够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个表面上的魔头还在眼底泛泪拒绝出场。 随着他自后方院落的窄门走出来,何止与南卿也跟着走了出来,这两名堂主一名冷硬气势迫人,一名美艳娇媚如花,两人往雁凉的身后站出来,顿时便将他的气质衬得更加令人惧怕起来。 没有人知道其实雁凉此时心里早已经慌乱不已。 刚才的剑当然不是他所扔出来的,而是何止在没人注意到的状况下从他的腰间抽出佩剑直接掷了出去,这样做当然是为了给这群正道足够的压迫,而同时也是为了降低众人对他的怀疑,至少让大家认为这剑是他出的手,旁人也能够减少对他实力的怀疑。 但这自然还不够,雁凉虽然一知半解,却也知道眼前这种状况显然不是意外。 可以说这场闹剧或许本就是正道提前安排好的,他们原本就需要这样的闹剧,用以将这场正邪大会闹大,用以引诱他邪道尊主站在人群中央,去接受他们的挑战和质疑。 雁凉现在只盼自己能够凭借自己的演技镇压住这群家伙,不要让自己最后被赶鸭子上架真的去同别人比试。 他心里慌得厉害,演技反而格外到位,他步步往那名年轻弟子面前靠近,将钉住他袍子的剑重新拔了起来,利落地插回剑鞘内,冷笑了声又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你刚才说要跟我战一场是吗? 那弟子面上恐惧得厉害,他神情看似冷硬不屑,双腿却已经轻轻颤了起来。 看来恐吓得还算成功。 雁凉在心里松了口气,正要结束这场威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舒服坐下,然而就在这时候,那弟子不知为何突然又聚起了勇气,大声说道:我打不过邪尊,但我们正道人才济济,根本不会惧怕你们邪道!况且邪尊你总自称天下第一,但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还未见分晓! 雁凉脸上的笑意险些僵住。 没等他再出声,那名弟子已经接着喊了出来:邪尊可敢与我们圣者比试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入V啦~当天三更,希望大家能够支持!爱你们! 第22章 原来坑在这里等着他呢。 雁凉感觉自己步步为营努力避开这群正道的试探, 但最终仍是踩了进来。 并且这还是个无比深的深坑。 要他跟其他人交手就算了,他还能够靠着气势唬唬人,实在不行他体内也不是没有真力, 就算不会招式凭借着刚才何止与南卿临时教他的方法也能够靠着修为用真力将人震开。 但要与这位圣者交手就完全不同了, 按照何止的说法就算是以前的他要对付圣者也说不好究竟要花上多长时间, 就算他的胜算较大那也是从前,更何况现在他还什么都不会。 现在这名弟子说出这番话来, 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圣者与他的身上, 期待着来自两大绝顶高手之间的生死较量。 然而 我拒绝。 就在雁凉准备将这话脱口而出之际, 他神情霎时顿住, 发现这话竟是由圣者本人直接说了出来。 人们故意试探邪尊, 就算对方是假的,他们也早料到了假邪尊会拒绝,但他们根本想不到, 说出拒绝的不是邪尊雁凉,而是他们的圣者。 天问山圣者从最初出现在会场起就没有出过声, 他戴着面具坐在天问山门主身后最显眼的位置充当着吉祥物,直到现在他说完这话之后, 其他人全都往他的身上看过来,他才终于语调平缓地开口道:你们说得这般起劲, 好像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众人试探到这步,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但却好像谁都没有想过他们这位圣者究竟会不会答应出手。 而现在圣者给出的答案是,拒绝。 这下其他人面色都有些变了, 就连天问山门主都禁不住脸色难看,他试图去说服圣者,但现在他为了演戏立场却不能够说出这番话, 于是徒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到了这时候见到正道出现这般尴尬场景,雁凉反倒有了看戏的心思,现在心里也没那么怕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在人群中央言行都被人给落在眼里,他或许还忍不住要睁大眼睛拍手两声。 正道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内讧了起来? 可惜就在他准备接着看戏的时候,身边的何止悄然咳了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雁凉回头看去,便见何止往旁边看了眼,示意雁凉先行落座。 又要开始表演了,雁凉沉了沉心,便在场中混乱的时候轻轻笑了声,转而说道:看起来你们正道还有家务事需要处理,那正好。他说着径自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那位置便正好在圣者的身边,雁凉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安排的这位置,他悄然腹诽了声,又接着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对众人道:你们继续,我看看就好。 有了他这番话众人自然是再也没法继续下去了,这次试探因为圣者的不悦与不配合而失败,天问山门主没法再继续试探下去,只得将情绪压在心底,接着状似毫无异状地说起了接下来的话。 这场大会原就是为了能够让正邪两道和平共处才举办的,当初提出要将天问山灭门的是雁凉,天问山连同正道不希望有这场不必要的战斗才会提出要举办大会,如今众人试不出雁凉的深浅,又不敢轻易妄动,只能随着之前的安排开始开出条件,试图以这样的条件令雁凉放弃原本的决定。 而期间雁凉似乎在听,又似乎根本没有认真去注意他们开的条件,从头至尾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直到最后天问山门主将话说完,雁凉才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道:说完了吗? 天问山门主顿了顿,点头:尊主的回答是? 整场几乎都是天问山门主在说,期间水云城与雷火山庄以及其他小门派的首脑偶尔也会补充几句,而雁凉最是在意的那位圣者反倒是在说完拒绝的话之后就又闭上了嘴,仿佛当个身外客眼前的所有事情都跟他毫无关系,比之雁凉还要像个看热闹的。 现在天问山门主询问雁凉的意见,雁凉在听过了这漫长的对话之后,只冷淡地道:这场大会不是还有好几天吗?你们急什么? 他回头看了眼四周:既然今天份的话说完了,我就先走了,明天你们继续说,看看什么时候能说动我。 他这么说话是丝毫不给正道面子,分明就是在将人随意玩弄,然而碍于雁凉的名声和实力在那里,其他人却也并不敢贸然冲撞,只能忍着怒意强自按下心中不满,目送着雁凉的背影消失在后院的大门处。 而也直到雁凉背影消失,邪道的何止和南卿以及他们随行的邪道弟子也都离开,其他人才终于松了心底的那口气般,身子不再紧绷起来。 那个魔头!不知道是谁开口骂了句,接着其他人也都骂了起来,站在场中先前开口挑衅雁凉的那名弟子脸色铁青,仰头看那头台上座中的庄澹道:门主!我们难道就活该受这气吗!您看看那家伙嚣张成什么样子,他、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戏耍我们!看我们这么好言相劝,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收手! 庄澹闭了闭眼睛,没有立即答话,只过了会儿才终于疲惫地说道:我们弄不清楚邪尊究竟在想什么,现在还是谨慎些为妙,纵然我们不是真的怕他,但若是战斗真的开始,我们谁也不想看到。我们不是邪道那群嗜杀好斗的家伙,我们当以大局为重,长久的平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在场某些人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但那些声音太小,也没有办法改变众人的决定。 到了这时候,庄澹安抚过了其他人,这才重新将视线转向自己身侧,看着那位从头到尾置身事外的圣者。 圣者。对于众人来说,圣者的权力自然不如门主和正道的盟主,但在身份上这位却实实在在算得上辈分压过任何人,在辈分上是在门主之上的。庄澹长叹了声苦笑起来,这才接着又对圣者道:您刚才为何不愿出手,您明知道那位邪尊很可能是假的 我还是那句话。圣者直到此时才终于再度出声,你们问过我的意思吗? 庄澹垂眸恭谨道:但这是为正道而行,就算如此您也该 圣者起身道:庄澹。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全然不似传闻中已经百岁,然而他这么开口,庄澹以晚辈的身份诚惶诚恐地站在他的面前,却的确让人们有种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这就是天问山的圣者,没有人能够轻视此人,而他也足够让人相信,他做出这种决定是有更加重要的原因。 在许多时候人们对许多事情没有办法决断,但他们却对某件事情似乎都心有默契,那就是圣者的决定必然有圣者的道理,圣者是从不会犯错的。 圣者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再度出声道:你们这样的试探没有任何作用,只会激怒他而已。 庄澹皱眉欲言又止,圣者看出众人的心思,又道:你们想试试激怒他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个人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又有人道:可是 圣者看了眼出声的人,是雷火山庄的庄主,他这么看去之后,对方原本未说出口的话顿时也说不下去了,只过了会儿才低着声说道:圣者为何知道会是这种后果?万一他真的不是邪尊呢? 圣者这次没有再回答他的话,仿佛这原本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没再出声,接着转身同样离开了这处会场,与刚才的雁凉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人群顿时又沉寂下来,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圣者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雁凉所居住的院落当中,在做完一切回到山庄之后,雁凉踏进房间里,飞快合上房门,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回头正准备出声,身侧的何止已经说道:尊主。 雁凉刚才为了伪装太过投入,竟然完全忘记了身侧还跟着人,现在听到何止出声他几乎是被吓得呼吸一顿,这才慢慢转回了身子:何止堂主下次能不能先通知我下再把我的剑□□。 他说的是之前何止拔剑去震慑正道的事情。 何止尚未回话,南卿已经掩着唇笑了起来:尊主果真不愧是尊主,刚才跟着尊主待在会场里,看他们那群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可真有趣,要不是尊主回来的时候步子比以往都要着急,我还真以为尊主已经恢复记忆了呢。 雁凉现在还处在刚才那场面的余韵当中,刚才他在人前厉害成那副模样,看似说得谁都不敢开口,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离开会场后他几乎是强行凭着意志力才拖着双腿把自己挪回了房间里。 回到房间的雁凉对南卿和何止苦笑了下,接着扑回自己床上用被子盖着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南卿: 何止忍不住又唤了声:尊主? 雁凉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声音因为被褥的隔绝而有些发闷:让我喘口气,我觉得这趟下来他们可能会在我的房间外面埋伏我,或者在我出门必经的路上刺杀我。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究竟有多让人心生厌恶,当初温灵远教他如何学出昔日作为邪尊时自己的语气时,只说他平常说话是什么样子,只要反着说就够了,光挑旁人不想听的话说,光戳旁人的痛楚,面对挑衅的时候表面越是云淡风轻,旁人就越是咬牙切齿。 他依照着温灵远的说法这么做,但心中却没有半点快活。 挑衅旁人欺压旁人不能让他觉得有任何成就感,每次说出什么刺人的话,他甚至都还忍不住要在心里担心对方的情绪会不会受不了,如果说他以前真的是像这样与人相处,他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以前的他的确是真心说出这种话的吗?以伤害别人为快乐吗? 以前的自己做着这种事情的时候心里真的觉得有意思吗? 雁凉心里复杂极了,他说不出这是在因为刚才的场面而后怕,为将来的几天而担忧,还是为从前的自己而感到失望。 他已经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情,但他越是听别人提起以前的自己,就越是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雁凉失去力气任由自己缩在被褥里,不知是因为刚才想得太多,还是他捂了太久,他渐渐觉得胸口微微疼痛,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捂着胸口苍白着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南卿,我是不是被谁偷偷暗算了我胸口好像有点疼 他唤的是南卿的名字,因为虽然两名堂主同样都是脾气古怪的人,但南卿看起来似乎要更好亲近些,而面对何止的时候雁凉总忍不住有些恐惧,所以在这种时候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就脱口唤了前者。 南卿见状面色也有些紧张起来,在说了句尊主别急之后就立刻转身在房间里提前带来的行礼中开始寻找起来,而何止的表现就远比南卿要平静许多,他抬手以掌心抵住雁凉的后背,轻声道:尊主别动。 雁凉感觉胸口的疼痛似乎在渐渐加剧,连带着四肢竟然也开始生出钻心的痛意,他疼得眼泪直掉,只当是自己要死了,根本不敢有半点动作,任由何止将真力注入他的体内,乖得像是个任人摆弄的娃娃。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而过了好一会儿后,手忙脚乱的南卿才终于从行礼当中找到了什么,赶紧拿起来来到雁凉的面前,塞进了雁凉的口中。 雁凉看出他的意思,不敢犹豫连忙将那丹药吞下,但紧接而来炸开在口腔内的苦涩却让他眼泪霎时掉得更凶了。 他吞下丹药之后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不过何止与南卿依旧不敢怠慢,何止没有收回手,沉默注视着雁凉的状况,而南卿则扶住雁凉,低着声小心问道:尊主可有感觉好些? 雁凉摇了摇头,咬着唇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又暂时因为疼痛而失去了力气。 南卿耐心地等待着,依然关切无比。 而等待了好一阵,雁凉才终于颤着眼睫重新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了个字: 南卿没有听清,但意识到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连忙凑近了问道:尊主有何吩咐? 雁凉难受地垂着眼,颤着声音终于在痛苦中再次说出了那个字,这次南卿终于听清了,他听到他们尊主艰难万分地用哭腔说道:糖。 南卿: 不光是南卿,就连向来冷静在任何状况下表情都全无变化的何止都禁不住抽了下眼角。 大概谁也没有见过在这种状况下都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吃糖的家伙,南卿虽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但在笑过之后还是立刻起身在房间里面找了起来。好在房间的桌上原本就有他们大会方提前准备好的水果和糕点,南卿从里面挑了块模样最好看的桂花糕送到雁凉面前,雁凉吃过之后才终于缓解了口腔中那足以令人难以忍受的苦味,稍微算是缓了口气。 不知道为何,南卿觉得对于雁凉来说苦味好像比刚才的痛楚还要难忍般。 南卿盯着这幕,不知为何想到什么,忽地抬眼问道:失去记忆之后连这种地方都会变吗? 雁凉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他还没能从刚才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先是承受了那种骤然袭来的痛苦,后来又被迫吃下了颗苦到极致的药丸,虽然痛楚是渐渐消失了下去,但口中的苦涩味道却是久久不散,就算是有清甜的糕点也无法压下。 他没听懂南卿的意思,南卿喃喃着又说道:尊主您以前受伤的时候喝过的药可不少,就算后来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也因为修炼每个月都会喝药,那时候您可从来都不会说苦,也从来抗拒过喝药。南卿看着雁凉为此眼中露出的不解,眨了眨眼故意逗弄他道:喝药就跟喝水似的。 雁凉无法理解那时候的自己,连忙反驳道:怎么可能有人不怕喝药? 苦味是最难忍受的,他以前和现在不过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换了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感觉? 雁凉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南卿却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收了声改换了话题道:对了,尊主现在准备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雁凉还没能够缓口气,现在骤然听他问起来,当即茫然道:难道不是该我问你们吗? 两方相顾无言,雁凉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不明白何止与南卿为什么看起来都好像对他刚才的状况没有半点惊讶,而刚才南卿说起他以前每个月都还要喝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说他的身体还有什么不对?很严重吗? 雁凉还想回去见温灵远,不想在道别都没有的情况下死在这里,他连忙拉住面前的两名堂主问道: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卿看了看何止,在得到何止肯定的回应之后,终于脸色犹豫着出声道:尊主您可能忘记了,这是您选择修炼这种功法留下的后遗症。 果然是自己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 雁凉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他这话仍是有些惊讶,他听南卿接着道:尊主当年能够在手足全废的状况下好起来,其实是因为尊主原本的功法与别人的功法有所不同,这个事情就连我师父也就是前任宗主也没有见过,尊主不知道以前从何处而来,身上原本所修炼的功法竟然包含着无限生机,能够令你原本的经脉重新生长。但其实后来宗主才知道,原本以您的功法其实可以花十年的时间没有任何代价地慢慢恢复,但您为了能够加快这个进程,选择了更快的方式,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恢复了过来。这样的方式对您的身体损伤太深,所以后来才会让您每过数月就会陷入这样的痛楚中。 雁凉明白了过来,他原本就觉得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他在成为废人后不过只躺了一年就重新站了起来,的确有些奇怪,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件事情他是付出了代价的。 并且这代价绝对算不上小。 雁凉想到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禁不住有些恐惧起来,他又不是人们谈话里那个什么都不会惧怕,仿佛任何事情都能够轻易解决的邪尊,他不过是个怕疼怕死满心只想待在温灵远身边哪也不去的废物,如果说从前听到自己的过去他没有太多的实感,这次他却是真的感到心尖颤了颤。 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法让他产生感觉,但持久性的疼痛却是有的。 雁凉捂着自己刚刚才揪痛过的胸口,低声说道:也就是说我每个月都会这样痛吗? 可是他之前和温灵远待在村子里的时候,似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雁凉这么问出口,南卿很快便摇头道:并非如此,尊主的这种状况是不定时的,有时候半年才有一次,有时候只十来天就会发作,时轻时重,所以才会需要时刻带着药在身上。他见雁凉神情凝重担忧,自以为看懂了雁凉的心思,于是连忙又道:不过尊主放心,正道是不知道这些的。 而现在雁凉满脑子都只有刚才那句话:十来天?都会像刚才那样? 那种痛楚他连想都不敢想,更何况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要经历两次。 然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在雁凉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南卿摇头小心翼翼用尽量不刺激他的语气道:不,可能比这还要严重点。 雁凉茫然抬头。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之前的那场痛楚不过只是开始,因为当天晚上他才知道真正的痛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就算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已经提前服过了药,但他接下来所承受的疼痛依然不是能够轻易压制下去的,那是种雁凉此前连想都想象不到的痛苦。 胸口的刺痛尖锐如同刀锋刺入血肉不断搅动,而四肢的疼痛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那是种缠绵的闷痛,他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疼痛的位置,但那种绵长无尽的感觉熬着他的筋骨血肉,就好像在将他的整个身体撕碎又重新拼接,如此不断反复,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雁凉疼得蜷缩在床上,纵然是南卿与何止轮换着向他输送真力试图让他稍微好受些,他也看起来没有好过半点,依然有气无力地低声呜咽着。 南卿与何止就像是劝着个小孩,怎么都哄不好,南卿也就罢了,就连何止对着雁凉也有些没辙,只能尽最大的能力替他治疗。 而为了防止有人在院落外面偷听发现端倪,即使是再疼痛,雁凉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只能自己咬着唇强自忍耐。 期间南卿拿出手帕,替雁凉擦着额头的汗,禁不住小声说道:怎么会突然严重成这样,明明以前尊主发病的时候也没有哪次像这么严重过 雁凉听闻这话不禁艰难地扬了下唇角。 他大概能够猜到这是为什么,就像是味觉不可能因为他失去记忆而变化,痛感自然也不会,所以根本不是什么突然之间变得严重起来,或者别的原因,只不过是从前的他能够忍耐而已,不管是忍耐药的苦味还是忍耐疼痛,他都能够做到不被旁人发现那些痛苦。 可是忍耐有什么用呢,明明疼痛的时候该更加需要安慰才对。 雁凉觉得从前的自己可能老子不太好,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他疼起来还喜欢自己憋着,而是因为他明明可以花更长的时间更彻底的治好自己,却为了能够尽快站起来而选择了令自己永远都脱离不了痛苦的办法。这样每过一段时间就发作一次的痛苦,实在是太过令人折磨。 以前的他或许能够忍受,现在的雁凉疼得双眼通红恨不能晕过去,但这种疼痛却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根本连睡都没有办法入睡。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长的时间,而让人没能料到的是,就在夜晚之际,宅院里的下人送来饭菜又被何止与南卿赶出去之后,那位神秘的圣者不知为何突然之间来到了这处院落,并且还敲响了雁凉的房门。 他来的时候雁凉还在咬着唇忍疼,在听何止告诉他来的人是圣者之后,原本还不时哼哼唧唧的雁凉更是连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只能睁着眼徒劳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如果圣者进来发现了他现在的状态 会不会他的伪装就要露馅了?又或者就算他失忆的事情还没有被人发现,但他现在这幅病兮兮的模样也强不到哪里去,其他人发现他的虚弱,很快就会趁虚而入对厌尘宗动手。 不光是他,何止与南卿似乎也同样想到了这样的可能,他们在听到圣者的敲门声以及问候声后,先是安静了瞬间,接着才悄然向床上脸色苍白的雁凉看去,压低了声音道:尊主,您现在还能出声吗? 想要让圣者不会怀疑,他们现在只能让雁凉出声打消圣者见面的念头。 虽然他们没有言明,但雁凉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虽然不是以前的邪尊但在许多方面仍是通透,就算现在对他来说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半点力气,半点也不好受,但现在这种事情只能由他来做。 雁凉强自撑着在南卿的扶持下起了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状:圣者和我走这么近,也不怕被别人看去? 他的声音略有些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沙哑,但在掩饰之下不算明显,除非是熟悉的人仔细去辨认,否则很难会有所察觉。 雁凉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暴露的,因为他不觉得圣者会这样仔细的去关注他。 他这话说出口后外面静了片刻,这座院落本就安静,夜里没有半点声息,如果不是没有听到脚步声,雁凉甚至要以为外面的圣者其实已经离开了。 怀揣着不解的心思等待了会儿之后,雁凉终于听见门外的圣者再次出声道:我原想与尊主再说说,尊主打算何时开始约定的事情,但现在看来尊主好像暂时不方便与我多谈。不知为何他明明是自己找来,这时候却又像是不愿见面了,匆匆道了声尊主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这处。 听着竟还似乎是有些关切的意思。 这插曲不过只短短片刻,不光是雁凉弄不明白究竟这位圣者是什么意思,就连何止与南卿也都弄不明白,三人皆是蹙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当然雁凉蹙着眉头还以为他的身体实在疼痛得厉害。 缠绵的疼痛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精神和气力,雁凉撑到后半夜仍不见这种痛楚有任何减轻的意思,但好在这时候疲惫已经逐渐占据了他的心神,他慢慢终于在耗尽心力后慢慢睡了过去。 而等看他睡着之后,何止与南卿才终于慢慢松了口气。 他们都清楚雁凉发作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平常雁凉掩饰得太好,所以他们不会知道他的痛楚其实会有那么严重,直到今天他们才总算是明白。 雁凉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暂时也不需要他们再继续渡入真力,只要能够睡过去,等到明日醒来,他就能够慢慢恢复过来。 不再打扰好不容易终于疲惫入睡的雁凉,何止与南卿悄然出了房间,在房门外低声交流了会儿之后,南卿担忧地向房间里看了眼,到底还是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转身离开了此处令他独自休息。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有道白色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这座院落之内,悄然晃入了房间当中。 白衣的人影自然就是圣者,如果雁凉此时醒着看见这幕,大概也会不禁腹诽,在这座宅院当中,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大概也只有这位圣者在夜里偷偷潜入别人房间也还穿着飘然的白衣,而且他甚至还能将夜探房间这种事情做得如此飘然洒脱不沾凡尘。 房间里面依旧安静得只能听见雁凉睡梦中因为痛苦而急促的呼吸声,圣者在进入房间之后没有试图寻找什么东西,他只是定定地盯着床上的雁凉,将微弱灯火下雁凉发白的脸紧蹙的眉头与他紧紧拽着被单的手看在眼底。 圣者对于见到雁凉这副模样似乎并不惊讶,面具遮挡着他的容颜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走向雁凉的方向,只是脚步才抬起没能走出几步,睡梦中的雁凉就好似被这些微的响动所惊扰,呢喃着道:灵远。 他的声音令圣者再次停下了脚步。 而雁凉大概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他语气中的哭腔越来越明显,甚至似乎想要竭力挣脱什么东西:灵远,为什么要骗我呢,明明你不是这样的,你只是 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后面似乎说了几个细碎的词,但圣者没能再听清,他眼眸里的情绪在灯火中似乎在微微闪烁,到这时候他终于来到了雁凉的床边,轻轻坐下抬手顺着他的发旋抚到了他被汗湿的脸颊。 熟睡中的雁凉对此毫无知觉,依旧喃喃说着什么,来去只能听清温灵远的名字。 圣者在他的床边坐了许久,他掌中的真力喷吐而出,如果此时何止等人在场,大概能够看出,他的真力与雁凉应是同源的,而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雁凉似乎感觉疼痛渐渐消散了些,连在梦中紧蹙的眉头也开始逐渐松开。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雁凉紧绷着的身体似乎才终于得以恢复寻常模样,真正陷入了梦乡。 而圣者直到完成这些事情之后也依然没有离开,他就坐在雁凉的床边,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替他擦去额间的汗,描摹他的眉眼。 最后他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俯身轻轻在雁凉的额间印下了个吻。 在这之后,直到天色渐亮,圣者才终于转身离去,飘然消失。 第二天的早上,雁凉醒来后几乎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迷茫状态中彻底清醒过来,回想起昨天晚上那种折磨人的痛楚,雁凉几乎还能够自心底深处感觉到恐惧,而只要想到自己在将来无数个时候还会再次感受那种恐惧,他心中就更加难以释怀。 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算在这样子的状况之下,他竟然也还能够睡得着,并且这晚上他似乎睡得并不糟糕。 他隐约觉得他似乎回到了从前与温灵远同睡的时候,温灵远与他相拥而眠,每当这时候雁凉都会感到无比安心。 可是温灵远明明还在厌尘宗的阁楼当中,他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 想起温灵远,雁凉心中的思念几乎已经要溢了出来,在这外面不过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他现在只想能够尽快回到温灵远的身边将这些事情告诉他,然后再也不跟他分开。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不过何止堂主和南卿堂主那么厉害修为那样强,或许他们有办法能够让他隔着距离见到温灵远,或者与温灵远说说话? 雁凉摆脱疼痛,思绪也渐渐活络起来,身体发作过后的虚弱还是会有,雁凉在起身的时候脸色依旧是苍白的,身体也没有太多的力气,但在何止与南卿敲门后推开他房门的时候,他仍是能够笑着向两人打招呼。 而他这般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却让南卿与何止忍不住有些疑惑,怀疑他们尊主昨晚究竟是不是真的发过病。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合一章节!本章留言掉落红包,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23章 雁凉每次疼痛发作的时候都会经历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就算他不会将这些事情表现出来,但从他苍白的脸上以及不时闭门不出的情况就能够看出他的状况并不算好。 像这次这般不过只过去一天的时间就恢复到如此地步,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所以何止与南卿才会如此意外。 两人这日清晨原本是想来试试为雁凉继续渡入真力, 或者照顾他替他做点什么, 但现在看到雁凉坐在床上似乎心情不差的样子, 两人忍不住都止住脚步,有些回不过神。 也不知道此刻他们应该说些什么才算是回应。 雁凉也不是心情真的非常不错,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开朗些, 这样才不至于让旁人为自己太过担忧, 他也不想让别人总为自己的事情而牵挂操心。 我已经好多了, 你们看。雁凉说着站了起来, 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的确是已经在恢复中的样子。 不过就算如此南卿还是上前按住他,令他重新坐回了床上, 接着南卿抬手抚过他的前额,又探了他的内息, 过了许久之后方才确认,回头对何止点头神情复杂地道:的确已经好了, 至少这次发作是过去了。 何止同样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人表现如此古怪自不是因为不希望雁凉能够尽快恢复,但他们却有些想不明白, 平常发作都是三天起步的尊主,这次为何只用了短短一天就恢复了过来? 这难道还与风水有关? 何止与南卿暂时看不出端倪, 但他们不忍破坏雁凉的心情,于是默契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派人照顾着雁凉替他更衣梳发后又替他弄了早饭过来。 雁凉习惯了温灵远替自己梳洗,现在见南卿他们派人过来,他原本十分抗拒, 但何止脸色冷漠的模样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他身体暂时也没有力气拒绝,于是最后只能坐在床上任由他们折腾。 好了之后雁凉尝试着起身走动几步,他虽然不会打斗但真力依然在身,调养得很快,行走已经没有了太大问题,除却脸色还略有苍白之外,已经看不出昨日疼痛发作时候的虚弱模样。 雁凉对自己的恢复状态很满意,他伤心的时候是真的伤心,但心情变化也非常地快,虽然提起昨晚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但不去想它的时候却也能够轻易地轻松下来。 他在何止的示意下重新坐下,边舀着碗里的粥边问道:今天他们正道那边有什么安排? 南卿盯着雁凉喝粥,托腮道:他们还是老样子,准备接着试图说服尊主您放过他们,不要再将毁灭正道的计划进行下去。 雁凉点点头,连忙说道:那我们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南卿眨了眨眼,像是有些不明白的样子:什么台阶? 雁凉也同样眨眼,和南卿对话道:就是那位门主给铺的台阶,那么大个台阶,我们要是再不下去可能就下不去了。 南卿歪着头依然感觉不解:为什么要下去?我们不是只是来嘲笑正道如何丑态百出的吗? 雁凉怔了片刻,似乎有点明白了南卿的心思,他接着连忙又将视线转向何止,试图从平常最冷静最理智的何止堂主身上找到点共鸣,可惜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他只在何止的眼中找到了对南卿的认同。雁凉心道不好,连忙放下勺子问道:你们该不会真的准备要跟正道作对,真的要让我去毁灭天问山毁灭正道吧?你们觉得我是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吗? 何止与南卿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雁凉: 他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让何止与南卿相信,失去记忆后的他和以前的他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人,他根本谁都打不过,更不必说要做灭门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然而没等他出声,何止与南卿便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何止道:尊主,谁都能够说这件事情不能做,但您不可以。 雁凉感觉到了何止语气中的严肃,但他依然觉得不可理解:就、就因为我是厌尘宗的宗主,邪道的尊主? 何止沉默摇头。 南卿明白何止要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主动出声解释道:因为您是厌尘宗的尊主,这件事情是您亲口说的,您自然不能轻易收回去。而最重要的是,尊主您现在大概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我们都知道,当初您为了能够有资格说出要将天问山灭门,要将正道统统灭除这句话,究竟做了多少准备又花费了多少心血。他原本不愿谈论这件事情,但现在雁凉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情,他便只能长叹着将这话说了出来,这次的计划我们准备了很久,若想说要退让那最先站出来说不的人肯定不会是我们,而是以前的尊主您自己,如果我们没有阻止尊主您现在的决定,将来您恢复记忆指不定会想把我们的头给砍了。 雁凉被他这番话说得有些难以置信,他想不到自己应该要怎么去回应南卿这些话。 南卿说他如果退让必定会后悔,但现在他觉得如果没有退让,自己才肯定会后悔,那他是要相信自己现在的判断,还是相信从前的自己? 雁凉几乎要被这纠缠复杂的东西给扰得七晕八素,他摇了摇头努力将这些东西暂时甩开,这才低声说道:反正还有两天呢,要不然我们最后才做决定? 何止点头道:也好,尊主可以用这段时间想清楚。 听他的语气,却像是觉得雁凉总会做出他所说的那般决定,因为那才是正确的决定。 雁凉低头自己喝粥,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从刚才起就始终在拿眼睛偷偷瞄着自己的南卿道:你为什么老盯着我? 南卿将托腮改成了捂脸,笑得花枝招展道:因为尊主好看啊,而且喝粥的时候脸颊鼓啊鼓的好可爱啊,以前我都没见过尊主这么好玩的样子。 雁凉: 虽然已经相处了不短的日子,但他仍然没有办法适应南卿时不时的调戏。 他接下来也不敢再做出让南卿觉得可爱的那种动作喝粥了,只僵硬地将粥喝光,然后将碗放回托盘里这才想起了什么般,连忙又问道:昨天晚上我的房间里还有别人来过吗? 他问出这话之后何止与南卿便又严肃了起来,两人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雁凉。 在看着雁凉入睡之后,又守了他会儿确定情况已经没有大碍,且雁凉也没有再要醒来的迹象,他们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说完这些话后何止问道:所以尊主是遇到了什么? 雁凉摇头,他不过是随口问出来,没想到何止反应会这么大,他连忙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应该只是个梦而已,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梦到灵远了,我梦到他来我床边看我安慰我,还悄悄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颊微微地泛着红。 听到这里南卿早就已经咳嗽出了声,而何止就算再是不解风情,大概也已经知道了雁凉收回去的话究竟是什么。 他对温灵远素来没有好感,听到这话也当即板着脸摇头说道:没有,温灵远此刻还在厌尘宗里让人看守着,根据宗门内的弟子传信,他至今没有离开过厌尘宗一步。 雁凉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听到这话仍是有些失落,闷闷地嗯了声便不再出声了。 分明何止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语,南卿在旁边看着他们对话,在见到雁凉的神情之后,他仍是忍不住觉得雁凉委屈极了,忍不住就让人想要开口安慰。 三人在房间里面待了不短的时间,不过他们也并不着急,这正是他们要做的事情,雁凉昔日作为邪道尊主的时候就没将规矩当做是回事,现在自然也不能太准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即使现在的雁凉只让人们等了片刻就觉得愧疚满满。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再次离开房间,不过这次再来到会场的时候,那群正道倒是没有再继续作戏了,今天在场的人比昨天要少了许多,他们气氛凝重而沉默的等待着雁凉出现,直到他到来之后,庄澹才起身向雁凉道:邪尊。 雁凉现在装起模样来已经越来越熟练了,他负着双手向庄澹假笑道:门主有话直说便是。 庄澹回以他温和有礼的笑容:我等商量了整宿,决定带尊主去各处走走,看看我们正道的某些门派和弟子,或许尊主看过之后会能够改变主意。 雁凉心里面只想立刻改变主意,甚至他看庄澹也觉得对方微笑十分亲切,只觉得以自己的性子分明应该加入正道才对,却不明白自己过去究竟为什么会走上邪路。 奈何他的身后现在还站着何止与南卿,这些事情他自然不过只能想想。 他装出邪尊傲慢的姿态,既不答应也没点头,庄澹又好言邀请了他许久,他才终于慢吞吞跟着庄澹往外走去。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又忽地传来了轻笑的声音,雁凉与其他人几乎是同时回头,便见圣者正抬头看着他们,见他们回头便起身端庄道:我来替邪尊带路好了。 即使是说要带路,这位圣者也丝毫不见半点低人的姿态,他仿佛根本就是随口兴起做了这么个决定,连走路的姿态都依然飘飘然像个脱尘的仙人。 圣者既然开口说了话,正道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言,而能够让正道圣者带路,邪道的面子好过,自然也不会拒绝。 不过看着圣者在前面带路,南卿走在雁凉的身侧,却仍是忍不住语气古怪地小声嘀咕道:这家伙真是装模作样让人很是讨厌,尊主您说是不是? 雁凉: 他没有出声,他盯着前面带路的圣者,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第24章 尊主?见雁凉许久没答话, 南卿不由得又多问了句,不明白他是为何突然走神。 雁凉收回意识,没再继续细想下去, 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有机会见到那位圣者, 如果说再有可能觉得熟悉, 那或许是因为他失忆之前和对方缠斗得太厉害以至于印象太深,所以才会到现在还觉得眼熟。 而南卿没那么容易放下雁凉的异常, 他见雁凉没有答话便接着又小声问了两句, 不过这次还没等到雁凉开口, 走在前面的圣者突然说道:尊主, 你觉得呢? 刚才雁凉和南卿还在小声交流着, 一个心不在焉一个不依不饶,现在他们听到圣者突然之间唤了雁凉的称呼,两人都有些不知所以。 好在有个何止在旁边, 轻咳了声提醒道:问的是尊主觉得这处山庄的环境是不是还不错。 雁凉迅速进入了状态,淡漠道:也就如此而已, 就算被我一把火烧了,也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对吧? 跟在旁边的正道们脸色又更僵硬起来,而圣者却似乎没有将雁凉的话当回事, 他接着往前走去,几步后又回头向雁凉道:尊主在后面或许很难领略到此地的风光, 不如与我并肩而行,或许也能够听得更清晰。 雁凉皱眉弄不太明白圣者的意思, 不过他主动说出这么句话,雁凉似乎也没有理由在人群面前露怯。 虽然他内心的确有些胆怯。 他无奈看了看南卿与何止,见他们都对他露出鼓励的眼神, 雁凉于是只能来到圣者身边,接着往前听圣者介绍此处的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圣者带着雁凉进了好几处院落,这处庄园本就宽广,各处院落都住着自各方来的正道弟子们,雁凉看得本没有太多兴趣,但因为无法拒绝也就只能跟在圣者的身边继续逛下去。原本想着应该逛不了多长时间,谁曾想那位庄澹门主不知为何像是兴致十足,根本没有给众人坐下来休息的时间,在逛完近处的几座院落之后,又要接着往内院而去。 雁凉其实有些乏了,他今日出门时本就脸色有些苍白,那是他昨夜骨痛发作的缘故,虽然今天早上骨痛已经彻底好了,但余下的虚弱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也是在出门之前南卿从自己的行囊里面摸出胭脂替雁凉在脸上修饰了下,这才让他没能被众人看出破绽。 但不知为何那位庄澹门主急着让雁凉四处去转的样子,倒像是在故意想要消耗雁凉的体力,让他露出破绽。 雁凉心里有些担忧,何止与南卿也早都已经察觉到了庄澹的意图,他们想要开口阻止庄澹继续带人逛下去,但刚刚说要去的话是雁凉亲口答应的,如果这时候停下来,更是让人确定了雁凉的确身体不适。 何止的眉头紧紧皱着,南卿也早已经捏紧了双拳,将火气压在心底看着面上仍旧是满脸和善的那位庄澹门主。 山庄已经逛了大半,雁凉苍白的面色已经连胭脂都压不住了,他们刚自雷火山庄的弟子们那处出来,正想着附近似乎已经没有能够再逛下去的地方,庄澹却忽地开口道:邪尊,我想到这座青州城其实还有几处天问山的弟子落脚,不如尊主再随我去看看? 雁凉感觉再这么逛下去自己的骨痛似乎又要发作了,他本就没有彻底好全,现在被人这么折腾,实在是不想再往任何地方去了。 也就是他现在还被迫装着邪尊的模样,他才能够勉强保持着冷淡的面色,若是不需要这层伪装,他此时恐怕早已经哭着闹着要回去找温灵远了。 他尽量不让自己将情绪表现出来,听到庄澹的话心中一沉,不情不愿地低声道:好 不过他正要这么说出来,身侧突然传来另个声音道:不好。 这下是连庄澹都没有料到的,大家全都随着这声音抬眸看去,接着便见说出这话的天问山圣者站在人群前方,语带笑意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先休息,我累了。 他说完这话,正好经过某处可以闲坐的厅堂,当即带着人们往里面走去:这里正好可以休息。 根本没有让人怀疑的余地,他就已经回头对雁凉道:尊主,请。 雁凉面上假意嘲笑这位圣者过于娇贵,跟着圣者进去坐下休息,但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位圣者既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功力修为还比在场除雁凉外的众人都要强,连庄澹等其他人都没有说过一句累,他要说他累了,自然是没有几人会相信的。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但他现在这么将话说出来,却根本没有人敢质疑他。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但在雁凉看来,这人分明是在帮他。 是错觉吗?可是圣者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又有什么目的要帮他?山:与:三:タ。 雁凉弄不清楚,不过这也不耽误他坐下来休息。 今日接下来的时间里,雁凉虽然不得不跟随着其他人去四处查看,但因为那位圣者时常就面不改色地停下来说要休息的缘故,雁凉虽然身体未曾恢复,但却也没有觉得太累,甚至在夜晚回到自己住处之后,他还感觉自己似乎比昨夜要恢复了些许。 这日过完,雁凉依然没有做出决定,也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正道众人们无奈将雁凉送回房中,似乎又继续去商讨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而回到房间里的雁凉与两名堂主自然也没有闲着,回房之后他们几乎是立即就将话题引到了最让人在意的那人身上。 圣者。雁凉苦恼地问道:他究竟是在帮我还是有别的目的? 他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卸下伪装好好休息,自然不再拘泥形象,刚进屋就直接垮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般,看得南卿忍不住又上前想戳他的脸颊。好在雁凉反应不慢,赶紧躲开了对方的手指。 他这么问出口后何止也用眼神阻止了南卿继续和雁凉打闹,坐下说道:这位圣者从很早以前就十分可疑,尊主记不清了情有可原,南卿连你也失忆了? 南卿瞪着何止有气不敢发,他拧着眉头这才点头想起确有此事:以前尊主每次同他交锋,他的表现似乎也有些古怪。 雁凉弄不明白:是怎么古怪的? 南卿纤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唇瓣,边回忆着边道:不说他,其实尊主也很奇怪。 雁凉越听越觉得不对,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那位圣者的前缘也就在于他们曾经的约定,现在听南卿说起来才发现好像远远不止于此,果然南卿又道:尊主寻常虽然对谁语气都没好过,但经常在对那位圣者的时候语气会比对其他人更差,但那位圣者却次次都对尊主言语温和,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 好像是?雁凉重复着这话。 南卿点头眼神飘忽了下,这才鼓起勇气道:好像是尊主您有些不识好歹。 雁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识好歹,但听起来这位圣者似乎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可惜他们立场不同,雁凉就算心里对那位圣者有了些感激,却也没办法道谢,只能自己憋在心里。 而更加让他担心的是,接下来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他还不清楚这群正道接下来还要使用什么样的办法让他改变主意,又或者他们究竟要怎么样去试探他。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要打起精神熬过这最后一天,这样他才能够尽快回到厌尘宗,回去见还在等待他的温灵远。 不知道温灵远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独自待在厌尘宗里会不会很无聊,那群人有没有为难他,会不会趁他不在偷偷欺负他的夫君。 大概是猜到了雁凉在想什么,何止主动说道:尊主想和温公子说话吗? 雁凉怔了怔:离得这么远我们怎么说话? 何止淡然道:不过一个法术就能够解决,当初我离开之前曾经在尊主的阁楼中留下过一道法印,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尊主想要与温公子联络,我只要开启法印便能让你们二人说上话。 雁凉至今仍然没有习惯他们是群修炼者的事情,考虑事情依然以普通人的角度来考虑,现在听何止说起这话,他几乎是立刻便扬起了笑意,眼睛明亮地问道:真的可以? 何止点头:自然。 南卿看到这幕,禁不住托腮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何止根本不是什么体贴的人,而且他对温灵远本就有所偏见,他现在会主动提出让雁凉与温灵远对话,根本不是想要安慰雁凉,而是想要测试温灵远究竟还在不在厌尘宗的阁楼当中。 谨慎如何止,根本就不会相信几名宗门弟子用咒术传回来的话。 然而南卿根本不清楚何止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听说能够与温灵远对话,他立刻便点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和灵远说话? 何止道:现在。 他说着凝聚真力于指尖,在桌上轻轻划下一道阵法。 阵法结成,何止袖风微拂,接着指尖点在中心处,这便道:成了。 阵法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出金色光晕,雁凉见状立即便紧张起来,起身有些羞涩又忐忑地整理着衣衫,明知这不过是对话,温灵远根本看不见他此时的模样,他仍是试图用最好的样子去面对温灵远。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他们等待许久,阵法却始终在闪烁,并未给到任何回应。 雁凉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为了担忧,他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摆,回头小心翼翼向何止问道:灵远呢? 何止面色阴沉,盯着阵法并未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在晚上。 第25章 雁凉现在脑中晃过了无数种念头, 他想着温灵远或许是生病了,或许是睡着了,又或许是被厌尘宗里的人欺负了没能够见到阵法闪烁, 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迟迟不见接下何止的法阵? 外面天色明明已经黑了, 温灵远当初与他在厌尘宗里夜晚就从未离开过房间, 更何况厌尘宗众人对他并不待见,现在他不在, 温灵远能去哪里? 他越想就越是担忧, 几乎要忍不住什么都不管立刻回到厌尘宗找温灵远。 但好在就在他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之前, 金色的法阵突然泛起一道白光, 接着雁凉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自阵法那头传来, 低沉而温和地道:阿凉,是你吗? 不过最先回应的不是雁凉,而是何止:温灵远? 对面顿了顿, 似乎没有想到何止会突然之间联络于他,又或者对何止实在无话可说。 南卿听到这里禁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这才牵了牵身旁雁凉的衣角道:尊主也在这里,你放心好了。 雁凉到这时候才连忙扑到阵前, 稀里哗啦毫无预兆地便掉起了眼泪:灵远,我好想你啊。 温灵远不知现在在那头究竟是何表情, 但任谁听了此时雁凉的话大概都会心里软成一片,何况温灵远还是最关心雁凉的那个, 他在那头静了片刻,听见雁凉不住喊着他的名字, 他终于轻轻叹了声似是无奈但却语声微微喑哑地道:我也很想你。 这两人的对话说得南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接着回头捅了捅身边的何止道:你还打算在这听下去? 何止拧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在不满什么,或许是因为温灵远这么久才出现, 或许是因为不想看到雁凉对温灵远这般依赖。南卿主动拉着何止离开房间将空间单独留给这对小情侣,何止倒也没有反对,跟着他走到门口。 这时候屋子里的雁凉已经稍微平静了下来,他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和白天装出来的模样判若两人:你怎么这么久才出现啊。 若是按照从前相处的习惯温灵远大概是想要揉揉雁凉的头发,但现在他们相隔那么远,温灵远只能低声地轻哄:抱歉,刚才没有弄懂这个法阵要怎么样回应。 何止听到这里,没有多言,也终于随着南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面现在便只剩下了雁凉,雁凉坐在阵法面前,刚才他听到温灵远的声音时情绪起伏很大,喜悦和思念几乎填满了心底所以他脑子里几乎想不到别的东西,只能一遍遍含着温灵远的名字,但现在等到南卿与何止都离开,他单独面对温灵远,他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失忆醒来到现在,他和温灵远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温灵远说,现在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先说起来了。 温灵远似乎也是同样,那头许久也没有传来声音,直到最后两方几乎同时开口:你 雁凉眨了眨眼,在再度听见温灵远声音时笑了起来,他难得放松地托腮坐在桌前说道:灵远,大会就要结束了,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嗯。温灵远语调同样是带着笑的,我在这边等你。 这趟出行对于雁凉来说到底是新鲜的,他从来没有出过那么远的远门,见到了新鲜的东西总是忍不住要分享,所以在这之后哭够了的雁凉被温灵远哄得破涕为笑,开始讲述起他在这座山庄里面遇到的事情,包括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其实老是欺负他的老头门主,还有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时刻都在装仙人的神叨叨圣者,还有那群无时无刻不在戒备着他但是又时刻准备着在找茬的正道弟子。 当然说到这些,雁凉又忍不住向温灵远撒娇数落起这群人对他的处处针对,不让他好好休息,故意试探他让他出手,他们这么对付他还故意将自己说成是劣势方,请求他能够不去对天问山动手。 雁凉说起这些事情就像是个好不容易终于找到靠山的孩童,肢体语言极其丰富,把每个人都列了好几条出来挨个数落,到了最后才委委屈屈地说道:我好想回来找你。 温灵远安静听着他的话,总在最适合的时候回应他,在最需要的时候开口关心他,永远是最体贴的伴侣,他这时候也说道:我也想见你。 雁凉道:能够抱着你我就不觉得害怕了。 两人说到这里夜晚便已经很晚了,外面传来了何止的敲门声,雁凉也知道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于是只能在何止等人进门之后断掉了和温灵远的通讯。他心里虽然念念不舍,但想到明日过完他就能够回到厌尘宗与温灵远见面,便也稍微没那么难过了。 而雁凉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当他在房间里刚结束与温灵远的聊天想着何时才能回去的时候,山庄的大厅里这时候正道们还在商议着接下来的安排。 说话的多半是庄澹,他们这次已经花去了两天的时间,用过了许多种办法,依然没能够试探出雁凉究竟是真是假,现在仅剩下最后的机会,他们自然不敢有任何松懈。 但这是关乎整个天问山和正道的事情,便没有那么轻易草率地做出决定。 厅内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不光是因为庄澹脸上的焦虑,也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圣者在听他们商量对策的过程中突然起身便往外走,只留下句不必惊慌就离开了这处,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众人确实是没有办法不慌张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能够让圣者都如此紧张的事情,必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众人心底隐隐有了种对正道大难临头的担忧。 大家怀揣着各式各样的担忧在厅中安静等待着,时间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那位终于从外面回到了厅堂,接着向众人颔首道:让诸位久等了,继续吧。 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但不管是谁这时候都没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便这般继续。 他们盯着圣者看了半晌,试图从圣者面具后的眼睛里看出半点端倪,然而圣者的双目向来不会随意泄露情绪,他依然保持着那副平静的模样,让人无法从其中读出半点东西。 最终庄澹只能主动询问道:圣者?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圣者这时候似乎才弄明白大家究竟在期待着什么,他轻笑了声道: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家仍然有些不愿相信似的,依然不觉得圣者是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突然失踪耽误这么长时间的人,圣者大概也看出了人们的不依不饶,他收敛笑意,忽地又开口道:不过若真的要说起来,似乎的确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去考虑。 庄澹当即敛了神色:什么事情? 圣者道:接下来恐怕会发生点让人很难应付的事情。 他没有说这事究竟是什么,其他人也都困惑不解,圣者又道:我也不能够确定,只不过是推测而已,若是没有发现自然是好,若是发生了,那也只能够想办法应付。 他说了这通谁也听不明白的事情,然而却没人会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圣者在正道人们心中素来都是最受人敬重的那个,从多年之前就已经是这般。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继续商量眼下的事情,但对于圣者之前的提醒,却谁都没敢掉以轻心,人群中的气氛骤然之间沉重起来。 雁凉再次醒来依旧没有准时到场,因为知道这群正道的家伙不安好心,而他们又经常故意刁难自己,所以雁凉这次干脆在房间里面主动多磨蹭了会儿时间,甚至找来了何止与南卿低声聊着关于这场正邪大会的话题。 毕竟是只要撑过今天就能够离开,雁凉的心情不错,连带着说话也要轻松许多,事实上来到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除却当初他在画卷上面看过的那几人,他还根本不清楚其他人究竟叫什么名字,这些势力又都是些什么人,他这些天始终是在被人赶着走,与其说自己是个邪道尊主,倒不如说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名为邪道尊主的傀儡娃娃,每天任由着南卿和何止摆弄。 今日他像是听故事般待在房间里听着何止与南卿聊起各方势力之间的事情,到了最后才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位圣者呢? 南卿话音至此倏地顿住,歪着脑袋看着雁凉,脸上的笑容带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雁凉眨了眨眼,接着问道:圣者究竟算是什么人?他是生来就在天问山上吗?生来就是圣者?为什么那群正道就连天问山门主看着他都那副尊敬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已经好奇了太久,所以他才会这样一口气问出这么多的问题,而南卿没有立即出声回应,而是回头看了眼他身边的何止,像是在征求着何止的意见才决定该不该将这些话给说出来。 何止没理会他,干脆自己开了口道:那位圣者,他的确是从小就生长在天问山上,尊主猜得没错。 雁凉仔细听着何止的话,还没等他发问,何止便又道:天问山上每过数百年会自山下挑选一名拥有机缘的孩子,将他带上山由上代圣者抚养,将所有的东西交给他,那名孩童便会接替他的位置成为新的圣者,并且时刻守护天问山不得擅自离开。 雁凉觉得有些奇怪:可是那位圣者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 只是因为他在守护天问山?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每个门派都有这样的存在,什么长老什么堂主,谁都在守护着各自的门派,可谁也没听说过有人像天问山圣者那般拥有那么高的地位。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1 何止摇头道:那位圣者不同,在十年之前,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圣者出现,或许整个正道亦或是整个修真界便都将面临一次浩劫。 说到此事就连何止脸色都凝重了几分,而他说出这话对那名圣者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显然不是敌意:算起来是他救了所有人。 第26章 雁凉这次是真的有点弄不明白, 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就发现,何止对于正道的众人都是他平日那副不搭理的模样,但只有对着那位圣者, 他的态度似乎会稍微缓和一点, 甚至于有时候就连雁凉都觉得, 他对圣者比对温灵远都还要和颜悦色许多。 最初雁凉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圣者的实力强大,就连何止见到他都不得不稍微改变自己的态度。 但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明白, 原来这其中的原因是这位对于邪道来说竟算是有恩。 可是为什么他会救下邪道? 雁凉眼中的疑惑让何止看去, 何止摇头说道:尊主失忆了大概不会知道, 当初在我们修真界, 曾经有过一场巨大的浩劫, 那场劫难持续了很长时间,当初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为了对付那些不停自地底深处钻出来的幽魂都花费了太多的力气, 很多门派更是因此险些灭门。 听到他这话雁凉喃喃重复着他刚才说的话,眼底明显有了害怕:幽魂? 对于如今胆量不过这点, 大部分的时候都更愿意在温灵远的怀里靠着的雁凉来说,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可谓是极其强烈的。 何止明显顿了顿, 显然是对于这样子的尊主有些无奈,好在南卿及时接过了话头, 继续说道:是幽魂,我们也是那时候才明白天问山为什么会在后山有个圣者, 专门镇守在那处地方,因为天问山所处的位置乃是整个修真界最重要的阵眼位置。我们所在的土地下方其实有座古老的阵法, 而阵法的最中心处就是天问山的后山。 雁凉虽然弄不明白太多的东西,但是基本的东西仍是听其他人说过的,他连忙问道:阵法镇压了什么? 南卿道:是多年之前死去的妖物, 如今化作了幽魂就被镇在其中。 雁凉眨了眨眼睛:死去的妖物? 南卿摊手: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说起来当初镇压妖物的还是数千年前我们曾经的邪尊,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尊主您只要知道,只要这阵法还在,整个修真界就是安全的。 雁凉从未想到他们的足下竟然还有着这样的阵法,他心中怔然,低头往下看去,表情有些难以接受,仿佛透过这层层地面他就能够见到那群妖物朝着上方的地面不停乱撞,嘶吼着想要挣脱而出。 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分明足下依旧平静,但雁凉被自己的想象所惊到,禁不住叫了声连忙缩回脚让自己整个站在了椅子上。 南卿无奈又好笑,连忙张开胸怀将雁凉按在自己饱满的胸脯上耐心抚慰,雁凉原本就心中恐慌,现在被南卿的胸口闷得无法动弹,连忙闷叫着挣扎起来。 两个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何止看得好笑,终于开口冷静道:别闹了。 南卿耸了耸肩,连忙松手将雁凉放开,神情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而雁凉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呼吸,他连忙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满脸严肃的何止。 何止仿佛丝毫没有被打岔过,接着刚才的正题说道:总之这也是邪道虽然动天问山,却从未真正动过那位圣者的原因,天问山可以灭门,天问山后山必须存在,天问山掌门可以死,圣者却必须活着。十年前浩劫降临,修真界各处阵法破裂,无数幽魂自地底钻出,最终是那位圣者以四海灵珠重新激活阵法,将浩劫给重新镇压在了地下。 他说完这话,忽地察觉到雁凉神色不对,于是皱眉问道:尊主? 雁凉喃喃地念着刚才何止那句话中的那个名词,接着又低声问道:四海灵珠?那是什么? 何止道:传闻中以前设下那道阵法的前人所留下来的宝物,只要能够得到灵珠便能够重新开启阵法控制住劫难,但那宝珠实际上已经消失了多年,当初谁都没有想到那位圣者能够重新找到宝珠开启阵法。 雁凉的神态依旧恍惚,他隐约觉得他应该听过那颗珠子的传闻,但他又实在没有办法想起,他对于这些事情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前晃了过去,然而等他伸手去触碰,那东西却已经远远离开,令他捉不住半点光影。 可是他依然觉得费解,为什么自失忆醒来之后,他对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记忆,却独独对这颗珠子有印象呢? 雁凉紧抿着双唇,不知道思绪究竟飘到了何处。 而南卿与何止见他如此都有些诧异,失忆醒来后的雁凉似乎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每次虽然看起来哭哭闹闹,但从来不会真正像个成年人那般为什么事情发愁,但现在的雁凉,却是真的有些变化了。 不过他们没能够在房间里继续待下去,不过片刻之间,门外已经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是正道在催促着他们尽快前往大厅了。 何止对于他们的交谈被打扰表现得不太愉快,他开口不悦地回应了外面的人想让他继续等待,然而外面那人犹豫了会儿,支支吾吾地说着,却像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让他们能够尽快赶过去。 听到这里就连雁凉都有些紧张了,赶紧将刚才莫名失落的情绪从遥远的天边拉回来,连忙说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不要先问问看? 何止无声地看了眼雁凉,接着转身来到门边,将门推开后对着外面的人道:什么事? 外面守着的显然是名天问山的弟子,那名普通弟子对这三名看起来便凶神恶煞的邪道人士显然充满了恐惧,才刚听见那人问话,他就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我我我我们门主说,让你们几位尽快过去,幽幽幽魂又又出现了 他前面的话让何止不住皱眉,然而到了最后那句,何止却是骤然之间睁大了眼睛,他平常很少会流露出这种姿态,现在见到他这番模样,不光是面前那名弟子,就连雁凉和南卿都忍不住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还是那名弟子口中所说的幽魂。 他们才刚刚说过了幽魂的事情,可是谁能够想到就在当下,他们竟然又听人提起了这个东西。 幽魂究竟怎么会再次出现?那东西不是已经被镇压了吗? 不用说雁凉,就连南卿与何止也都是同样震惊不已。 刚刚才被这东西吓到过的雁凉只觉得此刻简直就像是噩梦降临,他脸色微白却不敢让人看出心中慌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细弱起来,但却仍是强装若无其事地起身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刚问出这话,那名弟子便道:请诸位随我来。 雁凉: 他心里有点慌乱,对方说话不明不白,也没说清楚究竟是要去哪里,什么叫做随他去?随他去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见到真正的幽魂? 雁凉凭借着自己失去记忆醒来后为数不多的见识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他究竟要见到什么样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样的反应才能够算是维持住了邪道尊主的尊严,若是等下他真的见到了那幽魂没忍住叫出声,那他在别人面前要怎么解释? 他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思,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随着众人往前走去,他们去的依旧是前几日众人每次等待他时的那处会场,众人应是早就等在了那处,而居于人群最中心的是天问山门主庄澹与圣者,但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的中间还围着个别的东西。 随着雁凉到来,面色凝重的人群无声地分散开来,似乎是默契地为雁凉他们三人让出了条道路,而雁凉心里怀着忐忑从人群让出的道路中穿过,最终来到了庄澹与圣者的面前,也看清了此刻地上被大家围在中间仔细观察的东西。 那应该就是不久前何止所说的幽魂,不同的是它应该是只死去的幽魂。 雁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幽魂竟然还会有生死这种说法,但当他看到这东西的时候,他的确心里面有了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他曾经见过这种东西,并且能够确认它的状态。 幽魂的形貌和雁凉所以为的并不相同,它看起来就像是只古怪的兽类,只不过它的皮肤更加青黑,皮毛也更加坚硬,生得和雁凉所见过的任何动物都不相同,而它的身上分明散发着腐尸般的臭味。从它的状态来说被说成是幽魂有些不太合适,因为它们看起来其实更像是死而复生的怪物。 在看到幽魂的刹那雁凉闻着铺面而来的腐臭,几乎要被熏得别过脸落下泪来,他只想离开掏出手绢捂住口鼻,然而这似乎不是邪道尊主该有的反应,他于是只能强行忍耐着胸中作呕的感觉,强行保持着面色不变道: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若不是不久之前何止刚刚跟他补过关于这种地底幽魂的事情,他此刻或许根本就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但现在他面对这东西,却必须保持住自己什么都清楚的模样。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回应了句道:是在青州城外的山谷里发现的,那边好像除了这只还有好几只,其中有一只跑掉了,我们没能够抓到,这只是他们不久前刚刚带回来的。 提及地底幽魂谁都不敢松懈,在场所有人面色凝重,雁凉没有再出声,倒是庄澹像是下定了决心,当即下定了决心般回头向雁凉道:尊主,现在情况有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尊主先放下私怨,让我们正邪联手先将此事解决再去计较其他的事情,请问尊主意下如何? 雁凉迎着庄澹的目光,尚未来得及开口,四周所有人视线便都投向了雁凉。 其中还包括那名始终未曾说话的圣者。 第27章 他们的反应太快, 以至于雁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们究竟算是商量好的还是事情原本就真的这般紧张。 就好像他们提前准备了这么个幽魂的尸体出来,然后指着雁凉要他尽快做出决定是要选择正邪合作还是在这种艰难的状况下一意孤行要与天问山做对,不顾这修真界所有人的死活。 雁凉就算这几天装邪尊装得不错, 但到底还是没有在这种大事上面的决策能力, 他对着正看着自己的所有人, 禁不住心里慌了起来,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何止。 何止此时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不知究竟是因为眼前危急的状况还是因为正道的刻意逼迫。 何止道:诸位不必如此说话, 邪道要做什么是邪道的事情, 就算我们要对付幽魂, 我们也不需要与你们合作。 他说出这话让正道众人脸色骤然大变, 但庄澹却依然是平静的模样,适时开口说道:何止堂主所说乃是何止堂主的意思,你怎么能够替邪尊开口? 说完这话之后, 庄澹向着雁凉拱了拱手道:邪尊是如何作想? 邪尊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雁凉视线依旧留在何止的身上,见他刚才说出那些话, 当场就想把那些话给复述一遍就当作自己的意思,但奈何就在他出声之前, 有人突然说道:邪尊或许应该慎重决定。 说出这话的是从刚才雁凉进门就没有出声的圣者。 事实上从进入这会场之后,雁凉就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相较于其他人,不知为何雁凉的注意力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到这人的身上, 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关心对方的情绪和动作,而今日他明显能够感觉得到, 对方的气息十分凝重,似乎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远比众人所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雁凉渐渐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圣者似乎是知道什么旁人不清楚的事情,而正是这种缘故, 所以他显然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沉默。 而现在圣者让他考虑一下慎重决定,他刚才原本想说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想知道何止的意思,但从何止时刻皱着眉头的脸上,他却又根本没有办法看出任何东西,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开口询问,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到底要怎么回答? 雁凉藏在袖中的手几乎要将自己衣服里面的边线给扯断,他犹豫着没法开口,但正在这时候,又有正道弟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算是解决了雁凉此时六神无主的状态。 眼见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到了那名传讯弟子的身上,雁凉连忙回头趁着众人不注意去问何止的意思,何止同样也正看着雁凉,小声道:静观其变。 雁凉: 他发现自己问了就像是没问。 对话的间隙只有瞬间,雁凉欲哭无泪地发觉自己连再确认的机会都没有,就必须要再次收回心神,因为这时候前面靠近那名传讯弟子的人们脸色已经彻底变了。雁凉当然不可能假装看不见这幕景象,他蹙眉装作不耐的样子往前走去,主动问道:又怎么了? 回答雁凉的是庄澹,他长叹一声闭目道:有人又在青州城的西边河畔发现了幽魂,同时出现幽魂动乱的还有好几处城镇,看起来这次幽魂之乱是真的要开始了。 雁凉满心发懵地看着他们。 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昨晚多嘴问了句,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雁凉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庄澹口中所说的动乱究竟是什么模样,他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只能盯着他们不言不语。 就在雁凉外表沉冷高深莫测内心六神无主之际,庄澹主动开口向雁凉严肃着脸说道:邪尊是否要随我们先去看看再作决定? 这次雁凉倒是立刻得到了那头何止肯定的回应,在他侧过头看去的片刻,何止悄然对着他点了点头。 有了这个答复雁凉心里也有了底,当即点头道:那好,去看看吧。 他们这趟去得很快,因为越是到得晚,可能发生的意外就越多。幽魂并不常见,但从庄澹何止他们的反应来看,雁凉能够看出只要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都会对此事表现出超过旁人的重视。这当中最让雁凉在意的大概还是圣者,以前圣者总会若有似无地向雁凉投来视线,虽然雁凉看不到圣者的模样,但他能够感觉得到那视线,就好像是种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他能够清楚地知道有人正在看他。 而现在,不知为何在往城外赶去的路上,雁凉能够感觉到圣者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得格外的久。 雁凉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心里的疑惑却不禁越来越多。 去的路上他们这群人自然是靠着真力各显神通,有的人御剑飞行有的人凌空纵身而去,雁凉既不会这些东西也没有那么强的体力,最后是被何止与南卿想办法托着赶了趟路。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两人故意在路上掩饰了下来,看起来雁凉不像是被托着走的,像是自己赶路,这也是为了不让雁凉暴露出来。 而等到了河畔,他们才发现事情远比刚才拿命前来报信的弟子所形容的还要严重。 河边已经有许多幽魂正在四处游荡,地上有着明显的血迹,甚至还有几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看出着有的是普通的青州人,还有的是他们正道的弟子,应该是在察觉到有人遇到袭击之后有正道弟子赶到这里试图对付幽魂,结果却被幽魂所伤。 好在如今正邪两道大部分的势力都在这里,所以他们很快就能够赶来出手相助,这才没让事情变得更大。 到了这时候雁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失去记忆后就没见过这种真正需要出手的场面,更没见过活的这么可怕的怪物。刚才在山庄里面见到那个幽魂的尸体时他已经足够恐慌,现在他看到这里更是如此,他觉得自己此时的脸色恐怕比旁边那群看热闹的青州人好不了多少,甚至或许还要更加难看。 他只希望趁着众人没有注意退走到人群外面,假装自己从未来过这里。 但事情显然不会像他所想的那样发展,他们才刚来到这里,看清了旁边四周的景象,不少人就将目光都落在了雁凉的身上。 毕竟昔日雁凉的头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头衔,雁凉虽然已经失去了记忆,但还是时常会被人提醒,比如邪道尊主,厌尘宗最年轻的宗主,邪道第一人,或者说整个修真界的天下第一,这些头衔注定了他的存在就会吸引来其他人的目光,而每当到了需要战斗的时刻,大部分人都会将目光投向他,看看天下第一人的战斗究竟是什么模样。 毕竟那位圣者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大多是为了拯救旁人,是高洁如尘的仙人模样,而仙人自然是不打架的。 雁凉感觉到自己脊背后的汗已经冒了出来,他想着自己到底要怎么样解释才能够让人相信他真的不是他们所想象中的那种高手,但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解释的机会,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在向他无声地催促着,催促着他赶紧出手。 雁凉到底还是没有出手,因为就在那头的幽魂袭来的同时,身侧已经有人拂袖挡开了它们的攻势。 出手的人正是被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轻易出手的圣者。 这瞬间雁凉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惊讶圣者竟然也会出手,还是该惊讶说圣者竟然连随便出手都那么好看。 不过现在不是他想这么多事情的时候,在注意到圣者出手之后,雁凉微微后退几步,见到又是几只幽魂冲过来,当即沉着声音又道:小心。 他的提醒声刚落,旁边的人们已经再度出手,各显神通将幽魂给压了下去。 不过看着河边幽魂的数量,事情似乎并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这种时候几乎已经顾不上伪装了,雁凉觉得自己的伪装岌岌可危,几乎只要再多一只幽魂就能够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他此刻只想躲到没有这种怪物的地方,不去看这些令人恐惧的家伙,干脆旁边的什么都不用管不用顾,能够直接离开就好。 这些幽魂的实力远比他们所知道的要厉害,即使这里到场的本都已经是正邪两道的高手,但对付起这些东西也依旧花费了不少的力气,更何况这些幽魂的数量还极多,如果真的如同之前那名弟子传信所说,这里出现的幽魂只是少数,而其他地方也在不断出现新的幽魂,那么事情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这里应该有个幽魂巢穴,小心。庄澹提醒了句,他应该是对这些东西十分了解,雁凉看了他眼,猜测当初幽魂大乱的时候庄澹应该也参与过这些事情。 当然同样参与过的还有何止与南卿,何止低着头道:那巢穴应该不远,或许不是在岸上。 他说到这里,扭头看向了身后奔流的河水。 果然有着不少幽魂从河中上来,开始大家只是以为它们在旁边徘徊,但到了现在他们才知道这或许不只是因为徘徊,而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是从里面出来的。 雁凉觉得自己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所受的惊吓大概都没有现在多,他难以控制自己心里的惊恐,而就在这时候,更有幽魂竟然趁着其他人没有防备直直冲进了人群,将原本大家的阵型给冲散了! 尊主!南卿看起来最是慌乱,几乎就在和雁凉分开的瞬间他就冲过去想要拉住雁凉将人给捞回来。 但正道的几个人却正好为了对付幽魂出现在了他们中间,完全挡住了南卿的动作。 南卿瞪着这群碍事的家伙几乎想要不分敌我对他们出手,但这时候想要再折腾却已经来不及了,雁凉已经在这混乱中被推到了人群的后方,南卿想要触碰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何止也是同样,他此刻被三只幽魂缠住,根本没有办法分心去找雁凉。 雁凉脸色微白,他原本还有着南卿和何止作为依仗,但现在这会儿两个人都不在他的近旁,这群幽魂过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不需要被担心的那个,反倒不少人甚至在战斗中也朝他看过来,试图看看真正的高手究竟是如何与幽魂战斗的。 雁凉不知道真正的高手究竟是如何战斗的,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必然是非常狼狈的。 在左躲右闪地好不容易存活下来之后,雁凉动作狼狈地往旁边的树后躲去,可惜还没等他藏身树后,他就发现又有幽魂朝他冲了过来,在这样的状态下雁凉觉得四周仿佛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这群幽魂永远都会躲在最刁钻的地方等待着他,在最意料不到的时候扑到他的面前。 雁凉终于忍不住短促地叫了声。 这声大概是要将他的颜面给全部毁了,但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再不叫个人来救他,他恐怕就要被这些家伙撕成碎片了。 不过他的这声最终还是没有叫出来,因为就在他叫出了不过一个音以后,他就感觉有人忽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往后退了出去。 雁凉连忙回头看去,仓促间只看到了片雪白的衣角。 第28章 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 雁凉来的时候还全然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现在便已经在这片混乱中彻底失去了方寸。 其他人也还在应付着这里的怪物,好在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雁凉这边的破绽, 等到他们联手压制住这里的幽魂时, 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雁凉回头心有余悸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位圣者, 在这次过程当中他不断帮助雁凉对付着冲过来的那群幽魂,如果不是有他在恐怕他根本早就被那群幽魂给撕碎了, 更不用说有的人还在等着看他丢脸。 不过就算是暂时解决了这个事情, 他们依旧还没有到能够放松的地步。其他的地方还在遭受混乱, 他们现在这里高手多还能够立即将事情解决, 但其他地方却没有那么地幸运。 在解决完河边的怪物之后, 圣者在众人的注视下找到了河水底部的地底洞穴,而在洞穴中其他人看着那道细长的裂口,明白幽魂就是自这里冲出来的。 更让人在意的是就算知道幽魂是从哪里出来, 他们现在暂时也没有办法将这道裂口完全封住。 因为阵法如果破裂,他们便只能用其余阵法暂时压住, 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只有再次修补好天问山的阵法才能够将幽魂之祸完全压住。 大家商量这些事情的时候雁凉已经回到了何止与南卿的身边, 他现在片刻也不想再和自己的两名堂主分开,听到大家说起这里, 他忍不住开口疑惑地问道:难道我们不能想办法解决这些祸患吗?用阵法的方式压在下面,这些怪物不还是在我们的脚下, 将来如果阵法再出事肯定还会出现不是吗? 听雁凉问出这话,南卿挑了挑眉点头道:尊主说得完全没错。 事实上当初也有不少人想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们问过之后这个事情也没有办法得到解决,应该说凭着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完全解决这些幽魂,所以他们只能一代一代地将这些幽魂镇压在地底深处, 等到将来修真界真的能够解决了再将其全部清除。 只可惜到了现在,他们依然做不到这种事情。 雁凉觉得有些荒唐:他们做不到就把事情压到让后来的人做?而且还是这样的麻烦事情? 他这么问出来,南卿有些不知该要如何回答,雁凉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为什么这阵法会又突然失去作用?他们原本就是这样十来年就出一次事情的吗? 不。何止脸色绷得厉害,原本这阵法很少会出事,千年来也就只有十年前的那次,那次是因为天灾,但这次却 这次究竟是因为什么,暂时谁也弄不清楚。 不过何止忍不住想说:这次或许是因为人为的原因。 他说完这话,已经将视线移到了那位圣者的身上。 雁凉也同时看了过去,他现在对那位圣者的情绪很复杂,刚才如果不是圣者突然出手帮忙,他或许早都已经暴露了,但圣者向他出手帮忙,却也证明了那位圣者应该早就猜到他已经失去了记忆,或者说觉得他根本就是假的邪道尊主。但那位到底为什么要帮他?还故意不将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甚至还帮他隐瞒? 雁凉想不通这些事情,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圣者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严肃,整个河畔正邪两道的众人也十分低沉,到了这时候圣者终于再度回头,同样将视线对上了雁凉,他开口道:尊主,现在您看到了,或许我们的确不该再将时间放到相互针对上。 雁凉紧抿着唇,这次何止就在他的身边,没有隔着任何人的距离,注意到何止松动了口气,雁凉终于也点头道:两个月。 他伸出两根手指道:就两个月,两个月解决问题,接下来该讨回来的东西我还得继续讨回来。 即使这只是两个月的期限,但也是不错的选择了,听到这里庄澹终于点头松了口气:自然。 这下两方就算是达成了协议,在这之后,正道与邪道相互商量着,而事实上主要是庄澹和何止商量了起来,制定了计划要先各自派出人手镇压并暂时看守那些阵法松动出现幽魂的地方,尽快将幽魂们都给解决。 说完这些之后大家各自散场,这长达三天的正邪大会也因为这些事情暂时仓促结束,各自去往各自被安排的地方开始解决事情。 到了这时候雁凉才与何止等人再次乘坐上马车,准备好要回到厌尘宗。雁凉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虽然厌尘宗也要为镇压这次的幽魂而付出力量,但显然不是雁凉去做这种事情,在坐上马车之后,何止道是让南卿先带着雁凉回到宗内,自己则带了半数以上的人准备要前往另一处的战场。 听到何止这话雁凉心里顿时担忧起来,连忙说道:堂主真的要去吗? 何止皱眉道:这种时候厌尘宗没有办法置之事外,尊主与南卿堂主回去,南卿你记得将此事与段流仔细商量,保护好尊主,接着还有些事情需要你们解决。 南卿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接着又对何止道:你要小心。 雁凉也同时连忙说道:小心。 何止无声地向他们看了眼,接着回应道:你们也要当心,我怀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说完这些话两方分开各自行动,马车很快便也出发,驶离了青州境内。 就在他们离开青州之后,他们不知道的是其他人都已经各自离开,那位圣者与天问山门主庄澹却并没有走,庄澹现在身为正道盟主,原本是应该要去解决各处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圣者却将他叫住并不准备让他离开。 庄澹平静着神色将所有人安排好,自己守在原地等待着圣者开口,他好像早就知道圣者会说什么,所以并没有准备要回避的意思。 等到人群离开之后,庄澹上前视线在圣者的身上游走片刻,最终低着头道:圣者。 圣者没有立即回应庄澹的话,他的气息自始至终低沉无比,到了这会儿更是已经完全压迫到让庄澹有些呼吸不畅。 庄澹再度出了声道:圣者 这次圣者终于开口,并且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还觉得我是天问山的圣者,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从前说话惯常温和,不论是什么时候都能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现在却截然不同,他语气清冷如同结着寒冰,让庄澹几乎狠狠地怔住了片刻。 他抬眸盯着圣者,隔着面具看那高挑的身形,像是突然之间才想起来圣者竟然也是有血有肉会有脾气的人。 看惯了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圣者,此时面对他冷硬质疑的话语,庄澹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圣者眼神所带着的情绪并不算好,他盯着庄澹再度出声道:是你做的。 他甚至不需要用疑问去证明,便已经直接说出了他所判断出的真相。 而庄澹根本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是我。 圣者平常看似从不会生气,今日却已经将手握在面前的栏杆上,近乎要将其捏碎,他冷着脸道:你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我们看守天问山是为了守住阵法,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以阵法作为威胁弄出这样天下大乱的事情! 庄澹笑了起来,他先前笑声还有些低沉,到了后来却慢慢变得高亢起来,他捂着脸慢吞吞道:可是我们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圣者您不问世事,您是天问山不出世的仙人,就算是灭门您也根本不在乎不是吗?可是我不同!我是天问山的掌门!如果我不想办法,您该知道让那位邪尊攻打天问山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说要灭门就必然是灭门,根本就不会留手! 我不救天问山,难道要您这位仙人来救? 圣者看向庄澹的眼神依旧漠然,就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没有再要与对方理论的意思,转身便要离开此处。 然而庄澹却不打算就这般罢休,他看着圣者远去的背影接着大声又道:我不知道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在您的心里天问山又算是个什么,但我是天问山的门主,我必须要对我的弟子们负责!我心中自有分寸,不会真的让这天下大乱,我只是趁着您离开后山之际将天问山的阵法破坏了其中很少的一处地方,只要达到了目的,我就会将其复原,到那时候不会有任何问题。 圣者这次终于因为他的话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向庄澹再度看过来:你真的以为你掌握了一切? 庄澹不知是否在听圣者说话,只接着道:不需要太久,只要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我就能够解决这些事情,幽魂再度出现邪道那边不可能不管,他们只要派出人手,只用两个月我就能趁机利用他们的空档削弱厌尘宗的力量,到时候至少他们没有办法再对我们天问山造成威胁,而有圣者您在,那位邪尊也不可能真的仅凭自己的力量杀光我们天问山所有人。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圣者默然听着庄澹的话,并未出声打断,直到他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完,圣者才终于冷着声音道: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记得我们天问山名为正道吗?你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情? 庄澹动作顿了顿,咬牙道:那又如何? 圣者不欲再与他多说,拂袖转身离开。 第29章 雁凉离开青州后情绪始终没有恢复, 虽然再赶路两天回到厌尘宗内就能够再见到温灵远,但因为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他心里的期待渐渐地也变成了忧虑。 坐在马车上看着道路上过往的人马, 雁凉看了会儿觉得心中倦怠, 便将车帘又重新放了下来, 缩着身子问身边的南卿道:那些幽魂会不停从地底下钻出来吗?会不会还有更多的人受伤?我们真的能抵挡住它们吗? 雁凉的话让南卿笑了起来,他看着不怎么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倒是更担心雁凉的状况, 他张开双臂道:尊主别怕, 事情肯定都能解决的, 如果实在担心的话, 不如来姐姐怀里让我好好安慰安慰尊主好了。 雁凉: 他看着对方故意挺起的傲人胸脯,连忙别开视线将脸对着角落道:不要。 南卿看起来失落极了,收回手道:那只能等回到厌尘宗让那位替我好好安慰尊主了。 那位自然说的是温灵远, 虽然最初大家对温灵远的印象并不好,但现在看雁凉对温灵远依赖的样子, 再看温灵远对雁凉温柔体贴也从未有过任何不好的举动,大家也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人。 马车继续往回走去, 雁凉心里面依然记挂着外面的情况,毕竟不久前在河边发生的事情他是亲眼见到的, 那群幽魂的袭击也是好几次险些就伤到雁凉,所以雁凉才最清楚这群东西有多可怕, 而它们如果降临到普通人的面前,将会引起多可怕的后果。 说到这些, 雁凉又想起了之前保护了他的那位圣者,如果圣者明明早就知道他不对劲,为什么从最开始就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 反倒还处处帮他? 他们明明就是对立势力,圣者根本就没有道理替他做这些事情,更何况他还听说他以前总是处处针对这位圣者。 雁凉想不明白,而这时候南卿原本还要再说,脸上的笑容却因为感知到了什么而骤然敛了下去。 虽然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雁凉能够感觉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来。不光如此,马车的声音也急促起来,雁凉掀开车帘正打算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状况,然而车帘不过才刚刚打开,一道漆黑的爪子就从那处窗口伸了进来,几乎要将捏断雁凉的脖颈。 雁凉惊叫了声吓得面色煞白,好在南卿动作迅速,在爪子靠近雁凉的瞬间就已经将人给捞了回来。 有多少幽魂?南卿连忙开口询问,而外面的车夫不知为何却并未答话。 马车仿佛突然之间失去了控制,南卿心里有所感觉,连忙掀开车厢帘子,果然见那车夫早已经趴倒在了外面,身上被戳出了个巨大的血洞,鲜血还在不住地往外面冒出来。 雁凉瞪大眼睛,只觉得手足冰凉,脑中仿佛晃过了什么同样残忍的画面,但那不过是转瞬之间,很快雁凉就不得不收回心神去面对当前的状况。 南卿探头往外面看了看,随口数了下后对车中的雁凉道:有三十来只,看来是正邪两道都还没发现这处幽魂,我们进它们的埋伏了。他说着这话,将已经断气的车夫挪到了旁边,自己坐在驾驶的位置上牵着绳子边抽动马屁股边回头对雁凉道:尊主,我们冲出去! 雁凉紧张地扶着马车车壁,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带着现在什么都不会的自己,他们这行人其实根本不必用马车赶路,也根本不会遇到现在这样的事情。 他心里面想了不少的东西,犹豫不过片刻还是开口道:你可以先御剑离开的,在这里三十多只幽魂根本应付不过来,你完全可以先去找何止堂主他们,或者回去厌尘宗找人帮忙 他知道带着自己南卿的速度必然受到限制,在这种重重包围的状况下是走不掉的。 但南卿听到他这话却立即笑了起来:尊主,您可别是在考验属下的忠诚。 雁凉反驳道:我没 南卿眨了眨眼故意道:尊主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万一我转身离开尊主认为是我背叛了您,出手就将我给拍死,那我可没处伸冤。所以您放心好了,不管您说什么话,属下绝对不可能丢下您不管的。 他分明就是自己想要留下来,却故意说出了这番话让雁凉无法说别的话来劝阻,雁凉怔了怔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多言,于是只能点头道:那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南卿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是自然。 接下来的战斗依然是让雁凉眼花缭乱的状况,要他在这种状况下保持理智就已经很难,更何况他还要尽量不拖后腿,竭力让南卿能够更加舒服的与那群幽魂战斗。 邪道弟子们在旁边同样战斗着为了能够让雁凉能尽快摆脱这群幽魂离开此处,众人纷纷将幽魂引开,没过多久这群家伙就四散开来,但即使是这样它们的战斗力也足以让人头疼,南卿带着雁凉这个累赘从马车中离开,在幽魂分散后顺着另一条人最少的道路往前走去。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顺着这条看似无人的道路走去,到了前方的树林里,却迎面又撞上了好几只幽魂。 非但如此,这些幽魂的数量明显还在上升。 雁凉被南卿护在身后,看着他抽刀与那些家伙战斗,不禁喃喃着说道:这里是不是 是。南卿苦笑着挥刀,动作间对雁凉道,这里看来是那群幽魂的巢穴,我们可真是撞了大运了。 从哪个方向离开不好,却偏偏选择了这个方向。 雁凉心里面凉了半截,他注意到南卿的胳膊其实已经受伤了,如果他再继续当对方的拖累,他们两个必然谁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但他现在,他真的还能够做到点什么吗? 雁凉低头握了握双拳,紧抿着唇试图调用身上的真力,但那种力量实在是微乎其微,根本就没有办法与之对抗。 他以前究竟是怎么成为大家眼中那个令所有厌尘宗人信赖的魔尊的? 他以前究竟是如何掌握这种力量的? 雁凉拼命地回忆着,在这场混乱的围杀里面他眼前却像是出现了另一场战斗的画面,鲜血混织着眼泪,根本无法停止下来,那究竟是 雁凉的回忆在片刻的空白间被迫中止,他听到南卿紧张的声音:尊主! 怎么了? 雁凉蓦然抬头,正见到两只幽魂已经穿过南卿的身侧向他冲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脑中究竟想到了什么,但是几乎是本能地,他的右手就这般抬了起来。 真力似乎不需要他如何去回忆就已经主动凝聚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候,他的真力还未自掌间吐出,他突然听到有熟悉的衣袂飘动声自身后传来。 几乎只这片刻雁凉就想到了来的人究竟会是谁,因为这样的声响,这样的人,只可能有一个。那个连与幽魂厮杀的时候都无比干净如同仙人般的圣者。 果然就在他想到对方的瞬间,那道身影便已经到了他的身侧,并且代替他挥开两只幽魂,带着他后退了数步。 南卿从旁边看到了这幕,有些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大声喊道:尊主! 不过就在他喊出这声的接下来,他就已经再次被幽魂给缠住,而圣者紧紧牵着雁凉的手,带着他往另外的方向而去。 雁凉连忙叫住他:等等! 你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像是早就猜到了雁凉要说什么,圣者用冷静的话阻止了雁凉要做的事情,接着又解释道:这里能够让南卿堂主这么费劲,其实是因为这里不只是有一个巢穴,我们去另一边。 雁凉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看起来圣者会来这里或许并不是巧合,他是有目的的来到这里,这才遇上他们的。 确定自己不出声就算是对圣者最大的帮助后,雁凉立即闭了嘴,乖乖任由圣者牵着,两人果然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新的巢穴,而圣者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旁人对他的估计,不过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雁凉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就见他已经暂时将这处巢穴给封闭了起来。 根据雁凉判断,或许之前在河边众人面前的时候,圣者还没有真正使出自己原本的实力。 圣者用了比刚才南卿快得多的速度解决了战斗,而等到他终于解决完,再要去牵雁凉的手,雁凉却忽地后退避开了他。 圣者微微抬眼,看不出神色。 雁凉对着他说道:我不能和你牵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圣者默然片刻,似乎是笑了。 他的意味实在不明,雁凉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接着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帮南卿堂主了? 圣者摇头说道:不,不需要我们回去,以南卿堂主的实力他能够自己解决事情,我们现在应该要做的是离开这里,否则再多待上一段时间你们可能会遇到其他的危险。 雁凉怔然道:为什么? 圣者没有去解释,他只是走在前面,过了片刻才回头问道:你不用再装下去了吗? 雁凉没有理他这分明有些调笑意味的话,神情没有慌乱地道:你都已经猜到真相了,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演下去。 他在对着幽魂的时候惊慌失措,但现在经过这么多的场面,对着人的时候总算稍微能够泰然处之了。 雁凉说完这话圣者摇了摇头,他看起来比之先前似乎要心情稍好了些,但不知为何让雁凉对着他仍然还有些紧张,雁凉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问道: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圣者连片刻的思考也没用,当即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雁凉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络到厌尘宗? 他想起当初何止帮他开启的那道法阵。 圣者回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雁凉放下了伪装,脸上便再也藏不住事,他垂着眼有些担忧地道:我想和一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几句话也行,我现在没有办法立刻赶回去,他现在也不知道这里的状况,我想让他不要为我担心。 第30章 雁凉说出这话本意是想让圣者帮帮忙, 但说出来之后发觉对方半句回应也没有,他怔了下才觉得自己似乎要求有点多了,对方明明已经救过他, 他却还提出更多的要求, 的确于情于理有些不对。 他低垂着头得知自己可能没法联络温灵远, 不禁蔫了下来:抱歉,我可能想得太简单了。 圣者来到雁凉的身边, 雁凉不肯让他继续牵手, 他便没再伸手, 只是示意雁凉随着他往前走, 两人边走圣者边开口说道:你说得很对, 你的确想得太简单了,我没法帮你们开启阵法,你们当初能够对话应该是其他人在那边留下了阵法, 但那是别人的独门阵法,我没有办法开启。 雁凉听得似懂非懂, 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彻底没法与温灵远说话,接着情绪又更加低落起来。 圣者过了会儿又说道:和他说这些就这么重要吗? 雁凉立即点头:当然很重要, 他是这世上最在乎我的人,也是我最在乎的人, 我们两个应该要一直陪伴彼此的,现在出了这种意外我当然必须得让他知道。 圣者笑了声, 没有接着说什么。 雁凉对他意味不明的笑声有些无法理解,他边漫无目的地跟着圣者往前走, 边抬头看着他,过了片刻又说道:你为什么会救我? 圣者脚步顿了顿,接着又继续往前:因为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天问山引起的, 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将这些事情解决。并且最重要的是,我是天问山后山阵法的看守者,我这辈子都必须要看好那座阵法,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 雁凉不懂他所谓的责任是什么:这真的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让圣者倏地回过了头来,那瞬间雁凉觉得他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有着许多他无法弄懂的东西,有种如今的他看破不了的情绪。 雁凉有点没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己这句话让圣者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这不过是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难道说这位圣者很不喜欢让人这样说起他的责任? 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雁凉立即慌张道歉道:对不起。 圣者没有立即出声,但他很快就像是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扭头接着往前走去,只过了会儿才说道:你这幅样子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邪尊。 雁凉无奈地笑了笑:我自己也觉得不像。 直到至今为止他依然弄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人们当作是可怕的魔头,至今为止从他离开山村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都显得极为不真实,只有当初他在那座村子里面与温灵远生活的事情才是最真实的。 他能够回想起的也只有那段日子,仿佛只是随意说句话,相互喂两口菜,都是非常快乐的事情。 而现在 只要想到温灵远,雁凉的心情就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而他现在应该要去哪里,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温灵远都是未知数,他当初以为自己不过只需要出门半个月的时间,等到办完事就能够回去见到温灵远,谁知道现在事情没有办完,更多的事情反倒都钻了出来,而他现在被困在这个地方,和这位圣者一起,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往哪里去。 他想了想试图发问,然而圣者半点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雁凉对于和这位敌方强者相处仍然有所戒备,他安安静静跟在对方的身后,只有等到对方开口的时候,他才会跟着回应上两句。 如果是让其他正邪两道的弟子们看到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他们必然会为邪尊的怂大为吃惊。 两人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四周又有几只幽魂围了过来,雁凉惊讶恐慌不已,但看起来圣者却十分冷静,只道是这应该是刚才那个巢穴里没能够处理掉的幽魂,所以随意处理之后就再次往深处走去。 他们走了会儿直到将附近的幽魂全都处理干净,再没见到有新的幽魂出现,圣者才又对雁凉伸手道: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很抱歉如果你不牵着我,我没法带你离开。 雁凉:那、那就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他当然不可能主动要求圣者丢下他不管,他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刚才不是在带我离开,是在处理周围的其他幽魂? 当然,没有处理干净若是让其中某些跑掉了,事情会变得更麻烦。他这么说着见雁凉犹豫着依然没有要伸手的意思,终于自己抬手一把揽住了雁凉的腰际,带着他倏地御剑而起,不过多时就离开了原地去往更南边的方向。 雁凉原本以为这位不过是在处理幽魂的过程中顺路救了自己,等会儿应该也会在适合的时候顺路将自己给扔下,让他能够去联络厌尘宗的人自己回去。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就这么被圣者带着在空中赶路了许久,等到了目的地之后,他甚至还被迫再次看着圣者斩妖除魔,而对方半点也没有要将自己丢下的意思。 雁凉就这么当着个拖油瓶当了整整两日,期间圣者偶尔会与他说说话,但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是在自顾自地跟巢穴里出来的幽魂战斗,继而暂且封印那些幽魂。雁凉有时候实在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圣者又打算做什么,但圣者却似乎总有办法将他的话搪塞过去,令他没有办法再继续问下去。 如果不是雁凉在圣者这里过得还算不错,总是被圣者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他甚至要以为自己其实是被这位正道圣者给劫持了。 这一路他们始终往南,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地方,也不清楚到底南卿与何止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到了第三天晚上的时候,雁凉被圣者带到了某处临海小镇的客栈当中。 事情似乎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圣者这一路来去匆匆,将雁凉送进房间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雁凉隔壁的房间里,应该是在和谁联络,临去之前只对雁凉说了句让他不要四处走动,便进了房间。 他看起来像是半点也不担心雁凉会乱跑,不知道是因为对雁凉太过放心还是对他太过了解。 而雁凉也的确没有要乱跑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容易引来问题,自己以前究竟有没有什么朋友他不知道,但敌人肯定是不会少的。所以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自然是不会四处走动。 但就算是这样,在客栈的范围内散散心应该也是可以的。 雁凉这么想着自己悄然出了房间,找来店小二点了些糕点和美食,准备等夜晚在房间里面饱饱口福。之前与店小二说话的都是圣者,这次还是雁凉初次单独和那名店小二交流,而店小二在应下了雁凉的话之后,眨了眨眼很感兴趣地看了看雁凉,欲言又止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位公子,您以前来过这里吧? 雁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认了出来,他闻言心中微乱,想着自己补救的办法究竟是立即装出邪尊的气势回答对方,还是假装没有见过这人说他是认错了人。 不过没等他做出决定,这店小二又兴高采烈接着说道:是了是了,我果然是见过公子的!我想起来了!十来年前公子经常来我们这里呢! 雁凉这次是真的没能够反应过来,他怔在当下看着那名店小二,低声问道:十来年前? 如果是十来年前,那么店小二所见到的便必然不会是身为邪道尊主的自己,而是在那之前,更早的他,他以前竟然来过这里? 雁凉从许多人的口中听说过关于自己的事情,但大部分人所说的都是他作为邪道尊主时候的模样和做过的事情,他光知道自己凶残可怕强硬霸道,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在那之前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就连温灵远,他曾经向温灵远问过许多次自己以前的样子,温灵远也都说得十分模糊,带着些哄他的意思。 这让他对以前更加好奇,也更加觉得神秘。 现在听面前的店小二说出这话,雁凉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情绪收拾回来,问道:我有些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你真的确定你那时候见到的是我?我是跟谁来的这里? 店小二最先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却似乎越想越肯定了,他听着雁凉的问话连忙点头说道:当然是公子您,您和当年完全没有变化,要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这么久了还能够认出您,还记得当年您第一次来我们店里点了大桌子好菜,结果被几个闹事打架的给掀了桌子,好菜全砸了,公子您当时做的事情可在我们整个客栈流传了好久。 雁凉听得有些发愣,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按照他从前的脾气,他的东西被人砸了他肯定很生气,指不定还要出人命:当时那些闹事的人,该不会全都被我给 他们当然没好果子吃,全都可惨了。 虽然已经记不得当时的事情,但听到自己做了这种事情,他仍然忍不住觉得愧疚: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店小二连忙摆手:怎么会呢,就是提起来有点想不到就是了,当时公子您出手倒是极狠,那两方打斗的家伙不小心掀翻您的桌子后,您立刻就将他们全部打倒绑了起来,接着还 听到没出人命雁凉稍微松了口气,不过看店小二还有话没有说完,雁凉当即跟着他的话说道:还做了什么? 公子不记得了吗?店小二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笑着说道:公子一桌子的好菜还没能吃到就被掀翻了,当时又气又急给急得眼睛都红了,边红着眼边拉着那群家伙,非让他们进厨房替您重新做一桌一模一样的才给走。 雁凉: 想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甚至还想到自己会血洗整个客栈,但他没想到自己少年时候竟然也没见得比现在的自己多出息几分。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群人最后有没有把饭菜做出来。 店小二忍着笑又道:一模一样当然是不可能了,那群大老爷们儿哪里进过厨房,差点把我们的厨房给炸了,最后是他们掏钱让我们大厨重做了份,这才将公子您给哄好。 虽然他说的话看起来的确是真事,但雁凉却禁不住觉得脸有些发烫。 这种丢人的事情好像没有比他血洗客栈好到哪里去。 店小二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往旁边看了看,接着问道:咦另外那位公子呢?他这次没有和您一道来吗? 雁凉好奇道:谁? 难道是在说温灵远? 第31章 接着雁凉很快就确定了那名店小二口中所说的就是温灵远。 店小二道:就是那位脾气很好的公子, 你们以前总在一起的,每次公子您生气的时候都是他在旁边哄您。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低着头不知为何没了声音。 雁凉连忙问道:怎么了? 店小二肩头耸了耸, 在雁凉关切的目光下摇了摇头这才忍笑摆手道:没什么, 就是想起来公子您以前因为想买的东西没买到, 结果坐在咱们客栈房顶上生了大半夜的闷气,最后大家都在下面围观, 还是那位公子买了几根冰糖葫芦上房顶哄着您吃了才下来。 雁凉: 他有点想阻止这人继续再说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年究竟怎么会做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过想到对象是温灵远, 他又觉得没那么令人害羞了。 他们原本就是夫妻, 有时候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温灵远这么好,谁会在温灵远的宠溺下还能忍住不耍耍小性子呢。 店小二形容着那名温柔公子的模样, 雁凉不过听了几句就知道那必然是温灵远,那是他最了解的人, 他肯定不会弄错的。 想通了这些事之后雁凉也不怕丢脸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 温灵远时常会吝啬说那些他们曾经有意思的过去,雁凉干脆便抓着这名店小二让他继续说了下来, 店小二将雁凉初次来到店里的情形说过之后,又开始说起后来的事情。 雁凉也是从这名店小二的口中才知道他从前应该就住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地方, 他以前总是一个人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多了个温灵远, 再后来他们经常过来,直到十年之前 又是十年前这个时间点,雁凉听到这里心里紧了紧, 知道这年应该是发生了很多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所以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雁凉问起面前的店小二,而店小二所知道的事情其实不多,根据他所说,他最后一次看到雁凉的时候是十年前某天夜里,那天原本他们客栈刚要打烊,但在那之前雁凉突然之间出现在了这里,并且身上带着几道伤痕,衣服也都染着血迹。他看起来和平常完全不同,脸上不见半点笑意,连那双眼睛也黑沉木然得吓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店小二吓得不轻,这也是店小二将那天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的原因。 那次其实雁凉没有在这里待上多久,他进门后付了钱便进了订好的屋子,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看起来疲惫极了,店小二当时不敢多问,所以也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第二天早上,很早的时候他们客栈的门就被人给敲开,接着店小二就见到了看起来风尘仆仆同样疲惫的温灵远。 原本雁凉和温灵远就总是相携相伴的,两个人看起来感情极好,每次来的时候房间都只需要一间,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客栈里的掌柜和小二都已经猜测到了他们之间必然是不同寻常的关系。 所以本来前一天晚上只有雁凉出现而温灵远不在,他们就都觉得古怪,现在温灵远来了,还是这副含混着紧张与担忧的模样,店小二立即便觉得自己明白了过来,认为是这两人吵了架。 于是当温灵远问起雁凉的所在时,店小二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就将雁凉所在的房间指给了他。 温灵远随之进了屋子。 店小二不敢靠近偷听他们说话,于是便留在了大堂里面,不过时不时会注意楼上房间里面的动静。 也是这么等了许久,突然之间店小二听见二楼雁凉的房间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响动声,听起来像是谁在打斗,还伴着类似于吵架的声音。听到这里店小二顿时没法再等待下去了,他连忙叫上几个人冲上楼去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上去之后推门他们才看到,房间里面竟然只剩下了温灵远,而客栈的房间里面乱得厉害,里面的桌椅凳子全都被踢翻乱得厉害,而温灵远的身上衣袍不整,分明连唇角都还有着血红的印子,看起来让其他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最让他们担心的是,就在温灵远的身上,腹部分明有着个巨大的血洞,正往外渗透着鲜血。 而原本应该在房间里面休息的雁凉不知究竟何时已经离开了房间,不知所踪。 听店小二说了当时的整个经过,雁凉整个人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当时的情景,他也根本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这步,他和温灵远?他和温灵远真的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是他刺伤了温灵远?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与温灵远那么相爱,他心里对自己与温灵远的感情清楚无比,平时就连温灵远稍微被人欺负了他都会紧张无比,他怎么可能会对着温灵远刀剑相向?甚至于差点要了他的命? 雁凉感觉脑中已经彻底被恐惧所填满,他无法说清楚自己接下来究竟应该要怎么去面对温灵远,为什么温灵远从来没有向他说过这样的事情?如果这些事情是真的,那他们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雁凉在这瞬间脑中想过了无限种可能,但到了现在他却连询问温灵远都做不到,此时温灵远应该还在厌尘宗内等着他,而他被圣者带着却不知道究竟去到了什么地方。 心中的忧虑更重,雁凉恨不能立即见到温灵远将这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但同时他又忍不住感到恐惧,如果真的是他伤害了温灵远,他将来要怎么样去面对那人。 他怀揣着复杂的思绪,顿时连吃东西的心思也消减了下去,在与店小二又说了几句之后,他颓然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干脆趴在桌上哪里都不再去了。 大概到了晚上的时候,不知道在房间里面忙着做什么或者在和谁联络的圣者终于从其中走了出来,他敲了敲雁凉的门没有得到回应,等待片刻之后他推门而入,正好见到了正满脸悲伤无奈的雁凉。 圣者来到雁凉身旁,声音与往日无异,问道:怎么了? 他那边在忙的事情不知道究竟处理得如何了,雁凉从头到尾都弄不清他在忙什么,不过不管事情怎么样,他在对雁凉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是从来没变过的温和。 雁凉心里还在因为自己和温灵远的过去而烦忧,现在听到圣者问话,他考虑了下才有些自暴自弃般说道:圣者大人,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圣者坐在雁凉面前:什么问题? 雁凉想了想说道:就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整理了下自己的问题,没有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来,改换了种说法道:如果你对你喜欢的人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要怎么样去给他道歉才能让他原谅你呢? 他是真心在为这种事情而苦恼着,却没想到自己这么问出之后,原本对谁都是知心大哥哥模样温柔相待的圣者却不知为何静静看向雁凉,像是在猜测着他这话的意思。 雁凉用移开视线的办法掩饰自己的心虚,心里却为圣者的动作而不禁感到疑惑,他刚才这话应该没有暴露出什么信息才对,为什么圣者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他知道什么内情,又或者揭破了什么般? 他有些不确定这瞬间圣者究竟在想什么,他只能试探着说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那就 如果是真的不可饶恕。就在雁凉准备起身出门逃避的时候,圣者突然之间开了口,他的视线仍旧紧紧地黏在雁凉的身上,片刻也不打算松开,只是语气低而沉重地说道:我大概会用所有我能想的办法求他的原谅,哪怕用我的性命去补偿也可以,但如果就连付出这些他依然不肯原谅,那么我或许会选择别的路。 雁凉听这话听得不明不白,回过身问道:别的路? 圣者点头,让人看不出情绪:别的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雁凉蹙着眉头,觉得自己分明说的是这件事情,但不知为何到了圣者的口中似乎又变成了另外的事情。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说出这话时的圣者看起来有种不是圣者的感觉,仿佛并不是人们所熟悉的那个天问山圣者。 圣者在说完这话后长久地注视着雁凉,像是在确定什么,沉默了好一阵他才再度起身,说道:你再好好休息会儿,我们明天还要去别的地方。 等等!已经稀里糊涂被圣者带着走了好几天了,期间雁凉始终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现在他终于能够和圣者坐下来好好聊聊,他自然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连忙叫住人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到了这个地方,距离目的地应该也很近了,所以圣者没有再继续隐瞒下去,他垂眸盯着地面,娓娓道:邪尊应该知道,我是天问山的圣者,负责的是守住天问山后山的那道阵法。 雁凉点头:我知道。 但天问山后山的阵法现在被人破坏了,破坏它的就是庄澹。圣者将此事告知雁凉,甚至不管雁凉现在脸上的神色有多么惊讶,他接着说下去道:阵法绝对不能被开启,这是我们护阵的圣者世代都在坚守的事情,而现在这阵法被破坏,就算只是很小的破坏,也是极其严重的问题。阵法的破话是不能用普通的方式修补的,而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找到四海灵珠修补阵法。 雁凉怔了怔:可是四海灵珠不是被用掉了吗? 他记得之前听何止说起过此事。 圣者却道:四海灵珠,并不是只有一颗。 第32章 雁凉不知道自己的关注点应该在四海灵珠不止一颗这种事情上, 还是在四海灵珠应该就在这附近上面。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在意的是,这件事情跟他是否有关系。 不然为什么这种事情原本应该由圣者独自去完成, 为什么他非要将自己也给抓来? 雁凉眼底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不过圣者点到即止, 他刚说完这些话便又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也不知道是故意想让人猜不透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想要隐瞒。 最终雁凉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两人稍微休息了整晚, 第二天圣者又带着雁凉离开了客栈。 临走的时候那位客栈的店小二还对雁凉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挥着手让他下次再来, 下次定要将温公子也带来。雁凉笑着应了声, 不过笑容实在有些勉强,因为他不太确定温灵远是否真的会不计较他过去的事情跟他一道前来。 两人离开客栈后就去了码头,对此雁凉实在有些没能够想到, 等看到圣者租了条船真的带着他上船去,他才惊讶地问道:我们要出海?我们的目的地在海上? 圣者无言地坐在船里, 示意雁凉也同样坐下。 雁凉连忙说道:等等,我们不会要去很远的地方吧 他心里放心不下, 还惦记着去找温灵远的事情,圣者到这时候才终于惜字如金地说道:坐好, 我们要去的地方不算远,晕船的话你可以在那边吐, 我给你准备了点解晕的食物。 雁凉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雁凉从失忆醒来过后对自己的事情简直是一片空白全无了解, 经过这段时间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大半,但事实上现在证明他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比如说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晕船。 晕船的感觉并不好,虽然圣者体贴地给他准备了许多食物, 也给了他空间让他好好休息,但晕船的症状依然没有半点缓解,雁凉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在下船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圣者搂在怀里轻轻拍打起后背的。 意识到这件事情后雁凉立即从圣者的怀中挣脱开来,艰难地喘匀了气谢过圣者之后,他才有些别扭地说道:我们不能靠得太近,我说过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圣者没什么情绪地复述了遍他这句话,起身说道:我们走吧。 雁凉最先的反应是去哪,接着等他抬起头来,他才发现他们的船早都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而在他们面前的是片岛屿,而令人在意的是这座岛屿显然以前是有人居住的,前方不远处的树木掩映下面分明有着屋舍,但那些屋舍看起来有些陈旧,并且去往屋舍的道路显然已经被风雨打落下来的枝叶以及土里生长的野草给破坏了大半,要走过去竟然还有些困难。 这座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们要找的四海灵珠就在这座岛上? 雁凉好奇地看着岛屿上面的风景,但不知为何心里却逐渐有些慌乱起来,他明明记忆里面无法搜寻到这个地方,但潜意识里却觉得这里的草木对自己来说都熟悉无比。 所以这里他也来过吗? 他回想着不久前在客栈里面遇到店小二的时候对方说的话,他应该是就住在那客栈附近的,而这座岛离客栈也不算远,所以他来过这里应该也不算太让人意外。 所以难道说他也与四海灵珠的事情有关吗?所以圣者才会在找寻灵珠的路上还带上他? 雁凉将心里的猜测揣进深处,见圣者下了船往前走去,他没等圣者回头催促,便迅速跟上了圣者的脚步,接着往里面走去。 好在雁凉虽然记不清如何出手,也不知道自己这满身的内息应该怎么使用,但在赶路的时候却是很少会累的,就算圣者的脚步不慢,他也能够很轻易地跟上对方,所以他们这趟往前的脚程不慢,看着林中的建筑似乎相距很远,但事实上没花上多少时间他们就到了那处目的地。 而也是等到走近了之后,雁凉才发现这里的确是无人居住的。虽然有着不少建筑,建筑里还是应有尽有,明显曾经也热闹过,但现在这建筑明显已经空了,从窗口处便能够看到里面空空荡荡,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灰尘,看起来陈旧而寂寥,没有半点人的声息。 雁凉隔着窗口站在房前,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胸口,觉得那处似乎隐隐有些发胀发痛,空空落落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没来由地觉得眼睛干涩,想要流泪却又无法真正流出眼泪。 因为他突然顿住脚步,走在前面的圣者也跟着停了下来,圣者回头看向雁凉,没有出声,雁凉看着他的举动,突然之间觉得他似乎是知道什么的。 关于自己与这里的联系,圣者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 我觉得雁凉声音沙哑地开了口,竟然带着点哭腔。 圣者轻轻嗯了声,算是回应。 雁凉道:我觉得有点难过,我能不能,等下再进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他左手勾着右手指尖,似乎不清楚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犹豫了会儿才说道:我是来过这里的对吗?或者说这里和我有关系,对吗? 圣者低头看了看他因为紧张而绞紧的手,轻声道:或许。 雁凉没法从他这句似是而非的回答中听出什么,他竭力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好,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胸口依然是极快地跳动着,他勉强只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冷静些许,这才终于抬眸深深吐了口气对圣者说道:我们进去吧。 圣者回头进入这座独处于岛中的院落内,没有让雁凉注意到他回头的瞬间微微泛白的手指。 进入其中,这处院落看来已经有些年代,看起来这里好像曾经被什么人破坏过,又或者并非是人而是什么天然的灾难,因为雁凉注意到这里原本应该是处于岛屿的中心位置高于海平面不少的位置,但这里却留下了不少海水冲刷甚至是掩埋后的痕迹,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鱼虾尸体在房间里面已经被腐蚀成了空壳和骨头,而楼阁的上面甚至还挂着些海草。更让雁凉感到在意的是,这里的房屋墙面上某些地方竟然还有着极深的刻痕,那刻痕不像是由人类所为,看起来更像是出自于某种怪物之手。 雁凉越是看着这里的模样就越是心惊,到最后竟然觉得有些无法呼吸,忍不住要别过头不去注视。似乎只要不看,这里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般。 而也在他观察着这里景致的时候,圣者已经带着目的直接往里走去,来到了院落中最深处的那座祠堂前。 圣者毫无犹豫地走了进去。 雁凉心事重重地跟在他的身后,看清了祠堂里已经因为海中风浪而被掀得四处散在地上的牌位,不过地上的其实也不过是零星几个,多的或许早都已经被掀走了,他们根本就找不到踪影。雁凉进来之后脚边刚好踢到了方牌位,他低头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的文字应该是古体字,雁凉失忆后虽没见过,却意外地竟认识上面的文字,写的是灵岛第六十三代镇守长老雁春之灵位。 雁春? 看到这个字雁凉心里平白又惊了惊,喃喃地念道:跟我同姓? 若是寻常时候见到同样的姓氏或许雁凉根本不会想到太多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他看到这个姓氏,想到自己对这里莫名的熟悉感,很难不因此产生联想。 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以前就住在这座岛屿上,并且曾经在这里成长,生活过很长的时间。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并不蠢,因为这样的联想他很快便意识到了很多事情,比如之前的店小二说过他经常出现在那间客栈,从这座岛屿到那间客栈,不过也就这么短的距离而已,的确是非常近的。 还有他刚醒来的时候温灵远曾经对他说过他们以前的故事,不过在那之后段流等人找过来,揭破了雁凉的身份,所以雁凉一直以为那故事是假的,没有再去在意而已。 现在想来,那时候温灵远说,他们以前曾经生活在某处小岛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长大后他们离开小岛历练,才会有后来的事情。 那时候雁凉没有去想,到了现在他才想问温灵远,再后来呢,为什么他们离开岛屿后便要在山村里隐居度日,为什么没有再回去那座来时的小岛呢?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回去,还是因为那里已经回不去了? 这样的猜想让雁凉几乎觉得天旋地转,他觉得胸口沉闷得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上面,而那个真相让他已经没有力量去追寻。 他僵立在原地拿着那块牌位不敢动作,而抬眼之间,圣者已经站在祠堂深处,向着旁边摆放着的柜子看去。 他像是清楚这里的构造和机关,抬手动作之间,那柜子已经被他推出了道暗格,接着他打开暗格,又在其中解起了另一个机关。 重重的精密机关代表着此地的人原本对藏在其中的东西有多么重视,雁凉紧盯着圣者的动作,越是凝视得久,他便觉得那动作越是熟悉,仿佛他曾经在某个绝望又恐惧的时间里曾经亲眼见过,仿佛他在无数的噩梦里也曾经亲身经历过这幕。 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身体唯一的本能就是走上去,然后用尽全力拉住了站在机关面前的人。 住手! 雁凉声音干涩几乎要让人听不清晰。 圣者的动作微顿,但雁凉的阻止到底已经是晚了,随着他指尖最后在机关的某处拨动,下方的地面突然之间洞开了个口子,接着有个石台缓缓升了上来。 第33章 雁凉听着自己突突的心跳, 右手还捏在圣者的手腕上做着阻止的姿势,然而视线却已经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自地面升起的石台之上。 石台是空的。 那石台是托盘的模样,然而凹陷处空空荡荡, 似乎原本应该有着什么宝物, 现在却已经不见了。 雁凉怔了怔, 问道:东西呢? 圣者沉默不语,眼神却没见失望, 雁凉看到这里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圣者预料当中的事情, 接着他看到圣者缓缓来到他的面前, 并向他伸出了手。雁凉本能地有些戒备, 见到圣者靠近最先做出的动作就是闪躲, 但圣者的动作太快,而他的动作又太迟钝,根本没能够形成挣扎, 他就已经被圣者带着到了那处石台的面前。 雁凉在稀里糊涂中听到圣者开口说了句语气低沉的抱歉,接着他还没能出声就感觉指尖一痛, 那处就被圣者不知以什么东西划破了手指,接着圣者捏着他的手指翻转过来, 指腹向下滴了一滴鲜血,那石台上瞬时便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阵法, 石台上金色的纹路逐渐展现出来。 雁凉盯着这纹路满脸惊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圣者在松开他的手之后立即以术法替他止住了鲜血, 并且令其瞬间愈合过来。 石台上的动静还在继续,在金色的纹路浮现而出之后, 那些纹路顺着有血迹的地方伸展而出,那些力量像是被那滴鲜血所彻底激发,接着伸展至整个石台包括下方的柱子, 那些金光摇曳浮动如同在空中荡开了一幅虚幻的画卷,画中竟是山巅树下数人饮酒欢笑对谈的场景。雁凉分不清那画中究竟谁是谁,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感觉得到从石台上传来的那种力量隐隐有着熟悉的感觉,接着那道石台在金色的纹路覆盖下缓缓自中央开裂,最终露出了内里的机关。 到了现在雁凉才明白,原来前面那些东西都不是真正的机关,那不过是让人找到机关的钥匙,而真正的机关其实是这座石台,而真正能够打开这机关的,是他的鲜血。 所以圣者才会在这种时候非要将自己也带来? 因为只有他的鲜血才能够开启这个机关? 雁凉光知道自己是邪道尊主,但现在看来在这重身份之后,他还有着旁人都不清楚的身世,而这身世关系到这片荒岛,关系到四海灵珠,甚至还有可能与天问山后山的那道阵法也有关。 不过他的发呆只持续了片刻,接着他就将视线落在了那道开启的石台上。 石台的机关里面,事实上也是空的。 没有东西。 雁凉仔细地辨认着那处原本应该藏着东西的所在,石台里面专门留出了个精美的孔洞,看起来大概有半个拳头大小,分明就是颗珠子的模样。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去猜测,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那原本藏着的东西应该就是何止曾经说过能够帮助修复天问山后山阵法的四海灵珠。 但现在这颗灵珠不见了,它去什么地方了? 雁凉知道圣者这趟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灵珠,他曾经用过一颗珠子,那么剩下的这颗珠子呢?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圣者,圣者低垂着眼思绪难以分辨,他从来都是没有太多情绪的,仿佛那些身外的情绪都会干扰他的修行,令他无法静心沉思,但现在不知是否是错觉,雁凉却分明看清那人面具之后的眼底藏着几乎如同风暴汇聚般的晦暗情绪。 雁凉喃喃着问道:圣者? 圣者忽地回过头来,拉住雁凉便往外走。 雁凉初次被人如此对待,这次圣者的力气比之前都大,雁凉竟有些不适应,被带着走了好一段路才开始挣扎起来:圣者你先放开我! 不过他的挣扎在这里实在显得微不足道,他根本没办法从圣者的钳制里挣脱半点,反倒因为这样让自己踉跄了下险些跌倒。好在圣者终于慢下了脚步,这才像是在这瞬间重新恢复成了从前的圣者,低声对雁凉说道:抱歉,不过我想既然在这里找不到灵珠,我们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雁凉听他语气有礼,算是稍微原谅了他刚才的动作,不过仍是不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急? 圣者回头看了眼刚才走出来的那片院落,说道:因为这里是被诅咒过的地方,不能久留。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他这么说着,雁凉毛骨悚然,当即也不再去打听,连忙说道:那我们快走吧。 他被圣者这么打岔,到了现在也不太记得刚才那些复杂的情绪了,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让他难受,似乎只要多看一眼都会无法呼吸,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逃避,逃到看不到的地方,或许会好过许多。 这么说定过后,圣者带着雁凉再度回到了刚才他们停下小船的地方,之前租来的船一直在原地等着,现在见两人回来船夫当即开着船顺着来时的方向而去,没过多久那座岛屿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模糊了起来,接着在迷雾里消失了踪影。 雁凉的晕船症状依然没有减轻,只要待在船上仿佛那种晕眩的感觉就会一直跟随着他,他晕乎乎地在船上待了不知多长时间,等圣者将他叫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头竟然是枕在圣者身上的。 注意到这个,雁凉立即坐直了身体和对方拉开距离。他对与别人身体接触其实很是在意,除去温灵远,他从来没有办法习惯和任何人接触,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几次和圣者接触竟然都没有引起他的敏感,这实在是有些古怪的事情。 雁凉松开圣者后迅速离开了船舱,再度回到岸上。 他觉得空气都舒服了起来,先前始终缠绕在心头的那种压抑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 但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分明是离开了那个令人心头沉重的岛屿,但不知为何雁凉却觉得心里却像是怅然若失,仿佛弄丢了什么。 他回过头没能够从海上见到那岛屿的踪迹,只看到了同样正从船上下来的圣者。 圣者依旧是白衣白袍,走下船头的时候身上衣衫飘摆如云,圣洁得令人不忍亵渎般的。 雁凉想着自己现在身为邪尊,装扮也是被南卿等人打扮的红衣黑袍,大概不管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而他这样的形象和这位仙人般的圣者走在一起,恐怕也是十足的显眼。 两人站在岸上,雁凉的体质很是奇怪,只要在船上他就会晕船,但离开船后却仿佛所有的症状都立刻消失,他也感觉不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清爽过后雁凉询问圣者接下来应该要去哪里,圣者再次带着雁凉回到了客栈,进屋之后再度将自己关进了房里。 而雁凉独自呆在大堂里用饭,过程中还再次遇到了那名店小二,店小二大概也没有想到能那么快就再见到雁凉他们,热情的招呼了一阵之后又和雁凉聊了许久才终于扭头要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雁凉心情复杂地和那名店小二说着话,见对方离开正要叫住他再多问问自己从前的事情,然而才刚开口,他就感觉胸口微微一紧,熟悉的疼痛感又再度出现。 这是上次骨痛发作时候的感觉。 意识到这点之后,雁凉不敢再在这大堂里待下去,他不确定自己的骨痛毛病是不是又要发作了,但如果发作起来,那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到时候难看得又哭又闹要是被人看去,自己的脸面怕是就要没了。 他立即起身,也没有管自己桌上的东西还没有吃完,当即扶着栏杆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回到房间后雁凉几乎是才刚关好房门,就立即感觉原本只在胸口的疼痛随着他头脑的瞬间空白蔓延至了全身。 那种如同浑身被针扎一般的疼痛再次剧烈来袭,雁凉紧咬着唇但仍是没有防住将一丝□□泄出,他站立不稳又来不及去到床上,双腿发着软便这般靠着房门缓缓滑倒下去。那些痛楚对他来说已经不算陌生,但就算再经历过多少次,再受过多少次折磨,他觉得自己都永远没有办法去适应这样的疼痛。 强自忍耐着没有叫出声来,雁凉定定坐在原地与那种痛苦博弈,但他能忍得住叫声,却忍不住眼泪,随着他双唇被咬得泛白又渗出鲜血,他的眼泪也像是没有办法控制般,簌簌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雁凉觉得自己永远都没办法理解当初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有什么仇恨非要如此着急着去报仇,甚至不惜为此将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这种长久的痛楚实在是让人太过难以忍受,自从上次发作过后雁凉每天想起那时候的情景都觉得心有余悸,而再次的发作更是让他觉得深陷绝望。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忍不住会想起温灵远。上次发作的时候他至少还有南卿与何止陪在身边,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 他太想念温灵远了,哪怕能够听听他的声音,哪怕没办法见面也好。 雁凉想着这些事情,到现在已经有些迷糊起来了,他只是觉得疼,觉得冷,觉得连撑下去的勇气都似乎已经快要消失。 但这朦胧中他竟然觉得自己真的听见了温灵远的声音,他听见温灵远在唤他。 可是温灵远怎么会在这里呢? 雁凉稍微清醒了些,接着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拍打着房门,雁凉没有更多的力气起身开门或是回应那人,他于是只能勉强挪动着身子让自己让开了些许,至少让对方能够从外面将门打开。 几乎就在雁凉让开的同时,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接着雁凉模糊间看见那道雪白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俯身抱住他,用掌心抵着他的后背,将一股暖流递入了他的体内。 他感觉自己似乎好过了些,而同时他也听到了圣者唤自己的声音,他的语气是雁凉从未听过的紧张,他唤自己:阿凉。 第34章 圣者为什么会这样唤他的名字? 雁凉浑身依然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楚, 但这种痛楚也让他在这时候更加清醒起来。 以前他从来没有去在意过,但今天他的确觉得,刚才自己听到的似乎不是幻觉, 圣者唤他名字时候的声音, 与温灵远竟然是有几分相似的。 为什么听到圣者的声音他会想起温灵远? 这两个人明明不该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刚才听到的声音分明那么相似。 雁凉感觉到拥着自己的人正在不住以内息平复着他身上的疼痛,不知为何他的内息比之当初何止与南卿要管用许多, 经过圣者这么会儿的调理, 他竟然觉得自己比之前要好受了不少, 那原本折磨着他的痛楚竟然也渐渐开始消散下去。 明白这绝对不是心理作用, 雁凉怔然回头, 向圣者看去,眼底有着太多疑惑没有问出口。 而圣者像是也才注意到雁凉是清醒着的,不过到了这时候他也没有再收回手, 只无声地继续用自己的内息调理着雁凉的身体。过了许久,待觉得他身体已经不再紧绷, 即将要完全恢复平常之后,圣者才终于收回了手, 低声留下了句好好休息,接着便往屋外走去。 雁凉没等他走出房间, 便立即叫住他问道:那天我在山庄里面发作,第二天却很快就恢复过来, 是因为你替我疗伤吗? 因为就在那天晚上何止还对雁凉说过,他的骨痛发作持续时间不短, 长的时候甚至会有好几天,第二天雁凉恢复过来,就连何止都皱眉觉得大惑不解。 那时候雁凉只当自己运气好, 但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这位圣者替他治了伤。 雁凉问完这句话之后直直盯着对方,而圣者依旧站在门口,盯了雁凉片刻之后却选择了沉默以对,接着转身离开了房间,并且临走之前没忘记将房门带上。 雁凉: 虽然圣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在雁凉的心里他已经做出回答了。 他当然没有办法再装聋作哑下去,巧合太多,谜团太多,这个地方和那个传闻中的四海灵珠与他之间的联系也太多,他必须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否则他没有办法真的平复下来。他用了些许时间平复自己的心情,缓和自己刚才因为痛楚而变得僵硬的身体,接着他扶着墙缓缓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圣者在离开前让他好好休息,但他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当然不可能再有心思这样休息下去,出门的时候,雁凉再度碰上了那名店小二,店小二有些惊讶于雁凉大半夜还在往外走,正准备开口询问,雁凉却先行叫住对方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店小二懵着脸看他,自然不可能拒绝客人的请求,接着很快点了头。 不久之后,店小二端了不少糕点往雁凉的房间走去。 经过前面那间房间时圣者推门而出,轻声唤住了小二道:这是他点的东西? 店小二连忙点头,圣者虽然没说出是谁,但同他随行的也只有雁凉,他笑着道:那位公子说是肚子饿了,想让我们做一份进去,客观您也要来一份吗? 圣者摇头:不必了,你快替他送去吧,若是迟了他该饿着了。 店小二应了一声,接着敲开雁凉的房门,将东西送了进去。 圣者合上房门,重新回到房间,却没有将注意力移开,直到之后他听到店小二从雁凉房中离开,重新关上房门下楼,他才再度开启桌上的阵法,接着联络起正道其他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店小二进入那处房间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人应门,是店小二自己推开了房间,将东西摆放在桌上之后又重新离开了房间。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原本才刚发病过的雁凉没有留在房间里面休息,却不知道已经去了哪里。 雁凉现在正在去往码头的路上。 他在走出客栈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店小二,于是便拜托小二替他演了一出戏,虽然他不大确定,但显然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他离开客栈的事情若是被圣者发现,那位圣者很有可能会找出来将他给带回去。 他会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今天白日里圣者曾经带他去过的那座岛,而他之所以认为圣者会将他带回去,是因为他注意到了今天离开那座岛屿时圣者的反应。 圣者是因为想要找到四海灵珠才会来这座岛,但在得知四海灵珠不在岛上之后,他几乎是立即便拉着他要带他离开,这实在是一件极度反常的事情。 或许当真如同圣者所说那座岛屿是曾经被诅咒过的岛屿,那么圣者身为天问山后山阵法的守护者,正道第一人,他真的会怕诅咒这种东西吗? 还是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在担心这些事情,而是另有别的原因。 那种原因雁凉思来想去都没有办法确定,最终他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圣者不是在担心这些事情,他是不希望雁凉在岛上待太长的时间。 雁凉不清楚真相究竟如何,但这是他所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他就必须要去看看,那座岛屿上面真实的样子,它其中究竟还藏着什么。 时至现在雁凉都还记得自己踏上那座岛屿之后压抑的感觉,他相信自己与那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白日的时候他因为胆怯而逃避了,现在刚刚经历了那场痛楚,雁凉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够提起那么点勇气去面对这些东西了,包括那岛上关于他过去的所有东西。 过去的他曾经四肢残废只能躺在床上,但他凭着自己的力量重新站了起来。 既然他曾经能够为了站起来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那么现在他也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不会对不起自己当初所做过的事情,毕竟他已经逃避太久了。 现在整个修真界乱成这样,他随着圣者到了许多地方去处理这些事情,他与温灵远分别,与南卿何止他们走失,他渐渐明白自己原本就没有办法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家伙。 他将这些思绪化作了行动,如今坐在船上,随着水中波澜的起伏虽然他依旧不住晕眩想要呕吐,但他也竭力撑了过来。 好不容易终于到达岛屿,雁凉撑着口气上岸,顿时觉得空气新鲜了许多。 他回头对那名船夫说了两句话,让对方在此地等待,船夫听着他的话留在原地,但看着雁凉回身往岛屿深处走去,他仍是忍不住发问道:这位公子,这么深的夜您真的要去岛上? 雁凉起初还没想到那么多,他凭着冲动和胸中乍然生出的勇气来到这里,到了现在要回头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听到船夫的话心里忐忑了下,连忙问道:这里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船夫犹豫了下,摇头说:没有,其实我也有些弄不清楚这里,也没听说过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过挺奇怪的就是了。我从好多年前就在这片海边,但以前很多年来我都从来没有见过这座岛,还是十年前有天风雨特别大,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住在海边的人从家里窗口望出去,就看到海里好像有什么怪物在浪里翻滚,那天的雷声和怪物咆哮声大家到现在都还记得。说了这么长的话,船夫往雁凉的后方看去一眼,岛屿深处那原本是废弃庭院的地方分明已经没有了人烟,却不知为何竟然还发着光,他看了两眼后迅速收回视线,这才接着说道:那晚之后,我们再出海就发现这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海岛,上面明明看起来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半个人也没有,就好像是它突然从海里冒出来了,而岛上的人却全都随着海浪消失了 雁凉听他说了这么多话,听得心中更加惊惧,这座岛竟然是这样的来历,这在来之前他从未听说过。 难道这就是圣者所说的诅咒? 雁凉神情凝重下来,这样的神色在失忆醒来后的他身上很是少见,船夫看着他此时的模样,莫名竟有点心慌,他说完这话赶紧摆手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您再问我也没别的可说了,您还是快去吧。 既然追问不出东西,而这座岛屿已经近在眼前,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雁凉点了点头转身顺着白日里与圣者走过的路接着往前走去。 依旧是那条道路,但如今只有雁凉独自行走,似乎就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雁凉盯着路边的花草树木,看着这条已经因为太久无人经过而长满了杂草的道路,记忆里似乎突然晃过了同样的光景。 只不过那时候从这条路走过的时候,路边开满了粉紫色的漂亮野花,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而他那时候似乎还是个少年,脚步轻快牵着谁的手,一路跑着从这里经过,似乎是要将某些话带给谁。 他最终顺着这条路到了宅院门口。 雁凉回忆至此,抬头看向如今已经变得破损的院落大门,这处大门与那模糊记忆里的渐渐重合起来,虽然此时湿冷晦暗,而记忆中这里明明春光明媚。 他接着抬步走进去。 院落里面的景象其实雁凉在白日里已经看过了,而如今院中泛着光的则是那些嵌在地里的夜明珠,夜明珠在路上铺了整整一路,即使是在夜里也照得灯火通明,只不过现在院落太过荒凉,就算照出来看着似乎也觉得阴森,若是在从前这座院落热闹的时候,照出来必然是漂亮极了。 雁凉将这些景象收于眼底,他接着往前走去,经过了白日见过的那处祠堂,却没有进去。 他看到那座石台依然露出在外面,机关已经被开启,里面空空荡荡,东西是不在里面的。 他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在短暂地看了会儿过后,他像是心有所感,朝着院落后方的侧门走去,推开已经生了苔藓的侧门,雁凉跨出院落,视线正对上立在那处的几座坟冢。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第35章 圣者是在凌晨的时候发现雁凉不见的。 当他处理完手中的所有事情, 离开房间悄然站在雁凉房门处的时候,他发现里面是没有任何人的气息的。 注意到这件事情之后圣者立即推门朝着里面走了进去,接着看到店小二之前送来的东西都还纹丝不动地放在桌上, 而说要吃东西的人却早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圣者用了片刻的时间沉默思索, 接着他几乎不需要太多考虑, 便立即召唤出随身佩剑御剑离开了房间。 御剑的速度是很快的,白日里没有选择御剑飞行是因为带着个人不太方便, 也是因为要横跨大海消耗太大, 现在圣者不管不顾, 御剑一路向着那头岛屿的方向而去, 不过多时, 他终于来到了岛上,并且很快找到了正站在岛上院落后方的雁凉。 雁凉此时正跪坐在几座坟冢的面前,夜晚很黑, 露水极重,他长发和衣衫沾了露, 沉坠地铺散在身后,铺散在地上。 他的气息很微弱, 像是被夜风给盖住,几乎要感受不到。 而圣者就站在离他十来步的距离之外, 沉默得如同一块石头,应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谁都没有动作, 对立地僵持着,天际的月色即将消散, 圣者听见海潮的声音与海鸟煽动翅膀的声音,它们彼此应和着像是去了远方,而近处只剩下冰冷的对峙。 夜晚即将消失, 雁凉终于在这时候轻笑了声,说了句话:你若真不想让我记起来,就不该带我来这里。 圣者右手垂落在身侧,指尖轻轻动了动,很轻的动静,但却被已经回过头的雁凉所察觉。 雁凉的视线自圣者垂落的右手缓缓抬起,接着看向他那身飘然如白云般,似乎永远都不会弄脏的宽大白衣,再然后他视线继续往上,看清了那白色的面具以及整齐束着的长发。 雁凉眼角现出半分讥讽的笑意:你那张碍事的面具,是否要我来替你撕碎? 圣者无声地对着他,抬手依言摘下了面具。 露出了面具下面属于温灵远的那张面容。 似乎过了很久,但却又不过只是短暂的瞬间。 十年前他们从这里走出去,不久前雁凉从村子里走出去,后来事情便再也不是任何人所能控制,结果也或许早都已经被写定,至少雁凉认为是如此。 雁凉现在只觉得可笑,自己前面那么多年的人生可笑,这段时日的短暂快乐也极其可笑。 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记了起来。 他从前的确是住在这座灵岛上的,作为灵岛的第七十四代镇守被培养长大,那时候岛上除去他之外还有不少人,其中每天照看他的是他的三位师父,也就是现在他面前坟冢里被埋着的三个人。 雁凉回头看向坟前的那三座石碑,抬起手指尖在中央那座石碑上抚过,曾经粗粝的石头已经被海风与雨水磨平,现在是剩下年月留下的痕迹。 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 雁凉自小生活在灵岛不问世事,每天的生活除却修炼便是在灵岛上肆意撒欢,追着林间的野兔四处乱跑,独自爬到房顶上晒太阳晒月亮,将师父们的法宝偷出来当玩具耍弄,他那时候顽皮难驯,但因为会撒娇还爱哭,哭起来稀里哗啦可怜兮兮,师父们总也不忍心真的罚他,总是边骂边笑最终仍然任由他四处折腾。 直到雁凉十二岁那年,他在海边捡到了个比他大了两岁的少年。 那名少年叫做温灵远,自小遭到仇家追杀,在乘船被人送走的路上不慎落海,最终运气不错被海水送到了这座岛上。 岛上的长辈们在救下这名少年并治好他的伤势之后便开始商量要将他送走还是留下,雁凉从小就没见过任何同龄人,现在突然见到这么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当然是说什么都不肯让人离开。听说温灵远无家可归,雁凉当即就吵着要让温灵远留下来陪他。师父们说此人或许会带来祸患,说岛上没有多的房间,没有温灵远能穿的衣服能用的东西,雁凉便道是要将自己的房间给他睡,自己的衣服和食物都分给他,自己来保护他。 在雁凉的坚持之下,温灵远终于能够留在这里。而那时候尚且年幼的温灵远也对岛上众人十分感激,每天在岛上帮忙干活,帮忙照顾雁凉,乖巧安静得甚至都不像是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模样。 十二岁的雁凉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但在温灵远来了之后,终于有了能够管束他的人。 雁凉与温灵远每天都在一起,以前雁凉是自己漫山遍野地到处跑出去玩,自从温灵远来了之后,他便每天像条跟屁虫一样黏在温灵远的后面,他对这位新来的哥哥非常的好奇,温灵远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温灵远去哪里他就也去哪里,甚至有时候温灵远说的话他也会懵懵懂懂地跟着学。 温灵远对雁凉很好,每天耐心地替他梳发整理弄乱的衣服,帮他擦干净弄脏的脸蛋和手,替雁凉做他最喜欢吃的食物,手还很巧会用草编出可爱的小动物哄雁凉开心。 从前雁凉疯起来谁也管不住,但现在温灵远可以,温灵远与岛上的其他长辈不同,大概是因为从前那些经历的缘故,温灵远行事非常的成熟,说话也总是轻声慢调,每次他轻声细语地说话,雁凉就会很快乖下来,不闹也不哭,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被温灵远夸奖摸头之后还会蹭着温灵远手心高兴地眨巴两下眼睛。 雁凉喜欢和温灵远待在一起,长辈们见温灵远能够将无法无天的小魔王驯得服服帖帖,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么过了好几年,雁凉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而温灵远也已经十八岁,在这些年间两个人关系越来越亲密,两人玩闹的地方也从岛上变成了整片南海,从十六岁被允许离开灵岛之后,雁凉就经常央求着温灵远带他去岸上游玩,两个人去过了客栈见过了打架也游过了灯会。雁凉什么都没见过,到了岸上只觉得满眼新奇,什么都想要,温灵远也不拦着,跟在他的后面笑着听他叽叽喳喳说话,看他的背影,他想要什么便给他什么,在灯会之上,两人还同行放了花灯为今后许愿。 什么都不懂的雁凉还见到了在路边迎亲的队伍,看着新娘子被抬上花轿,雁凉不解地拉着温灵远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温灵远向雁凉解释了婚礼与夫妻,而雁凉听罢当即便闹着说要当温灵远的新娘,因为他想永远跟温灵远待在一起,想让自己的师父也成为温灵远的师父,想让自己的家永远变成温灵远的家。 回到岛上之后雁凉吵着闹着要自家师父立刻举行婚礼将自己嫁给温灵远,结果师父们哭笑不得连忙阻止,并且向他解释了这种事情的真正含义。 但就算是这样,雁凉十七岁那年,还是与温灵远举办了婚宴。 不过不是谁嫁给谁或谁娶了谁,他们只是相互之间承诺了对方,而师父们也都早已经接受了两个小孩之间的关系。 那天灵岛久违地喧哗了起来,岛上总共没几个人,那晚却显得尤其热闹。 次日雁凉和温灵远这对新人走出房间给三位师父敬茶的时候,两人脸都还有些泛红,被师父开玩笑般问起昨夜谁上谁下的事情,雁凉又羞又恼怎么都不肯说出来,转身就拉着温灵远跑出去了。跑到一半才想起来照顾某人,连忙又放慢了步子小心翼翼地问温灵远是否走得急了会伤到某处。 结果温灵远还没回答,坐在堂中的师父们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笑意。 雁凉脸红得更厉害了,生着闷气半天都没理师父们,只抱着温灵远跟他时时刻刻地腻在一起。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或许是少年的时光过得太过顺遂叫人艳羡,所以风雨来临的时候才会更加毫不留情。 雁凉与温灵远成亲半年之后,某日雁凉他们再去往岸上的时候,突然发现岸上某些地方多了不少模样可怕的怪物,这些怪物杀害当地的镇民,四处破坏,将整个镇上弄得乌烟瘴气,雁凉等人出手阻止,等勉强解决了怪物之后,雁凉经过打探才知道原来岸上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这样的怪物,而这些怪物的起因则是天问山后山的阵法被遭到了破坏。 雁凉还听说其实阵法的裂痕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存在,只是那时候还勉强能够控制,只有少部分地方才有,且都在正道的看守当中,只是到了最近它才再也压制不住,全部爆发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雁凉才知道原来世间并不只有安定,还有许多未知的灾难。他同情那些人们,但对他来说,那是很难感同身受的事情,因为他距离那些灾难还是太过遥远。 但他那时候没有注意到温灵远的反常。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不管是岛上还是岸上,四处的气氛都已经越来越压抑,雁凉每次去往岸上都会听到更多不好的消息,而他想要出手帮忙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直到后来他的三位师父甚至已经不让他再去岸上,只安心待在灵岛。 雁凉没法坐视不理安心待在岛上,他满心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偷偷向温灵远说了自己的心思,想要悄然从灵岛出走,去帮助岸上更多的人,但他没有想到就在他准备出走的那天夜里,他却找不到温灵远了。 当他慌张的在岛上四处寻觅,他却看到了在祠堂门口温灵远打伤他三位师父的那幕。 第36章 在那天之前, 雁凉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天温灵远和他的师父站在了对立面,他应该要怎么做。 他根本不会想到事情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试图阻止温灵远的动作, 也试图保护他的师父们。 然而他不过才刚靠近, 就听见了大师父用沙哑的声音道:凉儿别过去!他会偷袭你! 雁凉略有些费解地回过头, 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三位师父功力深厚,而温灵远实力有限, 根本不可能会是师父们的对手, 他现在能够将师父们打伤, 必定是用了偷袭的手段。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担心温灵远的偷袭, 在他看来除去他的师父们, 只有温灵远是他永远会相信的人,温灵远怎么可能会 但就在温灵远一掌拍在他胸口的时候,他蓦然睁大了眼睛, 与他在喜堂里发誓要相伴一生的温灵远对他出了手。 直到那个时候,雁凉才终于知道所有的真相, 知道温灵远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温灵远是来找四海灵珠的, 身为天问山圣者传人,温灵远隐瞒身份假作遇难来到这座岛上, 就是为了能够在他们的手中取走四海灵珠。据说四海灵珠就在灵岛,而灵岛之上每一代的镇守人所守护的, 就是这颗拥有着无穷力量的宝珠。据说四海灵珠是能够修补天问山大阵的东西,但不论多少人前来寻找, 不论他们作出什么样的请求,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灵岛上的镇守人始终不肯交出灵珠, 所以正道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他们让温灵远乔装改扮,进入灵岛并在其中生活,最终骗取镇守人的信任取走灵珠。 温灵远的确没有辜负人们的期待,他成功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最终也成功用雁凉的性命作为威胁从几位师父的手中取走了灵珠。 在取得灵珠并准备离开之际,温灵远向雁凉和他的师父们认真道了歉,并保证自己在使用过四海灵珠之后必定回来赔罪道歉,到时候要如何处置都任由他们决定。 但温灵远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后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几位师父了。 温灵远取走四海灵珠,是为了救活在中原的所有人,为了修补天问山后山的大阵防止幽魂再度出现,而灵岛的镇守人看着四海灵珠,事实上也是为了镇守海中的妖兽,避免妖兽为祸南海。 而一旦失去了四海灵珠,海底的灾祸再也压制不住,灵岛便将不复存在。 雁凉身为几位师父所培养的弟子,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知道对他们灵岛的弟子来说守护四海灵珠有多重要,但他却没想到他所以为的爱情全部都是假的,温灵远从最开始就是为了四海灵珠来的,为了灵珠欺骗雁凉,让雁凉将他留下住在岛上。为了灵珠与雁凉拉近距离,最终成功骗取了几位师父的信任,并趁着他们没有防备夺走了灵珠。 雁凉想到最初是自己执意闹着留下了温灵远,想到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与温灵远成婚,是他将灾祸带来了灵岛,也是他害了师父们。 灵珠丢失之后,祸患果然很快降临,三位师父拼尽全力与妖兽对抗,保护着雁凉,而雁凉也亲眼看着他们与妖兽战斗,最终一个个惨死在他的面前。 昔日里纵容着他疼他宠他的三师父被妖兽撕咬入腹,血肉淋漓,连完整的尸骨都无法拼凑,教他练功看似严厉实则比谁都心软的二师父被妖火灼烧几乎化为焦炭,还有从小将他抱在怀里一点点拉扯着长大的大师父,最终自爆真力带着妖兽同归于尽。 几乎是顷刻之间,雁凉失去了喜欢的人,也没有了师父,没有了归处。 在那之后的时间里,雁凉待在除却自己之外没有半个活人的灵岛上,他在原本居住的院落后方替三位师父立了坟,他跪坐在坟前不吃不喝许多天,他想到从前与今后,想到温灵远,他想就在不久前他才刚与温灵远成亲,喜堂里三位师父笑得那样高兴,为什么转眼之间所有的事情就都变了。 雁凉像是在一夜之间被迫在这场腥风血雨里成长起来,他不得不将所有柔软收起来,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够强迫着自己再继续活下去。 半个多月之后,温灵远如他所言回到了岛上。 其实雁凉跪在坟前早已经听见了温灵远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他开口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他听得出那其中的焦急与担忧,但他始终静静跪在坟前没有回应。那瞬间他觉得温灵远其实离他很远,那些声音也都像是从天边飘过来的,似乎就连温灵远这个人的存在都是虚假的。 当温灵远终于找到这里,来到他的面前时,雁凉听见他再度唤出自己的名字,看他同样绝望的神情,他知道温灵远是在后悔,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取走四海灵珠会有这样的后果,他或许不是真的想要害死师父们,也不是真的想要欺骗他。 但那又如何,雁凉想,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他向来是最受不得委屈的那个,从来都被娇惯着养大,连买回来的冰糖葫芦掉地上了他都要哭着闹着要所有人都知道。 可是那天他却连半滴眼泪也没有流下,因为他知道再没人会在意他的眼泪了。 他涩着声音问温灵远,你想救人,你想救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呢? 温灵远没能回答他。 在那之后也有纠缠,雁凉离开灵岛,温灵远追来想要用自身的性命赎罪,雁凉依然没有原谅他。 他不可能原谅温灵远,在上岸之后,他才从人们的口中听到许多说法,知道所有人都在传那位在危难中救了所有人的天问山圣者,所有人都在感激那位圣者的救命恩德。但越是这般,他的心中就越是无法释怀,温灵远是没有错的,那么他的师父们是否又错了呢?那么他是否又错了? 雁凉无法原谅温灵远,也无法因此放下仇恨,如果连仇恨都没有,他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在那之后雁凉没再回到灵岛,他去了很多的地方,他试图去报仇,但不仅仅是要留下温灵远的性命。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后来他因为功法特殊被人盯上,被人抓去逼问心法,被折磨得浑身重伤,再然后他拼死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找到厌尘宗成为宗主的弟子,这些就都是雁凉后来的事情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灵岛小弟子雁凉,只有厌尘宗邪尊雁凉。 如今时隔多年,雁凉再度站在这座岛上,三位师父的坟冢面前,而温灵远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他,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一切刚刚发生的时候。 雁凉已经算不清自己究竟在恨谁,他回头看着刚刚摘下面具的温灵远,那张面具现在被温灵远拿在手上,面具是不会有表情的,它永远都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如同温灵远素来表现出来的样子,而面具之下的温灵远眼底藏着万般情绪,似无奈似担忧的看着他,雁凉却觉得那张脸上似乎连那些情绪都是骗局。 我多想像撕下这张面具那样撕下你的脸。雁凉的声音刻薄带着冷笑,看看你这张脸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温灵远微垂着眼,低着声说话就像是在哄着许久以前的少年雁凉:你想看什么我都给你。 大概是这段时日与失忆之后的少年相处了太久,所以有时候说话的习惯依然还没能够改过来。 温灵远这么说过之后,抬眸定定看着雁凉此时的模样,似乎在寻找着他们之间的区别。 而雁凉同样也想到了失忆时发生的那些事情。 他失忆后从村子里面醒来,称温灵远作夫君,两人过着如同隐居般的生活,仿佛从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好像他们当初少年时在岛上那般。 再后来他们的平静日子被打破,他被段流带回了厌尘宗,而他却还哭着说什么也要将温灵远给带回去,他认为自己是喜欢着温灵远的,他无时无刻不缠着温灵远,想要黏在温灵远的身上。再后来他不得不去参加天问山的正邪大会,他又见到了温灵远所扮的圣者,他被这个人耍弄得团团转,而他满心依然只有温灵远这个人。 他依然深爱着温灵远,即使失去了记忆也是同样,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但也或许只有失去了记忆,他才能够这般任性地与温灵远相伴,不需要顾忌任何事情,不需要去回忆那些令他无法承受的过往。 可是梦总有终结的时候。 从温灵远带着四海灵珠离开灵岛的那刻起,从他的师父们被妖物杀害的时候起,所有可能的未来便都戛然而止了。 我向天问山下了战帖。雁凉声音低沉地说道。 那是在数月之前的事情,昔年温灵远伪装身份来到灵岛,并不只是温灵远的决定,也是整个天问山的决定,他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成为邪道之主,就是要让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都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哪怕他们真的救了天下人,哪怕他自己会被指为千古罪人。 在雁凉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在这场战斗后彻底终结,或是天问山灭门,或是他死。 但在那之前,他却突然收到了来自温灵远的书信。 信中温灵远约他在某处见面,雁凉与温灵远在外斗了无数年,没有人邪道尊主与天问山圣者之间曾经有过前缘,而纵然是雁凉自己,也几乎要忘记他们曾经有过怎样的过往。这些年来雁凉越来越冷硬,将自己包裹在邪尊的外表之下,成了任何人都惧都怕的存在,只在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曾经的过往,因为温灵远在信中提到了他的三位师父。 他依照约定前往温灵远所说的地点,却没有想到传闻中出尘如仙的天问山圣者,竟然也会有暗算别人的时候,雁凉被温灵远下药,最终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过往的记忆,被温灵远带到村中,彻底远离了喧嚣。 第37章 现在, 你可以离开了吗?十年后的灵岛早没有了昔日的模样,变得荒芜冷清,雁凉站在墓前, 回头看向温灵远时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 还是你觉得这里还会欢迎你? 温灵远沉默片刻, 说道:我知道四海灵珠其实有两颗。 雁凉冷笑起来,笑自己从前的无知, 和温灵远现在的言语:到现在你还想要打四海灵珠的主意, 你认为我还会给你吗? 温灵远抬眸看向雁凉:你知道灵珠在哪里。 雁凉眼里满是厌倦, 语声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温灵远没有离开, 他仿佛并未在意雁凉的冷言冷语, 只垂着眼睑轻声又道:当年我来灵岛之前,师父也曾经告诉过我灵岛究竟镇压着什么,而我也曾经听说, 灵岛本有两颗四海灵珠。 接下来的话便不必再说下去了,雁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听说灵岛有两颗灵珠, 所以认为就算是自己拿走其中一颗,灵岛也能够撑过当初那场浩劫, 但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那颗剩下的灵珠似乎不在几位师父的手中。 但雁凉并不想听这个:你现在也是所有人都崇敬的圣者, 是正道第一人,你认为说出这些话能够代表什么吗? 没有, 什么用处也没有。温灵远专注凝视着雁凉,将他此刻的神态看在眼里, 是我害死了师父们,也害了灵岛,我永远都不会否认, 但我也想让你知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快乐,我可以为此做任何事情。 雁凉已经失去了自身的筹码,心底深处的感情自然是骗不了人的,不论他如何用言语反驳温灵远,恶毒的对付温灵远,但他失忆时候对温灵远的依赖已经彻底说明了一切。 雁凉也明白正是因为这样,温灵远才能够确定他的心思,才能说出现在这些话。 但那又如何。 温灵远还要再说,雁凉已经拂袖出手,匕首划破夜色直直落在温灵远足尖之前,寒光闪烁映着碧色的锋刃,让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是淬毒的东西。那是离开之前南卿交给雁凉防身的东西。 我不是来与你说这些的。雁凉回头瞥向他道,剩下的四海灵珠我知道在哪里,但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我等你来只是想告诉你,天问山破阵与我邪道无关,况且这种为达目的不惜让天下陪葬的门派,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当初发出的战帖,我很快就会履行我说过的话,而天问山圣者你,若是想要做点什么,或许还能回去你的山头上哭一哭。 他说完这话甚至没有再看温灵远一眼,当即转身离开,不过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又停下脚步,没回头地道:你若是想留在这里,倒是可以跪下来向我师父们磕几个头,问问他们究竟可不可能原谅你。 说完这话之后,他身形化作流光便就此消失不见。 而温灵远在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终于缓缓俯身低头,将刚才雁凉留下的匕首自地上拔了出来。 小心以衣袖将匕首擦拭干净,温灵远甚至没有顾上将自己的白衣弄脏,他只是眉眼温和动作细致地擦着匕首,最后将其送回鞘中,小心藏在了腰间。 接着他抬眸来到三座坟前。 他垂着眉,跪在坟前认真磕了三个头,最后一次起身的时候,身前地面的落叶微微发出轻响,干枯的树叶晕湿了小小的一角。接着温灵远抬手抚过墓碑,轻轻念着碑上的文字,带着无奈轻笑道:几位师父最是了解阿凉,是么?十年不够,二十年,三十年,或者将来所有的年岁够不够呢? 风里没人回答他,荒墓凄凉,前方的山庄却不知此地早已结束了喧哗,夜明珠依然长亮。 雁凉独自回到厌尘宗的时候,南卿也才刚回来不久,正蹲在自己的药炉旁边炼药,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尊主回来了之后,他几乎是立即披上外衫就冲了出去,路上还和何止撞了个正着,也没管何止皱着眉头正准备呵斥他,他便拉着人一道往前厅走去。 前厅里雁凉正沉默坐在主座上,段流先南卿他们一步赶了过来,这时候正在轻声细语地哄着雁凉,问他这段时间去青州参加正邪大会过得好不好,问他是否遇上了有趣的事情。他的语气又甜又腻,活像是在哄小孩,如果是从前失忆时候的雁凉,倒是必然会吃他这套。但现在南卿与何止看着明显不大对劲的邪尊,脸色霎时就变化了过来。 何止沉默若有所思地盯着雁凉,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而南卿则重重咳了两声试图提醒段流,结果段流听到声音反倒转过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南卿向着那头的雁凉扬起下巴,没敢出声。 段流堆着笑扭头再度看向雁凉,正打算继续哄小朋友,却在对上雁凉漠然的眼神后立即滑落了手里准备哄人用的糕点,僵立片刻后连忙站直了身体道:尊、尊尊尊尊主。 雁凉没理他,他心思丝毫没在眼前的事情上,见到何止与南卿过来之后,他当即起身向何止问道:你那边如何? 他甚至没有去解释自己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又是如何恢复记忆,只立即就问起了在山庄分别后何止所遇到的状况。 何止对这样子的雁凉再熟悉不过,听他问出这话当即回归了正经模式,开口认真应道:暂时应付了两处幽魂巢穴,不过现在还有很多地方都有幽魂的踪迹,我猜这阵法的形式恐怕不容乐观,很有可能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他说到这里,注意到雁凉的神态似乎竟微微走神,他当即问道:尊主? 雁凉摇头:无事,你继续说。 何止将近来雁凉消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对方,接着便退后半步等待雁凉的吩咐,雁凉收回视线又再看向南卿与何止,淡淡道:说说你们那边。 他分明没有用上什么语气,但不过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和眼神,就让南卿与段流脸色稍变了几分,与正常模样的雁凉相处跟失忆时候比相差实在是太大,南卿当初还能够游刃有余地调戏他们失忆的宗主,现在却只恨不得自己失忆,将当时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全部都给忘记。 对着雁凉的视线,南卿慢吞吞将自己解决妖怪巢穴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当时对付那群幽魂已经耗费了不少的力气,甚至还受了不轻的伤,等他后来再去寻找雁凉的时候,雁凉已经被圣者给带走了。 提到圣者,大家也都有些不解,不明白圣者当时为什么会正好出现在那里,而他出手之后又为什么要将雁凉给带走。 更让他们感到不解的是,在那之后他们尊主和圣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之间雁凉就恢复了记忆。 雁凉没打算解释,所以即使几个人眼神古怪地盯着他,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接着询问段流道:宗门内情况如何? 段流不敢怠慢,连忙将宗门内现在的状况告知了雁凉。事实上因为处在深山当中距离那些阵法的裂缝也比较远的关系,其实厌尘宗附近并未出现过任何幽魂,而如果不是有外面的情况,他们也不会知道关于天问山后山阵法被破坏的问题。宗门内暂时与从前相比没有太多的变化,而说到最后,段流话语特地顿了顿,这才终于忐忑又大胆地补充了句:还有那位温灵远温公子,据说他到现在还在阁楼里面没有离开过,尊主您看是否要 他原本想说处理掉对方,但这样说起来又怕会说错什么话,毕竟关于雁凉对温灵远究竟是什么态度,他们谁也不知道。 当初整整十年的时间,他们从来没有听雁凉提起过温灵远此人,然而在他们尊主失忆的时候,他又无论如何也要与温灵远在一起,到现在谁也不敢确定他们两人到底有没有关系,而雁凉恢复之后还记不记得温灵远,提到这人究竟是会生气还是会像在失忆时那般待他不同寻常。 特地提到温灵远,说完这话之后,段流后退半步,谨慎地观察着雁凉的神色,甚至于差点想要退到南卿的身后。 南卿面无表情将他重新推了出去,大有要与之撇清关系的模样。 雁凉的神态看不出端倪,他在段流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的确身形僵了片刻,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如常,只如同随意拂去了个虫子般道:他已经离开了,不用管他。 离开了? 段流愕然看着雁凉,就在今天早上他得到雁凉回来的消息之前,他才刚确认过对方就在阁楼里,那温灵远究竟是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这么快就偷偷离开了? 但雁凉并未想要向任何人解释自己与温灵远之间的关系,该问的事情差不多了,雁凉起身准备回自己的阁楼休息,其他几人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再问点接下来的吩咐,不过众人向着阁楼方向走出才没几步,雁凉便倏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们前方的长廊尽头,有道身影正等在那处。 依然是熟悉仿佛永远含着温存的眉眼,依然是那副随和的模样,他白衣青衫站在远处,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等待着雁凉平安归来。 看清远处那人的模样,段流抽了口气,南卿和何止也都略有惊讶,就在不久之前雁凉便说此人已经离开,但现在看起来,他却好似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这又是怎么回事? 谁也弄不明白,所有人都盯着雁凉的反应,包括那头的温灵远。 第38章 雁凉和温灵远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对于其他人来说至今都是个谜,当初雁凉失忆的时候大家就都纷纷猜测,不知他们是真有前缘还是温灵远趁着他们尊主失忆故意占了便宜。 现在谜底即将揭晓, 何止南卿等人跟在雁凉的身后, 盯着那头神态明显与从前有区别的温灵远, 心里面都有些期待。 原来这家伙竟然也会紧张,几名堂主不由自主地这么想道。 而雁凉只在片刻的停步之后便恢复了常态, 接着往前走去。 两方已经靠得很近了。 不光是南卿与段流这两个爱看热闹的, 就连何止也少了平时公事公办的性子, 这么盯着他们试图看出什么问题。 但就在雁凉靠近温灵远之后 他脚步未停, 直接擦着温灵远的身体走了过去, 仿佛根本就没有见到这人的存在。 何止沉默不语,很快便接受了雁凉的处理方式,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去。而南卿则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抽了口气似乎快要忍不住提醒两句。 温灵远像早就料到了雁凉的反应,见对方往前离开, 他不恼不怨,竟然逆来顺受般无声地跟在了雁凉的身后, 纵然对方根本就当他毫不存在。 段流最是看不明白这回事,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场景, 忍不住开口问道:尊主,这究竟 想弄清楚这回事的不止段流, 但谁也不敢大胆地去过问,为了让段流保住性命, 南卿好心地拉住他将他嘴巴给捂上将话堵了回去。 一行人回到阁楼,雁凉没出声,便谁也不敢出声, 只有温灵远跟走在自己家中似的,仿佛这些天他真的都住在阁楼里面,等回到房间后他立即便上前替雁凉倒茶,替他脱去外面的大氅,并且小心替他理了理路途中被弄乱的长发。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这次回来先好好休息。温灵远替雁凉整理过了长发,见雁凉坐在原处纹丝不动,他便也没有收回手,只依旧捧着雁凉的脸颊,倾身吻了吻他的唇角,柔声说道:其他事情有我。 其他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形,见到温灵远吻住雁凉的瞬间,除了何止几乎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在他们的眼中,雁凉和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就根本没有半点关联,或者说他们的尊主身上就不可能存在这种东西。当初发现雁凉失忆后和温灵远在一起时,大家已经觉得惊奇万分,但那时候雁凉还处于失忆状态,就算是这样也还能够用失忆作为解释,但他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敢亲吻清醒状态的雁凉 并且雁凉很明显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将眼神落到温灵远的身上。 敢于做出这种事情,温灵远的形象瞬间在几名堂主的心中变成了烈士。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有温灵远的说话声,他在熟悉又自然地吻过雁凉之后,又接着说起了厌尘宗的事情,比如阁楼外面的桃花又开了不少,宗门内似乎有只小野猫经常在这附近转悠,还有雁凉这次出门奔波了太久,他准备今晚亲自下厨替雁凉做点吃的。 他说得琐碎,就好像他们还在村子里的时候那样,每天只需要为身边的小事所烦扰,只需要操心柴米油盐的事情。 但温灵远玩着这样的把戏,雁凉却没有空陪他玩,他将宗门内的其他事情安排给几位堂主,丝毫不避讳温灵远在场,直到将话说完之后,他准备回地下密室练功修行,他才终于抬眸对身侧的温灵远道:你玩够了吗? 温灵远语声顿了片刻,就像是没有听到他这句问话,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依旧留在雁凉的身边。 雁凉又道: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说着环顾四周,往旁边几个人看了过去,南卿与段流没能够立即领会他的意思,只能够同时回头看向何止,等见到何止冷漠的脸色,两人立即明白过来,同时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 雁凉道:你没看出来,这里不欢迎你? 温灵远摇头低声说道:我只想留在这里。 雁凉起身道:送这位客人出去。 他说出这么句话,早已看出雁凉态度等待许久的何止当即便向着温灵远道:温公子,请离开吧。 温灵远看了眼挡在自己面前的何止,又看向雁凉,接着道:我若是离开这里,厌尘宗的所有事情便都有可能泄露出去,我想你们应该会担心这个。 雁凉对着温灵远甚至连情绪起伏也没有,只淡淡道:请便。 温灵远依旧不愿意离开,与何止雁凉僵持了起来。 看热闹看到了这时候的南卿和段流交换着视线,都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不可思议,这究竟算是什么?他们宗主难道是被人缠上了?温灵远这是要尊主替他负责?还是他准备要替尊主负责?到底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安静的空间里谁都没有先出声,最终是雁凉敛着眉眼自己转身离开了房间。 尊主 雁凉没去理会堂主的喊声,大有温灵远不肯走便是他走的架势,不留任何感情,连片刻都不愿与对方过多纠缠。 看着雁凉走出房间,几名堂主面面相觑,而最终视线都重新落回到了温灵远的身上。 他们都知道雁凉可能会去哪里,所以也并不急着去找他,更重要的是,恢复记忆之后的雁凉喜怒无常,除了大概能够看懂雁凉的何止,南卿与段流也不想多跟雁凉待上一会儿。雁凉想去哪里他们自然是没有权力去管的,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剩下了面前的这个人。 何止对着温灵远,神情冷淡了许多,再次开口道:请离开吧。 这次他连称呼也不必带上了。 温灵远沉默不语,而雁凉不在旁边,几位堂主也觉得没必要对他以礼相待,段流甚至直接便动了手,抽剑准备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然而温灵远不过是随意看了他眼,也不见得他如何动作,段流抽出来的剑直刺温灵远,却出乎意料地在空中晃了个圈重新回到了他腰间的剑鞘当中,仿佛根本就没有出过鞘般。 段流瞪大了眼睛,这下就连南卿与何止看着温灵远的眼神都有些变化起来。 南卿冷肃着神情当即认真道:你是什么人? 温灵远对着几人轻轻颔首,却没有回应,独自随着雁凉离开的方向而去,行走在厌尘宗内便如同出入无人之境,根本不在意四周的守卫,也不在意何止他们几名堂主是否有什么意见。 段流低头看着自己的剑柄,等到温灵远都已经离开,依然没有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惊愕着道:这家伙究竟 段流。何止开口打断了段流的话,回头若有所思看着他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听到何止这话段流心里狠狠跳了下,不过他仍是有些弄不明白,动作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盯了何止一会儿,问道:什么? 何止扭头视线对着刚才他们尊主所坐的地方,还有桌上刚才温灵远替雁凉所倒的茶,他缓缓说道:你没有看出来温灵远刚才的出手,那你有没有想过凭着温灵远刚才所展露出来的功力,他在这天底下真的有可能只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吗? 段流到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何止的意思,不过他都还没来得及出声,南卿便已经抢着说道:他不是没有姓名,而是他在旁人面前所用的不是这个名字,又或许他连让人看到的面容都不是现在这张脸,那他 若是从前他们大概没可能那么容易联想过去,但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才刚去过青州的正邪大会,也在正邪大会上接触到了不少古怪的事情,这么想起来的确有着很多蹊跷的地方。 南卿表情变了变,已经苍白得很是明显。 段流没能够去到那场正邪大会,所以反应比其他两名堂主要慢了不少,不过他仍然很快就猜到了点东西,当即大叫了声回头看向何止与南卿,伸出手微微颤抖着道:是是是那个圣者? 何止沉着脸,目光复杂:很有可能。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温灵远真的是那位天问山圣者,那么对方如果真的非要留在厌尘宗内,他们大概真的没有办法阻止,毕竟最能够阻挡别人的山门大阵都已经被对方给进来了,而现在能够打败那家伙大概也只有他们尊主,而现在他们尊主 谁也想不透他们尊主现在究竟在想着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只能由他们尊主自己做决定。 而他们尊主,现在什么决定都没有做。 虽然雁凉曾经对上代尊主说过他有个非杀不可的人,但雁凉不会去杀温灵远。 曾经他有过那样的想法,在很久之前,在他刚失去所有从灵岛离开之后,他想过要去找温灵远报仇,要将他的头颅带到灵岛三座坟前让他在师父们的面前谢罪。 但他最终仍是没有那样做,那次离开灵岛温灵远竟然追了过来,就在那座他们经常会去的客栈当中,温灵远主动说要将性命交给他,而他也的确拔剑刺向了温灵远。 可是在那瞬间他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半点快意,他恨温灵远,只是提起那个名字,就能够想到自己从前的无知与可笑,想到死在自己面前的师父们,还有已经成为废墟的灵岛。但他依然下不去手真正结束温灵远的性命,因为他知道即使杀了温灵远,也无法让温灵远感受到如自己那般的痛苦。 温灵远救了整个中原所有人,在所有人的眼里他都没有任何错处,但难道错的是灵岛吗? 可是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雁凉只能用另外的方式去结束这些事情,用他自己所认为最好的方式。 那天在客栈里他扔下了那柄剑,转身离开温灵远,他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第39章 温灵远不肯离开厌尘宗, 依然摆着他那副旁若无人的姿态留在这里,那么雁凉便只能自己避开对方。 他去了后山的禁地,也是他最初来到厌尘宗后所居住的地方。 这些年来其实雁凉很少会睡觉休息, 他白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处理宗门或是邪道的事情, 而夜晚他便用冥想和修炼代替入睡, 不断修炼自己的身体与境界。 除了因为他想要得到更强的实力,也因为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梦境。 如果真要说起来, 失去记忆的这两三个月, 倒是他难得能够平静地沉入睡梦的时候。 在禁地当中打坐了整晚, 等到天光从山洞外面照进半截在雁凉这处山洞的石室里, 他正准备要起身, 却听见山洞外面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笛声是雁凉所熟悉的笛声,在十多年前雁凉还是灵岛小弟子的时候,他曾经听温灵远吹过。那时候他缠着央求着温灵远教他吹笛子, 每天跟在温灵远的身后,问温灵远吹的是什么曲子, 问他怎么样才能吹得像他那样好听,温灵远耐心解释, 温柔地教他,但雁凉原本就不是会乖乖坐下来学东西的性子, 不过才只跟着温灵远学了十来天的时间,他就厌倦了这种方式, 接着又漫山遍野地跑出去玩了,于是温灵远最终也没能够教会他如何吹笛。 不过在雁凉十六岁那年, 温灵远曾经将一支曲子赠给雁凉,作为生辰的礼物,那支曲子名字叫做《归雁》, 便是如今山洞外面传来的曲声。 雁凉从山洞里走出去的时候,段流已经守在了外边,他从前是专门负责照顾雁凉的侍从,到后来因为得到了雁凉的指导才有了现在的修为,慢慢成为了堂主,但在他心里他依然习惯于做雁凉的侍从,所以每天依旧会准时守在雁凉房门外面,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现在见雁凉出来,段流连忙低头道:尊主。 注意到雁凉冷漠的神态,段流心知肯定跟那响了一早上的曲子有关,他连忙道:我们已经派人去找那吹笛子的家伙了,打扰了尊主休息是我们不够 雁凉没有出声,只是抬眸往不远处的枝头望去。 段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直到此时才终于发现刚才那吹笛的人竟然就坐在山洞外不远处的枝头上,而此时他已经停下了笛声,穿着那身白衣在风中专注地凝望着雁凉。 段流这下的确给吓得不轻,让这人接近尊主,还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都没有发现,这绝对是他的失职,他当即冷汗流了满脑门,苦着脸道:尊主 你认错倒是快。雁凉垂眸看了他一眼,接着不再去管枝头上的温灵远,只在拂袖离开前向段流留下句话道:随意你们如何想办法,别让那家伙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想见到他。 听到雁凉这话,段流脸色变得更苦涩起来,不过他不敢多言,立即点头称是,接着便见雁凉的背影往那头而去,应该是去了何止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里外面的消息不断有传来,没有出乎雁凉的意料,天问山后山的大阵破损越来越严重,显然已经有了无法控制的势头,大概除却四海灵珠,已经没有办法能够彻底遏制这场灾难的降临,如今邪道在雁凉的命令下收手不再帮忙处理此事,只剩下正道在不断派人苦苦支撑,想来距离幽魂祸乱整个中原人间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雁凉每日都会与何止商讨事情,每次让何止进入阁楼便会讨论到深夜,除了何止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而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中原遭受如此灾难,温灵远不知为何却依然没有离开。 因为有着雁凉那句不想见到他,所以温灵远似乎也有意在躲避着,不会主动出现在雁凉的面前。 但不论段流南卿等人如何想办法要让他离开,他似乎也总能够留在厌尘宗内,就算前日看着他消失不见,第二天清晨雁凉在山洞里结束打坐睁开眼睛也总能听见他吹笛的声音。 幽魂之祸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雁凉原本认为以天问山圣者的身份早该回去想办法解决问题,但温灵远依旧留在这里,仿佛所有人的死活都已经与他无关,而他只要守着雁凉便够了。 雁凉并未因为温灵远的选择而心中有任何波澜,他早就已经不会再为温灵远的任何行为而心有所动,既然温灵远不肯回去天问山,那么他便能够更加放心的布局,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利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将该吩咐的事情都吩咐下去,南卿与何止虽然弄不明白雁凉究竟要做什么,但看着何止越来越沉重的脸色,他们也猜到了雁凉想做的事情应该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时间不断退役,最后终于幽魂的祸患越来越无法控制,就连他们厌尘宗的宗门之内,地面也都出现了一道豁口,接着是幽魂不住从里面钻出,好在雁凉等人赶到得快,以雁凉的能为,别的需要好几名高手才能够应付的幽魂巢穴,他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将其镇压并短暂封印,接着派出人手在此处看守以防止幽魂再度出现。 见到这幕的南卿与段流脸色都有了些变化,事实上就连他们都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在这种危难的状况下,他们尊主不肯与正道合作出手镇压幽魂,反倒让他们收回了所有人手,只留在宗门之内。 而更让他们在意的是,他们尊主究竟还在计划着什么,是否真的要趁这种时候,继续出手对付天问山。 如果他们尊主在这种时候下命令进攻天问山,将天问山灭门,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他们永远都相信尊主并且跟随尊主。 但有时候他们也不免会去想,就算对付了天问山,将来若是幽魂劫难倾覆整个修真界,谁能够从中幸免?他们尊主真的不去在意这些事情吗,还是说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让所有人都去死的打算? 南卿与段流弄不清雁凉的打算,只有跟雁凉走得最近的何止每天都跟雁凉关在房间里面商量今后的事情,南卿有意想要找何止打探情况,然而何止守口如瓶,却半点也不肯透露,只是看向南卿的眼神越来越深沉,看得南卿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自从厌尘宗也出现幽魂巢穴之后,整个厌尘宗便莫名紧张了起来,而紧接着外面更多的消息传来,甚至已经有不少的门派都被幽魂袭击,弟子也损伤了不少。 但就在这种状况之下,温灵远依旧每天留在厌尘宗里,没有回到天问山,也没有去解决那些事情,即使他明知道此时外面有许多人都需要他出现。 直到这日,雁凉从阁楼中与何止商讨结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他抬眸往上方的檐角望去,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身旁的段流开口向雁凉说起从正道那边传来的消息,见他略微分神不禁开口询问,雁凉脸色如常的收回视线,只道:接着说吧。 段流于是接着说道:听说天问山不久前去某处山头阻止幽魂,本以为是普通巢穴,却遇上了个从未见过的巨大巢穴,去的弟子死伤过半,现在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雁凉听段流说完这话后静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没再去注意四周是否有人,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而段流却不同,他现在满心都是疑问,尤其在听说了天问山的事情之后,天问山怎么样他们固然管不着,甚至他们相斗多年天问山的处境这幅样子,他们反倒应该拍手称快。 可是对于段流来说,现在这个阶段他认为他们应该做的是联手起来对付那些幽魂才是,可 段流欲言又止,雁凉看出他的疑惑,却只道:你不用跟在我身边,我先回禁地了。 段流怔了怔,看出自家尊主似乎心情又不好了起来,他不敢多言,连忙点头应声,接着犹犹豫豫地去找南卿商量事情了。 而打发段流离开之后,雁凉接着回到自己的洞穴里面。大概是因为他的脚步太快比以往回到洞穴密室要早了不少,所以山洞里面那人还没有来得及离开,雁凉进去的时候,正见到温灵远坐在山洞里他平时打坐修炼的那个榻上,低头抚过榻上的事物,动作温柔仿佛抚摸的是此间的主人。 雁凉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雁凉,他在看清这道身影后在山洞的门口站定,晦暗的光线掩藏着他的神情,他沉默无声地来到榻边却没有坐下,只低沉着声音说道:天问山出了大事,你若再不回去,你辛辛苦苦守护的天问山可就要没了。 温灵远低低地应了声,但却没有半点惊讶,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雁凉淡漠地说道:守护人世的圣者大人,现在不去继续守护下去了吗? 温灵远并未被他故意激人的话给影响,他抬起眉眼轻笑着说道:你终于肯主动与我说话了。 雁凉觉得可笑: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 温灵远看着雁凉,他面对雁凉时的眼神永远是那样,专注而深情,任何时候都是如此,总让人产生他对人深情无比的错觉。雁凉从前便是如此以为,直到温灵远亲手揭破了那些谎言,直到他知道温灵远从前的接近不过是因为想要取得四海灵珠。 雁凉曾经发过誓不会再相信温灵远的任何话语,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当初自己在灵岛坟前时的心情。 他对于温灵远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而温灵远则起身接着说道:我已经做出选择了,我从前替正道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情,现在我只想选择你。 雁凉不禁轻笑出声:选择我? 温灵远道:要让天问山灭门是你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去救人,我如今不想理会天问山,也不想理会幽魂祸患,我只想与待在你一起。 雁凉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温灵远半个字,但他依然煞有介事地笑着说道:你真的能做到不闻不问?你可以看着我将天问山的门人统统杀死,而不去阻止我? 温灵远点头:我只想陪着你,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雁凉语气咄咄逼人:如果我让你跟我一起将天问山灭门呢? 温灵远语声顿了片刻,接着说道:我答应你。 雁凉脸上的笑意依然冷淡至极,他回头正好见到了不放心追过来的段流,段流满脸不解看着这山洞里的场景,正打算要出声,雁凉已经开口说道:段堂主,来带这位新入门的弟子下去,他说他要加入我们厌尘宗,那你就先安排他去做点事吧。 段流满脸茫然,对着这位很可能就是天问山圣者的温灵远温公子不知该如何应付:尊尊尊主,这人我我让他做点什么事? 雁凉冷淡道:就让他做你最开始做的事情好了。 第40章 段流堂主最初来到厌尘宗做的是什么? 此事问许多弟子他们或许都根本想不到, 但温灵远知道,因为在替雁凉找回记忆的过程当中,他曾经向温灵远和雁凉说起过这段十年前的往事。 段流堂主最初不是普通弟子, 也不是雁凉的随身侍从, 而是在厌尘宗的山门处打扫山门的童子。 所以温灵远在表达了自己会跟着雁凉留在厌尘宗的意愿之后, 段流听从雁凉的命令将温灵远带到了厌尘宗的柴房里面,先是找到了他许久不用的那柄扫把, 接着他们来到山门处, 由段流将该清扫的那块区域划出来并告知温灵远, 并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安心打扫卫生。 吩咐完这些事情之后, 实际上段流心里还有些担心, 他不敢相信他们尊主竟然真的让正道所有人崇敬万分的圣者留在了厌尘宗,并且还是以这样近乎羞辱性的方式。 所以在将温灵远扔到山门处的时候,段流脑子里还有些懵, 仔细观察着就怕他会生气变脸反对自己出手。 但让人觉得离奇的是从头到尾温灵远都表现出了非常配合的模样,半点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甚至这位圣者打扫起来还有模有样,显然是曾经有过这种经历的。 段流看到这里甚至都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们天问山, 圣者也要打扫吗? 他说完这话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这话暴露了他知道温灵远身份的事情,不过温灵远也毫不惊讶, 只边打扫着边应道:我曾经在灵岛上做过这些事情。事实是这些事情原本是作为灵岛小弟子的雁凉需要做的,但是雁凉贪玩, 又不肯乖乖打扫,每次就去缠着温灵远陪他一起。结果每次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温灵远独自打扫, 而雁凉在他旁边嘘寒问暖替他倒茶捶背,帮他捏手的时候蹲在地上仰头看温灵远,模样总是十分乖巧。 段流盯着温灵远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继续问下去, 灵岛是什么?他究竟为什么会为了他们尊主做到这个地步? 这些问题他最终还是没能够问出来,而接下来的时间里,雁凉和温灵远见面的机会却多了起来。 因为能够正大光明的留在厌尘宗里,温灵远便默认雁凉已经允许自己出现在他的眼前,所以每天雁凉从房间里走出去,或是从禁地山洞里走出来的时候,他都能够见到温灵远拄着扫帚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看起来仿佛偶遇,但实际上却是不然。 更让南卿段流等人觉得费解的是温灵远的出尘气息仿佛就是天生的,不论他做什么,甚至就连他在做着打扫的事情,他看起来也依然不沾染半点世俗的气息。 他这个人唯一看起来像个人的时候,大概也就只有在他们尊主面前的时候了。 然而他们尊主至今为止,依然从未给过温灵远好脸色看,当初在失忆的时候黏着温灵远说什么也不肯跟对方分开的雁凉就好像从未存在过,而雁凉依然是那个冷心冷面的厌尘宗尊主,即使是温灵远每天每夜地出现在他面前,白日里守着他,夜晚在山洞外吹笛,对他来说也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不过近来雁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这却是厌尘宗的堂主们都能看出的问题。 大家判断他们尊主应该是骨痛的症状又发作了起来,失忆的时候雁凉好歹还会喊痛还会说出来,但现在作为邪道尊主的雁凉却是从不会将痛楚流露半分,所以大家就算猜测也只能是猜测,根本没有办法确定,更不可能开口询问,大家平时小心翼翼,也只能尽量照顾好雁凉。 只有温灵远和其他人不同,他在发觉雁凉的异样之后,竟然在夜晚主动去了雁凉的禁地山洞里。 雁凉这些天来始终待在山洞禁地,或许是因为回到阁楼会让他想到许多不好的回忆,或许他是想要利用所有时间好好修炼,又或许只是因为现在温灵远还住在那边,他单纯地不想见到温灵远。 而他不想要见到,温灵远却总是主动过来和他见面,就像今晚。 温灵远来到山洞里的时候,雁凉还没有开始打坐,他正披着件宽大的外衫靠坐在床边角落里,手中捻着封信借着山洞里的光认真读着。 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反应,温灵远猜测他应该是知道来的是谁,而就在她即将靠近的时候,雁凉果然出声说道:我记得杂役弟子可没有在宗门内随意走动的权力。 温灵远没有因为他的威慑而后退,依然坚定朝他走过去,并且主动说道:等到明天我愿意领罚,尊主想要如何罚我都可以。 他说着又靠近了几步,距离雁凉已经很近。 雁凉像是不习惯这样的距离般,蹙眉说道:出去。 温灵远没有打算做个听话的杂役,他抬起手轻轻抚过雁凉的额头,声音温柔至极,一如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对雁凉说话时那样:你发烧了,你的病又发作了。 不像其他人仅仅只是猜测,温灵远凭着自己对雁凉的了解,完全能够判断出他是真的在很不适的状态之下。 他说着试图要仔细查看雁凉的状况,但雁凉却挥手打开了温灵远的手,蹙着眉峰声音冷淡着说道:出去。 温灵远若有似无地轻轻叹了声,再度将手落在雁凉的眉眼上:若是平常的时候你这么说或许会有用,但现在你的状况很不对劲,你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将我赶出去了,是么? 雁凉眉心蹙得更深,的确如同温灵远所说,骨痛的折磨已经让他身上没剩下多少力气,他还能够保持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很不同意,要再出手将温灵远扔出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温灵远仔细替雁凉拭去额间因为疼痛而起的薄汗,掌心抵在雁凉的胸口,再度输送着真力替他疗伤。他边这么做着边道:若是失忆时候的你就好了,那时候你什么都会说出来,什么都不会瞒着我,你看起来每天都很快乐。 原本都没有去计较温灵远令自己失忆的事情,现在听温灵远提起,雁凉神情霎时沉了下来:你这么喜欢傻子,那不如随便找个人将他毒成傻子跟你过一辈子好了。 温灵远摇头,他一手抵在雁凉胸口,另一只手紧扣着雁凉的手:那就是你。 雁凉气极反笑:你骂我是傻子? 温灵远低着头:抱歉。 大概也只有这会儿时候因为骨痛发作没有办法反抗,雁凉才会任由温灵远在这里胡言乱语,他闪躲不开,只能板着脸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温灵远的话:你这句是在对什么道歉? 温灵远声音依旧温和低沉:为以前的很多事情,我知道你不会想听解释,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你想调查也应该早就调查出真相了。 雁凉闭上了眼睛,温灵远说得没错,事实就是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就算在他调查之后也是同样,因为他从最初就明白温灵远的取舍,温灵远不可能会放弃取走四海灵珠,那是他的选择,而同样的,雁凉也没有办法不去计较那些仇恨。 雁凉沉默不语。 温灵远见他闭着眼睛的模样,轻轻上前吻了他的额头,他道:最抱歉的是我弄丢了以前的你。 看出雁凉不准备出声,温灵远往下吻过雁凉眉眼,又道:从前你的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你高兴的时候总想让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心情很好的时候你会蹭到我的肩头轻轻咬我的耳朵,就算只是因为吃到了很好吃的糕点你也要高兴上半个晚上。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你难过的时候喜欢爬到屋顶上面去,不高兴的时候要人哄,但其实又很好哄。 生气的时候你经常会生气,但其实都不是真的生气,你就是任性喜欢胡闹,但是师父们很宠你,你只要闹上一会儿他们什么都答应你。 其实我也是,大概没人会忍心拒绝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全部都想给你。 温灵远说到这里再次顿住,声音很轻地重复了遍他不久前说过的话:抱歉。 可就是这样子的雁凉,真实可爱有血有肉的雁凉,却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而变成了现在这副冷硬的模样。他将自己藏在坚硬的躯壳里,似乎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事而变得软弱,似乎已经不会去在意更多的东西,眼里只有纯粹的目的,甚至能够不惜用上任何手段,他看起来就像是俗世中的很多人那般,但那都不是原本的他了。 雁凉终于再度睁开了眼睛,他皱眉道:看来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不能当你记忆里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家伙,是我对不起你了。 温灵远摇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都是你。 他说到这里又无奈地笑了笑:你当初向天问山下了战帖,我没有办法阻止你,我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让你暂时恢复记忆,等到事情过去之后再 雁凉打断温灵远的话道:这可不是个好办法,天问山圣者也会自欺欺人了么? 温灵远道:但这两个月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能够将所有的委屈讲出来,喜欢什么便是喜欢,不喜欢便哭便闹,比任何人都要娇气,这才是雁凉。 而如今雁凉分明已经不知道被骨痛折磨了多久,却依然连半句疼痛也不曾说过,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过,温灵远其实不敢去细想,究竟承受了多少次伤痛,承担了多少东西,才会让他昔日的小少年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 可是雁凉不愿听温灵远的说辞。 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虽然雁凉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骨痛依然没有消失,但现在他的状况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他站起身用力推开温灵远,蹙眉道:出去。 温灵远被他推得猝不及防,身后撞到了榻边的小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起身道:你的病情好像比之前严重了很多,不应该是这样,你最近是不是 不光如此,他发作的时间间隔似乎也短了许多,不过这些天里温灵远就已经见他发作了三次。按照温灵远的了解与何止他们的说法,这骨痛的症状应该是要两三个月才会发作。 雁凉似乎没有听他见他说了什么,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将刚才被弄乱的衣衫重新披好,背过身冷冷道:我让你滚出去。 第41章 温灵远离开禁地的时候已经是天亮时分, 正撞见从山下过来的段流,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段流怔了怔问道:你跟尊主 他的话没敢继续说下去, 不过温灵远却主动向他看了过来。 段流:温、温公子。 说实话到现在段流也想不通这位天问山圣者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他们尊主为什么又要把身份这么敏感的圣者留在厌尘宗里。 难道就不怕厌尘宗的消息会被这位圣者泄露出去? 他拿不准温灵远准备做什么, 于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应付对方,但温灵远却看起来没有那么多的心思, 他同从前刚来厌尘宗时那般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现在见到段流, 他轻轻颔首道:段流堂主, 他近来身体有些不适, 烦请多照顾照顾他,不要让他太过劳累。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2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微微垂着眼的,不知为何段流觉得温灵远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身上裹着隐约的失落。 但那似乎又是幻觉,因为等到段流再仔细看他眉眼时, 那些情绪又消失不见了。 段流想到这几天雁凉苍白的脸色,心里面自然也有数, 当即点头道:温公子放心。说完这话他才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该这么客气地对这位圣者,以及名义上的厌尘宗杂役, 他于是轻咳两声赶紧改口道:这些我们自己知道,就不用温公子操心了。 温灵远笑了笑, 似乎没将他后面这话放在心上,转身离开了此地, 应该是去做他身为杂役该做的事情了。 段流想着刚才温灵远说的那些话,心里面忍不住越想越是觉得古怪。尊主是他们的尊主,什么时候轮到温灵远这个正道的家伙来拜托他们照顾了? 要知道他段流对尊主忠心耿耿, 他温灵远算是个什么? 段流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对尊主的忠心受到了质疑,他没多久就来到了雁凉现在打坐练功的山洞里,进去后见到尊主似乎面色不太好,段流连忙道:尊主,刚才温灵远又来打扰您了? 他自知失职,连忙保证下次自己亲自看守,绝对不让温灵远有机会接近雁凉。 雁凉昨夜因为骨痛的事情没有休息,现在神态略有疲惫,听到他这话只道:没用,以你的实力他想来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段流: 他张了张口想要多说,但雁凉已经兀自转身重新穿好了外衫,似乎要准备离开此地。 段流连忙又问:尊主? 他随时准备着听从雁凉的吩咐,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养成的习惯,并不需要雁凉主动开口。雁凉穿好衣衫收拾好自己,强行打起精神,又是寻常冷心冷面的邪尊。他起身往山洞外走去,顿了顿道:去地牢里看看。 段流神情微变,这才回想起来,雁凉自从这次回来之后,还没有去过地牢。 关于厌尘宗的地牢,向来都有着很多的说法,其中最神秘的,大概就是地牢最深处的那座封闭囚牢,那里面关着的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每过一个月的时间,雁凉总会亲自前往那处审问牢中的那人,每当那个时候,那人痛苦的声音都会响起,几乎能够传遍半个厌尘宗。 从雁凉出事之后到现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里面地牢里面那人不知是死是活也没人能够见到,人们只是习惯性地送饭进去,只有雁凉自己知道里面关着的究竟是谁。 现在雁凉再度提起那人,段流这才连忙带路往地牢走去,在进入地牢大门的时候他便将其他弟子叫退到外面,而自己也跟着守在了门边。 这是雁凉的习惯,每次去看那人的时候,雁凉都不会让任何人随行,而段流也早已经有了准备。 雁凉朝着段流轻轻颔首,独自进了地牢,在穿过长长的漆黑通道之后,他来到最尽头处的那扇沉重黑色铁门之前,用常年带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牢房里面混黑得厉害,只有点点微光从墙上传来,而雁凉缓缓步入其中,才能够慢慢看清囚牢中央的草堆上正坐着个蓬头垢面的人。 这人已经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看起来孱弱无比,明明枯瘦得厉害,双手和双足间却依旧被扣着沉重的黑铁链子,只要稍微动作,那些铁链就会发出叮当的撞击声响。 雁凉面无表情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肯再近半步,怕此人脏了自己的鞋。 他声音在囚室里竟比这些锁链的温度还要冷上几分:好久不见了,前辈。 被锁在其中的人轻轻笑了起来,他最初的笑很温和,像是纯粹的笑意,但随之却慢慢变得像是癫狂起来,他呛咳地笑着,几乎要喘息不上,双手也开始往雁凉的方向伸过来,漆黑的瞳孔自打着结的长发下望着雁凉,嗓音粗粝如同钝刀磨过石块:你很久没来了,看起来你这些天过得不太好,我那个没用的弟子让你吃苦头了? 他或许是没什么用,但你只比他更糟糕。雁凉冷声道,你也不用如此高兴,我过得好不好与你无关,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依然别想从这里出去。 被锁的那人再次笑了起来,这次笑声更加尖利刺耳,听得雁凉眉头紧蹙。 雁凉随手执起旁边的长鞭,带着倒刺与毒药的鞭子狠狠击打在那人的身上,发出清脆声响,雁凉丝毫不欲与之说多余的废话,只道:还不肯说么? 那人笑得癫狂不已,连喘息都带出古怪的赫赫声响,他仿佛全然感觉不到自身的痛楚,反倒以这般的痛楚为乐趣,边高声含着,边用快意的眼神看着雁凉:随你折磨又如何,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我只觉得高兴,那几个蠢货死就死了,你又能耐我如何? 雁凉眼中戾气闪过,手上丝毫没有留情,那人养了几个月的皮肤再度因为鞭伤而绽开,鲜血混着肉沫溅起在四周的墙面上,以及雁凉的衣服上,雁凉浑然不觉,只依旧狠狠地一下下用力抽打着对方,这瞬间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抽离了他的身体,而他只能习惯般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睫微微颤动,终于松开长鞭令其落到地面,接着他微退半步,捂住胸口闭目平复起自己的内息。 地上那人被抽打得不成人形,见到这画面却咧嘴笑着撑起了身体:看起来你的确过得不好受,是么? 雁凉没有出声,紧抿着唇将唇畔的一缕血线咽了回去。 那人笑了两声,忽地换了副温柔的嗓音道:阿凉,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弟子,我也是很心疼你的 住口。雁凉手里没有了鞭子,但又不想听这人再说下去,干脆直接抬腿踹去,那人被踹得闷哼了声,但却半点也没有示弱的意思,更是用他沾满血污的双手抱住了雁凉的小腿。 雁凉脸色立即变了变,他飞快将那人甩开,后退两步才黑着脸道:你不要碰我。 那人就着刚才被踹开的样子,这般仰倒过来,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雁凉。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出声。 雁凉闭上眼睛沉默许久,身上的疲惫越来越浓。 大概谁都不会想到,鼎鼎大名的前代天问山圣者,如今竟然成为了厌尘宗的阶下囚,被囚禁在地牢深处暗无天日的囚室当中,成日被邪道尊主所折磨。 当然,更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位曾经的天问山圣者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外的身份,那便是昔日灵岛的镇守者,雁凉的第四位师父。 雁凉从小有四位师父,只不过对四师父他的印象不深,因为那位师父从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灵岛。 孩童对于早年的记忆并不深刻,雁凉在很长时间里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直到他后来成为了厌尘宗的主人,他用尽所有能力修炼并成为了邪道第一人,然后他使用了些手段找到了已经隐居的天问山前代圣者,并将他带入地牢当中。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认出这人的身份。 而也是因为这样,他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简单。温灵远并非没有错,雁凉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背叛,但其他的真相对于雁凉来说也同样重要,他要让所有害死师父们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并非只是温灵远。 若要论起来,这个人才是害死他师父们的罪魁祸首。 雁凉盯着地上的人,看他此刻没心没肺的笑容,很难想象此人会是昔日高洁如同仙人般的天问山圣者。 他对师父们的恩怨其实知道得并不多,因为四师父离开灵岛的时候他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刚刚记事不久,他只记得当时几位师父争吵了很久,最后甚至还动了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痕,灵岛的气氛低沉了许多天才终于缓和回来,而缓和回来的起因是当时所有人都在忙着生气没人理会雁凉,雁凉便因为淋雨而发了高烧,三位师父顿时什么都再顾不上,大家纷纷守在床边照顾雁凉。从那之后,师父们脾气便似乎变得柔软起来,没再如同他年少时印象里的那般脾气暴躁。 雁凉猜测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无法化解的恩怨,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名义上的四师父在离开灵岛之后阴差阳错成为了天问山的圣者,收了温灵远作为徒弟,而当初温灵远之所以会去往灵岛取走四海灵珠,也是因为他的指使。 是他告诉温灵远,修复阵法只能使用四海灵珠,而四海灵珠共有两颗,所以他取走其中一颗并不会对灵岛上的人有任何危险。 那个时候的温灵远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眼里是天下苍生,既然能够救人又不担心连累旁人,他自然同意了圣者的请求,乔装成被人追杀的少年混入灵岛,最终成功取走四海灵珠。 这些事情都是此人被抓来地牢之后慢慢透露给雁凉的。 雁凉这些所谓的真相不感兴趣,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他根本不愿从此人的口中听到温灵远三个字,他将此人囚禁于此,只想要从他口中知道,当初想要对付灵岛的,除了他之外究竟都还有谁。 第42章 人早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还非要执着于这些事情呢? 刚才雁凉踢出的那脚似乎伤到了他的肺腑,前代天问山圣者倒在地上看起来像是条已经气息奄奄的老鼠,呛咳着说出了这番话后, 又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从前他们刚捡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小孩有趣, 平常哭起来不要命似的, 但其实胆子却大得出奇。 顿了顿,他好奇似地说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雁凉沉默地看着他, 这次与以往不同, 他似乎是真的厌倦了, 他没有再继续捡起那根鞭子, 再对地上的人出手, 也没有一言不合踹过去,他只是冷冷盯着对方,沉着声音说道:天问山的大阵真的那么容易损毁么?当年也是, 现在也是? 地上的人突然之间不再出声。 雁凉早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心知自己猜得不错, 他继续说道:当初的那位高手耗费无数力气才终于开启那道大阵封印幽魂,他必然有着他的后手, 但如今天问山大阵连翻被毁,所有人都指着四海灵珠修复阵法,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真的是巧合? 他这么说着,眉宇间闪过一抹狠厉:你是灵岛的镇守者之一, 你知道四海灵珠在哪里,而你想要对付灵岛, 对付我的三位师父。 事情很简单,或许从最初的因果就错了,雁凉不是第一次这样觉得, 而他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想,最终才会在闭关之后向天问山发下战帖。 是因为有人想要对付灵岛,所以他们才会破坏大阵,才能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逼迫灵岛交出四海灵珠。 若是没能够让他们自己交出四海灵珠也没关系,只要将灵珠的消息放出去,总会有心怀天下的正义人士上前代替他们夺取灵珠。 而当初的温灵远就是被他们选中的那人。 雁凉回忆起那些事情,神情不禁又露出几分嘲弄。 他将这番话说了出来,便是已经撕破了前代圣者眼前的最后那点掩饰,雁凉不愿称呼对方为四师父,因为在他心目中此人根本不配,他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师父。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始终找寻着真正的仇人,就算在路上被人们觊觎心法而受到重伤,几乎要四肢残废,就算后来他经历了许多事情,在邪道当中被处处打压,就算后来举世皆敌声名狼藉,但对他来说都没有关系,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结局而已。 瞥见那人神情动容,雁凉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却近乎掐出血痕,他接着说道:我早就已经查过典籍,多年前关于天问山后山大阵的记载,我现在知道的或许不比你少。当初那位高人在封印幽魂之后便是担心大阵瓦解,出现问题,所以特地在大阵之外又加固了十五重阵法,有重重阵法压制,它不可能会轻易破损。 事实上这些事情雁凉猜测温灵远其实也早都已经知道了,他本就住在天问山后山,想要查到这些东西轻而易举,而这也是为何多年以来他从未过问自己隐居的师父为何会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他们两人心照不宣,一个装作没有做过这些事,一个已经猜到却装作不知道,就这么让前代天问山圣者在地牢当中被困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温灵远也早就不是当年轻易被人利用的少年了。 雁凉接着道:有着这么多阵法加持,那道大阵最终还是毁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这些事情? 语气依然没有改变,雁凉没等他开口,便又说道:当然只有你也没有办法破坏掉那些阵法,你的身边必然有着不少的帮凶,那些帮凶又是谁? 那人听着雁凉的话闷笑两声,没有被揭破之后的心慌意乱,似乎只觉得有趣。 雁凉俯下身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因为长年被关押在此地,那人早已经身体虚弱不堪,而现在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没剩多少力气,笑起来声音嘶哑很是难听:我想说,有什么区别吗?现在阵法应该又被破坏了吧?因为当初的大阵被修复之后,要修补周围的那十五道其他阵法还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而在这空档期里,只要有人想要有所动作,破坏阵法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直直盯着雁凉,此时也不怕将事情说出来,因为在他看来一切都将要结束了:当初是谁同我一道破坏了阵法,现在就是谁在动手,哈哈哈哈哈你现在该知道了吧? 雁凉抬手捏住对方下颌,他脸色已经很是难看,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开,而是理智地逼问道:除了庄澹,还有谁? 那人艰难地维持着被雁凉擒住下颌的姿势,不怕死般笑容诡异地看着雁凉,半晌才终于从嘴里吐出几个名字。 雁凉将那些名字记下,直到许久之后确定他再没有别的可说,才终于起身将那人重新扔回地上,自己转过头往外走去。 看着雁凉离开的背影,那人翻了个身枕在干草堆上,也不顾自己满身的血迹和伤痕,开口叫住了雁凉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灵岛那群家伙?你真以为你的师父们就那么无辜? 这话到底是让雁凉停下了脚步。 那人以为雁凉是要听他讲述当年的事情,但雁凉却只是漠然看着他道:我没兴趣。 这番回答让那人脸上笑意终于僵了片刻:你 雁凉情绪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只道:我的师父们究竟是什么人我曾经和他们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我比你更清楚,我不需要你来替我补充。你的讲述只是你自己的感受,不是我的,留着把那些所谓的恩怨带到地底下去吧,我没有半点兴趣,我只要替他们报仇。 他说完这话便当真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这间囚牢。 很快,他便回到了地牢的入口处。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等候多时的段流将提前准备好的大氅递给雁凉,接着才又道:尊主,还是像从前那样处理吗? 雁凉点了点头,却又沉默了片刻,继而道:再过三个月,就不必再管他了。 段流原本是习惯性地应着话,听到他这么说起不禁怔了片刻。 不必再管他,是说让地牢里的那个家伙自生自灭?尊主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问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了? 段流不敢多问,但既然雁凉这般吩咐,他便也只能照办。 雁凉将这话说完之后,很快又对段流说出了几个名字:你去替我调查下他们,看看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 段流刚才还在出神,现在听雁凉说起这话险些没能够记下,他喃喃将这几个名字念了几遍,生怕记错,心里面不禁又犯了嘀咕,这些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都是从前正道的大人物,他们尊主调查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大概是猜到了段流在想些什么,雁凉边往另一边走去边对身后的段流道:你只管去调查,别的事情等查清楚之后再说。 段流连忙点头,不敢有半点耽误,立刻回头去调查那几个名字了。 而之后的雁凉便再次去到了阁楼当中,何止早已经在阁楼里等待着雁凉,见他到来当即颔首道:尊主,听说您今日先去了地牢。 雁凉将眉眼间的倦色掩住,淡淡道:那边暂时处理好了,继续说昨天的事情吧。 他没有将地牢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何止,何止便也不再询问,他的好奇心向来不重,尊主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所以立即也不再多问。 又是整日处理着邪道与厌尘宗的事情,还有关于这次天问山后山大阵破裂的问题,雁凉与何止在阁楼里面忙了整天没有闲下,到夜晚的时候才终于出来,而在推开房门的刹那,雁凉看到正对着自己房间的那处屋檐处有道眼熟的身影正坐在其上,似乎已经等待了他许久。 不过当他走出来的时候,那身影微微一晃,便又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温灵远记着之前雁凉说过不想见到他的话,所以至今每天守在他旁边也没有太多的露面。 不过这他似乎也仅仅是偶尔会想到这句话,昨天夜里,此人依然是想来就来到他的禁地山洞里了。 雁凉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自那处屋檐收回,正准备再回到禁地,却见段流飞快从回廊那头跑了过来,喘着气将一叠纸递到了雁凉的手里。 尊主,这就是您之前让我查的那些人。段流神色古怪观察着雁凉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都在这里了。 雁凉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某些端倪,他接过段流递过来的东西,认真看了会儿,这才终于明白段流刚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纸上面写的这些名字的确都是他不久前说出来让段流去查的,现在都已经有了结果,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原本都是正道几大宗门的重要人物,然而在十年的时间里,他们都已经全部或是出事或是失去了踪迹,一个完好的人都没有。 雁凉仔细看着纸上的调查结果,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其中有因为处理妖物祸患不慎被妖物咬死的,也有在决斗中被人杀死的,还有别的练功出了岔子所以功力散了大半退隐山林,又或者被仇敌暗算残疾了半身退出正道。 这些人分明曾经都是正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论功力和修为也都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对付得了,若说其中一两个出了事或许能够说得过去,大家也都不会有所怀疑。 但现在雁凉给出了这个名单,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这般下场,那就是件值得令人怀疑的事情了。 雁凉看着这些名单上的名字,越看越是沉默,他没有放过那些人所经历的事件,还有事件里的蛛丝马迹。 或许普通人没那么容易看出来,但雁凉故意留心,所以很快也都发现了共同点。 虽然对方做得非常地隐蔽,将所有事情都做成了意外的样子,但雁凉完全能够肯定,这些事情都与天问山有关。 准确地说,都与天问山圣者温灵远有关。 第43章 雁凉回到山洞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他没有入睡,也没有如同平日般打坐,只是待在榻上对着手里刚从段流那边拿到的纸张沉默不语。 大概到了后半夜的时候, 山洞外面终于传来声响, 雁凉抬头看去, 很快便见到那道熟悉的人影自外面走了进来。 察觉到雁凉看着自己,山洞入口处的温灵远脚步顿了顿, 这才温和地笑了起来:你在等我。 雁凉没有否认, 但却也没有点头, 他抬眸看着对方, 轻声道:你既然来了, 那就进来说说话吧。 温灵远摇摇头,眼里是纵容的笑意,他向着雁凉走过来, 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抬手将手掌抵在对方的胸口, 低声说道:你的状况很差,先别出声。 他说着再次将内息送到了雁凉的体内, 温暖同源的内息顺着经脉流淌至周身,雁凉沉默无声地看着对方, 感受到他的动作,果然也没有再开口, 因为这种时候出声不管是他还是温灵远,只要谁岔气了两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雁凉虽然对于他不听自己的话稍有不悦,但却也不是为了与对方对着干就要拿身体开玩笑的。 温灵远施展真力替雁凉治疗着身体里的暗伤,许久后方才收回手, 低声道:你逞强太多次了,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该好好休息。 雁凉淡淡说道:不是已经休息过两个月了吗? 温灵远默然不语,将那些情绪全都收进了眼底。 他们两人很少会这样子平静地坐在这里对话,不管是以前还是后来,从前他们两人作为各自阵营的首领争斗多年,从来不会坐下来好好说话,针锋相对已经是常态,而后来他失去记忆两人就更不会好好说话,因为以他失忆时候的性子,说上两句话难保就开始撒娇,然后两人就亲亲抱抱蹭到了一块儿。 雁凉回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禁觉得自己失忆时候的样子过于可笑。 但他不是不懂得冷静思考的人,这时候再去回忆,虽然无法赞同,但他也知道温灵远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正如温灵远所说,他昔年过于透支自己的身体,所以身上落下了不少的暗伤,温灵远用毒令他失去记忆,后来又带他去往山村里面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对他来说是浪费了整月的时间,但事实上温灵远却以真力替他治伤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 若非如此,以他的身体状况不会那么平静地度过这么长的时间,更不会骨痛连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这些事情温灵远没有说过,但雁凉能够感觉得出来。 只是在雁凉看来,这些都不过是温灵远多管闲事。 我不会感激你的任何行为。雁凉将温灵远的手推开,到现在终于再度起身道:难道你觉得你自作主张破坏我的计划,我还有可能对你说谢? 温灵远同样起身,跟在雁凉的身后:我没有这样打算,我只是不希望你做出让自己将来后悔的事情,所以只能让你暂时忘记这些计划。 雁凉觉得好笑:将来会后悔的事情?你是指将天问山灭门,还是指要血洗整个正道?你觉得我做出的决定我会后悔么? 温灵远沉默不语。 雁凉道:你只是自以为如此罢了,因为在你眼里的雁凉是不会杀人的,所以你也不希望我会杀人,但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雁凉,你的阻止对我来说只是困扰,你以为你能站在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些话? 不管是阻止还是帮助他疗伤,温灵远所有的决定都只在于他是从前灵岛上的小弟子雁凉,但事实上他早就不是那个雁凉了,邪尊雁凉与灵岛雁凉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有的不过是相同的记忆而已。 雁凉说完这些话,最后将手中从先前就始终捏着的那些纸张扔到了温灵远的面前,温灵远面色平静地将那些散落在榻上的纸张重新收了起来,挑拣以后整合在一起,低头随意看了看,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意外。 他应该早就猜到雁凉会去调查这些事情。 雁凉道:这些是你做的? 温灵远轻轻颔首。 雁凉回头看他:也只能是你做的,只有你这位天问山圣者才能够让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被牵着走,就连自己其实被利用了都不知道,或许他们直到把命都给卖进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真正想要让他们死的人其实是你。 名单上的这批人看起来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或者仇杀或者别的什么才会落得现在这般的下场,但事实上只要认真去看就能够看出,他们都是被人所一手安排的,而这个人就是温灵远。 而至于温灵远为什么会这么做,除了因为报仇雁凉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 雁凉沉默地盯着温灵远,在他们之间的相处过程当中,不管是过去还是后来,向来说话的那个人都是雁凉,而温灵远从来都是倾听的那个,他不善表达,或者说总也不愿表达,所以雁凉才是表达的那个。 而现在他想听温灵远准备如何说。 温灵远微微蜷了蜷手指,他的手在那些纸张上摩挲片刻,终于抬眸道:不过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这些年调查事情的不光是雁凉,还有温灵远,而他知道了昔年的那些事情,也找到了罪魁祸首,他甚至在雁凉还未曾发现之前就已经用自己的办法兵不血刃地让这些人遭受了应有的惩罚,但就如同他永远保持着沉默,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告诉雁凉。 被利用是我的错,我没想过用这些事情换得你原谅。温灵远低声道,师父们不仅是你的师父,也收留照顾了我很长的时间,想报仇是我的选择,这些没有必要脏了你的手。 雁凉闭目不语。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温灵远。 他们之间或许早都已经理不清了。 这十年间温灵远用他的方式保护雁凉,但这又算什么呢?补偿?赎罪? 可是这已经不是雁凉所能够决定的事情了,从温灵远取走四海灵珠的时候,不管真相是什么,事情就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而名单上的人们都已经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不在名单上的人。 次日,雁凉带着段流南卿离开了厌尘宗,往北边天问山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们带走的人很少,不过只有数十名最亲信的弟子,而其他人则留在山庄当中听候吩咐,之后再接受调度。 离开之后他们一路使用修为赶路,不过半日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天问山山脚下的某处小镇当中。小镇上来往行人不多,雁凉等人的出现显然立即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而这处镇上早有作为天问山探子的弟子守在此处,在见到他们的当下,那些探子就立即将事情传上了天问山。 雁凉这些事情做得太过明目张胆,以至于就连跟在他身边的段流和南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清楚雁凉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他真的要对天问山出手,最有把握的方式应该是从长计议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这里,对方不就早就有所准备了? 但如果他不是想对付天问山,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大家都看不明白,唯有雁凉在客栈里面坐着,面色是常有的从容和漠然,根本看不出任何心思。 夜晚的时候,段流将客栈准备好的饭菜从小二的手里面接过来端给雁凉,进门后看着正在提笔书写着什么信的雁凉,忍不住低声问道:尊主,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雁凉头也没抬,手中的笔依旧写着,口中只道:上山。 段流愕然道:真的要上山吗? 雁凉理所当然道:我们这趟是来将天问山灭门的,不上山怎么灭门? 段流突然之间有种迷幻的感觉,虽然雁凉话是这么说,但他不论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是来灭门的,他们现在这么悠闲地驻扎在人家的山脚下面,几乎就差明目张胆地扛着刀剑上去说他们马上要准备上山杀人了,让天问山的人赶紧准备好叫更多的人来对付他们,好让他们最终灭门大计失败。 虽然段流还从未真正跟随着他们尊主灭过谁的门,但他总觉得灭门应该不是这样灭的。 他心里面着急不已,赶紧想办法又问道:那位圣温公子呢?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提及温灵远,雁凉总算是沉默了片刻,他这次出门的时候很急,在这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连段流和南卿都是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突然之间被他拉着出门的,甚至于南卿因为没有带胭脂水粉和换洗的衣服过来,在路上都根本不愿意出来见人,至今还用面罩遮着脸不肯让人看见。 所以这件事情温灵远自然是不知道的。 雁凉收回心思,低声道:他不需要知道。 天问山圣者不知道这件事情那还好,想到对方现在应该还在他们的宗门里面当着扫地杂役,应该没那么快赶回天问山,段流稍微松了口气,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还算有希望。 然而就在这时候,南卿的声音忽地从外面传来,开口问道:尊主,我们这次出门有带上雷火堂的弟子吗?这家伙穿的怎么是雷火堂的衣服? 那头的南卿说着话便推门进入,身后跟着的那名弟子面巾蒙着半张脸,穿的的确是厌尘宗雷火堂的衣服。 雁凉闻言抬眸望去。 而这时候那人摘下面巾,也禁不住无奈道:抱歉,是我擅自跟过来了。 跟来的这人自然是温灵远。 第44章 不管是南卿还是何止现在都觉得此时的场景有点奇怪。 他们现在正商量着要去天问山灭门, 谁能够想到就在这会儿他们竟然从自己的队伍里面揪出了对方势力的首领。 所以现在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还要在天问山圣者的面前聊聊如何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攻上天问山,如何出手擒住对方的掌门,然后屠杀对方的门人? 虽然南卿与何止现在看起来面色有点古里古怪, 但雁凉却依然看起来坦坦荡荡没有半点被对方撞破后的尴尬, 他甚至挑眉向刚被揭破身份的那位勾了勾手指, 脸上是认真的模样,主动开口说道:你来了那就正好,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对付天问山么, 你也来听听我们的计划好了, 正好到时候还有可以用得上你的地方。 南卿欲言又止:尊主 段流目瞪口呆:这是不是不太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两个人话音未落, 就见到站在门口的温灵远竟然点点头朝着雁凉走了过来, 依言坐在了雁凉的身边,温声说道:既然尊主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让尊主失望。 两名堂主顿时没有了言语。 而雁凉依然坦荡, 抬眸看了眼段流,命他将天问山的地图给拿了出来, 雁凉主动指着天问山上山的路线道:明天天亮的时候我们就会开始出发,首先我们会从这条道路进攻, 对方必然想不到我们会选择从这里出手。不过这里其实并不适合进攻,我们想的也不过是在这里设个幌子, 真正的进攻路线是 他这边说得头头是道,那头的段流和南卿却根本没听说过他们什么时候给商量了战术。山:与:三:タ。 现在两个人都是神情茫然。 反观坐在雁凉对面的温灵远却听得十分认真, 甚至因为雁凉的某些关于天问山认知上的错处,他还主动开口纠正, 替他想出别的解决办法和进攻路线,说起来甚至似乎比雁凉所说的还要专业可靠。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敲定了进攻的路线, 两人还回头询问段流和南卿道:你们觉得如何? 段流: 南卿:尊主觉得好那就是好。 于是最终的方法就这么敲定了。 说完这么多的事情,夜晚也已经深了,雁凉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起身说道: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这么说出口,温灵远对着雁凉看了会儿,似乎在确认他的脸色无异,没有任何不舒服,这才终于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段流南卿却没有立即离开,他们等看着敌方首领走了之后,段流才悄然凑到了雁凉的身旁,压低了声音主动问道:尊主刚才说的战术是在骗他的吗?让他主动通知天问山,我们才好出其不意从别的路线进攻杀他们措手不及? 雁凉冷淡地看了眼想法丰富的段流堂主,摇头道:刚才说的就是明日的战术,你没有听懂,还需要我替你再说一遍吗? 段流脸色变了变,是没想到也没想通,他愕然道:可是尊主,那位可是 他是天问山圣者。雁凉替他将没说完的话给补充了完整,接着又道:不过他也说过,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他甚至可以帮我对付正道,帮我杀光天问山所有的人。 段流觉得眼下的状况不是他们雁凉疯了就是他自己疯了:尊主您真的相信他? 雁凉并未答话,只道: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连我这个邪尊的话你也不愿意听了吗? 段流早就习惯了雁凉的口头威胁,但到这会儿却仍是忍不住觉得担忧,连忙点头应道:是,尊主。 今夜的事情到此为止,次日清早,就如同昨夜他们所安排的,厌尘宗真正的战斗力在何止的带领之下终于赶到,而段流带领着先前的那群弟子,已经按照着雁凉和温灵远之前的计划往天问山上攻去。 不过在出发之前,段流注意到昨晚还留在这里对他们说着战术的温灵远,此时已经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 段流对此担忧不已,但看雁凉无声催促的模样,却也不敢耽误,只带着人手往天问山上赶去。 直到段流离开之后,守在雁凉身旁的南卿才终于出声问道:尊主,我们要准备上山了吗? 雁凉默然不语,似乎还在等人,而他的等待不过片刻时间,接着便见有人敲开了客栈的房门,接着是何止从外面走了进来:尊主,属下已经按照您的说法将其他事情安排妥当。 雁凉点了点头放下刚才拿在手里的几封书信与下方的黑色木盒,接着才缓缓起身道:这些书信你按照我书写好的顺序分别交给邪道其他势力,最下面那个盒子是给你的,等我上山之后,你就能够将其拆开了。 他说着这话,转身便要往外走去,南卿连忙跟上雁凉的脚步,然而就在这时后方的何止却突然开口道:尊主。 南卿从来没有听何止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在那瞬间他本能地感觉到了有几分不对劲,他回过头,有些迟疑地看向雁凉,然而雁凉没有回头,他只是缓缓停下了脚步,所以南卿也无法判断这时候雁凉究竟在想着什么,此刻又是什么样的神情。 从这次仓促地出发前往天问山开始,南卿就觉得有哪里始终不对劲,但直到现在他也无法说清楚自己心中的不安究竟是什么。 此刻他只能站在雁凉的身侧,看着雁凉与何止这模糊的对话,猜测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何止沉默良久,对着雁凉的背影,眼神变换了几次,最终也只是躬身长长叹了口气道:尊主,保重。 雁凉似乎是轻轻点了下头,连细微的动作也不曾有,似乎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道别,然后继续抬起脚步离开了房间。 但看着这幕的南卿心中却已经掀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 从离开客栈开始,直到后来跟随着雁凉前往天问山,南卿脸色苍白,始终小心翼翼地盯着雁凉的背影,仿佛只要自己稍微移开了视线就会失落了雁凉的身影。 根据他们之前的计划,最早的时候段流会先去往后山的小道引起天问山众人的注意,接着雁凉等人会自天上破阵直接降落到天问山的后山山门处,接着对手必然会将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到山上,然后他们会发现其实山上的不过只有雁凉和南卿两人而已,他们真正的兵力其实仍然在山脚下,并且在他们折腾这么长时间已经彻底打乱阵法之后,何止才会带着人真正攻入已经混乱不堪的天问山。 如今段流已经出发,而现在正是雁凉与南卿动身的时候,离开山脚小镇之后雁凉与南卿轻易御剑往上空而去,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南卿意外瞥见身侧的雁凉正在出神似地看着下方的中原土地。 这片土地从前风景倒是不错,但现在因为阵法破裂,四周倾塌陷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面已经有无数地方土地开裂成为了幽魂们的巢穴。 所以此刻他们从云头往下方看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的风景,只剩下了满目疮痍。 南卿不明白雁凉此刻所看的究竟是风景还是别的什么,他迟疑着准备要开口,却没想到雁凉先他开口道: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你也见过是么? 听闻他说出这话,南卿虽不明白他问出这话的缘由,却仍然点头应道:是。 雁凉问道:那时候也是这般吗? 南卿仔细回忆着那时候的情形,对他来说那算是很久以前的回忆,所以也有些不够清晰了,他道:那时候应该比现在还要更严重,大家都觉得这中原恐怕将来都会被幽魂所占据,我们或许会战死,又或许只能出海去寻找没有幽魂的所在。 雁凉道:所以当年温灵远也救了你们。 南卿默然片刻,虽然他们现在是对手,但雁凉的话并没有错,他点头道:是。 从雁凉恢复记忆之后,南卿就再也没办法读懂他的神色,他这时候不禁有些怀念起过去的雁凉,所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有时候反应还会表现得十分可爱。 而现在,南卿只能内心忐忑地不住打量他们尊主,以保证自己不会在不经意之间说错什么话。 他正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说,雁凉却又道:你会觉得我现在是在不顾整个厌尘宗的死活胡来么? 从雁凉成为厌尘宗的宗主开始,南卿向来只知道他从来不顾及旁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冷心冷面从来也不会给人发表其他意见的机会,现在听到雁凉问出这样的话,他不禁怔了怔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什么,又或者他们尊主依然还在失忆当中没能够恢复过来。 但这种心思也不过只有瞬间,他对上雁凉的视线,怔了片刻后立即应道:尊主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属下不会质疑尊主的任何决定。 雁凉似乎是轻笑了声,声音消散在风里,听不太真切。 如果按照他们所想,雁凉现在的决定的确是将所有人都往死路上面推,在天问山后山大阵被破坏的情况下他不想如何与正道联手修复阵法,反倒借着这个机会攻打天问山,分明是要让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重新上演。 但就算是这样,整个厌尘宗上下依然没有任何人说出反对的话,这其中有部分的原因是弟子们面对邪尊雁凉不敢有任何反对的话,而还有部分原因就是真正有实力说话的人,都全心全力地相信着雁凉。 其中便包括南卿。 南卿无奈地放弃了猜测雁凉的心思,他到这时候猜也猜不到,干脆便将心中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尊主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大不了将来中原不能住人了,我们就跟着尊主去海岛上,或者去寻找新的所在,总有能够安家落户的地方,虽然 雁凉回眸看了眼南卿,眼底不知是何情绪,却让南卿还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当下,有点开不了口了。 他本想说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对雁凉十分恐惧,但在他们眼里,他们也就只认这么个宗主。宗主当年或许在外面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但至少还有个厌尘宗在。 这些话语,因为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多愁善感,南卿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第45章 单独与尊主相处的时间到底还是让人忍不住紧张, 南卿虽然自诩是个对谁都放得开的人,甚至经常还会用自己扑朔迷离的性别来迷惑旁人,但到了雁凉这里却总是没有任何效果。 起初南卿认为是自己的魅力还不够, 根本没法让他们尊主有片刻的动容, 甚至于连脸红都没有。 但后来等见到了温灵远, 他才知道原来尊主的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不过等他回过神来再去计算起时间,他才发现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厉害几分。 他们尊主来到厌尘宗的时候最多也不过才十八岁, 而在那之前, 他们尊主就已经与温灵远是夫妻关系, 并且还已经相处了很多年。 那么那位看起来和善像个脱尘仙人般的天问山圣者, 到底是多少岁就把他们尊主给拐走了? 南卿好不容易将情绪从莫名的伤感中抽离, 转眼又被带进了新的旋涡,他也弄不清自己脑子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身旁的尊主突然又开口问道:你现在时常还会去想那个沈初吗? 南卿从思索中回过神, 用了片刻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雁凉究竟在说什么,他沉默了片刻认真纠正道:尊主, 他叫沈遥初。 雁凉因为被他纠正而露出了不太愉快的神色,南卿立即反应道:从今日起我就称他沈初也没关系。 沈遥初是南卿曾经喜欢的人, 之所以是曾经,那是因为现在两人已经彻底断绝了关系。昔日南卿能够为沈遥初做任何事情, 其中甚至包括替他改变自己的样貌和性别,只不过这改变不算成功, 南卿成为了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等他回过神时他才觉得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 自然也就主动转身离开了对方。 直到现在南卿也没再去见过那人,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去了何处。 但若要说后悔,南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道:属下不后悔。 南卿提及自己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完全坦然的模样,他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是不生气,我现在见到那家伙我还能够打爆他的脑袋,但那不能妨碍我现在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我在厌尘宗过得挺好的,何止段流他们从来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尊主您虽然凶了点他说到这里见到雁凉递过来的眼神,轻咳了两声连忙摆手道:但您从来不会真的对我动手,这些话我平时不敢说,是尊主您让我说我才说的。我真的挺喜欢现在的日子的,尊主您看我现在多漂亮,男的女的谁都没我好看啊,连不少女孩都羡慕我的身材呢,我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雁凉听到这里眨了眨眼,背过身轻轻笑了声。 南卿的话顿时停住,忍不住惊奇地小声问道:尊主您刚才笑了啊? 雁凉没应声,等回过头又是全无情绪的模样,不过南卿可以分辨得清楚,刚才那声绝不会是他听错的声音。 他们原本还有话要说,但到了现在也都止住了话头,因为飞剑降落在地面,他们已经来到了属于天问山的地方。 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片漂亮的桃花林,虽然季节不对,但此刻却依然盛放着桃花,看起来就如同下了漫天的粉色花雨,而雁凉与南卿站在花雨的中心。不远处是深处延伸而去的石板小路,有道身影正等在那边,雪白的衣和白色的面具,分明就是天问山圣者温灵远。 温灵远早早离开了客栈,便是已经来到此处等待他。 南卿见状脸色变了变,不禁回头往四处望去,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当中。 而温灵远隔着远远的距离开着他们,并未阻止南卿过于谨慎的行动,只是认真注视着雁凉的身影,等到南卿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他才终于轻声说道:我没有欺骗你们,我说过我是在帮你们。 所以这个地方才只有个温灵远赶来了此处。 而按照计划,接下来雁凉会将天问山后山的山门震碎,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然后让前山何止所带领的众人在这时候能够开始动手突破天问山的防守。 雁凉没有出声,抬步往前走去,而这时候温灵远也终于从桃树下面起身,拂袖挥去身上刚落下的桃花瓣,低声说道:我等你们很久了,我带你们去山门,跟我来。 南卿: 他行动过这么多次,遇到过的危险任务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天攻上了最难对付的天问山的后山,竟然还会被他们的圣者带着前去搞破坏。 他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到底应该说是刺激还是不刺激了。 南卿赶紧将视线转向雁凉,而雁凉面对温灵远这超乎常理的行为,依然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仿佛这本该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没有半点的惊讶。他点了点头,依旧冷着脸跟在温灵远的身后:带路吧。 温灵远果真带着他们到了后山的山门前。 天问山身为正道魁首,在中原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多年以来有无数人从这里走出去,又有许多新弟子慕名而来,这座山门连接着前山与后山,可谓是天问山最重要的象征之一,而近日温灵远带着雁凉来到此处,两人沉默看着面前高大的山门,身后还跟着不敢再随意出声的南卿。 此时不过也才清晨时分,若非山脚下面段流等人已经发起攻击,整个天问山在此时应该还未曾醒来。 而如今朝阳的辉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下,雁凉抬眸看着那山门牌匾上的天问山三个大字,终于是声音沉冷地说道:昔年的前辈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前他们亲手在此地立下山门,多年后他们的弟子一代不如一代,竟然却连山门都守不住了。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是,天问山陨落至此,的确已经配不上这山门。温灵远同样看着山门,轻轻叹了声后对雁凉道:所以今日不如拆了吧。 雁凉没有废话,抬手挥掌,隔着数尺距离,他几乎不需要耗费太多力气,不过轰然一道声响,伫立千年的山门就这般在掌风之下彻底粉碎,化作石屑和粉末消失在烟尘之间。 站在大门下方的三人同时沉默,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直到远处有动静传来,天问山其余众人被这番剧烈的声响所惊动,飞快往此间赶来,雁凉才终于回头将视线再度落到温灵远的身上,他出声问道:你肯替我杀人么? 温灵远依然没有任何迟疑,点头道:当然。 很好。雁凉恰好在此时回头,正见到不远处赶过来的那位天问山掌门庄澹,雁凉抬起右手直指对方,语调毫无任何感情地道:帮我杀了他,这是你答应的事情。 南卿如今跟在后面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只觉得这幅场景无论怎么说都迷惑不已,他们尊主竟然要让天问山圣者替他杀掉天问山的掌门,这个修真界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而更加让南卿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就在雁凉说出这个条件之后,那位天问山圣者,真名叫做温灵远的家伙,他竟然真的转身抽出了剑,向着庄澹缓缓走了过去。 南卿看到这里,甚至都忍不住想要出声,而雁凉唇畔带着嘲讽的笑意,却只是看戏般站在原地,似乎准备要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当成闹剧来细细品味。 圣者。身为门主的庄澹才刚刚被动静吸引而来,他甚至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赶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小心翼翼,等看清面前的人是他们的圣者,他才放下了戒备,飞快地朝着这边赶来,语气里满是担忧疑惑:圣者,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 他话音至此突然顿住,因为随着他的靠近,他很快便注意到了站在圣者身后的邪道尊主雁凉,以及厌尘宗堂主南卿。 面对着这两人突然出现在后山,庄澹脸色骤变,似是顾忌着什么,飞快看了眼温灵远后连忙道:圣者小心!这两人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快来人! 他这么喊着就要对那头的雁凉与南卿举刀,然而雁凉看着他这幅紧张的样子,却半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行踪暴露,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甚至眼中还有这挑衅的意味。 庄澹脸色顷刻间煞白起来,他盯着幸灾乐祸般的雁凉以及他身边神色古怪的南卿,直觉此间有什么不对劲,然而还没等他将这不对之处想出来,他便听见了剑锋摩擦过地面的声音。他直到此时才骤然间想明白嘴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想到他刚才赶来的时候,那位很少出手的圣者他手中的剑是出鞘的。 但此地看起来虽然混乱,却并没有任何剑痕,圣者的身上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很明显他们并没有真的战斗过,那既然没有战斗,圣者为什么会抽剑? 还是说那剑其实不是为了对付雁凉和南卿,而是为了 就在他想通这件事情的瞬间,庄澹双眸骤然睁大,准备要疾步后退,然而他这番动作却已经迟了,就在犹豫的这瞬间,圣者已经朝着他抬起了剑。 剑锋正好抵在他的颈间。 圣者握剑的手很稳,没有丝毫的颤抖,剑锋正好距离他的脖颈不过一张薄纸的距离,庄澹相信只要他稍微站立不稳有半点动作,那雪白的锋刃立刻就能够划破他的喉咙,顿时是血流如注的场景。 他神情紧张,甚至来不及去询问别的,只咬着牙劝说道:圣者,快将剑放下,您不能这么做。 雁凉远远听着这话,此时忍不住冷笑出了声。 温灵远视线依旧是如水般温和的,即使他手里面握着剑,看起来立刻就要取走庄澹的性命,但仿佛不论做什么事情,他的眼底都不会流露出杀意,就连取人性命都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庄澹脸色已经彻底僵住,他竭力在这种时候缓和着嗓音想要再劝说几句,然而此时温灵远手中的剑锋没动,却突然之间开了口问道:你说错了,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要先问我为何会对你动手么?为什么你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 听到温灵远的问话,庄澹脸色又是狠狠变化,他怔着不知要如何开口,而温灵远却已经接着说道:除非你心里面早就清楚我有做这种事情的理由,我说得对不对? 庄澹额角有冷汗低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灵远道:我的意思,掌门你应该更清楚,如果不是你三番两次使用计谋,每次都想着要利用我,你又怎么会被人用剑指着? 庄澹猛然道:我没有,圣者您不要听信魔头的胡言乱语! 温灵远面具后的眼睛弯了弯,似乎是笑了,配合着他惯有的温和语调,这递到庄澹面前的剑锋不像是威胁却像是安抚,但任谁也不能够忽视现在从温灵远的身上所透出的压力,它逼迫着庄澹令他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句子,甚至在这种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平静的思考,庄澹只能白着脸不住用重复的话语替自己辩解,试图让人相信自己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但他这副模样越是表现得急切,旁观的雁凉与南卿就越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到头来他们的对手居然是这样的人。 这时候山脚下面已经传来了新的动静,庄澹僵硬的脸色再度变化,到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骤然之间回过头来,立即向着雁凉语气急促地问道:你们真的要对天问山出手! 雁凉好笑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庄澹猛然回头看向温灵远:圣者,您不能被他们所欺骗,我对天问山对正道从来都没有 十年前是你与我的师父联手破坏了天问山后山的大阵与十五道小阵。雁凉语声轻浅地打断了庄澹的话,他没等对方再有开口狡辩的机会,继续说道:当然,还有那群好事的家伙帮忙,但其中的主谋必然还是你与前代天问山圣者,因为除了你们两个,没有人能够动得了这阵法,别人或许会被你们的借口所欺骗,但现在天问山后山是我在看守,我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庄澹紧绷着脸,额间青筋突突直跳,面色从苍白到铁青,看起来极其骇人。 温灵远接着说道:我不管你究竟有什么原因,但天问山大阵不是你利用的工具,你多次因为自己的野心置中原所有人于不顾,你认为事情还能能够再继续顺利下去么? 庄澹微退半步,但温灵远的剑锋紧随着他,依然保持在贴着他脖颈的位置,没有给他半点逃脱的机会。 眼看着面前分明已经是在同个立场上的圣者与邪道尊主,庄澹眼珠子颤了颤,到底还是将心横了下来,低笑了两声道:那又如何,我的目的至少已经达到了,不管是多年之前,还是现在这大阵不要也罢,人死了算了,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反正这阵法已经没有办法填补了! 雁凉皱着眉头,温灵远没有去询问原因,他却开口问了出来:是为了对付厌尘宗? 庄澹沉着声音道:是你们逼我的,天问山千年的功德不能毁在我的手里,你们根本就不明白,不管是昔年的灵岛也好,还是现在的厌尘宗,谁都不能撼动天问山的地位,谁都不能 他喃喃念着这话,然而话音未落,他感觉右边脸颊忽地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脸颊已经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肿了起来。 出手的是雁凉,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庄澹的面前,甚至没人看清他右手究竟何时挥出,而那道巴掌已经狠狠扇在了庄澹的脸上。 温灵远的剑没能再架住庄澹的脖子,雁凉一巴掌扇出之后又是狠狠一掌,这次几乎让庄澹半张脸都高高肿起来。 可笑。雁凉的声音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很少会这般愤怒,他的愤怒向来都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的,要搅得整个周围天翻地覆的,但现在他的怒火却只在眼底蕴着火焰,他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庄澹就像是在看个笑话。 这也的确是笑话,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恩怨都是笑话,不过只是为了小角色的那点私利,最终害了不知多少的人,也害了雁凉所有的过去和将来的人生。 雁凉只觉得悲凉可笑:就为了你所谓的天问山的地位,就因为灵岛让你觉得受到了威胁,灵岛对你做什么了?他们甚至从未上岸,从未来过中原,我的师父们根本就没有想过理会你们什么天问山什么正道邪道,只因为你听信了别人的话,觉得他们随时威胁到你们,所以就要制造这样的劫难让他们死? 庄澹语声顿了顿,笑容古怪地道:我起初不知道这阵法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但你后来已经知道了,你却还是再次破坏了阵法! 是你们逼我的!庄澹同样情绪激动起来,双眸泛着赤红大声道,若是你们厌尘宗没有苦苦相逼,我会走投无路到这个地步吗! 雁凉刚才的那些情绪似乎都随着这些话再度冷了下来,他的双眸同样微微泛红,先前那些狠绝的目光却都尽数消失,仿佛光芒顷刻间都散去了,只剩下了无尽的空茫和失落。 他后退半步,像是在隔着某层纱看着这近乎陌生的世界。 而温灵远在这时候轻轻搂住雁凉的腰,将人护在身后,接着他上前两步,抬起手直接重新将剑拔出往庄澹的胸口递了过去。 这剑出得极快,剑锋化作光影将四周所有的景物照亮了瞬间,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突然传来,是几名天问山的弟子冲了过来,正看到庄澹胸口被刺中的这幕。 师父! 掌门! 伴随着天问山弟子们的声音,他们飞快地赶到这处,抬头看向出手的人,当即脸色大变将腰间武器抽出就要动手:邪尊!你这个魔头!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魔头你竟敢偷袭我们掌门!你这个卑鄙小人! 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全都是冲着雁凉来的,因为就在其他人赶到的同时,他们看到了雁凉的出手。 原本是温灵远手中所执的剑不知何时被雁凉给夺了过去,所以最后的那剑,是雁凉刺入了庄澹的胸口。 庄澹胸口的鲜血霎时浸透了整件衣衫,他瞪大眼睛看着雁凉与温灵远,似乎对于他们会如此果断的出手而感到不可置信。 然而他已经没有机会再问出缘由了。 雁凉抽出长剑,目光短暂地掠过身边的温灵远,回身提剑冷然向着正要上前复仇的天问山弟子道:想死尽管来。 第46章 面对这样煞神般的邪尊雁凉, 自然没有人敢上。 天问山弟子们的脚步被雁凉的目光定在了当下,顿时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全都没有了主意。 雁凉直至此时才复又看了眼已经倒地的庄澹, 确定那人已经气息消失, 死得不能再死, 他这才重新将剑抬起来,对上正试图向他走过来的温灵远。 温灵远依然没有停步, 雁凉狠心将真力凝聚于剑锋, 锋刃过处带出一阵冷风, 白色的面具便在这剑风下碎裂成两半, 缓缓落在了地面, 发出清脆声响。 从刚才起人们就注意到了站在雁凉身旁的圣者,不少人都弄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何种状况,大家只看到邪尊在他们的面前杀死了他们的掌门, 却不知道圣者就在旁边却为何不曾阻止。 而现在大家紧张地看着希望他们的圣者能够对付邪尊,替他们的掌门报仇, 却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邪尊竟震碎了圣者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张清秀年轻的面容, 却是他们都没有见过的模样。 圣者竟然如此年轻? 人们甚至还来不及去想这些事情,就见圣者根本不顾剑锋的阻拦, 继续往邪尊面前走去。 有的弟子忍不住替圣者捏了把汗,口中连忙喊了声小心,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在这种时候最先退后的不是圣者, 而是看起来气焰极其嚣张的邪尊。 雁凉倏地扔下了手中的剑。 他看了眼身后的众人后转身往天问山后山禁地走去。 那方就是温灵远身为天问山圣者所守护的地方,后山大阵的所在之处。 所有弟子都看到了雁凉的举动,但如今大阵已破, 如今雁凉就算再过去似乎也不会影响到战局,大家这么想着,迟疑地左右看看,最终谁也没敢开口阻拦,只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后山山道的深处,看着身为厌尘宗堂主的南卿也跟着面色复杂地追了过去。 而温灵远凝望着自己刚才被雁凉扔至地面的剑,却像是在微微出神,接着他突然身形飘忽,竟是以极快的速度往雁凉追了过去。 阿凉。 温灵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晃着,不知是否能够传入雁凉的耳中。 有生之年他大概从来没有用这样快的速度追逐过,也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情形,但他此刻却只想更快,再快些,将雁凉给拉住,带着他离开这个是非纷扰的地方什么也不必再管。 然而事实上从雁凉杀死庄澹起,事情就已经被决定了。 雁凉的计划很成功,没有遇上半点问题,只除了他在遇上庄澹的时候情绪失控了些许,险些耽误了时间。 但现在并不算迟。 整个天问山后山大阵,实际上不是某处圈着的图阵,而是整个后山。 从出发之前雁凉就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查到了天问山阵法的所在与它其中大部分的玄机,当初他与何止每天呆在房间里面商议事情,其中就包括了此事。 整个天问山后山的每处山道,每棵树木,甚至是大部分石块所摆放的位置,所有的草木组成了这个巨大的阵法,这阵法足以压制中原地底那些游荡了数千年的幽魂,它是整个修真界这么多年以来最伟大也是最诡奇的阵法,而现在雁凉所站立的这处地方,就是这座阵法的中心处。 雁凉站定在此处,回头便见到了从林外赶来的温灵远。 温灵远脚步匆匆,没待雁凉看清,便直接上前将人紧紧抱住。 雁凉没有动作,他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对方的怀抱温暖如同十年前的往昔,他在这刻有些疲惫又有些眷恋,所以没有舍得推开。 最后的时刻,或许就算他不再那般强硬,应该也是没有关系的。 只贪恋这短短的时间,应该也是可以被原谅的,雁凉这样想。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温灵远的心跳得这么快过,温灵远向来是淡然出尘的模样,就连当初在灵岛之上,他还只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也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表现失态。他永远都是得体的,任何时候都是,就像是永远都不会有狼狈的时候。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雁凉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见到他表情失措的模样,但现在他被温灵远紧紧箍在怀中,却初次听到了对方错乱的心跳。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为谁紧张狼狈的时候。雁凉被人抱在怀里,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将心底那点脆弱重新收拾好,继而重新恢复了冷硬的模样,抬手推开温灵远道:现在见到了,原来圣者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温灵远不肯松手,即使被雁凉所推开,他也没有松开牵着雁凉的手。 这里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温灵远声音微微嘶哑,低声道:你也没有必要再将四海灵珠拿出来,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修真界这么大,离开中原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雁凉眼角现出嘲讽般的笑意:这是你说出来的话么,圣者?早在十年前你就做出决定了,你根本就不可能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而你的决定既然做出来,就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他根本没有给温灵远说话的机会,说完这话便接着道:你真的会为了我置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吗?圣者? 雁凉道:我没有理由在你与所有人的性命之间做选择。 雁凉禁不住笑了起来:第二颗四海灵珠在我这里,我可以救人。 他的笑容是只有十年前少年时候的自己才有的明媚灿烂,笑容中带着报复似的快意,还有少年当初恶作剧得逞时候那般的促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在这瞬间他们像是回到了当初在灵岛时候的日子,两个人之间仿佛没有任何的嫌隙,将来或许会永远相伴在一起。 只有温灵远心跳面色苍白,拉着雁凉的手:不要说了。 雁凉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听下去,只接着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不是想要四海灵珠吗,你知道为什么灵岛有两颗灵珠,但最后我师父他们却宁愿让灵岛遭受那样的劫难,宁愿耗尽所有力气与妖兽同归于尽,也不肯使用第二颗灵珠镇压那场劫难吗? 温灵远道:不要再说了。 他的声音苍白且低沉脆弱,近乎是带着痛意的呢喃,或许没人会看到圣者这副模样,从前没有人能够看到,将来也不会有。 只有此刻,雁凉带着报复似的快感看着他的反应,口中说着残忍的话,眼底的笑却越发璀璨。 雁凉道:因为四海灵珠就在我的身上。 温灵远手中的力道松懈片刻,显然是因为这真相让他有了片刻的失神。 而接下来雁凉便毫不给人反应机会地继续道:当初我刚出生便被师父们捡了回去,因为自小受伤太重又身体虚弱,所以即使是师父们用全力照顾我,我的情况也依然十分危险,几次差点死去。最终师父们想到了办法,他们将四海灵珠渡入了我的体内,只要有四海灵珠保护,我就能像正常人那般生活,拥有健康的躯体,能够平安的长大修炼。这也是为什么我当初四肢尽废,却还能够凭借着我的内息重新恢复并站起来,虽然灵岛的功法的确与众不同,但真正让我恢复的,是四海灵珠。 此时不光是温灵远,南卿也已经赶到了此地,他听着雁凉所说的话语,看着温灵远近乎失措的反应,霎时之间竟然不知是否该要靠近。 他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收拾了,他们的尊主好像做了个让人无法改变的决定。 南卿喘息着跌坐在地,远远看着那头的雁凉与温灵远,心中满是悲凉。 而此时雁凉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在温灵远的唇上,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这才又出声说道:你不是想要四海灵珠吗,我可以给你,你不是选择救人吗,我帮你救。 温灵远捉住雁凉的手,十指冰凉着道:不。 雁凉眨眼语声轻柔地道:来不及了,刚才走过来的时候,阵法已经被我给开启了。我说我要灭世,我要将天问山灭门,你从头到尾就没有阻止过我,因为你根本从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圣者温灵远,你就那么笃定我不会杀人,不会让这个世界为当初我师父们的死陪葬? 温灵远声音听起来依然虚弱,并非是身体上的虚弱,更像是灵魂的匮乏,他道:我知道你不会。 说完这话他紧扣住雁凉的手,又道:若是你会就好了。 雁凉怔了怔,又禁不住觉得想笑,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邪道尊主,到今天温灵远竟然依旧将他当作是从前什么都不懂得的天真少年。 他冷声道:我不杀他们不是因为仁慈,不过是因为我知道我该找谁报仇。我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现在只剩下你,圣者。 雁凉要报仇,但他的报仇却从来都不是杀死温灵远。 他痛恨温灵远,这个人毁了他前面十七年所有的生活,因为他的背叛雁凉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东西,从受尽宠爱的灵岛小弟子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他没有哪怕瞬间能够放下这样的仇恨,因为若是连他都放下了,那他的师父们,那他从前的人生,整个灵岛,就都再没有人会在意了。 为了能够让大多数人活下来,牺牲不过区区几条性命自然没有人会去计较,但雁凉必须计较,他必须要将这些仇恨刻进骨子里,否则他的师父们的死,从前的所有,就都成了过眼云烟。 可是他当然也明白温灵远的无可奈何。 雁凉无数次在这两种念头间纠缠而不得解,他没有办法亲手杀了温灵远,但他也无法放弃仇恨。 那么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冷风簌簌晃过山间,地面的落叶被风吹得四下扫过,将下方的青石痕迹露出,阵法的模样更加明显。 远处仍然有人在试图靠近此地,但却因为顾忌太多而未曾进入,雁凉往后方看了眼,唇畔扬起明媚笑意,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渐渐透明,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而就在他的脖颈之间,有道如同桃花般的纹路渐渐变得深邃且明亮,随之闪烁出耀眼的光亮。 那道光芒晃过温灵远的视线,或许是因为那辉光太过明亮刺眼,等到光芒暗下,雁凉抬眸看去,才发现一行清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 雁凉笑靥动人,如同他脖颈间那朵绽开的桃花,他抬手勾住温灵远的脖颈,轻轻吻过他的唇角,气息缠绵,温柔如水,接着缓缓移至温灵远的颈间,在他右侧肩颈处狠狠咬下压印。 鲜血的铁锈味霎时涌入口腔,雁凉松开对方,唇瓣因为沾血而艳红如魅,他眉眼都是释然后的明快,到此时竟有了少年时的影子。 你要守护你的天下人,那我来帮你守护,这是你的选择,你记住永远不要后悔。 雁凉眼里笑中泛泪,声音很轻,语调却很沉:而我要的没有那么多,我只想要我的灵岛,师父们,还有我喜欢的灵远哥哥。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懂,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管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够平静的应对,好像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激起你的波澜。我很早就想这么问你了,温灵远,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到底在意什么? 现在能够让你变成这副模样,我的报复似乎也不算失败。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用自己的性命作为报复,救下这中原天下,救下所有人,这大概是雁凉所能够想到最好的报复了。 他含泪笑了笑,双眸泛红。 颈间的纹路已经渐渐消散,最终凝成了光团自他的身体中脱出。 直至此刻,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往前跌去。 温灵远眼里同样是泪,他匆匆上前抱住雁凉,双手紧紧握着雁凉的手,像是此生此世都不会松开。 然而那双手却已经渐渐失却了温度。 辉光从雁凉的体内缓缓脱出后,化作了七彩光色的灵珠凌空照在天问山的上方。随着地面的阵法再度亮起,那道古老的大阵在四海灵珠的光芒之下再度启动。 而温灵远僵硬地站在阵法中心处,紧紧地抱着雁凉,不住颤抖着抚过他的脸试图挽留着他最后的生息。 大阵开启,天地颜色骤变,原本的清晨天气霎时红霞灿烂宛若暮色降临,大阵加持之后的冲天灵气霎时化作巨大的光幕自温灵远雁凉所在的中央处扩散开来,包围了整座天问山,接着向山下而去,覆盖整座山脚城镇,接着继续不住扩大,所有的城镇,乃至于整个中原,雷火山庄,厌尘宗,青州所有地界上的幽魂在阵法的光幕包围之下尽数消散,化作漆黑的烟雾最终归于虚无。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包括战斗,包括生死。 原本正在与天问山交手的厌尘宗弟子突然之间在何止的命令下全都后退撤离,而直到这个时候,天问山的弟子们才开始迷茫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先前始终守在后山外围的弟子们直到现在见大阵开启,才终于赶紧朝着里面冲去,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人群霎时涌来,随着来到阵中深处,他们看到了沉默着站在旁边眼神痛苦的厌尘宗堂主南卿,也看到了空地最中央处,如石像般抱着怀中人的圣者。 血泪字他的眼角缓缓滑落,而圣者怀里的邪尊早已经失去了气息。 这日,天问山终结了祸患,天问山圣者重新修复祸患,为弟子们所敬仰。 但天问山弟子们却没能够在圣者的脸上看到丝毫的笑意。 圣者抱着怀中早已没有气息的人在大阵中央枯坐了整整三日。 没有人知道在阵中都发生过什么,但在那之后,圣者以真力将所有人震开赶出后山,伺候于后山闭门不出,如瀑暴雨在天问山落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人们似乎总能听到自后山传来的声音,如风声呜咽,如神鬼低泣,缠缠绵绵不曾断绝。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之后应该还有番外,更新时间不定,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啦。 顺便给新文打波广告! 耽美新坑《大魔王等待向导的第九年》,向导攻哨兵受。 言情新坑《联邦元帅的女友A》,女A男O。 感兴趣的话可以戳进专栏收藏起来,本月之内开坑,希望能多多支持 当然如果大家觉得作者的文勉强能够入眼,也欢迎收藏作者。 那么我们下本再见啦。 第47章 番外一 隐州城的首富雁家又添了位小少爷。 雁家老爷已有两子, 都已经有十来岁,这次意外再有了孩子,原本求着想要个女儿, 谁知道最后生下来却又是个儿子。 不过这儿子自生下来就长了双秀气的眼睛, 后来更是越长越是好看, 生得又白又嫩像个面团捏出来的娃娃,每每在宴席上抱出去, 总比其他家的小姑娘还要漂亮。 雁家小少爷不光长得好看, 性子也非常讨喜, 不过才三四岁的年纪, 便已经是聪明乖巧的模样。 小少爷不爱哭, 每天都是笑着的模样,甜甜的笑涡挂在脸上,大眼睛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来的时候, 就像是可爱的月牙,看得人心头微醺, 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给他。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位小少爷远远没有看起来那般乖巧, 大概是因为自小被惯得厉害,小少爷任性至极, 可说是整个雁家的小魔王,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 若是不给,他就会闹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当然小少爷的闹也不是真的哭哭闹闹, 他只是自己爬到屋顶上默默地哭,整个雁家见少爷哭起来,自己就手忙脚乱慌成了团。 雁家夫妇对这个小儿子疼爱至极, 两位哥哥也都对其关切无比,当然还包括整个雁家上下的仆人们。 所以在小少爷五岁的时候,几名修行高手来到雁家,提出要将小少爷收作徒弟,带他修行的时候,雁家上下几乎都是又欣慰又不舍的表情。 欣慰的当然是他们小少爷能有这般的天资,可以有机会踏入修行门道,并且还被几位看起来便极为厉害的高手收作徒弟。而不舍自然是因为不舍得他离开雁家,也不舍得他吃这样的苦。 在三位高手来到这里,提出要收徒之后,雁家上下围着那几位高手问上问下,几乎从宗门的衣食住行问到了他们宗门是否有各种仇敌,直到最后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他们依然也没能完全放心下来。 最终雁家老爷只能坐在椅子里,打量着三位高手,小心问道:他拜师之后,我们能经常去看看他吗?我可以给他准备十来个家仆随行吗?他从来没出过远门,也没吃过苦,我怕他到时候没法习惯在那边的日子。 对面的三人相互对视着,禁不住都有些失笑。 坐在最前面的那人看起来年纪稍大,鬓边已经有几缕银丝,但相貌却依然是年轻人的样子,只从他如死水般平静的双眼中能够看出他曾经历过不少的风霜。 在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个让人看不出性别的人,起初看模样雁家的人们都觉得他是女子,他生得美艳动人,身材玲珑有致,怎么看都是女子的模样,然而等他开口否认了他们姑娘的称呼,大家才骤然间懵了起来,不知道该要如何称呼才好。 最靠外边坐着的是名相貌和气质看起来都比较普通的男子,如果不是因为在见面之际,雁家老爷曾经见过他出手对付了有几层楼那么高的妖兽,或许他也会觉得此人平平无奇。 现在这三位高手就坐在雁家的大堂里,雁家上下不敢怠慢,仔细地接待着,而这三位在相互对视之后,终于介绍了他们各自的名字。 我叫何止。最前面的那人出声说道,接着指向旁边两人,南卿,段流,我们来自厌尘宗。 隐州是个海边小城,对江湖上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三位是高手,厌尘宗应该便是个厉害的修道门派,却不清楚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 听到几位介绍,雁家老爷虽没听过,但也说了几句久仰。 何止没有出声,南卿却看得好笑:你也不怕我们把你儿子给卖了? 雁家老爷摇头苦笑:以几位的能为,想要带走我儿子根本不需要靠行骗。 何止对他的回答略微诧异,他抬眸上下盯着雁家老爷打量,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雁家老爷心里面产生了种古怪的错觉的,好似不是自己在考虑着这几人能否成为他儿子的师父,而是这几位在打量着他是否有资格成为自家儿子的父亲。 雁家老爷脸色微微发懵:几位,怎么了? 何止摇头不语,坐在最末端的段流主动出了声说:先别说了,还是将小公子带出来看看吧。 雁家老爷连忙点头,吩咐身边的人:快去带少爷出来。 他说到自己小儿子的时候,神色分明柔和了许多。 其他三个人看在眼里,相互对视了下似乎都莫名有些欣慰。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接下来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但三个人不知为何都有点异样,何止看起来最是平静,南卿满脸期盼地看着远处,只有段流最不能冷静,两手不住地搓着,甚至还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仆人牵着道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因为天气冷的关系,小少爷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袍,袍子的领口上缀着白色的绒毛,将他包得像颗粉粉嫩嫩的汤圆。他也丝毫不像别的小孩怕生,才刚进门就像阵欢快的风,软绵绵撞进了雁家老爷的怀里:爹爹你回来了! 任哪个铁石心肠的人见着这般可爱的小团子扑过来,大概都会忍不住化了整颗心,雁家老爷搂着儿子禁不住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亲蹭蹭儿子的小脸:哎,爹爹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他说着命下人又将路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交给孩子,接着抱着小孩回过头,向众人介绍道:这就是小儿雁 雁家老爷话音未落,忽见面前的三位客人面色有异,禁不住停下了声音。 三位客人? 此时坐在堂中的三位客人,只有何止看起来尚且算是没太大的异样,只是盯着雁家小少爷的目光略微有些古怪,似是怀念又是关切,南卿与他神色相差不多,只是其中的感慨更深,情绪更加复杂。而再看他们旁边的段流,这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已经忍不住捂着通红的眼睛哭成了个泪人。 雁家老爷: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少爷也注意到了这三个奇怪的人,他好奇地探头看着何止等人,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段流的身上,不解道:你怎么哭了呀? 段流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唰地涌得更加厉害,哽咽道:我 雁家小少爷从自己爹爹怀里跳了下来,来到段流的面前摸出块手帕递过去:别哭了,不然其他人都不喜欢陪你玩。 他见段流哭声止了片刻,连忙解释道:真的,我爹爹说的。 南卿好不容易回过了神,目光却仍然舍不得从小少爷的身上移开,只抬手捅了捅段流的胸口。 段流被他捅得惊醒过来,连忙眨眼点头道:我,我知道了。 他抬手接过手帕飞快抹了把脸,抹去眼泪后他迟疑着不知从何开口,最终犹豫之后还是将视线投向了那头的何止。 何止看似冷静,但说话的声音却依然暴露了他的心情,他略有些沙哑着声音向小少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雁家小少爷递完手帕就哒哒跑回了自己爹的身边,现在听到何止的问话,他回头看看雁家老爷,等后者点头之后,他才终于出声道:我叫雁亦暖。 雁亦暖。 何止等人将这个名字喃喃念了几遍,南卿禁不住先笑了起来:真是个好名字。 接下来的时间里,何止他们三人又在此间聊了会儿时间,期间连雁家的大少爷与二少爷也都纷纷赶来,言语间满是对小弟的不舍。 直到最后,天色渐渐暗下,成功拖到了这会儿的雁家老爷抱着孩子提议道:既然都已经到了现在,不如几位在这里留宿下来,等明天再带亦暖离开吧。 南卿闻言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们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现在与何止段流对视之后,他主动开口道:我们知晓雁老爷对小少爷多有不舍,所以我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也不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去山上苦修,所以我们就算收他作为弟子,也不会带他走的。 雁家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微微怔住:那 何止敲了敲桌面道:我们每过几天会分别来这里指导他修炼,不知雁老爷觉得如何? 雁老爷看了看儿子们,几乎是立刻笑了起来:多谢几位高人!多谢神仙! 当晚他们留宿在了雁家,夜里南卿独自爬上了房顶,隔着一个院落听见那头雁家小少爷不知与谁玩闹,传来了开怀的笑声,南卿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何止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边,同样在屋顶坐下,沉默片刻才道:以前尊主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屋顶。 南卿挑眉道:我跟他学的。 何止远远看着那头灯火里的小小身影: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那之前,他们也没想过他们能够再见到他们尊主,明明当初他自体内剥去灵珠开启阵法,已经是魂飞魄散无法再复活。 但最终是温灵远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能够复苏魂魄的还魂晶石,以自身灵力浇灌百年,终于让雁凉重新入了轮回。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温灵远害死了尊主。南卿想到这些事情,满脸不悦地说道,尊主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要是敢靠近尊主,我肯定跟他拼命。 他们相互说了几句话,这时候夜晚已经深了,雁家夫人来到院中催促雁亦暖睡觉,小少爷明明已经困了,却因为没有玩够怎么都不肯回去。 最终雁夫人轻轻哼着歌,抱着熟睡的小家伙往房间走去。 睡梦中的孩子手里面还捏着玩具不肯松手,他歪着脑袋被雁老爷从夫人的手里接过,于睡梦中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在爹爹怀里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唇畔微微翘起,露出小孩子甜软的笑容。 第48章 番外二 整个正邪两道都知道, 雁家的小少爷雁亦暖可以说是上天的宠儿。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从出生起就这样顺遂,他自小生在首富之家,被锦衣玉食的养大, 之后又被邪道尊主何止与厌尘宗其他两位堂主看上, 三人共同收他为徒, 将毕生的所学都交给了他,俨然有着要将他当做下任尊主来培养的意思。 当然不光机遇不错, 这位小少爷的天赋极好不管是什么样难度奇高的武学, 他都能够很快就掌握透彻, 境界提升起来极为迅速, 已经远远将其他的同辈人抛在身后。 如今雁亦暖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 就已经是整个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就算是挑战起那些资历极高的前辈,也没有任何落败的意思。 正邪两道都说, 以雁亦暖的资质,恐怕会成为最近数百年来最有机会飞升的第二人。 雁亦暖不是好斗的人, 也没有想过非要争什么第一人的头衔,但他仍然忍不住感到好奇, 于是在某日和他南卿师父守在丹炉旁边等丹药炼成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所以那个飞升第一人是谁?飞升真的那么容易吗? 听见雁亦暖的问题, 原本正好好调配着丹药材料的南卿手一抖,差点把所有材料全部洒了进去。 他连忙收回手, 脸色变了几次之后才揉揉雁亦暖的脑袋:飞升当然不容易,需要经历很多苦难才行, 不过你要是有兴趣,你肯定能够做到。 雁亦暖点了点头,却没有被南卿给糊弄过去, 又问:所以那个人是谁?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 这少年实在是太过敏锐,不过才这点年纪,就已经能够洞悉人心,而南卿脸色发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起那个人。毕竟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雁亦暖这辈子都不要碰上那个人。 南卿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个话题给蒙混过去,但雁亦暖神情认真地盯着他,看样子显然不是随意就能够糊弄过去的。 雁亦暖的确不愧是雁凉的魂魄转世,他的相貌与上辈子的雁凉有□□分相似,但气质与昔日的邪尊却是完全不同,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是那些上了年纪早修行多年的前辈,他们曾经见过邪尊雁凉,但也没能够认出他们,并且觉得他们有所联系。 如果硬要说起来,大概也只有那时候失忆那段时间的雁凉,与现在的雁亦暖比较相似。 不过问题就是,这个聪慧的少年实在是太难应付了。 南卿艰难地说道:那个人没有名字,常年都戴着面具,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大家都叫他天问山圣者。 雁亦暖蹙着眉说:没有名字?可是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南卿不想继续说这个人,只觉得晦气:我怎么知道,要怪就怪他爹娘不给他起个名字。 他说完这话就催促着雁亦暖继续炼药,而雁亦暖察觉有异,正想要接着问下去,门边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接着是何止从外面走了进来。 南卿听见何止的声音后如释重负,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扑了过去。 雁亦暖气鼓鼓地看着两位师父当着自己的面开始亲昵,这两位眼里向来没有什么规矩,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去的,但反正从来也不顾及弟子的感受,每次见面总要腻腻歪歪。雁亦暖没有办法,满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只能想着等找到机会再去询问。 但让雁亦暖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的某次历练,他竟然真的遇上了这位正道第一人。 起因是他路过某处城镇的时候听说了附近有妖兽作乱,雁亦暖虽然不好斗,但在斩奸除恶方面向来非常热衷,并且这么多年以来,不管究竟遇上多强的对手,他几乎都能够顺利解决。甚至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都忍不住感觉惊讶,因为有些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化险为夷的。 这次也是同样,虽然经历了不少的危险,但最终他还是稀里糊涂解决了那个看起来不好应付的妖兽。 与雁亦暖同行的伙伴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接着又夸赞起他的出手果断,雁亦暖心中若有所思,却没有像平时那般高兴。 等到人群离开之后,他独自回到打败妖兽的林中,仔细检查起妖兽的尸体,结果是他在妖兽的身上看到了颗小石头,正好就在妖兽的要害处,虽然看起来小,但造成的破坏力却几乎击碎了妖兽的内脏。 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刚才的攻击看似是他成功解决了妖兽,实际上却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甚至于这个人或许已经帮了他很长的时间,但却从未露过面。 是谁?雁亦暖抬头看向四周,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出手帮助自己。 然而四周的密林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他蹙着眉头又问:为什么要帮我?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这时候几名同伴发现他不见,循着声音找了过来:亦暖,是发现什么了吗?要是没有我们就该回去了! 雁亦暖摇了摇头,他在四周查探不到还有谁的气息,于是只能作罢,跟着那群朋友离开了。 不过在回到城中客栈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客栈的气氛有点不对,这里是城内最好的客栈,客人们甚至单独分了院落,各自住在各自的院中,而在回去之后,雁亦暖发觉不少的人都在故意避开客栈当中的某处院落,仿佛是在忌惮着什么,但眼神里又带着崇敬。 雁亦暖见到同伴也是如此神色,不禁拉住其中某人问道:那里面有什么?难道比怪物还可怕? 那名同伴连忙阻止了雁亦暖继续说下去,摆手压低了声音道:什么怪物!那里面住着的可是圣者大人! 雁亦暖立即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和师父聊起过的那位没名字的圣者,他顿时有了兴趣,虽然师父他们不肯告诉他更多与圣者有关的事情,但他还可以向其他人打探。 现在显然就是最好的时机。 雁亦暖连忙拉着人到角落里,颇感兴趣地小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对这位圣者又敬又怕?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同伴看了看四周,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顿了会儿才压低了声音回应道:那位圣者是拯救了我们整个中原的大英雄,当然也是正邪两道的至强者,你知道虽然现在我们正邪两道相安无事,但是其实以前曾经还有过针锋相对的时候 雁亦暖眨了眨眼睛:打起来了? 同伴点点头:岂止是打起来了,听说当时的邪道尊主还说过要将正道灭门。 雁亦暖看热闹不怕事大:以前竟然还有过这么热闹的事情? 同伴觉得惊奇:你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雁亦暖摊手说道:我倒是也想知道,可是我师父他们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同伴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雁凉的生长环境会是这样,不过在大家看来几位长辈高深莫测,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雁亦暖现在就是个叛逆期的少年,根本不想聊那几位师父,只盼着能够出来游玩,师父越是不让他知道的事情,他越是想弄明白:然后呢?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圣者是怎么拯救中原的? 雁亦暖这么问,同伴也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他。 那是段很久之前的故事,到了现在连前尘都已经不剩多少了,雁亦暖于是知道了天问山大阵,知道了地底差点覆灭中原的幽魂,也知道了关于正邪两道的恩仇。 到最后,听说是那位圣者取得四海灵珠,救下了整个中原。算上之前那次,圣者已经是两次救下我们,大家对圣者自然非常敬佩。那名同伴说到这些,禁不住又长叹了声,雁亦暖察觉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于是连忙又追问起来,到这时候那名同伴才又表情复杂地说道:我听说,只是听说,有人说圣者在那场大战中失去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雁亦暖有点惊奇:真的?是他喜欢的人? 同伴连忙纠正:这些都是传言,我也不敢保证真假,不过应该还算真实,因为据说圣者一直在想办法收集还魂晶石,还用力量浇灌晶石百年,试图让那个人复活。 雁亦暖听到这里更感兴趣了: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这晶石是不是真的有用。同伴不太确定地说道,但圣者的确随身带着那块晶石,很多人都曾经见过。 雁亦暖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这处角落。 同伴心里觉得担心,看他离开连忙叫住询问,不过雁亦暖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根本没有要理会他的告诫,自己转身几个起落就在客栈的院落中闲逛起来,最后,他稳稳落在了中央那处院落的屋顶上。 雁亦暖自诩功力不弱,平常偷偷潜入敌人的窝点也不会被人发现,但现在他几乎是才刚落在屋顶,就听见一阵轻响,接着他被一阵强悍无比的内息骤然拍得身形不稳,竟然自房顶上跌落了下来。 这么大雁亦暖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在摔下来的当下立刻开始想办法在空中寻找平衡,然而还没等他动作,有道身影却突然靠近,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在空中旋身,最终平稳地落在了地面。 雁亦暖怔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这人身上穿着雪白的长袍,面上也是白色的面具,整个人看着像个仙人,又像个鬼魅。 恋耽美 即使是魔尊失忆后也会哭唧唧——杏遥未晚(3 而这人扣着他的手腕,就仿佛有些眷恋似的,长久的凝视着他,忘记了松手,直到雁亦暖轻轻挣动了下手腕,他才终于恢复姿态,后退一步将人放开。 雁亦暖不满于刚才的状况,蹙着眉头恶人先告状:你刚才偷袭我。 戴着面具的人当然就是那位身上有着许多传闻和秘密的圣者,即使没有人告知,雁亦暖也能够猜测得到,而现在面对雁亦暖没有道理的控诉,他却没有任何反驳,反倒纵容地点头温声道:嗯,是我不对。 雁亦暖本来还要闹点脾气,现在被对面跟棉花似的模样弄得说不出来话了,于是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你请我喝茶我就不怪你了。 片刻之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院中,面前的桌上摆着壶茶,不过说是喝茶,实际却没人去动它。 雁亦暖对着这位奇怪的圣者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和对方说了些话,对方问他的近况,问他在厌尘宗里的事情,雁亦暖没有过多隐瞒,慢慢说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和对方应该是熟悉的,但他们的确才刚刚见面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夜晚渐渐深了,雁亦暖抬头看了看,终于也提出了要回去。 离开院落的时候雁亦暖还想沿着刚才的来路□□离开,不过圣者声音带着笑意制止了他,替他指了大门的方向。 雁亦暖往院外走去,刚踏出院门,却又禁不住回过头来,想了想说道: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圣者仍坐在原处看着雁亦暖的方向,似乎雁亦暖若是不回头,他也会一直看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消失。 圣者接触着雁亦暖的眼睛,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雁亦暖稍稍犹豫了下,但还是出声道:听说你在想办法复活你喜欢的人,你成功了吗? 圣者动作的动作顿了片刻,点头:成功了。 雁亦暖笑了起来:那恭喜你了。 圣者也回以笑意,雁亦暖又问那人在哪里,他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谁知最后得到的答案却与他想的截然不同,圣者平静摇头道:他投胎转世,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没有去找他相认。 雁亦暖疑惑道:为什么? 像这种离神仙也不过一步之遥的高手,能够让人复活,应该也就能有让人记起前世的办法才对。 雁亦暖疑惑不解,圣者却摇头缓缓道:他上辈子的不幸都是源自于我,这辈子没有我,我想他才能够真的活得自在快乐。 雁亦暖喃喃道:真的? 圣者轻轻嗯了声,说道:我能够看见他的笑容,暗中守着他,护他一世平安无忧无虑,这就足够了。 雁亦暖对他所说的这种感情半知半解,不过这时候远处已经传来了同伴寻找他的声音,雁亦暖连忙应了声,回头对圣者笑着挥了挥手算是道别:我该走了,我们将来再见。 圣者的面具隔绝了他的神情,他轻声道:将来或许不会再见了。 雁亦暖眨了眨眼,神秘地笑道:那可说不定。 圣者问道:何解? 雁亦暖笑意仍在,指了指天上。 等千年后我在人间玩得腻了,我就修炼飞升,将来我们就能在天上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