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相府真千金》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相府真千金》作者:透明草莓【完结+番外】 文案: #我有一个秘密,这书就是我写的# 作者小宋不小心穿进自己写的娇宠文里,成了全文最可怜的炮灰女配宋疏桐。 爹爹:不准违逆继母,否则就是不孝! 继母:要不是因为有人说闲话,我才懒得把死鬼前妻生的丫头从老家接回来。 妹妹:我是千金大小姐,将来要做太子妃的,一个乡下脏丫头处处想跟我比,你配么? 小宋原地爆炸,你们欺人太甚,但别忘了作者可以随心所欲改剧情! 从此小宋开始了自编自导自演的穿书路,拳打绿茶,手撕白莲,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们见识了什么叫真千金! 众人皆惊:她做什么都成功,说什么都实现,太神了吧! 小宋:别激动,坐下,这只是作者的一般操作。 后来,书里那位冰冷禁欲的太子殿下,迎着无数杀手,对她温暖一笑:和你一起死,孤死而无憾了。 众目睽睽之下,小宋一脚把太子踹下万丈悬崖:有我在,你死不了。 谁也不能在我的世界里打败我!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配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疏桐,谢初静 ┃ 配角:预收:虐文白月光的HE攻略 ┃ 其它:预收:双向暗恋 一句话简介:作者穿成炮灰后,在线打脸改剧情 立意:让苍天知道我不认输! 第1章 . 真千金也是有脾气的! 换大号再战!…… 不知名网文作者小宋靠着一口仙气,肝文肝到半夜,终于把今天的三千字憋出来了,她躺在床上打开了鸽区论坛,准备划划水就睡觉。 小宋先是熟练地发了个灌水帖子《做法涨收,给老娘涨涨涨……》,接着在各色帖子里愉快地浪了一圈,吐槽自己扑街。 退出论坛之前她随意划拉了几下屏幕,注意到一个新帖子,《如果真的可以,重生和穿越你选什么?》 小宋点进去陷入了沉思…… “我大概会选重生吧,带着记忆重生到高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重生之前先把当年高考题做个十遍八遍!” “选穿越的话,万一穿了个地狱开局可就完蛋了,不过话说回来,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所以要不然我还是选穿越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外面“砰”的一声爆响,接着楼下有人慌乱的叫喊:“着火了!” 小宋一个激灵爬起来往外冲,打开门,楼道里已经一片火海,弥漫的毒气瞬间包裹住她,窒息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绝望地想:“我不想死啊……” 然后,不想死的小宋被人一耳光扇醒了,那耳光中带着满满的恶意,扇得她一屁股摔在地上,可见动手的人完全没有手软。 一阵天旋地转,清醒过来的小宋发现火海奇迹般消失了,烟雾不见了,错愕三秒后,她脑子里轰然一声,明白了一切。 她死 * 了。 不仅死了,还穿进了自己正在连载的文里,成了每次出场必被虐的小可怜女配宋疏桐。 小宋这篇未完结的大长篇古言叫《盛世娇宠之太子妃不好惹》,剧情没啥新意,内容就是各种姿势谈恋爱。 女主名叫刘溪诗,美丽又善良,书里的男人,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男一号至男N号,全都对她一见倾心。 女主被书里所有男人爱慕,自然也就被恶毒女配们嫉妒,但是女主苏遍天下无敌手,在男主的宠溺下把她们一通噼里啪啦的打脸。 宋疏桐这个角色跟主线完全没关系,只是为了体现反派配角的恶毒。 她爹宋丞相多年对她不闻不问,后来被政敌弹劾私德有亏,闹到连皇帝也听说了这件事,宋丞相为了保全脸面,才不情不愿把这个女儿从乡下接回京城,之后任由继室孟氏和别的女儿们对她百般欺辱磋磨。 宋疏桐又难过又委屈,她是宋丞相的原配留下的遗孤,继母不疼就算了,可她是爹爹的亲闺女啊,为什么爹对她也不闻不问? 更残忍的是,因为太子殿下随口夸了她一句,宋丞相怕影响小女儿宋碧荷当上太子妃,居然找了几个地痞无赖玷污她,宋疏桐心死,自尽。 其实宋疏桐不知道的是,她生父考中状元,上任途中被黑心师爷杀害夺了官印,杀人凶手冒名顶替做官,正是把她接回京城的“爹”宋丞相。 宋丞相杀人后对外声称原配妻子病逝,又娶了自己原来身份的老婆孟氏做续弦,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继母和姐妹,人家才是货真价实一家人。 这个小姑娘懵懂无知的把杀父凶手当成亲爹,在对父爱的渴望中,独自承受了人世间最大的恶意,像流浪狗般的死去了。 关于她的篇幅虽少,却句句如刀、字字泣血。 小宋认清形势后欲哭无泪,为什么偏偏穿成了这个倒霉蛋呢,这意味着她虽然活了,但是很快又得死啊。 刚刚被扇了耳光的脸蛋儿火辣辣的疼,小宋下意识捂住红肿的脸,吐出一口唾沫,发现里面竟然带着血丝。 她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嘲地想,果然字字泣血,我就知道我是宝藏作者。 头顶上一道刻薄的女声响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笑!幸亏老爷今日从衙门直接去侯府了,没见到你这泼皮无赖的模样,不然能被你气死。” -- 第2页 小宋抬起头,认出这声音来自原身小可怜在文里的后娘,中书省右丞相宋大人的老婆孟氏。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后娘孟氏的长相,旁边一位干瘦的年轻姑娘尖刻呵斥道:“你原本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比杂草还贱的命,爹发善心把你接回来,你就真当自己是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了么,还想去英武侯府赴宴,简直痴心妄想。” 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圆脸小姑娘,长得倒是娇俏可爱,话语却同样尖锐:“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 上不得台面的货色,居然妄想爬上我的马车,真是让我恶心!” 这两个就是孟氏的长女李碧莲和幼女宋碧荷了,小宋亲手写出来的人物,当然心里门儿清。 两人的这几句冷嘲热讽,倒是让小宋迅速定位了自己此刻所处的剧情。 今日,炮灰宋疏桐为了能够堂堂正正以宋家女儿的身份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被后娘孟氏和塑料姐妹花带人围殴了。 这场宴会是书里一个重要配角,英武侯邵洪峰的五十寿辰宴。 他是魏朝两任皇后的亲兄长,也是皇帝倚重的一员猛将,位高权重。所以他过寿诞,京城的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们都会赏光。 各家小姐们为了去英武侯府赴宴,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衣裳首饰,因为太子和大皇子到时候也会亲临侯府,向亲舅舅贺寿。  两位天潢贵胄都是人中翘楚,大皇子今年二十,太子殿下十九,正当婚配的年龄,却因为种种原因尚未定下婚约,君子身边尚无佳人作伴,怎能不叫千金贵女心神荡漾? 宋疏桐想去赴宴的原因却与这个无关,她被接回京城一个月了,除了偶尔被叫到门房打发一下老家来打秋风的同乡外,几乎见不到日思夜想的“亲爹”。 她孤苦伶仃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了骨血相连的亲人,实在太想和爹爹亲近了。 所以她看见家里的姐妹们高兴地选衣服、挑首饰,又听说爹爹宋丞相也会去赴宴之后,就鼓起勇气跟后娘孟氏提出想要一起去。 孟氏阴着脸拒绝了,说她是乡下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这样贵人云集的地方,她去了只能给宋家丢脸。 孟氏这句话倒是说对了,原身是个乡下丫头,别的没有,就是有个牛脾气,越不让她去,她就越倔着要去。 到了宴会那天,她冲到宋府门口,非要上宋碧荷的马车,惹得宋碧荷狂怒,尖叫着叫孟氏来帮忙,于是便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小宋是这篇文的创造者,没人比她更熟悉剧情了,接下来气坏了的孟氏会命令丫鬟婆子们把宋疏桐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宋疏桐听说爹爹会生气之后,不敢还手只知道伤心地哭。 孟氏扬长而去,带着两个亲生女儿光鲜靓丽的赴宴,留下遍体鳞伤的小可怜躲在墙角哭泣。 果然,孟氏竖着眉毛揉自己的手,嫌弃地看着地上脏兮兮缩成一团的宋疏桐,似乎刚才扇这蠢货的时候,被她脏兮兮的脸咯疼了手。 “破落户儿,打你我都嫌脏手。”她冷冷吩咐身边的得力干将黄婆子:“你,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丫头,也不知什么样的贱人能生出她这样的脏东西,居然敢跟我顶嘴,忤逆不孝!” “好嘞,太太放心,老奴这就替你教训她。”身强力壮的黄婆子嘿嘿一笑,她走到宋疏桐身边,挥起巴掌就准备冲着年轻女孩柔腻的脸蛋儿扇下去,结果 * 啪的一声,自己脸上先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宋疏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冷冷地看着她。 黄婆子惊呆了,捂着脸道:“你,你个贱蹄子敢打老娘。” “我何止敢打你!”宋疏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了黄婆子的咽喉上,一手揪着她的衣领恶狠狠道:“我再不堪也是府里的千金小姐,打你一个奴籍的婆子,还需要挑日子吗?我打死你都不用偿命!” 小宋气坏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呢。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些人通通是假的,全是她编出来的人物,都是纸老虎,谁怕谁! 魏朝律例,主人杀死奴仆不用抵命,坐牢便可。 黄婆子自然知道这一点的,她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回头看孟氏:“太,太太,这怎么办?” 孟氏母女三人和一众丫鬟婆子没想到会出这种变故,都惊掉了下巴。 孟氏脸色大变:“你想干什么?你放开她。” 孟氏的两个女儿吓得靠在了一起:“她竟然要杀人,她疯了。” “我没疯。”宋疏桐冷冷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奉劝你们,既然没胆子真的弄死我,就别欺人太甚,不然我豁出去往死里闹,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你愿意做软柿子,就别怪别人拿捏你。 宋疏桐在乎“爹”的看法,小宋不在乎。 而且小宋很笃定,孟氏现在根本不敢真的把她弄死,御史弹劾的风波还没有过去。 孟氏和两个女儿都是一怔,今天这个乡下丫头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小宋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年龄最小、胆子也最小的宋碧荷身上,语气鄙夷道:“宋家的女儿不只我一个,要是我闹出什么丑事,到时候坏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名声,我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你们也无所谓吗?尤其是小妹你,就彻底不用做太子妃的梦了。” -- 第3页 宋碧荷神情一窒:“你敢?” 小宋冷笑:“你试试我敢不敢!” 她的簪子还顶在黄婆子喉咙上,黄婆子吓得快哭了:“二小姐,你别冲动啊,都是误会。” 宋碧荷害怕了,她往后瑟缩了一下,对孟氏道:“娘,算了,我们还是走吧,去晚了太子殿下就看不见我了。” 孟氏看了一眼夕阳,天色不早了,去侯爵府赴宴迟到可不太好,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你走运,老娘今天没空收拾你,我们走。” 见她们上了马车,小宋把黄婆子松开了,踹了一脚骂道:“滚!” 黄婆子连滚带爬逃开两步,跳着脚指着宋疏桐骂道:“你给我等着,太太迟早收拾你。” 看见这帮凶神恶煞的人走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鬟哭着来扶她:“二小姐,你没事吧。” 小宋认出这是宋疏桐在宋府唯一的小丫鬟妙菱,她这做小姐在书里过得都不咋样,妙菱的结局自然也跟主人一样凄 * 凉。 她摸摸妙菱头上因为营养不良而幼细发黄的头发:“我没事的,暂时死不了,你别哭。我们回房去吧,我得缓缓。” 她需要好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死了就够惨了,穿进自己写的书里,自己给自己设计了一段惨绝人寰的人生,更是惨上加惨。 真是完美诠释了: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小宋很悲愤,现实让她沮丧,让她无语凝噎,但是刚才被孟氏扇耳光的脸蛋依旧火辣辣的疼,瞬间激发出她的战斗欲。 换号再战,谁也不能在我的世界里打败我。 第2章 .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2 紫禁城巍峨伫立,东侧的端央宫高高翘起的飞檐下,一长溜簇新的宫灯在晚风中摇曳,把这处大气肃穆的宫殿照得愈加庄严华丽。 殿门大开,游廊下走来一群人,当前的那个年轻男子,步伐快而稳重,走近了才看见他眉如远山,目如晚星,通身带着清贵自矜之气,他便是这端央宫的主人,魏朝太子谢初静。 端央宫的管事太监刘松跟在太子身后一路小跑,待到了内殿,无关人等全部退下之后,才小心翼翼问:“殿下今夜还要出宫行侠仗义吗?” 谢初静简短道:“还去。” 刘松得了明示,连忙伺候太子殿下更衣,将他晚间赴宴的繁复礼服脱下,又从柜子最深处捧出一身轻便的夜行衣,替他换上。 刘松和太子殿下年纪相仿,他还是孩童时就伺候在太子身边,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十分深厚,说话便也没什么忌讳。 他一边替太子换衣裳,一边不解道:“殿下,奴才还以为你是在宫里太闷了,所以日日想出宫去走一圈,可今晚你已经去过邵爵爷府上赴宴了,为何还要出去呢?” 谢初静轻笑一声:“宫里确实很闷,不过孤今日出去,却是为了一桩奇事。” 他今天在英武侯府上喝酒时,听说京郊有一座道观,位置很偏僻,不过里面的道士术法高超,尤其是求子之事颇为灵验,十女九孕,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生下来的孩子却大多夭折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谢初静决定去一探究竟。 “那奴才给殿下预备好沐浴的香汤,殿下早些回来。” 刘松打开寝殿后窗,目送太子使了轻功飞出去后,他吹灭了内殿的灯烛,假装太子已经就寝,出来对众人道:“殿下已经安歇,尔等值夜的好好当差,不当班的回去歇着吧。” 谢初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紫禁城,站在京城最高的钟楼房顶上,俯瞰这座千年繁华的古城。 暮春四月天的夜,虽然人声已经安定,满天星光下,仍然有百花娇艳,柳枝婀娜,迎面拂来的风中带着草木的清新之气,谢初静深深吸了一口宫外的空气,只觉得胸中的苦闷一扫而光。 他从生下来就是太子,太子之位,意味着无上尊荣。 无数人盯着这个位置,为了成为完美的储君,谢初 * 静从记事起,便日日刻苦努力,文武双全学了一身本领;长大之后上朝议政,又必须时刻端正自持、进退有度,不能犯一丝一毫错误。 生而为人,难道就只能这样沉默无趣的度过一生吗? 只有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深夜戴上面具之后,他才能放下顾虑,不做太子,敞开心扉做自己。 * 小宋,现在要叫宋疏桐了,跟着妙菱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住在丞相府最角落的小院子里,一边紧挨着院墙,另一边是相府的柴房和杂物间,虽然算不上破烂,但绝对不是千金小姐该住的地方。 “看来这家真的没人把我当亲闺女待啊。”宋疏桐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也算是件好事,住在这里没啥存在感,行动方便。” 妙菱的眼眶红了:“二小姐,奴婢一直把你当主子的,小姐是个善心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不是说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丫头。”宋疏桐拍了拍妙菱的后背安慰她:“妙菱啊妙菱,咱们主仆俩不能再这样将就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不仅过不上好日子,连活下去都难。” 在书里,妙菱被爹娘卖进相府后,先是在大小姐李碧莲院子里干些打扫的杂活,因为人长得五大三粗,不是很聪明的样子,那院子里的丫鬟们合起来欺负她,犯了错都往她身上推。 -- 第4页 孟氏要把妙菱退回去,可她爹娘兄弟早都把卖闺女的银子花完了,不肯要她。孟氏正打算将她卖到窑子里,宋疏桐进府了,孟氏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便把妙菱派给了宋疏桐。 这个丫头心思单纯,到了宋疏桐身边之后忠心耿耿,宋疏桐上吊之后,宋家对外宣称是得了瘟疫死的,打算一把火烧了尸身,只有妙菱哭得肝肠寸断,替小姐擦洗干净,换了套好衣裳踏上黄泉路,又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些纸钱。 宋家连薄皮棺材都懒得给一口,草草拿一块布单子裹了宋疏桐的骨灰埋在了乱葬岗,妙菱害怕再被卖到窑子里去,索性在宋疏桐的坟墓旁找了块石头撞死了。 想起这些,再看看面黄肌瘦的妙菱,宋疏桐心里一阵心疼:“妙菱,天下不平事这么多,菩萨太忙了,咱们先得自救,菩萨才能保佑。” “怎么自救?” “首先,咱们得走出去,自谋生路。” 妙菱眼中刚刚亮起来的光熄灭了:“出不去的,夫人吩咐过,咱们只能待在府里,没她的准许,连前院都不能去,门房不会放咱们出府的。” 宋疏桐指了指院墙边上一棵老榆树:“咱们不从门走。” “小姐是要爬墙。”妙菱惊讶道:“可你是千金大小姐,怎么能爬墙呢?” 宋疏桐拍拍她:“小丫头,现在这世上除了你,没人把我当千金小姐,所以我这千金小姐是不作数的。等到自己不开口,别人也知道我是千金小姐的时候,我自然就 * 不用爬墙了。” 口嗨是没用的,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宋相府的柴火都是外头买来的,柴房的角落四处散落着绑柴火用的麻绳,宋疏桐带着妙菱,把这些短麻绳收集起来,用了一晚上的功夫终于打出一个绳梯来。 夜已经深了,前院的灯全部熄灭,估摸着府上的人都该睡下,宋疏桐换了件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悄悄出去,幸亏原身是个健康活力的乡下妹子,身体很灵活,她轻轻松松爬上了大榆树,先找了根粗壮的树杈把绳梯拴结实了抛到墙外去,然后顺着绳梯爬下去,离开了这座困了她好几个月的相府。 终于能够站在围墙外面,痛痛快快地呼吸自由新鲜的口气了。 妙菱跟着翻出了围墙:“小姐,我们出来做什么?” 宋疏桐拉着妙菱就走:“我们去城隍庙找丐中贵族。” 宋疏桐走的很快,妙菱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她,奇怪道:“小姐,我记得你在外地长大,进府以后从来没有出去过,你怎么认得路?” 宋疏桐大言不惭道:“本小姐惊才绝艳、机智过人,当然认识路。 ” 宋疏桐是这本书的作者,从穿越过之后,她就发现,她脑子里像有个数据库一样,存着这个书中世界所有的场景道具,可以说,她对这世上的一切事物了如指掌,除了人,因为人心是最不可测的。 妙菱百分百相信自家小姐的聪明才智,她崇拜道:“那小姐刚才说的丐中贵族是什么东西?” 宋疏桐失笑:“他啊,不是东西,就是一个乞丐头子。” 妙菱不解道:“乞丐头子,那不还是乞丐么,咱们找乞丐干嘛?” “弄钱啊。” 妙菱一脸呆滞:“找乞丐要钱,小姐你是在逗奴婢吧。乞丐要是有钱,还用得着乞讨吗?” 宋疏桐脚步顿了一下:“我没来之前,他是丐中贵族,现在我来了,他就是善财童子。” 无论哪朝哪代,钱都是好东西,钱不仅决定生存品质,还可以改变社会地位。 宋疏桐现在需要钱,更需要一个可以为她源源不断挣钱的人,她必须培育自己的势力,毕竟一辈子很长,搞垮了宋丞相一家之后,她还得在古代世界安身立命,没有本钱是不行的。 因为地图都在心里,为了抓紧时间,宋疏桐带着妙菱离开了有官差巡逻的大路,钻进了小巷子里抄近道。 拐过一个弯,两人撞上了五六个喝的醉歪歪的酒鬼,不晓得是从哪家小酒馆刚喝出来,宋疏桐没多想,闪身打算从这几个人身边穿过去,经过一个酒气熏天的男子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舌头打着卷道:“长、长得还挺标致,这大、大半夜的在外头逛,是前头万红楼的姑娘吗,把你大爷我扶到你们楼里,今儿晚上爷就包你了。” “你认错人了。”宋疏桐嫌恶地挣脱,转身欲走,却又被另一个色眯眯的胖子拽住了 * 。 眼看小姐的肩膀被两个男人捏着,妙菱护主心切,冲上来拽他们的手:“不要碰我家小姐。” 这几个醉鬼已经醉的亲妈都认不清了,一听见妙菱这么说,嘴里越发不干净起来。 “呦呵,还是个良家,今儿大爷们有福了。” 宋疏桐叫苦不迭,后悔死了,是她大意了,她就不该走小路的,这是古代啊,她还以为是在遍地监控的现代呢。 “妙菱,你别管我,你先跑,我有办法脱身。” 她还没大展拳脚,不能就这么折在阴沟里,仗着这几个人醉的神志不清,宋疏桐猛地拔下头发上的铜簪,正打算瞄准了狠狠扎过去,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破空声,伴随着几道细微的金光,这几个醉鬼都惊恐地瞪着眼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个接着一个倒栽葱一样倒了下去。 -- 第5页 妙菱惊悚道:“小姐,是不是撞鬼了。” “别瞎说,我们是被武林大侠救了。” 宋疏桐看着地上几粒黄豆大小的金瓜子,立刻明白了,这几个酒鬼大约是被人用金瓜子点了穴。 众所周知,黄金是一种非常软的金属,这个人能用这么小的金瓜子释放出这么大的力道,可见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应该还十分有钱,穷逼谁舍得拿金子砸人。 不过这个人把金子到处乱扔可不太好,容易砸到花花草草,万一被觅食的小狗小猫之类误食,那可就更糟了。 想到这里,宋疏桐对着夜空拱手道:“大侠既然躲在暗处相救,想必是不愿意现身,小女子便不强求相见了。今日多谢大侠出手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给您鞠三个躬权当谢礼。” 谢初静抱着剑,躲在一处飞起的房檐后面,看着那小娘子对着虚空鞠躬,一次两次三次,她每鞠一次躬还会换一次位置,似乎是为了找到他的方位,结果她的方向全都不对,没有一次是正对着他行礼。 谢初静便觉得这个小丫头十分有趣,换成别人早该吓得哭天抢地了吧,结果这个姑娘还有心情转着圈儿鞠躬。 目送她离开巷口上了安全的大路,谢初静从房顶跳下来,想把方才丢出去的几个金瓜子捡回来,这金瓜子对他来说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也不能随便扔在路上给这几个混蛋。 地上干干净净,谢初静找了半天,一粒金瓜子的都没有找到,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那姑娘方才鞠躬的动作,瞬间懂了,所以她换着地方鞠躬并不是为了找他,是为了捡走金瓜子。 谢初静冷笑着飞身上房,朝着宋疏桐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欠了孤一条命,竟然还有脸拿孤的钱,孤行侠仗义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3章 . 一场戏就领盒饭的群演 3 临近城隍庙的树林里,乞丐渐渐多起来,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找到一棵树靠着,便可当做栖身之所。 宋疏桐在这些蓬头垢 * 面的人里费力地找着岑子昂,她一张一张脸看过去,偶尔会有一两个没睡的,好奇地抬头看她一眼。 宋疏桐虽然是个扑街作者,却一直立志写出一本经天纬地的巨著,并且顽强地致力于塑造群像、探讨人性。 在这本文中,她写了五百多个形形色色的角色,每个人物恨不得都掰开揉碎写明白,后来被读者吐槽才明白,这种行为通常被称为水文。 岑子昂是书里一位重要的男配,因为精明能干,他硬是从一个衣衫褴褛的底层乞丐奋斗成了大魏朝首富。 不过,此时岑子昂还没有发迹,宋疏桐打算搭他的顺风车给钱包增个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钱才有话语权。 她首先来找岑子昂,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书里其他的正面角色身份地位都太高,宋疏桐暂时高攀不上。 一直走到城隍庙大门旁边,宋疏桐看见石头狮子旁靠着一个精壮利落的青年,她立刻喜出望外,走到他身边叫道:“岑子昂,我可找到你了。” 尽管她从未真正见过岑子昂,但只要看见他,她就能认出他来,因为他存在于她的心里。 岑子昂睁开了眼睛,他脸上虽然也有黑乎乎的污泥,眼神却出奇的干净明亮:“我就是岑子昂,姑娘找我有事?” 他是城西这片地界的花子头,叫花子要饭也是有规矩的,不是想去哪里乞讨就去哪里乞讨的,各自有固定的区域混口饭吃,捞过界是会挨打的,这时候花子头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有点事。”宋疏桐压低了声音,将攥在拳头里的金瓜子露出点颜色给他看,压低声音道:“朋友,咱们借一步说话。” 岑子昂见钱眼开,本能地站了起来。 周边的乞丐一见老大站起来了,也跟着警觉地站起来。 “你别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你先让你手下这些人坐下。” 宋疏桐仰头看岑子昂,发觉他跟书里写的一样身强体壮,顿时深感欣慰。 岑子昂俯视着宋疏桐,在他看起来,她比一只小鸡崽儿大不了多少,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她可能还干不过一只大公鸡,于是放松了警惕,挥挥手让同伴们继续睡觉,带着宋疏桐走到一边的僻静角落里。 妙菱知道小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自觉地站在远处放风。 岑子昂道:“姑娘有什么事,直说吧。” 宋疏桐本来也没打算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你刚到京城来的时候,常常在一家刘记糕饼店附近乞讨,他家有个闺女叫刘溪诗,常常接济你,晚上把卖不完的糕饼拿给你吃,所以你很喜欢她,你一直想娶她,对不对?” 岑子昂一怔,他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他立刻争辩道:“你说的不对,我没想娶她,我只是把她当妹子,当恩人!” 宋疏桐挥挥手:“行了乖崽儿 * ,别嘴硬了,麻麻还不知道你。” “麻麻知道我,麻麻是谁?” “麻麻是……”宋疏桐哭笑不得,总不能直说这是网络用语“妈妈”的意思,让他晓得被占了便宜吧,只得胡诌了一句:“那是我的小名。” 岑子昂的脸忽然莫名地红了一下,喃喃道:“姑娘家不该随便把闺名告诉别人的。” -- 第6页 “嗐,你不用跟我那么见外,以后咱俩一起发财,往好听了说就是合作伙伴,往难听了说就是一条贼船上的蚂蚱,大家都是自己人。” 岑子昂一头雾水道:“跟我一个乞丐一起发财?姑娘你说什么胡话。” 说到正事,宋疏桐不开玩笑了,严肃道:“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同我一起做生意,你这样当乞丐出不了头的,一辈子都娶不到刘溪诗,人家是小康人家的闺女,她愿意她爹娘都不会同意的。我看好你,你不如跟我一起干一番事业,你一定可以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 宋疏桐说得认真,岑子昂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做生意,姑娘你在开玩笑吗?你不要这样耍弄我了,我一个住在破庙里的乞丐,实在没什么是能被你骗走的。” “我不骗你钱,我还会给你大笔银子做本钱。” “本钱呢?”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宋疏桐有点尴尬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会有的。” 岑子昂摇摇头,他到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确认自己被戏弄了:“姑娘,我要回去睡了,你自便吧。”说完转身走了。 宋疏桐急了,拉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连珠炮一样把他的生平报了出来。 “岑子昂,你爹本是个举人,进京赶考的时候遇到了水鬼打劫,满船人惨死,江面漂得全是箱子和尸体,有一只箱子比较轻,随着水漂远了。箱子里藏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脖子上挂了一枚玉扳指,那孩子就是你。木箱顺流而下,被一个老乞丐捡到,这老丐原是少林寺的武僧,因为吃肉破戒被赶下山,他会些拳脚棍棒,靠卖艺为生把你养大,后来老了耍不动拳脚,看见京城乞讨也能吃饱肚子,就在京城住了下来。你因为长得人高马大,跟着老武僧学了拳脚,如今在城西这一片已经混成了个乞丐小头目。我说的对不对!” 岑子昂转身看向宋疏桐,眼神里全是疑惑和不解。 他被义父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四五岁,隐约记事了,比如他记得自己叫岑子昂,他爹确实是个读书人,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就是小时候他爹拿着他的手一笔笔教的。 他也记得自己跟着父母一起从老家出发坐船,祖父祖母站在一块刻着字的大石头旁边送他们,后来在睡梦中听见奶娘哭喊有水贼,然后他被放进了箱子里继续睡。 但是他那时候太小了,所有的记忆都是模糊的碎片,没头没脑的,比如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坐船,这些他都记不清了。 宋 * 疏桐知道他不会走了,便诚恳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爹娘虽然已经死了,玉扳指你当初为了给老丐治病抓药也卖掉了,但是只要挣了钱,你就能把它赎回来,赎回来上面也许会有找到你亲生爹娘的线索。” 岑子昂终于开口:“你到底是谁,什么来头?” “我叫宋疏桐,暂时算是右丞相宋家的闺女,我这么坦诚相待,是希望咱俩合作愉快。放心吧,我绝不亏待你,本钱我出,生意你做,挣了钱,咱俩五五分成。” 岑子昂:“我一分钱没有,还能分一半利润,你图个啥?” 宋疏桐掷地有声:“我图你忠厚老实、善良正直,义薄云天!你就放心吧,麻麻不会坑你的。” 岑子昂心头一漾,反问道:“你就不怕我坑你吗?” “不怕,我信得过你。” 其实主要是信得过自己。 宋疏桐对自己塑造出来的深情男配有信心,她知道他是个好人。 岑子昂眸光微动,他当乞丐这么多年,从来没被人当成人看过,更别提被人信得过。 宋疏桐把手里的几粒金瓜子送给了岑子昂:“我过几天拿钱给你,现下这些你先拿去,去把头洗洗脸光光,再买几身像样的衣裳,总不能现在这个样子去谈生意。” 谢初静立在高高的树冠里,借着枝叶隐藏身形,到这时终于忍不住分开树叶多看了宋疏桐几眼。 原来她就是右丞相宋和光家那个从乡下寻回来的二闺女,回京有几个月了吧。听说因为相貌丑陋,所以一直没有带出去给旁人见过。 谢初静觉得此女模样甚好,眼睛尤其出众,微微一笑眼梢斜飞的模样很是魅惑,一看就是个心机玲珑之人,遂诧异她相貌丑陋的流言因何而起。 待看见宋疏桐毫不吝啬的把金瓜子送给了一个年轻的乞丐,谢初静心里没来由一阵不开心:“借花献佛,也要问问花盆愿不愿意,迟早跟她连本带利算回来。” 谢初静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好奇心作祟,他没有去计划中的目的地,反而一路跟着这个姑娘。 直到看见她平安回到右丞相宋和光的府邸,钻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然后像一只敏捷的小野猫爬着绳梯翻进墙里,过了片刻,那条绳梯又倏地一下被拽进了墙里,夜色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谢初静还是不想离去,他跃上树梢,隔着窗户看见她在解扣子,一粒两粒三粒……他倏地明白过来她怕是要沐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飞身消失在黑暗里。 已经是暮春的天气,一趟折腾回来,主仆二人累得满身臭汗,宋疏桐虽然名义上是相府千金,却并没有古装剧里小姐们泡在香喷喷的花瓣里洗仙女澡的待遇。妙菱找出一只小木盆,又去井里打了水,她只能简单擦洗了一番。 -- 第7页 宋疏桐看见妙菱拎回来的井水清澈无比,忍不住拿葫芦瓢舀起尝了一口,由衷 * 地赞叹道:“真甜。” 妙菱却红了眼眶,她从衣柜里帮宋疏桐拿了几件半旧不新的欢喜衣裳出来:“老爷夫人苛待小姐,小姐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些都是大小姐那里退下来的旧衣裳。” 宋疏桐并不十分在意,接过来穿上:“没关系,将来都会有的,而且咱们还会有更好的。” 她去床上躺下,虽然身体十分疲惫,可是精神莫名地亢奋,睡不着。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晚上,现实世界的亲人不知道该有多伤心,他们肯定想不到她的生命以另外一种方式在延续,但她依然要好好活下去,不辜负自己。 虽然是书中的世界,但是她既然来到了这里,对她来说,这就是真实的生活。 这样想着,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困意袭来,半睡半醒之中,宋疏桐想起了晚上救她那个武林侠客,又清醒了。 真的好奇怪,众所周知,现在武侠题材凉的不行,她书里杂七杂八写了很多人物,但唯独没有武林人士,那这个救她的人会是谁呢? 迷迷糊糊的潜意识里,身为作者的本能又帮她把逻辑圆了回来,她没写过,不代表这个世界没有武林和江湖。 今天救自己的人,八成就是这书里芸芸众生之类背景板般的存在,而且那家伙十有八九长得很丑,他要是个翩翩佳公子,怎么会不敢露脸。 俗话说的好,有颜才能得天下,假如真是个英俊的大侠,肯定早就名动武林,一堆江湖儿女芳心暗许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无名小卒。 他这样的人搁在现代,也就是个横店一场戏就领盒饭的群演。 宋疏桐瞎琢磨了半天,再次困了,她打了个哈欠,心说,哎呦喂,姑娘,你现在怎么还有心情想男人啊。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光明正大地离开宋府,避开反派的眼线,找到藏宝洞,刨出金条做发家致富的本钱。 第4章 .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 4 第二日的早餐是厨房送来的,来送饭的厨房管事的媳妇杨大娘,她趾高气扬地告诉宋疏桐:“夫人吩咐了,反正二小姐吃饭不挑嘴,乡下饿惯了,没饿死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后二小姐的一日三餐的就按照府里下人的标准供了。” 她说完倚着门框,斜着一双鼓涨的胖眼瞥着宋疏桐,一脸想看好戏的表情。 宋疏桐“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也真的不挑,埋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怪不得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宋府这下人的早餐都比当年学校食堂的早餐丰盛很多啊。再后来毕业入职了,公司压根不提供早餐,这么一对比,宋府给她的待遇,其实还可以。 瞧瞧,她就是这么乐观的人。 杨大娘见看不到热闹,无趣地走了。 吃饱了饭,便是无所事事的上午。 宋疏桐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躺在床上赖着不上班的机会,可是没有手机没有平板,这种无事可做的 * 时光很快变成了煎熬。 妙菱看宋疏桐无聊,便说道:“奴婢要洗衣裳,小姐不如去后花园转转。” 孟氏不许宋疏桐去前院,不过丞相府的后宅也很大,还有个别具一格的后花园,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实属难得。 “是个不错的提议。” 宋疏桐欣然前往,花园挺大的,虽然跟现代的公园面积没法比,但是能看出建造的时候花了许多心思,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奇珍异草,处处透着精致绝伦。 园中随处点缀着一种形状嶙峋的石头,一看就产自遥远的外地,光是运过来就要花费不菲。 总之这个花园的每一处景致,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老子很贵很值钱”,而这一切原本应该属于宋疏桐的生父,十七年前惨死异乡的宋状元。 此事说来话长,只能长话短说。 二十年前青州举子宋和光赴京赶考,家中留下了怀孕的娇妻林氏。 宋和光在去京城路上偶遇举子李定山,两人同去赶考,遂结伴而行,一路上做诗论文相谈甚欢。 后来宋和光一举拔得头筹,成了金科状元,可惜的是李定山却榜上无名。 皇帝钦点宋和光去滕州府任县令,宋和光千里赴任,这李定山恰好是滕州附近人氏,两人又是结伴而往。 李定山名落孙山沮丧了一阵子,出发几日之后,他似乎突然想通了,主动提及自己妻子是当地乡里的富绅,颇有人脉,他愿意给宋和光做个师爷。 宋和光正担心自己去了滕州人生地不熟,见到朋友这么真诚,于是欣然应允。 李定山见宋和光放松了警惕,便一路悄悄的在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宋和光身体越来越虚弱,李定山骗他说是因为水土不服,离滕州城还有两三天路程,宋和光已经一命呜呼。 古时候没有人脸识别系统,平民出门的身份凭证是户籍地颁发的路引,官员上任靠的是朝廷发的官印和文牒证明身份。 李定山拿了宋和光的文牒,大摇大摆地进了滕州城,自称是前来上任的新科状元宋和光,又满脸沉痛地告诉众人,自己的师爷李定山路上生病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衙门里的官差们忙着拍马屁,谁有心情管一个师爷的死活,把师爷草草埋葬了事。 -- 第8页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 彼时,杀人犯李定山的老婆孟氏已经给他生过一对儿女,儿子叫李红阳,女儿叫李碧莲。 孟氏隐约听说隔壁新任县令的师爷和自己男人同名,路上得了急症死了,连忙跑来县衙询问,可见到县太爷之后她傻了眼,这不就是自家男人吗? 冒牌宋和光一看自己老婆找来了,并不慌忙,把孟氏带去县衙后宅,避开众人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孟氏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可事已至此,她又贪图官太太的名头,便答应了配合男人把戏往下唱。 冒牌宋和光便宣称自己要替故去的好友 * 李定山照顾妻儿,决定娶他的遗孀孟氏为妻,还特意没给李定山的两个孩子改姓。 众人都称赞县太爷是个仁义之人,其实只有孟氏知道,不改姓是因为,这俩原本就是老李家孩子,她男人这样做派,又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这个冒牌宋和光做事滴水不漏,又有状元的威名傍身,所以仕途很顺,官也越做越大,在外任职十几年,已经从一个七品县令,做到了封疆大吏。又过了几年,他被调到了京城做官。 虽然皇帝是见过当年的状元宋和光的,但是这时候冒牌宋和光已经是个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他足足胖了几十斤,即使面对面站在皇帝面前,皇帝也认不出他是真是假了。 冒牌宋和光靠着在外任上攒下的财富,和老谋深算的圆滑做事风格,在京圈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最后做到了正一品右丞相。 右丞相又称副相,在满朝文武中,他的地位仅次于左丞相兼太子太傅刘兴稷。 本来一切都挺稳,可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做了宰相之后,宋和光的名声一下子大了起来。这时候同乡官员之间大多互相照拂,开始频频有青州籍的官员前来拜访巴结他,宋丞相只好全都避而不见,他不敢见。 再后来,右丞相的名头传远了,又有些同青州乡下宋家一族沾亲带故的人,借着亲戚的名头,想走他的门路,宋丞相害怕露馅,更加不敢见面了。 于是渐渐就传出宋丞相不近人情,有了点出息就看不起家里穷亲戚的风言风语,多年积累的伪善面具眼看要碎裂。 宋丞相正在头疼的时候,又有言官弹劾他,说他当初离家之后,留下怀孕的发妻独自度日,后来妻子难产而死留下个孤女宋疏桐,是族里亲戚轮流替他养育着,可他续弦之后竟然对亲生骨肉几十年不闻不问,实在心狠至极。 宋丞相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那死鬼居然在世上留下了一点血脉。 因为事情闹大了,左丞相刘兴稷便私底下询问了他几句,宋丞相立刻知道大事不妙,刘兴稷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会问此事,多半是因为皇上也听说了。 宋丞相十分害怕,为了不让这个流落在民间的孤女宋疏桐乱说话,他马不停蹄地派人去接她到京城团聚。 又撰写了折子给皇帝请罪并解释此事,说自己曾派人寻找女儿,恰逢当地发大水,老百姓搬走了,所以没有找到。 既然皇帝知道此事,宋丞相把宋疏桐接回京城之后,一时间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孟氏却看宋疏桐十分不顺眼,因为夫君占了别人的名头做官,自己这好好的原配夫人硬是成了续弦,女儿李碧莲明明是亲生闺女,却成了拖油瓶。 她做了官太太之后,富贵是极其富贵的,可惜儿女运道却不太好,后来这许多年只生了 * 一个小女儿宋碧荷,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前几年唯一的儿子李红阳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死了。 孟氏虽然是正妻,又是得了诰命的夫人,可她出身并不高,只是一个乡绅之女,没了儿子总觉得没了依仗,就努力调理身体想再生一个儿子出来。 这边她的肚子迟迟没动静,家里的几房小妾却整日里虎视眈眈的,也妄想给相爷生儿子,孟氏气急败坏,一碗一碗地送避子汤药。 宋丞相因为有把柄在妻子手上,不敢较真,只能跟她商量,若是四十岁还是无子,便须准许妾室生育,养在她名下,李家不能无后。 孟氏没有理由拒绝,憋着火气答应下来,偏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宋丞相又把宋疏桐接回来了,孟氏更加烦躁,看宋疏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于是把她关在后宅不许出门,整日不是打就是骂。 于是在外人看来,便发生了奇怪的现象,宋疏桐明明是亲生闺女,奈何宋丞相不闻不问;李碧莲明明是后母带来的拖油瓶,却备受宋丞相宠爱。 这些隐秘的往事和真正的原因,书中原本的小可怜宋疏桐当然是不知道的,也成了她心里的死结。 现在的宋疏桐想起自己写的这些情节,禁不住暗自惋惜。 甘蔗不能两头甜,可这夫妻俩却是又想好又想巧,谋官害命还想要好名声,恨不得把天下便宜都占了。 宋疏桐决定利用宋丞相沽名钓誉的弱点,挽回必死之局。 首先,她得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说话才算数,等她翅膀硬了以后,谁想搞死她,她就搞死谁! 在老娘写的书里,老娘最大! 宋疏桐正在思绪万千之际,忽然瞧见不远处孟氏带着两个闺女和一大群丫鬟仆妇信步走来,他们大约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出来转转。 -- 第9页 宋疏桐昨天才挨了打,暂时不想再触霉头,便闪身躲在花丛后面,想等她们走过去才出来。 黄婆子拿着一把团扇殷勤地边走边给孟氏扇风,嘴里碎碎念着:“太太,昨天二小姐太出格了,跟疯子一样。” 孟氏翻了个白眼道:“想必也是被逼急了,疯一场罢了,以后把她关在后院里,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黄婆子陪笑道:“太太所言极是,以前老奴在乡间也常见到这种泼妇,可见她是个没规矩的。” “别提那丫头了,她的事情我自有计较,现在还不是时候。” 孟氏忽而想起一事,问黄婆子道:“我前几日让你去打听的那个玉虚道观,就是那个求子很灵验,必须女子葵水后,焚香斋戒九日,再去道观里静修里一夜便可功德圆满的,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黄婆子立刻惋惜道:“奴婢托人去问了,可那观主拒绝了,说玉虚真人曾经降下神旨,只为穷苦人家的女子赐子。奴婢好说歹说都不行,你说说这些牛鼻子老道,可真是的。” 孟氏闻言唉声叹气 * 道:“不肯就不肯吧,若是硬去,再被神仙怪罪可就不好了。” 黄婆子忙安慰道:“夫人不必难过,要奴婢说呀,天下有能耐的大罗神仙多了去了,也未必只有他家才行。夫人不如去宝罗寺住上半个月,诚心斋戒,每日诵经焚香,佛祖一定能见到夫人的诚心。” 孟氏面色一喜,可是细想之后,她又沮丧道:“我是真的想去,只是家里这几个不省心的狐媚子,八成也盼着我去得越久越好哩。” 她虽然没有明说,黄婆子却懂了,孟氏已经年届不惑,颜色衰退,家里的小妾们却青春正好,若是主母离开家半个月,家里的小妾们趁机怀孕了可就不大大不妙了,那不等于替别人求子了吗。 她眼珠一转来了一个主意:“那不如让一位小姐代替夫人去,世人都说子承父业,母女连心,小姐们去庙里住上半个月,佛祖也一样能看出夫人的诚意。” “这确实是个法子。”孟氏犹犹豫豫道:“只怕孩儿们不肯去,佛门清苦之地,去了还要日日在禅房里念经,吃不好睡不好的,我舍不得她们受罪。” 宋疏桐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孟氏口中的玉虚道观和宝罗寺她都知道,她对这俩地方不感兴趣,但是对她来说,能出去斋戒半个月,或许是个光明正大离开相府的好机会。 她正想着,鼻尖突然落下来一只蜘蛛,拖着长长的蛛网,不知道是从哪儿被风吹过来的,吓得宋疏桐一个哆嗦。 黄婆子听见身后有动静,立刻转身大声呵斥:“是谁在那里!” 宋疏桐只好从花树丛中走出来。 第5章 . 去庙里斋戒半个月 5 孟氏一见是宋疏桐站在花丛后偷听,脸色立刻不好了,眉毛一竖,叉着腰骂道:“你给我跪下!” 宋疏桐已经决定要利用这个机会,顺势跪下了,抬起头一脸真诚道:“女儿昨日反省了一夜,想通了,今次来是特意来给娘请罪的。我是乡下来的丫头,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所以才常常犯错,娘平日里责罚我,全都是为我好,请娘亲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改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见宋疏桐的认错态度这么诚恳,挨了打还感激涕零,顿时让孟氏有点发懵。 宋疏桐趁热打铁:“我方才好像听见娘和黄妈妈说什么,想要派人去庙里斋戒半个月,给家里祈福,还请娘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愿意去,我一定每日洗手焚香,虔诚祈祷,求佛祖保佑爹娘姐妹都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宋疏桐故意把“心想事成”咬得重重的。 孟氏果然有些心动了,但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当。 她迟疑着看了宋疏桐几眼,看见宋疏桐在地上跪得端端正正,一副老实本分胆小懦弱的样子,她又觉得宋疏桐实在没本事翻出什么风浪来。 这时候黄婆子眼珠子一转,她压低声音道:“夫人,反正在 * 哪儿关着这丫头都一样,不如把她关在庙里,还能发挥点作用。” 孟氏想了想,在庙里打坐念经半个月,跟坐牢似得,让这丫头受点苦也好。 她点点头同意了。 黄婆子得了孟氏的命令,给宋疏桐送了些衣裳鞋袜过来,说是夫人赞许她孝顺,特意赏赐给她的。 宋疏桐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激动地收下了,又说了许多表忠心的话,黄婆子这才满意地去了。 妙菱整理了一下东西,里面大部分是从李碧莲那里翻出来的旧衣裳,也有小部分样式虽然陈旧了些,但可看出是未曾穿过的,想必是压箱底忘记了。 妙菱奇道:“夫人怎么突然对小姐体贴了?居然舍得拿新衣裳给小姐了。” 宋疏桐懒洋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两口子最爱面子,既然要送我去庙里,就不能让我穿的太寒酸,甭管咋说我也是丞相府上的千金,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多掉价啊。” 妙菱干活麻利,很快从这些旧衣裳里挑出些能穿的,宋疏桐盯着妙菱扔在边上的一件水红色的物件看了几眼,拎起来啧啧道:“居然把她闺女穿过的亵裤都拿来给我。” 孟氏这个后娘做得也算是业界精英了,简直登峰造极,不能更抠搜了。 宋疏桐翻了个白眼,真是醉了,老子再忍几天,等站稳了脚跟,老子一定要好好给这些人颜色看看! -- 第10页 第二日清晨,宋疏桐沐浴换衣后,先去正院里给孟氏请安。 孟氏道:“你爹爹上朝去了,不能给你送行。” 宋疏桐心说,我也不想见他,这样正好。 嘴里只是恭敬道:“爹爹为国分忧,娘亲为家操劳,女儿深感不安,此去一定日夜为爹娘祷告,请佛祖保佑爹娘身体康健、万事顺意。” * 宝罗寺是座名寺,位于京郊西山脚下,香火十分鼎盛,它和那些建在名山大川上的神秘肃穆百年古刹不同,宝罗寺离京城最近,靠近官道,来往的人很多,有许多人并不是特意来上香,但既然路过寺庙,当然应该顺道进来求神拜佛,毕竟是件讨吉利的事情。 熙熙攘攘的香客和游客让生意人看到了商机,寺庙附近的庄子开了不少茶肆酒楼,还有客栈供上香的人休憩或短住,俨然成为一个热闹的集市,宝罗寺因此凭添了几分烟火气。 宝罗寺僧舍有限,不接待寻常居士挂单,故而来宝罗寺清修的人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客栈的,但宋疏桐是丞相家的千金,当然不用住在外面,她被庙里的知客僧带到了宝罗寺最后面幽静的寮房里。 知客僧双手合十,微笑道:“贫僧不染,施主来寺挂单,便是与佛有缘。此乃三宝圣地,修德有功,请施主行权方便,专心清修。清晨打板后方可起床,早晚二课听佛诵经参禅、三餐用斋,皆需随众,晚间打板后须要就寝,勿要喧哗扰乱他众。” 宋疏桐学着样子,双 * 手合十客气回礼道:“不染师傅请放心,我一定会严格遵守贵寺的各项规约。” 不染走了,妙菱小声问:“小姐,刚才那个和尚都说了什么,奴婢一句没听懂。” 宋疏桐道:“他说的很简单,就是起床吃饭睡觉都有规定的时间,听佛法、诵佛经、参禅意也有规定的时间,而且要跟别人一起去,不能自个儿单溜。” “庙里规矩这么大啊,连睡觉的时辰都要管。”妙菱挠挠头嘟囔了一句,就去整理行李了。 离吃午饭还有些时间,宋疏桐站在窗边,望着宝罗寺的后墙发呆,她觉得这宝罗寺的规矩,听起来跟她读高中的时候差不多,住进这里仿佛年轻十年,重回十六岁,幸好不用上晚自习,可以好好养精蓄锐。 宋疏桐开始在庙里认真修行,孟氏每天都派个丫鬟过来,假装探视她,实则来监视她,结果发现宋疏桐一直在庙里本本分分诵经,而且还特别虔诚,这样过了几天,孟氏渐渐放心下来,不再叫人来看她了。 一连四天过去,宋疏桐终于等到一个星月皆无,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等到所有人都睡熟了,宋疏桐带着妙菱,熟门熟路找到宝罗寺最低矮的一处围墙前,悄悄翻了出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要记清楚路,找机会把岑子昂带去那里。” 天黑漆漆的,几乎看不清路,但是宋疏桐却拉着妙菱一路狂奔,就好像这条道儿她曾经走过八百回,烂熟于心,不用看也知道怎么走一样。 原身从小在乡下长大,是个皮实的姑娘,妙菱也是穷苦人家的丫头,两个人腿脚都十分麻溜,很快到了一片树林里面,宋疏桐开始认真找三棵并排长在一起的树。 第6章 . 不请我进去喝一杯茶吗? 6 妙菱不知道小姐在找什么,只能呆呆地站着看。 不知何时起了风,云被吹散了,有淡淡的月光透下来,妙菱发现不远处影影憧憧的,她揉了揉眼睛看去,发现似乎是座占地很大的建筑,便小声问道:“小姐,那里是什么地方?咱们不会是撞鬼了吧,出现幻觉了。” 宋疏桐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别胡说,世上根本没有鬼,那是玉虚道观。” 反正她创造的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她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古言而已,要是出现了非自然的元素,早被编辑丢到别的频道了。 “原来是玉虚道观。”这个道观求子很有名,妙菱也听说过一两句,她不害怕了,钦佩地看着宋疏桐道:“小姐真厉害,什么都知道,奴婢跟小姐在一起,心里就觉得好像有了底气似的。小姐,你在找什么呢?” 宋疏桐道:“还能找什么,大半夜出来,当然是为了找银子,难不成为了找野男人?” 妙菱想到了上次□□出去找岑子昂的事,笑嘻嘻道:“小姐也找过一次哦。” “讨打!”宋疏桐作势拍了妙菱一下:“他是 * 我的招财猫,本小姐贪财不好色!” 妙菱躲开了,好奇道:“这地方居然会有银子?小姐如何知道的。” 宋疏桐道:“因为你家小姐我还有个名字,叫做无所不知的万事通!” 这书里的一切她都知道,除了人心。 终于找到了那三棵孪生分叉树,宋疏桐高兴地摸着树干:“就在这里,中间这棵树往北走三步,挖下去三尺深,有个小箱子,里面装了一箱金条。” “有金条!”妙菱惊呼出声,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连碎银都没见过几次,听见有金条,妙菱瞬间兴奋起来。 “嘘,你小声点,别惊动了那边观里的假道士,都是畜生。”宋疏桐连忙捂住了妙菱的嘴:“你这丫头怎么听见金子眼冒绿光啊,咱俩果然投缘。” 妙菱顾不上跟小姐贫嘴,疑惑道:“啊?里面都是假道士,道士还有作假的。” -- 第11页 “借着修道之名,行伤天害理之事,你说他们算哪门子道士,别说啥玉虚真人了,就是太上老君也不肯认这群王八蛋。哎,妙菱你把头上的木簪子给我。” 宋疏桐嘴里不停,手上也没闲着,她蹲下来拂开杂草,把妙菱递过来的木簪子狠狠戳在泥土里标记方位,然后在上面撒了浮土踩实,把杂草重新摆成原样。 做完一切,宋疏桐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这些事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跟咱们没关系,会有官府来收拾他们的。你记住来这个地方的路,还有我做的记号了吗?” 妙菱点头:“奴婢记住了,小姐放心,奴婢从小就特别记路的。” “会认路说明你方向感好。” 宋疏桐说完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她方向感这么好,可惜跟错了自己,走上绝路;她忠仆护主,最终只落得个撞石惨死的凄凉下场。 宋疏桐下定决心,绝不让这种事在自己手上重演,没人能在她自己的文里打败她,不然她身为创世者的面子往哪儿搁。 主仆二人做好记号走了,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抱着宝剑静静地靠在树干上,把树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银色的面具挡住了眉眼,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流畅锋利的下颌线和隆起的喉结。 那男子武功极高,宋疏桐走出树林之后,他悄无声息地飞身下树,随手拔出了宋疏桐插在草丛里的桃木簪子,拿在手上潇洒地转了一圈,唇角上勾,眼睛里浮起一丝淡淡笑意。 “贪财不好色,这乡下丫头真是有趣。” 宝罗寺早课,大雄宝殿香烟袅袅,宋疏桐盘腿坐在角落里蒲团上,听方丈轻轻地敲着木鱼,语速不急不缓地念经。 气氛宁静庄严,就是有点儿催眠。 宋疏桐夜里溜出去没睡好,和尚们诵经的声音让她更加昏昏欲睡,只好掐大腿坚持着不让眼皮合上,在大殿上打瞌睡事小,万一睡着了打呼噜可就要了老命 * 了。 宝罗寺方丈法号真严,其实性情温和,真的不严,他的目光看向宋疏桐,放下手中敲木鱼的犍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宋施主且去寮房打坐吧。” 宋疏桐听懂了,这是让她回去休息的意思,一定是方丈看她精神很差,萎靡不振,以为她身体不适吧。 宋疏桐连忙双手合十给方丈行了礼,蹑手蹑脚出来了,她还没走到地方,就见妙菱和一个布衣短衫的男子站在寮房门口说话。 宋疏桐有些纳闷,僧人们住的地方是宝罗寺的后院,并不对香客开放,这男子怎么进来的,莫非他是妙菱的家人? 妙菱见到宋疏桐,连忙跑过来:“小姐,这位猎户大哥说有事找你。” “猎户?还是找我的?” 宋疏桐有些意外,她记得宋丞相把原身带回京城之后,一直软禁在柴房旁边的两件破屋子里,原身在京城根本不认识任何人。 而她自己穿书之后,也只出去见了一趟岑子昂而已,反正肯定不认识什么猎户。 宋疏桐疑惑地看了看那个男子,对方年纪不大,二十左右的模样,身姿修长,虽然瘦,看着却不弱,一身匀称紧实的肌肉在春末薄薄的棉布衫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干利落。 “咳咳,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谢初静转身:“并没有认错,我要找的人正是你,宋小姐不请我进去喝一杯茶吗?” 宋疏桐对上他的脸,惋惜地想,可惜皮肤黝黑,还满脸麻子,这张脸实在对不起他这个好身材啊。 严格地说,这是谢初静第三次见宋疏桐了,却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迎着她似笑非笑的脸,他不由怔了一下。 接下来要说什么来着? 谢初静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7章 . 家里有龙 7 这是谢初静第一次站在白日的明亮的阳光下,面对这个据说十分丑陋的姑娘,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惊诧地发现她很美丽,她的美和别人截然不同。 京城里的千金小姐养在深闺,她们追求纤细娇弱,所以皮肤总是带着一种病气虚弱的苍白,白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隐隐若现。 宋疏桐跟她们都不一样,她的脸色白里透红,她的眼睛清澈灵动,她的笑容狡黠活泼,她不仅美好而且生机勃勃。 “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 面对着这样的宋疏桐,谢初静脑中突然想起这两句诗。 他觉得,她看起来就像是清晨从林间欢快地跳跃到小溪边饮水的一只小鹿。 宋疏桐笑了一下:“想喝茶啊,当然没问题,问题是我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认识过你哎。” 谢初静收回了神思,终于想起今日的来意,他淡淡一笑:“麻麻,我们现在认识一下也不迟。”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宋疏桐,这是宋疏桐那晚去城隍庙找乞丐时说过的小名,他故意这样叫她,是想暗示她,你的事情我 * 全都知道。 “麻麻?”宋疏桐惊了个呆,愣了一瞬后道:“呃,您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叫我小宋就可以。” 见面就叫妈,她实在担待不起。 谢初静见她没有预期的反应,只好从怀里掏出一根桃木簪子:“宋小姐,你不认识我,那你认识这个吗?” -- 第12页 妙菱惊呼着要来夺:“你怎么拿着我的簪子,你这个登徒子。” 谢初静不想跟女子纠缠,随手一指就点了妙菱的穴道,妙菱保持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姿态站在那里。 宋疏桐也认出来了,这个簪子是她昨夜扎在埋金条的地方做记号的,她瞬间面如死灰,这个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夺人钱财,堪比要人性命啊! 谢初静见宋疏桐不说话,又把簪子拿的近了些,在她眼前故意晃了几下,慢吞吞道:“你好好看看,能不能想起这是什么?” 宋疏桐:“……” 妈了个鸡,我当然知道这是啥,这是老娘的私房钱! 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哎呀兄台,这外面太热了,不如您进屋喝杯清茶,咱们有事好商量,您看呢?” 谢初静微微一笑:“我看甚好。” 他推开门要进寮房,宋疏桐回头看看站在阳光底下张牙舞爪的人形雕塑妙菱,连忙陪着笑脸又叫住了他:“兄台,那什么,你不把她松开,没人煮茶。” 谢初静笑着给妙菱解了穴道,进屋了。 妙菱小声道:“小姐,要煮茶吗?” 宋疏桐咬牙切齿:“煮个屁,我去跟他谈判,你在外面放风,见势不妙赶紧出去叫人来救命。” 谢初静已经在桌边坐定了,听了宋疏桐的话,忍不住勾起唇角摇头无奈笑了笑。 宋疏桐在他对面坐下,没好气道:“笑什么?” “笑你娇憨泼辣,倒真有些像山里猎户人家的媳妇儿,找你找对了。” 宋疏桐:“……你什么意思?” 他是个猎户,却说她像猎户的媳妇,听起来怎么这么像调戏呢。 谢初静把桃木簪放在桌上,手指一推就到了宋疏桐这一侧:“我不想要你的财宝,我只是想要你做一件事,明日你同我假扮夫妻,去玉虚道观求子,在道观住上一晚。” 宋疏桐一听到玉虚道观这个地方,脸色立刻一变:“我不去!” “去不去都由你。”谢初静悠然道:“你若是去呢,你那些财宝我分文不取。你若是不去,恐怕会分文都见不着。” “你……”宋疏桐气得想拍桌子,想了想又忍住了,她挤出一个笑脸:“兄台,求子的地方很多,何必非去玉虚道观呢。不瞒你说,我这次住在宝罗寺清修,其实也是为了给家里后娘求子的。不如你也一起来啊,隔壁还有一间空寮房,你挂单住下,我天天请你喝茶,怎么样?” 谢初静不回答,只是伸手过来拿桌上的簪子。 宋疏桐一把捂住:“别别别,万事皆可商量。” 她把心一横,死就死了,反正没钱也是个死,早死晚死都 * 是死,她死也不要穷死! “行吧,我同意了,但是你怎么保证你不打我那些钱财的主意。” 谢初静傲然而立:“我以人品保证,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豪情万丈,但是该配合演出的宋疏桐拒绝烘托气氛,趴在桌上无动于衷道:“人品?人品去当铺能换来银子吗?人品没有银子好使,小女子不信。” 谢初静默然坐下:“既然你不信,那我说再多也没有用。” 宋疏桐:“听其言不如观其行,不如你用行动证明。” 谢初静:“怎么证明?” 宋疏桐眨眼一笑:“不如你给我一日时间,咱们后天再去玉虚道观。我先把那些钱财运走,藏到别的地方。你找不到它,我就不担心你觊觎了。” 谢初静哼了一声:“那我还拿什么要挟你?” 宋疏桐气得瞪眼:“原来你也知道这种行为是要挟。要挟人是不对的,绝非君子所为!” 谢初静闻言沉默了片刻,问:“你那里一共有多少银钱?” 宋疏桐也不确切地知道有多少,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很久以前被抄家充军的贪官,悄悄埋在地下的。 她在心里估摸了一下道:“大概值一千两银子。” 谢初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三千两,翻三倍雇你,现在能信我的人品了吗?” 宋疏桐:“……” 三千两呐,真的假的啊。 宋疏桐接过来查看,五百两一张,一共六张,簇新的京城通宝票号的银票,如假包换!她顿时腿一软,如果不是坐在春凳上,就要跪了。 “信信信!您的人品绝对是过硬的。” 坚定不移地向金钱的力量妥协。 宋疏桐心里暗暗咋舌,一千两就是一户普通人家十年的花销了,这人是谁啊,什么来头,三千两银票不仅随身带着,而且还能说给就给。 心里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她本来就是个好奇心重、话又多的人,不然也不会跑去写小说。 “兄台,你肯定不是猎户,你一定是个行侠正义的大侠吧,不然你不会去管玉虚道观的闲事的。你们江湖人士都像你这么有钱的吗?” 她抖着那几张银票,心花怒放:“啧啧,兄台你到底是啥来头啊,出手这么阔绰,家里有矿有山还是有鱼塘啊?” 她问的有趣,谢初静淡淡勾唇,也开了句玩笑:“家里有龙。” 宋疏桐:“……” 家里有龙是什么级别的富二代! 雨神吗? 第8章 . 不许叫我夫君! 8 谢初静开了个玩笑,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 第13页 宋疏桐攥紧手里的一沓子银票,咽着唾沫道:“呵呵,想不到兄台看着严肃,竟然还会说笑话,不过财大气粗的人说什么都对。” 就比如之前宋疏桐觉得这个江湖人士长得很是一般,自从他随便掏出三千两之后,居然从他那张丘壑不平的麻子脸上,硬是看出来几分清秀。 谢初静打量了宋疏桐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看 * 来你很喜欢钱?” 宋疏桐反问:“钱那么可爱!我喜欢钱有什么问题吗?” 谢初静奇道:“难道喜欢钱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宋疏桐秀眉一挑,坦率道:“我认为一个人喜欢钱没有问题,只喜欢钱才有问题。努力奋斗追求金钱,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自己又没钱又想要钱,还非说自己不在乎钱,并且以此去指责别人把钱看得太重!” 她的口气太过理直气壮,谢初静竟被说的无言以对,愣了好半天才道:“挺好的,很符合你这种人的身份。” 宋疏桐把银票塞进怀里藏好,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兄台,不是我推脱,实在是我也有为难的地方,我不能离开宝罗寺那么久,万一庙里的人发现我不见了,跑去告诉我家里人,我就完犊子了。” 谢初静不以为意:“无妨,我已经跟真严交待过了。” 宋疏桐恍然大悟,原本她以为方丈看她不舒服让她回来休息,现在才觉得,方丈是有意为之,就是让她回来见这位武林侠客,想必这位侠客在庙里捐过不少香火吧。 事情既已谈妥,谢初静走出寮房,飞身离去,转眼就不见踪影。 妙菱慌慌张张跑进来:“人走了,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其实还赚了。” 宋疏桐看着人消失的地方挠挠头,这个江湖人看起来武功很高的样子,明天跟他一起去玉虚道观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但是这个人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之后会不会有更多的江湖侠客冒出来,还有什么失传秘籍和武林大会之类的,武侠世界啊,想想都精彩。 宋疏桐觉得自己这本书里的背景设定有点劲爆。 * 暮色已西沉。 谢初静仍是猎户打扮,宋疏桐梳了一个婆娘髻,穿着妙菱的旧衣裳,打扮成小媳妇的样子,两人一起站在玉虚道观门前,活脱脱一对乡下夫妻,十分相配。 开门的胖道士打着呵欠看了谢初静一眼,认出这是之前来过观里送钱的猎户,据说成亲三年无子,观主将求子的规矩告诉他之后,今日果然将妻子带来了。 胖道士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妻子脸上,眼睛顿时变得贼亮,好一个娇俏的小媳妇,这般好货色,已经好久没有遇见过了! 他的态度立刻殷切起来,忙把两人迎了进去。 胖道士在前面引路,宋疏桐跟在谢初静后面慢慢走,顺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都是新添置的,房屋也像是刚刚修葺过。 其实玉虚道观地处偏僻,拢共三十几间房子,十多个道士,原本香火不济,房舍破败,后来因为求子灵验之事声名鹊起,香火才渐渐鼎盛起来。 到了僻静的后院,胖道士推开一间厢房的门让身后的小夫妻进去,自己掏出火折子去点灯:“二位今晚便在此处静修一夜,房子四周我家观主已经布了阵法,只要诚心祷告,一定可以得偿夙愿的。” * 灯光亮起的一刻,宋疏桐忽然伸手托住了谢初静的下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面庞道:“夫君,天色早晚寒凉,你冷不冷?” 事出突然,谢初静猝不及防地怔住了,惊愕地看着宋疏桐,他身份尊贵,长这么大,还未曾有谁将他的脸捧在手心里,也没有哪个女子敢跟他如此亲密的接触。 姑娘的手很小很软,他稍微一甩头就能挣脱,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住了,浑身的肌肉仿佛都僵硬了。 胖道士一回头看见这一幕,咳嗽了一下道:“咳咳,既然如此,贫道就不打扰二位了,回见。” 胖道士走了,宋疏桐收回了手,过去把门关上,才解释道:“夫君你别误会,刚刚我发现你脸上的人.皮面具翘皮了,我怕露馅。” 谢初静:“……” 他的脸还在火辣辣的发烫,恼火地把脖子上的人.皮面具按好:“不许叫我夫君!” 宋疏桐无所谓地打量着房间:“或者你有名字吗?” 谢初静愣了一下:“我叫……叫……” 他显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名,想取个假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叫什么才好,骗人这件事,他不是十分在行。 “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说。你连真实面貌都不敢给我看,何况是真名。” 宋疏桐也不生气,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一把有靠背的圈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憩:“我还是叫夫君吧。反正叫夫君是假的,你胡诌个名字也是假的,所以叫啥都没所谓。再说咱们现在是假扮夫妻,不叫你夫君,我总不能叫兄台吧,夫妻两这样称呼像话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是哥俩好呢。” 谢初静不想搭理她,找了个地方坐下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叩门声响起,宋疏桐吓得蹦了起来,这就开始了吗? 谢初静看了她一眼,起身开了门。 胖道士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对龙凤茶碗。 -- 第14页 “这是观主给二位准备的茶汤,喝下这汤,晚上便会有天尊送子。” 宋疏桐凑过来,看着那两碗浑浊不明的液体,有点恶心:“这里面漂的什么?” “这位娘子,里面是符灰和香灰,非常灵验。” 谢初静不动声色去接托盘:“多谢道长了,我们会喝的。” 胖道士闪开了,忙道:“必须现在就喝掉,这碗我还得拿回去供在玉虚真人像前,不然玉虚真人不晓得是哪位来求子。” 谢初静眉头稍蹙,看来不喝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左右是要喝,宋疏桐索性伸手端起那只凤碗,屏住呼吸一仰头驴灌了下去,喝完抹抹嘴,还打了个水嗝儿:“呃----” 谢初静:“……” 他皱眉看着宋疏桐,这女子怎么如此冒冒失失的。 这个响亮的嗝儿让宋疏桐有点窘,见他瞪着她,宋疏桐为自己挽尊道:“呃,其实味道还行,里面的香灰稍微有点拉嗓子,但是能喝得下去。要不,夫君你也尝尝?” 谢初静 * :“……” 她的语气自然地好像在点评饭馆儿的开口汤。 谢初静站着不动,胖道士还盯着看,宋疏桐怕露馅,只好又劝:“夫君,喝了能生大胖儿子啊,喝吧喝吧。” 她说完还朝谢初静眨眨眼,心说这家伙怎么肥四,3000两银子雇的妹子啊,巴巴上门来重金求子,连汤都不喝一口岂不太亏了。 谢初静:“……” 他头疼起来,也许他应该稍微透漏给她一点,今晚来此处的真正目的。 第9章 . 吃了毒药你这么高兴 9 胖道士托着茶盘,仍举在面前。 谢初静见宋疏桐喝了没什么事,只得无奈地端起另一碗喝了下去。 胖道士见他们两人都喝了,明显神色一松,收回托盘道:“二位早些休息吧。” 看那道士走远了,谢初静关上房门冷声道:“你不该随随便便喝别人给的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 宋疏桐竖起大拇指夸他:“没错就是有毒啊,你真聪明,一猜就中啊,不亏是夫君!” 谢初静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吃了毒药你这么高兴!莫非脑子有病。” 宋疏桐笑眯眯道:“你喝的那碗有毒,我喝的没毒。” 谢初静脸色一变:“你……” 他本欲发怒,后来想想跟一个女子也没什么好说的,遂去床上盘腿坐下,聚气运功。 宋疏桐叉腰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好奇地问:“你这是准备用内力把毒逼出来吗?” 明知故问!谢初静心里不痛快,便阖上双目,不看她不理她。 宋疏桐欣慰道:“夫君还会发功解毒啊,真厉害,看见你武功这么高,我就放心了,我怕死。” 谢初静倏地睁开眼睛:“运功需要凝神定气,你既然怕死,就不要说个不停,扰乱我的心神,否则我死在这里,你也无法活着出去。” “哎,我开个玩笑缓和气氛而已,你别那么严肃嘛。” 宋疏桐去放在床头的包袱里翻了翻,掏出个小瓷瓶递给他:“夫君你别担心,要是来这里求子之后,男人都死了,那以后谁还敢再来,所以他们给你下的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就是蒙汗药而已,你把这把甘草丸吃了就没事了。” 谢初静看着宋疏桐手心里的小瓷瓶,眼神逐渐危险:“你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很难让人不怀疑,你同这些道士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疏桐泄气道:“我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只有一个藏宝箱,还被你发现了,拿来要挟我。” 她打开瓶塞,倒出三粒甘草丸,伸到谢初静面前:“呶,快吃了吧。其实我跟你一样,就是猜测而已。主要是我脑子聪明,他们这个道观的事情又很古怪,所以我一猜就猜到大概了。” 谢初静顿了一下,还是从宋疏桐手里捏起那三粒药丸,他修长的手指碰到她柔软的手心,宋疏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痒痒,好像被挠到了。 她不自在地拍拍手:“咳咳,夫 * 君,你先休息,我出去转转,看看这观里今夜一共多少个妇人前来求子。” 谢初静服下药丸:“还是我去吧。” “你不能去!你看你,没经验了吧,你得配合他们一点,装作昏昏欲睡才对。一个喝了蒙汗药的人,精神抖擞地在院子里瞎转,你觉得合适吗?” 谢初静无话可说了,他看着她的背影渐渐变小,刚才吃下的几粒甘草丸的气味还停留在他唇齿之间,清新、微甜。 宋疏桐刚到院门,便被拦住了,守门的胖道士色眯眯地看着她:“小娘子,怎的独自出来了?” 宋疏桐忍着心里的恶心,行了个礼:“道长,我夫君他有些疲惫,留在厢房休息了,我看天色尚未黑透,想去前殿给玉虚真人上点香火。” 说完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客气询问道:“道长,我想问问今日有多少姐妹在此处求子啊,算来也是有缘,若是将来得了孩子,或许还可以做个儿女亲家。” 胖道士听见那猎户已经着了道儿,心里暗喜,便放松答道:“今日还有一位施主夫妇前来求子,他们住在隔壁的院子里。你早去早回。” 宋疏桐在前殿后院转了一圈,回来对谢初静道:“隔壁院子里还住着一对夫妻,道观里一共十七个道士,看起来都脑满肠肥的,看来平日里油水不少。” -- 第15页 她还把道观的前后建筑布局,有几个出口,万一打架打不过了,从哪儿逃出去最快都告诉了谢初静,假装这是自己刚刚打听来的。 谢初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其实心里有些惊讶,想不到宋丞相家里这个乡下长大的黄毛丫头,竟然如此机敏。 宋疏桐看他没反应,急了:“哎,夫君,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咱们现在就跑。” 对方人多势众,谢初静虽然看着像个高手,可是一打十七,宋疏桐多少有点不放心。 她的置疑让谢初静很不悦,偏偏这时候,外头守着的胖道士蹑手蹑脚进了院子,想偷听屋里的情况。 习武之人听力极其灵敏,他还没靠近,谢初静就听见了,只得佯装打呵欠,懒洋洋:“老子行不行,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晓得。”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门外,宋疏桐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了外面有人偷听,便假装委屈起来,嘟囔着道:“我晓得什么,我什么也不晓得!一提这事你就说你行,你要真行,怎么咱俩三年都没有生出孩子,我瞧你就是不行!” 这句话刚好落在外头那胖道士的耳朵里,他没忍住发出一丝嗤笑,谢初静耳力极佳,当着别人的面被骂不行,瞬间觉得自己男人的自尊心受挫。 宋疏桐捂着嘴偷笑,用极低的声音:“闭嘴,忍着,做戏要做全套。” 谢初静便躺下,双手背在脑后,安静地闭目养神了。 今日他做猎户打扮,一身短衣布裤把细腰窄臀大长腿的优越曲线暴露无遗,腰间还束了一根布腰 * 带,里面缠着软剑。 已经是春末夏初,他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怕热,穿的很是单薄,这样躺着,薄薄的衣料下,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隐约透出精悍的肌肉。 宋疏桐扫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脸长得不及格,身材超一流。 她靠着床头歇着,她被强行拉壮丁本来就不痛快,其实也很想躺下舒坦一会儿,可屋里仅有的一场木板床被那个男人捷足先登了。 而且,他还完全没有身为一个男子要礼让三先的自觉性,她总不好主动躺在一个男人身边吧,只好将就着靠一会儿。 说到这个男人,宋疏桐更纳闷了,她死也想不起来,书里哪来这号人物。 不过她倒是写过大魏朝是千年一见的繁华盛世,大江南北人才辈出,天子脚下更是俊采星驰。 莫非这就是其中一个人才? 宋疏桐下意识地看了谢初静一眼,忽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第10章 . 你娶妻了没呢? 10 好巧不巧,宋疏桐的目光落在了床上男子的身体中间的某处,立刻发现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鼓鼓的。 即使在平躺着的姿势下,也硬是把裤子撑起一个蒙古包。 宋疏桐:“……” 啧啧,这得多大啊?才能在安静如鸡的状态下都藏不住。 话说,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过大和过小应该都是畸形的表现吧。 想到这里,宋疏桐又瞟了一眼,确认要是这家伙没在裤.裆里藏雷或者别的暗器的话,应该是畸形的。 大到畸形! 她看了几眼之后,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宋疏桐渐渐觉得自己开始口干舌燥,连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变热了,她有些懊恼,男色当前,还不如舔屏,起码舔屏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 这样有点不像话啊。 她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强迫自己不许看了。 但是……嘤嘤嘤,还是想看呢。 宋疏桐只好暗搓搓地告诉自己,不许看,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的这么暴露,令人想入非非,怕不是故意想勾引谁吧! 口亨!一看就是不守男德的家伙! 这也就是我这种现代女生宽容,搁女尊文里这种男的都该把他拉去浸猪笼! …… 她嘟囔的声音极小,但谢初静的耳朵很灵,他听见了,却没听清,用一只手臂支起身子,侧坐起来问她:“说的什么?” 宋疏桐吐吐舌头:“没说什么。” “我听见了!” “你非要知道的话,那好吧。” 宋疏桐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夫君啊,我觉得你不该穿短衣,你应该穿长衫。不然的话,满园春色遮不住,一根红杏粗墙来呀。” 说完抬起下巴,冲着他鼓鼓的某处示意了一下。 把该遮的地方都遮住! 宋疏桐觉得自己不愧是当过作者的人,她特意把量词改成“一根”,又把动词“出”改成了形容词“粗”,这句诗瞬间就变的很灵性了。 谢初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 那处,立刻拽过床上一条毯子挡住了自己的要害,恼火道:“你眼睛往哪儿看,乡下丫头,这么没规矩!” 他脸上发烧,料想应该是红透了,心里有些庆幸,幸亏隔着人.皮面具,她看不见他脸红。 宋疏桐笑眯眯道:“既然是我没规矩,那你脸红什么?” 谢初静:“?” 他疑惑地看向宋疏桐,下意识地去摸脸,难道面具又翘皮了。 宋疏桐便主动体贴地解释道:“您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呢,不知道的人,怕还以为您是想抹胭脂盖住脸上的麻子,抹错了地方呢。” 谢初静气结:“……” -- 第16页 憋了半天撂下一句:“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来帮这个忙。” 谢初静说完闭上眼睛躺下了,懒得再看宋疏桐一眼,也觉得没必要跟这丫头费什么口舌。 看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路上,他注定是孤独的。 宋疏桐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她好奇道:“夫君,按说你这么有钱,身边肯定有婢女的吧。再不济,就凭你这一掷千金的实力,找十个八个烟花女子跟你假扮夫妻都行啊。你为啥找我呢,莫非你看出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你小子有眼光,还真是找对了人,像我这么聪明伶俐、兰心蕙质、秀外慧中的小仙女,这世上独此一份,别无二家! 谢初静眼都没睁开,压着火气道:“因为你面色红润,身形苗条匀称,手臂结实有力,看起来就像是乡下出过体力的女子,走路又稳又快,万一遇到些不测,我顾不上你的时候,你自己能跑掉。” 宋疏桐:“……” 他这些话听起来似是而非的,又像是夸,又像是嘲笑呢。 琢磨了许久,宋疏桐才挠挠头道:“你是在说我长得像村姑,土气吗?” 谢初静冷冰冰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样说起来,你尚且有一个优点。” 宋疏桐:“……”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子没人替! 既然这个话题聊不下去,那就换一个好了,没人能挡住话痨唠嗑的事业,就没有她聊不熟的朋友。 “夫君,那你成婚了吗?我是说,除了我这个冒牌货之外,你娶妻了没呢?” “没有。” “为什么,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爹娘没给张罗亲事?” 谢初静睁开了眼看宋疏桐,发现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说话的表情也没有阴阳怪气,于是他的态度也缓和了,认真回答道:“爹娘张罗了几个,我都不太满意。” 宋疏桐砸砸嘴:“想不到夫君你还挺挑剔。” “我并没有很挑,只是那些姑娘都不完美,像你一样,虽有令人欣赏之处,也有让人难以忍受的缺点。” 宋疏桐心说,这家伙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但你说话就说话,拉踩我做什么? 她不开心了。 “就你这还不挑呢,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啊。恕我直言,说不定你在人家姑娘眼里也是歪瓜裂枣呢。俗话说的好,鱼配鱼、虾配虾、乌 * 龟配王八,咱姐们儿虽然忠言逆耳,说的不好听,但都是真心话呀,挑别人姑娘之前,你不如先掂量掂量自个儿。” 她连珠炮一样喷完,谢初静已经气得黑了脸:“没人告诉过你,言多必失吗?” 宋疏桐露出八颗洁白的小米牙,对他展现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你这话可真有意思,嘴是我自己长的,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能叫话多呢,这明明是健谈。健谈的人都随和,你瞧我跟谁都能搭上话头,甭管天下地下的事情,别人说什么我都能聊上几句,再不济我也能附和一下,所以有我在的地方从不冷场,走到哪儿大家都喜欢我。” 宋疏桐一通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谢初静郁闷地扶额,肠子都要悔青了,他为什么要带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乡下丫头来给自己添堵。 等她终于说完了,他冷笑一声:“人人都喜欢你?这么看来我是个例外,我并不喜欢你。我要不是看在自己花了三千两的份上,现在已经把你赶出去了。” 宋疏桐“哦”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往心里去,云淡风轻道:“你这样说,我心里一点也不生气,你喜不喜欢我,关我屁事。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像你这样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男人,没有女人会在意你喜不喜欢自己的,我要不是看在三千两的面子上,也不会陪你耗在这里虚度良宵的。” 她一通嘴炮说完自己心情爽了,谢初静却彻底被气到了。 第11章 . 舍不得媳妇套不着狼 11 谢初静翻身而起,对宋疏桐怒目圆瞪,可他又不能真把一个女子怎么样,瞪了半天,最后还是默默躺下,背过身子不理她,腮帮子气鼓鼓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宋疏桐:“……” 看着怪可怜的。 不过暖场王从不会让气氛变冷,看在她心地善良和三千两银子的面子上,她决定哄哄他算了。 宋疏桐拍拍他的肩膀:“夫君?” 谢初静梗着脖子,朝里又挪了一点。 宋疏桐挠了几下头发,皱着鼻子道:“你要是不先说那些话气我,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怼你的。好了别气了,你再气出个好歹来。” 不是她不肯让着他,谁让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羊座,天生慷慨爱冒险,做人的原则就是,吵架一定要吵赢。 宋疏桐道:“你主要是气哪一句呢?气我说你是丑男人?” 谢初静一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气,他并不是相貌丑陋之人,不仅不丑,容颜应该算得上十分俊美,那么,为何刚才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他竟会压抑不住情绪发怒呢? 宋疏桐见他不说话,便道:“你把面具拿下来让我瞧瞧,你能看见我的脸,我却看不见你,这不公平呀。” 说着就探身伸手,去拽他面具。 谢初静毫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拍开了。 宋疏桐吃痛,委屈巴巴地揉着手:“夫君,你打人好痛。” “是你讨打,说 * 话便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 第17页 “不动手就不动手,那你干嘛先动手?打女人有罪,打自己的女人罪加一等!” 这话有点绕,说完之后,宋疏桐安静了片刻,感觉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有点吃亏。 谢初静睁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宋疏桐终于觉得有点尴尬了:“嗐,我还有点饿了呢,早知道应该把宝罗寺的素饼带两块来磨牙,夫君你饿不饿?” 谢初静:“不饿。” 宋疏桐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夫君,要是你饿了的话,等下打架打输了怎么办?” 谢初静:“不劳你操心。” 宋疏桐:“夫君,我晓得你轻功很好,但轻功只能算是逃命的功夫吧,你的攻击力怎么样?” 谢初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宋疏桐:“夫君你带武器了没,要不要我借根发簪给你,戳死他们?” 谢初静:“……不用了。” 夫君夫君夫君夫君……一声连着一声,她的问题没完没了。 谢初静对这个烦人的乡下丫头终于忍无可忍了:“你属蝈蝈的吗?” 他坐起来,只用了一只胳膊就轻轻松松把她拎起来,“扑通”一声扔在了床内侧:“闭嘴,睡觉!” 宋疏桐尖叫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想下床。 一直守在外面的胖道士听见里面有动静,就靠过来,将窗户推开条缝隙往里偷看。 谢初静噗得吹灭了灯,低声警告:“有人来了。” 收了三千两银子的宋疏桐只得停下挣扎配合谢初静。 做戏要做全套,谁让老子敬业呢。 谢初静怕宋疏桐还闹,就假装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放在腰间的软剑上,另一只胳膊压住了她:“乖媳妇睡吧,为夫困了,手脚乏力,眼睛都睁不开了。” 宋疏桐被他搂住,身子一抖:“……” 这家伙入戏太深。 外面的胖道士顿时心头一喜。 确认药效已经发作,胖道士偷偷退出去叫人了,外面很快传来了杂乱地脚步声,估摸着有七八个人,敲门声又重又疾,显然外面的人已经急不可耐。 宋疏桐本能地吓得一个哆嗦。 黑暗中,谢初静的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声线低沉道:“别怕,有我。”说完,无声无息地飞下了床。 男子的手心温暖干燥,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宋疏桐霎时觉得心安不少。 她趿拉着鞋下床点了灯,又故意慢吞吞端着灯走到门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谁呀?” 一个轻浮油腻的声音响起来:“小娘子,我是玉虚道观的观主无色,你睡了吗?” 色中饿鬼叫无色,宋疏桐觉得自己给这玩意起的名字可真是讽刺:“原已睡了,又被无色道长叫醒了。” 无色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又问:“哦,那你夫君睡了没?” 宋疏桐看看门后的谢初静,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剑来提着,莫非是裤.裆,宋疏桐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他那处瞄 * ,确认依然很鼓很饱满。 谢初静恼火地剜了她一眼,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放肆!” 宋疏桐:“……” 脾气还挺大! 她清清嗓子对门外的无色道:“我夫君早睡熟了,睡得像个死猪,道长你听,他这鼾声像不像打雷?听说常年打鼾对身体不好,我瞧他这是病,得治!” 谢初静:“……” 无色被宋疏桐东拉西扯弄得一愣一愣的,纳闷道:“没有听见鼾声啊。” 宋疏桐伸出一根手指去戳谢初静:“马上就有了,你仔细听听。” 谢初静:“……”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真是自找的,怎么就带了这么难缠一个小丫头来呢。 他气得没法子,只得咬牙切齿地假装打呼噜磨牙,万万想不到,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要做这种事。 这阵鼾声一起,外面的道士全都放心了,急吼吼七嘴八舌道:“小娘子,你开开门,我们观主是来给你做法事送子的。” 宋疏桐看了谢初静一眼,他点头示意她开门。 宋疏桐叹气,果然舍不得媳妇套不着狼啊,她刚把门打开条小缝,外面的七八个黑影便一拥而入,推得宋疏桐一个趔趄,门扇被推开,刚好挡住了后面的谢初静。 先前的胖道士谄笑着对一个倒三角眼的中年道士点头哈腰:“观主,你瞧这个小娘们长得多俊多水灵,兄弟们让你先上,你享受完了,弟兄们才上。” 无色根本用不着别人招呼,三下五初二就把道袍脱了仍在一旁,身上只剩一条亵裤,他的眼睛看着宋疏桐,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这群畜生连关门都顾不上,嘿嘿笑着围住宋疏桐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完全没注意到门后还站着一个人。 第12章 . 做法事怎的不穿裤子! 12 宋疏桐饶是早知道会这样,也被眼前这些半裸的男人恶心到了,她忍着胃里翻涌地不适感,闭上眼睛故作惊讶道:“咦,无色道长,不是说做法事送子吗?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这些裸男的眼睛! 无色早已饥渴难耐,朝着宋疏桐就扑了过去:“当然是做法事啊,你不是想要儿子么,贫道今晚就给你送子,多多益善。” -- 第18页 宋疏桐灵活倒退几步:“道长,你这道观的规矩倒是奇怪,做法事怎的不穿裤子!莫非前面那些怀孕的女子也是这样得子的?” 无色把宋疏桐逼到了床边,下流一笑:“那当然,她们能怀上,全是道爷赐的精,小娘子放心,今晚道爷们轮番上,你也能怀上。” 满口污言秽语,宋疏桐崩溃极了,她对谢初静吼道:“他都亲口承认了,你他娘的还没看够么,还在等什么!” 谢初静等的就是无色这一句,他飞身到了宋疏桐身边,一脚把那猥琐的家伙踹飞了,无色的身体飞起来撞到了门板上,又被门板弹了回来,沉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胖 * 道士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猎户,他大叫一声:“不好,这王八羔子没被麻倒,快跑。” 无色能做观主这么多年,不翻船,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虽然被摔得嘴里冒血,脑子却没迷糊,他呻.吟着道:“大家不能跑,得杀了他,不然传出去,我们一个都不能活。” 几个惊惶逃窜的道士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让这一对夫妻俩逃走了,事情败露,官府肯定饶不了他们。 若是不想被人知晓,就必须结果了这对男女! 他们气势汹汹地把谢初静团团围住,胖道士顺手操起了一根板凳,阴狠道:“既然你们自己来送死,就别怪道爷们心狠手辣了。” 人多势众让这群贼子不再害怕,反而恶向胆边生,观主无色也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他用胳膊肘抹掉嘴角的血,吐出一口血唾沫道:“弟兄们,咱们先绑住这个男的,当着他的面,痛痛快快弄他媳妇,最后把他俩全宰了,扔到炼丹炉里烧成灰。” 宋疏桐听得呼吸一窒,这群畜生真的好狠,她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无色对谢初静怒吼:“千万不要放过他们!” “如你所愿,娘子。”谢初静微微一笑,拔剑出鞘。 这浓浓的霸总味儿。 宋疏桐尬得脚趾抠地:“你要动手就快动手,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谢初静不想滥杀无辜,他精心安排在此间住一夜,要的便是眼见为实。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这种恶人的罪行已经再清楚不过,他自然无须再犹豫什么。 “今日我便送你们这些腌臜的人渣上路!”说完,他眼锋一扫,看了宋疏桐一眼。 宋疏桐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屋里要开始打架了,为了避免伤及无辜,非战斗人员速速撤离。 她抱着头窜出了门,躲在墙根外蹲下来,双手抱头捂住耳朵,战战兢兢地等着里面传出砸桌子摔板凳的打斗声,结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只听见几声极其短促的惨叫声,夜色就归于平静。 难道那个麻点波波脸的脆皮大侠被打死了?那我要不要赶紧跑路? 宋疏桐诧异地抬头,想看看屋里什么情况,面前出现了一双皂靴。 宋疏桐蹲在地上仰望他:“你怎么出来了,他们呢?” 话音刚落,她就闻到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伸头往屋里看了一眼,顿时吓得眼前一黑,腿软成了面条,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在地上。 那间屋里到处喷溅着鲜血,几个光溜溜的肥胖身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脑袋却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这情形太变态,太诡异了。 七八颗头颅全都睁大眼睛,眼神停留在死前震惊的那一刻,仿佛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人砍下脑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黄泉之旅。 宋疏桐虽然也曾是个死人,但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别的死人 * 。他们的死相这么可怖,还是组团死的,简直太可怕了。 谢初静见宋疏桐眼神呆滞、跪地不起,以为她是被他的盖世武功震到了,心想她可算知道我的厉害了,便骄傲解释了一句:“我喜欢把东西放得齐齐整整,他们的身体太胖了,摆起来太累,我就一切从简了。” 他不说话还好,杀人魔王的声音一响起,宋疏桐的脑子就瞬间空白了,她开始捂着脸拼命尖叫,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土拨鼠,又像人间哨子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吓哭了,泪流满面。 谢初静:“……” 倒也不必钦佩成这样。 宋疏桐刺耳的叫声听得谢初静脑仁疼,他想让她闭嘴,实在找不到插话的间隙,索性直接点了她的哑穴,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另一对夫妻在哪里,带我去。” 宋疏桐“啊啊”了几声,发现自己叫不出来了,她捂着喉咙,拼命打手势让谢初静给她解开,可他只是抱着胳膊看她,丝毫没有出手解穴的意思。 宋疏桐只好无奈指了一个方向,她想带他去,可是她的大脑指挥不动她的腿。 谢初静早就不耐烦了,转身欲走:“你留下,我去救人。” 听见谢初静要走,宋疏桐吓得一个激灵,“嗷呜”一嗓子,就抱住了他的大腿。 什么叫她留下,他去救人! 那不就意味着,他要把她独自留在这里,跟一群怒目圆睁的死人仅隔着一道门槛! 我滴个亲娘四舅奶奶啊,这绝对不可以! 宋疏桐睁大眼睛拼命摇头,嘴里“呜呜”表示抗议。 谢初静道:“你再耽误下去,就有女子要惨遭毒手了。” -- 第19页 宋疏桐早就腿软站不稳了,索性又秃噜下来,死死抱着谢初静一条大长腿,坚决要跟他共进退,要是把她自己留在这里,不到一分钟,她就会被屋里一堆死人吓死。 别人的命是命,她的命也是命,都一样珍贵,她也不想死啊。 她的嗓子不能发声了,没关系,她的眼睛会说话。 宋疏桐服软了,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无辜大眼,祈求地看着谢初静。 她那带着泪意的可怜吧唧的绿色无公害小眼神,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心肝也得颤几颤。 谢初静本来想点个穴道把她拎起来丢一边去,忽然就下不去手了。 第13章 . 人心险恶,老子中计了! 13 谢初静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宋疏桐从地上捞起来,她不能走,他便像拎起一麻袋面粉一般将她甩在身后背着:“那你指路吧。” 两人来到另一侧小院,那家的男人睡得像死猪一样,已经被贼人从床上脱下来扔在不碍他们办好事的角落里。 床上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正在拼命反抗,她衣衫凌乱、满脸泪痕,撕心裂肺地呼喊相公救命,却根本叫不醒中了迷药的丈夫,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看就要被这群贼道士得手,那妇人正在绝望的时候,谢 * 初静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 他把宋疏桐丢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破窗飞入室内,腾挪转身之间,剑光闪动,动作快到宋疏桐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几个贼道士的脑袋就旋转着飞了出去,尸身跟着扑通倒地,颈动脉中喷出来的血像喷泉一样四射,可是谢初静竟然巧妙地全部避开,一滴也没有粘到身上。 虽然他杀人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可以说是漂亮极了,但这种行为艺术宋疏桐实在无福消受。 她原本扶着门框喘粗气,这一场表演秀看下来,又吓得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尽管作为本书作者,她心里清楚,按照这些王八蛋贼道士的所作所为,他们这么死八回都不亏,但是,就不能别当着她的面杀吗,人家真的好怕,呜呜。 谢初静捡起地上一件衣衫,将软剑擦拭干净,之后又同之前一样,把地上的脑袋拎起来,放在桌上整整齐齐摆好,才对屋里呆若木鸡的妇人说了一句:“你没事了。” 那妇人在饿狼丛中周旋半天,又目睹了这血淋淋的杀人场面,紧接着见到杀人者拎着剑朝自己走来,顿时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谢初静愣了一下,他本来打算找宋疏桐要点甘草丸给她家男人解毒的,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他一手一个,把这对夫妻拎出来放在院子里,伸手解开宋疏桐的哑穴。 他还没开口说话,宋疏桐就抢着道:“你有病你知道吗?你给死人脑袋摆整齐这件事,说明你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俗称脑子有病。” 这家伙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还有重度强迫症,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说完自己点点头,觉得自己判断的非常正确,有理有据,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表示强调:“我说的是真的,你有病病!不过这种病可防可治可控,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一定可以痊愈,别怕。” 谢初静:“……” 他自忖修养好,不想跟一个乡下丫头计较,可是闷了半天,心里终是气不过,恼火道:“没错,我脑子要是没病,我能花三千两雇你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你给我说清楚!” 男人语气里的鄙夷太过明显,宋疏桐瞬间就原地爆炸了,拍拍屁股蹦起来跟他讲道理。 虽然他比她高一个头,但吵架就是吵个气势,谁先露怯谁就输了。 小野兔乱蹦,谢初静简直快崩溃了。 在谢初静十九年的人生历程里,见过的女人并不多,除了说话都小心翼翼提着气的宫女们,便是那些风雅从容的贵妇人,和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 遇见宋疏桐这样胡搅蛮缠的丫头,还真是措不及防。 他被她挤兑得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忍不住口角了几句,可他不擅长吵架,更不擅长同乡下丫头吵架,很快败下阵来,到最后,只有气得干瞪眼的份。 宋疏桐却越战越勇,叉着腰神气活现地跟他掰扯。 谢初静 * 头疼不已,愈加觉得世人说的对,婚姻确实应该门当户对。幸亏他只是雇她做工一日,若是要跟她在一起过一辈子,估计没几年就要被她气得英年早逝。 宋疏桐还在喋喋不休,谢初静的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他还未出生就是太子,他的母亲是敏德皇帝心中挚爱的先皇后邵念娇,人称大邵皇后,因为她得宠,连带着比她早进宫多年,却不得宠的姐姐邵云巧,都一日飞升六级,从贵人变成了贵妃。 敏德皇帝深爱大邵皇后,在得知她怀孕的当日,便欣喜若狂下了旨意,皇后只要生男,便是太子。 虽然盛宠如此,但邵念娇体弱,在如花的年岁早逝,敏德皇帝悲痛欲绝,为她辍朝十日,期间哭晕过去十几次,若不是大臣苦劝,太子又年幼,只怕都要陪着皇后一起去了。 后来,为了照顾太子生活起居,敏德皇帝将先皇后的姐姐邵云巧扶正,封了皇后,看中的是她是太子的亲姨妈,想必会真心疼爱太子。 邵云巧虽然是姐姐,却是在妹妹之后做的继任皇后,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小邵皇后。 -- 第20页 人人都心知肚明,没有大邵皇后珠玉在前,凭着邵云巧平庸的姿色,是万万没有可能当上皇后的。 小邵皇后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她当初能进宫,靠着一个机缘,那是敏德皇帝嘉奖邵老爵爷的军功,为了给他体面,故而将他的长女邵云巧纳为宫妃。 邵云巧深知自己当上皇后的原因,一直尽职责的照顾着太子谢初静,不敢有丝毫懈怠,千般宠爱、万般呵护,对他的事情比对自己亲生的大皇子还要上心。 敏德皇帝看在眼里,对邵云巧也甚是满意,虽然对她提不起男女之情,也给足了她皇后的面子。 谢初静自小失去母亲,对这位亲姨母转正的继任皇后自然情谊深厚,对小邵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谢谦正也兄弟情深,既然表妹喜欢的人是皇兄,那么他是绝对不会跟皇兄抢女人的。 …… “你想啥呢,喂!”宋疏桐伸手在谢初静眼前摇晃了几下:“我们在吵架啊,这么激烈的战况你都能走神,你还说你脑子没病?” 谢初静回过神,冷冷看了宋疏桐一眼:“我没空同你周旋,我现在要把这两个人送到官驿附近去,那里有官兵巡逻。” “啊,那我怎么办?你不会是杀了人就想跑,栽赃陷害我吧。” 宋疏桐冲口而出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天哪,人心险恶,老子中计了! 第14章 . 一夜夫妻百日恩 14 谢初静冷冷地扫了宋疏桐一眼,似乎她怀疑的目光,是对他高洁人格的一种侮辱,他傲然道:“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宋疏桐只安心了一瞬间,又躁动起来:“那你也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是雌雄双侠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伙 * 伴!你看不见吗,我现在已经快被你拿人头砌墙的行为吓到生命垂危了。” 谢初静无动于衷:“看不见,只听见你嘴皮子依然挺溜,不过……”他顿了一下,学着她之前的语气说:“你这话也真有意思,腿是我自己长的,我想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 宋疏桐:“……” 她叉腰,悲愤填膺道:“我万万没想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居然是个小心眼儿,记仇的货。” 谢初静冷哼一声,把那一对夫妻拎起来,一个轻功飞走了。 宋疏桐顿时惨叫:“别扔下我!” 谢初静终究是有些不忍,抛下一句:“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我等着,我等啥,你他娘的,你把我一个弱女子丢在这里,你是男人吗?” 可是谢初静走远了,没人回应。 就在宋疏桐泄气的时候,半空中远远传来一句:“我自然是,是与不是,却同你没什么关系。” 宋疏桐想了半天才用吓懵逼的脑壳里把这句话的潜台词翻译出来,意思是,他是个男人,可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管不着。 她气得迎风怒吼:“滚蛋吧,老娘才不稀罕你这种江湖痞子,这天下没有男人配得上老娘!” 谢初静踏着风,踩着树梢远去,听见她这一句,直接气笑了。 乡下丫头好大的口气,八成连男人都不认识几个,就敢说天下男人皆配不上她。 谢初静一走,宋疏桐就成了玉虚道观里唯一的活人,风一吹,树叶沙沙响,枝叶摆动,光影交错间,看着竟像无数只人手在摆动,气氛陡然变得诡异,像闹鬼现场。 “别怕,别害怕,全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胡编乱造出来的。” 宋疏桐拼命深呼吸,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鼓起勇气站起来,她要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极度恐惧令她浑身僵硬,膝盖好像都不会弯曲了,她只好用手挪着大腿艰难地往外走,明明院门近在眼前,走了好久都没挪出这个院子。 难道是鬼打墙?宋疏桐身上的冷汗汹涌而出。 春日的深夜,风中仍有几分凉意,吹在她汗湿的皮肤上,遍体生寒。 她不敢回头,她明明知道,身后的屋里只有一堆死人,却总觉得后面有东西在跟着她。 她不敢闭眼,怕闭眼的时候,会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或者别的地方爬出来。 可是睁着眼也令她害怕,她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里放,这座道观现在像一座恐怖屋,处处可惊魂。 黑暗中突然闪出两个人影,宋疏桐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说道:“那边院里好像亮着灯呢,有人。” 接着便听见妙菱焦急地呼唤:“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亲人来了啊,宋疏桐捂着心脏,激动地大叫:“妙菱,我在这儿,你怎么来了。” 妙菱冲进来找小姐,顺着光看见了屋里摆在桌上的一排人头,她吓得浑身发颤闭上了眼睛,但她护主心切,抱着宋疏桐的 * 脑袋就往自己怀里藏,不让她去看那些东西。 “我怕你有危险,就偷偷跑去找岑子昂来帮忙了。小姐你怎么样?” 宋疏桐哇哇哭着:“我本来不太好,现在你来了,我好极了。” 岑子昂手里握着根棍棒,在外面又检查了一圈,确认没危险了才进来,见宋疏桐哭的凄惨,便问:“既然好极了,怎么还哭了” “我哭了吗?”宋疏桐抽泣着,嘴里尝到些咸咸的味道:“好吧,我哭了,我看见你们来了喜极而泣,心里甜。” -- 第21页 岑子昂扫了一眼屋里的尸体,汗毛倒竖:“一屋子死人,你心里甜?” “怎么了,不行吗?你有意见。大半夜的,你敢跟着妙菱跑到荒郊野外来救我,证明你心里在意我这个朋友,我没看错人,当然心里甜。” 妙菱指着屋里的尸体,吓得结结巴巴:“小、小姐,这、这都是你杀的。” 宋疏桐:“……” 就很突然,妙菱你也太高看我了。 宋疏桐苦笑摇头:“不是。” 岑子昂放下棍子,拱手道:“无论如何,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 宋疏桐气结:“我都是说了不是我杀的。” 岑子昂正色道:“就算不是,你能独自待在全是死人的道观面不改色,等到我跟妙菱来了才喜极而泣,我也敬你宋哥哥是条汉子。” “我哪里面不改色,我脸都吓白了你没看见吗?我不是不走,我是腿软了走不动,赶紧把我扶起来离开这鬼地方。” 岑子昂诚实道:“没看出来,天太黑了,男女都分不清,哪能看清脸黑脸白。”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宋疏桐往外走,跌跌撞撞出了道观的大门,岑子昂问:“宋哥哥,咱们走了,这道观里的死人怎么办?” 宋疏桐气急败坏道:“不要叫我宋哥哥,太难听了,叫老大都比这强。” 他这一声“宋哥哥”听的人心肝乱颤,宋疏桐瞬间脑补出各路糙汉子雌里雌气的惊呼“原来是宋公明哥哥”,分分钟要逼她上梁山的节奏。 岑子昂从善如流地改口:“老大。” 宋疏桐对这个称呼比较满意,她本来就打算把这本言情改成升级流女主爽文。 她豪气地从怀里掏出谢初静给的一摞银票:“不让你白叫老大,这是你的老大卖命挣来的银子,你全都拿去!” 岑子昂借过钱,两指一撮,就知道是六张五百两银票,他吃了一惊:“三千两!哪来的?” “一个冤大头给的。你果然对钱很敏感,有经商的天分,往后咱们互惠互利,一起发家致富奔小康。” 她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落下一个人来。 “哎呦我的妈呀。”宋疏桐已经是惊弓之鸟,她吓得一个哆嗦:“这又是谁,你们总这么出场,我的小心脏真的受不了。” 谢初静回来了,他的人.皮面具本来就是猎户的黝黑皮肤,现在眼色也阴沉极了,像是跟什么人怄气似的。 岑子昂手臂上青筋爆出 * ,他举起棍子便要打:“什么人!” 宋疏桐看清是谢初静,慌忙拉住了他:“别打,自己人。” 岑子昂迟疑了一下,宋疏桐又压低声音,好像劝他,又想劝自己:“算了吧,你打不过他的。” 谢初静走近了,冷冷地扫了一眼岑子昂,和他塞在袖口中还未来得及整理好的银票,对宋疏桐道:“可惜他打不过我,不然,你真想叫他狠狠打我一顿吧。” 宋疏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里打着哈哈道:“你这个人真是一根筋,咱俩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是一起杀过人的交情,你何必这么耿直呢。须知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做;做人留一线,以后好相见。” 谢初静毫不留情:“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宋疏桐:“……” 看看这话说的,不能更尴尬了。 这些武林人士,虽然四肢发达,情商低到令人发指啊。 第15章 . 都是江湖儿女,谁在乎谁啊。 15…… 谢初静不再理会这几个人,他拿出早已藏在暗处的油,飞身进了道观,不多时,道观东南角的一处便熊熊燃烧起来。 谢初静很快回来了,静静地矗立在道观门前。 妙菱惊呼:“那里怎么着火了。” 宋疏桐踮脚看了看那个方向:“那里是炼丹炉的所在,存放着大量的木碳和磷硝矿石,很快就发生爆炸,把这个道观夷为平地,别说死人了,所有东西都会化为灰烬,渣都不剩。到时候世人只会以为是道观里的道士炼丹时出了意外,永远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妙菱喃喃道:“小姐,奴婢不明白,为何不报官来惩罚这些贼道呢?” 宋疏桐给妙菱耐心解释道:“你晓得这些贼人为什么能作恶这么久么?因为没有女子会愿意承认自己被轮番玷污,也没有男人愿意让人知道妻子受这种耻辱,他们只能把苦果往肚里咽,宁愿把孩子杀死,也不肯出来指证报官。以暴制暴虽然不合法,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效。” 谢初静背对着宋疏桐,眸光闪动,这乡下丫头虽然粗鄙,心思却聪慧。 宋疏桐此刻也在心里给谢初静点了个赞,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称赞道:“兄台,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你侠肝义胆、满身正气,我很敬佩你。以后有这种活儿,你再来找我的话,给你打折。” 谢初静闻言转身看宋疏桐,眼神沉静如水。 接着,谢初静的目光又落在了岑子昂身上,岑子昂虽然仍是乞丐打扮,但他五官硬挺、身姿挺拔,一看便是不会久居人下的无名小卒。 岑子昂和谢初静的目光对上了,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看自己,但想到这个人刚刚灭了玉虚道观满门,马上还要把人家老巢都给炸翻,尽管他是个好人,岑子昂仍然觉得心里毛毛的。 -- 第22页 “你看什么?” 谢初静收回目光,对宋疏桐道:“既然你有人来接应 * 了,我就不送了。” 来的时候,山路难走,是他背着她用轻功飞上来的,比坐缆车还快。 一看缆车要罢工,宋疏桐为难地揉着腿:“这么高的山路,你让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走回去,我腿酸啊。” 早知道你卖的是单程票,老子就不上来了啊。 谢初静冷笑一声:“腿酸怕什么,你不是见到他来救你心里甜吗?酸酸甜甜,可不正好。” 宋疏桐沉默了一下:“你这话说的,感觉你好像是个开茶馆的,在街上吆喝自家茶好喝。” 反正听着特像在拍广告。 恰在此时,她的肚子又不懂事地响了一声:“你别说,跟你吵了一晚上,还挺开胃,我饿了。” 谢初静:“……” 他扭头就走,以往每次出来行侠仗义,总是觉得心里很有成就感,这一次却有些不同,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悦,但他就是很生气。 谢初静在的时候,妙菱大气都不敢出,等他走远了,才吐吐舌头道:“小姐,他走了,这个人可真凶啊。 宋疏桐收回目光:“啧啧,说走就走,连再见都不说一句,既然他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我们也走,都是江湖儿女,谁在乎谁啊。” 她转身朝小树林的方向走去,打完怪了,当然要去挖宝箱。 岑子昂紧走几步,抢在宋疏桐前面,拿棍棒给她拨开杂草开路,又忍不住朝着谢初静离开的方向又多看了几眼,好奇道:“你们竟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吗?” 见岑子昂如此有眼色,宋疏桐很满意,听他这样问,便严肃劝导他道:“这样的狠角色,杀人不眨眼,何苦去问他的来历。若是知晓了他是谁,就凭他的武功,咱们三个还能活着下山吗?你以后是要做大生意的人,会跟很多达官贵人打交道,一定要记住,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必知道,就算不小心知道了,也一定要烂在心里,假装不知道。” 岑子昂真的没想过这些,不禁汗颜:“老大说的对,我记下了。” 其实之前岑子昂一直觉得那些做大生意、给大官儿打交道之类的话是宋疏桐在逗他玩,他肯跟着妙菱上山来救人,不过看妙菱苦苦哀求心生恻隐而已。 但是今夜发生的事情,让岑子昂彻底相信了宋疏桐,她虽然嘴里说着害怕,但她身上透出来的从容镇定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岑子昂甚至产生了一种,虽然宋疏桐说的那些事情都像是天方夜谭,但是只要是她这个人说的,就应该可以做到的感觉。 今夜是岑子昂第二次见到宋疏桐,他们其实严格说起来还是陌生人,他还是个乞丐,她就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三千两银票,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让岑子昂极为感动。 宋疏桐带着岑子昂去把那一箱子金条挖了出来,她不太清楚金银换算的事,原先自己粗略估算,大约值个一千两,岑子昂见了之后,却说起码能换两千两 * 白银,加上宋疏桐给的那三千两银票,他们有五千两银子了。 回宝罗寺的路上,岑子昂抱着箱子道:“老大,如今我们有了本钱,依你之见,该做些什么生意?” 宋疏桐叮嘱道:“没人的地方你叫我老大就算了,我是女子,不方便亲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对外只能说你是老板,你能行的,你要相信自己,我不会看错人。” 岑子昂看向宋疏桐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他拍了拍胸膛:“老大放心,我虽然是乞丐,也是仗义之人,今日得蒙桐老板青睐,你就是我的贵人,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一声吩咐一声,刀山火海我都敢闯。” 宋疏桐打断他的话:“哎哎哎,今夜够晦气的了,你说点吉利的吧,什么刀山火海的,以后这些统统都不存在,只有金山银山。” 宋疏桐扶着妙菱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气。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这是夜里下山,更是难上加难。 一直走到了后半夜,三个人才到了山脚下,宋疏桐和妙菱都累坏了,顾不得地上有灰土,两个年轻姑娘背靠背瘫坐在地上。 第16章 . 昨夜好梦 16 宝罗寺近在咫尺,天也快亮了,宋疏桐放下心来,抬手指着东面说:“出城往东走十五里,有一间闹鬼的凶宅,还有一片前朝荒废的乱葬岗,你知道吗?” 岑子昂从小长在京城,当然知道这两个地方,他点点头。 “我听说你们乞丐要饭的法子有许多种,除了会讨,还得会骗,你能当上花子头,想必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你不要再当乞丐了,你找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帮你,拿出你义父闯荡江湖的官府路引,扮成游商,去找官府把这两个地方买下来。” 岑子昂纳闷道:“买这两个地方倒是花不了几个钱,只是咱们买乱葬岗做什么?” 宋疏桐道:“我自有用处,现在还不能说,你只管去办。” 岑子昂点头应下来,要走的时候,宋疏桐又想起一件事来,叮嘱道:“记住,若有人问你银子哪里来的,你就说是在你义父的破棉袄夹层里发现的。你义父当年在彭城也是富贵人家子弟,爹娘死了分家产跟兄弟斗气,才带着银票出家的,虽然他早给花个光蛋,但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反正你手里的官府路引是真的,即使有心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 第23页 宋疏桐回到宝罗寺后墙,她挽起袖子刚准备翻墙,旁边一扇角门开了,知客僧不染师傅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宋施主,有门可入,何必翻墙。” 宋疏桐讪笑了一下:“天黑,没看见这里有个门。” 她心里纳闷:“不染师傅,您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不染避而不答,宋疏桐进来之后,他关上了后门,行了个佛礼道:“宋施主,方丈让我转告你,既然身体不适,明日可以不用去上早课了。” * 宋疏桐连忙回礼:“多谢方丈大师,多谢不染师傅。” 一想到明天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大懒觉,她拉着妙菱欢快地跑回了寮房。 谢初静立在藏经阁顶上,盯着宋疏桐跑跑跳跳的身影,唇角勾出一丝笑意。 这丫头看起来就像一只在山林间,恣意撒欢儿的毛茸茸野兔子。 看见她平安进屋关门,他才转身安心离去。人毕竟是他带上山的,当然要负责安全送回来。 眼瞅着上朝的时辰就快到了,刘松正在内殿团团转,太子夜里有时会出宫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现在太子迟迟不归,会不会是在外面遇上什么危险? 刘松又担心又害怕,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情禀告给皇帝,正在六神无主之际,谢初静推开窗户跃进来。 “老天爷啊,”刘松捂着心口:“殿下,你怎么才回来,可吓死奴才了。” “怕什么,你家殿下武功盖世,要怕也是那些魑魅魍魉该怕才是。” 谢初静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又把身上的衣衫脱下来丢给刘松,往床上一躺下:“退下吧,孤睡一刻钟便起来上朝了。” 自从谢初静十八岁开始,敏德皇帝为了锻炼太子,便让他每日上朝听政议政,学着治国理政。 刘松轻轻地替他放下了床上的帷帐:“殿下好睡。” 谢初静闭上眼睛,他一夜未睡,身体有些疲乏,打算小睡一会儿,闭上眼睛脑子却清醒无比,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像看折子戏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又演了一遍。 他想起那个整晚不停东拉西扯的小姑娘,夫君这样,夫君那样,夫君夫君……叫个没完没了,忍不住失笑了。 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捏了捏挺拔的鼻梁,谢初静无奈地轻叹了一句:“真是呱噪!” 正在蹑手蹑脚藏行侠仗义道具的刘松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吵到了太子,连忙跪下请罪。 谢初静完全睡意全无,索性直接掀开帷帐坐起来:“不睡了,叫人进来给孤更衣。” 他神采奕奕地去上朝了,完全不像一夜未睡的人。 群臣已经在金殿内各自站定,敏德皇帝还未到。 大皇子谢谦正位置在太子身后,他比太子大一岁,是小邵皇后所生。 谢初静也是由小邵皇后带大,两人从小长在一处,兄弟感情十分亲厚,趁着等着父皇的功夫,大皇子谢谦正便微笑着问候弟弟道:“太子今日精神不错,想必昨夜有好梦。” 谢初静回头对兄长示意,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还有昨夜同他一起的人,他脸上带出些笑意,点头道:“承蒙皇兄吉言,确实算是个好梦。” 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应该是好梦。 大皇子谢谦正温润一笑:“既是得了好梦,那当请皇兄饮酒才对。” 谢初静笑道:“那是自然。”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谢谦正神秘道:“定安街上开了一家酒楼叫三秋醉,听说酒极好,我一直想 * 找机会同皇兄去尝一尝,只是你万万不可告诉父皇母后,不然定要被念叨。” 谢谦正无奈地拍了拍弟弟的胳膊:“你呀……” 他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执事太监悠长的通报声:“皇帝驾到——” 百官连忙跪下迎接。 * 转眼十五天到了,孟氏派了黄婆子来接宋疏桐回丞相府。 她到的时候正赶上宝罗寺上午课,真严方丈带着众弟子在大雄宝殿上诵经,宋疏桐也跪在角落里的蒲团上,眼睛紧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那样子真是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寺中唱经,非请不得入内,黄婆子进不去大雄宝殿,她沿着墙根走到窗户边上,贴着耳朵去听,发现宋疏桐嘴里念叨着什么“佛祖保佑”“早日投胎”、“荣华富贵”之类。 黄婆子点点头,看来这个二小姐果然是被夫人制服了,真是在卖力地替夫人求子呢。 其实宋疏桐只是在山里惊魂一夜被吓到了,她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瞪着眼睛的死人,越想忘记,越记得清晰,简直煎熬死了。 正好她就在庙里,多求求神拜拜佛总没错,于是天天虔诚地祈求佛祖保佑,祈求佛祖保佑她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顺道保佑那几个混球早死早投胎,冤有头债有主,有仇去找那个麻脸猎户报,别找错了人。 从宝罗寺回到宋府的时候,她还带了几本佛经,打算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底下辟邪。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见孟氏。 孟氏已经听黄婆子说过了宋疏桐在庙里表现尚可,但是听说宋疏桐带了几本经书回来,她有些奇怪。 宋疏桐跪在堂下给她请安,孟氏也不叫她起身,翘着兰花指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听说你带了经书回来,莫非你识文断字?” -- 第24页 第17章 . 做太子哥哥的掌心宠 17 宋疏桐顿时警觉起来,她实在记不得自己当初写的设定是怎么样了,这个角色的文化程度,她好像真的没在文中提过。 那也就是说她现在安排自己识字也行,文盲也行,才女的话……想了一下自己会背的诗词数量,呃,这个可能不太行。 宋疏桐的大脑急速运转,片刻之后,她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方案,她认为假装完全不识字也挺难,反而容易露馅,便道:“禀告娘亲,宋家族里有学堂,跟爹爹失散后生活艰难,我曾在学堂帮工做洒扫,旁听着认得了几个字,识文断字实在不敢当,只是囫囵认得些,一个句子都念不全。” 原来是这样,孟氏听完轻蔑一笑,如今的京中高门大户的贵族小姐,个个都是琴棋书画诗,才艺样样俱全,只有这样才能博得美名,嫁入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 不过,这丫头是个拿不出手的货色,倒是挺好的。 她放下茶杯:“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无需识字,认识的这几个字呀,也是趁早忘了为好。” “……” 宋疏桐心里一阵无语, * 还有这种操作?你以为我是张无忌啊,忘记招式学太极。 无语归无语,她还是温顺地点头道:“女儿遵命,一定努力忘记它们。”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丫鬟通报道:“老爷回房。” 原来是杀人凶手冒牌货宋丞相回来了。 孟氏立刻起身相迎。 宋疏桐也趁势从地上起来,揉了揉跪麻的腿,跟在孟氏后面。 孟氏皱眉看着她:“你干什么?” 宋疏桐一愣,连忙低下头小声道:“女儿随母亲一起迎接爹爹啊。” “不用你迎,你退下!从后门走。” 宋疏桐巴不得她这一句呢,立刻听话道:“孩儿告退。”麻溜地滚了。 宋丞相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踱步进来坐下,他今年四十多岁,因为日子过得舒心,看着只像三十五六的人。 孟氏连忙命人上茶:“老爷今晚是在家吃饭,还是和同僚应酬?” “今日不出去。”宋丞相端起茶杯,拿起盖子拨着茶叶:“早朝之后,皇上把我叫进上书房,问了问碧荷的情况。” “当真!”孟氏大喜过望:“不是妾身自夸,咱家的碧荷虽然今年只有十四岁,但凡见过的都夸她相貌出挑,美人胚子!老爷,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上咱家碧荷了,是不是要为大皇子选妃?” 没等宋丞相回答,孟氏自己又给否定了:“应该不是大皇子,外面都说大皇子十有八九要聘邵爵爷家的嫡女,莫非是为了太子……” 孟氏兴奋地捂住了嘴,简直欣喜若狂:“老爷,老爷,你说皇上该不会是挑中了碧荷做太子妃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我一定要给碧荷多做几件衣裳,首饰也得重新打,让满京城都知道咱家碧荷漂亮。” 宋丞相看见妻子忘乎所以的样子,心里暗道,这孟氏到底是乡绅家里的女儿,小门小户的出身,即使现在成了丞相夫人,还是小家子气,且十分善妒,不许家中妾室生育,可她拿着他的把柄,他不得不忍让着她,幸亏他早有准备,不然到现在连儿子都没有。 宋丞相不悦道:“你别高兴得太早,问了好几家闺女呢,不独咱们家碧荷。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行事不要太张扬。” 孟氏嘴里答应了宋丞相,心里想的却是,那更要给碧荷打首饰做衣裳了,把那几家的丫头比下去。还得带着碧荷多出去走动走动,让她们看清楚碧荷的国色天香,就会知难而退。 孟氏又想起碧莲,苦着脸道:“碧荷这是天降好事,可碧莲的亲事怎么办呢,眼看着大了,都十九了。唉,真是苦了碧莲这孩子了,亲事到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明明是亲生的千金大小姐,人家却以为是拖油瓶,来提亲的人家要么是小门小户,要么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这些话宋丞相一听就烦,见不得光的往事他不愿意聊,烦躁地放下了茶杯,“叮”地一声打断了孟氏的 * 絮叨。 “后院那个乡下丫头怎么样了?” 孟氏知道他问的是宋疏桐,便笑道:“老爷放心,妾身的本事你还信不过吗?她现在被我拾掇得安分守己,我把她送到宝罗寺念了半个月的经修身养性,回来以后一心向佛,我觉着这倒是不错,将来可以找个尼姑庵,把她送去当姑子,就不用怕她作怪了,还可以日日在佛前为咱家祈福。” 宋丞相略微放心了一些,点了点头,起身去书房了。 孟氏火速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女儿宋碧荷。 宋碧荷正和大小姐李碧莲凑在一处,翻看着周记裁缝铺送来的夏季衣裳花样册选料子,听见这个消息高兴地蹦了起来,放下手中的花样册:“娘,我不要做这些大众的款式了,我要去周记找他们最好的师傅给我量身定制。” 孟氏笑眯眯道:“好好好。” 宋碧荷捂着脸,害羞是害羞的,但更多的是狂喜,这一刻她脑海中全是太子谢初静一笑一颦间满身风华的样子。 想到那个人将会娶自己,她不需要再像别的小姐那样,恭恭敬敬地叫他“太子殿下”,她可以甜甜地叫他“太子哥哥”,还会成为他的掌心宠,他的心上人,宋碧荷简直心花怒放! -- 第25页 李碧莲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太子殿下是满城少女思慕的对象,若是他娶了别的小姐,她嫉妒一阵子,也便过去了,反正她早就知道,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男子,不是她这种相貌平凡的女子可以肖想的。 是谁都可以,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宋碧荷! 她和妹妹虽然一母所生,但是一个容貌随爹,一个容貌随娘,她没有妹妹的天生美貌。 更可气的是,明明是同一家的姐妹,明明都是爹娘亲生的,就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她就要被人认为是拖油瓶。 凭什么,不公平! 李碧莲怒气冲冲地把桌上的花样册拿起来摔在了地上。 第18章 . 天下最好看的小姐 18 李碧莲想起自己心心念念想的太子殿下,居然要娶家里的小妹妹,心里满满都是嫉妒和恨,又不知道该恨谁,想来想去,只有恨宋疏桐了,都怪她爹,她那死鬼爹要是没考上状元,不就没有今天这些懊恼事了。 孟氏呵斥道:“莲儿,你这是做什么?” 宋碧荷吓了一跳,气鼓鼓地瞪着眼睛问她:“大姐姐,你是不是嫉妒我能嫁给太子哥哥,嫉妒太子哥哥喜欢我!” 李碧莲翻了个白眼:“你别高兴的太早,皇上只不过是问问,又没下旨赐婚,怎见得就是你了。” 两个女儿都是自己亲生,孟氏何尝不晓得大闺女心里有气,她一手拉了一个安抚道:“莲儿,你的亲事爹娘一直放在心上,给你极力寻摸着呢。你想想看,若是荷儿做了太子妃,与你也有好处啊。若是哪家娶了你,不就等于跟太子做了连襟,太子那是何等人,贵不可言呐,这亲戚别人想攀也攀 * 不上,到时候提亲的好人家还不踏破门槛。” 又对宋碧荷道:“你就是将来做了太子妃,也需要娘家帮衬,家里就你们姐妹二人,爹娘不能陪你们一辈子,只有你大姐才是你在世上最贴心的人。” 两人虽然心里都没消气,但是孟氏一番劝导之后,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孟氏见状,忙吩咐黄婆子道:“快去准备香烛,咱们去家里的佛堂拜一拜,求佛祖菩萨保佑心想事成。” 李碧莲冷冷道:“今日那个乡下丫头刚从庙里回来,就遇上这样的好事,可见灵验。不如把那丫头再撵去庙里也替我求求姻缘。” 宋碧荷一听姐姐这样说,忽然有了个主意,高兴地拍手道:“竟有这么灵验的么,那荷儿要去佛前许愿,若是皇上肯下旨赐婚,我就把那个乡下丫头剃光头发,送去做尼姑,让她在菩萨面前替我祷告一辈子。” “娘也正是这样想的。”孟氏喜滋滋地带着两个闺女去家里的小佛堂,自说自话地把宋疏桐献祭了。 宋疏桐觉得耳朵发热,跟妙菱开玩笑说,肯定有人在背后骂她了。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这家人的吉祥物了。 夜深了,宋疏桐躺在床上睡得更香,忽然被一阵夜猫的叫声吵醒了,她翻了个身,那猫叫一直断断续续地,严重影响了睡眠。 宋疏桐推开被子坐起来,听见猫叫声是院墙外面传来的,她纳闷道:“哪来的野猫,这都入夏了,怎么还瞎叫呢?” 门边小床上的妙菱也在揉眼睛,她嘟囔着起身关窗,想把噪声隔绝在外面:“快到子时了,这个点儿外面该宵禁了,没人了,夜猫就跑出来乱叫。” 宋疏桐忽然心里一动,她记得之前从来没在夜里听过猫叫,也就意味着,后墙外并没有什么野猫,那么这突然出现的猫叫声是怎么回事? “我们得出去看看。” 宋疏桐套上鞋子,给妙菱使了个眼色,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决定看看墙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疏桐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那猫叫声断断续续没停过,她看了一眼妙菱。 妙菱为难地摇摇头,也听不出来这猫叫是真是假。 宋疏桐想了想,从地上捡了三块小石子扔了出去,猫叫声停了,紧接着响起三下轻轻的叩墙声。 妙菱也学着样子捡了两个小石头丢出去,又响起了两下叩墙声。 宋疏桐一下子确定了,外面是人,而且那人正是冲着她来的,目前她在外面的世界,只认识一个人。 “一定是岑子昂!” 宋疏桐连忙抱出绳梯,翻了出去。 墙外的青年约莫二十四五岁,浓密的头发整齐束在脑后,用一根苍青色缎带系着,他的皮肤是蜜色的,眉眼干净利落,正笑意吟吟看着她。 宋疏桐显示一愣,旋即认出这个精神小伙是焕然一新的岑子昂。 “你这样梳好头发,洗干净脸,我都不敢认你了。” 岑子 * 昂相貌生得不错,脱下乞丐的衣裳,好好打扮了之后,看起来颇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富家少爷。 宋疏桐知道,其实他出身的确不错,沦为乞丐只是天意弄人。 岑子昂不好意思地笑笑:“大猫小猫,把东西拿给老大。” 他一侧身,后面闪出两个抱着小箱子的半大孩子,都又黑又瘦,一脸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睛看着倒是鬼机灵。 “见过老大。” “刚才的猫叫是这俩孩子学的吧,还挺像。”宋疏桐笑眯眯地打开箱子,看着那些瓶瓶罐罐问:“这什么?” 岑子昂兴奋道:“我赚到了钱,弟兄们都能吃饱饭了,今日特意来告诉老大这件事,首饰钗环那些贵重物品我买不好,特意送些胭脂水粉来。” -- 第26页 宋疏桐合上了箱子:“我用不着这些东西。” 妙菱却急忙接过来:“怎么用不到,小姐如今青春正好,不用些胭脂水粉才是可惜了花容月貌。” 她紧紧地抱住了箱子,心想,自家小姐若是稍微打扮一下,定是天下最好看的小姐。 宋疏桐无奈道:“既然赚到了钱,你送这些东西给我,还不如送账本给我看。” 岑子昂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想到要记账本呢,老大既然说了,我以后一定照办,不过今次这桩生意的账目简单,用嘴就能说明白了。” 他按照宋疏桐的指示,去买了那处前朝的凶宅和乱葬岗,那片地方虽然大,但是一直荒无人烟,种地不涨庄稼,种树不结果子,是无主的野山,岑子昂只花了一千两就从官府手里买到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手续刚刚办好两三天,礼部的人找到了他。 那处荒坡竟然被皇家请来的世外高人永安天师探出龙脉,为了保佑大魏国祚绵长,子孙江山永固,敏德皇帝打算在龙脉上修建自己的皇陵。 因为皇帝是九五至尊,礼部按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九钱银子的价格买了这块地。 生生翻了十倍的利润。 岑子昂简直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砸晕了,甚至不能相信这是真事,直到今日拿到了钱,才有了落袋为安的感觉,急急忙忙来找宋疏桐,告诉她这件事。 “老大,你简直未卜先知,我十日前去上京府衙门买地的时候,那些衙役们听说我要买那块地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师爷催我快签字画押,生怕我反悔。” 岑子昂说着就大笑起来:“今日我去衙门交地契拿银票的时候,他们看我的那个眼神,全是嫉妒啊,都围上来问我还要不要买地了,他们愿意入股,实在太可笑了。” 宋疏桐知道肯定会赚,但是没想到会赚这么多,她惊讶地“哦”了一声,感慨皇家的钱真好赚,接着又郁闷道:“礼部那些大人人也太小家子气了,为什么不能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呢,也是五个九啊,咱们赚一百倍!” 岑子昂:“……老大,不可太贪啊,不然树大招风 * ,咱们根基不稳,一阵雨就淋倒了。” 宋疏桐拍拍他:“你说的对,你长进了。” 岑子昂兴致勃勃道:“老大,那我们接下来买哪块地?” “还买地,你买地买上瘾了。” 岑子昂挠头笑,他尝到了甜头。 “不买地了,现在有本钱了,咱们做点别的生意。” 第19章 . 京城第一美人 19 宋疏桐把岑子昂当初无意中挖出金条之后做的几桩生意说给他听。 岑子昂为人仗义,脑子灵活,做什么赢什么,很快声名鹊起,成了京城的丐王。他供给年老体弱的乞丐吃喝,又雇佣那些年轻力壮愿意做工的乞丐当长工,生意越来越大。 宋疏桐想起这些情节,心里舒了一口气,从这里开始岑子昂的人生会慢慢发迹,不需要她再刻意多做什么,他这条线跟书里的情节已经接上了,而她也成功搭上了这趟高速列车。 交代完这些事情以后,宋疏桐一拍脑袋:“其实,还真有块地可以买。” 岑子昂的眼睛瞬间亮了。 宋疏桐道:“京城往北三十里地就是北山,沱河拐个弯儿从山脚绕过,我记得河边有一大块河滩地。那地是下面县里的,趁着你在上京买地发财的事情还没传远,你去县衙把那块河滩地买了。” 岑子昂尽管已经被宋疏桐的远见卓识震惊过一次,但是听说要买那块地,还是有些不理解道:“小时候饿极了,义父带我去那地方抓过鱼,那地有什么用,全是沙子和碎石子儿,又不能种庄稼。” “我们不种庄稼,盖房子开店。” 岑子昂更加不解了:“河滩地怎么盖房子,地基都打不稳的。在那里开店,荒郊野岭的,卖给鬼啊。” 宋疏桐不想过多解释:“你长在北方,没见过南方水乡还有在河里建房子的,想建自然是有法子的。你去买吧,别的事我自有安排。” 没有人比宋疏桐更了解这个世界,她知道,敏德皇帝请来的那位永安天师探出了一条龙脉,皇陵处是龙头,那座北山便是龙尾。 皇陵动土后,永安天师告诉敏德皇帝,龙脉之龙是天地灵气凝结而成,是有生命的神物,若要留住龙脉,需要在龙尾处立个法坛供奉天地三清。 敏德皇帝一听,立刻将北山改名为龙尾山,又下旨意在龙尾山顶修了一座三清法坛,请永安天师在此主事。 为了表示对永安天师的尊重,皇帝命工部在沱河上建了一座桥,又花了大工夫修通了上下山的路,直通官道。 永安天师是享誉海内的道长,听说他过来布道,四方百姓蜂拥而至,反正对老百姓来说,多拜一个神仙总没错,加之山上的景色甚美,南来北往的香客游人不断,三清法坛自此香火鼎盛,绵延数百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山脚下渐渐聚集起游商小贩,又渐渐开起许多客栈饭店,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十年间便成了一个新兴的集镇。 * 简直完美的诠释了,要想富先修路。 宋疏桐想买的那河滩地,正是过桥之后、上山之前最后的一块平坦地,用来歇脚最好不过。 她想给这里弄成个集吃饭、住宿、休闲多位一体的综合经济体,日后达官贵人们去给三清真人上香,上下山不便,可以住在此处;在京城憋屈了,想出京游玩,也可以过来小住几日,毕竟也不可能家家户户都富裕到可以买得起京郊别院。 -- 第27页 宋疏桐自己将来肯定要离开宋家,也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当然这些都是长期计划,短期还实现不了,不管,反正她要先占下这块好地。 * 妙菱用岑子昂送来的胭脂水粉给宋疏桐上了个妆,妆罢惊为天人道:“小姐,你可真好看。人人都说英武侯家的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奴婢先前陪咱家大小姐去赏花会,见过她一面,奴婢觉得她都没你好看。” 宋疏桐知道妙菱说的这位京城第一美人是谁,英武侯的掌上明珠,邵家嫡女邵灵慧,也就是这书里的女二号,跟女主刘溪诗掐的死去活来。 邵灵慧天生一副好容貌,父亲英武侯邵洪峰是魏朝功勋卓著的重臣,家中两位姑母都是皇后,这身份贵重可谓是京城独一份儿,世家小姐中,她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正因为如此,邵灵慧一直认为自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事实上,她也差一点就成了太子的女人。 英武侯邵洪峰是一员猛将,敏德皇帝为太子谢初静选中了邵灵慧做太子妃,除了两个孩子品貌相当,另一重原因是,皇帝想让邵家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如此便再也无人能撼动太子的东宫之位,赐婚的圣旨已经写好,只等太监取来玉玺加盖后便可发出。 偏偏那么巧,那日小邵皇后去上书房给皇帝送参汤,见到龙案摊开晾墨迹的圣旨后,她笑道:“皇上果然好眼光,灵慧是个好孩子。臣妾记得当初三个孩子年幼时常在一处玩过家家,每次都是谦儿扮新郎,灵慧扮新娘,太子扮月老。那时候臣妾常常看见灵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谦儿跑,还曾经跟她开过玩笑,既然灵慧这么依恋哥哥,不如将来嫁入皇家,如今她果然成了皇家的儿媳妇,真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啊。” 敏德皇帝闻言心里一动,原来邵灵慧这个丫头中意之人是皇长子谢谦正,那让她做太子妃便不合适了,免得兄弟阋墙。 小邵皇后随口几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为了避免将来兄弟嫌隙,敏德皇帝便默默打消了赐婚的念头。 邵灵慧并不知道皇帝放弃她做太子妃的真正缘由,皇帝本人当然也不可能满世界宣扬,岂不是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下不来台。 恰好这段时日,太子谢初静机缘巧合对女主刘溪诗一见钟情,两人开始了甜蜜互动。 于是邵灵慧便认定是因为刘溪诗的出现,太子殿下变 * 心了。 夺爱之恨,忍无可忍,她从此恨透了刘溪诗,恨不得生吃活剥了刘溪诗。 邵灵慧虽然心思歹毒,但在书里的确是惊为天人的大美女,宋疏桐觉得妙菱夸她比邵灵慧好看,就跟当初她闭眼吹闺蜜美过范冰冰是一样的性质,纯属开玩笑口嗨,但依然很开心。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她画了个美美的妆,可屋里连个镜子都没有,急得抓耳挠腮:“我看不见我自己啊。” 她忽然意识到一点,穿过来许久了,她见过书里好几个角色了,竟然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妙菱灵机一动:“花园里有井,咱们去那儿照照。” 第20章 . 真女主刘溪诗上线 20 两人二话不说往花园里跑,刚靠近后花园,听见前面传来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两个小丫鬟趁着午后主子们睡午觉的功夫,躲在在花园的树荫里聊天。 一个略带着稚气的声音得意道:“青梅,你知道吗,皇上召见了老爷,说让咱家三小姐进宫做太子妃。我姐姐在三小姐身边当大丫鬟,将来肯定要跟着陪嫁的,我娘说,做太子的陪房丫鬟跟做别家公子的通房不一样,说不定我姐姐还有机缘做贵妃娘娘呢,到时候我就是贵妃娘娘的妹妹了。” 被唤做青梅的小姑娘细声细语道:“实在太让人羡慕了啊,能做贵妃娘娘肯定很厉害吧。紫玉你为什么不叫你姐姐求求三小姐,把你也带去宫里,我听说太子长得可俊了。” 紫玉似乎有些郁闷,叹息了一声:“唉,都怪我太小了,我才九岁。” 青梅道:“可三小姐也才十四岁呀,她起码要十五岁及笄后才能出嫁的,你还有时间长大的。” 紫玉更惆怅了:“那时候我也才十岁而已,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喜欢十岁的小姑娘?” 宋疏桐:“……” 大概不会吧。 被两个爱胡思乱想的小姑娘挡住了去路,这镜子是照不成了,宋疏桐只好转身回来,她问妙菱:“你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事吗?” 妙菱摇头:“奴婢不知道。不过这几日去前院拿东西的时候,听说最近夫人和两位小姐频频去各府赴宴,把家里的车夫累的够呛。” 宋疏桐坐下思索了片刻道:“她们出门交际倒是不奇怪,李碧莲已经十九岁了,还未定亲,孟氏当然着急想把她推销出去,但是刚才那俩丫鬟说的太子要娶宋碧荷做太子妃是怎么回事?” 宋疏桐皱眉思考的模样,让妙菱抿嘴一笑,她挤眉弄眼靠过来:“小姐,你这么关心谁做太子妃的事情,该不会,你也对太子殿下他……” 宋疏桐把妙菱轻轻拍开:“别打岔,我想正事呢。” 看来邵灵慧已经被皇帝pass了,这说明离太子谢初静和女主刘溪诗第一次相遇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宋碧荷。 难道,太子后来没有遇上刘 * 溪诗?或者,这世上根本没有刘溪诗? -- 第28页 这个想法吓的宋疏桐蹦了起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妙菱,我们得想想办法,我白天需要出去一趟,我要去找一个人。” “白天出去很危险的。”妙菱看着小姐焦急的脸色:“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是的,可能遇到一些很棘手的麻烦。” 宋疏桐担心这个世界出变故,比如说,她来了,导致了蝴蝶效应,于是女主刘溪诗消失了,那就很可怕了。 因为这个世界是基于男女主的爱情构建的,如果女主都不见了,就说明这个世界和她原本预计的那个并不相同,她脑海中已知的事情就可能全部靠不住,她在这个世界的生存,势必变得很艰难。 宋疏桐想了想,吩咐妙菱道:“你盯着前院,只要孟氏带着她的女儿们出去交际,咱们就偷偷摸摸出去一会儿。” 除了孟氏母女想要折磨宋疏桐的时候会派人把她叫去打骂一顿,其他的人,都当宋疏桐不存在一样。 宋丞相更是一直当宋疏桐是个死人,他不愿意见她,也许他怕她,不能面对她,谁知道呢。 两日后,孟氏携女儿去英武侯府上做客,据说是受侯爵府罗夫人的邀请,去品鉴她的宝贝闺女邵灵慧最近新作的丹青墨宝,宋疏桐终于找到机会大白天翻出了宋府。 这一次,宋疏桐吸取了教训,不敢抄小道了,她的大脑像一台导航仪,给她规划出一条最优路线。 宋疏桐熟门熟路地到了刘溪诗的家,一家不大的小店——范记糕饼铺。 宋疏桐一眼看见了站在柜台后包点心的刘溪诗,她面容极为美丽,身材纤瘦有致,说起话来细声慢语的,令宋疏桐脑海中浮出四个字,人淡如菊。 不愧是她亲自捏脸的女主啊。 女主果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身为同性,宋疏桐看着刘溪诗都觉得深深被吸引,目光粘在她身上,根本挣脱不开。 宋疏桐没急着进去,就这样站在铺子外,一脸慈爱地看了刘溪诗一会儿。 妙菱看看宋疏桐,又看看里面忙活着的姑娘,纳闷地问道:“小姐,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么,你为什么看着她,露出了慈祥的姐姐一样的笑容。” 宋疏桐尴尬地清清嗓子,深沉道:“你这丫头,别胡说,只不过是美人看到美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认同感罢了。”说罢走进了店里。 “美人见到美人,什么呀?”妙菱挠挠头,莫名其妙地跟上。 柜台前排着队,一路排到了门口,宋疏桐只能和妙菱站在门外,好在队伍里还有几个像他们这样穿着仆人服侍的,倒也不显眼。 范记糕饼铺已经开了十多年,在京城小有名气,他们家的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被许多闺中小姐喜爱,常常会派仆人买来吃。 范老三夫妻俩负责制作,闺女负责售卖。 刘溪诗长得貌美,干活也利落,点心一 * 斤为一包,上称称好之后倒入牛皮纸,包上之后拿细麻线绕个几圈绑好。 基本上刘溪诗一勺子下去,上称就是一斤,这手上的准头,看得宋疏桐都想为她鼓掌喝彩了。 她满心欣赏,看的正入迷,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人,嘴里骂骂咧咧地,他粗鲁地把排队的人拨开,走进店堂翘着二郎腿大喇喇地坐下。 “徐千户老爷来了,给您问好。” 正在干活的范老三和范大娘一看这个人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面团,点头哈腰地出来,顺便还给刘溪诗使了个眼色让她躲到后面去。 “一点也不好!” 徐千户歪着胖脑袋,拿着耳挖勺眯着眼睛掏耳朵,挖出来一勺之后,用手指将耳屎弹开。 他色眯眯地眼睛直往后面看:“我说,你们二位考虑的怎么样了啊,什么时候让闺女嫁给我,再拖着,我可就要去报官了。” 这个人进来之后,排队的人立刻走了七八个,还剩下四五个和宋疏桐妙菱一样穿着仆人服的没走,这都是买不到不好回家向主人交差的。 范老三陪着笑脸:“千户老爷,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没什么误会,我家奴才看得真真的,我家那看门狗就是吃了你家点心被毒死的,你说这幸亏是狗吃了,若是人吃了,那可就出大事了,你们老两口可就得下大牢了。” 这话一出,屋里剩下那几个客人也站不住了,逃也似的出去了。 妙菱不想惹事,拽了拽宋疏桐,想走,但是宋疏桐站着没动,她只好陪着小姐继续站着。 宋疏桐不是不想走,但是这个找麻烦的家伙不是别人,是她写出来的,她只好对这个龟孙负责到底。 宋疏桐上前一步冷冷道:“徐贵,我有几句话想劝你。” 徐千户不耐烦道:“滚滚滚,哪来的丫头片子。”说完,这个徐千户又弹飞一勺子耳屎,宋疏桐敏捷地闪开了,一阵恶心。 他收起耳挖勺,看清宋疏桐的脸之后,态度立刻急转弯,直起身子色眯眯道:“大妹子有啥想说的,里头那个是我小老婆,你若是没嫁人,不如一起跟了我,做个姐妹。” 刘溪诗哽咽了一声走出来,挡在宋疏桐面前,她虽然害怕,可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受害:“徐老爷是来找我的,这位姑娘你还是先走吧。” 宋疏桐心疼地看了刘溪诗一眼,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会没事的。” -- 第29页 宋疏桐在桌边坐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猥琐的徐千户。 “徐贵,你家那只大黄狗,是误食了老鼠药死的,我手里有证据,不过这根本不重要,我劝你还是先回家清理门户。自从年前你娘被你活活气死以后,家里的几个姨娘买通了管家,悄悄地把避子汤药停了;就连醉红楼的妈妈,让人伺候你爹的时候,也不用避子汤了,他们全是冲着你爹的家产来的。” “你算算,到了明年,你爹该给你弄出多少弟弟 * 啊,那你可就不是你爹的独苗喽,弟弟们个个都要分薄你的家产。” “女人和钱孰轻孰重你得心里有数,我要是你,现在绝对不在这儿找她麻烦,我得赶紧回去解决家里的一堆麻烦,做个孝顺儿子,天天跟在爹屁股后面,免得他四处给你招弟。” 徐贵听完倏地变了脸色:“你骗人,你怎么知道的!你少在大爷面前装神弄鬼。” 宋疏桐胸有成竹地笑笑:“我骗没骗你,你打听打听不就晓得了,反正她这个店又搬不走,我若骗了你,你明天继续变本加厉来收拾刘姑娘不就得了。也不用走远,街对面有个回春大药房,你去问问那掌柜的,万红楼是不是最近去他那儿买过保胎药,若是没有鬼,你何曾见过妓·女保胎。” “若是你们骗我,看大爷明日不弄死你们。” 徐贵见宋疏桐说的笃定,半信半疑地走了。 见徐贵走了,刘溪诗才垂下美丽的眼睫,对宋疏桐担忧道:“多谢这位姑娘相助,只是姑娘虽然暂时把他骗走了,可他还会回来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宋疏桐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受伤。 “我骗走了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你看看我这浑身上下忠厚老实的气质,还有我这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长相,我哪一点看起来像骗子?” 第21章 . 我会给你腿打折的 21 见刘溪诗疑惑地看着自己,宋疏桐拍拍胸脯笑道:“他真的不会回来了,他没空,万红楼的头牌吟春姑娘怀了他爹的种,他爹已经写了凭信,答应留一半家产给吟春姑娘,你觉得他能肯,他跟万红楼的妈妈有的掰扯呢。” 范老三夫妇如梦初醒,连忙跪下给宋疏桐磕头:“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一家没齿难忘。” 宋疏桐扶起他们:“老人家不要这样,折煞我了,我就是路过买个点心而已。” 刘溪诗擦干眼泪感激道:“姑娘,你要些什么点心?” 宋疏桐随口道:“捡着好吃的,给我拿几样就行。” 刘溪诗包了四色点心,妙菱连忙付钱,刘溪诗推开了铜钱:“今日姑娘为我解了围,这点心我送给姑娘,还请姑娘千万不要推脱。” 她态度真诚,笑容恬静,宋疏桐便示意妙菱把铜钱收起来:“好,那我下次来你可一定要收钱,不然我就不好意思再光顾了。” 刘溪诗把点心放在宋疏桐手里:“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宋疏桐拿了点心,带着妙菱往回走,心情轻松畅快。 看见刘溪诗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揪了许久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走到大街上,妙菱遇见了一个青衣小厮,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宋疏桐问:“你认识?” 妙菱道:“先前我被爹娘放在人牙子那儿寄卖的时候,见过他,父母双亡,他将自己卖给人牙子买棺材葬父的。” 宋疏桐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半大 * 小子:“怪可怜的。” 妙菱道:“他脸上带笑,想必主家没有为难他,也算万幸了,小姐别难过。” 宋疏桐挽着妙菱:“不难过,往后都是好日子,这里好像是定安街,我记得前头有家酒楼叫三秋醉,大厨特别会做鱼,可惜今天没时间……” 两人正说笑着往回走,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揪着妙菱的耳朵,啪啪就是几巴掌扇。 “张妙菱,你个下贱的烂货,我刚才看的分明,我还说为啥子不晓得往家里拿钱了,原来在外头养了野男人,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姓啥!” 妙菱被打得捂着脸蹲在地上,那妇女把胳膊上的空篮子丢在一边,揪着妙菱的发髻,粗暴地拽着起来,噼里啪啦又是一顿猛扇。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宋疏桐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她一把抓住哪中年妇女的手,用力把她搡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你有有病吧,怎么当街打人!” 那妇女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地上唾了一口白沫子,恶狠狠道:“我生的闺女,我打她怎么了,你又是哪里来的贱蹄子。” 宋疏桐把妙菱从地上扶起来,妙菱的脸肿了,嘴角也出血,抽泣着道:“这是我娘张白氏,家里弟兄多,爹整日赌博,日子过不下去,他们就把我卖了,又说家里没钱用,经常找我要银子,最近我出不来,他们找不到我,所以今天才……” 张白氏打断了妙菱:“没错,你这个不孝顺的孽种!你以为你躲着不出来,老娘就找不到你了吗,今天叫我遇上了,你不掏银子,休想走!” 宋疏桐听明白了,张白氏家中儿子一大堆,个个好吃懒做,没银子用了,她就把闺女卖了,卖了还没完,还天天追着妙菱要银子,妙菱跟了自己后,被软禁在后宅,反而因祸得福,摆脱了这家吸血鬼。 -- 第30页 宋疏桐真没想到妙菱的身世是这样的,她只写了妙菱被父母卖身为奴,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曲折,但这其实又很正常,哪个被卖了做丫鬟的女孩子身后,没有一段可怜的身世呢。 宋疏桐一把妙菱护在身后,冷笑道:“张白氏,你要点脸,她不叫张妙菱,她姓宋。” 张白氏是个泼妇,立刻跳着脚去扯妙菱的胳膊:“凭啥啊,凭啥我养了十几年的闺女,你说改姓就改姓啊,莫非是让你拐了,走走走,咱们去见官。” 妙菱想抽回胳膊,张白氏死活不松手,宋疏桐气急了,捡起张白氏地上的空篮子就往她身上砸:“妙菱是不是被拐走的,你心里没数吗,本姑娘长这么大,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好啊,咱们见官去啊。” 张白氏只得放开了妙菱的手臂,一边躲避一边破口大骂:“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贱货,姑娘家家的,忒粗鲁,嗓门又大,当街欺辱一个老妇,真是不要一点脸面。” 宋疏桐到底比张白氏 * 年轻力壮,加上原身当初日子过得也苦,干过不少体力活,手上劲儿大,砸起张白氏毫不留情,反正这空篮子砸不死人,顶多让她吃点苦头。 “本姑娘命好,在富贵人家做丫鬟,吃得饱力气大,说话底气足怎么了?本姑娘就爱这么说话,犯法了吗?既然你都说到脸面了,那我今儿还就教训教训你,你晓不晓得什么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闺女尚且如此,何况你这闺女是卖出去的,既然卖出去,银货两讫,那她生老病死就都跟你家没什么关系了。你从她手里拿钱,就是从主家手里偷钱,你偷主家钱被我抓住了还不知道悔改,还敢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到底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 宋疏桐嘴皮子利索,这一顿臭骂,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张白氏被砸得无处可躲,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嚷嚷道:“你谁啊,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妙菱哭哭啼啼道:“娘你走吧,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真的没有钱给哥哥们去赌。她是府上二小姐……” 宋疏桐怕暴露身份被宋丞相知道,慌忙打断了妙菱的话:“没错,我就是府上二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你这卖出去的闺女,如今正是在我手下做事。你今日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咱们一同去见官,看看你这几年从妙菱身上搜刮了多少主家东西!” 她抓着张白氏的胳膊,把人往上京府衙方向拽。 张白氏当然不肯去,两人顶牛似的较上劲儿了,周围看热闹的越聚越多,议论声响个不停。 “怪不得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呢,这大户人家小姐身边有头脸的丫鬟都不得了啊,气势汹汹的。” “这当娘老子的也心狠,都把闺女卖了,还盯着闺女要钱,也不想想,闺女给人家当下人,能有几个钱。” 还有人幸灾乐祸道:“要是报了官呀,她们一家还不上主家的钱,八成都得下大狱。” 张白氏听着这些议论,心里顿时怕了,她坐牢没事,她的金贵儿子们可千万不能坐牢,这样一想,张白氏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股力气,猛得夺过宋疏桐手里的篮子,扭头就跑,竟然比兔子跑的还快,转眼没了踪迹。 宋疏桐叹息一声,心疼地揉揉妙菱红肿的脸:“没事了,她以后再敢来,我帮狠狠教训她。” 出来一场遇到这个变故,什么好心情都没了,点心撒了一地,宋疏桐也管不了,她扶着妙菱,慢慢往回走。 两个小姑娘很快汇入了热闹的人流里。 三秋醉大酒楼沿街一间包厢的门被推开,小二殷勤地弯腰进来:“二位公子,这是本店的招牌菜黄金松鼠鱼,请慢用。” 小二退出去关上了门,下楼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包间门口站着的保镖,觉得里面这二位公子绝非寻常人。 摇着扇子的那位看起来芝兰玉树、如琢如磨,君子 * 如玉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 另一位靠窗独酌的年轻公子,容颜俊美无俦,长得简直不像是人,像天神入世,气质更是贵不可言,小二脑中也想不到该如何形容他,总之就是太好看了。 谢谦正合上扇子,从街上收回目光:“宋府二小姐,仿佛就是宋和光从民间寻回来那一个丫头,听说她相貌丑陋不堪见人,身边这两个贴身丫鬟倒是有趣,一个泼辣直率,一个憨厚老实。” 谢初静笑了笑,抬手又饮下一杯酒,一时无话。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宋疏桐,更没想到她会当街闹这么一出。 这丫头的脾气实在是……谢初静不知该如何评价,她跟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世家小姐都不一样,有些颠覆他的认知。 她跟京城世家千金们之间差距就像三月的小雨和六月的山洪。 在他看过的话本里、诗词里、甚至折子戏里,年轻姑娘不都应该是娇羞无力的吗? 他又忆起,那晚在山上,宋疏桐曾微笑着叫他“夫君”,嘘寒问暖,怕他饿了没力气打架,离别的时候让他再去找她,还说,我会给你打折的。 这样一对比,她对他的态度,可以称之为“温柔”了,反正跟她对别人大不一样。 谢初静忍不住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谢谦正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地:“何事让你高兴啊?” “没什么?”谢初静攥起卷头放在唇边咳嗽了一下,掩饰道:“只是觉得这酒味道甚好,让人心情愉悦。对了皇兄,你素日里爱读书,你可见过“打折”这个词,是何意呢?” -- 第31页 “打折,你不知道这是何意?” 谢谦正反问了一遍,看太子目光殷切,不像开玩笑,便蹙眉思索了半天,想从古籍中找出“打折”是不是有什么高雅的含义,无果。 谢谦正只好道:“太子,臣只听人说过,将某某腿打折,打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谢初静:“……” 原来如此。 我会给你腿打折的,简言之,我会给你打折的。 这死丫头! 第22章 . 太子妃的人选 22 酒也喝了,鱼也吃了,单也被别人买过了。 谢谦正优哉游哉地放下筷子,心情十分愉悦,他想起一件闲事,随口提了一句。 “我听说父皇有意为你选妃,礼部荐了几家,其中就有宋和光家的三小姐,方才见到宋家的丫鬟如此有趣,想来家中几位小姐也都是不凡之人。” 听见宋和光的名字,谢初静眼神闪烁了一下,待听清是三小姐,他又有些沉默。 半晌才道:“我暂无意于婚姻之事,此事提之尚早。”他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时辰不早,该回宫给父皇母后问安了。” 兄弟二人回到紫禁城,恰好小邵皇后也在皇帝的乾庆宫中说话。 看见谢初静来了,敏德皇帝满眼都是笑意:“朕躬安。” 他招手让太子坐到身边来,又对谢谦正道:“朕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府吧。” 谢谦正便恭 * 顺地告退了。 小邵皇后心里有一丝抽痛,脸上只挂着恬静的笑意,起身温柔道:“臣妾也告退了。” 母子一起走出乾启宫,邵皇后看着走在身边的高大修长的谢谦正,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句:“不知不觉,谦儿都二十岁了啊。” 大皇子谢谦正是皇帝最年长的儿子,降生之时敏德皇帝亲自为他赐名,这个名字很有深意,希望他永怀谦让之心,立身正道。 谢谦正对着皇后作揖道:“孩儿不管多大都是母后的儿子,前面就是宫门了,母后回宫去吧,孩儿该走了。” 邵皇后目送谢谦正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她虽然是继后扶正的,那也是正式册封过的皇后,她的儿子谢谦正也该是嫡子,论起来还是嫡长子,身份贵重无比。 可是皇上偏心太子,大皇子如今年满二十岁出宫建府了,却连个亲王爵位都没封,她这做母亲的,想叫儿子连一声王爷都不能叫。 小邵皇后无力地歪在步撵上,宫人缓缓抬着她走向云宁宫,迎着天边一道如血残阳,她垂下眼眸,思绪飘摇不定。 敏德皇帝登基之时,为了笼络群臣,广纳百官之女进宫伺候,宫中妃嫔众多,邵云巧姿色一般,只是个不得圣宠的贵人,进宫几个月都没有伺候过皇帝。 后来还是她娘想了办法,给敬事房的管事太监塞了几千两银票,管事太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冒险在绿头牌上动了些手脚,她终于侍寝了一次。 也是邵云巧命好,就那么一次,她就怀上了龙种。 当年的除夕宫宴,她的庶妹邵念娇随着家中长辈进宫赴宴,邵念娇原本想去后宫看望怀了孕的姐姐,却在御花园里迷了路,跟出来透气的敏德皇帝一见钟情。 谁也没料到,风流成性的敏德皇帝居然为邵念娇收了心,从此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力排众议将一个小庶出女子封为皇后,甚至与她同吃同卧,如寻常夫妻般安稳度日。 邵家跟着鸡犬升天,一跃成为魏朝最炙手可热的豪门,就连不得宠的邵云巧,借着妹妹邵念娇的东风,一夜之间从巧贵人升到了巧贵妃。 邵念娇生下儿子谢初静,敏德皇帝立刻就册封为太子,视作命根子、眼珠子,可惜邵念娇身体不好,太子谢初静五六岁的时候她病死了。 敏德皇帝心疼太子无人照顾,权衡之后,将皇后的姐姐邵云巧扶正,看中的就是她是太子亲姨母,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太子。 邵云巧这个皇后的位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心满意足。 她曾经也打算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 即使,敏德皇帝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会例行公事来她的云宁宫里坐一坐…… 可是后来,邵云巧发现,拥有的更多之后,只会想要的更多,人的愿望是永远不会有满足的一天。 她曾亲眼看见过皇帝对待妹妹是如何温柔,恨不得天 * 天黏在一处。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紫禁城的女主人,敏德皇帝甚至不许她住在坤宁宫,因为在皇帝心里,坤宁宫是属于邵念娇的地方,只有邵念娇才是他的妻子,而自己这个皇后算什么。 她恨皇帝,恨太子,恨死去的妹妹,她恨所有人对她都只有尊重没有爱。 她更恨所有的人都只能看到太子,看不到自己亲生的大皇子。 但这些情绪见不得光,她只能把怨恨深深地隐藏在温婉大度的笑容之下。 谢谦正渐渐长大,长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儿子越优秀,小邵皇后就越是不甘,在那些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有一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她心里疯狂生长,她要把天下最美好的一切都给自己的孩子。 敏德皇帝想让太子娶邵家大小姐邵灵慧做太子妃,小邵皇后知道皇帝是想让邵家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她不甘心,她故意设计让皇帝以为邵灵慧喜欢大皇子,皇帝便打消了赐婚的念头。 -- 第32页 小邵皇后曾经多次开玩笑般跟大哥英武侯邵洪峰提及,想为谢谦正求娶邵灵慧,可邵侯爷一口回绝了,说女儿性子娇气,不适合嫁入皇家,即使皇上下旨赐婚,也会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小邵皇后只是想拉拢娘家人帮自己,看到邵爵爷竟然是这种态度,她不敢贸然冒险,只能另寻出路。 事情虽然还没什么头绪,好在敏德皇帝如今年富力强,她还有时间慢慢筹谋。 步撵停在云宁宫门前,小邵皇后仍坐在上面发呆,一等御侍姑姑丹芳轻唤了几声,她才回神。 抬头就是“云宁宫”的牌匾,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小邵皇后的眼里,它们在无声地提醒着她,她从来不是真正的皇后,天下岂有不住在坤宁宫的皇后。 她的唇角勾起来,心里有个声音恶狠狠道:不住在坤宁宫没关系,总有一天,本宫会住在慈宁宫! 她对丹芳姑姑道:“本宫想起来,今晨小厨房做的荷叶糕味道甚好,你去取几个来,咱们回乾庆宫,本宫想让太子尝尝鲜。” 一行人又转头回去。 小邵皇后心思百转,之前皇帝正在跟她谈为公主选驸马的事,现在皇帝跟太子在一起,十有八九要说选太子妃的事情。 她不想让太子过早大婚,太子必然不会娶寻常人家的女儿,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就等于让权臣站队,对太子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正如她也不想让谢谦正过早娶妃,她很清楚,皇帝不会对谢谦正选妃的事情上心的,极有可能随便指婚一个丫头就打发了。 跟太子的地位声望和宠爱相比,她手里的牌太少了,能多拖一日总是好的,说不定她就可以想到办法。 敏德皇帝果然在跟谢初静说婚姻之事。 敏德皇帝虽然有许多儿子,但是太子是他挚爱的那一个,可以说其余的所有子女在他心里的重量,加起来都不如太子。 邵念娇死后, * 敏德皇帝为了疗情伤,纳了许多长得像她的妃子,可心里最爱的还是邵念娇。 他像天下所有的慈父一样,苦口婆心地对谢初静道:“你母后走的太早,朕伤心哪,心想还不如此生没见过她,可伤心过后又觉得幸福,若是此生没有她,朕哪里会知道爱恋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所以,朕不想让你娶个不喜欢的,朕希望自己的孩儿也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一生,所以选妃之事,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帝话音刚落,外面太监通传:“皇后驾到。” 敏德皇帝一怔,皇后刚走,怎么又回来了。 小邵皇后亲自捧着四色点心的锦盒进了乾庆宫,对敏德皇帝端庄地微笑:“臣妾见了太子,忽然想起来,今早小厨房做了太子小时候最爱吃的荷叶糕,臣妾特意送些给太子尝尝。” 谢初静起身双手接过:“多谢母后。” 小邵皇后一脸慈祥。 敏德皇帝呵呵笑道:“皇后慈母心肠,到如今还把太子当小娃娃看待,不过皇后来的正好,朕正在跟太子说选太子妃的事情,朕跟礼部周尚书合计过了,在满朝文武里找了找,有几家女儿不错。皇后对这事怎么看?” 小邵皇后温婉一笑:“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拿得了主意。臣妾就是想着,家世身份什么的不太重要,只要是个干干净净本本分分的好姑娘,日后能对太子真心实意地好,就够了。” 敏德皇帝高兴极了:“皇后所想跟朕一模一样。” 接着兴致盎然地将礼部尚书周崇礼选的几家姑娘说了一遍。 小邵皇后脸上挂着恭顺的笑意,心里却暗暗腹诽,说什么家世身份不重要,不过口是心非罢了,这几个人家,个个非富即贵。 谢初静垂眸静听,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 他生在皇家,自小被当做储君培养,心思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清明,虽然皇帝说要征询意见,谢初静却心知肚明,这种事情,他其实不方便置喙。 当敏德皇帝提到右丞相宋和光的三丫头的时候,小邵皇后的眸子隐秘地亮了一下,宋和光家里的事情她知道一些。 宋家大女是妻子孟氏跟先头的死鬼男人生的;二女是从民间寻找来的,据说行为粗野、相貌丑陋,甚至不能带出来见人。 皇帝看中的是幺女宋碧荷,听说长得甚是娇俏,不过年龄尚小,仿佛还未及笄。 想到此处,小邵皇后心里一动,年龄小多好啊,便是定下来,太子也要过几年才能大婚,无形中为谢谦正又争取了几年时间。 而且这宋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只是个出身贫寒的文官,根基尚浅。 不像太子太傅刘家,江北千年名门,子弟遍地做官,也不像自己娘家,邵氏一族乃是开国功臣,在军中势力遍地,难以掌控。 邵皇后当即决定,要想办法促成这件事,这个宋家小丫头做太子妃简直再合适不 * 过了。 第23章 . 给我狠狠地打她 23 邵皇后悄悄看了谢初静一眼,发现他目光淡然,既不热切也不反感,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 于是,她便不漏痕迹地笑着附和皇帝道:“臣妾见过宋家那个小女孩儿,谈吐大方,性格温柔,模样俊秀可爱,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皇后是天下最贤德的女子,你都说好,那定然是好。” 敏德皇帝听了兴致勃勃道:“朕原本觉得宋家这丫头今年十四,有些年幼,但是礼部合的八字,说她最为相配。如今皇后也夸赞,若是太子觉得合适,等两年也无妨。” -- 第33页 两人的眼睛一齐看着谢初静。 谢初静抬头看见帝后二人都盯着自己,脑海中有一瞬茫然,他见都没见过这位宋家三姑娘,合不合适又从何谈起呢。 但是从小到大所受的储君教育,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如何回答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谢初静起身端正地跪在皇帝面前,庄严道:“全凭父皇做主。” 见到太子举止如此矜贵得体,敏德皇帝满意地颔首一笑:“朕还给你安排了一个机会去宋家相看。宋和光上次的差事办的不错,朕正要下旨意嘉奖他,不如你做嘉奖使,去送圣旨和赏赐吧。” 谢初静沉声道:“儿臣遵旨。” 敏德皇帝说完自言自语道:“这倒是个好方法,不如朕多下几道圣旨,太子便可多去大臣家里走动走动,把其他几家的姑娘都看看。” 邵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如此岂不是明着给太子机会去笼络人心吗? 她忙笑着道:“太子平日课业繁忙,每日要上朝听政,臣妾想想都心疼这孩子。臣妾有个更好的法子,一家一家看未免太耽误时间,不如臣妾找机会,在御花园办个诗会,把各家的诰命夫人和小姐们都叫进来见一见,也彰显皇上体恤群臣之意。” * 要说过了端午节,人们最热议的事情是哪一桩,那肯定是小邵皇后广发请帖,邀请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女眷和小姐们去皇家园林游玩。 虽然皇后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清楚,这次皇家宴游十有八九为太子谢初静和大皇子谢谦正选妃的。 敏德皇帝自从原配邵皇后过世之后,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流连花丛的风流皇帝,后宫五十多位美人一共为他诞育了十二位皇子,九位公主。 但这十二位皇子中只有谢初静和谢谦正成年了,只因敏德皇帝与原配邵念娇情深,曾为她荒废后宫七年,直到她死后才有儿子出生,是以别的皇子都很年幼,最大的也才12岁。 既然皇家给了机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们自然要凑趣,嘴里不说,心里也铆足了劲儿打扮自家姑娘。 那两位可都是龙姿凤章的天潢贵胄,无论攀上谁都是一步登天,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不抓住的怕是傻子。 虽然外间传言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内定了英武侯邵家的女儿,但皇 * 上只要一日不下圣旨,便做不得数,儿女情长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没准儿太子就看上了自己呢。 在各家夫人小姐们这种暗暗较劲儿的心思下,连带着京城的衣料首饰价格涨了好几番,手艺好的绣娘裁缝和首饰匠人生意爆满。 恰好京城里一家新开的岑记百货行从缅甸进了一批品质上乘的翡翠老料和鸽血红宝石,消息传开之后,都没来得及运到铺子里上货,船刚靠码头就被抢购一空。 岑子昂大赚了一笔,他高兴极了,悄悄地给宋疏桐送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首饰。 没有女人可以舍弃对珠宝的喜爱,宋疏桐笑眯眯地试戴了一回,便让他先替她收好。 岑子昂不解:“这可是成色最好的一套头面,老大不是要去皇宫赴宴吗,怎么也该好生打扮一下才对?” 妙菱噘嘴道:“小姐确实收到了请帖,却没法去赴宴。” 岑子昂纳闷道:“这是为何?” 宋疏桐不想对岑子昂解释太多,便道:“我其实也并不想去,虽然现在用不上这个,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戴,你只管多多挣钱,将来我才能每天都换新款。” 宋疏桐虽然在皇后的请帖上有名字,宋丞相和孟氏却不可能让她去赴宴。 皇后的帖子送到府上后,宋丞相立刻去上书房向皇上请罪,说自己的二女儿宋疏桐出身乡野,言谈举止没的分寸,怕冲撞了皇后娘娘,他心里惶恐得很,请皇上恩准她不去赴宴。 敏德皇帝见到这个白胖斯文的辅政大臣,一改常态,急到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同情起来。 自古文臣重名声重风骨,想必宋丞相那个从乡下寻来的闺女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才会让一个平素里四平八稳的老臣慌成这样。 敏德皇帝一向自诩是个体恤百官的仁君,便恩准了:“无妨,到时候爱卿的夫人带着令爱宋碧荷前去即可。” 反正他为太子选中的是宋丞相家的这位三姑娘。 宋碧荷接到请帖后,欣喜若狂。 太子殿下不知道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她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只要一想到那男子俊朗的容颜、挺拔的身姿,就欢喜地心花怒放,走路都带风。 整日不是像花蝴蝶般在府里飘来飘去,就是跟孟氏去街上的各家店铺选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反而宋丞相家的大千金李碧莲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快乐了,皇后的请帖上没有她的名字。 邵皇后极会做人,行事分寸拿捏得极好,庶女是不可能接到请帖的。 尽管皇帝说不在意姑娘的家世身份,但那也只是帝王自我感动罢了,邵皇后心知肚明,皇帝让礼部挑出的几家姑娘都非富即贵,全是手握实权的重臣之女。 三小姐宋碧荷有多么开心,大小姐李碧莲就有多么气愤。 怨只怨她名义上是个拖油瓶,比庶女还不如,自然不被皇家看在眼里。相比之下前妻生的宋疏桐反而是嫡 * 女,收到了请帖。 和天下的万千怀春少女一样,李碧莲心里悄悄地喜欢着太子殿下,殿下不仅生的霞姿月韵,而且文武双全,还是这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青年才俊,当然人人都喜欢。 -- 第34页 喜欢归喜欢,李碧莲也明白自己没戏,可只要殿下一日没有大婚,她心里又总忍不住存个奢望,毕竟皇帝是个情种,听说情种这事也遗传,只要给她个机会,说不定太子殿下鬼迷心窍了,就看上她了呢。 所以她无论如何要去啊,可是没有请帖她又去不了。 李碧莲越想越气,孟氏又带着三小姐宋碧荷上街买东西去了,她只有怒气冲冲跑去找宋疏桐撒气。 宋疏桐当然知道这次皇后宴请百官之女的事,她的小可爱男主谢初静就是在这次宴会上闪亮登场,迷倒书中万千少女的。 她也趁着这次宴会狠狠赚了一笔。 但邵皇后的请帖上也有她的名字,她是今天李碧莲闹上门之后才知道的。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内宅里,笃定没别人会看见,李碧莲彻底放下了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宋疏桐屋里,一边尖叫,一边把能抱起来的东西全摔了,一边摔一边骂宋疏桐是祸害,是贱婢。 李碧莲的贴身婢女吉祥带着两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想拦住她,却根本拦不住。 她本来人就干瘦细长,今天穿了一身鸭蛋青色的衣裙,气喘吁吁撒泼的样子像一条青灰色水蛇在草里乱舞。 妙菱被吓得快哭了,宋疏桐怕瓷片崩到身上,索性拉着妙菱出去了,在门外冷漠地站着看李碧莲表演,心想反正都是她家东西,想摔就摔呗,咱不心疼。 李碧莲摔完了东西还不够,她红着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了宋疏桐的衣柜上。 她二话不说冲上去,把里面的衣服不分内衣外衣全部抛洒在外面,操起针线筐里的剪刀一边撕扯一边剪,不仅如此,她还把柜子里的亵裤和肚兜拿了出来,扔在地上,抬起靴子一通跺踩。旧时光整理 贴身衣物被人□□,这件事情对女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宋疏桐却依然抱着胳膊,无动于衷地站着,反正那衣柜里挂着的都是李碧莲的旧衣服。 她穿的用的都是岑子昂悄悄从墙外面送来的,妙菱怕弄混了,都收在别的地方了。 见小姐的态度如此淡然,妙菱也停止了哭泣,好奇地看着李碧莲在屋里发疯,最后还是李碧莲的大丫鬟吉祥认出了那些都是自家小姐穿过的衣裳,连小衣小裤也都是李碧莲的,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拼命抱着李碧莲劝了几句。 李碧莲愕然地扔了手中的剪刀,听说是自己的贴身衣物被人看见了,她又羞又气,慌乱地把那一堆破布卷在一起塞到了柜子里。 一转头看见宋疏桐站在门外似笑非笑,想起自己刚才撒泼发疯这一幕全被宋疏桐看的清清楚楚,李碧莲瞬间觉得 * 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尖叫着让婢女抓住宋疏桐:“你们给我狠狠地打她,扇她的脸,我要把她的脸扇肿了,我要看看谁还敢瞧不起本小姐。” 吉祥嗫嚅了一下:“大小姐,再怎么说,她也是家里小姐,老爷太太们都不在,而且……打人不好打脸的,万一传出去……” 李碧莲已经像一头疯牛:“今天你们谁不打她,我就把谁卖到烟花巷子里!” 吉祥只得带着两个小丫鬟出来,一左一右架起了宋疏桐的胳膊。 第24章 . 这本文里的男三号 24 两个小丫鬟都还年幼,十二三岁的年纪,以往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被抓着胳膊的宋疏桐还没怎么样呢,她们自己倒先紧张的手臂发抖,根本抓不紧。 妙菱急得扑上来又捶又打:“你们干什么,她再怎么样也是小姐。” 这话提醒了吉祥,她成年了心眼要多些,想着宋疏桐再不济也是府上二小姐,没有老爷夫人这种长辈开口,若是真闹大了,到时候大小姐肯定不会有事的,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小姐们争斗,关她们丫鬟什么事儿啊,太冤了。 思及此处,吉祥更加不敢动手。 李碧莲见丫鬟们不动,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打算自己去扇宋疏桐的脸。 李碧莲刚一抬手,就被宋疏桐抓住了手腕,她手上使力狠狠一扯,便把李碧莲甩到青石板地上坐着:“你在我里这撒泼一点用也没,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你把我惹毛了,豁出去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满脸开花,你信不信。” 李碧莲被丫鬟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气得牙痒痒:“你敢!” 宋疏桐攥起拳头,把关节捏的咯吱响,冷冷道:“我可是在乡下出苦力长大的,既然不信,那你就试试!” 李碧莲身形干瘦虚脱,根本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宋疏桐的对手,宋疏桐发怒后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这模样让李碧莲竟然开始有些害怕。 吉祥压低声音劝道:“大小姐,她是乡下来的,力气很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夫人回来,请她老人家做主。” 李碧莲阴狠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土,指着宋疏桐道:“你给我等着。” 宋疏桐根本无所畏惧,反问道:“你让我等什么?想把我也卖到烟花巷子里吗,你卖啊,我告诉你,像我这样俊俏的小姐,去了也是头牌红姑娘,说不定日子比在家里过得还要好些。既然你们拉得下来脸面,那我要这脸面更没用了。” 李碧莲没想到宋疏桐竟然会说出这种把贞操当成破烂一样的话来,又惊又气,都结巴了:“你,你简直……恬不知耻。” -- 第35页 天气热,宋疏桐抱着胳膊靠着墙根的大榆树站着乘凉,悠然道:“你来我这闹半天,不就是想进宫赴宴吗。其实我还真有个办法,你但凡态度好点,我早就告诉你了。” 李碧莲不死心又忿忿 * 不平道:“我娘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宋疏桐眨眨眼:“你为什么不去找邵灵慧小姐,皇后是她的亲姑母,她想带个小姐妹去赴宴,肯定是没问题的。” 李碧莲眼睛一亮,转身就要走。 李碧莲跟邵灵慧是好闺蜜,起码李碧莲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作为英武侯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邵灵慧一直坚定地认为,她的皇帝姑父迟早会将她赐婚给太子的,她是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表妹,她一定会嫁给那个万千少女的意中人,做他的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 即使英武侯邵洪峰多次对女儿说过,她的性子过于骄纵,不适合进宫,邵灵慧也一直都当做耳旁风,从来不当真。 顺理成章的,邵灵慧把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都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仗着自家的声望和地位,这京城里的贵女除了公主们,但凡敢跟她抢风头的,她都定会针锋相对一番,定要压得人服输不可。 拍邵灵慧马屁的世家小姐很多,能得到她好脸的却没有几个,李碧莲算是其中一个,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李碧莲相貌一般,身份名义上是相府千金,可又是个拖油瓶千金,这种不高不低的身份,当狗腿子使唤实在太顺手了。 在这本文里,恶毒女二邵灵慧把李碧莲当枪使,借她的手做了不少坏事,把女主刘溪诗折磨得够呛。 宋疏桐当作者的时候,妥妥是女主的亲妈,想到这一段儿,她叫住了李碧莲:“大姐,我若是你,便不去找邵小姐要请帖,我还有个更好的点子对你说。” 李碧莲已经拿定了主意,脚步未停,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装神弄鬼,谁要理你!” 宋疏桐道:“此事关乎大姐的好姻缘,你不听就算了,反正我又不吃亏。” 李碧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宋疏桐笑着低声道:“我听府里的下人们说,三妹妹要做太子妃,太子风姿动天下,大姐想必也心向往之。” 李碧莲被人说中隐秘心思,瞬间跳脚:“我没有,你胡说!一定是你自己心里起了那些龌龊心思,却胡乱攀扯别人。” 宋疏桐心知肚明,却一脸诚恳道:“大姐说的哪里话,我自己知道自己不配,哪敢肖想太子这种人物。” “我只是见大姐身在局中,当局者迷,所以想提醒你几句话,虽然话说出来可能会让大姐心里不舒服,但妹妹是真心为你好。” “依我之见,大姐何必非要同邵小姐或者三妹妹争太子殿下呢,你现在去找邵小姐要请帖,即使邵小姐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了你,心里也会不舒服的,娘和三妹妹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要我说啊,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你不如看看旁人。当初我在青州老家的时候,常常听人说起英武侯邵爵爷,据说侯府世子爷邵浩广边疆做大将军呢,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儿郎,大姐为何不趁着 *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的时候,对这位未来的侯爷先下手为强呢!” 宋疏桐读书的时候,因为能说会道,一直做班里的团委,最擅长的就是做人思想工作了,经过她这么一番有理有据地分析,李碧莲呆了。 她怔怔地看着宋疏桐,脑子发蒙。 无论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子谢谦正,对李碧莲这种容貌一般,名义上又是拖油瓶,出身尴尬的女子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得的人物。 京中贵女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大家如同红眼睛的狼都盯着这两块肥肉,但皇子们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世袭罔替的英武候世子邵浩广便是另一个焦点,到时候世子爷成了香饽饽,她肯定又争不过别人。 现在趁着大家都没有想起邵世子的时候,先将世子爷拿下,等到众人回过神来,她已经跟邵世子情定终生了。 这一招实在太妙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也就是自己这种有智慧的女子才能想到。 李碧莲挺直了腰板,看也不看宋疏桐一眼,喜滋滋地走了。 妙菱噘着嘴,收拾一地狼藉,小声道:“大小姐也真是的,弄成这样,连道歉也没有一句。小姐你就不该告诉她,邵世子也是好人啊,她根本配不上。” 宋疏桐笑道:“你这小丫头被我宠得无法无天,胆子大了啊,你这样说她,叫她听见了,饶不了你。” 她抬头看看李碧莲消失的方向,低头只是笑笑,帮妙菱收拾院子。 英武侯府上的世子爷邵浩广,是这本文里的男三号,同样苦恋女主刘溪诗,他出身武将之家,性格刚烈果敢,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李碧莲去招惹他简直等于找死,这就叫恶人自有狠人磨。 李碧莲一回到房里,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信得过的几个丫头全派出去,打听世子爷邵浩广的事情。 丫鬟们听来的消息让李碧莲心花怒放。 邵爵爷家中子弟众多,但世子之位只有一个,邵浩广是侯爷夫人罗氏生的嫡长子,所以从小便立为世子。 罗夫人是个要强的女人,为了服众,她主动提出让世子去军营历练,驻边关守国门,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国境几十年安定无事,邦交贸易繁盛,说是去为国效力的,其实就是增加资历,给脸上贴金而已。 -- 第36页 还听说这位世子爷相貌英俊不凡,身材孔武有力,即使没有父母管束,依然每日刻苦操练,丝毫不沾女色,在边疆四年,从未传出过什么不好的风闻。 李碧莲越听眼睛越亮,简直是天赐良缘,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啊。 她抚着心口,喜不自胜道:“世子爷已经去了边疆四年,按理也该回来了吧,我得赶紧打听打听。” 第25章 . 让不让宋疏桐去赴宴呢? 25 李碧莲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去英武候府拜访闺蜜邵灵慧。 邵灵慧下午约了裁缝制衣,窗前的条案上摆了许多布料和 * 披帛,她正在仔细挑选,没心思出来迎李碧莲,只让丫鬟领她进来。 李碧莲到了邵灵慧的闺房,殷勤地笑着同她见礼,邵灵慧扶了扶白皙手臂上的披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冷淡道:“坐吧。” 李碧莲坐下,做出欣赏的表情赞叹道:“灵慧是午睡刚起吧,你这样天生丽质的人儿,就连打呵欠的样子都美得像画中仙子。” 邵灵慧确实肤白似雪、乌发如云,生的明艳动人,听见李碧莲这么捧场,脸色稍微和煦了一点:“你今天来,是想找我要皇后娘娘游园会的请帖吧。” 李碧莲微笑摇头:“你我姐妹常常出去玩耍,游园会去不去的,又有什么打紧。” 从吉祥手里拿过一个东西递给邵灵慧:“我前几日翻阅古书得了一个花样,觉得有趣,就绣了个香囊,绣好才发现这花样适合男子用。你晓得,我家中没有兄弟,便想着拿来给你,你素来喜爱调制香料,家中兄弟又多,日后装好香囊赠人也是好的。” 听见李碧莲竟然不是来走她的门路,想接近太子殿下的,邵灵慧有些意外,又有些愉快。 算李碧莲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 她放下手中的披帛,拿起香囊看了几眼,态度终于热情了些,道:“花样确实淡雅脱俗,你的绣工也十分精巧,此物送的正是时候,我大哥下个月便回来了,正好借花献佛了。” 李碧莲脸上立刻绽放出满意的笑容:“哎呀,灵慧你能喜欢我真太高兴了,不枉我实心实意绣了好几天。”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本就是想暗示邵灵慧把香囊送给世子爷的,没想到邵灵慧竟然同她想到一块去了。 邵灵慧招招手把香囊给丫鬟放好,又取出一封请柬递给李碧莲:“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不派人另外送去了。我家花园的早荷开了,我娘办了个赏荷宴,请你家女眷来赏花。我娘交代了,一定要将你那乡下二妹妹也带来,你我两家乃是世交,都不是外人,她便是丑陋些,也无碍的。” 李碧莲接下请帖,看见时间是三日后,赴宴之事,她们母女三人当然没问题,但是为何要把宋疏桐那死丫头带来。 李碧莲刚想开口推脱几句,邵灵慧看见外面首饰匠人捧着八宝盒子在等她挑选,便不耐烦道:“行了,没事回去吧,我还忙着。” * 午季是农收季节,这个月皇后还有许多农桑祭祀活动,所以皇家园林宴游的日子定在了六月。 但是大家很快便收到了英武侯夫人发出赏荷的请帖,罗夫人邀请的正是收到皇后请帖的那些女眷们。 虽然明面上看着,交际活动跟着皇后的步伐走准没错。 但有心人都知道,罗夫人其实是想提前看看别家小姐的容貌才情,做到心中有数。 孟氏收到这封帖子犯了难。 让不让宋疏桐去赴宴呢?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无比,英武侯夫 * 人虽然是皇后的嫂子,但君臣有别,身份上肯定是矮了皇后一头。 说宋疏桐因为相貌丑陋举止粗鄙,不能面圣,难道连大臣之妻也见不得了? 若还用这个由头的话,显得对皇后娘娘不敬,英武侯夫人怕也是有这种担忧,所以才特意强调要将那丫头带去的。 黄婆子道:“不如夫人人对外说那丫头病了,不能去。” 孟氏思忖了片刻,其实她一看见宋疏桐就浑身难受,她很不想让她去,但是她把两个亲生的闺女都带去了,唯独不带这个前妻生的女儿去,显得她刻薄寡情。 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宋碧荷已经入了皇家的眼,极有可能攀龙附凤成为太子妃,满京城的眼睛都盯着宋家看呢,可不能在这时候传出任何对宋家风评不好的传言,岂不是叫人拿住了把柄。 想到这里,孟氏只得皱着眉头摇头道:“不妥不妥,还是得把那丫头带去,可是那丫头不丑,眉眼还挺俊俏,这可怎么办?” 黄婆子也想到了孟氏的隐忧,她阴险一笑:“这个夫人莫怕,此事老奴自有办法,到时候老奴会给她好生打扮一番的。” 去英武侯府上赴宴那天,宋疏桐的两件小房子挤满了来给她梳妆打扮的丫鬟婆子。 端着胭脂香粉的、端着首饰绢花的、端着衣裳鞋绿的,十几个人围着宋疏桐站着,阵势大的把宋疏桐吓了一跳,这是娱乐圈一线流量小花出镜才有的待遇吧。 再看一眼丫鬟们手里端着的东西,宋疏桐愈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不是要出门赴宴,这是要出门唱戏啊,既然如此,那她就配合她们唱一出好了。 黄婆子指挥着丫鬟替宋疏桐穿上衣服,亮面的绸缎料子,大红大紫配大绿,别提多喜庆了。 -- 第37页 这还不够,黄婆子亲自动手把宋疏桐的头发盘起来,又狠狠地往发髻上插了十几朵五彩斑斓的绢花,戏台上的唱戏花旦都没有她夸张。 宋疏桐感觉自己的脑袋不像脑袋,像个花盆,随便动一动都花枝乱颤,她摸了摸头顶的绢花问妙菱道:“我好看吗?” 妙菱还没说话,黄婆子就抢着道:“好看好看,二小姐今天真是花枝招展,咱们赶紧上妆吧,夫人还在前头等着呢。” 说罢狠狠得瞪了妙菱一眼,妙菱瘪瘪嘴,想哭又不敢。 几个丫鬟围上来,那着粉扑三下五除二给宋疏桐上了个妆,脸上抹的惨白;颧骨一圈胭脂打得通红,跟猴屁股似的;眉毛又黑又粗,不用看宋疏桐就知道自己像蜡笔小新。 这些丫鬟们都是在孟夫人面前伺候的,在府里都是有脸面的,又得了黄婆子的授意,面对这个乡下来的二小姐下手毫无轻重,那胭脂粉厚的,宋疏桐一呼吸就打喷嚏。 大概是宋疏桐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这妆没画完,旁边捧着东西的的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偷笑出声音来。 怕宋疏桐生疑,黄婆子笑眯眯 * 掩饰道:“夫人真是疼小姐呢,给小姐用的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妆容也是时下京城的千金小姐们最喜爱的样子。” 宋疏桐佯装无知,懵懂道:“真的吗?那真是多谢娘亲了,也要多谢各位姐姐来帮我上妆。” 妙菱站在旁边咬着嘴唇,看着自家小姐原本红润娇俏的面庞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心里难受极了。 黄婆子伸手狠狠扭了一下妙菱的胳膊,妙菱吃痛,想躲又不敢动。 黄婆子似笑非笑道:“你这丫头又蠢又笨,原也打算把你卖出去的。今天夫人开恩叫你陪二小姐去英武侯府上,要记得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若是有错处,回来可就真不留你了,非把你卖到万红楼去不可。” 妙菱知道是在警告她,只得低头抚着青紫的手臂喏喏点头答应。 宋疏桐很心疼,拍拍妙菱的手笑着道:“我觉得我今天可漂亮了,一定能艳压群芳。” 妙菱心里难过,别开脸低声道:“是的,二小姐。” 旁边看戏的丫鬟们被这对蠢蠢的主仆逗乐,笑的更开心了。 黄婆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鄙夷:“二小姐既然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动身吧。” 宋疏桐欣然起身,睁眼说着瞎话:“说起来这还是我到了京城之后除了去庙里,第一次正经出门呢,真是激动啊。” 第26章 . 救救她吧,怪可怜的。 26 宋疏桐起身跟着黄婆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傻傻道:“黄大娘,府里有没有香料啊,我听戏文里唱,千金小姐身上的都是香香的。” 黄婆子一拍脑袋:“有,瞧我这记性,快给小姐拿来。” 她挤挤眼,立刻有丫鬟小跑着去拿了许多熏蚊虫的香料来。 宋疏桐往自己身上撒了很多,又往妙菱身上撒:“妙菱,你也没用过吧,咱们多撒一点,都香喷喷的出门,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人家做客呢。” 妙菱一闻就知道这是熏蚊虫的,她看见他们如此欺负小姐,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宋疏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弄得黄婆子心里又是一阵子嘲笑。 到了大门口,孟氏母女几个见到宋疏桐简直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孟氏才回过神来,意味不明地对黄婆子道:“你给她打扮得十分不错。” 宋疏桐腼腆地笑笑。 上马车的时候,因为宋疏桐和妙菱身上味道太大了,孟氏和两个女儿都被熏得受不了,只好单独给了宋疏桐一辆马车。 妙菱在跪坐在马车里伺候,等马车跑起来,确定没人偷听了,才小声道:“小姐,她们故意把你打扮的很可笑,想让你丢脸。” 宋疏桐轻笑:“我知道,我像个猴子是吧,没关系,她们有她们的打算,我也有我的计较。我其实并不想在人前露脸,现在抹成这个鬼样子,别人看不清我的脸,挺好的,这样咱们以后白天上街才方便。” 妙菱又含泪道:“可是她们拿给小姐的根本不是香料, * 是熏蚊虫的药香。” 宋疏桐又笑:“我也知道,所以我故意给你身上也撒了好多,现在咱俩就是移动的熏蚊器,谁也不想靠近咱俩。妙菱啊,其实有时候被孤立挺好的,反而就不用担心被人捉弄了。” 因为给宋疏桐化妆耽误了时间,一行人到英武侯府上的时候,众位夫人小姐们都在湖边的画廊凉亭上喝茶叙话,听清倌人唱小曲。 宋疏桐跟在孟氏身后一出场,那模样就震惊了各位夫人小姐们,谈笑风声全都停下来,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宋疏桐身上。 孟氏则一脸无奈而又无辜的笑,她向大家介绍了宋府上的二小姐宋疏桐,然后又亲力亲为把宋疏桐领到边上坐下。 各家夫人看向孟氏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怪不得孟氏平日里不愿意带这位二小姐出门,这样又蠢又俗气的乡下丫头,搁谁谁也带不出去啊,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相公还在乡下留了这么个粗鄙的孩子,幸亏是个丫头,要是个小子可怎么办哦,根本娶不到千金小姐做妻子。 孟氏仿佛没看见众人对她同情的眼神,她整个儿变了一个人,原先在家里对宋疏桐恶言相向的孟氏消失了,现在这个孟氏细声细语地问宋疏桐要不要吃点心,要不要喝茶水,简直体贴备至。 -- 第38页 孟氏的语气温柔得让宋疏桐头皮发麻,心里啧啧道,这演技太好了,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要是本姑娘没有上帝视角,怕是真的PK不过她。 英武侯夫人罗氏忍不住夸赞道:“孟夫人真是宅心仁厚啊。” 其他的夫人们也都真情实感地称赞孟氏,她们今日亲眼所见,孟氏真的是个合格的后娘。 此情此景,宋疏桐只好笑而不语。 罗夫人笑着道:“孟夫人左边这个就是幺女碧荷吧,你家碧莲常来找我家灵慧玩耍,我倒是认得的。” 孟氏忙又给众人引荐宋碧荷:“这是小女碧荷,年方十四,因未曾及笄,在座的各位恐怕还没见过,蒲柳之姿,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宋碧荷自信地扬起脸庞,任由众人看她。 孟氏今天真是花了心思打扮了宋碧荷,一心想让女儿闪亮登场,最好在皇家的游园宴会之前就在京城出个大风头,所以这小丫头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都价值不菲,总值数万两。 其实越到这种时候,越该藏拙才对,可惜孟氏自己是个小门小户的乡绅之女,眼界太窄,毫无这份觉悟。 邵灵慧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挺胸抬头的宋碧荷,便骄傲地别开了脸,就凭这七分姿色也想跟她争么? 今天来的小姐她全都见过了,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眼,全是些庸脂俗粉罢了,在邵灵慧眼里,宋家这个小丫头还比不上前头那些,行事轻浮,幼稚的可笑。 众人又开始闲谈,贵妇们聚在一起,聊得无非是最近京城的杂事。 琵琶声起,两个歌姬开始低吟浅唱。 待到日影稍稍 * 西斜,大家走出了画廊,这时候赏荷花正好,太阳不毒辣了,水面上微风徐来,带着淡淡荷花香,吹得人甚是惬意。 一大群人在后园里逛了一会儿,夫人们累了,时辰离晚上宴会还有一阵子,她们回画廊下继续喝茶叙话,年轻小姐们都是孩子心性,便自在地赏花玩耍去了。 宋疏桐顶着一脸愚蠢可笑的妆容,再加上满身“异香扑鼻”,没有小姐愿意搭理她,她也就非常乐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带着妙菱去找没人的地方躲着睡觉。 别人都往水面去看花,宋疏桐索性反向去逛园子了,她无聊地溜达了一圈,发现一座假山后面有个精致的湘妃竹躺椅,还在随风摇晃,也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 “管它呢,先躺下来舒服一会儿再说。” 宋疏桐开心地躺了上去,摇椅很大,她往旁边让了让,把妙菱也拉过来躺下:“咱俩在这儿睡一会儿,让那些千金小姐比美去吧。” 两人优哉游哉地摇了一会儿,吹着风,乘着凉,快乐地都快睡着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不和谐的喧闹声,夹杂着嬉笑声和哭泣。 怎么回事? 宋疏桐爬上假山探头出去一看,荷塘边围着一群丫鬟小姐,荷塘里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正在哭。 原来是方才唱曲子的清倌人不小心掉进水里了,她的样子狼狈极了,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岸边的小姐们都用手绢捂着嘴笑。 那清倌人哭哭啼啼道:“奴家手绢被风吹走,过来追的时候,不小心滑进水里了。” 岸边有个女子似乎是她的小姐妹,正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着:“奴家求求各位小姐,你们能不能帮忙取个斗篷给我妹妹。我和妹妹都是清倌人,掉进水里身形毕露,她不能这样出来啊,出来名节就毁了。” 两个卖唱的女子居然在自己面前大谈名节?! 邵灵慧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翻了个白眼高傲道:“呵,一个歌姬,倒说的仿佛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一样。” 众女纷纷附和。 大约是欺负弱者会带给这些千金小姐们带来快感,更能衬托出自己的高贵与冰清玉洁吧。 宋碧荷年幼,说起话来更加没有遮拦,她鄙夷着道:“什么清倌人素倌人的,谁不晓得你们这些烟花女子不过是待价而沽的货物罢了,失贞是早晚的事。” 邵灵慧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对着水里的女子淡淡一笑:“我说这位姑娘,你既然是自己掉进去的,自己出来便是,管家娘子又不是没付你银子。你莫不是晓得昨日我家大哥回府了,所以起了别的心思,想讹上我们邵家了。” 邵世子回府了! 李碧莲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她激动极了,一想到水里的女子说不定是故意掉进水里等着世子爷来英雄救美的,不由得大怒。 她呵斥道:“我等都是清白人家的小姐,若是把斗篷借给你一个风尘女子用 * ,传出去了,我等名节何存,你还不快走,休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李碧莲这话一出,原本有几分恻隐之心的小姐,都谨慎地收起了自己的同情。 水里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就这样湿漉漉地被一群人冷漠围观,她难堪极了,羞愤欲死,脸上一滴滴往下落的,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 宋疏桐只看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妙菱不忍心看了,小声道:“小姐你救救她吧,怪可怜的。” 在妙菱的心里,她家小姐是万能的。 第27章 . 一枝簪子和一个男子 27 天气虽然已经初夏,但是时辰已到了傍晚,那小姑娘长时间泡在水里一定会十分不舒服吧。 -- 第39页 宋疏桐于心不忍道:“我得先想个办法把这些人支开,才能把那丫头弄上来。” 妙菱着急道:“小姐想到办法了吗?” 宋疏桐挠头:“别急,我这不正在想着吗。” 宋疏桐在咬着唇冥思苦想,妙菱在干着急,都没注意到假山后面飘出一片墨蓝色的男子衣角,靠近之后发现这里有两个姑娘,又闪身离去。 “有了!”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剧情的宋疏桐一拍脑袋:“算这妹纸走运,我还能真能救她。” 宋疏桐爬到假山顶上,冲着那一对看热闹的莺莺燕燕喊了一声:“喂我说,那里有一只花狸猫叼着个漂亮簪子跑了,各位看看是不是自己掉了东西。” 小姐们顿时都惊慌地摸自己的脑袋,她们今天来赴宴,都是用心打扮过的,身上头上戴的首饰件件价值不菲,若是丢了,那肯定会心疼的。 幸好谁也没掉。 有人对李碧莲嘀咕道:“你这妹子看起来脑子不大灵光的样子,是不是看错了啊?” 宋疏桐立刻斩钉截铁道:“我没看错,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一只簪子。” 见她说得如此肯定,小姐们便纷纷离开荷塘,到廊下去问自家娘亲,是不是不小心掉了簪子。 人一走,宋疏桐和妙菱立刻高兴地跑到水边,打算把歌姬弄出来。 偏偏这时,侯夫人罗氏带着一群夫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贵妇和她们的女儿一样,对水里低声哭泣的可怜歌姬视若无物,只看着宋疏桐。 孟氏从知道宋疏桐在找事就十分愤怒,虽然脸色阴沉,但是在外面她还是努力控制着脾气不失态,压着嗓子道:“听说你看见花狸猫叼走了一只簪子,怕是看错了吧,看错了也没事,你认个错便好。” 妙菱顿时紧张地满头大汗,她知道并没有什么花狸猫和簪子,不过是小姐想把这些人弄走,然后想办法救那水里的姑娘而已,没想到会把这些夫人太太们招来。 她怕小姐挨罚,心一横,抢前半步跪在了宋疏桐面前,护住小姐,战战兢兢道:“不管二小姐的事,是奴婢看见……” 宋疏桐抢着道:“对,是妙菱先看见的,然后叫我一起看的。” 妙菱迷惑地回头 * 看了宋疏桐一眼,眼睛里满是担心,她小声道:“小姐,奴婢贱命不怕打的。” 宋疏桐站在妙菱身后,顺势把手搭在了妙菱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叫她放心,然后缓慢清晰道:“我没有看错,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正红色鸽血宝石的簪子,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下还带着宝石坠子。我看见那猫在地上玩的东西亮晶晶的,好奇过去看,想拿过来的时候,它便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有意无意地扫过英武侯罗夫人身边伺候着的一位姓潘的姨娘。 罗夫人听见宋疏桐对簪子的描述脸色一变,她确实有一枝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蝴蝶簪,先皇赏赐给她的婆婆老英武侯夫人,婆婆又转赠给了她。 虽然是皇家恩典,但那款式太过招摇奢侈,金蝴蝶连着吊坠,猛一看有些像凤凰。 邵家出了两位皇后,外戚之家手握兵权难免惹人眼热,罗夫人是个心思重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怕有心人诋毁她僭越,虽然十分喜欢,却一直没敢戴过,放在梳妆台上把玩了一两年,最后狠狠心让人锁在库房了。 算来这簪子已经十几年没见天日,宋疏桐之前不可能见过,她若是没亲眼所见,绝对不能说得清清楚楚。 罗夫人再不怀疑,急忙问:“那猫往哪儿跑了?” 宋疏桐随便瞎指了一个方向。 罗夫人拎着裙子急忙往那里去,她没戴过这个簪子,不代表她不在意,这是御赐之物,丢了可不得了。 见到主家丢了东西着急,一群做客的夫人小姐们纷纷拎着裙子跟上,帮忙寻找。 倒把原本站在罗夫人身边的潘姨娘挤到了边上,众人都走完了,她似乎有些心事,脚步踟蹰,宋疏桐趁势叫住了她:“潘姨娘请留步。” 潘姨娘有些奇怪地转头:“你如何识得我?” 宋疏桐不动声色道:“哦,我刚才听见人家这样叫你。不知道潘姨娘能不能行行好,拿件毯子来给这个姑娘,她这么泡在水里不算事儿。” 潘姨娘看向水里的歌姬,面露难色,她不想找事。 宋疏桐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靠近潘姨娘,低声道:“潘姨娘,你不用拿新的给她,就将您压在箱底的陈年旧物之类,拿一件给她就行了。” 潘姨娘不知道想到了何事,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 宋疏桐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就把您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不喜欢的、不想见到的旧物件,拿给她,权当可怜她了,救人会有福报的。” 潘姨娘心里一动,脸上有古怪的神情一闪而过,她终于点点头:“好吧,我去去就回。” 她急急忙忙奔回自己的房间,虽然她不知道宋疏桐为什么要说狸猫叼走了簪子,但这或许是个机会,是个让她卸下心头巨石的机会。 潘姨娘拿了块毯子来,急急忙忙去找罗夫人了。 宋疏桐将毯子抛 * 给水中的歌姬,歌姬包裹好自己,从水里出来,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小女子银春,永世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敢问姑娘芳名。” -- 第40页 宋疏桐道:“我用不着你报恩,赶紧走吧,等下那些小姐回来了,又看你笑话。” 说话间罗夫人失落地回来了,宋疏桐一看就知道她没找到簪子。 潘姨娘迎上前去:“夫人别着急,奴婢出去叫些家丁进来一起找,那狸猫平日里就爱到厨房偷东西,它肯定还在府里呢。” 她光顾着说话,脚下一歪,趔趄了一下,忽然惊呼道:“哎呀,这草底下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 众人循声一看,草丛里竟然真有一枝红似血,艳如花的簪子。 罗夫人又喜又急,跺脚道:“果然叫那该死的畜生叼走了。还不快将簪子捡起来。” 潘姨娘顾不上扭了脚,连忙将簪子捡起来,用手稍稍遮挡着藏进了袖子里,她晓得主母不愿意让人看见这簪子的样式。 潘姨娘本来也是个小家碧玉,祖传一手打首饰的好手艺,可惜她亲爹嗜赌如命,把家产败光了。 她从小被卖入罗家,后来作为陪嫁丫鬟跟着罗夫人到了邵家,一直是深得信任的贴身大丫鬟。 这根簪子当年她一眼就看出是自家祖父的打造的遗物,罗夫人说不戴了,让她锁到库房里去的时候,她一时糊涂,悄悄将簪子拿回了自己房里。 原来只想着缅怀祖父,看几日摸几日便放回去,哪晓得罗夫人抬举她,突然让她做了姨娘,账房的钥匙交给了别人,这下她想还也还不回去了。 从此陷入了煎熬,生怕会被人发现,十几年来这根簪子像巨石一样压在她心上,没有一天能痛快喘气。 罗夫人见簪子收好了,心安下来,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奇怪,道:“这枝簪子一直锁在库房里,怎么会跑到猫嘴里,又掉在草丛里。” 潘姨娘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众人也都觉得这事稀奇,议论了一番,没什么结果。 宋疏桐憨憨道:“我猜也许是下雨,墙壁太滑溜了,猫爬墙的时候,没抓住把簪子滑下来了呗。” 宋碧荷今日是来出风头的,打扮地像一只骄傲的小喜鹊,可是她实在年幼,没人注意到她,反而大家的目光都落在那个傻乎乎的宋疏桐身上,她很不高兴。 宋碧荷噘着嘴对孟氏道:“娘,你看她啊,罗夫人问的是簪子怎么从库房到外面来了,她连话都听不懂,就胡乱插嘴,是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宋家有个不动礼数的乡下闺女吗?” 孟氏盯着宋疏桐的眼色立刻更加不善了。 还好潘姨娘适时笑着道:“宋家二小姐这一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了,最近这些日子常下暴雨,前几日管家才来报过库房瓦片漏雨,需要支取银子修缮,八成这死猫就从那里钻进去的吧。” 邵灵慧也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件事,那天娘急着陪我 * 上街买镯子,后来大约是忘了吧。” 她是嫡女,在她眼睛里,潘姨娘之流如同婢女,随口吩咐道:“你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还不赶紧叫人去修理。” 罗夫人充满歉意地对众位夫人道:“没什么大事,让大家都跟着受累了,姑娘们都去接着玩吧,咱们老姐妹继续喝茶去。” 大伙儿有说有笑地回去了。 潘姨娘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也走了。 宋疏桐跟妙菱打算瘫在那张躺椅上,继续挥霍愉快的午后时光。 不料走到假山后面,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躺椅上半卧着一个人,一个蜜色皮肤、肌肉健硕的男人。 那男人一条结实的长腿跷在另一条上,闭着眼睛不看人,睫毛被阳光拉出长长的阴影打在坚.挺的鼻梁上,显得面容冷硬阳刚,他声线微沙:“此物主人已归,小姐请另觅它处吧。” 第28章 . 你见过我的男主吗? 28 这家伙是英武侯世子邵浩广!!!! 宋疏桐只一个照面就认出来了,她连忙拉着妙菱止住脚步:“打扰了打扰了,再见。” 妙菱被宋疏桐拽出老远,好奇道:“小姐,刚才那人是谁啊?你好像有点怕他。” 宋疏桐差点脱口而出,他是深情男配三号。 “他是冷面无私的活阎王,武功天下第二!他掐死咱俩像掐死两只小鸡仔一样容易,总之不要惹他。” 妙菱吓得不敢再问了,吐了吐舌头。 这句话顺着风传到了邵浩广的耳朵里,两道墨黑的剑眉微微挑动了一下。 天下第二,那第一是谁? 宋疏桐刚走几步又遇见了另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李碧莲似乎在找什么,看见宋疏桐从假山后面转出来,她不耐烦道:“你在哪儿鬼鬼祟祟干什么?” 宋疏桐随便胡诌了一句:“我正在找你呢。大姐,我想拉屎,憋不住了。” “……?拉屎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茅厕!” 李碧莲嫌恶极了,连她身后的丫鬟吉祥都一阵恶寒。 宋疏桐笑眯眯道:“那大姐晓得茅厕在哪里吗?” 李碧莲烦躁地呵斥道:“我不知道!娘说让你现在就滚回家去,不要在侯爵府用晚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宋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宋疏桐正是求之不得,她依依不舍道:“那我先走了,哎,想拉屎也吃不下东西,还请大姐替我多吃一点。” 说完拉着妙菱故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李碧莲被气得脸都绿了,她听说世子爷回府了,想出来碰碰运气来个一见钟情的,她可一点也不想跟这个乡下丫头在这里聊茅厕的事。 -- 第41页 邵浩广终于睁开了眼睛,唇角斜斜勾起三分,他的皮肤是蜜色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瞳孔黑的像是被泉水洗过。 那位想拉屎找不到茅厕的小姐,真是,十分有意思,想不到京城里还有这样出其不意不落窠臼的世家千金。 宋疏桐回到宋府,马夫和门房打招呼,闲聊中提到今晚宋丞相也 * 去和同僚喝酒了。 听说反派一家人都不在,宋疏桐的心情莫名轻松愉快。 早早洗完了澡,宋疏桐和妙菱坐在门口看星星,她的头发没干,在晚风中晾着,她没有束发带,任由发丝整整齐齐地铺在背上,像一条黑色的瀑布。 两人胡乱闲聊着,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半空中突然无声无息地落下一个人,像个鬼魅般站在了院子里,把宋疏桐吓得板凳都翻了,妙菱为了保护小姐,尖叫着扑打过来,那人先是点了妙菱的穴道,然后拎着宋疏桐就飞了出去。 这熟悉的配方,这亲切的操作,让宋疏桐在吓疯之前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那天在玉虚观大杀四方的,一脸波波点的麻脸汉子。 这家伙为啥又来了,还有完没完了! 宋疏桐脑袋冒火,憋出两句英语。 How are you ? How old are you ? 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 宋疏桐十分抓狂,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到哪里去,只听见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恐高,只好怂怂地闭上眼睛。 谢初静把宋疏桐一路带到了京城最高的建筑,钟楼的房顶上。 宋疏桐站在瓦片上,伸头往下一看,好高啊,他的轻功好厉害。 但是这个高度把她吓得很快收回了目光,脑袋发晕,人晃了三晃。 谢初静立在她对面,扶了一把:“看远方,不要看脚下,你就不会害怕了。” “哦,好的。”话虽这么说,宋疏桐还是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最后坐在了房顶上,这个姿势总算让她有了点安全感:“呼,这样我感觉好多了。 宋疏桐仰头看了男子一眼,他带着银色的面具,她只能看见他面具下冷峻锋利的下颌线。 虽然她恐高,但是输人不输阵,她强迫自己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兄台,咱们又见面了,这次是有什么大活儿要干吗?先说好,杀人放火的活儿,钱再多我都不去了!” 有命挣,没命花啊。 谢初静迟疑了一下道:“没有,只是巧合遇到了你而已。” 说完他自己先沉默了,抱着剑望着远方,身姿如松,面沉如水,喉结滚动却无声,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的真谛。 他其实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亲自去院子里把人掠走,实在算不上是“巧合遇到了你”,最要命地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气氛有些微妙,空气中流淌着丝丝尴尬。 安静了好久,他忽然问:“你最近怎么晚上都没有出来?” 宋疏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问题,她因为蹲在地上,便对着他的靴子回答道:“我最近都白天出去,夜里出门不太安全,虽然我还没照过镜子,不太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但是你晓得,这世上有些男人很混蛋,他们基本上只要是女人就行。” 谢初静不解:“你没照过镜子?” 宋疏桐对着那双脚笑:“你该不会不晓 * 得铜镜挺贵的吧,不是人人买得起的,我只照过水面,模模糊糊见过自己的脸。” 谢初静默然片刻:“宋丞相一家对你不好是么?” 宋疏桐对着谢初静的脚耸耸肩,仿佛他的脸长在脚上:“他们对我好不好,我都无所谓。” 谢初静终于忍不了,他盘腿坐了下来,坐在她对面。 宋疏桐对着谢初静的面具“啧啧”了一声:“这纯银的吧。兄台,你又是出来行侠仗义吗?你还需要雇人吗?” 谢初静冷冷别开脸:“不需要!” 他想到她连个镜子都买不起,烦闷地问了一句:“我不是给你三千两了吗?” 宋疏桐很无辜:“我都花完了啊,你不知道京城物价贵啊。” 谢初静便想起她那日把银票都给了一个乞丐,不管她跟那乞丐有什么渊源,她救残扶弱和他行侠仗义本质上是同一件事,并不应该受到指责。 他便不说话了。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暖场小达人宋疏桐开始没话找话:“兄台啊,你会不会那种武术,就是一拳下去几百个人都飞了那种?” 谢初静无语道:“……那不是武术,那是法术。” 宋疏桐有点失望:“原来不可以的么?”她的目光瞟了一眼谢初静宽阔的肩背:“我还以为你行呢,你看起来健壮的像头骡子。” 谢初静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健壮的像头骡子,这是你骂我是畜生的委婉说法吗。” 宋疏桐立刻道:“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说你像头骡子只不过是一个充满爱意的调侃而已。” 谢初静理直气壮道:“你又不是没骂过。” 宋疏桐:“我骂过吗?”眨眨眼,自己又回答道:“好像骂过。” 他把她丢在死人堆里的时候,她是气急败坏地这样骂过,骂人的已经忘了这件事,想不到被骂的却至今耿耿于怀。 宋疏桐突然觉得有点尴尬,索性捧着腮帮子欣赏景色。 坐在钟楼的顶端,整个京城尽收眼底,褪去了繁华和喧闹的街道,到了晚上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 第42页 廊下随风飘动着的一串串灯笼,伴着打更人悠长的更鼓声,把真实的世界变得如梦似幻,美的像一篇古典童话。 这样的夜色可以荡涤人心。 宋疏桐忘记了刚才的尴尬,喃喃道:“真美啊,你常常来这里吗?” “有时候会来,坐在这么高的地方,会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内心很平静。”谢初静浅浅地叹息了一声:“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怎么不懂,我也常常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像看客,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就静静地看着,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牵绊我。” 谢初静抬眸看向一个地方,目光微动:“可惜,但凡在世之人,怎么能没有牵绊呢?总有些身不由己的事要做。” 宋疏桐一时无话,她现在的处境也十分被动,这是一本文没错,她是创作者没错,但她也是局中之人了 * 。她面对的一切,都是她的生活。 怪不得张爱玲会说,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不过宋疏桐只沮丧了一小会儿,就开始自我打气:“也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嘛,像你这样戴上面具,谁都不认识的时候,不就没有挂碍了。你四处行侠仗义,一定见过很多不寻常的人和事吧?” 谢初静迟疑了一下,说了半句:“算是吧。” 后半句他没说,行侠仗义的时候,面对的大多数都不是好人,也不是好事。 宋疏桐顺着谢初静的目光望过去:“那个地方是紫禁城吗?” 谢初静:“是。” “兄台,你武功这么高,你一定进过紫禁城吧,那你有没有……” 她笑了一下,暗搓搓道:“我知道你肯定偷窥过皇帝那些貌美的妃子,我保证不说出去。” 接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兴奋、期待、激动,艳羡、神往,或许还有些羞涩。 “我就想问问你见过太子谢初静吗?他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霞姿月韵、鹤立拔群!我听人说太子殿下不仅长得英俊不凡,而且还文武双全呐,是天命风流的第一美男子。” 他可是男主哎,能在她笔下配得上男主二字的人,当然是非同小可的男人。 宋疏桐说完这些花痴语录之后,还特别不争气地咽了咽唾沫,满怀期待地等着谢初静回答。 第29章 . 男女主的感情线 29 “哦, ”谢初静眸光微闪,沉默了一下,他问:“为什么突然提太子,你认识他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宋疏桐警觉道:“不认识, 我, 我就听人说过他。” “我听说你以前在乡下, 怎么会听过太子的事情?” 宋疏桐反问道:“乡下也是魏朝的地盘, 太子是魏朝的太子, 我听说过他的威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谢初静微不可闻地勾起嘴角:“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你都听过些什么?” “那可太多太多了!”宋疏桐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始口若悬河的夸她的男主, 心情就像是妈妈夸儿子。 “我听说太子是天赐奇才, 出生之日三道彩虹同时现世。他文韬盖过屈原, 武略能胜韩信, 三岁作诗,五岁作文, 八岁能拉百斤重弓,九岁猎鹰,十岁擒虎, 文韬武略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看小说图什么, 不就图个爽吗?男主当然要美好而强大。 太子是谢初静是宋疏桐按照自己的理想型,亲自创造出来的完美男人。 写文的过程中,就仿佛自己化身女主跟男主谈了一场, 上天入地跨越山海的恋爱, 多么罗曼蒂克。 这就是宋疏桐当作者的时候,虽然扑街,但是仍愿意为爱发电的动力。 一边辛苦码字, 一边乐在其中。 “太子殿下不仅是天纵奇才,而且长得好看啊。据说他,气质如泰山之巅的苍松,挺拔俊朗;容颜如昆仑雪下的美玉,清冷自持。” 她就那样闭眼尬吹了太子 * 殿下整整一刻钟,讲的眼冒绿光,唾沫横飞,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有劲儿。 谢初静静静地听着,居然没有打断她那些令人羞耻的赞美,理智让他始终保持着矜持克制。 宋疏桐说了半天,说到口干舌燥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着一个男人的面猛夸另一个男人,好像有点脑残。 她讪讪地闭上了嘴。 谢初静挑眉看着她:“这些事情,你听谁说的?” 宋疏桐擦擦额角因为尴尬而冒出来的冷汗:“没谁,大家都这么说。” 她又往脚下看了一眼,缩回了脖子,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害怕:“内什么,兄台啊,你看现在方便送我下去吗,我想回家了,太晚了。” 谢初静沉默了一下,接着他的嘴问出了一个他的脑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问的问题。 “你这么夸赞太子,你是不是单相思他,需要我带去紫禁城见见他吗?” “哇,我可以去紫禁城吗?” 宋疏桐顿时一脸神往,踮起脚看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结果踩碎了一片瓦,碎片叽里咕噜滚落摔下去,吓得她面部表情都抽搐了。 谢初静极快地咬了下颌骨,强装镇定道:“我问你是不是心悦于太子殿下,怎的不回答?” 这样问题对着一个年轻姑娘提出来,实在是有些唐突失礼的,但谢初静就是忍不住想问,明明他不是轻浮的人,此刻的心情却有些热切,有些难耐。 -- 第43页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宋疏桐站在夏夜的风里深思熟虑了一会儿。 她当然喜欢太子,书里人人都必须喜欢太子,不然她这创始者的面子往哪儿搁。 即使有人骂她的男主是傻逼,她也坚定不移地喜欢她的男主。 在宋疏桐的心里,她的男主是爱的化身,她的女主是美的化身,言情小说的真谛就在这里。 对一个作者而言,她按照自己心里想要的类型在脑海中创作出了自己的理想男友,大约可以称之为梦中情人。 但当这个梦中情人从脑中被描摹在纸上,事情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男主从理想型变成作者的崽儿,几乎所有作者都希望自己的崽儿能争气。 除了这种期待之外,宋疏桐现在穿进了书里,亲眼见证这个自己创造的世界,自己写出来的完美男人,还有些成就感和窃喜。 她最后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对太子殿下的情感,说是喜欢并不合适,确切地说,我对太子殿下怀着深深爱戴之情,爱戴这个词儿你懂吗?算了,你不会懂的。” 不仅有喜爱,还有慈爱、母爱、关爱、友爱,反正就是各种爱交杂在一起。 谢初静听见她说爱戴他的时候,心思一凉,眼神跟着落寞了几分。 宋疏桐却无知无觉,难得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看见紫禁城,她冲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拳头:“加油呦,崽崽你是最棒的。” 谢初静不禁皱眉问:“崽崽?” 宋疏 * 桐笑着回头:“当然就是太子殿下呀,当你欣赏一个人,他就是宝宝,他就是种子,他是一个好苗子,必将长成参天大树,必将成为千古明君。” 谢崽崽,不,谢初静顿时哭笑不得:“我想太子殿下应该会感谢你对他的爱戴,但大约不会喜欢你叫他崽崽。” “无所谓,反正他也不知道。”宋疏桐眨眨眼:“好了,不早了,现在可以请你送我回去了吗?” 谢初静把宋疏桐送回了院子里,妙菱还保持着张牙舞爪的雕塑般的姿势。 一见他们回来,立刻惊呼:“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宋疏桐急忙拽着谢初静的胳膊往妙菱那里扯:“你快把她放开。” 谢初静被她抓住,只觉得手臂一麻,脸也情不自禁地发烧,他忍住心头异样的感觉,把妙菱的穴道解开后活动了一下那只胳膊,感慨了一句:“小丫头手劲儿还挺大。” 宋疏桐瞪了他一眼:“在乡下抓猪撵羊练出来的。” 谢初静听出她话中有话,故意拿他跟猪羊类比,哭笑不得道:“你怎的心胸如此狭窄,我不过随口一说。” 宋疏桐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瞬间有了底气,懒洋洋道:“慢走,不送。” 谢初静一怔,这是赶他走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低声道:“我是得走了,你以后还愿意陪我同去吹风吗?” “这个嘛,”宋疏桐沉吟着道:“时机方便的时候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下次出现之前要打招呼,不要再吓着我家妙菱了。” 谢初静眸光微闪,心头就像三月的山头冒出笋子一样冒出了许多期待:“什么时机是方便的时候?” 宋疏桐掷地有声:“就是你付三千两银子的时候!” 白嫖谁跟你去啊。 谢初静:“……” 他怔忪的功夫,宋疏桐已经领着妙菱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恨不能把门板摔到他脸上。 谢初静:“……” 他恼火地想,瞧不起谁呢,孤像是差银子的人吗。 谢初静回到宫里,刘松特别高兴,一边伺候着他沐浴,一边念叨着:“殿下今日回来的真早,若是以后都像今日这般早日回来就好了。” 巨大的黄杨木浴桶已经放好了洗澡水,因为是夏季,水里加入了几滴薄荷汁,闻起来很是清新怡人,谢初静心情也十分不错。 他惬意地滑靠在浴桶边:“你出去吧,孤想自己泡一会儿。” 刘松出去之后,谢初静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忍不住回忆起今晚在钟楼顶上,宋疏桐滔滔不绝夸了他半个时辰,直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睁开眼睛,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又抬起胳膊用力握拳绷紧肌肉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自己觉得还不错。 心情更好了,谢初静哼着小曲儿,顺手拿起浴桶里漂着的水瓢,一勺一勺往胸肌上泼水,掠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他起了些玩心, * 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小弟弟。 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宋疏桐提到他时两眼冒光的样子,谢初静忍不住摇着头轻笑出声,真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傻丫头。 躺在床上,谢初静忽然问正在放帐钩的刘松:“孤是不是很有钱?” 刘松一愣:“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莫非是信不过奴才,天地良心,奴才对殿下忠心耿耿,那账本儿上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进项出项分毫不差,殿下尽管查。” 谢初静道:“孤不是信不过你,孤就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少银子?” 刘松思索片刻道:“殿下没有俸禄,现银并不太多,大约有两万两银票,但是这些年太后娘娘、皇上、皇后林林总总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库房里那些奇珍异宝全都价值连城。” -- 第44页 “怎么才两万两银票!” 谢初静蹙眉了,三七二十一,如此来说岂不是连见七次面都不够。 平日里他用钱的地方极少,三千两银票装在兜里也只不过是傍身做做样子而已,装了几年了都没花出去,那日也是话赶话被宋疏桐气着了,才掏给她的,想不到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明日去库房看看,捡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东西,拿出去想办法换些银子,千万记得,不能让别人知道。” “啊?”刘松很纳闷,但是一看殿下满脸严肃不像开玩笑,他也不敢问,只好道:“奴才知道了,殿下安歇吧,奴才这就去办。” 刘松放下帷帐退出去了。 谢初静盯着床顶,在心中默默叹息道,见一面好贵。 他翻了个身,想到她那句:气质如泰山之巅的苍松,挺拔俊朗;容颜如昆仑雪下的美玉,清冷自持。 又翻了个身,想起她说充满爱意的调侃还有文武双全文韬武略天命风流第一美男子…… 谢初静忍不住自己笑起来:“贵就贵吧,谁叫她夸得好听呢。” * 清晨时分,京城的大多数人家都刚刚起身,街上少有行人,宋疏桐带着妙菱匆匆拐进范记点心铺子。 这个时辰,人们都还在家里吃早饭,店里没有客人,范老三蹲在后面灶台边上抽烟,刘溪诗站在柜台前面称重包点心。 一抬头看见宋疏桐来了,刘溪诗高兴地迎出来招呼道:“宋姑娘来了啊,姑娘真是能掐会算,那徐贵他爹果然弄出些事情来。” 她捂着嘴偷笑道:“我听街坊说,现下正跟万红楼的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呢。” 宋疏桐心里门儿清,并没有太多意外,倒是妙菱听说之后,一脸解气的幸灾乐祸道:“活该!” 范老三听见声音,也起身过来打了招呼,他有些担忧道:“就怕徐老爷缓过手后,还上咱家来闹,那可咋办才好?” 宋疏桐胸有成竹道:“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买了几样点心走了。 范老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心中还是忧虑不已。 刘溪诗沉默了一 * 会儿:“爹娘,你们别犯愁了,若是徐贵还找来,我就嫁给学堂的葛先生算了,到时候拜了天地,徐贵总不能强抢民妇吧。便是真抢了,葛先生是读书人,也会写状子。” 宋疏桐刚出门,正好把这句听得清清楚楚,沉默了一会儿,她对妙菱道:“咱们得想办法帮她。” 妙菱为难道:“我们自身难保,怎么帮呢?要不然,让岑大哥带乞丐们把那姓徐的打一顿。” 宋疏桐摇头失笑:“哎呀呀,你真是个暴力的小丫鬟,不过你不懂,她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徐贵。” 宋疏桐没有急着回去,她带着妙菱拐了个玩儿,在京城最近极负盛名的三秋醉酒楼边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等起来。 妙菱感觉十分奇怪:“小姐,咱们不回家,在这儿站着做什么?” 宋疏桐眼睛盯着路口:“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那刘溪诗翻身的机会。” 妙菱纳闷地挠挠头:“小姐,你怎么对刘姑娘那么好,心心念念的。” 宋疏桐心说,她是我写出来亲闺女,我不疼她谁疼她。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这么说,便叹了一声道:“我与刘姑娘一见如故,我把她当妹妹,可不得把她放在心尖子上么。” 妙菱不乐意了,撅起嘴:“小姐不是说把我放在心尖子上的么?” 宋疏桐拍拍她:“放心吧,你也还在呢。” 妙菱的嘴嘟得更高了:“小姐你心尖尖上咋有那么大的地方?” 宋疏桐道:“因为我心大!” 就是这么自信。 宋疏桐说完踮起脚尖,挑起下巴指着一个方向对妙菱道:“哎,来了,看见那个大胸小姐姐没,胸大的人上盘不稳,等下咱们俩从她身边经过,你就瞄准她的胸撞过去,一定要把她撞趴下。” 妙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一个肤白貌美的丫鬟挎着个竹篾篮子从三千醉酒楼大堂里走出来。 她惊讶道:“这是谁啊,为什么要撞她?” “她是太子太傅、中书省左丞相刘兴稷的老婆,一品诰命郭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铃。至于为什么,我来不及解释了。” 宋疏桐极快地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对着妙菱使了个眼色,嘴里大声道:“啊呀呀,我猜到你喜欢前院哪个小厮了,原来竟是他。” 妙菱秒懂,立刻追上去:“死丫头,净胡说,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故意嘻嘻哈哈从金铃身边玩闹着跑过,宋疏桐率先超过了金铃,然后回头冲着妙菱扮鬼脸吐舌头,妙菱似乎被气急了,加快脚步来追的时候,径直撞到了金铃身上,金铃毫无防备,两人齐刷刷倒在地上。 眼见闯了祸,宋疏桐连忙几步跑回来,先扶起金铃,妙菱也摔得龇牙咧嘴,宋疏桐又心疼地把她扶起来。 金铃怒气冲冲对妙菱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掀开胳膊上挎着的篮子盖布 * ,发现里面的几样点心全都碎成了渣渣,脸色顿时一变,急得眼睛都红了:“瞧瞧你做的好事,我家夫人的糕饼全让你撞碎了,夫人还等着这些点心做早餐呢,这可怎么办?” -- 第45页 妙菱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连连给金铃赔不是。 “我俩闹着玩的,没成想碰到了您,实在对不住啊,这位姐姐。” 宋疏桐一拍脑袋:“倒是巧了,我俩也是出来给主家买点心的,不如先赔给姐姐,我们再去给主家买,我们买这是做下午茶的,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说完殷勤地举着自己的篮子,妙菱立刻配合地从里面拿出一块枣泥糕递给金铃。 范记的枣泥糕做成五瓣梅花状,雪白的花瓣层层起酥,枣泥做成暗红的花蕊,不用吃都能闻到香气扑鼻。 “这位姐姐,你尝尝。” 金铃眼看着再去让店里重做一份来不及,那点心又确实色相俱全,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宋疏桐和妙菱麻溜地替金铃腾空了篮子,又把自己篮子里的点心往里装。 宋疏桐手上不停,嘴上也没闲着:“我瞧姐姐的点心是三秋醉的,我买的这家范记点心铺子也是十几年的老店了,物美价廉口味一绝,就在里此处不远的柳树巷街头第一家,吃过的就没有不说好的。我也是好心提醒姐姐知道,若是家中夫人吃了喜爱,姐姐日后还可以自己去买。” 金铃本来很不悦,但是见宋疏桐如此体贴小意,干活又麻利,比家里那些新买来的笨手笨脚小丫头不知道机灵多少,气便消了一大半,颇为赞赏道:“你这小丫头口齿伶俐的狠,哪家的丫头。” 妙菱想也没想,便老实憨憨道:“我们是丞相……” 宋疏桐一记眼风,妙菱立刻觉出不对,闭了嘴。 宋疏桐讪笑着救场道:“我俩是小门小户的丫鬟,主家是经商的,人唤一声岑相公,在京城这地界上,到处都是达官贵人,怕是没什么人知道的。” * 紫禁城 谢初静闭着眼睛坐寝宫的铜镜前:“银子的事办妥了吗?没让别人知道吧。” “禀告殿下,奴才找了家新开的岑记百货行寄卖,这家掌柜的极有眼色,什么都没问,只说咱们送去的东西太好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需要些时日。” 刘松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给太子戴上了朝冠,又调整了一下方位,确认没有歪,才小心翼翼道:“殿下,好了。” 谢初静起身,对着寝宫一人多高的紫檀木基座铜镜仔细又理了理自己的朝服,还左右转动身子,看了好几圈,终于满意道:“还不错。” 他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不是很自信,又迟疑着问刘松道:“你觉得孤今天看起来如何,是不是精气神十足?” “啊,这……”刘松很是纳闷,但还是立刻答道:“不止今日,殿下一直英姿勃发。奴才多句嘴,殿下今天是有什么了 * 不得的事情要办吗?” 谢初静唇角勾出一点弧度:“今天孤要去宋丞相家宣嘉奖令。” 刘松恍然大悟:“那殿下是得精神些,毕竟是代替皇上出去。” 谢初静一笑:“也是,也不全是。你一个太监,说了你也不会懂。” 下朝后,谢初静先是抓紧时间把刘太傅交待的课业做了,然后陪着敏德皇帝用了午膳,便去找政事堂刘太傅交作业了。 “学生今日要去宋丞相府上宣旨,老师可以早点下衙,好好休息半日。” 刘太傅翻开粗略看了几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他是个干瘦却十分风趣的中年人,说起话来很有意思,捋捋胡须戏谑道:“那为师今日也不给殿下布置作业了,给殿下放假一日权当回礼。” 谢初静笑着告退,刚出政事堂便遇上了刘太傅的长子刘玉川来找爹爹说话,他是去年进士登科入仕,如今在上京府衙门做个六品通判。 刘玉川见了太子,连忙行礼。 谢初静虚扶了一下:“刘通判不必客气,来找老师吗?” 两人闲聊了几句,谢初静问:“听说你如今在上京府衙供职,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刘玉川略一思索:“有趣的事情没有,奇怪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有个姓岑的商人发迹很快,据说原本是个乞丐,无意间得了养父一笔遗产,巧合买下了皇上打算做皇陵的那块地,因而发家。据说他发家之后不忘本,如今每日施粥,照拂京城乞丐。下官觉得事有古怪,打算拘他来衙门问一问。” “姓岑?”谢初静在口中咀嚼了一遍这个岑字,陡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疏桐时,她就是去找了一个姓岑的乞丐,后来也是一个那个姓岑的乞丐来救她,她把银票给了那个人。 谢初静明白岑子昂做生意的第一桶金是哪来的了,来路虽然没法明说,却也不是非法所得,他既然敢往自己养父头上栽,说明他养父应该没什么问题,起码经得住查。 谢初静很快又想到,今天早上,刘松也说在岑记百货行寄卖东西的事情。 岑这个姓十分少见,应该不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所以他们是同一个岑,若是刘玉川真查他,再查到刘松头上,最后岂不是查到他自个儿身上,这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谢初静轻咳了一声,淡淡道:“这个姓岑的,出身乞丐却不忘本,可见本性不坏。孤记得,数百年前,有位洪武皇帝也出身乞丐,有本事的人总会出头,你还是不要先下定论,先查查他养父的事情再说。世人惯会捕风捉影,你若是直接带着衙役上门拘他,谁还敢同他再做生意,说不定一个良善的商人,便要被积毁销骨了。” -- 第46页 刘玉川是个沉稳的人,听见太子这一番严肃的言论,顿时有些羞赧:“殿下所言极是,是下官疏于考虑,今日受教了。” 谢初静拍拍刘玉川以示鼓励,然后微笑着走 * 了,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今日难得清闲,政事不多,太子又开了金口允许休息半日,所以刘太傅早早回府了。 郭夫人很是意外:“老爷今天不用给太子上课吗,回来的如此早?” “今日殿下有事,我也偷得半日闲,你这是做什么呢?不年不节的,怎么把诰命衣裳拿出来了。” 郭夫人把皇后娘娘那封请帖递了过来。 刘太傅打开看了一眼,不解道:“这显然皇后为了选皇子妃才办的,你去凑个什么热闹?为夫明日跟皇上说说,替你推了吧。” 郭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呀,真是个死脑瓜子。拢共就两个皇子,去那么多小姐,我这不是为了家里五个儿子着想吗,我也去相看相看小姐们,提亲的时候,心里有个谱儿。” 刘兴稷的正妻和小妾一共给他生了五个儿子。 一听妻子这样说,他知道她把庶子的事情也放在心上呢,心里很感动,他坐在夫人身边,握着了她的手:“哎呀,我家夫人真是善良磊落的人,我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少贫嘴。”郭夫人把皇后的请帖拿过来,重新放好。 刘太傅道:“今儿皇上还说呢,当朝两位丞相,一位家中全是儿子,另一位呢,家里全是闺女。对了,皇上还夸咱家老大做人忠厚,做事稳成持重。” 郭夫人生的大儿子刘玉川去年入仕了,虽然只是在上京府衙门做个小官,但儿子是自己凭本事科举考上的,这件事一直让郭夫人感到骄傲。 她高兴地追问:“皇上还说什么了?” 见妻子高兴,刘太傅也很愿意多说几句:“皇上还说,若是咱家有女儿,肯定跟老大一样是个规矩的好孩子,跟太子年纪正相配,太子如今选妃也就不那么为难……” 他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扇了自己的嘴一巴掌,懊悔不已道:“好端端地,我怎么又提这个。” 郭夫人哽咽了:“你还叫我别想,结果你自己整天想……唉,怎么可能不想闺女呢,她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宝贝啊。想想她今年该十八了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也不晓得她还在不在人世,过得好不好?” 刘太傅心里难受,他吸吸鼻子:“还是不说这些了,来来来,咱们吃点心。” 从桌上的点心盒子里拿起一块给夫人,自己也吃了一块:“嗯,味道不错,好像不是之前那家的。” “这心里苦的人,就特别爱吃甜食。”郭夫人抹抹眼泪:“你嘴还挺刁,确实换了一家,这家的味道我很喜欢,若是闺女在,一定也喜欢的。” 刘太傅点头:“肯定喜欢,他家这枣泥梅花糕,跟我当初在良山做知府的时候,闺女最爱吃的哪家有点像。” 说完他自己又是一愣,说不提不提,话头却总是忍不住拐到闺女身上,这么多年的人世相隔,他们不得不停止了寻找,却从未停止想念。 不知道今生还 * 有没有骨肉团圆那一日,只能叹息。 * 宋丞相府上今天很忙,宋和光甚至特意告假在家,指挥着家丁丫鬟婆子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收拾。 孟氏一大早派人给宋疏桐送了一天三顿饭,勒令她必须待在屋里,不许乱逛,不仅不能去前院,连花园都不能去,总而言之,今日她不能出现在府里的任何地方。 宋疏桐求之不得。 妙菱自从跟着宋疏桐,就成了府里的边缘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迷惑不解道:“今日府中有什么大事吗?” “管它呢,不过今天对你家小姐我来说,的确是个重要的日子,咱们走。” 宋疏桐带着妙菱翻出宋府,远远看见家丁们趴在外墙上擦拭尘土的样子,心里偷笑,看来领导来之前要大扫除,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啊。 在书里的今天,男主太子会来宋丞相府,喝上一杯茶,吃上一块点心,然后跟女主刘溪诗产生一点点微弱的交集。 而炮灰女配宋疏桐本人,则被这个日子害苦了,甚至丢了命。 现任宋疏桐当然不能允许这件事再发生,她要去找刘溪诗,确保今日不出任何意外,女主直接见到男主。 可以说是死是活,在此一搏! 妙菱一看是去范记点心铺的路,立刻懂了宋疏桐要去找谁,她跟在宋疏桐身边一路小跑:“小姐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范记点心铺的独生女会姓刘啊?” 宋疏桐转身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我的好妙菱,你终于发现了盲点,不过这事说来话长,路上跟你慢慢说。” 十几年前,有个外地刚调任京城的四品文官刘兴稷,与他一同进京的,还有妻子郭氏和一双儿女。 刚到京城没几日,便是正月十五花灯会,一家人出去看灯,女儿刘溪诗那时才两岁,被乳娘抱在怀里。 天子脚下,气象繁华无比,花灯会上人山人海,隔两米就看不见熟人。 乳娘抱着孩子走的慢落在了后面,又遇到一家店铺廊下的灯笼失火,人群一阵骚乱,慌乱中她怀里的孩子被挤掉了。 乳娘急哭了,到处扒着人腿寻找,可孩子太小,到处都是人,根本看不见影子,她拼命呼喊,声音被淹没在人海的浪潮里。 -- 第47页 刘溪诗就这样走失了,后来被一对从郊县来京城卖糕饼的小夫妻捡走,两人不晓得谁身体有问题,一生未育,便将刘溪诗视为己出。 刘家当时还不是宰相,只是个刚从外地到京城的小官,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女儿,后来慢慢绝望了。 再后来又过了几年,刘溪诗跟着养父母搬到京城,开了个糕饼铺子,范记点心铺诚信经营,从来不以次充好,只要是做好两天没卖掉的点心,就拿出来施舍给附近的乞丐,不再出售。 岑子昂便是当年乞丐中的一个。 范老三夫妇都是实诚善良的人,从来没有隐瞒过闺女的身世,孩子来的时候有些记事了,知道自己 * 姓刘,他们为了不让孩子难过,也就让她姓刘了。 刘溪诗从小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养父母对她极好,她也真心孝顺疼爱二老。 范记点心铺越开越红火,她经常去各位贵人府上送点心,甚至还见过生母郭夫人几次,可惜面对面不相识,令人唏嘘。 命运的转折点就发生在今日。 按照剧情,刘溪诗今日会去宋丞相府里送两份点心,结果她刚进宋丞相府里,就发现自己来了姨妈,血渍还污染了衣裳,正在无地自容之际,她遇到了小可怜女配宋疏桐。 小可怜是个心软的人,看见刘溪诗窘迫的模样,立刻带着她到自己屋里换衣裳。 刘溪诗还有个痛经的毛病,换了衣裳刚站起来,就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十分痛苦。 她眼泪汪汪道:“这可怎么办,管家娘子说今日府上有贵人来,要是见不到点心会骂我的,得罪了贵人,我可担待不起啊。” 小可怜心疼她这虚弱的模样,便对丫鬟到:“你扶着范姑娘坐着休息一会,我帮她送点心去给管家娘子吧。” 小可怜挎着篮子在府里转了半天没找到管家娘子,想起刘溪诗的话,她也担心起来,万一惹恼了贵人,爹爹和后娘肯定又会打骂她,她只得硬着头皮亲自送去了花厅。 花厅首座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的爹娘都在,姐姐李碧莲和妹妹宋碧荷也在,可以说所有的家人都在,唯独没有她。 而且一见她进来,爹娘姐妹的脸色都同时黑了下来。 小可怜儿吓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她已经进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把盒子里的点心一盘一盘端着摆出来。 当时她穿的衣裳是妹妹宋碧荷的旧衣裳,有些小,袖子短了许多,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在那位客人面前上下翻飞。 宋丞相有些尴尬道:“这是城西范记点心铺的点心,色香味俱佳,最近十分畅销,听闻太子殿下要来,下官特意派人去定了一些。” 原来客人是太子殿下,这个认知瞬间把忙着端点心的小可怜儿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太子殿下为人善良,看这姑娘怕成这样,有心安抚一二。因为小可怜衣着寒酸,且进来就奉上点心,他便误以为她是点心铺子家的伙计。 就这样,看着桌上精致的点心,又看小可怜露在外面的手腕,太子殿下淡淡地赞赏了一句:“好一双玉腕,怪不得能做出此等色香味上佳的点心。” 小可怜是个老实姑娘,听见太子这样说,立刻战战兢兢地跪下回禀道:“殿,殿下,这点心不是臣女做的。” 宋丞相的脸色更难看了,语气极不自然道:“殿下,她就是下官日前从乡下寻回的女儿,举止失仪,唐突了殿下,还请恕罪。” 太子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但是孟氏和她两个亲生女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冰冷的射过来,几乎要剜了小可 * 怜的血肉。 后来,她们设法找了机会,雇了几个人玷污了小可怜,小可怜羞愤之下上吊自杀。 而太子因为吃了一次女主刘溪诗做的点心,又没见到人,平添了许多神秘感,自此对刘溪诗念念不忘,觉得能做出这等美味的女子,一定也是个甜美的妙人。 不久后他打扮成一个书生的样子,亲自微服私访前去范记点心铺子,对柜台后面忙活着刘溪诗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 一个是龙子凤孙天之骄子,另一个抛头露面当垆卖货,这个身份地位过于悬殊,太子只能偷偷跑去找刘溪诗。 太子觉得若是此时向父皇表明心迹,以刘溪诗的身份,恐怕连进入太子府做个妾都很难,只能做个通房的女官,但是他不想这么对她,他想等自己再强大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父皇提这件事,他要光明正大娶她。 今天就是太子男主到宋府来做客的日子,宋疏桐觉得这剧情还可以重新再捋一捋,其实不搭上自己这条小命他们也能结缘,就别这么费劲了。 所以今天宋疏桐特意提前去找刘溪诗,一去就假意说自己路上葵水来了,衣裳好像脏了,请刘溪诗借她件外衫裹一裹。 刘溪诗拿了见外衫给宋疏桐,立刻想起自己的葵水大约也快来了,她感激道:“哎呀,多亏你提醒,我正要去宰相家送点心,差点出丑了。” 目的达到了,宋疏桐放心地回府,还跟妙菱特意绕到宋府大门远远看了一眼,门口仪仗森严,有皇家的马车在。 宋疏桐欣慰地想,看来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刘溪诗很快就可以直接见到男主本人了,天定姻缘的两个人,从今天开始命运的齿轮就要交织在一起了,多浪漫啊。 -- 第48页 虽然这条感情线跟之前的设定不太一样,初见的时间地点变了,但结局一样就行。 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专注走自己的剧情线了。 第30章 30 看见皇家的仪仗摆在宋府门前, 扭头再看看挎着篮子正从远处施施然走向宋府的刘溪诗,宋疏桐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妥了。 事情目前完全按照宋疏桐导演的全新剧本有序进行中,这意味着当初她给炮灰小可怜设计的生死劫算是逃过了。 宋疏桐安心地带着妙菱悄悄翻回了府里,高兴地在自己屋里又唱又跳, 来了段freestyle:“男主已经就位, 女主正在走位, 爱情的车轮即将交汇, 炮灰功成身退……” 听得妙菱云里雾里的, 但是看到小姐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她也跟着傻乎乎咯咯笑起来。 宋家大门那里,宋疏桐刚走, 黄婆子就出来了, 她站在门口甩着帕子, 焦急地张望着。 待刘溪诗挎着篮子一靠近, 黄婆子就扭着肉敦敦的身子迎了过去,接过篮子数落道:“老娘我千叮咛万嘱咐, 今儿府里有贵人,万不可迟了,你怎么到现在 * 才来, 墨迹死了, 坏了老爷的正事儿,十个你也担待不起。” 刘溪诗一脸歉意:“真对不起啊黄妈妈,今儿我葵水来了, 路上走得慢些。” “噫, 真是晦气!”黄婆子翻了个白眼,摸出一块碎银子往刘溪诗手里一塞:“行了你赶紧走吧,今儿府上招待贵客, 不是你这种低贱的丫头能随便进的。” 黄婆子挎着点心篮子去厨房找杨大娘摆盘了。 宋府花厅,宋丞相孟氏夫妇,李碧莲和宋碧荷全在,一家人穿戴齐整,毕恭毕敬地陪着上首那位年轻的男子。 谢初静已经宣读了圣旨,本来可以回宫了,但是他心里带着几分期待。 他来宋府,有一个想见的人。 或者说,有一个人,他想让她见见自己真实的样子。 所以当宋丞相邀请他去花厅喝茶歇息的时候,他欣然同意了。 作为一名储君,谢初静十分清楚自己面对大臣的时候应该怎么做,他微笑着打了几句官腔,无非是嘉赏宋丞相为官勤勉、颇著政声,是国之栋梁,期望他忠君爱民,再接再厉做个好官。 虽然是场面话,但是这话从太子殿下的嘴里说出来,仍然让宋丞相激动的面庞发红,他胖胖的身体向前倾着,忙不迭地表忠心:“殿下放心,大魏朝有圣上这般千古明君坐朝,又有殿下这么天纵英才的青年才俊为继。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圣上、为殿下耗光最后一滴心血,也万死不辞,在所不惜。” 宋丞相的语气极尽阿谀奉承,说话的人自己感觉不到,谢初静听着却感觉十分不适,他咳嗽了一声,阻止宋丞相继续说下去。 孟氏立刻瞅着缝儿道:“殿下该口渴了吧。” 她使了个眼色给宋碧荷:“说了这半天话,恐怕殿下的茶水都该凉了。荷儿,你还不赶紧上前去给殿下换一盏新茶。” 夫君得了朝廷嘉奖当然是好事,但是今日对于孟氏来说,另一件重要的事是,把小女儿宋碧荷推销给太子殿下。 宋碧荷起身袅袅娜娜上前,短短几步路,她身上头上的钗环叮叮当当的响,为了迎接太子殿下,她恨不得把库房里所有的首饰都待在身上。 谢初静疑惑地看了这姑娘一眼,觉得她像个挂在窗台上的风铃,身上挂满了各种配件。 宋碧荷觉得太子一定是被自己的美丽震撼到了,她大胆而热烈地迎上太子的目光,甜甜一笑道:“臣女宋碧荷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以后叫我荷儿就好。” 说完,她高高的挽起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把两只的白嫩手臂完全露出来,轻轻捏着茶壶,把滚水冲入茶盏后,拿起银茶筅开始为太子殿下打茶。 孟氏含笑看着宋碧荷打茶的样子,心里默默盘算着,就在今天,一定要让太子殿下被宋碧荷的美丽多情深深倾倒,把别家的野鸡千金们比下去! 宋碧荷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为了吸引太子殿下的注 * 意力,她一边打茶,一边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动来动去,心里喜滋滋地想:太子殿下真的太好看了啊,这么好看的殿下,会是我的,天哪,我太激动了。 宋碧荷一时忘情,就这样一边扭臀一边胡思乱想,站在太子身边久久不愿意离去,小小一盏茶愣是打了半晌。 谢初静尴尬不已,良好的修养让他忍住不悦,客气而又疏远道:“茶应该可以了,有劳宋小姐,你快放下罢。” 宋碧荷这才恋恋不舍地把茶奉给谢初静,她回到座位上,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舍不得转开片刻。 李碧莲更是从太子落座开始,目光就胶粘在谢初静脸上。 没有别的缘由,只因为这个男子生的太好看了,剑眉星目,五官硬朗,在满头乌发的映衬下,皮肤光洁得晶莹剔透。 她以往见到太子,都是远远地瞧一眼,若是离近了,大多都是跪在地上参拜,头都不敢抬。 托了阿爹的福,今日竟然能如此近距离地看太子,还跟他坐在一处谈话,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李碧莲今年十九岁,跟太子殿下同龄,太子殿下可以在满朝贵女里畅意选妃,她却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缘由,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灰头土脸拖到现在,一想起这些事,李碧莲就委屈,就恨嫁。 -- 第49页 李碧莲看见太子殿下喝了妹妹宋碧荷打的茶后,脸上不仅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甚至眉头还有些微蹙,立刻想到,殿下怕是对妹妹的茶道不甚欣赏。 她情难自禁道:“殿下,臣女素来擅长茶道,打茶的手艺在京城也算排的上号,不如臣女再替殿下打一盏茶。” 谢初静客气而冷漠的拒绝:“不必了。” 在宋丞相夫妇心里,今日的主角是小闺女宋碧荷,李碧莲这么一开口,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宋丞相干笑着看了大闺女一眼,示意她闭嘴。 可李碧莲的情绪已经失控,完全没有察觉,被谢初静拒绝后,她又急切道:“殿下,臣女的女红刺绣也很不错,臣女知道殿下要来,特意绣了几个香囊和汗巾,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女让丫头拿上来给殿下瞧瞧罢。” 李碧莲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容貌上差一些,便在其他方面下足了功夫。 谢初静惊异于怎么会有姑娘这么不识趣,冷冷扫了李碧莲一眼,再次道:“不必了。” 看见姐姐几次三番主动引起太子的注意,宋碧荷终于坐不住了,气鼓鼓道:“大姐姐你做什么呀,你看你,把殿下都弄生气了。太子殿下,你别理她,她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没个分寸。” 宋丞相完全没料到两个女儿竟然直接当着太子的面互相争风吃醋起来,这也太丢人了,他狠狠剜了孟氏一眼。 孟氏被李碧莲出格的言语弄得目瞪口呆,这时候终于如梦初醒,悄悄拧了一把坐在身边的李碧莲,低声骂道:“死妮子。” 李碧莲只好 * 委委屈屈地闭了嘴,她正想说自己棋艺也不差,可以陪太子下上一局呢。 谢初静有些厌恶了,目光再不看这两个姑娘,端起茶水轻啜一口,状似无意道:“我记得,宋大人家有三位千金,还有一位二小姐呢?” 他说完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姿,浑身的肌肉都有些紧张,甚至还垂眸用余光检视了下靴子上是否有尘土。 他说者无意,屋里的宋家人都紧张起来。 “这个啊,她呀,”孟氏慌慌张张抢着道:“殿,殿下,那丫头出身不好,举止粗俗,有碍观瞻,所以臣妇不敢让她……” 宋丞相到底老奸巨猾些,打断了妻子的话:“殿下,微臣的二女儿今日身体有样,怕病气过给殿下,所以臣让她安心在房中休息。” 谢初静顿时有些失望,知道今日怕是见不到想见的人了,面上却不显,淡淡道:“宋大人果然慈父心肠。” 宋丞相下意识地擦擦冷汗。 恰在此时,黄婆子指挥着侍女送上了点心。 宋丞相可算找到转移话题的事情,忙道:“殿下请尝尝点心,这是从最近城西一家声名鹊起的铺子里订的,全是招牌花色。” 说完又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庆幸这点心送来的太及时了。 谢初静已经完全没了兴致,但宋和光是个重臣,他多少要给些面子,随手拈起一块尝了尝,夸道:“色香味俱全,确实不错。” 宋碧荷立刻娇声道:“太子殿下,范记的点心也是荷儿最喜欢的点心呢,知道殿下也喜欢,荷儿真是太开心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谢初静礼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不过是随口应付两句而已,这姑娘不该叫荷儿,应该叫猴儿,也实在太会顺杆爬了。 孟氏也热情道:“臣妇特意点了两份,还有一份已经装在食盒里了,太子殿下既然喜欢,不如就带回去。” “既然如此,那孤就多谢夫人美意了。” 想见的人确定见不到,谢初静完全不想再待下去了,他顺势起身告辞。 宋丞相一家人齐齐整整地送太子到了大门外。 谢初静上马车之后,又掀开车帘看了一下宋府,目光越过站在门口的那些人,他试图找出是否有一个人躲在隐秘的地方来送他,可惜他失望了。 宋碧荷看见谢初静回头,高兴地甩着帕子招手:“太子殿下再见,太子殿下常来哦。” 谢初静眸光一寒,松手放下窗帘,冷冷道:“起驾回宫!” 第31章 31 一回到花厅宋碧荷就兴高采烈道:“爹, 娘,你们看到没,太子哥哥回头了,太子哥哥肯定是想多看我几眼。” “这才哪跟哪儿啊, 你就不叫殿下, 改叫哥哥了。” 李碧莲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宋丞相一下子想起方才的事, 怒斥道:“莲儿, 你母亲是怎么教的你,如此没规矩。” 孟氏也埋怨道:“莲儿,今天是你妹妹的 * 好日子, 你这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李碧莲瞪着眼睛反问:“爹娘不帮我争取, 凭什么我自己靠本事争取都不可以。” 宋碧荷终于听出李碧莲想做什么了, 尖刻反击道:“凭你也配!” 李碧莲瞬间蹦了起来, 指着妹妹的鼻子道:“我怎么不配,我要不是为了爹, 我能受这委屈,我不受这委屈,你能有今天。” 李碧莲年岁大些, 她知道爹娘的事, 宋碧荷却不知道,当下不依不饶地跟大姐闹了起来:“反正谁也不能跟我抢太子殿下,我才是太子妃!” 两人当着一屋子仆人的面撕打了起来, 拽头发, 撕衣裳,千金小姐的风范全抛到爪哇国去了。 孟氏拼命想把两个女儿拽开:“别打脸,不能打脸啊, 打破相了,两个小祖宗哎。” -- 第50页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花厅乱成一团糟,宋丞相气得发抖,指着黄婆子一干人,把花厅里的仆人赶了出去,他怕李碧莲口不择言把事情漏出去,那可就全完了。 这丫头就像个炮仗,她跟孟氏不同,她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恐怕对宋家是个祸害。 宋丞相心头一冷,眯眼看向李碧莲,脑海中慢慢浮现一个念头,他得解决这件事,他得彻底解决这个后患。 拿定了主意事情反而好办了,为了稳住李碧莲,宋丞相一把拽过小女儿宋碧荷,啪啪两巴掌扇在她脸上:“没大没小,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大姐说话!” 宋碧荷难以置信地捧着被打的脸,不敢相信道:“爹爹居然打我?”她“嗷呜”一嗓子,尖叫着捂着脸冲了出去,孟氏只好追了上去。 李碧莲也震惊极了,她没想到爹爹竟然会为了帮她,出手打妹妹。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宋丞相挤出一个慈祥的笑:“莲儿,爹爹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尤其是亲事被耽搁了,爹爹都知道。” 李碧莲“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宋丞相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爹爹一直在为你想办法,一直在留意朝中的青年才俊,太子殿下虽然不成,但还有很多别的世家子弟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比如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一时卡住了,其实他刚才这番话都是瞎扯,不过是为了稳定李碧莲的情绪而已。 李碧莲却不明就里,以为爹爹真心实意为她着想,抽泣着道:“爹爹说的可是英武侯世子邵浩广。” 宋丞相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顺着道:“啊?对!就是他!你先别急,爹爹会想办法。” * 谢初静兴致缺缺地回宫了,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两扇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均匀铺开,随着光在鼻梁上映出大片阴影。 他心里有点担心,怕宋疏桐真的病了,怕宋家人不管她死活,没人给她请郎中。 虽然他明知道宋丞相说宋疏桐病了大半是托词,却禁不住关心则乱。 谢初静掀开车帘, * 看了下天色。 此时马车正好路过大皇子府,谢初静想了想,叫停了马车,顺路进去看了看谢谦正,他记得兄长喜爱甜食。 “你这点心在哪里买的,甚是不错。” 谢谦正果然对此赞不绝口,又略带遗憾道:“这几种点心要在店里直接吃刚出锅的才好吃,久了糖心都凝固了。 ” 谢初静想了一下:“仿佛在城西,大约是叫范记。” “范记,我记住了,日后有机会,一定去店里亲自尝一尝。” 谢初静笑道:“虽然我今日过得十分不愉快,但是看见皇兄这满面春风的模样,又觉得浪费的一个时辰还算没有白费。” 谢谦正吃完了意犹未尽:“是何人惹得太子不快了,告诉皇兄。你今日不要回宫用膳了,走吧,皇兄请你喝酒去。” 谢初静笑着拒绝了:“不了,我还得回宫给父皇复命。” 主要是他晚上还有事想出去,要早些回宫,才能早些做出已经就寝的样子。 谢谦正目送太子的马车远去,抬头看看时辰还早,想想城西离他的府邸不远,索性带着侍从换了便装,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范记点心铺。 隔着一条马路,范记点心铺排队排了老长,柜台后那位笑意盈盈的姑娘,容颜如画,一双眼睛里水光潋滟,像是花蕊中的晨露,又像今夜的头顶的星河,说不尽的淡雅脱俗、恬静贤淑。 谢谦正只看了一眼,便再也转不开眼睛,他对她一见钟情。 * 宋疏桐指挥着岑子昂买宅子开铺子置田产,每每出奇招,钱赚的像天上下雨端着盆出去接雨水一样容易,时间仅仅过了三个月,他们已经攒下了将近十万两白银。 这是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在这个时代,京城中心地段,一套三进的四合院,六百两银子就可以买到,沿街四大间敞亮的铺面,还带二楼的,也只要一千两银子。 这个房价对现在的宋疏桐来和岑子昂来说,完全没问题了,但是对这个时代一般的百姓来说,依然是想都不要想的价格。 宋疏桐每日躲在房里悄悄捧着账本算自己兜里到底有多少钱,一遍两遍无数遍都不腻歪,她带着美好的憧憬规划着自己未来的辉煌人生。 “我果然没有看错岑子昂,我点拨一,他能做到十!照这么下去,再等几年,百万富翁不是梦啊,躺赢的感觉太太太爽了。” 妙菱看不懂账本上的那些字码儿什么意思,但是听说已经攒了十万两白银,她惊讶极了。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正在给小姐缝补的衣裳,她又有些难过:“小姐,你已经那么有钱了,可是却还要待在宋家受罪,过不上好日子。若是能想法子立个女户出去过就好了,可惜老爷尚在,官府肯定不会准许的,唉。” 宋疏桐合上账本,笑眼弯弯:“妙菱你的想法很激进哦,都想到立女户了,不愧是我亲自培养出来的小丫头。其实想立女户很容易 * ,宋丞相固然厉害,天下却有的是比他厉害的人。” “谁?” “说出来你也认识,就是刘姑娘,她将来贵不可言,现在只是暂时蒙尘而已,我们要先帮她,她日后才会帮我们。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宋家,丞相千金这个身份对我来说还有些用。” -- 第51页 宋疏桐想帮刘溪诗早日认回爹娘,她需要进一趟刘太傅府,见到郭夫人,给她一点暗示。 其实京中的上层贵妇之间多有交流,郭夫人也常常会邀请诸位夫人到家中喝茶、叙话,但是自从上次去英武候府上,孟氏把宋疏桐打扮成那个鬼样子,宋疏桐就知道,她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带自己出门交际的。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宋疏桐拍拍手:“走,我请你去三秋醉大酒楼。” 妙菱高兴地丢下手里的针线活:“小姐要请奴婢去三秋醉吃酒么?” 宋疏桐神秘一笑:“我请你去三秋醉参观一下那里的茅厕。” 这个时代没有冲水马桶,为了怕气味不好闻,三秋醉的茅厕在后院的角落里,东西两道门拐进去,分别是男厕女厕,外面各有一段延长出来的围墙。 有点像宋疏桐以前回老家见过的乡村旱厕,其实中国的厕所文化很先进,早在西汉末期的厕所,就具备了现代雏形。 因为来三秋醉吃饭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它这个茅厕肯定比乡村旱厕高级多了,里面打扫得很干净,而且还有隔间,隔间外面挂着帘子,进去以后放下来,避免外头的人看见里面。 宋疏桐和妙菱挑了个茅厕生意最好的时间,长吸一口气冲了进去,一人占了一个茅坑,不拉屎,捏着鼻子开始耐心地等。 外面窸窸窣窣,来上厕所的人多起来,一共四个茅坑,她们占了俩,不够用,慢慢开始排队了。 宋疏桐清了清嗓子:“隔壁是小红吗,咱俩聊聊天呗,你最近可听说那件新鲜事儿没?” 妙菱接腔道:“原来是小福妹妹啊,你想说的可是宋丞相家后宅的事,嘻嘻,我当然听说了,京城都传遍了呢。” 两人假装是随家中主人出来赴宴的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丞相这个官职,在京城里算是跺跺脚地皮抖三抖的大人物。 八卦是人类的本能,外面那些等待的女子们本来有些焦急,听到里面这两个人开始闲聊,而且说的竟然是宋丞相家后宅事,瞬间安静下来,竖着耳朵仔细听。 宋疏桐和妙菱佯装不觉,继续自顾自聊天,反正她俩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别人也见不到是谁,只能听见声音。 妙菱道:“我听说呀,宋相爷家里的孟夫人是个面甜心苦的黑心后娘,虐待宋相爷原配生的二闺女呢,怕人看见了伤痕,整日在家拿绣花针扎那小姐,扎得身上到处都是针眼子,太惨了。” 宋疏桐道:“我也听说了,前几日我跟管家娘子一起去人牙子那里挑人,亲耳听宋家 * 犯了错被卖出去的下人说那宋二小姐在宋家连饭都吃不饱,吃穿用度还比不上孟夫人亲闺女身边的丫鬟们,这事儿真真的,一点不假。” 妙菱是发自内心地为小姐抱不平,语气唏嘘道:“宋家这二小姐明明是相爷原配亲生的,多金贵啊,结果却被后娘磋磨。街上的商铺都传遍了,平日里做衣裳打首饰,那孟夫人都只管自己生的两个,仿佛根本没宋二小姐这个人,竟然连孟夫人带来的那个拖油瓶姓李的小姐都比不上。” 宋疏桐连忙跟上带节奏:“我还听说这位宋二小姐,自从进了宋家,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几个月了都没出过门,如果不是被后娘打死了,肯定就是被打残了,不然怎么会不见人。” 来女厕的当然都是女人,年老的忍不住想起自己女儿,年轻的忍不住代入了自己,听到这里全都又惊讶又气愤。 眼见着差不多了,宋疏桐和妙菱弯着腰,假装腿蹲麻了,低头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闪身出去了。 刚到门外,隐约听见里面有个年纪稍大的女子叹息了一句:“唉,有了后娘,亲爹也变成后爹了啊。” 好几个声音附和起来。 “哪有这样当后娘的,简直丧尽天良!” “这宋家二小姐也太惨了,怪不得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 宋疏桐一听,就高兴地拍了妙菱的肩膀,成了! 第32章 32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关于孟氏苛待原配遗孤的风言风语越传越烈,而且这流言不知从何而起,不仅在达官贵人家里传播,坊间百姓里也传的沸沸扬扬。 其实宋疏桐是出过一次门的, 便是那次去英武侯府上做客, 但是她那日来去匆匆, 在场的许多人都记不清了, 更何况天下万民悠悠众口, 宋家总不能逮到个人就跟人家解释。 人们好像天生对失去亲娘的小姑娘抱有怜爱之心,每每茶余饭后提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宋二小姐,就忍不住设想她被后娘孟夫人折磨的一百种方式, 怕是早已经惨死在后娘之手, 说到最后人人都是义愤填膺。 传到最后, 果然又有言官把这件事捅到了朝廷上, 宋丞相虽然信誓旦旦跟皇帝保证绝无此事,但是百官看他的目光都明明白白写着不信。 敏德皇帝的态度也很微妙, 只说:“这是宋爱卿的家务事,朕也不好多言,听闻宋爱卿高风亮节, 对继室带来家的子女都多有照拂, 那对原配正妻所出,岂不是更该看重些,如此方为好家长, 好家风。” 宋丞相有苦难言, 只好唯唯称是。 孟氏更是冤死了,她才是原配正妻,为了夫君的前程, 生生变成了续弦,现在可好,到处都在嚼她舌根子,弄得她连门都不敢出。 -- 第52页 晚饭后夫妻二人关上门谈话,听完朝堂上的宋丞相被皇帝鞭策的事,孟氏气冲冲站起来,想去后院打骂宋疏桐一顿撒气。 宋丞相拍了桌 * 子:“你可安胎些吧,还嫌外面那些话不够难听啊。” 孟氏气得撕手绢:“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奴才乱说,我查出来非撕烂那人的嘴。”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丞相烦闷道:“再说也不一定是家里的奴才说出去的,你平日里带着莲儿荷儿到处招摇,那些首饰铺子衣裳铺子的伙计们天天在咱家进进出出,你给闺女们花银子老夫没意见,问题是人家都知道咱们府上有三个千金,你这厚此薄彼做的太明显了,别人又不是瞎的,好歹一碗水端平些。” 孟氏不痛快道:“那老爷的意思,是怪我喽,别人不晓得你还不知道,她能跟咱家的两个姑娘比吗,她说到底不就是个野种。” “你少说两句吧。”宋丞相端着茶杯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前几日太子殿下来访的时候,也问过宋疏桐,这就有趣了。 宋丞相暗忖,这流言恐怕并不是空穴来风,怕是有心人有意为之,想要扳倒他。 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就是那位太子太傅、左丞相刘兴稷,不然的话太子从何知道宋疏桐的事,一定是刘兴稷这老匹夫跟太子提过。 就连今天上表弹劾的那个姓蒋的谏院谏议大夫都是刘兴稷的门生。 宋丞相越想越觉得是刘太傅在给自己使袢子。 两人同为丞相,刘兴稷是左丞相,常年位居宋和光之上。 宋丞相忽然想通了其中关节,刘兴稷一定是觉得我比他年轻力壮,前途不可限量;皇上又看中了碧荷,若是碧荷做了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我就是国舅爷,在朝中位次必然超过他,他觉得自己是名门之后,一向瞧不起我,怎肯落了下风。 他把这个想法对孟氏一提,孟氏便咬牙切齿道:“ 我说太子殿下好端端地怎么会问那死丫头,肯定那个老匹夫在殿下面前乱说了,可惜咱们没中计。所以这个卑鄙阴险的老家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又故意放出风声,说我虐待那死丫头,简直气死我了,等我家碧荷当上太子妃,我非好好收拾那老家伙不可。那现在怎么办呢?” “现在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是说我们虐待那丫头了吗,你就找机会带着那丫头到他跟前,让他好好看看。” “老爷这个办法好,就用他自己编的瞎话,下他的脸子,咱们什么都不用说。” 孟氏翻出最近收到的请帖,找到郭夫人送来的那一封,她邀请几位中书省同僚的夫人三日后去府中喝莲子茶,在夏天喝这种茶,正是应景儿。 为了打脸刘太傅,孟氏铆足了劲儿给宋疏桐各种送补品,想抓紧这几天的时间把她喂得白胖些,结果吃的宋疏桐上火,流了好几次鼻血。 妙菱一边帮忙止血,一边嫌弃道:“这大热天的,顿顿送大鱼大肉来,全是上火东西,就她这样瞎喂,喂个猪都能给喂死了。” 宋疏桐气得拍妙菱: * “说谁是猪呢。” 三日时间很快就到了,临去刘太傅府上那天,孟氏总算是认认真真打扮了宋疏桐一回儿,为了显出她疼爱宋相爷的原配闺女,特意没带李碧莲和宋碧荷,只带了宋疏桐一个人去参加刘府的茶会。 宋疏桐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欣喜地发现,她居然随即抽到了全文颜值最高的一张脸,平日里不打扮看着只是俊俏,稍微捯饬一下,便是难掩的美貌。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满意,对今日孟氏为她选的装扮风格更满意! 孟氏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虐待宋疏桐,恨不得给她浑身上下挂满黄金首饰。 金光闪闪的宋疏桐看起来像个暴发户,忒俗,不过宋疏桐觉得这样很好,这一身招摇扎眼的首饰,反而把她的颜值降下去一点,她本来就不想太引人注目。 再看看孟氏,也没好到这里去,一样的花枝招展,为了给刘太傅夫妇一点颜色看看,她简直武装到牙齿。 孟氏带着宋疏桐到刘太傅府上的时候,不少夫人小姐也都到了,众人都在花厅寒暄,正是其乐融融,一见到孟氏带着个面生的姑娘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疏桐身上。 孟氏挺直腰杆,把宋疏桐拽到人前,骄傲地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家二闺女宋疏桐,她性子爱静平日里不喜出门,大家还没见过,今日特意带出来给各位见见,瞧瞧,我把这闺女养的多好,油光水润的。” 她推了宋疏桐一把:“还不快给各位夫人行礼。” 油光水润的宋疏桐:“……” 这种推销猪崽般的闪亮登场,让宋疏桐尴尬极了,幸亏她不是社恐,否张就要当场over了。 宋疏桐努力露出温顺的微笑,蹲了个万福道:“小女宋疏桐,见过各位夫人,这厢有礼了。” 又对屋里的小姐们顿了半个万福,亲切道:“问各位姐姐妹妹安好。” “真是个乖巧的孩子,”郭夫人含笑点点头,她今日做东,指着身边空位热情招呼孟氏道:“孟夫人快来坐下,就等你了。” 孟氏便去跟郭夫人和英武侯夫人罗氏等几个坐在一处了。 有刘家下人来领着宋疏桐,坐到小姐们那边去。 邵灵慧今日也随着母亲来了,刘太傅是太子的老师,郭氏夫人就是太子的师母。邵灵慧一向以未来的太子妃自居,既然是师母有请,她当然要来。 -- 第53页 上次宋疏桐去英武侯府做客的时候,邵灵慧压根没正眼看过她,今天才发现这乡下丫头容貌不俗,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甚是魅惑,一对小虎牙又带着娇憨,令人一见难忘。 邵灵慧不由得对宋疏桐心生反感,在邵灵慧心里,长得好看就是等于是对她不敬,她看见宋疏桐被刘府婢女领过来,忍不住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乡下丫头”,便高傲地仰起脸,露出白皙修长的颈,活像一只大白鹅,曲项向天歌。 邵灵慧身边一众小姐妹 * 都是唯她马首是瞻,见此情状,吩咐别开脸去,不去看宋疏桐,生怕这个乡下丫头坐在自己旁边。 也有几个对宋疏桐抱有善意的小姐,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微对她笑笑。 宋疏桐也没想融入这群名门千金,她自觉地找了个远远靠边的位置坐了,并不想在这群千金小姐中拥有存在感,不管孟氏今天带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她自己另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妙菱听见了邵灵慧那句嘀咕,站在宋疏桐身后诚惶诚恐道:“邵小姐好像不高兴,她大约对小姐有偏见。” 宋疏桐已经照过镜子,知道了自己的容貌水平,所以对邵灵慧表现出来的态度毫不意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笔下的人物。 “事实上她对我没有丝毫偏见,相反还很公平,因为她对所有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深恶痛绝。” 妙菱:“……” 这是什么毛病啊? 妙菱咬咬唇,在宋疏桐耳边低声道:“那让她讨厌去吧,小姐就是比她好看,咱们气死她!” 宋疏桐失笑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妙菱这个小姑娘啊,真不愧是她亲手培养起来的新时代好姑娘。 刘太傅家今日这一场说是品茶会,其实就是座谈会,无非就是夫人外交,女眷们聊聊闲话,帮自家朝堂上的男人们增进一下同僚感情。 坐在上座的各位夫人们言笑晏晏,旁边的小姐们也聊得热火朝天,而且这些小姐们有意无意地当宋疏桐不存在,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宋疏桐本人觉得无所谓,但是妙菱站在她身后,心情越来越糟糕,手心里全是汗。这毕竟是自家小姐第一次中规中矩出席宴会,看见那些人这么冷淡的对待小姐,妙菱气得发抖。 宋疏桐感觉到了,以为妙菱在紧张,拍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敌人都是纸老虎,我来给你介绍。那个正在高谈阔论的夫人,是礼部尚书的原配,夫妻俩因为尚书养外室的事情闹得可僵了,天天在家吵架,眼下正犯愁给儿子说亲的事情呢。那个圆脸笑得正开心的小姐,是户部郎中的闺女,家中殷实,从小娇惯,脾气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前几天当着下人的面跟她祖母吵嘴,把她祖母气得中风了,别看她笑的欢,心里可愁着呢……” 妙菱不抖了,瞪大眼睛惊异道:“小姐,你怎么都认识?” 宋疏桐心说,废话,都是我写出来的,有名有姓的人物,我能不认识吗。 说起来一把辛酸泪啊,由于她对自己的文笔没有AC数,立志于塑造群像不说,还喜欢灌水,女主逛个街都能水三章,基友都劝她改个笔名叫----太平洋的眼泪。 因为全是水,而且还管得宽! 宋疏桐正打算随便说两句把妙菱糊弄过去,首座的一位夫人忽然提了她的名字:“孟夫人啊,我觉得你家这个二姑娘宋疏桐生的挺俊俏,一 * 点也不像你家宋相爷,也不大像你。” 宋疏桐抬眼去看,发现说话的是英武侯邵洪峰的正妻罗氏,也就是邵灵慧的亲娘,这娘俩一个德行,同样的心高气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又嫉妒心极重,完全见不得任何人比自己强。 孟氏语塞,眼神闪烁了两下:“这个嘛,呵呵……确实,她其实长得像……” 她当然知道宋疏桐不像自家任何一个人,因为宋疏桐根本就不是她的自家人,但是其中缘由孟氏打死也不可能说出口。 看见众人的目光都瞧过来,孟氏心虚了,脑子一抽,竟然直接问宋疏桐道:“你说说,你长得像谁?” 宋疏桐一窒:“……” 真是个智障啊,你就不会说侄女像姑,或者外甥女像舅之类的! 因为孟氏这一通骚操作,她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朝方才问话的罗夫人微笑行礼。 如果可以,宋疏桐很不想跟这位生性要强的侯爵夫人罗氏对线,可是孟氏把话头抛了过来,她不得不接,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能被这位罗夫人点名,说明自己棒棒哒。 第33章 33 面对着神色各异的众人, 宋疏桐本想随口胡诌一句“我长得像祖母”,但她目光一偏正好看见了幸灾乐祸的孟氏,心里一阵无名火起。 她决定恶心孟氏一下,于是施施然道:“我长得像逝去的阿娘, 我爹艳福不浅, 人人都说我阿娘生前极美, 所以我跟家里别的人都不太像。” 孟氏的脸色瞬间难看极了, 这死丫头话里话外的, 怎么好像在挤兑她丑呢? 宋疏桐话锋一转,笑眯眯道:“不过我乡下出身,土里土气不会打扮, 进京之后多亏现在的娘亲的照顾, 方有今日。” 宋疏桐说完了, 英武侯夫人罗氏却不置可否, 端起杯子自顾自饮茶,仿佛刚才问话的不是她似的。 还是郭夫人开口为宋疏桐解了围:“好孩子坐下吧。” -- 第54页 她又对孟氏温声道:“你家这个孩子谈吐落落大方, 倒是跟传言不太一样,可见你这做娘亲的实在是用了心。” 这话真是说到孟氏的心坎上,屋里的众位女眷原也有这种疑惑, 此刻听郭夫人一说, 都对孟氏交口称赞。 孟氏洋洋得意地坐着接受众人的吹捧,她带宋疏桐来此的用意,本就是为证明自己是个好后娘, 这些妇人们的夸奖正是搔在了痒处。 这时, 刘府的管家王婆子进来,附在郭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郭夫人立刻对众人笑道:“我今日特意请了外头的厨子来,做两道新鲜牌点心给大家尝尝。” 郭夫人喜食甜点, 大约是心里苦的人都爱吃甜食吧,总之,自从大丫鬟金铃误打误撞拿回了范记的点心后,她就成了范记点心铺子的常客。 把女儿弄丢之后,郭夫人又陆陆续续生了几个孩子,都是男孩,在别人看来算是福气满满了,但这并不能释怀她丢了女儿 * 的痛楚。 宋疏桐心头一颤,她等得就是这一刻,她昨天特意去范记铺子里旁敲侧击打听过了,知道刘溪诗今天会和她养父一起到刘府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刘家的丫鬟们抬着食案上来了,一盘一盘分到各位客人身边的茶几上。 刘溪诗跟着进来,她看见宋疏桐也在,先是眼睛一亮,看清宋疏桐穿着光鲜的衣裳坐在席位上,妙菱服侍在身后,她又是一怔,瞬间明白了宋疏桐恐怕是位偷跑出来玩耍的千金小姐,于是她调皮地对宋疏桐眨眨眼笑了。 宋疏桐也对刘溪诗眨眨眼,给了她一个“你懂我”的微笑。 刘溪诗面对着一屋子贵妇千金们,却依然不亢不卑,顿了个万福,温声道:“诸位贵人,民女姓刘。这一道点心,名曰“大救驾”,因赵匡胤而得名,这大救驾须得刚出炉时才好吃,外皮层层起酥,内馅香甜可口,久了糖脂就凝固了。” 她话音刚落,宋疏桐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吭哧咬了一大口,融化的溏心流进嘴里,瞬间把她的舌头烫到了,宋疏桐大囧,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痛苦得鼻子都皱起来了。 刘溪诗被宋疏桐的模样逗得又心疼又想笑,只得柔声道:“民女多嘴提醒一句,各位贵人食用时千万小心烫口。” 范记点心铺确实有几分真本事,这道点心做得色香味俱全,众夫人小姐吃了之后皆是面露笑容。 就一向挑剔的英武侯府夫人罗氏吃完一枚,都赞叹道:“果然清甜不腻,配这荷花茶正合适,郭夫人今日真是有心了。” 郭夫人道:“别急着夸我啊,还有呢。” 下人们又送上来一道点心,一人一盅冒着热气,宋疏桐悄悄掀开盖碗一看,呦呦呦,这不是咸豆腐脑儿吗? 刘溪诗继续介绍道:“这是我爹近日根据古方研制出来的一道咸口点心,名曰刘安点丹,其味滑嫩细腻、酱香鲜润,现做现吃最好吃,各位贵人请品尝。” 郭夫人实在是个和气的人,对谁都很温柔,拿起调羹尝了一口便对刘溪诗道:“小刘姑娘不仅一手好手艺,长得还很面善,让人望之可亲。来人,重赏。” 金铃立刻笑嘻嘻地上前,赏了刘溪诗一块碎银子。 刘溪诗福身道谢之后,便道:“民女告退。” 宋疏桐光顾着吃豆腐脑儿了,听见刘溪诗这一句“民女告退”才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正事没做呢,冲口而出“慢着!” 令人意外的是,邵灵慧居然也喝了一句:“慢着!” 两人这么同时一嗓子,屋里立刻安静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溪诗已经走到门口了,愕然转身站住。 邵灵慧先是惊讶地看了宋疏桐一眼,估计也是没想到这个乡下丫头会出幺蛾子,很快骄傲地“哼”了一声道:“本小姐先叫的她,本小姐先问话!” “那邵小姐先请。” 宋疏桐做了个 * 礼让的手势,心里有点发懵,这里面怎么还有邵灵慧的事情呢,她想做什么? 邵灵慧清清嗓子,连正眼都不愿看刘溪诗一眼,仿佛下面要说的话掉了她的价,污了她的口似的。 “你这道刘安点丹做的不错。”她扬起白皙的下巴对身后的侍女银屏示意了一下:“我估摸着你不识字,你跟着我的侍女银屏一起出去,将做法说出来,让她记下来。” 邵灵慧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必须要做一枝独秀的那一个,琴棋书画她都能力压群芳,唯独在厨艺上头差一些。 她当然不必像别的女子那般亲自下厨做一日三餐,但总要有能拿得出身的一两道菜。 别的不说,将来她可是要嫁入太子府的人,日后太子殿下在书房挑灯夜读,她亲自下厨做一道点心送去,岂不是红袖添香。 邵灵慧一想到将来她和谢初静新婚燕尔,她陪着他在灯下你侬我侬、鸾凤和鸣的情形,就忍不住心跳脸红。 可惜男子大多不爱吃甜食,所以邵灵慧觉得,今日这道咸口的“刘安点丹”,就十分不错,吃起来暖胃暖心,她决心一定要学会,等将来她成为太子妃、甚至成为皇后,这就是帝后之间的小情趣。 刘溪诗没料到邵灵慧居然是提出这个要求,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低头蹲了个万福道:“这位小姐请恕罪,配方乃是小店安身立命的依傍,不传外人,还请贵人体谅。” -- 第55页 邵灵慧柳眉倒竖,显然被震惊到了:“你竟然敢拒绝本小姐!” 在邵灵慧这种天生出身高贵的世家名门千金看来,刘溪诗这种出身在民间的贫苦女子不过是一只挣扎在烂泥里的蝼蚁罢了,她今日肯屈尊降贵跟刘溪诗讲话都已经是这只蝼蚁三生有幸了,结果这只蝼蚁如此不识抬举,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了她。 邵灵慧一巴掌拍在黄杨木的茶几上,五根猩红色的指甲格外刺眼:“今日你非说出来不可,若是不说,你就别想迈出府门一步!” 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好好的一场茶话会,被搅和得乱七八糟,郭夫人十分不悦,但是看到罗夫人都没有出言制止自己的女儿,她便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喝着。 宋疏桐听得都呆了,这里不是她家吧,怎么轮得到她让别人不许出府? 刘溪诗的脸涨得通红,她不敢走,却又倔强地闭着嘴,完全没有屈服的意思。 宋疏桐只好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沉默:“哎,邵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好像不是侯爵府呢,这是刘太傅府。” 她笑嘻嘻地装傻,指着郭夫人道:“邵小姐怕是忘了,咱们都是来做客的,替主人家留客不合适呢,便是要留人,也该是郭夫人开口留才是。” 宋疏桐不漏痕迹地把主动权抛给了郭夫人。 郭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她放下茶杯刚想说话,邵灵慧恼羞成怒,冲口而出骂了宋 * 疏桐一句:“关你屁事!” 郭夫人:“……” 宋疏桐:噫,粗鲁! 众人:哇哦! “屁”这个字从一个名门闺秀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无礼了,众人都是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神闪烁着互相交换了几下。 到了此时,邵灵慧的娘亲,罗氏夫人也感觉到不妥当了,她面带怒色,对孟氏道:“管管你的女儿。” 宋疏桐:“……” 发飙的是她自己的女儿邵灵慧,跟别人家女儿有什么关系?母女二人都是令人无言以对啊。 孟氏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如果说宋疏桐在邵灵慧心里尚且算个“屁”的话,在孟氏心里连“屁”都算不上了,她立刻呵斥宋疏桐道:“不得对邵小姐无礼!” 刘溪诗眼里包着泪,却还念着宋疏桐是为了帮她才被责骂的,她转身面向宋疏桐深深地顿了个万福:“宋姑……小姐,您刚才也叫住民女了,请问有何事?” “我我我,我觉得……我就是想说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宋疏桐被邵灵慧母女俩这一通胡搅蛮缠气得头都晕了,结巴了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刘姑娘啊,刚才郭夫人说你长得面善,望之可亲,我就突然发现,你长得和郭夫人居然有几分相似呢。” 宋疏桐言毕,立刻有不少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刘溪诗的脸上,想看看到底哪里像,包括郭夫人自己也看了过来。 “你说我……像郭夫人。” 刘溪诗茫然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接着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怎么能像郭夫人呢,士农工商,我不过是个低微的商户人家女儿,实在不敢高攀。” 刚才邵灵慧那一番咄咄逼人,已经让刘溪诗成了惊弓之鸟,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不想再生枝节了。 宋疏桐却紧追不舍道:“是真的很像啊,你站在这里,我觉得你就像郭夫人的亲生女儿一样。” 她笑着看向郭夫人,话里有话道:“郭伯母,小女只是觉得您跟这位刘姑娘实在有缘分,不仅长得像,而且她也姓刘,真是很巧啊。小女冒昧说一句,若是郭伯母有女儿的话,应该也是刘姑娘这般年纪吧。” 此言一出,郭夫人脸色登时就变了。 屋里众人的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宋家这个乡下来的丫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刘太傅初入京城丢了女儿的事情在官场不是秘密,谁都知道女儿的事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心头刺,这丫头偏生不长眼的要往刺头上撞。 孟氏又急又气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朝宋疏桐走了几步,又惊醒过来站住了:“你给我闭嘴,你乱说些什么!” 第34章 34 孟氏说完用力挥了一下手, 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她恨不得冲过去扇宋疏桐一巴掌。 结果她这一开口,大家又转过来眼看她。 孟氏很怕丢了自己的面子,只好火急火燎地解释:“大家不要跟这个丫头一般见识, 她是 * 乡下出身, 没什么教养, 也不懂礼数, 这事怪我大意了, 我就不该带这个丫头出来,又傻又笨的,乱说话。” 郭夫人脸色苍白, 不太舒服的样子, 女儿的事是她心中的隐痛, 但听见孟氏劈头盖脸把宋疏桐奚落了一顿, 她仍然撑着身子温和道:“没关系的,不知者不怪, 这孩子又不知道我曾经丢过一个女儿,你责骂她做什么,再把孩子吓着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孟氏讪笑着坐下来:“那, 大家喝茶吧, 喝茶哈。” 宋疏桐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郭夫人您丢过一个女儿啊。” 孟氏立刻狠狠地给了宋疏桐一记眼刀,宋疏桐直接假装没看见,反正她今天本就是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于是宋疏桐依旧自顾自道:“说来也奇怪, 我看见这位做点心的刘姑娘, 脑子里冒出一件事。好多年前,我老家曾有位堂叔来京城办事,顺道帮我找爹爹, 那时候爹在外地当官,没找到。堂叔说他寻亲不着,就在一个县城里借住了几日,据堂叔说他借住的那户人家真是天下少见的明事理。夫妻俩卖点心为生,家中有个女儿是炎兴六年到京城赶元宵灯会上捡到的,捡到的时候才两三岁,可他们不仅没有向女儿隐瞒身世,甚至还留着捡到她时候的衣裳,再穷也没想过当掉,说万一将来亲生爹娘找来了,也是个相认的凭据。” -- 第56页 宋疏桐似乎一脸感慨:“堂叔说,那套小袄裙他看见了,上粉下蓝,上面还绣着一个虎头,栩栩如生哪。” 听完宋疏桐这一番长篇大论,众人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说这个干什么,只有刘溪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宋疏桐。 郭夫人也脸色大变,似乎都要坐不住了,捏着帕子的手紧紧捂住心口:“你刚才说……那女孩穿的什么,衣裳上绣着什么?你再说一遍!” 因为激动,郭夫人最后一句话几乎失控的尖叫,周围的丫鬟婆子们连忙扶住了主母。 “死丫头,不懂事就不要瞎说话了!”孟氏吓了一跳,再也坐不住,冲到宋疏桐面前大声呵斥她,赶她出去:“走,你给我赶紧走,别坐这儿丢我的脸了。” “告退。” 宋疏桐该说的说完了,潇洒起身,走过刘溪诗身边时,她拍拍刘溪诗的肩膀笑了一下:“别怕,以后都会好的。” 邵灵慧冷眼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张牙舞爪的孟氏,还是笑被驱赶的宋疏桐,亦或者是嘲笑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刘溪诗。 宋疏桐还没迈过门槛,缓过劲儿来的郭夫人连声道:“不不不,小丫头你回来,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刚才宋疏桐说的那位小女孩被捡到的时间地点和穿着的衣裳,都和郭夫人丢失的女儿对上了,本以为今生难以再见的孩子,杳无信讯的亲人,突然有了消 * 息,怎能不叫她激动地战栗呢? 金铃是个机灵的丫鬟,自小伺候郭夫人,这份主仆之间的默契,让她不用郭夫人点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别人都还在狐疑地看着屋里的情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金铃已经冲到宋疏桐身边,急切道:“宋二小姐,你那堂叔可对你说,他借住的人家姓甚名谁,住在哪里吗?求求你好想笑,我家夫人的小姐就是这样丢的啊。” 宋疏桐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她看向呆呆站着的刘溪诗,状似无意道:“你不如问问刘姑娘,她家里也是卖糕饼的,按说同行之间多少该有些了解吧?或许她听说过这样一户人家。” 刘溪诗被点到了一愣,问道:“你堂叔可是借住在上京郊秦川县的范家?” 宋疏桐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姑娘的口气,姑娘仿佛认得这户人家。” 刘溪诗抬头看向坐在上座的郭夫人,眼泪瞬间汹涌而出:“我就是宋小姐方才说的那个孩子,范家捡到的女儿,我爹娘是炎兴六年在元宵灯会卖货的时候捡到的我,家中还留着我当时穿的衣物,水红的袄子,兰色的裙子,袄子上还绣着……绣着一只老虎扑……蝴蝶。” 刘溪诗断断续续说到最后,郭夫人眼睛发直,嘴唇哆嗦着,看向刘溪诗:“孩子,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刘溪诗泣不成声地蹲下来捂着脸哭泣:“我姓刘,我叫刘溪诗,我记得我这名儿难写,我亲娘小时候,握着我的手,教我拿小毛笔写了很久,我才记住我的名字,这么多年了,我多想找到爹娘啊,可我人微言轻,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们。” 郭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府里人都唤一声王嬷嬷,她正是当初弄丢孩子的那位乳娘,冲到刘溪诗面前,捧起她的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小姐啊,这就是小小姐啊,瞧这模样,这鼻子这嘴,跟小姐你当年待字闺中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王嬷嬷是郭夫人娘家的陪嫁丫鬟,所以一直习惯了叫郭夫人“大小姐”,她跪在地上不断地抬手抽打自己的脸:“都是老奴作孽啊,生生害的小姐骨肉分离这么多年,老天有眼哪,可算是找着了。” 这一闹,整间花厅里的人都惊讶地站起来,宋疏桐虽然完全不意外,也只好配合着做出吃惊的表情。 刘溪诗停止了哭泣,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茫然地看向郭夫人:“难道,你是我的亲娘?” 郭夫人被丫鬟们扶着站起来,踩着棉花似的走到刘溪诗面前,深深地看了她几眼,母女连心,她一眼便从这孩子脸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即使还没看到信物,她也确定了这是她亲生的骨肉无疑。 郭夫人叫了一声“儿啊,娘想你想的好苦。”便一头晕了 * 过去。 郭夫人这一晕,整个花厅全乱了,金铃和夏嬷嬷把她架到贵妃榻上歪着,一面派人请老爷回来,一面忙着去找郎中,还要安抚照顾刚找回来的大小姐。 屋里还满满当当几十个客人,现在夫人晕倒了,老爷没回来,下人们不知道该不该送客,客人们觉得这样甩手就走不合适,那场面真是混乱成一锅粥。 趁着这通乱,宋疏桐深藏功与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反正刚才孟氏也撵她走了。 刘溪诗握着郭夫人的手,泪如雨下:“娘,娘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孩儿,娘你怎么了,你醒过来啊。” 在这一声声“娘”的呼唤下,郭夫人终于悠悠醒来,看见刘溪诗的脸在眼前,她先是笑着哭了一下,又哭着笑了一下,心情悲喜交加,母女二人的手紧紧握着。 英武侯府的罗夫人见郭夫人行了,出了一口气道:“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吓了我们一跳。” 边上围着的一群贵妇人纷纷附和,孟氏拿起帕子拭着若有似无的泪:“就是啊,都是我家那野丫头害的,郭夫人要是有个好歹,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第57页 邵灵慧没往前挤,站在人圈之外淡淡道:“既然郭伯母已经没事了,那娘亲,咱们便归家吧。” 罗夫人一说要走,众人也跟着都告辞了。 郭夫人上了年纪,承受不住这种大悲大喜的刺激,她脸色蜡黄:“今日真是招待不周,改日再备薄酒给大家请罪。” 孟氏落在后面,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她想揪着宋疏桐一起走,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人,最后终于想起来,她好像早把宋疏桐撵回去了。 郭夫人的精神恢复了一点,她扶着刘溪诗的手欠身坐起来,声音微弱道:“孟夫人,请留步。” 孟氏走到贵妃榻前,道:“郭夫人叫我有事?” 刘溪诗温柔地在郭夫人背后放了几个软枕:“娘,你慢慢说。” 郭夫人一脸心满意足地对孟氏道:“孟夫人,今日我能找到女儿,多亏你家二千金了,若不是她,我是万万不敢想此生还能再见到我的溪儿,她对我刘家是有大恩大德的人,我真是要好好谢谢她。” 孟氏有些意外,勉强笑了下道:“郭夫人言重了。” 刘溪诗知道了这是宋疏桐的母亲之后,立可红了眼眶,她站起来对着孟氏福身一拜,哽咽道:“孟夫人,您家的宋小姐对我有天大的恩情,没有她,我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爹娘了,按理我本该上门致谢的,可今日我娘身体不适,改日我一定亲自上门谢谢她。” 郭夫人一听女儿这样说,眼睛湿润了,拍着女儿的手道:“孟夫人,我就不留你了,等过几日,我跟我家老爷,一定备份大礼,亲自登门去贵府道谢。” “道个什么谢哦,郭夫人你这就客气了。”孟氏又客气了几句,一头雾水地告辞了。 宋疏桐回家之后没闲着,翻箱 * 倒柜找出一件夹棉的马甲穿在了衣服里面。 妙菱奇道:“小姐,这大热天的,你是热昏头了吗?” 宋疏桐道:“你懂个屁,我今天这风头出大了,谁知道这一家人又要发什么疯,我得提防着点儿。” 第35章 35 孟氏一回府, 晚饭都没顾上吃,就把宋疏桐叫去狠狠骂了一顿。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嘴上没个把门的,显着你了是吧, 真是给我丢人现眼, 这次是巧了, 若是惹出祸端, 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说到气急了, 孟氏一巴掌扇过来,饶是宋疏桐躲得快,也被指甲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印。 她摸了一下脸道:“娘, 小心啊, 我不是怕挨打, 是怕打坏了脸, 过两天家里来人见着了,伤着您的脸面。” 孟氏于是想起刘家说要来登门道谢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才博得的好名声,可千万不能白瞎了。 便叉腰悻悻道:“小蹄子,你还敢躲!若不是家里要来人, 老娘今天打死你。” 因为心里有些忌惮着, 孟氏骂了一顿,到底没敢真把宋疏桐怎么样。 临睡前,孟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对宋丞相道:“你说咋就这么巧呢, 到底是哪个堂叔啊,就正好住在了刘家那丢了的闺女家里,还打听的这么周祥。” 宋丞相心烦意乱道:“那死鬼家里的亲戚, 我哪儿知道,你少提这些事,我听着厌得慌。” 那位死在他手上的货真价实的宋状元的故乡,他一次也没去过,当初起了这份心思之后,他在动手之前,曾旁敲侧击打听过宋状元一些生平,怕对方起疑心,只打听到爹娘的姓名,生卒年月这些大面上的事情而已。 得手之后,头些年他还很坦然,但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官位越来越高,他越来越心虚,听到一丁点跟当年有关的事情,他都心惊胆战。 孟氏平白被怼了一句,没好气道:“你烦,以为我不烦哪,郭夫人还说过几天要到咱家来,谢那个死鬼生的丫头呢,瞧瞧,我还得招待一场。” 结果根本没等到几天后,刘太傅第二天下朝后,就拉着宋丞相去上书房,向皇帝禀告了自己昨日机缘巧合寻回女儿的事情。 虽说这是刘兴稷自己的家事,但他是个聪明人,官做到他这种地位,大事小事事无巨细皇帝最终都会知道的,与其等着别人告诉皇帝,不如他自己说出来,更显得忠肝义胆,对皇帝一腔赤诚。 刘太傅当着皇帝的面,对宋丞相千恩万谢,宋丞相也是个通透人,连连推脱:“刘大人客气了,宋某不敢居功,实乃刘大人吉人天佑,方能明珠复得,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看着两个重臣如此和和气气,敏德皇帝也高兴:“爱卿骨肉团圆,朕听着也高兴。”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柄翡翠玉如意递给刘太傅:“这个赏给令爱。” 脸一转,他又看见宋丞相站在眼 * 前,想到方才刘太傅所言,都是多亏宋家闺女几句话说巧了,刘太傅才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 于是敏德皇帝又在桌子上扫了一眼,拿起一枚白玉镇纸给了宋丞相:“这个赏给你家那闺女,虽说是无心插柳,却实在有功。” 两个大臣连忙跪下叩谢隆恩。 他俩捧着赏赐并排这么一跪下,顿时显出高低来,玉如意比玉镇纸大上许多,老坑翡翠碧色浓郁,价值比白玉也高出不少。 这么一对比,敏德皇帝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厚此薄彼太明显了,不利于维系君臣关系,他想了一下,抬手道:“爱卿们平身吧,改日寻机会将千金们都带进宫给皇后看看,皇后是个贤淑的人,定然还会重重有赏的。” -- 第58页 出了皇宫,刘太傅执意要到宋丞相府上登门致谢,郭夫人和刘溪诗早已备好礼物,驾车等在宫门外了, 宋丞相再三推脱不掉,最后只好跟着刘家众人一道回了自己府上。 孟氏没想到刘家人来的这么快,急匆匆梳妆换衣裳,出来大门口迎接,因为刘家人今日登门主要目的是对宋疏桐表示感谢的,少不得又得把宋疏桐叫来。 黄婆子得了孟氏的眼色,去后院找宋疏桐了,还没进花厅呢,便不阴不阳道:“夫人交待了,她心烦着呢,等下二小姐进了花厅,若是她不叫二小姐开口,二小姐便不准开口,否则的话……哼哼。” “我不会惹她烦心太久的,放心吧。”宋疏桐意味不明地看了黄婆子一眼,弄得黄婆子一怔。 刘溪诗已经认祖归宗,按照书里的剧情,离当上太子妃也没多久了,这意味着宋家的未来皇后梦碎了。 宋疏桐现在进可攻退可守,糟心日子就快结束了,她之所以还没走,只不过是因为想要走的名正言顺,不留任何后遗症而已。 岑子昂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积累的财富已经相当可观,她只有合理合法地脱身,离开宋家以后,才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这笔财富,做个快快乐乐的富婆。 一辈子还很长。 刘宋两家人见面寒暄了几句,刘太傅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女儿刘溪诗,又要带着妻女对宋疏桐鞠躬表示感谢。 慌得宋丞相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大家坐在花厅喝茶,言笑晏晏。 原来昨日刘太傅回府之后,正好范老三也在,便把他请上来,双方把当日丢孩子和见孩子的情形一说,正好对上了。 又派人去范家取了当初的小衣裳,果然就是当初丢孩子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于是一切再无疑问,刘溪诗顺利被亲生爹娘认回了家。 因为还在当值的时辰,刘太傅只是略微在宋家坐了一会儿,便跟宋丞相一起回衙门处理政事了,孟氏留郭夫人母女俩坐下来再说说话。 李碧莲今天一大早就去英武侯府上找邵灵慧交流感情,并不在家里,宋府只有宋疏桐和宋碧荷两位小姐出来见客 * 了。 宋碧荷年纪小,性子难免轻佻些,听说刘溪诗是丢了十几年,昨天才找到家人的,忍不住好奇地一直打量着她。 看了一会儿,宋碧荷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哎,听说那对老商户没有旁的孩子了,你如今找到自己亲生爹娘,那他们把你养大岂不是白养了。” 刘溪诗被问得一怔。 孟氏干笑两声:“我家荷儿这孩子就是心软,童言无忌,别见怪啊。” 宋疏桐心想,这宋碧荷到底是童言无忌啊,还是缺心眼啊,有这么聊天的吗,能一句话就把所有的话头堵死了,也是个人才。 郭夫人微微挑眉,看了宋碧荷一眼,轻轻地握住了刘溪诗的手。 刘溪诗感激地看了一眼娘亲,柔声道:“我养父母都是极其良善的人,虽然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却也从未瞒过我的身世。如今我认祖归宗了,爹娘也说养育之恩不可忘,还让我继续认他们做干爹干娘,这样我也可以常常回去看他们。” 这个话题让刘溪诗有点难受,所以她不想聊下去。 一边是朝思暮想的亲生爹娘,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养父养母,哪边都是她无法割舍的至亲。 宋碧荷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以后还跟他们继续来往的啊,这也是个好办法。” 刘溪诗点点头。 宋碧荷还不满意,又追问道:“我听说你以前在店里抛头露面卖货,从今以后你就是千金小姐了,就算回去也不能在店里卖货了,那你干爹干娘的店怎么办呢?他们那么老了,干不动了岂不是要饿死?” 宋疏桐:“……” 我滴个亲娘四舅奶奶啊。 宋碧荷这刨根问底的劲儿,令宋疏桐叹为观止,她情不自禁抛了个白眼给宋碧荷,开始了自我反省。 不会吧,我真能写出这么脑子不好的人物吗? 这次刘溪诗却没有被为难住,她很快道:“虽然我不能去帮衬店里了,但是幸好还有些别的朋友来帮忙,生意上也顾得过来。” 昨日刘溪诗寻回了亲生爹娘,又喜又悲。 喜得是骨肉至亲竟能团圆,悲得是养育自己长大的这两位老人都到了垂暮之年,他们不能没人照顾。 正当刘溪诗焦灼不已的时候,范老三却安慰闺女,让她不用担心家里,只管去找亲爹亲娘。 刘溪诗当然不知道,宋疏桐为了让她的女主之路顺风顺水,对此后范老三夫妇的生活早有打算。 岑子昂很早之前就在联络范家,提出把范家铺子盘下来,之前范老三夫妇还犹豫,想把铺子留给刘溪诗,若是她找不回爹娘,便找个女婿来入赘。 不料刘溪诗居然是丞相千金,那当初想招人入赘的事情就泡汤了。 岑子昂当晚再次上门,提出用高于市场价十倍的价钱收购范记点心铺,范老三一想,反正铺子也传不下去了,索性就同意了,这笔银子将来也可以给闺女添妆了。 岑子昂知道范老三夫妇俩离不开 * 这铺子,盘下来之后,又雇佣老夫妻俩做“首席甜品师”。 这个名头是宋疏桐起的,她告诉岑子昂,自己将来打算办一个吃饭喝酒住宿游玩一体的休闲山庄,如果要做老人小孩女人的生意,那甜品师傅必不可少。 -- 第59页 怕范老三听不明白,岑子昂又通俗易懂地解释了一下:“就是把您当祖师爷供起来,再派了一帮机灵小鬼头来给您当学徒,让您铺子也传的下去,手艺也穿得下去。” 无论是铺子的出路还是老人日后的生活起居,宋疏桐都借着岑子昂出面,把范老三夫妇安排得明明明白白,刘溪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对岑子昂非常感激。 宋碧荷见刘溪诗答得很快,觉得有点无趣,眼睛在刘溪诗身上转了几圈,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嗳,刘姑娘啊,你这衣裳的款式看着倒是奇怪得很,我往常没大见过。” 这次是郭夫人开口说话了,她淡淡笑着对着孟氏道:“这丫头昨日才还家,没来得及做新的,我翻出当初年轻时压箱底的几件衣裳给她穿了,都是十几年前的旧款式了,你家女儿没见过也正常。” 刘溪诗则一脸幸福道:“娘的衣裳我穿着都正合身,看见这些衣裳就想起娘年轻时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宋碧荷扁扁嘴没说话。 孟氏见郭夫人说话了,便随口附和道:“郭夫人如此节俭实在令人钦佩啊。” 郭夫人似笑非笑道:“钦佩不敢当,当今皇后推行节俭,听说娘娘的衣裳也是穿了多年,就连当初在家做姑娘时的衣裳,如今也常常穿着呢。皇后尚且如此,我等做臣子妇的,当然要身体力行。” 宋疏桐因为孟氏有不许她开口的禁令,加上她自己也不想说话,便缩在旁边尽力降低存在感,听着她们几个你一眼我一语的交锋,深感三个女人一台戏。 做贵妇好累,还是放飞自我做一个浅薄的富婆更愉快。 第36章 36 论起做贵妇这种事, 显然是出身官宦之家郭夫人技高一筹,而且她还擅长上纲上线,把皇后这顶大帽子搬出来一扣,谁敢不低头。 孟氏嘴上立刻怂了:“那是, 那是, 我等当然要向皇后娘娘看齐。” 心里却想着, 这姓郭的真是个马屁精, 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场面话给谁听呢, 难不成还想着让我替她出去扬个好名声不成。 等我家闺女做了太子妃,我便是未来的皇后的亲娘了,到时候少不得这姓郭的也得人前人后巴结着我。 宋碧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又被家里人惯在天不怕地不怕, 立刻不服气地反击道:“其实我娘和我, 也是十分节俭的。” 可惜孟氏今天满头珠翠, 价值不菲;宋碧荷自己身上是簇新的绢纱金丝绣花长裙,仅面料就寸缕寸金, 无论如何跟“节俭”二字八竿子打不着。 这种情形之下,郭夫人和刘溪诗对视了一眼,实在 * 不太方便接宋碧荷这睁眼的瞎话。 宋疏桐默默垂着头, 尴尬地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见过缺心眼的,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 孟氏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节俭的人,便有些讪讪地, 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道:“孩子还小, 说着玩的,郭夫人别见怪哈。” 虽然底下百姓瞧着官太太们都一样的风光,但事实上孟氏和京城这些世家夫人们还是不大一样的。 这些夫人们大多幼年时候便同皇后是手帕交, 所以时常被召进宫说话。 或者像郭夫人这种出身名门的夫人,有皇家诰命加身,穿上诰命服饰都可以去敲登闻鼓上金殿,想进宫面见皇后也只要在宫门外请人通传一下就行,皇后一般都会接见的。 而孟氏却是荒远之地的一个乡绅之女,虽然跟着夫君跻身京城贵族圈,除了每年固定的皇后接见百官家眷的日子以外 ,她几乎没有机会私下见到皇后娘娘,所以也就没必要做出节俭的样子。 按说宋丞相都做到官居一品了,皇帝早该赏脸给家眷封个诰命,可惜孟氏名义上是续弦并非原配,所以皇帝才一直没封。 这件事一直是孟氏的一个心病,让她面对着其他夫人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不如人家。 宋碧荷看见孟氏这服软的模样,立刻噘着嘴,不服气地把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要想法子扳回场面。 她的目光落在一直不吭声的宋疏桐身上,顿时眼睛一亮,指着宋疏桐大叫道:“不信你们看她呀,她穿的多么节俭。” 宋疏桐:“……???” 她正穿着李碧莲的旧衣裳,一脸无辜地干坐着。 亲生闺女穿的华丽尊贵,前妻闺女穿的破破烂烂,这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昨天孟氏才把她打扮的光鲜亮丽闪亮登场,今天宋碧荷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拆台专家,把孟氏一番苦心经营全白费了。 孟氏果然一瞬间尴尬极了。 她恼火地瞪了宋碧荷一眼:“大人插话,你小孩子老插什么嘴。” 接着硬挤出一个笑容补救道:“哎呀,郭夫人哪,没想到你今天就到家来了,所以我家二丫头都没来得及换件衣裳,穿得如此随便,真是失礼了。” 郭夫人淡淡道:“无妨的,你我两家一向亲厚,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 其实郭夫人来的时候就一眼看出,宋疏桐今日穿的衣裳和昨天没法比,这件半旧的衣裳宋疏桐穿着有些小了,盘扣绷得紧紧的,一看就知道是不舒服的。 再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模样,郭夫人估摸着,昨日那一身光鲜的打扮怕是孟氏刻意而为,今天这副寒酸的模样才是这个小姑娘在宋家真实的处境吧。 -- 第60页 刘溪诗则看见宋疏桐脸上比昨天多出一道淡淡红痕,她认出那是道指甲印,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毒,竟然毫不顾忌未出阁女儿家脸上是不能留疤的。 再看看旁边骄横肆意的宋碧荷,刘溪 * 诗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她对外人都如此尖酸,对宋疏桐只怕更加刻薄。 刘溪诗今天来之前,已经听金铃说了宋疏桐在宋家尴尬的身份,知道她生母早逝,靠着族里亲戚一点接济活着,十几年飘零的日子都是一个人苦捱过来的,还比不得自己有养父母疼爱。 照着现在的情形看,宋疏桐虽然回到了爹的身边,但是爹身边有个后娘,所以刘溪诗敏感地意识到,宋疏桐眼下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想起这些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向性格柔婉的刘溪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许多豪气。 她突然冲动地跑到宋疏桐面前:“宋……二小姐,多亏你,要不是你的话,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一定能找到爹娘了,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要不然你我歃血结拜做个姐妹吧。” “歃血?结拜?” 宋疏桐诧异地抬头,这实在太让人意外了,她笔下的女主刘溪诗娇软甜弱,今儿怎么突然豪气干云天了。 刘溪诗含笑地看她,语气却坚定:“从今而后我们做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宋疏桐再次确认自己没听错,刘溪诗是真的要跟她义结金兰,她顿时有些懵逼:“你这,我…….” 孟氏脸色一变,硬生生打断了宋疏桐的话:“我看这就很没有必要了吧,若是刘小姐喜欢我家二丫头,往后你们小姐妹一起喝喝茶也就罢了。” 没想到郭夫人却爽快道:“我倒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正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你家这个二姑娘呢。” 孟氏还是拒绝道:“郭夫人也跟着说笑了,都是小姑娘家家的,搞什么男子义结金兰那一套呢。” 这个时候孟氏的脸已经黑透了,心情更是烦闷,她可不想让宋疏桐跟任何人有牵绊,她早已跟宋丞相说好了,等风头一过,就把宋疏桐找个偏僻些的尼姑庵子关进去,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了却他们夫妻俩一桩烦心事。 郭夫人笑眯眯道:“孟夫人所言有理啊,这俩孩子结拜确实不合适,跟过家家酒似的,做不得数,我看啊,还是由我这个老家伙出面更好,我来认二姑娘做个干闺女吧,这样,她和溪儿不就自然成了姐妹了。” 刘溪诗大喜过望:“谢谢娘亲!” 郭夫人站起来:“就这么定了,昨日找回亲闺女,今日得了个干闺女,实乃是一桩美事儿啊,不能委屈了孩子,我这就进宫去禀明皇后娘娘,请个懿旨。” “啊,还要请懿旨……”孟氏也慌忙站起来:“怎么能就这么定了呢,郭夫人你看,我们这事儿,还是再商量商量,我家老爷也不在家……” 刘溪诗已经搀着娘亲的手往外走了:“伯母不必送了,我们这就走了。”说完对着宋疏桐弯弯眼睛笑了:“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哦。” 宋疏桐眨着眼睛也笑了一下,她已经明白了刘溪诗的意思了, * 这个聪明的姑娘怕是看出她在宋家过得窘迫、无依无靠,所以想为她找个大树做靠山。 宋疏桐很感慨、很欣慰,不愧是她亲自塑造出来的女主啊,果然聪明又善良。 此举倒是无意中跟宋疏桐心里的想法对上了,宋疏桐本来也就是想等刘溪诗当上女主之后,让她帮忙给太子吹吹枕头风,然后光明正大的离开宋家,自立门户。 现在刘太傅一家要认宋疏桐做干闺女,绝对是一件好事,有了刘家这层关系在,宋家这几个混蛋对她大概能客气些,在等待女主开大的日子里,她能过得舒服一点。 历史已经证明了,哪怕到了2020年,出来行走江湖的女子,有干爹的和没干爹的,资源肯定不一样。 罗夫人是刘太傅的发妻,刘太傅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小邵皇后一向对罗夫人礼遇有加,起码在天下人看来,小邵皇后是非常疼爱太子殿下的,把太子殿下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看得比她亲生大皇子重要一万倍。 现在罗夫人求到她面前,那小邵皇后当然是要给面子,不仅给,还得给的风风光光,于是她立刻下了一道懿旨,褒奖刘太傅教养储君劳苦功高,封刘溪诗做县主。 又派身边的最有头脸的丹芳姑姑亲自登门,赏了两副一模一样的金镶祖母绿头面首饰,言明是送给刘家诸位千金。 但是刘家只有一位千金。 宋疏桐毕竟是宋家的女儿,皇后也不好明着逼宋家的女儿认人当干爹,但是她这暗示如此明显,宋家怎么敢拒绝呢。 于是,尽管百般不情愿,宋丞相夫妇俩还是只好带着宋疏桐去了刘家,磕了头、敬了茶认了干亲,毕恭毕敬地接受皇后娘娘赠送的礼物。 那套华光流转的赤金镶祖母绿头面首饰一端上来,孟氏和碧莲碧荷姐妹俩就看直了眼,这样的好东西,市井之间根本见不着,有钱没处买去。 孟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宋丞相轻咳了一声,孟氏只好悻悻地缩回了手,叫宋疏桐道:“你还愣这儿干什么,还不快过去拿。” 宋疏桐上前,道了谢,把头面用托盘端了回来,孟氏立刻接了过来,把这套宝石首饰放在自己腿上,生怕被什么人抢了似的。 -- 第61页 宋疏桐:“……” 算了,反正这是皇后赏给她的,即使现在被孟氏拿走了,将来她离开宋家的时候,孟氏也非得还回来不可。 郭夫人又取出一对老坑翡翠镯子,招呼刘溪诗和宋疏桐过来:“这是我陪嫁的镯子,虽然比不得皇后娘娘赏的祖母绿头面贵重,好在颜色倒是勉强搭得上,你们姐妹二人一人一只吧。” 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块翡翠,这两只镯子虽然都是极品,但依然有少许差别。 刘溪诗毫不犹豫道:“姐姐,你先拿。” 两人今年都是十八岁,但宋疏桐原身的年纪比刘溪诗大了二个月,所以刘溪诗得叫她一声姐姐。 宋 * 疏桐爽快道:“好,我先拿。” 孟氏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地神色,果然是个没教养的村姑,连嘴上说两句客气话儿都不会,瞧那贪心的样子,如此不懂事,早晚被刘家厌弃。 见宋疏桐真的站在那里开始仔细挑选镯子了,孟氏得意瞟了宋丞相一眼,意思是:你瞧她呀,多丢人现眼。 宋丞相低着头喝茶,用面无表情掩饰心里的不安。 他抗拒和宋疏桐待在一起,面对她的时候,特别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像另一个人在看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第37章 37 宋疏桐丢不丢人, 宋丞相都不关心,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把宋疏桐关回后院去。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姑娘能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就最好了。 宋疏桐才懒得看孟氏夫妻俩的脸色, 她认真挑了片刻, 抬头道:“我选好了。” 刘溪诗顿时雀跃道:“姐姐快拿, 喜欢哪只就拿哪个。” 宋疏桐抿嘴一笑, 伸手拿了那只水头差一点, 颜色也略微暗一些的镯子戴在手腕上,对郭夫人道:“这只我戴着正好,颜色又碧, 太惹人喜欢了, 多谢干娘割爱。” 刘溪诗哪料到她会有这一招, 当下傻了眼:“姐姐, 你……” 宋疏桐挤挤眼:“你以为我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么,你想做孔融, 我偏不让你得逞强。” 刘溪诗懊恼:“早知道我就先拿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笑闹,刘太傅夫妇俩相视一笑,原来他们不是没有女儿缘, 之前只是缘分未到而已。 宋疏桐认了刘家做干亲, 又得了一套皇后赏赐的祖母绿头面的事情,让孟氏母女三人都非常不痛快。 刘太傅何许人也,千年门阀世家出身的才子, 当朝一品左丞相, 位列百官之首,他竟然亲自上门对宋疏桐表示感谢,还认她做干闺女, 这面子给的也太大了吧。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时间满京城都对刘太傅的两个女儿议论纷纷,大家都好奇到了极点。 孟氏喜爱交际,尤其喜欢被人艳羡的感觉,可是最近,她无论打扮的多么雍容华贵出门,别人都只顾着跟她打听宋疏桐的事。 气得孟氏都懒得再接请帖出门了。 后娘难做,冒牌后娘更难做。要不是宋疏桐这个死丫头冒出来,她好好一个原配夫人怎么会变成续弦继室,被人各种嚼舌根,说她是二嫁妇。 都怪宋疏桐,这一切都是宋疏桐害的! 李碧莲的心情也很郁闷,这么多年了,她在京城千金小姐圈子里根本没有存在感,人人都说她是娘亲带来的拖油瓶,可她明明是爹爹亲生的,却有口难言。 原本满朝贵女,除了公主郡主们,就数她和邵灵慧身份年龄相当,正好配得上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总该一人分一个,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去勾引邵世子,世子还对她爱答不理。 想起那天在英武侯府里的事情李碧莲就 * 生气,她刚娇羞地靠过去,屈膝行了个福礼,那男人就冷冷道:“滚。” 她连忙自我介绍:“世子爷,奴家是宋家的大女碧莲,和灵慧是好姐妹,您腰间系的这个香囊正是奴家所绣,托灵慧赠予您的,奴家知道世子在边关保家卫国,心中钦佩,今日在此遇上便是缘分……” 结果还没等她羞答答把话说完,邵世子就把腰间的香囊一扯,直接丢进了湖里,更加冷冰冰道:“再不滚,就把你也丢进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李碧莲想起来还是羞愤欲死,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主动送上门去,却被那个男人这样对待,传出去简直奇耻大辱。 都怪宋疏桐,这一切都是宋疏桐害的!! 宋碧荷本来挺无所谓的,她一向觉得,自己有亲爹又有亲娘,是宋家真真正正的大小姐,所以压根瞧不上宋疏桐,也有些瞧不起李碧莲。 所以不管别人对刘溪诗的事情怎样想,宋碧荷一直安心在家里准备着下个月皇家宴游会的衣裳,只想那日闪亮登场,让太子殿下对她一见忘情。 李碧莲见宋碧荷整日一副花痴的样子,忍不住泼凉水道:“我的婢女吉祥家里有个亲戚在宫里做太监,消息灵通些,听说皇上原本有意选你当太子妃的,只你尚在年幼,故而犹豫,可现在半路杀出个刘溪诗,可能也回去赴宴。” 宋碧荷不以为然:“她去就去呗,我又不是没见过,长得也没比我俊俏到哪里去,而且她都今年都十八岁了,天呐,多老啊。” 十九岁的李碧莲顿时脸一黑。 她冷冷道:“听闻皇后娘娘夸赞刘溪诗容貌不俗,她又是太子太傅刘大人唯一嫡出的千金,年龄也比你更合适。” -- 第62页 “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一向对老师情谊深厚,刘府也是常去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一不留神让刘溪诗占了先,你的太子妃梦恐怕就要稀碎了。” 宋碧荷被李碧莲点拨了半天,到此时才陡然生出了危机感,她猛然记起,太子殿下上次来家里,倒茶的时候,似乎连正眼都没看瞧她一眼。 她慌了神:“大姐,这可怎么办?我是一定要当太子妃的,刘溪诗一个卖货娘,怎么配得上我的太子哥哥。” 李碧莲幸灾乐祸地拍拍屁股走了:“我哪里晓得你怎么办,反正我又当不上太子妃,这等高贵的烦恼也轮不到我来琢磨。” 宋碧荷真是恨不得一脚把刘溪诗踹到爪哇国去,滚得越远越好,最好彻底消失。 但她又没那个本事去刘太傅府上撒泼。 她烦来烦去,忽然想起了宋疏桐。对了,就是因为宋疏桐那天话多,才把那个卖货的贱婢从民间招回来的。 都怪宋疏桐,这一切都是宋疏桐害的!!! 宋碧荷可不像她大姐,有什么事情阴阴的憋在心里,她是爹娘的掌心宠,看谁不痛快立刻就得发作出来。 宋碧荷跑去找孟 * 氏,恰好李碧莲也在,她气呼呼道:“娘、大姐,我越看后院那个死丫头越不顺眼,都怪她,要不是她,那个姓刘的也不会冒出来,爹就不该把她找回来,我们就不能把她撵回乡下去吗。” 孟氏憋着火几天了,恶狠狠道:“娘也看她不顺眼很久了,碍眼的贱货!” 李碧莲迟疑了一下,说出了一件她考虑了很久的事:“娘,我觉得她迟早是个祸害,要不然咱们想点法子,让她别在这世上活着了。” 李碧莲读过书,又成长在京城,眼界开阔些,所以谋虑的比母亲和妹妹更深远,她晓得爹爹的官位是如何得来的。 宋疏桐是当初那个倒霉的死鬼状元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了,只要这点血脉一断,那件隐秘的往事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揭穿了。 孟氏和宋碧荷听了这话都是一愣,接着脸上带了些诡异的兴奋,齐声道:“她该死。” 母女三人合计了一下,想到一个天衣无缝的毒计。 她们打算雇几个市井无赖来玷污宋疏桐,坏她贞洁,逼她自尽,到时候就说她是因为过度思念亡母一时想不开,而那几个无赖收了钱之后,因为自己做了坏事也不敢乱说,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就算有人好奇问几句,反正宋疏桐是自己想不开死的,跟旁人有什么关系,人都死了,难道还真会有人为她出头不成。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宋疏桐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送到了屠宰场。 * 刘溪诗到宋家拜访,家里婆子为难道:“主母和小姐们去街上了,不在府里。” 跟着伺候的金铃却牙尖嘴利地抢着道:“没关系,我家县主是来找你家二小姐的,只要二小姐在便好,烦请带路。”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炫耀,她家小姐可不是一般人,是炙手可热的县主了哦。 宋家的下人果然被震住了,不敢忤逆县主,只好把刘溪诗和金铃带到了宋疏桐的住处。 两间小小的房子,逼仄地缩在宋府后院的角落里,一边是院墙,另一边是柴房。 宋疏桐坐在大榆树下,拿着个岔了边儿的破蒲扇乘凉,妙菱端着个木盆,正在地上泼水,把屋子院子全细细地泼了一层水,这个不透风的小角落顿时阴凉多了。 刘溪诗停下了脚步,鼻子发酸。 都说家丑不外扬,宋家的下人看见这情景也有些羞赧,讪讪地告退了。 宋疏桐听见声音才晓得有人来了,看清来人,她扔下扇子,惊喜地迎上前:“你们来得正好,刚泼完水,快来坐着凉快凉快。” 刘溪诗难过极了,坐下不说话。 金铃则捡起那把蒲扇摸了摸开叉的破边。 妙菱不好意思道:“我一直说要拿布条儿给包个边儿的,老是忘。” 金铃骂道:“你个蠢丫头,懒死了。走,进屋找针线去,我替你缝。” 丫鬟们都走了,刘溪诗这才小声道:“他们一直这样对你吗?” 宋疏桐道:“嗐,我 * 说我无所谓你信吗,你要是心疼我,那你就好好做你的千金大小姐,然后嫁个乘龙快婿,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就很高兴了。” 宋疏桐是真的很想说,你快快长成一根茁壮的大腿让我抱啊。 刘溪诗怕宋疏桐难过,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出一封请帖给宋疏桐看:“明天英武侯府的罗夫人请了些交情不错的女眷们去家里吃饭,我特意问了送帖子的人,说也给你们府上送了帖子呢。” 宋疏桐接过来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又要请客啊。” 算了算,离上次这位侯府罗夫人宴客也没几天啊。 这个时代仍然是男女不同席的,不过这并不冲突,因为通常来说,女主人在家里宴请各位夫人小姐的时候,男主人大概率在同僚家中痛快畅饮。 宋疏桐知道贵人们之间这种来往很寻常,越是世家大族越要交际,维持各自的影响力,这就是所谓圈子。 她只是没料到会频繁到这种份上,几乎三天一小酒,五天一大宴,更没料到女人的社交任务也这么繁重。 难道是她的话痨属性,影响到了文中的人物属性,大家都爱找机会凑在一起唠嗑。 -- 第63页 刘溪诗期待道:“你去不去啊?你会去的吧。” 宋疏桐把请帖合上:“我不太想去,再说她们也不会让我去的,要不是你来,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刘溪诗倔强道:“要是你娘不让你去,到时候我来接你,你坐我的马车去。” 她又哀求道:“咱们一起去吧,我想让你去,因为我谁都不认识,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吃这种贵人们的酒席……” 刘溪诗的声音越说越小,宋疏桐心软了,谁让这是她自己写出来的亲闺女呢,她只好无奈道:“好吧,我陪你去。” 她能理解刘溪诗害怕落单的心情,大概就跟上体育课自由活动,但是玩得好的朋友们那天竟然全请假了,只能一个人满操场乱晃的落寞孤单差不多吧。 刘溪诗垂着的眼角立刻飞扬起来:“你真好。” 刘溪诗美丽的笑颜让宋疏桐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明天女主会在宴会上遇见文里那位狂拽酷炫吊炸天的男三号----英武侯世子邵浩广。 这位对谁都一脸不耐烦的世子爷对女主一见钟情,炽热追求了几十章,一度让女主的心摇摆不定。 宋疏桐连忙道:“明天去邵府赴宴,你一定要穿一件鹅黄色的裙子。” 刘溪诗奇怪道:“为什么?” 宋疏桐不好多解释,只说:“因为我觉得那颜色衬你,而且鹅黄色多清纯啊。” 其实是因为邵浩广最讨厌鹅黄这个颜色,他小时候曾经撞见过邵爵爷的小妾跟外人通奸,当时那女子身上便穿着鹅黄色的衣裙,从此邵浩广便见不得穿这个颜色的女子,觉得她们全是轻浮浪荡之人。 宋疏桐故意让刘溪诗穿邵浩广最讨厌的颜色,也是存了一点小小的私心在。 她现在非常希望 * 刘溪诗飞黄腾达,她就可以早点抱着女主的大腿跟宋家那群混蛋说走好不送。 宋疏桐笃定地想,现在男女主肯定已经陷入爱河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来打乱感情进程,别说是男三号了,就算那位异族美男冷艳无边的男二号来了都不行! 第38章 38 郭夫人特意绕路到宋丞相府上, 说是要跟孟夫人一起去英武侯府上赴宴,理由还很冠冕堂皇。 “咱们两家的老爷在一处供职多年,你我素日里走动却不多,往后咱们老姐妹二人还该多来往才是。” 刘宋二人虽然同为正一品丞相, 但刘是正相, 他出身名门, 亲朋故旧遍朝野, 还是太子的老师, 身份地位不知道比宋丞相高了几个档次。 孟氏不傻,对两家的差距心知肚明,只好频频点头称是。 郭夫人笑着道:“既然如此, 把我的干闺女叫上, 咱们走吧。” 孟氏只好叫人去把宋疏桐叫出来。 宋家两个姐妹乘坐同一辆马车, 刘溪诗高高兴兴挽着宋疏桐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十分宽敞, 两位小姐坐的位置中间是一张小案桌,上面放着茶具点心, 地上还有两个软垫,供给丫鬟们跪坐,四个人在里面一点不挤。 车厢两侧各有一扇雕花小窗户, 宋疏桐兴致勃勃地推开试了一下, 又拉回来合上,觉得很有趣。 刘溪诗道:“姐姐,这马车是家里才给我添置的, 本来娘挑中的车厢没这么大, 但是我想着往后咱们可以一起出去玩,特意求着换了个大的。”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宋疏桐在宋家的处境,自己这样说, 显得仿佛在当着人家的面显摆一样,她小声道:“对不住啊姐姐,你千万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 宋疏桐笑着回头:“没关系,哪怕天下所有人都嫉妒你,我都不会。” 宋疏桐打量了刘溪诗一眼,放心她从头到脚都是京城时兴的衣裳首饰,原本就清纯可人的脸蛋更加娇美。 相比之下,穿着李碧莲退下来的半旧衣裳的宋疏桐就像个丑小鸭,但是宋疏桐由衷道:“看到你过得好,我比任何人都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宋疏桐希望刘溪诗过得再好一点,站的再高一点,她想站在风口跟她一起飞。 但是,首先得有风。 宋疏桐把身子往刘溪诗的方向凑凑,压低声音道:“妹妹,前段日子是不是总有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去店里找你?每次只买一斤点心,还非要一杯茶水坐下来慢慢吃,一边吃一边看着你傻笑的那个,有没有?” 跪坐在蒲团上吃瓜子的两个小丫头----妙菱和金铃瞬间睁大了眼睛,竖起来耳朵靠过来听。 刘溪诗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儿,想起那个清隽瘦削的客人,她拿团扇挡住脸,小声道:“姐姐你胡说什么,人家就是来买点心的而已,我连话都没同他说过,你要再瞎说,我就恼了。” “哦,这样啊,了 * 解了解,他就是来买点心的,我信了,我保证再也不提了。” 宋疏桐放心了,看来男女主情感发展十分顺利,她伸出手指一边一个把凑上来的两个丫头的脑门儿戳到边上去:“你俩谁敢说出去,我就打谁的屁股!” 妙菱嘻嘻哈哈:“我肯定不说。” 金铃也道:“我家小姐花容月貌,最近这些日子里,看着我家小姐傻笑的公子哥儿还少么,小姐说没啥肯定就是没啥。” 刘溪诗放下扇子,弱弱道:“我要有喜欢的人,肯定不会瞒着姐姐的。” 宋疏桐知道她害羞了,开心地咧嘴直笑:“我要是有的话,也不会瞒着你。” -- 第64页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说话间,英武侯府到了。 侯爵夫人今日是请大家用晚膳,据说饭后还可以看堂会,罗夫人重金将京城里正当红的名角儿接到家里来唱戏。 宴席开始后,夫人们坐在一处,小姐们坐另一间厅,这些千金小姐们虽然年纪不大,为人处世都是人精,虽然没人明说,但没出嫁的姑娘,排起座次当然是要拼爹的,于是大家按照爹的身份高低寻找合适的位置坐了。 刘溪诗和宋家的三个女儿坐了打头一桌,同坐的还有几位内阁学士家的女儿,全是正一品官员家里的千金。 这一桌的上座还空了一个位置,李碧莲一直仰着脖子张望,见到邵灵慧进屋,连忙热情招呼:“灵慧,快来这边,给你留着位置呢。” 邵灵慧毫不客气坐在了上座,抬眼扫了一下桌上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刘溪诗身上,微微一笑:“人生真是奇妙啊,前几天刘小姐还在给我们姐妹卖力讲解点心的做法吃法呢,这才几日啊,刘小姐都跟我们同桌吃饭了。” 这是仗着大人们都不在场,明晃晃地嘲笑刘溪诗的出身了,大厅里的年轻小姐们和她们带来的丫鬟少说也有几十个人,邵灵慧一点面子也没给刘溪诗留,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向这里,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 刘溪诗的脸瞬间涨红了,深深地低着头,在飞扬恣意的邵灵慧面前,她有些怯生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刘溪诗认祖归宗之后,刘太傅夫妇俩无论去哪里都把刘溪诗带在身边,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加上刘溪诗自己模样长得也很争气,只要不瞎都能看出她容颜殊丽,是以短短一段时日,已经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大美人,和英武侯府的邵灵慧并称“京城双姝”。 邵灵慧第一次听见别人提起“京城双姝”这个词的时候,就气得够呛,她原本是一枝独秀,刘溪诗冒出来几天而已,就妄想跟她平起平坐,怎么能不让她恶心。 邵灵慧对刘溪诗的表现出来的敌意,宋疏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在任何一本言情文里,恶毒女配的表演都不会缺席,更不会迟到。 宋疏桐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答应陪着刘溪诗前来赴宴的 * ,她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宋疏桐清清嗓子,笑嘻嘻道:“邵小姐说得极对啊,其实我这里还有一件更奇妙的事呢。我以往在乡下的时候,整天出去放猪放牛,都是带着干粮陪着那些畜生们一起吃饭的。托了我丞相爹的福气,今日竟也能坐在头一桌,陪着邵小姐一起吃饭了,我真是觉得很高兴,想必当初那些畜生们也都很高兴呢。” 邵灵慧正挑着眉毛,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看见刘溪诗难堪却不敢说话的样子,她别提多高兴了,那些平日里巴结邵灵慧的小姐们,也都正对着刘溪诗指指点点,发出低声的嗤笑。 结果她们猛然听到一句“畜生们也都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起来,僵住了。 邵灵慧柳眉倒竖,瞪着宋疏桐问:“你说的什么?” 宋疏桐故意兴致勃勃道:“说我当初在乡下养畜生的事呢,别看那些畜生们长得漂亮温顺,可惜身上臭的很,真没想到邵小姐也会感兴趣,你要是想听我就再说几句。” 邵灵慧用帕子捂着鼻子,仿佛都闻到了牲口棚里的臭味,嫌恶道:“谁感兴趣!谁要听!闭嘴!” 李碧莲和宋碧荷对视了一眼,立刻默契地把凳子拉得离宋疏桐远一点,宋疏桐丢人现眼,她们是喜闻乐见的,但是跟她坐得太近,会她们也觉得跟着丢脸。 正好这时候仆人们开始上菜了,方才的小插曲算是过去了。 刘溪诗趁着这个功夫,轻声对宋疏桐说了句:“谢谢。” 宋疏桐微笑着提起筷子:“别的事不用想,既然来了,就要吃好喝好!” 刘溪诗“嗯”了一声,再也不敢抬头,只闷头一小勺一小勺无意识地喝自己面前一碗汤。 邵灵慧对刘溪诗的敌意也不知从何而来,可能是刘溪诗太漂亮了,让原本在京城一枝独秀的邵灵慧心里不舒服。 也可能是刘太傅是太子殿下的最敬爱的老师,邵灵慧很担心,刘太傅的女儿在太子心里,会不会也比旁的女子不同呢? 总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刘溪诗,让邵灵慧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她极其讨厌她。 邵灵慧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刘溪诗身上,看着那女子露在外面一段粉嫩白皙惹人遐想的天鹅颈,她的怒意再次上涌。 她不咸不淡道:“刘姑娘,你喝的那碗是开口汤,抿一口润润喉咙便罢了,便是好喝也不该把一碗全喝完啊,后头还有许多好菜,喝饱了就没口福了。” 周围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世家大族的规矩太多了,稍有不注意便会失了礼数。 刘溪诗听见邵灵慧叫她,惊惶地抬头,听见大家都在笑她,又惊慌失措地垂下头,不敢吱声。 宋疏桐面无表情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扬声道:“这汤的味道也太糟了,喝起来就跟白斩鸡的烫鸡水似的,刘小姐你这人就是太善良,就算是为了给邵小姐面子,也不必喝这么多 * 。” 邵灵慧怒视:“你说谁家汤难喝。” 宋疏桐道:“好喝你干嘛不让人喝,只让人抿一小口,这不正是说明你心虚,如若不然,那你喝完一碗给我看看啊。” -- 第65页 邵灵慧气得端起汤就要喝,猛地又想到,若是她也喝完一碗,不就跟刘溪诗一样了,刘溪诗刚才喝了一大碗,她才嘲笑过人家。 顿时进退两难,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李碧莲赶紧过来,狠狠拧了宋疏桐胳膊一把,谄笑着对邵灵慧道:“灵儿你别理她,她从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没见过世面,其实这汤……” 宋疏桐吃痛,尖叫着打断了她:“大姐你要是也觉得这汤难喝你直说就是了,你拧我做什么呀,你属螃蟹的吗,手劲儿这么大,跟铁钳子似的,怪不得你叫碧莲,莲花池子里正好养螃蟹。” 这下大家哄堂大笑,连邵灵慧和宋碧荷都憋不住笑了起来。 李螃蟹气得快疯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忘记了顾忌自己大小姐的身份,站起来就想攥起拳头想捶打宋疏桐。 宋疏桐哪会让她打着自己,站起来退后一步挽着袖子:“大姐这是想跟我比划两招吗,正好,我听说邵世子从边关回京了,世子爷武功盖世,我们姐妹二人小小切磋一下,可以让邵小姐把世子爷请过来做个裁判。” 听见这位的名号,李碧莲明显愣了一下。 世子爷眼下在京城,还有可能就在家里,若是在英武侯府闹起来,他一定会知道的吧。 李碧莲泄气坐下了,宋疏桐丢得起这个人,她可丢不起。 宋疏桐的话也提醒了邵灵慧,她大哥跟太子殿下关系极好,事情若是闹大了,传到大哥耳朵里,太子殿下一定也会知道的,到时候若是殿下误会她是心胸狭窄的女子就不好了。 邵灵慧总算消停了,不再针对刘溪诗。 宋疏桐终于能安心好好吃点菜,这一顿饭吃的比鸿门宴还精彩。 刘溪诗面对这群飞扬跋扈的世家小姐,整顿饭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她的眼眶早就红透了,哽咽着说了一句:“我要去方便”,就飞奔出去找金铃了。 那边夫人们也吃完了,差人来请小姐们过去。 起身的当口,李碧莲压低声音对宋疏桐说了一句:“回家你给我等着。” 宋疏桐可怜兮兮道:“大姐你这么凶悍,我是真的好害怕啊。” 李碧莲:“……” 其实宋疏桐说的不全是反话,她发自内心地不想在这种场合出头,但是为了将来能抱上女主的大腿,在女主需要帮忙的时候,她不能袖手旁观。 刘溪诗被排挤了一顿饭,心情沮丧极了,她闷头一阵乱走,金铃见小姐脸色那么差,心里猜到大约是刚才在里头受了委屈,毕竟邵家这位小姐的脾气京城贵族圈子里没几个人不晓得。 她一个婢女不好说什么,只能紧紧跟着小姐身后。 主仆二人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围 * 墙外面突然跳进来一个挺拔精悍的男子。 刘溪诗惊愕地顿住了脚步,那男子仿佛同样没料到会遇上人,也是大吃一惊,他抬手打算吹个口哨示意,外面却又跳进来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 这两道从天而落的黑影把刘溪诗和金铃都吓坏了,失声尖叫:“有淫贼!” 第39章 39 谢初静和邵浩广刚翻墙进了侯府, 就遇上了刘溪诗主仆二人。 眼看着她们就要发出刺耳的尖叫,谢初静眼疾手快点了两个人的哑穴,这种事他做过一次,轻车熟路。 “两位勿要见怪, 我们不是歹人, 为图近路, 才从这里进入的。” 金铃不认识邵浩广, 但是她跟在刘府伺候的久了, 太子殿下常常去刘府,刚才天色太黑,她又害怕的不行, 一时间懵了, 此时已经认出了太子殿下, 呜呜了几声, 拉着刘溪诗跪下了。 谢初静道:“免礼,退下吧。” 邵浩广不耐烦地替两人解开哑穴, 语气疾冲:“你们是哪家的小姐,在府里乱跑什么,赶紧回去!” 刘溪诗心情本就差, 被邵浩广粗声粗气骂的心里一酸, 眼泪掉了下来,她略微福身行了一个礼,拉着金铃顺着画廊慌慌张张跑开了。 谢初静看着两人的背影, 失笑道:“你呀你呀, 请我赏个宝贝还要翻墙,这下可好,被人当贼了吧。” 邵浩广不耐烦地摇头:“你晓得什么, 今天我娘又请了一大帮子女眷来家里吃酒,若是从门走,让她知道我回来了,难保不叫我去见见,麻烦!” 两人到了邵浩广住的上房,屋里除了家具,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甚至连仆人也没有,只有一个他从边关带回来的侍卫伺候,见到他们连忙跪下行礼:“属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世子爷。” 邵浩广挥挥手让侍卫退下休息了,自己走到书架旁边,从架子最底层抱出一个小箱子来。 谢初静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打量了一下邵浩广房内这极具军营风格的布置,笑了:“你怕什么,若是罗夫人让你去见客,那你便去见见有何不可,你在边疆耽搁了好几年,左右都是该找个小姐成亲了。” 邵浩广可一点也不想谈这些,他打开箱子,像珍宝似的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面的软布上,那是许多造型各异的小匕首。 拿完了,他说:“你自己先看着,我去找个丫鬟倒茶来,口渴了。” 邵浩广打开门,发现今天他廊下一个丫鬟都没有,想必今日宴客,丫鬟们都被他娘叫到花厅伺候了吧,于是他大步流星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 第66页 他皱眉道:“什么人?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宋疏桐:“……” 宋疏桐撞到一个铁塔一样的人身上,肩膀都撞得一麻,她看清撞自己的人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哪里鬼鬼祟祟了,世子爷,你不能因为自己正气浩然,就看谁 * 都像宵小之辈啊。” 邵浩广的浓密地眉毛展开了一些,这丫头虽然说的是反驳人的话,听起来却莫名顺耳。 他问:“你如何知道我是谁?” 宋疏桐道:“那还用多说嘛,虽然贵府上还有几位年轻的公子,但是像您这样英雄气概挡都挡不住的,一看就是世子爷,您可是在边疆为国效力过的铁骨铮铮的好汉,跟上京城那些柔媚公子哥儿肯定不同。” 邵浩广眉头舒展,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他仔细看了宋疏桐几眼,记起来曾经见过这位小姐:“你又是出来找茅厕的吗?” 宋疏桐:“……” 这都哪跟哪儿啊,她挠挠头:“不是,我是出来找一位姑……” 话没说完宋疏桐突然惊觉,不能当着邵浩广的面提刘溪诗,他当初爱的那叫一个炽烈,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咣咣撞大墙,要是提起刘溪诗的名字,容易刺激到这个偏执狂。 “哦,是这样的,我呢听说世子爷因为不舍军营,所以特意从边疆大营移植过来几棵松树种在府里,甚是挺拔伟岸,所以慕名想过来瞧瞧的。” 邵浩广原本最不耐烦跟女子说话,因为除了他娘以外的女子,跟他说没两三句,就会红了眼眶,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好像他欺负她们了一样,让人心烦。 所以看见自己撞到个女子,原本他正焦躁着,现在跟宋疏桐好好的聊了几句,心态竟然慢慢平静了,他和蔼道:“那你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宋疏桐道:“不用了,我见到了世子您,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挺拔伟岸玉树临风,哪还用得着看什么松树,我这就回去了。” 赞美别人又不用花钱,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爱拍马屁的女孩纸,运气都不会太差。 本着以上的人生格言,宋疏桐若有似无地夸了夸邵浩广,福身行了一礼,准备离开了。 哪晓得本来挺和蔼的邵浩广竟突然变了脸色,他恶狠狠喝道:“站住!你可知道,我生平最讨厌轻浮的女子!” 宋疏桐吓了一跳,发现邵浩广正脸色铁青盯着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疏桐只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的话道:“我也讨厌那样的女子,万恶淫为首嘛。” 妙菱:“……” 她拽了拽宋疏桐,被邵浩广黑着脸的模样吓得小小声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邵浩广把手背在身后,正气傲然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最近几天,像你这样贸贸然冲到我面前来的小姐不是第一个了,我每一个都非常厌恶。” 宋疏桐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迷惑,接着她明白了邵浩广的意思,小鸡啄米般猛地点头:“谢谢你的讨厌,能被世子讨厌是我的荣幸。” 我可去你的吧!有毛病! 说完她拉着妙菱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恶狠狠道:“世子请留步,我走了。” 邵浩广愣住了:“我也没想留你啊。” 宋疏桐 * 就像没听见一样,回头:“再见,不,还是别再见了。” 再回头:“别送了别送了,请留步请留步。” 邵浩广:“……” 留什么步,你看我动一步了吗?这丫头真是又凶又傻,又傻又凶。 邵浩广稀里糊涂地回去了。 谢初静道:“茶呢?” “没有茶,我没找到丫鬟,还遇上个呱噪的小麻雀。” 邵浩广扯扯领子,他的心情不知怎么的,有些躁动,完全平静不下来。 “呱噪的小麻雀?那是什么东西。” 谢初静把玩匕首的手顿了一下,他想起一个人来,霎时间心内的一池春水被吹皱,放下手中把玩的那把小匕首,勾唇轻轻一笑。 邵浩广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方才听你说见到呱噪的小麻雀,我想起不久前也见过一只呱噪的小喜鹊,呱噪是呱噪了些,不过挺有趣。” * 侯府花园另一角,高高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下面摆放着桌椅,茶水香果子汗巾帕子一应俱全。 后台梨园子弟们还在准备,锣鼓弦子们都在调试自个儿吃饭的家伙。 女眷们便趁着戏没开场的功夫又说了会儿话。 罗夫人问郭夫人:“你那闺女呢?” 郭夫人微笑:“溪儿方才说去方便了,大约该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刘溪诗提着裙子,气喘吁吁地从花园另一侧出现了。 邵灵慧其实早就看见刘溪诗从廊下急急忙忙跑过来的样子,她摇着扇子鄙夷地笑了笑:“瞧瞧把刘小姐急成什么样了,也难怪啊,她恐怕以前都没听过堂会吧。” 郭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邵灵慧一眼,等刘溪诗跑到她身边坐下,才笑着道:“傻孩子,我们来了是客,侯府又是礼数周全的勋爵之家,自然会以礼相待,人未来齐,戏不会开场的,你慢慢走便是,这么着急忙慌做什么?” 邵灵慧的团扇停在了怀里,不忿地咬了下唇,郭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谁不知礼数呢? -- 第67页 刘溪诗累得微喘,坐下喝了一口茶水后,看见宋疏桐不在,便问道:“桐姐姐呢?” 郭夫人慈爱道:“你们这两个孩子啊,她见你总不回来,找你去了。你现在又要找她,这不,肯定路上走岔了吧。你安心坐着等一会儿吧,她出去看不见你肯定就回来了。” 刘溪诗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宋疏桐回来了,刘溪诗忙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姐姐,好戏快开场了。” 只要宋疏桐在,刘溪诗就无比心安,她让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台上锣鼓响,名角儿一个接着一个登场。 这些角儿宋疏桐虽然一个也不认识,仍然和刘溪诗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互相说笑几句,反正就图个热闹呗。 邵灵慧不用转头,都能听见刘溪诗的风铃般甜美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听见刘溪诗的声音,就浑身难受,刘溪诗像是有一万根刺,根根往她身上 * 扎。 邵灵慧微微偏了目光,看见刘溪诗在笑着鼓掌,苹果脸红润细腻,睫毛又卷又翘,即便坐在人群深处,她依然熠熠生辉,让人一眼看得见,那风头甚至盖过了自己。 戏台上唱了什么,邵灵慧完全没心思听,她放下手中的团扇,招招手,叫来了贴身的婢女银屏,贴着她耳边交待了几句,银屏一怔,点点头闪身离开了。 望着银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邵灵慧恨恨地想,好戏就要开场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跑过来一个婢女,跪在邵灵慧脚边就开始大哭:“小姐小姐,不好了,您养的那只哈巴狗儿跑出去了,奴婢们找了半天才在花园的墙根下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是被石头砸死的,呜呜。” 邵灵慧失声道:“怎么会?” 婢女吓得瑟瑟发抖,一边磕头一边哭到:“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喂食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外面有人路过,金宝出去汪汪了一阵子,跟那人跑了,我们追到花园里,看见抄手游廊底下有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影子一闪而过,等再找到金宝,它就,它就……被人砸死了。” “你说金宝是被一个穿鹅黄色衣裳的人害死的!” 邵灵慧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头看向刘溪诗,仿佛自言自语,声音却非常大:“刚才大家都看见了,这个人慌慌张张从花园的方向匆匆而来,而且正是穿着一身黄衣裳。”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刘溪诗厉声道:“是你,一定是你!” 她的声音尖刻刺耳,直往人的脑子里钻,这下连原本没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人都转过脸看过来,离得远的甚至站了起来,戏台上的锣鼓点儿全停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邵灵慧和刘溪诗身上。 刘溪诗茫然无措地站起来:“我怎么了……” 邵灵慧冲到刘溪诗面前,毫不客气地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我说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一定是你这贱人,跑去花园害死了我的金宝!” 第40章 40 邵灵慧一巴掌扇出去, 可算是解了心头闷气。 一来她正顶在气头上,二来也是压根没把刘溪诗当成正经官家小姐看待。刘溪诗之前也曾来邵府送过几次点心,她心里总觉得刘溪诗是个下贱人。 但这一巴掌,可谓无礼至极, 纵然邵灵慧平素骄横跋扈惯了, 依然把众人全都惊呆了, 打骂下人和打骂别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一样呢。 刘溪诗捂着脸, 难以置信地看着邵灵慧。 邵灵慧出气之后, 自己也有点后怕了,扇巴掌的手一直抬着,竟忘了放下去。 郭夫人手里本来抓着一把蜜饯, 瞬间撒了一地, 她站起来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怒斥邵灵慧道:“你这是做什么!来者是客, 简直岂有此理!” 英武侯夫人罗氏虽然护短,但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 女儿掌掴客人终归不妥,连忙也站起 * 来,语气略微带了些责备对邵灵慧道:“灵儿, 你这是做什么啊, 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处事如此冲动呢,刘家姑娘有哪里做的不对的,你跟她有话好好说就是, 刘姑娘定然会听的。” 说完还假惺惺地柔声对刘溪诗说了一句:“是吧, 刘姑娘。” 宋疏桐:“……” 郭夫人和刘溪诗听完这番话什么心情她不知道,但是罗夫人这护短的手法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罗夫人屁股是歪的,立场当然不会公正, 自己的女儿打了别人,她不痛不痒地象征性数落了一句,还想着法儿想让被打的人认错。 宋疏桐以前不是没见过护短拉偏架的,但能做到这么偏的,真是头一回儿。 邵灵慧岂会听不出来罗夫人是向着自己说话的,立刻顺着杆儿委屈地叫嚷着:“娘,就因为方才吃饭的时候我瞧她初来乍到不懂礼仪,好心提醒了她两句,她就觉得我是故意让她出丑,怀恨在心,竟然残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一个官家小姐,怎么能心思如此歹毒呢。” 说着说着就掩面哭了起来:“我的金宝啊,我那么乖巧可爱的金宝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刘溪诗藏在郭夫人怀里瑟瑟发抖,同时郭夫人紧紧的拥抱又给了她勇气,她抬起头,低声道:“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哈巴狗,你这是诬陷。” 邵灵慧不依不饶:“我怎么诬陷你了,我的丫鬟们都见着了,就是你。” -- 第68页 宋疏桐抱着胳膊,仿佛在看热闹,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有意思啊,看戏就看戏,竟然看出一场官司来。” 刘溪诗顿时一个激灵,从郭夫人怀里挣出来,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道:“凡事都要讲证据,否则你就是血口喷人,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便是到上京府衙门去见打官司,我也不怕你。” 邵灵慧听到刘溪诗说要见官,微不可查地退缩了一下,仍是嘴硬道:“去就去,莫非我竟会怕了你。” 旁人可能没注意,但是一直站在她身边的罗夫人却把女儿的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 罗夫人还有什么不懂的,立刻打着哈哈笑道:“哎呀呀,你们这些孩子啊,何苦这么置气呢,咱们又不是升斗小民,咱们可家家都是官,说什么见官不见官的,回家看见爹不就都见着了。闹到衙门里,平白让底下那些贱民看了笑话。” 她这样一说,有些喜欢和稀泥的贵妇们便跟着附和了几句。 郭夫人毫不理会罗夫人和众人的话,只是抱着闺女轻声安慰,脸色越来越难看,此事绝无可能善终。 宋疏桐悄悄地往人群里退了一步,把自己藏了起来。 她原本站在离风暴漩涡眼很近的地方,随时准备着保护她的小娇娇女主,但是现在看到郭夫人护女心切,她安心了。 其实宋疏桐还有点酸了,谁不希望拥有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人呢。 亲情也好爱情也好 * ,能被人保护着的感觉可真好啊,太让人羡慕了。 她知道这书里每个有名有姓角色的人生走向,唯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上一个这样愿意毫无保留对她好的人。 邵灵慧素来是个吃不了亏的娇脾气,一见有人向着自己讲理,顿时来了底气,脸一扬又想说话。 罗夫人抬手一挥阻止了她开口,对她使着眼色,语气重重道:“狗死了就死了吧,灵儿你不要再任性了,何必为了一只狗弄得两家人都下不来台!” 罗夫人又客客气气地对郭夫人道:“郭夫人呀,依我看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一只狗也不值什么钱,小孩子们闹脾气当不得真,算了算了。” 罗夫人不仅是侯爵夫人,又是皇后的嫡亲嫂子,加上儿子又争气,为人素来高傲,但是此刻众人都能看出来,她明显在郭夫人面前放低了身段。 岂料郭夫人听完罗夫人这番话,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怒意更甚:“什么叫算了,你这话是笃定了我家溪儿弄死了你家的狗啊。我家溪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了一巴掌,不能白挨,今日这事必须说个清楚!你们英武侯府,必须给我们刘家一个说法!” 众人听见郭夫人这样说,脸色都凝重起来。 这番话,等于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矛盾,变成了两个家族的矛盾。 这两者的性质和严重性可完全不一样。 罗夫人见郭夫人软硬不吃,索性不装了,抱着胳膊冷笑一声:“那我倒要瞧瞧,人证俱在,你待如何?” 刘家虽然了不得,但是邵家也不是吃素的。 郭夫人没料到罗夫人竟然会这样蛮横不讲理,顿时怔住了。 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 舞台上原本正打得难分难解地两个武生不知所措地站着,不晓得还要不要接着演。 此刻,台下比台上更精彩。 无论是刘家还是邵家,都是京城里跺跺脚地皮抖三抖的大户,客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帮谁说话,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好齐齐沉默。 孟氏母女几个也挤在角落里,宋碧荷跟这两人都没什么交情,乐得看热闹。 李碧莲念着素日的交情,想替邵灵慧帮帮腔的,还没开口便被孟氏一个大白眼翻过来,将她扯到身后去了。 邵灵慧见刘溪诗母女二人不再说话,似乎是怕了,她立时又来了劲儿:“郭伯母,今日并不是我无礼取闹,银屏她们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家刘小姐做的,今日这席间,只有她穿了一身鹅黄,由不得你们不认。” 说来也巧了,今天的小姐们大多穿着浅色衣裳,各色水红青白蓝都有,因为是夏天,白色系尤其多,竟然真的只有刘溪诗一个人穿着鹅黄。 刘溪诗会选这个如今不太时兴的颜色,则是因为宋疏桐的建议。 已经自觉地缩在人堆里当群演的宋疏桐一听这话,心说,完了,看样子老娘还得上啊。 宋疏桐上前一步:“容我 * 多一句嘴,若是邵小姐就因为刘小姐穿了一件鹅黄的衣裳,便怀疑是她砸死了你的狗,那我倒是有点不同的看法。” 众人的目光瞬间全落在宋疏桐身上。 宋疏桐不自在地咬了咬唇,这样被一群人盯着看,真是怪难受的。 孟氏怕宋疏桐又出幺蛾子,急得仪态全无:“你个乡下丫头懂个屁,既然知道多嘴,那就别说了,你快给我滚回来!” 罗夫人也不想横生枝节,明知故问冷着脸道:“你是谁家的姑娘,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刘溪诗靠着郭夫人,弱弱道:“娘,就让桐姐姐说,她一定有办法证明我是清白的。” 刘溪诗的信任不知从何而来,但她就是信任宋疏桐。 此时,郭夫人已经回过神来,她搀扶着刘溪诗,冷笑一声扬声道:“怎么,不敢让人说话是吗?连皇上都广开言路,设立监察院,任由谏议大夫们各抒己见,罗夫人你这侯爵夫人做得,倒是比天家还有排场。” -- 第69页 宋疏桐听完简直佩服至极。 郭夫人一顶僭越的大帽子扣到罗夫人头上,把问题上纲上线了,迅速占据了主动权。 果然,罗夫人变了脸色:“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我何曾不让人说话了,想说便说就是!” 宋疏桐微笑:“那我便不客气了。” 她问那婢女:“姑娘,你是看见廊下有个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衣裳跑过去了是吗?” 婢女跪在地上,十分紧张,抬头看向邵灵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邵灵慧不耐烦道:“是什么你就说什么,不管怎样,刘溪诗现在穿着一身鹅黄,总归是大家都看见的。” 婢女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是的,奴婢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就是穿着一身鹅黄色,和刘小姐身上的鹅黄一模一样。” 邵灵慧唇角勾起一个笑,反正只要咬死了这一点,谁还能钻进这丫鬟的脑子里不成。 她得意洋洋道:“现在你们无话可说了吧。” 宋疏桐微微一笑:“我还真有。” 邵灵慧:“……” 宋疏桐一指地上跪着的丫头:“我怀疑她眼瞎,根本看不见颜色。” 邵灵慧大怒:“你才是睁眼说瞎话,她眼睛这么亮,哪里瞎?” 婢女也急着解释:“奴婢不瞎的,奴婢能认清楚颜色。” 罗夫人一直冷眼看着,到这时好笑地冷哼了一声:“简直是无理取闹。” 众人哗然,议论声纷纷而起。 连刘溪诗都红着眼眶低声道:“桐姐姐,若是说不通就算了,我跟她们见官去。” 宋疏桐不理会大家,转身客气地问罗夫人:“方才我进来贵府的时候,看见府里一路挂着许多彩灯,各色都有,敢问夫人,我可以借几盏灯来用一下吗?” 罗夫人不明所以,但只是灯笼而已,她不信宋疏桐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便抬起手,示意管家出去拿了三盏灯进来。 一盏大红,一盏草绿,一盏鹅黄。 宋疏桐满意地点点头 * ,又笑着问邵灵慧:“不知邵小姐可愿意将你怀中团扇借我用一用。” 邵灵慧不屑地抛到地上:“拿去拿去。” 宋疏桐毫不介意地捡了起来,招招手对那婢女道:“现在我就来测试一下,你的眼睛到底好不好,到底能不能分清颜色,你可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着哦。” 邵灵慧立刻对那婢女使了个眼色:“你给我好好看,别眼花了。” 婢女连忙瞪大了眼睛盯着宋疏桐。 众人不知道宋疏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宋疏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灯笼一字排开,取出火折子,微微一笑对那婢女道:“我来问,你来答,你可一定要看清楚了啊。” 第41章 40 宋疏桐点亮红色的灯笼, 把扇子放在灯上,问那婢女道:“这是什么颜色?” 婢女道:“当然是红色。” 众人纷纷点头,那薄薄的绢纱扇面根本遮不住灯笼红色的光晕,灯光把整个扇面都印成了红色。 宋疏桐又点亮绿灯, 把扇子放在灯上, 问:“这是什么颜色?” 婢女毫不犹豫道:“绿色!” 邵灵慧好笑道:“我还当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办法呢, 哎呀, 是我高看了你, 一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丫头而已,能指望你怎样。” 罗夫人也神色轻松地笑着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丫头叫绣巧, 最是心明眼亮的一个人, 从小就跟在灵儿身边陪她一起做女红, 大半夜就着月亮都能穿上针, 要说旁的人眼神不好就罢了,绣巧的眼睛, 那肯定是我们府里最亮的。” 宋疏桐不为所动,继续去点那盏鹅黄色的灯,这次还没等她开口问, 丫鬟绣巧已经抢着回答道:“灯光是鹅黄色的, 所以扇子也是鹅黄色的!这下宋二小姐该信了吧,奴婢眼神是真的很好。” “确实很好,”宋疏桐挨个儿吹灭了那三盏灯, 把扇子高高举起来:“如各位所见, 也请罗夫人和邵小姐看清楚,这把扇子,其实是白色的。” 扇子确实是白色的。 邵灵慧倏地变了脸色。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宋疏桐扬声道:“方才我注意过了, 那个走廊上的灯全是这种黄色的,也就是说,假如有个穿着白衣衫的人走过去,这个丫头便会把她看成穿着黄衣裳的人。” 绣巧已经懵了,张大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环视厅内,似笑非笑道:“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今日穿白色的这么多啊。想来也许是别的什么人从廊下走过,这丫头看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夏日炎热,不少夫人和小姐今日都穿着白色的轻纱和绸缎,如此一来,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 宋疏桐轻飘飘一句话,把这些看客们拖下水。 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看热闹归看热闹,若是让自己变成了热闹,那可没几个人愿意。 便有人道:“罗夫人啊,我家中还有幼子要喂奶,先行告辞了。” 一个 * 人要走,众人纷纷要走。 邵灵慧当然不肯让大家离开,这时候人走了,事情传出去像什么话,她拉下脸问宋疏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敢质疑我娘的话!” 宋疏桐满脸无辜:“我完全相信罗夫人的话,事实也证明罗夫人说的是对的,你的婢女的确眼睛不瞎,只是脑子不大好使。这样的婢女你居然能放在身边相亲相爱这么多年,啧啧,你这小姐过得也是不容易。” -- 第70页 “你,”邵灵慧何曾被人这么奚落过,她气急败坏冲到宋疏桐面前,刚有扬手的起势,刘溪诗却突然闪身出来,把宋疏桐撞开了。 刘溪诗抬起胳膊将邵灵慧的手挡到一边去,眼睛通红通红的,冷声道:“你还想打人吗,你打我可以,打我姐姐不行。” 宋疏桐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一抬头就听见刘溪诗这句话,顿时感动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女主这么身娇体软的一个人,小兔子一样温顺的性格,刚刚自己挨了打只会嗷嗷哭,却愿意为了她出头。 宋疏桐觉得,就冲刚才刘溪诗这一句话,她当初坐在桌前,耗费了几个月的心血,写得头晕脑胀,写得腰酸背痛的那些时光,都不亏了。 邵灵慧却不会为了这感天动地的姐妹情感动,气咻咻道:“我就是想打她怎么了,还要挑日子吗?” 听听这是多么经典的恶毒女配台词儿。 “啪!” 这清脆的耳光声把宋疏桐整晕了,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挨打的不是自己,是邵灵慧。 没错,刘溪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狠抽了邵灵慧一巴掌! 邵灵慧彻底被打懵了,在场的、目睹邵灵慧挨打的所有人,震惊之余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只是妇人之间的寻常交际,喝几杯果酒,听个堂会,哪晓得竟然目睹了两位世家千金互扇巴掌,说出去谁能信! 宋疏桐直接惊呆了,一言不合就开大,这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女主光环附体吗? 刘溪诗却很平静,她脸色苍白,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没有丝毫畏惧:“罗夫人,令爱方才打了我一巴掌,我回了她一巴掌,谁也没吃亏,扯平了。我这一巴掌不是巴掌,是个台阶,现在我们都可以顺着台阶走下去了,不必让父兄们为此困扰了。” 刘溪诗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两家都是朝中显贵,势力盘根错节,两家的男人们都在朝中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可能因为家中小女儿吵嘴的事情就反目成仇呢,对谁都没有好处。 既然两家都不想撕破脸,那互相给个面子就算了。 罗夫人拿帕子捂着心口,一口气堵着缓不过来。 她没想到刘溪诗会这样做,更没想到刘溪诗会这样说。一个长在市井之间的小丫头,竟然有这等眼界和气度,对比之下,邵灵慧幼稚的令人汗颜。 确实扯平了,两家都丢了面子,也就是都 * 没丢面子,说出去不过是孩子们吵架而已,一笑而过的事情。 刘兴稷如今是太子太傅,将来太子登基便是帝师,她的儿子邵浩广是要做侯爷的,总不能还没袭爵,就先得罪个重臣吧。 就在罗夫人发怔的这当口,郭夫人用力握紧了女儿的手,冷冷道:“告辞。”接着不等罗夫人说话,转身就走,今儿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们一走,其他人纷纷跟上告辞了,大家都只想离开是非之地。 罗夫人的手抬起来,看着众人俱是匆忙要走,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她连“送客”都懒得说了。 邵灵慧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捧着那半边挨打的脸神游太虚,起码有几分钟的时间,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 她是邵爵爷的老来得女,也是侯爵府上唯一一个嫡女,在家里恨不能横着走,谁都得让着她。从小到大,爹娘对她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她小时候常常到宫里去玩耍,皇后姑母疼她,皇上夸她聪明伶俐玉雪可爱,也很喜欢她,甚至宫里的公主们,有些在皇上面前还不如她得脸。 后来长大了,她越来越漂亮,人人都说她是京城第一美女,京城第一个才女,总之,凡事她都是一枝独秀的那一个。 满京城的世家小姐和富家千金们,在她面前只有低头艳羡的份儿,刘溪诗这样一个流落民间,在商户家里长大的所谓千金小姐,在邵灵慧眼里,又肮脏又卑贱,给她提鞋都不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她一万分瞧不上的人,刚才居然当众扇了她一耳光。 这样的奇耻大辱,邵□□怎么能忍,她气得发抖,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就看见刘溪诗跟着母亲往外走。 邵灵慧凄厉地嘶叫了一声,她不顾一切地朝着刘溪诗扑过去,一边张牙舞爪一边尖叫:“小贱人,我要撕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刘溪诗连头都没回,迈出了花园的月亮门。 人都走完了,好好的一场交际弄成这个样子,看着满地凌乱的空桌椅板凳,罗夫人终于狠狠呵斥了女儿:“行了!别闹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邵灵慧难以置信地看了母亲一眼:“娘,你不帮我出头,你还骂我?” 她话音刚落,那只原本应该死了的叫金宝的哈巴狗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摇头晃脑汪汪叫着在邵灵慧脚边蹭来蹭去。 罗夫人气得一脚踹开那狗,点着邵灵慧的鼻子骂道:“你呀,你呀,比那刘溪诗差得远了呀。” 邵灵慧顿时大受打击,她天生骄傲的一颗心,最听不得自己比不上任何人。 “娘为何也跟别人一样欺负我,她哪里比我强了。” 邵灵慧抹着眼泪跑掉了。 路过邵浩广的房间,看见里面灯亮着,知道大哥在家,邵灵慧冲了过去,咚咚咚拍门,大声嚎哭着:“大哥快开门,有人欺负我,你去帮我讨回来啊 * ,那小贱人还没走远,大哥你去拿剑砍死她啊。” -- 第71页 邵浩广听见是家里最难缠的这个小妹妹,一阵头疼,他皱着眉头打开门:“怎么回事?” 邵灵慧拽着邵浩广的胳膊往外拉,闹得哭天抢地,恨不得躺下来撒泼打滚:“大哥,你帮我砍死她,你快拿剑啊。” 越过邵浩广的胳肢窝,邵灵慧忽然看见桌前还坐着一个男子,瓷肤墨发,星眸剑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这一幕。 是太子殿下。 邵灵慧一个激灵,她推开邵浩广,挤进了屋里,直奔谢初静身边,拉着个春凳挨着他坐下来,改成梨花带雨式哭泣。 她双手托腮,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直勾勾看着谢初静:“太子表哥,你是听见灵儿哭了才来的么?太子表哥,有坏人欺负灵儿,你不心疼吗?” 谢初静:“……” 我心烦。 他不动声色地把凳子挪远了一点:“是你大哥邀我来看看他这几年在塞外寻到的宝刀,倒是没听见你在外头哭。” 邵浩广返身坐下:“别哭了,哭得丑死了。” 他最讨厌听见小姑娘哭。 邵灵慧最讨厌听别人说她丑,果然立竿见影,止住了抽泣,拿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出来的匆忙,她什么也没带。 “太子表哥,能把你的帕子借给我用一下吗?” 谢初静不置可否,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青灰色丝帕给了她。 邵浩广不耐烦道:“说吧,怎么回事。” 邵灵慧瘪瘪嘴,想起自家大哥嫉恶如仇,太子殿下也在看着呢,斟酌了半天道:“刘太傅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丫头,说是当年丢了的闺女,今晚她来咱们家里,我见她举止粗鲁不合礼数,便好心提醒了她一下。哪晓得,她不仅不领情,还凶巴巴吵灵儿。” 谢初静心不在焉地听着,手上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那匕首看起来虽然精致,却过于秀巧了,手柄上和套子上都镶嵌着各色宝石,看起来并不像男子合用的东西。 邵灵慧越说越委屈:“她还带着个帮手,就是宋丞相家里从乡下找回来的那个丫头,两人一起欺负灵儿,呜呜……” 谢初静原本打算随便敷衍这个烦人的小表妹两句就起身告辞的,听到了这里却猛地惊醒看过来:“你说还有谁?” 第42章 42 邵灵慧噘着嘴娇嗔道:“还能有谁啊, 就是宋丞相前妻丢在乡下的那个丫头嘛。啊呀我懂了,怪不得她俩能说到一起去,原来都是出身不明,乱七八糟的人, 真是上不得台面。” 谢初静猛地站起来:“她人呢?” 邵灵慧一见太子如此关切自己, 不禁心花怒放, 觉得今晚所受的委屈都值了。 她强忍欢喜:“算了啦, 灵儿都不跟她计较了。太子表哥你别这么凶嘛, 灵儿害怕。” 谢初静不再跟她废话,将那只漂亮的小匕首合上套子往袖中一藏,对邵浩广拱了拱手道:“多谢邵世子今 * 日赠礼, 我还有事, 告辞!” 邵浩广也不留他:“再会!” 邵灵慧追了出来:“太子表哥, 太子表哥。” 她的太子表哥却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给她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谢初静策马而出,可惜路上车水马龙, 马行不快,最终一路追到了宋府门口。 他伫马而立,把身影掩藏在街角的阴影里。 不远处宋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曳, 几辆马车缓缓停下, 宋疏桐从一辆车里跳了下来。 她很瘦,衣衫单薄,背后的肩胛骨把布料撑出刀片一样锋利的形状, 谢初静的鼻子一酸, 双手握紧缰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上前的冲动。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保护一个人的欲望。 宋家其他的女眷陆续下车, 罗夫人也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这一晚上过得并不愉快,罗夫人和刘溪诗看起来精神都恹恹的。 孟氏笑着同罗夫人告别。 罗夫人感激道:“孟夫人,今晚的事,多亏了桐儿了,若不是她,溪儿可不就被冤死了,我这做干娘的又欠孩儿一份情。” 孟氏客气道:“哎呀,罗夫人呀,你既然已经认了她做干闺女,还说什么人情不人情呢,这都是应该的。” 今天这场撕逼让孟氏清醒了。 原先她觉得,刘兴稷是左相,自家夫君是右相,都是丞相,刘家不过是稍微高一些罢了,差距并不大。 但是,今晚,刘溪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邵灵慧一巴掌,竟然还能全身而退,让孟氏彻底看清了刘家在朝中的地位。 刘家是绵延千年的门阀世家,历经数个朝代,祖上出过几十个宰相,如今家中子弟在魏朝遍地做官,这等世家底蕴,连风头正劲的英武侯府都要忌惮三分。 宋疏桐在风里呆站着,有些魂不守舍,今天这风头出的有点大,超出了她自己的预料,不知道回家以后,孟氏那里要如何应付。 刘溪诗也有同样的担心,她依依不舍地拉着宋疏桐的手,问孟氏道:“孟伯母,我们能不能把桐姐姐接过去住几天?” 孟氏慈祥道:“桐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样不大合适,不过,刘小姐若是想她了,可以常常过来看她。” 人都是恃强凌弱的,孟氏对刘家刮目相看以后,连带着对刘溪诗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由内而外的尊重。 刘溪诗道:“那太好了,那我天天来,还望孟伯母不要烦我。” -- 第72页 孟氏看了两个女儿交换了一下眼色,微笑道:“好啊,欢迎你常常来。” 李碧莲心领神会:“我们府上地方小,既然刘小姐同我家二妹妹如此亲厚,那你们也可以一起出去游玩。” 这母女几个突然这么温柔好说话的模样,让宋疏桐颇为意外,其中肯定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不过她今天实在是心累了,没力气琢磨。 宋疏桐知道,现在距离皇帝下旨给刘溪诗和太子赐婚的日子没多久,她很快就能摆脱这家 * 人了。 再忍两天,一切就都过去了。 刘家和邵家的两位千金小姐互扇耳光的事太新鲜了,大家面上不说,背地里却都悄悄议论个不停。 京城贵族圈子就这么大,没两天,这件事就传遍了,连带着宋疏桐在京城都有了存在感,那天不在场的人家都对她很好奇,只恨无缘得见。 * 云宁宫的大殿比坤宁宫小一圈儿。 敏德皇帝的后宫,自从先皇后邵念娇死后,每年都在扩招,有位份的没位份的,加起来足有几十口子。 宫里的规矩,尊卑有别,她们每天都要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些妃嫔加上侍女,总有上百人,都进了云宁宫的话,别说坐了,连站都站不下。 小邵皇后只好按品阶给她们分了三拔儿,一拔一拔地接见。 每天见完这些人,小邵皇后都累得够呛,但这是最能体现一个皇后威严的事情,尽管辛苦,她依然乐此不彼,每天早早起来将自己穿戴得一丝不苟,等着嫔妃们觐见,就像皇帝登朝。 今日最后一拨请安的妃子退下了,小邵皇后走进内殿,让宫女服侍着脱下皇后的礼服,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常服。 她雍容华贵地端坐在雕花铜镜前,丹芳姑姑手里拿着象牙梳子,熟练地替她将望仙九鬟髻拆开,新挽了一个芙蓉归云髻。 宫女呈上的托盘摆在妆台上,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数十种美轮美奂的首饰,小邵皇后一边挑选,一边心不在焉道:“昨日你回娘家怎么样?有何见闻?” 丹芳姑姑给皇后梳着头发,顺口说起了昨日她回娘家听见的那件事情。 “邵灵慧被人掴了一巴掌?!” 小邵皇后乍闻之下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笑着道:“那丫头傲得很,她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呢,就连本宫这做姑母的都不大看在眼里,挫挫她的锐气也好,叫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刘家的丫头有点意思,宋家那姑娘更有意思,这两个人,本宫倒是都想见见。” 丹芳姑姑手上熟练地忙活不停,发髻梳好之后,她倒退一步端详片刻,又在小邵皇后头上加了一枝珍珠流苏步摇,才笑着道:“过几日就是娘娘的游园会了,到时候娘娘想见谁都能见到。” 小邵皇后轻轻转了一下脖子,对镜中自己的发髻很满意,她抬头道:“你可别光顾着听那些闲话了,本宫问你,邵洪海那件事你透给你娘家大哥没有?” 小邵皇后娘家有兄弟姊妹四个,除了早逝的先皇后邵念娇,大哥英武侯爷邵洪峰之外,她还有个庶出的弟弟邵洪海。 此人的性子跟稳重理智的大哥邵洪峰完全不一样,他又贪财又好色,脾气还暴躁。俗话说打虎亲兄弟,可惜邵洪海从小就跟邵洪峰不亲近,反而在外面结交了许多豪强子弟,养成了一身坏毛病。 老侯爷过世后,邵洪峰袭爵,念在兄弟情分上,邵洪峰上奏折给弟弟请封了一个昭勇将军的散 * 爵,又替他谋了一份官职,如今邵洪海在兵部任侍郎,是个正三品武将。 丹芳姑姑道:“娘娘放心,奴婢都跟哥哥说了的,那几个女子姓甚名谁,如何被抢的,奴婢都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邵皇后满意道:“”不错,皇上见了奏折肯定大发雷霆,李大人在都察院的官职也能升一升了。 原来前段日子邵洪海的老婆进宫来求见小邵皇后,想给自家儿子在朝廷谋个祖荫差事,言谈之间向小邵皇后诉苦,说邵洪海最近连续纳了几房小妾,家里整日鸡犬不宁,哭的哭叫的叫。 小邵皇后深知弟弟的德行,便留心叫人去查了查,果然查出了问题,原来这几个女子都是强抢的,有一个在民间还有婚约在身,当然十分不情愿。 云宁宫的掌事大宫女丹芳姑姑娘家姓李,她哥哥李昌中当初考进士的时候,主考官是刘太傅,因而他算是刘太傅的门生,如今在都察院做个小官。 小邵皇后便授意丹芳姑姑去找李大人,要他把这件事弹劾给朝廷。 丹芳姑姑福身一礼道:“奴婢的哥哥说了,都察院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他身为言官,辩明忠奸,提督百官本就是职责所在,便是不升官,也该替娘娘办好此事。” “李大人很懂事,本宫欣慰。”小邵皇后扶着丹芳姑姑的手起身道:“还有之前邵洪海打死家里仆人那件事儿,等过两天也可以让李大人拿出来说一说了。” “诺。”丹芳姑姑温顺地应下来,又道:“我们的人还在外面打听到,邵将军年前曾在京郊占了三百亩良田,差点弄出人命。” “唔,这个也不错,让李大人也写个折子递给皇帝。” “诺。”丹芳姑姑有些不解道:“只是奴婢不太明白,娘娘为何要让奴婢的哥哥一再弹劾邵将军呢。邵将军虽然行事不堪了些,孬好也是娘娘的亲弟弟啊,若是娘娘看他不顺眼,那往后不见他便是了。” -- 第73页 小邵皇后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本宫这是为他好,他这样一个废物,若是一直让他在饭桶里坐着,他就一直是个废物,混吃等死罢了。在我们邵家那位一心忠君爱国的邵爵爷眼皮子底下,邵洪海这辈子做个三品闲官就算到头了。只有让他滚出去,手里握着一方兵权,才能变成对本宫有用的人,说不定他还能谋个别的前程。” 丹芳姑姑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又道:“方才奴婢回宫,路过前殿的时候听小太监说,下朝之后,皇上把大皇子和太子殿下都叫去上书房了。” 小邵皇后一听就来了兴致,喜悦道:“谦儿在宫里啊,一定是他父皇在考校他的学问呢,咱们赶紧瞧瞧去。” 小邵皇后的步撵刚在上书房门口停下,敏德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福来就看见了,他恭敬地搀扶她下来。 福来乐呵呵道:“皇后娘娘,你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大 * 皇子殿下前脚刚走呢。” 小邵皇后微笑道:“无妨的,本宫并不知道大皇子在,原也不是为了他才来,是看这时辰想必皇上批折子也该气闷了,给皇上送个果盘儿。” 福来进去通传了。 小邵皇后进去的时候,发现宋丞相也在上书房跟皇帝回话。 她参见了皇帝之后,心里一动,想起方才丹芳姑姑说得那段逸事,她笑眯眯对宋丞相道:“宋卿家也在啊,本宫最近听人说,你家的孟夫人,把家里几个女儿都教养得非常好,就连你家流落在外多年的那个闺女如今都机敏有礼、进退有度,孟夫人真是个贤内助啊。” 宋丞相受宠若惊地表示了感谢:“娘娘谬赞了,拙荆实不敢当,娘娘母仪天下,温良贤淑、高风亮节,实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拙荆只不过在家中管教几个女儿,若是再管不好,可就说不过去喽。” 敏德皇帝听着这番对话,忽然记起,之前宋丞相曾为了女儿的事情来特意找过自己,推辞了皇后的游园会。 敏德皇帝缕缕胡须道:“朕记起过两日便是皇后宴请各家夫人的日子,爱卿家的那个孩子既然已经被孟夫人教养好了,也该带出来见见世面,越经不得事不就越局促。” 小邵皇后温柔地看了皇帝一眼,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宋卿家到时候一定让孟夫人把孩子带出来,本宫也想见见呢。” 帝后都这样说,宋丞相没法子了,只得点头答应。 坐在内殿里认真看奏折的谢初静唇边溢出一丝笑意。 宋丞相告退了,谢初静掀开帘子出来,把看完的奏折呈给敏德皇帝:“父皇,您上个月批复的折子,儿臣都看完了一遍。” 敏德皇帝把手覆在那一摞奏折上:“看完了,那可记住多少?” 谢初静道:“父皇英明,儿臣谨记于心。” 敏德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这些都是朕精挑出来的,记住这些事务的处理方略,对你日后治国理政大有裨益。” 这番父子情深的景象,让小邵皇后眼中有一丝晦暗不明的东西闪过,她极快地收起了情绪,满脸意外道:“哎呀,原来太子也在啊,早知道太子在这里,臣妾就该多带些水果来。” 谢初静躬身,恭敬道:“多谢母后的心意,儿臣心领了。母后是过几日要去游园吗?” 敏德皇帝微笑道:“是呀,你母后心里念着你的婚事呢,她想替你看看满朝闺女,哪家最俊?” 看着谢初静一板一眼正经的模样,皇帝忽然起了些玩心,开玩笑道:“太子,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你要不要去亲自去选一选?” 小邵皇后掩口笑:“皇上别逗太子了,你还不晓得这个孩子么,从小就是个一本正经的孩子,到时候满园子里都是年轻姑娘,太子怎么可能……” 谢初静忽然道:“儿臣愿意去。” 皇帝:“……” 皇后:“……” 第43章 43 宋丞相 * 晚上回来的比平日要迟一些, 孟氏很不高兴:“老爷最近怎么总是弄到半夜才来家,我叫人去几个相熟的大人家里打听了半天,也没听说你是去哪个同僚家喝酒。 宋丞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出去吃酒,在衙门呢, 最近公务颇多。” 孟氏不大信:“怎么衙门里就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办?” 宋丞相轻咳了一声, 转移了话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和闺女们好么, 你总吵着说自己不是诰命, 又想让咱家出个太子妃。你想要那么多好事, 我当然得好好表现给皇上看哪。对了,今日皇后娘娘还夸奖你了。” “真的?”孟氏果然很惊喜:“皇后娘娘怎么说?也不晓得今年除夕春宴能不能赏我个诰命当当,你是不晓得, 每次跟别家那些女子坐在一处, 想起人家都是有皇家诰命的夫人, 我就觉得自己不如人。” 宋丞相把早上在御书房的事情细细地给孟氏说了一遍, 末尾道:“诰命是迟早的事,你莫要急嘛。” 孟氏听得入神, 最后为难道:“好事是好事儿,可惜喜忧参半,你说皇后娘娘非让我把宋疏桐那死丫头带去做什么?” 宋丞相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打算把那丫头从乡下接来做些面子活, 等那些监察院和御史台那帮子穷酸文人们不再盯着我了, 就随便找个由头把她送走,扔到荒郊野外的尼姑庵子里去,由着她自生自灭活不了几年。没想到误打误撞的, 现在连皇上和皇后都对她有些印象了, 这反而不好下手了。” -- 第74页 孟氏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为难的,我们不好下手,就让她自己死不就得了。” 宋丞相不解。 孟氏数落道:“你们这些男子, 做事畏首畏尾,还不如我们女子主意大。不趁早解决她,越拖越麻烦,万一过几个月还有人上门来给她提亲,你说说可怎么办?你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不出几天,她准会自己寻死。” 她把自己的计划跟宋丞相说了一遍:“……到时候甭管她怎么自尽,我们对外就说她想念亲娘,一时想不开寻死了,就算有人怀疑,反正她是自己死的,身上又没伤又没有疤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宋丞相思忖了一番,这几天已经有几个大人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提起自己的庶子了,想来是冲着这宋疏桐来的,孟氏说的对,越拖越麻烦。 他点点头:“不错,夫人果然是个贤内助。” 孟氏眉毛一挑,笑着道:“娶妻娶贤啊,你命好。”她拍拍手,黄婆子推门进来,手中托盘里放着两碗汤药,她放下碗退下了。 孟氏伸手拿起一碗,把另外一碗推给宋丞相,娇媚道:“老爷,这是我托人找的偏方,只要喝下去,今晚一定我能怀上。我今天还特意去庙里上了三炷香求菩萨保佑,我们肯定能生个儿子,快喝吧。” 宋丞相 * 看着那晚黑乎乎粘稠的药汤,皱眉道:“此事还是顺其自然吧,你没有儿子便没有儿子了,为夫并不在意。” 孟氏奇道:“你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我没有就没有了,我要没有儿子,你不就也没有吗?赶紧喝吧。凉了就苦了。” 宋丞相揉揉酸溜溜的后腰,心说,那可未必。 “不凉也苦得很。” 但被孟氏盯着看,宋丞相没法子,只好端起来喝了。 喝虽然是喝了,但他麻溜地躺倒,拽条丝被搭在身上:“为夫累了,明日还要上朝,早些睡吧。” 孟氏:“哎,那汤药不就白喝了吗。” 宋丞相一秒打鼾。 孟氏生了一夜的闷气,第二日起床脸都是黑的,家里几个姨娘来向她请安的时候,谁都没得到她的好脸,都被横挑鼻子竖挑眼地骂了一顿。 宋疏桐过来找孟氏说自己午后要出一趟门,陪刘溪诗做新衣的时候,正好看到孟氏对姨娘们发脾气,本以为自己也会挨骂,没料到孟氏见她来了,硬是挤出一个笑容,甚至还破天荒地派了一辆家里的马车给宋疏桐代步,还一脸慈爱地告诉宋疏桐:“若是看上什么衣料,只管定下来,让小二送到家里来,娘会让管家付银子的。” 宋疏桐:“……” 孟氏今天很不正常,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疏桐琢磨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一直到下午,她带着妙菱坐上了宋家的马车,宋疏桐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不是她没睡醒,就是孟氏没睡醒,反正她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脑子不清醒的。 刘溪诗本来是来接宋疏桐的,看见宋家的马车送了她出来,十分高兴,以为孟氏终于良心发现,对宋疏桐好一些了。 两人也没去别处,去的就是岑子昂开的百货行,岑子昂早已把店里最好的各色锦缎衣料放在楼上的雅间里,他大方地对刘溪诗道:“看上什么只管拿,最好的裁缝已经在隔壁候着了,今天量体裁衣,后日便能把新衣裳做出来,不耽误二位的正事。” 刘溪诗又把这句话转送给了宋疏桐:“姐姐,这位岑大哥与我自幼相识,是个实在人,定然不亏坑我们的,你相中了什么料子只管拿。” 刘溪诗来之前便跟家中爹娘说好了,今天宋疏桐的所有花费都由刘家来出。 过几日要去皇帝京郊的行宫赴皇后的宴会,她们这些年轻的姑娘们自然要做一身像样的衣裳,但是刘溪诗觉得,以宋家对宋疏桐的冷落,肯定没有人会记得为这个没娘的孩子准备新衣裳的。 宋疏桐还在思考今天孟氏反常的表现,有些心不在焉,随口接了一句:“行啊,你只管拿,都记在我账上。” 刘溪诗:“……” 金铃忍不住问了一句:“桐小姐,你哪里有钱啊?” 妙菱拍着胸脯骄傲道:“我家小姐可有钱了,这里全部都是我家小姐的产业。” 岑子昂笑道:“不错 * ,这产业面子上虽然姓岑,里子里却是姓宋的。” 刘溪诗和金铃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齐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疏桐也没打算瞒着刘溪诗,她还想着通过刘溪诗走走刘太傅和太子殿下的门路,独门独户出去过日子呢。 宋疏桐便三言两语地把事情的经过加工改造了一下,告诉了刘溪诗,她当然不可能说那天杀人放火的事情,只说她在宝罗寺住的那半个月,机缘巧合和岑子昂一起发现了地下埋着财宝,然后两人二一添作五做买卖,因为岑子昂有经商头脑,所以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有了如今的气象。 岑子昂挠挠头:“其实是桐老大才智过人,我不过是跟在她手下打杂,还能白得一半的家当,实在惭愧。” 刘溪诗和金铃听了这番奇遇,全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刘溪诗才一脸钦佩道:“我还一直奇怪来着,为何姐姐在宋家蒙尘,身上却总带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倔强底气,看不出一丝怯弱,甚至还数次救我于水火,原来是这样啊。” -- 第75页 金铃却比刘溪诗心眼多了点,钦佩之余,她问:“这件事宋家别的人知道吗,桐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旁人啊。我可听说那孟夫人手长的很,有许多人传言她偷偷收受贿赂呢,若是不然,就凭宋丞相那贫寒的出身,她母女几个如何能过得如此奢靡,被孟夫人知道桐小姐这些产业,可就糟糕了。” 宋疏桐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除了今天在场的这几位,此事谁也不知道。” 刘溪诗顿时很感动,拼命点头道:“姐姐既然信任我,我一定会保密的,谁都不说。” 岑子昂笑着道:“桐老板自然是信任刘家妹妹的,我是从小便知道你善良的,当然也对你放一百个心。” 宋疏桐道:“也不是永远不能说,只是暂时要保密,等到我离开宋家的时候,就不必瞒着任何人了。” 此言一出,除了妙菱,其他几个人都很惊讶。 刘溪诗道:“姐姐想离开宋家?” 她惊疑不定地看看岑子昂:“莫非,姐姐想嫁人了?该不会是岑大哥吧?” 岑子昂的脸腾得红了,他常年在外,皮肤本是蜜色的,原本看不出什么,但是这次实在红的太厉害了,完全藏不住。 “嗯,咳咳,刘妹妹你胡说什么?” 宋疏桐以为岑子昂是怕刘溪诗吃醋,连忙打趣撇清道:“妹妹你当着小岑的面怎么能说他想娶别的女子呢,你看把小岑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结果她这句话,岑子昂和刘溪诗都没听懂,反而互相迷惑地看了对方一眼。 妙菱不知道这几个人中间的弯弯绕,认真道:我们小姐是要离开宋家,但不是嫁人,她想立个女户,单独出去过日子。” 立女户?! 妙菱跟宋疏桐在一起呆的久了,在宋话痨的洗脑下,思想也起了些变化,她说得无比自然,并 * 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另外三人听完却全都目瞪口呆。 刘溪诗惊呼:“姐姐你胡说些什么,你可知何谓女户?” 宋疏桐道:“我当然知道啊,我都提前了解过了,你们大魏律例上写得清清楚楚。无夫、子则生为女户,死为绝户。我这条件不大符合,往后少不得还需要你们这些好朋友帮衬一下。” 换言之,在这个时代女户可不是随便就能立的,只有在家中实在没有一个男丁的情况下,才只好让女子做户主,等到这个女户主过世,这一户人家算是绝了。 所以这样的女户,在当世其他人眼中,都是最最可怜的人,历代帝王都会给些照顾,苏东坡就曾在给皇帝上疏中写道: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 宋疏桐的爹爹尚在人世间,自己又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主动要求出去立女户独立过日子,这个想法实在太激进了,当然会把别人吓一跳。 刘溪诗见宋疏桐说得这么坦然,并不像是临时起意,顿时惊愕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子昂虽然也很意外,但是认识宋疏桐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让他叹为观止的事已经太多了,要真说起来,她想立女户和别的那些比起来,简直不算事儿,因而很快就觉得没什么了。 一向机敏的金铃却找出了一个盲点,她捂着嘴惊呼道:“桐小姐,你怎么会突然想要立女户,你该不会是打算以后都不嫁人了,打算孤独终老一生吧?” 她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第44章 . 44 “金铃姐姐你的想法为什么总是这么独辟蹊径呢。”宋疏桐笑着摇头:“我只是打算先潇洒一段日子而已,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喽。” 说真的,宋疏桐总是觉得,她就像这个是世界的女娲娘娘,书里的人都是她捏出来的, 这里没人配得上她, 所以她真的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只能选择暂时独自美丽了。 再说了, 嫁人有嫁人的苦恼, 不嫁人有不嫁人的苦恼。 宋疏桐觉得人生那么长,不多去体会一下,怎么能随便就下定论呢。 刘溪诗深深忧虑道:“既然姐姐到底是要嫁人的, 那何苦要立什么女户, 听着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刘溪诗毕竟是在市井之间长大的, 经常听街坊闲聊, 知道不少关于女户的事情,她们的日子大多过得凄惨无依。 宋疏桐把头摇地像拨浪鼓:“看来你根本没懂, 我要是不立女户的话,婚姻之事就得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觉得宋府里那一家子会真心替我着想吗?我可不想随随便便闭着眼嫁掉了, 所以我要立女户, 自己的日子自己当家做主,我要慢慢找认真选,等到中意的人出现, 我的好姻缘也就水到渠成了。” 宋疏桐侃侃而谈, 妙菱在旁边一脸骄傲:“我家小姐就是这样有主意的人,将来我也要像小 * 姐这样,婚姻大事自己做主。” 刘溪诗和金铃对视了一眼, 觉得宋疏桐的这一番说辞听起来实在是大逆不道,但是,却又莫名教人神往。 不必盲婚哑嫁,自己挑自己选,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这是天下女子们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刘溪诗最后钦佩道:“姐姐,你是有志向的,我虽比不得你,但是不管姐姐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衬的,只管说一声便是。” 她这句话宛如一剂放心丸,宋疏桐立刻高兴地挽住了刘溪诗的胳膊:“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我的好姐妹。” -- 第76页 岑子昂却有些失落,照着宋疏桐方才的话里的意思,在她的心里,她想要的那个人现在并没有出现。 岑子昂郁闷地想,可是,他跟宋疏桐明明已经相识许久了啊。 他忍不住问道:“立了女户之后,若是你一直找不到中意的人,那该怎么办?” 宋疏桐垂下眼睫一笑:“那就像金铃姐姐说的,一辈子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老子有钱!不必将就! 妙菱连忙打断了宋疏桐的话:“那哪能呢,还是得找,努力找,咱家小姐这么好看,肯定能找到好的。” 宋疏桐大笑:“妙菱,你这自卖自夸的口气,就跟媒婆似的。”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就这样谈笑着,挑了些衣料,又叫裁缝进来量了尺寸,定下样式,时辰便不早了。 刘溪诗先回去了。 宋疏桐因为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跟岑子昂谈,便又稍微留了一会儿。 末了,岑子昂道:“我派车送你吧。” 宋疏桐道:“不用,说来奇怪,今天孟氏对我异常体贴,居然主动提出用她的马车接送我,现在马车和车夫老梁都在外面等我呢。” 岑子昂依依不舍地送出来,宋疏桐让他别出大门了。 车夫老梁靠在车厢边上休息,明明是挺精干的一个中年汉子,今日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看见小姐出来了,他揉了揉肚子,跳下来拿了踩凳放好。 宋疏桐扶着妙菱的手,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她不想让宋家的人知道自己跟岑子昂是认识的,便没有说“再见”,上车坐定后,掀开车帘子,无声地对岑子昂笑了一下,算作说道别。 那明媚的笑容让岑子昂心头一漾。 接着窗口又凑过来一张红扑扑圆圆的脸,妙菱伸着脑袋,也冲着岑子昂傻呵呵笑了一下道别。 岑子昂:“……” 跟在他身边的大猫和小猫也对着妙菱拼命招手。 小猫一边欢脱地招手一边对岑子昂道:“岑哥,妙菱姐姐对你笑了哎,我就说她对你有点意思。” 大猫说:“瞎说,妙菱妹妹明明对我有意思。” 大猫小猫是一对孪生子,七八岁的时候爹娘得了肺痨死了,家里亲戚怕他俩也有病会传染,没人愿意管,只好开始乞讨流浪了。 大猫小猫本名叫毛富、毛贵,但是都当乞丐了,还叫什么富和贵呢,后来遇见岑子昂 * 后,岑子昂就给一人起了个小名叫着。 因为郭夫人认了宋疏桐做干闺女,现在宋府对宋疏桐面子上的文章做得还不错,起码允许她出门了。 但是宋疏桐为了不让宋家人生出疑心,基本上很少出来,妙菱反而可以找借口说买些针线头绳花边之类的小东西,经常出来走动。 这些日子以来,妙菱在岑记百货行进进出出的,负责给岑子昂和宋疏桐传信,所以跟大猫和小猫已经十分熟悉了。 现在这两个小子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正在打嘴仗。 岑子昂无语道:“我要是还没老糊涂的话,你俩小子是同一天生出来的吧,今年都十七吧,比妙菱还小两岁吧!怎么一个管人家叫姐,一个管人家叫妹,合着你俩分家单过了。” 小猫笑嘻嘻道:“我俩还没成家,分哪门子的家。” 大猫咧嘴道:“等我给你娶个嫂子来家,我就把你小子扫地出门。” 小猫气得推他:“我可去你的吧。” 两人笑闹的功夫,岑子昂已经进里面去了,他要赶紧把宋疏桐刚才跟他说的几点建议拿笔记录下来,好好琢磨消化。 宋疏桐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指挥岑子昂具体要买这个卖那个了,她更多的是把现代商家常用的一些经商的理念和套路委婉地说给岑子昂。 她总是告诉岑子昂,你要相信自己,你有天分,你可以做的很好。 宋疏桐这份自信不为别的,因为她在书里给岑子昂定的人设就是,情场失意,商场得意。 这个角色虽然注定得不到女主,但是却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事业搞得红红火火。 穿来以后,岑子昂果然没让宋疏桐失望。 宋疏桐坐着马车渐行渐远,在转出这条街之前,她又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岑记百货行的招牌。 沿街一溜儿八间大门脸,俱是上下两层的小楼,后面还有一个三进的大院子,做库房和生活之用。 日头落下去,外面屋檐下挂着的大灯笼已经都被点亮了,远远看着灯火通明,灯笼上都写着大大的“岑”字,在风里摇曳着气派十足。 这样的气派的大商铺,岑子昂在京城已经置办了四处,分别经营不同种类的南北货物。 宋疏桐满意地放下了车帘,以她现在这样的身价,放在现代妥妥富婆一枚了,若是这个时代有人排什么财富榜的话,她在女富豪排行榜上,肯定独占鳌头。 可惜的是,因为目前身份还不自由,她空守着金山银山,却没法骄奢淫逸地享受生活。 宋疏桐咬牙切齿地想:我忍,我忍忍忍,要是现在撕破脸,少不得要出点血才能离开宋家。 她凭本事抱大腿挣来的钱,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妙菱却没想到那么大,她趴在另一侧的床边,掀开帘子兴致勃勃往外看,她指着几个靠在路边准备休息了的乞丐道:“小姐,自从岑相公发达了之后,街上连乞丐都少 * 了呢。” -- 第77页 “是吗?”宋疏桐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果然有不少乞丐,一人抱着个小薄被,三三两两地靠在墙根下、树底下。 妙菱指着那些人给宋疏桐看,道:“小姐,你看岑相公多么乐善好施啊,他们拿的被子都一模一样,肯定是岑相公发给他们的。” 宋疏桐道:“乐善好施是好事,但也该救急不救穷,不然人人不都游手好闲了。这被子的确是岑子昂给他们的,却不是白送的。这些乞丐有不少都是青壮年,只不过没有谋生的门路,岑子昂给了他们打零工的机会,愿意做事的,就能吃饱穿暖。” 妙菱满脸钦佩道:“小姐说的对,老实本分地咱们应该帮扶一把,好吃懒做的,饿死活该。” “没错,将来咱们还要在京郊建一个大山庄呢,到时候肯定要许多人手的,你下次再来见岑子昂的时候,告诉他,正好趁早留意一些手脚勤快的。”⑨⑩光整理 岑记百货行离宋府挺远,马车摇摇晃晃走着,宋疏桐就在车里嘀嘀咕咕给妙菱说她以后的计划。 车身一震,突然停了下来,宋疏桐掀开车帘一看,马车正停在一处僻静的巷子口。 妙菱推开车门,探头出去问:“老梁,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老梁跳下车,揉着肚子,对着里面的作揖道:“二小姐,小的今日吃坏了肚子,现在疼得厉害,我看这地方人少,我想去那边草丛里拉个屎,您等小的一会行吗?” 宋疏桐无奈:“你这个情况,我难道能说不行吗?快去快回吧,天色不早了。” 老梁头捂着肚子朝远处的茅草丛里跑走了,只剩下宋疏桐和妙菱,坐在这辆被丢在路边上的马车里。 妙菱关上车门坐了回来,嘟囔了一句:“好端端的,怎么就拉肚子了呢,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宋疏桐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现在这情景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过了片刻,马车就慢慢动了起来。 妙菱觉得奇怪,喊了一声:“老梁,你怎么这么快就拉好了啊?” 外面却无人理会她。 不好!中计了! 宋疏桐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意识到情况有点糟糕。 第45章 45 马车走了很短一段路后速度减慢, 宋疏桐不等车停下,一脚踹开马车的门跳出去,妙菱紧随其后。 因为她那一脚力气极大,把扒着门正想上车的一个人掼了出去, 那人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爬起来流里流气道:“呦呵, 这小娘子还挺凶。” 宋疏桐这下看清楚了, 马车被拉进了方才的巷子里, 面前站着四个面带凶相的恶棍地痞,都色眯眯笑着看她。 宋疏桐快速审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个死胡同, 那几个地痞正挡在出口的路上。 妙菱害怕极了, 发着抖问:“你们想干什么?” 宋疏桐强压住内心的恐惧, 扬声对这几个恶棍道:“有话好好说, 只 * 要别伤害我们俩,各位壮士想要多少银子, 尽管开口。” “银子已经有人给过哥几个了,现在哥几个不想要银子,只要小妹子。” 几个地痞坏笑着慢慢包围过来, 他们离的越来越近, 宋疏桐和妙菱被逼的背靠背挨在一起。 宋疏桐急忙道:“你们不要乱来,否则的话,我要叫人了。” 事关名节, 宋疏桐知道,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所以她还是很审慎的。 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妙菱此刻如梦初醒:“对对对, 叫人叫人,救命啊——救命——救命……” 一个五大三粗胖子轻蔑地笑笑:“你就叫吧,爷们早都打听过了,这一片都是空宅子,外头没人。” 另一个已经猴急地脱光了上半身的衣裳,露出排骨一样瘦的胸膛,开始往宋疏桐的身上扑。 宋疏桐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左右闪躲,一巴掌扇在了那排骨精的脸上。 挨打的排骨精恼羞成怒,粗暴地抱住宋疏桐就要亲:“你放心吧,就算有人也是乞丐,没人会多管闲事来救你的,你把嗓子喊破都没用!” 妙菱也被人抓住了,她急得哭叫不停:“不要啊,救命!” 几个人开始动手动脚,火烧眉毛,宋疏桐和妙菱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开始拼命挣扎尖叫,却无济于事,的确如他们所说,没有人来救她们,或许是没人听见,又或许是听见了不想管闲事。 正危急的时候,宋疏桐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乞丐乞丐! 宋疏桐猛地抬头,奋力大叫:“岑子昂!岑子昂!岑子昂!” 妙菱已经绝望了,哭着道:“他听不见的。” 宋疏桐来不及跟她解释,依旧反复叫着:“岑子昂!岑子昂!岑子昂!” 妙菱没有办法了,也一边挣扎一边尖叫:“岑子昂,救命啊,岑子昂,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暮色,有个小乞丐忽然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下,推了推旁边的老人道:“阿爷,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咱们花子王的名字。” 他这样一说,旁边昏昏欲睡的几个中年乞丐也坐了起来,现在一提到花子王,满京城的乞丐都知道是谁。 那肯定是以前的西城花子头,现在的大老板岑子昂,他发了横财不忘本,不仅雇佣青壮年的乞丐做零工,给大家发吃的穿的,还设立了粥棚,专门接济那些老弱病残的乞丐。 -- 第78页 现在上京城里的乞丐,提到岑子昂,都是钦佩地竖起大拇指,他是乞丐心中神明一样的存在。 “马老三,”那老乞丐咳嗽了两声,对身边的一个中年人道:“你带着小山子和几个人过去看下,既然叫咱们花子王的名字,肯定是跟他有些关系。” 几个乞丐从身上拽出了防身的破棍子,拖着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走,一路上又有几个好奇地跟着一起过来,越靠近听得越清楚。 马老三拿起棍子往地上用力一捣:“听听,可不是叫 * 的“岑子昂救命”么,听声音还是姑娘家,怕不是岑府上的丫鬟。” 乞丐们顿时跑得飞快,奔到巷子口,看见四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跟两个姑娘扭打在一起,马老三大喝一声:“住手!” 里面正在缠斗的几个混混先是一愣,看清来的人是乞丐,有骂骂咧咧道:“滚你娘的,臭要饭的们少多管闲事,别耽误大爷们的好事。” 妙菱正急得嗷嗷哭,一见来人了,立刻大叫:“救命,救命啊。” 宋疏桐累得快要精疲力竭了,眼睛都模糊了,听说来的人是乞丐,她立刻知道自己想对了,这些乞丐是冲着岑子昂的名头来的。 宋疏桐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的胳膊吭哧一口咬了下去,那排骨精惨叫着撒开了手。 宋疏桐趁势大喊:“乞丐大哥们,我们是岑子昂的朋友。” 这时,有一个乞丐也认出了妙菱:“我认识这个姑奶奶的,我在岑记商行外头,见她在柜台里面跟岑相公说过话呢。” 岑子昂的名字在这群乞丐心里,比冲锋号都好使。 马老三立刻带着一众乞丐冲进来,毫不犹豫地将四个地痞死死地按在地上,举起棍子又踢又打:“叫谁臭要饭的,你给过俺们一口饭吃了吗,打死你们这帮畜生,敢欺负我们老大的人。” 几个地痞被打得抱头鼠窜,连声求饶。 宋疏桐扶着妙菱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看着这几个混蛋挨打觉得真是解气极了,强撑着整理了一下衣裳后,两人都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马老三教训了这几个混蛋一顿,往他们头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滚!” 几个地痞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就要逃出去。 宋疏桐连忙出声阻止:“不能让他们走啊。” 乞丐们把棍子往地上一戳,像一圈篱笆墙似的,又把几个混混圈在里面。 马老三走过来作揖,恭恭敬敬道:“两位大姑娘,敢问你们可是岑老大府上的人,小的们这就护送二位回去。” 宋疏桐按着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吃力道:“这位大哥,能不能麻烦你,派人去叫一下岑子昂。” 马老三为难道:“叫岑老大过来,小的们怕是没这个面子。” 马老三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个小乞丐脆生生的声音:“马叔,岑府来人了。” 大猫和小猫带着人狂奔而至。 看见脸色惨白的宋疏桐和哭哭啼啼的妙菱,都是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宋疏桐艰难地笑了一下,指着地上趴着的几个地痞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千万不能放他们走,这事儿不简单,你把这几个狗东西带回去,让岑子昂好好问一问,问出什么立刻告诉我。” 妙菱哭着道:“你们怎么来了?” 小猫道:“岑哥听伙计说,你们的车夫下午在店里上了好几次茅厕,他说心里感觉不对,让我们出来送一送,我俩追到这里,就遇上这事了。” 大猫心有余悸: * “可是还是来晚了。” 他冲着马老三拱手:“这位老哥,今天多谢你们了,兄弟我记在心里了,日后一定报答。” 马老三道:“小兄弟客气了,岑老大平日里帮衬我们许多,这都是应该的。” 其他的乞丐也纷纷附和。 大猫带着人把那几个混蛋送去见岑子昂了。 小猫和马老三一起,帮宋疏桐把马车拉到了巷口,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都躲在暗处了。 又过了一会儿,车夫老梁头才捂着肚子,一步三晃地回来了,脸色蜡黄蜡黄的,看样子十分痛苦。 他坐上马车,忽然发现马车好像不在原本停放地位置,有些奇怪,便问了一下妙菱:“这车,咋好像动了?” 宋疏桐给妙菱使了个眼色。 妙菱道:“哦,刚才外面起风了,我见风沙大,怕小姐戗风,挪进来避避风。” 宋疏桐不动声色道:“老梁,能走了吗?” 老梁扬起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这就走了。” 宋疏桐暗暗观察,觉得这老梁头说话的时候,表情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坦然得很,完全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 她有些纳闷,难道说,那几个地痞混混和老梁头不是串通好的? 谁知道没走几步,车夫老梁又说肚子疼,又要去拉屎。 宋疏桐挥挥手让他去了,然后伸手对小猫比划了一个手势。 小猫反应过来,立刻让人悄悄跟过去看了,回来报告宋疏桐道:“那老头子是真的去拉屎了,他窜稀,拉的都是黄水。” 宋疏桐:“……” 倒也不必把细节都说得这么清楚。 但是从这几个细节,宋疏桐推断出,这车夫老梁怕是对这件事真的不知情,他恐怕也是被人坑了。 -- 第79页 这老梁头吃住都在宋府,能在他饮食中下料的人,不用想,肯定是宋家的人。 宋疏桐觉得,虽然岑子昂还没有消息传来,但她仿佛已经知道了真相,那段她以为已经绕过去的剧情,居然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宋疏桐回到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宋丞相不在,去同僚府上喝酒了,孟氏母女三人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早就该吃完晚饭,各做各的事了,今天居然没晚饭,都在等着宋疏桐回来。 孟氏还派了黄婆子守在门口,宋疏桐一回来,黄婆子就要带她去上房吃饭。 宋疏桐推说累了不想吃饭,想休息,黄婆子却不依不饶地拖着她往孟氏的院子走。 黄婆子的手劲儿很大,捏在宋疏桐的胳膊上,像老虎钳子似的生疼,宋疏桐恼火地想,怪不得都说为虎作伥,这个老太婆实在太讨人嫌了,上蹿下跳的。 宋疏桐最终还是脸色苍白地坐在了孟氏母女的面前,这还是她到了宋府几个月来,第一次在宋府的上房跟家人一起吃饭,如果是原身的那个小可怜,想必是会很高兴的。 但是现在的宋疏桐早已看穿一切,对宋家人不存任何幻想,自然也完全不想跟 * 她们坐在一起吃鸿门宴,她宁愿回自己那两间小破屋,吃宋府下人的饭。 果然,宋碧荷皮笑肉不笑地先开了口:“哎呀,二姐姐今天这脸色怎么了,红一块白一块的。” 宋疏桐冷冷道:“八成是姐姐用的胭脂太差了,小妹既然看出来了,不如把你妆台上那些好东西送些给我。” 宋碧荷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恼火道:“凭什么给你,我的胭脂水粉可都是特制的,因为我将来是要做太子妃的,岂是随便什么人都配得上用,就凭你也敢开口要,真是不知羞。” 李碧莲既看宋疏桐不顺眼,也看不惯宋碧荷动不动就把“太子妃”三个字挂在嘴上炫耀,不屑地“哼”了一声。 孟氏气得一拍桌子吼两个闺女:“都少说两句,不知道现在是要干嘛吗,现在我们要……” 一抬眼看见宋疏桐就坐在旁边,孟氏一怔,差点说走了嘴,她结巴了一下道:“要,要一起吃饭!” 宋疏桐面无表情地端起了饭碗。 孟氏给李碧莲使了个眼色。 李碧莲破天荒地对宋疏桐温柔了一回:“方才听黄婆子说你不想来吃饭,为何没有胃口呀?” 宋疏桐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身上不舒服,想休息。” “你身上不舒服呀,”孟氏顿时喜形于色,再看看宋疏桐生无可恋的表情,孟氏更高兴了,她和两个女儿交换了一下眼色,觉得事情一定是她们想的那样子。 李碧莲道:“若是你身上不舒服,那就早些回去睡吧,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她盯着宋疏桐那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段,带着满心的恶意想:你最好别醒了,早点去死吧。 李碧莲又想,只是可惜了这丫头一副好皮囊,若是她死之前能物尽其用,把容貌身材换给我该多好啊,也算她没白活这十几年。 第46章 46 孟氏状似无意道:“哦, 今天我也去逛衣料铺子了,买了几块白叠布给你们几个做贴身小衣裳用。” 黄婆子立刻拿了一块叠好的棉布过来。 宋疏桐接过来,随手搓了搓,默默地想, 连上吊的绳子都给她准备好了啊, 这服务太贴心了, 不去开店真是可惜了。 她淡淡道:“这个好, 比绸子强, 绸子太滑溜,这个不打滑。” 孟氏母女几个人都是一怔。 宋疏桐懒得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了。 孟氏看着宋疏桐的背影, 出了一口长气, 低声说了一句:“就等着明天了, 等到明天, 你爹的一桩心事算是料理干净了。” 回房以后,宋疏桐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枯坐着,原本爱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姐不先说话,妙菱也不敢多嘴, 她把孟氏给的白棉布放在木盆里, 端起来打算去井边。 宋疏桐道:“不用洗。” 妙菱嗫嚅了一下道:“洗一下布料缩缩水,明儿我好给小姐缝衣裳。” 宋疏桐招招手让她回来,讽刺地笑了一下:“妙菱啊, 你根本 * 没懂, 这块布用来做衣服可就太浪费了,你把它好好收起来,将来我会让它物尽其用的。” 妙菱听不明白, 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放下盆呆呆站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围墙外面响起了几声错落有致的猫叫声,宋疏桐猛地站起来,看来岑子昂问出结果了。 岑子昂是个乞丐出身,人野路子更野,行事没有那么多忌讳。 他把那几个混混痛打一顿,然后捆起来吊在房梁上当沙袋连拳脚,又告诉他们,如果不说实话,还有各种折磨人的花样儿等着他们,保证叫他们生不如死。 几个混混鬼哭狼嚎:“我们要去见官,告你滥用私刑。” 押送他们回来的马老三立刻维护岑子昂道:“哪个滥用私刑了,你们这几个畜生哪个也没少动手,顶多算是个打架斗殴,还有平日里你们做的那些缺德事儿,见了官,全给你们抖搂干净。” 岑子昂却懒得废话,一个干脆利落的回旋踢,踢得那个嘴叭叭的排骨精鬼哭狼嚎。 “想见官好啊,爷爷我就乐意跟你们去见官,且不说爷爷我有的是银子打点,咱们先来论一论,这打架斗殴和□□妇女,到底哪个罪更重,到时候大爷我保证让你们发配三千里,这辈子都别想活着回京城。” -- 第80页 几个混混沉默了,发配三千里的话,别说活着回京城了,能不能活着走到地方都成问题。 排骨精哭着道:“我说,我都说。是前几天,突然来了一个老太婆找到我们,她说那马车里的小娘子跟她的主人有过节,让我们教训一下那小娘子,给她主人出气。那老太婆还说马车里的小娘子本就不是良家妇女,是个娼妇,弄弄她也无妨的。” 另一个胖子一看排骨精招了,赶紧戴罪立功抢着道:“岑大爷岑大爷,那老太婆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们一百两银子,约了亥时三刻在天桥底下见面。” 另外两个也不落人后,哭丧着脸道:“对对对,我们女人也没弄成,银子也不要了,岑大爷,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放了我们吧,我们就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岑子昂看了一下时辰,亥时三刻还来得及。 “放了你们可以,但是你们得保证听话才行。” 岑子昂将今日之事,连同往日里这些混蛋作恶之事都写了下来,让这几个混混挨个签字画押,然后岑子昂派人去将他名下绸缎铺子里,平日负责画绣花样子的画师找了过来。 签字画押地证据在岑子昂手上,几个混混哪敢反抗,乖乖地按时去天桥底下等着了,假称他们已经得手了,那来接头的老太婆果然给了他们一袋银子。 等老太婆走了,几个混混连忙跑到站在暗处的岑子昂脚边跪下来,排骨精双手奉上那袋银子:“岑大爷,银子给您。” 岑子昂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扔回地上。 “大爷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 ,这袋银子你们拿去,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敢将那姑娘的事透出半个字去,我就带着你们的供词去见官,包管让你们生不如死。” 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走了。 画师回去以后立刻将那老太婆的样子画了出来,岑子昂便带着这幅画像来找宋疏桐了。 他把画像展开,道:“我派人跟着那老太婆,她后来进了你们宋府。这幅画像虽然描摹的不够精细,但我想,若是你认识的人,应该足够看出是谁了。” 大猫和小猫连忙将手里的火折子吹得亮一点放在旁边,好让宋疏桐看清楚。 妙菱也凑过来,只一眼便惊呼道:“居然是她!” 宋疏桐也认出来了,那是孟氏身边的黄婆子,她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想到原来刚才她离死神那么接近,身上一阵发热又是一阵发冷。 妙菱更是气得乱抖,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今天想害她们的人竟然是孟氏。 妙菱咬牙切齿道:“这个孟氏也太狠毒了,哪有这样做后娘的,便是再容不下小姐,她迟早要出嫁的,又能在家里吃几天饭,为何偏偏要赶尽杀绝。” 大猫小猫也对妙菱的话深有感触,频频点头。 特别是大猫,一想到他的妙菱妹妹差点被人侮辱,气得握紧双拳用力挥了挥,骂道:“这黑心的女人居然能想出这么阴狠的毒计,简直丧尽天良!” 岑子昂看着默不作声的宋疏桐,担忧道:“干脆你出来吧,别跟他们过日子了。既然后娘眼里容不下你,那你何必再继续呆在宋家跟她们怄气。” 妙菱也劝道:“是啊小姐,我跟你一起走,吃糠咽菜我都不怕,过去你什么都没有,今后起码你还有个我。” 宋疏桐对岑子昂和妙菱笑了笑:“我是真想走,本来就快要走了,但现在反而不能走了,在今天这件事之后,我也有件重要的事得处理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岑子昂不解道:“这一家人除了宋丞相,旁人和你也没几分关系,反正打小你也是一个人过的,我看你要不要宋丞相这个爹,都不打紧。” 没想到宋疏桐一听见“爹”这个字儿,居然笑了出来,他算她哪门子的爹啊,要是她没猜错,这里面绝不可能只是孟氏一个人的事儿,李定山那个混蛋也跑不了关系。 妙菱见宋疏桐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以为她是受惊过度精神失常了,立刻吓得哭着说:“小姐,你想开点,有什么事能比命重要啊。” 大猫小猫也道:“桐老板,你今日就跟岑哥走吧,有什么事可以从长计议的。” 宋疏桐环视了一下众人,坚定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到了可以说出来的时机,我一定会告诉大家。现在你们尽管放心,我不会吃亏的,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送走了岑子昂,宋疏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最初的计划是,帮助 * 刘溪诗当上太子妃以后,靠着刘家的势力和太子府的势力,一起出面向宋家施加压力,允许她自立女户离开。 她的思路是不改变文中任何人的生活轨迹,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完美的结果,基本不对主线剧情造成影响,可谓是节能环保高效。 反正她现在已经利用自己熟知的这些剧情,赚了很多钱,以后的几十年她可以当个富婆,逍遥快活过一生。 至于其他角色的爱恨情仇,她真的懒得管。 天地良心,宋疏桐虽然穿成了这个死得比窦娥还冤的小可怜女配,但她本来根本没想过报复谁、惩罚谁。 宋疏桐一向认为diss角色不必上升到真人,前世她在看剧的时候,对那种冲到反派演员的微博底下骂娘的人嗤之以鼻。 -- 第81页 宋疏桐觉得看剧骂演员的人实在三观不正,怎么能把演员和角色混淆在一起呢,如果他演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就给他盖章成一个坏人,那以后反派角色谁还肯演呢? 书里的黑心书生李定山杀了真状元宋和光,孟氏母女害死了宋疏桐,这些都是剧情需要而已,情节都是作者写出来。 宋疏桐的理解是,这些人就好比演员,是她这个导演安排他们这样做的,归根结底是她的锅,所以她虽然不喜欢他们,最初也并没有打算把他们怎么样,她只想全身而退,华丽转场而已。 她只想离开这家人,江湖不见各自安好,往后他们积德行善也好,无恶不作也罢,都跟她没关系,收拾反派是男主和女主的责任。 可宋疏桐万万没想到,她费心费力地绕过了那段剧情,不对宋碧荷的太子妃梦构成任何威胁了,他们还是要做坏事,还是要害死她,这就不可饶恕了。 宋疏桐越想越气,既然他们非要自己作死,就不能怨她手下不留情了。 其实一般话多的人都性格都乐天豁达,因为心里不存事,所以也不记仇。但是这一次,宋疏桐是真的恨极了。 她要报仇,亲自报仇,是为原身报仇,也为自己报仇,不弄死这一家子混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本文作者,天大地大她最大。 该怎么做呢? 宋疏桐陷入了思索,她就这样东想想西想想,迷迷糊糊地躺着,整整一夜,她都没弄清楚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一直到天光大亮了,鸡叫过好几遍,宋疏桐猛地坐起来,妙菱也跟着坐起来:“小姐,你醒了啊,我去打水给你洗脸去。” 宋疏桐揉揉眼,挺胸抬头吐出一口浊气:“孟氏给的那块棉布呢,你去打水的话,顺道儿把它洗干净了,挂在外面杆子上头晾着。” 妙菱纳闷地去拿了:“昨儿不是还说不用她的东西吗,再说她能给咱什么好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宋疏桐把手一挥:“我今天就是要让他们看个清楚,他们给我送的这块白布真的很不错,我给好好留着呢。 * ” 她就是要整天晃荡在这家人面前,时时刻刻恶心着他们,在他们猝不及防地时候,迎头痛击,一击毙命。 宋疏桐洗漱完毕,和妙菱一起站在外头往杆子上晒衣裳的时候,黄婆子来了。 黄婆子走的很快,脸上挂着一种诡秘的神情,隐隐透着期待,不晓得她原本是打算来查看什么的,反正她看清宋疏桐和妙菱活蹦乱跳欢笑的样子后,脚下一个趔趄愣住了。 第47章 47 两个小姑娘梳洗的整整齐齐, 一边说笑着,一边将那块棉布单子往杆子上晾晒,雪白的布料随着清爽的晨风摆动着,宋疏桐正伸手去拽平棉布上的褶皱, 她紧致滑嫩的肌肤上跳跃着清亮的阳光。 明明是又美好又生机勃勃的景象, 黄婆子却吓得够呛。 为什么她还活着, 昨天出了那档子事, 今天她怎么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 寻常的女子不是早该寻死了吗? 黄婆子呆住了,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宋疏桐一转脸也看见了她, 笑着打了个招呼:“今天真是稀罕, 怎么是黄妈妈屈尊降贵到这里来了。” 黄婆子还陷在晕乎里, 她疑惑道:“你们怎么……好好的。” 宋疏桐挑眉一下:“黄妈妈这话说的有趣, 我从前是个乡下丫头,如今做了相府千金, 吃得饱穿得好,可不是好好的么。” 妙菱一见到黄婆子就眼里冒火。 这死老太婆怕是今天打算来看她们笑话的吧,若是昨日真叫那几个混蛋欺负了去, 今天她跟小姐指不定该怎么寻死觅活呢。 等听完宋疏桐不动声色的几句话, 她又有些明白了,此事事关名节,不可点破。 可知道归知道, 妙菱却憋不出火气, 她把胳膊往腰上一叉,粗声粗气道:“托黄妈妈的福,让我到二小姐这处伺候着, 如今我吃得饱睡得香,也好得不得了呢!” 黄婆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宋疏桐和妙菱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辱之后生无可恋的样子,反而一一个比一个底气十足,感觉能再活五百年。 宋疏桐讥讽地笑了一下:“黄妈妈,你站着半天了,倒是有事还是无事啊?” 黄婆子有些心虚,目光闪烁道:“哦,没什么事,我就是路过此处,过来瞧瞧二小姐,我先走了,夫人那里还忙着。” 妙菱看着黄婆子远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我呸,毒妇,以为我不知道她想什么,她巴不得我们死了才称心呢。” 宋疏桐道:“等着瞧吧,这事儿没完呢,今天怕是消停不了。” 果然被宋疏桐料着了,黄婆子走了以后没一炷香的功夫,前院来人了,说孟氏叫宋疏桐过去一起吃早饭。 宋疏桐跟着丫鬟过去的时候,一路上心想,昨天找我去吃晚饭,今天又说找我去吃早饭,就没个别的理由了么,饭桶果然是饭桶。 孟氏原本预计今天上午该替宋疏桐收尸了,听完黄婆子的汇 * 报之后,大为意外,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宋疏桐叫过来探探口风。 她们见宋疏桐过来之后,果然如黄婆子所言,气色红润有光泽,实在不像将死之人,惊疑不定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时间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第82页 还是孟氏老辣些,招呼道:“来,吃饭。” 宋疏桐坐下也不客气,提起筷子就开吃,她平日里在宋府都是吃下人餐饭的,早上这一顿厨房想起来就给她送,想不起来就没人送,现在面对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早点,当然吃得有滋有味,毕竟美食不可辜负。 宋疏桐吃得香喝得饱,孟氏母女几个却坐立难安,哪能有心思吃饭。 孟氏喝了几口没滋味的粥,佯装随意问宋疏桐道:“昨夜你睡得如何啊?” 宋疏桐嘴里还含着一口没咽下去的汤,含混道:“睡得好极了,一整夜美梦连连。” 说罢又伸手去夹了一块虾饼,一口咬下去,两颊生香,吃的津津有味。 宋碧荷烦躁道:“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别吃了!” 宋疏桐故做意外道:“妹妹这话说的真是古怪,此刻正是吃饭的时辰,坐在餐桌边上不吃饭做什么?再说不是你们叫我来吃饭的吗!” 宋碧荷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得放下筷子道:“我不吃了。” 宋疏桐才懒得看她,你爱吃不吃,who care! 这一顿饭只有宋疏桐一个人吃的舒坦,孟氏母女几个心里的很不是滋味,她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吃完饭,孟氏拿帕子擦了擦嘴道:“咱们娘几个一起去前头坐着说说话吧。” 宋疏桐当然不能拒绝,心里明白孟氏这是打算去套她话了。 几个人坐在宋府正院外头游廊的美人靠上乘凉。 孟氏一副慈母的口气对宋疏桐道:“为娘这才记起来,如今你都这么大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往日在乡间度日艰难,可有什么人欺负过你吗?若是有,说亲之前一定要告诉娘,娘好想法子补救。” 宋疏桐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是旁敲侧击在打听她过去男女关系的问题了,想把话头往昨天那件事上引呢。 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对孟氏道:“娘放心吧,没有人我欺负过我,族亲对我都可好了。娘不必为我太操心,我觉得自己也不算多大。” 她朝着李碧莲一笑:“若说年纪大,我记得大姐都十九岁了呢,大姐这亲事的事情,娘可得抓点紧啊。” 突然被内涵到的李碧莲脸一黑:“……” 结果还没等她发作,不睁眼的宋碧荷开口了,她显然对宋疏桐的话深表认同,用力点了几个头对孟氏道:“就是就是,这话我也一直想说来着,大姐的事情娘是该上点心。老话说女大不中留,你看看最近大姐在家里,越发的阴阳怪气了。” 宋疏桐:“……” 这宋碧荷小妹妹到底是哪一头的啊,莫非是友军? 李碧莲气得脸色铁青 *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有这份儿闲心,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如何胜过邵灵慧和刘溪诗,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 宋碧荷扬起小脸,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琢磨的,我本来就比她们强,我如今才十四岁,容貌尚未长开,都比她们漂亮夺目许多,再过个一两年,但凡我在的地方,有谁能盖过我的风头去。” 宋疏桐:“……” 果然是只要心里没有AC数,天下就没人能打败我。 她实在忍不住,对宋碧荷竖起来大拇指:“别的不说,妹妹你这份儿自信,我是极为钦佩的。” 宋碧荷一听有人支持自己的看法,更骄傲了:“本来就是嘛,那两人都十八九岁了,等我长开的时候,她们都长残了,太子哥哥只要不瞎,必然会选我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含沙射影的十九岁的李碧莲这次是真生气了:“你若是再敢提什么十八岁十九岁,我就撕烂你的嘴。” 宋碧荷也不是吃素的,脖子一梗,就往李碧莲身上蹭:“你撕啊,给你撕,撕烂了我的脸,看太子哥哥能饶了你,太子哥哥若是生气了,咱们全家都别想好。” 这一声声“太子哥哥”听得宋疏桐肉麻的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孟氏头疼不已,本来是想把宋疏桐叫来套个话,结果自己生的两个女儿整日跟斗鸡似的,又吵起来了。 她气得拍大腿:“都给我坐下,忘了正事吗!” 正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干,互相翻着白眼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了。 孟氏整理了一下狰狞的表情,再次一脸慈爱地对宋疏桐道:“娘记得,之前你曾说过,你多少认得几个字,咱们宋府是书香门第,你也该读些书,这样将来出去说亲的时候,娘也好跟人家说你知书达理。” 说到“书香门第”这四个字,再想想刚才闺女们吵架那个阵势,孟氏自己都老脸一红,说完之后,她使了个眼色,李碧莲和宋碧荷立刻心领神会。 黄婆子适时送过来的几本书,放在宋疏桐手边上,宋疏桐扫了一眼,《烈女传》、《女戒》、《女训》、《女则》……真是好大一摞女德班教材,这是怕她脸皮太厚舍不得死,打算给她洗脑啊。 果然,李碧莲随手拿起一本,状似随意地随意翻了翻对宋疏桐道:“这本书里记载了很多贞洁烈妇的生平,绿珠坠楼、窈娘投井,真是感天动地啊。” 宋碧荷撇撇嘴道:“有什么好感动的,绿珠窈娘有哪个是正经女子,一个是歌姬、一个是宠婢,都是侍奉过多个男子的,像她们这种不贞洁的女人本来就该去死,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 第83页 这些话宋疏桐可太不顺耳了,立刻反驳道:“小妹这话说得偏激了,若如你所说,大魏律例何必允许女子和离呢,干脆凡是提和离的女子一刀全杀了算了。但据我所知,我朝和离 * 之事很常见,甚至还有一位公主和离过。” 李碧莲合上书道:“我朝百年前确实有位公主和离过,但那位公主后来也没回宫,而是当了尼姑,并没有做二嫁妇。” 宋碧荷道:“大姐说的对,女子就该从一而终,若是一个女子曾有好几个男人,她就太脏了,就算不死,应该去尼姑庵里待一辈子,吃素念经,赎清罪孽。” 她托着腮帮子,故意一脸懵懂地问宋疏桐道:“二姐姐,你看我讲的对不对?” 宋疏桐:“……” 对你个大头鬼! 宋疏桐拿起一本书,假装翻了几页,然后看着这一对姐妹花,似笑非笑道:“我真是不明白了,大姐、小妹,你们今天是早饭吃太多撑着了吗?怎么能当着咱们娘的面说这种话呢?” 孟氏:“……??” 她非常纳闷,这些话不都是说给你听的吗,有我什么事儿? 宋疏桐已经站了起来,拿手指着孟氏,一脸义正言辞道:“娘虽然是二嫁妇,还是带着前头相公的子女嫁来宋家的,但是她持家有方温柔贤淑,我一直都非常尊重娘,现在你们两个当着娘的面,说什么二嫁妇可耻,不贞洁就不该活着,从一而终这些话,你们想干什么,莫非是想让娘羞愧地去死吗?” 孟氏:“……” 她简直气得不行了,她名义上是个二嫁妇,但是两次嫁的事实上都是同一个男人啊,可气的事这件事她又不能反驳,吃亏没处说理去。 李碧莲和宋碧荷也被这番逼问弄得呆住了,之前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啊。 宋疏桐一脸义愤填膺,似乎很为孟氏抱不平:“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姐妹俩带大,你们翅膀硬了,居然这样说娘,真的太过分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走了!” 宋疏桐说完,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留下孟氏母女几个大眼瞪小眼。 孟氏被气得脑仁疼,心肝肺都疼,她憋了半天重重地拍大腿骂道:“这小贱蹄子,可气死老娘了!” 宋碧荷道:“娘,她简直太不知羞耻了,自己做出那等没脸见人的事,还往你身上掰扯,现在我们怎么办?” 孟氏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你们姐妹俩先去料理明天皇后娘娘游园会的事情吧,娘听说太子明天也会亲临清泉行宫,一定要好好准备。这个小畜生先饶了她,等我以后再想别的办法!” 第48章 48 京郊的皇家清泉行宫, 规模宏大,占了整整半座山;设施齐全,山脚下有温泉园林可以游玩,山上还圈起了一片皇家猎场可以打猎。 虽然是猎场, 却并没什么危险的猛兽, 都是野鸡小兔子之类的, 主要是为了让皇子公主们可以出来散散心, 玩耍一下。 小邵皇后今日便是在这座清泉行宫里, 邀请在京三品以上众位官家女眷游玩宴饮酒,人数足有几百位。 孟氏早早带着女儿们出门了,内务府早已通知过各家, * 要她们必须在辰时之前入园, 提前等候皇后和太子的大驾光临。 这也可以理解, 就跟开会的时候领导们总是最后才到会场一个道理, 总不能让主子们等着臣下吧。 宋家去了两辆马车,孟氏和李碧莲坐一辆, 宋疏桐和宋碧荷坐一辆。 宋碧荷耀威扬威地对宋疏桐道:“你离我远点,不要压坏了我的裙子。” 宋疏桐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知趣地向旁边靠了靠。 今天宋碧荷穿的那叫一个隆重。 齐地襦裙里里外外穿了五层, 每一层都薄如蝉翼, 透出下面一层的颜色;脑袋上鬓发高耸,光是各色宝石金钗就插了六枝。 这场宴会对宋疏桐而言可有可无,对宋碧荷却意义非凡, 她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 听说了太子殿下会亲临之后,更是铆足了劲儿要艳压群芳。 宋疏桐冷眼看着,只觉得这姑娘今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只色彩斑斓的七彩山鸡, 相比之下,素面天的宋疏桐像一只朴实无华的灰喜鹊,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 其实宋疏桐穿的也是崭新的衣裳,孟氏亲自操刀为她置办的,可想而知,从颜色到款式都十分老套,头上也只是簪了几多民间常见的碎玉珠花,毫不起眼。 因为皇帝有话,所以孟氏没法不带宋疏桐去,她虽然带了宋疏桐,想让她在宋疏桐身上花心思也是不可能的,她恨不得今天所有的人都不要注意到宋疏桐才好。 出了京城,往清泉行宫去的一路上,全是香车宝马,因为车马太多,行进速度变慢了。 宋碧荷一惊一乍地尖叫:“你怎么又靠过来了,你的手皮肤那么粗糙,万一把我的裙子挂坏了怎么办!” 大约是因为今天能见到太子,宋碧荷有些紧张,她的情绪特别不稳定,一会儿骂车夫把车赶得太慢了,一会儿又嫌宋疏桐挤着她了,总之看哪里都不顺眼。 “真是搞不懂,家里的马车这么小,娘还非要让我跟你坐在一处,就不能让你跟着丫鬟们一起在地上跑吗?” 宋疏桐:“……” 大概是因为孟氏要脸吧,在今天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她让继女跟在马车后面跑,那才真是脑子不好。 -- 第84页 外面响起骏马的嘶鸣声,宋碧荷从车窗探出去看了一眼,见是邵家母女俩的马车,飞也似的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阵烟雾。 她羡慕地看了一会儿,叹气道:“要是我也能用那么宽敞那么快速的马车就好了,有爵位的人家就是不一样,她们可以用四驾马车呢。” 无奈理想和现实的落差总是那么无情,宋碧荷便又拿宋疏桐撒气:“你就不能再往边上去去吗!” 宋疏桐已经被她逼到墙角,再往边上去就真的只能下地跟着走了。 宋疏桐索性不退让了,舒舒服服地坐回来,好整以暇道:“我说小妹啊,我跟你说句实话,其实你长成这般花容月貌,任何一个男人只要看你一眼,就会被 * 你勾走了魂魄,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衣裳是不是皱了,你有这等绝世容颜,衣裳之类的附属品,根本都不重要了。” 宋碧荷听完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欢喜道:“你说真的?” 宋疏桐笃定道:“那还能有假?” 宋碧荷果然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不能自拔,不再纠结宋疏桐挤到她裙子的事情了,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方才所言确实很道理,那你再说说,太子哥哥到底会不会喜欢我今天穿的这件衣裳呢?” 宋疏桐顿时咧嘴一笑:“这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女主也曾经这么问过男主,当时两人正是情浓之时,眼看就要吃到禁果,男主当时声音沙哑着道:“我最喜欢你什么都不穿的样子。” “据我在乡下看人脸色过日子多年的经验,我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欢女子穿什么样子的衣裳,但是就冲着妹妹的花容月貌,我猜太子殿下肯定喜欢妹妹不穿衣服的样子,玉体横陈,勾人夺魄啊。” 宋碧荷先是一怔,接着脸一红:“你说的对,似我这般婀娜的身段、肤如凝脂的玉体,确实无人能及。” 今天宋疏桐说的这些话,宋碧荷觉着每一句都听着十分顺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宋疏桐竟然这么有见地呢。比她那个整日只会说风凉话泼冷水的大姐李碧莲不知道好多少倍。 “你真会说话,你再多说几句。” 宋疏桐:“……” 她以前觉得宋碧荷每每童言无忌,做出一些可一称作缺心眼子的行为,大概是因为她年纪太小,脑子没有发育完全。 今天宋疏桐确诊了,这不是发育的锅,是宋碧荷得了一种----脑子不好但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病。 看着双手托腮,一脸陶醉的宋碧荷,宋疏桐摇摇头,这病真是没法治了。 清泉行宫到了,大门前开阔的场地上,早已经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前往行路的官道上,仍旧源源不断的有马车驶来,所幸有大内的公公们一直在门前指挥着,所以繁而不乱。 为了防止有刺客混入行宫里,今日各家的仆人们都是不许入内的,只能等在外面。 宋疏桐跟在孟氏身后,被验明正身后,终于进了这座大名鼎鼎的清泉行宫。 前头有宫女和太监们引路,带着孟氏母女几个往里走,宋疏桐虽然低着头,眼睛其实没闲着,一直认真观察路边的建筑布局和装饰风格。 行宫里的地形都在她心里,但是这些奢华的细节她记不清了。 她将来想建一座类似的休闲山庄做自己的美巢,还可以招待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赚钱,现在有现成的样本可以学习,当然要抓紧时间取经。 宫人们把她们带到了等待的地方。 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外面,青石板广场两侧摆放着许多圆形的春凳,已经坐了不少夫人小姐在等待了。 宫殿的廊下摆着两把描金镂刻吉祥图案的座 * 椅,上面还站着不少宫女,看衣裳头饰,这些宫女在宫里品阶都不低,说不定还有皇后身边伺候着的姑姑。 这些姑姑若是得脸,在皇后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所以下面等着的人虽然多,却并不吵闹。夫人们脸上的表情庄重,小姐们也都很安静,乖巧地等待着太子殿下的来临,难得有攀龙附凤的机会,谁也不想给皇后的身边人留下个坏印象。 宋疏桐瞟了一眼,知道那处位置应该是给皇后和太子殿下准备的,想必是今天来的夫人和小姐们实在太多了,在室内接见坐不下。 孟氏带着宋碧荷坐在了前排,能被一眼瞧见的位置,李碧莲和宋疏桐坐在了她们身后。 李碧莲一脸不忿,却也没有法子,能直接被皇后和太子殿下看到的位置有限,孟氏当然会让宋碧荷坐在显眼处。 宋疏桐却高高兴兴地坐下了,她本来就是来打酱油。她坐下之后,先是跟离她不远的刘溪诗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两人的爹爹都是中书省丞相,位置离得很近。 刘溪诗的妆容衣饰还是一贯的淡雅清丽,在前排那些用力过猛的小姐中,显得像一股清流,宋疏桐则完完全全是背景板了,隐没在人群里。 小邵皇后素来以贤惠温柔著称,她并没有摆架子让众人等许久,很快便来了。 太子谢初静跟她一起出现。 外头太监们通传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里面的众人立刻起身跪下:“臣妇/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小邵皇后和太子殿下从众人跪倒的中间缓步走过,大家都低着头,宋疏桐只能听见皇后娘娘身上的锦缎衣料在行走间摩擦的声音。 -- 第85页 除了小邵皇后轻柔的脚步声之外,宋疏桐还还听见另一道有力的脚步声,想来就是她的男主谢初静了。 宋疏桐心里一阵激动,这个完美的好男人是她亲生的“崽儿”,穿进来这么久了,可算有机会能亲眼看一看了。 小邵皇后被人伺候着坐好之后,第一句话便是急切地对丹芳姑姑道:“快给太子上壶清茶,来的路上闷热,别渴着了。” 众人都听在耳朵里,皇后对太子殿下的关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之后,小邵皇后才温声对下道:“诸位夫人小姐平身吧,赐座。” 众位夫人和小姐们谢恩,起身坐好。 在宋疏桐的笔下,小邵皇后作为一个正面配角,待人接物宽厚谦和,教养诸位皇子公主尽心尽力,尤其是对太子殿下可谓是母爱大过天,是真的温良贤淑,所作所为无可挑剔,当得上“贤后”二字。 可惜宋疏桐还是太天真了,她把配角人物扁平化了,她没有想过,主角和配角都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没有谁是圣人,只付出不索求。 作为一个未婚未育的妹子,宋疏桐完全没有意识到,邵云巧还有自己的大皇子,对任何一个情感正常的母亲来说,爱别人生的 * 孩子超过自己生的孩子,都是一件反人性的事情。 因为宋丞相官职很高,宋疏桐虽然缩在人群里,但是离上面两位贵人的位置并不太远,她起身坐下的时候,顺势极快地抬头,偷偷看了太子一眼,只一眼就心跳加速,无声地“哇哦”了一句。 他穿着一身玄色绣着银丝暗纹的锦袍,领口袖口和衣裾上滚着细细的金边,并不华丽,却贵不可言。 老天爷过分的偏爱他,他容颜俊美,鬓如墨染,肤如白玉,明明眉眼清冷,嘴角却噙着三分笑意,让人看不透,瞧不破。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不说话,身上却冷气直冒,像一把刚锻造好的宝剑,等待出鞘见血的那一天。 这就是威慑! 他天生是那种镇定从容、波澜不惊,举重若轻的人。 宋疏桐惊叹之余,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疯狂点赞,真不愧是老娘亲手塑造出来的男主! 有几个作者能够亲眼看见自己的男主啊,这一瞬间的感觉幸福到眩晕。 第49章 49 谢初静唇边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棘手的情况下, 他永远云淡风轻地微微笑着,让人觉得安心又踏实,仿佛有他在,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疏桐看得醉了, 她的男主真的太完美了啊。 宋疏桐一面沉溺在男主的美色里, 一面莫名地觉得太子殿下这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和喉结的形状让她感到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 而且还见过多次, 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她调侃地想:莫非是在梦里? 管它呢,反正谢初静本人让宋疏桐觉得百分百符合预期,今天这场宴会真是来对了, 太值得了。 她像一只勤勤恳恳的老母鸡, 每一个人物都是她下的蛋崽儿。 她带着慈爱的眼神看着太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宋疏桐好像觉得太子的目光也在若无其事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瞟。 她先是一怔,然后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太子看的肯定是坐在她边上不远的刘溪诗吧。 谢初静能感觉得到, 那一道道或羞怯或者热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些注视,并不十分介意。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人群中的宋疏桐身上, 发现那小丫头仰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含笑看着他,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倾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一片星光闪烁。 谢初静觉得胸腔之内微微一漾, 仿佛有一根弦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拨弄了一下, 那么轻、那么柔,那么的,让人心里痒痒。 他想, 她对他的相貌,应该是满意的吧。 谢初静自小容貌俊美,长大之后,虽然姑娘们不好意思直接夸赞他英俊,但各色迷醉的目光,也让谢初静明白,他的风姿在世间男子中,应当算得上是一骑绝尘出类拔萃的那一种。 大约人有什么,就不在意什么,他被人赞美惯了,在被宋疏桐骂丑男人之前, * 他从未将容颜之事放在心上。 可是唯独对宋疏桐,谢初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几分紧张来,她曾那样毫不吝惜地赞美过传言中的自己。 如果今日见到本人后,竟不能让她称心如意,谢初静一定会懊恼的,他无法不在意她对自己的评价。 万幸万幸,她方才的那种眼神,说明她也是觉得他好看的吧。 谢初静带着淡淡的喜悦抬眸,想再看宋疏桐一眼,却发现她的目光迷离了,盯着虚空出神,表情也呆呆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话痨安静的样子,原来这么乖啊。 谢初静的眸光颤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睫,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来,将他浓密的睫毛拉出两道长长的的阴影落在挺拔的鼻梁上,就像两片轻盈的羽毛。 谢初静脸上微醺的笑意被几个离得近的小姐看见了,她们顿时心跳加速,脸红了一片。 小邵皇后也看见了谢初静勾起的唇角,笑着打趣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如此玲珑出众,竟能令太子心旷神怡。” 皇后这样一说,坐在前头的几个小姐纷纷调整了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婀娜动人一些,邵灵慧用力睁大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 第86页 谢初静扫了这些人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母后说笑了,儿臣难得有空闲陪母后出来走走,故而心情愉悦。” 小邵皇后笑着点点头:“太子所言极是,母后一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同太子慈爱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小邵皇后端起了她一国皇后母仪天下的架子,同在场的众人寒暄道:“诸位夫人平日里治家有方、相夫教子面面俱到,又能将女儿们养育得如此知书达理,真是难得,实乃女子表率,今日本宫能见到各位,深感欣慰啊。” 众人皆言“不敢当”。 皇后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命人端上消暑的水果,赏给了众人。 此时是农历六月,时令瓜果就是些西瓜水蜜桃,还有西北进贡来的蜜瓜,都切成小块儿摆在细腻的白瓷碗里,用银匙戳起来吃。 其他的小姐们象征性地吃了一两块,就矜持地放下了银叉子不吃了,她们怕把嘴唇上好不容抹上去的口脂弄花了。 宋疏桐躲在人堆里,低着头,吃了一块又一块,啊,真甜。 反正宋疏桐跟外头那些神经绷的紧张兮兮的小姐们不一样,她不是来比美的,她今天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纯粹的吃瓜群众。 再说现在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人堆里坐了这么久,她早都渴死了,真的需要吃点水果滋润一下啊。 宋疏桐说服了自己,她一边吃一边快乐地想,刚才看见男主大饱了眼福,现在轮到大饱口福了,皇家这贡品西瓜和蜜瓜,比外头买的好吃太多了呀,肯定是纯天然无污染绿色产品。 看着那个乌黑圆溜溜的后脑勺,躲在不 * 起眼处一上一下,像小喜鹊啄食般贪吃的模样,谢初静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下意识地垂下袖子,摸了摸里面的东西,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找到机会,同她单独说句话呢。 小邵皇后是邵灵慧的姑母,所以皇后娘娘一来,她就撒娇似的,贴在最靠近皇后的地方坐下了,当然,这也是离太子殿下最近的地方。 因为离得近,所以邵灵慧很快发现了,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朝着一个地方看。 她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却没发现那处的前排坐着哪位姿容出色的小姐,稍微能看上眼的,只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刘溪诗和年幼轻浮的宋碧荷。 邵灵慧心头浮起一阵疑惑,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太子到底在看谁。 撤下了果盘后,小邵皇后又同几位辈分高的皇家宗室女眷闲话了下家常,接着笑眯眯对着一众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的小姐们道:“哎呀,你们都是年轻小姑娘,性子该欢脱些才是,大家不要看见太子来了就这么拘谨,其实太子虽然不爱笑,却是个极随和的人。” 皇后都这样说了,小姐们便羞答答地抬起头来,炙热的目光落在太子脸上。 虽然外头都在传言,太子妃的人选就在内定的那几位中间,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不是,万一太子殿下就瞧上了自己这一款呢。 再说了,太子妃只有一位,太子的女人却可以有许多位。哪怕是嫁进太子府做小呢,也比嫁给寻常男子强许多倍。 太子殿下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别的男子岂可与他相提并论。 惟有邵灵慧心头疑惑更甚,她自幼与太子相识,太子性子沉静如水,确实不爱笑,但是今天,就在短短的片刻之间,他已经很明显地笑了两次了。 他为谁而笑? 邵灵慧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冷冷扫过在场这些女子,咬碎了满口银牙。 无论是谁想跟她抢太子殿下,谁就是她的死敌。 小邵皇后身后站着的丹芳姑姑便道:“娘娘,现在离中午还早着呢,不如咱们玩一玩藏钩之戏。” 宋碧荷到底年幼,憋了一上午装淑女就快把她憋坏了,一听见可以玩乐,立刻拍手道:“好呀好呀,臣女喜欢藏钩,臣女猜这个猜得可准了。” 小邵皇后笑道:“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好,就玩这个,玩三轮,最后赢的那队,本宫有赏。” 她说罢,从手上褪下来一枚鸽血红的戒指,递给丹芳姑姑:“就猜这个吧。” 所谓藏钩,就是古代版的猜猜乐。 十个人一起玩,分为两组。其中一队把一个东西藏在某人手里,让另一队猜这东西在哪个人手里,三次之内猜中为胜,胜的队伍便可留下来,继续玩下一轮。 这个游戏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粹靠运气。 说来也怪,玩了几局,宋碧荷都是一猜就中,令人啧啧称奇,连宋疏桐都觉得挺诧异的。 孟氏坐在一旁 * 观战,满脸得意跟身边的人炫耀道:“哎呀,我家荷儿天生八字就好,打小算命先生给她看相,都说她福运双全呢。” 最终,小邵皇后笑着将那枚红宝石戒指赏给了宋碧荷。 邵灵慧不服气地噘着嘴道:“皇后姑母,咱们不玩这个了,这有什么好玩的,一点都不需要技艺,纯粹是撞大运嘛,咱们玩点需要真本事的。” 小邵皇后宠溺道:“好好好,依你,你说玩什么?” 邵灵慧道:“咱们来投壶!” 这个游戏更简单了,就是拿着羽箭往壶口里扔,谁扔的多谁胜,输的罚酒。 因为投壶这种从容安详的游戏在大魏朝的富贵人家里很流行,玩起来也很优雅,所以贵族们常在宴会上玩耍,以助酒兴。 -- 第87页 邵灵慧觉得自己很擅长这个,恰好许多别的千金小姐也觉得自己擅长这个,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壶和羽箭很摆好了,小姐们依次上前,每人十枝羽箭,逐个往里投,看谁投中的最多。 这种游戏之所以能流行起来,除了规则简单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参与感很强,场上果然很快热闹起来,每次有羽箭落入壶口,都引起边上围观者一阵欢呼。 到后来,连皇后娘娘都忍不住走下来,站在边上为这些小姑娘们鼓掌助威。 一见皇后如此,千金小姐们更加压抑不住兴奋之情了,跃跃欲试,大家都想让太子殿下看见自己的风姿。 宋疏桐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为了看得清楚点,她卖力地往前挤,不知怎么的就挤到了最前头,负责发羽箭的宫女把箭筒塞到她手上:“这位小姐,现在轮到你了。” 宋疏桐一脸懵逼:“啊……轮到我了?!” 第50章 50 众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宋疏桐身上, 她抱着箭筒一脸懵逼,她一个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人,哪里会玩这个啊。 宋疏桐这个人方向感奇差无比,小时候打雪仗玩沙包, 从来都砸不到人的, 只有被砸的份儿, 现在要让她把这些箭扔进那么小的一个壶口里, 实在太为难她了。 不管场上如何热闹, 始终一脸淡漠坐在交椅上的谢初静,终于抬眸看了过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当他的目光落在场上那道身影之上的时候, 他眼角眉梢全是蔓延的笑意。 邵灵慧似乎看出了宋疏桐不会, 拿手臂碰了碰李碧莲, 李碧莲便故意道:“二妹你倒是抓紧投啊,没见这么多姐妹们等着你呢?” 她身边那一群小姐们都神色各异地等着看宋疏桐的笑话。 宋疏桐很想说“我能不玩吗?” 但是看着边上围着的一大群人, 甚至还有皇后也在看着她,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臣女从前没玩过这个, 手上没个准头, 怕是一个也投不进去的。” 小邵皇后点头:“无妨,你投便是。” 宋疏桐豁出去了:“臣女遵命。” 她摈住呼吸开始投壶,一发两发三发, 虽然她 * 努力了, 但是仍然一发不中。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准确地说,她连壶口都没碰到过, 把羽箭扔的到处都是,反正每一次都能准确地避开壶口。 小邵皇后忍不住大笑道:“丫头呀,你这不是投壶,你这是天女散花。” 众人都笑了,谢初静也忍俊不禁。 宋疏桐不管三七二十一扔完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反正她也只有这种水平,瞄准了投也同样进不去。 她在笑声里坦然地对皇后娘行了个礼道:“若是十发全落空能博皇后娘娘开怀一笑,臣女即使出丑也值了。” 小邵皇后对簇拥着的众人笑道:“这小丫头谁家的啊,小嘴可真会说话。” 孟氏一听皇后娘娘问话,连忙上前殷勤道:“禀告皇后娘娘,臣妇乃是宋和光的家眷,此女是臣家的二丫头,叫宋疏桐。” 皇后看着孟氏眼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回到座位上坐下,示意大家接着玩。 年轻姑娘们又开始热闹地投壶,宋疏桐兴致勃勃地站在边上看。 到目前为止,命中率最高的是兵部尚书孙维谷家的四小姐孙潇湘,十枝羽箭中了六枝。 她似乎对自己的战果很满意,拍拍手骄傲道:“可有哪位姐妹想要挑战一下了?” 邵灵慧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刘溪诗的背后,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刘溪诗往前猛地一推:“刘小姐怎么光站着看呢,方才藏钩便不见你说话,这投壶也不见你,莫非是不愿意与我等姐妹同乐?” 刘溪诗有苦难言,方才玩藏钩的时候,她连人都不认得几个,根本说不上话。她从小长在商贾之家,自然也不擅长这投壶之术。 刘溪诗被推到中间后,刚想开口推脱,忽然又有一人把箭筒从宫女手中接过来塞到她怀里。 那个人是宋碧荷,她跟邵灵慧一样,把刘溪诗视为劲敌,现在有机会能让刘溪诗在太子面前出丑,自然也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 宋碧荷站在刘溪诗面前,貌似十分热络道:“刘家姐姐也来一局吧,你莫要紧张,你瞧瞧我家二姐姐方才扔的多好啊。” 宋碧荷这么一提,大家立刻又想起宋疏桐刚才天女散花般的表演,捂着脸低笑起来。旧时光整理 宋疏桐见刘溪诗是躲不过去了,便也自嘲地笑笑:“溪儿你就投吧,有我给你垫着底呢,再说你手上的准头不是极好吗,想来此事也难不住你。” 她记得刘溪诗当初在店里称点心,一勺子下去就是一斤,虽然各色点心形状大小不同,她都能做到分毫不差。 刘溪诗得了宋疏桐的鼓励,点点头轻声道:“那我便试试吧。” 她手上拿起一枝羽箭,先掂了掂重量,然后又略微估摸了一下自己离那壶口的距离,甚至还伸出另一手感受了一下风力。 看见刘溪诗这故弄玄虚的样子,邵灵慧轻蔑一笑,她心知刘溪诗之前从未玩过这个,就等着她像宋疏桐那样出个 * 洋相了。 众人也都屏息静待,宋疏桐跟着也紧张起来。 刘溪诗终于准备好了,她果断地朝着壶口把羽箭直了出去,可惜力道稍微大了些,羽箭擦着壶口直接飞越了过去,落在了地上。 -- 第88页 众人均道“可惜”,就差了一点点。 邵灵慧和宋碧荷都露出了笑容,这两人原本也不对付,却在此时达成了微妙的共识,都巴不得刘溪诗一个也投不进去。 宋疏桐对有些失落地刘溪诗道:“你很棒了啊,完全不像才第一次玩这个的人,刚才那一把角度有些高,你再调整一下试试,我觉得你一定行的。” 郭夫人本来坐在边上陪其他夫人寒暄,这时候也停下了说话,对女儿点点头,鼓励她。 刘溪诗咬着唇,再次衡量片刻,又投了一枝羽箭过去,可惜了,这次羽箭撞到了壶颈上,弹了出去。 众人一片嘘声,邵灵慧和她身边一众小姐妹更是直接发出了嗤笑之声。 刘溪诗反而镇定下来了,她歪头对宋疏桐一笑:“桐姐姐,我晓得了 ,这次是我力气不够,位置也低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抽出一根箭,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抬手一掷,羽箭稳稳当当落在壶口里。 “哇哦。”宋疏桐惊呼一声:“就是这种感觉,对了。” 刘溪诗果然手上非常有准头,她极快地就学会了这种游戏的精髓,力道把握地刚刚好,接下来投一枝中一枝。 那羽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一枝接着一枝往壶口里飞。 看着刘溪诗投壶投的这么轻而易举,居然让刚才一把没中的宋疏桐不知天高地厚地产生了一种“我也可以”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错觉,宋疏桐对自己的斤两还是非常有数的。 最后剩下的八枝羽箭,刘溪诗全部投中,刚开始她投中的时候,还有一两声叫好,到后来,大家都呆住了,没人出声。 刘溪诗呼出一口气,把空空的箭筒还给掌事的宫女,羞涩道:“我投的不好,让各位见笑了。” 人群冷却了几秒,接着爆发出惊叹。 十中八啊,这个命中率实在惊人,而且照这个架势看,前两次刘溪诗是在练习,所以才失了手,若是再给她十枝,恐怕是要每发必中的。 宋疏桐拼命给刘溪诗鼓掌,手心都拍红了。 女主不愧是女主啊,谁能相信她此前竟然从未玩过这个。 宋疏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一定要找机会带着刘溪诗出去玩套圈,看上啥套啥,能把老板套哭了。 不管游戏场上如何热闹,各家千金如何巧笑倩然,谢初静的心思一直不由自主地被宋疏桐吸引着。 他甚至不用可以寻找,就能分辨出人群中哪一缕呼吸是属于宋疏桐的。 他只要把目光投向人群,必然是在寻觅她的身影。 可让谢初静无法理解的是 ,他偷眼看她许多次,她却一次没瞧过他,倒是无意中撞上了不少其他姑娘慌乱的目光。 明明方 * 才他走进来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脸痴醉了好一阵子,可之后再也没把精力放在他身上过,一直专心致志地吃喝玩乐。 她仿佛完完全全不记得此处还有他这个人。 谢初静迷惑了。 当初那个在如水温柔的月色之下,一脸倾慕地说着“殿下气质如泰山之巅的苍松,挺拔俊朗;容颜如昆仑雪下的美玉,清冷自持”、“殿下必将成为千古名君”这些倾慕之语的女子真的存在过吗? 难道都是自己在做梦? 谢初静的手一动,碰到了袖袋里的几张银票,他立刻清醒过来,他不是做梦,这丫头真真切切地拿走了他三千两银票。 小邵皇后命人赏了刘溪诗一根金钗,知道她就是那位刘太傅和郭夫人从民间寻回的掌上明珠后,又把刘溪诗叫上前仔细看了看,温和地问了几句话,接着好好夸赞了一番。 刘溪诗红着脸谢恩了。 邵灵慧虽然知道,皇后娘娘这面子并不是给刘溪诗的,而是给刘太傅的,依然很不高兴地轻哼了一声。 小邵皇后的目光扫了邵灵慧一眼,淡淡道:“方才灵儿不是说要玩投壶,怎么又不玩了。” 邵灵慧因为藏钩比不过宋碧荷所以才闹着要投壶的,没料到投壶又让刘溪诗出了风头。 “灵儿要玩啊,哪里不玩了。” 邵灵慧不服气地跑到场上,拿起羽箭投了一枝过去,没中。 当然没人敢嘲笑她,但邵灵慧还是很不高兴。 她回头看看虽然始终坐着没动,却是众女心中焦点的太子殿下,忽然有了个主意,她一定要让今天在场的这些莺莺燕燕们明白,她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要多特殊。 邵灵慧举起手中的箭筒,故意娇声道:“太子表哥,你知道灵儿不擅长这个,你帮帮我好不好,输了要罚酒的,灵儿最怕喝酒了。” 那道声音无比甜腻娇嗲,正在跟刘溪诗一起把玩皇后娘娘赏赐之物的宋疏桐,毫无防备地听了邵灵慧这一嗓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真的怀疑邵灵慧是不是得了糖尿病,连嗓子里都含糖量超标。 她立刻抬头去太子,心里暗暗地想,我的男主根本不稀罕她这号人,等着被拒绝打脸吧。 可是让宋疏桐意外的是,谢初静不知为何,竟没有拒绝,还微笑着朝邵灵慧伸出手。 第51章 51 邵灵慧立刻开心地跑上去, 把箭筒举到太子殿下眼前,她像一只骄傲地公鸡,翘着尾巴环视了在场的千金小姐们。 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瞧见了吧,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是我, 你们这些没有自知之明, 偷偷摸摸肖想殿下的人有多么可笑! -- 第89页 宋疏桐顿时一愣, 很不明白太子为什么没有拒绝呢, 这得多让女主误会啊。 她担忧地去看刘溪诗, 刘溪诗好像并不在意,仍然在把玩那只金钗。 宋疏桐庆幸地想,幸好幸好, 我的女主是个胸怀大度的人, 就让跳梁小丑们继续蹦 * 跶好了, 咱不计较。 当时关于这场游乐宴会的具体过程, 当时宋疏桐写的时候是一笔带过的。她主要描写的是后来女主在山坡上散步的时候,被女配们坑了一把, 差点丢了命,然后男主出现英雄救美。 所以宋疏桐也搞不清这时候到底应该发生什么,她探究地看了谢初静一眼, 谢初静也恰好在看这个方向。 两人的目光无意中撞在了一起, 宋疏桐立刻翻了个白眼给他,冷冷地转开了脸。 女主不生气,不代表女主亲妈不生气。 宋疏桐当读者的时候, 最讨厌跟女配黏黏糊糊不清楚的男主了。后来她当作者了, 笔下的男主,个个爱憎分明,不穿秋裤! 可今天谢初静的表现让宋疏桐越想越气, 痛心疾首,崽儿啊,你今天真是太让麻麻失望了。 谢初静一怔,接着微笑,沉静的眉眼染上一层淡淡的喜悦,原来这样她也会生气的啊,还以为她真的不在乎。 邵灵慧看见她一过来,太子殿下就露出笑意,以为太子是因为她乖巧可爱才笑的,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她扭了扭身子,把箭筒又往前举了举:“太子表哥,你想什么呢?灵儿的手都累酸了。” 谢初静没有接邵灵慧的箭筒,也没有看她。 他依旧雍容华贵地坐着,用修长的手指把羽箭全部抽了出来,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潇洒随意地一扬手,十枝羽箭便像晚燕归巢一般,轻轻松松地全部落入壶口之中。 这下姑娘们的惊叹声更大了,连夫人们也都全都在赞叹太子殿下技艺超群,文武双全。 宋疏桐是个心大的人,她忘记了刚才小小的不快,也跟着鼓掌叫好,她家男主从小跟着武林高手学艺,武功超棒的,投壶这种小事,根本不算事儿。 小邵皇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嫉妒,太子谢初静从小便博闻强识,即使她刻意溺爱太子,想把他养成废人,可太子依然极为自律,不仅刻苦聪明,而且为人谦逊,深得敏德皇帝喜爱,朝野上下也一致认为储君文韬武略出众,堪当大任。 这样好的孩子若是自己亲生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他偏偏不是,不仅不是,他还挡住了自己儿子的上进之路,怎能不让人心生不平? 小邵皇后真情流露只到了眼里就结束了,面上丝毫不显,她依旧慈爱端庄地微笑着对谢初静道:“看来,本宫今天这赏赐,要赏给太子了。” 谢初静客气道:“母后过奖了,雕虫小技而已,岂敢向母后讨赏。” 小邵皇后满脸欣慰,又略带心疼道:“你这孩子呀,从小就是太过用功了,玩乐的太少,母后每每想起都心疼不已。” 英武候府是皇后的娘家,罗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嫂子,一直坐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看到这一幕,罗夫人适时道:“娘娘母仪天下,同殿下母子情深,真是令人称颂啊。” 小邵皇后道:“本宫疼爱太子, * 要什么世人称颂呢,舐犊情深本是应该的啊。这次难得有机会出来,太子就该好好玩一玩才对,年轻人不要太沉闷。” 谢初静道:“谨遵母后之命。” 小邵皇后微一思忖道:“不如太子跟她们玩簸钱,本宫小的时候,最爱玩这个。” 簸钱就是掷硬币,把铜钱在手中颠几下,然后掷在地上,正面朝上多的一方为胜利。 邵灵慧一听就立刻撒娇道:“那怎么可以呢,太子表哥武功那么好,想要哪面朝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肯定不停地赢我们啊。” 宋疏桐在底下听着邵灵慧拍马屁,忍不住点了下头,她当初写他的时候,原则就是怎么牛叉怎么来的,把所有酷炫的设定都往他身上套。 小邵皇后被邵灵慧闹得没法子,便道:“那依着灵儿呢?” 邵灵慧眨着眼睛看了看谢初静,咬了下唇道:“不如我们来玩射覆吧,太子表哥让人在钵盂下面扣一样东西,让灵儿来猜,若是我猜中了,太子表哥便要送个随身之物给我。” 邵灵慧想要太子殿下的随身之物! 一众咬着后槽牙观赏邵灵慧直播撒娇的少女们都是脸色一变。 宋疏桐也皱了眉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刘溪诗,她觉得邵灵慧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是当面恶心刘溪诗。 作为女主的亲友团唯一成员兼队长,宋疏桐很不高兴地瞪着邵灵慧。 人人皆知,谢初静从不近女色,敏德皇帝为了让储君长成大器之材,连东宫之中的宫女都不许进内殿伺候,怕扰乱他的心智。 谢初静年近二十,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女子得到过他的贴身之物,这若是给了她,无异于太子殿下当众认可了她,想要她做太子妃。 谢初静听见邵灵慧的要求,眉头顿时微微蹙起,他抬眸看向宋疏桐,却发现宋疏桐正盯着邵灵慧看,眼色很不善。 原来她也会因为别的女子对自己示好而感到不悦。 谢初静心头一甜,本想出口拒绝邵灵慧的话便没有说出来,他静静地坐着,很想看看宋疏桐之后会有怎样的表现。 被在乎的人在乎,这种感觉令人愉悦。 -- 第90页 邵灵慧那点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在小邵皇后看来,简直就像看小溪里的鹅卵石,清清楚楚,但她佯装不知,故意道:“灵儿的提议好是好,但是这么多姑娘在此处,若是本宫独独让你去猜,岂不是让人说本宫偏心。” 邵灵慧骄纵惯了,毫不在意道:“谁人不知您是灵儿的姑母啊,疼爱灵儿天经地义,才不会有人说闲话呢。” 邵灵慧目光所及之处,小姐们纷纷躲避,不敢与其争锋芒,夫人们也都尴尬地笑了笑。 小邵皇后满脸无奈道:“本宫当然疼爱灵儿,可本宫也是天下之母啊,万民爱戴本宫,本宫也当疼惜他们才对。唉,此事可真是让本宫为难啊。” 罗夫人见皇后为难了,连忙打圆场道:“娘娘,小孩子说话没遮 * 没拦的,您不用理会她,您拿主意便好了。” 小邵皇后看向谢初静,貌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道:“太子啊,既然她们想得的是你的赏赐,不如你指一位小姐来玩这射覆之戏吧。” 就这样,这个得罪人的问题被不落痕迹地抛给了谢初静。 小邵皇后此举看似无心,其实也并非全无目的,她想试探一下太子心里到底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太子。 谢初静抬眸,下意识地就朝着宋疏桐的方向看过去,又极快地转开了。 谢初静明白这些年轻的小姐们今日为何而来,她们想做他的太子妃,登上这个位置,也就意味着无上尊荣的皇后之位唾手可得,至于太子这个人是圆的还扁的,或许她们并不介意。 若是今天他选了一个人,不管是谁,那个人在今日以及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恐怕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尽管他心里有个想着的名字,却不能说出来。 谢初静微笑道:“儿臣遵命。” 邵灵慧立刻上前一步,满脸期待地站在他面前:“太子表哥,选灵儿啊,灵儿最擅长猜东西了。” 下面不少千金小姐看见邵灵慧这番做派,虽然脸上还挂着娴静的笑容,其实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邵爵爷位高权重,邵家如今繁花似锦,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谢初静似笑非笑地看了邵灵慧一眼:“表妹,你此举甚是得罪人啊。” 邵灵慧一怔。 谢初静抬眸,扫了场上众人一眼,目光从宋疏桐身上滑过的时候,他顿了一秒,他觉得她的眼睛非常明亮,皮肤在阳光下细腻透光,她和别人那么不一样,不管在多少人中间,他都能一眼看清她的位置。 最后他收回目光淡淡道:“抓阄吧。” 如果不是那一个,那么,是哪一个他都无所谓。 邵灵慧顿时一脸失望,可是下面的小姐却全都欢喜的不得了,抓阄的话,意味着人人都有机会啊。 小邵皇后笑道:“太子这个法子好,不厚此薄彼,全靠运气。不知道太子拿什么当彩头?” 这便是邵云巧心思玲珑、极会做人之处了,她料想谢初静不愿意如邵灵慧所言,送出自己随身之物,所以故意有此一问,可以让谢初静按照意愿赏赐。 谢初静对皇后笑了一下,问刘松道:“今日可带了什么?” 刘松想了一下,为难道:“殿下,奴才没有提前准备,今日身上只带了银票。” 谢初静忽然心里一动,他朝着人群的某个方向朗声道:“赢者,赏银票三千两。” 场上立刻响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 小邵皇后也笑起来,开了句玩笑道:“太子真是务实之人啊,本宫觉着,这赏银票也好,赢了想要什么自己买去。” 宋疏桐抬头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句“银票三千两”,她的心脏多跳了一下,有种异样熟悉感。 第52章 * 52 小姐们听完太子殿下的赏赐之物笑完之后, 又都忍不住带着爱意偷偷去看太子谢初静那张英俊刚毅的脸。 三千两银子确实不少了,重点是皇家赏赐直接给银票这种方式,真的少见,过于简单粗暴。但这不正说明, 太子殿下不是花哨之人, 可以托付终身么? “禀告娘娘, 在场一共四十二位小姐, 这里正好四十二枚纸阄, 其中一枚里面用朱砂点了一点红。” 太监们很快拿了宣纸做的阄团儿过来,摆在红木的托盘里,邵灵慧抢先拿了一个, 急匆匆展开一看, 很可惜, 是白纸一张, 顿时失望地嘟起了嘴。 宋疏桐一看就知道邵灵慧肯定没抽中,她幸灾乐祸地推了推刘溪诗:“加油, 看你的了。” 刘溪诗回头看她,眼睛亮晶晶:“原来桐姐姐是想玩这个么?好的。” 这时候丹芳姑姑端着盘子下去,小姐们纷纷上前, 刘溪诗也奋力挤过了过去, 拿了两枚大号的回来,先塞了一枚给宋疏桐,然后才打开自己手里的, 并没有中。 她又催着宋疏桐打开:“桐姐姐, 你快打开看看啊,说不定你这枚能中。” 宋疏桐无所谓自己中不中,但女主刘溪诗没中让她失落了一下, 还是依言打开了,纸上赫然一个朱砂红点,她心里顿时一喜。 宋疏桐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溪诗就欣喜若狂地一把抓过宋疏桐手里那张纸,高高地举起来挥了挥:“中了中了,在这里呢!” 丹芳姑姑那里还没有抓完阄,这边刘溪诗一说已经中了,后面的小姐们也就不去抓了,大家都很失望,但也都好奇是谁抓中了,纷纷循着声音望去。 -- 第91页 邵灵慧看清居然是刘溪诗之后,气得直接把纸团扔在了地上。 丹芳姑姑认出这位说话的小姐,是刘太傅的家嫡女,方才皇后娘娘还赞过她,便问:“刘小姐,是你中了吗?” “不是我。”刘溪诗把宋疏桐往前一推:“是我的桐姐姐中了呢。” 宋疏桐:“……” 她连忙对刘溪诗道:“你搞错了吧。” 听见有人说宋疏桐抓阄抓中了,谢初静端着茶水的手轻颤了一下,他刚把杯子放在唇边遮住笑意,就听见宋疏桐大叫“搞错了”,谢初静顿时呛着了,狠狠地咳嗽了好几声。 刘松连忙上前替他拍背:“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谢初静抬头怒其不争地看向宋疏桐,可宋疏桐完全不看他,光顾着跟刘溪诗争论什么。 宋疏桐道:“你傻不傻啊,这是你去抓的,明明是你中的啊。” 她拼命眨眼暗示刘溪诗。 刘溪诗却固执地把手上另一张空白的纸拿给宋疏桐看:“是我抓的没错,但我是帮姐姐你抓的啊,你看,这张空的才是我的。” 宋疏桐:“……” 她简直要被刘溪诗笨死了,没见过这么傻乎乎的女主,多好的机会啊,不仅能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光明正大地跟男主搭上话,以后 * 说出去也不算是私相授受了,然后趁热打铁就能把关系挑明了,这丫头怎么不开窍呢? 宋疏桐决定不跟刘溪诗瞎掰扯了,转而对众人高声道:“这是个误会,这个阄儿是刘小姐亲手抓出来的,当然得算是她中的。” 一群姑娘们顿时面面相觑,她们想中,中不了,怎么还有抓中了之后,互相推让的呢?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听见这边起了争执,一直在微笑着同身边的夫人们说家常的皇后娘娘也抬眼看了过去。 “嗳,这不是刚才那个投壶投成了天女散花的小姐吗?” “姑姑,她算什么小姐呀?”邵灵慧嘴巴噘得可以放毛笔,她嘟囔着对皇后解释道:“她就是个乡下村姑而已。” 谢初静的眼风冷冷扫过邵灵慧,然后对皇后道:“禀母后,这位小姐乃是中书省右丞相宋和光的原配发妻之女。” 小邵皇后点点,问道:“这是怎么了,何事争执啊。” 丹芳姑姑对皇后行了一礼,笑着道:“娘娘,是这样的,刚才大家都乱糟糟的,还没有准备好,出了点小意外。依奴婢所见,不如这第一回 就当是给诸位小姐试试手,再来重抓一次,娘娘您看可好?” 小邵皇后道:“本宫自是没什么意见?只要大伙儿都同意便可。” 别的小姐们当然没有意见,这等于她们又得了一次机会,便齐齐将目光落在宋疏桐身上。 邵灵慧急得跑了过来,把自己的纸团捡起来放在丹芳姑姑的盘子上:“重抽,重抽!” 宋碧荷也连忙把手里的纸团儿放回去:“姐姐们,这回一人拿一个哦,谁也不许多拿!” 宋疏桐正拿刘溪诗没办法呢,听见丹芳姑姑这样说,便笑笑把那纸团儿也放回去,道:“当然可以啊。” 她知道这些宫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的,今天她这副丑小鸭的模样,想必人家是看不上自己,正好她也巴不得不要这玩意。 不知道刘溪诗是出于什么心理不想要这机会,或许是害羞吧,既然刘溪诗坚决拒绝,宋疏桐也只好由她了。 谢初静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疏桐,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一看原本抽中的宋疏桐都这样说了,千金小姐们顿时开心得把自己手中的纸团儿又放了回去,大家都兴奋地准备再抽一次。 邵灵慧一直扒着那托盘看,把宋疏桐放回的纸团位置牢牢记在心里,嚷嚷着:“这一次我必须第一个拿。” 谢初静皱了一下眉头,正好有太监拿了一个广口小坛子过来,预备等下射覆之时放物品之用,他便指着那坛子对丹芳姑姑道:“姑姑,不如你把纸阄放在这坛子里,轮番拿取,便不会乱了。” 丹芳姑姑便把盘子里的纸阄全都倒在了坛子里,又摇晃了两下。 邵灵慧大失所望:“太子表哥,你真坏,这样灵儿就不知道是哪个了啊。我不管,反正我要先 * 抽。” 她这般骄纵,旁人没说什么,反而罗夫人开口笑道:“灵儿方才就是你先抽的,这次让给别的小姐吧,虽然你跟太子殿下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今日大家都在呢,太子殿下总要兼顾一二,不好显失公平。” 罗夫人话中有话,这种随机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知道闺女不一定能抽中,便用几句话向大家点明了,即使邵灵慧抽不中,她跟太子殿下的关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果然,宋碧荷立刻低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 邵灵慧只好气呼呼地让开了,嘴里道:“那先说好,先抽也不许先打开看,大家一起开。” 她这个提议,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宋疏桐也点了点头,说的极对,万一有人头一把就中了,后面的人还玩个什么劲儿,非常影响活动气氛。 宋碧荷当仁不让地挤了过去:“那我先抽吧。” 她抬头对谢初静一个巧笑:“太子哥哥,让荷儿先抽吧,今日荷儿最小,这些姐姐们都比荷儿年长许多呢,该让着我才是呀。” -- 第92页 她一声声“太子哥哥”叫得十分亲热,旁人听了,好像她跟太子熟的不得了。 谢初静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宋家那位擅长顺杆儿爬的猴儿姑娘。 宋碧荷第一个抽了,邵灵慧第二个。 小姐们依次上前,一人拿了一个,排在后面的一脸不乐意的模样。 宋疏桐真不明白,她们争什么,概率上来说,先抽和后抽,中奖率都是一样的啊。 她一直拖着不上前,反正她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女主都不争,她更不必争。 等所有人都抽完了,丹芳姑姑伸头看了一眼罐子里:“还剩最后一个,哪位小姐还没抽?” 刘溪诗看见宋疏桐手里空着,便叫了一声:“桐姐姐。” 宋疏桐只好走过去,把那一个拿过来,随意地攥在手里了,反正她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丹芳姑姑一声令下,姑娘们都屏住呼吸,开始拆自己手中的纸团,有人还先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下。 宋疏桐看着觉得好笑,忍不住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她没去拆阄,等着看这次会是谁,总之不会再是她了,稍微懂一点概率学的人都该知道,连续两次中奖的概率有多低。 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让谢初静莫名地烦躁,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不够优秀了,所以对她没有吸引力。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了宋疏桐之后,谢初静变得非常敏感,容易患得患失。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从容镇定被她轻而易举摧毁了。 谢初静十九岁了,说他不懂男女之事就太扯了,魏朝的男子虽然大多数十八岁订婚,二十岁成婚,但是也有成家早的,反正像他这种年纪的,当了爹的大把都是。 谢初静知道自己对宋疏桐是有好感的。 但他以为只是有好感而已,大约是因为宋疏桐长得恰好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 他父皇后宫中美女如云,谢初静各型各款都见过,可是宋疏桐的容颜一眼就击中了他的心,当初在月亮底下第一次见她,他就觉得她真的很好看。 可今天他才意识到,美丽的女子那么多,他独独如此在意她一个人,恐怕不是单单一句“有好感”可以解释的事情。 所有的小姐们都把自己拿到纸团儿打开了,却迟迟没有听见谁说自己抽中了。大家互相看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地询问着,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脸失望。 最后,小邵皇后忍不住问道:“这回是谁中了?” 年轻的小姐们面面相觑,都摇着头不说话。 宋疏桐此时忽然感觉到情况不对,她赶紧把自己手中的纸团儿打开一看,果然,又是一点朱砂红,耀武扬威一般在她手心里炫目着。 宋疏桐:“……?!” 不带这样的,你说气不气人! 站在宋疏桐身边的几个小姐,看见这回又是上次那位中签的姑娘抽中了,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这也太巧了吧。” 丹芳姑姑走过来看了看宋疏桐手中的纸条儿,确认无误后,高声道:“中签者乃是宋二小姐。” 小邵皇后闻言惊讶不已,指着宋疏桐对罗夫人等几个道:“真乃奇事也。” 众人附和:“确实,真巧啊,也太巧了。” 众目睽睽之下,完全没有任何作假的余地,宋疏桐的确是凭本事中的。 邵灵慧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其他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谢初静极快地看了宋疏桐一眼,接着垂下眼眸,他藏起了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第53章 54 见宋疏桐一直盯着那纸条儿沉思, 不说话,宋碧荷颠颠跑过来,拿起她手中的纸条儿,用难得的谄媚语气道:“二姐姐, 不如你让给我吧。” 宋疏桐还没说话呢, 邵灵慧就强硬地替她回绝道:“你少做梦了, 谁抽中就算谁的, 你一边儿待着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 虽然邵灵慧也不喜欢宋疏桐,但是她更讨厌宋碧荷,小小年纪, 就明晃晃地要跟她抢男人。 宋碧荷不服气道:“我跟我二姐说话, 关你什么事?” 邵灵慧指着跟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李碧莲道:“你大姐都得听我的, 何况你二姐。” 李碧莲瞬间红了脸, 却不敢反驳。 宋碧荷气得道:“大姐,你不跟娘待在一起, 乱跑什么?” 这边姐妹俩争吵了起来,那边宋疏桐却还沉浸在震惊里无法回神。 一共四十二个签,第一次抽中的概率是百分之二, 连续两次抽中的概率大约是万分之五。 要是上辈子买彩票有这个运气, 她早发达了,也不会租在那个破旧的小区里,最后还被一场火灾弄得丢了命。 刘溪诗摇着发呆的宋疏桐:“桐姐姐, 你中了呢。” 宋疏桐连忙跟女主撇清自己:“纯属巧合, 如有雷同,你别多想。” 刘溪诗:“你跟太子殿下还真 * 是有缘。” 宋疏桐:“别瞎说,我明明是跟那个纸阄儿有缘。” 刘溪诗笑道:“这就是天意啊。” 宋疏桐怒道:“不是!” 去他娘的天意, 这明明是天意弄人! 她作为一个本该在剧情里死了很久的炮灰,大可不必跟男主如此有缘,还当着女主的面,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谢初静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她们这段对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他以为宋疏桐是担心自己被人排挤,所以才用力撇清自己。 -- 第93页 再看看旁边那些用力绞着手帕,或者咬紧嘴唇瞪着宋疏桐的各家千金们,谢初静更加担忧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告诉这些人,也告诉宋疏桐,他待她是跟旁人不同的。 谢初静看见有小太监拿了坛子的盖子过来,知道马上要放东西在坛子里,想必是要开始猜了,便招招手,便那小太监叫了过来:“孤来放一样东西进去。” 他用袖子遮住了坛子,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坛子里,盖上了盖子。 小太监把封好了的坛子放在了场中的一张小几上。 丹芳姑姑对宋疏桐道:“宋二小姐,可以开始了。” 邵灵慧在边上气鼓鼓道:“你去猜吧,你猜不出来就要轮到我。” 宋疏桐有点为难,绕着那个密不透风的小坛子看了几圈,心说这他娘的怎么猜啊,我是直接瞎蒙呢,还是要走什么程序? 她抬头疑惑地看看谢初静,很想问问能不能给点提示,顾忌着刘溪诗还在旁边看着呢,又硬生生忍住了。 谢初静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他恨不得立刻告诉她里面是什么,但还是矜持克制道:“孤允许你旁敲侧击地问几个问题。” 邵灵慧立刻反对:“不成,这不和规矩。” 谢初静冷冷道:“规矩是孤定的,孤说可以,就是可以!” 他生下来就是储君,他身上的那种威严和贵气,是浑然天成的。 今日在场的这些人,别说是邵灵慧了,便是皇后邵云巧,也不能对谢初静说“不”,因为他代表着君权,这种绝对的权威之下,岂容他人置喙。 邵灵慧忽然胆怯了,她嗫嚅了一下道:“那只许她问三次,再多不算猜出来的了。” 问三次就就问三次吧,宋疏桐满足了,她也没想赢,只要输的别太难看就行。 要是一上来刚开口就被pass了的话,宋疏桐觉得有点儿丢份儿,她脸皮再厚也有个限度,今天已经表演过天女散花了,不想再被嘲笑第二次了。 宋疏桐回忆了一下,记起太子方才是从袖子里把这东西拿出来的,她心想,能放在袖子里的东西,肯定不大,应该是个随身之物。那么问题来了,男子会随身带什么呢? 现代的男人大约身上会带着手机、打火机、烟,钥匙串儿、面巾纸之类吧,谢初静带的肯定不是这些,不过也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 宋疏桐看了太子一眼,默默地 * 对自己说,太子这种身份的人,肯定不会自己拿钥匙和擦屁股纸。 谢初静看见宋疏桐看自己,忍不住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笑容。 宋疏桐立刻又想,太子笑起来牙齿那么洁白,应该也不会抽大烟袋子。 既然这些东西都被除了,那么这个时代的男人还有什么会随身带在身上呢?常用的怀表,火折子亦或是女子送的香囊和帕子以作纪念? 思路到这里卡住了,宋疏桐挠挠头问了谢初静第一个问题:“臣女想问,坛子里面放的是殿下平时能用得上的东西吗?” 谢初静一笑,直接给她放了水:“算是孤的防身之物。” 这真是一个很大的提示了,宋疏桐眼睛一亮,从袖子里拿出来防身之物,莫非是袖箭? “臣女能看看殿下的手臂吗?” 如果是袖箭的话,太子的胳膊上一定绑着用来发射小箭的东西。 邵灵慧立刻大声呵斥道:“不可对殿下无礼!” 谢初静却浑不在意地笑笑,将两只胳膊的袖子都挽起来,夏季他只穿了一件外衫,光滑的小臂便露了出来,并没有绑着什么东西。 习武之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结实,他又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愈加显得男子气概十足。 一众小姐都看得红了脸。 宋疏桐也看呆了一瞬,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真不愧是男主,连胳膊都好看啊。 邵灵慧见太子对宋疏桐如此温和,心里非常难受,她不敢对太子说什么,便将怒意释放给宋疏桐 ,不悦道:“宋二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二个问题了,还剩一个,你若是猜不出来,就趁早下去让我来。” 眼看着时间也墨迹的差不多了,宋疏桐收回目光道:“殿下,臣女愚钝,实在猜不到殿下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臣女琢磨着,能放在手臂里的防身之物,无非是袖箭、软鞭,或者匕首之类,那臣女随便瞎猜一个吧。敢问是否是匕首?” 谢初静垂下眼眸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示意刘松去将坛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刘松慌忙去做了,坛子里面果然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小匕首,非常小巧玲珑,连头带尾不过三寸长,纯金做壳,精钢为刃,摆在黑漆托盘上,一看就是逼格极高的好东西。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小匕首的手柄和外壳上,不仅篆刻了繁复的花纹,还镶嵌着许多珍珠和宝石。 宝石匕首虽然不会说话,却从头到尾每一寸都在无声地述说着“老子很贵”。 这把宝石小匕首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来了,谁让女人们天生对好看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呢。 宋疏桐站的离那匕首最近,忍不住惊呼出声:“天呐,真是漂亮极了。” 又有小姐赞叹道:“这简直不像武器,像女子的首饰啊。” “是啊,首饰怕是都没有它精美,你瞧那些祥云的纹路,多么细腻入微,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 第94页 宋疏桐是 * 万万没想到,一把水果刀,居然还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果然有钱人的快乐,快乐到让人无法想象啊。 她盯着那水果刀百感交集,禁不住痛心疾首地想,现在老娘也算是个有钱人了,可是却脸一天骄奢淫逸的日子都没过上,整天陪着几个恶毒女配三缺一斗智斗勇,表演三个女人一台戏。 宋疏桐决定了,等把眼前的麻烦事解决了,她一定要去包养几个不想奋斗的小鲜肉,享受一下做富婆的幸福生活。 谢初静见宋疏桐一直盯着那匕首看,他觉得她是喜欢的,他压抑住内心的欣喜,做出一副极为随意的样子,淡淡道“随口瞎猜都能猜到,说明这位小姐你跟此物有缘分,那孤王便将此物当成彩头赏你了。” 这宝石匕首本来也就是打造女子用的,不知道是草原上哪位美丽的公主或者王妃所有,后来辗转流落民间,又被邵浩广无意间收藏了。 谢初静那日受邀去英武侯府上观赏,一眼就觉得这把匕首适合宋疏桐,想着拿来给她防身再好不过了。 “给我的?”宋疏桐受宠若惊。 这宝石小匕首实在太漂亮了,宋疏桐完全没法抵御它的诱惑,她连推辞的话都顾不上说,赶快把东西拿起来拢在手心里,生怕谢初静反悔一般,连珠炮似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臣女多谢太子殿下的赏赐。” 谢初静俊美的容颜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放心,孤说赏你了,便是赏你了。” 说完之后,他转开了目光,抬手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他不想让宋疏桐招人艳羡,所以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心头却小鹿乱撞,小雀乱唱。 她很喜欢他送的礼物呢,她能喜欢就太好了。 宋疏桐顺手把刀抽出来,利刃出鞘,寒光闪现,将她的眼睫毛都照的清清楚楚,宋疏桐“哇哦”了一声,这东西简直不要太炫酷。 宝石匕首银色的刀刃还印出周围人的脸庞,大家看向宋疏桐的目光里都是羡慕之情。 这样稀罕的好东西,谁不想拥有它呢,更遑论此物还是太子所赐,这个宋家二小姐真是傻人有傻福。 邵灵慧立刻不忿地叫起来:“太子表哥,这样好的东西,灵儿还没有呢,怎可给她!” 她跑上来摇着太子的手臂,撒娇道:“灵儿也要,表哥,你一定要再送给灵儿一把。” 男女授受不亲,惹得底下不少人侧目,谢初静也黑了脸。 罗夫人瞧着女儿此举有些不像话,便制止道:“灵儿,你乖巧些,别闹你表哥了。” 邵灵慧只好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谢初静今日既见到了宋疏桐,又把匕首送给了宋疏桐,心里的念想已然实现,若是再留下来陪她,难免被人看出端倪。 他不想她被人孤立,尤其不愿意她被邵灵慧针锋相对,再加上他自己也被邵灵慧扰得烦不胜烦,索性对小邵皇后道:“母后,儿臣忽然记起还有公务和课 * 业未曾完成,儿臣先告退了。” 小邵皇后点点头:“学业为重,太子去吧。” 她派了身边得力的太监护送谢初静出去。 众人跪送:“恭送太子殿下。” 谢初静一走远,邵灵慧立刻开始放飞自我,她看向宋疏桐的眼神里满是嫉妒,毫不客气道:“之前大家都听见了,殿下说赢了彩头是三千两银票。现在我给你银票,你把宝石匕首给我!” 第54章 54 谢初静此时刚走到月亮门口, 他武功极高,耳力更好,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过去, 生怕宋疏桐被人为难住。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宋疏桐强硬地拒绝了邵灵慧:“不行。刚才大家也都听见了, 是太子殿下亲口说把这个赏给我了。你就是出再多的银子, 奈何我不想卖!” 宋疏桐态度十分坚决, 没给邵灵慧留一丝余地,其实在她心里,邵灵慧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谢初静见宋疏桐如此珍重自己送的东西, 心头一点甜意慢慢荡漾而起, 他微笑着走了。 邵灵慧碰了个软钉子, 正欲再要纠缠, 刘溪诗忽然挤过来,弱弱地说了一句:“我以前在民间看戏的时候听说, 皇家赏赐的东西,是不可以售卖或者转赠的,只能自个儿留着。” 宋疏桐眼睛一亮, 拍了拍刘溪诗道:“说得好!” 邵灵慧:“……” 她有心反驳, 但是事实仿佛确实是这样,若是卖掉或者转送其他人,就是对皇家大不敬。皇家赏赐的哪怕是再没用的东西, 也只能一代一代往下传, 当传家宝。 正跃跃欲试想找宋疏桐讨要这把小匕首的宋碧荷也瞬间哑火了,不敢再提这件事,但她还是心心念念、恋恋不舍道:“二姐姐, 能把殿下赏你的这把匕首借给我玩两天吗?” “不能!”宋疏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匕首这么危险的东西小孩子怎么能玩,但是你可以来摸一下。” 宋碧荷脸色瞬间不大好,听见说可以摸摸,又高兴起来,毕竟旁人连摸也摸不得呢,她的面子还是极大的。 宋碧荷欢欢喜喜地上前抚摸着匕首,喃喃道:“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匕首啊,他把这匕首随身装在袖子里,可见珍爱,殿下平日一定也常常把玩它吧,我如今摸着这匕首,岂不是等于也牵过了殿下的手。” 宋疏桐:“……你还是别摸了!” 一阵恶寒之后,宋疏桐把宝石匕首夺了回来,塞进胸前的衣襟里收好,她真想敲开宋碧荷的脑子,看看她脑子里一天天都装了些什么。 -- 第95页 按照宋碧荷的说法,太子殿下的手摸过这把匕首,现在她把匕首塞到胸前了,四舍五入难道是太子殿下摸过她的胸? 开什么玩笑! 宋疏桐心想,就算她愿意,她的男主也不会愿意的,不然女主怎么办? 三心二意的男人,才不配做我宝藏作家小宋宋的言情文男主! 想到这里,宋疏桐猛地想起了刚才男主赠刀的 * 那一幕,刘溪诗全都看在眼里了,她连忙伸手想把宝石匕首拿出来送给刘溪诗,免得女主误会就不大好了。 可是她的手刚摸上刀,却又愣住了。 听说谈恋爱的时候送刀,是一刀两断的意思,不太吉利呢。 宋疏桐只好拿着匕首看着刘溪诗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溪诗脸上却并无异色,反而笑眯眯地对她道:“姐姐,今天你我姐妹二人都得了赏赐,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邵灵慧正为了太子赏赐宋疏桐的事情生气呢,在旁边听见刘溪诗这一句,便冷哼一声道:“没白来?呵,刘小姐,你还真是会算账啊。” 李碧莲也阴阳怪气地附和道:“刘小姐不愧是卖货长大的,一看就是做老板娘的好料子,现在做了官家小姐,真是可惜了。” 边上一群邵灵慧的小姐妹们都掩口偷笑。 刘溪诗被奚落成这样,眼圈儿顿时一红。 宋疏桐拉起刘溪诗就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儿吧,这里地方大的很。” 何必非要跟垃圾们待在一起。 郭夫人远远瞧见了她俩离开,关切地叫了一声:“孩儿们,可别走得太远了啊。” 小邵皇后的目光扫了一眼这些坐不住的年轻小姐们,和气地笑道:“让姑娘们去园子里四处耍一耍吧,别拘在这里陪我们这些老太婆了,总归离饭点儿还早得很。” 皇后此言一出,姑娘们立刻开心地散开去玩乐了。 清泉行宫名声在外,能有机会来此一游,大家都想走走看看。 邵灵慧却是常来的,为了显示自己的特殊,她故意对着宋疏桐和刘溪诗的背影道:“姐妹们,我带你们去骑马吧,猎场那里有些矮小的果下马,专门给小姐们准备的,还可以骑马射兔子呢,今天我带你们见识见识去。” 年轻人爱玩,听见有这样好的事,小姐们当然都说好,围在邵灵慧身边,兴致昂扬。 邵灵慧本以为宋疏桐和刘溪诗会羡慕她,或者回来找她求她,结果宋疏桐和刘溪诗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李碧莲嗤了一声道:“灵儿你别管她们,等下要是迷路了回不来,连饭都吃不上呢。” 刘溪诗听了这一句,担忧地对宋疏桐道:“姐姐,这里这么大,我们会不会迷路?” 宋疏桐轻轻松松道:“放心吧,有我在,没问题。” 她要带刘溪诗去找一个宝贝,这东西是刘溪诗后来能顺利当上太子妃的重要原因之一。 刘溪诗虽然找到爹娘成了刘府千金小姐,可是她到底曾流落民间多年,更是一直在京城里抛头露面当街卖点心,少不得曾被地痞混混们调戏过。 她这个身份做太子妃、做未来的国母,难免让敏德皇帝迟疑,后来让皇帝最终下定了决心的,就是因为太子不慎沾惹了某种奇怪的毒药,非女主不能治愈。 按照书里的时间线,在这次清泉别院参加宴会的剧情里,小炮灰宋疏桐已 * 经死了很久了,备受排挤的女主刘溪诗被以邵灵慧为首的一众恶毒女配害得在山里迷了路,还滚下山坡差点丢了命,最后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好东西。 这次宋疏桐不想再虐刘溪诗了,所以决定陪她一起去。 刘溪诗看着面前的山坡道:“姐姐,咱们是要上山吗?” “咱们不上山,随便转转。”宋疏桐拉着刘溪诗的手,绕着山坡走了一段,找到一个小小的山坳:“这个山沟沟里面阴凉得很,咱们过去歇歇吧。” 大夏天的走了半天,确实把人热坏了,刘溪诗毫不起疑心,跟着宋疏桐走了进去。 宋疏桐找到一块光滑些的石头坐下,指着旁边一个老树桩子对刘溪诗道:“我坐这儿,你坐那儿,咱们乘乘凉。” 刘溪诗的腿早就累软了,一屁股坐了上去,谁知她刚坐上去,老树桩子就轰然一声陷了下去,地面上露出一个一米见方,半米深的坑,刘溪诗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从那坑里爬了上来。 宋疏桐连忙起身来扶她:“天哪你没事吧!” 刘溪诗扶着宋疏桐瑟瑟发抖:“这里怎么会有个坑?” 宋疏桐拍拍她:“别怕,大概是这树被人砍了,年深日久地下的根茎也干枯了,雨水冲刷之后就变空了吧。” “桐姐姐说的对,幸好你在这里,不然我就吓死了。”刘溪诗脸色发白,再次看向那个坑,忽然惊呼一声:“那里好像有东西。” 泥土里露出一个漆器匣子,扁扁的,只有巴掌大,匣子暗红的颜色跟土色差异很大,所以很显眼。 “还真有个东西呢,不知道是什么?”宋疏桐假装十分意外,她跳下去将那匣子拿出来,递给了刘溪诗。 “这上面还有字,”刘溪诗用袖子拍掉了表面的泥土,轻声读了出来:“功夫深。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猜这应该是里面东西的名字吧。”宋疏桐眨眨眼:“不如打开看看喽。” -- 第96页 功夫深是一种鸳鸯蛊的名字,这是宋疏桐搞出来的一个奇葩设定,简单地说,功效类似春.药,一旦两个人都吃下这种药,他们将会再也离不开彼此,必须经常亲热缓解毒性,否则就会烈火焚身般痛苦,虽然不至于死,但是比死还难受。 所谓功夫深,就是要把男主的铁杵磨成针。 宋疏桐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够拼的,为了让男女主的感情升温,她连这么bug的设定都给编出来了。 刘溪诗摩挲了一下那匣子上的字,打开了盖子,里面是两枚比钱币稍微大一些的牛皮纸包着的茶饼,异香扑鼻。 刘溪诗喃喃道:“真奇怪,这外头的名字让人想起功夫茶,闻起来也像是普洱茶饼,莫非是茶?” 宋疏桐接过盒子,凑近了抽抽鼻子道:“这味道香浓醇和、沁人心脾,不是普洱茶饼还能是什么呢听说普洱茶越陈越香,看这个样子八成有年头了,应该是个好东西。” 她把匣 * 子合上,假装无意中翻过来一瞧,惊讶道:“哎呀你看,后头还有字呢。若有幸得之者,将此物赠予知己,可得长久。” 刘溪诗忙靠过来看,果然刻着一行这样的小字。 宋疏桐道:“哎呀我懂了,它这个意思就是说,如果谁找到这个东西,一定要把它跟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分享,然后那个人的心就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她把盒子塞到刘溪诗怀里:“这是你找到的,就是你的缘分,赶快好好收起来吧,一定要物尽其用哦。” 刘溪诗懵懵懂懂地抱着盒子道:“什么叫我最在意的人?” “这个嘛,我觉得肯定不是亲人,因为亲人就不能叫知己了对吧,应该是朋友,比如说你有没有什么比较喜爱的人,男性友人之类的。” 宋疏桐觉得,她给刘溪诗的这个暗示不能更明显了,希望女主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一定要把她精心设计出来的鸳鸯蛊喂给男主谢初静。 他们俩尽早锁死,她就能赶紧跑路。 她梦寐以求的,骄奢淫逸、鲜肉环绕的快乐富婆人生,就要开始了。 第55章 . 面具掉了 55 宋碧荷觉得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 邵灵慧做不到的事情,她更要做到,方能显出她才是最有实力的那一个。 所以她回府以后,每天跑到宋疏桐那里软磨硬泡, 非要宋疏桐把宝石匕首送给她, 被拒绝后, 又提出借给她赏玩两天, 依旧被宋疏桐冷漠地拒绝了。 宋碧荷面子上挂不住, 气得发疯,正要发飙的时候,刘溪诗来看宋疏桐了。 宋碧荷只好气哼哼地走了, 在花园里遇上了出来散步的李碧莲。 李碧莲见妹妹黑着脸从后院那里过来, 知道她肯定又是如意算盘没打成, 蹭了一鼻子灰, 便阴阳怪气地挖苦宋碧荷道:“你又去自讨没趣了呀,不是我说你, 你何苦非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人家如今跟往日不一样了,不仅是宋家的女儿, 还是刘太傅家的干闺女, 可不是尾巴翘上天了。” 宋碧荷一路都在想那日宴会上抓阄和射覆之事,越想越觉得有古怪,见到李碧莲后, 顾不上理会她话中的奚落, 一把拽住李碧莲的袖子,央求道:“大姐,你见多识广些, 你快说太子哥哥怎么会两次都抽中她,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李碧莲就想起,家里三个女儿,那日宋碧荷得了皇后的赏赐,宋疏桐得了太子的赏赐,两个妹妹都出尽了风头,偏偏她这个老大无人问津。 李碧莲心里酸溜溜的,可这股无明业火又不能撒在自己的亲妹妹宋碧荷身上,那只有冲着宋疏桐了。 李碧莲拉着宋碧荷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我觉得,上次事后她不肯死,不过是想着她那丑事儿没人知道,若是她的丑事被大家知道了,她就没脸活着了。” 宋碧荷一怔:“姐姐的意思是,咱们 * 接着害她?” 不等李碧莲回答,宋碧荷又忙不迭地自己又点头:“好啊好啊,我跟娘说过好几次了,娘总说要稳妥起见,怕让人生疑心,要再跟爹爹商量商量。其实我早就想把她彻底弄死了,可惜我比不上姐姐足智多谋,我想不到办法。” 李碧莲自信道:“办法我已经想到一个,咱们找机会喂她吃春.药,然后再送几个男人去她房里,等她狂蜂浪蝶之时,咱们冲进去抓奸在床,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碧荷迟疑了一下:“仿佛有点不妥呢,咱们毕竟同是宋家的女儿,她这事若是传出去,对咱俩的名节也不好啊,就算大姐你无所谓,我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呢。” 李碧莲气得翻了个白眼:“哪个无所谓了,我的名节怎么就不重要了。怕什么,到时候只要她死了,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宋碧荷道:“她是死了,可不还有几个男人呢?” 李碧莲早已胸有成竹:“放心吧,咱们找家里买断身契的家丁,挑那种一家老小都是奴籍的,他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里捏着呢,看谁敢往外说。” 宋疏桐被宋碧荷纠缠了好几天,她觉得这把宝石匕首放在自己身上终是不保险,还是放在岑子昂那里比较好。 找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宋疏桐打算去一趟岑记百货行,把匕首送过去给岑子昂,再问一问生意上的事。 她刚□□出去,落在地上,就跟一个高大的黑影脸对脸。 -- 第97页 我的妈呀。 宋疏桐吓得一个哆嗦,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刚想伸手去摸怀里的匕首自卫,便听那黑影低声道:“是我。” 宋疏桐在吓晕过去之前听出了这个声音,她捂着胸口安抚狂跳不已的心脏:“兄台,是你啊,你可吓死我了。” 谢初静清清嗓子,故作轻松道:“是啊,又遇到你了,真巧。” 宋疏桐毫不客气地拆穿道:“巧个屁啊,你躲在这里,难道不是故意在蹲我。” 谢初静:“……” 被人看破心思的尴尬,让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面红耳赤吭哧了半天,最后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我带你去最高处看风景。” “看什么风景,今天没月亮,到处黑……” 可惜宋疏桐来不及反对,耳边就传来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他施展轻功,拎着她在城市上房飞檐走壁,片刻之后,宋疏桐就又站在最高的钟楼顶上了。 来都来了,反对无效的宋疏桐只好无奈地闭嘴,她给找个稳当安全的地方站好,又下意识地去找紫禁城里的端央宫,那是魏朝的东宫,也是她的男主谢初静登基前住的地方。 夜色黑漆漆地,只有地上的建筑物里有光,紫禁城那片地方灯火通明,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谢初静看她盯着紫禁城,压抑着内心的喜悦,问道:“又在看太子殿下么?” “嗯。”宋疏桐点点头,收回目光看盯着谢初静脸 * 上的银面具,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种冲动的想法,这个大侠武功这么厉害,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他要是愿意带她偷偷去找太子殿下就好了。 宋疏桐现在真的很想把黑心师爷一家人弄死,可她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只好从长计议,虽然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成功,可是耗时太长。 这段日子以来,宋疏桐觉得心有点累。 仇恨是一种强烈的容易让人身心俱疲的情绪,所以报仇,尤其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报仇,其实一件很辛苦的事。 穿书以后的命也是命,宋疏桐真的真的不想把日子过成秋菊打官司。 她想要个更厉害,更有能力的人帮助她,她的男主在这书里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宋疏桐觉得,男主一定能帮他解决这个困扰。 可是就算这个大侠真的把她带到男主的面前,她又该如何对他解释自己的身份,又该用什么样的立场,要求他去帮助自己报仇呢。 宋疏桐一声叹息,踮起脚看向紫禁城的方向,不再说话了。 还是得靠她自己啊。 站在这样高处,俯瞰整个京城,灯火通明和漆黑的区域夹杂共存,有一种别样的美,风中送来不知是谁家歌姬的低吟浅唱,宛转悠扬。 明天如何谁能知道,但这一瞬间宋疏桐觉得心底某处被触动了,她还活着,这就很美好。报仇的事情虽然令人苦恼,却正是为了捍卫这种美好,再辛苦也得坚持一下。 谢初静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她沉默的太久了,他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宋疏桐的嘴比心更快,没来得及思考就冲口而出:“我在想太子殿下啊。” 谢初静:“……” 他的脸红透了,幸亏在夜里,她没有发现。 谢初静觉得胸膛里像有一万只小鹿在乱撞,撞得他站不稳,这一瞬间心情激荡,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其实我是……其实太子……” 话就要说出口的时候,大约是近乡情怯,谢初静忽然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坦率地向她表明身份,让她知道自己在人前人后的模样并不一样,也有不高贵不完美的一面,他竟然有点紧张,有些羞怯。 谢初静努力了半天,叹了一口气,觉得他还是需要再酝酿一下勇气。 宋疏桐听见他叹气,随口道:“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如果错过太阳你低头叹息,那你又要错过月亮了。” 谢初静认真道:“今晚上没有月亮。” 宋疏桐尴尬:“那就错过星星。” 谢初静抬头在天空寻觅了片刻,再次认真回答她:“也没有星星。” 宋疏桐:“……” 她对着夜色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咋这么会抬杠,他要是去岑子昂的码头仓库里干苦力,肯定是个骨干吧。 “我说你这个人真是,我想给你灌点心灵鸡汤,你一点不配合。” 谢初静没听懂:“心里鸡汤是什么?” “就是一些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但是听了 * 会让人心里快活的话语。”宋疏桐叉腰,歪着脖子仰头看天:“你别说话,让我来找找,今晚肯定有点啥。” 她这样子着实有些可笑可爱,谢初静眉梢带笑,眸光闪动:“虽然没有星星和月亮,但是还有你,你的心灵鸡汤很有趣。” 宋疏桐用力看了半天,也没在天上找出一颗星星,泄气道:“好吧,还有我,鸡汤本汤,今晚你也只有我了。” 她把下巴收回来,眼神正好撞进了谢初静的目光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疏桐觉得,她竟然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一丝潋滟柔情的光。 四目相对,一瞬间心跳狂跳,宋疏桐用力眨眨眼,赶紧把目光转开,气氛有些暧昧怎么肥四,难道是错觉? 其实她方才还有后半句堵在心里没说,她转过来看他本来是想发牢骚的:我是被你胁迫来的,我还有正事要干啊,老兄。 -- 第98页 谢初静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囊喝酒,他一边喝一边思考,在该在这种情景下,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还是换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比较好。 比如,他穿上东宫太子的华衣美服,梳洗一新、器宇轩昂的时候再表明身份,或许会给她留下更加美好的印象。 宋疏桐无聊地蹲下来,看着这个静静喝酒的男人,觉得他喝酒的样子挺帅。 他们也算有缘,等她报了仇之后,大约会出去游历山水,以后他们都不会再遇见了,但相逢是首歌,她会记得这个人的,那天他带她看过的京城的月色,真的很漂亮。 抱着这种想法,宋疏桐突然就有了,想再多了解这个人一些的欲望。 宋疏桐就问他:“兄台,你除了半夜像蝙蝠一样蒙着脸飞来飞去,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事?” 谢初静:“……” 他被她这句“半夜像蝙蝠一样蒙着脸飞来飞去”的描述,噎得差点呛了酒,他明明是出来行侠正义的,却被她说得那么不堪一提。 宋疏桐还在一脸认真地等着他回答,谢初静只好道:“闲暇时候我喜欢写诗填词,也算的上颇通音律,不过家师说我这是不务正业。” 宋疏桐托着腮帮子思忖了片刻,发挥了她话痨的特长开导他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从这个角度来说的确是不务正业。不过你要这样想,千百年以后,大家可能不知道当时是谁做了皇帝,谁当了大官,可是好诗会一代代传下去,说不定还有小朋友背诵,诗人的名字和他的作品。时间就像大浪淘沙,真正美好和有意义的东西才会留下来。” 谢初静静静地揣摩了宋疏桐的话,才慢慢道:“你这几句话倒是令我想起了前代词人陈人杰的《沁园春》。人道得诗,胜如得官……金张许史浑闲,未必有功名久后看。算南朝将相,到今几姓,西湖名胜,只说孤山。象笏堆床,蝉冠满座,无此新诗传世间。” 说完了感慨道:“想不到你我竟 * 然投缘至此。” 宋疏桐:“……” 啊,完全听不懂,好高深的样子啊。 她不过顺口胡诌几句,他居然回应的这么有文化有深度有内涵。 宋疏桐觉得,这个人虽然出身江湖,身上没有匪气,倒有几分书生气,看来有钱人家教育孩子都是文韬武略一起抓的,人文教育也没拉下。 反正这个话题是聊不下去了,宋疏桐觉得说多了容易露馅,她看见他一直喝酒,便担忧道:“你别喝了,你喝这么多,等下还飞得起来吗,万一飞着飞着掉下去怎么办呢,会不会摔下去。” 谢初静看着她:“你在担心我。” 宋疏桐理直气壮道:“我担心的明明是自己的小命!” “哦。”谢初静不置可否地垂眸,继续喝酒。 宋疏桐脾气上来了:“你别喝了。” 她还得靠他下去,还得靠他回家,酒驾违法,乘客有权反对! 谢初静依旧不理她。 宋疏桐感觉到□□裸的轻视,她气得上前去夺他酒壶,动作一急脚下瓦片打滑,她一个趔趄,最后谢初静和他的酒囊都没事,她自己先摔下去了。 “啊----” 说时迟那时快,谢初静敏捷得腾飞跃起,跳下去一个回旋转身就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人一起落在了下面一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 宋疏桐吓得魂都快丢了,拼命地搂着他的脖子。 事出突然,谢初静又急着救人,辗转腾挪之间,他抱住了她,却被树杈挂掉了面具。 谢初静下意识想伸手去够面具,又想起怀里还抱着宋疏桐。 算了,择日不如撞日,顺其自然吧,这样也挺好。 他索性转过头来,把正脸对着她,露出一张清澈的笑颜。 第56章 56 蓦然间, 一张俊美非凡的男子面孔出现在宋疏桐的鼻子前面,更可怕的是,这张脸不仅好好看,还好熟悉! 宋疏桐瞬间呆住, 顶着谢初静的脸, 像电影镜头给了放大变慢的特写, 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连一向引以为傲的嘴皮子的不利索了:“你、你你, 居、居居然是,谢谢谢谢……” 谢初静温柔把她安稳安全地放下来,扶着她站好, 微笑轻声道:“不用谢。” 宋疏桐犹自惊魂未定, 不过还好她反应敏捷, 立刻献殷勤道:“太子殿下, 我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初静迷惑:“什么意思?” “你之前杀人放火的事啊。”宋疏桐说完信誓旦旦表忠心:“你放心,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别人绝对不知!” “呵。”谢初静无奈冷笑一声,她看清他的容颜,知晓他的身份, 甚至现在还靠在他的臂弯里站着, 结果她脑袋里第一件事想到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谢初静真的气急了,于是他收紧了眼角,像一只夜里出来觅食的猎豹, 凑近了宋疏桐的耳朵边, 面无表情道:“死人不会说话,孤杀了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 亲眼目睹过谢初静杀人 * 有多么干脆利落的宋疏桐顿时惊恐万状地抖起来:“千万别, 别啊。太子殿下,你下次出来行侠仗义,需要普通百姓大众配合行动的时候,我是还有用的。” 谢初静依旧眯着眼睛冷冷看她 。 受到生命威胁的宋疏桐抖如筛糠:“你想想,我上次配合的多优秀啊。我胆大心细,我入戏快,我台词稳,我还特便宜。” -- 第99页 谢初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是忘记自己收了多少银子了么,整整三千两啊,够请八个戏班子唱十回堂会了。” 宋疏桐:“……” 她硬着头皮又为自己圆场道:“那可能这方面不算太便宜,但是我戏好啊,装什么像什么,我机灵,我反应快,我还可以自编自导自演,你看那天贼道士们都被我骗得团团转。” 谢初静心头那点怒意都被她这副又怂又嘴硬的模样逗得烟消云散,强忍笑意道:“可你话多,特别多,特别呱噪!” 宋疏桐:“……” 她很想辩解一下这是个优点,但是出于惜命,又不太敢。 最后她把心一横,肉疼道:“大不了,我把那三千两退你嘛,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殿下何苦杀我呢,我是个好人,杀我算是造杀孽,对你的福运也不好嘛。” 谢初静嘴角翘起:“既然如此,那孤考虑一下。” 说完他伸手一拎,像拎着一只小猫咪般,又把宋疏桐带上了钟楼房顶,不再理她,继续喝酒。 终于痛快表明了身份,谢初静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是这样的坦荡地以真面目示她,让他有些心虚又有些欣喜,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往日相处的种种画上句号,以后要怎么办呢,该以何种方式继续相处下去呢? 谢初静觉得事情不大对,主要是宋疏桐的反应,并不像他当初预想的那样,他以为她该趁此机会向自己表达倾慕之情,纾解相思之苦,可她并没有。 这种短暂的迷惘让谢初静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壶里的酒。 宋疏桐被摆在边上,像一个道具,她很想溜走,可是这地方太高了,她根本下不去。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坐在高处,最是开阔凉爽的地方,宋疏桐却觉得身体越来越闷热,情绪逐渐烦躁,坐立不安。 谢初静注意到旁边扭来扭去的宋疏桐,他淡淡道:“你能老实一点么?” 宋疏桐用手心揉揉发烫的脸蛋:“不能,太子殿下,人有三急。” 谢初静一眼识破:“你在骗我。” 宋疏桐否认:“我没有。” 谢初静也不说话,就是用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非常漂亮,黑眸像是在清泉中涤洗过般干净纯粹。 宋疏桐被他这种似要穿透人心的眼神看得受不了,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有。英名睿智的太子殿下,你老人家继续喝吧,我坐这看月亮好了。” 由于力量强弱过于悬殊,智取失败的宋疏桐不情不愿嘟囔道:“可是今天并没有月 * 亮,也没有星星。” 谢初静勾起嘴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话怎么又说回来了。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可是有你。我总觉得,你是个有过去的人。” 宋疏桐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殿下这话说的有意思,谁没有过去呢,过去反正都过去了,再怎么想也回不去了,还是向前看吧,剩下的日子一天天来了。” 谢初静抬手又喝了一口酒,喉结微动咽下后,嗓音微沙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过去似乎与众不同。” 男主是全文最完美最聪明的人,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宋疏桐顿时有些警觉,她强打精神看向谢初静,打着太极道:“太子殿下既然能多次去我住的地方找到我,大约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我的来历。非要说的话,日子过得像我一样悲惨的还有很多,像您这么顺风顺水的倒是不多,毕竟有好命当太子的人只能有一个。” “太子只有一个,这叫什么话,难道你想要许多个?”谢初静垂眸轻笑了一声:“小丫头,你这话大逆不道,以后可万万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再说了。” “殿下放放心,我知道你是好人,才,才敢当着你的面说的。” 宋疏桐舌头根发硬,说话不利索了,脑袋也开始觉得有点眩晕,真奇怪啊,她明明没喝酒,却感觉自己像醉了。 宋疏桐扶着脑袋,莫名其妙地想,虽然太子长得的确不错,笑起来的样子也十分让人心醉,但她也不至于花痴成这样吧,要不然索性喝点酒,以毒攻毒好了。 宋疏桐为了不结巴,连说话速度都慢了半拍:“殿下你,喝的,什么酒,闻着,还挺香,好喝吗?” 谢初静便把酒囊递给了她:“番邦进贡的果酒,味道清甜,酒劲儿不大,你可以尝尝。” 宋疏桐灌了一大口,味道还不错,她越发的晕乎了,这下连谢初静的脸在她眼睛里都变得重影了。 她一瞬间诗兴大发,站起来对着天上不知道哪一朵黑漆漆的云彩,开始激情澎湃摇头晃脑的朗诵:“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回头看见还有一个谢初静,她打了个嗝儿:“呃,成四人。呵呵,正好够一桌牌。” 谢初静起身,蹙眉扶住她:“你不是怕高?” 宋疏桐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恐高的事情了,闻言用力点头道:“对啊,我恐高的,哈哈,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会恐高呢?” 谢初静:“……” 她明明只喝了一口,怎么醉成这样,那酒度数极低,即使是小朋友多喝几杯,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谢初静只好道:“你醉了。” “我没醉。”宋疏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反驳他,不仅如此,她还又抱着酒囊猛地灌了几口,把房顶当成了舞台,把酒囊当成话筒,继续她的即兴诗歌朗诵。 -- 第100页 “月落乌啼霜满天,穿上秋裤暖人间。问世界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谢初静:“? * ” “葡萄美酒夜光杯,想喝几杯喝几杯。饮下这杯无情酒,从此做个无情人。” 谢初静:“??” “朝辞白帝彩云间,早出晚归为挣钱。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没有钱。” 谢初静:“???”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谢初静头疼地去拿宋疏桐手里的酒囊:“你还是不要喝了,酒给我吧。” 宋疏桐当然躲避不开他的身手,手上蓦地一空,她急的像小狗咬尾巴一样,转着圈到处找酒囊,目光无意中落在他脸上,忽然就定住了。 宋疏桐直了眼睛,嘻嘻笑了一下道:“殿下,太子,你,你长得真好看。” 谢初静脸一红,嘴角翘起回答她:“还算尚可。” 宋疏桐慢慢靠过来,似乎想看清楚谢初静的脸,谢初静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任由她靠近了。 不料宋疏桐居然猛地抱住谢初静,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谢初静:“你……” 他彻底呆住,宛如一尊雕塑,动也不会动了。 宋疏桐忙活个不停,她不仅抱着谢初静疯狂地亲亲,嘴里还一直嘟囔着:“我亲我亲……我亲亲亲,我使劲儿亲。” 谢初静怔住之后,脸上被宋疏桐涂抹了半天口水,才从极度震惊中反应过来。 宋疏桐现在眼神是混沌的,她根本理智全无,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状态。 他眼疾手快点了她的穴道,她终于消停了,八成也折腾累了,耷拉着睫毛在那里喘气。 谢初静翻开她的眼皮看了一下,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最后把她的手腕拉过来探了探脉搏,这才发现,原来宋疏桐中了春.药。 她中的药很常见,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只是用量太大,才把她整个人都弄糊涂了。 谢初静连忙抱着宋疏桐回去,一直把她送到宋府房间的床上,又拉上被子给她细致盖好。 妙菱看见宋疏桐闭着眼睛,脸色却潮红,忙问:“大侠,我家小姐怎么了?” 谢初静早已经把面具戴好了,答道:“你家小姐可能被别人下了药,我给她点了穴位,三个时辰后可解,防止她出去乱跑坏事。” 他又从怀中掏出宫中秘制的解毒丸:“此药可解百毒,你给你家小姐服下,她明早就会好的。” 自从上一次玉虚道观被宋疏桐喂了甘草丸,解了燃眉之急后,谢初静就养成了随身带解毒丸的习惯,一直没排上用场,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救了宋疏桐。 妙菱千恩万谢地收下,去拿水喂宋疏桐吃了。 谢初静扶着宋疏桐服了药,将她放下之后,皱着问妙菱:“你这丫头,怎么问也不问,就敢把陌生人的东西喂给小姐吃,万一我是坏人呢?” 妙菱眨眨眼,挠挠头:“可小姐说你不是坏人啊,还说你跟我们是生死之交。” 谢初静心头一甜:“她真这么说过?” 妙菱一脸憨相地点头:“小姐真的说过,她说和你一起杀过人放过火,早已是一条绳上的 * 蚂蚱,被官府发现大家都得一起死,可不是生死之交么。” 谢初静:“……” 他叹了口气:“算了,我走了,你照顾好你家小姐吧。” 谢初静走出宋疏桐的房间,打算趁着夜色离开,说是要走,却又有些难舍。 第57章 57 谢初静飞身跃上房顶, 临走之前,他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他忽然看见宋府花园里, 有些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在夜色的掩映下, 有七八个黑影从宋府的花园里闪出来, 鬼鬼祟祟的, 看身形像是男子, 都光着膀子,最奇的是,前头还有个小丫鬟模样的人在引路。 到了后院, 谢初静清清楚楚看见那小丫鬟指着宋疏桐住的方向, 对那几个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 便敏捷地跑走了。 有意思。 谢初静玩味地一笑, 又悄无声息地潜了回来,如同鬼魅般落在了那几个黑影的面前。 在他们发出惊呼之前,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其中一人的穴道,然后将其他几人全部打晕过去了。 他手上用力,指关节咯吱作响, 扼住最后剩下那人的咽喉, 冷冷问:“你们要去哪里?” 被谢初静捏住的男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下面淅淅沥沥尿了裤子, 话都说不利索了:“去, 去去……大侠饶命啊。” 谢初静目光扫过地上那一片水痕,嫌恶地别开了脸问:“方才带路的人是谁?” 那男子结结巴巴道:“她是,是大小姐房里的大丫鬟吉祥。” 谢初静皱了皱眉头:“大小姐?是李碧莲么?” “是是的, 小的都说了,大侠饶命啊。” 他话音刚落,便被打晕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宋丞相和孟氏住的上房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院子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男人,早起倒夜壶的丫鬟们被吓得四散尖叫。 婆子们打着灯笼出去看,才发现是家里前院的家丁。 宋丞相因为要上朝,那时已经起来了,听闻此事气得够呛:“这些奴才是想干什么?没规矩,叫他们都滚进来答话。” 可惜家丁们滚不进去,也答不了主人的话。 -- 第101页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家丁明明都是醒着的,眼珠子惊恐地叽里咕噜乱转,可是既动不了身体,也说不出话来,十分诡异。 宋府的下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进去请示正在用早膳的宋丞相。 宋丞相以为他们是装的,气得放下碗,出来一个踢了几脚,可是这些家丁们还是不起来,甚至哼都不哼一声,果然真的既不能动,也不能说。 宋丞相这才信了,他赶着上朝,只得交待道:“去告诉夫人,给他们请个郎中来,治好了捆起来等我问话。” 孟氏这时候也起来了,叫了郎中来,扎针替这几个人把穴道解开了,问出了缘由之后,气得把李碧莲和宋碧荷叫来狠狠地骂了一顿。 但此事不好声张,她只好恐吓了那几个家丁一番, * 又塞了一些银钱,打发他们回去做活了。 宋丞相晚上回来问起此事,孟氏假意道:“郎中过来看过了,说他们几个是犯了梦游症,不慎误入正院的。” 宋丞相:“怎么会几个人同时发病,此事不对头。” 孟氏嗔怪道:“哎呀,都是一家的兄弟,窝里带的病根儿,一起发作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端起药汤塞给宋丞相:“老爷快喝药吧,喝了药咱们早些上床,生儿子阿。” 宋丞相盯着那碗壮阳药,顿时头疼不已。 * 宋疏桐昏昏沉沉睡到第二日天黑才起,妙菱虽然有点担心,但是宋疏桐睡颜红润,呼吸平稳,并不像痛苦的样子。妙菱又想到她是吃了谢初静给的解药才一直睡的,便不那么担心了。 在妙菱看来,那个蒙面的大侠,是跟小姐一样有真本事的人。 宋疏桐醒了之后,听妙菱说了谢初静将她送回来之后的事情,迷迷糊糊地记起一些破碎的画面,她好像抱着谢初静的肩膀一直摇晃着,夸他长得好看,后来好像还亲了亲他的脸。 宋疏桐顿时崩溃地捂住脸哀嚎:“天呐,我都干了些什么?” 妙菱慌忙问:“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还觉得难受吗?” 宋疏桐抬起头,眼中怒火熏天:“身上不难受了,心里难受!报不了这个仇,誓不为人!” 用不着别人来说,她已经猜到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她被人坑了,有人对她下了春.药,这个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她饮食里下药的,只有宋府的人,所以肯定是宋丞相夫妇俩跟那对姐妹花没跑了。 妙菱一怔:“小姐你要做什么?” 宋疏桐道:“妙菱,此地不可久留,以后咱们不可再吃他们送来的饭食了,你出去买些干果饼子回来,咱们先凑合几天,让我一个人静静,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离开这里。” 妙菱懵懵懂懂地出去了。 宋疏桐开始了冥思苦想,宋家屡次对她下毒手,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与其等待时机,不如主动出击。 现在的情况对宋疏桐很不利,时间距离当初李定山杀人已经过去太久,真正的宋和光早都烂在泥土里了,直接的杀人凶器难以收集,间接地人证物证也很难寻觅,她要怎么做,才能扳倒如今已经官至宰相的李丁山呢。 宋疏桐正在毫无头绪地时候,妙菱回来了,告诉她,岑子昂本来要去一趟南方进货的,因为听说了这件事,不放心她,现在宋家后墙的巷子里等她呢,巷口附近都有乞丐们守着,不放生人进来,她可以放心出去说话。 宋疏桐听见岑子昂要去南方进货,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有了一个办法,不知道管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宋疏桐连忙翻过围墙去找岑子昂,交待他:“你这次南下,一定要去一趟我的青州老家,多年以前我爹还是个穷 * 秀才的时候,写的一手好字,在十里八乡都有些名声,他平日里就靠替人誊写族谱、写门上的楹联为生,虽然年头有些久远了,你细细寻觅看看,说不定会有些人家还留着。” 岑子昂纳闷道:“找那个做什么,你爹如今活生生地在府里呢,想见你就去见见他,也用不着睹物思人啊?” 宋疏桐冷笑:“你懂个屁,我不想睹物思人,我是想让现在这位宋丞相大人睹物思人,我怕他活得太好了,忘本。” 岑子昂见宋疏桐不像开玩笑,也严肃起来:“我一定尽力寻找,找到之后怎么处置呢?” 宋疏桐道:“若是找到了,不管多少银子,一定要替我买下来,快马加鞭运回京城来,我有大用场!” 岑子昂点点头:“我一去大约要一个月的功夫,你在京中多保重,我把大猫小猫留在店里供你差遣。” 宋疏桐道:“你把他俩都留下,那你出去办事多不方便?” 岑子昂道:“你放心吧,我这次出去带马老三和他侄儿小山子,我见他俩稳重得用,留在身边了。在外头有什么情况的话,我会飞鸽传书通知你。” 宋疏桐记起,这两个人是上次她跟妙菱遇险的时候,过来解救她俩的人,看起来确实都是聪明利索的人,便点点头同意了。 宋疏桐回到屋里,妙菱忙问:“小姐,你想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连续两次意外,妙菱也觉得继续呆在宋家很危险,早点离开这里才是正路。 宋疏桐点点头:“算有一点了吧,明天我们去找一下刘溪诗,我需要她为我牵线搭桥。” -- 第102页 * 敏德皇帝把折子扔在云宁宫的地上,罕见地对小邵皇后发了脾气:“瞧瞧,邵洪海那个混球,这个月已经第三次被都察院弹劾了!” 小邵皇后连忙跪下,低头从地上捡起那封奏折,奏折上写的是弹劾昭勇将军邵洪海,强占民田,逼死人命。 她的唇角极快地滑过一丝笑意,待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满是痛心的模样。 敏德皇帝气愤道:“你们邵家都是好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东西,大小也算个国舅爷,你说说你的亲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弹劾,让朕的面子都没处搁。” 小邵皇后立刻重重地磕了个头。 敏德皇帝气呼呼地坐下来,拍桌道:“你莫要求情,朕懒得听。” 结果小邵皇后却轻声道:“臣妾并非要替他求情,反而想请皇上狠狠地责罚他,千万不要因为臣妾的关系就饶过他。” 敏德皇帝一怔。 小邵皇后再次义正言辞道:“皇上,臣妾既然是您的皇后,万事当以皇家为先,臣妾的脸面不重要,大魏的江山重要。” 敏德皇帝顿时感动不已:“皇后啊,你真是朕的贤内助。” 皇帝虽然看在邵云巧是太子亲姨母的份上,封了她做皇后,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加上邵云巧相貌平平,他也提不起兴致,两 * 人多年来相敬如宾,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像同僚。 而邵云巧当上皇后的这些年确实温良贤淑,把宫里宫外料理得妥妥帖帖,还从来都不争宠,让敏德皇帝省了不少心。 如今他年纪渐渐大了,对男女之事提不起年轻那时候的劲头了,反而看着邵云巧比之前顺眼了。 敏德皇帝原来打算剥了邵洪海在兵部的实职,让他会府里做个闲散富家翁养老算了,现在看皇后这番大义灭亲的表现,反而下不去手了。 他扶额道:“罢了,罢了,朕看着他在京城头疼,让他出去做个指挥使吧,眼不见心不烦。” 小邵皇后闻言心头一喜,她藏起心中的急切渴望,状似无意道:“皇上,那不如让他去驻守边疆吧,若是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让他去了富庶之地,臣妾怕他又会纸醉金迷,辜负皇上的恩情浩荡。臣妾家是武将,保家卫国是本分,不如让他为国效力去,做些邵家儿郎该做的事。” 第58章 58 敏德皇帝听了小邵皇后的建议后, 觉得十分有道理。 邵洪海一天到晚找茬闹事,主要原因是待在京城吃饱了撑的,猪油蒙心,他决定把邵洪海打发到大魏和北方邻居沙塔国的边境线上带兵守塔辽河, 也许吃点北边草原吹过来的风沙能让邵洪海脑子清醒点。 他没想太多, 点点头答应了, 然后起身离开去找他的爱妃们去了。 “恭送皇上。” 小邵皇后目送敏德皇帝的背影, 嘴角慢慢翘起, 浮现一个诡异的笑。 收网的时候到了。 不枉她苦心经营这么久,终于把一枚废子,走成了活棋。 筹谋了许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小邵皇后心头一松, 舒了一口气对丹芳姑姑道:“去盯着上书房何时派人给邵洪海宣旨意。再叫人告诉大皇子, 叫他去看看他那位脑满肠肥的小舅舅, 好生安抚一下。你从本宫的库房里挑些最好的东西以大皇子的名义送去,就说塔辽河偏远苦寒之地, 大皇子心疼舅舅,略备薄礼,让舅舅在边疆可以过得舒适些。” “喏。”丹芳姑姑刚转身要走, 小邵皇后又叫住了她:“罢了, 谦儿那个不开窍的孩子,心思太单纯,恐怕压根说不好话。你再去打探打探皇帝让邵洪海何时启程, 他离京那日, 本宫也亲自出成去送送他吧。” 这下丹芳姑姑有些不解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娘娘不是希望让陛下惩罚邵将军么,为何现下又如此着意他,不仅叫大皇子去看望, 还要亲自去送行?” 小邵皇后端起茶壶,轻轻用盖子拨开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条斯理道:“这你就不懂了,用人之道与驯兽之道类似,不外乎就是,打一棒槌给个枣吃。本宫若不让都察院弹劾他,他如何能得到手握一方军权的机遇。本宫若是不好好安抚拉拢他,他又如何为本宫所用呢。” 丹芳姑姑打听到, * 皇帝命令邵洪海三日后必须启程赴任,这三天也不用再上朝了,看见他就烦。 谢谦正按照母后的意思,带了礼物去昭勇将军府邸看望邵洪海,他到的时候,将军府忙得鸡飞狗跳,三日后启程,光是收拾行李,就把邵洪海忙坏了。 看见谢谦正来了,邵洪海抓住他狠狠倒了一肚子苦水,先埋怨大哥邵爵爷不在皇帝面前替他求情,又埋怨大姐邵皇后不给皇帝吹枕头风。 谢谦正温声道:“母后求情了,只是父皇正在气头上。小舅舅你莫要焦虑,先去过一段日子再说,母后一定会想法子的。小舅舅请放心,便是母后不提,我也一定会找机会向父皇恳求的。” 其实谢谦正并不知道邵洪海为什么会被突然派遣到边境去,也不明白小邵皇后让他来探望邵洪海的真正用意,但谢谦正是个良善恭顺的孩子,他去探望邵洪海是出自内心真情,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小舅舅要去边疆受苦,谢谦正的疼惜之意溢于言表。 邵洪海顿时很感动,他拍拍谢谦正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不枉舅舅当初疼你。” -- 第103页 到了邵洪海出发的日子,小邵皇后来到上书房,跪在地上请求皇帝允许自己出宫去送送他。 敏德皇帝随口问道:“皇后当初不肯为邵洪海求情,朕当着太子的面,夸你大义灭亲,还叫太子见贤思齐,以你为范。为何皇后今日又要去送他?” 小邵皇后道:“皇上罚他是因为国法如山,臣妾自是不可求情。今日臣妾去送他,则是为了成全家人之情。” 敏德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赞赏道:“皇后真是天下第一明事理之人。” 邵洪海带着一众家眷,吆五喝六地刚出京城,就得到通知,皇后娘娘要亲自出城为他送行,便坐在驿站大喇垃地等着,听说皇后的车驾到了,才出去迎接。 小邵皇后下了马车,扶起跪地行礼的邵洪海,言辞恳切道:“三弟,你此去多保重啊,塔辽河那么远,本宫真是舍不得你走。” 邵洪海粗声粗气道:“舍不得我也得走了。” 小邵皇后目光扫了扫邵洪海身后跪着的家眷和下人们,道:“外面日头太晒,咱们姐弟俩进去好好说几句话,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了。” 邵洪海虽然大腹便便看起来有些笨,却不是个蠢人,他立刻明白皇后有不便当着众人说的体己话要交待他,便把皇后迎进了驿站里。 到了室内,众人都退下了,只留下他们姐弟二人叙旧。 邵洪海先开了口,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被皇帝打发出京城这件事,怒气冲冲道:“这真是人要倒霉了,放个屁儿都砸脚后跟。老子真是不明白,哪里得罪了都察院那些混蛋秀才们,揪着老子不放!” 小邵皇后抹抹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泪,轻声道:“三弟啊,本宫当时听说此事,立刻去劝了皇上,皇上本也有所松动,谁 * 知太子那日也在上书房学习议政,他竟然说什么,你身为皇亲国戚,知法犯法,不罚无以正国本、强法纪。” 小邵皇后越说越伤心,后来带上了哭腔:“太子这孩子简直是太不懂事了,什么法纪不法纪的,你可是他亲舅舅啊,那法纪是用在别人身上的,怎么能对着自己亲舅舅如此顶真呢。” 邵洪海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一脚踢出京城,气得一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老子白疼那小子了。” 小邵皇后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借机挑拨离间:“唉,这说起来,本宫真是为三弟你不平啊,虽然你是庶出,但是本宫一向觉得,论起文韬武略,你哪点都不比大哥差,本宫生的大皇子从小到大,也一直把你这个小舅舅,看得和大舅舅并无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都是舅舅,太子殿下就是从小只亲近大舅舅,如今长大了,也整天跟着大舅舅转。” 邵洪海便想到,前几日大皇子谢谦正带着许多财帛来看他,还信誓旦旦答应他,要找机会求情将他调回京城来。 这样一对比,太子谢初静什么也没做,他天天在上书房学习治国理政,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邵洪海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还能为什么,不就因为老子是庶出的,没有资格袭爵,太子当然瞧不上老子。瞧不上拉倒,老子出去当个土霸王,照样逍遥快活。” 小邵皇后故作不解道:“若要说起来,咱们故去的小妹邵念娇也是庶出,太子乃是庶女所生之子,按理他不该如此介意嫡庶之分才是,他如此做派,本宫真是看不明白了。” 邵洪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庶出的身份是邵洪海心中最大的疙瘩,他一直觉得自己英雄盖世,如果不是头上有个嫡出的大哥邵洪峰压制着,他早该建功立业权倾朝野了,何至于蹉跎半辈子还是个三品小官。 现在听皇后说起这些,明明太子自己也是庶女生的,却因为他是个庶子瞧不起他,邵洪海真是恨得牙痒痒。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半晌,终于恨恨道:“谢初静那个黄口小儿,他根本不配做太子。二姐你生的大皇子是嫡子又是长子,才该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 小邵皇后低头无声一笑,然后抬起头来诚惶诚恐道:“三弟啊,你这话说给本宫听听就罢了,可千万别出去乱说,传出去不得了。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本宫生的大皇子做了太子,肯定会对你这个小舅舅青眼相加的。” * 刘溪诗把那日在清泉行宫找到的两粒“功夫深”普洱茶饼拿回去后,仔细琢磨了好几天,她觉得自己最亲密最信任最重要的朋友那肯定非宋疏桐莫属了。 于是刘溪诗取出其中一粒细细地磨成粉,使出浑身解数,精心做了一道茶点,派金铃去请宋疏桐过府品尝。 宋疏桐正好也有事想找刘溪 * 诗,欣然前往。 两个小姐妹坐在闺房说悄悄话,刘溪诗献宝似的把那盒子点心端给宋疏桐:“这是我最近新制的点心,叫茶酥,你尝尝好不好吃。” 盖子打开后,一股醇厚的香味顿时溢出来,盒子里摆着六枚比铜钱稍微大一些的圆形小饼,色泽金黄,令人食指大动。 宋疏桐馋的口水都要落下来,凑近了嗅嗅鼻子道:“怪不得我刚刚一进这屋,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你果然藏着宝贝。” 她拿起一枚点心放进嘴里,咽下去后对刘溪诗竖起了大拇指:“我以前只知道桃酥,你这茶酥也好吃极了,味道香醇,清甜不腻,入口即化!” -- 第104页 刘溪诗见宋疏桐喜欢,欣慰极了:“那桐姐姐快吃啊,多吃点。” 盒子里一共就几块点心,一口一个的大小,原本也不算多,加上宋疏桐因为此前被坑过一次后,最近在宋家完全不敢吃饭,都是偷偷将饭菜倒在床底的罐子里,到了晚上悄悄送到围墙外面,大猫小猫会送安全的食物来。 今天又是这样,白天完全没吃东西的宋疏桐早已饿坏了,自然不会再跟刘溪诗讲客气,左右开弓几下就给消灭个精光,最后还被噎得打了个饱嗝儿。 刘溪诗捂着嘴偷笑,把茶杯倒上水递到她手里:“做什么吃得这么急,又没人抢你的。” 宋疏桐喝了水,顺顺气,起身出去看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下人在听着,才把门关上,严肃道:“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求你帮忙。” 第59章 59 刘溪诗又体贴地给宋疏桐倒了一杯水:“桐姐姐为何神神秘秘的, 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再说什么求不求的,我就要生气了,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只管吩咐便是。” 杀人夺官者冒名顶替官至宰相、孟氏假戏真作原配变续弦, 宋状元被杀而死, 原配妻子穷困而死, 小炮灰女配父母双亡, 在族里吃百家饭艰难生存……千头万绪凝结成一团乱麻,在宋疏桐的记忆洪流中中奔涌而出。 宋疏桐端着水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先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话说, 某朝某代, 有一位青州举子宋和光赴京赶考,偶遇另一举子李定山, 两人相谈甚欢,结伴同行。 到了放榜的那天,宋和光高中状元, 李定山却榜上无名。 皇帝为了历练状元郎, 钦点了宋和光去南方重镇任滕州任县令。这滕州距青州千里之遥,为了不耽误赴任,宋和光只得决定先去滕州赴任, 等安顿好之后, 再回去接家中怀孕的妻子林氏。 宋和光带着文牒与官印直奔滕州,李定山恰好是滕州附近人氏,他主动提出给宋和光做师爷, 两人又是结伴而行。 青州学政接到朝廷邸报后,立刻敲锣打鼓给状元家报喜,林氏自然是欢天喜地。一边收拾行囊,一边等着丈夫来接自己。 *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宋和光从此音讯全无,林氏不识字,托宋家族人写信去滕州,也毫无回音。族人间便起了些风言风语,说宋状元大约是不要林氏了。 林氏生女之后,日渐抑郁,没几年病逝了,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 宋和光虽然没回来过,但是宋家族人觉得,他如今做大官了,若是哪天回来了,发现族里连一个孤女也容不下,将来怪罪起来,谁也担待不起。 于是,大家就轮流接济那孤女,终归不叫她饿死了,过得多好,却也不可能。 其实,宋和光并不是负心汉,他不回来,实在另有苦衷,因为他早在十几年前,便被师爷李定山害死了,尸骨草草埋在异乡。 李定山夺了宋和光的官印和文牒,冒名顶替去做官,最后竟然一路高官厚禄做到宰相。 可他毕竟是冒牌货,多年来不敢面对宋和光的同乡和族人,现在他人到中年,胖了几十斤,即使宋家族人站在他面前,也不敢认到底是不是宋和光了。” “堂堂一朝宰相,居然是杀人犯,可笑吧。” 宋疏桐慢条斯理地说完了。 刘溪诗已然听得呆住了,半晌才难以置信道:“桐姐姐,故事里的人叫宋和光。可,可那不是你爹的名字吗?” 宋疏桐道:“宋和光确实是我爹,但是此宋和光并非彼宋和光。” 刘溪诗想想宋疏桐方才说的一切,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道:“你是怀疑……” 宋疏桐打断了她:“我不是怀疑,我肯定他不是我爹!” 刘溪诗不解:“你怎么能肯定呢?你说的好像你亲眼瞧见了一样。” 宋疏桐:“……” 她被问住了,她虽然不是亲眼看见,但这却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啊,那还能有假。可是这些话,她又不能对刘溪诗明说。 宋疏桐思忖了片刻,觉得关键时刻,还得靠忽悠,于是略有些心虚道:“我确实亲眼看见了,我在梦里看见的。我亲爹给我托梦了,他说自己太冤了,一个人客死异乡孤魂无依,所以托梦给我,让我替他报仇,然后将他找回来,和我娘合葬。” 谁知这一招竟然非常有效果,刘溪诗顿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她毫不生疑,不敢再追问这个话题了。 但她还是很震惊,觉得难以接受:“我前几日,还听见爹爹教诲我大哥,说宋丞相从一个出身贫寒之家的学子,考中进士,短短十几年官至宰相,堪为楷模,让大哥以宋丞相为榜样,真想不到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他这样的人,居然升官这么快。” 宋疏桐摇头道:“你这样说就把事情看的简单了,在太平盛世里,像李定山这样不择手段,并且做人毫无底线的人,确实比较容易取得表面上的成功。因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比他有能力的人,没有他无耻,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他当外官的时候,升官无非就是上司一句话 * 的事,至于他的每一任上官为什么都偏偏提拔他,我觉得要是查一查的话,背后的事情一定比戏文还精彩。” 她其实很清楚李定山为什么能仕途平顺,但是她不能对刘溪诗说的太细,说细致了,容易让人起疑心,毕竟这不该是她现在这个身份所能知道的事情。 -- 第105页 宋疏桐又反问刘溪诗:“你倒是说说,他当丞相三四年了,你一直生活在京城,听说过他有过什么了不得的政绩吗?没道理一个真有本事的外官,到了京城就平庸了吧。” 宋疏桐上一辈子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年最大的体会就是,你活儿干得再好,都不如跟着领导鞍前马后拎包倒酒,那时候她有一位领导的口头禅是,酒量代表工作量。 至于领导为什么在一堆手下里,偏偏就愿意提拔某个能力平平的属下,那就很值得玩味了,不能深究,一深究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刘溪诗听完便想到了孟氏母女几人平日里花钱如流水的大排场,若是真如爹爹所言,宋丞相出身贫寒,靠着他明面上的俸禄,是断断维持不了这种奢靡的生活的,他肯定清白不了,无非是现在太平盛世,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较真而已。 她终于信服了,于是点点头,认同道:“桐姐姐言之有理。古人云,五十少进士,当初姐姐的爹爹能在风华正茂之年考中实在难得。再说一科三榜数百个进士,除了状元公的美名能在天下流传,其他的人,谁又能记住姓名呢。这坏家伙若不是占了状元郎名头的巧儿,是个人都高看一眼,别说他名落孙山了,就算他后来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进士,也绝不可能像如今这么顺风顺水的。” “就是这个理儿,别人一听说他这么年轻竟是状元,难免对他青眼有加,再加上他自己会钻营,可不就是如虎添翼。” 宋疏桐一脸恳切地看着刘溪诗道:“好妹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现在姐姐身在虎狼窝里,随时会被他们一口吃掉。只有你能救我了,一定要帮我啊。” 她这样一说,刘溪诗想到宋疏桐处境危急,也着急起来:“桐姐姐,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我该怎么做呢?我只会做点心,别的,我也不会啊。” 宋疏桐感激道:“你不是认识大皇子吗,你可以求助大皇子。大皇子如今在吏部当差,他能查到官员履历档案,看看能不能从这个角度查一查。若是能找到我爹当年的状元卷就更好了,状元卷是绝密文件,不会随意示人,我估计,李定山应该根本不知道当初我爹在状元卷上写了什么文章。” 宋疏桐之所以想通过大皇子来查这件事,其实还有两重用意。 一是,大皇子谢谦正极为孝顺,什么事都不瞒着皇后邵云巧,所以只要刘溪诗把这件事告诉了谢谦正,那就等于皇后邵云巧也知道了。 宋疏桐记得,这位在 * 文中出现次数不多的皇后娘娘,是天下顶顶温柔善良的好人,她觉得皇后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二是,男主谢初静再厉害,现在也只是储君而已。皇后作为敏德皇帝的妻子,她的能量跟男主差不多,男主能做到的事,皇后也能。 其实,宋疏桐的原计划是通过女主求谢初静帮这个忙的,可是自从她被冒牌宋家坑了一次,在男主面前春.药发作,颜面稀碎以后,宋疏桐觉得,自己再也没脸面对那个男人了。 刘溪诗有些疑惑道:“桐姐姐,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认识大皇子的,我并未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啊。” 宋疏桐笑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他喜欢你。” 在我自己写的书里,我当然是万事通,是人,更似神。 刘溪诗顿时脸一红,急忙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了,我和大皇子就是普通朋友而已。我喜欢做点心,他喜欢吃点心,如同伯牙和子期,我们是知己。” 宋疏桐毫不犹豫道:“我信,我知道你对他绝无男女之情。” 心中却暗想,不过他对你,可就不一定了,谁让你是人见人爱身娇体软的女主呢。 没谁比宋疏桐更清楚了,大皇子不是刘溪诗的官配,她心里确实没有他,身为合格的女主,心里装的当然应该是男主。 在这个时代,男女私相授受乃是大忌讳,宋疏桐知晓此事,却不怀疑她的人品,刘溪诗真的很感动。 “桐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懂我信我,你真是我的好姐姐,你的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 因为感激岑子昂帮她照顾了养父养母,所以刘溪诗每次成功做出新样式的点心,都会把方子和样品送到范记点心铺子里,等于无偿赠给岑子昂。 她也经常回去看望范老三夫妇俩,现在岑子昂扩大了经营规模,把原本的范记两边和后面的房子全买了下来,刘溪诗回去的时候,并不需要抛头露面,只需要从后门进入内宅就可以了。 谢谦正一是真的爱吃甜食,二是想亲近中意的姑娘,所以常常会来光顾。 范家以往不知道他身份,铺子又小,就让他坐在寻常的位置上,现在知道了他是谁,当然不敢怠慢,便在里面为他布置了一个雅间。 刘溪诗让范老三派人送了帖子去大皇子府,假托是范记点心铺做出了新口味的点心,请他前来品尝,实则是为了请他帮忙宋疏桐的事。 谢谦正听完刘溪诗一番磕磕巴巴地复述,先是大吃一惊,而后苦笑不得:“你们这些姑娘家啊,托梦之事怎可当真,事关当朝一品大臣声誉,岂可儿戏。” 刘溪诗一看谢谦正不信,急得都快哭了,她哀求道:“可是桐姐姐绝对不会骗我的,大殿下我求求您,除了您,我也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帮忙了。” -- 第106页 谢谦正看着刘溪诗眼睛红红的,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 * 话,只得道:“这事关系重大,我得先想办法了解一下情况,才能答复你。” 刘溪诗知道自己提的要求令谢谦正为难了,她歉疚道:“真是麻烦大殿下了。” 她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盒点心,双手放在谢谦正面前:“大殿下,这件事只能劳您费心了。我此次请您来,是真的还有一道新作的点心,想请您品尝。这茶酥是我才研制出来的,其中一味配料极为难得,聊表我的心意。” 谢谦正是大皇子,从小养尊处优,什么值钱的好东西没见过呢,刘溪诗只好把另一枚功夫深磨碎了,尽心尽力又做了几枚茶酥,既然宋疏桐吃了后惊为天人,那么想必是真的极好吃吧。 刘溪诗觉得,自己给谢谦正添了这么大的麻烦,除了这一手好厨艺,旁的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谢谦正哪里还有胃口吃点心,心事重重地走了。 到了外头,谢谦正抬头看看天色,该是去宫里给父皇请安的时辰了,他便让马车拐去紫禁城,自己坐在马车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宋家二小姐这个托梦之说,听起来虽然像无稽之谈,但是却令人意外地周密详尽,时间地点人物,无一不清晰明了。 谢谦正一会儿觉得荒谬,一会儿又觉得疑惑。 他决定,先去查一查,二十年前那一科,到底有没有一个叫李定山的滕州举人,若是真有这个人,那此事就很值得思索了。 因为,以宋疏桐的身份,无论是当初的乡野孤女,还是现在的闺阁千金,她都不应该知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而且生活在距她千里之外的举人。 到了皇宫门前,马车停下,谢谦正下了车,因为一直在思考事情,他手里还无意识地捏着刘溪诗方才给的点心盒子忘记放下。 他正准备返身将盒子放回马车上,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谢谦正抬头一看,一匹青鬃骏马嘶鸣而来,马上的男子玉面乌发,一手握缰一手扬鞭,正是意气风发一个美貌青年。 来人是太子谢初静,他片刻就到了谢谦正眼前,一跃从马上飞身而下,稳稳落在谢谦正面前道:“皇兄去给父皇请安么,同去啊。” 谢谦正见谢初静一身短打,额头上全是汗,便笑着道:“你这是刚从靶场练骑射回来么?” 谢初静道:“皇兄果然慧眼如炬,练了两个时辰,正是饥肠辘辘。” 谢谦正看着谢初静脸上的皮肤被晒得微红,挺拔的鼻梁上沁出汗珠,忍不住微笑道:“知道饿还不早些回来,累成这样回头父皇看见该心疼了。” 饥饿的人鼻子都灵敏,谢初静其实早就瞄上了谢谦正手里的点心盒子,叫道:“皇兄,你拿的什么好东西,闻起来如此香醇。” 谢谦正低头一看手里的点心盒子,知道谢初静是想吃,便随手递给了他:“这是方才一个……哦,我路过一个铺子里随意买的,你既然 * 饿了,拿去先垫垫饥吧。” 这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谢初静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大快朵颐,几块茶酥片刻间落了肚,兄弟两谈笑着往里走,去给敏德皇帝请安。 第60章 60 宋疏桐自从上次从刘溪诗那里回来后, 面色红润气色好,连天天跟她呆在一起的妙菱都说她更漂亮了,打趣问她是不是吃了什么养颜的灵丹妙药。 宋疏桐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觉得大概是因为最近她心情好吧。 她这样想不是没有缘由的, 皆是因为前几天大猫小猫送来的岑子昂的飞鸽传书。 岑子昂告诉她, 在一家商铺里找到了当年宋和光帮工记账时的手迹, 数量可观, 因为是账本, 所以商家才保存了这么久,也算无心插柳。 宋疏桐很高兴,有了宋和光的手写真迹, 这就能证明, 现在这个冒牌货和真状元写字的笔迹完全不同, 总算有个相关的证据了。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更让宋疏桐开心的好消息是,岑子昂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居然找到了当初给宋和光接生的接生婆王刘氏。 王刘氏记得真宋和光腰上有个元宝形状的胎记,极为罕见,当时她就说这孩子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所以记得清清楚楚。 宋疏桐反复读了几遍岑子昂的信, 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人到七十古来稀,但是老天爷似乎把这王刘氏忘记了,老太太虽然八十多岁了, 仍然精神矍铄, 甚至还能在乡间替人接生呢。 岑子昂花了重金,征得老人家儿子媳妇的同意后,将她接回上京, 眼下一行人雇了快船,顺着运河北上,大约七月初一便到了。 妙菱看着宋疏桐反反复复看那封信,脸上笑逐颜开,便也笑着问道:“何事让小姐如此高兴?” 宋疏桐道:“我何止是高兴,我简直欣喜若狂。岑子昂真是能干,他接回来的这位老太太实在太好了,可以替我解决两块心病。” 她把信小心地藏好,对妙菱道:“岑子昂他们七月初一回来,再过几日就是七夕,到时候,咱们有一件大事要干。” * 七夕那日上午,小邵皇后发帖子邀请了一些官员进宫赴宴,还指明要他们把家中的夫人小姐一同带去,说要乞巧。 像刘溪诗和邵灵慧这种身份贵重的世家小姐当然都接到了邀请。 -- 第107页 既然是向天上的七仙女乞巧,肯定是要讨个吉利的,所以这次受邀的都是些有福气的小姐。 所谓有福,父母双全自然是第一要义,李碧莲名义上没了亲爹,宋疏桐名义上没了亲娘,都不在受邀之列。 宋府也接到了宫里送来的帖子,孟氏母女几个最爱参加这种繁花似锦的交际,正高兴着,打开一看,却发现邀请的名单上没有李碧莲。 李碧莲当即便黑了脸,爆发道:“为什么又是这样,因为爹的事,我这些年受的委屈太多了,我真是受够了!” 宋碧 * 荷不明白李碧莲说的什么意思,反正她经常发脾气,宋碧荷早已见怪不怪,仍旧捧着帖子兴奋地跟身边的丫鬟如意讨论着晚上要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头发。 孟氏却是对李碧莲为何气愤心知肚明,她怕李碧莲闹起来,连忙去了自己妆台上,从一只抽屉里抽出一沓子银票到塞到她怀里,安慰道:“莲儿不气,娘给你银子,晚上我和你爹你妹妹都不在家,你带上吉祥和家里的婆子们护着你,去街上看看灯买买东西。” 李碧莲低头看了一下,孟氏塞给她的银票足有十几张,一张一百两,一千多两银子,她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孟氏又从桌上拿出一张叠好的牛皮纸折子递给李碧莲:“还有这个,送来的伙计说,上个月咱们娘几个买了八千两,这个月只要咱们买够一万两,他们下个月就送一枚名匠打造的双鱼压裙玉佩。” 李碧莲一听,立刻忘记了不能去宫里乞巧的事情,展开了纸折子仔细地看起来。 宋碧荷眼尖,瞧见李碧莲手里拿的东西之后,二话不说扔了请帖凑到跟前来抢那册子:“呀,岑记百货行又送这个月的货单来了啊,他们每个月都能搜罗到不少好东西,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想要的?” 李碧莲手里拿的牛皮纸折子是岑子昂每个月定期送到各个贵族府邸的货单册子,其实就是现代的商场超市的宣传活页简化版。 这是岑子昂在宋疏桐点拨下做出来的东西的,上面既写着本月最新到店货品的名称价格,又写着每个月特价出清货品的名称价格,还有每个月赠品的种类名称。 一目了然,童叟无欺。 宋疏桐告诉岑子昂:“有时候客人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但是看见你说本店的新货品这样好那样好,又会觉得买一点也无妨。” 这是因为人都有猎奇心理。 宋疏桐又告诉岑子昂:“有时候客人都走到店门口了,又担心进去之后,发现太贵了买不起,最后还是没进来,转身走了。所以不如想个法子,让客人不用问价就知道,本店好货也不贵,只要你敢买,我们就敢白送。” 这是因为人都有贪小便宜的心理。 宋疏桐还给岑子昂列了个上京的富豪贵族名单,告诉他哪些府邸里的女眷,又有钱又爱买,可以送货单去。哪些人家是又刻板又抠门,内里穷酸徒有花架子的,送去也白搭。 这就叫有的放矢,精准营销。 岑子昂试着小范围地送了几家,果然非常奏效,端午节的时候,一天的销售额超过了前一个月整月的,之后的每个月都在疯涨。 岑子昂是极有商业头脑的人,尝到了甜头后自己琢磨着举一反三,各种套路层出不穷,岑记的几家百货行从此彻底在京城打响了名头,开始大展拳脚扩展商业版图。 很快,京城的富豪们甚至以拿到岑记的货品册子为荣了, * 若是哪家没有被送到的,还特意上门来买一次东西,留下地址让送货上门,以此暗示岑记的掌柜下个月别忘了送货品册子。 李碧莲手里拿的这份正是七月份的岑记货品单,因为这个月有七夕节,所以岑子昂这一批从江南进的货,以女子用物居多,钗环首饰、胭脂水粉、锦缎丝绸……应有尽有,还有一些孤品的珠宝,可遇不可求。 “你这人怎么如此贪得无厌,两头好处都想占着!”李碧莲正看得仔细,宋碧荷却突然来抢,她立刻合上了纸折子藏在怀里,不耐烦地回房了。 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孟氏带着盛装的宋碧荷坐上马车去宫里,宋丞相中午就没回来,只叫书童传了话,说衙门里事多,他下衙直接进宫了,不必等他。 李碧莲火急火燎地吃了晚饭,叫了一大堆丫鬟婆子跟着,也上街去了,一来是今日街上热闹;二来,她怕相中的好货被别人挑走了。 宋疏桐听完了妙菱打探回来的消息,高兴道:“我故意让岑子昂把李碧莲喜欢的东西放在几家不同的门店里,今天她有的逛呢,你快收拾收拾,咱们也走。” 宋疏桐和妙菱翻了墙出去,小猫早已带着人在外头等着了,还牵着两头小毛驴给她俩骑着。 见了宋疏桐,小猫道:“桐老大,今日几家店里都忙得脚不沾地,岑哥把我哥留下来帮忙生意了,他说我机灵些,让我过来听你使唤。” 宋疏桐点点头,好奇地去打量那两头小黑驴。 她没骑过驴,不过驴子性格温顺走得慢,又不太高,所以她大着胆子骑了上去,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咯咯直笑。 妙菱简直没眼看,硬把她硬拉了下来:“小姐,你怎么能这么骑驴呢,女子都是横着坐的。” 小猫也道:“咳咳,可以略微矜持些。” 宋疏桐只好不情不愿地下来,横着坐上去。 -- 第108页 小猫叫人牵着驴,一行人十几个人从巷子里钻出来,走到主干道上,融入了七夕欢快的人流里,变得毫不起眼了。 一到街上,宋疏桐就觉得小猫选择牵驴来,而不是赶着马车来,实在太明智了。 因为到处都是人,马车被拥在里面寸步难行,倒是这毛驴,灵活的很,像两条小鱼在人流里游来游去。 沿街的店铺灯火通明,小二站在门口高声招呼揽客,路上还有摆摊儿的,在脖子上挂着筐叫卖的小贩,别提多热闹了。 可是素来爱凑热闹的宋疏桐,却没有为路边上这些有趣的好吃的东西停下脚步,她急匆匆地往城南而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身材高大劲瘦的麻脸汉子,缀在她的小毛驴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终于到了南城的边缘,将热闹的人群远远甩在后面,宋疏桐和妙菱下了驴。 小猫变戏法似地从一个树丛后面变出来一辆马车,两人又上了马车,再走了一段,这里更加僻静了。只有稀稀 * 拉拉几座宅子。 马车停下,小猫对宋疏桐说了一句:“到了。” 宋疏桐下了马车,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把头上的两只丫鬟髻揉了揉,她今天穿的也是宋府丫鬟的衣裳。 小猫带着十几个大汉,紧贴着墙躲好。 妙菱上前,对着一处院落轻轻叩门。 院子里很快响起一道警觉而苍老的声音:“是谁?” 宋疏桐正对着门站着,不动声色道:“薛妈妈,我们是宋府的丫鬟,老爷派我们来照顾灵竹姑娘的,说她月份大了,身子重,需要人伺候。” 薛妈妈听外头说的笃定,便将门栓拉松了些,露出一条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只看见两个穿着宋府下人装的小丫鬟,她道:“你们等着。” 她噔噔跑进屋里,对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道:“姑娘,外头来了两个丫鬟,说是大老爷派来的。老奴仔细看了,不是宋家大婆身边的人,要不要给她们开门。” 灵竹姑娘扶着薛妈妈的手站了起来,她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腰身微微有些粗笨,道:“老爷下午带了位神医过来替我号了脉,那神医说我怀的是男胎,想必老爷听了心中高兴,派人来照顾也是有的,往后薛妈妈你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薛妈妈一听,忙高兴地出去开门。 门一打开,小猫带着人直冲起来,把那小老太太撞得一个趔趄,她来不及“哎呦”,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大团棉布,然后被两个人架起来,不能动弹。 房里的灵竹姑娘听见动静,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出来看,她还没跨出门槛,便迎头被宋疏桐妙菱一左一右按住了肩膀,同样如法炮制,在嘴里塞了棉布,让她不能叫喊。 薛妈妈和灵竹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地看着这些人,抖如筛糠。 外头马车轱辘轱辘地停在院子门前,宋疏桐把这一老一小交给小猫:“赶紧带走,交给王刘氏老太太,这姑娘的肚子月份大了,不能再拖了。” 薛妈妈和灵竹姑娘死命挣扎不想走,小猫就命人强拖着她们到马车边上。 宋疏桐怕被人看见了,嘴里一直招呼着:“快快快快快,动作麻溜些!” 她正催促着大家把这两人往马车里塞的时候,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软剑冷冷架在了宋她的脖子上:“且慢一步,不介意的话,各位能否解释一下,这是做什么?” 宋疏桐只觉得脖子一凉,吓得僵住了,听见这声音,她心里无声哀叹道:怎么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小猫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命令手下们把谢初静团团围住:“你是什么人!” 谢初静完全不理会周围人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宋疏桐,冷冰冰的长剑架在她纤弱的脖子上。 第61章 . 功夫深发作1 61 灵竹姑娘和薛妈妈正吓得魂飞魄散, 猛然看见有人来了,还拿剑指着歹徒,不啻于瞧见了天神现世。 两人挣扎着跪下 * 给谢初静磕头,尽管嘴里还塞着棉布, 还是拼命发出模糊不清的“救命”的声音。 “殿殿……大侠, 我说这是个误会, 我们都是好人, 你信吗?” 宋疏桐歪着脑袋, 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着脖子上那冰冷的剑身,努力把它挪远一点,她真怕谢初静手不小心一滑, 她就断气了。 谢初静抬起飞扬的眸角, 冷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用下巴点了一下那位被几个大汉困住, 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磕头的孕妇,反问宋疏桐道:“此情此景, 你自己信吗?” “我当然信啊。”宋疏桐理直气壮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就是这么自信! 谢初静:“……” 宋疏桐见谢初静无言以对,趁热打铁接着道:“大侠, 你知道的, 我这个人生性善良。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都是真相,你得用心看。” 谢初静依旧没说话,但他终于把剑从宋疏桐漂亮的脖子上收了回来。 宋疏桐长舒一口气, 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她挥挥手示意小猫和妙菱, 让他们赶紧把这孕妇和她的使唤婆子塞进马车里带走。 可是谢初静虽然让他们把人弄上了车,他自己却仍然堵在马车前面不动,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妙菱被谢初静冷气直冒的样子吓得都结巴了:“小姐, 他他他不走,咱们怎么办?” -- 第109页 妙菱虽然没见过谢初静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但是见过他杀人的成果--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人头,阴影到现在还散不开。 宋疏桐无奈地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她知道今天宋丞相一家要进宫,又特意想法子把李碧莲支开,为自己赢得了作案时间。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半路会冒出个男主谢初静。 宋疏桐真的很不明白,女主刘溪诗今天进宫乞巧去了,你说你一个男主,不好好在宫里陪女主花前月下,出来瞎溜达什么? 你瞎溜达就算了,就不能去青楼听听曲儿,酒楼喝喝酒吗,偏偏在街上乱转,坏老娘的好事! 宋疏桐满肚子牢骚,但看着谢初静像一尊泥菩萨一般杵在那里,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苦口婆心地忽悠他:“大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在害她,所以不让我带她走。天地良心,其实我是为了救她啊。麻烦你先让一让,让他们先走成吗?你看咱们都聚在这儿,跟要斗殴似的,等会儿巡察队过来看见了,也不好交代是吧,我是无所谓,您毕竟身份不一般啊。” 谢初静依旧不为所动。 我日你奶奶个腿儿,跟个瘟神一样没眼力劲儿。 宋疏桐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他,脸上却只能陪着笑脸继续讨价还价:“要不然这样吧,你让他们走,我留下!” 她抬手一指灵竹姑姑的小院子,哀求道:“咱们进屋坐下来,我给你沏壶茶,把来龙去脉细细地跟你说一遍,这样还不行吗?你再堵着不让走,回 * 头被人发现了,我这事儿就真的要砸蛋了。” 谢初静心里一动,他终于侧身让开了路。 宋疏桐长出一口气,吩咐小猫道:“快走。”JSG 小猫看看宋疏桐,又看看抱着剑的谢初静,迟疑了一下。 宋疏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道:“没事的,他不会害我的,回头你把人送到地方,再回来接我。” 妙菱拉住了宋疏桐:“小姐,我留下来陪你。” 宋疏桐摇摇头:“车上是孕妇,他们都是男人不方便,你跟着一起去。” 妙菱先是胆怯地看了谢初静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大声道:“谁敢伤害我家小姐,我豁出命也要跟他拼,我就算拼不过,做鬼我也不放过他!” 谢初静:“……” 宋疏桐:“……” 这丫头虎是真虎,怂也是真怂。 等大伙儿都走了,宋疏桐点头哈腰地把谢初静让进了屋里,拿袖子把堂上的椅子卖力擦了擦,跟店小二似的殷勤道:“殿下,你坐着,我去沏茶。” 没办法,她现在知道他是太子了,这书里最大的boss,虽然他是她写出来的,但谁让她穿进来了呢,导演变演员,人在强权下,不得不低头。 宋疏桐出去关院门沏茶了,谢初静打量了几眼这间屋子,院子外面看只是寻常人家,屋里的陈设却十分考究,一色的红木家具,椅子上还放着弹花软垫,架子上摆的都是女子用物,看来这家并没有常住的男主人。 谢初静想了想刚才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孕妇,忽然有些明白了,此处恐怕是哪位男子金屋藏娇之所,但是宋疏桐为何要绑架她呢? 莫非她缺钱,想用这个法子,勒索一笔? 应该不会,如今岑记的生意十分红火,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分成的,她总不该再缺银子了。 或者,这女子就是宋丞相的外室,宋疏桐想为嫡母出气? 也说不通,无论是宋丞相还是嫡母孟氏,对宋疏桐都说不上亲厚,甚至还想要害她,不然他也不会常常在宋府外盘旋,想要保护她。宋疏桐完全没有理由为孟氏出头。 谢初静在心里思考着这件事,他眉头微蹙、眼神迷离,一只手修长的指节下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漆光红亮的桌面,衬得他皮肤洁白光滑。 宋疏桐端着茶盘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一下。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气,男主思考问题的样子,实在太戳人了,真的是撩而不自知。 我怎么能写出这么完美的男人,他长的实在太他娘的好看了啊,老夫的少女心就像池塘边的小鸭子,扑通扑通往下跳啊。 宋疏桐的心情禁不住一阵荡漾,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又腾出一只手揉揉发热的脸,结果她跨过门槛的时候,单手端茶盘没端稳,她急着去扶茶盘,不料脚下又被门栓绊到了,身子向前一扑,眼看着要摔倒。 所幸谢初静反应极快,瞬间飞身到了近前,一手扶 * 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的细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借力一个轻盈的回旋转身,两人就都到了桌子前。 他轻功极好,即使加上一个宋疏桐,依然行云流水般洒脱。 而在宋疏桐看来,刚才那个动作,就好像被一个英俊的王子带着跳了一段舞步翩跹的华尔兹回旋。 她觉得心跳快得不行,连忙从他手里脱出来,将茶盘摆在桌上,掩饰道:“恩,殿下功夫不错,可惜转的太快,茶洒了些。” 谢初静岔开长腿随意地坐下,责怪她道:“茶洒了有什么要紧,你走路为何不看路,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宋疏桐找了个离他远些的位置坐下,想起自己刚才走神的原因,她觉得自己脸更烫了,不好意思道:“我刚才想事情呢,走神了,以后保证瞪大眼睛看路。” -- 第110页 谢初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想什么呢?” 宋疏桐:“我,我在想……” 直男果然都没有眼色,这个问题也太难为人了,让她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我刚才忍不住花痴了。 宋疏桐憋了半天,决定换个话题,她讪讪道:“七夕到了,殿下也出来玩啊,真巧啊,又遇到了呢。” 谢初静随意“嗯”了一声道:“确实挺巧,离上次遇到你已经过去好久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上次,宋疏桐顿时面红耳赤,立刻想起她上次中了□□在他面前发作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她好像还调戏了他。 那晚的前情后事宋疏桐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但是记忆里,她抱着他的脑袋,往他脸上小鸡啄米一样到处亲亲的画面太深刻了,她想忘都忘不了。 于是,一向面部皮肤十分有弹性,不知忸怩为何物的宋疏桐极其罕见的扭捏了,窘迫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也不能怪她,主要怪事情实在太丢人。 她红着脸结巴道:“殿殿殿殿下,上上上一次的事情,真真是对不住啊。我,我后来都听妙菱说了,是你把我送回去的,还给了我解药。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的。啊,对了,我那晚喝多了之后,没干什么丢脸的事情吧?” “你那晚……”谢初静本想说,你几乎把口水均匀地在我脸上涂抹了三层。 但他最终只是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你喝醉酒之后像个热情的小太阳。” 热情的小太阳是什么鬼东西? 他这个形容让宋疏桐更尴尬了,但她依然倔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假装无所谓地强笑了一下道:“殿下真会开玩笑。我要是像小太阳的话,幸亏你不是后羿,不然我怕你把我射下来。” 当然太阳确实是很温暖热烈的东西,尤其现在正是炎夏七月,所以宋疏桐说完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心里焦渴无比。 她抓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脖子饮牛一样灌了下去,仍不解渴,想接着倒的时候,却发现摸 * 不到茶壶。 宋疏桐一抬头,看见谢初静正拿着茶壶对嘴吹。 大概是今天太热了,坐在屋子里没有风,所以两人都渴了吧。 她刚想对谢初静说,咱们出去吧,又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她不只是口渴,她还觉得自己好热,脑子发蒙,心里发痒。 宋疏桐难受极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把手臂支在桌上扶着自己的额头,去看谢初静,正好看见谢初静不耐烦地拽开了领口的衣裳,露出剧烈滚动的喉结和胸前大片紧致的肌肉,他看起来也有点不对劲儿的样子。 谢初静也感觉到了异样,全身上下像是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啃咬着,那种男女之间原始的欲望在他血管里流窜,他竟然有想把旁边的姑娘揽入怀里的冲动! 宋疏桐看着谢初静,谢初静也朝她看过来,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性的欲望。 这种感觉……不太对! 宋疏桐双手捧着脑袋,正好她今天梳的丫鬟髻,一边一个抓着拼命摇头,想把她对谢初静的非分之想甩开,却完全无济于事,渴望越来越强烈。 宋疏桐猛地惊醒了,今天是七夕,这分明是春蛊功夫深发作的症状! 然而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太迟了,情况已经失控,宋疏桐看着慢慢朝她靠近的谢初静绯红的脸庞,和他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欲哭无泪。 第62章 . 功夫深2 62 这春蛊应该是用种在女主和男主身上才对啊, 为什么现在却种在自己身上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宋疏桐奋力回想,她记得当初曾暗示刘溪诗,一定要把这个送给最重要的朋友。 老天爷啊,那傻丫头该不会会错意了吧, 她把一粒给了最重要的男朋友, 一粒给了最重要的女朋友! 天呐, 看着谢初静慢慢地靠近靠近再靠近, 连他眼睛上的睫毛都能看得根根分明, 宋疏桐绝望了,怎么会这样。 可就在离宋疏桐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谢初静却突然伸出手点了她的穴道, 然后把她推回去坐好。 宋疏桐:“……” 她这才发现, 并不是谢初静在靠近她, 而是她在不受控制地往人家怀里倒过去。 宋疏桐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羞得恨不能以头撞地,可惜她被点了穴道不能动, 连把脸捂住都做不到。 谢初静喘息了几声道:“你家里那个叫李什么莲的又给你下春.药了吗?为何我也中了?莫非你刚才这茶水里有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宋疏桐道:“你对我下药了。” 说完这一句后, 谢初静的眼神蓦然变得危险而迷离, 语气中带着暧昧和湿热:“你到底想做什么,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没有,没有!天地良心啊, 这不是春.药。”宋疏桐真是冤死了。 谢初静扶着桌子出了几口粗气, 努力维持着所剩无几的理智:“不是春.药是什么,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 ” “我……,这……”宋疏桐一时语结, 她感觉根本就没法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难道要她对谢初静说,因为你女朋友刘溪诗太笨了,会错了意,害得我们两一起吃错了药。 那万一谢初静追问,她为什么要对刘溪诗说那些暗示的话,她又该怎么解释呢。 -- 第111页 这根本不是要不要把刘溪诗扯进来的问题,问题是,即使把刘溪诗扯进来,她依然百口莫辩。 谢初静怒意滔天:“说话!” “你吼什么啊,我这不是正在思考吗。” 宋疏桐吓得瑟缩了一下,但是她很能体谅谢初静此刻被坑苦了的心情,决定原谅他的粗暴无礼。 看来不说实话是躲不过去了,宋疏桐想了想,决定就重避轻,答道:“这真的不是春.药,它其实是一种叫做功夫深的鸳鸯媚蛊,一雄虫一雌虫成对而生,这雌雄二虫平时是休眠的状态,进入人体才会复活,不过你不用害怕,它们并不会害人性命的,甚至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谢初静根本不信,主要他现在太难受了:“那你我现在的状况,又要如何解释。” “这个嘛……”宋疏桐支吾了一下,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大声像背书一样道:“是因为雄虫和雌虫需要过夫妻生活,它们平时不定期发作,七夕这日固定发作,发作之时非要肌肤相亲才能缓解。所以它不是春.药,它可以强身健体,让夫妻感情融洽,是一种益虫,你不要害怕。” 谢初静:“……” 这也太扯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半信半疑道:“你怎么知道?” 话已至此,宋疏桐只好硬着头皮瞎编了:“我外祖父家是祖传老中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我娘会一点,我耳濡目染呗。” “那为什么要起功夫深这种名字?” 宋疏桐反问他:“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想想你身上现在哪里比较像铁杵。” 谢初静脸腾得红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因为他身上现在有个器官的存在感,强到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谢初静夹紧双腿,藏住那个耀武扬威的东西,他恨恨道:“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儿造出来的缺德东西。” 宋疏桐:“……” 她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心里吐槽,我搞出来的设定,怎么了?你不服吗? 当初你跟女主生命大和谐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喜欢这个设定啊。 谢初静坐立难安,又骂道:“这是哪个神经病起的这种名字,简直荒谬至极!” 这下宋疏桐不干了,反驳道,这名字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啊,不是挺贴切吗? 谢初静:“……磨成针我就累死了!” 宋疏桐:“咳咳……你别当真嘛,磨成针只是个夸张的修辞手法而已,并不是真要磨成针,不然不止你累死了,对方也要死了的。” 当然死法可能各有不同。 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跟一个男 * 人讨论这件事好像不太对头。 算了,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谢初静无言良久,他极力忍耐着腿间熊熊燃烧的火焰,忍得浑身冒汗。 宋疏桐虽然也很难受,但是她被谢初静点了穴道,这样反倒是帮了她,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情难自禁做出扑倒男主的事情了,因为她根本动不了。 谢初静忍无可忍了,声音嘶哑着问道:“到底怎么样才能结束,一定要做那件事吗?” 宋疏桐叹气:“这玩意无药可解,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忍着,死是不会死的,就是比较难熬罢了。” 说完宋疏桐忽然觉得,这症状跟痛经很像,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疼的无计可施,但是心里又明白死不了,只能活受罪。 相对而言,忍受这种类型的痛苦,她比男主有经验多了。 但是,从来没痛过经的谢初静情况就很不妙了,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他盯着宋疏桐看了片刻,伸手解开她的穴道问:“既然你祖上是老中医,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声音里隐隐地带着些期待。 解开了束缚的宋疏桐深呼吸了几下,又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胳膊手臂,视死如归一字一顿道:“我们忍着,憋死这两虫子!” 谢初静一脸错愕:“……这算什么办法?” 宋疏桐嗫嚅了一下,没说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个设定就是个bug,当时设计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解开,因为用在男主和女主身上不需要解开。 谢初静绝望道:“恐怕他们没憋死,我先憋死了。” 宋疏桐:“……” 谢初静猛地站起来,往外走。 宋疏桐问他:“你干嘛去?” 谢初静咬牙切齿道:“我先把雄虫骗过去。” 宋疏桐茫然:“啊?怎么骗?” 谢初静没回答,径自走了,留宋疏桐坐在屋里半天没想明白,过了好一会儿谢初静还不回来,宋疏桐坐不住了,她决定去看看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她趴在窗户上,伸头往院子里一看,发现谢初静靠在院墙的一处阴影里站着,他仰着头,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喉结却激烈地吞咽着。 因为身形过于高大,院墙的影子遮不住他,月亮的光芒温柔地落在他好看的脸上。 这一幕莫名的欲,让人血脉喷张,宋疏桐咽了咽口水,目光向下,贪婪地去看他隐没在黑暗里的身躯,然后她呆住了。 她看见,谢初静将手放在身前的某个地方,有节奏地律动着。 -- 第112页 再想想他脸上迷醉的神情、滚动的喉结,和诱人的喘息声,宋疏桐猛然惊醒了。 宋疏桐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把脑袋缩回来,愤愤地想,妈的,这不公平!不患寡而患不均! 于是宋疏桐更难受了,无处纾解的欲望快把她淹没了,她奄奄一息地趴着桌子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谢初静终于迈着虚浮的步伐回来 * 了,其实他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那里去,刚才那一番折腾只是稍微缓解了一点而已。 刚进屋谢初静就发现宋疏桐脸红的像煮熟的虾,他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宋疏桐:“你怎么了?” 这一扶他更揪心了,担忧道:“你身上烫的像着了火,这样下去不行的。” 宋疏桐就快要失去理智了,看见是谢初静回来了,她弱弱地把头往他怀里靠,小声道:“你是没事了,可我真的好难受啊,怎么办呢?” 谢初静极少见到宋疏桐脆弱的模样,扶着她纤弱的肩膀,看见她呢喃着对自己撒娇,他心中的那团火焰就像添了柴火又倒了油脂进去一样,再次熊熊燃烧,势不可挡。 他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着:“是不是,不拘形式,只要肌肤相亲就好了,那我有个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找太医么,没……” 宋疏桐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忽然被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堵上了,她倏地瞪大了双眼,像个小刺猬一般浑身的刺儿都竖了起来,偏又被人紧紧地地抱着,那些刺儿无处伸展开,又默默地消失了。 近在咫尺的是谢初静挺拔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他闭着眼睛,动情地亲吻她。 谢初静抱她了,还亲她了。 宋疏桐陷在震惊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根本无力挣脱他的怀抱他的吻,最后,她只好也闭上了眼睛。 记不得到底亲吻了多久,两人分开的时候,宋疏桐都快缺氧了,她喘息不已。 谢初静也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回过神来的宋疏桐有些气恼道:“喂,你怎么能这样!” 谢初静不好意思看她,他垂下眼眸辩解道:“可是我的法子确实有用,症状已经缓解了不是吗?你都有力气跟我吵架了。” 宋疏桐:“……”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刚才那种烈火焚身般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谢初静调匀了呼吸,鼓起勇气朝宋疏桐看过来,其实刚才,他的心也快跳出来了,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一个姑娘。 宋疏桐以为他又要解释,连忙抹开了脸,不敢看他:“兄弟,你啥都别说了,我懂,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治病。” 谢初静头痛道:“其实也不全是,其实我……” 宋疏桐打断了他,抢着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说了吗,我家里祖传老中医,我啥都明白,你这种行为就叫悬壶济世、医者父母心。” 谢初静:“……” 两人刚才那场拥吻让宋疏桐太尴尬了,她只好不停地说话来缓解这种情绪:“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送个锦旗。” 谢初静的头更痛了:“……不用了。” 宋疏桐:“真的,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你这种舍己救人的行为让我特别感动,有要求你尽管提。” 谢初静终于崩溃:“我现在只想让你闭嘴!” 第63章 63 听刘溪诗说谢谦 * 正答应帮这个忙了, 宋疏桐怕夜长梦多,连忙写了一份诉状,又把岑子昂从老家青州搜集来的证据,还有当初那位接生婆的口供, 全部整理完备, 托刘溪诗转交给他。 除此之外, 她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给谢谦正表示感谢。 刘溪诗知道这些东西重要, 十分郑重地拿了包袱皮裹了一层又一层, 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亲自送去,保证不出任何岔子,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就要替姐姐报这血海深仇!” 宋疏桐顿时心生愧疚, 因为她的感情不像刘溪诗那样纯粹, 她当然喜爱她的女主,但也无法否认, 她最初接近刘溪诗并不只是为了交朋友,她是带着些别的目的去的。 宋疏桐咬了下唇,自责道:“谢谢你, 我保证只有这一次, 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麻烦你了。” 刘溪诗哪里知道宋疏桐心里想了这么多曲折,她虽然在街巷里的商户之家长大,心性却很单纯:“桐姐姐, 你这样说我可就要生气了,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跟你投缘,我们今生虽然不是一家的血脉, 但前世肯定是亲生姐妹。” 宋疏桐笑了:“你说的对,以后我们要做一辈子好姐妹。” 其实她原本不想牵扯进主要剧情,只是想借用一下女主的人脉,脱困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但刘溪诗对她毫无保留的善良和温柔,让宋疏桐就算是铁石心肠都要被融化了,她决定今后要好好珍惜这份姐妹情义了。 谢谦正人如其名,是个正直温和的谦谦君子,虽然他觉得刘溪诗说的那些十有八九是小女儿家的胡闹之言,但既然答应了,也就真的去查了一下。 从宋丞相的履历档案上看不出什么问题,藤州是个大县,县令是正六品,他以状元的身份任职并无不恰当之处。 之后他每年考绩都是优等,按照大魏官员任用的惯例,三年优等升一品,十五年升到了正一品,四年前进京为官的,可谓是仕途平顺。 -- 第113页 唯一有些奇怪的地方就是,当初吏部发出的那份去藤州的任职文牒上有一块颜色极深的血迹。 后来宋丞相在第二年的述职报告中跟上峰解释,说是赴任途中摔了一跤,蹭破了皮,不慎染上的。 就在他准备答复刘溪诗一切都很正常的时候,刘溪诗亲自上门把宋疏桐准备的证据材料交给了他。 看着刘溪诗殷切的眼神,谢谦正只得道:“我会再仔细看一看的。” 宋疏桐的诉状实在太长了,字写得又极丑,谢谦正便先看了她写来的感谢信。在信里,宋疏桐除了千恩万谢的话之外,还给他提了几个调查思路的小建议。 宋疏桐建议谢谦正,首先去查查当初宋状元去藤州上任的委任文牒,那文牒上沾着宋状元被李师爷毒杀时候,吐出来的黑血。 第二,宋疏桐告诉他,凶手李定山的笔迹和宋状元在当年在乡间留下的 * 笔迹截然不同,有宋状元昔日留下的账本为证,据此可以推断李定山的字迹跟状元卷上的笔迹也不一样,取出来一看便知。 除了以上那些,宋疏桐还给谢谦正呈上了一份宋家族谱,她告诉谢谦正,李师爷做贼心虚,从来没去过宋状元的故乡,这族谱上的人,他一概不认识。 又说若是谢谦正不信的话,可以在宋状元爹娘的忌日请他吃酒,他一定会去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宋状元爹娘的忌日。 谢谦正看完宋疏桐的建议大吃一惊,因为他已经查过宋丞相的履历档案了,当初去滕州的文牒上的确有一片血迹,这些文书锁在吏部的库房里,闲杂人等不可翻阅,宋疏桐是绝对不可能见过的,那么她是从何得知,莫非真是宋状元冤魂托梦。 谢谦正的神色凝重了,他决定认真查一查这件事。 * “谦儿去文渊阁说想看看这些年的状元卷?” 小邵皇后听完丹芳姑姑的汇报,疑惑地放下了手中正在修剪花枝的剪刀。 “是的,但是因为没有皇上的口谕被拒绝了。” 丹芳姑姑小心翼翼地道:“自从上个月跟刘家小姐私下见过一次后,这十几天他们一直没再见面,大皇子那边好像一直在暗暗地调查宋丞相,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要看状元卷。” 小邵皇后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谢谦正私下里跟刘溪诗见面的事,只不过儿子没主动提,她就假装不知道。 眼下这形势对她心中的大业来说,其实不太妙,当朝两个丞相都可以算作是太子一党。 刘太傅不用说了,他是太子的老师,从小将太子带大。 宋丞相虽然才从外地进京没几年,可他的小女儿宋碧荷心心念念想当太子妃,他似乎也热衷于此事。 刘宋两个人中,刘太傅显然更有价值,不仅在朝中声望很高,身为百年名门世家的领头人,族中子弟也多有做官。 小邵皇后觉得,她现在除了一个在边境的愣头青弟弟邵洪海以外,可以说处在孤立无援的地步,若是能跟刘太傅做了儿女亲家,无异于给大皇子给自己添上一双翅膀。 哪有岳丈不相着自己姑爷的呢? 所以小邵皇后是有意促成谢谦正和刘溪诗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察觉到一丝丝不寻常。 她在云宁宫的大殿里踱了几步:“不对头,这孩子为何抛开儿女情长的事情不谈,开始调查朝廷命官了,你去把他给我叫来,本宫得问问。” 谢谦正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从来不会对小邵皇后隐瞒任何事,如今母后既然问起,他也就把刘溪诗拜托他查证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邵皇后听完欣喜若狂:“此事当真!” 谢谦正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大约是真的,只是母后为何高兴。” 小邵皇后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正色道:“母后这不是高兴,是欣慰,一是当初冤死的 * 状元沉冤得雪,二是终于能让你父皇看见你长大了有出息了。” 谢谦正走后,小邵皇后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句:“天助我也”。 如果能够借此事既拉拢了刘太傅,又扳倒了宋丞相,那就等于是一下子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啊。 这件事一旦揭开,必将震惊朝野,而这件事正是由她的大皇子出手查证的,到时候上至敏德皇帝下至文武百官,一定都会对大皇子刮目相看的。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邵云巧生的儿子,并不比邵念娇生的儿子差! 于是小邵皇后雷厉风行地出手了,先是借口为了让国子监们正在念书的年幼皇子公主们能够多学多见,下了一道手谕从文渊阁调出了最近三十年的状元卷,当然也包括宋和光的那一份。 谢谦正随便找个理由悄悄去看了,那份状元卷上的笔迹果然跟现任宋丞相的不一样,却跟宋疏桐送来的那几本青州的账本一模一样。 小邵皇后又故意在宋状元爹爹的忌日那天,以“诸位爱卿终日操劳国事,令臣妾感动”为理由,说服敏德皇帝出面赐宴犒劳了不少重臣。 大魏以孝道治国,有一位大臣因为家中老母重病需要侍奉请了假,而宋丞相却十分自然地来了。 这就很不合规矩了,高堂的忌日,不去祭拜先人已是不对,怎么也不该饮酒作乐,除非他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宋状元亲爹的忌日。 今日来的都是重臣,席间难免议论国事,谢谦正故意说了几句宋状元卷子里的文辞,宋丞相听了不仅面无异色,甚至还对敏德皇帝称赞谢谦正的颇有见识。 -- 第114页 小邵皇后和谢谦正对视了一眼,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于是谢谦正当晚回府就写了一封详细的奏折,把他查到的所有疑点都一一罗列了出来,又将宋疏桐的状纸、证据全都整理了一番。 小邵皇后则派了谋士来,逐字逐句帮谢谦正斟酌奏折,推演此案各种可能的情形,连万一皇帝具体询问起来该如何对答都练习了。 依照小邵皇后的意思,是让谢谦正明日在金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杀人犯李定山发难,如此便可一战成名。 可是谢谦正生来性情柔和拘谨,到了上朝的时候,他犹犹豫豫不敢开口,直到司礼的太监喊出了“无事退朝”,他才慌忙出列,结结巴巴道:“儿臣有事要奏。” 他抬头看了一眼宋和光,又胆怯地低头道:“事关宋丞相大人。” “事关本官?”宋丞相闻言十分意外。 这时候文武百官都已经跪倒准备送皇帝离开了,闻言都十分疑惑,互相交换着眼色,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敏德皇帝并没意识到会发生大事,便随意地挥挥手:“还是退朝吧,你二人到上书房来说话,其余人等各自公干去吧。” 小邵皇后一直派人守着呢,谢谦正刚到上书房,她就知道了,立 * 刻气道:“这个孩子啊,就是性子太弱了,这点事情都办不成。” 丹芳姑姑劝她:“一旦坐实就是杀头的罪名,大皇子心地善良,难免心软。” 小邵皇后狠狠道:“男儿心不毒怎么成大事。” 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往上书房去了,她实在是不放心谢谦正。 上书房里,谢谦正和宋丞相到了之后,敏德皇帝本来给他们赐座了,但是谢谦正心里有事,他惴惴不安将怀里厚厚的一摞奏折和文书掏出来放在身前的地上,磕了个头道:“儿臣还是跪着吧,等父皇看完了折子,儿臣跪着回禀心里踏实。” 宋丞相本来都打算起身了,闻言只好重新跪下。 上书房这地方,他自从在中书省任职之后,每天常来常往的,其实他以前来这里都是坐着跟皇帝回话的,但这回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大皇子不愿意起身,他也只好跟着仍旧跪着。 总管太监福来见状,连忙去把谢谦正面前那些文书取过来,放在了敏德皇帝面前的龙案上。 敏德皇帝看着自己素来听话柔顺的大儿子,有些纳闷,今儿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何事,让这个遇事从来不肯多嘴的孩子特意写了折子上奏,还弄得如此神神秘秘的。 他翻开了福来呈上来的奏折,认真看了起来。 一桩惊天大案就要水落石出。 谢谦正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宋丞相,或者说应该叫李定山才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紧张地快停止了。 第64章 64 敏德皇帝只看了几行字, 脸色就微微一变,他抬眼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两个人,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但他毕竟是皇帝, 什么大风大浪却见过, 当然比一般的人沉得住气, 他什么也没说, 收回目光后, 继续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的文书都看了一遍。 皇帝越是不说话,谢谦正越是紧张,他紧张到瑟瑟发抖, 牙齿打颤的声音, 连跪在旁边的宋丞相都听见了。 宋丞相一脸莫名其妙, 完全不知道什么事能把大皇子吓成这样, 更想不到大皇子为什么要把自己叫来,还说事情与自己有关。 若说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的话, 那便是他养在外头的小妾灵竹,因为七夕贪玩怀着孕出去看灯,不慎被挤落了胎。 但养外室这种事情无伤大雅, 京中不知道多少官员都偷偷养了, 大皇子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弹劾他吧。 敏德皇帝还在认真地阅览,谢谦正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父皇手里现在拿着的, 仿佛是宋氏族谱了。 此时, 外头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敏德皇帝眸色一暗,他合上了手里的族谱,抬头对进来的小邵皇后道:“你来得正好, 朕觉得,这些东西朕的大皇子自己是做不出来的,是你教他的吗?” 小邵皇后听了立刻惶恐地跪下道:“皇上此言,令臣妾不安啊,臣妾一个后宫妇人,哪晓 * 得这些外头朝堂上的事情。此事是大皇子自己察觉的,说是有苦主找他伸冤,他心中犹豫,曾经前来问过臣妾该如何是好,臣妾想着这是行善积德的事情,便鼓励了他几句,告诉他若是查有实据,便应该勇敢地揭发恶人罪行,为皇上分忧才对。” 敏德皇帝本也是随口一问,他一向觉得小邵皇后是个规矩本分的人,便叫人给她赐座了,又招手把福来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福来退出去了。 正跪在旁边冥思苦想,到底什么事会让大皇子扯上自己的宋丞相听到这里,脸色骤然一变。 苦主、伸冤、揭发罪行……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让宋丞相的思绪突然间从香艳的小妾灵竹身上,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一天,那个痛苦痉挛垂死挣扎的人影,和那双死死盯着他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的冷汗瞬间汹涌而出。 这些变化当然瞒不过敏德皇帝的眼睛,皇帝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举起桌上一本册子道:“宋爱卿,朕手里拿着的,是你青州宋氏族谱,你双亲都已经故去多年了是吗?” 宋丞相已经浑身冷汗了,他强自镇定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略微回忆了一下道:“禀告皇上,家父宋振国,家母宋陈氏,均已仙逝多年。” -- 第115页 敏德皇帝听他主动而且准确地说出了宋和光双亲的名字,依旧不动声色道:“宋爱卿为国效力多年,朕也该褒奖一下你的祖辈才对,不知你爹娘的忌日是何时啊?” 宋丞相顿时面如土色,结巴着道:“是,是……好像是腊月,也许是正月……老人家冬天日子难捱。”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他虽然能说出来真宋和光爹娘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他们的忌日。 事实上,他当初决心弄死宋和光取而代之的时候,也做了些功课,打听了宋和光一些家事。 他问到了宋和光爹娘和祖父母的的名字,但是因为宋和光说双亲早逝、家中又无别的兄弟姊妹,所以他就没再费心打听旁的事情了,反正他也没打算再到宋和光的故乡去跟族亲们攀交情。 敏德皇帝似笑非笑道:“那朕来告诉你,不是冬天,是夏天,而且就是昨天,咱们君臣还在一处吃酒呢。” 宋丞相抖如筛糠地磕头道:“臣臣臣忙昏了头,竟然忘了亡父的忌日,实在该打该打。” 敏德皇帝没有接话,又随意地翻了翻手中的族谱道:“宋爱卿多年不曾回过家乡了吧,不晓得家中人事还记得多少呢?” 宋丞相脸色惨白道:“臣……记得的不多了。” 那个死鬼家乡的事情,他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幸好敏德皇帝把族谱往旁边一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是皇帝接下来的问题,让宋丞相更加难捱。 “爱卿曾是朕钦点的状元,做的一手锦绣文章,你当日状元卷的文题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宋丞相结 * 结巴巴道:“这个……年深日久,杂事太多,臣不太记得了。” 他瑟缩着跪爬在地上不敢抬头。 敏德皇帝终于变了脸色,拿起玉镇纸往龙案上重重一拍,抬高了音调道:“朕到底是应该叫你李定山呢,还是宋和光!” 听见“李定山”这三个字从皇帝的口中道出来,鸠占鹊巢将近二十年的李定山眼前一黑,他这么多年来心中最担忧的噩梦场景,终于变成了现实。 他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嘴里拼命澄清着:“皇上,臣是宋和光,臣不认识什么李定山,臣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臣是宋和光啊。” 谢谦正鼓起勇气道:“人证物证俱全,你休得抵赖。” 他受心上人所托,又花了这么久的心血查证这件事,怎么可能任由李定山矢口否认, 说话间,福来把当年那份状元卷拿来了。 敏德皇帝把状元卷上的笔迹,和宋和光在乡间遗留的旧物对比了一下,一笔遒劲有力的小楷,果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又从龙案上抽出一封宋丞相呈上来的奏折,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小楷笔迹。 真相如何敏德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定论,他把手按在宋和光的状元卷,龙颜大怒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把这个逆臣贼子给我关进刑部大牢!” 李定山早已面无人色,闻言凄厉地大叫了一声:“皇上,臣是冤枉的啊。” 小邵皇后皱眉对身边的宫人道:“还不赶紧来人,把他拖下去,当着皇上的面喧哗成何体统。” 李定山挣扎着被拖了出去。 小邵皇后定定心神,微笑着对敏德皇帝柔声道:“皇上英明,可怜的宋状元总算可以沉冤得雪了。” 敏德皇帝叫人给谢谦正赐座,道:“此次大皇子有功。” 谢谦正恭敬坐下道:“儿臣不敢当。” 小邵皇后喜上眉梢,趁机道:“既然此事是大皇子发现的,他又了解案情,那不如就让大皇子主审吧。” 敏德皇帝想也没想就否定了皇后的提议:“该让太子来审,我朝开国至今,还未曾出过这般胆大包天的贼子,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么多年,正好让太子锻炼锻炼。” 小邵皇后的眼神顿时暗了几分。 谢谦正温顺道:“父皇所言极是,处置这些需要独当一面的事情,太子殿下也比儿臣有经验。” 敏德皇帝起身,走到谢谦正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你这次做得也很好,打虎亲兄弟,你将来会是太子的好帮手。” 谢谦正慌忙站起来,躬身道:“为父皇分忧,辅佐太子殿下,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小邵皇后微笑着站在皇帝身边,其实她心里恨极了。 看起来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啊,可实际上呢,傻子都能看出来,皇帝的心还是明晃晃地偏着太子。 明明两个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些事情本来也是谢谦正查清楚的,偏偏露脸的 * 时候,皇帝又把机会交给了太子。 若是今天在上朝的时候,谢谦正能大胆当着群臣的面把事情抖出来该多好,这个差事就落不到太子身上了。 小邵皇后脸上虽然笑着,其实又□□帝偏心,又气儿子没用。 谢初静正在中书省跟着刘太傅学习处理政务,接到皇帝命令他主审“李定山谋杀状元宋和光一案”的圣旨之后大吃一惊。 但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为君要宠辱不惊,平静地接了旨意后,跟刘太傅对视了一眼,刘太傅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是何事。 中书省其他陪着接旨的官员也都震惊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 第116页 李定山是谁,没人知道,但是宋和光半个时辰前还跟大家一起上朝呢,这才片刻的功夫没见,怎么就被谋杀了呢? 再说宋丞相是下朝后直接去了上书房的,按理说他一直没离开皇宫,谁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杀人,莫非进了刺客? 谢初静这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事关父皇安危,他立刻问前来宣旨的太监道:“宋大人可是在宫中遇刺?皇上如何了?” 那太监当时在上书房里伺候着,目睹了全程,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但是在宫里当差,特别是能留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人,都深知不该说的一句不往外说,才能活得长久。 他不敢多嘴,只低声把道:“禀告殿下,宫中并无事发生,犯官现在人被带往刑部大牢关押,相关卷宗也已经送往刑部,殿下去了一看便知。殿下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奴才便回宫复命了。” 刘太傅见状对太子道:“既然如此,殿下就快去刑部吧,早日把案子办结为宋大人报仇。我与诸位同僚也要去宋府看一看,突然有此噩耗,家中妇孺恐怕正六神无主。” 小太监听到这里,抬头想对刘太傅说什么,嘴里嗫嚅了一声,最后还是垂下头沉默不语。 谢初静眉头一蹙,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也不想为难奴才,便挥手让那太监退下,匆匆赶往刑部了。 第65章 65 谢初静到了刑部, 见到了干瘪瘦小却为人精明的刑部尚书万经义。 万经义前脚刚接到了皇上命他辅助太子殿下查办“李定山谋杀状元宋和光一案”的旨意,后脚就眼睁睁地在圣旨里已经被杀死的那位宋丞相在大内侍卫们的押送下进了天牢,差点没把他弄得精神错乱。 押送犯人来的太监对他道:“此人欺君罔上罪大恶极,万大人速速派人捉拿罪犯一家归案, 免得逃脱了党羽。” 万经义尽管已经彻底糊涂了, 但还是点头哈腰道:“公公放心, 下官这就派衙役去, 绝不辜负皇上信任。” 太监们宣完旨意走了, 一头雾水的万经义本想去天牢问问宋丞相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死了、一会儿活了的,还被皇上当成罪犯关进 * 大牢了? 两人说起来算有些交情, 都在京城为官, 大家在一起喝过几次酒。 但是主审的太子殿下还没来, 他不能擅自提审人犯, 便赶紧派人去寻太子殿下,又派人去抓宋和光的家眷, 自己打算先看看阅卷宗了解案情,免得太子殿下来了一问三不知。 结果他派的人刚出衙门没多久,外面便有人通报:“太子驾到。” 万经义急中生智, 捋起袖子抱着一摞卷宗便出门去迎接, 满头大汗道:“殿下您来的正是时候,内务府府刚刚把犯人和卷宗送到,下官正准备好好看看案卷呢。” 谢初静随他进了刑部公房, 大略翻看了一下卷宗, 东西很杂乱,有苦主的诉状、有证人的口供,字迹都潦草歪扭, 用语更是颠三倒四,令人看着眼晕。 有几本破旧的族谱和账簿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看到里面还夹着一封大皇子的奏折,谢初静十分惊讶,他仔细地读了一遍奏折,在大皇子有条不紊地叙述下,他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此宋和光非彼宋和光,真正的状元郎宋和光早在二十年前就惨死异乡。 谢初静一怔,他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离奇。 万经义也逼着自己把宋疏桐的那本长篇大论的诉状快速浏览了一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起自己跟杀人犯共事了这么多年,还常常在一处饮酒作乐,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遂后怕道:“实在匪夷所思,若非冤死的宋状元给闺女托梦,他闺女又写了状纸求到了大皇子门上,恐怕这冤情就无处可伸张了。” 宋状元的闺女? 谢初静闻言心里一动,把万经义手中的厚厚的诉状拿了过来,粗糙的笔迹看得人眼花缭乱,他索性直接翻到最后,果然看见署名处是宋疏桐。 谢初静眉头一蹙,指着名字那处问万经义道:“她现在何处?” 万经义随口道:“下官不知?” 谢初静的眼神冷了几分。 万经义忙补充道:“下官方才命人将罪犯的家眷全部捉拿归案,现下想必她也在刑部的大牢里了吧。” 谢初静一听就站了起来,严厉道:“你们怎能不分青红皂白把苦主也抓到大牢里关着,行事过于武断。” 他虽然年轻,但是生气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看着威严无比。 万经义一个哆嗦:“殿下息怒,并非下官行事武断,实乃是这李定山犯下杀人欺君的大罪,按律当杀头抄家,他又是皇帝亲自命令关押的,下官不敢怠慢。不过殿下放心,下官只命人押解了犯官李定山的女眷,家丁仆从其余人等暂且看押在府中,并未牵连过广。” 谢初静心里想着宋疏桐,便要求去大牢里看看相关人犯。 万经义连忙带着他往刑部大牢里去,到了大牢,门一打开,一股子经年不散的霉味儿传出来,谢初静皱皱眉头,手攥成拳在唇边低咳了好几声。 万经义忙道:“ * 殿下,不如你先去审讯房里等着,下官把罪人提出来给您送过去。” 谢初静道:“不用,孤要亲自进去看。” 万经义只得叫牢头来带路去李定山的牢房。 -- 第117页 谢初静却道:“孤要去看女犯。” 万经义:“……” 虽然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但是万经义哪敢不从,一行人来到女囚监房,里面幽深阴暗,还是不是传出几声凄厉的哭喊,明明是炎夏七月,硬是让人周身生寒。 想到宋疏桐可能被关在这个地方,谢初静的脸色难看了。 牢头觑着太子的脸色不好,以为是对他的差事不满意,连忙解释道:“禀告殿下,这些个女犯就爱哭哭啼啼的,小的们压根儿也没委屈她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整日里不是哭就是寻死。” 谢初静面沉如水地往里走,其余人等慌忙跟上。 走近了几步,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女子正在哭诉什么,谢初静加快了脚步,果然看见几个狱卒站在一间牢房外面大声呵斥着里面的人。 宋疏桐同孟氏母女共四个人关在一起,狱卒叉腰站在外头骂道:“你们当家的还没死呢,嚎什么丧呢,嚎得老子脑仁疼,雀儿牌都打不了了。” 狱卒们光顾着骂里面的人,连外头来人都没有发现。 万经义的面子挂不住了,怒斥道:“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 那几个狱卒转身才看见长官们和太子来了,吓得赶紧跪了一地。 谢初静冷冷道:“当值时辰打雀儿牌,罚俸一个月。” 万经义道:“是。” 几个狱卒哪敢辩解,哭丧着脸道:“殿下罚的对,小的们以后不敢了。” 谢初静走过去,隔着栅栏看见小小一间牢房,孟氏母女几个正抱在一起痛哭,宋疏桐靠着墙壁坐在角落里,双臂抱着腿,蜷缩着小小一团身影。 听见谢初静来了,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里面太暗,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谢初静心里一痛,示意开门。 牢头慌忙把去拿钥匙开门。 万经义阻拦道:“殿下,你莫非是想进去,这可使不得啊,这牢里晦气得很,没一间没死过人的。” 谢初静冷冷扫了他一眼:“你若是觉得这死人的事晦气,就不该做刑部尚书,不如回去写封折子向父皇请辞,改行去做媒人,天天都是花好月圆的事情。” 万经义:“……” 他心里纳闷,这太子殿下跟谁学的,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宋碧荷自从听见“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就停止了哭泣,她双手攀着牢房的栅栏,眼睛死死地盯着谢初静,使劲儿伸手出去够他,嘴里哭喊着:“太子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吧。太子哥哥,我爹是冤枉的,荷儿是冤枉的啊。太子哥哥你快带荷儿走吧。” 孟氏和李碧莲的眼睛里也陡然生出希望的光,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一块浮木般,她们跪在地上连连 * 磕头。 门打开了,谢初静刚弯腰走进去,宋碧荷就扑上来,紧紧抱着谢初静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蹭在了他面料柔滑的夏裤上,痛哭道:“太子哥哥,你来救荷儿了对不对,太子哥哥,荷儿真的好喜欢你,太子哥哥我求求你带我走吧。” 宋疏桐看了纠缠在一起的这两人一眼,立刻别开了脸,眼不见,心不烦。 谢初静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气得骂道:“一群蠢货!你们还不把她拉开。” 拎着灯在谢初静身后进来的万经义,已经看戏看呆了,被骂了这一句才回过神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上来把宋碧荷从太子殿下的大腿上拽开了。 宋碧荷还在哭喊:“你们做什么拉我,我可是将来的太子妃,你们大胆……无礼……太子哥哥……唔唔唔……” 牢头嫌她呱噪,顺手摸出一块抹布,把她嘴塞住了。 谢初静连忙去看宋疏桐,怕她误会。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的发髻散乱,一边嘴角带着血迹,那双原本爱笑的大眼睛没了生气,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他生气地质问万经义道:“她脸上是怎么回事?” “殿下息怒,殿下恕罪。”万经义心里叫苦不迭,他跟太子一起进来的,哪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瞪着身边几个下属:“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狱卒大着胆子答道:“禀告点下,这三个女的来了以后,就围着打这一个女的。” 他指了指孟氏母女几个,又指了指宋疏桐。 孟氏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气活现,李碧莲也满脸恐惧,两人拼命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没打她。” 宋碧荷嘴里呜呜的不知道想说什么,又挣扎着往谢初静身边扑,被狱卒们按住了。 那狱卒又指着孟氏道:“数这个老娘们的打得很,小的们以前就听说她是后娘,苛待原配生的闺女嘞,因看不过去,就进来给人拉开了。” 宋疏桐脸上的伤,落在谢初静的眼里已经触目惊心,听见狱卒说的话,那一幕光是想象就让谢初静受不了,心痛的感觉让他五脏六腑都收紧了。 他骤然转身,拿手点着万经义,厉声道:“你怎么能把能把被告和原告关在一处,简直胡来!” 万经义扑通跪倒:“下官有罪,殿下恕罪。” 其实这件事万经义也很委屈,这是皇上直接指定刑部审理的案子,他也是刚刚看了卷宗才晓得这个案子居然是有原告的,而且这原告居然还就在李定山的家中。 但是这种话,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说不定太子还会认为他在顶嘴狡辩,还不如爽快认错呢。 -- 第118页 谢初静又对那几个拉架的狱卒道:“你们几个做得很好,每人赏俸银一年。” 狱卒们顿时喜上眉梢:“小的们谢太子殿下的赏赐。” 罚的时候是一个月,却赏了一年,里外里赚了十一个月的银钱,太子殿下真是赏罚分明啊。 谢初静看着一直低头不 * 说话的宋疏桐,对万经义道:“把她带出来,孤今夜要亲自审问她。” 第66章 66 宋疏桐被带出去, 手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听得谢初静心里难受至极。 牢头留在后面,一边锁门一边对孟氏道:“再咋说后娘也是娘啊,都到了这地方了, 你说说你还打孩子做什么?” 孟氏气急败坏:“老娘才不是她娘, 她就是个丧门星, 老娘只恨没有打死她。” 李碧莲多少读过书, 脑子比她娘清醒一点, 她在听见抓捕的人叫她们“李定山家眷”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意识到爹爹当初的那件事被人揭发了。 她惊恐地看着衙役们把宋疏桐带出去,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没有罪,我什么也不知道。” 宋碧荷嘴里的抹布吐出来了, 她终于能说话了, 扒着栏杆对着外面尖叫:“太子哥哥, 你一定要好好审她, 她肯定有罪,她不招你只管上刑具往死里打她。” 不管她们如何叫骂, 宋疏桐都一声不吭,她们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她既不在意她们, 也并不害怕坐牢。她心里明白, 把她抓进来只是个误会,案情查清楚,她自然就能出去了, 她离真正的自由, 只有一步之遥。 谢初静眉头紧锁走在前面,他想回头看她一眼,因为身边侍从环绕, 他刚微微偏了头,又控制着情绪让自己向前看了,但是却有意放慢了脚步,他怕她身上有伤,若是走快了会难受。 审讯的公房比起牢房来,宽敞明亮许多,因为这里本质上不是给囚犯使用的地方,而是给官员们使用的。 谢初静掀开衣摆,在上首桌子后面坐定了,早有杂役沏好了茶端来。 万经义躬身道:“殿下,这茶比不得宫里的好,您将就着用,明日下官去寻些好茶。” 谢初静道:“不用。” 万经义又道:“殿下,那边刑房已经准备好,您随时可用。” 谢初静眸色一深:“不用,没有孤的准许,任何人不准对她用刑。” 万经义一怔,但人家可是太子,太子下命令,犯不着对他解释吧,于是立刻点头哈腰道:“殿下放心,下官一定照办。” 见太子这里准备好了,他挥挥手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宋疏桐被带进屋里,先是被塞进一把硬木椅子里坐好,又有衙役在她身前加了一根横木,这横木两端带锁,跟椅子的两边扶手可以锁在一处。 谢初静看见了,嘴唇动了动,但想到这是规矩,强忍着没说话。 这张椅子是审讯犯人专用的,把犯人固定在里面,就不用担心他们在审讯中,情绪激动袭击审问的大人了。 宋疏桐被锁在里面,脸上并没有一般人被锁住的惊恐,反而露出了一点笑意,主要是这审讯椅的造型太像现代的实木宝宝餐椅了。 宋疏桐虽然没结过婚没生过宝宝,但是她以前跟朋友们出去吃饭,经常看见餐厅里会有给 * 宝宝们免费提供的小餐饮。 如果在横木上给她摆两个小碗一个小勺子的话,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她坐在里面觉得自己是个大宝宝,嗲嗲的。 上锁的衙役看见了,下意识地呵斥了一句:“你还有脸笑!” 宋疏桐不服:“我笑怎么了,犯法了吗?” 那衙役跟犯人打交道惯了,竟然忘记了太子殿下还在,一听犯人还敢顶嘴,抬手就要扇她脸。 不料他的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一枚飞过来的茶杯盖子击中了,惨叫一声躺在地上,那条胳膊脱臼了。 那茶杯盖子又旋转着飞回了谢初静的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好帅! 宋疏桐呆了一瞬,如果不是碍于她现在的囚犯身份,她真想给男主鼓掌。 万经义吓得变了脸色:“殿下莫怪,这里都是些粗人,没规矩,下官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又对那衙役骂道:“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谢初静放下茶杯对万经义道:“你们也都退下,此事关系到一名金榜状元和一名朝廷一品命官,事关重大,孤要亲自审问她。” “那殿下您慢慢审着,下官先回去再仔细研读卷宗。” 伴君如伴虎,伴储君如伴小老虎,都不是什么好差事,万经义也早就不想谢初静身边待着了,立刻麻溜地滚了。 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谢初静和宋疏桐。 他走下来,拿钥匙把她放了出来,问她:“身体可有哪处不好的?” 宋疏桐摇头:“没有,哪儿都挺好的,就是有点渴了。” 谢初静忍不住笑了:“你就是看上了我的茶。” 他转身倒了水塞给她:“你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宋疏桐是真渴了,咕咚咕咚把一杯茶喝完,就像一株雨后的植物恢复了活气。 喝饱了她才道:“主审官大人,难道你没看我的诉状吗,我趴着写了三天,整整一万字啊,毛笔字可真难写,好多字我不会写,一边想着一边写,一不留神写错一个字,那一页全都白写……” -- 第119页 宋疏桐意识到自己又扯远了,赶紧把话头收住:“反正就是,你只要看过了我的诉状,就什么都清楚了啊,我把来龙去脉都写的明明白白。” 谢初静一听她提到诉状,便想到这封诉状是通过大皇子递给皇帝的,还有那封揭发的奏折也是大皇子写的,他心头顿时生出一阵没来由的烦闷,恼火道:“就是因为你啰啰嗦嗦写了一万字!那字迹还歪歪扭扭像鳖爬,孤实在看得头疼,才来让你具体说一说!” “还有,孤问你,之前见你那么多次,为什么竟然没有对我透露过分毫,却去找我皇兄说这件事,你们如何认识的?” 谢初静语气很恶劣,唬地宋疏桐也有些心虚:“此事说来话长。” 谢初静不客气道:“那你就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的话,那就从我让岑子昂回青州找证据开始说起吧。”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 * ,孤问的是,你是如何结识我皇兄的?” “啊?”宋疏桐疑惑地挠挠头:“这跟案子有关系吗?” “有!”谢初静说完抿着薄唇看着她,眼中全是怒意。 宋疏桐不懂刑侦,搞不清谢初静审案子什么套路,既然他说有就有吧,她也不是有意想瞒着他的,只是的确有苦衷。 谁让她利用了人家的女朋友去找他的情敌帮忙,却没跟他打招呼呢? 不过想到这件事谢初静迟早能查出来,与其到时候让小情侣闹别扭,不如她现在老老实实说出来,于是她坦白道:“其实我不认识大皇子的,我是软磨硬泡求着刘溪诗帮我去找大皇子帮忙的,你别怪她。” 谢初静把“她”听成了“他”,他舒了一口气:“我自然不会怪他,但你有事需要帮忙,本可以直接来找我。” 宋疏桐心说,我哪知道这事儿绕了一大圈还跑到您这儿了呢,我要知道,我不就不费这个事儿吗 她叹了口气对谢初静道:“拿来。” 谢初静没明白:“什么?” 宋疏桐挤出一个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您不是说我字写的丑,看我的诉状看得头疼吗?您拿来,我亲自读给您听。” 谢初静气道:“你打算说书给我听吗?我皇兄的奏折写的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我看完什么都清楚了,用不着你说书了。” 宋疏桐大喜:“那既然这样,现在人证物证也都有,案子不就可以结了吗?我不就可以走了吗?” 谢初静冷冷地泼凉水:“你以为是幼童过家家么,案子要结,还得罪犯认罪,签字画押才可以。” 宋疏桐顿时泄气:“李定山怎么可能认罪,他那是谋杀啊,认罪就是死。” 谢初静道:“剩下的事情就是官府的事情了,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操心。” 男主就是男主,永远这么靠谱。 宋疏桐听了十分感动,对谢初静作揖道:“殿下,我替死去的宋状元和宋家十八辈儿祖宗谢谢你。” 谢初静好笑道:“你不谢我?” 宋疏桐赶紧道:“我当然也要谢谢殿下。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给您提供一点审讯思路。” “根据我这段时间潜伏在她们身边的观察,孟氏和李碧莲,还有孟氏身边的黄婆子,这几个大约都是知道情况的。” “宋碧荷这个丫头年纪太小,事发时她还没出生,而且她脑子少根筋,应该不知情。” “我建议你可以把她们分开审讯,各个击破,骗她们说别人已经招了。” “必要的时候,把那些吓人的刑具拿出来给她们看看,别看这些人平时叫的凶,到时候肯定全都怂了。” 宋疏桐连珠炮似的,自己在那儿嘚嘚嘚嘚说了半天,却发现谢初静一句话没接,她停了下来,很想问问他“你听没听啊!”但是想想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她只好瞪着他,自己干生气。 谢初静见她终于不说了,才慢悠悠道:“你这么笃定我 * 会审她们,不审你诬告朝廷命官。” 宋疏桐先是一愣,然后谄媚地凑过去笑:“殿下,你这么英明睿智,慧眼如炬,肯定能看出来我是好人吧。” 谢初静看着她已经恢复红润的小脸蛋半晌,无奈地骂了一句:“油嘴滑舌!但是我不是来跟你开玩笑,你那托梦之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哪有人做梦做的像看戏一样,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你的诉状不像诉状,倒像写话本子。” 宋疏桐:“……” 咳咳,一时手痒,职业病犯了。 哎呀这家伙果然慧眼如炬,他还真是看对了人,我本来就是写小说的。 宋疏桐心想,都怪她把男主塑造的太优秀了,现在这情况简直就是挖坑给自己跳。 不过幸亏她早有准备。 于是她老实巴交道:“殿下,你说的对,魂灵托梦的事确实不是真的,真相是另一个,你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着你了。” 第67章 67 宋疏桐咽了下唾沫, 努力酝酿情绪,开始了她诚意十足的表演。 “殿下,其实情况是这样的,之前呢, 你的老师刘太傅认我做女儿, 结果孟氏那个贪得无厌的坏人, 她把皇后娘娘赏我的头面首饰拿走了, 我要过好几次, 她都不给我,我特别特别生气,我就跟岑子昂说了这件事。” “岑子昂殿下你也算认识的, 他是乞丐出身, 认识一堆三教九流的人, 做事路子又野, 他就高价雇了个毛贼,说要替我把我那套头面偷出来。” -- 第120页 “结果那毛贼也是手贱, 他偷到我的头面之后,又在宋家库房里看见一个小箱子锁的结结实实的,他以为里面是什么好宝贝, 就也给顺了出来, 打算卖给岑子昂再挣一笔的。岑子昂也不差钱,随手就买了下来,结果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本账本, 记录的是宋丞相这十几年来贪赃枉法的证据。” 宋疏桐说到关键处, 还一脸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你说这些贪官为什么要留账本呢,这不是留小辫子给人抓吗?” 谢初静剑眉微挑,淡淡道:“是为了防止有人拿了钱不办事不认账, 也为了防止分赃不均日后内讧,大家都留着账本,就等于都捏着对方的把柄。对这些国之蛀虫来说,留着账本对同伙是个震慑,不留账本的隐患更大。” 宋疏桐假装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多谢殿下解惑,殿下说是就是吧,总之咱也不懂。反正就是岑子昂拿到这账本之后,他就整天说我爹是个贪官,这谁能受得了?我不服,我就要看看那账本,一看就不得了,我发现那账本上的字迹跟我爹以前写的根本不一样!” “然后我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老家的亲戚都说我爹当初跟我娘成亲之后,夫妻极其恩爱,怎么可能突然抛弃了她?我娘从小也一直告诉我,我爹是正直善良的读书人,做账房的时候,有一文钱的账对不上,他都自掏腰 * 包补上,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贪赃枉法的事?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这才委托岑子昂开始查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查出一桩血案。” 宋疏桐低下头,努力眨眼挤眼,终于把眼眶弄得红了一点,她抬起头带了哭腔:“后面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殿下,我爹死的太惨了,你一定要我做主啊。” 宋疏桐表演完毕,在心里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希望她浮夸的演技不要被戳穿。 她前世一直盼着有一天自己写的文能被改编成影视剧啥的,可惜还没等到实现她就穿书了。万万没有想到,穿书之后,竟然过上了自编自导自演的生活。 生活好难,小宋好烦。 谢初静对宋疏桐强行做出来的悲痛无动于衷,他心知她很难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生出什么感情,但这件事的确令人义愤填膺,便皱着眉问:“就是这样?” 宋疏桐拼命点头:“就是这样!那账本你要吗?因为牵扯的官员太多了,我没敢给大皇子殿下。在岑子昂那里呢,你去随时拿。” 谢初静听见她不给大皇子的东西愿意给他,心里一阵舒畅,颔首道:“此事你做得对,可见脑子也不糊涂。” 宋疏桐得意道:“那当然了,没点脑子我能活到现在,早都被杀人凶手一家子害死了。” 她凑过来巴结道:“殿下,你去拿账本的到时候,不如顺道儿买点东西啊。” 就谢初静在魏朝的这人气,他难得去一趟店里,一定要利用起来,到时候弄个太子同款啊太子周边啊,一定卖的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谢初静一怔:“买什么?” 宋疏桐谆谆善诱道:“买什么都行啊,什么都买也行啊。殿下你要是去了只管报我名字,给你打折!” 谢初静听她又提起这个词,便问:“上次我就想问你了,你说的打折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宋疏桐意外了:“打折你都不懂啊,就是给你便宜点儿的意思啊。比如打八折,就是原价十两,卖别人都十两,卖你八两。” 打折原来是这个意思,谢初静哭笑不得:“你口气倒大,孤像在意那二两银子的人么?” 宋疏桐吐吐舌头:“也是,我忘了殿下不差钱。那这样吧,我回头告诉岑子昂,殿下若是去了,价格翻三倍,以示您尊贵!” 谢初静:“……” * 谢初静提审了李定山一次。 李定山当年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清楚楚,知道招了就难逃一死,所以不管怎么审问,都咬紧牙关抵死不认, 万经义见什么也问不出来,急得在旁边道:“殿下,这厮嘴硬,要不然用刑吧。” 谢初静摇摇头:“且先晾着他,等到别的人都招认了,他自然就溃败了。” 谢初静心里清楚,李定山现在不招,无非是觉得,年深日久证据缺失,他当初犯案又是自己一个人所为,没有目击证人,知情人只有自己的妻子女儿,她 * 们想必不会出卖他,所以只要他咬死了不认,谁也不能奈何他。 所以宋疏桐给的思路是有些道理的。 谢初静把这些人全部单独隔开关押在无法互相联系的牢房里,然后按照由疏到亲的顺序,一个一个的单独提审,先审了孟氏身边的黄婆子。 谢初静推断,孟氏应该不会特意宣扬这件事,但是黄婆子贴身伺候她许多年,难免有说走了嘴的时候。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黄婆子是在孟氏同李定山因为纳妾之事吵嘴情绪激动大骂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她才成为孟氏的心腹的。 但如今生死关头,她当然没有必要拼死替李定山瞒着,所以万经义的刑具刚摆出来,衙役的手还没碰到她,黄婆子就把自己知道的全招了。 然后就轮到李定山后来娶的姨娘们了。 这些姨娘们要说骨气,那是一丁点也没有的,多年来被孟氏打压的怨气倒是一大堆,她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进大牢里来,也弄不清楚自己嫁的男人明明是宋丞相,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叫“李定山”的。 -- 第121页 为了讨好官差,姨娘们都拼命往外泼脏水,什么孟氏打死通房丫鬟、给苦命的小白花姨娘强行堕胎弄出人命这种后宅密事全都抖落出来。 还有一个最近正得宠的小妾为了戴罪立功,说了件李定山酒后吐真言的事。 因为孟氏自己年纪大了怀不上,又不许她们这些妾室们怀孕,所以李定山背着孟氏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听说那个外室已经确认怀上儿子了。 谢初静立刻想到了七夕那晚被宋疏桐绑走的那个女子,派人一查果然就是李定山的外室。 衙役们去那天的院子找到人,结果她流产了正在坐月子,哭哭啼啼地对衙役说,七夕那天有一伙歹人,强行带她去落胎,然后又好吃好喝地帮她养了几日身体,最后把她送了回来。 衙役们看着满屋子补品面面相觑,这样温柔体贴的“歹徒”,他们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谢初静顺手查清了这位灵竹姑娘的来历。 她本是下头一个州县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因为温柔漂亮,被人强行买来送给李定山。 李定山见她美貌,十分喜爱,不仅给她脱了贱籍,离了女户,还给她买了宅院,买了一个老妇做仆人,收做外室,想让她为自己生个儿子。 她从来没有去过宋府,对李定山之前做过的事情也完全不知情,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儿子倒是真怀上了,结果被宋疏桐强行送去打胎了。 谢初静这才明白宋疏桐那天为什么说自己是在救人。 念在灵竹姑娘同李定山认识才不到一年,牵扯不深,肚子里李定山的孩子又没了孩子的份上,谢初静决定网开一面不予处罚了。 这些小鱼小虾都处理好了,就在要提审李碧莲的时候,女牢传来消息,李碧莲中毒了。 谢初 * 静连忙赶过去看,万经义和牢头等人早已等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犯人在牢房里被毒死,这可不是小事,在皇城天字第一号监狱里居然能出这种事,追究起来,他们几个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谢初静疾步而来:“人死了吗?” “没有,牢里的医官正在里面诊治。” 万经义哭丧着脸迎上来:“殿下,下官已经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有允许任何人来探监过,这些日子她的饮食也都和旁的犯人一样,怎么旁人都没事,就她口吐白沫晕倒了呢。” 谢初静的目光从牢房里众人身上冷冷扫过。 一众衙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跪地猛磕头。 “小的们冤枉。” “与小人无关啊。” 谢初静道:“今日她的饭食还有没有剩下的,验过了吗?” 牢头忙道:“禀告殿下,验过了,没毒。” 说话间,须发皆白的医官出来了,对万经义道:“万大人,她已经无碍了,吃了解毒的药物,早则今晚,最迟明日便可醒来了。” 医官看见太子殿下在外面,连忙跪下行礼。 谢初静示意他起来答话。 那医官道:“殿下,小人虽医术不精,但行医多年,多少有些见识。据小人看来,她并非是在刑部大牢里中的毒,她中的这毒发病缓慢,非一日之功,起码有人已经对她下毒一个月有余了。这种毒药源自于南方,是当地人用来驱蚊虫的一种叫砹砂的药,剂量控制得当对人体无碍,过量则会致死。” 谢初静立刻想到,宋疏桐诉状上写,当日宋和光就是被李定山用一种发病缓慢的药物投毒,持续服用数月而死,而李定山的老家滕州正是南方,多蚊虫。 丞相府早已被封,谢初静命人带着医官前往搜寻,最后在李定山的书房里的一个暗格里查出了一瓶砹砂,但令人意外地是,那瓶子上写着的是“养颜美容丹”。 谢初静觉得奇怪,又命人去李碧莲的闺房中搜索,果然在李碧莲的妆台上,放着瓶一模一样的养颜美容丹。 把两个小瓶子拿在手里,谢初静心里忽然一动,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定山想要灭口。 事情发展的出乎他的意料,但也无形中帮了他的忙。 谢初静再次提审了死活不愿意招认的孟氏,将李碧莲差点中毒身亡的事情告诉她,又把两瓶砹砂放在她的面前,不动声色道:“若孤料得不错的话,这另一瓶砹砂是打算送给你的。因为他现在用不到你了,他早已在外头另娶了美娇娘,连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 谢初静半真半假地骗着孟氏,他一挥手,又有人将李定山为灵竹姑娘买宅子的房契呈了上来。 孟氏瞪圆了眼睛看那契书上的签字,夫妻二十多年了,她自然对他的一切熟悉无比,这不是李定山的字迹还能是谁的。 谢初静似笑非笑地问道:“想想你这些年来为他全心全地付出,值得吗?” 这 * 话无异于对孟氏的心头插刀子,她呆若木鸡地瘫在地上,寂然无声了片刻之后,忽然嚎啕大哭:“那个杀千刀的,他在外头找了狐狸精生了儿子,就不要我们娘几个了,他想害死闺女和我,他太狠毒了,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个养尊处优的雍容贵女,突然精神崩溃,像粗鲁妇人一样撒起泼来,让审讯房里的众人都是一怔。 谢初静冷眼看着孟氏,静静地等待着她心中怨气发泄完毕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成功了,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分崩离析了。 -- 第122页 第68章 68 孟氏哭累了, 停下来木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想想自己这些年为李定山尽心尽力相夫教子,却落得这种结局,她咬牙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我顶多算是个知情不报。” 万经义在旁边心说, 老姑奶奶, 你这可是欺君罔上啊, 但看着太子殿下无动于衷的脸, 他咂咂嘴,啥也没敢说。 谢初静拍拍手,脸色青灰的李碧莲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看着不人不鬼的女儿, 孟氏肝肠寸断,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我可怜的莲儿啊, 为了他爹的前程,我的莲儿这些年委屈了啊……” 谢初静冷冷道:“你若是现在招了, 你的女儿们或许还有救。” 孟氏于是痛痛快快招供了当年的事,但是再三强调,当时李碧莲还小, 跟她没关系, 宋碧荷更是对此事毫不知情,事发那时候她都还没出生。 李碧莲为了亲爹忍辱负重做了这么多年假拖油瓶,本来就有怨气, 现在得知亲爹有了儿子竟然要毒杀她, 心里恨极了,毫不犹豫地也签字画押了。 之后,谢初静故意将孟氏同李定山关在了一处。 在滔天的怒火中, 孟氏心里的恨意全都暴露了出来,整整一天一夜,对李定山破口大骂,诅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死无全尸到了阴间永世不能投胎。 几十年的猜忌早已耗光了爱意,俩人在牢房里激情开打,又撕又骂,把成亲之后这些年陈麻子烂谷子的怨气都撒了出来,引得隔壁监房里的犯人都不哭冤枉了,全都扒着栅栏听这边打架的动静。 谢初静又把接生婆王刘氏接来,快马将当初李定山考秀才和举人的学籍档案也都调取进京。 在这么多的口供和证据面前,众叛亲离的李定山,原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了。 他痛哭流涕地认了罪,又咬破中指写了血书给皇帝,请求皇上念在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他真的不想死。 敏德皇帝接到这封血书的时候,讽刺地一笑:“他不想死,他不如去地下问问宋状元当时想不想死。” 该查的都查清楚了,罪人也都认罪,谢初静将案卷归置完毕,提请敏德皇帝定夺,敏德皇帝则鼓励太子大胆拿主意。 谢初静知道,父皇这是想要锻炼他,也是为 * 了让他在朝臣中树立权威,无论他如何判罚,父皇都会依照他的意思做的。 权衡之后,谢初静做了决定。 李定山因为谋杀朝廷命官和欺君之罪判了斩立决,三日后菜市口斩首。按惯例官员犯罪,都是推出午门斩首,但是李定山只是个举人,不算朝廷命官,没有资格死在午门外。 孟氏犯有包庇纵容和欺君之罪,因她揭发有功,此项免于一死。 可她这些年在后宅刻薄恶毒,弄出过数条人命,仅李定山在外任知府一地的宅子里,后园枯井中就发现了三具腐尸,所以死罪依然难逃,但谢初静念在她揭发有功的份上,格外开恩给了她一个全尸,让她服毒自尽。 黄婆子这个恶奴,多年跟着孟氏作威作福,可以说孟氏手上的每一条人命都少不了黄婆子的身影,为了以儆效尤,她被判了杖毙。 杖毙黄婆子那天,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牢房里,把李定山的其他小妾和家中仆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就在她们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的时候,牢头告诉他们,太子殿下饶他们不死,把他们发配到边疆,做边民戍边去了。 一群男男女女顿时痛哭流涕,跪下来朝着东宫的方向磕头,嘴里千恩万谢,虽然边疆寒苦,比不上京城繁华,总比死了强。 至于李定山的两个女儿。 李碧莲知情不报,被判入奴籍发卖。 宋碧荷因为过于年幼,在魏朝即使犯了死罪也要到十五岁之后才斩首,而她才十四周岁,又完全对爹娘犯下的罪行不知情,所以被贬为庶民遣散了。 从今而后她虽然没有富贵的日子,要靠自己自食其力谋生,但好歹有一个自由身,要肯吃苦耐劳,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差,比起其他的人已经幸运太多太多了。 万经义拿着刑部的官印给这些判罚文书盖印章,他一张一张地看下来,看见太子殿下对李碧莲的判罚,觉得有些奇怪。 从官宦家女眷被贬为奴隶,宛如从云端落入泥潭,像她这样年轻的官宦女子,富贵人家一般是不愿意买回去做奴婢的,因为她们娇生惯养不会做粗活,倒是烟花之地非常热衷于购买获罪的官家小姐招揽顾客,这辈子算是出头无望了。 按说这李碧莲并没有多大罪过,而且还主动签字画押大义灭亲,也算有功,太子殿下对李定山的小妾和仆人都没有赶尽杀绝,为何独独对她判得这么重,莫非是殿下一时疏忽判错了。 他思前想后不明白,忍不住问:“殿下,是否对李碧莲的惩罚有些过重了” 谢初静拿起毛笔,狠狠地在李碧莲的名字上按了一个黑点,冷声道:“此女为虎作伥,心术不正,孤饶她不死,已是格外开恩了。” 事关女子名节,谢初静不方便将李碧莲两次加害宋疏桐的事说出来,自然也没法以此判她的罪。 虽然那两次都有惊无险,但是谢初静一想到李碧莲竟 * 然对宋疏桐起了这么歹毒的心思就怒不可遏,所以给了她除死刑以外最严厉的惩罚。 宋和光是大魏朝开国几百年来,最年轻的一个状元郎,也是敏德皇帝登基之后,亲自金笔提名的第一个状元郎,很是器重他,这也是假宋状元在官场被人高看,平步青云的原因之一。 -- 第123页 而现在,这个美名天下传的状元郎竟然被杀了,杀人凶手还官至宰相! 所以这个案子出来之后,不仅轰动朝野,可以说整个京城和周边三州六府十八县的百姓都被震动了。 为了平定民心,敏德皇帝特意吩咐太子,判决令下来后,要在刑部衙门当众宣读。 圣旨批复那日,宋疏桐和刘溪诗也戴着遮脸的大帷帽挤在熙熙攘攘人群里听着。 那日谢初静把她放出去以后,因为宋丞相府已经被封,宋疏桐便要求去岑子昂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谢初静坚持派车将她送到了刘太傅府上,这几日刘溪诗一直跟她同吃同住,罗夫人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刘溪诗感觉到身边的宋疏桐有些不安,就轻轻地握住了宋疏桐的手:“姐姐,没事的。” 其实她自己的手也在抖,她在京城住的久了,知道按照惯例这样的大案子宣读过后,装死囚的车就会立刻从牢房里拉犯人去杀头。 若是满门抄斩的话,今日菜市口怕是要血流成河。 宋疏桐心里十分忐忑,她不是古代土著,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知道古代皇帝们就爱搞一刀切,动不动满门抄斩诛九族什么的,她虽然很想报仇,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她并不想牵连到无辜的人。 以己度人,如果因为一个你连面都没见过,连名字都只是偶然年节的时候听过几次的表了几表的表叔犯了罪,却把你全家都抓去砍头,他发达的时候,好处没想着你,他落魄了却要拉着你一起倒霉,那也太冤了吧。 宋疏桐真的很害怕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记得前院里,还有几个奴仆家里的孩子才五六岁,满院子乱窜的年纪,如果这么大的孩子都因为这件事被斩首的话,宋疏桐觉得,她心里这个疙瘩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衙役们敲锣静场,万经义走了出来手里举着圣旨,百姓们连忙跪下,刘溪诗也拉着宋疏桐跪下了。 宋疏桐紧张到后背全是汗,接下来要宣布的结果,将决定今天是不是她人生的阴影。 万经义响亮地读完了皇帝的旨意,宋疏桐听见只有李定山和孟氏还有黄婆子被处死了,其余人等都各有安排,她高兴极了,又怕是自己听错了,她把帽子上遮面的帷帐一掀,想去看看万经义手上拿的到底是什么,目光却不经意间撞进了站在衙门里隐蔽处,谢初静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宋疏桐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夜里两人气喘吁吁的吻,心脏瞬间多跳了几拍,她猛地低头把帽子遮好,心脏还在狂 * 跳不已,咚咚咚的声音大到自己都要听见了,她只好用手按着胸口,怕被人发现了。 刘溪诗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姐姐?为何捂着胸口,哪里不舒服?” 宋疏桐心虚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当着女主的面,跟男主眉来眼去,罪过啊。 刘溪诗不解道:“走?万尚书说马上就要把罪人推出来斩首了,咱们不去菜市口看吗?” 宋疏桐吓得连连摆手:“我知道他死定了,我的仇就报了,亲自去看就大可不必了。” 那场面太血腥了,她想一想都遭不住,亲眼看见估计能做几个月噩梦都缓不过来。 宋疏桐胆小,她上辈子有一本很想看的灵异小说,结果买了以后夹在书架最底下,连看封面的勇气都没有,每天告诉自己,等有了男朋友就看,结果一直没找到男朋友,也就一直没看成。 宋疏桐拉着刘溪诗落荒而逃。 谢初静眉头微皱,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见她们上了马车,马车是往刘太傅府邸的方向去,而不是往岑子昂的府邸去,他的脸上才终于露出笑意。 李碧莲被关在刑部衙门后院的一排罪奴房里,这里还有一些跟她一样被贬入奴籍的人等着被买走。 有亲朋故交照应着的,被赎出去之后,即便是奴籍也能少受些罪。没有的就可怜了,如果被好人家买走,尚能做个寻常奴婢,只伺候一家主子,余下的,大多数只能被卖入烟花之地,靠色相活着。 像李碧莲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姿色都没有几分的,就更惨了,高等的歌舞坊不会要她,极有可能会被低等的妓院买走,在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身下受辱。 李碧莲一想到这些可能性就恐惧,她怕自己被买去烟花之地,也不想被人买去做奴婢,她把头上仅有的一根玉簪子拔下来给狱卒,求他给邵爵爷府上的大小姐带个话。 李碧莲觉得自己跟邵灵慧是好闺蜜,起码在她看来,两人是有过一段姐妹情深的时光的,所以她恳求邵灵慧念在往日的情面上,能出钱把她领回家去。 邵灵慧收到李碧莲的捎去的话,很快有了回应,派了身边的婢女银屏来。 第69章 69 李碧莲一见衙役带了银屏过来, 欣喜若狂地冲过来,把手伸出栅栏,使劲地挥着:“银屏快过来,我在这里。” 她垫着脚往外看, 没看见邵灵慧跟在后面, 又满心期待问:“灵儿呢, 她是不是在外头等我?” 其他的罪奴看见又有命好的人要被亲朋故旧买走了, 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熟料银屏嫌关罪奴的棚子晦气的很, 她不肯靠近,捏着鼻子远远地站在栅栏外头,翁声翁气地说:“莲姑娘, 我好意提醒你一句, 我家小姐的闺名如今可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叫的了。” -- 第124页 李碧莲一愣, 旋即明白过来, 自己将来不能再跟邵灵慧姐妹相称了,她是罪奴, 而邵 * 灵慧是侯府嫡女。 她去邵府是做奴婢的,论资排辈,将来地位恐怕都比不上银屏这种贴身伺候小姐的多年的大丫鬟。 李碧莲虽然觉得屈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遂放下身段,强忍不悦对银屏道:“银屏姐姐,这个我自然晓得, 刚才不过一时激动口误了, 姐姐莫怪。” 看着之前是相府千金如今叫自己姐姐,银屏得意地轻笑了一声。 她清了清嗓子道:“莲姑娘啊,是这样的, 我家小姐说了,不是她不愿意买你,你也该知道,你爹犯的这案子是太子殿下主审的。若是太子殿下判了你,小姐却把你买回去,那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小姐和太子故意唱对台戏?” 银屏又神秘道:“我家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你也该心知肚明才对,所以小姐不愿意惹太子殿下不快,自然就没法把你买回去了。” 李碧莲如遭雷劈:“什么?她不愿意救我!” 银屏把手一摊:“莲姑娘,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什么叫我家小姐不愿意救你,且不说你活的好好的,并无性命之忧,便是有,那也是罪有应得,莫非我家小姐还欠了你的不成。” 李碧莲拼命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邵灵慧会对她这么绝情:“不不不,银屏你再回去跟她说一说,要是她不愿意救我,我可就,我可就走投无路了啊,天知道他们会把我卖到哪里去,我往日里对她那么好,她不能这样对我啊……” 银屏一脸不屑,正欲反驳,从大牢的方向出来几个人,狱卒撵着他们往外走,吵闹得很。 贬为庶民的宋碧荷也在其中,她今天被释放了。 宋碧荷刚走到外头,就看见被关在栅栏里的李碧莲,她立刻跑过去,抓着栅栏对里面哭道:“大姐,爹娘都没了,往后我可怎么办?你身上还有银钱吗,快拿出来给我,你倒是替我想想办法啊。” 她一哭,李碧莲也忍不住跟着哭了:“我如今被关在这里自身难保,我如何替你想得办法,你出去后想法子筹钱来赎我才是正事。” 银屏一开始都没认出宋碧荷来,见她姐妹二人哭在一处,才认出这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女子是往日娇滴滴不可一世的宋碧荷。 银屏笑着对宋碧荷道:“真是巧了,又遇到一个熟人。荷姑娘啊,我家小姐特意交代,让我如果见到了就问你一句,你如今还做不做太子妃的春秋大梦了?” 宋碧荷看着耀武扬威的银屏,想顶嘴又不敢,脸上一阵青红交加,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呦呵,你还在这儿哭起来了,要哭回家哭,赶紧滚出去!”负责释放犯人的狱卒粗暴地把宋碧荷推出去了。 家?哪里还有家呢? 宋碧荷在刑部后门的大街上呆呆站着,李定山和孟氏已经伏法,丞相府早已被封,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 正仿徨间,来了一个老妇人走到她面前问:“敢问你可是宋府,咳咳,李家的三闺女碧荷姑娘?” 宋碧荷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我叫宋碧荷,我不姓李。” “老身姓薛,你叫我薛妈妈便可。”薛妈妈叹了口气道:“你愿意姓宋便宋吧,反正那人已经伏法,现在都无碍的了。” 她又问宋碧荷:“我家灵竹姑娘与你爹曾有些旧情,姑娘听说你无处可去,特让老奴来问问你,可愿意与她一起织布绣花。” 宋碧荷确实无处可去,虽然不知道这位灵竹姑娘跟她爹有什么交情,也只好去了。 妙菱看见她跟着薛妈妈走了,赶紧跑到拐角处,向马车上的宋疏桐报告:“小姐,你就是心太善了,干嘛管她死活,还特意让灵竹姑娘来接她。” 宋疏桐叹道:“我不是要管她,主要她年纪太小了,一点机会不给她好像不公平。” 没办法,宋疏桐本质上还是一个现代人的瓤子,在她的世界观里,成年人做错事情当然应该付出代价,但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误入歧途大多是父母教育不当的原因。 宋碧荷这个年纪在现代都不够入刑的,何况眼下看来她也算不上罪大恶极之人,所以宋疏桐觉得还是应该给个机会再教育一下,说不定她就能改过自新了呢。 宋碧荷跟着薛妈妈到了城外的家里,这处院子的是当初李定山为金屋藏娇买下的,但是因为房契上写是薛灵竹的名字,所以抄家的时候,官府没有收回。 灵竹姑娘还没出月子,她头上包了块丝帕出来迎接,领着宋碧荷去了西厢房,虚弱地招呼道:“荷姑娘,往后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咱俩一起织布绣花。肯定比不得你当初锦衣玉食了,日子恐怕要贫苦些,可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总不教你饿着便是。” 宋碧荷从进了院子就觉得跟丞相府比起来十分逼仄,再看看厢房里简陋的陈设,心里哀叹了一声,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到底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 薛妈妈拿来一套干净衣服,一边帮忙给宋碧荷换,一边劝解灵竹姑娘道:“小姐不必说这么丧气的话,太平盛世有手有脚,只要勤快些肯定能衣食无忧的,前几天岑记的伙计不是还来买小姐绣的香囊么。哎,荷姑娘脖子上这块吊坠看起来怪值钱的样子。” -- 第125页 灵竹姑娘闻言一抬头,果然看见宋碧荷脖子上有一块翡翠吊坠,她便从自己细弱的手臂捋下一只水润透亮的镯子递过去道:“听说莲姑娘被贬入奴籍了,我这里还有一只玉镯子,你换好衣裳出去找个当铺,把它们当了,大约够把你大姐赎回来。” 宋碧荷点头应下,拿起一块帕子包着镯子和吊坠出门了,到街上转了一圈后,心里却想,这个姓薛的家里看起来不像多么富贵的样子。 若是现在把银 * 子都拿去赎人的话,那我以后的吃穿住用怎么办? 难道真要我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去做绣娘卖手艺挣钱吗? 再说把那个李碧莲赎回来又有什么用,多一张嘴吃饭吗? 这样一想,宋碧荷就起了些别的心思,她把镯子和玉佩塞进怀里藏好,哭哭啼啼地回去对灵竹姑娘道:“薛姐姐,玉佩和镯子当了二百两,可是我刚出门,便被贼人抢了,这可怎么办?” 薛妈妈一听就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在那里被抢的,看清贼人长什么样子没有,咱们快去报官吧。” 灵竹姑娘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都是罪人家眷,再去报官的话,岂不是更惹官老爷们不快。算了,是莲姑娘命不好,不要再责怪荷姑娘了。”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李定山谋杀状元宋和光案”到此算是了结了,谢初静在上朝的时候向文武百官宣读了结案陈词,却故意略去了关于李定山库房里那本账册的事。 这其实是敏德皇帝的意思,他并不是要放过这些贪官,只是决定慢慢收拾他们。 在那本账册里,记录了李定山这么多年来贪赃枉法的细节,涉及到的大小官员多达上百人。 敏德皇帝看见的时候,简直怒不可遏,但是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皇帝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天下的气运,避免为了一次牵连太多人造成朝野震动,他只得先暂且压下了这件事情。 至于宋疏桐,她可以说是本案的苦主了,谢初静在朝堂上对宋疏桐极尽赞美之辞,说她一个柔弱可怜的孤女,却有胆有识,历经千难万险为父伸冤,简直堪为世间女子表率。 文武百官早就听说过这个传言,李定山谋杀之事能浮出水面,是因宋和光的亲生闺女得了托梦之后一直为父喊冤。 现在听太子这样一说,等于坐实了这个姑娘确实起了关键的作用,纷纷惊叹道:“得女如此,宋状元也算不枉此生了。” 刑部尚书万经义是见过宋疏桐的,见同僚们都很好奇,便夸了宋疏桐几句,说她是一个奇女子,为父报仇勇气可嘉。 刘太傅也笑着道:“她是微臣的义女,当初微臣的亲生女儿能找回来,还要多亏她的帮忙,确实是个难得一见好姑娘。” 谢谦正见刘太傅提到了心上人刘溪诗,便也凑了个热闹,附和自己未来的岳父道:“儿臣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宋姑娘,但是拿到她托人辗转送到儿臣手上的诉状之时,便惊异于她的镇定果敢。” 谢初静在旁边安静地听他们对宋疏桐交口称赞。 他本不是个爱笑的人,但此刻眼角眉梢都含着难以抑制的笑意,他就是想大家都知道,虽然宋疏桐论出身比不上其他的名门贵女,但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敏德皇帝看见平日里一向严肃克制的儿子居然在笑,惊异道:“朕的太子今日竟然笑得如沐春风。” 众人 * 的目光顿时探究地看向了太子。 谢初静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儿臣是因为办好了父皇交办的差事,又认识了一位聪慧的女子,故而高兴。” 敏德皇帝终于也来了兴致,他对身旁的太监道:“下朝之后宣这丫头上书房觐见,朕想瞧一瞧到底是个什么样七窍玲珑心的人儿。” 谢初静脸上立刻绽放出笑意,他高兴极了,宛如一颗明珠洗净了尘土,他看重的好姑娘终于有被世人知道的机会。 散朝了,皇帝已经退场,群臣们也互相拱手告别,各自回衙门公干了。 谢初静站在金殿前,修长劲瘦的手扶在洁白的玉石栏杆上,他看着宣旨意的太监匆匆出宫,朝着刘府的方向去了。 他已经决定了,等父皇今日见过了宋疏桐,他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告诉父皇,他已经理解了父皇对母后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因为他也找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第70章 70 宋疏桐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刘家, 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但其实她也没真的闲着,她一直在脑子里构思着利用龙尾山脚下那块好地建度假宾馆的事情。 连名字她都起好了,就叫闲云山庄, 而她自己, 以后就号称“野鹤庄主”, 听起来多么潇洒逍遥, 快意江湖。 这天早上, 宋疏桐本来打算去找岑子昂的,岑子昂从民间给她找了很多技艺娴熟的土木匠人,宋疏桐打算给这些“工程师”和“建筑师”们开个会, 大家碰碰头讨论一下闲云山庄的初步设计规划。 结果她还没出刘家门, 宣她进宫觐见的旨意就来了。 宋疏桐穿戴整齐后, 跟着太监进宫了, 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召见她,心情难免忐忑。 下了马车进了紫禁城, 宋疏桐牢记“眼观鼻鼻观心”的口诀,低着头跟在太监后面数地砖。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反正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跟别的太监不一样的靴子, 她猛地停住,抬头一看,谢初静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 第126页 太监连忙跪下行礼。 宋疏桐怔了一下, 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入乡随俗跪下, 她的膝盖刚一打弯,就听谢初静道:“免礼。” 宋疏桐便又站了起来。 谢初静挥挥手让太监下去了,道:“孤带你去上书房。” 宋疏桐点头:“多谢殿下。”她左右看看附近没人, 又小声打听道:“殿下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见我吗?” 谢初静绷着脸:“在宫里,不该问的不要问。” 宋疏桐乖巧道:“好的,知道了,我不问了。” “你应该自称臣女。”谢初静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他的语气温柔了一些,又叮嘱道:“等下见了我父皇,不该说的不要说,所谓淑女,就是要慎言慎行。” 他真的很想让宋疏桐给敏德皇帝留下好印象。 宋疏桐努力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道:“臣女知道了。” 心里却想,我可去他娘的淑 * 女吧,我要做野鹤庄主,驰骋江湖。 她低着头,发髻间露出两片圆润白皙的耳垂,脖子上的皮肤光洁紧绷,谢初静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里流连片刻,意识到不妥,又极快地转开了。 他握拳轻咳了两声道:“孤就怕你到了皇上面前,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宋疏桐扑哧一笑:“放心吧殿下,臣女心里有数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臣女不会乱说话的。” 她好歹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看人下菜碟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是职场生存基本技能。 谢初静把宋疏桐送到了上书房门口,皇帝没有召见他,他只能先退下了。 宋疏桐进去给皇帝行了礼,她有些紧张,但是并不十分害怕,在她的笔下,敏德皇帝是个仁慈的明君,除了是个多情种之外,在治国理政方面没什么大毛病。 敏德皇帝果然对她并不严厉,叫她平身后,还命人给她赐了座。 宋疏桐道谢后欠身坐下了,自然是不敢坐实的,屁股搭了个边儿,上身微微前倾着,姿态十分谦恭。 敏德皇帝已经听说宋疏桐在乡野间长大,孤苦无依,更无人教诲,本来料想应是粗鲁无礼的,也决议不同她计较,见她如此谦卑懂礼,不由得欣慰点头。 他同宋疏桐闲谈了几句,问了她今年多大,老家青州可还有什么亲人,接着又自然而然地问到了青州的物产风貌。 宋疏桐一一回答了,同时充分发挥她了话多的特长,夹缝中求生存,侃侃而谈的同时,顺便拍了无数个极其自然的马屁。 轮到介绍青州家乡的时候,宋疏桐更是逮着机会就赞美敏德皇帝的政绩,从风调雨顺河清海晏,到天下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方方面面都没拉下,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皇上您是千古明君哪! 没有人不爱听赞美的话,尤其宋疏桐还这么会说话,夸人夸得润物细无声。 敏德皇帝心花怒放,愉快地道:“你爹本是青年才俊,他出了这样的事,朕真的觉得十分可惜。不过朕已经把李定山抄家了,朕要补偿你,朕决定把从李定山家抄出来的东西都赏给你。” 宋疏桐连忙跪下磕头谢恩,但是委婉地拒绝了皇帝的赏赐:“臣女多谢皇上垂怜,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将这些银两充入国库吧。臣女的爹爹生前一心想要报效皇上,如果他活着,他也会这么做的。” 敏德皇帝不解道:“你一个女儿家,不要些银钱傍身,以后如何度日呢?” 宋疏桐磕头,顺手又拍了一个马屁:“臣女如今已经成年了,承蒙皇上圣明,大魏朝有这样千载难逢的太平盛世,女子也能安身立命的。” 其实是,有岑子昂这只会下金蛋的大公鸡,她根本不缺钱,所以不想要李定山的那些不义之财。 敏德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你不要银钱,但朕总要赏你点什么,你有什么想要 * 的只管告诉朕。” 宋疏桐一听,心里高兴极了,她就等这一句呢,她想让皇帝送她一个安享晚年大礼包! “古话说,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臣女的父亲是个状元,臣女也算是圣贤的徒子徒孙,若是皇上愿意,给民女立个女户吧,民女家里有几亩薄田,臣女现在只想安稳度日,耕读持家。” 宋疏桐的想法是,她总算彻底甩掉了炮灰剧情,把小命保住了。 反正在书里,这个宰相一家本来除了恶心读者也没起多大的用,既然他们现在死翘翘了,那她就趁着蝴蝶效应还没有发生,赶紧撤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想出去走一走,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敏德皇帝听见一个姑娘家,人生理想居然是耕读持家,顿时觉得自己确实是个不错的皇帝,起码在教化百姓方面做得十分出色。 他对宋疏桐很是赞赏,由衷道:“朕不仅要给你立个女户,朕还要封你做县主!朕要好好嘉奖你!” 皇帝给女眷恩典的时候,一般封已婚的女子做诰命夫人,未婚的小姐就是县主,比如上次刘溪诗获封的就是县主。 县主爵位在公主郡主之下,其实也就是叫着好听,没啥了不起的,一年只有几百两银子的俸禄而已。 敏德皇帝登基二十多年了,受过他封赏的县主没有一百估计也得有八十。 宋疏桐依然千恩万谢,不管怎么说,这个县主的头衔出了京城还是能唬住人的,作为一个有钱的富婆,县主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是锦上添花。 -- 第127页 起码以后她出去当闲云野鹤的时候,带着县主令牌,就不用担心被当地官府欺负了。 宋疏桐怀里揣着皇帝给她的圣旨从上书房出来,意外地发现谢初静居然还没走,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谢初静终于等到宋疏桐安然出来了,他正欲迎上前说话,就听总管太监福来笑道:“殿下还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皇上说想问问殿下最近的课业,正让奴才去唤你呢。” 宋疏桐心情愉快地对谢初静福身行了一礼:“殿下您先忙着,臣女告退。” 他忙不忙她不知道,反正她是很忙的,她现在自由了,她要收拾行李,开心地出去玩耍了。 谢初静只好装作偶然遇见宋疏桐的样子,简单打了个招呼便跟着福来进上书房了。 宋疏桐马不停蹄,拿着圣旨麻溜地去上京府衙门办好了女户,刚回到刘府,礼部就送来了她的县主令牌和礼服冠冕。 宋疏桐去跟刘太傅和郭夫人辞行,刘家众人虽然不舍,但是看皇帝都准许她立女户了,也不便说别的,只说这里永远是她的家,她随时可以回来住。 刘溪诗一直将宋疏桐送到她的新家,房子是早早就买好的,就在离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不远的地方,位置闹中取静,是一个低调奢华的三进三出宅院,还带一个精致的小花园。 其实本来岑子 * 昂打算给她买个更大的院子,带假山池塘的那种,他们现在不差钱,但是被宋疏桐拒绝了,李定山的事情刚刚结案,许多人都对她十分好奇,她暂时还不想太扎眼。 再说,将来等闲云山庄建好了,为了便于工作,她肯定要搬到那里去住的。 刘溪诗担心宋疏桐在外面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来的马车上,一路都在劝她留在刘府不要搬走,但是到了地方之后,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见宋疏桐新家里样样器具都已经置办齐全,仆人们看起来也都勤快本分,终于稍微放心了一些,喟叹道:“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宋府啊。” 宋疏桐拍了拍岑子昂不知道从哪儿给她搜罗来的,一人高的黄杨木基座嵌八宝铜镜,满意道:“没错,而且这个宋,是宋疏桐的宋!以后我的日子,我自己说了算!” 她拉着刘溪诗往里去:“来吧,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呢。” 推开一扇门,地上摆着两个大箱子,掀开以后,里面全是各种首饰珠宝,让人看花了眼。 宋疏桐道:“这些全都送给你,等你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带着。” “嫁妆?”刘溪诗脸一红:“桐姐姐,怎么突然说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 宋疏桐笑嘻嘻道:“女大不中留啊,这种事情,说快也快得很。我怕到时候你大婚我回不来,所以先给你准备好了。” 宋疏桐说完忍不住想起谢初静那夜在月色下难耐的样子,他中了春蛊,成亲这件事对男女主来说,算是刚需了,估计不会拖很久的。 第71章 71 刘溪诗光顾着害羞了, 忸怩了半天,又回味了一遍宋疏桐的话,才猛然惊觉她话里的意思:“桐姐姐,什么叫你赶不回来?难道你要走吗?” 宋疏桐合上箱子, 点点头:“是的, 我打算要离开京城了。” 她也没想到一个副本居然打了这么久, 总之是时候换个地图了。 再说她中了春蛊, 这段日子明显感觉到身体不舒服, 常常有那方面的渴望,这玩意无药可解, 不知道谢初静那里什么情况, 宋疏桐琢磨着大约让雌虫离雄虫远一些可以缓解。 当然了, 其实还有一个别的原因, 这书中马上要出现一个大变故, 她可以趁机再大赚特赚一笔,不过这个事情她显然不方便对刘溪诗明说。 刘溪诗一听这话就慌了神, 立刻拽住了宋疏桐的衣袖,急切道:“桐姐姐要去哪里?难道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话没说几句,刘溪诗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你不要走, 我不想让你走, 除了你,我都没有别的朋友。” 宋疏桐拍拍刘溪诗的手臂安慰她:“你别哭啊,我就是出去陪岑子昂跑一趟生意而已。我在京城憋的太久了, 想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忘记过去的糟心事。要不是因为你不方便出去,我都想带你一起出去玩。” 可惜女主还担负着谈 * 恋爱的重要使命,不然宋疏桐真希望旅行的时候有好闺蜜陪在身边, 可以一起逛吃逛吃。 刘溪诗这才破涕为笑:“那你什么时候走?” 宋疏桐道:“大约就是明后两天吧,等岑子昂给我办好路引就能出发。” 刘溪诗擦干眼泪道:“也好,趁着这季节天气晴朗,你一定早去早回啊!” 宋疏桐去办路引的事当然瞒不住谢初静,只是他没想到宋疏桐的动作居然会那么快,接到圣旨当天办好女户,第二天搬出刘家,第三天就要离京。 敏德皇帝那天把他叫回去,其实并不是为了检查他的学业,而是同他秘密谈了谈如何处置李定山案的遗留问题。 敏德皇帝被宋疏桐夸的找到了当明君的感觉,他决定,李定山那本账本上的贪官,一个也不能放过! 所以,谢初静这几日白天都忙得团团转,他夜里想找机会出来见见宋疏桐的,可是他的皇帝老子突然变得勤政爱民了,一会儿一个旨意要召见他,弄得他哪儿也不敢去。 -- 第128页 宋疏桐是皇帝新封的县主,正是炙手可热,所以上京府衙门的办事效率很高,只用一天时间便给她办好了路引,还一大早派衙役送货上门了。 岑子昂早已将马车和行李打包好了,现在路引一到,商队立刻启程了。 宋疏桐跟刘溪诗道别后,带着妙菱坐上了马车,她人虽然还没出京城,心却早已飞到了天际。 一行车队终于出了城门,道路开阔了,车和马的速度都快了起来,大猫和小猫天生性子活泼,策马来来回回的绕着马车跑,一会儿跑到车窗边捏着嗓子叫妙菱一声,跟她逗着玩儿。 妙菱气得要抓果盘里的杏子砸他们。 宋疏桐笑着看他们玩闹,前世一直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到死也没出发,没想到现在穿书了,却实现了这个愿望。 她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风景,又向京城的方向看了几眼,开心之余,却还有些失落,还以为跟那个人已经是朋友了呢,结果他都不来送她一下。 车队稳稳当当在官道上行驶着,已经离开京城十几里路,到了京郊驿站附近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岑子昂策马回来,隔着车窗低声告诉宋疏桐:“太子殿下在驿站里等你。” 宋疏桐一愣,她进了驿站,果然看见谢初静负手而立,仰头站在后院一棵树下,似乎在数叶子,见她进来,他眸子顿时一亮,极快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见她气色不错,想必过得挺好,他放下心来,又若无其事地去数叶子了。 宋疏桐蹲了个万福道:“多谢殿下来送我。” 谢初静背对着她,咳嗽了一声道:“父皇命我去下面县里查些事情,我进来歇歇脚,恰好看见你的车队路过。” “哦,原来不是来送我的啊。”宋疏桐恍然大悟,不过她并不介意:“也没啥,遇上了就是有缘,咱俩还挺有缘的。” “算 * 是有缘吗?”谢初静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突然问了她一句:“你日后如何打算的,莫非打算嫁给他?” 宋疏桐懵逼:“你说谁?” 谢初静不说话了,只是朝着站在院外等候的岑子昂那个方向看过去。 “你说大岑啊,”宋疏桐笑了笑:“殿下误会了,别说我暂时还不想嫁人,就是想嫁也不会嫁给他的,我跟大岑是兄弟。” 谢初静顿时心头一松,他愉快地笑了笑:“不想嫁人,那你不就无家可归了?” 宋疏桐纳闷地想,老娘现在有的是钱,走到哪里都宾至如归,怎么会无家可归? 但这话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她嘴上胡诌道:“如果无家可归了,我就去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混口饭吃。哎,我觉得我可以去招捕快的地方问问,看能不能破例收我做个衙役,虽然我个矮腿短跑得慢,但我嗓门儿大啊,特别适合干那种走街串巷敲着锣鼓喊话的活。” 谢初静被她逗乐了,嘴角勾起,眼睫弯弯道:“嗓门儿大你应该去戏班子,去衙门做甚,哪有女子做衙役的。” 宋疏桐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去,去戏班子要求太多,不仅得嗓门大,还得长得好声音甜才行。” “说良心话,你长得还不错。” 谢初静说完,眼底迅速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羞涩。 宋疏桐坚决道:“那我也不去戏班子,我就愿意做衙役,你懂什么,衙役可是官差呢,吃皇粮的。” 谢初静眸光闪烁了一下:“这么说来,你想吃皇粮?” 这个问题,考了好几次公务员,都离成功上岸十万八千里的宋疏桐一听,就拼命点头道:“我想,特别想。” 谢初静垂下眼睫,尽量淡淡道:“衙门不会破格招女衙役的,不过你一个姑娘家,想吃皇粮的话,我可以帮你实现。” 宋疏桐疑惑地看了谢初静一眼,一拍脑袋道:“你是说让我进宫当宫女啊,那不行的,我这个人脾气大,嘴还碎,干不了伺候人的活。” 谢初静瞪着宋疏桐看了半天,最后无奈道:“嘴是挺碎的。” 宋疏桐嬉皮笑脸道:“谢谢太子对民女中肯的评价。” 两人玩笑了几句,谢初静想起此行的来意,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疏桐道:“我打算先去趟滕州,把我爹的遗骸找到,然后再回趟青州老家,重修祖坟,将爹娘葬在一处。” 谢初静点点头:“百善孝为先,这都是应该的,那你料理完爹娘的事之后还回来吗?” 其实他不是不想挽留她,只是皇帝已经决定严惩贪腐,这意味着官场即将要开始一场大风暴,而这风暴的中心是宋疏桐送来的那本账册,所以谢初静觉得宋疏桐此时离京也好,他不想让她困于风口浪尖上。 宋疏桐沉吟了片刻道:“说不好,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如果没有比京城更好的地方的话,也许我就会回来了。” 谢初 * 静立刻道:“那你一定要回来啊,你想想能被定下来做京城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是好地方,更何况……” 宋疏桐听他说一半不说了,好奇道:“何况什么?” “何况这里有……”谢初静脸色染上一层薄红,他顿了一下才艰难地接着道:“何况这里有你的好妹妹刘溪诗。” 宋疏桐弯眸一笑:“你在说她啊,放心吧,我一定回来。” 男主女主果然是感情深,三句话都不离身啊。 -- 第129页 她清了清嗓子,对谢初静道:“殿下,我最近因为无事,就读了几本关于看相的杂书,我看你红光满面,印堂发亮,最近应该会有好事会发生,若是有关于姻缘的机遇,你可以一定要抓紧啊。” 谢初静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姻缘好事的,难道你忘了功夫深的事儿了吗?” 宋疏桐顿时一愣,恼火道:“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这时,岑子昂在外甩了一下马鞭,骏马仰头踏蹄嘶鸣了一声。 宋疏桐看看天色,立刻知道岑子昂是在催她了,估计再晚就赶不上下一个宿头了。 于是她便学着武侠剧中看过的样子,对着谢初静潇洒地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太子殿下,咱们后会有期,我告辞了。” 宋疏桐和岑子昂沿着运河南下,每到一个城市,她就拿着县主的腰牌去当地官府自报家门找靠山,然后请当地官员帮忙打听打听有什么便宜好货,囤满了一船货,她就租个船运回去。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买,买的东西还都很奇怪。 岑记的经营范围用现代的话说,主要是高端百货商场和房地产、以及对其他商户的投资,通过入股抽红利,可是宋疏桐这次出来买的东西全是粮食、粗布,棉花,甚至连油坊里榨油剩下的大豆豆饼她也要买,杂七杂八地大量收购各种物资。 而且买了还不许岑子昂卖,很快就把岑记的几个库房全堆满了,在京城坐镇的马老三只好飞鸽传书过来,说货没地方放了,问要不要租几个库房。 宋疏桐回信道:“我们在龙尾山底下那块地现在不是闲着的吗,全堆在那里,找人看着。” 反正这批货很快就能出手,暂时放两天,用不着再花冤枉钱了。 岑子昂看不懂了,问她:“你囤粮、囤棉布棉衣棉靴也就罢了,我就当你反季节进货了,可你买大豆豆饼做什么,那都是喂牲口的东西,每一块都又圆又重不说,这东西运到京城也不好卖啊。” 宋疏桐神神秘秘道:“我这样做自然有道理,时机成熟你就会知道原因了。” 岑子昂郁闷道:“对我还要保密吗?我还以为咱俩已经是肝胆相照的关系。” “我没说不是啊,但是天机不可泄露,否则会遭反噬。”宋疏桐拍拍岑子昂的肩膀:“大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好,别急,很快你就懂了。” 岑子昂听出了她话中有话:“莫非, * 最近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宋疏桐笑而不语。 还真有一件不寻常的事,那就是,桀骜不驯的男二即将出场了。 第72章 72 在繁盛的大魏朝的西北边境, 隔着塔辽河和塔辽峰,还有一片广袤的土地,那里既有无垠的草原,也有大片戈壁沙漠, 还有一个安得塔族人部落建立的国家, 叫做沙塔国。 沙塔国的可汗名叫延苍光, 他的后宫里有数不清的女人, 但是没有王后, 这些女子们给他生了几十个儿子,其中有一个英俊勇武的儿子叫延苍峻,很受延苍光的器重。 这个延苍峻王子便是书里的男二号, 他有蜜色的皮肤和黑亮的瞳孔, 他身上带着纯天然的野性, 既勇武又率真。 他和女主之间纠缠的那段剧情主要走的是强制爱的套路, 刘溪诗因为思念男主,追着他来到边疆, 结果被延苍峻无意中遇见,从此一见钟情。 没错,这书里是个男的都爱女主, 原谅小宋是个鸡脑子吧, 她只有这么大的脑容量,也只能想出这种老土剧情。 延苍峻把女主禁锢在身边,各种霸道总裁硬上弓, 但是出于对女主的爱护和珍重, 他总在最后一步停住,他要她心甘情愿跟随他。 因为延苍峻的爱太炙热,雄性荷尔蒙又特别浓厚, 女主一度心动,幸亏男主谢初静及时赶来,才把已经意乱情迷的媳妇儿从情敌手中抢了回来。 * 马老三把整个京城愿意靠自己力气吃饭的乞丐都组织了起来,在龙尾山下的空地上替岑记做工,把宋疏桐从南方订购回来那些粮草布匹各类物资分门别类的堆放好,怕下雨淋湿了,上面都搭着油毡布,看起来就跟一座座小山丘似的。 宋疏桐和岑子昂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龙尾山货场视察了一番。 马老三正在指挥工人搬运卸货,小山子脑子灵活,学会了识字和记账,手里拿着垫板,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记录货物的数量。 看着眼前繁忙却又井井有条的景象,宋疏桐对岑子昂竖起了大拇指:“你看人用人的眼光真是棒极了。” 岑子昂背手一笑:“论起看人的眼光,我哪里比得上你。” 话里的潜台词就是,他当初是被宋疏桐看中了,才有了今日,他是千里马,宋疏桐就是他的伯乐。 偏偏这件事宋疏桐不便多解释,索性心安理得的接受这赞美了。 他们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岑子昂难掩心中疑惑道:“这些货物本来在京城就不好卖,你非要买回来。如今货物已经到了京城,你又不让我去找买家,全堆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尤其是这些粮食和喂马的大豆饼,若是下个几场雨,全得烂在这里,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宋疏桐嘿嘿”一笑:“据我所知,上京运河码头到了多少船货,到的都是什么货,这些信息漕运司都是有记录的。” -- 第130页 岑子昂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 :“是的,谁家的船,运了什么货来,都是有记录的。” 宋疏桐一拍巴掌:“那就成了,你就等着人来找你吧,到时候只管狮子大开口。” 反正魏朝如今国力强盛,男主家有钱至极,不赚白不赚。 虽然宋疏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但岑子昂依然心里没底,等了三天也没见有人来找他买货,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也不是他赔不起,主要是这单生意投进去的银子实在太多了,还有些货款没有结清,这要是赔了,那真是血本无归,一夜变成乞丐都是轻的,十有八九要被债主们弄死。 可是他一去找宋疏桐说这件事,宋疏桐就拿梨给他吃,让他“有事没事多吃秋梨,清心降火莫着急”。 岑子昂被气走了。 妙菱看着岑子昂的背影,忍不住心疼道:“其实岑大哥也不容易,瞧这几天把他急得,估计觉都睡不安稳。” “瞎急啥呀。这可是砀山的梨,不远千里运过来的,别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宋疏桐拿起岑子昂不肯吃的那个秋梨咔嚓咬了一口:“这两天京城睡不好觉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宋疏桐说的一点没错,就在昨天,出现了一件令大魏朝野上下震动的奇事,沙塔国可汗集结了十万铁骑,陈兵在塔辽河畔,还叫人送了一封宣战书给魏朝皇帝。 为什么说这是一件奇怪的事呢。 因为在沙塔国这个地方生活的安得塔族人,是一个游牧民族,平日里也对边境多有骚扰,但是两国实力悬殊,一般也就是小打小闹,像这样吃了熊心豹子胆大模大样的下战书,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个原因是,沙塔国人在马背上出生、在马背上长大,可以说人人都是骑兵,打仗自然也是依靠马。 但是马这种畜生又得遵循生命的规律,春长、夏壮、秋瘦、冬死,所以沙塔国之前对大魏骚扰的时候,多是夏季,这时候水草丰沛,战马膘肥体壮。 可如今已经是秋天,战马已经掉膘掉成瘦马了,这时候来大规模宣战,简直是自杀式行为。 这件事可不光是奇怪,还非常气人。 沙塔国可汗延苍光的那封战书内容不堪入目,不仅挑衅敏德皇帝,说要跟他单挑,还说要在一个月内推平大魏,统一南北,把魏朝的太后抓去做营妓劳军,到时候他会亲自尝尝太后的滋味,给汉人的皇帝做干爹。 敏德皇帝的生母端康太后娘娘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早已不理诸事,在慈宁宫里做了个小佛堂,每日闭门不出安心礼佛,连敏德皇帝一年都见不到她几次。 看见延苍光这样侮辱自己年逾古稀的母后,敏德皇帝气得暴跳如雷,当即在朝堂上摔了战书,发誓要御驾亲征,揍死沙塔国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放马贼头子延苍光。 群臣一听说皇帝要御驾亲征,都吓出来一身冷汗,这还得了,战场之上瞬息万 * 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靖康之耻”“汴京之围”这都是血的教训啊。 身经百战英武侯邵洪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而且他给出的理由十分专业:“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皆因领兵作战需要根据两军战况因势利导,若是陛下去了,将领必将畏首畏尾,不敢使出全力,不利于作战,所以末将认为殿下不宜亲征。” 敏德皇帝怒喝:“他们欺人太甚,若是朕不去,岂非显得我国人人可欺,你们让周边的属国们如何看朕,如何看大魏!” 看着皇帝暴怒,群臣都不敢说话了,只有刘太傅冒死劝谏道:“皇上,延苍光这使得就是激将法,就是要激皇上前去啊,他们有备而来,我们不可轻敌,皇上实在不宜亲临险境,恐有诈。” 敏德皇帝一挥手:“朕意已决,你们无须再劝!朕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谢初静也觉得事情不对头,虽然来不及细想,但两军对垒多么危险,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父皇去,于是立刻跪下:“父皇乃是九五之尊,不可随意离京,若父皇执意要去,儿臣愿意代父皇去。只要父皇安康和顺,儿臣万死不辞。” 谢谦正连忙跟着跪下了:“儿臣也愿意替父皇去。” 群臣纷纷跪下:“请皇上收回成命。” 敏德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百官,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懒得同他们吵吵,站起来拂袖而去。 邵洪峰起身,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皇帝背影的方向,无奈道:“皇上被气昏了头,这可如何是好?” 刘太傅也站了起来,道:“邵爵爷,这一仗我们胜算如何?” 邵洪峰还未回答,谢初静已经道:“此战我们必胜,即使我们不打,天气也会逼退他们。” 秋天已经来了,冬天不会远,零下十几度滴水成冰的气温下,人和马都会失去战斗力。 邵洪峰点点头:“延苍光这时候宣战,怕是失心疯了,不过此人荒淫无道,做出何事的不奇怪。” 刘太傅看了看谢初静,缕缕胡须道:“既然如此,邵爵爷就去求见皇后娘娘吧。” 敏德皇帝刚到上书房不久,小邵皇后就慌慌张张地来了,皇帝烦躁道:“你消息倒快,后宫不得干政,你若也是来劝朕的,那你就给朕出去,朕不想听。” 小邵皇后跪在地上就开始抹眼泪:“皇上,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这次不同,是臣妾的大哥告诉臣妾两国开战之事的,臣妾不管皇上是如何看待臣妾,在臣妾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夫君,夫君要上战场,妻子怎么能不理不问?” -- 第131页 敏德皇帝把脸别开,不想看她,被几个放马的欺负到门上来,他心里烦透了。 小邵皇后抬头,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泪,道:“皇上,臣妾有话要说,就是说完了你把臣妾废了,只要皇上好好的,臣妾也无怨无悔。” 敏德皇帝冷冷道:“皇 * 后都这么说了,朕还能堵着你的嘴不让你说话不成。” 小邵皇后把心一横,这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她磕了个头道:“皇上,臣妾斗胆了。这次沙塔国确实欺辱人太甚,皇上在百官面前金口玉言不可收回,所以臣妾以为不如让太子殿下替皇上去,太子乃是一国储君,文武双全,让太子去,也不算皇上收回成命。臣妾特意问过了大哥,他说沙塔国这些人只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臣妾的大哥愿意跟着去辅佐太子殿下,让太子去挂帅就是走个过场,咱们大魏必胜,到时候太子殿下一定会获得万民敬仰。臣妾的妹妹----先皇后泉下有知,一定也会为了太子骄傲的。” 听到逝去的爱人邵念娇会为儿子欣慰,敏德皇帝把头转过来看向小邵皇后,开始认真地听她说话了。 第73章 73 小邵皇后垂眸, 作势擦擦眼泪,藏起眼中那一抹窃喜和野心。 她抬头看见敏德皇帝在用心听,便接着道:“太子殿下只需要平平安安坐镇在后方指挥就行,只要咱们多多派出些兵马, 必将打得那帮马贼落花流水。” “再说那沙塔国的延苍光不过蝼蚁之辈, 根本不配跟皇上您相提并论。如今他亲自来宣战, 我大魏朝只派出太子殿下迎战, 这不就等于告诉他, 在皇上的心里,咱们的太子殿下跟他才是一个辈分。也是咱们回敬他,皇上您才是他爹呢!” 这句话终于说到了敏德皇帝的心坎上, 他握拳在虚空中一击道:“说得好, 朕才是他爹。既然如此, 那朕决定了, 就让太子替朕亲征,朕要让娇娇知道, 朕把我们的儿子养育的多么出色!” 敏德皇帝同意让太子亲征,这让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群臣都明白,太子谢初静说得很对, 这一仗其实不打也可以, 因为沙塔国在这个时节宣战,他们的敌人不是大魏,是天气。 但是架不住延苍光把战书写的那么恶心人, 把敏德皇帝的七十老母都带出来侮辱, 无异于往大魏朝皇帝的脸上抹屎,不揍他丫的一顿,大魏朝的面子上很挂不住。 别的不说, 四周的附属国小弟们都看着呢,如果这次不能把沙塔国捶趴下揍得哭爹喊娘,很可能这些附属国小弟们今年春节就不来朝贡了。 于是敏德皇帝和群臣商议过后,决定由邵洪峰和谢初静先从拱卫京城的京畿大营中抽出五万人做先锋军先行开拨,去边境稳定局势。 再从各地紧急调兵十五万,邵浩广留下镇后,集结完毕后,带着这十五万后续部队跟邵洪峰和太子会和。 有句话说的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因为出征的事情很紧急,临时需要大批量征收粮草棉衣等各类军需,可这事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毕竟古代又没有咱们现在的三通一达包邮区,啥都得靠骡子马去拉,走个十天半个月能到都算快的 * 。 愁眉苦脸的户部尚书孙德明,只好派人到漕运司把最近的运到京城的货单调出来一查,先看看京城附近有什么能用的先凑个数。 没想到,户部的人竟然意外地发现岑记百货行最近运过来的上百船货物,样样都是大军用得上的。 孙尚书立刻喜出望外地登门拜访岑子昂,说朝廷把岑记这批货包圆了,让他清点一下数量,要多少钱只管开价,若是还能弄到货,有多少要多少。 岑子昂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饼砸晕了,本来急得满嘴起泡,连喝水都困难,接完这单生意之后,竟然奇迹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浑身哪儿都得劲了。 他一边高兴地派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疏桐,让她考虑一下定价的事情,一边带着岑记百货的十几个账房飞奔去龙尾山货场点货去了。 那是他的金山银山啊。 宋疏桐听了开心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圈,拿出她让岑子昂替她用纯金打造的小算盘,摊开了账本,五根白皙的手指把足金的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作响。 她一边拨动金珠子,嘴里还嘀嘀咕咕地琢磨着:“我这一百多船货的进价大约三十万两白银,现在买给皇家的话,价格到底是翻二倍合适呢,还是翻三倍合适呢?” 在旁边收拾梳妆台的妙菱听见了,毫不犹豫道:“那当然是翻三倍喽,有钱不赚是傻子。” 宋疏桐拿起算盘抖了一下,哗啦一声把珠子归零:“说的对,妙菱你可真有前途,你提到钱眼冒绿光的样子可太好看了。”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反正男主谢初静他家贼有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懂得分享才能更快乐。 虽然宋疏桐早知道这单生意会来,但是计划中能赚到的银子和真正拿到手的银子还是很不一样的,落袋为安。 顺理成章的,岑记百货行成了这次西北之战最大的军需供货商,单一家的供货量就达到了总量的四成,其余的二十几家商行,凑够了剩下的六成。 因为军需的货物事关重大,为了确保军需供应,也为了防止皇商们行以次充好之类的不轨之事,按照惯例,这些供货的皇商们都必须跟随大军行进。 -- 第132页 说白了,也就是若谁家的货出了丁点问题,就把谁推出辕门外砍了以平兵愤,这一趟也不例外,岑子昂和一众皇商们都得跟着去。 岑子昂把一个木匣子在宋疏桐面前打开,里面是户部送来的定金,二十万两大魏全境通兑银票,又告诉了他兵部要皇商随军的要求。 宋疏桐本来赚了钱很高兴的,一听还有这规矩,立刻傻了眼:“我的天呐,价值上百万的货物,谁能保证一点不出问题,皇家这要求太苛刻了。” 虽然知道兵部说这种话主要是对商人们施加压力,吓唬的成分居多,宋疏桐还是很担心岑子昂的安危,于是坚决要求跟他一起去:“我虽然喜欢钱,但我更喜 * 欢你好好活着,我就扮成你的丫鬟陪你,万一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情,两个人起码有商有量。” 岑子昂听完宋疏桐的话,眼神炯炯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给她:“这里头是一件带夹层的袄子,你让妙菱替你把银票和细软之物全缝在里面藏起来,到时候若是情况不对咱们就跑,我愿意和你浪迹天涯。” 宋疏桐磕巴了一下道:“我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尽量不要浪迹天涯,我更喜欢安居乐业。” 花了这么多心血建立的基业,说不要就不要,她真的没那份洒脱,她的闲云山庄还没有建好,她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哪能就这么流亡了。 从岑记出来,宋疏桐有点精神恍惚,她抱着装银票和珠宝的小箱子,带着妙菱一起进了家门,刚进卧室就看见书桌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静静站着,而刚才院子里的那么多仆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家里进了外人。 宋疏桐吓了一跳,正要叫救命,那人转过身来,一脸浮夸的小麻子,原来是谢初静。 幸好她反应够快,硬是把嘴里的“有歹徒”咽了下去,她本来就吓得腿软,索性直接秃噜着跪下了:“臣女参加殿下。” 旧时光整理 妙菱也跟着跪下:“奴婢参加殿下。” 谢初静淡淡道:“平身吧。” 宋疏桐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突然想起妙菱怀里还抱着那件特制小棉袄,这可是千万不能让谢初静看见的东西,不然怎么跟他解释,说自己准备随时跑路? 她连忙把自己怀里的小箱子往妙菱怀里塞,拼命使着眼色:“那个什么,妙菱啊,我跟殿下还有些事情要私下里谈,你先下去,去厨房看看午饭怎么样了,再把家里东西收拾一下,你看家里乱得,快把东西放好,一定要放好。” “哦。”妙菱懂了,立刻退下去藏东西了。 宋疏桐转身对谢初静讪讪地一笑:“殿下,你怎么来了,这无声无息的,吓我一跳,您找我有事?” 谢初静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清隽好看的脸,朝宋疏桐走近一步,似笑非笑道:“我没有什么事,刚才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私下里谈么,所以我来了。” 宋疏桐:“……” 妈的,她只是想让妙菱脱身,随口一说而已。 谢初静又逼近了一步:“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事……对,我我我有什么事儿来着?” 宋疏桐额头冒出冷汗来,她被谢初静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到了桌子上 。 一只鹅黄色的秋梨被宋疏桐撞得晃晃荡荡从果盘最高处掉落下来,一骨碌滚到了桌子边缘,眼看就要在地上摔个汁水四溅,谢初静眼疾手快地拯救了那只小鸭梨,放在鼻子边轻轻嗅了嗅,再看向近在眼前宋疏桐的脸,只觉得一股甜香沁人心脾。 他突然拉起宋疏桐的手,把那只小鸭梨放在她的手心里,低声 * 道:“我明日就要出征了,带着你弄来的那些昂贵的军需,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宋疏桐像被烫了一样缩回了手:“有有有,当然有,殿下出马一个顶俩,祝殿下早日凯旋。” 谢初静轻笑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还能有啥……” 宋疏桐的大脑飞速的旋转着,猛地想到了刚才谢初静提过一个词儿----昂贵的军需。 她顿时懊恼不已,早知道男主这么小气,她报价就不该报那么高啊,看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闹了吧。 为了安抚这位暴躁的客户老哥,宋疏桐只好拍着胸脯扬起脸保证道:“殿下你绝对可以放心,我们岑记的军需虽然贵点,但是品质肯定是一等一的好,物有所值,谁用谁知道!” 退货是绝对不可能退货的,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就算消协来了,宋疏桐也觉得自己有理,主要军需这东西除了皇帝家,别人也不敢买啊,影响二次销售。 谢初静的目光流连在她扬起的小脸上,他轻轻咽了下喉结,又靠近了一些,眼神开始迷离,声音也变得沙哑:“说点别的,说说我。” “你有什么好说的?”宋疏桐被他挤得站不住,干脆坐桌子上往后滑着躲避,她快哭了,这售后工作也太难做了吧,结果不小心又碰倒了果盘。 七八个鸭梨四面八方滚了满地,这下谢初静救不过来了,摔出来的甜蜜汁水把地上弄得一片狼藉,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清新的甜香。 宋疏桐一下子来了灵感:“殿下,这个季节天干物燥,你记得多吃点梨啊,秋梨润肺降火,对你身体里的那个春蛊也有好处的。我上次从南方回来带了好多,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库房给你拿一箱,带着路上吃。” -- 第133页 她从桌子的另一边跳下来,想逃出屋里去,却被谢初静拽住了手腕,他轻轻一用力,她一个翩跹的回旋就稳稳落在了他的怀里。 谢初静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托着她的背,他比她高出很多很多,他俯身,温凉的唇瓣覆上她的唇,宋疏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撬开了贝齿,任人攫取了。 这突然袭来的吻让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像猫一样的尖叫,然后唇舌全被堵住,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满眼小星星,只剩下那个男子的气息漫天遍地把她包裹在其中。 等到这个漫长的吻过去,宋疏桐已经被吻得快要缺氧,头昏腿软站也站不稳了,她扶着桌角,看着那罪魁祸首恼火道:“你搞什么鬼啊!” 可她气息不稳,脸颊发红,这句话听起来特别像娇嗔。 谢初静狂跳的心脏已经平复下来,他神色如常道:“孤这一去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想到你没有内力,孤怕你受不住体内的雌虫的煎熬,所以先来喂喂它。” 宋疏桐:“……?” 什么鬼! 谢初静对宋疏桐脸上的怒意视而不见,又 * 道貌岸然道:“治病救人,医者父母心,这些事情孤便是不提,想必你也都明白的吧。” 宋疏桐快气晕过去了,她咬牙切齿道:“我明白。” 我明白你个大头鬼! 谢初静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你不用谢孤,也不用送锦旗。” 宋疏桐:“……” 啊啊啊啊,气死老子了! 她恨死这个倒霉的春蛊设定了,她之前是有多脑残,才会想出这样弱智的设定啊。 第74章 74 太子殿下和邵爵爷父子出征在即, 小邵皇后特意把罗夫人和邵灵慧都召进宫里来,说是要跟娘家人说几句体己话。 罗夫人坐下来,难掩心中忧虑道:“爵爷他这几天都在城外大营里忙着点兵,已经好久没回过府中了。” 小邵皇后叹息一声道:“嫂子, 大哥和侄儿都在为国操劳, 本宫何尝不担心呢?特别是大哥, 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本宫真是放心不下他的身体。” 说了几句她就哽咽了。 罗夫人一看皇后如此惦记娘家人, 顿时感动不已,也红了眼眶,但她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 强忍心中的担忧道:“皇后娘娘你也不要太过焦虑, 为国效力, 这本就是我邵家男儿的本分。” 小邵皇后眼角的余光看见丹芳姑姑从外头领了个人来, 她拿起帕子擦擦眼角的泪:“话虽这样说,本宫和大哥一母同胞, 血脉相连,岂能不担心他。本宫啊,特意让人寻了个好厨子来, 大哥这些年在京城安稳日子过久了, 本宫怕军营里那些粗鲁伙夫做的饮食不和他的口味。” 她招招手,丹芳姑姑带着一个厨子进来跪下给罗夫人行礼。 罗夫人见那厨子一脸老实忠厚的模样,是个得用的人, 想来带着他上路的话, 邵爵爷的饮食起居也能照顾地稳妥些,忙站起来对小邵皇后顿了个万福:“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臣妇替爵爷多谢娘娘的好意。” 小邵皇后连忙拉着手让她起来:“别光谢本宫, 皇上也有此意,皇上说此番出征,他把太子托付给大哥了,还望大哥一定照顾好太子,皇家自然也要照顾好大哥。” 罗夫人一听安排人手照顾自家老爷也是皇帝的意思,更加受宠若惊了:“娘娘放心,我邵家万死不辞,一定护着殿下的周全。” 邵灵慧则顺着趁机道:“姑母,灵儿能不能去东宫看一看太子哥哥呀,灵儿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小邵皇后道:“”咦,你大哥没告诉你,太子这几日也都住在大营里,不回宫吗? 邵灵慧不高兴地噘着嘴道:“我大哥也是一样,每日早出晚归在兵部瞎忙,我好几次叫他,他都装听不见,来去匆匆的,家就跟客栈一样,我哪能给他说上话啊。” 时间很快到了小邵皇后睡午觉的时辰,她打了个呵欠。 罗夫人一见,立刻识趣地告退,带着小邵皇后为邵爵爷精挑细选的厨子,拉着满脸失落的邵灵慧 * 出去了。 小邵皇后坐在梳妆台前,丹芳姑姑把皇后头上的那些精致绝伦的发饰一样样的拔下来,轻轻放在台面上。 卸了妆发,原本容光焕发的模样一下子就憔悴了几分。 小邵皇后透过镜子看着自己微微耷拉下来的面颊,青春已逝,她想要的日子却一天也没有得到过。 她垂眸,冷声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丹芳姑姑耐心仔细地替皇后把发髻拆开,慢慢梳理着长发道:“娘娘放心吧,那厨子的全家老少都捏在我们手上呢,他不敢不听话。药也是精挑细选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物,只会让邵爵爷病倒,不会伤害性命的,管保军医们查不出什么来。” 小邵皇后照着镜子,她从黑发中发现一根碍眼的白发,于是捏住它,一用力将它拔了下来,刺痛感让她皱了眉头。 “本宫问的是沙塔国那帮鞑子。” 丹芳姑姑忙道:“沙塔国那边的事情,奴婢的大哥也都安排好了,邵将军昨日飞鸽传书,他说可汗同意了我们的办法,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 * 一转眼,谢初静和邵洪峰率领的先锋军已经走了五六天了。 邵浩广这里的后续部队也已经集结完毕,定下日子明早开拔。 -- 第134页 宋疏桐就要随军出发了,刘溪诗来给她和岑子昂饯行,魏朝国力强盛,周边的小国不敢挑事,已经几十年没有这么大规模的战事了,所以刘溪诗席间一直好奇地打听跟大军有关的事情。 刘溪诗的好奇心让宋疏桐警觉起来,送她回去的路上,宋疏桐思前想后,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委婉地劝劝刘溪诗才行。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 在原剧情里,女主刘溪诗因为舍不得太子,在太子出征以后,一直悄悄地跟在大军后面,后来太子对阵敌军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滚下了悬崖不知所踪,心急如焚的女主就冒死跑进塔辽山里救她的心上人。 女主救下太子以后,拼死护着太子逃走,无奈太子伤势太重,于是按照国际惯例,他们找到了一座山中小屋。 当时太子九死一生,各种生活不能自理,连喝水都得嘴对嘴喂,导致两人各种不得已的暧昧。 女主跟太子独处的这几天,让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 可惜,小宋不懂趁热打铁的道理,在剧情就要推上高潮的时候,她棒打鸳鸯,又弄出来一个男二搅局。 想到这里,宋疏桐真的无力吐槽了,怪不得你扑街。 这一天,女主出去找食物的时候,被搜山抓捕太子的男二号延苍峻发现了,立刻对她一见钟情。 这个作者太蠢了,只会一见钟情。 小宋内心OS:请原谅一个牡丹作者吧,单身狗靠吃狗粮写甜甜的爱情,她也很难。 延苍峻沉浸在女主的美貌里,被迷得晕头转向不能自拔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山下集合的号角,再加上他这时候抓住了小美人,急着回去 * 为爱鼓掌,已经完全不想管什么魏朝太子了,于是下令放火烧山,烧死那魏朝小白脸算了。 勇敢的女主为了保护太子,趁其不备,想去夺延苍峻的刀挟持他,让他收回成命。结果刀没抢到,她自己的手不小心撞到刀上,当场掉了一根手指,血流如注,女主被自己的血吓得立马晕了过去。 延苍峻心疼不已,为了快点带小美人回营地救治,决定抄近路走山道,便没有放火烧山,太子就此躲过一劫,顽强地下山找回人马,把女主又抢了回来。 啊,多么荡气回肠的一段爱情故事。 甚至为了救太子,女主还落下了残疾,少了一根手指头。 当时设计这个情节的时候,是为了让太子感动,让太子永远记住女主的好。 但是现在女主刘溪诗不再是一个纸片人,她变成一个活生生坐在宋疏桐面前的人,她是那么的美丽善良。 宋疏桐看着刘溪诗放在腿上那双纤弱的小手,想到其中一根将会想萝卜一样被切断,顿时头皮发麻,连带她自己的手指头都开始跟着隐隐作痛。 实在没这种必要!我为什么要写这么变态的情节?为什么一定要让女主残疾,就谈一段完美的恋爱不好吗? 想到这里,宋疏桐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桌上。 刘溪诗看清之后大吃一惊:“这不是太子殿下赏赐你的宝石匕首吗?” 宋疏桐点头:“对,就是那把价值连城的匕首,这东西贵重,又是皇家赏赐的,不能丢失,我走的时候忘记收好,你替我照管一下,要是你想我了,也可以拿出来看看。” 宋疏桐说完将匕首拔了出来,匕首寒光闪烁,刀身冒着冷气:“多锋利的一把匕首啊,要是切手指的话,一定一刀下去就咔嚓切断一根。” 刘溪诗吓得变了脸色:“桐姐姐,不要说这样吓人的话,我害怕。” 宋疏桐心想,你害怕就好办了,就是要吓唬你。 她一脸严肃道:“战场上太危险,兵荒马乱的,生死都是眨眼间的事情,那里绝对不是你这种娇滴滴小姑娘该去的地方。你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千万不要乱跑。” 刘溪诗乖乖地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宋疏桐也只是比她大了几个月而已啊,她立刻抓住了宋疏桐的胳膊担忧道:“那你怎么办?你会不会有危险?” 宋疏桐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到时候情况不妙,我撒丫子就跑。再说了,咱们大魏怎么可能输给沙塔国那些马贼,这一仗要是打不赢,皇上怎么敢把太子派去。” 刘溪诗听着频频点头。 虽然边境打仗了,但是魏朝的老百姓并不害怕,依旧各自过日子,顶多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谁也不觉得沙塔国能成气候,对大魏来说,那不过脚边一只蚂蚱,随时都能踩死它。 宋疏桐见劝得差不多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又嘱咐刘溪诗道:“你也不用 * 担心咱们的太子殿下,有大魏的战神邵爵爷坐镇,还有一大堆侍卫保护他,再说他自己的武功又那么高,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刘溪诗莫名其妙道:“我担心他做什么,我是担心你。” 宋疏桐默然半晌:“……” 虽然知道女主说的肯定不是真的,但是她仍然很感动,感天动地闺蜜情。 不管怎么说,你的闺蜜愿意说这种话哄你,说明你的闺蜜在乎你。 宋疏桐自我感动了半天,清清嗓子道:“嗐,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一个押货的,跟着大部队走在后面,顶多受点颠簸之苦,权当强身健体让自己更苗条了。” 刘府到了,刘溪诗把那宝石匕首珍而重之地收好,眼泪汪汪道:“桐姐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平安回来。” -- 第135页 宋疏桐点点头,送她下了车,看着刘溪诗的身影消失在刘府的大门里,宋疏桐在心里叹了口气。 劝也劝过了,我也尽力了,至于听不听劝就是女主自己的事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孩大不由娘啊。 第75章 75 南方新贡了果子来, 敏德皇帝大手一挥全赏去了云宁宫,毕竟邵家的男人们全在战场上,皇帝也要顾及皇后的感受。 小邵皇后坐在云宁宫里,安然地吃着果盘, 同丹芳姑姑闲聊:“果子赏去邵府了吗?” 丹芳姑姑道:“按照娘娘的意思, 挑了最好的送去呢。” 小邵皇后点点头:“那你娘家送了吗?” 丹芳姑姑满面春风:“也送了, 奴婢的嫂子托奴婢一定要多谢娘娘的赏赐。” 小邵皇后又问:“你大哥可让带回什么消息?” 丹芳姑姑左右看看, 附近都是自己人, 忙压低声音道:“邵爵爷已经被咱们派人下的药弄得奄奄一息,军医们都说是水土不服,现在大军困于一处不能行进, 沙塔国的三王子延苍峻却带兵急攻, 邵将军在边境假装顶不住, 正一会儿一封军报往军营里送, 求太子速去救命呢。” 小邵皇后从鼻孔里哼笑了一声:“太子御驾亲征啊,还不快去救边民于水火。真是一出好戏, 可惜本宫不能亲自前去观赏。” 丹芳姑姑笑道:“可不是么,军情紧急如山欲倒,估计过不了多久, 太子就要去大展神威了呢。” 小邵皇后阴阴地笑了一下:“那就好啊, 本宫等着他大展神威,还等着他为国捐躯。只要沙塔国的可汗遵守约定,把太子杀死在边境, 这皇位, 便归本宫的大皇子了。” 丹芳姑姑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事成之后呢,我们答应沙塔国可汗的东西,真的给吗?” 小邵皇后毫不在意道:“给啊, 当然要给,延苍光不就是想要二十个州吗,这点地方算什么,我们得到的是这大魏纵横数千里的天下,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 小邵皇后实在找不到国内的帮助,眼看着谢初静羽翼长成,皇帝对太子关爱备至,群臣也对太子赞赏有 * 加,废储另立之事彻底无望,她便想了个歪点子,打起了外头的主意,她通过驻守边境的邵洪海跟敌国取得了联系。 沙塔国可汗这一场令大魏朝野上下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宣战,其实不过是逢场作戏,目的就是骗谢初静亲征,然后找机会在边境杀了他。 “等太子死了,皇帝就是再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到时候,本宫的大皇子就是皇帝唯一的嫡子了,而且他还是长子,这皇位落在本宫的儿子身上,名正言顺!” 丹芳姑姑嗫嚅了一下道:“就怕皇上到时候还是放不下太子。” “他放不下,呵,那就更好了。” 小邵皇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狠狠笑了声道:“皇帝要真是舍不得太子,那不如跟着太子一起去死,父子俩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就让我那好妹妹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吧。” 深宫无爱的二十年,早已磨光小邵皇后对敏德皇帝所有的期待,她现在只想要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做皇后不如做太后来的爽快。 她承诺延苍光,事成之后,割让北方二十个州给他,大魏朝和沙塔国接壤的全境,都对沙塔国开放贸易,不仅不用抽税金,沙塔国人还可以随意进出大魏。 这就等于把大魏变成了沙塔国的菜园子,把边境上所有的城池里的百姓当成韭菜,缺菜吃了就可以派人来收割一番。 这么优厚的条件,难怪延苍光可汗心动,全力配合她的演出了。 谢谦正端着一盆怒放的菊花,站在重重帷帐之外呆若木鸡的站着,今日他一身白衣胜雪,脸色却比衣裳更加惨白。 这菊花是今年秋天,他府里的花匠精心养育下,绽放的第一盆金丝绣球菊,他欢天喜地的送来给他的母后看,为了给母后一个惊喜,就没让人通报。 没想到竟然听见了这惊天的秘密。 谢谦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身出去,把手里的花盆交给外面一个宫女,借口说想起吏部还有些公务,匆匆离去了。 他出了皇宫,骑着马在城里信步游荡了几个时辰,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似乎都很忙,都有要去的地方,可谢谦正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的母后,天底下最纯洁善良的女子。 他还记得,入学前的那天晚上,母后为他和太子一人缝了一个小香囊系在腰上,里面装着提神醒脑的香料,然后俯下身,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他还记得那天,母后身上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 她是那样慈爱地告诉他们:“谦儿和静儿在太学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将来做国之栋梁。” 这么多年,他和太子感情亲厚,母后还夸过他们兄友弟恭,让她安心。 可这样温柔的母后,怎么能对自己从小养育大的孩子下手呢? 就算太子是先皇后生的,可难道这二十年来她对太子的呵护都是逢场作戏吗? 为了那一个冷冰冰的位子,值得吗 * ? 谢谦正整个人都茫然了,他不能相信母后是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太子当皇帝,那是他的亲弟弟啊。 谢谦正不知道母后和沙塔国之间勾连到了何种地步,可是魏朝的二十万护国军已经全部开拔去边境了,谢初静也被他们骗到了边境,他想救太子殿下,却不知道该怎样救。 -- 第136页 他想过去找父皇告发母后,可母后犯得是通敌叛国、谋害皇储之罪,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她必死无疑。 一边是母后,一边是兄弟,失去哪一个都让谢初静承受不起。 他陷入这种痛苦中无法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天上已经开始淅淅沥沥落雨。 * 这一年的秋天比往年来的迟一些,可到底还是来了,秋雨一落,风吹到人身上就有寒意了,金铃欠身起来去关马车的窗户,怕把小姐吹受凉了。 她打眼一看外面,好笑道:“哎呀,外头那个人怎么骑马傻站着淋雨啊,也不知道找个屋檐避一避,怕不是个傻子?” 刘溪诗闻言下意识地往外看了一眼,正好马车也行驶得距离近了点,她一下子认出来了:“那不是大殿下吗,停车,快停车!” 刘溪诗把浑身湿透的谢谦正带去了离得不远的范记点心铺子。 她拿了一套养父范老三的干衣裳给他换,又让金铃去厨房烫些烧酒来给大皇子暖身,现在天气虽然还不太冷,可毕竟已经入秋了,秋雨性寒,淋了人是要生病的。 可谢谦正只是呆坐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刘溪诗没办法,只好把干衣裳披在他背上,又用干布巾替他擦滴水的头发。 刘溪诗是那么温柔,像他的母后一样温柔,让人毫不设防。 谢谦正鼻子蓦然一酸,他闭上眼睛,泪珠滚滚落下,把刘溪诗吓了一跳:“大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我今天,发现了我母后的一个秘密。” 谢谦正用冰冷的手覆住眼睛,他痛苦地喘不过气来,他必须要说出来,他的精神快要被这件事压垮了。 他艰难地说完之后,刘溪诗已然惊呆了,她的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嘴张的能塞下去一个鸡蛋,把保持淑女仪态的事忘个精光。 “我的老天爷啊,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这可是通敌啊,皇后娘娘怎么能这样做呢?大殿下,你必须得说出来,边境还有几十万将士,我的桐姐姐也去了,你不说出来的话,他们就都危险了。甚至有可能,沙塔可汗不守所谓的信用,杀了太子和邵爵爷趁势南下,到时候大魏的百姓也要遭殃了。” 谢谦正痛苦地抱住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如果我说出来,我的母后就没救了。” 刘溪诗心急如焚:“大殿下,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糊涂起来了呢,若是你瞒着不说,太子殿下真死了,这件事情才是不可救药了啊!” 谢谦正把头深深地埋在腿中间,捂着耳朵,像一只避世的老 * 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溪诗顿时心生怜悯,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大殿下,皇上那么多儿子,皇后娘娘凭什么认定就能轮到你做皇帝呢?古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皇上查出来这件事跟皇后娘娘有关,就算你没有参与,也会怀疑你的,到时候你跟你母后都会万劫不复的。” 谢谦正抬起头,呜咽着道:“可是我能怎么办,他们现在要把太子杀死,一边是我兄弟,一边是我母后,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刘溪诗挺起瘦削柔弱的胸膛,坚毅道:“大殿下,我晓得你一向视我为知己,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对我坦诚相告,我真的很感动。我刘溪诗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当初我桐姐姐有事的时候,你挺身而出帮她伸冤,这件事我欠你一份恩情,现在我既然知道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谢谦正绝望道:“事到如今,真的还有办法补救吗?”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刘溪诗其实也很怕,但她是在穷人家长大的孩子,虽然胆小怕事,但成长路上遇到的磨难太多了,反而比旁人多了些孤注一掷的勇气。 刘溪诗压下内心的焦虑,尽力安慰谢谦正道:“大殿下,趁着现在大错还没酿成,我去边境救太子,你去想办法查清楚皇后娘娘和沙塔人之间的事情,劝阻她吧。” 谢谦正已经六神无主,抓着刘溪诗的胳膊就像抓着救命的稻草,他无助地点点头。 谢谦正走后,刘溪诗说她今天想留在这里陪陪养父母,让金铃回府报个平安,明天再来接她。 金铃毫不怀疑,回太傅府报信去了。 刘溪诗怀里揣着宋疏桐的那把匕首防身出了城,一路追着大军的方向去了。 第76章 76 距离塔辽河关隘驻军的沙北郡还有两三天的路程。 大魏先锋军的中军帐里, 谢初静坐在主位的元帅交椅上一言不发,下面整齐地坐着几十位高等将校军官,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 邵洪峰脸色蜡黄地靠在偏位的圈椅里,他病了大半个月了, 各种办法都想尽了, 可是这水土不服之症, 让军医们也束手无策。 谢初静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他已经问过军医官了, 军医官说邵爵爷这病,回京城可不治可愈,但大战在即, 邵爵爷无论如何不肯抛下太子和军队。 如果不管不顾坚持行军的话, 军医官也说了, 邵爵爷的身子经不住颠簸了, 再在马车里颠几天,可能会彻底伤了他身子骨的元气, 以后都很难上战场了。 中军帐内很安静,只有邵洪峰偶尔虚弱地咳嗽几声,病来如山倒, 一代战神, 如今比万春楼的小娘们还娇弱无力。 军情紧急,谢初静其实心急如焚,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 他一挥手, 有兵士将几封信拿出来给众位将官传阅。 -- 第137页 谢初静沉声道:“这是塔辽河的守将,昭勇 * 将军邵洪海三天加急送来的五封急报,边境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 我们必须立刻出发。” 邵爵爷一听,立刻强撑着身体坐直了:“保家卫国,吾等职责,但凭殿下差遣。” 谢初静对他一挥手:“爵爷乃是国之栋梁,如今身体有恙,万万不可勉强,若是落下病根,孤亦是十分痛惜。” 他环视了一下厅内众人:“孤已经决定,邵爵爷就地带兵养病,孤先带五千精锐轻骑兵去边境援击,余下部队原地待命,邵世子率队正在加紧行军,待与大部队集结后,军队交给邵世子指挥,邵爵爷先回京治病。” 众将官立刻起立道:“末将听令!” 邵洪峰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了几声,强打精神道:“殿下带一万人吧,人多些,臣才能放心。”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知道,若不是实在没法支撑,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太子带兵先走。 先锋军本就是轻装上阵的,结果把军营里所有的马匹,连带着拉送粮草的马匹都算上,也才八千匹,谢初静只好带着这八千人快马加鞭赶往塔辽河关隘。 邵洪峰无奈地想,但愿这八千轻骑兵,能出其不意打沙塔国贼子一个措手不及吧。 他何尝不想亲自护卫在太子殿下左右,但边境军情如火,不能不救;大军更不可无人指挥,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 为了行路方便,宋疏桐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跟着岑子昂,说来也是凑巧了,之前因为查案子她一直被关在牢里,出来没多久又外出到处进货,风吹日晒的,皮肤黑了一个度,野生眉毛也全长出来了,穿上男装还真像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一路都没让人看出端倪来。 她这里是没遇上什么麻烦,可邵家父子俩的麻烦却大了。 邵浩广率领大部队刚刚跟邵爵爷的部队汇合,就有一个士兵一身是血回来汇报,说太子殿下被人偷袭了,现在十万危急。 邵爵爷连忙派人接去打探,据探子回报的消息说,不知为何,沙塔国可汗似乎对太子殿下的行踪了如指掌,太子殿下率军刚靠近边境的塔辽山,连气都没有喘上一口,对方突然从山里出来几万兵马围追堵截,八千轻骑兵被冲散,太子不知所踪。 此事说起来真是匪夷所思,几万兵马越过国境线埋伏在大魏的地盘袭击太子,边境的魏朝守军竟然毫无察觉,简直废物到家了。 而这边境的将领邵洪峰正是自己的亲弟弟。 邵爵爷又急又气,加上他本来就病的半死,当即呕恼得大口吐了血,把铠甲下的半边衣裳都染红了,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晕了过去。 所幸世子邵浩广率部已经到了,他留下一队兵马护送爹爹回京治病,自己带着大军紧急开拔去搜救太子殿下。 宋疏桐是跟负责押运粮草的队伍一起走的,一路急行军累得够呛,本以为到了塔辽河驻军的沙北郡就可以好好歇 * 歇了。 哪晓得大军刚刚在城外驻扎下来,她就听被冲散后找到大部队汇合的骑兵们说,太子遇袭那日有人在战场附近看见了刘太傅家的女儿刘溪诗,不知道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不幸被沙塔国王子延苍峻掠走了。 宋疏桐当即就傻眼了。 这怎么个情况? 就算刘溪诗不听劝告还是来找男主了,但是按照剧情走,她应该先到男主身边救了他一命,然后再被男二掠走才对。 这个发展不对头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 可问题是男主现在还在悬崖底下昏迷不醒等人救命呢,女主就这样跟男二走了,谢初静那个倒霉蛋怎么办? 宋疏桐唉声又叹气,剧情乱得简直像破棉裤絮子,到处都是窟窿,她头都要大了。 京城还是秋天,沙北郡这里已经完全是冬季了,而且是干冷干冷的,岑子昂进城去买了些保暖的东西,他怀里抱着一大蓬东西刚进帐篷,就看见宋疏桐正在收拾包袱。 “外头虽然没下雪,可也天寒地冻的。” 他放下怀里的东西,拿出几个油纸包递过来:“我给你买了个狗皮袄子,你把你那棉花袄子换下来吧。午饭还没吃吧,我还给你买了几包点心果子。” 宋疏桐抬眼看过去,岑子昂鼻尖冻得红红的,身上也穿着一件狗皮袄子,头上斜扣着一个带护耳的狗皮帽子,正在苍蝇搓手。 挺俊俏一个小哥哥,这样一打扮,硬是像光头强,可是宋疏桐此刻一点笑不出来。 她没脱棉袄,直接把那狗皮袄子往身上一套,外头太冷了,多穿些暖和,然后她又把几包点心放进包袱里,抬头道:“你留在大营里,照应着咱们的生意,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救刘溪诗。” 岑子昂又对冻僵的手呵了一口热气:“我不在大营我能上哪儿去。我听说守城的邵将军和邵世子已经安排人去那天跟太子走散的地方寻找他了,也派了使者过去跟沙塔国人谈判,让他们释放无关人等。” 邵浩广这个“无关人等”指的大概就是刘溪诗了,其实宋疏桐并不担心刘溪诗,说不定她现在正一边跟延苍峻你来我往斗嘴,一边心旌摇曳,享受爱情。 毕竟延苍峻那样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满着上天赐予的毫不修饰的野性豪迈,他对刘溪诗表现出来的无遮拦的渴望与占有,是从小生长在京城的刘溪诗从未见过的男子气概。 -- 第138页 再想一下孤零零躺在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的崽儿谢初静,说不定已经被冻的硬邦邦了,宋疏桐立刻悲愤道:“我要去救儿……太子。” 岑子昂停下了搓手,惊诧道:“你?去救太子?一个人怎么救,你开什么玩笑!” 宋疏桐一脸视死如归:“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反正现在我只有能救他,不然他就死定了。” 这样的天气,在外头昏迷一夜,谢初静非冻死不可,就算他武功再高,可他毕竟是 * 个人,不能违反生物学规律,要是男主死了,那这文还能叫“甜文”吗? 虽然她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可她发出去的章节还在网络上挂着,要是有新的小天使点进来,骂她文案欺诈怎么办? 天地良心啊,宋疏桐一点也不想去,可这是她自己的文,她自己的男主,作为一个作者,她不负责谁负责? 塔辽山太大了,确切的说,它不是一座山,它是一个有许多山岭和山谷组成的山脉。 谢初静先是在受伤半昏迷的状态下,策马进山一路狂奔,后来他在战马跃过一道窄窄的山坳时,从马背上颠下来,先摔到一个坡上,又从坡上滚下了悬崖,过程那叫一个惨烈,要不是他轻功很好,加上男主光环附体,换个人都死了八回了。 宋疏桐知道谢初静在哪里,这座山里所有的路,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存在她的潜意识里。 最好最快的办法是去找邵浩广,说她知道太子在哪里,她可以带路。 但她不敢这么做,因为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清楚一切。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岑子昂那样,知道她是个奇怪的人,却依然把她当成自己人,信任她,陪伴她。 岑子昂借口自己摔伤了,给军医官塞了些银子,要了点上好的金疮药,又借了一匹马,把宋疏桐送到了塔辽山脚下。 塔辽山很多地方人迹罕至,这不是山路难行的问题,问题是根本没有路,所以尽管宋疏桐心里有地图,可以抄近路,走最优路线,依旧艰难地在山里手脚并用走了四个多小时才找到谢初静。 “可累死老娘了,救命之恩你要怎么报答,三千两肯定不够。” 宋疏桐气喘吁吁地扒开一处杂草丛,果然看见谢初静安静地躺在枯草上,脸色苍白,银色的盔甲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他肩膀上中了一箭,箭杆被他用剑砍掉了,箭头依旧深陷在他的血肉里。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看见和脑子里想象毕竟是两回事。 宋疏桐鼻子一酸,她分开杂草朝他走去,路上被一个什么东西绊倒了,差点砸在他身上。 她狼狈地爬起来:“好险好险,差点就把箭头全砸你肉里了。” 她把草丛里的东西拖出来一看,是谢初静的剑,他人高马大,他的剑拿在宋疏桐手里,自然是好长的一把。 “死沉死沉的,这玩意当登山杖我都嫌累。” 不管怎么说,总算找到男主了,宋疏桐伸手把谢初静额头上一根草叶子拂开,凝神看去,发现谢初静失去血色的皮肤更白了,也衬的他的五官更优越,鼻梁挺拔,嘴唇薄而漂亮,睫毛像两朵乌黑的小翅膀一样,在山风里微微颤动。 不愧是男主。 她自言自语道:“啧啧,虽然说你连晕过去的样子都很好看,可你长得这么大号,我该怎么把你弄走呢。” 宋疏桐挠挠头,目光落在谢初静两条长腿上,要是把他的 * 两条腿扛在肩膀上拖着走,说不定能行,反正他身上头上全是铠甲,拖不坏的。 “啊呸!”说干就干,宋疏桐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摩拳擦掌活动筋骨,打算把谢初静拖走。 结果她刚刚气沉丹田,手还没碰到谢初静呢,他就睁开了眼睛:“把你手上的唾沫擦一擦。” 宋疏桐:“……” 哎呦我去,他嫌弃我。 第77章 77 谢初静一开口, 宋疏桐的自尊心瞬间受到暴击。 她气愤地收回手,叉腰骂他:“没晕你装什么晕,以为老娘想拖你,长得跟烧火棍子似的, 你要是长成个球, 老娘可以把你一脚踢下山!” 她冒死进山救他, 他却嫌弃她, 别说太子了, 天王老子也得骂两句消消气。 谢初静其实并没有晕倒,他早就听见有人过来,不过只是一瞬间, 他就听出来人是宋疏桐了, 于是继续躺着运功疗伤。 因为宋疏桐是个话篓子, 哪怕自己一个人也能说个没完没了。 这一路上, 她为了给自己打气,也为了抵挡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山里的恐惧, 一路嘟囔着“哎呦我去”、“这啥玩意儿”、“累死老子了”,总之嘴是半点没闲着。 谢初静肩膀上中的那一箭,并不足以让他重伤至此, 但是那箭上有剧毒, 毒一见血立刻弥漫到全身。 就在谢初静眼前一黑,要摔下马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里突然冒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 刺激着让他醒了过来。 之后,他的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就像一场拉锯战。 那个时候, 昏昏沉沉的谢初静已经控制不住受惊的战马了,只能勉强抓紧缰绳不掉下马背,任由战马疯跑进塔辽山。 后来他滚下了悬崖,不过那时候他的状态已经有所好转,拼命使出了轻功,才没被摔死。 宋疏桐到的时候,他正躺在草丛里努力凝结内功疗伤,本来是想停下跟她说话的,但是心里突然升起了些隐隐的期待,他很想知道,她看见受伤的他,会是何种反应。 -- 第139页 她会疼惜他现在的样子吗? 或者,她会不会趁他不清醒的时候,做出些越过男女大防的举动? 于是,谢初静带着隐蔽的难以启齿的渴望装晕,他没想到的是,宋疏桐倒是随口夸了他一句,然后就朝手心里吐唾沫,按照她那随心所欲的尿性,下一刻极有可能会把唾沫抹在他脸上,谢初静只得睁开了眼。 宋疏桐被嫌弃了很恼火,但是看着谢初静撑着自己的身体想坐起来,她又不计前嫌地去扶他:“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没事?” 谢初静苍白的脸上露出些笑意,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会来?” 再坚强的男人,在这种时候都难免脆弱,此刻能见到宋疏桐,说谢初静不惊喜是假的,但同时他又觉得意外。 “我和岑子昂跟着邵世子的大军一起来的,皇商不是要随军嘛,所以我就来了。” 宋疏 * 桐说完才意识到谢初静问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山里,她支吾了一下道:“呃,是刘溪诗让我来救你的,她本来是想亲自来的,然后她忽然有点事情走不开,所以就托我来救你一下,你看她对你多好啊。” “刘溪诗?你是说刘老师家的千金。” 谢初静有些奇怪,他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跟刘溪诗扯上了关系,他听过这个姑娘的名字,但是并不认识这个人,只知道她是刘太傅的女儿。 谢初静忽然又想到,宋疏桐是刘太傅的干女儿,这样说起来,八成是老师放心不下自己,知道宋疏桐要随军出征的时候,托她照看一下自己,而这话是通过刘溪诗转答的。 谢初静自认为把事情捋清楚了,笑了笑:“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你来了就很好。” 宋疏桐一脸庆幸:“谢天谢地,你醒着才是真的很好,不然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她小心翼翼地扶他站起来,生怕弄疼他肩膀上的伤口:“野兽都是夜里出来觅食的,咱们不能在这里过夜,得赶紧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趁着天还没黑,我扶着你走。” 谢初静指着宋疏桐当成拐杖的剑,微弱道:“别怕,野兽来了,我保护你。” 宋疏桐:“……” 可拉倒吧,就这家伙现在这娇羞无力的样子,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但是考虑到他男人的自尊,她无奈道:“好好好,行行行,你保护我。可问题是就算没有野兽,在外头一夜冻也冻死了。” 走了几步,宋疏桐发现谢初静身上的铠甲太重了,索性帮他脱了下来,但这样一来,他的衣衫又太单薄了,宋疏桐灵机一动,把自己身上的狗皮棉袄脱下来给谢初静套上。 “这也是刘溪诗为你准备的,穿上可抗风了,心里是不是也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谢初静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说刘溪诗,但走山路牵扯到他的伤口,他疼得大汗淋漓,又不想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便低头看着路,抿着嘴一言不发,任由她叨叨。 宋疏桐看见他额头沁出冷汗,知道他痛,安慰道:“就快到了。” 并没有走太远,宋疏桐停下了,兴奋道:“找到了,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 谢初静抬头,赫然发现眼前不远处伫立着一座土夯的小屋,墙壁上已经长满了藤蔓,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转头看宋疏桐,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座小房子?” 他肩膀虽然受了伤,脑子还是好使的,宋疏桐一步路都没绕,径直带他走到这里,实在太奇怪了。 宋疏桐眨眨眼:“……” 废话,这就是我安排的,这书里我最大。 再说了,男女主落难野外,百步之内必有木屋,这是铁律。 “你管那么多干嘛,有地方住不就行了,我们进去吧。” 谢初静站着不动,直直地看着她。 宋疏桐头大,这人真是不好糊弄,还好她 * 最擅长的就是编故事。 “这是猎户们临时落脚的地方,每座山里几乎都有,我刚才过来找你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您身娇体贵的,想必连京城都没出过,肯定不知道喽。” 谢初静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也只好跟着宋疏桐进去了。 门没锁,宋疏桐推开门进去,因为这小土屋没有窗户,进不去灰尘,里面还挺干净。 她把谢初静扶到床上,放下包袱后,又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翻出被子给他盖上。 谢初静又觉得奇怪:“你为什么……” 宋疏桐没好气地抢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别问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问题也比答案多。天黑了,走山路不安全,就在这儿凑合一夜,天一亮咱们就走。”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角落里有个火盆子,便打算出去找点枯树枝当柴火烧了取暖。 可是外面天色已经擦黑,对面树林里影影倬倬的,好像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宋疏桐光站在门口看着都觉得害怕,于是她二话不说把门关上,从上到下三道门栓全部栓死了,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不过这样一来屋里就一片漆黑了,她回到桌边,摸索着从包袱里取出了蜡烛和火折子,蜡烛点亮,暖洋洋的光芒瞬间充满了这间小屋,让人莫名心安。 宋疏桐举着蜡烛笑了:“挺好的。” 她的脸蛋被烛火映照的红彤彤的,谢初静靠在床头,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痴迷的柔情。 -- 第140页 受伤、中毒、摔下悬崖、迷失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本来今夜对他来说将会是地狱,可她来了,片刻之间就把他带到了天堂。 宋疏桐放好蜡烛,想了想,又去找了些破布把门边所有的缝隙都堵实了,才拍拍手舒了一口气道:“这样就更稳妥了,不然你身上的血腥气会把野兽引来的。” 谢初静的目光像是被粘住了,一直停留在她秀美的面庞上,喃喃道:“是啊,你来了,就稳妥了。” 宋疏桐把包袱拎到床边,拿出刀子、白棉布、烧酒、金创药:“我替你清理伤口吧。” 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眼前晃来晃去,总算让谢初静回了神,他惊异道:“你怎么会想到带这些东西?” “你怎么今天问题这么多!”宋疏桐黑了脸,鄙夷道:“我觉得,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能想到你可能会受伤。” 谢初静的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的光:“说得对,你很聪明。” 说完不等宋疏桐发话,谢初静就用他那只能动的手,极为配合地把自己的上衣剥光了,然后单手撑着自己躺下,对宋疏桐道:“来吧。” 宋疏桐:“……” 他这么配合,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打量着谢初静裸露的上半身,他的皮肤在烛光中泛着柔腻的光泽,胸肌和腹肌精致漂亮,腰部线条……咳咳,不该再往下看了,病人的伤口在肩膀上。 宋疏 * 桐努力把乱飞的目光收回来,先用烧酒把谢初静的伤口擦了擦消毒,然后又给刀子消毒,嘴里嘟囔着:“你就不怕我把你切坏了吗?” 谢初静看着她笑:“不怕,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娘家里是祖传老中医,专治疑难杂症么?动手吧。” 宋疏桐:“……” 不是她不想动手,可无证行医,她实在下不去手啊。 “等下啊,我去把蜡烛拿过来,看得清楚点。” 宋疏桐找了个借口溜了,麻溜地滚到桌子前面,又磨磨蹭蹭拿了蜡烛回到谢初静旁边,硬着头皮拿刀对谢初静的肩膀比划了一下,还是不敢动手。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都敢一个人跑进山里来找我。”谢初静看出她害怕了,他觉得好笑,又觉得高兴:“我自己来把伤口切开,你只要帮我拔箭头就好了。” 宋疏桐从善如流:“好主意!我同意!” 谢初静坐起来,他先点了自己肩膀附近的几个穴位,封住血脉,然后用刀准确地划开伤口,宋疏桐立刻把箭头拔了出来,接着就是拿烧酒替他清理伤口,上金创药,又用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棉布替他包扎。 谢初静低头看着宋疏桐忙活,她小小的身形在他胸前拱来拱去,她离他那么近,他的心狂跳不已。 因为他的伤在肩膀上,包扎的时候,需要从后背绕一圈,宋疏桐的两只细胳膊对于谢初静宽广的胸膛来说,有点太短了,所以每次伸过去的时候,都贴得很近,感觉像在环抱着他,弄得宋疏桐很不好意思。 尽管她已经非常小心,依然难免碰到他的身体,每次她碰到他,他都轻颤一下。 宋疏桐以为他是怕痛,连忙道:“马上就好了,你坚持一下。” 谢初静浑身紧绷地坐着,觉得宋疏桐的指尖的触碰仿佛在他心脏上弹琴,他极力压抑着情绪,面无表情道:“我没关系的,你别急,再包久一点也可以,慢工出细活。” 第78章 78 宋疏桐替谢初静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 又从包袱里拿了点心果子出来,就着酒喂他吃了些。 在外面流落了两三天,谢初静已经饿到失去饥饿的感觉,现在看着宋疏桐白净的手指捏着点心送到他嘴边, 整个人都暖暖地活了过来, 狼吞虎咽地开始吃。 有时候他的嘴唇会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 便觉得咽下去的点心异常香甜。 其实他的伤并不像宋疏桐像的那么严重, 箭头没有伤到经脉, 这点皮肉伤他受得住,身体里的毒好像也慢慢地在自我消除。 谢初静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最终觉得可能是宋疏桐之前说的, 他身体里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春蛊帮了忙。 首先, 雄虫不想死, 想下半辈子跟雌虫如胶似漆, 当然就不能让他这个宿主死。 其次,宿主娶不上老婆, 它就见不到老婆,所以他们两现在算是同气连枝的兄弟,牢不可破的军事同 * 盟。 谢初静由衷地觉得, 这个春蛊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做出来的, 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宋疏桐等谢初静吃饱喝足,把床上的被子横着拽开:“只有一床被子,你将就一下, 铺一半盖一半吧。” 收拾好了床, 她拍了拍枕头对他道:“睡觉吧,明天就会好的。” 谢初静听话地躺下,目光追随着去收拾包袱的宋疏桐, 温声道:“我果然不太疼了,你真好。” 宋疏桐随口道:“你应该说谢谢你,然后我会说不用谢,像你现在这样说,我连客气都没法客气,难道我还能说自己不好。” 谢初静顿时笑起来,浓密的睫毛也跟着微颤:“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不必互相客气的关系。” 宋疏桐收拾好了包袱,拉了凳子在桌边坐下,捧着腮帮子叹道:“你是太子啊,天下都是你们家的,你确实不需要跟我客气,我救你也是应该的。” 谢初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 第141页 宋疏桐打了个呵欠:“睡吧。” 谢初静还未及答话,她就已经歪着脑袋打出了一串细碎的小呼噜。 在山里折腾了大半天,宋疏桐已经累得快神志不清了,事情做完了,精神松懈下来,眼皮一碰就睡着了。 他躺在床上,她趴在桌上。 外面寒风呼啸,小屋里却烛光温暖。 谢初静转脸看向烛光下的宋疏桐,她趴在桌上,圆溜溜的小脑袋枕着胳膊,睡得正香甜。 宋疏桐睡得太快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吹蜡烛,亦或许,她是故意不吹的,在这样黑黝黝的山林里,她缺乏安全感。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应该是他保护她才对,可偏偏成了被她照顾的那一个。 那么她是怎样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呢? 这一路上她该多害怕啊,可能会遇到猛兽,也可能会在山里迷路,再也走不出去。 可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来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他也是有情的吧。 她未出生便丧父,母亲又早早亡故,一生孤苦伶仃,关于男女之情的事情,肯定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所以她才会懵懂无知。 既然她不开窍,他身为男子,只能主动一些了。 谢初静闭上眼睛,安静地想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叫醒了宋疏桐,强忍着羞赧对她道:“我太冷了,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什么?”宋疏桐迷迷瞪瞪地坐起来。 “我是说,”谢初静脸皮发烫,他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你能到床上来抱着我吗,我冷得受不住。” 宋疏桐彻底清醒了,她有点奇怪地看向谢初静。 谢初静被宋疏桐打量的心虚极了,他知道自己刚刚对她提了个很猥琐的要求,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点,只能极力面无表情地撑住场面。 宋疏桐挠挠头,她记得她写的剧情是下面这样的。 女主看见男主冻的脸发青,担忧地问:“你冷吗?” 男主牙齿打着颤道:“我冷得受不住。” 然后 * 女主心疼极了,一头扎进男主怀里:“别担心,你还有我,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虽然具体的台词有点不一样,但是剧情的走向好像是一样的,听说经验丰富的老演员情绪上来了都会即兴改台词的。 宋疏桐看着谢初静身上那床薄薄的被子,心里无比后悔。 她当初为了让男女主在这里有一场暧昧戏,故意写这座小屋里只有一床被子,然后男主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难以维持体温,跟女主拥抱在一起睡了一夜。 结果现在女主没来,她来了,这大概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疏桐只好站起来被迫走剧情线,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看了一下。 谢初静的脸腾的红透了,他以为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被她识破了,他不敢再看她,连忙把眼睛闭上了,紧张地身体都在微微地抖。 宋疏桐皱着眉头观察情况,发现谢初静的脸蛋红红的,浑身打着颤儿,这模样一看就是发烧烧的,怪不得他说冷,发烧的人都怕冷。 正直、善良、热情并且貌美如花的宋疏桐当然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她二话不说踢掉鞋子上了床,两腿一蹬,胳膊摆在身体两侧,直挺挺地在谢初静身边躺好,然后目不斜视地盯着房顶,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坚毅。 谢初静惊着了,欠身起来看她:“你这是……” 宋疏桐视死如归道:“给你抱。” 我友情客串一下好了,就假装自己个道具,人形热水袋,爱啥啥,都行,网文作者就是这么拼。 谢初静:“……” 他迟疑了半天,不敢伸手。 宋疏桐像个机器人一样,倏地把头转过来,粗声粗气地问:“你不需要抱我了吗?” 谢初静:“抱!我需要!” 不抱白不抱。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怀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拥着她,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 这突然多出来的沉甸甸的重量感让他的心脏狂跳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第一次有人躺在他的怀里,枕在他的肩头。 她好香,好软。 这一切太不真实,像梦。 但是抱在怀里的这个温暖的人,又让他有了切实的拥有感。 蜡烛燃尽了,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 宋疏桐咬着牙躺在谢初静的怀里,成年以后就没被人这么抱过了,尤其对方还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她真是要羞死了。 所以这黑暗来的正好,帮了宋疏桐的大忙,她有点庆幸地想,这样最好,谁也看不见谁了,我不用害臊了。 她在他怀里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睡得更快活一点,有一说一,坐地上睡真的没有躺床上睡舒服。 谢初静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放松了,他温存地用下巴顶住了她的头顶,结结实实把她环绕起来,想把她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疏桐于是又暗戳戳地想,凭良心讲,被谢初静抱着的感觉真的不错,他的胸膛滚烫,暖和极了,枕着他的胳 * 膊也很舒服,不高不矮软硬适中,简直像为她量身制作的枕头,媲美泰国乳胶。 躺在这个人的怀里,做出来的梦都是甜甜的吧。 从京城到边境这一路上,每天睡在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里,宋疏桐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长期缺觉的痛苦,失眠的人都体会过。 -- 第142页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要是能每天晚上都有他这么抱着睡就好了,她就不会失眠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后,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为了赎罪,她连忙嘟囔了一句表忠心:“我是受人之托,替她抱着你的。” “谁?又是刘溪诗吗?”谢初静低声道:“傻瓜,她托付你,是因为她是太傅的女儿啊。可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嫉妒一个女人,但是宋疏桐对刘溪诗随口转答的一句话看得这么重,不免让谢初静心里泛酸。 宋疏桐小声道:“我这叫姐妹情深。” 谢初静突然起了些玩心,想逗逗她:“那你听过姐妹共侍一夫吗?” 这话把宋疏桐吓了一跳,这家伙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这是晋江啊,你是晋江男主,不是起点男主,赶快把脑子里开后宫的念头收起来,不然男二分分钟就要上位! 她猛地坐起来,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依然对着谢初静的方向厉声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做,你这辈子只可以喜欢一个人。” 老母亲真是操碎了心。 谢初静没想到他一句玩笑,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的位置这么重。 他的鼻子一酸,几欲落泪,在千万人中,找到挚爱,她又恰好也心悦于你,这是多么难得的一种缘分,承蒙老天爷垂怜,他有幸实现了,那么今生还需要期待什么别的幸福呢? 谢初静把宋疏桐拽回来,重又抱在怀里:“我发誓,我发誓,今生只喜欢一个人,绝不负她。” 他说的那么诚恳真挚,宋疏桐消气了:“这还差不多。” 她气糊涂了,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抱着一个自己,向刘溪诗表忠心是件多么奇怪的事。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发现谢初静浑身发烫,还伴随着阵阵颤抖。 “我的天,你怎么身体这么烫,你不会是要死了吧。” 宋疏桐料到他受伤之后可能会伴随高烧,但是真不能怪她不带退烧药,主要是这个年代好像就没有特别有效的退烧药,她出来的又太急了,所以岑子昂只来得及找军医要了点金创药。 谢初静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夹住双腿,满头冒汗,压不住的渴望像烈火焚身。 虽然知道谢初静有男主光环附体,后面还有几十万字的戏份要蹦跶呢,但看他现在这么痛苦,宋疏桐还是担忧地转过身,面对面紧紧地拥抱着他:“坚持一下下,你行的,我保证你一定死不了。” 她的柔软的双手环在他腰上。 谢初静又是 * 一阵战栗,实在忍不住了,他艰难道:“我的春蛊好像又发作了。” 宋疏桐:“……” 这不科学,他都快死了,他身体里的雄虫为什么还这么精神。 谢初静目光炯炯地看着宋疏桐,明明屋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宋疏桐却觉得,她好像隐隐约约看见谢初静眼里冒着绿光。 她恼火道:“那怎么办呢?你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谢初静舔了舔嘴唇,非常勉为其难道:“那我们将就一下,先亲一亲吧,我胳膊不方便,你来亲我。” 宋疏桐:“……” 怪不得都说脑残是一时的痛,弱智是一生的苦。 当初那个一时脑残的设定,难道要折磨她一辈子了吗? 第79章 79 宋疏桐恼火道:“并不一定非要亲亲的, 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把你打晕也行。” 谢初静:“……我当然介意,我现在还有伤在身。” 听听,这是人话吗? 谢初静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 呼吸急促, 反正从表面上真就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本着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 宋疏桐只好从谢初静怀里扬起脸, 像小鸡啄米似的, 亲了他的下巴一下,被他硬硬的胡茬扎得倒抽一口凉气:“现在好些了吗?” 谢初静半死不活地哼了一声:“还是很难受。” 宋疏桐没办法,又蜻蜓点水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这样总该行了吧?” 谢初静有气无力道:“好像还是不行呢。” 宋疏桐急躁了, 抓狂道:“那到底怎么样才行啊, 为什么你身体里的雄虫那么烦人, 隔三差五的它就闹腾, 有完没有完了,这谁受得了……” 她一肚子牢骚话没有说完, 全部被堵在了口中。 谢初静一个翻身将宋疏桐压倒了,虽然他只有一只手臂能动,但是不妨碍他抱住她, 深深地索吻。 他虽然看起来瘦, 其实身上都是肌肉,宋疏桐觉得他简直像铁塔一样重,她被他吻得胳膊都软了, 想推也推不开, 想叫也叫不出来,她挣扎了一会儿,无力地放弃了。 过了好久, 谢初静才放开她,餮足道:“现在可以了,我不难受了,你说的对,这春蛊可真烦人,我也是被逼无奈。” 宋疏桐气急败坏地滚下了床:“你不是胳膊不方便吗?” 谢初静立刻痛苦地低声惨叫了一下:“啊,伤口好像挣开了,我太痛了怎么办。” 宋疏桐再也不肯上床了,她叉腰站在床边骂道:“活该,怎么不疼死你!” 不管怎么说,听见这个家伙已经得到了惩罚,宋疏桐心里总算痛快一点了。 “你真的希望我死吗?”谢初静的眼神在黑暗中也是清清亮亮的,他自嘲道:“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人生而要死,我常常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很虚无。” -- 第143页 他很小的时候母后就过世了,他当然很难过,其实对一个年幼不太记事的孩子来说,失去母后的痛苦,原本是一道可以被时光愈合的伤疤。 * 无奈先皇后一直活在大家的口中,总是有人不断地让他回想起娘亲的温柔,这伤疤被一次又一次撕裂,他永远也好不了。 后来,他一直努力活成父皇喜欢的样子,做进退有度文武全才的好太子,其实这种每天端着的日子真的很累,所以他才会喜欢带着面具出去行侠仗义,尝试着快意人生。 宋疏桐一怔,这家伙怎么突然就佛性起来了,这样可不太妙,男主要是遁入空门了,女主咋办。 她连忙发挥特长劝他:“虽然人都要死,但我觉得活着的时候还是应该积极一点,生命越是短暂,越要努力给自己找点乐子。你想想啊,如果人可以一直一直活着不要死,但绝大多数的人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什么使命,那不是更没劲儿吗,在漫无目的状态下长久的活着,好像有个词儿特别适合形容这个状态。” 谢初静轻声道:“行尸走肉。” 宋疏桐一拍脑袋:“对对对,你真有文采,所以幸亏人是要死的,我们可以抓紧时间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把每一天都过得紧凑又精彩。” 宋疏桐说完在心里“哇哦”了一下,觉得刚才这番发言实在太有哲理了,自己都想给自己点赞,果然是掌握了毒鸡汤国家保密配方的专业级别话痨选手,随便说点啥都这么有逼格。 谢初静在黑暗里笑了笑:“你这个人,还挺讨人喜欢的。” 宋疏桐得意道:“过奖了。” 谁让她天生是一颗充满正能量,积极的小太阳呢,每天的乐趣就是孜孜不倦地温暖身边的人。 两人就这样摸黑聊了会儿天。 谢初静怕宋疏桐冻着了,找了个机会又道:“你还是上来睡吧,明天下山可是个体力活,我保证它不会再发作了。” 宋疏桐想了想,一来睡觉是刚需,二来谢初静仿佛确实是无辜的,起码每次发作的时候,他只是亲亲,只要缓解了就停止,完全没有别的不守规矩的行为。 当然最主要的是,时辰已经到了后半夜,床下确实太太太冷了,她这么站了一小会儿,已经快冻僵了。 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不用害羞了。 宋疏桐说服了自己,厚着脸皮回到床上躺下,这次谢初静真的很君子,一直安静地躺在她旁边,没再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谢初静把被子尽量都拉给宋疏桐,道:“睡吧。” 他真的想让她好好休息,翻山越岭找到他,她一定累坏了。 宋疏桐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似睡非睡之中,屋里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人的听觉也变得敏锐,宋疏桐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我都能听见了。” 谢初静的脸悄悄红了:“我,我就是……” 他就是没法心平气和地睡在她旁边,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根本忍不住欣喜的情绪,他的心脏跳得像战鼓在敲。 宋疏桐撇撇嘴道 * :“你什么呀,你这种人,我最懂了,仗着年轻体力好,不注意身体,你看看,心律不齐了吧。我要是没说错,你现在脸也是红的吧。” 谢初静惊慌:“……你怎么知道?” 屋里明明伸手不见五指。 宋疏桐切了一声,心说你心跳得这么快,血压不上去才怪呢,血压上去了脖子和脸当然会红,这就是不好好养生的后果! 这些话不能说出来,于是她叨叨叨说了点别的:“殿下不是我说你,等回京城之后你一定要找几个太医好好看一看,枸杞泡起来,药膳吃起来,这样才能长命百岁。” 谢初静闭着眼睛微笑了:“我以前觉得,活多久都无所谓,后来认识了一个人,从那之后,我真的很想活久一点,跟她一起活久一点。” 宋疏桐眼睛一亮,频频点头:“我懂我懂。”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这甜甜的爱情是本人亲自编造出来的啊。 不愧是我! 她在心里夸了自己几句,打了个阿欠,好困……她太累了,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得异常黑甜香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疏桐才醒,一睁眼就发现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而旁边的谢初静不知所踪。 她猛地坐起来,冲出去一看太阳的高度,立刻急得跳脚:“哎呀哎呀,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了,完蛋了睡过头了。” 她在屋子前面左左右右找了半天,没见着谢初静,急得大叫他的名字:“太子殿下,太子,谢初静,静静,你在哪里啊?” 没人回应她。 宋疏桐想不通,他身上还带着伤,没理由丢下她自己走啊,只要他不傻,都该知道现在自己需要人照顾才对。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宋疏桐急得团团转,只好一边又一边呼唤谢初静的名字,让他别玩躲猫猫了,赶快出来。 谢初静终于崩溃了,从屋后的茅房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咳嗽,提醒她自己正在出恭。 宋疏桐听见了动静,立刻冲了过来,隔着门道:“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谢初静无语道:“……你是傻的吗?这里是茅房,我还能做什么!” 聪明的宋疏桐顿时秒懂:“奥,那你搞快点,咱们得走了。” -- 第144页 谢初静怒道:“这是说快就能快得了的事情吗,你这女子怎么这样,我……” 宋疏桐气呼呼地拍门:“别废话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拉屎也不挑个时辰!” 谢初静不甘示弱:“人有三急。” “先夹断!”宋疏桐看着越来越高的太阳,快急疯了:“别拉了,现在马上立刻给我出来!”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男二马上就要来搜山了,而且他正是朝着小屋的方向来的,不然也不会刚好碰见刘溪诗。 可是现在剧情好像起了些细微的变化,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再有刘溪诗舍身拖住男二的脚步了,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 郁郁苍苍的塔辽山,东西蔓延长达千里,它横亘在魏朝和沙 * 塔国之间,像一座天然的长城,不仅挡住了风沙,也挡住了强盗们杀戮的脚步。 现在,宋疏桐搀扶着谢初静踏上了这片郁郁葱葱的土地,他们朝着出山相反的方向走。 谢初静提醒道:“你走错方向了,这不是出山的路。” 宋疏桐道:“这是活命的路。” 出山的路上男二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谢初静满脸疑惑,但是宋疏桐懒得跟他解释:“你若是信我,就跟我走,我能带你安全出去。” 谢初静眸光微闪,忽然觉得跟她在一起,前头是刀山火海也无所谓,于是洒脱一笑道:“我当然信你。” 两人走的很艰难,虽然宋疏桐心里知道从哪里能绕过沙塔国王子延苍峻的追兵出山,但是塔辽山的崇山峻岭一眼望不到头,很多地方几千年没有被人类踏足过,完全没有路。 她实在累坏了,便让谢初静原地休息一下,人有三急,她要去找个地方尿尿,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宋疏桐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谢初静从地上揪野蘑菇吃,她急了,跑到他面前一把拍掉他手里的蘑菇:“你怎么能吃这个东西呢,在森林里乱吃蘑菇是大忌,万一有毒怎么办,救都没人能救你。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男主是一本文里的半壁江山,男主没了她还写个屁的言情文。 “你担心我啊,”谢初静愉快地笑了,他捡起地上那朵蘑菇:“这种蘑菇我跟父皇出去围猎的时候,太医采来给我们吃过,没毒的。” 宋疏桐气咻咻道:“那也不能吃,蘑菇的种类太多了,很多都长得很像,你有太医的火眼金睛吗?” “听你的,我不吃了行吧。”谢初静宠溺地笑了笑,宋疏桐发火的样子像一只跳脚的小兔子,他真的很想去揉她的脑袋:“不过,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话题转换太快,宋疏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哪句?我嘴碎,天天话这么多,我哪能记得。” 谢初静盯着宋疏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刚刚不是说,我对你,是很重要的人。” “这句啊。”宋疏桐顿时一愣,她刚才怕谢初静被毒死了,情急之下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支吾了一下:“意思就是,高贵的太子殿下,无论您吃得再多,长得再重,我都要对你忠心耿耿。所以你,很-重-要。就是这样,咱们走吧。” 她说完逃也似的开路了,很怕谢初静刨根问底。 谢初静问:“你不扶我了吗?” “不扶,我看你嘴皮子挺利索,想必是满血复活了,自个儿走吧。” 谢初静看着宋疏桐的背影跳跃着走远了,忍不住摇头笑笑,她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是她的闪光点太过耀眼,仿佛散发着强烈的光,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只要在她面前,他就觉得自己忘记了一切,无法动脑,只能动心。 嘴上 * 说着不扶谢初静了,宋疏桐却并没有走远,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停下来等他,到底是自己亲笔写出来的崽儿,她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他。 谢初静大步追过去,以后的路不管多长,他都想与她同行。 第80章 80 “禀告王子, 这里发现一个美貌的女子,属下特送来给您享用。” 刘溪诗身上满是尘土,发髻散乱不堪,嘴里塞着一团破布, 双手被反剪着推到延苍峻的马前。 知道自己落入敌国人的手里, 她虽然害怕, 却不想露怯,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绝不受辱。 刘溪诗咬着唇倔强地看向对面领头的男子,那人黑衣黑甲黑马,握着马鞭的手指节分明, 他生了张极其硬朗的脸, 薄唇紧抿, 眉毛斜飞入鬓, 一双眼睛正在冷冷打量着她,像打量落入陷阱的小兽。 延苍峻的目光落在刘溪诗的身上, 觉得她看起来单薄脆弱而又美丽,像一只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蝴蝶,她瘦削的身形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莫名地想去怜惜。 这时他身边的一名将官跳下马来, 走到刘溪诗面前拽掉了她口中的抹布,又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回身道:“王子, 此女果然容貌不凡, 不如咱们带回去献给可汗,可汗一定会夸您孝顺的。” 刘溪诗拼命把下巴从那人手里挣脱了,她气红了脸, 痛骂道:“放开我!你们这帮狗贼,有种就放开我,让我去死!” 延苍峻心里一动,微微眯着眼冷冷道:“小丫头模样看着柔弱,想不到性子却刚烈,既然如此,便放开她,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死。” -- 第145页 延苍峻的话音还未落,刘溪诗已经从怀里摸出了宝石匕首,拔出刀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 想象中的透心凉并没有到来,延苍峻手起鞭落,她手中的匕首就被卷飞,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一鞭子带了极大的内力,虽然并没有伤到刘溪诗,她却被那鞭风惯得摔在地上,她哭着爬起来:“把匕首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你们这群强盗,马贼。” “强盗,马贼,骂得好。” 延苍峻冷笑一声,接过属下呈上来宝石刀鞘,在手里潇洒地转了一圈:“可你若是死了,莫非还能魂魄拿着它去阴曹地府不成,别说这样的蠢话了,现在连你都是我的战利品。” 言毕,他骑着马过来,俯身把刘溪诗轻松拎起,像个猎物一样横着搭在马上,策马疾行,任由西北冷冷的寒风拍在他脸上。 一众随从打着唿哨跟在延苍峻回大营了。 刘溪诗天生身娇体软,哪能受得了这种虐待,她肚子朝下,胃里翻江倒海,难以承受的颠簸让她悲声哭泣:“你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不要这样折磨我,我要死了。” 握着缰绳的男人并不理她,就在刘溪诗以为自己肯定要死在马背上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拉起来坐好,接着她就被圈进他 * 宽广的胸膛里,战马继续前进,迎风一吹,刘溪诗猛打了几个喷嚏。 延苍峻不耐烦道:“你们魏朝的女子为何如此娇滴滴的,太麻烦。”嘴里这样说,他还是拉过身后的披风将她兜头罩住了。 沙塔国的东大营到了,士兵们看见是三王子回来了,连忙将辕门打开,跪地迎接。 沙塔国的十万大军分别驻扎在两处,可汗延苍光并不在这里,营地条件简陋,可汗当然不能在军营里受罪,他和他的一众爱妃们住在离此地三十里的冈北城行宫里。 行宫外面有五万大军保护着他。 而剩下的五万兵马,交给了他最骁勇善战的儿子指挥,正是三王子延苍峻。 通体乌黑的骏马一路跑到中军帐前才嘶鸣着停下,延苍峻长腿一迈,抱着已经被颠的浑身发软的刘溪诗跳下了马,立刻就有兵士将他的战马拉去照看。 延苍峻像抱着一只毛茸茸温软的小猫咪一般将刘溪诗抱进了他的大帐,将她放下后,吩咐侍女给一身是土的刘溪诗打水沐浴、换衣裳,再拿些吃的来。 刘溪诗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涨红了脸怒视他:“我宁死都不会从你的。” 正准备出去巡视军营的延苍峻闻言停下了脚步,他挑起下巴,眼神危险,脸上却带着不屑的笑:“你们魏朝人不都是讲究干干净净上路么,到了我手里,想死容易想活难。” 延苍峻走了,刘溪诗呆呆地站着。 侍女劝她:“姑娘,你若真想死就更该洗漱干净吃饱肚子了,省的做个饿死鬼,来世投胎到穷人家受罪。” 延苍峻独自坐在议事厅里,手里拿着那把宝石匕首把玩着,这把刀他找了好久好久,真没想到,会落在一个魏朝姑娘的手里。 他拔出刀,扬起脸,让刀刃上的银光照在脸上,思绪万千。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男孩,有一天夜里,他已经睡着了,又迷迷糊糊地被人晃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阿娘抱在怀里。 人人都说他的阿娘是戈壁滩上最美丽的女人,可惜脑子不太聪明。 她明明那么貌美,却连笑一笑讨父王欢心也不会,所以一直不受宠,连带着他也常常被兄弟们欺负。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是阿娘啊,天底下最最疼爱他的阿娘啊。 那一晚阿娘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阿娘给他一把漂亮的小匕首,说自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她说:“这把匕首是草原上一个最勇敢的大英雄送给阿娘的,现在阿娘送给蛋蛋,蛋蛋以后要勇敢,要自己保护自己,等有一天蛋蛋遇到了喜欢的小丫头,就送给她,阿娘会保佑蛋蛋一生幸福的。” 他懵懵懂懂接过匕首,点点头,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了。 等他醒来,有人告诉他,他的阿娘跳崖死了。 他哭红了眼睛,所有人都说他阿娘是傻的,叫他不要哭了。 再后来,他长大了一些,才慢慢打听到,原 * 来他的阿娘是被父王强抢过来的,阿娘本来有心仪的汉子,那是阿娘部族里最勇敢的小伙子。 阿娘原本以为自己嫁给了父王,她的部族就能平安无恙,可是父王还是踏平了那个部族,杀光了头领一家,阿娘喜欢的人,就是头领的儿子。 阿娘的英雄陨落了,所以阿娘也不想活着了。 他没了阿娘,只剩下这把宝石匕首,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弄丢了,他有几十个兄弟,他也不知道是被谁恶作剧拿走了,总之他想尽了办法,就是找不到。 他想起了阿娘的话,要勇敢,要自己保护自己,谁欺负他,他都要狠狠地还回去。 后来,他像兰聂神山上的雪狼崽子一样长大了,现在,他不仅成了父王最能干的儿子,成了戈壁滩上最勇猛的武士,也是草原各国女儿家思慕的大英雄。 延苍峻轻轻摩挲着这把匕首,难道这是上苍的安排吗,或者是阿娘的意思,竟然有一个姑娘,用这么出人意料的方式,将这只湮灭在时光里的匕首送回到他的面前。 -- 第146页 侍女进来了,恭敬道:“王子,那位姑娘洗了澡,但是不肯换我们的衣衫。” 延苍峻收回思绪:“那她原本的衣衫呢。” 侍女道:“那些衣衫都太脏了。” 她并没有说假话,刘溪诗从京城到边境的一路都没换过衣裳,后来又被士兵们抓住,搞得狼狈不堪,衣服确实很脏。 延苍峻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她喜欢穿自己的衣服,那就给她洗洗烤干了送过去。” 侍女听话地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延苍峻将宝石匕首放进贴身处,问正欲退下的婢女道:“她现在人呢?” 侍女迟疑了一下,答道:“因为不肯穿衣,还在浴桶里泡着呢。” “真是个麻烦精。”延苍峻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延苍峻的帐篷里水汽氤氲,刘溪诗坐在巨大的浴桶里,这个浴桶显然是为男子的尺寸设计的,所以她在里面显得非常较小,水面上只露出头和一小片细腻的肩。 刚才侍女拿来了敌国女子的服饰让她穿,她为了表达反抗的决心所以拒绝了,坚持要穿自己的衣衫。 谁料那个侍女一言不发就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刘溪诗想离开这里,可是她现在没穿衣衫,根本不敢从水里出来。 她心情忐忑地坐在浴桶里,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张大大的行军床上,正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没人爬出来,从床上拿一块毯子敝体的时候,帐篷厚厚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然后一个高大精壮的男子走了进来。 是那位敌国王子。 刘溪诗心里一惊,接着猛地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她尖叫了一声,惊惶失措地蜷缩起双腿,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嫩白的肩膀,拼命往水底缩。 “你,你不要过来啊,不然的话,我……我就要……” “你就要怎样?用洗澡水泼死我吗。” 刘溪诗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 落在延苍峻眼里,顿时觉得十分好笑。 他走近了浴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水底那团雪白的身影,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你方才若是乖乖地换了衣衫起来,此刻不就不用跟我赤膊相见了,我以为你不肯穿衣是盼着我来,所以现在我来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过来,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刘溪诗又羞又气,瞬间涨红了脸,她无助地骂着他,一双杏仁大眼里涌出了眼泪。 “同归于尽啊,我好害怕。”延苍峻绕到浴桶后面,一只大手按在刘溪诗湿漉漉的肩膀上,手心里一片柔软滑腻的触感让他的心猛地多跳半拍。 他俯下身,从背后凑近了刘溪诗的耳垂,对着她的耳朵吹气道:“对我来说,你是上苍赐予的美玉,是失而复得的礼物,你的样子真是美极了,我打心眼里喜欢。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可舍不得你死。” 第81章 81 在山里折腾了一天一夜, 宋疏桐是真的很累了,还有句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走到一个倾斜的山梁上的时候,她腿一软, 身子歪倒失去平衡, 一屁股坐地上, 就滑下下去。 那道斜坡又长又陡, 宋疏桐像一只被风吹着的气球满地翻跟斗, 谢初静顾不上胳膊有伤,强行用了轻功飞下山坡救她。 最后宋疏桐被平安无事地拎了回来,可谢初静肩膀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却给撕裂了, 瞬间血流如注。 宋疏桐急得快哭了, 给他抹金创药粉止血, 物理压迫止血, 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好不容易才重新止住了血。 宋疏桐扶着谢初静站起来:“我们再坚持一下, 就快出山了。” 她刚才看见他的伤口深可见骨,所以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出山,谢初静的伤需要看医生, 不然很可能会留下残疾。 谢初静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但是为了不让宋疏桐担心, 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 两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山下走。 又强撑着走了小半个时辰,宋疏桐发现谢初静的情况好像不太妙, 他的眼角无力耷拉着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嘴唇泛白,脸上的皮肤也因为失血过多,变成了蜡黄色。 看样子,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宋疏桐的鼻子一酸,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要是她自己落到这种境地,早都躺着直接等死了,就不要再活着多受罪了。 她扶着谢初静靠着树坐下来,吸吸鼻子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咱们吃点东西吧。” 吃点东西补充能量,生病了去医院也要挂糖水的,现在也没有别的,只能寄希望于谢初静自己的好体质争气了。 她拿出包袱里剩下的干粮,呆住了。 原本又咸又香玉米面饼子在山里过了一天一夜后被冻的又冷又硬,出门可以用来防身,居家可以用来砸核桃。 她是 * 没什么问题,牙口好,吃啥啥香,可谢初静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一口都咬不下来。 这可怎么办? 宋疏桐犯了难,她忽然又想起一个情节,在原剧情里,好像女主把男主带到小屋后,男主很快昏迷,而且高烧不退,嘴唇都烧的发白干裂了。 女主又不可能像她这样有备而来----随身带着一大堆药。 当时女主啥也没有,只有清水,可是男主昏迷着,为了救男主的命,女主只好嘴对嘴喂男主喝水。 -- 第147页 宋疏桐看看男主的嘴,又看看手里的防狼玉米饼,郁闷地想,难道现在也要我嚼碎了喂他,可是小屋那一章已经翻篇了啊。 再说,我手上有唾沫他都不让我碰他,我嚼给他吃,他不得嫌弃死我。 谢初静虚弱地靠在树干上:“我饿。” 宋疏桐:“……” 她把饼子怼到谢初静旁边:“那你吃。” 谢初静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我咬不动。” 宋疏桐也很抓狂:“我知道你咬不动,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 谢初静低声道:“你有牙。” 宋疏桐:“……你说的简直是废话。” 谢初静不吭声了,宋疏桐试探着问:“你要是不嫌脏的话,那我嚼碎了吐在你手心里?” 谢初静弱弱道:“我胳膊有伤,不能抬。” 宋疏桐两根手指在谢初静面前比划了一下:“尊敬的太子殿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您老人家应该有两只胳膊。” “另一只也没有什么力气。” 宋疏桐挫败道:“那你说怎么办?” 真难伺候,这家伙比月子中心生了双胞胎的产妇还难伺候,男人矫情起来,女人都叹为观止。 谢初静的目光落在宋疏桐嫣红的嘴唇上,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你喂我。” 宋疏桐脑袋里灵光一闪,她忽然有了个主意,喂就喂,怎么喂她说了算,他的胳膊废了,她的胳膊好得不得了。 她爽快地答应了:“好,我喂你。” 谢初静笑了一下。 于是宋疏桐把玉米饼稍微嚼碎了,然后放在手心里托起来喂到谢初静的嘴边,谢初静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吃了起来,他现在亟需补充体力,他不能死在这里。 若是他死了,宋疏桐要怎么办,谁来护她周全? 谢初静只要在脑子设想一下,他死后,宋疏桐孤零零在山里痛哭的样子,他的心就疼得受不了。 吃饱之后,谢初静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一些。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我们还是得走。”宋疏桐站起来,手指着一个方向:“我记得,那边不远有一处山坳,山坳里好像有村子的,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果然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有一些耕种过的田地和一片屋舍。 宋疏桐靠近察看了一下,跑回来告诉谢初静道:“我看过了,这是前庄,一共才七八户人家,大庄还在后头。” 谢初静声音微弱嘶哑:“什么叫前庄,大庄又是什么?” “ * 就是……哎,你没在乡下生活过,我跟你说不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其中一户人家门前,看见拴了一头牛。” 宋疏桐一边说,一边高兴地用手指在头上比划两个牛角,摇头摆尾道:“牛,哞哞,你总该知道吧。” 谢初静忍不住笑了:“那我们把它买下来。” 宋疏桐兴奋地翻包袱:“是的,我就是打算把它买下来,这样你就有牛骑了。” 她翻了半天,脸色一变,她的钱袋子好像刚才摔下山坡的时候甩出去了。 “这怎么办,钱袋丢了。”宋疏桐把包袱翻了个底儿朝天,急出满身汗,最后她停下手,带着期待问谢初静:“殿下,你总该有钱吧。” 谢初静摇摇头:“我出门打仗,带兵就行了,带银子做什么。” “我晕,这么大个男人,你出门连钱都不带。” 宋疏桐失望极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就在她噘着嘴收拾包袱的时候,眼前忽然银光一闪,她大喜,一把拉开袖子,手腕上赫然带着一只银镯子,这一路又累又冷,她完全给折腾忘了。 这是一个实心的镯子,之前她跟着岑子昂跑货的时候见到了,觉得花纹看起来很古朴,合眼缘就买下来了。 宋疏桐捋下镯子捧在手心里,两眼放光:“这个镯子三两重,一头牛价十两银子,不过那农户家里是老牛了,你说我能用三两银子买下来吗?” 谢初静迟疑了一下道:“我在书上看过,农户轻易不会卖牛,特别是用惯了的老牛,照你方才所言,这头牛还有可能是几家共有的。” 宋疏桐反驳道:“只要出的银子够,一切都不是问题。” 谢初静用眼神示意宋疏桐看清镯子的分量,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问题是,你现在银子不够。” 宋疏桐恼火道:“殿下,人艰不拆你懂不懂!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 谢初静咳嗽了一声:“要不然,你去找庄子上的里正,对他说太子落难到了这里,现在要征用这头牛,回京之后大大有赏。” 宋疏桐在心里自动把谢初静这段话翻译成了:我,秦始皇,打钱,等我统一中国,封你做丞相。 简直太弱智了! 她白了谢初静一眼:“你可拉倒吧,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太子没有银子好使,回头我再被人当成疯子打一顿,你就高兴了是吗?关键时刻还得看我的,你只要负责配合就行了。” “行吧,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谢初静被宋疏桐夹枪带棒地排揎了一顿,气得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一来他身上有伤,没力气跟她吵;二来论磨嘴皮子,他体力充沛的时候也吵不过她。 主要是二。 宋疏桐搀扶着谢初静,来到那个农户家门口,谢初静以为她会去敲门,没想到宋疏桐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凄厉哭喊:“爹啊,我的亲爹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 第148页 谢初静:“…… * ” 这一声“爹”叫的,就很突然。 谢初静看着抱着牛头痛哭的宋疏桐,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户人家正在院子剥玉米,听见外面的动静,老汉和农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跑出来看。 结果看见一个年轻小媳妇正蹲在他家的老牛前头,捶胸顿足地大哭着,眼泪像下雨一样往外涌。 老汉和农妇都蒙了,又见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呆呆站着,就问谢初静道:“这是你媳妇吗,她是得了疯病吗?” 谢初静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宋疏桐,他也很想知道,她是疯了吗? 宋疏桐哭着从包袱里掏出玉米饼,掰成一块块往牛嘴里喂:“爹爹啊,女儿找你找的好辛苦啊,爹爹啊,你怎么在这里吃草啊,让你受苦了啊,女儿真是心如刀割啊。” 谢初静瞬间无语,牛当然要吃草。 他没有办法,只好答道:“老伯,我媳妇没疯,她只是找到她爹太激动了。” 宋疏桐闻言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谢初静总算记得,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要配合她。 老汉和农妇都是一愣:“她,她爹??可这是俺家牛啊。” 农妇走过去把宋疏桐搀扶起来:“丫头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光哭啊,你倒是说说。” 宋疏桐一脸痛不欲生,对着老汉和农妇鞠了一躬:“老伯、大婶子,小女子多谢二位照顾我爹。事情是这样的,我爹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这几个月,我总是梦见爹爹来找我,说自己投生成一头牛,跟着主人耕田犁地,现在老了干不动了,希望我能把他领回家颐养天年。” “小女子本来是不信的,可是梦见的次数多了,便也信了,就按照爹爹梦中指示的方向找到了这里,没想到,没想到……” 她再次扑到牛身上,抱着它嚎啕大哭起来:“没想到爹爹他真的在这里,爹爹,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孩儿想你啊。” 宋疏桐边说边哭,这一声声爹爹叫的,简直摧人心肝。 人生如戏,生活不易,全靠演技啊。 老汉和农妇被她哭得心酸,面面相觑。 令人没想到的事,被宋疏桐的动静吓到呆若木鸡的那头老牛这时候居然也开始哭了,只见一颗一颗硕大的泪珠,从牛铜铃大的眼睛里沁出来,顺着睫毛滚滚落下砸在地上。 谢初静当然知道宋疏桐是在瞎扯,可看见难以置信的一幕还是蓦然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这牛怎么哭了?” 第82章 82 宋疏桐听谢初静说漏了嘴, 转脸冲他恶声恶气地吼:“什么牛,哪有牛!这是咱爹,爹!他见到咱俩来了,当然会哭。” 谢初静一脸生无可恋:“好吧, 你说是你爹就是你爹。” 这话里的潜台词是, 不是咱爹, 是你爹, 你想发疯别带我。 越是偏远的地方, 越信鬼神之说,亲眼看见原本好好吃草老牛哭成这样,农妇彻底被宋疏桐的演 * 技征服了, 她惊惶地抓着老头的胳膊往他身后躲:“老头子, 这牛该不会真是她爹转世吧。” 老汉手里的烟斗已经吓得掉在地上, 心惊肉跳道:“八成是, 说不准这牛走奈何桥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前世的事儿都记着呢。” 宋疏桐还在卖力表演, 她深情地抱住牛头,顺便揪着牛耳朵一通拧:“爹爹,你愿意跟闺女走吗?” 牛当然不会说话, 它耳朵疼, 便哞哞地低声叫着,看上去似乎在痛苦地回应什么。 这情景要多感人有多感人,堪比倪萍阿姨的等着你节目, 每次希望之门打开, 阔别几十年的骨肉至亲再次相见抱头痛哭的样子,让铁石心肠的汉子看了都想落泪。 宋疏桐看时机差不多了,捋下手里的镯子递给农妇, 哭哭啼啼道:“大婶子,我和相公寻亲至此处,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了,还剩下这只镯子,求求二位好心人,让我爹跟我回家颐养天年吧,您二位好人定有好报的。” 老汉接过镯子颠了颠,迟疑道:“丫头,你这镯子顶多三两,这差得有点多啊。” 农妇拦住话头,她一想到这牛是人转世的,就瘆得慌:“老头子,算了吧,卖给她吧,别让人家骨肉分离了。本来这牛也老了,干不动了,就打算要重买一头的,钱少点就少点,就当咱们给儿孙积德了。” 牛确实老了,犁地都犁不动了。 老汉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想想自己也跟牛一样老了,再加上老太婆还劝着,禁不住心生怜悯:“唉,看在你俩一片孝心的份上,老牛卖你们了,也都不容易啊。” 他解开牛绳子交到谢初静手上:“快把你老丈人牵回家吧。” 谢初静:“……”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绳子,再看看那头正在反刍的老牛,额头青筋直跳。 士可杀不可辱,他好歹是一国太子,此事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谢谢老伯谢谢婶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没齿不忘。” 宋疏桐连忙把谢初静挤到一边去,拽过牛绳,对农户连连作揖,抢在谢初静坏事之前千恩万谢地走了。 走出村子很远,确定他们看不见了,她才把谢初静扶上了牛背:“骑牛和骑马的技巧应该是差不多的,你先委屈一下。” 谢初静坐上牛背,淡淡道:“没什么委屈的。书上说,骑牛闲读史,牧豕自横经。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 第149页 宋疏桐挠挠头,没听懂他说的啥玩意。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头识途的老牛,下山的路好走多了,宋疏桐牵着牛兴高采烈地在前头走,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过了好久,她才发觉,以往总爱没话找话跟她聊个没完的谢初静,这一路上仿佛都很沉默。 宋疏桐猛回头:“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是哪里不对?” 骑在牛背上谢初静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答道:“我骑着你爹,实在不知道该 * 说什么。” 宋疏桐:“……” 沙雕不可怕,就怕对方一本正经的沙雕,让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沟通,让你根本接不住招。 谢初静轻松一句话噎得她张口结舌,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自己都吃亏,索性赌气转过头,闷声不响地往前走。 谢初静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了,毕竟她也是为了他才出此下策。但是让他对宋疏桐认错,他又拉不下来面子。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谢初静憋不住了,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打破了沉默:“这牛刚才为何哭得那么厉害。” 有句话叫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本来赌气不理谢初静的宋疏桐一听他诚心请教她,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跟他解释:“我刚才喂它吃了一点玉米饼子,那饼子是咸的,牛不能吃盐,吃了盐就会流泪。” 谢初静好奇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这可把宋疏桐难住了,让她怎么回答他呢,对现代人来说,无非就是平时上个网东看看细看看,不经意间了解了一堆没啥用的知识,今天能用上纯粹是巧合。 宋疏桐只好支支吾吾道:“不是跟谁学的,我以前在乡下喂猪放牛,为了活着什么差事都干,偶然见牛误吃了盐发现的。” 谢初静半信半疑:“真的?” 宋疏桐不想聊这个,没好气道:“那还能是假的。哎我说,你老打听这个干什么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见我以前在乡下受罪,你很高兴是不是?” 谢初静叹息道:“我说我听了心疼,你信吗?” 宋疏桐闻言回头,看谢初静真的神色悲伤,完全不像开玩笑。 她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决定趁机赚一笔:“殿下,我认牛做父,舍身救你,我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你要是真有良心的话,你说你是不是得报答我。” 谢初静垂眸一笑,他话中有话道:“我确实应该报答你,但是我现在身无长物,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我自己了,你要吗?” 无奈宋疏桐是个钢铁直女,海王的噩梦,撩不动,她压根没听出谢初静的画外音,很不满意道:“要你没用,长个嘴,只能吃,还不如这牛呢,起码老牛能拉车耕田。” 谢初静见她不懂,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点:“我能以身相许啊。” “以身相许?”宋疏桐打量了谢初静几眼,脑海中蓦然出现他昨天光着上身时候精壮的肌肉线条,一瞬间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刹不住车的宋疏桐幽幽道:“殿下,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就你现在这弱柳扶风的样子,以身相许这件事你恐怕暂时不大行。” 谢初静默然看了宋疏桐半晌,才明白她在想什么,哪个男人也不能容忍自己被人评价为“不行”,谢初静立刻眉毛一挑道:“你要不要试试?” 宋疏桐牵着牛自顾自走路:“还是不要了吧,我怕试完你驾鹤西游呜呼 * 哀哉,我还得挖坑埋你,你这么人高马大的,我得挖多大坑啊。” 说着她还故意跺跺脚底下冻得硬邦邦的泥土,表示这坑真的很不好挖。 谢初静被气到了:“你真是榆木疙瘩一样,不可救药,不解风情!” 宋疏桐面无表情道:“殿下,不是我不解风情,而是你的风情用错了地方,你弄错了人。” 女主还在男二手上,你就迫不及待地跟别的女人撩骚真的好么。 宋疏桐有些不悦,她觉得男主今天的表现很奇怪,难道是摔下山的时候摔到了脑子,或者是发烧把脑浆烧成开水了。 谢初静一怔,正想问她什么意思,怎么叫弄错了人,忽然听见远处一声女子欢叫:“小姐,是小姐他们出来了。” “老大,在这里。” 宋疏桐手搭凉棚一看,在山脚下站着的两个人,不是妙菱和岑子昂还能是谁? 她高兴地朝他们招手,加快脚步下山,是她嘱咐岑子昂在第二天天亮带个马车在这个地方等着她的,只是没料到妙菱也会来。 妙菱穿得像个棉花包,她笨拙地迎上来,抱着宋疏桐大叫:“小姐,我可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啊,你怎么会来。” “刘溪诗不知怎么回事走丢了,刘家找疯了,我一个人在京城太想小姐和岑哥了,所以就决定来了。” 宋疏桐心里明白,妙菱肯定是看刘溪诗也走了,怕他们是约好了一起闯荡江湖却不带自己,其实她早已经把妙菱当成家人了啊。 “好了好了,来就来了,幸亏在路上没出什么事,不然我多担心。” 两个姑娘很久没见面,高兴地手拉手又跳又叫,完全忘了有个伤员还坐在牛背上,需要人扶他下来。 谢初静清了几次嗓子提醒,宋疏桐都只顾着跟妙菱亲亲热热地说话,最后谢初静只得提高音量道:“扶我下马……下牛。” -- 第150页 虽一字之差,瞬间就感觉失去了威风凛凛的感觉。 岑子昂忙道:“在下来扶。” 妙菱这才反应过来,太子也在,连忙和岑子昂一起,给谢初静行了礼。 岑子昂打开马车的门,一股热流扑面而来:“殿下,你脸色不好,在下这就送您回营诊治吧。” 妙菱也道:“对对对,殿下,这马车里头按照我家小姐的要求烧了火炉,铺了软垫呢,说是您身上带伤,要好好照顾您。” “多谢你。”谢初静心头顿时一暖,连带着看向宋疏桐的眼神也温柔了。 宋疏桐表情有些不自然道:“其实主要是我自己怕冷。” 几个人上了马车,岑子昂坐在外头赶车,马车里比外头闷一些,谢初静喘息了几声调匀呼吸,问道:“我们去哪里?” 宋疏桐反问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驻军大营啊,你可是主帅。” 谢初静靠在软垫上:“我不在,大营里现在是谁坐镇?邵爵爷还是邵世子?” 这事儿宋疏桐就说不上来了,岑子昂在外头答道:“邵爵爷 * 知道殿下被人伏击,急得吐了血,已经被世子爷送回京城治病了。邵世子昨日也带兵进山去搜救殿下了,我今早出营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眼下应该是邵将军在指挥。” 听见只有邵洪海在,谢初静就跟变戏法似的,从靴子筒拉出一张人皮面具,摸索着往脸上贴:“去城里找个客栈住下,在邵世子回来之前,我不回大营。” 不知道为什么,谢初静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他竟然在大魏朝的境内被沙塔国人精准伏击了。 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给沙塔人传递出非常准确的消息,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知道他行军路线和行军时辰的人,只有邵洪海。 宋疏桐累了,被马车里的热气一烘直犯困,她懒洋洋道:“不想回就不回吧,反正邵世子在山里找不到你,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 她虽然不知道谢初静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既然她给了他全书最高的智商,就要相信他的判断,他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用意。 第83章 83 既然不回大营了, 岑子昂驾着车转了个方向往城里去,冲车里道:“老大,还有一件事儿我得告诉你,刘溪诗目前还没消息。” 妙菱焦急道:“小姐, 我一来就听说刘小姐落到贼人手里了, 她会不会有事啊?” 宋疏桐像块棉花糖, 瘫倒在车厢的座位上, 有气无力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算了,没事的,延苍峻不会伤害她。” 这个说法让妙菱十分不解, 担忧道:“我晓得小姐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可你怎么知道那些坏人不会伤害刘小姐呢, 我来的路上听说书先生说, 沙塔国人都是魔鬼,他们还吃人呢, 刘小姐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啊。” 宋疏桐强打精神,拍拍妙菱的脑袋:“孩子你还小呢, 这些男男女女事情你不懂的。其实女人也可以有很多手段, 只不过大都需要男人配合才能有用。若是男人无动于衷,那就没用,若是那男人在意呢, 就威力无敌, 所以刘溪诗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明明自己是个榆木疙瘩,却说别人不懂情爱之事,谢初静在旁边听着, 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宋疏桐瞟了他一眼:“只要太子别介意就好。” 谢初静莫名其妙:“我当然不介意。” 如果不是为了在宋疏桐面前维持文雅的形象,他几乎就要说关我屁事了。 宋疏桐成竹于胸道:“我也没说你会介意啊,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 谁让她是作者呢,剧情写的明明白白,是与非、对与错,爱恨全由她操作! 马车停在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岑子昂扶着谢初静下车,开了三间上房住下,谢初静住一间,岑子昂住一间,宋疏桐和妙菱住一间。 上楼之后,岑子昂又塞了几枚铜板对跑堂的小二道:“这位是我的堂兄,因为 * 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在山里摔伤了,所以带他进城来让大夫瞧瞧,有劳小二哥去帮忙寻一位医术高明的来。” 小二闻言下意识看了谢初静一眼,见这汉子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满脸麻子,身上还穿着件狗屁袄子,货真价实是山里猎户的打扮,便没想太多,招待他们住下后,转身出去帮忙请郎中了。 因为谢初静那里有岑子昂照顾了,宋疏桐就安心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她也累啊。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喝了一杯香气馥郁的红枣茶暖身,宋疏桐趴在床上舒服地翻了个身,大声宣布:“今天一天我都不要下床了,天塌下来都别叫我。” 妙菱连忙又倒了一杯端来:“那小姐再喝一杯,岂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宋疏桐于是又喝了一杯,抱着还有余温的空杯满足地叹气:“这茶要是再配上刘溪诗的点心,就更完美了。” 妙菱本来笑着的,忽然愣住了:“也不知道刘小姐现在如何了,我刚才听外头有人议论,说她被沙塔国三王子延苍峻掠去了,听说这个三王子长得像黑熊,眼睛比铜铃大,还有一张血盆大口,恐怕刘小姐凶多吉少了。” 宋疏桐安慰道:“你别听那些人瞎说,哪有人长成那样的,那不成妖怪了。其实延苍峻没那么坏,而且很厉害,两国交战各为其主罢了。刘溪诗可是我的心尖宠,我保证她不会受委屈的。” -- 第151页 妙菱听完却委屈了,酸溜溜道:“可是小姐,你以前不是说我是你的心尖宠吗?” 宋疏桐顿时觉得自己像渣男,她想了想,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的心是榴莲,每个尖尖上都住着一个人,所以你依然还是我的心尖宠。” “榴莲是什么?” “一种南方的水果,哎呀这不是重点,我们不要讨论这个了。我饿了,好妙菱,你快去弄点吃的来。” “小姐想吃什么?” “随便呗,好吃的都行,这里有啥特产没?” 美食的威力无穷大,话题就这样成功的跑偏了,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讨论起吃食来。 她俩正说的起劲儿呢,隔壁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店小二敲岑子昂的门道:“这位老板,您那头栓在小店外面的牛不肯吃草料,而且一直叫唤,还流泪,吵着隔壁的铺子都没法做生意了,小的麻烦您下去看一趟成吗?” 这家虽然是城里最好的客栈,但是边境地方无知匮乏,所以依然很简陋,房间完全不隔音。 宋疏桐听见小二这么说,顿时一怔,牛为什么会到现在还流泪,按理说它吃下的盐早该消化代谢完了才对? 她连忙坐起来,趿拉着鞋下床,要跟出去看,因为严格地说,那牛其实是她的。 妙菱拿起袄子披在她身上:“小姐,你不是说天塌下来都别叫你吗?一头牛而已,让岑哥去处理就好了。” “这牛不是普通的牛,它是……”宋疏桐看着妙菱欲言 * 又止,太丢脸了,不能细说。 “反正我得出去看看。”她嘟囔着下楼了 结果宋疏桐出去一看,居然遇上个熟人,怪不得牛会哭,这回是真哭了。 原来那家老汉下山来买新的耕牛,牛买到了,打算再到街上买些农具带回家去,他牵着牛正好路过这家客栈的门口。 被拴在树上的老牛一眼认出了自家主人,牛虽说是畜生,却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在那小山村生活了几十年,现在被带到陌生的地方,当然很想回家,所以一直冲着老主人哞哞叫,眼里不停地落泪。 农家老汉也认出了这牛,上前拍拍它的牛头,感慨万千:“老伙计,往后再也见不着喽,也好也好,跟着闺女你就享福了。” 岑子昂觉得这一人一牛的举动都十分奇怪,正欲上前询问,宋疏桐从店里跑出来,眼睛一亮:“原来是你呀,老伯。” 岑子昂疑惑道:“你们认识?” 老汉嘿嘿笑了一下:“我和这丫头算得上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吧。” 岑子昂:“……?” 他很确定,他和宋疏桐都是第一次来边境,怎么这丫头进山一趟,多了个亲戚? 宋疏桐忙不迭道:“对对对,绝对算亲戚。” 她很怕这老头再继续往外乱说,连忙对着身后跟来的妙菱伸手:“拿钱来。” “钱?小姐要买东西么?”妙菱有些犯迷糊,但是小姐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上前。 宋疏桐拿在手里颠了颠,挺沉的,起码有五十多两银子,她笑眯眯地把钱袋子递到农家老汉手上,反正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小钱。 老汉吃了一惊:“丫头,你给我钱做什么?我老汉是个讲信用的,当初既然说定了价格,就不会再要你的。” 宋疏桐一指那牛:“老伯,我刚才问过老牛了,他说跟你们一家这么多年有感情了,所以还想继续住在你那里。所以我拿这袋银子给你,算作酬劳,麻烦你把它带回家去,不要杀它了,就一直把它养到老死吧。” 五十多两银子对农家老汉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他半信半疑地拿着钱:“你这话当真,莫不是耍弄我老汉。” 宋疏桐拼命点头:“当然是真的,君子……小娘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要这头牛也没啥用,现在能物归原主简直太好了,这一家农户很善良,她给些银子报答一下也是应该的。 老汉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小娘子放心,只要你爹也愿意跟我走,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爹。” 宋疏桐赶紧抚了抚牛头:“愿意愿意,他打心眼里愿意,你快把他牵走吧。” 岑子昂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他惊讶道:“什么爹不爹的,我以为你在山里认了个亲戚,你怎么还认个爹爹回来?” 妙菱也眼睛发直:“小姐,你爹爹不是早死了吗?” 宋疏桐狠狠瞪他俩一眼,没好气道:“闭嘴,没见我跟爹说事呢,哪 * 有你两说话的地方!” 妙菱立刻乖乖捂上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话了。 岑子昂看看老牛,崩溃道:“老大啊,我跟你这个爹确实也说不上话。” 老汉把老牛从树上解开,和另一只新买的牛拴在一根绳上,他怕宋疏桐反悔,紧紧抓着钱袋子,打算赶紧离开:“老牛啊,你再跟你闺女和女婿告个别,咱们就回家了。” 简直正中宋疏桐的下怀,她也想快点把问题解决掉,遂爽快挥手笑道:“好的呢,再见了老伯,再见了爹爹,一路顺风哦。” 心里暗自腹诽,最好别见了,太尴尬了。 岑子昂满头问号瞪着宋疏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胡话,你怎么成牛的闺女了,我怎么成牛的女婿了?” 谢初静刚好从店里走出来,听见这一句话,他毫不客气地拨开了岑子昂,走到宋疏桐身边同她并肩而立,冷冷道:“你让一边儿去,女婿说的不是你。” -- 第152页 已经走远的老牛十分配合地甩甩牛尾巴,仿佛在肯定他的话。 于是谢初静微笑着对老牛挥手致意:“再见岳父。” 岑子昂:“……” 脑子有病吧,病的还不清。 宋疏桐一脸懵逼,谢初静这是明摆着占她便宜啊。 她缓缓地把脑袋转过来去看他,头顶冒出无数个问号,结果发现他嘴角翘起,眉眼飞扬,正含笑地看着自己,一脸诡计得逞的样子。 他的眼睛忽暗忽明,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的眼神,里面好像有温柔,有痴迷,有期待,有渴望…… 宋疏桐愣住了。 谢初静无论如何也不该用这种眼神看她才对,她给他的设定是清心寡欲只对女主有感觉的禁欲系男主啊。 难道是错觉?她想再去细看时,谢初静已经转身回房了,他身体虚弱,刚才是听见宋疏桐在外面说话,才撑着下楼的。 宋疏桐盯着谢初静的背影,挠挠头问岑子昂:“你刚刚给他请郎中了吗?” 岑子昂道:“请了,郎中才刚走,我正准备去煎药呢。” “郎中怎么说?是不是说他高烧还没退,脑子也被烧坏了。” “没有啊,郎中说他已无大碍,只是失血太多需要静养,吃点补药养养气血就可以。” 宋疏桐根本不信,拽着岑子昂就往店里走:“这不可能,你快去把药方拿给我看一下。” 谢初静要是没发烧,那他刚才那骚里骚气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他刚才的眼神明明就是想撩妹。 再回想起谢初静最近种种异常的表现,宋疏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男主不对劲,他好像学坏了。 第84章 84 几个人在客栈好好休整了一夜。 谢初静自幼习武, 本身体质就比普通人好,再加上如今身体里有春蛊buff的加持,第二天一睁眼,他就明显觉得自己恢复了元气。 他从床上坐起来, 浑身都觉得轻松很多。 虽然左臂的伤口未愈, 暂时还不能提剑 * 上马杀敌, 但是只要不碰到伤口, 就完全不痛了。 宋疏桐在外面敲了三下门:“殿下, 我要进来喽,你把该遮的地方遮住,该盖的盖好啊。” 谢初静一听是她, 情不自禁地就笑了:“你进来吧。” 门开了, 梳洗一新的宋疏桐拿着一个小炕桌, 妙菱端着餐盘跟在后面。 宋疏桐把小炕桌放在了谢初静的床上, 脸上挂着笑意:“早上好,殿下你今天脸色比昨天好看多啦。” 谢初静的目光落在她俏生白净的小脸上:“你也比昨天好看多了。” 宋疏桐在床边坐下, 开玩笑道:“别瞎说,我哪天不好看?” 妙菱把餐盘端来了,里面是两碗红枣小米粥, 四色开胃小菜, 还有一个碟子里放着四块金灿灿的油糕。 宋疏桐一边往桌上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给谢初静介绍:“这个叫泡儿油糕,是这地方的特产, 外酥里软, 香香的。对了,我昨天晚上跟妙菱出去闲逛了,他们当地人做的羊肉和驴肉都特别好吃, 不过你现在身体还虚着,我不敢给你吃太难消化的东西。” 早餐摆好了,她开心地搓搓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小米粥里我特意放了蜂蜜,啊,好甜。” 妙菱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小小声道:“小姐,太子还在呢,你要让太子先的。” 宋疏桐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她扬起脸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我忘了问,太子殿下,您愿意跟我共进早餐吗?” 谢初静无奈地摇头笑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泡儿油糕放进宋疏桐的碟子里:“你吃都吃过了,还问。” 他看着只有宋疏桐和妙菱来了,便问:“岑子昂呢?” “哦,邵世子在山里找了两天没找到你,昨天夜里已经回来了,岑子昂怕被人发现他不在大营里,所以天没亮就已经溜回去了。” 宋疏桐吃的津津有味,随口又问:“你今天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谢初静抬起头问她:“我走了,那你呢?” 宋疏桐嘟起了嘴,嫌弃道:“我暂时不想回去,我打算在这个客栈里住几天,军营里生活条件太差了,到处是马粪味儿。” 宋疏桐有一个现代都市女孩的灵魂,她虽然不娇气,但也真的不习惯长久住在行军帐篷里的生活,更要命的是,那里遍地都是不拘小节的男人们。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没得选就算了,既然现在可以选择,住帐篷里哪有住在房子里舒服,宋疏桐觉得她没必要自我折磨,展现意志力也不是这么展现的。 不料谢初静听见她要在这里住下,立刻放下勺子,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不回京城?” 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地方,难道是舍不得岑子昂。 可是他仔细观察过他们日常相处的样子,觉得宋疏桐好像对岑子昂并无男女之情。 谢初静心里不悦,又有些不确定。 宋疏桐哪里想得到谢初静肚子里在泛酸,恰好她 * 自己有一肚子苦水要倒,谢初静可算是问对人了。 她立刻愤懑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是没办法而已,还不是户部的孙尚书说,要是皇商们不老实随军保障,剩下的尾款就不给了。” 她对谢初静比划了一个八:“户部整整还差我八十万两白银呢!再说了,这生意毕竟是我跟岑子昂两个人的,我一个人回去享福,把人家丢在这儿活受罪,这有点儿不仗义吧,年轻人要讲武德。” -- 第153页 妙菱在宋疏桐打嘴仗的时候从来都是忠实的好帮手,立刻跟上节奏附和道:“对,我家小姐就不是这种人。” 说完才想到面对的人是太子,脸都吓白了,所幸太子殿下并没有看她,只是一直看着小姐。 谢初静剑眉微拧,语气严肃道:“孙德明简直胡闹,大战当前,他把你们这些商人困在军营里有什么用,我回营之后,会对你们的事有安排的。” 宋疏桐一看谢初静脸色不善,心说回头他万一要收拾姓孙的,我这个尾款银子的事儿不就更难办了吗。 凡是去财政部门办过事儿的都知道,只要换个领导,你就得把账的来龙去脉重新理一遍,签字重新签一遍。 古代的办事效率肯定更低,到时候三年五载拿不到钱,这么多银子被押着不能动,谁受得了啊。 她连忙圆场道:“殿下,你别这样说孙尚书啊,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办这么大的事,他也很不容易的。他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都是为了殿下好啊,殿下出征,他肯定想做万全准备的,您就多理解一下、多包容一点。” 她三言两语,他的怒气就消散无踪,唇角含笑道:“你这个人,话虽然多了点,倒是明事理。” 宋疏桐不以为然道:“那当然了,爱说的人一般不钻牛角尖,有什么烦心事我自己就把自己劝好了。” 饭吃完了,谢初静下床,宋疏桐知道他左手不方便,就和妙菱一起帮他穿外衣。 妙菱趁机小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你回去能把刘小姐救回来吗?” 宋疏桐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心也太大了,因为她确定延苍峻不会伤害刘溪诗,所以完全不担心,结果把刘溪诗被抓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 “对对对,拜托殿下了,一定要快些营救她。” 你再拖下去,万一延苍峻攻势猛烈些,你媳妇就跟他跑了。 谢初静想到被抓走的刘溪诗,第一反应是担忧宋疏桐的安危,他嘱咐她道:“刘溪诗的事情我会处置的,你赶紧收拾收拾,这两天就回京城去吧,两国一旦正式交战,这城里日子也不太平了,年轻姑娘更是尤为危险。” * 此次出征,原本太子谢初静为元帅,英武侯邵洪峰爵爷是副统帅,但是邵爵爷突发急病,情况报到朝廷,敏德皇帝便让世子邵浩广临危受命,接替了他爹做副统帅辅佐太子。 邵浩广此刻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血丝。 * 他带兵在山里找了两天,没有找到谢初静,只在一处山崖下找到了太子摔死的战马。 他带人顺着血迹的方向追了过去,追着追到了一处草丛有被人压过的痕迹,又在附近找到了谢初静的铠甲,地上还有许多杂乱的马蹄脚印,很显然沙塔人到过这里。 谢初静虽然去向不明,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大约是被沙塔国人俘虏了。 邵浩广握拳砸在沙盘上的塔辽山上:“太子生死未卜,本帅在山里寻了两天都不见踪迹,恐怕太子已经落入贼人之手。现在,本将决定,清点兵马出站,必要把沙塔国军队全部剿灭,不惜一切代价把太子殿下抢回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众将官立刻起立,齐声道:“末将听令!”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大家心里都清楚,此次太子御驾亲征,他们这些人与其说是来打仗的,不如说是来保护太子的,反正冬天大雪一下,对面的混球们不退也得退。 退一万步说,仗打输了不要紧,最多回去被皇上责骂几句,可若是太子阵亡了,那他们这些人的前途算是完蛋了,到时候敏德皇帝悲痛之下,把他们全杀了陪葬都有可能。 邵浩广环顾了一眼厅内群情激奋的众人,悲愤道:“那我们现在就来议定一下作战方略,邵将军,你是此地守将,最为熟悉地形,你先来说说。” 众将官的目光立刻聚焦到白白胖胖的邵洪海身上。 邵洪海的眼神发直,正在脑子里设想着,谢初静被人大卸八块之后丢在野外,又被野兽吃得尸骨全无。 真是解气! 听见邵浩广叫到自己,邵洪海明显愣神了一下,抬头发现这么多人都看着他,他顿时有些紧张,帐篷里并不热,他的额头竟然冒出一层汗珠。 邵洪海结结巴巴道:“这个地形嘛,其实我来这地方也没几个月,地形也不算特别熟悉。” 他说自己不熟悉,倒是大实话。 他在京城过惯了纸醉金迷快活日子,一到沙北郡就叫苦不迭,这破地方出去说句话都能灌半嘴沙子,所以到任半年来,他几乎没去军营看过,巡查边境之类的军务更是懒得做。 每天除了喝酒作乐,就是在痛恨敏德皇帝把他踢到这鬼地方来。 邵洪海来沙北郡的时候是夏天,对这座北疆小城来说,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气候,他尚且觉得是到处都是穷山恶水,等秋天到来的时候,邵洪海实在是受不了了,他的怨气越来越大,他不敢给皇帝上奏折,就悄悄地给皇后写了许多信件吐苦水。 小邵皇后见时机成熟了,就给邵洪海画了个大饼,说要是谢谦正当上皇帝,就封他做天下兵马大元帅,尊他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两人一拍即合,密谋了很久,这才有了后来沙塔国宣战的这场大戏。 邵浩广锁着眉头看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叔叔一眼,没再纠结地形的问题 * ,反正军队里有向导,他又问:“那邵将军这半年来同他们交手数次,可否说说沙塔军队常用的战术,他们的战力如何,好教我军知己知彼。” -- 第154页 “这个么,这个……” 邵洪海张口结舌,他根本答不上来,他都没去过军营几次,更不用说对阵杀敌了。 不过他跟沙塔国可汗倒是通了不少书信,两人相当谈得来,说起女人和美酒都头头是道,大有知己相见恨晚之感。 在邵浩广严厉的目光下,邵洪海心虚地擦了擦汗,又气又恨,这邵浩广是他亲侄子,居然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让他下不来台,真该死,就该跟谢初静那个小畜生一样去死。 想到这里,邵洪海忽然有了个主意,大不了就像上次一样,再跟沙塔人通好消息,让他们伏击邵浩广,宰了这小兔崽子算了。 于是他故作轻松道:“据我所知,这个沙塔国可汗有很多儿子,他军队的指挥官几乎都是自己的儿子,因为任人唯亲,所以军队一盘散沙毫无战斗力可言。你尽管带兵去攻打,肯定能轻松取胜,我在后方做好保障,等着你带兵凯旋。” 邵浩广瞪着邵洪海看了一眼,可是邵洪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是别的将官也这样狗屁不通,他肯定要让人拖出去打军棍的。 可再怎么窝囊,他也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邵浩广只好忍着气道:“行了,知道了,你坐下吧。” 邵洪海无所谓地坐下了,他想好对策之后,反而镇定下来,不再忌惮邵浩广了。 他斜眼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副统帅,心想反正太子已经死了,大皇子就要做皇帝了,到时候我权势熏天,看你还能耀武扬威到几时。 邵浩广招手让众将官都聚集到桌上的沙盘边上来:“塔辽山的地形非常复杂,我们……” 他话没说完,外头突然响起一阵骚乱,接着就是传令兵嘹亮地叫声:“太子殿下平安回营!太子殿下平安回营!” 那声音越来越近,想必传令兵正朝着议事帐狂奔来报告。 邵浩广瞬间脸色大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欣喜若狂地大步冲出帐篷。 第85章 85 魏朝的大营瞬间沸腾了, 众位将官也紧紧跟在邵浩广身后出去迎接太子殿下,狂喜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 帐篷里只剩下邵洪海,他先是震惊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 但随着外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大, 他又无力地摔坐在椅子上, 喃喃道:“这不可能。” 太子殿下不仅回来了, 而且毫发无损, 看起来干干净净神清气爽,甚至还是自己策马回来的。 对情绪低迷的魏朝士兵们而言,只要太子能回来, 哪怕回来的是一具狼狈的尸体, 也比现在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好交待。 现在谢初静以这种出人意料的姿态出现, 无异于给士兵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兵士们都激动地嗷嗷叫 * ,每个人都清楚, 只要太子没死,他们就不会被皇帝怪罪了。 谢初静在他的中军帅旗下站定,所有人都跪地大呼:“太子殿下英明, 殿下千岁千千岁。” 邵浩广迎出来, 远远看见傲然站立的谢初静,他热泪盈眶,几步奔到跟前, 扑通跪下哽咽道:“殿下, 末将救驾来迟,末将有罪。” 众将官连同跌跌撞撞追过来的邵洪海一起都跪下了。 “邵副帅请起,各位都快快起来吧。”谢初静左肩有伤, 只伸出右手向上虚扶了一下。 邵浩广站起来,看见谢初静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心中激动不已,他们是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的交情,忍不住一拳捶过去:“你小子,可担心死我了。” 邵浩广这一拳虽然不重,可正好打在谢初静左肩上,他脸色一白,身体晃了几晃差点没晕过去。 邵浩广这才意识到谢初静可能有伤在身,他连忙道:“殿下恕罪,末将太激动了,僭越了。” 谢初静笑了一下,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无碍的,好兄弟,听说你在山里不眠不休找了孤几天,累得够呛吧。想不到你在体力耗尽之时还能有这等臂力,我大魏有你这样的年少虎将,何愁无人保家卫国。孤很欣慰。” 众人簇拥着谢初静回到中军大帐,谢初静在中间那把交椅上坐下后,大家都喜悦地向他请安,谢初静一一回应了。 邵洪海也走上前,哭丧着胖脸道:“这几天,殿下生死不明,我这做舅舅的,心里可难受死了。” 谢初静和蔼道:“让邵将军担心,是孤这做外甥的不对了。” 邵洪海眼神闪烁道:“哪里哪里,殿下言重了。” 这时,外面又有传令兵叫道:“斥候来报。” 邵浩广朝外道:“报。” 一名探子进来跪下:“禀告元帅,副统帅,塔辽河对面,三王子延苍峻的大营挂了免战牌。” “啊?这是何故?”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这个三王子骁勇善战,很是难缠,一直都主动出击,怎么会突然高挂免战牌。 邵浩广略一沉吟,觉得延苍峻不想出战正好,太子眼下正需要休息,便道:“他定是知道殿下平安归来,怕了。” 他担心谢初静的身体,便让众人都先行退下,无召不得入内,又命人把军医们全都叫来。 军医们来看过了,诊断的结果同昨天岑子昂请的郎中一样,肩膀上的伤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和经脉,而且因为伤口处理及时,已有愈合的迹象,情况良好。 现在谢初静主要就是失血导致的气血两虚,需要进补和静养。 -- 第155页 邵浩广听见军医们这样说,一颗不上不下悬了半天的心才总算放进了肚子里,毕竟谢初静看起来精神很好,有可能是强撑着装场面,现在军医们说他无碍了,才做得数。 谢初静听完了军医官们的汇报,点点头:“我在山里被一条小蛇咬了,不知这蛇是否有毒?” 结果 * 军医官摇摇头:“殿下,您体内没有中毒的迹象,只要注意保护伤口,多多休息,很快便可像往日一般英雄盖世了。” 邵浩广惊道:“是什么蛇,长得什么样子?我叫人拿纸笔来,你画出来给他们看。” “不用了。”谢初静笑着摇摇头:“不过是条菜蛇,孤不过随口一问。” 他没有被蛇咬,只是当初射他的那一箭上明明有毒,可昨天的郎中号脉后压根没提他中毒的事情,今天的军医们也完全没提,所以谢初静纳闷。 蛇没有,他身体里倒有一只春蛊,果然很厉害,能延年益寿。谢初静已经感觉到体内的毒素被渐渐消除了,只不过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邵浩广舒了一口气,让军医们下去研究药方煎药去了。 谢初静说自己想安静休息片刻,又让中军大帐里的其他仆人也退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他跟邵浩广两个人了,谢初静道:“我有一件事,你派些人手去清点军需的货物,传令给皇商们,只要确认货物没有问题,他们便可自行离开。” 邵浩广颇为意外:“为什么突然要干这个,你怎么关心起这些商人的事了。” 谢初静的眸子墨黑,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军队里带这么多商人,人多口杂的,消息容易走漏。” 邵浩广一惊:“你是怀疑……” “没错,我怀疑我上次遇袭的事情并不简单。” 谢初静恢复了他平日的镇定自若:“你去拿张舆图来,再将我率队出发前后那几日所有的往来文书都拿来,我们捋一捋,看看到底哪个环节可能出问题,要悄悄办,不要打草惊蛇。” “好,趁着盘货事情杂乱,我来查一查此事。” 邵浩广立刻派人去给皇商们传令,让他们协助官员清点自家的货物,盖章验收后,凭文书去户部领尾款。 又不用跟着打仗,又能回家拿银子,一群商人们感恩戴德,哪有不肯配合的,恨不得上午清点完下午就走。 由于岑子昂供的货比较多,岑记的货物花了两天才验完。 宋疏桐和妙菱早早收拾好行李,又买了不少当地特产放在马车上,第二天更是一起床就退了客栈驾车等在城门边上,只等岑子昂拿到验货文书就出城回京城结尾款去了。 结果两个人一直等到傍晚,岑子昂都没来。 宋疏桐觉得奇怪:“他不是说货昨天已经清点完毕,今天去拿个凭据就可以走的么,为什么耽搁到现在,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妙菱咬着嘴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小姐,我这心里不知咋回事,跳得厉害,心慌慌的。” 宋疏桐想了想对妙菱道:“再拖下去城门都快关了,你在这儿等我,我骑马过去看看。” 宋疏桐会骑马,这是她开启古代富婆生涯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她觉得既然这个时代的代步工具是马,她那一定要学会,就跟在现代自己会开车一样,想去 * 哪儿就去哪儿,多自在啊。 妙菱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小姐,那你一定早点回来。” 宋疏桐便从马车里跳下来,解下一匹拉车的马,她往马背上系马鞍,妙菱忽然道:“小姐你不用去了,那不是岑哥吗?” 宋疏桐抬头一看,岑子昂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脚步虚浮,似乎随时要摔倒。 “你这是怎么了,路上摔跤了吗?”宋疏桐连忙跑过去扶他,靠近才发现岑子昂脸色惨白。 两人一起把岑子昂扶上马车,妙菱又心疼又担忧道:“岑哥,你这是生急病了吗?” 岑子昂摇摇头,话没说出口,眼眶也红了,他哽咽着道:“刘溪诗,没了。” “啥!”宋疏桐耳边仿佛响了一声炸雷:“你开什么玩笑,什么叫刘溪诗没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老天,你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的,多不吉利!” 岑子昂以手覆眼,泪水顺着鼻梁落下:“不是玩笑,千真万确的消息,刚才前线的探子回来报告,说刘溪诗已死,她的人头现在就被挂在延苍峻大营的辕门上,尸体……尸体被扔到外面,被野狗分食了。” “什么!”这下宋疏桐真的是如遭雷劈了。 妙菱听完岑子昂的描述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开始哭:“老天爷啊,他们不是人,简直是畜生啊,刘小姐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啊。” 女主被男二杀了,而且还是虐杀。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男二明明情深似海无怨无悔地爱着女主啊。 那么可爱的无辜的刘溪诗居然死了,她怎么能死呢。 宋疏桐的大脑一片空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震惊和悲痛里,完全无法接收到任何外界的信息,她都不知道马车是怎么回到了客栈,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妙菱摇晃着她的胳膊,哭得稀里哗啦:“小姐,你能听见吗,你说句话啊,你这样让奴婢害怕。” 宋疏桐木然地坐着,有一种魂灵离开躯体又重新回来的抽离感,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她才看清眼前的妙菱和岑子昂。 -- 第156页 岑子昂跺脚道:“我去请个郎中来。” 宋疏桐拉住他的胳膊:“你不要去。” 妙菱破涕为笑:“小姐你终于会说话了,可吓死奴婢了。” 岑子昂焦急道:“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郎中一定得找。” 宋疏桐神色戚然:“找郎中没用,心病还要心药医。” 妙菱顿时心里一酸,她小声道:“小姐,奴婢晓得你同刘小姐姐妹情深,可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点吧。” 宋疏桐摇摇头:“不,我不信刘溪诗会死,我不信延苍峻会杀她,他绝对不可能这样对她。” 她猛地站起来:“我得亲自去一趟对面。” 宋疏桐完全不能相信刘溪诗死了,她一定要亲自去问问延苍峻,他把刘溪诗怎么样了。 第86章 86 宋疏桐竟然要孤身闯敌营。 此言一出, 岑子昂和妙菱都是大吃一惊 * 。 岑子昂立刻反对道:“你疯了,不能去,太危险了!” 妙菱也哭劝道:“小姐,你要急死奴婢吗?那是什么地方, 千军万马的敌营啊, 那是虎狼窝, 是地狱是魔窟, 你是要去送死吗?” 宋疏桐神色平静:“我没有发疯,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不绝对会让自己有事的。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安全过去。” 岑子昂沉默了一下, 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 你既然说要去, 肯定有你的办法, 但是我还是不能让你孤身涉险,如果你非要确认一下的话, 那我替你去。” “不,你不能去,你这样的外族男子面孔, 在那边太惹眼了, 反而容易坏事。” 妙菱急了:“小姐,可你一副中原姑娘的长相,白白净净杏眼樱唇的, 跟对面的女子也一点不像啊, 你去不是更危险。” “你们不了解情况,沙塔国虽然民族分支非常多,但是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信奉兰聂天神,女子不得外嫁,不过男子却可以娶外族老婆,这里是边境,魏朝肯定有不少女子嫁过去,我去的话才不显眼。” 岑子昂见实在说服不了宋疏桐,便提出要护送宋疏桐去,宋疏桐答应了,三人商量了一下,把妙菱留在客栈里照管行李,他们俩稍作准备就出发了。 宋疏桐说的那个密道入口在山里,两人到了山脚下弃马步行,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坳,绕过一片密林,天色已经麻麻亮了。 “是这里了。”宋疏桐指着前面两米多高的半坡上隆起的一处巨石:“就在那上面。” 岑子昂敏捷地爬上去,放下包袱后,俯身下来拉宋疏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却对这里的山山水水感到特别亲切。” 宋疏桐闻言一怔,忍不住看向岑子昂,岑子昂正迎着山风伸展胳膊:“明明是荒山野岭,我偏觉得挺自在。” 宋疏桐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大约因为你天生就是个洒脱乐观的人吧。” 她想,这样也很好,起码岑子昂现在是快乐的,被时光愈合的伤口,何必再人为撕裂呢。 宋疏桐把头上的包头巾解开,里面是妙菱早早替她梳好的外族小辫子,又脱下身上的魏朝女子袄裙,穿上了安得塔族妇女常穿的衣衫。 她换过衣服之后,就开始往脸上抹颜料,让自己白净的皮肤看起来黝黑一点,更像常年在戈壁滩上生活的人。 岑子昂帮不上什么忙,抱手站着看,嘴里道:“真费事,还是人皮面具方便,下次见到太子殿下,我问问他那个人皮面具如何做的,也给你弄一张。” “我才不要,就用这个挺好的,人皮面具是用人的皮做的吧,听起来好残忍。” 宋疏桐已经涂好了脸,听见岑子昂提起谢初静的人皮面具,心里一动在脸上胡乱点了几颗黑痣,算是跟他的麻脸面具遥相呼应了。 岑子昂 * 其实也搞不清楚,随口道:“也不一定是人的皮,有可能是羊皮或者牛皮内面的软膜撕下来的那层,难道叫老婆饼就是用老婆做的饼,叫夫妻肺片就是用男人女人的肺切片蘸辣椒油。” 宋疏桐终于难得的笑了一下:“叫妙菱听见,又要说你跟我学的油嘴滑舌了。” 她收拾了好了自己,扒开山坡上厚厚的枯枝和杂草,露出一个三尺左右高度的圆圆洞口。 岑子昂凑过来看,里面黑咕隆咚的,有风往外灌,他问:“这么黑,这么窄,这能走人吗?” “黑不用怕,我有照明神器!”宋疏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伸手将它放入漆黑的洞中,夜明珠立刻变得通体透白,散发出莹莹柔光,如一轮明月般绮丽,在洞中照明绰绰有余了。 “这洞能通到哪里?” “通往塔辽国边境冈北城的旁边的一个小村庄。” 岑子昂深深地看了宋疏桐一眼,苦笑了一下:“孤胆英雄单枪匹马迎战千军万马,这种事情,我只在戏文里听说过,想不到今天你竟然要去做,而我居然陪着你发疯,” 宋疏桐叹了一口气:“大岑,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能过得安稳幸福。有好多事你不需要懂也不需要知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无条件的信任我,从来不追问我,能跟你做朋友,我真的觉得特别开心。” 好朋友,请原谅我吧,我真的没办法告诉你,这所有的事原本就是我脑中的一出戏而已。 -- 第157页 宋疏桐觉得,不说出来才是明智的决定,戏外的人在看戏,可对剧中人来说,这就是真切的人生。如果知道真相,那些信念不坚定的人,活着的信仰怕是会坍塌。 岑子昂静静地看着宋疏桐,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只是朋友,虽然他早有感觉,但听她亲口说出来,仍然难免心酸。 他压抑着内心的失落,拍拍宋疏桐的肩膀:“老大,能跟你做朋友是我三生有幸,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 其实有些人从一开始遇见,你就知道不可能属于自己,尽管如此,能相识已觉得是一种幸运。 “干嘛说得这么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荆轲刺秦王呢。你放心吧,见势不妙我肯定像只狡猾的小野兔玩命逃回来,我比谁都惜命。” 宋疏桐不想让岑子昂担心,便开了个玩笑。 她弯腰钻进密道,回头对岑子昂道:“我去了,这个出口就是我的生路,你替我守好了,我找到刘溪诗,就带她回来,我们一起回京城。” “等一下,带上这个,我怕洞里有蛇。”岑子昂叫住宋疏桐,从怀里掏出一包防止蛇虫的药递给宋她,再次加重了语气道:“我等你们平安回来。” 像是叮嘱,又像是祈祷。 宋疏桐出发了,入口处窄小,她只能蹲下来往里挪,但进入几米之后,就变得豁然开朗了,这其实一个天然洞穴。 * 宋疏桐要去的地方,从地面上走,如果不想从塔辽河关隘正面找死的话,就得从山里翻山越岭绕很远的路,但是从她地底密道走就很近,因为几乎是直线距离,所以她举着夜明珠,很快就到了出口处。 在出去之前,宋疏桐还在洞穴里摘了一大堆脆蘑,用包袱皮包了挎在背后,想了想,又用布手绢包了一大包。 脆蘑是塔辽山里的一种特产,是可以生吃的蘑菇,吃起来脆脆甜甜的,外头极为难得,因为山里的小动物们也爱吃这个,稍微冒点头就被小兽们啃光了。 它喜爱生长在阴凉的地方,这条密道里面的脆蘑因为小动物进不来,所以长得又大又好。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宋疏桐并没有进旁边的那座村子,而是坐在边上一边歇脚,一边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村子里出来了一群骡马队,男男女女几十个人,还有二三十辆架子车。 宋疏桐等得就是这个时机,延苍峻的大营里,粮草当然是囤够了,但是日常的新鲜蔬菜瓜果,却是从这个村子里送过去的。 骡马队靠近了,宋疏桐站起来,跑到那领头的黑瘦小老头身边躬身道:“阿大,请留步。” 老头站住了,抖抖两撇小胡子斜眼看她。 宋疏桐不慌不忙,陪着笑脸道:“我是隔壁乌里寨子里头铁匠家的姑娘,昨日我上山去猎兔子,无意中发现了一片脆蘑,自己吃了可惜。听说阿大庄子上往三王子的营房里送菜,想跟着一起去卖给厨子,挣几个嫁妆钱。” 说完,她掏出手帕里提前装好的那一包,塞给了老头:“这个给您,孝敬您家里阿孃吃。” 老头打开一看,很是吃惊,这么大的脆蘑,自己吃了真不划算,怪不得她想拿出去换钱。 他一想这丫头是铁匠家的闺女,心说卖个人情也行,将来打个马掌之类,说不定能便宜点,便将那一包塞在怀里,点点头道:“那你跟在后头吧。” 就这样,宋疏桐混在送菜的队伍里,进了延苍峻的大营。 进营房辕门的时候,宋疏桐硬着头皮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吊着的那个黑漆漆血肉模糊的人头,只一眼,她就确定那不是刘溪诗,没别的,刘溪诗不可能有那么粗的脖子,那分明是个男人。 所以刘溪诗很可能并没有死,只是被延苍峻金屋藏娇了。 宋疏桐了解自己的男二,那是个又偏执又心狠手辣的家伙,占有欲极强,如果刘溪诗又哭又喊要回到男主身边的话,保不齐这个混蛋会做什么事,把她囚禁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趁着乡民们都忙着卸货、算账的时候,她脚底抹油溜了,在营地里七拐八拐避开巡逻的哨兵,直奔延苍峻的中军大帐。 宋疏桐觉得刘溪诗极有可能就在延苍峻的帐篷里,这个地方要首先排查,如果没有,那她再去别的地方找。 帐篷外守备森严,十几个士兵持刀分 * 立两侧,那刀口上寒气嗖嗖直冒,看得宋疏桐头皮发麻。 她硬逼着自己走了过去,还未靠近,呵斥声便响起来:“干什么的?” 宋疏桐连忙对那些士兵弯腰行礼:“各位军爷,大英雄,我是村里送菜的,厨房上的大人们见我今天送来的脆蘑好,就让我给三王子送过来。” 说完把身后的包袱解开给他们看,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卫兵们对视了一眼。 品相这么好的脆蘑的确是稀罕物件,不过三王子一个铁血汉子,当然不会计较几口吃食,这脆蘑恐怕又是给那个美人的。 谁都知道三王子最近收了一个美貌女子,甚是宠爱,到处搜寻好东西送给她讨美人欢心,想必厨房这么做,也是三王子的安排。 于是卫兵队长挥挥手:“送进去吧,快去快回。” 宋疏桐连忙进去了,她掀开帐篷的帘子钻进去,就看见书桌后面坐着个秀美的异国姑娘,穿一身沙塔国人的服饰,正在烛光下低头看书,耳朵上两粒水滴形月光石耳坠,在灯下闪着莹润的光。 -- 第158页 宋疏桐第一眼没认出来,再细看一眼把手里拎着的包袱都吓掉了,没有什么异国姑娘,那人就是刘溪诗。 按照正常剧情走的话,应该是女主宁死不肯穿敌国服饰,同时一直跟延苍峻哭闹让他放她去找男主。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情形看起来那么宁静唯美岁月静好? 这,这不对头啊。 第87章 87 刘溪诗初始以为是婢女进来了, 等听见动静抬头,认出了宋疏桐,也是大吃一惊,她扔下书跑过来:“桐姐姐, 你怎么会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 刘溪诗看着宋疏桐一身破破烂烂的村姑衣裳, 又惊讶道:“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宋疏桐看见刘溪诗没事, 揪了几天心的放下了, 接着又急又气道:“我也想问你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快被你急疯了你知道吗?” 刘溪诗脸红了,她低头牵着自己的衣角扭来扭去:“对不起。” 宋疏桐一把将她拉到里面, 压低了声音问:“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受人胁迫了, 是延苍峻逼你留在他身边对不对, 没关系,你说实话, 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的。” 刘溪诗连忙摇头:“不,桐姐姐,没有任何人威胁我,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咬了下唇说道:“他要娶我为妻, 我也决定留在他身边,我喜欢他,又怕此举会害了留在魏朝的爹娘兄弟们, 所以和他商议了一下, 决定假死。” “啊?”宋疏桐听完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你,你再说你一遍,你说你喜欢谁?” 刘溪诗低着头, 耳朵和脖子都是通红的,小小声道:“我喜欢三王子,他也喜欢我。” 宋疏桐:“……” 天啊,这不是真的!!! 宋疏桐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立刻急了:“你怎么能喜欢三王子呢? * 你还是太天真了,他说喜欢你,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就答应留下来了?这也太幼稚了,你怎么不想想,大魏也有好男人在等着你呢!” 女主一脚把男主踹了追寻真爱去了,变故发生的太突然而且毫无预兆,这剧情别说读者能不能接受了,连她这个作者听着都快崩溃了。 可是刘溪诗坚决道:“桐姐姐,那不一样的,大魏纵使有许多好男儿,可我已经对三王子动心了,别人就算是天神下世,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他,今生今世非他莫属。” 宋疏桐:“……” 她悲愤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苍天啊,我不能接受!虽然男二我也是很喜欢的崽儿,但这样一来,家里还有个大傻子没媳妇了怎么办? 刘溪诗眼眶一红:“对不起,桐姐姐,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人的心是不能被束缚的。” 她的鼻子尖红红的,眼泪在大眼睛里打转,然后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宋疏桐最见不得别人哭,特别是刘溪诗这种娇滴滴的软妹一哭,她立刻就受不了,只能无力又无奈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你的糖吃。” 刘溪诗破涕为笑:“我就知道桐姐姐最好了。” 她挨着宋疏桐的身边坐下来,好声好气地请求宋疏桐回京之后能多多照顾一下她的养父母,因为她亲生爹娘刘太傅和郭夫人身边还有几个儿子,可是老范夫妇俩孤苦伶仃。 刘溪诗再次哑着嗓子道:“桐姐姐,还要这么麻烦你,我真的对不起,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了。” 宋疏桐黯然地答应了,伸手去揉刘溪诗软软的头发:“小姑娘,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好吗,你没有对不起谁。我虽然不认同你把爱情当成一切,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爱的人和自己想要的生活,任何人都无权反对。” 刘溪诗感动道:“谢谢桐姐姐,我跟他说过你,我说我的桐姐姐是天下最美丽最善良的人。” 宋疏桐看着刘溪诗提起延苍峻满眼小星星的模样,忍不住懊悔,她当初为什么偏偏把女主写成了恋爱脑啊。 宋疏桐叹了口气道:“我愿意给你祝福,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把男人的爱当成一切的依仗,就等于把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好比押上一切的赌徒,没有退路可走,你得多加小心。” “桐姐姐,你放心吧,他对我的心意,我感觉得到。” 刘溪诗拉着宋疏桐到了床边,端出一个针线筐,拿起一件小肚兜给宋疏桐看,羞涩道:“我好像有了。” 宋疏桐顺手从里面拎了一件,还没展开,刘溪诗就劈手夺过来藏在枕头底下,宋疏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八成是给延苍峻做的内裤。 她窘迫地转开了话题:“你俩才在一起几天啊,哪能这么快知道怀 * 孕。” 刘溪诗的脸红透了,她的手轻柔地放在小腹上:“我就是有这种预感,很强烈的感觉。” 宋疏桐无言以对,话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准,据说很多孕妈妈都是在孕检之前就有怀孕的预感,这种事真的难说。 刘溪诗满脸幸福:“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像他爹呢,还是像我。” 她憧憬了半天,猛然想起宋疏桐还在边上看着,又羞红了脸:“哎呀我真是的,我跟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家不该说这些的,说了你也不懂。” -- 第159页 宋疏桐尴尬道:“没事,你继续说你的,我能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没结婚没生娃,但看见你现在姻缘美满,我已经开始发愁了。” 她话中有话道:“你说要是我有一个崽儿,他找不到媳妇了怎么办。” 刘溪诗噗嗤一笑:“你呀,想太多,夫君还没有呢,你就就操心儿子的事儿了。要我说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找媳妇的事情,为娘就帮不上忙了,该让孩子们自己想办法。” 女主都这种态度了,宋疏桐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苦笑道:“可不是么,得让他自己想办法。” 宋疏桐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墙边挂着的巨幅地图上,看着上面标出的那道红色的边境线,她立刻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你能劝劝三王子殿下,让他别打仗了吗?咱们谈判不行吗,开放贸易啊,边境互通啊,这些事情都可以谈呀,俗话说万事皆可商量,干嘛非得刀兵相见呢,和气生财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是刘溪诗的爱情之路还是两国之间开战的事情,都让宋疏桐看不懂了。 她在书里写了这场战争没错,但是她写的战斗原因是因为这一年夏天草原上大旱死了不少牛羊,秋天又来的特别早特别寒冷,沙塔国平民过冬有困难,所以军队按照惯例来边境扫荡一番,抢了些粮食牲口就走了。 但是现在到了沙塔国的军营,宋疏桐看着延苍峻这安营扎寨的阵势,以及军队的规模,觉得不对头,沙塔国的套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想要干什么? 刘溪诗轻声道:“他也不想打的,但是他父王坚持要打,其中可能有些古怪。” 宋疏桐挠挠头:“我真是被弄糊涂了,如果像你所说,沙塔国可汗想打这一仗,可他自己又不来,只让延苍峻在前线指挥,而延苍峻这边呢,魏朝大军来了不仅不应战,居然高挂免战牌,这那他们到底是想打还不不想打啊。” “这,男人们的事情,我也说不明白啊。”刘溪诗迟疑了一下道:“桐姐姐,皇后娘娘毕竟不是太子的亲娘,我觉得还是小心些为好,邵家手握兵权,也不可小觑。还有,你不是和岑哥在军中随行吗,岑哥会些拳脚功夫,请他一定要暗中保护好太子殿下。” 宋疏桐顿时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要小 * 心皇后娘娘,又要小心邵家,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溪诗慌忙道:“没什么的,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宋疏桐眼珠子转了几圈:“不对,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刘溪诗咬唇,很是为难的样子,最后还是道:“我也只是怀疑,若是查到什么,我派人给你送消息。总之,只要太子殿下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就万事大吉了。” 这时候,外面的卫队长隔着帐篷帘子冲里面叫道:“刘小姐,方才那女子为何进去这么久?可有事要俺们进去帮忙?” 刘溪诗在里面温柔道:“无事发生,我瞧她采来的脆蘑比别家都好吃,好奇便多问了几句。” “看来我得走了。”宋疏桐站起来,她还是放心不下刘溪诗:“若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回京城找我们,就算不回娘家,我也能把你安排的敞敞亮亮。” 刘溪诗点点头,送她出了帐篷,刚出去,卫队长便粗声粗气吼道:“快滚。” 宋疏桐在心里无声地骂了句,看门狗狂吠什么,你就是留老娘,老娘也不想待这儿。 骂虽骂,她还是怂怂道:“这就滚了。” 出了延苍峻的大营,宋疏桐不好再跟方才的村民骡马队一起走了,便找了个地方躲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该走远了,才出来往回走。 她沿着山脚小心翼翼往回摸,打算从密道原路返回。 一路上又不敢走的太快,怕被之前的骡马队发现;又不敢走的太慢,怕天黑了一个人走路危险,就这样纠纠结结地在路上走着,路过一处密林地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宋疏桐吓得一个哆嗦,第一个反应就是,与我无关,不要看不要管,好奇不仅害死猫也会害死人的,我还是跑吧。 于是宋疏桐撒丫子就往反方向跑,结果没跑几步被绊了个狗啃屎,牙齿撞到了嘴唇,血腥味混着泥土味直冲进鼻腔。 好痛,但是在死亡威胁之下,她顾不上哭疼,也顾不上去想自己是不是摔破相了,强撑着一瘸一拐爬起来之后,定睛一看,草丛里躺着个剑鞘。 宋疏桐气恼地踢了一下这个绊倒自己的东西,恨恨地想,估计是里面的被围攻的那个倒霉蛋拔剑的时候顾不上放好,随手扔出来的。 她揉揉膝盖,疼的狠,估摸肯定摔破皮了。 就在宋疏桐骂骂咧咧地准备继续跑路的时候,忽然觉得这把剑鞘看起来十分眼熟,便忍不住捡起来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得了,宋疏桐一下子认出来了,这剑鞘是谢初静的,他受伤的时候,她替他拿过这把剑,因此认识。 宋疏桐一脸懵逼地拿着剑鞘,脑袋缓缓转向刚才那片树林子。 所以,里面被围攻的倒霉蛋是我的崽崽?! 我可怜的崽崽才被女人无情的抛弃,一转眼又被男人凶狠的围殴?!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这么残忍。 宋疏桐只觉得血气往脑门上顶, * 她抱着剑鞘冲进树林跺脚道:“住手!别打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 第160页 第88章 88 宋疏桐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入决斗场地中间, 她的个头虽然不大,但是嗓门超大,一路扯着嗓子喊:“别打了!别--打---了了……” 小树林里面的一群人正打得昏天暗地难分难舍,谁也料不到这种时候会突然冲进来一个劝架的, 于是打人的和被打的都被这个意外的变故弄得有点懵逼。 两边的人马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手里举着兵器,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宋疏桐一直冲到谢初静面前才刹住脚步, 见他好好的站着,下意识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紧张地问道:“你死了吗?” 谢初静:“……谢你吉言, 并没有。” 围攻谢初静的人有五六十个, 都做沙塔国的安得塔族人打扮, 那领头的看清楚来闹场子的居然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乡民小丫头后, 骂道:“又来一个不怕死的,老子送你一起上路。” 宋疏桐一听这熟悉的京城口音愣住了, 把身子一扭,面向他们欣喜道:“你们也是魏朝人?老乡啊,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 领头的直接气笑了, 他根本不回答, 举刀迎面劈过来,刀锋未至,刀风已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宋疏桐本能地抱头尖叫一声, 腿一软原地蹲了下去,和平世界长大的小绵羊,杀人放火的事只在电视里见过, 真遇上了,她吓得连跑都不会了。 眼见那把朴刀就要把宋疏桐圆圆的脑袋劈开,谢初静飞身而来举剑格挡,金石相撞发出铿锵的响声,两人都拼了全力,短兵相接火星直冒。 “你给他们套什么近乎!”他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吼道:“躲我背后,我保护你。” 宋疏桐这才惊魂未定地意识到,刚才她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回过神之后看着眼前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而且貌似功夫都不低的样子,她带着哭腔道:“这,这还保护个屁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跑吧。” 说完,她迈着小短腿撒丫子就跑,怀里还不忘抱着他的剑鞘。 谢初静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对方人多势众,如果没有宋疏桐,他全力拼杀,也许能打个平手,可现在有她在,他要分心照顾她,一个不慎就可能让她受到伤害。 嘴里说出来很长,但其实心里想这些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谢初静立刻做了决定,他转身拎起她的后脖子上的领子,像背包袱似的往背后一丢,驮着她大步流星开始飞奔:“要跑一起跑。” “我以为你要面子不愿意跑呢。”宋疏桐觉得脚下蓦然轻松了。 谢初静轻笑一声:“面子哪有你重要,人在才有一切。” 宋疏桐回头看看屁股后面黑压压跟上来的坏蛋们,吓得心砰砰直跳,她把头转回来,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 ,贴在他耳边道:“不能跑直线,他们放箭咱俩就完了,你听我的,我往哪儿指,你往哪儿跑。” “好,听你的。” 宋疏桐就这样指挥着谢初静在密林里狂奔逃命,两人就像是人肉导航仪和人形发动机,配合的又完美又默契。 谢初静的轻功在这时候发挥出极大的优势,他在深山老林里敏捷地穿行,忽左忽右像一颗流星。 后面那群人虽然穿着沙塔国民族服饰,刚才的口音却暴露出他们是大魏人氏,魏朝多平原,所以他们对山地的地形非常不熟悉,很快就被远远甩开了。 尽管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些人了,宋疏桐还是不放心,又指挥着谢初静多跑了小半个时辰,才说道:“好了,停下来吧,他们追不上了,刚才我把他们引去的那座山头叫迷魂岭,猎人进去都迷路,不认识路的人进去没三天别想摸出来。” 她从谢初静的背上跳下来,立刻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干呕,他跑的太快了,她晕车了。 谢初静想去扶她,又怕她不愿意被人看见狼狈的样子,便走到一边去,忍着心疼不去看她,等她吐完了自己走过来,他才去搀扶她,顺手接过她挟在胳膊里的他的剑鞘,笑道:“真想不到,你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竟然还挺顾家的,知道护东西。” 宋疏桐依旧头晕目眩:“我也想不到,你背着个大活人还能跑的这么快。” 谢初静扶她靠着一棵树站好,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这边来了?” “我路过,行不行!”宋疏桐想起来就恼火,气鼓鼓道:“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又又又又来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山里弄回安全的地方去,这才几天啊,他又自己跑回来了,一点不珍惜她的劳动成果。 谢初静收剑入鞘,淡淡道:“我去找你,只有妙菱在,我问了妙菱才知道你到沙塔国来找刘溪诗,我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 宋疏桐一听更气了,骂骂咧咧道:“我做事自然有我的分寸,轮得到你不放心么?你现在这样,不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吗?你说你一国太子,都主动跑到人家国境里了,不抓你抓谁啊?简直是英雄不问出处,作死不挑坟墓!” 谢初静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贫呢,比说书的还贫,不上天桥卖艺真是可惜了。” 宋疏桐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啥,我这口才郭德纲都得服。” “郭德纲是谁?” “一个跟我一样伶牙俐齿口吐莲花的人。” 谢初静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是男的还是女的,若是男的,你还是稍稍避嫌为好。” -- 第161页 宋疏桐翻了个白眼送给谢初静,反问道:“这就奇了怪了,你不是男的吗,怎么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你不叫我避嫌呢?” 谢初静愣了一下,幽幽道:“我和其他男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宋疏桐被他说的一愣,目光 * 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两腿中间的某处看去,捂着嘴道:“你不会是宫里出来的吧。” 谢初静气得牙痒痒:“我虽然是宫里出来的,但是跟你想的那种事没关系!” 宋疏桐当然是明知故问,谁让他刚才拿女德班的大帽子扣她的,她本想再奚落他几句,忽然想起,这个可怜的男人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女主戴了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她的同情心顿时像雨后的小竹笋一样唰唰唰在心田疯长。 她看着谢初静,几次欲言欲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算了。” 谢初静也想起她此行的目的,主动问她:“你不是来找刘溪诗吗,找到了没有?” 宋疏桐脚下一个趔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想想这种事也瞒不住他,迟早还是要让他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 她狠狠心道:“找到了,她没死,她喜欢上了沙塔国的三王子,就是抓走她的延苍峻,延苍峻对她太好了,所以她决定留在这里了。因为担心有人诬陷她投敌卖国,会连累家人兄弟,所以才做了个假死之象,金蝉脱壳。” 宋疏桐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出刘溪诗的决定,她低着头,完全不忍心抬头去看谢初静脸上的表情,觉得自己说出这些真残忍。 “原来如此。”谢初静点点头:“她转投他国虽然令人唏嘘,却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淡漠,宋疏桐抬头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悲伤的神色,但是没有,他只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经历了刚才那番打斗,又背着宋疏桐狂奔了一两个时辰,谢初静是真的有些疲惫,他抱着剑靠着树干坐下来,闭上眼睛道:“我们休息一刻钟再走。” 宋疏桐:“……” 她疑惑地去观察他。 谢初静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宋疏桐就想,他一定难过极了,但是男人不能当着女人的面哭,所以他才强忍心痛,让自己看起来风平浪静。 谢初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宋疏桐又想,他一定心痛极了,但是刘溪诗已经做了决定,为了爱人的幸福他只能忍辱负重。 这小东西看起来真可怜呐,他的眼泪一定在往肚子里咽吧。 宋疏桐快被自己的内疚折磨死了,她轻轻靠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遇事还是要想开点。” 谢初静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她,片刻后顿悟了,她说的大约是刚才被杀手的追杀的事情:“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用发愁。” 宋疏桐顿时又愧疚又委屈,她怎么可能不发愁呢,好好的一本言情文,女主居然移情别恋了,虽然感情的事情没有对与错,可总有个先与后吧,这样对男主未免太残忍。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女主心里要爱谁是女主的事,宋疏桐再难以接受也扭转不了现实。 一筹莫展的宋疏桐两条眉毛耷拉着,有气无力道:“你休息好了我们就走吧。” “往哪 * 儿走?” 宋疏桐站起来,无精打采地迈步:“出山啊,回去找岑子昂啊。” 谢初静跟上她,问出了心头的疑惑:“你怎么仿佛对塔辽山十分熟悉?” 宋疏桐脚步顿住,她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胡诌道:“我不是对塔辽山熟悉,是我这个人方向感极强,到哪里都不迷路,看一遍地图就能记住全部地形,就跟有的人三岁做诗五岁做文,读文章过目不忘一样。这是天生的本事,信不信由你。” 三岁做诗五岁做文,读文章过目不忘,宋疏桐影射的这个人就是谢初静自己了,既然他能做到的这些,那别人有些旁的本事也不足为奇吧。 谢初静当然明白她意图所指,笑了一下道:“我没说不信,这世上本就是有些奇人异士的。” 两人开始往山外走,宋疏桐走在前面带路,她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谢初静,一不小心把男二写的太撩人,结果女主没把持住,竟然被撩走了。 现在可怎么办才好,从哪儿再找个姑娘赔给他呢? 谢初静不知道宋疏桐为什么情绪低落,既然她不想说话,他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天色渐渐暗了,谢初静故意找话问她:“天黑之前我们能下山吗?” 宋疏桐依旧没精打采,低着头道:“能到的,咦,这是什么?” 她伸手从地上拽起一样东西,拉起来一看,竟然是麻绳编的一张大网。 丧了一天的宋疏桐没忍住扑哧一笑:“殿下你看,这多有意思,怎么会有傻子在树林里撒网,这能抓到鱼吗?” 谢初静没回答,拔剑从她身侧冲了出去。 第89章 89 宋疏桐这才发现, 发现树林前面不知何时闪出来十几个手持利器的男子。 她猛地捂住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不是她运气好,恰巧看见了地上的这张网, 那么这网里被套住的两条大鱼恐怕就是她和谢初静了。 宋疏桐给谢初静的设定是从小跟随名师习武, 所以功夫很高, 但她这篇毕竟只是个言情文, 不是武侠小说, 硬要说男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盖世武功,就有点太扯了,只能说对付几十个人他还是有把握的。 -- 第162页 所幸这次埋伏的杀手不多, 只有十几个。 谢初静片刻功夫就把这些人全杀光了, 他静静地矗立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 鲜血顺着他手中的剑蜿蜒低落。 宋疏桐看着这一幕,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谢初静在桌上摆人头的事, 她结结巴巴道:“你,你该不会这次还要再把他们摆整齐吧。” 谢初静不置可否:“这些人的招数套路,很像中原人。” 宋疏桐惊魂未定地道:“他们是哪儿的人都不重要, 你看看你, 不好好在大营里待着,瞎跑什么,这下好了, 差点成猎物了。” 谢初静冷冷道:“你没明白, 这些人全是魏国人,他们的来意很明显,就是要杀 * 我。看来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再嫁祸给沙塔国。” 宋疏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是谁?” 问完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谢初静若是知道是谁人想害他,何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她后怕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赶紧回去,我带你从我的独家密道走。” 谢初静随意把剑在一具尸体的衣裳上蹭了蹭,擦干血迹走过来问她:“你的密道在哪儿?” 他一靠近,宋疏桐鼻子尖全是浓郁的血气,她瑟缩了一下:“在冈北城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附近。” 谢初静想了想道:“我们不能走密道回去了,哪儿离可汗的行宫太近,不安全。这些人在暗处,假如他们从我入城开始一直监视我,应该也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万一有人堵在密道出口,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 “你说的有道理。”宋疏桐频频点头,正想说那我们绕路好了,忽然又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来:“如果他们去了我的密道,那岑子昂怎么办,他会不会有危险?” 谢初静沉吟道:“如果真有埋伏,那些人见他不走,就会以为我们还没出来,他暂时不会有事。” 宋疏桐急忙道:“好,那我们赶快绕路回去,找邵世子搬救兵,救岑子昂。” 谢初静道:“我们当然要救他,但是不能去找邵世子,也不能去找邵将军。” 宋疏桐奇道:“为什么,邵世子不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吗?你们不是情同手足吗?” “情同手足。”谢初静冷笑着重复了一遍,心酸自嘲道:“我离开军营来找你的事,只告诉了邵浩广一个人,结果我刚越过国境线就遇上杀手追击,绕路下山在路口还有杀手埋伏,对方显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现在信不过任何人。” 宋疏桐认真思索了一下:“可是如果有人监视你的话,就算邵世子不出卖你,人家也能知道你的行踪。我觉得既然刚才杀你的人是魏国人,幕后主使也有可能是魏国人。”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宋疏桐觉得太奇怪了,她本以为是谢初静越过国境,被敌人遇到了,当然要杀他,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宋疏桐蒙圈了,虽然写文不是记流水账,吃饭睡觉这些不重要的情节都一笔带过了,可男主几次三番被人追杀这种事,是怎么冒出来的,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类似情节。 谢初静默然片刻:“你说的对,不一定是他,但我仍然要小心行事。若想知道是谁害我,只要看看我死之后谁得利就行了。” 要杀太子的人,必然意在皇位,但是敏德皇帝风流多情,谢初静多达几十个兄弟,至于到底是哪一个兄弟想要取而代之,谢初静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他决定回京城。 这一路注定不太平,想必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准备好连环杀手对付他了。可越是这样越要回去,只有回去,才能掌 * 控住局面。 宋疏桐听糊涂了,她恼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死之后,我不许你死,你说点吉利的!” 看见宋疏桐发火,谢初静原本异常严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死。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学一学刘溪诗,她那假死的路数很不错。” 谢初静找了个身形跟他很像的杀手尸体,互换了衣衫,又找了块大石头把那人的脸砸得血肉模糊,最后,他迟疑了一下,把手中的剑放在了那具尸体旁边。 整个过程十分重口味,宋疏桐胃里翻江倒海,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躲到一棵树后面玩命深呼吸告诉自己:“你要理解他,他是聪明人,正在做明智的事,他不是变态,不是……呕,他真的好变态。” 谢初静做完一切来找她,发现她脸色苍白,黄胆水都吐出来了,皱眉问:“你没事吧。” 宋疏桐扶着树站起来,虚弱道:“殿下,我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你要不介意的话,能背我走吗?” 她并不是想去撩他故作娇软,她是真的脚软。 谢初静心疼地背起她:“你不是方向感强吗,有没有可以绕开这些杀手回京城的路?” 宋疏桐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有是有,可你难道忘了吗,我还要去救岑子昂的,对了,还有傻大妞妙菱,她还在客栈里等我呢。” 谢初静略一思索道:“我走的时候,妙菱说要去找岑子昂,想必他们现在在一起。” “天呐,”宋疏桐绝望地拖着哭腔道:“那完犊子了,他俩肯定被人一锅炖了。” 谢初静不忍她难过,劝道:“他们暂时应该没事,我毕竟是当朝太子,这些杀手虽然想杀我,却不敢大张旗鼓,所以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守株待兔围住岑子昂等我们自投罗网是最好的办法。” -- 第163页 宋疏桐伏在谢初静背上,慢慢想明白了,这是一个陷阱,岑子昂和妙菱是诱饵,放在兵法里这叫围点打援。 于是她坚决道:“殿下,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你赶紧跑,跑的越快越好,然后我自己回去救他们就可以了。” 谢初静剑眉微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宋疏桐鼓着腮帮子道:“可我也不能抛下岑子昂和妙菱啊,他们是我的家人!再说他们的目标是你,看见你不在,说不定就放过我们了呢。” 谢初静简直气笑了:“你太天真了,如果他们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呢,我绝对不允许你以身涉险!” 宋疏桐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谢初静说的一切,真的有可能发生,那些毫无人性的杀手们,很可能还会百般折磨她,逼她说出谢初静的下落。 他们可能会把她绑起来,然后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用烙铁烫,还有竹签子插指甲缝…… 宋疏桐认真考虑了一下,像自己这样的人到底能经受住几种酷刑,结 * 果她只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些过程,就用手捂住脸,痛苦地哀嚎道:“不行啊,我真的很怕疼的,我到时候肯定是个没骨气的小挫货,我到底该怎么办?” 谢初静被她又怂又怕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别怕小挫货,你还有我,现在天黑了,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吧,等明天我再想办法。” 宋疏桐趴在他宽宽的背上,乖巧地点点头,心里莫名地有安全感,她就是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困难都能解决,他肯定会有办法的,因为他是她的男主啊。 宋疏桐指路,带着谢初静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这个山洞在一个背风的半山坡上,视野很开阔,他们到的时候,头顶正好升起一轮又大又圆又明亮的月亮。 谢初静找了些树枝来,要在山洞里升一堆篝火取暖,他在里头摆弄火堆的时候,宋疏桐站在洞外吹风,极目远眺月光下莽莽苍苍的塔辽山,心里生出一种沧桑寂寥的感觉,似悲似喜。 虽然在剧情的加持下,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模仿这个世界的人了,但她毕竟不是。 宋疏桐回头去看山洞里的谢初静,篝火已经点燃,他专注且小心翼翼往里添柴禾,红红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给他原本冷峻的容颜加了一层柔光滤镜,他看起来那么温暖,那么可靠,她居然开始依恋他了。 宋疏桐意识到这一点,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用力仰着脖子去看天上的月亮。 她失去了原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她的亲人和朋友,她几乎失去了一切,可现在她又拥有了一个新的世界。 宋疏桐鼻子发酸,她知道丢失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她跟这个世界的牵扯越来越深,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疏桐静静地闭着眼睛发呆,任由山里的冷风直吹在她的脸上,直到一件温暖的衣裳裹住了她,她睁开眼睛一看,是谢初静出来了。 宋疏桐把棉袄拿下来:“你自己穿,我不要。” 谢初静关切地看着她,眼里全是疼惜,嘴里却只是淡淡道:“山里后半夜会冷,我是怕你冻生病了,明日跑不动,还怎么救人。” 谢初静身上只有一层单衣了,他这样肯定会冷的,宋疏桐硬把衣裳塞给他:“咱们进去烤火,吃点东西就不冷了。” 谢初静抱歉道:“没有吃的。” 宋疏桐指着身边的大树,笑道:“听见鸟叫了没,小鸟妈妈给你送吃的来了。” 谢初静眸光一亮,他飞身上树,在一个鸟窝里掏了几个鸟蛋,落下来交给宋疏桐,接着又去另一棵树,就这样连续扫荡了十几棵树,得了几十枚鸟蛋丢在火堆里烤,两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吃饱之后,宋疏桐依旧没有睡意,便坐在洞口看月亮。 谢初静在她身边轻轻坐下。 宋疏桐问:“你有什么主意吗?” 谢初静摇摇头:“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 你熟悉地形,我们明日先绕到附近的山头去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他看着抱膝而坐的宋疏桐,心里一动:“你刚才在外头想什么呢?” 宋疏桐轻声道:“我在想,塔辽山真大,它到底通往何方呢?” 谢初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大约是很远的地方吧。” 宋疏桐靠着石壁,喃喃道:“我猜这座山的很多地方从来不曾被人类踏足过,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多么渺小啊,什么王侯将相都一样,在山看来,就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谢初静眼底闪过一丝疼惜的光,宋疏桐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十分脆弱。 他问她:“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的生命连一棵树都比不上,我们的喜怒哀乐在时光里根本微不足道,所以呢,凡事都要想开点,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宋疏桐慢吞吞说完,意思开始模糊,她困倦地闭上眼睛睡了。 梦里石头很硬,身体好冷,她蜷缩成小小一团,再后来她梦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被窝里。那张床软软的,热乎乎的,还带着好闻的松枝的味道,她睡得舒服极了,梦里露出甜甜的微笑。 第90章 90 谢初静抱着宋疏桐, 他垂眸看她的睡颜,看她冻得发青的小脸在他怀里渐渐变得红润,唇边的小梨涡里盛满怡然的笑意。 -- 第164页 “你过去孤苦无依,或许早已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他抬手温柔抚摸了一下她含笑的嘴角, 轻声道:“但今后不同了, 我不能失去你。” …… 篝火早已熄灭, 初冬森林里明澈的阳光照进山洞里。 宋疏桐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个男子的胸膛, 脑袋下枕着一个男子的胳膊,这个发现让她一惊,猛抬头又撞上了一个男子的下巴, 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哎呦。” 谢初静被她撞醒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轻声喟叹道:“连睡觉都不老实。” 宋疏桐打了个滚从谢初静怀里逃起来, 翻身坐起,脚丫蹭地倒退了几步, 远远离开他之后,才不好意思道:“殿下,对不起, 我昨晚可能……” 谢初静也坐了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被宋疏桐枕得发酸的手臂和肩膀,若无其事地笑着对她道:“早上好。” 宋疏桐臊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早, 早早上好。” 她听见外头有鸟叫, 连忙转移了个话题:“殿下你听,昨天晚上你扫荡了附近的鸟窝,抓了它们的蛋宝宝, 它们现在肯定是在骂你。” 谢初静愉快地大笑:“那我就去把它们剩下的孩子也抓来。” 宋疏桐竖起大拇指:“好主意,无毒不丈夫。” 于是堂堂太子殿下又去上树掏鸟窝了,因为附近的鸟窝都让他昨晚祸害完了,所以他只能去远一些的地方。 宋疏桐在洞口拾柴禾预备生火烤鸟蛋,见谢初静走远了,她揉了揉发烫的脸蛋,嘟囔道:“天呐,丢 * 人丢大了啊,竟然自己往人家怀里钻。” 她此刻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她后半夜觉得睡在暖和柔软的床上,原来她在谢初静怀里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一只手还紧紧揽着他的腰,仿佛在梦里都生怕自己掉出来。 不过看起来谢初静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可能他也觉得一个睡觉太冷,两个人抱在一起能取暖吧。 既然如此,宋疏桐决定,那她还是继续装糊涂好了,不要再继续纠结这件事了,不然双方都尴尬。 两人吃饱之后,宋疏桐带着谢初静直奔密道入口而去,到了一座山头上,她指着下面说:“就在那个方向,离地二米多高的一块巨石上。” 谢初静飞上树顶往下看:“他们就在这座山下面吗?” “在这座山紧挨着的另一座山的脚下,我怕真有埋伏的话,他们可能在山顶上也会留人,所以才带你来这里。我觉得远距离观测的话,对面这个视角会更好。” 谢初静极力远眺,可是林深树密,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返身下来:“我得下去离近些打探一下。” 宋疏桐担忧道:“那万一你被发现了怎么办?” 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火力输出主要靠谢初静,没了谢初静,宋疏桐就是个战五渣,所以于公于私她都不想让他冒险。 谢初静轻松道:“别担心,你知道的,我轻功很好。而且不带你下去我心里没有顾虑,行事更便捷,我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宋疏桐想了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男主的武功在这文里不能说天下第一,也算排的上号的高手。即使被发现,如果他不恋战,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话,应该没人能伤的了他。 谢初静见宋疏桐同意了,转身下山之前,又交待她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两个时辰后我不回来,你就去我们过夜的山洞等我。” 宋疏桐心里一动,叫住了他:“等一等,我帮你再打扮一下吧。” 她动作麻利地从附近扯了许多藤蔓来,绕在谢初静的胳膊、腿和腰上不耽误关节活动的地方。 这时节是冬天,藤蔓的叶子掉的七七八八了,虽然宋疏桐尽量挑了些叶子多的,也大都是灰黄的枯叶,挂在谢初静身上,乍一看去,他像一棵老树成了精。 宋疏桐觉得好笑,怕谢初静生气,只笑了一下就抿嘴忍住了。 谢初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疏桐手上继续忙活不停:“我这个呢,叫做伪装,行军打仗的时候扮上,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说完,她又拽了些常绿的松树叶子,抓了把泥土混在一起,拿石头砸成叶子泥,像做面膜似的涂抹在谢初静的脸上。 谢初静看着她像小燕子衔泥做窝一样在他身前转来转去,心里蓦然一动,当她的手又一次抚上他的两侧面颊时,他再也忍不住,抬起双手覆盖住宋疏桐的手,想让她的软软的 * 小手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低头看她,眼里全是说不出口的柔情。 宋疏桐一怔,抬头去看谢初静,发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以为他是不愿意在脸上抹这种脏东西,连忙抽出手挖了一块灰绿色的叶子泥胡乱拍在自己脸上道:“我在帮你和这座山融为一体,这样那些人就不容易发现你了,我真不是捉弄你,你看我也抹了呀。” 谢初静一下子笑了出来:“你就像一只小花猫,还是脏脏的小猫。”他抓起一大把叶子泥,坏笑道:“我也来帮你伪装一下。” “不要,”宋疏桐吓得转身就逃:“你会弄到我头发上的。” 谢初静一把将她抓回来,伸手在她脸上一通乱揉。 “你弄到我嘴唇上了,啊啊啊啊,好恶心。”宋疏桐大叫:“住手啊混蛋,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 -- 第165页 …… 一番折腾之后,谢初静独自去探查敌情了,宋疏桐靠在树干上,等得无聊的都快睡着了,他才回来。 宋疏桐揉着惺忪地眼睛,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俩还好吗?” 谢初静道:“岑子昂和妙菱现在都还很好,但是对方一共两百六十三个人包围着那里,看来他们为了抓住我,真是下了血本。” 宋疏桐:“……”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你还有闲心数的这么清楚。” 居然精确到个位数,她真是服了他了,强迫症是病,得治! 谢初静从容不迫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行吧,你说得对。”宋疏桐无奈道:“你趴那儿数人头这么长时间,他们就没发现你吗?” “他们毫无察觉,你这个伪装确实很好,等我回去以后,要让兵部下文在各部都推行一下。” 说起这个,谢初静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指指自己脑袋上帽子插着的那些松针道:“整体不错,除了这个绿色的帽子。” 宋疏桐忍不住扑哧一笑:“殿下,一个人打两百人,你有胜算吗?” 谢初静诚实地摇头:“没有。” 宋疏桐被他噎住了:“殿下,你对自己有点自信好吗?你出征的时候,满京城的大姑娘们都在传言说你神勇无敌,武功能以一敌千,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现在这才几百个你就怂了。” 谢初静不急不缓道:“若是面对手无寸铁的寻常莽夫,当然可以,但下面那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杀手。”他摊开手:“何况现在我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宋疏桐便想起来,他的宝剑昨天留在那具尸体旁边了。 “看来他们还没发现那具尸体,所以一直以为你还没死,咱们要是能想办法让他们发现就好了。” 谢初静思忖了片刻:“也有可能已经发现了,但是匆忙之中我们漏出了破绽,他们不信我死了,而且他们没抓到你,总归不放心。” 宋疏桐不屑道:“显然我也并不愿意被他们抓 * 住。” 谢初静盘腿坐下道:“回来的路上我想,既然硬攻不行,那就想办法把他们引开。” 宋疏桐揪着自己的小辫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我倒是有个办法引开他们,但是需要花些银子,其实我本来算是个挺有钱的富婆,可惜钱现在都在岑子昂身上。那你呢?” “我身上有银票。”谢初静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怀里掏,他们上一次连买牛的钱都没有,所以谢初静吸取了教训,这次出门在身上带足了银票。 宋疏桐期待地看着他,她知道这个哥儿有钱,随随便便都能掏出三千两银票的人,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了,他算一个,她现在勉强也能算一个。 结果谢初静掏了半天,脸色一变,略带尴尬道:“银票都在我自己那身衣服里,昨天换掉了。” 宋疏桐默了几秒,面无表情地为他鼓掌:“干得漂亮!” 谢初静小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宋疏桐生无可恋道:“请允许我好奇地问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太子?” 她真的想问问自己,这家伙是怎么当上的男主? 谢初静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是太子。” 宋疏桐:“……” 所以你在怪我咯。 她郁闷地扶额,无语了,要不是看在他脸长得还不错,精准符合她审美的份上,她真的很想踹他一脚解解气。 可是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两个天下最富有的穷光蛋便在一起商量去哪里搞些钱来。 宋疏桐绞尽脑汁,想到了一句话----所有赚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了刑法里了,她一拍大腿道:“淦,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去打劫吧。” 她站起来顺手捡起一根棍子往地上一戳,单手叉腰虎虎生威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谢初静黑着脸打断了她:“正人君子怎么能行打劫之事!再说此处两国交界,本就不通商贾,如今有战事,更无商队来往,你是准备打劫山上的猕猴吗?” 宋疏桐山匪事业的小船还没有开始启程,就被谢初静无情地拍翻了。 “殿下你说得很对,打劫是不好的不对的,打劫是会教坏小朋友的,那咱们不打劫了,咱们去诈骗吧,我最擅长忽悠人了。” 谢初静狠狠瞪她一眼,脸色更黑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宋疏桐嘟囔着挠挠头,又试探着道:“那黑吃黑你觉得怎么样?” 谢初静还是抿着嘴不说话。 宋疏桐委婉地解释道:“这个黑吃黑呢,其实也算是行侠仗义的一种,它是以一种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劫富济贫。” 谢初静终于勉强点点头。 宋疏桐松了一口气,可算说服了这个难伺候的家伙。 第91章 91 金银赌场后堂, 一个伙计兴奋地跑进来,咽着唾沫汇报了一件事情。 “管事的,外面来个山里的鳖孙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要把媳妇卖给咱们 * 赌场做使唤丫头, 就是他要的价有点贵。” 赌场的胖管事坐在桌子后面, 手里拿着柄西洋传来的放大镜, 正趴在桌上仔细揣摩一本春宫图的精妙之处。 -- 第166页 那伙计贴近了胖管事的耳朵, 嘿嘿一笑, 猥琐道:“不过我瞧那小娘们很有几分姿色。” “早说啊,”胖管事立刻眼睛发亮,他丢下手里的春宫图道:“快快快, 把女人带进来给我瞧瞧。” 小伙计会心一笑, 麻溜出去了, 走到外面对谢初静傲慢道:“你这猎户, 带上你媳妇跟我走。” 宋疏桐和谢初静交换了一下眼色,低着头跟上他的步伐进去了。 小伙计一边带路, 一边回头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宋疏桐,心说这么俊俏的小媳妇,管事的一定会喜欢的, 将来管事的用腻歪了, 说不定自己也能用上几次。 这座金银赌场是沙北郡最大的赌场。 谢初静和宋疏桐经过缜密的分析,觉得既然幕后主使是魏朝人,那主使者极有可能就藏在沙北郡,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再加上主使者的手下们现在都在山里搜索谢初静呢, 肯定想不到他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于是两个人决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们跟着小伙计穿过喧嚣的赌厅,边走便暗暗观察情况, 里面到处都是红了眼的赌客,为了防止有人闹事,前厅守卫很多,走进后堂后,这里没什么人来,里面的守卫反而少了。 宋疏桐一进去,胖管事就惊为天人,他的目光色眯眯地粘在宋疏桐身上,围着她一边打转一边搓着手咽着口水,眼睛完全顾不上去看谢初静:“就是你要卖媳妇的吗?你要的那个价可太贵了。” 谢初静看见胖管事如此肆无忌惮地轻薄宋疏桐,眸色蓦然一冷,他狠狠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媳妇长得俊,少一文不卖!” 胖管事一心只想着美娇娘,那顾得上看谢初静的脸色,他又贪婪地在宋疏桐身上看了几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拿在手上对谢初静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里头拿银子。对了,她的那个卖身文书你带了吗?” “没有!”谢初静傲然道。 宋疏桐忙陪着笑脸解释道:“管事的,咱俩都不识字。” 说完一个劲儿地的谢初静使眼色,让他注意一下情绪管理,知道的是来卖媳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讨债的。 如果胖管事细心一点,他应该能看出来这个猎户夫妻俩不对劲了,可惜他被色字迷了心,急吼吼道:“行行行,我去写,等会儿你给我按个手印,咱们这买卖就成了。” 结果胖管事刚一转身,谢初静一记掌刀带着风砸在他太阳穴上,这胖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谢初静扶着把他无声放到了地上。 宋疏桐连忙过来拿起他腰上挂着的钥匙,对谢初静道:“分头行动,我去里面找银子,你去把外头那个几个守卫放倒。” 谢 * 初静一声不吭出去了,收拾外头这几个人,对他来说像下毛毛雨一样容易。 他这里忙活完了,正好宋疏桐也从里面出来,谢初静问:“怎么样了?” 宋疏桐兴高采烈地转了一圈让他听声音,然后拍拍背后的包袱道:“报告老大,抢劫进行的很顺利,不光有银票,还有好多好多小黄鱼呢,金条哦!” 谢初静压着笑意问:“下一步咱们做什么?” 宋疏桐神秘兮兮道:“接下来还得我爹出手。” 她拉着谢初静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出城之后,宋疏桐和谢初静直奔上一次山里那家农户,敲开门,老汉看清来人一愣:“又是你俩,咋又回来了?” 宋疏桐讪笑了一下:“大爷,是这样的,我回家以后呢,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我爹,实在太想他了。于是我琢磨出一个主意,要是我把你们村里家家户户的牛都买走带回去一起养着,这样我爹不就不孤单了吗,他肯定是舍不得村里这些老伙计才不肯走的。” 老汉听得目瞪口呆:“全,全买回去?” 宋疏桐尴尬地笑笑:“对的,没法子,我就是这样的至孝之人,为了爹爹,多破费一点就破费一点吧。” 老汉愣住了,转头看谢初静:“你就由着她胡闹?” 谢初静叹了口气,从怀里缓缓掏出两张银票,哗啦啦抖了抖,艰难道:“老伯,我不知道你们村里有多少牛,这里有两百两,不晓得够不够把我媳妇她爹,和她爹的朋友们都买回去。” 一听谢初静真掏银票了,这家老太婆端着簸箕挤出来数落道:“你这个后生,就算家里日子过得下去,也不能由着婆娘败家呀。” 她看了宋疏桐一眼,指了指脑袋,压低声音问谢初静:“她确定这里没毛病?” 宋疏桐一脸无辜地憨笑着:“我确定我没毛病。” 结果这副样子看起来更像有毛病了。 谢初静顿时哭笑不得,他起了点玩心,促狭一笑道:“大娘果然是明眼人,我媳妇她确实脑子有点毛病,但是我对她用情至深,只好由着她疯,反正家里不缺这点钱,她开心就好。” 宋疏桐:“……” 她怒视谢初静,谢初静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又从怀里掏出三百两银票,加上之前的两百两一起放在那老太婆的簸箕里。 “大娘,我晓得要是我们把牛全买走了,来年你们春耕不好办,这样吧,我们只买些认路的老牛回去。” 宋疏桐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年纪要是差的大了,我怕它们跟我爹玩不到一起去。” -- 第167页 老太婆低头看那一摞货真价实的五百两银票,明显愣了一下,五百两无论如何算是个大数目了,都够在沙北郡买个小宅子了。 她家也算得上小康人家,儿子在县衙做个小吏,闺女也嫁去了城里殷实商户,但眼前这后生随手就能甩出一套宅院的钱,还对媳妇如此千依百顺,虽说脸上 * 有几个麻子丑了点,但只要有钱,世上谁嫌男儿丑。 “这位官人你稍等一下。”老太婆一把抓起银票,转身进屋里去了,片刻后从里面拽出个抱孩子的大嫂子,那嫂子不情不愿地出来了:“娘你干什么啊,我不想见生人。” 老太婆笑容可掬道:“这位官人,秀兰是我家大闺女,今日回来走娘家的,虽然年龄大了些,可是模样周正,手脚也勤快,你娶了她还能白得一个小的。我老婆子劝你,你这样家大业大的,还是讨一个脑子灵光些婆娘为好,你瞧瞧我家秀兰怎么样?” 谢初静:“……” 秀兰大嫂子一听她娘竟然说这么不上道的话,捂着脸跺跺脚跑回屋里了。 老汉面上挂不住,冲老太婆嚷嚷道:“你胡咧咧啥呢?” 宋疏桐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愤怒极了,居然当面撬墙角,简直欺人太甚。 她皮笑肉不笑道:“大娘,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虽然是个大度的女子,就怕秀兰嫂子她亲相公不答应。” 谢初静一听宋疏桐语气不善,知道她恐怕生气了,连忙道:“大娘说笑了,二位熟门熟路的,还请二位帮忙替我们买牛,五百两银子余下的部分都给二位做劳务。” 他略一思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金条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烦请二位动作快些,我们夫妻俩赶着回家,事成之后,我这里再多给一根金条做谢礼。” 农户夫妇俩一见金条眼睛发直,本来五百两买牛,就算是不讨价还价急买也能剩下不少了,想不到竟还能再得一条金条,两人一见有这等好事,立刻进村忙活去了。 宋疏桐和谢初静等了小半个时辰,老汉夫妇俩赶着二三十头牛回来了,谢初静便爽快地给了金条,请他们帮忙把这些牛拴成一串拉走了。 现在的情况跟前几天调换了过来,宋疏桐坐在牛背上,谢初静在前头安静地拉着牛走路,这些牛大多是老牛,沉默地跟在后面缓缓前行。 细碎的阳光从林间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来,宋疏桐一路晒着太阳嗑着瓜子,这两天以来,她难得有一段平静的时光,谢初静也一直没说话,似乎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离密道的入口很近了,宋疏桐跳下来,拍拍老牛的屁股感慨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惜结束了。” 接下来,他们就要开启以一敌两百的操作,去救岑子昂和妙菱了。 谢初静忽然问她:“你怕吗?” 宋疏桐被问得懵了一下,她认真思考后回答:“怎么说呢,这种情形下我觉得我应该是怕的,但我实际上好像又不太怕,大概是因为有你在吧,我总觉得再难的事情都难不住你。” 她蓦然想到,其实谢初静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放在现代社会,这个年纪大概也就在上大二,还是一枚大男孩呢,可是实际上,他却反复直面生死,已经从鬼门关里闯出来数次。 就 * 连等一下要去救人,也主要是靠谢初静,她顶多只能算他的腿部挂件。 宋疏桐顿时内疚起来,忍不住问:“你怕不怕?” 谢初静目光炯炯地看她:“我不能怕,我不允许自己害怕。” 当你心里有了想要保护的那个人,你就顾不上害怕了,唯一害怕的,就是她不能平安喜乐。 第92章 92 宋疏桐找了块草皮厚的开阔地, 把老牛们散开,这些牛走了很久都没有吃草,现在一停下来,纷纷低头开始啃地上的干草。 谢初静在牛群中间用树枝搭了个篝火架, 不过他们可不是要点篝火, 只是为了保持架子里头空气流通。 接着宋疏桐把一盘小炮仗放进了篝火架子的底部, 又在架子上放了很多草, 撒上土, 然后算好时间,把引线拖出来点着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两人悄悄地靠近了包围密道入口的那些杀手们, 找了一颗树冠高大的树, 躲在上面假装自己是枯枝, 反正他们两人身上都缠了许多藤蔓和叶子。 引线慢慢燃尽了, 鞭炮开始爆裂,很快炸翻了上面的篝火架子, 尘土草屑溅得到处都是。 那群吃草的老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吓得哞哞叫,全都开始惊惶逃窜, 因为这些老牛都是认识路的, 它们一起争先恐后拼命往山下跑,阵势弄得跟千军万马来了似的,一路惊飞无数鸟兽。 包围着密道出口的那些杀手们顿时吃了一惊, 他们互相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有个小头目道:“会不会是他从别的地方出来了,然后回营找姓邵的那小子搬了救兵来。” 头领当机立断对身边一个小头目道:“你留几十个人在这里守着,我带人过去看看, 若是来人不多便拿下,若是情况不妙,我发信号你也赶紧撤。” 杀手头领呼啦啦带着一百多号人朝着老牛下山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他们跑远了,谢初静拔出猎刀三下五除二隔断身上伪装的藤蔓从树上俯冲了下去,一言不发开始杀人,他武功比这些杀手们高很多,转眼间,十几个人头落地。 -- 第168页 留守的杀手们先是谢初静杀的怕了,连连退后,待看清他只有单枪匹马一个人,那小头领立刻拔刀道:“弟兄们,他就一个人,冲啊,砍死他。” 这时候,岑子昂也认出了来人是谁,知道谢初静肯定是来救他们的,他连忙从那块巨石上跳下来,他会些拳脚功夫,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就跟杀手们混战在一处。 谢初静忘了把宋疏桐从树上放下来,或者他是故意不想让她下来的。 宋疏桐只好像只树袋熊一样,慢吞吞笨拙地自己爬下来,趁着那边打得难分难解,她一边往巨石入口那里跑,一边对上头喊道:“妙菱,是我,你快下来。” 地上到处是血和死人的残肢,宋疏桐太害怕了,眼睛完全不敢往地上看,结果被地上嶙峋凸起树根绊了一跤,也是她倒霉 * ,刚趴下,旁边就落下个不知道被谁从战场上踹出来的杀手。 那杀手一见这里有个软柿子,毫不客气地举刀便砍,眼看冰凉的刀锋就要落在宋疏桐脑袋上,偏偏岑子昂和谢初静还在同杀手们缠斗,完全没有发现这里事态紧急,宋疏桐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她闭上眼睛等死,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一生的画面。 紧接着,宋疏桐就听见扑通一声,仿佛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了,然后是一声男人痛苦的闷哼。 宋疏桐睁开眼睛,发现妙菱从天而降,手里还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棉布包着的长棒子,正恶狠狠地一棍又一棍朝刚才那个被她一屁股坐晕的杀手头上砸。 大约是被气顶晕了头,妙菱硬是把那杀手打得断了气,竟然没觉得怕。 宋疏桐爬起来,带着哭腔道:“好妙菱,我刚刚差点死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妙菱这才知道后怕,嚎啕大哭道:“小姐,这些坏人一直围着我们,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的。” 两人抱头痛哭。 谢初静把杀手们处理干净,飞身而至道:“不可在此处停留!” 岑子昂也跑过来了,喜悦地哽咽着道:“谢天谢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早发现有人埋伏,正急着不知道该怎么通知你,我死了没关系,我就怕他们抓住你。” 宋疏桐鼻子发酸,什么叫生死之交,这就是啊。 她和妙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啥也别说了弟兄们,趁着其他的没回来,咱们赶紧跑吧。” 几个人在森林里一路狂奔,因为宋疏桐和妙菱跑不快,谢初静只好站在她两中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抓着胳膊拽着往前跑。 宋疏桐忙里偷闲,发现妙菱还拎着刚才打人的那根棍子,便问她:“妙菱,你这布里头包的啥玩意,逃命的时候就别顾东西了,快扔了吧。” 妙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这是你爱死了的那把大雨伞啊,你说你最讨厌下雨天被淋湿,我出来的时候看天不好,我就带着了。” 宋疏桐顿时感动的想哭,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在京城最好的伞匠那里定做的一把伞,伞骨用的是最坚韧的金丝楠竹,伞面用的是刷了九遍桐油的素绸,又结实又不透水。 宋疏桐拿到货的时候,看见它米白色的伞面上面画着江南烟雨的图案,比普通的大黑伞漂亮无数倍,就高兴地说:“我爱死这把伞了。” 她只是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妙菱都放在心上记得牢牢的,她忍不住抽泣着道:“妙菱你真是个大笨妞啊,你笨死了,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妙菱张着嘴哇哇大哭,像一只吵人的大青蛙:“小姐我不能没有你,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你出嫁我给你当陪嫁丫头。” 谢初静被哭得心烦意乱,对妙菱没好气道:“行了别哭了,我同意了,让你做她的陪嫁丫头,你再哭我就要好 * 好考虑了。” 他又转头对宋疏桐皱眉道:“你能不能安心逃个命,都这种时候了你话还这么多!” 结果他话音刚落,林中又惊起不少飞鸟,看方向,正是朝着他们而来。 宋疏桐焦急道:“糟了,他们肯定是追上了牛,发现那是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可他们怎么速度这么快,这样很快就会追上我们的。” 谢初静沉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用轻功带你走,他们追不上的,可是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走。” 岑子昂立刻心领神会:“殿下你尽管带她走,不用管我们。” 树林里有越来越多的飞鸟振翅而起,这说明追兵越来越近了,妙菱尽管害怕的瑟瑟发抖,但是她还是咬着牙忍住不哭:“小姐你快走,只要你好好的,我死了也没关系。” 谢初静揽着宋疏桐的腰就要带她走:“没时间犹豫了。” 宋疏桐看看岑子昂的脸,又看看妙菱的脸,她怎么可能放弃他们的生命呢,她早已把他们当成了家人啊。 “不行,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她猛地一跺脚做了决定,坚决道:“跟我走,我知道哪里有活路,咱们全都得或者,一个都不能少。” 她说完极快地看了岑子昂一眼,心说对不起了大岑,要让你伤心了,可伤心总比死了强,死了就连伤心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疏桐转身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谢初静跟上她的脚步,奇道:“你不是青州人吗,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密道?” “没时间解释了。”宋疏桐言简意赅道:“这次没有密道,前面是个悬崖,到了那儿咱们一起往下跳。” -- 第169页 听说宋疏桐要带大家一起去跳崖,几个人都是一惊,岑子昂拧拧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啊?跳崖?” 宋疏桐带头跑得飞快:“悬崖下面是水,不要怂,只管跳。” 结果到了地方以后,她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先软了。 宋疏桐趴在悬崖边上往下看,发现这道悬崖高的,深不见底,要是放在现代世界,估计肯定能入选“全世界最高的几大悬崖”之类的排行榜。 谢初静在悬崖边站定,用脚踢了一块石头下去试深浅,完全听不见回响。 妙菱更是只看了一眼就拼命往后退:“小姐,这能行吗?我怕。” 宋疏桐原本笃定的,亲眼所见之后也犹豫了,一时间无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是上帝,不能左右一切。 谢初静默然道:“悬崖这么高,跳下去的冲劲太大,即使底下是水面,也很难生还,尤其是你们三个还完全不会轻功。” 可山下的动静越来越大,岑子昂望了一眼逼近的杀手们,焦急道:“来不及了,快坐决断吧,等他们追上来,只怕生不如死。” 谢初静叹了口气:“岑子昂说的没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没时间深思熟虑了,我们现在只能拼一把。” 宋疏桐从地 * 上爬起来,咬牙道:“死就死了,我们跳!” 说完她一眼扫见妙菱被抱在怀里舍不得丢的那把高端定制雨伞,瞬间有了个主意,她让岑子昂和妙菱抱在一起,撑开伞往下跳,这样可以借住空气的阻力缓解下降速度,而且伞向上的牵引力也可以让两人保持垂直的姿势入水,减小压强面。 妙菱按着宋疏桐的话,把身上的吸水会变重的棉服棉裤全脱了扔下去,只剩下单衣,她撑开伞,战战兢兢道:“真的能行吗?” 岑子昂这时候也准备好了,上前紧紧握住伞柄道:“妙菱大妹子别怕,我活你活,我死你死,万一真死了,到了黄泉路上,也有个熟人作伴。” 妙菱哭着点头答应了。 宋疏桐又叮嘱道:“等下我数到三你们就一起跳,下去以后只管顺着水流的方向漂,注意别漂分散了就行。” 宋疏桐开始数数:“一、二、三,跳!” 妙菱和岑子昂一闭眼就咬牙抓着伞跳了下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悬崖边上只剩下宋疏桐和谢初静,杀手们的喊叫越来越近了。 宋疏桐一边脱外衣往底下扔,一边对谢初静道:“殿下,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谢初静眸色深沉:“如果我们一起死了呢?” 宋疏桐手上顿了一下,然后微笑到:“万一真死了,就是刚才大岑的那句话,黄泉路上,有人作伴。” 要是今日注定一死,摔死和被那些杀手折磨致死之间,她选择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死。 杀手们终于在视野可见的距离里出现了,看着站在悬崖边上无路可走的太子,杀手头领高兴地大喊道:“上头有话,要死的不要活的,放箭,射死他!” 箭雨顿时如雪般纷至沓来,谢初静紧紧握住宋疏桐的手,温暖而宠溺的一笑:“和你一起死,孤今日死而无憾了。” 他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迎着风,以雄鹰起飞的姿势,决绝地跃下悬崖。 第93章 93 杀手们一见谢初静和宋疏桐跳崖了, 连忙跑上前来查看,悬崖很高,下面雾气蔼蔼,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杀手道:“大人, 下面有可能是水。” 杀手头领道:“拿绳箭来。” 立刻有人奉上一只羽箭, 这是一种特制的箭, 尾端系着极细的天蚕丝, 是军中用来测定箭的射程的。 头领拉满弓把箭头射了下去, 箭倏地无影无踪了,片刻之后尾端的天蚕丝耗尽了,箭仍然没有扎到实物。 一个杀手把箭拉回来, 兴奋道:“一百丈的距离都没有到底, 即便底下是水, 他也必死无疑了。” 头领高兴地挥手:“咱们走, 回去报告邵将军,领赏!” 谢初静两天没回, 邵浩广派人了一队又一队暗卫去找他。 邵洪海得到谢初静已死的消息之后,立刻假意去求见太子,被邵浩广以太子肩伤未愈, 需要静养为由拦下了。 其实邵洪海心知肚明, 谢初静不可能回来了,他 * 就是特意想来看看邵浩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无计可施的窘迫模样。 看够了邵浩广的笑话回去之后,邵洪海马上写了封密信给小邵皇后。 在信里, 他把自己接到皇后的指令后, 跟沙塔国可汗积极联络沟通,悄悄放敌军入境伏击谢初静,谢初静重伤捡回一条命后, 他一直派人监视,发现谢初静独自潜入沙塔国后,他又灵机一动派人暗算谢初静,后来谢初静换衣弃剑想要假死脱身,但是被他慧眼识破了,之后又派了更多杀手围堵追杀,最终把谢初静逼得走投无路跳崖而亡的全过程洋洋得意地吹嘘了一遍。 由于这封密信太长了,一共用了四只信鸽才装得下。 小邵皇后收到信,确认谢初静已死,简直高兴地发狂:“真是天助我也,这实在是一天大的喜事。本宫这二哥近来长进了,将来大皇子登基,他功不可没啊。” 她把四张信纸在桌上细致地展平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遍,才递给丹芳姑姑道:“拿去烧了吧。哎,这样一份喜报,本宫竟然有些舍不得烧。” -- 第170页 “奴婢恭喜娘娘大喜,以后日日都有这样的好消息,这一封啊,还是烧了安心。” 丹芳姑姑接过信纸,一张一张投入火炉里,烧到最后一张时,她无意中看了一眼上头的字,随口道:“娘娘说的真对,邵将军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奴婢瞧着,就连这字儿都比往常写的俊逸了一些。” 小邵皇后正憧憬着儿子将来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样子,也没多想,只笑吟吟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日子过得顺当,他可不就来劲了吗,看来本宫往日里小瞧了他。” 丹芳姑姑烧完了信,去奉了茶来,端给皇后后,她道:“奴婢有个蠢念头,光咱们知道太子死了不行,得想法子让天下人都知道才行。” 小邵皇后道:“你这不是蠢念头,你说的对,太子被咱们逼至跳崖的事情当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所以本宫需要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死法。” 她想了想,要来纸笔回信让邵洪海联络沙塔国可汗立刻退兵,还要他帮助邵浩广找到那具假谢初静的尸身,再对外宣称太子殿下率军深入敌国境内击溃敌军,但是太子殿下不幸战死了,来一招瞒天过海。 邵浩广虽然知道实情,但若他问起,就说是为了大魏太子的名声着想。邵浩广自小和谢初静感情深厚,此时斯人已逝,敌军已退,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保全故友的名声了。 小邵皇后写完了信,拿起来对着吹干墨迹的时候,丹芳姑姑疑惑道:“娘娘,太子都死了,您为何还事事为他着想,这样不是让朝野上下都缅怀太子吗?” 小邵皇后轻蔑一笑:“便是天下人都缅怀他,又怎样,死人能活回来吗?” 反正谢初静已经死了,他怎么死的并不重要,对外宣称他是为国而亡不仅能给 * 朝廷挽回些颜面,也能让敏德皇帝心里好过一点,尽快接受这个事实。 况且,无论谢初静的身后事办的多么尊荣风光,对小邵皇后而言,都无所谓了。 这一局她胜了,彻底的胜了,胜利者出于怜悯给一个死人些面子又何妨呢。 作为女人,邵念娇虽然独得了皇帝的宠爱,可惜她死了,现在活着的做皇后的人是我邵云巧。 作为母亲,邵念娇的儿子虽然生下来就是太子,可她的儿子死了,活着的是我邵云巧的儿子,皇位最终属于我的儿子,大魏朝的锦绣江山最终将会属于我的儿子。 小邵皇后畅快地大笑起来,这一口憋在心里二十年的恶气,终于狠狠地出了,真是痛快! 她笑个不停,笑到最后,丹芳姑姑在旁边看着心里都发毛了,忍不住担忧地叫到:“娘娘,娘娘。” 小邵皇后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问道:“皇上呢?” 丹芳姑姑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在新纳的陆美人那里。娘娘您别往心里去,宫里经年左一个美人右一个贵人的,总归娘娘才是凤凰。” 小邵皇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打断了她:“皇上连着三天歇在陆美人那里了吧,这怎么能行呢,再给那些新来的小美人们多送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去,让她们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如此方能讨得皇帝欢心。” 丹芳姑姑满心疑惑,却也只能道:“诺,以往已经送过去很多,她们都夸娘娘仁德。” 小邵皇后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皇上身子如此硬朗,本宫可不是得仁德些,多给他送些美人享用么。哎呀,都说这年纪不饶人,季节不饶天,本宫就想看看,皇上能生龙活虎到几时呢。” 她站起身,走出内殿,站在云宁宫中央,仰头看着天上随风变幻的流云,喃喃道:“多好看啊,这紫禁城的天,也要变了。” * 妙菱抱着个伞面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伞骨架,坐在河滩边一块石头上哭着道:“小姐,今天多亏了这把伞,可是伞坏了怎么办。” 宋疏桐跌跌撞撞从水里走上岸,对她道:“傻丫头,别哭了,一把伞而已,人还在啊。” 岑子昂叫花子出身,没那么多讲究,脱下湿透的上衣用力拧水:“没错,人还在就比什么都强。” 谢初静皱着眉头看着岑子昂光膀子的样子,他也同样浑身滴水,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像岑子昂这么做。 谢初静把手中只剩下刀柄的猎刀扔在地上,用手稍微捋了捋脸上的水,问宋疏桐道:“这里的河水为什么是暖的?” 妙菱一听就睁圆了双眼,顾不上哭那把伞了:“对啊小姐,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了,落水的时候我以为一定寒冷刺骨,结果水是暖的。顺着水漂到这处河滩上,我发现这里不仅水是暖的,连这个山谷里,都比别处暖和,外头明明是冬天,这里就跟初 * 夏似的。” 岑子昂已经把他的衫子拧干了甩在身上,闻言环顾了周围,发现果然如妙菱所言,到处都是一派郁郁葱葱春天的景象,他揉揉眼睛似乎想确认是不是幻觉,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打了个寒颤:“娘嘞,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古怪,该不会是误入妖精鬼怪的邪地了吧。我们得赶紧想法子逃出去?” 宋疏桐好笑道:“你别说胡话了,没有什么鬼怪,只不过是地热现象而已,我们也不用出去,我们要进去。” 妙菱懵懂问:“什么叫地热?” 谢初静替宋疏桐答道:“就跟温泉差不多。” -- 第171页 宋疏桐举起大拇指笑道:“殿下果然博学。” 谢初静脸色惨白地微笑回应她,却站不稳,摇摇晃晃几乎摔倒。 妙菱一声惊叫:“殿下好像受伤了。” 宋疏桐三步并作两步来扶他:“你怎么样?” 她把他搀扶到一处干净清爽的地方坐下来,担忧道:“是不是伤口崩裂了?” 谢初静摇摇头:“没有,多亏了春蛊帮忙,伤口已经长好了,我只是太累了。” 他刚才用轻功带着宋疏桐下来,后来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落下来的瞬间他为了减缓速度,一直用猎刀去砍悬崖边上的石块卸力,他们平安落地,他也已经耗光了力气。 现在已经摆脱身后的追兵,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心里那股急劲儿一过,便觉得有些头晕。 谢初静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管怎样,我总算把你完好无损带下来了。” “是啊是啊,殿下文武双全,最厉害了。”宋疏桐极少看见谢初静露出脆弱的模样,一瞬间心疼极了,她鼻子发酸特别想哭。 不想让他看见,她连忙转开脸,掩饰地招呼岑子昂一起帮忙来扶他:“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起码生一堆火把身上的衣服都烤烤干。” 妙菱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去找吃的,摘野果。”⑨⑩光整理 谢初静看着她笑,声音里带着缱绻的水意:“现在我都听你的,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不出去,而是要进去,你要带我去哪儿呢,世外桃源吗?” “还真叫殿下说中了,那地方对我们几个来说,算得上世外桃源。” 宋疏桐叹了口气看着岑子昂道:“不过对大岑来说,可能是伤心地。” 岑子昂莫名其妙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的伤心地?这里有我什么事儿?” 宋疏桐无奈望天:“有些事虽然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无语凝噎,可我现在还是必须得告诉你了。” (此刻小宋的内心os: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能瞎几把编!) 第94章 94 故事要从一百多年前说起, 有姓岑的弟兄两个,岑家老大在京城做官,岑家老二在老家守着家业诗书耕读,有良田百顷, 铺子无数。 岑家又有官, 又有钱, 在乡里也算是名门望族, 可惜好景不长, 岑家老大不知怎么的卷入了谋逆罪要 * 诛九族,自己家被满门抄斩不说,还连累了岑老二一家。 岑家老二得到消息, 连夜带着金银细软和数百族人出逃, 一路越过了国境线, 逃到塔辽山下住了下来。 他们沙塔国住了下来, 慢慢繁衍生育了几代,逐渐有上千人了, 成了边境上一个大寨子,沙塔国可汗见他们成了气候,便派人来招降。 可当时的族长岑文俊认为岑家是孔孟门徒, 他也是读过圣贤书之人, 说什么也不肯向沙塔国投诚,于是来劝降的沙塔国官员大怒,放话回去要找可汗调兵灭了他们。 眼看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族长岑文俊十分忧虑, 他不敢回魏朝,又不甘心投降当顺民,正一筹莫展之际, 族里又出了桩惨剧。 一群调皮的男孩子们在山上追逐玩耍放风筝,结果有几个孩子不小心从万丈崖上摔了下去。 万丈崖地如其名,深不见底,掉下去断无生还可能,若是摔下去一个也就算了,可是有一家堂兄弟三个都掉了下去,家里人受不了这种打击,哭天抢地。 岑文俊作为族长,只好安排人在万丈崖上做法事超度孩子们,唢呐吹了三天三夜,后来,悬崖底下竟然放飞了一只风筝。 原来有一个孩子没被摔死,只是晕了过去,他醒了过后,听见上面有吹唢呐的声音,知道家人在找他,便把一同掉下来的风筝放了起来。 就这样,岑氏一族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灾祸,他们举族搬了进去,而在世人看来,这个山里的寨子忽然有一天神秘莫测地消失了,于是大家都传言他们是妖族,这一片地方因而变得神秘,少有人烟。 宋疏桐说完了故事,妙菱惊讶地看看身边的景物:“原来传说里的世外桃源真的存在,这里就是啊。” 岑子昂则愣了一下道:“居然也姓岑,跟我还是本家,真巧。” 宋疏桐咬唇看着岑子昂,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迟钝。 岑子昂莫名奇妙地挠挠头道:“你看我做什么?对了,他们怎么来的,不会全是跳崖下来的吧,那老弱病残岂不是都要摔死了。” 宋疏桐摇摇头:“他们另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向这里。” 岑氏一族放下绳子救了那孩子上去,知道了底下的情形,决定寻找入口来此处避祸,这就像已知结果反推过程,会容易很多。 一直默不作声地谢初静终于开口了:“此事我有所耳闻,发生在我皇祖父坐朝的时候,当地长官报告有一个几千人的寨子,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家都说是出了妖孽,为了边境人心安定,所以封锁了消息,今日才知原来如此。” 妙菱眨了眨眼,惊喜道:“既然他们有入口进来,那我们是不是也有路可以出去了?” 宋疏桐摇摇头道:“为了防止里面有人跑出去乱说,也为了防止外头有人进来,他们当年进来的入口已经用巨石封死了, * 想要再打开,需要全族的青壮年一起帮忙才可以,凭我们几个人,是打不开的。” 岑子昂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气候十分宜人,入目之处花红柳绿,草地中随处可以见到野兔山鸡等小动物跑来跑去,最奇的是是,身边流淌着的小河流水不知从何处而来,居然是温热的,随时随地可以进去泡个澡。 -- 第172页 他忍不住道:“能一直住在这个地方,其实也很不错。” 谢初静沉声道:“这里的生活虽然安逸,可是人乃万物之灵,像兽类般困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宋疏桐对谢初静竖了大拇指,赞赏道:“殿下真是有远见卓识之人,巧了,那位族长岑文俊也是这么想的。” 岑家一族躲在世外桃源里安稳生活了十几年,这里的日子虽然平静,但是对于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来说,一眼就能从生看到死的生活,未免寡淡得过于残忍了。 这种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破了,有一天,族人发现山崖上掉下来一个人,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还背着书箱,八成是失足滑下来摔死的。 岑文俊出于怜悯叫人安葬了这个书生,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这书生竟然是个举人,身边还带着当地学政开出的凭信,想必是准备进京考进士的。 岑文俊的独子岑才正好跟这个书生差不多年岁。 岑文俊动了心,他想,儿子苦读了二十年,难道就要在这山里埋没一辈子了吗? 若是岑才能趁此机会改名换姓进京会试,考中进士后入朝为官,就有机会面见皇帝说明岑氏一族无辜,只要皇帝金口玉言给个特赦的旨意,他们不就可以出山重见天日了吗? 就这样,岑才背负着全族人的希望,带着温柔的妻子和四岁的儿子出发了,结果却一去不归。 岑文俊派人出去找了许多次,都一无所获,只打听到最近运河上颇不太平,时常有水贼出没,被他们谋财害命的商船客船不计其数,谁也不知道河道上冤死的那些人里,有没有岑才一家人。 几年过去了岑才一家依旧杳无音信,岑文俊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失去独子的他也失去了心气,便叫人把入口彻底堵死了,再也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 岑才失踪后又过了几年,岑文俊的妻子因为过于思念儿子孙子,也病逝了。 从此岑文俊连族里的事情也渐渐也都无心过问了,都交给了侄子岑德,所以他虽然名义上还是老族长,其实族里现在当家的人是岑德。 不过岑文俊在岑氏一族德高望重,地位依旧无可比拟。 从宋疏桐开始这些事,谢初静的目光就一直若有所思地落在岑子昂身上,到后来,连一直乐呵呵听故事的妙菱也察觉出不不对劲了,扭头去看听得入神的岑子昂。 岑子昂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喃喃道:“岑才,岑德,这些人的名字我怎么这么熟悉呢? * 就连这个地方,我都好像很熟悉。” 他追问宋疏桐:“后来呢?那个出去的儿子到底怎么了?” 宋疏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个出去的儿子遇到了水贼打劫,一家惨死,只剩下一个小孙子,幸运的是,那个小孙子平安长大了。” “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岑子昂终于感觉到大家的眼光有异,他不知所措地指着自己的胸膛:“你该不会是说,那个孩子是我吧?” 妙菱小声道:“岑哥,我猜应该就是你吧。” 宋疏桐点点头,也小心翼翼道:“你别难过啊,现在你回家了,事情都过去了。” 岑子昂倒退了一步,生硬地笑了一下:“我不难过,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抬头,睁大眼睛左右看看这个所谓“家”的地方,忽然把手指插入发间抱住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当孤儿当惯了,突然告诉我,我曾经是有家的,曾经也有亲人的,我……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那时已经是三四岁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记忆深刻的事情在脑海中还有残留的印迹。 他记得那场人间惨剧,和爹娘仆人们临死前痛苦的哀嚎,但是时间隔得太久远了,现在回想起来,岑子昂已经没有恐惧或者难过的感受,就只是觉得茫然,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宋疏桐柔声纠正道:“你不是曾经有过亲人,你现在也有,你的祖父还在世。刚才故事里的岑文俊,他就是你的祖父,他是个很睿智很厉害的人物。” 妙菱靠过来,抓住岑子昂的胳膊,急切道:“岑哥,你听见没有,小姐说你的祖父还活着,你想不想见见他。” 岑子昂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看妙菱,又看看宋疏桐和谢初静,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忽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我想起很多事,我记得祖父曾拿着我的手教我写字,他说要我好好读书,做得锦绣文章博天下美名传,长大了考状元做宰相,一定要做官要出人头地,可我现在……” 岑子昂伸出自己布满老茧的手,他的胳膊上还有乞讨时留下的许多疤痕,哽咽道:“现在我变成了这样的人,只能勉强认得字,一句狗屁文章都写不出来,我这样怎么能见他,怎么能面对他。” 他记得祖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祖父也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让祖父知道,自己的亲孙子先是做了乞丐,后来又做了最没出息最被世人看不起的商贩,对这个老人而言,无异于诛心啊。 岑子昂转身低头蹲下,把脸藏在双手里:“我还是不去了。” 没有什么能弥补失去血缘至亲的带来的痛苦,岑子昂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儿,现在知道这世上还余下一个亲人,他真的很怕,怕这唯一的亲人看见他之后,会对他露出失望的眼神,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 第173页 宋疏桐内疚地挠挠 * 头,她就是怕岑子昂会难受,所以这件事情一直憋在心里想找机会说,就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结果择日不如撞日,到现在不得不说了。 妙菱难过道:“岑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有什么话,你跟我们说出来啊。” 宋疏桐知道岑子昂是近乡情怯了,她想说点什么劝劝他,可是一向伶牙俐齿地她,今天居然脑袋卡壳了,这种沉积在心头多年的痛苦太沉重了,她真不知道怎么劝。 谢初静挥挥手让她们俩离开,自己放下腿在岑子昂身边坐了下来,一手抱着膝盖道:“上一次我被人伏击,在山里晕过的时候,我梦见了我的娘亲。我对她说,如果我今天把命丢在这里,我就成为魏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敌国斩杀的太子,儿子这么没有出息,是不是让她失望了?结果她摇摇头,她说她不会失望,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好儿子,她只会心疼。” 谢初静说完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喉头哽咽:“我都快忘记我娘亲长什么样子了,我多想有谁,能给我机会再见她一面,哪怕只有一眼,而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抓住它呢?” 第95章 95 岑子昂鼓起勇气, 决定去见祖父岑文俊,做出决定的过程虽然有些艰难,但是一旦下了决心,心情反而轻松了, 于是他发现了一个盲点:“桐老大, 你怎么说的跟你亲眼所见似的, 这太不寻常了吧?” “对啊!”妙菱也立刻道:“小姐, 我早就想问了, 你是打哪儿知道这些事的?” 宋疏桐哆嗦了一下:“……” 她恨恨地白了岑子昂和妙菱一眼,腹诽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越怕问啥越问啥, 这俩缺心眼缺一块儿去了, 还挺配。 她试图打个哈哈蒙混过关:“这个嘛, 不是重点,说来话就长了, 咱们还是先走吧。” 谢初静移步,像堵墙一样挡在她面前,淡淡道:“那就长话短说。” 宋疏桐顿时哭丧了脸, 她太难了, 穿书之后每天都在自编自导自演,无时无刻不在被迫营业,这日子没法过了, 比日万都难啊, 当初她更文的时候要是有这种勤奋,也不至于到死都是个小扑街。 宋疏桐愁眉苦脸地抬起头,发现谢初静岑子昂妙菱三个人围着她, 就跟盯着骨头的二哈似的,全都在探究地盯着她看。 宋疏桐被围在中间,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看来今天不给个说法,这事糊弄不过去,她只能继续瞎编了。 她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主要是事关我家长辈的声誉。事情是这样的,我外公是个祖传老中医。” 妙菱好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宋疏桐一指谢初静:“殿下知道。” 谢初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微红地点点头。 宋疏桐开始继续鬼扯:“有一天我外公在山上采药的时候,遇见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这 * 个病人见我外公是个郎中,求我外公救救他,他身上没钱,便对我外公说了这个世外桃源的秘密,他说只要我外公把他治好了,就带我外公一起来这里,他骗我外公说这里到处都是金银财宝,当然我外公并不相信。” 谢初静一直在垂眸思索,此时问道:“那这个人又是如何知道这处世外桃源,和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 宋疏桐道:“当时我外公询问了他缘由。原来这个人曾是水贼的头领,被官府追缉,手下弟兄们都死绝了,他孤身逃到山里躲避。他们就是当初打劫大岑爹娘船只的那一伙贼。据他说,当时是有人找到他们,花银子雇他们对大岑爹娘下手的,但是水贼一般不打劫官船,听说这船上坐的是举人老爷一家,本来是拒绝的,那人为了让水贼同意,便说出了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让水贼们知道你爹当时是假冒官身。” 岑子昂听得认真,急切问:“后来呢?” 宋疏桐叹了口气:“后来就是你爹娘家人惨死,而我外公听完这个贼人的自述之后,觉得还是让这个罪有应得的家伙死在山里更合适,于是拿了一颗毒药骗他说是大补丸,把他毒死了。所以我刚才不肯说,因为我怕你们觉得我外公是杀人犯。” 岑子昂沉默了半晌:“原来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妙菱心疼道:“岑哥,你别难过,我们现在去找你的族长祖父,他一定能查出来是谁害你爹娘的。” 谢初静默然道:“此事我回京以后,会交由刑部彻查,还你一个公道的。” 岑子昂忍住眼泪,对谢初静抱拳道:“谢谢殿下成全。”他忽然对宋疏桐扑通跪下:“老大,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外公,感谢你全家。” 把宋疏桐吓了一跳,硬把他拽了起来:“说话就说话,别跪,我受不起。” 宋疏桐有惊无险地把这茬儿圆过去了,带着几个人踏上了旅途:“先说好了,到那儿一切都得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 岑氏一族隐居的这片土地并不大,方圆不过十里地,地貌却十分奇特,它是一个叠瓦式断块构造向内陷落的巨型盆地。 沿着地质构造断裂层分布着无数地热的喷发点,就跟老天爷给免费赠送了地暖功能一样,上面寒风萧瑟,底下却永远是温暖的春天。 在他们跳下来的那座人类无法飞跃的百丈崖对面不远还有一座石头山,像入户的屏风一般,恰好挡住了世人窥探这片世外桃源的目光。 -- 第174页 绕过了这座挡住人视线的天然屏障,眼前的景象让几个人都大吃一惊,这地方太漂亮了。 地上随处可见冒着热气的泉眼,溢出来的泉水汇成叮叮咚咚的小溪,小溪边上绿草如莹,点缀着各色野花,野花上漂浮着白色的水汽,像仙境一般。 不远处树林里的有各种各样的果树,颜色鲜艳的果实压弯了树枝,果子们 * 一看就甜美多汁。 哪怕是不结果子的寻常树木,也长的比外头的树漂亮许多,每一片叶子都翠绿肥美,一看就不缺水分滋养。 宋疏桐知道这里很美,只是没有想到会美到像九重天上,她忍不住喃喃道:“草长莺飞蝶舞,最美不过人间四月天,果然是世外桃源。” 她是有思想准备的,所以还能诌出两句诗来表达惊叹地心情,岑子昂和妙菱的已经彻底惊呆了,脸上的表情就像猴子进了蟠桃园,又像是米虫掉进了米筐里。 妙菱盯着一根长满黄黄红红果子的树枝眼睛发直,她凑过去闻了闻,一股甜香沁人心脾,她咽了咽口水:“这应该能吃吧?” 宋疏桐笑着道:“当然能吃,这叫芒果,它还有个故事呢,古时候有个皇帝没见过芒果,好奇问了大臣一句,结果那些拍马屁的大臣连着给他送了半年芒果。” 谢初静饶是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盛景震撼到了,他环顾四周半晌才惊叹道:“此处果然可称之为世外桃源,眼前这些大约就是奇珍异果吧。” 岑子昂见宋疏桐说果子能吃,二话不说就上前去摘,他把那颗最大最红的芒果下来,在怀里擦了擦递给宋疏桐,打趣道:“连太子殿下都不曾见过的东西,那当然得叫奇珍异果。” 宋疏桐接过来,随手递给了妙菱:“揉一揉它,从头顶上把皮剥了就能吃,软糯香甜,你会爱上它的。” 宋疏桐又从树上摘下一个递给谢初静,笑嘻嘻道:“殿下,你也吃一个吧,这些芒果都是在树上长到自然成熟的,甜过初恋!” 说完她自己一愣,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人家的初恋已经变成前女友了,还说这个,多伤人心。 谢初静看着手心那颗圆润的果实眸光微动,话中有话道:“初恋更甜。” 宋疏桐鼻子一酸,好可怜的男主,到现在还心心念念都是女主,可惜女主已经奔向爱的怀抱了。 宋疏桐不想跟一个被无情抛弃的男人讨论前女友的话题了,她吸吸鼻子:“我们出发吧,到地方大岑认完亲还赶得上蹭一顿晚饭。” 岑子昂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四个人开始朝着岑氏一族的寨子进发了,一路上宋疏桐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那些在外面见不到的花果树木:“这是香蕉,剥了皮就可以吃,这是鸡蛋果,吃起来跟吃蛋黄一样,我超爱这个的。还有最最重要的,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碰路边这种花。” 宋疏桐指着树下绽放着的一株植物,它开着偌大的花朵,同一株上竟有好几种不同颜色,令人啧啧生奇,而且这花的每一片花瓣都大而肥厚,颜色艳丽,蠢萌蠢萌的,特别讨人喜欢。 妙菱本来都伸手去想摘一朵了,听见宋疏桐的话连忙把手缩回来。 可宋疏桐话音刚落,谢初静就伸手拂过其中一朵的花瓣:“这样的花 * 在别处从未见过。” 他的手指在那花蕊中停留了片刻,在宋疏桐惊呼出“殿下”两个字之后,他竟然摘下一朵递给宋疏桐道:“娇憨美丽,特别像你。” 结果宋疏桐不仅不要,还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抓狂道:“我都说别碰了,你为什么非不听?” 谢初静还是第一次送花给女孩子,可是宋疏桐拒绝了,他有些伤心,拿着花的手僵硬停在半空中。 宋疏桐急得乱蹦:“你还拿着它干什么,你快放下啊。” 谢初静拿着花的手无力松开,那朵诱人的娇花落在了地上,宋疏桐一脚把它踢飞,花朵随风滚了几滚,落在远处的草丛里了。 谢初静的心跟着花朵颤了几颤,最后他把黯淡的眼睛转开,看向了别处。 岑子昂疑惑道:“为什么不能碰啊?” 宋疏桐恼火道:“我来问你,假如村头有一棵无主的李子树,上面结满了李子却没人摘,你说这是为什么?” 吃完了芒果的妙菱抢着道:“我知道,肯定是因为果子又酸又苦,以前我家屋后就有一棵这样的李子树。” 宋疏桐道:“说得对,所以这花这么美丽,却没人摘,连小动物也不碰,当然是因为有毒啊。” 她又气呼呼埋怨谢初静道:“人家都不碰,就你不乖不听话!” 结果原本神色阴郁的谢初静,神情居然舒展了,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是吗?想必不是剧毒,不然你没心情讲故事。” 原来她不要他的花,不是因为他不好,是因为花不好。 宋疏桐见唬不住谢初静,只得无趣道:“算了不吓你了,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毒,这种花叫肿肿花,碰到哪里哪里肿好几天,殿下,你别不当回事,你就等着明天手肿的像个发面馒头吧。” 宋疏桐话音刚落,不远处地草丛里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传出了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第96章 96 仿佛有两个小姑娘躲在草丛里说话。 一个甜甜的嗓音大惊小怪道:“娟娟, 快看我找到了什么,这里有一朵好大的肿肿花,还是粉色的,最毒的那种!” -- 第175页 另一个软糯的声音道:“嘻嘻, 不晓得是哪个倒霉蛋摘的花呀, 他要倒霉啦, 到时候手肿的连筷子都拿不起, 他娘亲肯定会打他小屁股的。” 宋疏桐还没反应过来, 岑子昂已经像旋风一样冲进了草丛里,把里面两个扎着小辫子的肉嘟嘟小姑娘拎了出来,扔在地上, 粗声粗气吼道:“你们躲在草丛里做什么?说, 谁指使你们来的?” 两个小姑娘都只有三四岁的年纪, 看着眼前这几个陌生的大人, 不仅把她俩扔地上,说话还那么凶, 都撅起了嘴,眼看要哭。 “你干什么啊,温柔一点, 不要吓坏了宝贝们, 这里一家只有一个孩子的。” 宋疏桐责备地看了神经过敏的岑子昂一眼,蹲下来柔声道:“小妹妹们,对不起啊, 这个哥哥 * 天生嗓门大, 他不是故意吓唬你们的。我们是来你们这里做客的,你俩长得这么可爱,一定也很聪明吧, 可以带我们去族长家里吃饭吗?” 两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说话。 宋疏桐努力笑得再亲切一点道:“你们可以叫我桐桐姐姐,不如我们做好朋友吧,我跟你们一起玩,我知道很多有趣的游戏,我还会讲很多故事。” 两个小姑娘一听她会做游戏和讲故事,终于心动了,活泼些的那个道:“我叫露露,她叫娟娟。” 宋疏桐伸出两只手,同时握住她两的小手握了握:“你好露露,你好娟娟,这是一个庄严的仪式,握过了手,就说明我们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之间不仅要一起玩,还要互相帮助。” 露露和娟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扶着宋疏桐的手站了起来。 谢初静站在边上看着宋疏桐忽悠小朋友,又好气又好笑,他原本不觉得小孩子可爱,只觉得他们麻烦,可是看见宋疏桐带着孩子们的样子,心里却隐隐有种期待。 他期待有一天,他和她能一起感受到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岑子昂光顾着看宋疏桐逗孩子了,过了好久才发现盲点,奇怪地问:“为什么这里一家只有一个孩子?” 谢初静思索片刻道:“这里纵然风水得天独厚,可是只有这么大地方,如果不限制生育,一旦人口过多,生存就会出问题。所以那位岑文俊族长,是位了不起的智者。” 宋疏桐蹲在地上,回头对谢初静比了一个大拇指点赞,示意他说对了。 岑子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殿下果然博学多才,我这样的粗人就想不到这些。” 妙菱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盯着露露和娟娟身上精美的衣裳,干净的小手,白嫩的脸蛋,和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难以置信道:“一家只有一个孩子,即使生了丫头也不继续生了吗?” 宋疏桐点点头:“对,只生一个,无论男女。” 妙菱惊道:“那岂不是丫头也成了家里的宝贝了?” 露露乖乖巧巧道:“对啊,族长阿公说,无论男孩女孩,长大了都能孝顺爹娘,生下来就是宝贝。” 娟娟也骄傲道:“所以阿爹和阿娘都叫我宝宝呢,不过先生说,到了学堂就必须叫名字了。” 露露咯咯地笑起来:“对啊,不然大家都是宝宝,学堂里几十个宝宝。” 两个小姑娘太可爱了,宋疏桐忍不住去揉她们的小脑袋,又捏捏肉嘟嘟的小脸:“好的,姐姐知道啦,露宝和娟宝都是漂亮的小宝贝。” 妙菱的眼睛顿时流露出难以言表的羡慕,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亲娘张百氏,和那四个好吃懒做的哥哥,她原本还有两个跟她一样苦命的姐姐,都是在十三四岁的年纪,被她娘当做一块破抹布般卖掉了,她甚至不知道她们是否还在人世。 妙菱那时并不觉得自己命苦, * 反正在同她差不多的家庭里,女孩都是不被当人看待的,唯一的用场是在父兄需要钱的时候,换点钱用,比起那些出生即被丢在开水桶里烫死的女婴,她们能活着已是幸运了。 可这里的女孩子居然被当成宝贝看待! 妙菱虽然还没见到那位族长阿公,已经开始对他抱着深深的感激之情了,她情不自禁道:“这里可真好,该让我娘见识见识。” 宋疏桐一手牵着一个宝贝往前走,回头对妙菱笑道:“别想不开心的事了,想吃饭的事。” 露露好奇地问:“姐姐刚刚说要去族长阿公家吃饭,难道你们是族长阿公的客人吗?” 宋疏桐看了岑子昂一眼,神神秘秘一笑:“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们是族长阿公的亲戚。” 娟娟懵懂道:“那你们也姓岑吗?” 妙菱一指身边的岑子昂:“这个哥哥姓岑。”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我们俩也姓岑,我们这里的人都是亲戚。” 小孩子生性单纯,看他们不像坏人,又觉得他们是亲戚,很快就不怕他们了,四五岁的年纪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看见陌生人更是觉得新奇,一直问东问西。 露露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谢初静,容貌漂亮的人总是更容易赢得孩子的单纯的好感:“大哥哥,刚刚桐桐姐姐凶你,是不是因为你不听阿娘的话摘了肿肿花?” 谢初静淡然道:“对,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娘亲明天打我屁股,因为她很早就死了。” 娟娟一听就皱起两条小眉毛,同情兮兮道:“哥哥你真可怜哦,跟族长阿公一样可怜,我听阿娘说,族长阿公家里的小孩子也很早就死了呢,族长阿公一直很伤心。” -- 第176页 岑子昂顿时心酸不已,脸色凝重道:“祖父他,哦我是说,你们族长阿公的身体好吗?” 两个孩子一起拍小手点头:“好啊好啊,族长阿公除了不喜欢笑,哪里都很好。” 宋疏桐似乎是在回应两个孩子的话,又似乎是想要安慰岑子昂,若有所指道:“别难过,孩子总会有的,族长阿公以后都会笑的。” 小朋友思维跳跃,话题转换的也快,很快她们就忘了刚才的伤心事,看看走在左边的妙菱和岑子昂,又看看走在右边的谢初静和宋疏桐,笑嘻嘻地问:“哥哥姐姐,你们一定是夫妻吧,那你们的小孩子呢。” 妙菱顿时羞红了脸,她偷偷看了岑子昂一眼,佯装发怒道:“不是的,别乱说,不然姐姐就不喜欢你们了。” 宋疏桐倒是很淡定,随口答道:“孩子还在送子观音那里呢,不急。” 谢初静没说话,只是含笑看了宋疏桐一眼。 岑家寨就在不远处,肉眼已经可以看见了。 这座宁静的小村庄光看外表与普通南方村庄无异,远远看去,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着小菜园,里面的蔬果长势喜人。 村里的孩子们和小狗小猫满地乱跑,欢 * 乐地叫喊玩耍,他们头顶上,就是烟囱里升起地袅袅炊烟,被风一吹,迎面而来都是人世间的烟火气。 山中不知岁月长,这里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平静祥和。 宋疏桐她们穿过一大片平坦肥美的农田,很快来到村口的空地上。 宋疏桐松开两个小姑娘的手:“露露和娟娟去帮姐姐找一下族长阿公好吗?你们就说,是岑子昂回来做客了。” 两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去了。 岑子昂不自信道:“他会不会,不来呢?” 宋疏桐肯定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来!” 岑子昂离开岑家寨的时候,还没有启蒙,因而未曾起学名,平时家里人就“宝蛋儿”、“小宝子”这么乱叫着,直到预备离开的时候,祖父才给他起了大名岑子昂,还手把手教会他写这几个字。 这个名字没多少人知道,相信岑文俊听见岑子昂的名字,会有反应的。 村子外围的开荒地里,有零星几个人在干农活,村巷里面也有些妇人们一边干着手里的零碎活,一边和乡邻聊天。现在见来了外人,人们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往他们几个这边看,也有人擦擦手去报告了。 村民们在山里安稳久了,许多青年从生下来就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也不懂人心险恶,看宋疏桐他们的眼神好奇大于恐惧。 几个人耐心等了一会儿,岑子昂的眼睛不停地打量这个地方,他脑海里的记忆之闸打开了,许多小时候的记忆涌了出来。 他也曾经像露露和娟娟一样,悄悄跑进树林里去玩,到了吃饭的时间忘记了回家,被阿娘抓回家打屁股。 他也曾经在这些巷子里跑来跑去追鸡撵狗,和其他孩童一起捉迷藏,当年那些小伙伴应该都长大成人了吧,他本来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在爹娘身边快乐长大。 想起的事情越多,岑子昂心里就越难过。 宋疏桐站在岑子昂身边,看着他脸上似悲似喜的表情,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一夜之间失去爹娘,沦为乞丐,本应该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全在忍饥挨饿,甚至为了几口剩饭跟野狗抢食,这二十多年错位的人生,不是什么人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开解的。 很快,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男子从村子深处急匆匆跑了出来,呵斥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他一边跑,一边还大声招呼着:“快来人,操家伙,有外面的歹徒闯进来了!” 村里立刻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仿佛有什么正在蓄势待发。 宋疏桐眯眼看了一下,那猴子一样干瘦的身材,王八一样豆大的眼睛,还有两撇狡诈的老鼠胡子,她立刻认了出来,他是岑德。 想起岑子昂刚才那落寞痛苦的眼神,宋疏桐脑子一热,转脸对身边的谢初静恶狠狠道:“别客气,给我杀了他!” 虽然不知道宋疏桐为什么这样说,但 * 是岑德一靠近,谢初静就干脆利落伸手捏碎了他的喉骨,那情形看起来,就像岑德跑着上前送死一样。 岑德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断了气,他的眼睛大睁着,似乎在死前瞬间还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容易地死了。 妙菱吓得尖叫一声,转身捂着眼睛不敢看死人。 谢初静的手还掐在岑德的脖子上,像捏着一块烂木头般提着他的尸体,淡淡地宋疏桐:“然后呢?” “然,然后见机行事吧。”宋疏桐当时是顶在气头上,她忘记了谢初静杀个人比杀鸡还容易,现在岑德真死了,看着死人怒目圆睁的脸,她自己也浑身发毛,转开目光不敢再看。 岑子昂并不知道这人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只是想到刚才两个小丫头说这里的人都姓岑,估摸着也是他亲戚,面露不忍道:“一见面就杀人也没必要吧,这我们还怎么求人家帮忙?” 宋疏桐道:“来不及解释了,擒贼先擒王,他死了,他的帮凶们没了主心骨,自然就听话了。” 岑家寨子的村民们看见岑德被外来人揪着领子,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以为双方起了冲突,于是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向这里围了过来。 -- 第177页 “打起来了,大家快来帮忙啊。” “这些外面的强盗欺负岑管事了,弟兄们抄家伙。” 伴随着怒吼,地里干活的农夫举着铁镐锄头,年轻人拖着铁铲往这里跑,家里出来的妇女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擀面杖…… 岑子昂看着这些愤怒的村民头皮发麻:“恕我直言,你看这些人像是想要听话的样子吗?” 第97章 97 村口处一片喧哗, 宋疏桐他们几个人被一大群愤怒的村民们围在中间,岑子昂陪着笑脸:“弟兄们有话好好说。” 村民们喊着:“放开岑管事。” 宋疏桐道:“不能放!” 村民还不知道这家伙死了,放开就露馅了。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有人叫道:“族长来了。” 村民们纷纷回头, 宋疏桐也踮起脚朝外张望, 岑子昂不由自主地绷紧身子站直了。 只见一个清隽高大的中年人被簇拥着出来了, 岑氏族人见他靠近, 连忙让开一条路:“族长, 寨子下来了外人,他们还挟持了岑大管事。 岑文俊大步流星地靠近这里,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很多, 他今年上应该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但是他看起来只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因为岑德的脖子还被谢初静捏在手里拎着, 所以岑文俊并不知道岑德已死, 他对谢初静从容道:“这位朋友,请先把我的侄儿放开, 有话好好说,你们要什么都可以谈,万事皆可商量。” 岑文俊一边说话, 一边不漏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这四个外人, 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岑子昂后,他目光一闪,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年轻的外来男子, 长得太像他死去的儿子岑才了。 谢初静把岑德的尸体往前一抛,几个郎 * 中模样的人立刻上来将尸体扶着拖了下去,一个人急忙去翻岑德的眼睑检查瞳孔。 谢初静冷冷道:“不必白忙活了, 他早死了。” 一个白胖的中年妇女闻言哭着扑在岑德的尸体上,捶胸顿足地哭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醒醒。” 村民们生活在方寸之地,大多没见过什么惨烈之事,见她哭得凄凉,不由得心生不忍,立刻发出一阵一阵愤怒的吼声。 “打死他们”、“让他们给岑管事偿命”…… 宋疏桐见势不妙,连忙靠近岑文俊,言简意赅道:“族长阿公,你听我解释,岑德是罪有应得,当年就是他□□,害了大公子岑才。 ” 听了这话,岑文俊脸色一变。 正在嚎哭的中年妇女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猛地抬头尖叫:“胡说!大家别听他们胡言乱语,快打死他们。” 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村民们一头雾水。 露露和娟娟这时候气喘吁吁地挤进来,一边一个拉着岑文俊的手摇晃,奶声奶气道:“族长阿公,原来你在这里。” 娟娟指着岑子昂道:“这个岑子昂哥哥说要找你,去你家做客呢。” 岑文俊刚才就注意到了岑子昂,现在听清楚他的名字,更加难以置信道:“你说,你叫岑子昂?” 岑子昂在岑文俊到达的那刻就一直眼不错珠地盯着他看,终于等到祖父发现了自己,他一瞬间喉头哽咽,百感交集地点点头:“我叫岑子昂,我是岑才的儿子,可惜我不成器。” 岑子昂一番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这情景本来应该是十分感人才对,宋疏桐却忽然被他弄得想笑。 她为了忍住笑,硬把眉毛挤成一个倒八字:“族长阿公,二十年前的十一月,这个岑德假意说派他的小舅子王三儿出去买盐给大伙儿过年,借着机会,王三儿悄悄收买了运河里的水贼杀了你家儿子媳妇满门,只有一个命大的孩子被放在箱子里逃出生天,就是你的孙子岑子昂。 我家外祖父是个郎中,机缘巧合从快要病死的水贼头领口中知道了此事,我是不是胡说,你把王三儿叫来一查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村民们都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村里旁的都是自给自足,唯独要用盐得出去买,每五年出去买一次,就是岑德派几个可靠的汉子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出去采购的,王三儿正是那几个人之一。 他正是岑德的小舅子,长得矮胖丑陋,三十八九岁了没有媳妇,人又懒惰,过日子全靠姐姐姐夫帮衬。 若说这丫头在胡扯的话,她怎能编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儿的,旁的不说,她一个外人,怎么会对寨子里的事情如此清楚? 众人皆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扑在岑德尸体上痛哭的岑王氏。 岑文俊虽然震惊,却并未失去理智,略一思忖,问道:“王三儿何在?” 有村民答道:“刚才路过他家,好像今日拉肚子了,在茅厕 * ,我现在去叫他。” 岑王氏一听要去叫王三儿,神情顿时看起来有点慌张,她顾不上哭死了的岑德了,开始像疯了一样的骂宋疏桐道:“哪里来的小贱人血口喷人。我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是污蔑!你以为我们岑家人是好糊弄的吗,就凭你这个小贱人随便带来一个阿猫阿狗,就能说是我岑家子孙了吗?” “因为他想取代岑才当族长,也因为你们两口子想当这寨子里的土皇帝和土皇后。”宋疏桐冷冷说完,又拿出一个玉扳指交给岑文俊:“这是当初您老人家当初送给岑才大伯的扳指,它能证明岑子昂的身份。” -- 第178页 这枚玉扳指一拿出来,岑子昂就惊讶道:“这不是当年逃命的时候,乳娘给我挂在脖子上,后来我走投无路给义父治病抓药当掉那个扳指吗?你居然还能找到它,什么时候赎回来的?” 宋疏桐歉疚道:“早赎回来了,怕这事儿说出来让你伤心,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交还给你。” 岑文俊接过玉扳指,轻柔摩挲了几下,长叹一声道:“想当年,家中先祖也曾出过宰相,这枚扳指便是当年那位皇帝从手上摘下来,赏给先祖的。二十年前,我把他交给我儿岑才,希望他能效仿先祖,金榜题名、封侯拜相,没想到竟然一去不回。” 村民们本来还对岑德的死义愤填膺,一听说里头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故事,顿时面面相觑。 中年男人大多都是同小少爷岑才一起长大的,岑才像族长一样善良聪敏,在寨子里人人夸赞,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后来岑才生死不明,这些儿时的小伙伴们都神伤了很多年。 年轻人虽然没见过岑才,但却听说过这个名字无数次。因为族长的侄儿岑德两口子为人刻薄,每每为难族人,大家敢怒不敢言,家中老人便会暗暗叹气,要是大公子岑才还活着就好了。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岑王氏的目光里的同情便被质疑取代了。 岑王氏恨极了,她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朝宋疏桐猛扑过去:“小贱人,叫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站在宋疏桐身边的妙菱反应极快,她用力一推,把岑王氏搡了个屁股墩,气呼呼骂道:“没理你就撒泼吗?别想伤我家小姐。” 岑王氏摔在地上,大哭着道:“一枚破扳指而已,谁知道你们从哪里捡来的,怎么就能认定他是岑才的孩子。” 宋疏桐看着这个泼妇皱眉道:“族长阿公,我能证明。你肯定记得,你孙子身上还有一处烫伤。” 妙菱一下子想起来,刚才两人从百丈崖一起跳进水里,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岑子昂的裤子被水浸湿下坠露出的腰上有一片烫伤,她立刻拼命点头想要证明:“有的有的,我看见过,在他的后腰上。” 岑文俊便看了妙菱一眼,觉得这丫头生了一张圆圆的脸,不仅长得喜气洋洋,而且 * 眼神纯净善良,刚才果断出手护主,一看就是忠厚姑娘。 岑子昂一拍脑袋:“这事儿我竟然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一两岁的时候蹬翻了烛台,烛泪滴在了身上,太疼了,哭的嗓子都哑了。” 他二话不说解开上衣,给岑文俊看他肩膀的烫伤,想起往事他眼眶一红:“那时,祖母仿佛还活着,抱我在怀里哄了很久。” 岑文俊想起因为儿孙出事,郁郁寡欢而死的温柔老妻,心头一阵绞痛,低声道:“是的,那时,你祖母还活着。” 他如今孑然一身,可他也曾经有过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儿孙满堂的日子,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温馨时光再次浮现,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喷薄而出。 岑文俊一手握着赠送给儿子的玉扳指,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岑子昂肩头那块烙印:“孩儿啊,你长得跟你爹很像,祖父真的很想你们。” 亲人之间的血脉相通的默契,在无声中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孙儿啊。 岑子昂转头去看岑文俊,脑海中蓦然想起的却是那晚他藏身木箱中逃命之后,耳畔传来的阵阵惨绝人寰的叫声,原本好好一家人,却因为他人的贪念,无妄丧命于刀斧之中。 给岑文俊跪下磕了几个头认亲后,岑子昂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祖父的腿放声痛哭,一个高大结实的汉子,哭得像个几岁的孩子:“祖父,我爹娘死的太惨了啊,孙儿这些年找你找得好惨啊。” 分离二十年的骨肉,原以为阴阳相隔,想不到还有相认的一日,岑文俊抚摸着孙儿的头发,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这副情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感动,岑氏族人生活在闭塞之地,本就心地善良,围观的村民们跟着潸然泪下。 宋疏桐泪点低,在旁边看着看着就没出息的哭了,妙菱更是早都张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一向对人淡漠疏离的谢初静,脸上也露出悲戚之色,无言的看着这祖孙二人。 大家正在认认真真全心全意地哭着,忽然外头有人叫道:“族长,王三儿带到了。” 第98章 98 王三儿被人拽着来了, 他是个白嫩的胖子,面相忠厚,一路走还一脸不情愿的揉着肚子,看来是没拉痛快。 岑子昂一见买凶害死他爹娘的人来了, 倏地从地上站起来, 目眦尽裂, 拳头握得咯吱响。 岑文俊一把拉住了孙儿:“你放心, 此事祖父自有安排。” 王三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莫名其妙地挤进人群,正乐呵呵准备跟族长打招呼,忽然发现岑德在地上闭眼躺着, 岑王氏坐在岑德边上哭, 外面围了几层人哭得眼睛肿, 却无人帮忙, 便蹲下来问:“大姐你哭啥?” 又抬头茫然问围观群众:“你们都哭啥,我姐夫这是咋了?” 岑子昂恶狠狠道:“他运气好, 已经死了。” 岑子昂心里憋屈极了,他要是早知道这家伙 * 就是岑德,决定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 “死了, 这没伤没见血的, 咋能死了?”王三儿显然不信,推了推岑德的尸体:“姐夫,姐夫你咋了?” -- 第179页 谢初静冷冷道:“他的喉骨被我捏碎了。” 王三儿顿时蹲不稳, 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宋疏桐用力皱着眉毛, 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凶悍一点,大声道:“你和岑德做的好事,族长都知道了, 你老实交代,可以饶你不死,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谢初静声线冰冷的配合宋疏桐道:“我会把你全身的骨头都捏碎。” 王三儿哆嗦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爬到岑文俊面前,咚咚咚们猛地磕了几个头,痛哭流涕道:“族长啊,不管我的事,都是他们让我办的,饶了我吧族长。” 宋疏桐:“……” 她真没想到王三儿这么经不得吓,都还没审问呢,就直接认了,做怂蛋做得如此行云流水,这家伙的日子想必过得很丝滑吧。 岑王氏也很意外,气得浑身乱颤:“你个没骨气的小畜生,亏得我和你姐夫平日里对你那么好。” 王三儿趴在岑文俊面前求饶,闻言撅着屁股扭头回去委屈道:“你们对我好什么啊,天天给我吃你家的剩饭,我都拉肚子了。” 岑王氏脱下鞋砸过来:“就你这猪猡一样的狗东西,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你还想吃好的,你也配!” 王家姐弟两,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激烈,把家里陈麻子烂谷子的小事都拿出来指责对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岑文俊头疼不已,命人把他们拉下去关了起来,他是的睿智的人,一眼看出谢初静身份不凡,便拱手对谢初静道:“此乃我的家务事,让各位远来的贵客看了笑话。” 谢初静客气回礼,道:“我等误入贵地,族长襟怀磊落没有怪罪,我等已经十分感激。如果族长不介意的话,我等可否借住几日?你放心,你的家务事我们绝不插手。” 岑文俊紧紧握着岑子昂的手,爽快道:“当然可以,子昂的朋友就是我们岑家寨的贵客,请随我来。” 岑文俊带着他们去学堂里的空屋子住下,先把谢初静安顿好了,接着带女孩子们去房间。 到地方之后,妙菱见岑文俊要把岑子昂带走,依依不舍叫了一声:“岑大哥。” 岑文俊回头笑着打量妙菱,岑子昂便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妹子,她叫妙菱。”又介绍旁边的宋疏桐道:“这是我的好兄弟,宋疏桐,我都叫她桐老大。” “哦?”岑文俊惊讶道:“这不是个姑娘吗?莫非是男扮女装?” 宋疏桐不好意思道:“族长阿公见笑了,只听说女扮男装,哪里有男扮女装的,大岑跟您开玩笑的。” 岑子昂正色道:“祖父,我在外头做了些小生意,全靠着桐老大的帮衬才有声有色,我们不仅是好兄弟,还是生 * 意上的好伙伴。” 岑子昂缕缕胡须点点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宋姑娘一看就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人。我要带子昂回家看看,二位可要同行?” 妙菱眼睛一亮。 宋疏桐却道:“不了,大岑刚回来,肯定要回家看看认认亲戚,您二位想必也有许多话想说,我们不打扰了。” 妙菱立刻拼命点头,挠头笑:“对对对,小姐说的对,是我少虑了。族长阿公你们先去忙,我们这里不用招呼了,我什么活都会干。” 岑文俊忍不住笑了笑,这个叫妙菱的丫头心性单纯,怪可爱的。 妙菱垫着脚目送他们远去,宋疏桐道:“行了别看了,放心吧,你的岑大哥跑不了,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他飞不出去。” 妙菱脸一红:“小姐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宋疏桐笑她:“你耳朵听不懂,但是你心里明白呦。” 她早就看出妙菱对岑子昂有意思了,也很乐于促成此事,在这个世界上,这两个人就是她的亲人,如果妙菱和岑子昂能够携手一生,那她也就放心了。 妙菱羞红了脸:“小姐你欺负人,我不理你了,我去找地方烧点热水给你擦洗。”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在外面道:“小姑娘,咱们这里的热水不用烧,井里河里打上来就是热的。” 原来是几个仆人送了洗漱用具和干净的衣服来,还挑着几担热水,为首的中年仆娘笑呵呵道:“我叫阿春,是族长的管家,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族长说了,一定让你们在这里住的舒舒服服。” “谢谢春婶子。”宋疏桐和妙菱连忙道了谢,洗了澡换过干净衣裳之后,觉得浑身轻松。 春婶指挥人去把洗澡水倒了,又麻利地把她们换下的衣服拾掇着放进木盆里,准备拿去河边洗,妙菱连忙夺过来:“春婶子,哪能麻烦你呢,这些活儿我都做惯了的。” 春婶爽朗地笑笑:“那成,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族长说晚上要好好招待贵客呢,我先去照看厨房了。” 妙菱去河边洗衣裳了,宋疏桐本想上床小憩一会儿。为了救出岑子昂和妙菱,她和谢初静几次上山下山,折腾好几天了,她实在是累坏了。 刚躺下就想到头发还湿漉漉的,听说头发没干就睡觉对大脑不好,宋疏桐只好又坐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本来就不大聪明,万一更傻了,岂不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她们住的地方是学堂后面的一排空房,平日里是用来给先生们午休用的,不过这时候都快吃晚饭了,学堂早就放学了,一个人都没有。 -- 第180页 宋疏桐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瞎转悠了几圈,在这种日暮四合,天色将黑未黑的的时辰,独自徜徉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忽然让她觉得自己很寂寞,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无助感。 宋疏桐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想去找谢初静,不知道 * 为什么,这一刻就是很想和他呆在一起,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只想立刻马上见到他! 她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去了走廊另一头谢初静的房间,里面很安静,于是宋疏桐轻轻敲了敲门:“殿下?” 谢初静没回应。 宋疏桐心想难道这家伙是睡着了,她手上用力又敲了一下:“殿下,你在不在呀?” 结果这一下太使劲儿了,直接把门捶开了,入目之处,是谢初静光滑紧致的背部肌肉和柔韧流畅的腰部线条,细腻的皮肤上还有一颗颗水珠顺着腰线滴落。 那情景,令人忍不住想起他在某种亲密运动后大汗淋漓的模样,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太欲了,令人血液逆行,脑子发懵。 宋疏桐:“……” 天啊,他在洗澡,她这算偷窥吗? 美人如画,美男也如画,宋疏桐一瞬间呆住了,扶着门扇定定地看着谢初静,竟然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 谢初静把手上的汗巾丢进桌子上的盆里,拽过旁边的衣裳披在身上,一边掩衣襟藏起好身材,一边红着脸问她:“你看够了没有?” 他其实刚才听见宋疏桐敲门了,但他正在擦澡,不方便回答,本以为她叫不到人就会走的,谁知道这丫头这么憨头憨脑的,竟然直接把门捶开了。 宋疏桐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转身捂住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初静穿好衣服走到门边,毫不客气地戳穿她:“你什么都看到了!” 宋疏桐的脸臊得通红,像偷看大姑娘洗澡被人抓住的小流氓,窘得无所遁形,但还是讪讪地嘴硬:“反正你穿着裤子呢,我也没看到啥重点,无所谓的。” 谢初静脸上有一抹酡红,他似乎很生气:“怎么能说无所谓,你的意思是,你看过便算了。” 宋疏桐硬着头皮狡辩道道:“我是看到了,又怎样。你不就是裸着上身吗,有什么稀奇,你们男人夏天不是都爱光着膀子么?” 这种时候,就比谁脸皮更厚了。 谢初静眸光闪动:“那不一样。” 宋疏桐像只斗鸡一样反驳:“有什么不一样?露出来的部分都一样!” 她还有一肚子理论没有说完,就被谢初静猛地拉进屋里,门在她背后砰得一声关上了。 “虽然露出来的部分都一样,但是被你看见了,我就觉得不一样,你不想知道哪里不一样吗?” 谢初静把宋疏桐整个人抵在门板上,眯着眼看她,他的声音沙沙的,呼吸的热气喷在宋疏桐脸上,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宋疏桐忽然觉得不对头,她慌张道:“我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快放我出去!” 第99章 99 宋疏桐转身抠着门缝, 拼命想开门出去,可她的力气怎么能跟谢初静抗衡。 反抗未果,宋疏桐只好转过脸,发现谢初静的眼神就像猎豹瞄准了食物, 变得越来越危险, 她战战兢 * 兢问道:“你非要说就说吧, 有什么不一样?” “春蛊容易发作。”谢初静勾唇一笑:“仿佛又发作了呢, 真是不太妙。” 说完他低头叼住了她的嘴唇…… 宋疏桐:“……”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 为什么闲着没事干要来找这个混蛋玩,气cry!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响起了欢快的脚步声, 伴随着妙菱的叫声:“小姐, 吃饭喽。” 妙菱推开了门没看见宋疏桐, 她便跑出来, 四处大声喊:“小姐,你在哪儿, 快出来吃饭。” 宋疏桐听见了妙菱的声音,眼角含着泪,奋力去推那个把她困在怀里的男人。 妙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初静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宋疏桐被吻得欲哭无泪, 压低声音骂道:“你有病吗?” 谢初静心满意足,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是有病吗,身中蛊毒无药可医, 三不五时就要发作一次, 你体内的雌虫就是我的解药。” “又是这个该死的春蛊惹的祸!”宋疏桐气急败坏地抬起袖子擦干净肿胀的嘴唇,用力踩了谢初静一脚撒气。 “我恨死这个功夫深了,我记得岑文俊族长的医术极好, 等下我一定要问问我他,能不能想法子解开这个春蛊。” 宋疏桐愤怒极了,推开门跑了出去,再气也得去吃饭,吃饭天大事。 谢初静跟上她的脚步,在后面笑道:“我倒觉得这蛊不错,果然可以强身健体,我这次受伤能痊愈的这么快,多亏了雄虫帮忙,不治也无妨。” 宋疏桐咬牙切齿道:“一定得治,弄不死它,我就不是宋疏桐!” * 时隔二十年祖孙相认,那年离家时四岁的小岑子昂已经长成了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了。 无论是对岑文俊或是对岑子昂而言,对方都是陌生人,现在突然要以祖孙的名义相处,两人一时间都有些别扭,很难找到做亲人的感觉。 岑文俊便带着岑子昂去了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玩过的地方,把点点滴滴共同的回忆再次记起,过去二十年的时光虽然找不回来了,今后还可以用爱慢慢弥补。 -- 第181页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宋疏桐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人的关系看着已经亲密了许多,岑文俊满脸慈爱,岑子昂脸上也挂着孩子般幸福的笑容。 岑文俊和族里的几位老人商量了一下,安排第二天日出后带岑子昂去祠堂祭拜祖先,正式行认祖归宗之礼,然后全族人一起喝酒庆祝小公子回归。 所以今晚这顿饭只是给宋疏桐他们准备的接风洗尘家宴,除了岑文俊,并没有外人。 妙菱勤快惯了,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从洗完衣服起就过来帮着厨娘们忙前忙后,见人坐齐了,连忙帮着上菜。 岑文俊眼含笑意地看看妙菱,招呼道:“妙菱姑娘快坐下来一起吃吧,今日你是客,这些事有别人做。” 妙菱受宠若惊地道了谢,在宋疏桐身旁坐下了。 管家春婶忍不住对妙 * 菱赞不绝口:“族长你是不知道,这姑娘干活手脚是真麻利,如今寨子里的姑娘都娇气的很,像妙菱这样吃苦耐劳的姑娘真是少见了。” 妙菱更不好意思了。 菜过三巡,岑文俊对宋疏桐道:“宋姑娘,老朽得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不仅赎回了我儿的玉扳指,还带着我的孙儿找到了这里。” 宋疏桐客气道:“族长阿公,我不敢居功,找到了这里是机缘巧合,也是岑子昂他吉人自有天相。赎回玉扳指这事儿是我家妙菱姑娘出的力,她为了找回这个扳指,一家一家当铺跑,求人家翻出十年前的账本查货物去向,这才找到了这个扳指的下落。” 妙菱红着脸低头看脚尖,腼腆道:“应该的,岑大哥平日里也帮了我许多。” 岑文俊赞赏地点点头:“不错,是个好孩子,又能吃苦,又会办事。” 岑文俊目光一偏落在一直默默喝酒的谢初静身上,问岑子昂道:“孙儿,你之前只说宋姑娘同你一起在京城做生意,还没有介绍这位小哥。” “哦,他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岑子昂这才意识到自己带着家人这么大喇垃地跟太子平起平坐有些僭越了,连忙站起来,想要跟谢初静赔罪,顺道说出他的身份。 不料谢初静却挥挥手制止了他往下说,微笑着对岑文俊拱拱手道:“岑族长,在下姓谢,乃是边境驻军中一名校尉。” 岑文俊拱手还礼:“原来是谢校尉,幸会了。” 宋疏桐虽然不知道谢初静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但是他毕竟是太子,太子自己不想说,旁人也没有戳破的道理,于是也打着哈哈道:“对,这位是谢校尉,我和大岑在军中做皇商的时候认识的,我们相谈甚欢。” 岑子昂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宋疏桐的意思,便附和道:“对,谢校尉对我们很照顾。” 宋疏桐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族长阿公,你不如跟我们讲讲岑子昂小时候的故事啊,他小时候一定很淘气吧。” 岑文俊的眼睛立刻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开始兴致勃勃地回忆往事,那时候他的老妻还活着,儿子媳妇孙子都在一处,三代同堂的日子,又平静又幸福。 有宋疏桐在的地方就不会冷场,这一顿饭吃的气氛融洽,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就连一向为人淡漠疏离的谢初静,每当看见宋疏桐捧腹大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宠溺的笑意。 酒足饭饱后,天色已经黑透了。 在告辞之前,宋疏桐忽然说道:“族长阿公,我有件事想跟您私下谈谈。” 岑文俊目光一闪:“真是巧了,我也有件事想跟宋姑娘单独说说。” 他转脸交待岑子昂道:“路上黑,你去打杆灯笼送送妙菱姑娘吧。” 岑子昂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妙菱傻兮兮道:“我不用送的,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家小姐。” 宋疏桐心里一动,她忽然感觉到点什 * 么,就对妙菱道:“你不用等我,你回去先收拾收拾房间也好。” 谢初静诧异地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拱手道:“我先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 岑子昂有些不自然地撩了一下额前碎发,对妙菱道:“那我们去找个灯笼吧。” 妙菱懵懂地点点头:“哦。” 待这几个人都走了,岑文俊一脸痛惜地对宋疏桐道:“宋姑娘,我这孙儿岑子昂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竟还没成亲,我这做祖父的知道了真是心如油煎,此事若是我儿知道了,恐怕在地下也是要怪我的,更不用说明日我还要带他去祠堂祭祖,说出来真是无言面对列祖列宗。” 宋疏桐试探着道:“那您的意思是……” 岑文俊也不避讳,单刀直入道:“我看中了你身边的丫头妙菱,这姑娘长得颇有福相,性子又忠厚善良,我觉得跟我家孙儿颇为相配,想娶她做孙媳妇。不过宋姑娘是她的主人,此事当然要由宋姑娘做主,还望宋姑娘有成人之美,准了这件婚事。” “原来是这样。”宋疏桐笑道:“族长阿公你误会了,我不是妙菱的主人,她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丫鬟,但我们其实情同姐妹,我充其量算她的老板,我花钱雇她做工,她靠自己的手脚吃饭,一向活的堂堂正正,不依附任何人。” 岑文俊更加满意,赞赏道:“这正说明我没看错人。” 宋疏桐早知道妙菱一直对岑子昂心有好感,但爱情的事,拒绝或者接受,谁也无权替别人做主。 -- 第182页 于是宋疏桐道:“族长阿公,我理解你作为长辈为孙儿操心的一片苦心,但是我觉得婚姻大事一定要两厢情愿才好,咱们最应该问的是妙菱和大岑的意见,只要他们两都愿意,我一定风风光光送妙菱出嫁。” 岑文俊放心地点点头:“好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妙菱姑娘的意思,我已经叫子昂去问了。” 这件事说定了,岑文俊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想起来方才宋疏桐也说有事找他:“宋姑娘,你找我何事?” “哦,是这样的,我听说族长阿公的医术了得,能枯木逢春起死回生,所以我有一事相求。” 提到春蛊,宋疏桐真是一肚子牢骚想发泄,就在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岑文俊虽然是一位老人,可是他再老也是男人。 跟春蛊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太羞耻,太难以启齿了,这些事实在不方便对一个陌生男人说。 宋疏桐憋得面红耳赤,最后她突然有了个主意:“对不起,麻烦您在这儿等一下好吗,我去找另一个病人来跟您沟通病情。” 她跑得飞快去找谢初静,谁知道谢初静一听见宋疏桐的来意,就皱着眉头拒绝了:“不去,我要睡觉了。” 宋疏桐气得吐血:“你这是什么态度!敢情这个春蛊没坑到你是吧?我告诉你,你看看岑文俊快七十 * 岁的人还保养的像个中年人,就该知道他医术很好,这可能是我们俩唯一一次得到解脱的机会,你要不是去问解决的办法,我现在就吃毒药,毒死那只雌虫,一了百了!” 谢初静见宋疏桐气得晕头转向,怕她真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只好答应了。 谢初静把春蛊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了岑文俊,包括发病时的感觉,男人之间说起这些事情,果然少了许多尴尬,但是说完症状之后,谢初静最关心的最渴望医生解答的问题却是:“岑族长,你说这种蛊毒,会不会影响我和宋姑娘以后生育之事?” 岑文俊第一次听说这种蛊毒,他给谢初静号了脉,又捋着胡须思索良久,才缓缓道:“根据谢校尉的描述和脉象来看,应该不会影响到日后生育之事。不过就眼下来看,谢校尉你原本身体带伤,又多次强行发动内宫,导致元气大伤,若要完全复原,老朽需要多为你调理几日才可以。” 谢初静放心了,感激道:“那就多谢岑族长妙手仁心了。” 他心情大好,优哉游哉地走回住处,觉得连这陌生山谷里的月亮,都觉得比别处圆一些,亮一些。 结果谢初静回去以后发现,宋疏桐还没走,像只饿狼一样,蹲在他房间门口等着他,一见他出现就眼冒绿光地扑过来,抓着他的肩膀恶狠狠道:“快说,岑文俊有没有给你解药。” 谢初静哭笑不得,扒开了宋疏桐的手道:“你冷静点好不好,根本没有什么解药,岑文俊说了,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蛊毒。不过他给我号了脉,确定这种蛊毒对身体无碍,不用治,也没得治!” “什么?没治了!” 宋疏桐如同五雷轰顶。 这不科学,怎么会没得治呢,虽然蛊毒的存在本来就是不科学的,但是宋疏桐坚决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暴躁道:“你是不是没对岑文俊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老老实实地把一切症状都告诉他!” 谢初静举手指向天空:“我可以发毒誓,我把春蛊的症状都告诉他了,毫无隐瞒。” 只不过最后没要求岑文俊帮忙解蛊毒而已,但是这话就不必说给宋疏桐听了,反正她也没问。 第100章 100 宋疏桐看谢初静言之凿凿的样子, 顿时泄气了。 她心里明白,这个春蛊本来就是个反科学反逻辑的设定,当初只是觉得好玩,才强行捏造出来的, 编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解开。 宋疏桐没想到, 穿书以后自己竟然会莫名其妙栽在这上面, 一想到无药可解, 只能继续忍受, 她此刻的心情真是悲从中来,生无可恋。 谢初静含笑看着她:“你还需要我发誓吗?” “不用了,”宋疏桐赌气道:“解不开就解不开吧, 我要回去睡觉了。” 日子还得过啊。 宋疏桐蹑手蹑脚地回房, 本以为这时辰妙菱早该睡了, 回去才发现妙菱躺 * 在床上翻来覆去, 压根没睡着。 妙菱竟然失眠了,这太令人意外了。 宋疏桐惊讶道:“你有心事吗?” 宋疏桐是那种心里有事就睡不着觉的人, 妙菱却相反,她是天塌下来都能头一挨枕头就睡着的人,睡眠一向好的让宋疏桐羡慕。 妙菱坐起身来,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疏桐, 难得一见地忸怩起来,最后羞涩地点点头。 “快说快说!” 宋疏桐一看妙菱这副表情,立刻猜到大概是什么事, 她忘记了春蛊的烦恼,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嗷呜一声扑倒在妙菱身边,激动地小腿在半空中乱摇, 等着听妙菱的恋爱经历。 妙菱红着脸道:“刚才岑哥送我回来的路上,问我愿不愿意跟他结为夫妻。” “哇哦,这么直接的!”宋疏桐惊了个呆,又追着问道:“那你怎么说的,你答应了吗?” 妙菱一想起方才的情形,就害羞到不行,她捂住滚烫的脸:“我没好意思说话,但是我拼命点头了。” 说完又偷笑:“小姐,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 第183页 “哈哈哈,你呀,这个拼命点头就很传神了。”宋疏桐激动地跟着她傻笑:“我们的元气少女妙菱有人喜欢了呢,太好了,我太开心了。哎呀,你怎么不问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妙菱幸福地笑着:“我问了,岑哥他说喜欢我,但是对我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把我当妹妹的喜欢,但是爷爷很中意我,他自己想到要娶我的事情,也并不觉得讨厌,所以决定向我求亲。” 宋疏桐听傻了:“啊?这也行?” 一瞬的懵逼过后,宋疏桐顿时急坏了:“这怎么能行呢,他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蛋话!” 妙菱认真道:“小姐,这怎么不行呢,我觉得挺好的啊。岑哥是我喜欢的人,我这辈子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不比那些盲婚哑嫁的闺女们强多了?” 宋疏桐:“妙菱,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是婚姻大事啊,不能儿戏的,你千万不要冲动,不然将来会后悔的。” 妙菱微笑着摇摇头:“小姐,我不是一时冲动,我仔细想过了,我这么平凡的一个女子,确实没有让他特别动心的地方,我嫁给他以后,就一辈子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吧。就算他到底不喜欢我,我这辈子能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也比嫁给旁的阿猫阿狗强。我懂小姐是在心疼我,我也知道婚姻不是儿戏,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成婚,那喜欢我的和我喜欢的,我总要占一头吧。” 一向大大咧咧的傻大妞妙菱竟然把这件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令宋疏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哥说了,他做孤儿做了这么多年,竟没想到自己能熬到这一天,有长辈操持婚事,还能娶到长辈喜欢的女孩子,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待他不薄,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气,他会一辈子对我好。” 提到岑子昂的时候 * ,妙菱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带着一层柔光。 宋疏桐被她的痴情感动了:“别人怎样我不清楚,但岑子昂是个标准好男人,他说会一辈子对你好就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妙菱,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肯定是支持你的,我要风风光光送你出嫁,而且我还会跟岑子昂说,如果他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家人,我替你撑腰!” 妙菱眼泪汪汪道:“小姐,我就知道,我没跟错人,我就算嫁给他,也会永远陪着小姐的。” 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两个女孩子说着说着居然没出息的开始哭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就这么莫名奇妙地哭了一阵子,宋疏桐吸吸鼻子,用手指戳戳妙菱的脑门:“行了别哭了,这是好事儿,咱俩在这儿哭个啥?快睡吧,不然明天早上顶着个黑眼圈就不漂亮了,你的岑大哥该心疼了。” 妙菱听话地躺下睡了,说出来心事之后,她这回挨枕头就睡着了,大约是梦到了甜蜜的事情,梦中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意,可是宋疏桐却完全没有睡意,瞪着房顶发呆。 回忆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宋疏桐心情复杂,说实话她最初穿进自己这本书里的时候,总带着总高高在上的怜悯感去看所有人。 因为她觉得这书里的世界是她创造的,这里一切人物的命运都是她给予的,她在这本书里,不是上帝,胜似上帝。 可是最近宋疏桐却总有一种无力感,她发觉自己并不能掌控所有事,也不能左右别人的思想。 刘溪诗和妙菱都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自己的想法,谁都不可能控制别人的灵魂。 宋疏桐从最初笃定地认为自己可以把握局面,到现在,开始自我怀疑,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命运到底给她安排了什么。 这一个月来,她最在意的两个好姑娘,刘溪诗出乎意料地跟男二私定终身,妙菱跟男三也由长辈做主要成婚了,目前看来,这两对鸳鸯都姻缘美满。 宋疏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像作者,倒是像个媒婆。 可令人遗憾的是,男主的官配被拆了,剧情线感情线乱得一塌糊涂,目前看来,虽然媒婆做的挺成功,但是作为作者,很失败。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这句话不仅仅是一个网络梗,作为社会性动物,人类真的难以避免从众心理,当看见身边的朋友都成双成对有了归属,宋疏桐忽然有点羡慕,她也想谈恋爱了。 可谈恋爱这件事情,并不是网络购物,今天看中了下单付款,隔几天就收到了,不满意还能退换。爱情得看缘分,而缘分又是那么难以捉摸玄之又玄的事情。 这真是,地主家里没余粮,媒婆自己还单身。JSG 宋疏桐无计可施,长吁短叹地睡了。 因为前一晚失眠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宋疏桐起不来床了,她在迷迷糊糊中 * 听见春婶好像来送早餐,妙菱让先放在外头,可是她困得完全睁不开眼睛,便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妙菱怕吵醒了宋疏桐,起床穿衣裳的动作一直都蹑手蹑脚的,她开门想出去拿饭,不料门口竟然无声无息站着个人,把妙菱吓出一声嘹亮的尖叫。 宋疏桐打了个激灵醒了,她坐起来抓狂:“妙菱你搞什么?” 妙菱哆嗦道:“殿,殿下来了,他,他的样子好吓人。” 谢初静像尊石头雕刻的门神一样,面无表情地堵在门口,挡住了外头的阳光,他抬起右手对宋疏桐道:“我好像毒发了。” -- 第184页 宋疏桐揉揉眼睛:“什么毒?”说完打了个哆嗦:“不会是蛊毒吧,你发作的频率要不要这么快!” 谢初静走进来,伸出右手给宋疏桐看,他的手掌整个肿胀了,看起来像把一只橡胶手套吹成五根手指形状的气球。 谢初静郁闷道:“我的手指没法弯曲了,木木的完全没有知觉,不能拿剑也不能拿筷子了。” 宋疏桐见到他的手之后愣了了一下,然后就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哈哈哈,昨天就警告过你,你不听,现在活该了吧,你要庆幸只有一只手碰到了肿肿花,不然你整个人都要肿成皮娃娃了,寨子你的小孩子们一定会喜欢你。” 宋疏桐笑个不停,谢初静的眸色越来越黑,他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妙菱打量着太子的脸色,怯生生地叫宋疏桐道:“小姐,你别笑了,你快看看殿下这手该怎么办啊?” 宋疏桐擦擦笑出来的眼泪,盘腿坐着对谢初静道:“哎呀不碍事的,这其实就是皮肤碰到肿肿花粉末之后的过敏反应而已,不用治,两三天就自己消了。殿下你就先回去吧,我还要睡回笼觉。” 谢初静他其实早知道没有大碍,早上来给他送饭的仆人已经解答过了,但他就是想来给宋疏桐看看,像一个孩子摔倒了想要妈妈抱抱一样,他只想让宋疏桐心疼他一下而已,可她却笑得这么开心。 谢初静心里很失望,他没回去,反而在桌旁坐了下来,黑着脸道:“怎么不碍事,我现在单手不方便,左手拿不好筷子,我吃不了饭。” 妙菱很有做保姆的自觉,立刻把春婶刚才放在门口的早餐端了进来道:“那我伺候殿下用膳吧。” 谢初静哼了一声,眼睛看着宋疏桐道:“孤乃是一国太子,岂是人人可以近身的。” 宋疏桐眨眨眼睛:“那你这意思,是让我伺候你喽?” 谢初静故意眉头一蹙,勉强道:“孤就凑合一下吧。” 宋疏桐翻了个白眼。 谢初静假装没看见,又若无其事道:“此次你和岑子昂有功,回京以后,孤一定让户部优先将尾款结给岑记。” 宋疏桐“你做梦”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硬生生在舌头上打了个滚儿变成了:“你做什么这么客气嘛,扶弱助残本来就是我 * 该做的事,殿下如今要养身体,一定要好好吃饭。” 她从床上跳下来,无比自然地接过妙菱手中的粥,舀起一勺吹凉了之后,再小心地喂给谢初静。 谢初静眼中染上了一层笑意,他心满意足地咽了下去,觉得这粥无比香甜,喝下去之后一股暖流行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妥帖备至。 妙菱挠挠头,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但她已经一晚上没见过岑子昂了,一心想去找她的岑哥哥,顾不上想这么许多,急匆匆告退了。 屋里只剩下宋疏桐和谢初静了,宋疏桐硬逼着自己温柔娴静的给他喂饭,其实心里一肚子火气。 为了银子,为了我好不容易奋斗出来的商业帝国,老子跟他拼了! 宋疏桐本来以为谢初静就是想作弄她,结果不知道他是真饿了还是怎么回事,她喂了一勺又一勺,一碗都见底了,谢初静居然说还要吃。 宋疏桐没办法,只好又去盛了一碗,一边盛饭一边小声嘟囔着:“吃吃吃,胖死你算了。” 谢初静挑眉道:“你竟敢辱骂孤。” 宋疏桐呆滞了一下,这家伙的耳朵也太灵敏了吧,她转身谄媚地笑了一下:“殿下,那哪能呢,我只是换一种方式再次强调一下我过去说的话而已。” “什么话?” “就是那句,你是我很重要的人,长得再重我都要的人。” 谢初静忍着笑,骂了她一句:“你少鬼扯了,快来喂我吃饭。” 宋疏桐刚端起碗,就听见外面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有人大步跑动的声音,还有人在喊着什么,闹闹嚷嚷的。 她跟谢初静对视了一眼。 妙菱匆匆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我听说好像百丈崖那里又进来外人了,还是两个。” 宋疏桐顿时一脸懵逼。 怎么会又进来外人了,这次会是什么人啊? 难道这地方成网红景点了吗,人人都想来打个卡。 第101章 101 发生了这种事, 早饭是肯定没心情吃了,几个人跑出去,正好遇见岑文俊和岑子昂带着人,拿着铁锹急匆匆出村。 宋疏桐忙迎上去关切地问:“族长阿公, 发生什么事情了?” 见到他们过来, 岑子昂停下了脚步, 先对妙菱微笑了一下, 然后对宋疏桐解释道:“刚才有人报告, 悬崖下面捡到两个血人,我和阿爷去看看。” 岑文俊从容道:“没有大事,我料想大约是猎户失足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死了, 以往也偶尔有这样的事, 无妨的, 我带人去给安葬了便好。” “怪不得你们拿着铁锹。”宋疏桐恍然大悟:“您说的对, 这段日子外面的世界正是冬天,天寒地冻的, 确实路滑,那你们先去忙。” 他们走了之后,妙菱一脸崇拜道:“族长阿公真是厉害, 又有本事, 又善良,不愧是岑大哥的阿爷。” 宋疏桐取笑她道:“你别急啊,过两天你就也该叫阿爷了。” 谢初静听出宋疏桐话里 * 的意思, 下意识扫了妙菱一眼, 他昨晚就猜岑文俊找宋疏桐大约是这件事,现在看来果然是。 -- 第185页 既然有惊无险,宋疏桐打算回去继续吃早餐, 刚才光顾着喂谢初静喝粥了,自己的肚子还空着,结果她刚转身,谢初静就道:“等一下,好像有新情况。” 一个村民飞奔而来,一路喊着:“人是活的,有个女的活着呢。” 宋疏桐脸色一凛,不是她心狠无情,而是对于生活在这个世外桃源里的与世无争村民来说,进来的是死人好办,是活人就难办了。 谢初静同样是一脸凝重,宋疏桐能想到的利害关系,他当然也想到了。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去,必须要去村外看看情况,才能决定如何处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岑文俊面前,递给他一样东西:“族长,那是一男一女,不像猎户,穿得都很富贵,男的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女的还能说话呢,她看到我,给了我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求我们救就那个男的。” 岑文俊手里拿着的赫然是谢初静当初赏给宋疏桐的那把宝石匕首。 岑子昂看清匕首之后,惊讶道:“怎么会是这把匕首?” 宋疏桐一把夺过匕首,看清之后呆了一瞬:“我的老天爷啊,是刘溪诗,这匕首在她身上,掉下来的是她,肯定是她!” 岑子昂满心疑惑:“可刘溪诗不是死了吗?” 宋疏桐已经顾不上回答了,她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悬崖底下,果然看见刘溪诗坐在河滩上摇摇欲坠地哭泣着,她身边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宋疏桐冲过去,扶住刘溪诗湿透的肩膀,她头发上的水顺着苍白的面颊一颗一颗往下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宋疏桐心疼极了:“你怎么搞成这样?” 刘溪诗天生一双含情杏仁眼,最是漂亮灵动,此刻眼皮肿得睁不开,只剩下一条缝,她看见了宋疏桐,哭得更厉害了:“我是要死了吗?我都出现幻觉了,我竟然看见了桐姐姐。” 妙菱到了跟前,看见刘溪诗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没有没有,刘小姐你现在还活着呢,就是活的不太好而已。” 岑子昂是从小跟刘溪诗一起长大的,现在看见真的是她,顿时又心疼又庆幸又生气:“你为什么不好好地在京城待着?还让我们以为你出事了,这到底怎么了?” 刘溪诗艰难地抬头睁大眼睛看了看,看清了宋疏桐、妙菱和岑子昂,才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出现幻觉了,这些人真正都在她身边。 她一下子崩溃了,嚎啕大哭地抱着宋疏桐:“姐姐,岑哥,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啊,我不能没有他,他死了我也不能活。” 宋疏桐扭头,发现岑文俊已经在检视延苍峻的情况了,因为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里,岑文俊便请谢初静出手把延苍峻浑身的血脉都暂时 * 封住,防止他流血而死。 谢初静眸光一黯,原来这人就是那位骁勇善战,令大魏守军颇为头疼的沙塔国三王子延苍峻。 就是这个人带兵埋伏,差点害他死在山里,但是他依旧替延苍峻封了血脉,大丈夫不行趁人之危之事,将来有的是机会一决高下。 宋疏桐抱着刘溪诗,轻轻地拍着后背安慰她:“你别急,族长阿公已经在帮他号脉了,族长阿公的医术很好,他一定会没事的。” 岑子昂不懂医术,在旁边干着急,他并不认识延苍峻,看见刘溪诗如此担忧的模样,忍不住问:“这男人是谁?” 宋疏桐想了想,模棱两可地答道:“他是我妹夫。” 岑子昂和妙菱同时惊呼出声:“妹夫?什么时候的事!” 刘溪诗哭着断断续续道:“我和他跳下来本意殉情,没想到底下别有洞天,如今遇见姐姐,可见天不亡他,姐姐你救救他。” “什么?你俩跳下来是为了殉情?”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宋疏桐又想起件要命的事来:“快快快,族长阿公,麻烦您先来看下我妹子,她还怀着孕。” “不,我没事的,先救他,恩人,求求你一定要先救他啊。”刘溪诗挣扎着想起来给岑文俊磕头,可她已经耗光了力气,说完就晕了过去。 岑子昂连忙指挥着村民把俩人抬到了寨子里安顿下来。 岑文俊给刘溪诗号脉后道:“这位姑娘确实怀有身孕,但她并无大碍,腹中胎儿也安好。” 宋疏桐有些不敢信,毕竟一个孕妇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说没事谁能信,她不放心道:“没事她为什么会晕过去?” 岑文俊道:“只是因为惊吓过度,休息片刻便好。” 宋疏桐感激道:“多谢族长阿公,还要麻烦您去看看我的妹夫。” 岑文俊面色严峻道:“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好,我尽力而为。” 宋疏桐的心立刻揪着了,站起来给岑文俊鞠躬:“拜托您了。” 岑子昂道:“放心吧,我阿爷岂是见死不救的人,再说了,刘溪诗是我妹子,那人自然也是我妹夫,我们马上就过去。” 宋疏桐稍稍放心了一点,目光一转,她看见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谢初静,连忙又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阿公,能不能给我些消肿粉呢,谢校尉的手昨日不慎碰到了肿肿花。” 谢初静心头一甜,原来她在这种忙乱的时候,都还能记得他的事情。 “兑茶水拍在患处便可。”岑文俊留下消肿粉,匆匆地走了,延苍峻伤势严重,不能耽搁,岑子昂和妙菱跟着去帮忙了。 -- 第186页 宋疏桐坐在刘溪诗床边,握着她的手,担忧地看着她,心里默念着老天爷保佑,希望她早点醒来。 过了好一会儿,宋疏桐才发现,谢初静一直默默地拿着药粉站在旁边没有离开,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种落寞的样子,让宋疏桐忽然觉得心里刀割般剧痛,她光 * 顾着心疼刘溪诗了,却忽略了谢初静的感受。 心爱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为了那个男的爱的奋不顾身,甚至愿意跟他跳崖殉情,这种事说出来,换成哪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吧。 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低落,很糟糕,虽然爱情里没有对与错,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但是此情此景对一个用情至深的人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想到这里,宋疏桐心疼地站起来走到谢初静身边,难得地温柔体贴道:“殿下你怎么还没走呢,是想让我帮你抹药膏吗?你过来坐好,我帮你吧。” 刘溪诗的事虽然让宋疏桐焦头烂额,可是谢初静也是她亲生的男主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崽儿她都不能不管。 谢初静方才正在出神的想着什么,宋疏桐一开口,他竟然心虚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被人撞破了一样:“不,不用了,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抹比较好。你照顾刘姑娘吧,我先回去了。” 谢初静说完快步离开了族长的大宅,回到住处后,他趁着无人注意,跑到屋子后面,找到一棵大树,飞身上去把那些药粉全倒进了鸟窝里。 * 刘溪诗有孕在身,又惊吓过度,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慢悠悠醒过来,她微微转头,看见趴在床头睡着的宋疏桐,眼眶立刻红了:“桐姐姐,我这是在做梦吗?” 宋疏桐睡得很浅,立刻弹了起来,高兴道:“你醒了,饿坏了吧,我去叫人给你拿好吃的。” 刘溪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桐姐姐别走,他,三王子怎样了?” 宋疏桐无奈道:“听说那个人呀,醒来第一句话也是问你怎么样了。放心吧,他死不了。” 刘溪诗松开了手,喜极而泣:“我就知道,我们没做过坏事,命不该绝。” 宋疏桐出去找走廊上伺候的仆人要了吃食,转身回床边坐下来:“他不是命不该绝,他主要是运气好娶了你,所以才能捡回一条命,换做别人掉下来死了更好,岑族长还不一定救不救呢。” 她这话绝不是瞎说,昨天岑文俊是拿着铁锹去的,显然是打算就地埋人。 宋疏桐捡着重点,三言两语地把岑子昂身世的事给刘溪诗讲了一遍,然后问她:“现在你说说吧,你好好的王妃不当,怎么沦落到要跳崖的地步?” 刘溪诗顿时悲从中来,哭泣着道:“是我连累了他。” 第102章 102 原来两天之前, 沙塔国可汗延苍光突然发布了撤军命令,得令之后,延苍峻立刻拔营启程,他欢欢喜喜地把刘溪诗带到了冈北城行宫, 告诉父王, 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子, 决定娶她为妃。 沙塔国在男女之事上的规矩本就没有中原大, 可汗延苍光本人就相当豪迈, 一生阅女无数,播下情的种子,收获一堆孩子。 因为子嗣众多, 导致延苍光都不太记得清自己有多少王子, 也一 * 向不太过问王子们的婚事, 反正他们看上哪个女子就带回帐篷好了。 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找女人寻欢作乐这种事, 本王的儿子,个个无师自通。” 延苍峻英勇善战, 又精通军事,是延苍光颇为器重的几个儿子之一,偏偏这个儿子在找女人方面没遗传爹的嗜好, 一向不近女色。 所以延苍光听说这个不开窍的儿子终于找到了中意的女人后, 十分好奇,便让延苍峻带刘溪诗一起去行宫参加庆功宴,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刘溪诗不想去, 一来她羞于见外男, 二来她有孕在身,但是拗不过这是公爹要见她,只好勉强去了。 去了之后一看大殿上坐着喝酒的全是五大三粗的男子, 刘溪诗害怕极了,一直躲在延苍峻的身后不敢抬头。 她身材瘦小,在殿内一大群花枝招展的歌姬舞姬衬托下,丝毫不引人注意。 宴席开始后,延苍光高举酒杯豪迈道:“魏朝太子已死,这一次的计划圆满成功,魏朝皇后答应过本王,事成之后割让北方二十个州,全境放开贸易,免抽税金,还让我沙塔国人随意进出国境线,有了这些条件做跳板,我们沙塔国的勇士南下征服肥羊指日可待!” 下方坐着的武将文官们都兴奋地跟着大喊:“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太子已死! 皇后竟然答应割地,还要打开国境线! 这两个消息像两道惊雷,炸得刘溪诗猛地抬起头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怎么能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情呢?多少黎民百姓要遭殃啊。 刘溪诗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王座上狂笑的可汗延苍光。 这一眼惹了祸,延苍光竟然从人群中一眼看中了刘溪诗苍白清丽的脸,他后宫中纵然已经美女如云,可大鱼大肉吃多了嫌腻,恰好就缺了刘溪诗这款娇弱型美人。 延苍光二话不说放下酒杯,一拍大腿道:“三儿果然有眼光,你找的这个娘们小模样真他娘的标致。” 刘溪诗没想到延苍光贵为一国之君说话竟然如此没遮没拦,吓得连忙低下了头,努力往延苍峻身后躲。 -- 第187页 延苍峻一怔,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起身拱手道:“多谢父王夸奖,儿臣的妻子有孕在身,儿臣今日也有些累了,我们先行告退。” 他想在事态没有变的更坏之前把刘溪诗带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延苍光荒淫惯了,一向随心所欲无惧人言,大手一挥:“你爱去哪去哪,本王懒得问,你这女人本王要了,来人,送入本王寝宫,今晚本王要好好享受享受。” 刘溪诗被延苍光这下流的话吓得瑟瑟发抖,捂住脸不敢抬头。 延苍峻脸色一变,强压心头怒火道:“父王你是喝醉了,所以搞错了,这女子是儿臣的妻子,她如今还有孕在身。” 他再次强调了一遍,是想给醉酒的延苍光一个台阶下,可惜色迷心窍的延苍 * 光并不领情。 “呦呵,听话音你是不肯了。”延苍光眯着眼睛打量延苍峻,口气不善:“我是你老子,怎么,你还要跟老子抢女人不成?” 延苍峻气得发抖,他将刘溪诗严严实实挡在自己身后,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儿臣不敢,只是恕难从命,还请父王不要夺人所爱。” 延苍光在自己的地盘一向为所欲为,从来没有人敢拂逆他,今天见儿子当着群臣的面这么不给他面子,气得暴跳如雷:“老子偏偏就爱夺人所爱,不仅要夺,还要让你看个清楚,不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盛怒之下,他拔刀直指延苍峻,吼道:“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我拉开,把那个女人给我拉出来剥光了,老子现在就让这小畜生见识见识!” 刘溪诗万万没想到,这可汗竟然荒唐到意图当众□□自己,巨大的恐惧让她快晕过去了,她强撑着身体,从怀中拔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小声哭着对延苍峻道:“王子,我们来生再见吧,我宁愿死。” 谁知延苍峻一看见这把宝石匕首,忽然暴怒而起,拔剑指向延苍光:“我受够了,谁都别想夺走我爱的人!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他恨极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刘溪诗,即使那人是他的父亲。 延苍光没想到儿子竟敢拿剑指自己,气得发狂:“来人,来人!老子最不缺的就是儿子,给我宰了这个小畜生!” 外面的卫士呼啦啦冲进来围攻延苍峻,延苍峻一边护着刘溪诗,一边跟这些卫士缠斗在一起,兵器相碰,叮当作响。 延苍峻在沙塔国朝野素有贤名,一位老臣忍不住劝了一句道:“可汗,三王子曾立下汗马功劳,这次击杀魏朝太子,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延苍光挥刀斜劈成两半,鲜血和内脏飞溅,落得到处都是:“我看今日谁敢挡着本王教训孽种!” 歌姬舞女们尖叫着躲避,怕血肉落在自己身上,出了这样的变故,好好的一场宴会瞬间一团乱。 趁着这通乱,延苍峻护着刘溪诗杀出一条血路,他们虽然逃出了行宫,但是后面追兵无数,本来是想越过国境线逃到魏国去,可是追兵得了可汗不留活口的命令开始放箭,两人只得暂且避进了塔辽山。 他们不认识路,后面有人狂追,一路瞎打乱撞,不幸摸到了百丈崖,眼看无路可退,两人含泪跳崖殉情。 听完了刘溪诗哭诉,宋疏桐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力扶额:“他居然为了你跟他爹拼命,连王位都不要了。” 说好的进取型男二呢,延苍峻明明应该专注于搞事业才对,怎么改行做多情种了。 再说这种父子二人看上同一个姑娘,最后为这个姑娘不惜决裂,斗得你死我活的剧情,也太扯!太狗血!太古早了吧!这种剧情要是写出来,不被小天使吐槽才怪呢? 宋 * 疏桐委屈地在心里碎碎念:这也不是我的锅啊,这文的感情线早崩坏了,连女主都能甩了官配男主,荡气回肠地追求真爱去了,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宋疏桐不提还好,一提刘溪诗再次泪崩:“他对我说,他父王有的是美人和儿子,而他只有我一个,如果连他都不护着我,那谁还能护着我。” 刘溪诗哭着说:“姐姐,我没选错人,跟着他我一点也不后悔,可是他本来是一个金尊玉贵的王子,因为我众叛亲离沦落到这样的境地,我真的很愧疚。 在绝大多数男人的价值观里,比爱情重要的事情有很多;而女人则相反,一旦深爱了,大把傻女人心甘情愿飞蛾扑火,哪怕明知烛火会把自己烧成灰烬,仍然无怨无悔。 宋疏桐想到这里,唏嘘道:“我只能说你确实没跟错人,这世上真的没几个男人愿意放弃一切,只为了一个女人。” 刘溪诗听完又是一阵哭泣。 宋疏桐只得劝她:“事已至此,你就别想太多了,钱财地位都是身外物,人活着比什么都强,你看岑家寨子的这些村民一辈子在这世外桃源里生老病死,不也挺快乐。” 有仆人送了一碗熬得浓浓的小米鱼肉粥来,宋疏桐小心翼翼地喂刘溪诗吃下去:“你真是命大,族长阿公说了,你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大碍,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毫发无伤,简直是奇迹。” 刘溪诗含泪抚摸着尚未显形的肚子,喃喃道:“那是因为落地的时候,三王子拼尽全力护在我们娘俩身下。” 宋疏桐点点他:“怪不得,听说他伤的不轻。” -- 第188页 刘溪诗吃饱了有了些力气,便央求宋疏桐带她去看延苍峻。 宋疏桐阻拦道:“我不是想拦着你,但是族长阿公说了,你动了胎气,如果想生的时候顺利,这时候应该静养几天;延苍峻那里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也不宜过于激动,以免血脉不畅。所以我建议你现在老实躺着比较好。” 刘溪诗本来态度坚决要去,听完宋疏桐的话之后,立刻乖乖躺下了:“桐姐姐说得对,为了夫君和孩子,我不能任性。” 宋疏桐:“……” 恋爱中的女人啊,就是这么傻。 不管怎么样,刘溪诗醒过来了,延苍峻也死不了,这一波总算有惊无险,宋疏桐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打了个呵欠,晕乎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她倏地瞪圆了双眼:“刚才,你说皇后怎么了?什么计划,还有割地、贸易、税金啥啥啥的,这是什么情况!” 刘溪诗迟疑了一下,咬唇无助道:“桐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是大殿下察觉皇后娘娘背地里和沙塔国有密信往来,他们想对太子殿下不利,借沙塔国的力量让大殿下取而代之。” “你是摔糊涂了,还是一孕傻三年。”宋疏桐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103章 103 “我没胡说。”刘溪诗眼眶一红:“这件事都怪我, 大殿下同太子兄弟情深,自然是不肯害太子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拦皇后娘娘,又担忧太子的安危, 便托我来边关想法子救太子, 可我刚到就被抓起来了, 后来又听说太子殿下自己回营了, 我心想只要太子没事, 一切就都好了,皇后娘娘就会放弃这个计划,大家都没事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原来皇后娘娘不仅要害太子, 还许诺事成之后割地给沙塔国, 还有许多别的好处。我真是糊涂啊, 当时你去军营找我的时候,我要是告诉你就好了, 我为什么不说呢?” 自责让刘溪诗语无伦次。 可宋疏桐根本顾不上指责刘溪诗,因为她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道:“你说的这些事, 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刘溪诗轻声道:“桐姐姐, 我晓得你是有本事的人,但这种隐秘之事,你怎么会知道呢, 连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不如等三王子醒来,我们再细细问他吧。” 宋疏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她感觉自己在梦里, 恍恍惚惚道:“太可怕了,你根本不懂,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这太可怕了。” 宋疏桐能在这个世界心安理得地开心活着,靠的是她熟知文中世界一切的自信。 但是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意味着,崩坏的不只是感情线,这文的剧情线、人设,全都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让她怎能不惊慌。 宋疏桐飞奔而出,她气喘吁吁推开谢初静的房门:“殿下,你不是怀疑想害你的人就在朝廷里吗,我觉得,你也许应该去跟延苍峻谈谈,因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很可怕!” 一夜过去了,谢初静右手依然肿得发亮,像只灯泡,他拿左手费力地扣着扣子,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刘溪诗告诉我一些事,是对面的老大延苍光在宴席上说漏嘴的,不过这些事情还有待求证,所以你最好去找……” 宋疏桐看着谢初静那双沉静安宁的眸子,突然顿住了,她意识到一件事。 小邵皇后人设的巨大转变对宋疏桐而言,无非是一个本该正面形象的配角毫无征兆的白切黑了,属实令人意外,由此带来的剧情的不确定性也让宋疏桐有些慌乱,却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波动。 但是谢初静则不同,小邵皇后对他而言,不是小说的配角,她是亲人。 天底下最伤人心的事,莫过于亲人的背叛吧。 宋疏桐瞬间有些不忍心直说了。 谢初静一直微笑着看宋疏桐叽叽喳喳说话,见她突然沉默,关切道:“怎么了?” “没怎么。”宋疏桐勉强笑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水壶:“我就是想告诉你,茶会凉,人心会 * 变,这世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事。但是茶凉了一样凑合能喝,所以人活着只能自己想开点。”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感慨,谢初静眸光微动:“我永远不会变,你会变吗?” 这话说得古怪,宋疏桐一愣:“干嘛这样问,我也许会变也许不会,但我肯定会选择做个正直善良的人。” “那我就选择永远捍卫正直善良的人好了。” “这是你作为一国太子的责任,你只要记得自己身上还有责任我就放心了,有责任心的人不会轻易破罐子破摔。” 在宋疏桐的要求下,谢初静去见延苍峻了。 延苍峻已经醒了,虽然不再有生命危险,但是落下的瞬间他为了护住刘溪诗甘当肉垫,折断了好几根肋骨,所以只能躺着。 谢初静的情况比延苍峻强点,但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他左肩带伤,右手肿的像熊掌。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子,俱是年轻英俊风流倜傥,惹得无数姑娘芳心暗许,文采武功也旗鼓相当,本该在战场上一决雌雄,却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相见,多少令人尴尬。 延苍峻闭着眼睛装睡。 “咳咳,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药汤熬好了没有。”宋疏桐轻咳了两声提醒延苍峻别装了,退出去掩上了门。 -- 第189页 其实她并没有走远,一直在不远处徘徊等待,熬药的事情有岑子昂和妙菱在盯着,不用她操心,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等下谢初静知道皇后做的事情后会承受不住,万一他想不开抹了脖子就糟糕了。 时间不长,谢初静就从屋里出来了,面色如铁。 宋疏桐连忙迎上前:“他都告诉你了吗?你没事吧?” “都说了。”谢初静简洁道:“他答应跟我回京城作证,告诉父皇整件事情的真相。” “那你怎样呢?” “我答应会出兵帮他夺取可汗之位。” 宋疏桐反应慢了半拍:“这样啊。” 这俩男人之间的沟通也太简单粗暴了吧,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就谈妥了。 等她愣神完毕,谢初静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谢初静个子高腿长,他大步走的时候,宋疏桐要一路小跑才能跟的上:“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谢初静停下了脚步看她。 宋疏桐握住两只拳头在胸前比了个加油的姿势:“我是想说,你别难过,你看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的,比如我。” 谢初静努力给她一个微笑,却笑得像哭:“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以吗?” 他并不想让她看见他脆弱的样子。 “当然可以。”宋疏桐乖巧点头:“那我就远远的跟着你,你就当我不存在,也可以的吧。” 她怕他一个想不开做傻事,这种时候,她必须看着他才能安心。 谢初静盘腿坐在河边,时间过去很久,他始终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有微风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看起来就像座没有生命的木雕。 宋疏桐隔开一百米的距离,蹲在 * 地上托着腮看他,她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但她知道他心里一定难过。 于是宋疏桐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没来由的心疼谢初静。 他自幼生母逝去,养在小邵皇后身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早已把她当做娘亲,娘亲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本该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那个人,但是这个人却选择为了别的东西,结束你的生命。 假如世界末日来临,你妈觉得你的命,没有弟弟重要,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你,开着飞船带弟弟走了…… 宋疏桐闭上眼睛稍微角色代入了一下,已经觉得窒息了,换做是她,也得想不开,没疯都算坚强了,这种事别人没法开解,只能自己消化。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我安慰不了你,我就陪着你好了,你坐多久,我陪多久。” 风把这句呢喃送到了谢初静的耳朵里,他睁开了眼睛。 他还有责任,他还有要守护一生的人,如果他沉沦了,谁来给她幸福呢? 宋疏桐沮丧地蹲在地上拔草叶子,谢初静忽然走过来,对她伸出了手:“起来,我们回去吧。” 宋疏桐惊喜地蹦起来:“你不难过了。” 谢初静轻声道:“我很难过,但是你说的对,有责任心的人不会轻易破罐子破摔,我还有该做的事。” “对对对,找点事做就不会难过了。” 宋疏桐想了想又道:“延苍峻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走动,你可以趁现在想想回京城后该怎么办,我去跟岑族长谈谈放我们出去的事情。” 宋疏桐告诉岑文俊,此时距离岑家先辈犯事儿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百年,皇帝都换了两任,当年的大臣也都老死了,别说追究此事了,甚至都没人记得了。 宋疏桐不好表明谢初静的身份,便亮出自己的令牌,她好歹是敏德皇帝亲封的县主,答应等回京城之后,一定会面见皇帝,替岑氏族人求情,让他们重见天日。 岑子昂也说自己现在家大业大,将来族人出去了,他可以置办田地,让这些族人们都能安居乐业。 岑文俊被说动了,同意重新打开通道,派人护送他们回京城。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延苍峻伤势再稳定一些,就可以启程。 为了帮助延苍峻尽快恢复,岑文俊给他用了药物熏蒸之法。 就是在中午阳光最温暖的时分,让病人穿着短衣短裤躺在一张特制的镂空竹床上,床下面是一排小火慢煨的药壶,药气不断升腾;床上面盖着个类似笼屉的盖子,卡在脖子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可以呼吸,这样可以让药气最大程度的浸润入肌理。 这张床一搬出来,宋疏桐就跑去看热闹,随口道:“我知道这个东西,这不就是汗蒸吗,我蒸过一次类似的,可把我难受死了。” 刘溪诗一听,担忧道:“这个熏蒸疗法很难受吗?” 宋疏桐怕误导她,忙道:“其实也不是难受,只 * 是躺在里面不能随便翻身,对我这种多动症患者来说很不快乐而已,三王子是练武之人,肯定有定力的。” 然而刘溪诗还是不放心,从延苍峻躺在里面开始,刘溪诗就不顾自己有孕在身,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仅非常温柔地跟他聊天,还替他按摩太阳穴和头皮放松身体。 延苍峻这两天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偶尔会出扶着刘溪诗在村中走动一下,宋疏桐遇见过一两次,她已经跟妙菱悄悄评价过了,这个家伙肌肉发达面容俊美,看起来男友力爆棚,宛如行走的荷尔蒙,直戳女人心,怪不得刘溪诗会心动。 宋疏桐远远的看着这两人秀恩爱,满足地喟叹道:“延苍峻长得真好看,跟刘溪诗真是郎才女貌,我的心愿就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归宿,都能找到幸福,你看看他们俩多让人羡慕。” -- 第190页 谢初静听见宋疏桐毫不吝啬地夸延苍峻英俊,心里发酸,他淡淡道:“般配的人不只他们一对,岑子昂和妙菱不也很好,岑族长一直赞妙菱温柔体贴又很贤惠,都是你教导有功。” 宋疏桐挠头:“殿下,你现在才发现妙菱好,有点晚了啊,妙菱跟刘溪诗一样,已经有花盆了。” “我晓得她们名花有主,可是我的花盆还空着。”谢初静伸出一只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宋疏桐:“不知道有没有花儿愿意栽在我手里。” 宋疏桐拍拍他:“这个肯定会有的,不过娶媳妇的事情,我这做朋友的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得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正好你的手也消肿的差不多了,加油!” “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谢初静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复原的手掌,心里一动,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04章 104 这是一个山谷中极为寻常的静谧月夜, 岑家寨子里突然闪出一道敏捷的身影,无声地潜入无人的旷野。 谢初静牢记之前露露小妹妹说过的话,冲进树林里,就着月亮皎洁的光, 选了一朵最毒的粉色肿肿花, 摘下来放在手心里, 恶狠狠揉碎了, 让那汁液沾了满手, 然后把这朵残花踩进泥土里毁灭痕迹。 所有的人都睡在香甜的梦里,没人发现树林里这一出辣手摧花的惨剧。 谢初静悄悄地回到村里,摘下遮脸的布条, 他举起两只手看了看,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愉快地去睡觉了。 * 宋疏桐轻轻敲了敲门, 退后三步,站在外面大声喊:“谢校尉, 你起床了吗?” 吃了上一次的亏,她已经不敢再使劲敲他的门了。 谢初静嗯了一声,问:“你怎么不进来?” 宋疏桐道:“我就不进去了, 听说通道已经清理出来了, 现在只要用圆木把堵石挪开,我们就能出山谷了,他们去树林里砍树做圆木了, 岑子昂要带我和妙菱去看出口处的石雕, 你想不想去,很壮观的。” 谢初静道 * :“你还是进来一下吧,我有事需要你帮个忙?” 宋疏桐迟疑了一下:“那好吧, 那我和妙菱一起进去了呦。” 她是怕了他了,所以留了个心眼儿,带着妙菱防身。 宋疏桐刚进去,谢初静就笑容满面道:“早上好。” 一边问候,一边挥动着两只厚厚的熊掌,对她憨憨地招手。 那表情似乎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宋疏桐一看见谢初静挥动的熊掌就瞪圆了眼睛,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奔过去掰着他的胳膊又仔细看了看,又急又气地惊叫道:“我的妈呀,你这手怎么了,昨天不都快好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肿了,而且还是两只都肿了,发生了什么?” 谢初静眨眨眼睛,十分无辜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呀,我好好的睡醒了就成这样了。” 因为手指不能弯曲,他用整只熊掌指指桌上放满清水的铜盆,可怜巴交道:“现在我连洗脸自己都洗不了,穿衣服啊,吃饭啊这些日常的小事全都干不了,怎么办呢?” 宋疏桐:“……你何止日常的小事干不了。” 她扫了谢初静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一眼,欲言又止,这家伙的手成了摆设,所以他现在尿尿的时候,连扶鸡鸡都需要别人帮忙,好像真的有点惨。 宋疏桐只好给谢初静洗了脸,重新束了头发,收拾的清清爽爽后,又让妙菱去请岑族长过来。 岑文俊来了,看见谢初静的双手后,也觉得十分奇怪:“肿肿花是这山谷中独有的一种花,以往族人也多有误碰的,但是从没见过持续这么久的症状,而且谢校尉之前只有一只手肿,今日怎么变成两只手了,这过敏症不传染的啊。” 谢初静迎着宋疏桐疑惑的眼神,坦然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宋疏桐着急地恳请岑文俊:“族长阿公,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他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啊,再这么下去,他就彻底生活不能自理了。” 岑文俊思忖片刻,提笔开方子:“我开副药,内服外敷。” 他抬头看了一眼宋疏桐:“晚上再泡个药浴,到时候宋姑娘照应一下。” 谢初静之前曾问了生育之事,所以岑文俊已经默认宋疏桐和谢初静之间是某种关系了,不然也不会让她照顾男子沐浴。 宋疏桐没想那么多,她一心都在着急谢初静的手,连连点头:“那就泡吧,帮助血液循环,总归没坏处。” 到了晚上泡药浴的时候,谢初静只穿一条短裤,坐进木质大浴桶里,里面是岑文俊配好的各种草药,不大的房间里到处是清香的中药味儿。 除了直接放在浴桶里的草药之外,宋疏桐又按照岑文俊的安排,在旁边摆了三个小药炉,她搬了个板凳坐在地下,拿着小扇子一直扇火,把炉子上的药汤煮的咕嘟咕嘟的,让带着药力的热气不断溢出来,给谢初静熏蒸。 她埋头扇了会儿炉子,抬头擦汗的时候 * ,偷偷瞟了一眼谢初静,他裸露上半身靠在浴桶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铺出银杏叶子般的扇形,眉目恬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热气让谢初静漂亮干净的皮肤变得很白,光洁得近乎透明,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肌肉线条极致流畅,看起来坚韧有力,却不过分发达,正是恰如其分的程度,上面还有两粒嫣红的小豆子,再往下是他的腹肌,啧,也很不错的样子,再往下……天呐,不能再往下了! -- 第191页 宋疏桐脑子一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嘛,连忙收回了目光,脸庞发烫,猛地把头低下来,自言自语给自己解围:“这屋里好热。” 谢初静睁开了眼睛看她。 宋疏桐对上谢初静目光,想起自己方才盯着人家的身体偷窥半天,立刻心虚地红了脸,她起身慌乱地躲闪着,觉得眼睛都没地方看了:“我去开窗透透气。” “岑族长说,不能吹风。” “哦,这样啊。”宋疏桐只好回来,坐下来拿起扇子对着炉子一通狂扇,水汽氤氲,屋里更热了。 谢初静看着宋疏桐,她低头忙活着,他只能看见她一半侧脸,和掩藏在乌黑发丛间一朵洁白圆润的耳垂,她看起来那么美好灵动,以至于一看到她,他就心跳加速,情难自禁。 谢初静运功凝神,努力让自己的心脏平静下来,他决定,今晚一定要表明心意。 他真的太渴望拥有她了,他想让她的喜怒哀乐都跟自己有关,就像刘溪诗对于延苍峻,妙菱对于岑子昂,拥有心爱的人全部的关注。 谢初静深呼吸了一下,郑重其事道:“你昨天说,你的心愿就是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归宿,都能找到幸福,是吗?” 说完,他紧张地想握拳头给自己打打气,才发现自己的手现在没发弯曲。 “我不记得了,你说我说过,那我就说过吧,反正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宋疏桐头也不抬,还在呼哧呼哧扇炉子,试图掩饰尴尬,虽然她并没有被谢初静当场抓包,但是这不妨碍她自己控诉自己,偷窥尺度过大。 “我觉得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这年头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心灵鸡汤,都能被挑出刺儿了吗? 谢初静沉默了片刻,忽然坚定道:“我还没有归宿,我还没有得到幸福。” 宋疏桐突然不快乐了,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女主被男配拐跑了,男主怎么办? 她放下扇子看谢初静,痛心道:“其实我一直也在考虑这件事,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谢初静深情地看着宋疏桐:“你还说娶媳妇的事情,得靠我自己。” 宋疏桐先是一怔,她觉得谢初静的眼神有点怪,接着崩溃:“天啊,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啊,搞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谢初静哗啦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他上半身不着寸缕,下半身 * 的衣裤贴在皮肤上,身体的形状纤毫毕现,宋疏桐吓了一跳,脸上发烧不敢看他,连忙一手捂着眼睛,一手从架子上扯下来一块干布递过去:“那个,你自己将就着裹一下关键部位,有些地方我不方便帮你擦。” 谢初静没接干布,却用手包住了宋疏桐的手,他的手掌很大,现在又肿了,就像两块大饼把一块小饼干夹在中间。 “你这句话鼓励了我,有些事情是应该男子主动的。” 宋疏桐被包住的那只手顿时一滑,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不只是毛巾掉了,听完谢初静这句话,她的眼珠子也快掉下来了,结结巴巴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会,你难道是对我……有意思?” 谢初静面红耳赤地点点头,把心一横,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叫我夫君的人,我觉得你叫的很好听,我想听你叫一辈子夫君,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决定这一生要和你结为夫妻。” 谢初静是个行动派,话刚说完,双手拉着宋疏桐的手往前一带,宋疏桐一个踉跄向前,下一秒就落入他怀里,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圈住了。 宋疏桐的脸撞在谢初静紧实的胸膛上,他的胸膛湿漉漉的,带着浴桶里的水珠,还有些药香,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他的声音也带着氤氲的水汽,从头顶上传来温柔的呢喃:“你常说我招人喜欢。其实我每一次都想告诉你,我不想做招人喜欢的人,我只想做被你喜欢的人。” 谢初静低头看宋疏桐,发现她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事态发展完全失控,宋疏桐陷入了无以复加的震惊中,已经不会眨眼了。 谢初静轻笑了一声,又认真地问了一遍:“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喜欢我吗?” 宋疏桐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无数朵烟花。 她喜欢谢初静吗?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请你一定要喜欢我啊,因为这一生除了你,我再也无法喜欢上别的人了。” 谢初静的声音很温柔,在宋疏桐长久的沉默里,他低下头看她的脸,试图去吻她的嘴,他的声音低沉呢喃,极具诱惑力:“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那我今生还需要期待什么别的幸福呢?” 嘴唇只轻轻触碰了一下,宋疏桐被烫到了一样往后跳了一步:“你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她推开了门,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在月亮底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 天呐,刚才我被自己捏出来的崽儿亲了,这次是真的亲亲,不是因为春蛊或者别的原因,他说是因为我,所以想亲我。 现在我要怎么办? 她心中的天使跳出来告诉她,她当然喜欢她的男主,360度无死角的喜欢,她的男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创造出来的完美对象,写文本身就是为了意淫。 -- 第192页 但是她心中的魔鬼又他妈的说话了,你这种喜欢一 * 点也不单纯,矫揉造作,承认这种喜欢是令人羞耻的,他是你造出来的人物,他是你意思的延伸,你跟他在一起,其实是一种自我欺骗,就像自己爱上自己的水仙,说白了无非是自恋,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情! 宋疏桐破罐子破摔地想,真的喜欢或者假的喜欢,甭管是哪种喜欢,反正她肯定有点喜欢,要不然就跟着感觉走算了。 第105章 105 爱情让人冲动, 它就不是一件能够三思而后行的事情,宋疏桐猛地跑回去推开谢初静的房门:“我考虑好了!” 这下轮到谢初静吃惊了:“这么快!” “没错,就是这么快,人生苦短, 没时间墨迹。”宋疏桐激动得脸颊发烫, 心脏砰砰直跳:“如果你可以答应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的话, 那么我可以答应喜欢你。” 谢初静先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接着畅然大笑:“人生苦短, 这一世全用来喜欢你都不够,我还想要相约来生来世,再生再世, 三生三世, 哪有空去喜欢别人。” 他在灯下看着她, 眉眼之间全是笑意:“从今天开始, 我们就是不同的关系了,我是你的情郎, 你是我的卿卿。” 宋疏桐刚才进屋说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冲劲,并没有觉得多么害羞, 此刻目光撞进谢初静温柔的眼神里, 心脏跳的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谢初静眸光微闪,他掩着衣襟的手放开了,轻轻把宋疏桐揽过来, 拥她入怀。 因为他手指没法弯曲, 衣裳的扣子是敞开的,露出紧致的胸膛,宋疏桐的脸贴着他皮肤的一瞬间, 就觉得血流加快脸上发烧,她像个弹簧一样往后一蹦:“那什么,今天不早了,先这样吧,我走了,我回去睡觉了。” 宋疏桐飞快说完,像只野兔般蹿走了,她一口气跑回房间,发现妙菱还没回来,想必在跟岑子昂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她索性钻进被窝里躺下,把被子拉起来蒙在头上。 心头五味杂陈,脑子里万马奔腾,情绪就一个字,乱。 她今晚就算是有男朋友了吗? 我的老天鹅啊,牡丹二十多年,终于脱单了,不容易啊,老母亲落泪。 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特别是想到谢初静那张漂亮的脸,宋疏桐就忍不住捂着脸在被窝里蹬腿,太激动了。 可能是因为岑文俊内服外敷加上药浴,三管齐下效果十分明显,当然也可能因为有爱情的力量加持,总之第二天早上,谢初静起床之后觉得神清气爽,他的内功已经完全恢复,双手也不那么肿胀了。 宋疏桐因为前一晚失眠,日上三竿才起床,她打着呵欠刚开门,就看见谢初静抱着胳膊靠在外面的廊柱下面,见她看门,他回头粲然一笑:“你醒了。” 宋疏桐脸唰的红透了,恋爱来的太突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窘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见你,你没醒, * 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我想让你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我。”谢初静走到她面前,他身形高大,一靠近就把她整个人罩在他的身影里。 宋疏桐觉得谢初静铺天盖地无处不在,却并没有给她压迫感,相反,她藏在他的身影里居然有些安心的感觉。 她红着脸道:“真傻,就不知道叫我一声吗。” 谢初静就看着她笑:“能这样等着你让我觉得很高兴,就想让你多睡会儿,我猜你昨晚一定没睡好。”他贴近她的耳垂,故意道:“肯定在想我。” 宋疏桐被他说中心事,十分不好意思,连忙跳进屋里道:“你等我一下,我洗把脸,咱们去看岑子昂他们干活吧。” 岑文俊祖孙俩这几天一直在操办打通出口的事情。 这处世外桃源的入口是一段窄窄的峡谷,窄到只能容许一人通过,在很多名山中都有类似的石景,因为左右两边巨峰夹峙,抬头所见的蓝天,犹如一线,所以民间俗称一线天。 当初岑家人入谷之后,寻了一块将近十米高的巨石将此处堵住了,从外面无法撼动分毫,外人即使发现这处峡谷,也只会以为这是一处死胡同。 岑文俊先命人用半山腰上利用杠杆原理把这块几十吨的巨石吊起来一些,然后在巨石下方放了数十个圆木,族里的汉子们推着巨石往前移动一些,再把后面的滚出来的圆木拿到前面继续放好,就这样利用圆木的滚动减小摩擦力,慢慢地将巨石向外移动了一米,露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缝隙。 目睹这项浩大的工程,谢初静叹为观止:“岑族长实乃奇人也,不该困于此地,该为国效力才是。” 岑文俊笑着摇手道:“谢校尉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耳。” 妙菱一脸骄傲,岑家的长辈这么出色,让她也觉得与有荣焉。 宋疏桐就不像谢初静那么委婉了,一通彩虹屁把岑文俊吹上了天,因为这虽然表面上是岑文俊想出来的办法,但归根结底是她写书的时候想出来的办法,夸他就是夸自己。 岑文俊架不住宋疏桐一套又一套的说辞,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你这姑娘也太会说话了,说的也比唱的还好听。” 妙菱佯装严肃道:“阿爷,你这么说我可就不答应了,我家小姐明明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 两人一唱一和把岑文俊逗得大笑起来:“今天早上这是喝了蜜了么,两个丫头嘴都这么甜。” -- 第193页 谢初静和岑子昂禁不住相视一笑。 出口打开后,为了确保安全,岑子昂先出去了一趟打探消息,回来跟宋疏桐和谢初静汇报道:“沙塔国的大军已经退了,但是听说邵世子暂时还在边境没动,应该是在等兵部的命令吧。” 提起邵浩广这个人,谢初静赞赏道:“目前按兵不动是对的,自古兵不厌诈,就怕敌方表面上退了,实际上在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他跟延苍 * 峻已经沟通过数次,大致对皇后和邵洪海的计划有了了解,也确定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没有参与其中,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岑子昂又道:“我还打听到一件奇怪的事,外面都在传言……”他觑了一眼谢初静:“都在传,说太子殿下以身殉国了。我们出去了,是不是要澄清一下。” 宋疏桐道:“不用澄清,这是好事儿啊。” 岑子昂:“老大,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谢初静宠溺一笑:“你家老大说得很对,我本就怀疑有人想杀我,现在幕后主使以为我死了,反而是好事,回京的一路会安全很多。” 岑子昂又道:“我虽然没有跟阿爷说过殿下的身份,但殿下能跟沙塔国三王子平起平坐地的对话,我阿爷已经猜出殿下绝不是一个校尉这么简单,他说会从族里挑几十个可靠的精壮汉子送我们回京。” 经过这几日的努力,山谷的出口已经完全打开了,出谷的各项物资也都准备停当了。 岑文俊心中大约明白谢初静的身份不简单,他跟皇帝同姓谢,想必是皇亲国戚勋贵之家的子弟,绝不会是寻常军官,就算不能他们岑家正名,将来在外头,岑子昂也少不了要他照拂。 于是岑文俊从族里精挑细选了几十个稳重能干的壮年男子护送,因为一线天太窄,为了把马车这样的大件弄出去,特意把车厢车轮全拆成零件,出去再组装起来,总之为了让孙儿路上舒服点,岑文俊使出了浑身解数。 宋疏桐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我们几个人可以打扮成走商的老板,这些大兄弟们就假装镖局押货的师傅们,正好掩人耳目,替我谢谢岑族长。” 谢初静对岑子昂颔首微笑:“你们岑氏一族的事情,日后我自会有安排的。” 岑子昂感激地拱手:“多谢殿下。” 谢初静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延苍峻落下悬崖之前就受了重伤,掉下来之后又断了几根肋骨,幸亏遇到了岑文俊,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此地离京城千里,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旅途劳顿之苦。 于是他问宋疏桐道:“我们这边没有问题了,刘小姐那边如何,可以启程了吗?” 宋疏桐听见他提刘溪诗,眼皮一跳,弱弱道:“不清楚啊,我这几天忙着准备出去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去看她 。” 其实也不光是忙,她主要是有点心虚,还尴尬。 虽说是刘溪诗主动提的分手吧,但是她跟刘溪诗毕竟是姐妹,自己接盘了姐妹的前男友,说出去总觉得怪怪的,听说有一些女生很介意这种事情的。 谢初静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心下奇怪,以她对刘溪诗的关心程度,不该几天不去看一眼啊。 好在妙菱解了围:“小姐这几天忙,所以都是我去看望的,好在有刘小姐一直悉心照顾那位王子,又有阿爷妙手回城,目前已无大碍了,不 * 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完全复原只能安心等待日子到了。” 谢初静思做了决断:“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吧,已经在山谷中待了快十日,不宜再拖了。” 岑子昂和妙菱出去忙着准备了。 宋疏桐也想走,谢初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就把她拽到自己大腿上坐着:“你怎么了,提到刘溪诗的时候,你的表情有点古怪。” 宋疏桐:“……” 不是都说直男没眼力劲儿吗,这家伙的眼睛怎么这么毒辣。 她想了想:“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初静拿鼻尖贪婪地蹭她的耳垂:“一万个我都答应你。” 宋疏桐期期艾艾道:“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要在大家面前表明关系啊,等回了京城再说。” 她说完很紧张地看着谢初静,担心他会误会,是她不在乎他。 宋疏桐之前实习的时候见过一个这样的妹子,明明交了男朋友,却从来不肯在别的男生面前承认自己已经恋爱,没事还喜欢在朋友圈发一些孤单寂寞冷的句子求安慰,藏藏掖掖的样子,让人觉得爱的不够坦荡,仿佛还在左顾右盼等待更好的。 当时宋疏桐发誓不做这样的人,要敢爱敢恨,坦坦荡荡。所以现在她提出这个要求,并不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而是出于另一重考虑。 回京这一路上,谢初静免不了要跟刘溪诗朝夕相处,刘溪诗现在满心都是延苍峻,宋疏桐并不担心他俩的爱火死灰复燃。 但是如果说出来的话,那场景想想就跟尴尬,前女友带着现男友,前男友又交了新女友,新女友和前女友还是亲密无间的闺蜜,前男友和现男友曾经是对手,现在是盟友……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宋疏桐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了,她决定先不公开这件事,回到京城再说,到时候就算尴尬,大家都可以像鸵鸟一样躲在自己家里不见人。 宋疏桐怕谢初静会反对,又小声道:“我知道这样会让你难堪,但我真的有苦衷。” -- 第194页 没想到谢初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只是私相授受的,回到京城之后,我会让礼部正式过府提亲,给你堂堂正正的名分,让你永远站在我身边。” 宋疏桐连忙澄清:“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啊,搞得我跟逼婚似的,只要你是真心喜欢我就行了。” 谢初静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也许你不在乎,但我一定要给,作为一个男人,要是我连名分都不敢许诺给你,那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你。” 宋疏桐一怔,先是鼻子发酸,然后一点甜蜜在心尖慢慢荡漾开来,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瘦削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行吧,那我信了你的邪。” 宋疏桐觉得,虽然谢初静说得这些话,听起来特别土,特别封建,但是当你喜欢的男人哭着喊着说要娶你, * 要给你名分,要对你负责任,真的挡不住心里齁甜啊。 第106章 106 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 大家准备出发,到了离谷那天,宋疏桐特意叮嘱岑文俊,他们走后一定要把入口再次封好, 免得生出意外, 他们若是回来的话, 会事先从百丈崖上传递消息的。 谢初静和岑子昂换上了商人的绸缎衣裳, 岑氏族人赶着货车, 扮成商队的样子。 队伍里还有两驾带车厢的马车,小的那辆坐着宋疏桐和妙菱,宽敞点的那辆宋疏桐硬让给刘溪诗和延苍峻了, 这两位一个伤员一个孕妇, 都需要重点关照。 一行人上了官道, 因为大军驻扎在此处, 官道上来来往往运送物资的车队非常多,一般都是卸了货之后再买些当地土产回去经销赚钱的, 所以他们这一队混在官道上并不显眼。 宋疏桐想着他们几个有车坐有马骑,岑家的兄弟们却都是跟着走的,这么久了, 恐怕很累, 便趴着车窗叫谢初静:“小谢,叫车队休息一会儿吧。” 正在吃花生的妙菱差点被卡到:“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叫呢?” 宋疏桐回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叫, 难道叫太子殿下, 是怕杀手们听不见么。” 妙菱无奈道:“你这一声小谢,听着就像叫咱们府上的长工似的。你可以叫当家的、掌柜的,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叫老爷啊。” 正好谢初静策马到了旁边, 听了这一句,笑道:“那便叫当家的。” 宋疏桐翻了个白眼:“老谢!” 谢初静:“……” 车队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喝水,宋疏桐跳下车,把谢初静拉到一边僻静的地方道:“这一路上路过好几个驿站了,怎么这么平静啊。你大小算是个太子,按理说,死了得算国殇吧,怎么一点动静没有,没见一家挂白皤的?” 谢初静故作气恼地捏她脸蛋:“什么叫大小算是太子,我从小到大都是太子。” 宋疏桐躲开他:“别闹,说正事呢。我的意思是,等到了下一个驿站,要不然咱们给驿丞塞些银子打探一下,这么反常我心里真的没底。” 谢初静又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她的耳垂,要不是这里不方便,他真的很想亲亲她。 “你不懂,这种事情会封锁消息很正常,这时候朝廷即使有什么动作也是暗底下的动作,不会有任何风声传出来的,那帮阁老们万事求稳,他们一定要事情有了定论,商量好怎么办,才会发布消息,不然民心不稳。” “这么大国家,治国理政求稳也没什么不对。”宋疏桐思索了一会儿,又着急道:“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更得快马加鞭回京城了,万一那些坏人动作快,把立新太子的诏书都搞出来了,不就糟糕了,到时候君无戏言,皇上也不好说撤销就撤销啊。” 谢初静沉声道:“我信得过我父皇,他不亲眼见到我的那具假冒“ * 尸体”,是不会发讣告,更不会换太子的。照目前的情况看,邵浩广还在沙北郡,并未扶灵北上,咱们时间充裕。” 说完他对着宋疏桐促狭一笑:“放心吧,太子妃的位置一定会是你的。” 宋疏桐左右看看附近没人,踮起脚尖去拧他英挺的鼻梁,故作生气道:“你讨厌死了,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谢初静笑着躲开:“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就喜欢看你撒娇。” 两人正说着话,官道上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声,宋疏桐踮脚去看,一行人着短打劲装,骑车马飞奔而来,又径直往北而去,官道上留下一阵烟尘。 宋疏桐扇扇鼻子前的灰尘,咳嗽了一声,奇怪道:“这些人的马怎么跑的这么快,明明上面坐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个个一百来斤,马还能跑得就跟插了翅膀一样。” 谢初静收回目光:“因为马上的人会轻功。” 宋疏桐疑惑地踮脚看向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这么说,他们都是江湖人士了,看这个方向,这些江湖人士应该是打算去沙北郡,他们想要干什么” 谢初静摇摇头,淡淡道:“不知道,不过他们的阴谋诡计总归是瞄准皇位的,不管他们现在往哪儿去,最终都要往京城去,你说的对,咱们可能要加快速度了。” 谢初静心里明白,这时候,他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到了京城,皇宫虽然秘不发丧,朝野上下知道此事的人一定不少了,好比水面上虽然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所以这种时候,这些江湖人的集结,就显得很不平常。 -- 第195页 他沉声道:“不过咱们不能再走官道了,不安全。” 宋疏桐点点头:“这个难不倒我,我带大家抄小路。” * 邵洪海的老婆小殷氏,原也是名门之后,先帝时候左丞相殷阁老的幼女,只可惜她是殷阁老的老来得女,她出生的时候,殷阁老已经赋闲在家,她还未长成人,殷阁老已经驾鹤西游,因而她嫁的便不如先头几个殷家盛时出嫁的姐姐。 她嫁给了邵洪海,虽然名义上是嫁入了邵家,也是滔天富贵之家,皇后的母族,可小殷氏心知肚明,自家男人是庶出子。 平日里在婆家,她自觉比不上大嫂罗氏,人家可是正经侯爵夫人;回到娘家,又觉得比不上其他嫁给嫡子的姐姐在公婆面前得脸;呆在自家,男人又不成器,成日里赌博喝酒和一群江湖痞子混在一起,还一天到晚往家里抬小妾,日子过得别提多怄气了。 跟着邵洪海一起到了沙北郡,远离了婆家娘家,她反而落了个自在。 在京城的时候,被御史台盯着,邵洪海寻回来的那些个狐狸精,她明明恨得要死,却不敢下死手。 现在好了,这地方女人堆里数她地位最高,她说一别人不敢说二,邵洪海前脚弄进来一个年轻的贱货,她后脚就给打死了扔到戈壁滩上喂狗 * ,可算是泄愤了。 反正邵洪海懒得管这些,他只要最新鲜的女人,三天一过,换了口味,根本不在乎前头那个是死是活。 奶娘匆匆来报告:“太太,老爷吩咐人把库房里的金条全搬出来装车了,又让教书先生给两个小少爷收拾行李,好像要把少爷们送到沙塔国去,这两天家里还来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啊?他要把我儿子送到哪里去!”正对着光仔细欣赏城中赌场刚贿赂来的一对翡翠镯子的小殷氏大吃一惊:“我得问问去。” 小殷氏匆匆赶往书房,正好遇见邵洪海出来送客,他身边有不少男子,看样子全是武林中人,见她过来,俱是拱手道:“见过嫂夫人。” 邵洪海介绍道:“这些全是我素日里交好的兄弟。” 小殷氏心里奇怪,但邵洪海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京城有名的混混,认识些江湖人也不奇怪,尽管心里不耐烦,为着老爷的面子,陪着笑脸道:“既然是我家老爷的兄弟,那便是贵客了,妾身去备些薄酒,贵客们多住几日。” 其中一人道:“多谢嫂夫人,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待事成之后再痛饮庆功酒不迟,告辞!” 邵洪海拱手送行:“共襄盛举,同享荣华。” 这些人走了,小殷氏忙把邵洪海拉近屋里关上门:“老爷,你要把儿子们送去哪里,还有金条,那可是你我这段日子好不容易在沙北郡搜刮来的,容易么?” 邵洪海不耐烦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马上也要出门,这是给孩儿们留条后路而已。” “后路?什么后路。”小殷氏莫名其妙:“对了,刚才外头这些江湖人士,稀奇古怪的,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是江湖上十六大门派的帮主,是我积攒半生的人脉。现在朝中将有大事发生,我联络了这些人带着徒子徒孙都去京城伺机行事,许诺事成之后都给他们一个官儿做。” 邵洪海说完得意地冷笑了一声道:“我那偏心的死鬼老爹,总说我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处处都比不上我大哥,一天到晚罚我去祠堂跪着,现在我就叫他看看,到底是谁能让邵家光耀门楣。” 小殷氏听不懂,一脸茫然:“皇后娘娘之前不是来信说,京城就要废储另立大皇子了吗,让我们原地待命。你给这些江湖人允诺许官的事,娘娘同意了么?” 邵洪海不屑地拍着肥厚的胸脯,连带着肚子上肉都跟着乱颤:“你懂什么,老子堂堂英雄好汉,岂可事事为一个女子马首是瞻,伺候完她还伺候她儿子,老子受不了这鸟气。我这一招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趁机搏一把大的,以后再也没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殷氏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过来,她家男人这是准备浑水摸鱼啊。 想想这么多年受的闲气,她咬牙道:“就因为咱们府上是庶出,皇后娘娘和邵爵 * 爷这么多年处处拿捏咱们,这窝囊气早就受够了。富贵险中求,老爷我支持你,关键时刻还是咱们夫妻同心,你那些小妾,没一个靠得住的。” 邵洪海拿出个方方正正的布包袱给小殷氏:“这么多年夫妻,我自然信得过你,这里头是这些日子以来皇后的信,你一定要替我收好了,吃饭睡觉都不能离身。以后皇后再来信,你也先收下放好,不用回应。” 小殷氏不解道:“老爷不是说不听皇后的话了么,为何还在意这些信件?” 邵洪海神秘一笑:“万一出了事,咱们可以全部往皇后身上推。这才是咱们真正的后路。” 第107章 107 邵爵爷离开大部队后, 因为身体状况不好,受不得颠簸之苦,一路走走停停在到京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左丞相兼太子太傅刘兴稷, 早早地在城外的官驿迎接他。 出征的时候邵爵爷意气风发, 穿着红缨黑甲, 在众星拱月中出城, 这样气贯长虹的一员大将, 回来的时候却瘫坐在躺椅上,让人抬着行动。 刘兴稷向他拱手:“邵爵爷辛苦了。” -- 第196页 邵爵爷面如菜色,气若游丝地勉强笑道:“寸功未建, 何敢言苦。” 他上下打量了刘兴稷一眼, 艰难道:“刘太傅, 这才一个月不见, 你如何也苍老了许多。” 邵爵爷这段日子不在京城,所以并不知道刘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刘溪诗走失了的消息。 刘兴稷苦笑着摆摆手:“家中出了些小变故, 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人家的家事,邵爵爷不便多问,他艰难地抬手朝着紫禁城方向一拱:“皇上一向可好?” 刘兴稷眸光一黯:“皇上已经三天没上朝了。” 邵爵爷大吃一惊:“皇上一向春秋正盛, 这是出了何事?” “你我为人臣子, 私下议论皇帝不敬。”刘太傅叹息着摇摇头:“邵爵爷还是适当的时候亲自去宫里看看较好。” 刘兴稷把邵爵爷送回英武侯府,便匆匆告辞了,他衙门里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罗夫人早已带着家中诸人等在府门口迎接, 见一家之主这副病弱模样归来, 罗夫人顿时哭天抢地,儿女妾室也都跟着痛哭流涕。 邵爵爷板着脸不悦道:“你们这是哭什么,成何体统, 我还没死呢,都退下!” 他把这些人全都打发回去了,回到正房后,对罗夫人道:“去取我的朝服来。” 罗夫人抹着眼泪把炖了一天的参汤端上来:“爵爷,现在要朝服做什么?” 邵爵爷靠在椅子喘息着,脸色蜡黄:“我即刻要进宫面圣,今夜宿在宫中。” 罗夫人忙劝:“爵爷,现在天色晚了,你身体又这么差,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去不行吗?” 她压低了声音道:“妾身听说因为北边战事不顺,宫里这两天也不太平,皇上三天没上朝了,这当口还是少去触霉头的好,反正你现在身体不 * 好,正好在家里避避风头。” 邵爵爷狠狠瞪了她一眼:“妇人之见,你可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罗夫人见当家的男人动了真怒,嗫嚅着不敢说话了。 邵爵爷在宫门落钥之前进了紫禁城,敏德皇帝躺在病榻上,额上敷着降温的棉布,昔日风流倜傥的中年帅哥,现在风度全无。 让邵爵爷平身后,敏德皇帝哽咽道:“邵爱卿你可回来了,朕的太子丢了。” 邵爵爷一怔:“丢了?皇上何出此言?” 小邵皇后悲痛欲绝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前两日二哥八百里加急寄了密信回宫,信上说太子仿佛为了寻找一个女子,私自越过国境线,现在生死不明。” 邵爵爷大吃一惊:“太子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等事,若是真有此事,为何邵洪海竟没有写奏折上报,而是写密信。” 小邵皇后低声哭泣:“这种事二哥哪敢胡说呢,再说事关太子的生死和名声,没想好怎么办之前,怎么能堂而皇之在朝堂上公布。” 邵洪海这么做,其实是小邵皇后的授意,她思虑再三,怕直接告诉敏德堂弟说谢初静死了,皇帝会受不了这种刺激,到时候大发雷霆要求彻查,可能就会发现那具尸体是假的,那么定然要找出真的尸体去哪里了,很容易把查出追杀太子的痕迹。 她索性就让邵洪海先编个不光彩的理由说太子失踪了,留一线希望做过渡,让皇帝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再说殉国,可能相对容易接受一点。 邵爵爷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皇上,娘娘,此事就只有一封二弟的密信么,犬子邵浩广目前还在边关驻扎,他可有消息来?” 小邵皇后擦擦眼泪道:“收到密信的当天,已经飞鸽传书去询问浩儿了,想必这两天就该有回音。” 邵爵爷咳咳地咳嗽了几声,尽管自己身体十分虚弱,还是勉力劝敏德皇帝道:“皇上不要过度忧虑,此事须要从长计议。” 小邵皇后也在旁边柔声道:“皇上,昨晚臣妾梦见了妹妹和太子,妹妹说他们母子二人在底下一切都好,请我转告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妹妹还说,她十分想念殿下。” 小邵皇后这一番旁敲侧击,表面上在安慰皇帝,实际上在暗示谢初静已经死了,已经在阴间和邵念娇团聚了。 邵爵爷一听就皱起眉头。 可惜敏德皇上一心一意只想着谢初静的安危,完全没听出画外音,在听见小邵皇后提到早逝的心上人后,更悲从中来:“朕的太子还这么年轻,如果他有个好歹,我将来到了黄泉路上,怎么有脸面对朕的娇娇。” 敏德皇帝话音刚落,外面有太监敲门道:“陛下,边关急报,是否开宫门?” 皇帝惊坐而起:“边关,哪个边关,谁的急报?” 太监道:“西北关隘,邵浩广,邵副帅的急报。” 这下不等皇帝发话 * ,小邵皇后已经站了起来,心急如焚道:“快快快,开门!” 急报一刻不停地送到了敏德皇帝的手上,邵浩广在奏折中道:太子殿下到达边关后,不幸遇到伏击,但太子一直率部英勇作战,终于将沙塔国匪军全数击退,我军大获全胜。令人扼腕的是,太子殿下不幸战死,现在正在加紧打造防腐的棺椁,不日将会将太子殿下的遗体护送回京城…… 敏德皇帝拿到急报的时候手就开始颤抖,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待看到上面写着太子战死,还有棺椁、遗体这几个词儿的时候,他喷出一口鲜血,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 第197页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小邵皇后立刻六神无主地哭叫起来:“太医,快叫太医。” 一直候在偏殿的太医们冲进来,手忙脚乱地救治皇帝。 邵爵爷捡起地上的急报,一眼认出,那上面的确是邵浩广的亲笔字迹,知子莫若父,儿子的字他还是认得出来的,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么大的事,邵浩广岂敢胡扯,这说明,太子殿下是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邵爵爷顿时浑身发抖。 他跟太子,是君臣,也是甥舅,想起太子从小唇红齿白跟在他身后叫舅舅的模样,和少年长大后意气风华的笑颜,邵爵爷心如刀割。 寝宫里太医们忙得团团转,小邵皇后坐在龙床旁边不停地哭泣:“本宫可怜的孩子啊,怎么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啊,老天爷你心太狠了啊,为何这么对待本宫啊,本宫从那么小带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啊。” 敏德皇帝虽然在昏迷中,但是脸色更差了几分。 太医正听小邵皇后这么哭,心里多多少少猜到发生了何事,他只得委婉劝小邵皇后道:“娘娘,皇上现在不可过于激动悲恸,听见娘娘的哭声,皇上的心绪会被打扰,还请娘娘为了皇上的龙体康健,稍微克制一二。” 小邵皇后只好起身,走到邵爵爷身边,哭着问:“大哥,本宫现在怎么办呢?” 邵爵爷何尝不是看着谢初静长大的,他心里刀绞般疼,眼眶发酸,强忍泪意道:“先把孩子带回家吧,其他事情等皇上醒了再议。 ” * 自从收到邵洪海的密信后,敏德皇帝就病倒了不能上朝,这三四日朝中诸事都压在了中书省的诸位内阁大臣的身上。 说来也是巧了,中书省右丞相原本是冒牌货李定山,他死后沙塔国开始发兵挑事,朝野上下一通忙乱,皇帝还没有来得及任命新的右相,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又病倒了。 左丞相刘兴稷只好身兼数职,因为在政务房署理公务,他已经几天没有回过刘府了。 刘兴稷的长子刘玉川奉了母亲郭夫人之命,前来给刘兴稷送些换洗衣衫。 看着老父不知何时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刘玉川心疼道:“爹爹,娘说让你得空回去好好休息一夜,你年纪大了,总这么熬 * 着不行。” 刘兴稷平静道:“为人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朝廷正是用人之时,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休息呢?” 对刘兴稷而言,这一个月先是爱女刘溪诗走丢了,外头疯传是死了,接着最爱的学生谢初静也出事没了。 西边边境战事还没停,皇上又病倒了,他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实在撑得很辛苦,却无人可说,也不能说。 只因他是丞相,一人之下,百官之上。 如今皇上在病中,太子已然逝去,他再悲痛也得忍耐,这江山和百姓还得有人稳着。 刘兴稷目光一扫,发现儿子马车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六色伴手礼盒:“这是准备去谁家做客,现在你妹子出了这样的事,你娘心情不好,你没事不要总是往外跑,多陪陪你娘。” 刘玉川羞愧道:“最近户部的李侍郎总是约儿子喝酒,已经拒绝了三次了,他今日又请,儿子便想该给人家个面子。” “李侍郎,是叫李昌中么?”刘兴稷沉吟了一下:“我记得他的妹妹是皇后娘娘身边得脸的姑姑,他从都察院连升三级去了户部,提拔的路子似乎不正,这等人,你少与他来往吧。” 刘玉川低眉顺眼道:“儿子知道了,这就退了他的帖子,回家陪娘去。” 第108章 108 太医们忙活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敏德皇帝才堪堪睁开眼睛,仍然萎靡不振、双眼无神,丧子的噩耗让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小邵皇后见皇帝醒了,便一定要邵爵爷回府休息:“太子没了, 皇上心里肯定不好受, 可是活人的日子还要过, 不能连大哥你也倒下了, 那大魏还指望谁呢?” 邵爵爷硬撑了一夜, 双眼布满血丝,他确实支撑不住了,被小邵皇后派人送回了英武侯府, 又送了许多补药来。 罗夫人伺候他更衣洗脸, 感激道:“说来说去, 皇后娘娘还是疼我们邵家的, 爵爷出征的时候,娘娘怕爵爷吃不好睡不好, 还特意找了个好厨子随军,我给安排到咱家厨房去了。” 邵爵爷用温热的毛巾覆在脸上,使劲按压一下太阳穴提神, 感慨道:“我与娘娘毕竟一母同胞。” 罗夫人命人把洗漱用品撤下去, 亲自端了杯热茶来,又服侍着邵爵爷上了床,她家男人一夜没睡了, 现在亟需补觉。 结果邵爵爷刚躺下拉好被子, 外头管家就急忙跑来通报:“宫里来了信儿,皇后娘娘要亲自来探爵爷,已经在路上, 马上就到了。” 邵爵爷欠身要起来,管家又道:“来的公公说了,皇后口谕,不叫爵爷去接,不然娘娘要恼了。” 罗夫人心疼男人,便道:“爵爷你身体不好,安心躺着,我去接娘娘,方才不是还说一母同胞么,娘娘疼你,不会怪罪的。” 小邵皇后进了侯府,坐在邵爵爷床边,对殷勤照应的罗夫人道:“你也辛苦了,想必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自 * 去忙吧,本宫好久未归家了,想跟大哥拉拉家常。” 邵爵爷疲倦至极,他后背靠着个软枕倚着,温和地对皇后妹妹道:“这种时候,娘娘不好好照顾皇上,来我这里做什么?” -- 第198页 小邵皇后哀伤道:“大哥,皇上是我的夫君,你是我的娘家亲大哥,哪一个我能放得下心?一早就听说大哥在前线身体不好,我这一个多月吃不下睡不香,心揪得生疼,不来看看大哥,我这做妹妹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言语之中全是担忧,眼角眉梢全是憔悴,自从西北边境开战以来,她吃不下睡不着倒是真的,只不过并非担心大哥邵洪峰的身体,而是担心谢初静不死,大业难成。 邵爵爷仔细看了看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发现她果然消瘦了许多,都有些撑不起繁复华丽的皇后礼服了,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他轻声道:“有劳娘娘挂心了,臣实在惶恐啊,只是不知皇上现在如何?” “皇上清晨醒了片刻,喝过药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不过据太医正说,皇上的脉象已经平稳了,若要快些醒来,针灸穴位便可醒了,我想着,皇上突然闻此噩耗,身子骨儿肯定承受不住,让他多睡几个时辰也好,便没让太医施针。” 邵爵爷点点头:“皇后娘娘所虑极是,虽然是帝王之家,却也是寻常父子,这样的事情,哪个当爹的不心疼呢。” 小邵皇后开始假惺惺地流泪:“可不是么,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一样疼。” 邵爵爷叹气:“太子自小在娘娘身边长大,娘娘心疼他也是有的,只是眼下太子过逝这件事不宜声张,免得动摇国本,娘娘一定要多劝劝皇帝想开些。” 小邵皇后等得就是这一句,她收起泪眼,一本正经道:“大哥,其实我今日正是为了国本之事而来。何为国本,乃是储君,只有早立储君,才能免得他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保我大魏江山无恙。储君不定,则朝野不稳,君臣离心,江山动荡啊。” 邵爵爷神色一凛:“皇后你这是何意?” 小邵皇后谆谆善诱道:“大哥,妹妹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剩下的皇子之中,属大皇子年纪最长,又是嫡子,于情于理也该是嫡长子继位,他还是你的亲外甥,这皇位不给他,难道要给旁人么?我今日来,是想着不如大哥出面联络些忠贞之臣,一起上疏劝皇上早日立大皇子为储君。大哥你有功劳又有真本事,在朝中威望极高,你的提议皇帝一定会听的,这既是为了咱们邵家的将来,也是为了咱们大魏的江山着想啊。” 小邵皇后本来是打算直接向敏德皇帝提出这件事的,可世人皆知她是大皇子谢谦正的生母,又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摆着,只怕自己说出来会惹得皇帝暴怒反对。 她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让前朝的人提出立新太子更合情理,于是把主意打 * 到了英武侯的头上。 邵爵爷先是意外,片刻后黑了脸,生气道:“太子尸骨未寒,甚至丧仪还未办,此时提立新储君之事尚早,况且皇帝想立哪位皇子做储君,不是我等臣子该插嘴的事。” 小邵皇后一怔,她完全没想到邵爵爷到了这种时候还这么说,她来之前非常笃定他会帮自己,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邵”字,之前他总是向着谢初静,是因为谢初静也是他的外甥,对邵家来说,哪个外甥做皇帝无所谓。 可是现在谢初静已经死了,在亲外甥和外人之间,邵爵爷难道还会帮外人不成? 小邵皇后略一思忖,觉得自己明白了邵爵爷的意思,她立刻道:“大哥,你放心,只要谦儿做了太子,我一定让他马上迎娶灵儿做太子妃,灵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生来就是要母仪天下的。” 邵洪峰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他这个亲妹妹的来意跟兄妹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很失望,冷冷地拒绝道:“多谢皇后娘娘,但是,臣只想女儿此生嫁给所爱之人,对方贫富贵贱,并无所谓,只要不是乱臣贼子便好。” 小邵皇后一怔,觉得脸上火辣辣发烧。 邵爵爷躺下,自己把被子拉上来盖好:“多谢皇后来看望臣,臣累了,想休息了,就不送皇后了。” 小邵皇后怒气冲冲回了云宁宫,说是要换衣服,结果自己把发髻扯得乱七八糟,妆台上的盒子撒了一地。 等她出完了气,丹芳姑姑才小心翼翼道:“娘娘,邵爵爷不帮忙,现在我们怎么办?” 小邵皇后一怒之下又拔下头上的碧翠簪子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气急败坏道:“告诉我们的人,他的药不要停!” 丹芳姑姑迟疑了一下:“娘娘,但是那厨子说了,他家这种独门秘技,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就是精巧在量少的时候看着像病,郎中也查不出来,可一旦过量就成毒了,只怕会危及邵爵爷的性命。” 小邵皇后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自找的!” 丹芳姑姑嗫嚅了一下:“诺,奴婢立刻去办。” 她出去交待完事情回来,见皇后的气已经消了一些,便替皇后重新梳理头发。 小邵皇后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幸好本宫早有准备,那头犟驴的软肋不是闺女,而是儿子。之前本宫叫你联络邵洪海,软禁邵浩广,让邵浩广那小兔崽子写信给他爹,逼那老东西支持咱们立储君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丹芳姑姑忙道:“奴婢的大哥说,信几日前就发出去了,但是邵将军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回信。” 小邵皇后拍桌骂道:“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整日里沉湎酒色,本宫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好在本宫还有你大哥,李侍郎办事如此得力,才是真正前途无量。对了,本宫让李侍郎去结交刘太傅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 第199页 丹芳姑姑为难道:“ * 奴婢的大哥说,刘太傅位高权重他搭不上话,刘家的小子也毫不给面子,几次三番邀请都拒绝了。” 小邵皇后似乎早就料到刘兴稷会是这样,她哼了一声:“太子已死,本宫还能怕一个太子的老师不成?总之这皇位本宫势在必得,不过是想给那些老家伙一个台阶下,既然他们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娘娘英明,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别理那个邵洪海了,让你大哥去想办法,亲自派杀手去把邵浩广抓起来,剁一只手送到英武候府上,到时候邵家那老东西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拦本宫的路。你大哥他是个有本事的,功劳本宫都记在心上了,将来大皇子登基之后,给他封一个铁帽子异姓王光宗耀祖。” 丹芳姑姑大喜过望:“多谢娘娘瞧得起奴婢的大哥。” 小邵皇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妆点过后富贵逼人的脸,很是满意,她想了想,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几只,又拿帕子把嘴上的绛唇擦掉。 丹芳姑姑羞愧道:“是奴婢蠢了,忘了太子刚死,皇上还在病中。”⑨⑩光整理 “无妨的。”小邵皇后对她和蔼道:“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了,本宫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也为你想好了出路。前几日你回娘家不是听说定西伯的夫人生儿子难产死了么,本宫打算将你指婚给定西伯,你风风光光做个伯爵夫人,把那孩儿养在面前,他没见过生母,自然会当你是亲娘,将来给你养老。” 丹芳姑姑老脸一红道:“娘娘不要取笑奴婢了,奴婢都快四十了,定西伯今年才二十四。” 小邵皇后傲然道:“那有何妨,本宫说你与他相配就相配,到时候本宫是太后,天下谁人敢插嘴。” 丹芳姑姑的眼里闪过一抹期许,她娇羞道:“奴婢多谢娘娘了,这就去找哥哥说活捉邵世子的事。” 第109章 109 宋疏桐他们一行人, 可以说男帅女靓,连岑家寨子出来护送的兄弟们,因为没有受过生活的苦,看起来都器宇轩昂, 为了不招人耳目, 他们一直走的是小路。 山路颠簸, 古代的马车没有橡胶车轮, 木质车轮完全没有减震功能, 人在上面坐一天颠得要散架,所以才有旅途劳顿这么一说。 平常人尚且受不住这种折腾,何况刘溪诗一个孕早期的孕妇, 出发没几日, 她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见了红, 吓得宋疏桐连忙拐去一座小镇,找妇科郎中给刘溪诗安胎。 郎中给她开了药, 说并无大碍,只是不可以再过于劳累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于是大家决定就在这个小镇住下, 休息一夜。 刘溪诗面色苍白地靠在客栈的床上, 见一圈人都担忧得围着她,她很愧疚:“是我不争气,拖累大家了。” 宋疏桐心疼地责备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刘溪诗下意识地看了谢初静一 * 眼, 他是太子, 这群人里他最大。 谢初静淡淡道:“女子有孕本就脆弱,大家都能体谅,你安心休息。” 宋疏桐极快地看了一眼两人, 有些欣慰,这是他和刘溪诗第一次对话,双方脸上的表情都很自然,看来他们都已经放下了,她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延苍峻闻言眸光一动,对谢初静拱手道:“谢谢。” 延苍峻答应跟谢初静回京城,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他心里也清楚,严格的说他现在是魏朝的俘虏,主动权都在谢初静身上,但是谢初静并没有轻视侮慢他,这一路上不仅对他以礼相待,也处处照顾有孕的刘溪诗,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宋疏桐其实心急如焚,只是当着刘溪诗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因为现在最麻烦的是,剧情没有按照她设计好的发展,导致她不知道京城现在宫斗演到哪一集了。 心里有事,宋疏桐翻来覆去到半夜都睡不着。 她索性悄悄出了房间,轻轻敲了敲谢初静的房门。 门一打开,谢初静就直接把她圈在了怀里:“想我了?” 因为宋疏桐说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这一路上,谢初静都很克制,对刚刚确定关系的,热恋中的男女来说,故作不熟真的太令人煎熬了。 宋疏桐小声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要不你先走,我带着他们几个殿后,咱们到京城再汇合。” 谢初静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红嘟嘟的嘴唇略微失望:“你半夜偷偷来找我,原来就为了说这个。” 宋疏桐恼火地从他怀里挣脱:“我说正事呢,你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初静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对我来说正事就是,我绝对不会抛下你单独离开,若是皇位和你只能得一个,唯一让我无悔的选择是,要你。” 他表情坚毅,宋疏桐知道他说得不是玩笑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宋疏桐无奈扶额:“这话延苍峻好像也对刘溪诗说过一次,结果好好一个骁勇善战的王子弄得跟丧家之犬一样,即便他自己觉得一切是值得的,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还是有些太可惜。” 鉴于这个前车之鉴,宋疏桐觉得,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过分恋爱脑都是不可取的,只要不是处境极端被动,人还是应该理智点,尽量追求事业爱情双丰收。 谢初静想了一下,冷静道:“假如他当日选了王位,失去挚爱,他会在王位上痛苦一生,就像我的父皇。现在他放弃王位,选了妻儿,日后回想起来,也许会有一声叹息,但是孰轻孰重,他心里自然有数。” -- 第200页 “他自然是心中有数,可是我觉得你心中没数!”宋疏桐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严肃:“殿下,你太天真了,你既然文韬武略,那就该知道,当过太子的人,如果当不成皇帝,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就连我也会跟着 * 你完蛋。” 谢初静认真地凝视着宋疏桐,压抑着满心的深情道:“我晓得轻重,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他生平不是个温柔的人,他仅有的温柔都给了她一个人。 宋疏桐心软了,道:“那各让一步吧,明天咱们走官道,这样速度稍稍快些,再说刘溪诗也经不起颠簸了。” 夜深露重,见事情说完了,宋疏桐起身打算回去睡觉,却被谢初静拽住了,他坏坏一笑:“这就走了,不留个印迹么。” 话音刚落,他的吻循声而至。 两人拥在一起缠绵亲吻,从桌边一路吻到窗前,宋疏桐感觉到谢初静很自觉地避开了床,她心里很感动,在一起以来,他始终对她珍而重之,除了亲吻拥抱,再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宋疏桐用力地抱紧了谢初静,不小心勾到了他的袖子,突然有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咕噜噜滚下窗台,落到楼下去了,她吓了一跳。 谢初静轻笑道:“傻瓜别怕,一个葫芦而已,摔不碎的。” 谢初静飞身下楼将葫芦捡了回来,宋疏桐见那葫芦嘴上有塞子封好,便好奇道:“里面装的什么啊?” “岑族长给我的肿肿花种子。” “花种子?你带那玩意干什么,外头种不活,没什么用。” “此物外界没有,我带些种子回去,以后说不定有用。” 宋疏桐很不以为然道:“根据我浅薄的人生经验,所有你觉得眼下没啥用,以后说不定有用,决定要收起来的东西,最后都用时间证明了自己---它们确实没卵用,还不如当初就扔了。” 谢初静笑而不语,只是把这枚小小的葫芦瓶重新又收进袖子里。 其实岑文俊当时就告诉他,肿肿花离开岑家寨子那种独特的环境,在别处不能成活,但谢初静仍然执意要了一些,他跟她因此花定情,这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装在袖子里就好像她一直挽着他的手臂一样。 虽然宋疏桐一直就在他身边,但是,当情到深处,真爱一个人,会爱到即使看着她,仍然想念她。 宋疏桐看谢初静拿这些没用的花种子如此郑重其事,先是不解,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忽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难道他是打算用来给某个地方增粗增大,于是她忍不住暗戳戳捂嘴偷笑。 谢初静立刻就懂了,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又好气又好笑:“你成日里都在胡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行人在官道上走了没多久,忽然发现远处有些异常。 岑子昂手搭凉棚:“前头怎么冒烟了?” 宋疏桐随口道:“那里有一处茶棚。” 岑子昂奇怪地看了宋疏桐一眼,但是他早已领教过老大无所不知的本事,所以他并没有追问:“原来是茶棚啊,烧茶水也烧不出这么大的烟啊,难道是茶棚失火了?” 妙菱立刻一脸崇拜:“我家岑哥说的对,老话说,有烟必 * 有火。我们要不要去救人啊?” 宋疏桐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我妈……哦不是,我娘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屁多必有屎。”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宋疏桐看着周围几人一眼难尽的目光,觉得自己大意了,一不留神就粗鲁了,讪讪道:“总之你们不能否认她说的对。” “……” 显然并没有人想否认。 最后还是谢初静打破沉默:“我带几个岑家的弟兄过去看看情况,岑子昂你留下来保护女眷。” 岑子昂很清楚自己和谢初静之间的身份差距,立刻道:“那怎么能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还是我去看吧。” 宋疏桐建议道:“那不如你俩带着这些弟兄们一起去,我们几个找地方先躲起来,人少好藏身的,你们注意安全。” 此时,延苍峻被刘溪诗扶着下了车,他拄着剑,咳嗽着对谢初静道:“谢兄和岑兄弟放心去吧,若是遇到问题,我或可勉力一战。” 谢初静颔首道:“多谢了。” 还没道茶棚,就看见草丛里扔着几具尸体,都被剥光了衣服,前头隐隐传来打斗之声。 谢初静抬起其中一人的手指看了看,看见他手上有烧茶时搬弄木炭的黑灰:“这是茶棚真正的伙计和老板,看来这是一个局,有人杀了茶棚的老板和伙计,假扮成他们的样子,大约想要截杀什么人。” 岑家寨子的汉子们安逸惯了,没见过这么惨烈的事,个个义愤填膺:“简直太狠了,一个活口没留。” 岑子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怎么办?” 谢初静平静道:“不要多生枝节,我们回去叫上她们,绕路走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前头大喊:“抓活的。” 接着一个矫健身影举剑腾空而起,又像鹰隼般狠绝而凌厉地落下,伴随着惨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岑子昂指着那个方向,惊异道:“那不是邵世子么?” 谢初静也一怔,那人是邵浩广,原来被埋伏暗算的人竟然是他。 邵浩广此行是护送太子的遗骸回京城,因为接到爹爹的命令,说皇上现在身体堪忧,让他先不要泄露太子战死之事,免得朝野人心思变,所以他只带了几十个武艺高强护卫。 -- 第201页 不料在此处歇脚之时,竟然遇到刺杀,对方人多势众,比他们整整多一倍,而且有备而来。 邵浩广和侍卫们拼命抵抗,可是他们在人数上落了下风,随着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渐渐吃力起来。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是冲着太子的尸身而来,所以只想赶紧摆脱这些人,带着太子的棺椁脱困,现在听见这句“抓活的”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再无顾虑,开始大开杀戒。 “救人!”谢初静拔剑,冲了过去,他身后岑子昂带着弟兄们紧紧跟上。 原本二比一,现在谢初静带着人入场,瞬间场上队员一比一了。加上谢初静和邵浩广的武艺超 * 群,很快把这些杀手消灭殆尽。 邵浩广看向谢初静,抱拳拱手道:“多谢英雄拔刀相助。”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邵浩广大吃一惊:“是你,你不是……”,他看了一眼棺椁:“你怎么……” 谢初静一把抹掉脸上的血:“好兄弟,此事一言难尽,咱们一起去京城,路上我会详细跟你说的。” 邵浩广见到谢初静再次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一瞬的怔忪之后,居然抽抽搭搭哭起来,他满脸胡子茬,眼皮浮肿,自从接到谢初静的死讯,强烈的痛苦自责让他看起来像个久经风霜的中年人,哭起来的样子看着莫名心酸。 “好兄弟,我以为你死了,我心里太难受了。我已经给皇上写了奏折报告此事,万一他们已经开始着手立新太子,我们现在去京城会不会晚了。” “不晚,正好够妖魔鬼怪显出原形。” 谢初静熟知朝中那一套办事流程,他早就对这件事做过精密地推断,他想再给小邵皇后一些时间,让她把棋子都撒开,让她以为自己赢定了,到时候再釜底抽薪,一网打尽。 如果回去的太早了,到时候小邵皇后抵死不认,万一她还有隐藏的棋子没有暴露,那么情况反而对谢初静很不利,即使他以后登基了,也是隐忧。 “你也需要给家里报个平安了。”谢初静拍拍邵浩广的肩膀:“曾有一个我很在意的人告诉我,开始做事最好的时间是昨天,其次是今天。” 第110章 110 敏德皇帝人虽然被太医们拼命救醒了, 却精神恍惚没法上朝。 太子的死讯对敏德皇帝的打击太大了,他不只是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太子,他失去的是最爱的儿子,他跟邵念娇唯一的孩子。 海兰珠生了儿子, 皇太极立刻就大赦天下;董鄂妃生了儿子, 福临立刻就想封他做太子, 在男人心里, 只有跟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 才是自己的孩子。 心气没了,那个年富力强的中年皇帝也就不见了,他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了。 另一方面太子战死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对外正式宣发,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 皇亲贵戚家里哪个没一点小道消息来源呢, 于是这件事在朝廷内部像一粒水珠掉进了滚油锅里, 油花四溅,人心思变。 刘兴稷领着内阁大臣们每日忙得焦头烂额, 为了稳住局势,邵爵爷也只好撑着病体去衙门主事。 他这病越来越奇怪,最开始以为是水土不服, 回京城就会好了, 结果回来以后并不见好,反而身体越来越虚弱,好好的一个八尺汉子, 连走路都走不动, 说话大声点儿就头晕。 太医院派人来看过了,太医们只说他脉象无力,是累坏了, 需要多休息,就说不出别的所以然了。 邵爵爷只好咬牙坚持着做事,结果有一天早上他刚到衙门,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吓坏了的官吏们连忙把他送回府上。 皇后 * 娘娘得到消息,立刻派了个十分精明懂事的老太医来给邵爵爷诊脉。 罗夫人看着丈夫脸色蜡黄青灰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想到儿子邵浩广不在家,老爷又病倒了,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忍不住坐在床头嚎啕大哭,邵灵慧也跟着她娘一起哭。 这两人一哭,底下跪了一地的,邵洪峰的妾室和庶子庶女们也争先恐后的哭了起来,那阵势,就像邵爵爷临终前要给他送行一样。 老太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样吵嚷的环境,便是个康健的人也要被吵坏了。 但他能在太医院混到现在,靠的不是多么高的医术,而是精通察言观色,深谙“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真谛,遂什么也没说,屏住呼吸继续号脉。 邵爵爷这次的脉象跟往日不同,往日是虚浮散慢,若无根之草,今天却脉动短小,急促而零乱,像极了中毒的麻促脉。 老太医一惊,脸色大变。 罗夫人瞧着太医脸色不对,慌了:“太医啊,是不是爵爷他不好了?” 治病这件事,一向是病人急大夫不急,因为一旦大夫急了,说明这病基本没治了。 老太医收回了号脉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昨天也是他来给邵爵爷问平安脉,那时病人明明就是虚弱的症状,他便给开了一副补药。 给这些达官贵人看病,宁愿治不好,也不能用虎狼药,所以他开的就是些中规中矩寻常补药,当然不会有毒。 可病人昨天好好的,今天吃了他的药就晕倒了,还有中毒之状,这事简直就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若是上头非要追究下来,他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 第202页 老太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侯府的管家拿着个玲珑宝匣子进来了,恭敬地对罗夫人道:“夫人,大皇子殿下听说爵爷病倒了,派人送来了这个,他说这药对症无比,叫夫人一定给爵爷服下,疗效立竿见影。” 罗夫人正在六神无主,听说有这么好的神药,连忙招手道:“快快快,拿给太医看一下。” 老太医见过那匣子,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顿时眼前一亮,竟然是菩萨膏,真是天不亡我! 他大喜过望地对罗夫人道:“这是菩萨膏,可解百毒,因有一粒活佛的舍利入药而得名,我朝仅有一颗,乃是番邦贡给太后娘娘的。下官记得,前两年大皇子十八岁成年出宫建府,皇后娘娘去求了太后娘娘,将此物赏赐给大皇子镇宅了,此物可遇不可求,乃是佛教至宝之一。” 邵灵慧擦擦眼泪:“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不想知道这药丸有什么典故,也不想知道这药丸有什么珍贵的,我就想知道,它到底能不能救我爹爹。” 老太医点点头:“当然能,几乎可以起死回生。” 邵灵慧一把夺过菩萨膏:“那还等什么?快喂我爹爹服药。” 罗夫人如梦初醒:“ * 对,快拿水来,快扶爵爷起来,都愣着干什么?”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邵爵爷扶起来,老太医拿筷子撬开牙关将菩萨膏给他喂了进去,又用水冲服。 随着喉咙里一阵呼噜噜的气声,邵爵爷的脸上蒙着的死人般的青灰色渐渐褪去了,蜡黄转成苍白,虽然还是病恹恹的,好歹是活人的脸色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大堆人围着自己,慢慢道:“我这是怎么了?” 罗夫人喜极而泣:“爵爷,你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啊,儿子又不在家,你要有个好歹,我们娘儿俩可该怎么办?” 至于跪在下面的妾室通房和庶子女们,直接被她忽略了。 邵灵慧又哭又笑地撒娇:“爹爹,你可吓死我跟娘了,多亏菩萨保佑啊。” 邵爵爷看见有太医在,对他颔首道:“多亏太医了,医术精湛,方能妙手回春。” 老太医连连摆手:“下官不敢居功,令爱说得对,这次多亏菩萨保佑。”他拿起那菩萨膏的匣子给邵爵爷看了一眼:“当然,还得感谢大皇子,不吝赐药。” 罗夫人忙道:“对对对,还得感谢大殿下,这菩萨膏真是救命的好东西,可惜就这一粒。” “菩萨膏?”邵爵爷被人伺候着坐起来,他疑惑道:“我知道这东西,是件吉祥如意的佛宝,大皇子开府建牙时候,皇后娘娘求太后赐给他,这东西据说有解百毒的功效,可我不是身体虚弱内症不足么?大皇子为何要送菩萨膏给我?” “这个么?”老太医被问住了,可既然邵爵爷已经没事了,他就不想提吃了他的药中毒的事了,于是擦擦额头的汗瞎编道:“正气不足,邪气入侵,难免有些类似中毒之症状,总之药理都是相通的。” 邵灵慧道:“爹爹你痊愈就成了,先别管这些药理毒理的事了。” 罗夫人很是认同:“爵爷好好养病,余下的事妾身来操心,我马上叫人备一份大礼送去大皇子府上。” 邵爵爷点了点头。 老太医瞅着眼色告退了。 罗夫人备好了礼单,拿来给邵爵爷过目的时候,他沉吟道:“本该我亲自去一趟的,现在我身上无力去不得,那你带几个庶子去一趟吧,显得咱们重视,务必转告大殿下,等我身上好些,再去登门谢他。” 罗夫人照做了,回来告诉邵爵爷:“妾身没见到大殿下,他府里管家说今日大殿下睡得早,吩咐任何人来了都不要打扰他。” 邵爵爷方才就隐隐感觉有点不对。 自己吃了菩萨膏有效果,说明自己确实中毒了。 可是连太医都不知道他何时中毒,所中何毒,为何大皇子竟然知道,还特意送了解药来。 大皇子是个谦虚恭顺的好孩子,平日里为人处世,从来都礼数周全。按说这么金贵的神药,又是送给亲舅爷治病用的,他上午便该亲自来送,更不该舅母登门致谢却故意避而不见。 邵爵爷心里那 * 种不安的悸动越来越强烈,他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喘息着坐起来:“备马,我要去一趟大皇子府。” “爵爷,你这是做什么啊。”罗夫人急了:“天都快黑了,知道你们舅甥情深,也不在这一时吧。” 邵洪峰一记眼刀扫过去,罗夫人满肚子牢骚都不敢再吐,只得道:“那我陪您一道儿坐马车去吧,您这样实在不能骑马。” 到了大皇子府上,老管家见罗夫人又回来了有些意外,见到邵爵爷被人从马车里扶下来更意外,他不敢再拦着,连忙去上房通报,可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人开。 罗夫人扶着邵爵爷站在门口,见此情景大怒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的,难道大殿下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吗?” 管家急得都带了哭腔:“夫人有所不知,殿下喝了下午茶后说身上乏得狠,今儿晚上不吃了,他要睡了,还把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来,说怕吵他,奴才想着这几日天气十分冷,殿下想早点睡也没什么不好,所以……” “休要再呱噪了。”邵爵爷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他咳嗽两声,果断道:“派人撞门。” -- 第203页 门撞开,众人冲进屋里,发现谢谦正和衣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像纸,眼睛直勾勾盯着房顶,嘴里出气多进气少,已经奄奄一息。 罗夫人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我的老天爷啊。” 管家嚎啕大哭扑过去:“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结果他绊到罗夫人的腿上,跌了个狗啃泥,罗夫人气得反手就是一巴掌:“眼瞎么?哭什么,大殿下得了急病,你还不快去叫太医。” 管家连滚带爬出去了。 邵爵爷急走几步上前,俯身去检查谢谦正的情况:“谦儿,你哪里不舒服?” 谢谦正的眼神从散漫缓缓聚焦,看清来人后,他的泪滴顺着眼角一颗颗滑落,消失在两鬓的头发里:“舅舅,他们都说,已经把太子弟弟害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邵爵爷一怔,谢谦正会得知太子死讯并不出奇,但是太子明明是战死的,这句“害死了”是何意? 第111章 111 谢谦正的情况已经危急万分, 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邵爵爷道:“好孩子,不管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告诉我,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谢谦正自从他打小敬重的大舅爷邵洪峰进屋, 眼泪就一刻没有停过, 哪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到了伤心欲绝的时候, 眼泪根本忍不住。 “舅舅你不明白,所有的事其实都是我的错,太子弟弟死了都是我的错。” 刘溪诗走后, 谢谦正曾经鼓起勇气想去说服母后, 让她收手吧, 不要再做了, 他不想当皇帝。 可是小邵皇后明面上对他温柔,私底下教育他却一直严厉, 谢谦正去了几次,都不敢开口,就这样犹犹豫豫地, 最后传来了刘溪诗 * 身首异处的消息, 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又传来谢初静死了的消息。 谢谦正痛苦万分,如果他能果敢刚毅一点, 这些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结果因为他的懦弱,害死了两个人。 今天早上,他又得知邵爵爷毒发晕倒的事情, 谢谦正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打算自杀结束这一切,他觉得只要自己死了,母后应该就会收手了。 他从小就怕疼怕血,所以翻遍了宫里藏书阁的古籍,给自己配置了一味,据说可以没有痛苦慢慢死去的毒药。 虽然他没法再活在这个花花世界,但是父皇和母后,所有别的人都会好好的,这样死,很值得。 罗夫人坐在地上晕了一会儿,她想爬起来,手往地上一按,无意中摸到一个小药瓶,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三个字“离魂散”,她立刻大惊失色道:“爵爷,瞧这个名儿,怕是毒药吧,大殿下这不是急病,他是服毒了啊!” 邵洪峰脸色一变,人在极端状态下,潜力是无穷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抱起谢谦正就往外走:“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把他送到宫里的太医院去。” 罗夫人跟他这么多年夫妻,瞬间明白了夫君的意思,谢谦正危在旦夕,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如果派人去叫太医来府里医治,一来一回需要双倍的时间,恐怕就来不及把人救回来了。 她顾不上说别的,跟在男人后面一路小跑:“快,来人,帮忙啊。” 马车在京城街道狂奔,谢谦正被送进宫里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 太医正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太医匆匆前来,过来号脉之后,又翻看了谢谦正的眼睑,道:“大皇子这症状是中毒了,只是这毒十分诡异,一时间下官竟不知道是什么毒。” 罗夫人忙把药瓶子拿出来递过去:“就是这种毒。” 太医正接过,打开塞子嗅了嗅味道,脸色沉了下来:“这是离魂散,据说此毒前朝后宫里后妃互相陷害时所用,这种毒可以让人缓慢脱力,直至失去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大殿下如何会有此毒?” “现在就别管毒药是从哪儿来的了!”小邵皇后拎着裙子冲进太医院,坐在大皇子身边泪如雨下:“一群蠢猪,快想办法给皇儿解毒啊。” 一屋子人跪下迎驾。 小邵皇后声嘶力竭对太医们吼叫:“你们这帮没用的废物,本宫的儿子要是死了,本宫让你们全部陪葬。” 太医们面面相觑,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太医正擦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道:“下官有个法子,或可用菩萨膏一试。” “对,那是佛家至宝。”小邵皇后眼中陡然升起希望:“快去大皇子府上取来。” 邵爵爷叹了口气道:“今日臣在公署晕倒,大皇子把菩萨膏送过来,已经被臣用掉了。” “你用掉了?没有了?那本宫的儿子怎么办?”小邵皇后宛如听见 * 晴天霹雳,连声质问。 罗夫人有些心虚,小声道:“娘娘就别发脾气了吧,不拘什么药,赶紧让太医们配一点救救孩子啊。” 太医们如梦初醒,跌跌爬爬地出去配药了。 丹芳姑姑站在原地怔了一下,对皇后娘娘道:“这毒竟然也叫离魂散,不如奴婢去找那个人,看他是否有别的解药可用。” 小邵皇后哭着拍大腿:“那还不快去!” 丹芳姑姑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小邵皇后趴在已经人事不省的大皇子身上,哭得肝肠寸断:“皇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傻啊,你为何如此想不开呢,你是母后全部的希望啊。” -- 第204页 邵爵爷看着丹芳姑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把屋里的人都遣出去,尽量克制着问:“你最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结果这一句话像点着了炮仗一样,小邵皇后猛地站起来,拿手指着邵爵爷的胸膛,字字句句都是愤怒的控诉:“本宫的儿子都快没了,你还有脸问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问你做了什么?你是我的亲哥哥,他的亲舅舅,我和你才是真正一母同胞,为何你处处向着外人!” 邵爵爷生气地把她的手拨开:“如今你把孩子害成这样了,都还在怪别人,简直无可救药!你不说没关系,我自会查清楚的。” 他转身欲走,小邵皇后扯住他的袖子咆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个清楚!你想干什么?” 邵爵爷气得血往上涌:“你放手,你好歹是国母,成何体统。” 这么多年的怨恨让小邵皇后仪态全无,她不管不顾地继续撕打,外面忽然传来太监尖锐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敏德皇帝在太监的搀扶下进了太医院,看见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大皇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心里一酸,抖抖索索地问跪在地上哭泣的小邵皇后道:“孩子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小邵皇后放声大哭:“我的孩儿啊,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敏德皇帝站在谢谦正的床边,想到那个儿子客死异乡、这个儿子生死未卜,他心头的悲哀像座大山压了下来,压得他弯下腰,喘不过气,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敏德皇帝竟然站立不稳瘫在地上,他脸上的五官也一瞬间变得歪歪斜斜,看起来非常奇怪。 他想说话,可是他舌头发硬不听使唤,根本说不出来,嘴唇似乎也闭不上了,唾液不受控制的往下滴。 更要命的是,皇帝的身体一直在抽搐。 陪着他来的陆美人吓坏了,哭着道:“皇上,皇上你怎么了。”话音刚落,敏德皇帝白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邵爵爷见多识广些,跺脚道:“皇上这是中风了啊,快叫太医进来。” 太医院上上下下忙的团团乱,从天黑忙到天亮,又从天亮忙到天黑,皇帝都没醒,脸色一直青灰色,嘴里只有一口游丝般的气息在,看样子凶多吉 * 少,太医院的太医们围在一起直摇头,谁都不敢先说话。 那边大皇子的情况也很糟糕,虽然已经给他吃下了清火祛毒的药,可是治标不治本,他一直昏睡不醒,双拳紧握,似乎在昏迷中也很痛苦。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大家听说现在皇帝和皇子全不行了,太子也没了,皇位像是案板上的肉,人人皆有可能得而食之,紫禁城里顿时乱的不行,一群有皇子的嫔妃带着各自的儿子跪在太医院外头,都哭着要进来见敏德皇帝最后一面。 皇宫外头也很乱,这些嫔妃的娘家人,各自想法子联络了一群宗室族老堵在宫门外,声称要进宫面圣。 小邵皇后恨地掐断了指甲,冷笑道:“个个都闻着味儿来了,她们不是要见皇帝最后一面,是想来分一杯羹吧。” “这是打算逼宫吗,像什么话。”邵爵爷听完了汇报,气得拍桌而起,皱眉出去处理宫外的情况了,那些倚老卖老的族老们,别人去了还真不顶用。 小邵皇后也起身,冷冷道:“走,咱们去见太后。” 丹芳姑姑怯生生道:“太后娘娘会帮我们吗?” 小邵皇后语气冰冷,像一条毒蛇在吐信:“只要她还没老糊涂,不想让本宫把查到的那些事情说出来,她肯定会帮本宫的。” 她抬头挺胸,面无表情地穿过外面一群嚎哭着的嫔妃,径直去慈宁宫见敏德皇帝的生母,端康太后。 端康太后这一生十分传奇,她进宫前在乡下已经嫁过一次,夫妻和睦,还有个粉雕玉琢小女儿,偏偏不知道为何,打她嫁过去哪家的婆婆就开始生病,婆婆找了个算命先生,说是儿媳妇方人,于是婆婆硬是把她休回了娘家。 回到娘家后,她被哥嫂卖到太子府做婢女,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醉酒后宠幸了她,醒来发现她甚是貌美,就收做通房,也是命好,那一次就怀孕生了敏德皇帝。 先帝登基后,因为她有儿子,便想给她个正经名分,又不愿意她再嫁过人的事情被世间知晓,遂派人杀了他前夫一家。 太后本是一个凡事不争不抢的小家碧玉,得知此事后性情大变,硬是从一个低等嫔妃,过五关斩六将,把庶出的儿子送上了皇位。 她当上太后住进慈宁宫没几年,又突然宣布看破红尘,剃度出家,整日跪在佛前祷告。 端康太后听人禀报了小邵皇后的来意后,一声叹息:“果然因果自有报,谁都逃不脱。” 她让人把自己手上一串日日带着的佛珠交给小邵皇后:“哀家早已不问世事,她是一国国母,这些事,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宫人接过佛珠,面露不忍:“太后,您不去看看皇帝最后一面吗,万一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端康太后面上似哭又似笑:“哀家此生,连最后一面的都没来得及见的人,太多了,比起来,皇帝已经算是有福之人。你转告皇 * 后,若是皇帝逃不过这场大劫,就把这串我在佛前诵经供奉多年的佛珠放在皇陵里,让他来生投个寻常的好人家吧。” 宫人去了,端康太后又叫住了她:“告诉邵云巧,让她得偿所愿后,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皇家的事,我早就不想知道了。” -- 第205页 小邵皇后得了端康太后的佛珠,回到太医院门前,对着乌泱泱跪在一起的后宫嫔妃们冷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奉了太后的口谕,如今皇帝弥留之际,太子已逝,皇位传位给嫡长子谢谦正,尊皇帝为太上皇。” 众女哗然,卖力地嚎哭声一瞬间停了个干干净净。 小邵皇后不再理会她们,转身对身边一个太监道:“去,敲登闻鼓,召集百官上朝,新皇天一亮便要登基。” 第112章 112 小邵皇后决绝地转身离去, 丹芳姑姑一路跑着跟在她身后,焦急道:“娘娘,天亮便要登基,可是大皇子还未醒, 这该如何是好?” 她骤然停步, 顿了一下, 瞪着眼睛缓缓道:“本宫听说太医正曾在刑部任职, 他有一个金针点穴的秘术, 可强行令将死之犯人回光返照,说出口供,你去命令他给大皇子施针, 把人弄醒。” 丹芳姑姑大惊:“啊?这样大殿下他不就……” 小邵皇后恶狠狠打断了她的话:“别废话, 本宫今日铁了心要做太后!” 她已经疯魔了, 就算她的孩子不能活, 也必须死在皇位上。 大不了等儿子死后给他过继一个孩子继承皇位,她一样可以挟幼孙把持朝堂, 垂帘听政。 * 谢谦正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条很长的巷子里,四周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空气潮湿而阴冷, 只能顺着墙壁慢慢朝前摸索,不知道还有多远,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出口可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忽然头顶一凉, 眼前出现一丝光亮…… 太医正抖抖索索地把七根金针扎在了谢谦正头顶几个要害穴位上,轻轻研磨。 谢谦正用力想睁开眼睛,却只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只有一线光明。 他听见了他的母后在说话:“怎么还没醒,时辰快到了,赶紧扎。” 太医正擦了擦额头的汗:“运针之后大皇子很快就可醒来了。” 谢谦正很想告诉母后他已经醒了,却发现完全没力气开口说话。 母后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如同隔着棉被,听起来那么陌生:“他能清醒多久?” “这个,不好说,长则两三日,短则……两三个时辰都有可能,关键是看大皇子是否有坚持下去的意愿。” 太医正战战兢兢地收了针,告退了。 谢谦正终于睁开了眼睛,痴痴地看着他的母后,他想记住她的样子,他在这人世间最留恋的人就是她了,尽管她做了那么荒谬的错事,他怪她,可是依然深深爱她。 孩儿对娘亲的爱,与生俱来,赤诚无暇。 小邵皇后在儿子身边坐下 * 来,她发现他的眼睛睁开了些许,先是欣喜道:“皇儿醒了,太好了,可吓死母后了。” 接着突然失控地尖叫,激动地用手抓住不能动的谢谦正肩膀不停摇晃,大哭了起来:“本宫这一辈子心高气傲,怎么就摊上了你这样没用的儿子。” 丹芳姑姑连忙拉住了她:“娘娘,你冷静点,马上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就要来送东西了。” 小邵皇后发了一阵子疯,听见丹芳姑姑的话如梦初醒,她擦干眼泪道:“不哭,咱们今天谁也不许哭,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本宫的儿子今天就要做皇帝。孩儿,以后你就是大魏朝的皇帝了,你是天子,万万人之上的天子,这天下本宫的儿子说了算!” 谢谦正痛苦地把眼睛又闭上了。 内务府送了新皇登基大典上用的朝服冠来,事出突然,实在来不及赶制新的登基礼服了,尚衣监只好临时把当初敏德皇帝登基穿的那件旧龙袍翻了出来,因为年深日久,制衣的锦缎已经泛黄发暗,刺绣也有些斑驳了。 尚衣监的韩尚宫捧着这件旧龙袍,诚惶诚恐地站在皇后面前,以为她肯定会发火。 但小邵皇后只是打量了一眼,就淡淡道:“快些给大殿下,不,是给皇上换上吧,动作快些,不要耽误了上朝的吉时。” 一群太监宫女把谢谦正扶起来,开始强行往他身上一层又一层地套繁复的龙袍,谢谦正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身形纤瘦,在他们手中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没有生命的破败布偶。 宫人们好不容易把龙袍穿在谢谦正的身上,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因为敏德皇帝年轻时候人高马大,所以这件龙袍穿在谢谦正的身上,就显得十分肥大空旷,像小猴子套上了人的衣裳,又像戏台上做戏的伶人,不仅毫无威严感可言,看起来还有几分好笑。 一群奴才面面相觑。 小邵皇后顺手抽了离她最近的小宫女一个嘴巴:“蠢货,不会拿针线在后腰缝两针吗,反正他站不起来,一直坐着谁能看得见。” 尚衣监的主事宫女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娘娘,针线这行有句老话,在身上缝线,惹万人恼嫌。奴婢们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这登基大喜的日子,不宜穿在身上缝补的。” 小邵皇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悲凉:“此时本宫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缝吧。” 穿好了龙袍和官靴,宫女们又忙着给谢谦正梳头束发,戴帝王冠冕……等到戴扳指的时候,一个小宫女为难道:“奴婢掰不开陛下的手。” 小邵皇后的目光落在谢谦正从昨晚就紧握的双拳上,哽咽道:“肯定是因为疼的,本宫可怜的孩儿啊。” -- 第206页 她只哭了一刻,就狠狠道:“那就不戴了。总之今日我儿要登基,抬也要把他抬上金殿!” 谢谦正这边打理完毕,小邵皇后也穿戴整齐了 * ,她自己做主换上了太后的凤冠。 其实历代太后都是新皇登基之后才下旨加封的,但是小邵皇后等不及了,她要今天把两件事情一起办了,她信不过任何人,便自己去将上书房取了玉玺,先写了一封敏德皇帝退位的诏书,又写了封自己做太后的诏书,最后盖上大印。 做好这一切,她将玉玺和诏书,连同太后娘娘的佛珠一起递给丹芳姑姑:“出去交给你哥哥,等会儿上朝的时候,让他一直跟在本宫身后。” 丹芳姑姑接过,汇报道:“外头来报,百官已经陆续上朝了,连邵洪海邵将军也回来了。” 小邵皇后恍然大悟,鄙视地一笑:“怪不得那个蠢货许久没有消息了,本宫还以为他死了,原来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肯定是怕本宫允诺给他加官进爵的事反悔吧,真是小人心肠。” 谢谦正被抬着上了金殿,小邵皇后穿着太后礼服走在他身旁,长长的礼服下摆拖在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寂静中异常刺耳。 昨日大皇子送进宫里急救,皇上突然中风的消息早就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所以今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皇子这模样明显不对头。 偌大地金銮殿左右两侧站满了文武百官,却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地看着这母子二人一步一步走向皇位,然后四个太监把谢谦正架了起来,连拖带拽放在了皇帝的龙椅上。 小邵皇后拿出一手托着太后娘娘的那串佛珠,另一手举着传国玉玺傲然道:“本宫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皇上昨夜因急病人事不省,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传位给大皇子谢谦正,皇上退位做太上皇。” 此言一出,百官愕然。 谢谦正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球布满红血丝,他努力想站起来,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他想说话阻止,可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片刻的沉默之后,有几个家中闺女在宫里为妃,而且颇为得宠,也为敏德皇帝生下皇子的大臣站不住了。 难道这场夺嫡大战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小邵皇后想的也太美了吧,她不过一个继后而已,比别的妃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权衡利弊之后,工部的卢尚书说话了。 “皇后娘娘,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上昨夜才突发急病,那就该好好养身子,怎么一夜之间就能断定不成了呢?” 卢尚书家的三闺女是五皇子的生母敏皇贵妃,小邵皇后生的是皇子,别人生的就不是皇子了么? 况且大皇子到现在连亲王都没封,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现在这皇位就是无主的肥肉,这么巨大的诱惑,哪个能抵御的了。 立刻又有一位皇子的外公出言附和道:“就是啊,皇上龙体抱恙,我们做臣工的也十分担忧啊,还是让我们见见皇上为好。” 有一位家道已经中落的皇室宗亲朝着慈 * 宁宫方向拱手道:“太后她老人家多年不问俗事了,今日为何突然插手朝政,便是太后真有懿旨,这么大的事,也该亲自出面或者派个身边的人来吧。” 忽然一声尖锐的怒喝打断了这些人的话。 “大胆!” 一直站在小邵皇后身侧,替她捧着诏书盘的户部侍郎李昌中三角眼倒竖,因为要做出气势汹汹的表情,让他天生有些歪斜的嘴更歪了。 李昌中上前一步,拿手戳着那皇室宗亲厉声指责道:“旁人就算了,你身为晚辈,竟然也敢质疑皇后娘娘,这串佛珠乃是佛家至宝,是先帝当年在册封吾皇为太子之时,亲自赐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从那时一直佩戴至今,你是眼瞎么,竟然认不出!” 那人顿时十分尴尬。 一旁静观其变的刘兴稷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皇后娘娘,并非臣等质疑您,只是如今皇上还在救治中,太子殿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新皇即位的事情,臣等认为延后几天更为稳妥。” 小邵皇后冷笑了一声,延后几天,延后一天都不行,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谢谦正能不能活到明天。 她的目光缓缓在文武百官身上扫过,接着急走几步,劈手一把将缩头缩脚躲在人群里的邵洪海拉了出来,尖声道:“太子都死了快一个月了,你竟然跟本宫扯什么死不见尸。你没见过不要紧,本宫告诉你,这儿就有一位亲眼见过太子尸身的。” 第113章 113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目光全都聚焦到邵洪海身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不是被皇上派去戍边了么,怎么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的这时间还真是巧啊。” 大冬天的,邵洪海竟然满头满脖子都是汗, 他抬起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 在小邵皇后的逼视下, 不得不小声道:“对, 太子殿下确实死了, 死相极惨,末将亲自看见的,尸体正在运送回京的路上。” 大臣们听见这话, 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少官员发出了惋惜的叹息声。 谢初静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 在史书里, 一般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大多娇纵跋扈不学无术,但是谢初静却截然不同。 他为人温良端方, 处世冷静理智,言谈矜贵得体,堪称完美的太子, 这样好的继承人, 无论是敏德皇帝,还是朝野上下,都是给予了厚望的。 -- 第207页 既然太子殿下死了, 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 就有些松动了。 就在此时,邵爵爷双手握拳猛地一挥,振聋发聩道:“本将没有那么多理由, 但太子殿下回来之前,就是坚决不同意别人继位!” “哈哈哈哈。”小邵皇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你还等着太子回来呢,他已经死了,他就是回来,也坐不上这皇位了。” 她拿手指点着朝堂上的百官:“大皇子谢谦正是本宫所生的嫡子,他又是长子,现在 * 太子已死,皇上危在旦夕,连太后娘娘都已经恩准嫡长子继位,你们谁敢不同意,谁就是想造反!” 皇后娘娘这番造反的言论一出,众人俱是一惊,都担忧地看向了邵爵爷。 邵爵爷怒道:“到底是谁想造反,昨夜京兆尹来报,京城连日来有异动之象,大量江湖人士扮做平民混入京城。城防司捉住了几个拷打,他们供认,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在今日包围京中官府衙门和诸位大臣府邸,听命行事的。” 邵爵爷这番话说完,真是四座皆惊。 小邵皇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此事本宫并不知情。” 李昌中也道:“皇后娘娘年少进宫,怎么会同江湖人士有来往,邵爵爷你莫不是搞错了。” 邵洪海脸色顿时不自然,他又朝别人背后退了一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只安静的黄雀,耐心地等待时机。 这些江湖人是他偷偷安排进来的,宫中的眼线已经给他传递过消息,大皇子危在旦夕,顶多一两天的事情了。 现在只要大皇子登基的诏书一宣读,群臣跪下三呼万岁,这事儿就算成了。 他从龙有功,定然能进入权利中心,只等大皇子一死,他就可以取而代之。就算皇后反对,到时候他不仅手握皇后通敌的证据,还挟持了百官的家眷,想拦着他篡位的人,通通都去死。 京兆尹刘玉川出列,补充道:“如今京兆尹和城防司衙门的捕快已经全部出动了,双方正在对峙,不过据估算他们的人数远远多于城中的衙役和各府的看家护院们,而且各个身怀绝技,都是亡命之徒。” 刚才还波澜不惊的大臣们顿时惊惶失措,选谁当皇帝,说到底是别家的事。现在这件事,那可是自家人的事啊。想到家眷们正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围住,谁能不怕。 大家都急得团团转,想要出宫回去救家人,一想到说不定紫禁城也被包围了,根本出不去,出去也打不过那些江湖人,又慌乱不知所措。 只有刘太傅稳稳当当站着:“各位同僚们,都稍安勿躁,邵爵爷已经秘密调了京畿大营八万精锐兵马进京护卫,现在大军就在城外。” 这下大臣们放心了:“邵爵爷真是神机妙算啊。” 邵爵爷淡淡道:“神机妙算的不是我。” 小邵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虎符就在上书房,没有虎符你竟然靠着自己在军中的人脉去调我大魏朝的兵!莫非你真是要谋反!” 刘太傅悠然道:“皇后娘娘,你这可真是冤枉邵爵爷喽,他是怎么样正直不阿的人,你们自家兄妹,应该最清楚不过喽。” 小邵皇后还未发话,这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一人猛拍大腿道:“坏了坏了,我怎么忘了,太子御驾亲征,他身上一定有带着虎符。” 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那个人身上。 小邵皇后抖抖索索抬起食指,惊诧道:“ * 邵洪海,竟然是你,你说,你背着本宫都干了些什么!” 说漏了嘴的邵洪海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他惊恐地看着小邵皇后和一众盯着他看的文武百官,支吾着道:“我,我没干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太监们鳞次栉比的“参见太子殿下”的声音。 太子殿下?哪还有什么太子殿下? 众人纷纷疑惑地转头向外看去。 刘玉川是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出金殿迎接,激动地哽咽道:“太子殿下,邵世子,你们可回来了。” 谢初静一身戎装,还如他出征那日般,步伐坚定地走到大殿中央站定,小邵皇后瞬间面如死灰,喃喃道:“这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群臣下巴都要惊掉了,震惊了半刻才想起来要跪地迎接:“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谢初静一手一个去扶邵爵爷和刘太傅:“诸位爱卿请起,都快快请起吧。” 多日不见爱徒的刘兴稷也是老泪纵横:“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邵爵爷握着谢初静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再看看旁边瘦了许多的儿子,热泪盈眶:“殿下回来就好了,只是皇上他……他身体不大好。” 谢初静扶起他:“孤知道了。” 谢谦正一直坐在皇位上,他看见谢初静回来了,嘴里拼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里一直流着泪,痛苦地摇头。 谢初静连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心疼道:“皇兄,你什么都不必解说,我都知道了,这些事跟你没关系,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 谢初静转脸冷冷看着小邵皇后。 先把站在皇后身边的李昌中吓坏了,方才还神气活现的他吓得腿一软跪了下来,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太子殿下,臣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 第208页 谢初静懒得跟他废话:“带走,关起来。” 立刻有卫士上前拖他下去,李昌中一路哭喊着:“冤枉啊,皇后娘娘救我,娘娘……” 谢初静面向鸦雀无声的文武官员们,目光坚毅冷静,朗声道:“今天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了,中书省的阁老们去公署待命,其余人等退朝!即刻起京中各街道戒严,家家关门闭户,没有孤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出府,不得进宫,不得私下议论。再传孤的命令,让京畿大营的娄将军率部立刻进城剿灭乱贼。” “臣等遵命。”文武百官哪敢说别的,慌乱地走了。 邵洪海低头缩肩混在人群里也想出去,被邵浩广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反剪双手直接按在地上,没想到他胖胖的身躯落地竟然发出金属撞击的响声。 邵浩广疑惑,一把扯开他的官袍,才发现原来他在外衣下面穿着一层铠甲,腰间还束着软剑。 邵浩广眉头一皱:“叔父,你可知带兵器上朝,乃是大逆不道。” 小邵皇后 * 看着她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瞬间功亏一篑,声嘶力竭地去拽离得近的几个大臣,阻止他们离开:“凭什么他说退朝就退朝!本宫的儿子才是皇帝,哀家是太后,你们不许走。” 她不喊还好,她一喊们百官走的更快了,被拉住的几个拼命挣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就连平日里一派活干就这疼那疼,浑身不利索的老东西都健步如飞了。 不过片刻之间,刚才还人头攒动的金殿里瞬间没人了。 小邵皇后见叫不回来这些人,转身怒视谢初静:“本宫不会怕你的,本宫有太后的懿旨。” 谢初静没接她的话头,淡淡道:“皇后娘娘,孤有一位客人,或许你想见一见。” 双方对峙的时候,如果想赢,不管对方说什么,你都要想办法掌握话语权,若是别人一问你就回答,难免被人牵着鼻子走。 延苍峻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形高大威猛,五官深邃笔挺,蜜色的皮肤透着粗犷,一望而知不是中原人士。 小邵皇后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却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事情不妙,这个人恐怕是沙塔国人。 延苍峻对着金殿上的众人一拱手,接着掏出身上的王子令牌亮明了身份:“在下延苍峻,乃是沙塔国可汗第三子。此次前来,是因为我答应了贵朝太子,向各位揭发贵国皇后一直同沙塔国可汗私下书信往来,不顾万民生死,蓄意挑起战端之事。” 小邵皇后脸色瞬间灰败了下来,她喃喃道:“难道是天要亡我吗?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何对我处处不公。” 她仰头大笑着踱步转圈,眼泪却掉下来:“我不服,我哪里不如邵念娇,我是邵家嫡女,她不过是个通房生的卑贱庶女,我明明比她先进宫为妃,连皇子都是我先怀上的啊,凭什么皇上偏选她为后,我天生就是比她金贵比她强,我没输,我怎么可能输!” 邵洪海一直被邵浩广按着,脸贴地趴在冷硬的金钻上,狼狈不堪,现在一看小邵皇后仿佛发疯了,脑子里陡然升起一丝希望,他开始拼命争辩:“对对对,这些事都是她做的,全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就是个疯婆子,跟我没关系啊。” 第114章 114 邵洪海拼命往邵爵爷身边爬, 抱着他的靴子痛哭流涕:“大哥,你救救小弟吧,你劝劝太子殿下饶了我吧,我是他的亲舅舅啊, 你们不能不顾念亲情啊。 邵爵爷黑着脸, 任由他抱着腿, 没踢开他, 但也没说话。 其实邵爵爷虽然昨晚就接到了密信, 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些事,算是有心理准备,但真到直面的时候, 心里依然难受至极。 长兄如父, 这是他的亲弟弟和亲妹妹啊。 大殿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古怪, 一个疯婆子不断狂笑, 还有一个胖子趴在地上哭得如丧考妣。 身处闹剧之中的谢初静也一瞬间心如刀绞,眼前 * 这两个人, 一个是把他从小养到大的母后,另一个是跟他亲生母亲,邵家庶女邵念娇真正同胞血脉的庶出老娘舅, 这都是他的血脉至亲啊, 可他们竟然合谋要让他死,只为了那座冰冷的毫无生命的龙椅。 龙椅上的谢谦正努力朝谢初静伸出手。 谢初静连忙走过去:“皇兄你要说什么?” 谢谦正一直攥着拳头的手打开了,他手心里静静放着几卷东西, 看起来应该是飞鸽传书用的信纸卷, 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一共四卷。 谢初静不知何意,但还是拿起来, 展开信纸卷看了一下,看完之后他脸色铁青,将东西交给了身边的邵爵爷。 这封信,正是当初邵洪海向小邵皇后洋洋得意炫耀自己杀死太子的那一封飞鸽传书,谢谦正发现了小邵皇后和邵洪海的勾当后,一直安排人监视着皇后的人,所以这封信被谢谦正偷偷调换过,最后到了小邵皇后手上,被烧掉的那一封,其实是谢谦正摹写的。 邵爵爷一目十行地读完了那封信,简直怒不可遏:“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他狂怒之下,把信纸卷重重摔在地上,无奈东西太轻了,完全不解气,他抬脚去狠踹邵洪海:“我邵家男儿满门忠烈,你看看你都看了些什么,真是丢尽我邵家的脸面,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为什么跟她一起发疯。” 邵洪海被踢得尖叫哀嚎,到底躲避。 -- 第209页 小邵皇后这时候反而安静了下来,她捡起地上的一卷鸽信纸,怜惜地看向谢谦正,轻声道:“母后不怪你。” 谢谦正不敢直视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滚滚而下。 小邵皇后叹息了一声,转脸对谢初静道:“自古成王败寇,本宫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是看在本宫对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养育的份上,不要伤害本宫的儿子,他没有参与任何事,也没有亏欠你一分一毫。你也看到了,他为了阻止本宫,甚至不惜自尽,是你们皇家欠他太多。” “他是孤的兄长,孤自然不会亏待他,至于你……”,谢初静停顿了一下,压抑着内心的极度痛苦道:“孤曾真的把你当做娘亲,你却根本没有一日把孤当做过儿子。” 小邵皇后不置可否,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他;“好了,现在你可以把本宫带去冷宫了,皇上现在还没醒,你尽管去找太后处置我。” 谢初静缓缓道:“孤要如何处置一个叛国通敌的罪人,何须问太后。来人,把她带下去看管。” 立刻有几个铁甲武士冷冰冰地上前架住小邵太后。 小邵皇后顿时脸色骤变:“太子,不管你信不信,当时你的死讯传来,母后真的很难过。” 谢初静的后背微微一顿,他的眼色深沉地可怕,舌头死死地抵着牙根,一言不发,任由人把小邵皇后拖了出去,政治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得一点点仁慈。 * 身后忽然一声闷响,众人回头,才发现谢谦正晕了过去,从皇位上摔了下来。 谢初静冲过去抱着他:“皇兄,皇兄你怎么样?你醒醒。” 邵浩广道:“快叫太医。” 谢初静如梦初醒,抱起谢谦正大踏步朝太医院跑去。 众人当然是纷纷跟上。 刘太傅跑在谢初静身边,难掩焦虑道:“殿下,将大皇子送去太医院之后,你需要立刻跟臣去看看皇上,皇上的情况十分不好,你要早做准备了。” 谢初静心里咯噔一声,他没想到父皇的病竟然这么严重,尽管心里无比焦急,但想起敏德皇帝从小教诲他,他是一国太子,将来是要统领四海的男人,强者不应该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脆弱,便忍着难过言简意赅道:“孤知道了。” 邵浩广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敏德皇帝恐怕在弥留之际,肯定有后事要交待,他忙道:“大皇子这边交给我跟刘玉川大人就行,爹爹,你跟刘太傅一起陪着太子殿下面圣要紧。” 谢初静把大皇子放在太医院的床上,交待了太医们一定要全力救治,又命人把内阁大臣们全都召去皇帝的寝宫,便急匆匆地出门了,他要去见父皇最后一面。 岑子昂听说谢初静要去见皇帝,皇帝已经快不行了,愣了一下叫住了谢初静:“殿下请留步,我……那个草民的祖父有一样东西想托太子殿下进献给皇上。”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赫然写着:还能再抢救一下.丸。 “我祖父说,他整日在谷里没事,只好琢磨草药打发时间,这种药丸是专门为了族里老人炼制的,没病吃了可以强身健体,有病吃了也能好个七七八八。这么些年来,族中老人过世之前都喂一粒这个,要是吃了这个还救不活,就真的不成了。” 岑子昂挠挠头,又补了一句:“本来叫救命丸,现在这名字是宋县主起的。” 邵爵爷皱了眉头:“圣上万金之体,岂可用这种来历不明的药。” 谢初静原本迟疑,听说名字是宋疏桐起的之后,便伸手拿了过来:“多谢了。”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陪着太子一起匆匆离去了。 谢谦正一直昏迷不醒,延苍峻看着几个束手无策的年轻太医,料想厉害的太医大约都在魏朝皇帝那里,他心生怜悯道:“要是岑族长在就好了,岑族长医术之高超,乃是我生平所见之最。” 几个年轻太医虽然资历尚浅,但是民间的郎中他们也是瞧不上的,原本听见这种话都会不以为然,但是今日他们亲眼见到太子殿下都信这位世外高人岑族长的药,说明这位高人确实有两下子。 一个太医便惋惜道:“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岑子昂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递过去:“我阿爷人虽然没来,但他给了我一本医术,他说是他毕生所学,让我找书局替他刊印, * 造福世人。诸位太医看一看,不晓得对大殿下的病情有没有用。” 几个年轻的太医凑在一起研究岑文俊的那本医术,开始还小声议论几句,片刻之后就鸦雀无声,他们一页又一页贪婪地翻看着,眼睛发光。 待看到其中一面之后,一个太医惊喜地拍桌道:“这种方法,我等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大皇子有救了,真乃神医也。” 另一个太医激动道:“不止大皇子有救,连皇上的中风之症都有救了,这位先生竟愿意将此奇书对天下公开,真正是妙手仁心、高风亮节、医家典范!” 岑子昂和延苍峻对视了一眼。 “这些书生文绉绉的,什么意思?” “他们的意思是,你阿爷真牛逼。” 延苍峻并不是胡乱恭维。 岑文俊确实是个有大才的人,只不过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前半生憋在塔辽山里,后半辈子藏在百丈崖下面那个小小的峡谷里。 -- 第210页 他有才华却无处施展,有苦闷却无处述说,只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研究医药之上,加上山谷里生活富足,每个生病的人都会得到全力的救助,他有很多实践的机会,所以岑家寨子里的医疗水平,是比外头的世界领先了好几个层次的。 而皇家的太医院,则集中了魏朝医术最优秀的一批郎中们,所以岑文俊那本在外界的土郎中看来,或许有些匪夷所思的医书在太医院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就像阴暗的房间打开天窗霍然开朗一般,太医们毫不费劲地读懂了它,并迅速理解了它,然后结合中原传统疗法将它运用了到极致。 这样做最终的结果是,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敏德皇帝被救了回来。 敏德皇帝人虽然醒了,只是他年纪实在不小,之前又在男女之事上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元气不足,所以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也就是说,他以后都不能走路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敏德皇帝不仅没哭,反而哈哈大笑,因为他的太子谢初静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用朕的两条腿换回了朕的两个儿子,值啊,这买卖太值了。” 不只是谢初静回来了,在太医们的悉心照料下,大皇子也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身体非常虚弱,需要好好调理。 谢初静跪在龙床边哽咽道:“儿臣不孝。” 敏德皇帝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傻孩子,你回来了,这对父皇来说,就是最大的孝。” 谢初静很羞愧,磕头道:“儿臣不该这么晚才回来。” 邵念娇死后,敏德皇帝就跟攒古董一样,十几年间,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娶了百十个年轻貌美的妃子回来,光皇子就生了二三十个。 谢初静知道自己身为太子,在父皇心里同别的儿子是有些不同的,他事先计算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他父皇深爱他至此。 第115章 115 敏德皇帝靠在床头, 拍了拍自己不 * 能动的腿,并没有很悲伤,反而爽朗地笑笑:“朕现在虽说腿不能走了,其实之前有腿的时候, 也没出过紫禁城几步。” “你不要为朕的事情忧虑, 朕万事都有人伺候, 每日里吃喝照旧, 生活上并没有其他不便, 无非就耽误些男女之事。但是现在朕也想通了,你母后死了就是死了,朕便是把天底下跟她长得像的女子都寻来, 那也不是她, 不如好好守着跟她的这点血脉。” “如今你回来了, 朕觉得精神都好了些。” 敏德皇帝慈爱地看着谢初静, 昔日漂亮的少年已经渐渐脱去青涩,变成刚毅果敢的青年人, 他是他的希望,也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谢初静何尝不知父皇是在安慰他,他沉默了一下, 为了让父皇心安, 决定不在提这件事了。 他转了个话题问道:“父皇,你打算如何处置皇后?” 提到小邵皇后,敏德皇帝叹息了一声:“怪不得人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朕当初立邵云巧为继后, 一是你母后临终的心愿,她想给姐姐尊荣;二来念着她是你的亲姨母,性子又老实善良, 会真心疼爱你的。朕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个人,唯独算错了人都会有私心,她犯下这样的大错,朕着实不能留她了,不过可以给她留些体面,你拿捏分寸处置便可。” 谢初静点点头。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子闹闹嚷嚷的声音。 敏德皇帝皱眉道:“何事喧哗?” 福来总管出去看了一趟,又进来恭敬道:“外头是几十个嫔妃们,她们担心皇上,都想过来侍疾。” 谢初静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合适,起身告退。 不料敏德皇帝按住了他:“宫里这些嫔妃,除了有子女的留下来,其余的你看着处理吧,如何处置朕都没有意见。朕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思了,看着烦。” 谢初静一怔:“父皇的意思是?” 敏德皇帝怅然道:“朕如今一把老骨头了,可有不少丫头都还青春正好,不必把她们困在宫里荒废一生了。” 谢初静心酸道:“这是父皇的仁慈,天下人都会感念父皇的仁德的。” * 小邵皇后深知自身实力欠缺,所以才计划从权利旋涡的最中心下手,花最小的代价窃取皇位。 殊不知,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抵不过硬实力的铁拳。 小邵皇后通敌叛国、邵洪海聚众谋反之事,别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把文武百官都弄到紫禁城去陪练了,最终却像风卷残云一般,被谢初静带兵半日就扫除殆尽了。 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敏德皇帝下旨太子谢初静全权处理此事,经过和内阁中书省三法司的大臣们缜密地讨论,最后,谢初静决定赐小邵皇后一杯毒酒自尽,把邵洪海推出午门斩首以儆效尤,其余同党全部斩立决。 有大臣建议所有参与的罪人必须满门抄斩,但是被谢初静拒绝了,因为宋疏桐在山谷里的 * 时候曾经告诉他,连坐制度是天底下最荒谬的制度,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狗屁连坐,岑子昂一家人也不用世世代代躲在山里见不得光。 “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牵连无辜的家人。” 谢初静蹙眉思索了片刻,谋反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罚的太轻了起不到震慑的作用:“让刑部细细排查,有参与其中的,决不轻饶。确定对谋反之事毫不知情的,十四岁以上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和其他遣回原籍吧。” -- 第211页 刘太傅欣慰道:“太子殿下仁者爱人,却不妇人之仁,实属难得。” 邵爵爷迟疑了一下,道:“臣近日查出,罪人邵洪海的妻子和两个儿子,据闻已经逃入沙塔国境内,该如何处置?” 亲弟弟做了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邵爵爷又气又恨,还好皇上和太子都没有怪罪邵家。 邵洪海逃走的这两个儿子都没成年,论起来也是邵爵爷的亲侄儿,说他不心疼是假的,可他却不能瞒着不报。 “沙塔国那片地方,孤已经有了安排,迟早将它变成大魏的属国。” 谢初静明白邵爵爷有心替邵洪海留下个血脉,他话中有话道:“尽管如此,孤并不是斩尽杀绝之人,若是他们肯隐姓埋名,从此安分守己过日子,活到老死也不是奢望。” * 小邵皇后的死讯传到了谢谦正的耳朵里,他躺在病床上痛哭失声。 照顾他的太医见了忙劝:“大殿下,你不能再这么哭了,会哭伤身子的,而且你这么哭,皇上和太子听见了也不高兴啊,皇后她毕竟是因为那件事,才被赐死的。” 可生母离世,谢谦正如何能够不哭,哪有孩子不爱自己的娘呢。 太医见劝了没用,又怕惹得一声腥臊,借故要煎药,连忙起身离开了,可他刚出门,便遇上了一个人。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下官现在正要去煎药。” 谢初静挥手让太医走了。 谢谦正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他拿袖子擦擦眼泪,努力撑着身子想下床去谢初静行礼。 谢初静赶紧走过去:“皇兄,不必如此,你躺着便好。” 谢谦正眼睛红红的:“殿下,我有罪。” 谢初静摇头,坚决道:“ 不,皇兄,你没有罪!在我的心里,你是最好的兄长,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你坦坦荡荡,谦逊正直,你从来都无愧于你的名字。” 谢谦正落泪了:“可我没有规劝好母后,纵容她犯下大错,害死那么多人。我知道她是罪有应得,如今我病残之身,没有别的期望,还望太子殿下能念在几十年一起长大的情分上,给我母后一点体面,不要将她做的这些事情广而告之,给她留一点体面吧。” 小邵皇后纵然千错万错,都是他的亲娘,血浓于水的亲情化不开,母亲落得这个下场,儿子心如刀割。 谢初静心里何尝不难受呢,被亲人背叛的滋味,那种心痛绝望,同样无法形容。 他深深呼 * 吸稳住心绪,轻声道:“皇兄尽管放心,父皇已经下令,母后突发心疾去世,以皇后之礼下葬,溢号礼部正在草拟,谋反之事乃是邵洪海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谢谦正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初静,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 谢初静握住谢谦正的手,再次确定地告诉他:“这确实是父皇的旨意,父皇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给母后体面,也是给皇家体面,给你我兄弟体面,给邵家体面,更是为了皇家日后不被史书议论骨肉相残,父皇他老人家一颗慈父心肠,为孩儿谋虑深远。” 谢谦正顿时热泪盈眶:“太子殿下,请代我禀明父皇,我自请革去宗族身份,请将我贬为庶民吧,我要替母后赎罪。” “皇兄,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今日来是告诉你,你即刻可以离宫回府了。这段日子你就在府中静养,以后何去何从,父皇自会有安置的,我们做儿子的,听命就是。” 谢初静亲自骑马带着御前侍卫护卫,将谢谦正送回他的私邸。 此举是谢初静有意为之,旨在向京城权贵无声地昭示,他们兄弟之间不会因为谢谦正被迫穿了一次龙袍就生出嫌隙,谢谦正依然是太子敬重的兄长,大魏的大皇子殿下,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 回宫的路上,谢初静忽然无比思念宋疏桐,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她。 那日进京城后,他先把宋疏桐安全地送回家,接着转身就去宫里处理皇后篡权的事,脚不沾地忙到现在,已经三天没有见她了。 娶她,这是迟早的事,他不想再偷偷摸摸的,此刻,他已经无需避开任何人。 谢初静立刻决定去宋疏桐家里找她,他策马转身朝着宋府狂奔而去。御前侍卫们立刻跟上,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太子,没有权力过问太子要去哪里。 妙菱早上出去买菜了,其实家里有厨子卖菜,但是跟街上的小贩们热热闹闹地讨价还价,省下一文两文小钱,是妙菱最爱做的一件事,宋疏桐一向惯着这丫头,从来都随她去。 等妙菱哼着小曲儿回来,发现自家那条巷子里站满了御前侍卫,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扇形铺开。 妙菱吓呆了:“怎么回事啊?” 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婶道:“不晓得呢,看这阵势怕是又找到反贼了吧,啧啧,昨天在西市口杀得血流成河。” 一个地痞吐了片瓜子皮儿出来,嬉笑道:“那里头住了个小娘子,我见过,听说可有钱了,长得还水灵,被砍头可惜了哇。” 妙菱听完就急了:“你们胡说啥,我家小姐怎么可能是反贼,各位官爷,误会了啊。” 她奋不顾身地冲过去,那些凶神恶煞的罗汉般的御林军立刻齐刷刷地扭头,吓得妙菱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篮子翻到了,土豆萝卜带壳花生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迎着这些铁血侍卫的一道道死亡凝视,妙菱被冻得 * 红彤彤的脸蛋子抽搐了几下,然后嘴一撇,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 第212页 正好宋疏桐怀里抱着个暖手炉子送谢初静出来,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开始也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谢初静这么大阵势,带着这么多侍卫来,完全没有一点掩饰两人关系的意思。 等瞧见谢初静这些侍卫把妙菱吓哭了之后,宋疏桐心里的火气直接拱上来了,她戳了一下谢初静的胳膊,气道:“瞧瞧你这些手下,把我家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谢初静哭笑不得:“他们又没动手,还是怪孩子胆子小。” 第116章 . 116 方才谢初静和宋疏桐从大门里一出来, 就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青年男子身姿欣长,容颜俊美无俦,眉宇间自带一股清贵自矜之气, 犹如冰雪下的松柏般傲然挺立, 更重要的是, 他能带着这么多御前侍卫随扈, 自然是身世显赫。 他身边的姑娘有一张娇艳灵动的脸, 通身的态度闲适慵懒,像一只深山里的小雪狐,虽然一时间摸不清她是什么身份, 但总之长得好看是没错了。 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忍不住红着脸多看了谢初静几眼, 小伙子们的目光大多落在了宋疏桐身上, 嗑瓜子的那个小混混嘴里叼着一粒都忘了咽下去。 侍卫统领刘松年看见谢初静出来了, 立刻啪地一声,行了一个屈膝礼:“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嘉荣县主。” 原来这男子竟是太子,这姑娘是个啥啥县主,怪不得两人看起来贵气天成, 果然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刚才还垫着脚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顿时一个激灵, 哗啦啦全跪下了:“草民参见太子,参见县主。” 谢初静道:“都平身吧。” 然而没人敢起来。 宋疏桐一个现代的灵魂,实在受不了这么多人跪着自己, 无奈道:“你走了他们就起来了, 你赶紧走吧。” 众人皆是一惊:“!!!” 这县主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赶太子走,便是公主也大不过太子啊, 这下太子肯定会生气的。 被当众驱赶的谢初静用下巴点了一下刘松年,淡淡道:“去替妙菱姑娘把她的蔬菜捡回来。” 刘松年:末将听令!” 他一脸严肃地从哭哭啼啼的妙菱身边捡起竹篮子,挥手叫了几个弟兄,挤进人丛,开始满地找土豆萝卜。 “老伯麻烦欠个身儿,你的屁股坐到妙菱姑娘的土豆了。” “大婶,你让一让,你的脚踩到妙菱姑娘的胡萝卜了。” 频频被cue的妙菱姑娘懵懂地瞪圆了眼睛:“……” 众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这是什么奇特的大场面,别说平日里没见过,戏文里也没唱过啊。 “这位大嫂,你家娃娃手里这颗花生应该也是妙菱姑娘的。” 宋疏桐眼睁睁看着一个御前侍卫铁面无私地从一个大嫂抱着的娃娃手心里硬是抠出了一 * 粒熟花生。 此举虽然攻击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那娃娃被一个大人抢了到嘴的吃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宋疏桐:“……” 倒也不必如此顶真。 她头疼地对谢初静道:“我谢谢您了,如果您能带着这些虾兵蟹将能赶紧回龙宫的话,我真的会很感动的。” 谢初静被她逗得大笑起来,他本不是爱笑之人,英俊的容颜配上这种难道一见的开怀笑容似乎能融化冰雪,看得宋疏桐心头春风一醉。 “我晚一些再来看你。” 有侍卫牵了战马过来,谢初静翻身利落地跃上马背走了,来时候压抑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谢初静回到紫禁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敏德皇帝复命,已经将大皇子平安送回府上安顿好了。 敏德皇帝点点头,怅然道:“他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想必他心里也不好过。你这几日抽空多去看看他。” 谢初静保证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每日都去看望皇兄。” 敏德皇帝陷入了回忆里:“大皇子他从小就是个懂事温顺的孩子,别的婴孩生下来就整夜整夜闹,他却一直安安静静的,纵然他性子柔弱像个丫头,朕心里也一向很看重他,想着他长大后定然会是个贤德的王爷,全心全意辅佐君王。” 听见“王爷”这个词,谢初静眸光一闪。 果然,敏德皇帝接下来道:“朕想封大皇子为亲王,太子你的意思如何?” 谢初静立刻起身跪下:“父皇明鉴,如何处置皇兄,全听父皇安排,儿臣全无意见。在儿臣心中,皇兄永远是孩儿的大哥。” “好好好,难得你兄弟二人此时还能同心同气。” 敏德皇帝原本担心谢初静心里会有疙瘩,毕竟谢谦正穿过一次龙袍,还像模像样地宣布要登基,不管他是不是被迫的,这都是历代君王最忌讳的事情,现在听见谢初静这么说,顿时欣慰不已。 “朕已经命礼部去宣旨,封大皇子为德亲王,并将漳山至楚州间的两万多倾良田赐给他,让他在京城修养好身体后,便启程前往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正在为皇兄封王的消息而满心高兴的谢初静立刻面露不忍:“父皇,儿臣信得过德亲王的为人,私以为不必放逐他。” 敏德皇帝叹息道:“太子,你还是太年轻,朕这么做不是放逐他,而是放过他。留他在京城,便需日日进宫向朕晨昏定省,可惜物是人非,若是他总是陷在过去的日子里出不来,才真的活不下去。漳楚山水奇秀,纵情山水之间,也许他能忘了他的母后,和这些伤心的事,让他去吧。” -- 第213页 最爱的最在意的东西,往往留不住,但是忘记有谈何容易呢? 邵念娇死了十几年,他仍然一刻没有忘记她,好在,她把儿子留给了自己,余生总算不孤单。 敏德皇帝一瞬间变得有些伤感:“这几日你累坏了,也去歇着吧,朕想静静。” * 谢初静告退了,却没法歇着,匆匆出宫赶往中书省公署,刚才有太监来报,说刘太傅等几个阁老还在等他,有些国事要商议。 他虽然依旧是太子,但是敏德皇帝因为中风瘫痪了,不仅不能上朝,精神也大不如从前,现在朝廷的日常政务实际上都是谢初静在处理了。 谢初静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揉揉发酸的眼角:“老师,今日就这样吧,你早些回府休息,学生顺路送你一程。” 刘兴稷道:“不用殿下送,臣自己走就行,再说也不顺路。” 谢初静坚持要送。 刘兴稷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殿下,臣家住的离皇宫不顺路,离去我那义女家倒是顺路。” 谢初静脸一红。 刘溪诗现在已经回家了,他们几个人这段日子朝夕相处的事情瞒不过刘太傅,他也不想藏着对宋疏桐的那点小心思,索性直接点了点头。 刘兴稷缕缕胡须,呵呵道:“殿下,你长大了,皇家也该有一桩喜事了。我那义女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我和内子一向拿她当亲生的女儿看待,你可不能亏待人家。” 谢初静坚毅道:“老师,你放心吧,我不是始乱终弃之人,一定给她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外头天已经黑透了,谢初静把刘兴稷送回了府,立刻转身去找宋疏桐。 到了宋府,发现外头停了几辆马车,他有些诧异,进去以后发现宋疏桐家的堂屋里灯火通明,屋里七八个账房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 宋疏桐不会打算盘,正在努力跟着学,手指头笨拙地要命,见到谢初静来了,她又意外又开心:“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我们正在对账,打算尽快去户部结账要银子。” 岑子昂一见是谢初静来了,立刻识趣道:“时辰不早了,在下带人先回去了。” 宋疏桐无所谓道:“那行,剩下的账明日再做,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妙菱你送送大岑他们去。” 人都走了,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谢初静随手翻了一页账册,问道:“如何?” “很好啊,我们不在京城的时候,大猫小猫和马老三几个人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宋疏桐越说越高兴:“对了,妙菱这几天学会了算账呢,展现出非凡的财奴本领,手里打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溜的飞起,而且这丫头随我,脾气越来越大,岑子昂算错的时候,她还怼他。” 谢初静含笑看着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再没意思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他都觉得很有趣。 宋疏桐说了半天停下来:“你怎么都不说话啊,弄得我很尴尬,好像没人理一样。” “只是舍不得打断你,你说什么我都很爱听。” 宋疏桐噘嘴:“我又不是说大鼓评书的,现在我说完了,该你了,最近宫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 谢初静把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捡着重点言简意赅地给宋疏桐说了一遍 * 。 他说的这些,比如公开处决邵洪海李昌中和他们的狗腿子之类,宋疏桐都是知道的,也听刘溪诗说了小邵皇后被赐毒酒自尽的事情,虽然没落到好下场,但他们都是咎由自取,谁也不能怨。 谢谦正自杀之事,宋疏桐今天是第一次听说,顿时心疼不已:“大皇子做错了什么,他也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已,皇上没为难他吧?” 谢初静摇头:“父皇没有为难任何人,他已经给皇兄做了最稳妥的安排,他希望皇兄这一生以后的日子都安稳富贵平顺。为了让皇兄心里好受些,父皇甚至还给逆后邵云巧留了体面,把谋反的罪名都给了邵洪海。” 想到已经半身不遂的敏德皇帝,谢初静有些难过:“大约是因为皇祖母从小管教严厉,我父皇长大之后反而待人十分仁厚,他还跟我说,想要把宫里那些年轻的无子嫔妃们都妥善处置。” “皇上居然会为这些嫔妃们做打算。”宋疏桐听完颇为意外:“那具体有没说怎么处置呢?” 谢初静道:“父皇说,不要再困着人家了。 宋疏桐简直不敢相信:“这意思是,愿意放她们走?” 第117章 117 历来皇帝的嫔妃们一旦进宫, 不管有没有得宠,甚至可能没被皇帝宠幸过,那也是皇帝的女人。 但是皇帝总有死的一天,皇帝留下的女人中除了一个幸运儿能当上太后, 其余的运气便没那么好了。 若是有那诞下皇子的, 等儿子成年封王后, 或许有可能等到皇帝开恩, 准她们去皇子府中养老, 老有所依。 无子女的嫔妃们则尤为可怜,结局无非三种。 一,殉葬;二, 被送去皇家寺庙出家:三, 关在紫禁城一个小院子里, 养到老死。 无论哪一种, 都意味着不见天日,无非就是死缓和死刑的差距。 敏德皇帝居然愿意在活着的时候给这些无子女的嫔妃自由, 这是历代明君都没有做过的事情,毕竟在古代女人的命不算命,所以宋疏桐听完之后, 由衷评价道:“皇上, 真的是个好男人。” -- 第214页 谢初静道:“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这些女子的身份对我而言有些棘手,务必要小心妥当处置。你也是女子, 对此事你的见解如何?” 资深八卦选手宋疏桐瞬间明白了谢初静的为难之处, 这些女人辈分上都是他的小妈,可是这些女人的年纪又都不大,而且个个如花似玉,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太子出面处理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尴尬,里面的尺度很难拿捏。 敏德皇帝未尝不知,可他仍然如此安排,或许正是他对接班人执政能力的一种考验呢。 宋疏桐认真考虑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种事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不行,还是遵从她们自己的意愿吧,愿意回娘家跟爹娘亲人团聚的,就客客气气把人家送回家:愿意独立生活的,赠些 * 银两田地或者铺子之类,再给立个女户,确保人家衣食无忧。最最重要的是,送出去的时候就跟人家说明白,嫁娶两便,人家想再嫁也别拦着了。” 谢初静思索片刻,觉得可行,但他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你此举是假设她们都像你一样,喜欢凡事靠自己,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有些嫔妃在宫里安逸惯了,不愿意走的呢?” 宋疏桐看了看谢初静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头疼地想,谢初静说的那种可能,还真是不能排除,就算在现代社会,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当独立女性。 有的人就是只想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吃饱穿暖,岁月静好。 还有一种更可怕,想得到的更多,如果宫里的老男人不能指望了,那就打宫里年轻男人的主意,各种兴风作浪。 历史上这样的教训也不少,其中一位佼佼者还当了女皇,后来这位女皇的孙媳妇为了仿效她,又毒死了自己的老公,想复制女皇上位的传说,一时间腥风血雨。 宋疏桐想到这里打了个哆嗦,无论如何,让这些年轻的嫔妃继续留在宫里终究是个隐患,那就要想想办法让她们离开,毕竟分手应该体面。 宋疏桐立刻道:“如果有人不想离开皇家,硬赶人家走也不合适,那你们有没有皇家农庄之类的地方,把她们送过去,然后让户部给她们差额拔款。” 谢初静对这个新名词感到疑惑:“什么叫差额拨款?” 宋疏桐一愣,她竟然忘记了两人这不知道几千年的代沟,差额拨款是现代国家对事业单位经费拨付的一种方式,主要是为了调动那些有产品和创收能力的事业单位工作积极性。 不过这些话对谢初静不太好解释,宋疏桐琢磨了一下,斟酌着道:“就是给银子保障她们的基本生活,但是不提供骄奢淫逸的生活,要是想要更好的,那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打不骂不虐待,只是浇浇水种种菜总是可以的吧。” 说直白点,谁不想过奢侈的日子呢,您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去努力啊。 谢初静明白了,道:“这样做,万一史官骂我苛刻怎么办。” 宋疏桐奇道:“那你就骂回去啊!天下遍地是被爹娘卖去做工的女孩子,她们整日忙活个不停,说不定还要被主人家责骂,怎么不见史官们为这些穷人家的女孩子说话,假装眼瞎。再说这比起历朝历代那些塞进被皇陵或者关在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一辈子的,我觉得已经很温柔体贴了,而且前面两种出路随时还为她们敞开着啊,不想留在皇家庄园里的,随时欢送,待遇照旧。” 看见宋疏桐像只炸毛的斗鸡为自己说话,谢初静唇角勾出一抹微笑:“”你呀,你这个脾气,要是入朝为官的话,太史公的《酷吏列传》恐怕还得多写一篇。” 宋疏桐瞧着天色不早,下了逐客令:“还有事没, * 没有就早点回去睡觉,我知道你最近很累。” 其实她自己也很累,回来就不停地看账本,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时代艰难地靠手绘制作表格,分析销售数据,思考应对方法,如果说岑记最初的成功靠运气和宋疏桐提供的bug,可想要一直成功就要靠实力了。 “当然有,”谢初静含笑看她:“说完了朝堂上的事,现在来说说你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宋疏桐下意识地把手按在还没看的一堆厚厚的账本上:“扩大经营吗,我已经在做了。” 谢初静靠近他,眼神里星光闪烁:“不是那件事,是你得对我负责。” 宋疏桐:“……” 这什么鬼? 谢初静站在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你有考虑过我们的将来吗?” 将来? 这个词让宋疏桐无言,在这段日子以前,她以为自己知道所有人的将来,除了自己的。 可是现在她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包括她跟谢初静有没有将来,以及有了将来之后,能不能直到永远。 她蹙眉紧紧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跳跃燃烧着的烛光勾勒着他的容颜,让他原本白皙的肤色看起来暖洋洋的,平添了几分温柔,他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内敛而沉静,毫无防备地击中她的心。 这一刻深深触动了宋疏桐的心,都说一个作者得为笔下的人物负责,把挖的坑填完,好好完结不烂尾。 现在看着谢初静的感觉,就像看见了一个坑,她真的要拿自己填坑了吗? 宋疏桐一直抿着嘴不开口,谢初静眼中的笑意渐渐变成深情:“你若是不反对,那我就当你是同意的了。” -- 第215页 他微微俯身,侧过鼻梁想去亲吻她:“总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的,向全天下宣告,你是我的女人。” 宋疏桐轻巧地偏头,小退半步躲开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辈子只想要一个男人?” “这么说还真是巧了,我这辈子也只想要一个女人。” 谢初静终于抓住了宋疏桐,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如获至宝一般,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这一生都没这么畅快地高兴过,我今天才晓得了什么叫欣喜若狂。” 宋疏桐柔顺地靠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嘴里却在放狠话:“你要敢骗我,我就剁了你那玩意。” 谢初静失笑道:“那我就洗干净给你剁,只要你舍得。” 宋疏桐嘴硬:“我自然是舍得的,我还要片成薄片,撒上辣椒和孜然。” “无妨,等你试过了觉得好用,你就不舍得了。” “……” 既然谢初静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宋疏桐只好挫败道:“你这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太子该说的话吗?” 听听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论起耍流氓这件事,女人果然不占优势。 谢初静嬉笑着来咬她的耳垂:“反正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宋疏桐顿 * 时满脸通红,用力推开了他:“然而我不想知,你赶紧滚蛋吧,我还有事要忙,没空理你了。” 谢初静恋恋不舍道:“正好,我最近也有事要忙,等忙完这一阵,我就会着手处理我们的事,你别急。” 宋疏桐扭脸不看他:“呸,谁急了。” “我急。”谢初静大笑着走了。 * 跟沙塔国的战事刚刚告一段落,又爆出来皇后娘娘的小弟邵洪海谋反之事,据说把皇后娘娘都气死了,好在有惊无险,被太子殿下迅速平定了,老百姓们愕然之余,很是议论了一阵子,等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都说了百八十遍,犹如嚼过的甘蔗渣,没意思之后,大家的关注点变成了另外一件事。 整个天下都在期待,他们那位文能定国平叛乱,武能□□抗外敌的太子殿下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做太子妃。 反正邵灵慧觉得肯定是自己。 论才情相貌,她青春正好,花样容貌,而且琴棋书画样样俱全。 论亲疏远近,她可是太子殿下的唯一的嫡亲表妹。 论身份地位,冒牌货右丞相李家早就完蛋了,唯一有些竞争力的,太子太傅刘家的女儿刘溪诗跑出去一阵子,回来的时候据说还带了个野男人,自然也出局了。 邵灵慧笃定,如今朝中没别的高门贵女能超过自己,她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于是开始频繁进宫找谢初静。 谢初静却一直对她避而不见。 这一日,邵灵慧又吃了闭门羹,怏怏不乐地回来了,她心情不好,便想法子折磨家里仆人,大冬天的,非要去家里花园的鱼池里喂金鱼。 池塘早已结了冰,家丁们没办法,只好拿铁钳子在冰面上打凿,挖一个洞出来给大小姐喂鱼,洞还没打开,冰面炸裂,掉下去一个家丁,捞上来的时候,差点没冻死。 邵爵爷中午回来吃饭听说了此事,把罗夫人狠狠责骂了一顿,说她如果再不好好管教邵灵慧,如此纵容下去,必然惹出祸端。 罗夫人硬着头皮道:“爵爷,且听我这为娘的说一句,太子殿下的确是千载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莫怪咱家女儿上了心,别家有这心思的多了去了,你如今有功劳,就不能帮着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么?” 邵爵爷气得扔了筷子拍桌:“妇人之见,我告诉你,邵家的女儿不能再进宫了,宫里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么,一个不慎,逆后邵云巧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邵爵爷走后,罗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说了一件最近京城坊间一直在疯传的事。 坊间疯传,太子殿下有一日光明正大带着侍卫去找过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而且太子殿下对那女子的态度甚是暧昧,似乎上了心。 “夫人,咱们可要打听一下那女子是何来路?” 第118章 . 完结章1 118 太子谢初静一向出了名的清心寡欲, 以至于私下里有些人悄悄揣测太子是不是有断袖 * 之癖。 所以罗夫人听见这一桩跟谢初静有关的桃色传闻之后,着实怔了片刻。 所以,太子并不是不喜欢女人,只不过, 他喜欢的女人不是自家女儿罢了。 “不必了, 我这老婆子都看透了, 为何那傻孩子就是看不透, 太子显然对她根本无意, 不然不会几次三番躲着她。” 她说完又叹息了一声:“爵爷说得未尝不对,邵家上一辈两个女儿,都是死在宫里了, 可见那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去也罢。你去把小姐叫来, 我定要打消她这个念头才好。” 邵灵慧欢欢喜喜地来了, 还带了几盒新买的口脂来,让罗夫人帮忙挑挑, 看那个色儿衬的她最娇艳,说明日还要去宫里找太子殿下。 罗夫人不好直接让女儿伤心,想了想, 就捡着最近的事情拐弯抹角道:“天儿这么冷, 你也别总往外头跑,咱娘儿俩拉拉家常吧。娘最近听说,太子正在操罗着放宫里先头的旧人出来, 这些女子也是可怜, 本来如花似玉的年纪,在外头都会有个好姻缘的,现在已经破了身子, 太子殿下竟然还要她们再回娘家去。” -- 第216页 邵灵慧对着镜子摆弄着嘴唇,不以为然道:“娘,既然进了宫就要为皇上尽忠,再说她们都是无子的嫔妃,无子便是无德,将来皇上若有个什么,她们殉葬都是应该的,现在太子表哥仁德才放她们回家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莫非她们还有不满么?” 罗夫人再次委婉地暗示邵灵慧道:“嗐,娘也就是随口一说,就想着啊,有子肖父,皇上是个多情的,太子殿下如此风流倜傥,将来房中的女人肯定也少不了。” 邵灵慧一脸骄傲地点点头:“当然了,太子表哥以后是要当皇帝的,皇帝有个三宫六院很正常,娘你放心吧,女儿不是善妒的人,一定会帮太子表哥管好后宫的莺莺燕燕的,教他安心国事,做个千古明君,我们帝后同心,留一段美谈。” 因为这是在罗夫人的卧房里,并没有外人在,邵灵慧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把心心念念想的美梦全说了出来。 罗夫人听完女儿这番长篇大论,哑口无言,许久才道:“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不是皇后呢?” 邵灵慧惊讶地反问:“怎么可能?我不做皇后,还有谁配得上做皇后?” 罗夫人一阵头痛,她抬起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灵儿啊,娘跟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家两个姑姑,初进宫之时都不是皇后,所以你是邵家的女儿,不代表你一定可以做皇后。那么你到底是想做皇后呢,还是想做太子的女人呢?” 邵灵慧的脸上升起了红云,她端起一杯茶,无措地喝了一口,又放下,想了想道:“我想做皇后,也想做他的女人,就算做不成皇后,只要他心里想的念的爱的是我,做旁的,我也做得。” 罗夫人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 * 心里一酸,她咬牙道:“闺女,就冲着你这份真心,你爹不肯去求皇上,娘去替你求。” * 之前宰相家千金刘溪诗丢了的事,已经传得满京城皆知,现她回了家,更离谱的事情又来了,刘家竟然立刻找了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去给刘溪诗来安胎,于是满京城都知道她怀孕了。 黄花大姑娘乱跑已经是出格的事,回来还怀着孕,可就更让人背后嚼舌头了,明里暗里的,都在说她伤风败俗。 刘溪诗自己也觉得无颜面对父母,安顿好了之后,一家人都来闺房看她,延苍峻识趣地避了出去。 刘溪诗下床跪在刘兴稷面前,羞愧地抬不起头来:“爹,对不起,都是女儿做错了。” 罗夫人连忙把她扶起来:“丫头别跪,你还有着身孕,千万别委屈了小的,娘没有把你养大,也没来得及好好教你,如今对你只有愧疚,娘只想让你高高兴兴的。” 刘太傅看着女儿因为孕中颠簸流离而变得愈加苍白的脸,心疼道:“不用说对不起,你只要能对得起自己的心,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打心眼儿想走的,就成了,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任何人。” 刘玉川道:“好妹子,别傻了,没有比你好好回来,更让全家人高兴的事了。” 刘家最小的少爷今年才十一岁,听完大哥的话,立刻欢欢喜喜道:“姐姐出去一趟,带回来两个,姐夫的体格那么壮,咱家赚大了,我喜欢姐夫,也喜欢姐姐肚子里的小娃娃,等生出来,我就是他的小舅舅了,学堂里的同窗都羡慕死我了。” 另外几个兄弟纷纷道:“我们家里又不缺衣少食,找妹夫,就图他对妹妹好。”“这位王子能为了姐姐这样不顾生死,我敬重他这样的汉子。” 刘溪诗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女人一开始恋爱的时候,总是把爱情看得大于一切,可是当绚烂的烟花过去,你就会发现,烟花背后的夜色星光同样浓郁闪烁,亲情不是轰轰烈烈的,它深沉而无声,但是它一直在。 *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户部给别家商号结账都用的是银票,给岑记结账的时候,给的却是金条。 岑记的货款是一百万两白银,这时候白银黄金一百兑一,也就是说,户部给了整整一万根金条,怕白天招人耳目,特意夜里派人送去的。 宋疏桐没有早起的习惯,被尿憋醒放水的时候听见妙菱说了,忙得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套上鞋子披了件裘皮袄子就冲了出去,一万根金条啊,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必须得去开开眼,还是妙菱把袜子揣在怀里,上了马车才逼着她穿上的。 结果去了之后,发现场面并没有想象的震撼,因为金属密度高,50克一根的金条体积压根不大,尺寸就跟宋疏桐前世最喜欢吃的那种俄罗斯紫皮糖差不多。 妙菱挠挠头道:“我还想着一百万两 * 白银是像天上的星星那样多的钱,原来这里就两个箱子啊。” 岑子昂无奈道:“这么多的钱,是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来的,你居然不屑一顾。” 宋疏桐道:“哪有不屑一顾,只是有点失望而已。” 她原以为岑记的库房会像电影里阿里巴巴发现的那种藏宝洞一样,到处堆满了金光灿烂的金条,地上墙上哪哪儿都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事实上,一万根金条只是装了两只木箱。 岑子昂:“……” 见到一百万两白银还失望的人,这世上,不太多。 宋疏桐想着来都来了,就把手伸进装金条的箱子,抓起一把又给扔了进去,听了听那清脆的响声,算沾沾财气,然后打了个呵欠,打算回去睡回笼觉了。 -- 第217页 岑子昂追出来:“回头给你俩打点时兴的金首饰,睡醒了下午过来选样子。” 妙菱笑嘻嘻地回头道:“晓得了。” 妙菱上了马车,问昏昏欲睡的宋疏桐道:“小姐,金首饰,你不想要吗,再多我都不嫌多。” 宋疏桐诚实道:“我想要,但是冬天的大清早,我更想睡觉,” 马车缓缓起步回去,虽然京城的地面都是石板路,很平滑,难免会有个石头子儿之类的,木头轱辘不减震,颠得宋疏桐根本睡不着。 马车应该是驶入了闹市区,外头天也大亮了,热热闹闹的叫卖声和肉包子的香气一起传进马车里来。 宋疏桐闻饿了,搓搓手道:“妙菱,去买几个大包子来吃呗。” 妙菱早已经猛咽口水:“我知道前头有家老字号茶楼,三丁大肉包卖了几十年了,可好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妙菱去了半天也没回来,等得宋疏桐越来越饿,开车窗张望了两三回,才看见妙菱捧着牛皮纸抱着的热气腾腾大肉包回来了,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个吃货此刻应有的喜悦。 她闷闷不乐道:“里面那说书先生正在说挖苦风凉话嘲笑刘小姐呢,话说的别提多难听了。” 宋疏桐把包子分给妙菱和车夫:“先吃,吃完我去会会他,不吃饱怎么吵架。” 吃饱之后,宋疏桐带着个遮脸的帷帽下了车,她走进了那家茶楼的大堂,正是早饭的时辰,喝油茶的吃包子的,桌子坐的满满的,只不过大多数客人都是男人,在这个年代,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吃饭会被人说闲话的。 一边的高台上有个干瘦的说书先生,老鼠眼睛贼亮,两撇胡子一抖一抖的,嘴里正说得唾沫横飞。 宋疏桐听了一会儿,这家伙正在说什么英雄掳走美人,对她一见倾心,花前月下宽衣解带……内容越来越不堪入耳,底下听着的男人脸上都挂着猥琐的笑,虽然这说书先生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谁。 宋疏桐气得一拍桌子:“人家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魔鬼怪插嘴。” 说书先生正在兴头上,没提防来个砸场子的: * “你,你是什么人?” 那些正听得入神的食客们也都被宋疏桐吓了一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宋疏桐身上。 宋疏桐抱着手臂道:“我不是什么人,看不惯你这德性说两句而已。怎么,就许你说别人,不许别人说你,多大脸啊。瞧你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也真是可笑,你一个大老爷们,抢什么长舌妇的活儿干呢,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将来下了地狱,是要被拔舌头的。” 说书先生气急败坏,从台上跳下来,指着宋疏桐道:“你骂谁是长舌妇,你骂谁下地狱?” “谁认骂谁喽。”宋疏桐打量了几眼这个跳下来居然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矮子,真是越挫的男人越瞧不起女人,她揶揄道:“啧啧,看你这跳着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那位小姐肚子里怀的是你祖父的种,又给你生了个亲爹呢。” 周围的食客们顿时哄堂大笑。 那说书先生被宋疏桐挤兑地恼羞成怒,捋起袖子,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拳头骂道:“小娘皮欺人太甚,老子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背后却响起一声呵斥:“放肆,你借我地方做生意,岂可在我的地方惹事。” 妙菱已经把茶楼的大掌柜叫了来,大掌柜见找她的人是个年轻小姐,衣着华美,头上戴着帷帽,京城这地方卧虎藏龙,一时间摸不清身份,他便客气地问道:“敢问小姐是哪家的,找老朽何事?” 第119章 . 完结章2 119 宋疏桐冷冷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 听过民不与官斗吧。” 她抬手指向店堂高处悬挂着的那块“不谈国事”的匾额:“看到这个,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现在我要你把这个嘴碎的家伙给我撵出去,不然我就天天叫人去上京府衙门举报你容留狂徒妄议朝政, 诋毁朝廷命官, 要是你店里生意经得起折腾, 你就留着他。” 大掌柜的一听就急了, 脑袋上冒出几颗冷汗, 这谁招架得住啊。 “小姐放心,在下一定撵他走。” 刚才还气势汹汹,准备揍宋疏桐一顿的说书先生马上蔫了, 可怜巴巴求饶道:“掌柜的, 这位小姐, 给小的留条生路吧。” 妙菱立刻翻了个白眼道:“别胡说, 谁断你生路了,是你自己嘴欠瞎扯的, 你只要以后换别的地方老实些,叫你那些同行也规矩些,咱家小姐不会赶尽杀绝的。” 说书先生点头哈腰, 连连称是。 他多看了妙菱一眼, 忽然一拍脑袋:“嗳,我好像认识你,你不是井台边老张家那个六丫头吗?” 宋疏桐拉着妙菱就走:“别理他。”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 宋疏桐坐在车上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我得去劝劝刘溪诗, 她还怀着孕,听了这些风言风语,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 妙菱便对车夫叫道:“前头拐个弯, 去一趟刘府。” 马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走了片刻就停了下 * 来,车夫在外头请示:“小姐,这路太窄,等这位师傅扫完地咱们再走吧。” 妙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掀开车帘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这是一条只能容许一辆车通过的小巷子,很是幽静,青石板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子,一个穿赭石色法衣的瘦削女尼正在手持一柄大竹扫帚正在扫地。 -- 第218页 看见那人,妙菱立刻愣住了,迅速放下帘子,结结巴巴道:“小姐,那个人好像是,是大小姐,不,是李碧莲,咱们要不要去招呼一下。” 宋疏桐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碧莲。 把车帘子再度掀开一丝小缝,宋疏桐沉默地打量着李碧莲,和她身后那座不大的庵堂。 李碧莲已经剃发,脸上无悲无喜,神情很是恬静,专注地扫着落叶。 宋疏桐收回了目光:“这座尼姑庵叫做碧水涟天,跟她的名字倒也相配,或许是缘分吧。我觉得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她这样也挺不错,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通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但是过往的那些富贵就不属于她,现在平平静静过日子,没什么不好。” * 宋疏桐到了刘府,罗夫人去庙里烧平安香了,只有刘溪诗在。 刘溪诗屋里伺候着的大丫头还是金铃,她很久没见过妙菱了,两个丫头开开心心手挽手出去说话了。 宋疏桐问了问刘溪诗的身体,得知一切都好之后,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你家里人没说别的什么吧?” 刘溪诗听出宋疏桐的担忧,笑着抚摸着微隆的肚子道:“姐姐放心吧,我娘说反正咱家就我一个闺女,不用担心别的姐妹坏了名声嫁不出去。爹也说,兄弟们娶媳妇,人家看的是他们自己的品貌,跟我没关系。家里人叫我别多想,好生安胎呢。” 宋疏桐由衷赞叹道:“你有个好爹娘,在他们心里,没什么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用管外头人那些有的没的,自己的日子,自己好好过。” 刘溪诗连连点头,又一脸幸福地拿出个小包袱给宋疏桐看:“我养父母也这样说,让我安心养胎,说要是爹娘不要我了,就再回家去,他们养着我。这是他们昨日送来的小孩的鞋帽,姐姐瞧瞧,多好看。” 宋疏桐看着那些花团锦簇手工缝制的虎头鞋、小胎帽,心中暗想,这才是真正的女主命啊,无论做什么,哪怕再任性再离谱,都有人无条件替你兜底,爱着你,宠着你。 她来了半天没看见延苍峻,便问:“怎么没见三王子?” “他呀,”刘溪诗脸上扬起羞涩的微笑:“跟我爹爹和兄弟们去郊外的马场练骑射去了。” “哦?刘太傅竟然有这种闲情雅致,我还以为他只会拿笔写字呢,看来大家都很喜欢三王子。” 刘溪诗嗔怪道:“以前不喜欢,那不是因为家里兄弟们都文 * 绉绉的,没人会这个么,现在好容易找到一个擅长骑射的女婿,又愿意手把手教他。这几天我爹和兄弟们,整日里吵着要去骑马射箭,玩的花样百出,跟一群小孩似的。” 刘溪诗说着露出幸福的甜笑:“姐姐,如今我就觉得前半辈子吃的那些苦,为了跟他在一起,差点把命丢掉的事情,全都值得了。” 宋疏桐含笑托着腮看她:“你现在这样可真好,我彻底放心了。” 刘溪诗看着宋疏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姐姐今天来的正好,他过些日子二十四岁的生辰就到了,这是他的本命年生辰,所以爹爹说想给他办个生辰宴,我私心里觉着我们现在客居在娘家,在这里办不合适,姐姐能帮我想想办法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即使刘太傅不介意女儿女婿一直住在家里,难保没人说闲话。” 宋疏桐蹙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前几日岑子昂告诉她,闲云山庄已经盖好了,现在就差里面进家具装饰之类的东西了。 她拍手道:“有办法了,我在京郊的闲云山庄差不多就建好了,不如你们就做我开业第一贵宾吧,这样既解决了的问题,又帮我打开了知名度,岂不是一举两得。我跟你说,我的闲云山庄可好了,不仅能吃能喝能玩还能小住,保证是休闲娱乐好去处。” 刘溪诗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 宋疏桐兴冲冲地去找岑子昂商量赶工的事情去了,两个人一拍即合,越说越激动。 刘太傅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到时候全京城的显贵都会给他面子前来赴宴,等于替闲云山庄做了一波宣传推广,将来凡事家里要办宴席之事,管它是娶媳妇还是生孩子,只要家里不够宽敞的,必然都会想到闲云山庄。 闲云山庄就在龙尾山脚下,不仅风景秀美,而且地势绝佳,每逢初一十五,想上山抢个头香的达官贵人们,住在这里最合适不过了。 工作让人快乐,赚钱让人更快乐。 两个财迷眼冒金光,共同规划着辉煌的未来,因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直到妙菱端了夜宵送过来,宋疏桐才发现不知不觉讲到了夜深。 她端起碗稀里哗啦吃着大肉馄饨:“先吃完,吃完接着谈。” “不谈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谢初静推门进来,他身上带着冬夜清冽的寒气。 谢初静忙完了今日的事情后去宋疏桐家里找她,结果扑了空,听仆人说她还在岑记议事,便寻到了这里。 岑子昂连忙起来给他行礼:“殿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宋疏桐没想到谢初静会来,高兴极了,雀跃道:“殿下,你都不知道今天我们在谈什么激动的事,妙菱你快去给殿下端一碗馄饨来。” 谢初静含笑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宋疏桐,对妙菱摆摆手,淡淡道:“不必了,我来送你家小姐回去休息,再大的事情也没有睡觉重要,明日再议不迟。 * ” -- 第219页 妙菱顿时“哦”了一声,对岑子昂挤了下眼,岑子昂心领会神,两人就要出去。 谢初静叫住了岑子昂道:“我今日已经将你们岑氏一族的曲折禀告父皇,朝廷决定下旨给你们岑氏正名,新任的沙北郡守将和两名宣慰使不日将带着圣旨去边境。” 岑子昂一怔,旋即红着眼眶跪了下来:“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妙菱也跪下来:“奴婢也谢谢殿下。” 宋疏桐放下了勺子站起来:“我走了,大岑你赶快写信告诉老爷子这个好消息吧,妙菱肯定也有想说的话,一起写信吧,今夜不用回了。” 外头很冷,马车里有暖炉,宋疏桐的脸被热气烘的红彤彤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喜庆。 谢初静的手冻得冰凉,宋疏桐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责怪道:“这么冷的天,你还骑着马到处瞎跑,你傻不傻?” “哪里傻了,有人心疼,还有人愿意给我焐着,多好啊。” “下次再这样,就没人帮你焐了。”宋疏桐说完,抬起谢初静的两只手,一边一只,贴在了自己脸颊上,她觉得她的脸发烫,他的手冰凉,正好互补一下。 谢初静捧着她的苹果脸,只觉得手心里触感柔柔软软,暖得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你办的最聪明的事儿是哪一件你知道吗?” “我觉得我每件事都办的很聪明。” 谢初静认真道:“你为什么把宅子买的离皇宫那么近,近到我觉得顺风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你。你是为了我吧,我要是没猜错,你肯定早就对我有意了。” “谁对你有意了?”宋疏桐笑嘻嘻道:“你是狗吗,鼻子那么灵。我只是因为离皇宫近的地段房子最贵而已,有钱我自然要买最好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甜蜜斗嘴,等到了家之后,谢初静不许她再磨蹭,看着她老老实实洗漱上了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才算放心。 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宋疏桐却从床上伸手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像个孩子似的小声道:“你能不能别走。” 谢初静的心跳顿时快了半拍,他眸光闪闪地看向宋疏桐。 第120章 . 完结章3 120 “你别误会。”宋疏桐红着脸:“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让你再陪我一会儿,你看着我睡着好不好,我怕黑。” 她就是舍不得他,想跟他一起多待一会儿。 谢初静笑了笑, 在她床边坐下来, 吹了屋里的蜡烛, 带着歉意柔声道:“如果可以, 我恨不得一夜不走, 可是今年的变故如此多,父皇不能主政,除夕又快到了, 朝廷千头万绪的事情实在太多。等忙完这个除夕, 我会着手开始我们的事。” 宋疏桐一双大大的眼睛在微光里明亮莹润:“我知道的啊, 你有计划有原则, 这很好啊,我又没怪你。” 谢初静将她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耐心地陪她聊天:“我今日不仅禀告了岑家在边关的事情,还将延苍峻的 * 事情也告诉了父皇,父皇召见了延苍峻, 双方洽谈后, 父皇答应在恰当的时机借兵给他,但是要求他回国登上王位后承认大魏是宗主国,以后年年向我朝上贡。” 宋疏桐一愣:“把人家一个好好的独立国家变成附属国, 这种过分的条件, 延苍峻会答应吗?” 谢初静沉声道:“无论他答不答应,我大魏也迟早要将这块地方打下来,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鼾睡。幸好他是个聪明人,他答应了,两国百姓都可以免于刀兵之灾。” 想起那日的会谈,谢初静面色如水:“只是他说,他并不是为了权势地位,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恨那个名义上是他父汗的人,他所有珍爱的女人,他都要夺走,所以他要报复回来。” 宋疏桐听完之后久久无言。 像延苍峻那样的驰骋天边的骄子,竟然也会说出,不是为了权势地位,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听起来好荒谬啊,然而它就是真实的存在,这世上有多少人咬牙坚持,承受种种磨难死不认输都是因为咽不下一口气。不管男人女人,只要你还不甘心,在红尘里就同样虚弱至极,被那些放不下的执念牵着鼻子走。 宋疏桐叹息道:“唉,其实这样对两国的老百姓来说也是好事,沙塔国的那个延苍光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他作的恶值得死一万次。” 她又跟谢初静说了今天早上在茶楼里跟人吵架的事,再骂了一遍那说书先生。 最后她觉得有些困了,抱着谢初静的胳膊打了个呵欠道:“我猜啊,除了说书先生,背后议论刘溪诗的人肯定还多着呢,殿下你这么厉害,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让那些讨厌鬼闭嘴啊。” 在宋疏桐的心里,谢初静是最最厉害的人,她遇到什么事情都想跟他说。 谢初静当然感受到了她的依恋,他笑了:“堵不如疏,我会找个恰当的方式,让世人知道,延苍峻是朝廷的贵客,连皇家都以礼相待,自然就没人赶在背后议论他们了。” 谢初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醇厚的低音如春风般让人沉醉:“你先睡,记得在梦里等着我。” * 敏德皇帝已经能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几步了,但是考虑到有损帝王威严,通常他只在寝宫里在会用拐杖下地走走,出了寝宫,都是让太监们用步撵抬着。 因为腿脚不便,除了天气特别好的日子,他基本不上朝了,命人在金銮殿的龙椅下方摆了一个座位给谢初静,只有遇到棘手的事情,才会召见大臣到上书房来谈谈,其余的时候都是放手让谢初静在处理。 -- 第220页 这一日,他照例和谢初静一起用了晚膳,饭后一反常态地没有让太子早些回去休息,而是留太子说了会话。 难得饭后闲暇,敏德皇帝不想再谈论政事,拿出了他新近画成的一副《沙洲鸳鸯图》给谢初静观看,兴致勃勃道:“瞧瞧朕这一对鸳鸯画 * 的如何?” 当初他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十分喜爱绘画,工笔花鸟画的尤其精细,可惜作画之事太费功夫,端康太后说储君不该如此不务正业,严厉地制止了,现在空闲下来,敏德皇帝又重拾了这个爱好。 太监福来连忙把这幅画轴在案上铺开,又把宫烛的焰心挑亮了些。 谢初静弯腰细细地观赏了这幅画,赞叹道:“沙洲染绿,苇草丛立,鸳鸯成双,雌鸟踏浪,雄鸟立岸,父皇这幅画工写兼备,用笔细致,设色淡雅,实在是大成之作。” 敏德皇帝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啊,知道的,是你在恭维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夸哪个丹青圣手呢。” 谢初静含笑看着仿佛重又年轻起来的父皇,想起了宋疏桐拍完马屁后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父皇此言差矣,儿臣并非恭维,就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 敏德皇帝顿时笑得更开怀了:“跟谁学的油嘴滑舌,净捡着好听的哄朕。” 父子俩其乐融融,连带着旁边的太监们都跟着高兴起来。 敏德皇帝扶着拐杖走过来,指着画上那两只鸳鸯意味深长道:“四时与日月,万物各有常。朕的太子是时候该迎娶一个太子妃了,你觉得邵灵慧如何?” 谢初静脸色一变:“父皇,儿臣一直将邵家小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并未有男女之情。” 敏德皇帝扶着福来的手坐下来:“罗夫人前两天来找过朕,她说了这重意思,朕考虑了一下,英武候是国家栋梁,也是对朝廷有功,对皇家有恩的人。将来朕若是提前退位,让你登基,娶了邵家女,也可助你稳住局面。再有一个,邵灵慧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总比盲婚哑嫁强些。” 敏德皇帝不是不知道邵灵慧性子骄纵,这几天他也深思熟虑了一番,他原本更中意刘太傅家的刘溪诗,为人温婉知理,可惜刘溪诗已经名花有主。 其他年龄相当容貌合适的,还有淮西将军孙维谷家的四小姐孙潇湘,只是这位小姐自小父亲常在边疆,缺少管束,导致脾气直来直去,恐怕将来进宫后,跟皇室宗亲们难以相处和睦。 敏德皇帝衡量利弊,最后觉得,虽然邵灵慧本人不是太子妃的上上之选,可是她爹邵洪峰刚正不阿,是个信得过的忠臣,与邵家结亲,有助于谢初静巩固皇位,至于邵灵慧本人,大可以娶回来当个花瓶摆着。 不料谢初静听完这话,立刻跪下来磕头道:“父皇,儿臣以为,是国家栋梁者要重用,有功者要赏,有恩者要报,稳定天下大局靠的是君王勤勉。” “哦。”敏德皇帝思索了片刻道:“这么说来,太子是不愿意了。让朕来猜猜,你不愿意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你不喜欢邵灵慧,二是你心里有喜欢的女子了。” 谢初静猛地抬起头,可还没等他说话,敏德皇帝又道:“太 * 子,你还太年轻,所以不懂,即使你有别的喜欢的女子,也不妨碍你娶邵灵慧,寻常男子三妻四妾且是合情合理,何况你生在君王之家。那个你喜欢的女子,你日后纳进门多宠着些便是。” “可是我想给她的不是宠,是爱。”谢初静眼中含泪,一字一顿道:“父皇,若是有一个机会,能让娘活回来,代价是父皇要舍弃三宫六院,父皇可愿意吗?” 敏德皇帝鼻子一酸:“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能让朕选呢,若是你娘还活着,朕当然是只要有她一人就够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陷入过往那些甜入骨髓又痛彻心扉的追忆之中,良久才发现太子还在眼前跪着。 他无力地挥挥手:“退下吧孩子,你想娶谁都行,带来给朕看看,趁着朕脑子还清醒,赶紧把婚事办了。”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谢初静跪久了,起身的时候脚步微微踉跄,他急切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宋疏桐,跑出去的时候开心的像个少年。 敏德皇帝看着他雀跃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朕这一生没有得到的东西,朕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得到。” 此时四面宫门早就已经关闭了,谢初静急匆匆回寝宫去换夜行服,打算不走寻常路出宫。 他的贴身大太监刘松愁眉苦脸道:“殿下,还要出去行侠仗义吗,这大冷天的,就是小毛贼也怕冷,都不出来了哇,再说您如今都管着事了,若是看谁不顺眼,直接让官兵去治他不就成了。” 谢初静笑道:“自从刘玉川任京兆尹以来,京城治安良好,早已用不着孤行侠仗义了。” 刘松挠挠头:“不行侠仗义那您出去做什么,难道去谈情说爱?每次还带那么多银票。” 谢初静点点头:“没错。” 刘松:“……” 偷偷摸摸去谈情说爱,而且必须花钱才能爱一次,这也太不对劲了吧。 刘松冥思苦想半天,忽然想到了,他猛地捂住了嘴,惊恐道:“殿下,你,你你该不会是去……嫖了吧。” 谢初静顿时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孤找的是正经姑娘。” -- 第221页 “老天爷啊!”刘松一听太子承认了,当即崩溃了,他乍开胳膊,堵在谢初静前头,跟老母鸡似得拦着他。 “殿下可使不得啊,甭管找啥样的姑娘,找姑娘这事传出去就不得了呀,那些个史官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一根秃笔,瞎写一气,能骂到人脱皮,名声重要啊。” 谢初静已经推窗打算出去了,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你说的对,不急在这一两日。” 他返回桌旁坐下,提起一支狼毫笔,开始拟定聘礼单子,他要安排好一切,让礼部正经上门提亲,光明正大的给她太子妃的名分。 第121章 .完结章4 好在谢初静没去找宋疏桐, 不然也要扑个空的,因为她这几天根本不在城内。 宋疏桐倾注了大量心血的闲云山庄 * 马上就要开业了,开业接的第一单生意还是最要好的闺蜜大人的老公,延苍峻的生日宴, 于公于私都不能出差错, 所以她忙的像一只发条小熊, 团团转。 宋疏桐已经调查过了, 这时候的魏朝权贵们, 除了男子们应酬喜爱去外头酒楼里饮酒外,那些婚丧嫁娶做寿之类的大型酒宴都喜欢在家里办。 但是在家里办宴席也存在几个问题。 一来,除了那几个顶级的大户人家, 大多数京官家里并没有宽敞的大宅大院, 桌子摆的边边角角哪儿都是, 不仅办事的时候不体面, 办完事之后到处脏乱差,收拾好几天。 二来, 办这种大事的时候,许多人家的奴仆人手都不够,根本忙活不开, 难免顾此失彼。 三来, 家中宴客,人来人往的,常常是混乱不堪, 小毛贼浑水摸鱼进来偷东西的事情也常有。 宋疏桐瞄准的就是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 如果能让他们觉得在闲云山庄办酒席,又省心又周到又有面子,那以后还愁没有生意么? 如果在京城成功了, 她还可以去全国各地开连锁店。 岑记商行刚从户部结了一百万两银子,所以闲云山庄购置家具布置内景的时候,完全不差钱,所有的东西都用最好的,可以说京城除了皇宫,找不到比这更豪华的地方了。 不过酒香也愁巷子深,再好的地方没人知道也白搭,所以刘家出面办的这场宴会作为闲云山庄的第一次亮相出场,一定要令人惊艳。 宋疏桐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她专门请画工设计了精美的请帖,上面带着闲云山庄的logo,一朵祥云的图案,然后按照刘太傅给的名单,派人挨家挨户送帖子。 除了帖子之外,另外赠送一本小册子,上面清晰画了前往闲云山庄的地图,还简明扼要地写了闲云山庄的特色服务,凡订酒席的,写请帖送请帖,各种周边服务都免费提供。 另外设有别院可以住宿,喝大了的客人可以留在那里住一夜再走,如果有贵宾要上龙尾山拜佛抢头香的话,山庄还免费提供车马接送服务,各种小服务周到贴心。 宋疏桐还做了许多免费的小礼品用来送给客人,虽然是些桃木梳子,储物的小葫芦瓶还有棉手帕之类几文钱的小东西,但胜在设计精巧,当然上面肯定也有闲云山庄的标记,总之绝对不放过每一个做广告的机会。 妙菱从桌上拿起一枚送来的样品梳子梳理了一下发尾,不解道:“小姐,这样也免费那样也免费,咱们不就赔死了吗?” “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宋疏桐正在琢磨厨房送来的菜单,一边看,一边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已经写了好几张。 岑子昂从外头进来:“我按着你的吩咐,把所有的大主管和管事都叫来议事了。” 他顺手拿起宋疏桐写的东西,一张一张地看:“阖家团圆宴每桌六十 * 八两,五福临门宴每桌八十八两,吉祥如意宴每桌一百……不是,老大你这什么意思啊,往后咱们不让客人点菜了?” 宋疏桐停下笔:“你是不知道有一种人有选择困难症,一到选择的时候就手足无措,所以我们给他们安排点套餐,这样后厨好备菜,让他们花银子花的开心,我们赚钱也方便。” 闲云山庄大大小小四五十个管事穿着样式一致,颜色不同的工服一起走了进来,工服的右边胸前绣着“闲云山庄,热情周到”八个字,左边胸前绣着各自的职位和名字。虽然是工服,但是做工用料都相当考究,每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 宋疏桐不知道现酒店的管理制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给他们按照工作区域做了简单的划分,别苑区伙计的工服是湖水蓝色,宴饮区是竹青色,游玩打杂区是素雅灰色,这样搭眼一看就知道谁是干什么的。 临近山庄开业千头万绪的事情特别多,宋疏桐还提了一堆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要求,岑子昂本来是反对的,但是宋疏桐坚持要做,还说这叫什么“软件设施”,现在他看见众人一起穿出来的效果,忍不住赞叹道:“看起来果然很贵气,有面子。” 宋疏桐站起来,激动地搓搓手,就要开始商业帝国副本了呀。 她言简意赅地又强调了些注意事项:“……。该怎么做,之前已经反反复复给大家说过多次了,一定要各司其职,千万不能乱,遇事不要慌,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及时向总管事汇报。” 她话音刚落,跑来一个灰衣小厮,敲了敲们汇报道:“掌柜的,管事的,外头客人已经陆续到了。” -- 第222页 “这就开张了!”宋疏桐激动地拍桌:“兄弟们,冲啊,好好干,大家一起发大财。” 众人连忙各就各位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岑子昂擦擦脑门上的汗:“桐老大,你这气氛煽动得跟要去做山贼劫道儿似的,我都有点慌。” “别紧张,今晚就是我们闲云山庄露脸的大好机会了,只要打开局面,以后赚钱就容易了。” “好了别说了,越说我越紧张,我换工服去后面照应着了,你去前头招呼那些贵人们吧。” * 刘太傅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知道刘溪诗私定终身的事,他原本有些不悦,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就这一个闺女,也只好由着她了。 后来在金銮殿上,沙塔国三王子延苍峻揭发了小邵皇后的罪行之后,谢初静派人将延苍峻和刘溪诗一起送回了刘家,刘兴稷便明白了,太子也是同意这桩婚事的,这位三王子,想必太子日后也有重用。 刘家为延苍峻办的这场宴会排场很大,明面上是刘家为了表明对女儿婚事的支持,不让人再背后议论她和延苍峻,其实也是在让太子殿下放心。 刘太傅乃是中书省诸位阁老之首,又是太子的 * 老师,在这次平叛事件中出力不少,正是炙手可热的功臣,京城权贵们无有不给面子的。 甭管他们心里对刘溪诗这个不清不楚的怀孕情形是什么看法,见了刘太傅和郭夫人的面,口中都是“恭喜恭喜”。 不过邵家只有罗夫人带着邵灵慧来了。 邵浩广不在京城,谢初静又将他派到边疆去了。 邵爵爷跟刘太傅一文一武辅佐朝政,因为出了之前邵洪海引江湖人士进京谋求不轨之事,谢初静不许这二人同时离职,必须有一人保持清醒,坐守京城。 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闲云山庄宽敞豪华的宴会大厅里贵人云集。 这个大厅宋疏桐当初建造的时候花了许多心思,地基很高,地板下面设计了炕道和厨房相连,外面是隆冬,里面却温暖如春。 不仅如此,四面的墙壁上还陈列着宋疏桐从各地搜罗来的新奇小玩意,岑记百货行现在分店遍布南北,别的不说,在物流上十分便利。 因为这个时代男女需要分席,宋疏桐别出心裁的在大厅中间用两排半人高的镂空矮屏风做出了一个通道,把男女分开不失礼数的同时,还方便了上菜。 刘太傅带着儿子和女婿在大厅的左边招呼男宾,宋疏桐陪着郭夫人和刘溪诗在大厅右边招呼女宾们,大家隔而不断,整个宴会大厅里其乐融融,气氛很热闹。 延苍峻的身份目前还没有公开,刘太傅只对人介绍这是自己的女婿,延三公子。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延苍峻是哪个严家的三公子,只觉得这个严三公子长得十分器宇轩昂,便是跟魏朝上下公认英俊不凡的太子殿下站在一处,也并不逊色。 于是男宾们纷纷很给面子的夸赞。 “不愧是刘阁老的半子,果然一表人才。” “听说骑射功夫都十分了得,英勇盖过吕布啊。” 刘太傅眉开眼笑地捋着胡须,颇为得意道:“哪里哪里,盖过吕布不敢当,也就差不离,差不离。” 另一边的女眷们听对面夸得那么热闹,也都没忍住多朝那边看了几眼,这一看不得了,多日来萦绕在心头的好奇找到了原因。 怪不得这个刘溪诗宁愿做出失身份的事也非要跟这个处境似乎不大好的男人在一起,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根本不用任何人介绍,一眼就知道是谁。 于此同时,有不少人心里觉得奇怪,按说女儿做出这种无媒无聘就怀孕的事情,确实不太光彩。 哪怕你刘家心疼闺女,愿意把这男人当成上门女婿,说到底是私奔而来的,怎么还大张旗鼓的办起替这男人生辰宴来了,也太给他脸了。 当然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挑明了说出来,不过那些自恃身份的人家,眼神里都带着些玩味,罗夫人脸上更是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轻蔑笑容。 客人都到齐了,刘太傅宣布开席,照旧是按照身份高低,男女 * 老少分开坐下喝酒。 郭夫人携罗夫人和几位旁的公侯夫人坐了首桌。 年轻姑娘里,邵灵慧的身份贵重自不必说,她当然是跟主家刘溪诗坐一桌。 宋疏桐虽然很讨厌邵灵慧这个人,但是为了照顾怀孕的刘溪诗,她捏着鼻子也得坐在邵灵慧身边,用身体隔开了她们俩人。 席间邵灵慧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黑脸,端着架子不理任何人,宋疏桐索性直接无视她,热情地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本来同坐这一桌的姑娘们见邵灵慧这副样子,都有些拘谨难受,但是架不住闲云山庄做的菜实在太好吃,她们本来只是心不在焉夹几筷子,尝了之后都眼睛一亮,从此专注于美食,顾不上去管邵灵慧在别扭什么了。 刘溪诗连着吃了不少东西,才放下筷子道:“你山庄里这大厨是哪里请来的,我怀孕之后胃口不好,吃什么都味如爵蜡,今日竟然越吃越想吃。” 淮西将军家的四小姐孙潇湘是个性格直率的,她心里觉得好,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确实不同凡响,其实有不少菜也是平日里吃过的,但就是不如今日这般鲜香可口,我好几次差点咬掉舌头。” -- 第223页 宋疏桐客气地笑着道:“这是我们山庄密不外传的秘方。” 这个秘方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胶东海边的一种特产叫海肠子的,洗净晒干磨成粉,然后把这种海鲜粉当成味精来用,化水无形,增鲜提味。 因为海鲜是极难保存是东西,不住在海边的人,根本没见过没吃过,当然也就猜不到这秘方了。 看见大家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宋疏桐连忙安慰道:“各位小姐不用失落,以后可以常来哦,闲云山庄随时恭候各位光临,各位都是我的朋友,价格自然是优惠的。” 孙四小姐笑道:“就冲这美味,以后我一定常来。” 邵灵慧见宋疏桐如鱼得水,心里更不开心的,她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说来也巧,这时候小二们端着托盘又来上菜,小姐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热气腾腾的美味菜品上面去了,没人顾得上理邵灵慧了。 邵灵慧只好一个人喝闷酒,热酒入喉,越喝心火越大。 宋疏桐同别人说说笑笑的样子,像一根根钉子往她眼里扎。 她笑得越开心,她越气愤,最后她忍无可忍,就像一枚□□,引线终于燃尽了。 第122章 完结章5 等酒菜过了三巡, 众人都喝的有些上头了。 偌大的宴会厅里热闹非凡,男宾那边的划拳声越来越响,女宾这边也是言笑晏晏, 妇人们谈论孩子, 小姐们讨论最近时兴的料子首饰。 孙四小姐的爹是淮西将军, 他是魏朝举足轻重的一员大将, 多年来替天子驻守西南边境,只有家眷留在京城。 孙四小姐因为思念爹爹, 一直向往边关的生活, 听说宋疏桐跟着大军押送粮草物资,去过塔辽河边境,马上起了好奇心,同宋疏桐热络交谈起来。 邵灵慧看着这位平日里跟自己不怎么对付的孙四小姐竟然跟宋疏桐相谈甚欢,而这个宋疏桐好巧不巧,今日刚被她查清楚, 正是前段日子跟太子表哥弄过风言风语的那个不检点的贱人。 邵灵慧真是又气又恨又嫉妒, 她胸膛里的无名业火一拱一拱地往上涌着, 终于在宋疏桐愉快的笑声响起第三遍之后,她的怒气能量到达了峰值。 邵灵慧把筷子用力拍在桌子上,弄出的响动很大, 桌上姑娘们的谈笑声了停下来,都疑惑地看向她, 场面顿时僵住了。 “听说这处地方是你干的小买卖?” 邵灵慧斜眼看着宋疏桐, 脸上的轻蔑毫不遮掩。 宋疏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默念道:来者是客,和气生财,别跟银子过不去, 不与傻逼争长短。 宋疏桐假装没听见邵灵慧语气中的轻慢,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亲切地环顾桌上的众人笑笑道:“我在这里是有些股份,大家都晓得的,我没有爹娘帮衬,自己想办法混口饭吃而已,还望以后诸位小姐多多捧场,小店一定体贴周到。” 小姐们见她说话和气,也同情她孤身一人,纷纷点头。 结果众人的态度让邵灵慧更气了,她讥讽宋疏桐道:“鸡就算是会飞也不是凤凰,顶多算是山鸡,所以出身卑贱之人,才会永远满脑子都是这些黄白阿堵之物。” 宋疏桐瞬间怒了,她一再退让,对方却疯狗一样咬着不放。 加上她刚才也喝了不少几杯酒,这一刻被酒劲冲的,血直往头上涌,她毫不客气地拍桌骂道:“我爹是堂堂状元公,我是皇上金口玉言亲封的县主,贱婢说谁出身卑贱!” 邵灵慧没料到她会还嘴,简直气疯了:“你说谁是贱婢?” 宋疏桐针锋相对:“奇了怪了,我又没指着谁的鼻子骂,反正谁认就是谁呗!” 邵灵慧:“……” 这边两人一闹起来,附近好几桌都听见了,不少人停下了交谈,全朝这一桌看过来。 众人都很吃惊,单单是邵灵慧说几句难听话并不意外,这位小姐本来就横的不行,看谁都没她高贵。 满城都找不到比她性子骄纵的,简直是个炮仗,走哪儿爆哪儿,之前自己的亲娘罗夫人办酒席她都闹过,何况别人家的事,她更不在乎了。 但是宋疏桐这样一个空有个虚名,没有家族靠山的县主,居然敢硬碰硬地把邵家嫡女顶回去,丝毫不顾忌不给邵灵慧面子就是不给邵家面子,这份勇气,真是让人没想到。 果然,罗夫人听见宋疏桐骂邵灵慧是贱婢后,当即坐不住了,她拉下脸盯着宋疏桐,假装不认识,语气十分不善道:“你是谁家的丫头,年纪轻轻的,岂可如此放肆!” 郭夫人冷眼旁观,真是气得不行,今天这场面是刘家做东,宋疏桐又是刘家的义女,邵灵慧非要闹这么一出,也太没规矩太不懂事了。 罗夫人也是捏软怕硬的,话里话外偏袒自己闺女,实在令人生厌。 想到此处,郭夫人便举起酒杯的,似笑非笑对罗夫人道:“罗家妹妹,咱们几个老姐妹还是尽兴喝酒罢,孩子们不过闹着玩儿罢了。要我说啊,罗妹妹你这方面就没有我洒脱,你瞧瞧我,根本就不爱掺和孩子们的事,免得被人说倚老卖老,让人笑话。” 她话里有话,罗夫人自然听出来了,虽然心里很不高兴,却不好表露出来,带着气道:“那就喝酒,喝酒。” 邵灵慧才懒得管郭夫人在说什么,总之听见亲娘给她帮腔了,更加来劲儿了,气焰嚣张盯着宋疏桐道:“你也不想想是什么出身,竟也敢骂我,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骂过呢。” -- 第224页 宋疏桐看看身边的刘溪诗,眨眨眼睛促狭一笑:“你这么一说,本县主想起来了,你是没被人骂过,不过被人打过一巴掌,还是打脸哦。啪,可脆了。” 被宋疏桐这么绘声绘色一提醒,知情人立刻想起之前刘溪诗和邵灵慧互扇耳光的事情了,也不知是谁,没忍住轻轻噗嗤笑了一声。 一直暗暗关注邵灵慧这边动静的罗夫人,脸上顿时很挂不住,她不想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丢人不说,大家都知道老皇帝不行了,眼下正是太子主政,而刘家的老爷是太子的老师,得罪刘家并不明智。 她呵斥道:“灵儿,你喝多了,别说了。” 邵灵慧喝没喝多不晓得,反正她话挺多,愤怒让她口不择言道:“呵呵,好意思说自己是县主,你县主算个什么东西,你不会真把皇上封的县主当回事了吧。” 此言一出,屋里老的少的,在邵灵慧口中几十个不算东西的县主全都坐不住了,这也不能怨大家,谁让敏德皇帝就喜欢封县主呢,邵灵慧这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 对方这种无差别人参公鸡的套路让宋疏桐很无语,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她懒得接话了。 邵灵慧一见宋疏桐不吱声,以为她是怕了,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吧,你这种粗鲁的村妇算哪门子县主,你琴棋书画样样不如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跟我抢。” 宋疏桐挑眉道:“你拿自己的长处去攻击别人的短处就很没意思了吧。” “你还敢还嘴!” 邵灵慧意外地发现,宋疏桐挑眉说话的样子居然很好看,愤怒和嫉妒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根本不是长处短处的事,是你这种村妇就没有比得上我的地方,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女子,你知道我是他的什么人吗,你居然妄图勾引……” 宋疏桐冷冷地打断了她:“我样样不如你?我看不一定吧,头一条,我就比你长得美。” 她实在不想听这个无脑恶毒女配胡说八道了,便故意把话题往无关紧要的事情领。 一直没吭声的刘溪诗终于开口了,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十分认真地点评道:“私以为,论容颜,宋县主的五官比邵小姐更娇媚完美;论气质,比邵小姐更灵动亲切些,当然了邵小姐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我只是一家之言,各花入各眼。” 邵灵慧眉毛一拧,正欲说话,旁边的孙四小姐开口道:“我也觉得宋县主长得好看些,不过美不美的不打紧,女子还是要看德行智慧。” 孙潇湘真是烦死这个拎不清的邵灵慧了,前几年,她觉得邵灵慧是豁达,是真性情,两人还曾跟做过几年朋友,现在越长大越觉得,她这不叫豁达,这叫疯批;她这也不叫真性情,她是真没脑子。 孙四小姐的话刚说完,不少人下意识地跟着点头。 相由心生,热情善良的人看着便让人生出想亲近之心,邵灵慧这种蛮横惯了的,再好看也令人望而生畏。 邵灵慧恨恨地盯着宋疏桐的脸,虽然她并不觉得宋疏桐哪里比她好看,但是大家都这么说,再坚持这件事就是自讨没趣了。 于是她咬牙切齿道:“你长得再美有什么用,孙四小姐说的对,容貌根本不重要,才华是最珍贵的东西。我德才兼备,比你聪慧无数倍,我是天下第一才女。” 宋疏桐:“……”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大言不惭了,引来旁边不少人侧目,就连隔壁的男宾区也有人看了过来。 宋疏桐算是明白了,邵灵慧这辈子怕是没输过,思维惯性让她以为自己能一直赢下去。她肯定也没见过秤砣,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实在是很可笑的,他们总有本事自我感动。 明明所有的一切靠的都是家族背景给予的庇护,邵灵慧却总认为自己能够得到对手的尊重,是因为自己本身很努力,真有实力。 今天宋疏桐不想再惯着这位坑爹的千金了,她要让她看看人间真实。 “邵小姐何以口出如此狂言呢,我打赌我随口问个问题你都答不上来。” 邵灵慧立刻自信道:“随你问,我不怕你。” 宋疏桐狡黠一笑道:“那你可听好了,题目是这样的。隔壁老王去集市买鸡,假如一只公鸡值五文钱,一只母鸡值三文钱,三只小鸡值一文钱,老王出门的时候拿着一百文,最后买回了一百只鸡,问……” 她还没说完,邵灵慧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洋洋得意地显摆道:“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张丘建算经》的一道算题,这个问题很饶人,公鸡、母鸡和小鸡的数量,一共有三种不同的解法,但是本小姐全都会,第一种解法是……” “哎哎哎,邵小姐你别急啊,我的问题还没说完呢。” 宋疏桐似笑非笑地看着邵灵慧,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卖弄:“我要提的问题是,请问我刚才说这道题目一共用了多少个字?” 邵灵慧:“……” 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让本来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邵灵慧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气坏了,正要发飙,忽然听见外头高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第123章 完结章6 -- 第225页 听见谢初静来了, 邵灵慧先是难以置信地一怔,接着喜出望外道:“我就知道太子表哥他一定会来的,太子表哥是个君子, 肯定会信守诺言的。” 她极快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 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 提起裙子急急忙忙奔出去迎接谢初静, 想要第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 宋疏桐疑惑地看着邵灵慧的背影挠了挠头,她刚才那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谢初静来不来,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邵灵慧今日来闲云山庄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宫里,她交给太子身边的太监刘松一封信,和一枚玉牌。 其实邵灵慧已经很久没见到谢初静了,每次去宫里求见,上书房外头的宫人总说太子殿下公务繁多, 无暇相见。 她去求爹爹, 求大哥, 让他们带她去见太子殿下,得到的答复也总是“殿下很忙”。 邵灵慧只好告诉自己,或许太子表哥是真的很忙吧。 虽然她每次站在上书房门口心里都很不高兴, 有几次气得真想对着拦着门不让她进去的太监宫女们狠狠扇几记耳光,但是为了让太子表哥知道她是贤良淑德的好姑娘, 她无计可施, 只好咬着牙忍了又忍。 前两日英武侯府的库房年终盘账, 盘到大小姐东西的时候,她身边的大丫头银屏请她过去看看,她偶然从库房的角落里找出一个盒子, 打开发现里面是她小时候戴过的一只白玉如意牌。 她一下子想起一件往事,三四岁的时候,她跟着爹娘进宫赴宴,那时候她还很小,整日跟在大哥邵浩广屁股后面,可是邵浩广不耐烦带着个小丫头一起。 因为她闹得厉害,邵浩广烦了,用力把她推开,跑去御花园和几个大男孩子玩捉迷藏了,她独自坐在地上哭了好久。 那时候还只有五六岁太子正好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过来,路上见她哭得伤心,就把脖子上一枚白玉牌摘下来送给她:“灵儿妹妹,孤送你礼物,你别哭了。” 她用满是眼泪鼻涕的手抓住谢初静的小袍子,哭着道:“那你必须陪我玩过家家,我要当漂亮新娘子,我才不想玩捉迷藏,捉迷藏一点都不好玩。” 太子表哥仿佛迟疑了一下:“其实捉迷藏很好玩的。” 她一下子哭得更惨了。 太子表哥只好点点头:“好吧好吧,玩过家家,让你当新娘子。” 邵灵慧想起这件往事之后,握着那块玉牌激动地要哭了。 太子表哥生下来便是储君,君无戏言,这不就说明,早在十几年前,太子表哥就许下诺言要娶她,让她当他的新娘子了吗? 邵灵慧立刻冲回房里,写了一封信,把这件往事回忆给太子表哥,她在信中说,知道太子表哥这段时日只是太忙了,所以顾不上她,并不是不喜欢她。 同时,她还做了个决定,为了断掉那些暗中思慕殿下的女子的心思,不管太子表哥今晚来不来赴宴,她都要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告大家。 * 邵灵慧冲到闲云山庄大门口迎接谢初静,顾不上见礼便问:“太子表哥,你是看见我的信才来的吗?” 谢初静正急着往里走,一心想早点看见宋疏桐,简短答道:“没看见。” 邵灵慧又急切地问:“那你拿到玉牌了吗,就是小时候那枚。” 她老在旁边绕来绕去,让谢初静无法加快脚步,他有些不耐烦了:“孤不知道什么玉牌,也不想知道。” 说话间,刘太傅已经带着众人出来迎接,黑压压跪倒一片:“参见太子殿下。” 谢初静道:“诸位请免礼。” 他伸手去虚扶了刘太傅一把,眼睛却在人群中找宋疏桐,看见她也含笑看着他,谢初静的嘴角立刻噙上一丝浅笑。 刘太傅起身后道:“殿下怎么来了,也不通知老臣一声。” 谢初静温和道:“孤不确定能不能有空来,怕说了要来,让老师空等,外头冷,大家都快些进去吧” 他今日着便装,一身低调的玄色衣裳,头上也只是简单装饰一枚白玉扣,眉如远山眸如寒星,身后的披风在冬日的夜风里猎猎飘动,披风上滚着的一圈白狐毛,衬得他愈加身形挺拔,面如冠玉。 这样的太子殿下真是让人心醉啊,要是能和他……,该多好啊,一群未婚的千金小姐心跳加快,大家心思各异,在想什么不知道,反正不少姑娘都面红耳赤的。 谢初静提步往里走,大家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只有邵灵慧非要贴在谢初静身边走,见她如此,不少相貌出众的小姐们也都有意无意地往谢初静身边挤。 这些人中甚至包括平日里跟邵灵慧交好的,不过大家闺蜜是闺蜜,情敌是情敌,关键时刻还是要拎拎清楚的。 宋疏桐被她们越挤越远,已经快看不见谢初静了,她只好无语地跟在最后面,嘟着嘴生闷气,心想待会儿一定要让这家伙跪搓衣板,不然不解心头之恨。 邵灵慧没料到会有人明目张胆跟自己争,她愤怒地瞪着这些年轻小姐,可惜大家的心思全在太子殿下身上,没人理会她,她更气了,转而去用眼神求助罗夫人。 罗夫人一脸不悦地扫视着身边的诸位夫人太太们,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家的闺女这么不知廉耻,你们怎么不管管! 可是各位夫人太太只是淡淡笑笑,谁也没说什么。 如今这局面,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明白,太子殿下的地位早已无人能够撼动,心怀不轨的小邵皇后死了,大皇子废了,敏德皇帝身子虚弱不问政务,只是名义上还没退位而已。 -- 第226页 太子殿下一表人才,怎么见得太子妃就一定要姓邵呢,能搏一把为什么不搏,就算不成,有这心思的人家多了去了,谁也不丢人。 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这群莺莺燕燕,谢初静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他停住脚步,状似无意地问刘太傅道:“老师,方才孤过来时就听见里头笑声不断,不知在聊些什么?” 刘太傅笑道:“老臣光顾着喝酒了。” 邵灵慧立刻抢着道:“太子表哥,方才在说算经呢,有一道十分难解的算题,我好心给大家解惑了。” 她这样一说,不少小姐们低头露出鄙夷之色。 孙潇湘甚至小声嘀咕了一句:“也真好意思。” 邵灵慧瞬间变了脸色:“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什么意思。” 一直被延苍峻扶着站在人群之外的刘溪诗开口了,身为被光环附体的完美女主,她的声音像银铃一般好听悦耳,一开口就吸引众人目光:“太子殿下,刚才大家都在夸臣女的义姐宋疏桐漂亮呢。” 邵灵慧立刻翻了个白眼:“没人夸她漂亮,她自己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罢了。” 站在刘溪诗身边的宋疏桐只好笑笑:“所以孙四小姐才说有意思啊。” 宋疏桐一开口,众人的目光顿时都看过来。 不少人,特别是刚才在男宾区忙着喝酒划拳的贵公子们,之前虽然也听过宋疏桐这个人,仔细看她还是第一次,一看之下了不得,人群中发出一阵抽气声,这位小姐居然如此花容月貌。 谢初静来的这个时间,宴席其实已经快结束了,男人喝大了难免口无遮拦,不知谁家年轻的公子锤了刘玉川一拳:“哎呀,玉川兄,你家这两位妹妹简直都是仙女下凡,怎么不早说啊。” 刘玉川今天心情高兴,酒也喝了不少,他舌根发硬道:“不晚不晚,我家疏桐妹妹,还没有许配人家。” 谢初静闻言眸光一冷,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抬手拂开挡在身前邵灵慧,大步朝宋疏桐走了过去,冲动地牵起她的手,朗声傲然对众人道:“宋县主并非自夸,孤心里中意的女子,自然是天下最美的。” 宋疏桐大吃一惊,本能地想把手缩回来,可是谢初静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抽不动,她只好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听了谢初静的话,邵灵慧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当场。 罗夫人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明明去找过皇帝了啊,皇帝明明点头说可以的啊。 她茫然无措道:“这,今日殿下是唱的哪一出,莫不是开玩笑呢?” 不只她们两不敢相信,在场的贵人们都是人精,摸不清情况,谁都不敢开口,人群雅雀无声。 只是小姐们有人不甘地盯着谢初静,也有人羡慕地看着宋疏桐。 刘溪诗双手交叉,下意识地护着肚子,脸上含着温柔母性的笑意看着这两个人,延苍峻突然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刘溪诗本就冰雪聪明,夫妻间的默契让她立刻懂了:“恭喜太子殿下,恭喜桐姐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她一开口,原本呆住的众人也反应了过来,恭贺声顿时此起彼伏。 刘太傅趁着机会压低声音问谢初静道:“殿下,此事皇上如何说?” 谢初静对着他稍稍点了下头,刘太傅马上心领会神,他就知道太子不是冲动的人,若不是得了皇上的应允,定然不会如此行事的。 邵灵慧一直愣愣地盯着谢初静,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太子表哥应该娶我,我才是太子妃。” 见谢初静含笑看向宋疏桐,那眼中的温柔情意是她多年来从未见过的,邵灵慧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地惨叫,不管不顾地朝着宋疏桐扑了过去:“你这个贱人,我撕碎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生病了,因为我周五要去打疫苗的第二针,所以我要赶快好起来。明天请假一天, 周四晚上18点见。 第124章 完结章7 邵灵慧张牙舞爪的模样, 和狰狞的面部表情把宋疏桐吓了一跳,还好罗夫人终于清醒了一次,死命抱住女儿:“灵儿你不要这样,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 殿下说是谁, 那就是谁。” 邵灵慧挣脱不开, 双手捂脸,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我不听我不听, 我不相信。” “我要去找爹爹, 我要去见皇上,我就是要做太子妃,除了我,谁也不配。” 她崩溃了,尖叫着转身跑进了夜色里。 邵灵慧跑了,罗夫人也紧跟了出去, 刘家怕这母女二人出事, 只好命人前去寻找。 出了这么一场变故, 谢初静的脸色顿时很难看,他还是执意拉起宋疏桐的手,十指紧扣, 带着她往里走。 觉察到宋疏桐有些不自然,谢初静边走边低声对她说道:“人是没法顾全所有人的, 我只想顾全你, 你要先顾全自己。” 其实谢初静想太多, 宋疏桐压根不在意邵灵慧怎样闹,她只是因为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子手牵手走路,所以很不好意思而已。 她红着脸想抽出手, 谢初静握的紧紧的,不给她抽。 宋疏桐只得垂头小声道:“这么多人,你还是别拉着走了吧,多少避个嫌。” 谢初静看着她乌发中露出的一点点羞得通红的耳朵尖尖,心里顿时痒痒的,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酸溜溜道:“就由着我一次吧,我要断了那些混蛋小子们撬我墙角的念想。” -- 第227页 宋疏桐忍不住噗嗤一笑。 进了大厅,谢初静在首座坐下,众人又来正式拜见太子。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宋疏桐跟着大家一起跪下,入乡随俗,现在可不是表现自己反封建斗士精神的时候。 谢初静从容地受了大家这一拜,他是魏朝的储君,储君乃是未来之君,现在皇帝身体不好,他作为一个已经参政,手握实权的太子,自然要当仁不让。 等众人口号呼完,谢初静却并未叫大家起身,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圣旨:“孤今日来,是有一封旨意要宣布。”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的眼神立刻不由自主地看向宋疏桐,暗自猜测着太子殿下会说什么,该不会是宣布赐婚吧。 刘溪诗也这么想,她悄悄拽了拽宋疏桐的袖子,眨眼偷笑了一下。 宋疏桐却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刘溪诗想的那样,她虽然不知道谢初静想说什么,了是她确定如果是跟两人的未来有关的事情,谢初静一定会事先征求她的意见的。 果然,谢初静打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得塔族三王子延苍峻,心怀家国,弃暗投明,效礼守典,今封为沙塔王;太子太傅内阁首辅大臣中书省左丞相刘兴稷之女刘溪诗,端方识礼,贞静柔和,今封为沙塔王后,钦此!” 这些是早就谈好的条件,所以延苍峻并没有多么意外,从容跪下接过圣旨道:“臣领旨谢恩。” 刘溪诗惊喜极了,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臣妇叩谢吾皇隆恩。” 众人这才知道延苍峻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敌国那位大名鼎鼎的三王子。 同时,这封圣旨传递的消息很是耐人寻味,沙塔国明明有可汗,现在千里之外的魏朝皇帝却又给人家国家封了一个王。 头脑清醒的大臣们立刻意识到,朝廷对沙塔国应该是有军事意图的,怪不得邵浩广刚回京城,就又被派出去带兵了。 惊讶之余,一些女子纷纷朝刘溪诗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她们的关注点是,刚才的圣旨上,给刘溪诗的封号是王后。 虽然是一字之差,王后和王妃却大有不同,这意味着,在沙塔国的一亩三分地上,她刘溪诗就是在女人堆里的老大。 就比如说,老王爷没了,王妃变成老王妃,王后却可以称王太后。 谢初静满意地点点头,其实他选在今天这时候宣布圣旨大有深意。 一来是给了刘家面子;二来是给延苍峻吃定心丸,魏朝一定会出兵的;最后是为了恶心一下沙塔国那个混蛋可汗延苍光,谁让他几个月前也羞辱端康太后她老人家,来恶心敏德皇帝呢。 众人举杯敬了谢初静三杯酒后,刘太傅便宣布宴席散了,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今日能来捧场。 夜里行路不方便,因为闲云山庄布置的太漂亮了,并且免费还招待醒酒的客人,所以有不少人选择留在山庄的别院里休息一夜。 当然了,山庄里最大最漂亮的一间房子肯定是宋疏桐留给自己的。 知道谢初静没吃饭,宋疏桐交待厨房下一碗骨汤面端过来,回屋以后,发现谢初静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宋疏桐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金子吗?看不够。” 谢初静笑:“在你心里金子就是最好的东西了吗?我叫人送了那么多金子给你,还不满意么。” 宋疏桐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户部这么奇怪,给的都是金条,原来如此啊。” 谢初静又问她:“你今天跟邵灵慧生气了是吗?我想到你会因为了我跟别的女子吃醋,心里甚是甜蜜。” 一提邵灵慧,宋疏桐一肚子火气:“那个没脑子的神经病,我才懒得跟她吵,是她先挑事的。她抢我的男人我能忍,搅我的生意我不能忍。断人财路,就是断人生路!” 谢初静一怔:“所以,你竟不是为了我?” 他捂着心口,做出一脸心痛的样子:“我好难过啊,我的心受伤了。” 宋疏桐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那我给你药药,心伤好了吗?” 谢初静反手抱住宋疏桐,又狠狠亲了好几口:“这样好多了。” 两人好几天没见面了,彼此都思念得不行,拥抱在一起静静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心跳。 良久,宋疏桐靠着他的胸膛道:“我这样不给邵灵慧面子,邵爵爷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改天我请邵爵爷喝酒,邵爵爷是个襟怀坦荡的人,他知晓分寸,不会因为家中女人这些小事生气的。” “你们这些男人真双标,要是女人这样肯定会说不顾家了吧。反正男人坏就是无毒不丈夫,女人坏就是最毒妇人心。” 正腻歪着,外面响起了佣人的脚步声,想必是谢初静的面条做好了送过来,宋疏桐怕被人看见,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来的正好,你那么聪明,肯定会打算盘,吃完饭教教我吧,我总是学不会,怕人笑话都不敢再让别人教了。” 仆人敲门进来,放下食盘,又退了出去。 谢初静坐下吃面:“不会算盘就不会了吧,若是缺钱就找我要,你何苦这样辛苦。” “我知道你们皇家钱多,可花钱的地方也多呀。不说别的,就说你马上要出兵帮延苍峻复国,军费处处不都要钱吗,所以钱很重要,了其实我并是不光为了自己挣钱。” -- 第228页 她站在窗前,推开窗户看了看在外面忙活着佣人们,喃喃道:“你没发现,最近京城里的乞丐少了许多吗。只要给他们挣钱的门路,他们就能靠自食其力过上好日子,有了好日子,就不会再出幺蛾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好日子,还会主动拍死挑事儿的幺蛾子。最后家和国和,万事皆兴。” 宋疏桐这一段绕口令说完,发现谢初静深深地看着她,眸光闪动:“我觉得此生能够遇见你这样的女子,真的太幸运,是我#e890zwnj;攀了。” “什么#e890zwnj;攀不#e890zwnj;攀的,其实我是也有私心的。” 宋疏桐被夸得不好意思:“你的钱毕竟是朝廷的钱,我挣得钱却是我的私产,将来如果我多做了几件的衣服,或#e6b2zwnj;打造了些贵重的首饰,有言官弹劾你,说太子妃不做表率的时候,你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她没花朝廷一分钱!” 宋疏桐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真的一直觉得,女人花自己的钱才有底气。 听见宋疏桐自己提到太子妃三个字,谢初静的眼睛里灼灼有光,他欣喜地忘记了拐弯抹角,直接道:“你嫁给我好吗?我真的很想娶你,我想让我父皇看见我成家立业,也想对你好一辈子。” 宋疏桐大为意外,迟疑了一下道:“这会不会有点太匆忙了,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我们才在一起一两个月而已,我,我其实还没有考虑婚姻的事情。” 谢初静急切道:“现在开始考虑也不晚,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宋疏桐目瞪口呆:“你开什么玩笑,有你这么求婚的吗?我觉得你一点诚意也没有。” “我有诚意。”谢初静二话不说跪下来,指天发誓道:“我发誓这一辈子只爱你,只要你一个,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你八十岁了,我也一样像十八岁一样宠着你,若是违背誓言,情愿受天打雷劈。” 宋疏桐:“……” 虽然男人的嘴笨是出了名的,了是情到浓时或许也能超常发挥,不管怎么说,谢初静这情真意切的表情委实不像在骗人。 可是她又想,只要他下雨天不出去乱跑,就不用担心天打雷劈了,所以誓言是没用的。 转念再一想,虽然发誓貌似没什么用,了是连誓言也不敢对你说的男人好像更不可信。 宋疏桐心里乱糟糟地纠结道:“我得先提醒你,我可不算不上世人所求的,那种贤良淑德的好女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完美,我知道你胸无大志,只想过庸俗的小日子,除了爱耍嘴皮子,琴棋书画样样不行,你绝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你。” 宋疏桐假装生气:“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谢初静却道:“我是认真的,对了,你还贪财,哪个男人要是娶了你,大概率要变成贪官,所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你留在身边看住了,省的你再去祸害别人。” 宋疏桐简直快被气死了:“我有那么一无是处么,我贪财怎么了,你咋不说我还好色呢?” 谢初静惊喜道:“你还好色么?那太好了,咱们更应该早点成婚了,别浪费了我的好皮相。” 宋疏桐:“……” 她骂道:“臭不要脸,皮相和实力是两码事,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绣花枕头。” 谢初静终于情难自禁,他把宋疏桐打横抱起,往床边走,一路小鸟啄食般亲吻她:“你要试试吗?” 宋疏桐嘴硬:“试就试,我才不怕你,你现在要叫人来护驾吗?” 嘴里说不怕,她在他怀里像只小兔子抖成一团,却骗不了人。 谢初静好笑道:“明明是你自己要试的,关键时刻你却怂了。” 宋疏桐硬着头皮道:“我,我才没怂,我就怕你尺寸太小,不合格。” 其实她真的有心试试的,免得婚后不和谐,分手总比离婚容易些,可是想归想,怕归怕啊。 谢初静把宋疏桐放在里间的床上,发现她抖得更厉害了,他有心想捉弄她,便故意道:“没事,我带了肿肿花粉,不够大可以抹上一点,就大了。” 宋疏桐羞红了脸:“你混蛋啊。” 谢初静面对面朝她俯下身子,怕压到她,又用胳膊撑着自己,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呼吸相闻,他沙哑着声音道:“那我今日就让你知道,我可以有多混蛋。” 宋疏桐极度紧张,她闭上了眼睛,两朵蝴蝶般纤美的睫毛都在惊慌失措地抖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放了好久的现代文预收,因为我从来没写过现代的,所以一直不敢开。牛年打算牛气一次,下定决心把它写了,战战兢兢地把文案放上来,请小天使们收藏一下,给我一点鼓励。 《双向暗恋》 户籍室小民警黎小艾倒霉透了,她卑微暗恋多年的陆嘉宁移民了,想出国自由行散个心,竟然遇上毒贩火拼,所幸被一个心软的毒贩放了。 据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结果她相亲三年也没把自己嫁出去。 最气人的是局里那个空降的精英新boss谢伊锋,跟她有仇一样,天天盯着她、处处为难她。 她忍忍忍忍…… 后来,一副驴脸从来不笑的谢伊锋抬起大长腿蹬在单位门口拦住她。 -- 第229页 “你又早退去相亲!我看你是不想要这份工作了。” 她终于忍无可忍:“我请假了!我不工作你养我吗!” “好啊,一言为定!” 他第一次笑了,凌厉的眉眼舒展深邃。 “不许反悔!” 妈耶,他不凶时候居然有点好看。 黎小艾:“……???” 手机响了,是陆嘉宁的。 “我今天回国……对,我明天就想跟你结婚。我赶时间,我们尽快生个孩子,越快越好。” 黎小艾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我暗恋过的所有男人好像都在暗恋我!!! 这是一个卧底境外贩毒集团多年,功成身退的英雄艰难融入正常生活,笨拙追妻的故事。 第125章 完结章8 谢初静轻轻覆上她的唇, 还没撬开她的贝齿,外头忽然响起妙菱的敲门声:“小姐,小姐, 邵爵爷来了, 说要求见太子殿下, 来请罪的, 见不见?” 宋疏桐吓得推开谢初静坐起来,接着一脚把他踹下床, 结结巴巴道:“见, 当然要见。” 谢初静懊恼地从地上坐起来,悻悻道:“早不来晚不来!去告诉邵爵爷,说他无罪可请,孤原谅他了。” “哎呀,你干嘛啊,该见还是要见的, 一会儿说不用请罪, 一会儿又说原谅人家, 这前后矛盾的话,别吓着人家忠臣。” 宋疏桐说完发现他某处地方还撑着高高的小帐篷,忍不住捂着脸埋在被子里偷笑。 妙菱去通报了, 片刻后邵爵爷到了,谢初静坐在桌子后面, 好把不方便示人的地方藏住, 宋疏桐跳下床替他开了门。 邵爵爷进来就跪下了:“殿下, 臣来替不肖女请罪,听闻她今日冲撞了宋县主。” “邵爵爷不必如此,快快请起。”谢初静刚想起来扶, 立刻想起自己的小帐篷,只好又坐下了,拿眼神示意宋疏桐。 宋疏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她客气地把邵爵爷扶起来,请他坐下。 “邵爵爷,你不必请罪,令爱性格单纯,虽然不讨喜,却并非坏人。她对我家太子的这份偏爱,我该对她说声谢谢的。只是今日您既然来了,那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令爱这性格,基本告别豪门贵公子了,我劝您,给她找个小门小户的男子相伴,唯有温柔听话处处让着她,才能夫妻和睦一生。” 邵爵爷顿时热泪盈眶,一拍大腿道:“臣也正是这样想的,这孩子都是被她娘惯坏了。” 宋疏桐好心提醒道:“但是养育儿女也不光是娘亲的责任哦,所谓子不教父之过,罗夫人操持家务难免有无暇顾及之时,您也应该多关心关心令爱。” 邵爵爷面色微红:“宋县主所言极是,是臣疏忽了。” 太子微笑看着宋疏桐,他很满意她刚才说的那句“我家太子”,是的,从此之后,他们是一家人了。 宋疏桐说完了该说的,懂事道:“邵爵爷深夜来此,肯定还有别的要事,您跟殿下慢慢谈,我去给二位要些茶水来。” 邵爵爷看向宋疏桐的眼里顿时多了几分钦佩。 宋疏桐刚打算出去,谢初静却拉住她,不许她走:“孤没有什么需要瞒着她的,你想说什么便说,她都能听。” 太子都发话了,邵爵爷便直截了当道:“殿下,臣方才得到邵浩广发来的密报,沙塔#ee0dzwnj;的可汗延苍光死了,几个王子起了内讧,臣父子二人以为,如果要借兵给延苍峻,此时正是绝好时机。” 谢初静眸中寒光一闪:“消息可属实吗?” 邵爵爷还没回答,宋疏桐已经果断道:“消息属实,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段了,事情是这样的,延苍光跟他的十几个美貌妃子大被同眠,为了能够延长欢乐的时间,他吃了很多药,最后把自己玩死了。 延苍光死的时候,男二号延苍峻就在身边。 很快,延苍峻凭借着他在军中的一枝独秀独领风骚的威望,成为了可汗的不二人选,顺利当上可汗。 只不过现在女主刘溪诗让事情起了点变化,导致延苍峻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却处在权利旋涡的千里之外。 宋疏桐这一插嘴,谢初静和邵爵爷一齐看了过来。 邵爵爷疑惑道:“宋县主何意?” 宋疏桐支吾着道:“我的意思是,消息肯定属实,邵浩广那么靠谱的人,根本不需要怀疑。” 邵爵爷满眼感动:“多谢宋县主对我家犬子的这份信任。” 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好好商议一番,谢初静是知晓轻重的人,他虽然不舍,还是跟宋疏桐告别了,去召集大臣商量调兵遣将的事情去了。 延苍峻出发后没几天,谢初静派到边境的宣慰使也回来了,带回消息说,岑老爷子年纪大了,在山上住习惯了,不想出山了。 岑家族人们世代生活在山上的,原先一直想出山,现在能出了,去沙北郡溜达了一圈,却发现山外的世界他们根本不了解,这座山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 谢初静也没有强求,在山下给岑氏一族拨了一块地,命户部拨了银子,工部前头派能工巧匠去帮他们修路,硬是把山外和山里连成了一个世界,随便他们想住在哪里都可以。 不仅如此,谢初静还给岑老爷子封了个世袭安家伯,他的族人们和田地都归他管束,终于不是原始社会式的酋长更替了,正式得到了朝廷承认的伯爵,将来还可以爵位把传给他的孙子岑子昂。 -- 第230页 岑家顿时声名鹊起,他们在世外桃源里的事情,成为支撑京城各大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经济来源的重点内容之一。 岑子昂自然是对谢初静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可是一些烦恼也随之而来。 他作为商人的时候,虽然仪表堂堂,而且富得流油,无奈没啥社会地位,如今他有了可以继承的伯爵爵位,阶层陡然间跃迁了十万八千里。 京城不少人家,特别是那些内里空虚,只剩下个贵族面子的破落世家们,知道还有这样一位未婚的伯爵世子后,都十分心动。 岑子昂这等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姑爷,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啊,只需要卖过去……不,嫁过去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就等于有了取之不竭的财富源泉。 岑子昂一时间成了京城的香饽饽,不管他怎么拒绝,每天都有人拐弯抹角地想给他提亲,弄得岑子昂头疼不已。 宋疏桐顿时感到压力山大,二话不说开始玩命准备嫁妆,她要抓紧时间把妙菱嫁出去。 宋疏桐一向把妙菱当成亲姐妹来看待,当然不能委屈她,嫁妆足足置办了一百六十八抬,她住的宅院不大,里面根本放不下,只好放在外面,从巷子这头摆到了巷子那头。 鞭炮炸的震天响,把整条街都轰动了,看热闹的百姓把路两侧围得水泄不通,第一次见到这么大手笔送丫鬟出嫁的。 岑子昂胸前戴着大红花骑着马来迎亲,妙菱扶着宋疏桐的胳膊走出来,她上花轿之前,隔着盖头哽咽道:“小姐,我舍不得你。” 宋疏桐笑:“傻丫头,天天回来看我不就行了,他敢不让你回来,我去给你撑腰。” 岑子昂连忙道:“不敢不敢。” 妙菱噗嗤一声笑了,弯腰钻进花轿坐好。 岑子昂翻身上了马,对宋疏桐拱了拱手。 宋疏桐拍拍马屁股:“出发吧,别误了吉时。” 岑子昂在前头引路,妙菱的八抬大轿稳稳起轿,后面是锣鼓手唢呐手们,他们收足了银子,都卖力地吹着欢天喜地的乐曲,抬嫁妆的挑夫们陆续跟上,迎亲的队伍好长好长,蜿蜒如一条红色的绸带。 宋疏桐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踮脚看着这一幕。 按规矩,她作为娘家人,是不能跟着到男方家去的。所以她虽然很想去,为了给妙菱的幸福讨个吉利,也只能忍着。 可奇怪的是,百鸟朝凤的调子突然凌乱了,队伍停下了,甚至岑子昂也都马上跳了下来。 宋疏桐一怔,接着意识到肯定出事了,她返身叫上了家丁们,急急忙忙往妙菱的花轿那里冲,她要去保护妙菱。 谢初静安排了几个大内高手在附近保护她,见状立刻紧紧跟了上去。 接亲的队伍走到巷子口,岑子昂的马只差一步就要上大路,了娘的花轿和送嫁的队伍还在巷子里头呢,突然冒出来几个衣着破旧的人。 一个歪嘴大黄牙的老汉往地上横着一趟,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接着一个老太婆冲出来抱着他的马头,还有四个汉子一人一只抱住了马腿。 等这边迎亲的众人反应过来,了郎官已经被无死角的团团围住了。 岑子昂一怔,他以为是几个专门趁人家办喜事的时候拦花轿要钱的乞丐,这种乞丐十分讨厌,通常办喜事的人家不想惹麻烦,都会客客气气给几个钱打发。 不过自从闲云山庄大量聘用无业的乞丐之后,此类情况已经几乎绝迹,岑子昂没想到自己成亲这天却遇上了。 周围看热闹人的越聚越多。 小老百姓们平日里的生活平淡无味,闲来无事就爱凑个热闹,一听见放炮的知道有人成亲,本来就有很多人拥过来看。 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大伙儿看热闹的情绪更加高昂,把个巷子口围得水泄不通,全看了郎官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岑子昂不欲纠缠,给大猫使了个眼色。 大猫搭眼一看,便看出地上躺着的那个老家伙应该是个头儿,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些碎银子走上前,和气道:“这位老哥,了郎官是我们西城的花子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这里有二两银子,老哥拿去喝茶吧。” 一见到银子,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那老汉立刻坐了起来,把银子接过往怀里一塞,两腿一蹬又躺下了。 大猫:“……” 这就有些着实贪得无厌了。 岑子昂冷眼旁观,知道跟这种人讲不了道理,为了迅速解决麻烦,他不耐烦道:“他们就是想要钱罢了,给他一百两。” 他记得宋疏桐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周围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了惊讶地抽气声,往地上一躺就能挣到一百两,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吧,都够买上十头上好的耕牛了,遇上省吃俭用的穷人家,两三年的吃穿住用也花不到这么多钱。 张老汉也是这么想的,听见一百两这个数字,他一咕噜爬了起来,两眼冒光:“钱在哪儿呢,给现银还是银票,快点呀。” 见大猫掏出了钱袋子,那老头子也拿了钱了,小猫便对抱着马头还是不肯撒手的老太婆不软不硬商量道:“大娘,您看银子也给了,您这是不是该放手了。我家世子爷也不是寻常人物,耽误了吉时,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怪罪下来,您可担待不起。” -- 第231页 不料那老太婆听见小猫这么一说,顿时暴跳如雷,骂道:“狗屁世子夫人,娘老子跟兄弟们的在家喝西北风,她个□□叉子竟然自个儿跑去享福去了,简直狼心狗肺。要不是说书的王三矮子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叫她今日如此风光呢,不孝的东西,只顾着自己快活,我怎么生出这么个赔钱货!” 第126章 完结章9 老太婆这话骂得没头没脑, 众人都是一愣。 妙菱蒙着大红盖头喜悦地坐在在花轿里,铺天盖地都是红彤彤的颜色。 花轿突然停下来不走了,她正在纳闷是出了何事, 冷不丁听见外头叫骂的人居然是张白氏, 一瞬间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妙菱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岑子昂听见张白氏当众骂妙菱, 顿时脸色一变:“你这婆子胡说什么,再对本世子的夫人出言不逊, 休怪我不客气!光天化日之下, 你莫以为没有王法了。” 张白氏阴阳怪气一笑:“呦,这么说你还怪疼她的么,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既然你说到王法了,那我便要问问,你今日既然要娶我闺女,为何连我们这些娘家人都不知道?你无媒无聘, 乃是强抢民女!” 此言一出, 真是四座皆惊。 大猫顾不上躺在地上那个死老头子了, 回来跳脚骂道:“你胡说,我认识妙菱姐姐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听说她还有哪门子娘。” 张白氏翻了个白眼:“你说的叫人话么, 她没有娘,难道她是石头蛋子里蹦出来的?” 她一手拽着岑子昂的马缰绳, 腾出一只手来装模作样抹着眼泪:“哎呦呦, 老天爷呀, 我这命怎么那么苦哭啊,我可怜的,我男人死了, 剩下我孤儿寡母五个怎么活啊。” 正坐在地上瞅着钱袋子认真数碎银子张老汉闻言,立刻抬头骂了她一句:“我打死你个老逼叉子,老子还没死呢。” 周围的男女老少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白氏叉腰回骂道:“你个老畜生一天到晚只知道赌博喝酒,老娘卖了三个闺女都没还上你的赌债,害的四个儿子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你这爹当的跟死了也差不多,老娘看你还不如早些死了更好。” 一看爹娘又吵起来了,张家老大道:“爹,娘,你们别吵了,等下找咱妹夫要到银子,我们兄弟几个不就都能娶上媳妇了。” “就是,就是,咱家妹夫这么有钱,我将来一定要买座五进五出的大宅子,还要雇找几十个年轻俊俏的小丫头做通房。” 张家老二仰头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岑子昂,看着他锦缎衣裳上金丝银线滚边和手上硕大的翡翠扳指口水直流。 张家老三想象着那神仙般的日子嘿嘿直笑:“到时候本大爷晚上想让谁伺候就让谁伺候,想要几个伺候就要几个伺候。” 张家老四对哥哥们的理想嗤之以鼻:“清汤寡水的小丫头们有什么意思,我都跟翠花楼的头牌如意姑娘说好了,老子的妹夫是京城首富,老子到时候十万雪花银给她赎身娶她。” 这几个癞头汉子旁若如人地畅想未来,说得唾沫横飞两眼放光,一口一个“妹夫”,听得岑子昂满头黑线,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眉头紧蹙,跳下马走到花轿边,隔着花轿问妙菱:“妙菱,外头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岑子昂不问还好,一问之后,妙菱再也忍不住,在花轿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花轿的轿皮就是一层布,外头的动静里头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外面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新娘子这么一哭,周围的人顿时窃窃私语:看来这里头果然有事儿啊。 张白氏听见妙菱的哭声,就像打了兴奋剂一般,顿时来劲儿了,她撒开马头,冲到花轿边上,试图把掀开门帘妙菱从花轿里拉下来。 被喜婆们拦住后,又跳着脚骂她:“张妙菱,你个不要脸的小骚货,别的不会,尽学会在外头招惹男人了。老娘告诉你,我老张家养你这么大一个闺女不能白养,老娘一分钱聘礼没拿到,你岂能说嫁就嫁,他要娶,也要问问我这老丈母娘同不同意!” 宋疏桐还没进人圈子,就听见里头张白氏在骂妙菱,她肺都要气炸了,从人群外头挤进来,二话不说“啪”地狠抽了张白氏一个耳光。 张白氏被打蒙了,捂着脸:“你,你凭什么打老娘?” 宋疏桐冷笑道:“就凭你嘴臭,姑奶奶我高抬贵手给你祛祛味儿。” 张白氏愣了一瞬,疯了一样的嚎道:“你打人,老娘跟你拼了,老娘跟你没完。” 她还没扑过来,就被宋疏桐身边的大内侍卫带点了穴道和哑穴,只能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态站在那里,模样十分可笑。 张老汉和他的四个儿子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围了过来,他们晃了晃张白氏,发现她眼珠子咕噜噜转,可是发不出声音,也不能动。 于是张老汉带头往地上一躺,两腿直蹬蹬:“打人了打人了,乡亲们都看见没,他们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现在还当街打人了,我们要去见官,这事儿没完。” 他的几个儿子也有样学样的躺下了,跟几条胖蛆一般扭来扭去,装腔作势地嚎叫着。 “哎呦,我的腰好疼啊。” “哎呀,我的腿好像被打断了。” 宋疏桐从小到大,长了两辈子都没一次性见过这么恶心的男人。 她压抑住杀人的冲动,隔着花轿对妙菱道:“妙菱,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我算是你的娘家人,还是他们是你的娘家人。” -- 第232页 妙菱哭着道:“当然是小姐你啊,没有小姐我就没有家,哪有什么别的娘家人。” 宋疏桐长舒一口气,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是因为一旦涉及到亲情,总有人会犯糊涂,只要妙菱不愚孝,愿意跟这一家人划清界限,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她一挥手,身后的家丁们一起上,把对地上这几个无赖,一左一右架起来,强行拖到了路边,无视他们的挣扎,对妙菱道:“你只管安心出嫁,剩下的我都会处理。” 说完她对岑子昂轻轻点了下头:“快走吧,大好的日子,别耽误了吉时。” 迎亲的队伍再次启程了,这一次走的很快,看热闹的群众也很配合地让开了路,并且没有继续再跟下去,因为现在这里还有一处更精彩好戏的正在继续。 宋疏桐对着张家那几个挣扎不停的儿子一人狠狠踢了一脚:“不是说腿被打断了吗,我看你们一个个蹬腿蹬得比蚂蚱还有劲儿。” 张白氏一见儿子们被打,眼里流露出心疼的神情,可是她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叫。 张老汉骂了一句:“你又是哪里来的,我来找女儿,你凭啥打我儿子。” “你不吭声我都忘了还有你。”宋疏桐啪地抽了那老汉一耳光:“我打了就打了,你能拿我怎样。” 张老汉因为酗酒,瘦的跟个猴儿似的,被宋疏桐扇了一巴掌,两眼直冒金星:“你,你欺人太甚,闺女出嫁老子挨打,还没有没天理了。” 宋疏桐反手啪啪又是两个嘴巴甩过去:“看来是我打轻了,所以你记不得你已经没有闺女了。” 宋疏桐转身,手中高举着妙菱当初的卖身契:“乡亲们,你们来评评理,俗话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跟娘家再没关系。陪送嫁妆风光嫁出去闺女的尚且如此,何况他家是把闺女卖给我了。早就银货两讫的事儿,如今看见有利可图又舔着脸来认闺女,简直不知羞耻。” 谜底揭晓,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闹得是这一出啊。 “啧啧,就没见过心这么狠的爹娘。” “可说呢,见过不要脸的人家,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 听见大伙儿都指指戳戳骂他们,张家几个人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子的,如果不是被宋疏桐的家丁们抓住了着跑不掉,他们真想脚底抹油溜了。 见跑不掉,张家老大辩解道:“你们别瞎说,我们全家都对妹妹们可好了,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才把她们卖了的,卖她也是为了她们好啊。” 他这番说辞显然立不住脚跟,没等宋疏桐开口,已经有好事者反问道:“揭不开锅你爹咋还有钱出去赌?” 又有人叹道:“闺女卖了就卖了,好歹生养过一场,偏选人家大好的日子来闹,所幸姑爷人品不错,没计较。” 张老汉和儿子们大怒,跟议论的人对骂起来。 围观的老百姓人多势众,自然也不怕他们,双方你来我往,吵得热闹非凡。 宋疏桐被吵得脑仁疼,正好家里的车夫也把马车赶到了,她懒坐上马车,叫家丁把这个人渣扭送到上京府衙门。 上京府如今的主官正是她的义兄刘玉川,但是宋疏桐为了不落人口实,并没有走衙门后门去找他,而是在大门口直接敲了鸣冤鼓。 刘玉川升堂,看见是宋疏桐十分意外,因为宋疏桐是县主,见官不跪,连忙叫人给她赐座。 宋疏桐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把妙菱的卖身契呈上去。 张家几个人到此时才觉得大事不妙,连连给刘玉川磕头,张老汉道:“青天大老爷啊,我只是太想闺女了,才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的。” “对对对,我们弟兄几个情急之下做法有点出格,可我们并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啊,我们就想见见妹夫而已,大家都是亲戚,以后还要来往的。” 张老汉道:“大老爷啊,我是她爹,她嫁人我要点聘礼,不违法吧。” 张白氏也很想求饶,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也跪不下去,急得满头汗。 刘玉川仔细看过妙菱的卖身契,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这卖身契上写明了张妙菱卖出后与你家生死无关,你们还公然寻衅闹事,不罚尔等,王法何在!罚每人杖刑二十!” 张家几个人立刻鬼哭狼嚎起来,张白氏嚎不出来,直接尿了裤子。 宋疏桐对这个判罚结果不太满意,她拼命对着刘玉川眨眼睛:“今天是安家候世子成婚的日子,大喜的事,被他们搅和的鸡犬不宁。” 刘玉川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迟疑了一下道:“尔等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再罚三个月牢狱,好生反省。” 这下宋疏桐终于满意了,打一顿板子,再坐三个月的大牢,估计能让这家人知道害怕,以后再也不来找麻烦了。 于是她笑眯眯地亲自给这一家子送去了上京府牢房,先送那几个混球去了男监,又把张白氏送去女监。 宋疏桐出了一口恶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跟刘玉川说笑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些。 走廊边一间牢房的角落里坐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她先是怔了一下,揉揉眼睛看清来人之后,疯了一样跳了起来。 她扑过来,把两只手从栅栏中间伸出去,拼命抓向宋疏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二姐姐,救命,救命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 第233页 第127章 完结章10 宋疏桐差点没被这一嗓子吓死, 她闪身逃过那两只恐怖的手,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人是谁。 “宋碧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碧荷看见宋疏桐,眼神就跟困在地狱里的厉鬼看见了可供附体的肉身一般冒出诡异的光芒, 她一边鬼哭狼嚎, 一边伸长双臂, 带着长长指甲的十根手指蜷曲着在空气中抓挠。 她极力想要抓住宋疏桐, 手上和脚上的重镣铐混乱地磕碰着,发出令人心颤的金属撞击声。 这阵势把宋疏桐吓傻了,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牢房, 一口气跑到外面院子里,扶着膝盖弯下腰气喘吁吁,心跳得快吐出来,只有身上暖融融的冬日阳光,才让她有了从地狱返回人间的感觉。 宋疏桐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宋碧荷出狱的时候,她记得自己明明给她安排了很稳妥的出路, 如果连李碧莲都能遁入空门平静的生活, 那么宋碧荷现在的日子过得应该也不错才对。 为什么宋碧荷又把自己折腾进大牢里来了, 而且这一次的境况仿佛比上一次还糟糕,因为她手脚上穿着重镣铐。 刘玉川职责所在,既然来了牢房, 便顺道儿对牢头们吩咐了一番公务,这才大步出来找宋疏桐。 不等宋疏桐开口询问, 他便主动为她解惑道:“此女出狱后, 住在女户薛灵竹家里, 因为好吃懒做,屡屡和薛家二人起争执,后因为偷盗钱财被发现, 薛灵竹责怪了她几句,她自觉颜面扫地,起歹念想把薛家二女杀死。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她在药铺买了剧毒之物,然后朝水井里投毒,那口水井是多户人家共用的,最后毒倒了二十三口,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她不得不签字画押认罪,案子已经盖棺定论了。” 宋疏桐听完宋碧荷做的这些事情后,整个人都傻掉了。 一个人的心得歹毒成什么样,才做出能往水井里投毒的事,万一污染了水源,死去的可能是很多很多人,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孩子,他们与她无冤无仇,何其无辜。 但是宋碧荷不管不顾,她只要达到她的目的就行,在她心里,别人的命都不是命。 宋疏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蹿到头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自己无形中成了宋碧荷的帮凶,她懊悔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刘玉川看宋疏桐抿嘴不说话,大大眼睛里全是恐惧的表情,他担忧道:“疏桐妹子,你还好吗?” “我怎么可能好得了?”宋疏桐拖着哭腔道:“我现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刘玉川:“……” 宋疏桐惊恐地抱住胳膊发抖,因为还有一件事,她不想问,可又不得不问:“大哥,那二十三个街坊们怎么样了?他们,一共,最后,我的意思是,活了多少个?” 宋疏桐陷入了极度自责和后悔中,真的恨自己,当初她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要让灵竹姑娘把宋碧荷接回家抚养呢? 刘玉川不知道宋疏桐为何情绪大变,纳闷道:“苦主们全都已经救回来了,现在都在医馆里呢,多亏了安家候岑老侯爷大爱无疆,他把那本集毕生所学的医书无偿向世人公开,救了许多人。” “太好了。”宋疏桐听完按着自己的心脏,激动地快哭了,“幸亏大家都没事啊,也幸亏岑家住的那山谷里多毒蛇,所以岑老侯爷在解毒之上很有造诣。” 要是这些人中有无辜者死去,宋疏桐恐怕这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大哥,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一下,他们在哪个医馆,我想去探望一下。” 刘玉川微笑道:“就在岑记的医馆。” 宋疏桐一听立刻道:“我马上过去告诉管事的,诊金给他们全免了。” 刘玉川禁不住莞尔一笑:“我家疏桐妹子真是心善之人。” “那宋碧荷怎么判的呢?” 刘玉川严肃道:“投毒和纵火同罪,都是罪无可恕,罪犯已满十五岁,本官判她死刑,明年秋后问斩。” 宋疏桐听完拍手称快:“死刑好极了啊,简直大快人心。大哥,不不不,我现在应该是叫刘大人更合适,大人啊,我作为一个善良的小市民,真诚地向您提个小小的建议,最好把她斩立决,别等什么明年秋后了,这种罪大恶极的人,何必让她活着浪费监狱里的粮食。” 妙菱三天回门的时候,宋疏桐跟她说了那日后来的事,说到把人送去坐牢的时候,宋疏桐考虑到那毕竟是妙菱的父母兄弟,怕再刺激到她,便小心翼翼道:“二十杖刑虽然会皮开肉绽,也不至于落下残疾,只要他们知道怕了,以后就会消停了。” 不料妙菱眼睛一瞪,骂道:“他们自作自受,活该!二十杖太少,该打死他们才对。” 宋疏桐一怔:“我见那天你哭的如此伤心,还以为你心里难受,就没下狠手治他们。” 妙菱咬牙切齿道:“我那不是难受,我是气的,但凡他们有一丝一毫顾念我,都不该在我出门子的时候过来闹。从小到大不是打就是骂,夏天酷暑去挑水,冬天下河洗衣衫,什么苦活累活都是我做。我早就想通了,他们一日没把我当成亲骨肉待过。我何苦热脸贴冷屁股当他们是亲人。” 宋疏桐顿时感到很欣慰:“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真怕你现在跑来跟我说,算了,他们到底是我爹娘,我认命了,那就没任何人能帮你了。” -- 第234页 妙菱难过道:“我现在只可怜我那两个早早被卖出去的姐姐罢了。”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岑子昂叹了口气,面带不忍道:“我已派人四处去寻找你那两个被卖出去的姐妹了,可是杳无音讯,大约都不在了吧。” 妙菱红着眼眶看岑子昂:“岑哥,咱们将来要是生了闺女,你千万不要这样对她。” 岑子昂心疼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你若是生了十个闺女,我就有十一块心头肉。” 妙菱又感动又迷糊:“怎么还多了一块?” 宋疏桐无语道:“还有一块是你自己啊,笨丫头。” * 新年过后,礼部正式上门替太子殿下向宋疏桐提亲,这件事轰动了京城。 别人家议亲,都是向待嫁女儿家的父母长辈提亲,可宋疏桐是独门女户,嫁不嫁她自己说了算,谢初静很怕她说不嫁,从婚书到聘礼,整个流程全是自己一手操办的,求婚那日也是亲自跟礼部尚书一起上门,给足了宋疏桐面子。 原本礼部和钦天监内务府一起议定的婚期是明年六月初六。敏德皇帝觉得不错,一年里最好的一个大日子了;宋疏桐也觉得不错,她还可以再好好享受半年单身富婆的快乐时光。 但是谢初静坚决反对,如果不是因为太子娶妻有三书六礼的祖宗礼法管着,他恨不得立刻把宋疏桐娶回去,在一番拉锯战之后,成亲的日子改成了三月十六。 嫁妆宋疏桐本来打算自己准备的,她不太懂这个,想去问问刘溪诗的,结果发现从认了义女那日起,刘太傅和郭夫人就把她当初自家女儿般看待,早已准备好双份。 岑子昂娶了妙菱,自认是宋疏桐的妹夫,也算娘家人,又给她添了一大笔,最后宋疏桐竟然什么也不需要做了。 因为等待嫁人的三个月都是冬天,她还养了三斤膘。 谢初静抱她的时候,隔着棉衣捏到她的小肚腩,笑道:“这就是最好的嫁妆,这叫腰缠万贯。” 成亲那日,正是春暖花开、烈阳高照。 这样的喜事几十年才能有一次,古老的紫禁城里到处都是大红绸子和艳丽绢花,太监宫女全换上簇新的宫服,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步军统领率领全副武装的兵士们分列道路两侧,从宋疏桐家到太子所住的端本宫,一路挂满大红灯笼,映出半天红色。 銮仪卫抬着金丝线绣百鸟朝凤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由六十六名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英武勇士护卫,前来迎娶。 在大魏朝,紫禁城内设有东宫,太子即使成年也不会离开紫禁城,因而娶亲流程同别的皇子不同,按照礼制,太子不亲自迎亲。 谢初静沐浴更衣后,先是去宗庙给列祖列宗们上香,报告了今日自己娶亲之事,接着到皇太后、皇帝面前行三跪九叩礼,之后便回太子宫中等待太子妃来归。 吉时已到,三通震天响的鞭炮炸完,内务府提前选出的八名全福夫人担任的随侍女官,扶着穿着大红喜袍的宋疏桐上了花轿,一路声势浩大地启程了。 过了一会儿,宋疏桐感觉到花轿停了下来,她知道,紫禁城到了,剩下的路她需要下轿自己走了。 婚礼前一晚,妙菱过来陪她睡了一夜,夜里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时候,妙菱有些遗憾地噘着嘴道:“可惜小姐不能走正门入宫,那道门只有皇后才能走,但是小姐你迟早都是皇后啊。” 宋疏桐吓了一跳:“这话你可千万别出去瞎说。” 她轻叹道:“走哪个门并不重要,嫁对了人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她蒙着厚厚的盖头,深吸一口气,迈过皇宫门前那道高高的门槛,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自己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今生嫁对了人。 她看不清路,在几个全福夫人的搀扶下,从东侧们进了紫禁城,直奔端本宫。 谢初静早已站在宫门外等待他的新娘,他身上穿着的喜服,同样是最浓烈最炙热的大红色,把本就澄澈的面容衬托的更加白皙干净,两道剑眉如同墨画般斜飞入鬓,英气逼人。 他远远看见宋疏桐被喜婆搀扶着走来,眼角眉梢立刻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笑意,今日他大婚了,娶了他心向往之的姑娘。 待靠近了,喜婆将一根红绸的一端交给谢初静,另一端交给宋疏桐,他拉着她朝里走,她一步步跟着他,走的很慢,却很坚定,步步合着他心跳的节拍,她就在他的心上。 然后就是拜天地,大婚的仪式开始了,各种礼数多得让人脑子发晕,幸好谢初静一直在旁边小声提醒她,宋疏桐也十分乖巧地配合,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出差错,折腾了半天,总算有人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宋疏桐坐在喜床上,谢初静却没有陪她同坐,她垂眸看着地面,谢初静的脚站在她面前,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旁边人多得很,闹闹嚷嚷的,她想问他又怕别人听见,正犹豫着,忽然眼前一亮,盖头被挑飞了。 宋疏桐猛地抬头,眉眼灵动如画,她心里纳闷,她还以为这个盖头会一直等到大家都走了,她自己拿下来。 旁边立刻响起一阵阵惊叹声。 “新娘子好漂亮啊。” “太子妃简直是仙女下凡。” 谢初静手持秤杆,笑意吟吟地看着宋疏桐,轻声道:“新娘貌甚美,孤称心如意。” -- 第235页 宋疏桐忍不住脸红了。 谢初静把秤杆交给旁人,在宋疏桐的身边坐了下来,立刻有人端上了合卺酒,喝完之后,又有喜婆端上了一碗荷包蛋来。 宋疏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接了过来,因为她知道这个,她表姐结婚的时候她见识过。 喜婆端来的蛋是溏心蛋,中间没有熟透。 流程是新娘子吃一颗蛋,然后婆婆问,生不生?新娘子答:生。 宋疏桐正好爱吃溏心蛋,她觉得自己把这一碗六个蛋吃完都没有问题,她用勺子舀起一个蛋,一大口咬下去,蛋清和蛋黄瞬间爆汁流了出来,幸亏对面的新郎官谢初静躲得快,不然肯定溅他一身。 众人都是一窒。 宋疏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低估了御厨的能力,这根本不是什么溏心蛋,压根就是只有外面一层皮子熟的,早知如此,她肯定就不咬这么大一口了,她不好意思地对谢初静道:“好生啊。” 谢初静闻言一怔,然后大笑道:“好生,那你就好好生。” 宋疏桐:“……” 喜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话要问,不过新娘子自己都说“好好生”了,也不用问什么“生不生”了,于是她躬身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 众人一边笑,一边说“恭喜恭喜”。 宋疏桐大囧,从脸红到了脖根,她狠狠地瞪了谢初静一眼,他却只是偷笑。 终于等到洞房礼成,又有全福夫人来为宋疏桐梳了新妇的头发,换上太子妃的常服,然后谢初静牵起宋疏桐的手,带新媳妇去皇帝的寝宫拜见公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祝大家新年快乐。 本来打算今天就写完的,结果写了4000字了还没完,那就明天再来一章算番外好了,所以明天就是真的要完结啦。 第128章 番外 宋疏桐恭恭敬敬给敏德皇帝跪下, 双手举起茶盘敬茶:“父皇,请喝茶。” 敏德皇帝之前就见过宋疏桐好几次了,非常喜欢这个儿媳妇, 一点没有为难她, 痛痛快快喝了她的媳妇茶后, 大手一挥, 赏赐了六十六柄一尺长的嵌宝金如意做改口礼。 看着眼前一大片金灿灿, 宋疏桐发自肺腑真诚地连说了三遍“儿臣谢谢父皇。” 接下来便是喜宴了, 敏德皇帝在太平殿大宴文武百官, 这种场合新娘子就不必去了, 宋疏桐便被谢初静送回东宫的洞房,安心等他回来。 她等了一会儿有点无聊,便起身在洞房里转悠了一圈,想找本书看, 可惜洞房里今天虽然摆着各种各样吉祥如意的礼器,唯独没有书。 宋疏桐想, 大概因为书的谐音是“输”,寓意不好。 不管怎么说, 她深深地感受到谢初静对于这场婚礼有多么重视, 每个细节他都想到了,说她不感动, 那是假的。 没书也没关系, 宋疏桐是个很会找乐子的人,她把那些精美的器物拿起来,一一看过,心情就像在逛博物馆,还是故宫珍宝馆。 不同的是, 以前只能隔着玻璃看,现在她不仅可以看,还可以随便摸。 她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后,觉得脖子发酸,头上顶着的发饰越来越重。她跑到铜镜前面,转转脑袋看那满头珠翠,刚戴上的时候不觉得,时间一长,颈椎已经遭不住了。 宋疏桐想了想,把洞房的门打开一条缝,对着外头的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太监小声道:“这位公公,我有个事儿想问一下。” 刘松正拿着拂尘笔直站着,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娘娘,奴才叫刘松,有事您尽管吩咐。” “刘公公你先起来。”宋疏桐还是不习惯别人对她行这么大礼,她不好意思道:“是这样的,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有点累了。” 刘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娘娘,不如您先沐浴休息可好?” 宋疏桐笑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在这里,您的话就是规矩,娘娘您稍等,奴才马上叫人送热水来。” 刘松办事麻溜,很快来了一队太监,向大浴桶里倒满了热水,还放了太医院调配好的可以安神定气的花瓣,这些花瓣一碰热水,发出馥郁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宋疏桐深吸了一口,非常享受,但是这时候,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谢初静的这座东宫里没有女人,从那些喜婆们离开之后,她就没见过一个宫女,全是太监,这真是太奇怪了。 她叫住就要出去的刘松,问了问他。 刘松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儿,前些年殿下还小的时候,端本宫里是有宫女的,但是自殿下少年时起,总是有宫人妄图攀龙附凤,让殿下烦不胜烦,便叫内务府把她们全挪走了。不过殿下交待了,以后端本宫里的事儿,娘娘说了算,娘娘若是想要宫女,明日奴才便去内务府要些来。” 宋疏桐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听见谢初静这么乖,她竟然有些欣慰。 不过宫里完全没女人也不大方便,比如现在她洗澡的时候,想找个搓背的都没有。 于是宋疏桐道:“那要两个来吧,记住,要嬷嬷,不要小姐姐。” 她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反正她又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事事都要人伺候她也不习惯,既然谢初静愿意这样,她也愿意顺水推舟,乐得清静。 -- 第236页 谢初静比宋疏桐预想的回来的要早,入夜后不久,他就推门而入了。 宋疏桐刚换上寝袍上床,她打着呵欠看着那个带着酒意的男人道:“我还以为你会烂醉如泥,被人扶回来呢。” 谢初静反手关上门:“我怕你等得急。” 现在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顿了一下,转身朝她走去。 这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所有他渴望的事情,他都能做了。 “我才不急,明明是你自己急。” 随着谢初静的靠近,宋疏桐开始紧张。 以前两个人情到浓时,也曾经打过擦边球,亲亲抱抱互相抚摸的事情也做过,但那时总是适可而止,今日不同了,他们是合法夫妻了,她想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谢初静在床边坐下来,俯身看她,他离她很近,他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轻轻喷扫在她的脸上,他迷离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要扎进她的心里去:“不急,那你为什么连澡都洗好了。” 宋疏桐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因为她的心跳已经快得不行了,浑身发烫,甚至连耳朵也是烫的,她实在受不了,捂着脸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躺着等你,比坐着等你舒服而已。” 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宋疏桐睁开眼,却发现谢初静已经将外衣脱了个干净,掀开被子要上床了。 她大惊失色往床里面退:“你不要过来,你还没有洗澡。”却被他一把抓住,揽进怀里结结实实抱着。 宋疏桐贴在谢初静身上,才发现他真是喝了不少酒,身上有浓重的酒气:“你喝醉了。” 他用嘴唇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摩挲着道:“我是喝了不少,但是没醉,我一想到我今天真的娶到你了,我很高兴。” 宋疏桐鼻子一酸,张开手抱住了他,依靠在他怀里:“我也很高兴。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嫁给你。” 谢初静已有三分醉意,他微醺的声线低沉而温柔。 “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其实那天夜里救你的大侠是我,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我一路跟着你到了城隍庙,后来我总是在你家附近溜达。” “我去宋家颁嘉奖令的时候,想见的人是你,没见到,我很失落。” “还有那一次行宫小宴,我听说你会去,才特意赶去看你。” 谢初静眼神迷离,幸福地回忆着那些往事。 “那天几次抓阄都是你,我真的开心,我想这就是命运,命里注定你我有缘。” 他轻叹了口气:“可是有段时间我又很忐忑,因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喜不喜欢我。每次我看你的时候,我满心满眼都是爱,可你的眼里却静如止水,没有光。” 他抬起她的脸,凝视她的眼睛:“今天我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此生哪怕日后有千难万险,我都依然感激上苍垂怜,因为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 宋疏桐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抱住他:“你别说了,我才是心满意足了,我何德何能啊,能让你这样对我。” 谢初静也流泪了:“我是太子,父皇又在病中,所以婚事从简,你将来会是皇后,却没有行帝后大婚之礼,真的委屈你了,将来我一定给你补一个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 宋疏桐破涕为笑,抽泣着道:“其实没关系的,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的,以后你晚上多缴纳两次公粮也能弥补我心中遗憾。” 谢初静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怀中人在说什么之后,猛地推倒了她。 他汗水涔涔,她气喘吁吁,一室春色旖旎。 * 端午节过后没几天,刘溪诗生下个大胖小子。 这边孩子呱呱落地,满月酒还没喝呢,那边延苍峻胜利的喜报也到了。 延苍峻不愧是能把女主从男主身边夺走的男人,他和邵浩广一起带着魏朝铁骑回到沙塔国,几个觊觎王位的王子正在混战,延苍峻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把他们挨个儿踹趴下了。 他在沙塔国本就威名赫赫,各部落一听是三王子回来了,顿时一呼百应。 延苍峻顺利坐上了可汗之位,拿到大汗金印后,他正式上表臣服,请封刘溪诗肚子里的孩子做王世子,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孩子已经出生了。 宋疏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刘溪诗的时候,刘溪诗抱着孩子就哭了,那是喜悦的泪水,怎么哄也哄不住。 谢初静收到延苍峻呈上的原可汗金印之后,用敏德皇帝的名义,御赐了延苍峻沙塔王印,上书房连下两道圣旨,一道是封刘溪诗为和美公主并赐婚给沙塔王,一道将她生的长子封为王世子。 刘溪诗出了月子后,返回沙塔国同延苍峻团聚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 宋疏桐满心不舍得,却也不能拦着她走。 她全心全意为她操办了行装,衣食住行处处考虑周全。 作为一个作者,能给的偏爱,宋疏桐都给了女主。 到了离别那日,浩浩荡荡的公主和亲使团护送着和美公主刘溪诗和王世子前往沙塔国。 宋疏桐出城去送她,二人泪别,就此各奔前程。 为了显示重视,谢初静特意准许刘家人再多送一程。 和亲队伍已经走出很远,宋疏桐仍然恋恋不舍地站着看。 她心里明白,没有飞机也没有高铁,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刘溪诗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 -- 第237页 北方的晨风有些微凉,谢初静搭了一件丝薄披风在她身上,疼惜道:“你若是想她,我就把这一路的官道再修的好一些,这样她来见你就方便了。” 宋疏桐的目光还看着远方:“你就是想加强中央对各地的控制力而已,别拿我说事。” 谢初静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是,我多聪明啊,不然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男人,”宋疏桐话没说完突然觉得头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俯身吐了一口清水唾沫出来。 谢初静一惊,他扶住她 ,等她吐完了,立刻一个公主抱将她横抱在怀里,担忧道:“肯定是胃受了寒,叫你少吃些瓜果,偏不听我的,赶快回宫叫太医看看。” 他转身大步朝马车走,毫不避讳众人都在看着。 宋疏桐心里一暖,这一秒钟她忽然懂得了什么叫来自相伴终生人的温暖,她没有挣扎,就那么安然地由着他抱着。 上了马车,谢初静担心车里太颠簸了,还是舍不得放下她。 宋疏桐便怡然地靠在他怀里,把脸藏在他的颈中:“我真的好喜欢你。” 谢初静眼角带笑,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那你千万记得要喜欢我一辈子,不可以中途反悔的。” 回到紫禁城,太医正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妇科太医早已得到消息等在端本宫了。 给宋疏桐号脉之后,太医正立刻眉开眼笑拱手道:“恭喜殿下,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当真!”谢初静猛地站了起来,眼睛发光,近乎狂喜道:“赏,都赏,宫里上上下下全都重赏。” 众人一起跪下谢恩。 他们退下后,宋疏桐好笑道:“怀孕的人是我,你却去赏赐别人。” 她这个月姨妈推迟了,早就有了一点预感,所以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比谢初静平静很多。 “你也要赏,我决定把自己赏给你一辈子。” 谢初静在她身边坐下,欢喜地不知道该怎么好,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宋疏桐平坦的肚子,柔声叫道:“儿子,你能听见爹说话吗?爹爹在这儿呢。” 宋疏桐嗔怪地把他的手打开:“才怀上啊,它哪里知道啥玩意叫爹,再说,人家万一是女儿呢。” “哎,”谢初静绷起脸,一本正经道:“你这是什么想法,女儿怎么了,女儿我也喜欢,女儿也是我的骨肉,我不许你有这种重男轻女的念头。” 宋疏桐:“……” 真是措手不及啊,怎么就让他抢占了道德制高点呢。 她正愣神呢,谢初静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本三字经,又掏出一本千字文:“乖宝,爹念书给你听,想听哪一本?” 宋疏桐:“……” 她头疼道:“尊敬的孩他爹,现在您的孩子顶多一根豆芽大,你这不是念给孩子听,是念给我听,我谢谢你老人家了,赶紧把书放下,让我歇歇吧。” “那我抱着你睡。” 谢初静把靴子一蹬爬上床,幸福地充当妻儿的人形靠枕,仿佛怀里抱着的是他的全部。 他满脸怜惜地抱着宋疏桐,低声呢喃道:“你知道延苍峻为什么非要父皇出面,封刘溪诗刚出生的儿子做王世子吗?” 宋疏桐摇摇头,她沉浸在宁静的幸福里,无心去想这些事。 “一来是向我朝表忠心;二来,宗主国封的王世子才足够尊贵;三来……” 他温柔地摸摸宋疏桐的肚子:“当然是因为真心所爱啊。” 因为爱一个人,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没有牵挂的人生太单薄了,谢谢有你,愿意做我的牵挂,让我这一生,有了爱和希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