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GL)》 须尽欢(GL)——易临安 须尽欢 作者: 易临安 文案: 舒殿合是个大夫,一开始她和皇室并没有什么关系,却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了宣城公主的驸马。 公主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公主,于是两人约定好相敬如宾,互不侵犯。哪知道公主中途背叛约定,花样百出,屡屡做出勾引她的行为。 驸马,你来本宫床上一下,本宫有事要和你说。 驸马,你为什么脸红了?公主的手指划过了她的脸。 驸马,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不让本宫知道的? 后来,宣城公主发现她驸马的秘密,都藏在衣服下面,于是 当女扮男装的驸马嫁入豪门,幸福的童话生活却变成幻影,多疑冷漠的岳皇,调皮捣蛋的妻子。她苦苦维持着身份秘密,更在外人的介入下彻底粉碎。一个善良正直的医女如何被逼的无路可走,古装女人寻找身世的大戏《驸马的诱惑》 混世魔王x久居深山不食人间烟火的古板大夫(但两个人的性格并不束缚于这寥寥数语里。 没有狗血误解,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死爹死妈天降正义的奇异虐点,有的只是无论是在什么境遇之下,都不会互相放开的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殿合(舒慎)、宣城 ┃ 配角:被作者吃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打马御街前,乌帽罩婵娟 立意:远离xie教,珍爱生命 vip强推奖章 她是前朝公主承欢,一朝国朝覆灭,遗落民间成了神医高徒舒殿合。她自小在山上长大,本以为余生如此,却逢本朝皇帝得病,其爱女宣城公主来寻。女扮男装的舒殿合奉师命下山,不料卷入诸多事情,陷入危机之中。命运将她与仇人之女捆绑,中探花,做驸马,她一步步越陷越深,面对与她两情相悦的宣城公主,得知身世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行文流畅,剧情精彩,每一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危机四伏。驸马身世离奇,两位女主被命运捉弄纠缠在一起。面对喜欢的人洒脱的宣城公主直视真心,而驸马聪明机勇,运筹帷幄,周旋于朝野,一步步走向传奇。 第1章 寡人有疾 庆霖十六年,天降鹅毛大雪。 这是一场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大雪,铺天盖地,将神州大地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但凡年长一点的老人都说,这预示着不祥。 正逢春节前夕,皇宫内毫无一点喜庆的气氛,恢弘的宫殿内弥漫着草药的味道,进进出出的宫女中官,脸上都带着惶恐和不安。 躺在龙床上的老人,紧闭着双眼,面容枯槁,唇色苍白,仿佛一株千年老树走到了生命尽头。 坐在他床边的太医,经过良久的诊脉,终于睁开了眼睛。身旁服侍的中官,等他诊脉的手一收回去,立马眼尖的把皇上的手塞进了被子里,生怕皇上会因此着凉,眼神期待的看着太医。 太医摸了摸颌下的长须,犹豫再三后,还是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守在外间的太子,看见人出来了,迫不及待地迎上来询问:父皇怎么样了?他见太医的脸色沉沉,虽然早已准备,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还是 太医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掀起袍子,跪在了太子的面前,俯身磕头道:臣下医术有限,无法让皇上身体康健起来,请太子降罪。 太子连忙把他扶了起来,这怪不得你。他的父皇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看过,该用药也用下去了,也未见好转。情况到底怎么样,他心知肚明。 那臣下就按原来药方继续为皇上治疗?太医试探地问。得到了太子的首肯,他立即退了下去,去开药。 太医走后,太子又唤了一个人进来,与他命令道,你速速传信给公主,要她务必把神医带回来,父皇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想了想,又接着说,如果再过半月,若仍未有进展,就要求公主立马回宫。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差的准备。 再过半个月就是年关,作为父皇备受宠爱子女,无论父皇身体如何,都应该陪伴在父皇的身边的,更何况就怕有个万一。所谓神医,也不过可能是用来安慰自己的救命稻草罢了。 也不知,皇妹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这头太子正思考着,又一中官跪在了他的面前,道:禀太子,长公主殿下进宫,求见太子 他姑姑来了,一定是来询问父皇身体情况。 他细细叮嘱完中官要照顾好皇上,便出身前迎 与大雪纷飞的京都不同,此时近海的南方,还是一派温暖如春的模样。街上来往的行人,衣着单薄,路边绿油油的一草一木,更昭示勃勃生机,寒冷的冬天仿佛从未侵入到这边。 倒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难怪神医会选择在这边隐居。 大豫宣城公主一边赶路,一边想着。 她和太子一样,是皇后唯二嫡出的子女。因为出生后不久皇后就仙逝了,因此备受皇上宠爱,这样便纵容她养成了活泼好动,放荡不羁的性格,毫无半分公主应该的娴静端庄,和她宣城的封号更是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这次皇上病倒,虽然她主动提出要出宫寻找神医的,但是与其他的皇子公主相比,除太子要监国走不开以外,她无疑是最适的人选。 豫国,国土辽阔,东至渤海,西至荒漠,北起冰河,南到琼州。她们快马加鞭,从京城走了半月,也不过刚刚入了南方,经过沿路的各种打听,才得到了神医隐居住所的确切所在。 不久前,从她皇兄那传来的消息,得知她父皇情况似乎不妙,她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只是不断的削减休息的时间,以求尽快的找到神医。 她在她父皇生病前,就常常偷溜摸着出宫,女扮男装四处游玩,行侠仗义。这段时间里的赶路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而陪同在她身边的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连公主都没有喊累,更不敢有什么话说。 一队人马打官道上穿行而过,行人都还未看清他们的衣角,他们就消失不见了,仅留下马蹄卷起的尘烟。 又过了两三日,她们终于来到神医所处的山脚下。 抬头仰望面前沟壑纵横的山岭,吕翩忍不住腹诽,这些所谓的神医,就爱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好好的山下不住,非要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当下就要纵马上山,却被她身边的侍卫拦了下来。 何故拦本宫?宣城居高临下问。 侍卫单膝跪地,握拳而禀,公主,我们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如果带着这一身尘土去见神医,似乎有些不敬。 宣城闻言一想,确实有道理。离她们上一次找客栈落脚,也是几天前的事了,身上的衣服,不说侍卫们的,就连勤换衣服的她衣服上也沾满了尘土,再道她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而来,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只消半刻的思考功夫,她就向侍卫命令道:先找个客栈落脚,明天再访问神医。 侍卫齐声应道,是!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宣城的队伍就从客栈里出来,直奔山中而去。 在偌大深山中,找所谓的神医住所不易,幸好路上遇到一樵夫为她们指明了方向。 一声马嘶声,宣城紧勒住马缰绳,还未等马蹄站稳,便飞身下马。 屹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围墙不过一人高。木质的门上,悬挂着一块棕边青底的匾额,上书有凤来仪四个苍劲大字,檐角吊着一小捆和拳头般大小的不知名草药。四周翠竹环绕,别有一番幽静。屋后便是万丈深渊,山险不可攀。还没有走近院子,就能闻到从里面煎药草的药香味。迎面吹来的微风中,隐隐能听到鹤鸣。 宣城打量了半天,然后给护卫递了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去敲门。她是公主,事情再急,该有的高傲,还是应该有的。 敲了半天,里面才慢悠悠地有了回应。吱咔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木门上。 木门仅开了一条缝,侍卫急不可耐地询问:请问这是冯神医家吗? 是,有何事吗?从门后传出的声音,清冷中带着疏远。宣城负手而立不远处,闻言耳朵动了动。 我家主人身患重疾,想请神医救治。侍卫在宣城的允许下,道明来意。 病人在何处? 这侍卫面露难色,道:我家主人卧病在床,无法亲身而来,故有请神医不辞劳苦,随我们而去。难不成还要皇上亲自来这里求医? 我师傅今年六十有七,腿脚不便,无法远行,请见谅。院内的人拒绝完,就要把门关上。 侍卫急忙把门抵住,道:等等,我们有马车随行,保证神医受不了累。 我师傅也从来不医治达官贵人。话音刚落,侍卫就感觉抵住门的手臂遭到了一股巨力,面前的门又闭合上了,像来时一模一样,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宣城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千辛万苦找过来,只吃了一个闭门羹? 站在门口的侍卫,向宣城投去求对方吩咐下一步的目光, 再敲。 我倒想亲眼见一见,这什么门子的神医。宣城嘴上恶狠狠地,却没有打算作出什么粗鲁的举动。这要是放在以前,若是有人敢这样拒绝她,她早就破门而入,将对方狠狠地揍上一顿,哪里还有半点废话。 但是现在不行,她来之前,太子老兄特意对她叮嘱过了,说这个神医虽然医术高明,但是脾气不太好,规矩多。不喜之人,见死也不救,要她一定要对对方客气一些。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看看对方要搞什么鬼。 砰砰砰砰~一直不断的敲门声,打乱了这一方清净,若有若无的鹤声也没有了。 许是,院内人被这敲门声扰的心烦,没有过多久,院门再次打开了。 这回宣城早就做好了准备,自己亲自上阵。 宣城此时着着男装,半袖短打,手执佩剑,束发罩以棕色网巾,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端是她自小生长在深宫中,一身贵气掩都掩不住,又继承了父母的好皮囊,明眸皓齿,肤如白雪,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人家。 舒殿合一眼就认出对方是个女子,不着痕迹地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客气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凡才是本人的侍卫打扰神医了宣城压着自己对对方打了一个揖,抬起头,一愣。 门这次开了半扇,这让宣城能完完全全看清楚院内人的模样。 只恨她平时一看书本就脑袋疼,现下在脑子搜寻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一个词来形容面前的男子,那就是俊美。单单一个俊美,还是不够的,后面应该再跟着一串词。 面白如玉,眉清目秀,昂藏七尺有余,比她还要高一个头,有些瘦弱,气质出尘绝艳,如麝如兰,周身竟然萦绕着一圈烟雾,飘飘然似仙人下凡。 在她原有的世界中,在她见过的男子中,要算的上俊美的,除了太子老兄,就数她父皇后宫的那群面首能看,而面前的人比起她父皇的那些漂亮的面首,好看的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面前的人,要比那些面首少了一股子烟尘味。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竟然用面首来比喻人,呸呸呸。 宣城自顾自地陷入遐想,若不是有身边人的提醒,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她接着上面,继续说,但还请求见神医见在下一面。 抱歉,我师傅不治。话刚说到一半,砰的一下,院门又被关上了。 又是闭门羹,宣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处在暴怒的边缘,深吸一口气。 侍卫看她面露不悦,试探的提议道:公主,要不然,我们闯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好久不见。 很早就想写这篇文了,但是一直因为工作生活太忙碌,到今年才有多余的时间,继续写小说。 希望你们会喜欢这篇文,也希望你们不要吝啬花花和评论,你们的每一份鼓励,都会支持作者我往更好层次写下去。 另外,还是因为接下来的工作原因,怕无法按时更新,所以这本书,我很早就开始动笔写了,现在已经有了八十多章的存稿,结局的大纲也有了,绝对不会坑。 第2章 下马威 不行。 宣城再不懂事,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如果强行逼迫对方跟随自己进宫的话,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到时候,对方只消一把药,就能把她父皇药死。 她强压着脾气,她必须客客气气地把神医请回去。 那公主是想 就在这院外扎营。宣城下命令道。她就不信了,这神医就能够一辈子不出门,只要他一出门,她有机会见他一面,就一定能够说服他随自己回宫里。 可是,太子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侍卫为难的说。 不多也得等。 是夜。 月黑风高,风吹过竹林,竹叶摩肩接踵发出沙沙声,就像无数只春蚕在暗夜中进食,偶然一声咕咕声,稍纵即逝。 庄院外的空地上,燃起的篝火,映照在侍卫扎好的帐篷上。毕竟还是在冬天,在白天有阳光照耀着,不觉得寒冷,一旦到了夜里,空气的温度骤降,又是荒郊野岭,宣城坐在篝火旁,还是觉得有寒气入体,不由地抱紧手臂。 行走在外,有所不便,请公主将就一下。侍卫见状,给宣城递过来一件斗篷, 没事。宣城接受他的好意。 如果无事的话,公主可以早点休息,这里有卑职守着。 宣城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 这样一来,侍卫便不好再说什么,又往篝火里添了几把柴,将篝火烧的更旺一些。 这一头,篝火燃燃,偶尔传来两三声侍卫的对话,而另一头的院子,寂静悄悄,恍若无人。 宣城一想到离京前,她父皇躺在床上苍老的模样,还有御医那无奈的摇头,心底就像火燎了一样忐忑不安。 她和太子老兄幼时丧母,父皇虽然贵为天子,日理万机,但是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给予他们陪伴,给他们找最好的老师和嬷嬷,生怕他们因为自己的忙碌,而被疏忽。她无法想象要是失去了父皇,她该要怎么办,还有谁的膝头,能让她撒娇,纵容她的无理取闹。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 宣城眼眶似有湿意,连忙眨了眨眼睛,将思绪又跳到了另一头去。 半个多月,她们已经花了很多的时间了。可叹,明明现下离着神医只有一墙之隔,她们却被拒之在外,无能为力。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的父皇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消一段时间,她一定能把神医带回去。 宣城眉头紧锁,双眼呆滞地望着篝火,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公主不要太过担心,皇上有天神庇护,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望向那个出声的人,篝火把他的脸照的红彤彤的,那人意识到公主在观察他,喉头没由来的一干,语调都携上一些些紧张,又道:只要我们能把神医带回去,一定能让皇上恢复康健的。 宣城瞅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侍卫,问:你叫什么名字? 禀公主,卑职名叫柴隆威。侍卫答。 这次她出来没有带侍女,都是这个侍卫鞍前马后,里里外外的照顾她。是一个心细的,可用。 回去之后,你便是本公主的人了。 多谢公主!柴隆威受宠若惊,当即跪地谢恩。 第二天,日头从东边,转到西边。一行人又空空在院门前等了一天,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既没有人出来,也不见有人进去。 第三天,从宫中快马加鞭送来了太子的书信,宣城看完之后,下唇几乎都被她咬出了血来。 皇上性命堪忧,恐难坚持几日,要她立马回宫。 她忍不了了,将书信掷下,径直来院门前,拳狠狠地锤着门,一下又一下,落在门板上的手指,渐渐变红,眨眼间就溢出血来。今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见到所谓的神医。 公主!柴隆威一干侍卫齐齐跪了下来,请求:皇上的龙体为要,我们还是闯进去吧!这几日,侍卫们也等的焦虑。不管院子里有多少人,这次跟随宣城前来的都是皇宫中的高手,胜算不言而喻。 武人的思维又粗又直,只要公主一声令下,他们当即踏破面前的破院子,就算捆,也要把所谓的神医捆回京都。 主人不允,客便欲破门而入,岂非强盗所为? 又是这个声音,宣城现在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咬牙切齿。 尊师傅到底想要什么?是名?还是利?只要能救在下父亲一命,在下定当双手奉上。宣城声嘶力竭地质问。 殊不知,自己此言听在院内人的耳朵里,却是在侮辱她的师傅。 院内沉默了片刻,道:我师傅不是你们所想象的贪得无厌的人。说不医治,就不医治。奉劝各位还是速速离开,否则就别怪在下无礼了。换句话说,就是劝她们不要再做无用之功,否则拉下脸来谁都不好看。 宣城岂是能被轻易劝退的,但又对院内人的冷漠无能为力,拳头在门板上重重地敲了两下,还嫌不够的加踹了一脚,以发泄自己心里的愤恨。 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银针,簌的一声,扎爆悬挂在门口的草药包,里面的粉末在院外人的头顶四散开。 公主小心!柴隆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自己的披风,将宣城罩了起来。 侍卫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除了宣城以外,在场的其他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一些粉末。其中,尤其是方才站在檐下,又解去自己披风的柴隆威身上沾的最多。 粉末起初落在身上没有什么感觉,而后不久侍卫们就感觉刚才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渐渐发痒,越来越痒,越来越痒,如蚀骨焚心,用力抓挠也止不了痒,个个又想笑又想哭,滚倒在地,到处乱蹭,恨不得剐去这一身皮肤。 宣城扯下罩在自己头上的披风,看到这幅情景,怒不可遏,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方才的粉末不过只是一点痒痒粉,湿毛巾擦去,便可以解,如果还是纠缠不休的话,下次,就不只是痒痒粉了。说完,这声音就消声灭迹了。 任宣城在外面威逼利诱,里面都不再回话。 宣城一顿胡乱的发泄完之后,冷静了下来。侍卫们按照院内人的话,取水来,互相擦拭止了痒。柴隆威浑身湿哒哒的来到宣城的面前,问:公主接下来,要怎么办?方才的是让他心有余悸,强攻怕也是不成。武人不怕刀割流血,就怕对手来阴的。 正门进不去,难道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一个想法,在宣城的心头渐渐浮现。 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宣城缓缓说,等到夜深人静,本宫要亲自去会会这个神医。和一直阻碍她进门的徒弟。 柴隆威惊讶地问:公主难道想夜探眼前的院子? 宣城颌首,不置可否。 尊于礼法,这本不该是她一个公主所为,但此刻,宣城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可以等,她父皇可等不了。什么礼仪尊法,都没有她父皇的性命重要。 柴隆威跪地求道:院内情况不明,公主千金之躯,万不可冒险,不如让卑职代公主去。刚才那人的手段,他看见了,也体验了,院子里怕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公主万一要出什么事,他们一干侍卫怕是罪责难逃。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公主一个弱女子去冒险。 不,本宫要亲自去。宣城严词拒绝,本宫为了父皇性命安危,不得不行此卑鄙之事,这是无可奈何的,是每个子女,置于本宫的位置都会做出的选择,一旦本宫见到神医,要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向神医亲自道歉。 宣城一番深明大义的言论,令柴隆威心里连连惊讶,都听宫里人说宣城公主调皮捣蛋,如今亲眼见到,却是传言不可尽信。这样的主人,适合他用性命去跟随。他在心里悄悄立下一定要保护公主一生平安的誓言。 等到万籁俱寂,宣城整装待发。 柴隆威仍然不放心她的安全,想再劝阻公主,挨不住公主是主,自己是仆,无法拦住她行事,想要跟着公主一起去,却被公主以人多容易暴露为由给拒绝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一身夜行衣,飞身进入神医的院落中。 完美的腾空,完美的越墙却没有一个完美的落脚。因为不熟悉院子内的布局,加上黑天摸地,宣城稍不注意,落地便一脚踩进了院内的水池内,狼狈不堪。谁知,水池里还宿这两只白毛没头的怪物,被她的动作惊醒,挥舞着翅膀乱蹿,发出鸣叫声。溅起的水花,全往宣城扑面打来。 糟糕!宣城暗道不好。 果然,就在宣城刚刚脱离水池,暗夜里,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有贼闯进院来了! 这一声,犹如破开黑夜的利刃,整个院子,瞬间都亮起了灯。 第3章 女孩打晕了才可爱 到底是第一次做贼,宣城心虚的很,被腾来一下吓,立马慌不择路地落荒而逃。 第一次试探,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柴隆威在院外等了一晚上,都不见公主回来,以为她出事了,差点率领着侍卫们闯进院子里。 没想到,却见宣城若无其事的从自己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身上衣服也换了一套。只有她眼圈的乌黑,暗示着它的主人昨夜做了什么, 众人赶到她的面前,当首的柴隆威用目光将公主,上上下下都快速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一颗一直吊着的心才放下来:公主你没事吧?按道理来说,他这样做对公主是不敬的,但是公主要是出什么事,他恐难回去复命。 宣城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问,什么?昨夜有发生过什么吗?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失败的。 柴隆威一阵沉默:那公主昨夜睡眠可还好? 甚好。 甚好便好。 又是没有反应的一天。 这样的情况,宣城早就料到了。 在她做下决定之后,心里的焦虑稍稍减轻一些。只盼着快快天黑,晚上再夜探一次。最后一点遵守礼法的念头,在公主的脑海里消失了。 这次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院子的外周绕了两三圈,将院子里房屋的坐落,大概搞了一个清楚。 像昨夜一样,宣城等三更一过,估摸着院子里的人都应该睡着,就迫不及待地跃上院子的墙头。当然这次她特意避开了水池,从墙头跳下去之前,还借着月光看清楚落脚点的情况,免得再犯昨夜一样的错误。 稳当的落在实地上,她没有片刻耽搁,贴着墙根就往后院悄声摸去。如果不出她所料,神医应该就住在后院里。 神医后院,总共五个房间,左右两间厢房,当中一个正房两边各连着耳房。其中只有正东边,位于宣城身边的厢房里,还亮着光。 按身份,神医应该住在正房里,但是居然还有人这个时辰没有睡觉?宣城按不下好奇心,蹑手蹑脚地溜到那个亮灯的东厢房窗下。 手指沾湿,在窗纸上小心翼翼地戳破一个小洞,然后将眼睛贴了上去。 只见屋里头的屏风后面,摆着一个浴桶,里面盛满了热水,冒着腾腾地热气,旁边的椅子上还摆着几件衣服。 宣城眼睛一转,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没人?她眨了眨眼睛,还没等她搞清楚情况。 谁?一声呵斥,紧接着一个茶杯破空而来。 宣城头猛地一侧,茶杯破开窗纸,掠过她的耳边,撞碎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如果不是宣城动作敏捷,此时她早就头破血流了。 哇,这也太狠了,她都还没有准备好。宣城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碎片。 不过是前后几秒的事情,原本在房间内没看见的人,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宣城见势不妙,就想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前天那个开门的男子已经拦在了她的面前。 舒殿合挡住宣城的去路,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再次厉声道:来者何人?匆匆忙忙间,她只着着纯白色的里衣,外面横披一件内衫,连结都没有来得及打上,头发虽然束了冠,但是显然还未拧干,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如此不整,却依然不影响她不食烟火的气质。 黑衣人不答,上来对着舒殿合的迎面一击,却被舒殿合躲开。舒殿合借势,一掌向对方的腰间横劈去。宣城双脚蹬地而起,一个半空翻身,反跳到了舒殿合的身后去。两人来来回回,缠斗在了一起。 过手不到十招,宣城就明显的落下阵来。宣城余力不逮,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纵身,就远离了舒殿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各作出攻防的姿势。 在下不为难人,只求见你师傅一面,见完就走。明明是自己敌不过舒殿合,到宣城的嘴里却是自己放过舒殿合。 舒殿合冷哼了一声,做客不从正门入,莫不是没脸见人? 你!宣城被她的话一哽,七窍生烟,要是从正门顺顺利利进来,她何须大费周折,反驳道:你师傅有神医之名,却见死不救,难不成是浪得虚名? 噢~这一说,舒殿合就明白对方身份了,还是门口那帮人。听声音,就应该是那帮人里,唯一的女性。她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固执。死赖着不走也就算了,还敢闯进来。 料想对方,也打不过自己,她浑身的架势一放松,双手往背后一抄,在宣城面前踱步,悠悠哉的像在庭院中散步,在下不是说过,在下的师傅一不出远门,二不救达官贵人吗? 宣城见她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目光不时就要往身后的正房里瞟去,似乎是在害怕吵醒屋子里的人。 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她刻意拔高了声音,你说了不算,在下偏要见到你尊师,否则在下就 宣城话都还没有说完,方闻到了一股淡淡地草药味,下一刻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侧视着身后的人,分明刚才还在面前的人,怎么倏地一下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如果对方是怀着杀意的,她怕此刻小命都不保了。 就在她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时候,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犹如附在她的耳边,说:本人说的,就是我师傅说的,你有何理由不信? 一个男子,竟然如此靠近她,她父皇和太子老兄都不曾有过,三纲五常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轮流在宣城脑子里像烟花般炸开,导致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本本本 这时候,正屋突然亮起了光。 沙哑又虚弱的老人声,从屋里传出来,殿合,外面怎么了?说完之后,就连咳了几声。 无事,师傅,您好好休息。舒殿合撒谎不怕脸红的说。 宣城趁她分心,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她的脚上,还用力的碾了碾。 舒殿合嘶声,一低头就看见宣城得意洋洋地瞪着她。 她发现自己小看这个小女子了,这样的女孩子,打晕了才可爱。如此想着,她手下一横掌,就把宣城打晕了过去。 当第一道阳光莅临大地,万物复苏。草地上的露水,升腾而起,以另一种形态,回到空气中。一声鸡鸣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远处深山中,飘起了缈缈炊烟。 宣城半梦半醒间,恍惚又听到了鹤鸣声,睁开混沌的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棕黄的帐篷顶,脑袋空转了半圈,她又合上了眼皮。自她的父皇病倒后,她好久没有睡的这么沉过。 正当她又要重回梦乡的时候,突然她的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自己这是在哪里? 犹如被人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她唰一下就清醒了,起身,双手在自己身上快速摸索,衣服还是昨晚那身衣服,没有乱,没有多一样东西,也没有少一样东西,身上甚至还盖着被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的记忆,从她进入那个院子之后,只持续到自己踩了那个什么殿合一脚,然后脖子一疼,就中断。 对,那个男子叫什么殿合,她听他师傅这么叫他的。 她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会子还疼着。看来是那个什么殿合的,把自己敲晕了送回来的。 还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对待她,这个仇算是正式结下了。 柴隆威看到公主像昨天一样,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招手让人把早餐送上去。 野地不比皇宫里,没有高头大椅,也没有侍女伺候,怎么方便怎么来,宣城也不矫情,一张地席,一张小桌,就盘腿坐下,吃起了早餐。 宣城一边吃,一边问:本宫昨晚是怎么回来的?舒殿合把自己这么大一个人送回来,多少会发出点动静,难道会没有人注意她这边发生了什么吗?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 柴隆威闻言,心中升起了疑惑,难道不是公主自己回来的吗?但他不敢明问,极有眼力见跪下,道:请公主降罪,卑职不知道公主何时回来的。不知便是不知,不找其他的借口。 昨晚谁值得夜? 柴隆威把昨晚值夜的人唤了过来,询问的结果,依然是一夜无事,也不知公主是几时回来的。 宣城轻咬着汤勺的边缘,那个什么殿合的轻功之高强,超乎她的想象,不仅能在瞬间从她的身前,跑到她的身后去,竟然还能在没有惊动这么多皇宫高手的情况下,把昏迷的她送回来,如入无人之境。 柴隆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公主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胆子大了一些,犹豫再三,还是将好奇说出了口:昨夜公主进入院子,有什么进展吗? 说到这个,宣城眉头又纠结如丘壑。昨夜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见到神医了,要不是那个什么殿合拦着同时另一个问题,也横在了面前。想见到神医,就必须过那个殿合那一关。那个殿合武功那么高强,又会使药,她们当中怕是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又该如何? 柴隆威欲言又止,想劝公主如果不行,就算了,现在赶回京都应该还来的及 剑拿来。宣城突然命令道。 柴隆威遵从的把自己的佩剑,从腰带上解下来,呈给宣城。 宣城拔剑出鞘,嗜血的剑锋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她二话不说,就把剑锋横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公主你要做什么?!柴隆威失声喊叫出来。 第4章 登徒子! 柴隆威想夺剑,却被宣城呵斥住:别动!侍卫听到动静,都围了上来,惊恐地盯着宣城手上的剑。 太大了。宣城自言自语地嘟囔,将剑信手扔回了柴隆威的怀里。 柴隆威的心还没有放下,瞬间又提了起来,只见公主把剑扔回给他之后,又抽出了藏在她自己靴子的小刀。 宣城拿着锋利的小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比比划划,如凝脂般的皮肤下涌动的脉络,在冷酷的刀锋下,显得尤为清楚和脆弱。 她想赌一把,就赌这院内的神医,没有那么铁血心肠见死不救,拿自己的性命赌。 不是说他是神医吗?如果自己轻轻往自己手腕上划一道,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她眼里,这是用极小的代价,换取能见到神医的最好方法。她向来怕痛的很,现在却具备了从未有过的勇气。 她的举动,时刻牵动着她面前这些侍卫的心,柴隆威连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 他率先意识到了,宣城想要做什么,跪地求道:公主万万不可!他身后的侍卫,随声附和。 无视身边的侍卫,千思万绪在宣城的头脑中快速掠过,她甚至想到了最差的结果,也无非是神医果真见死不救,她殒命当场,但若是能让她用一命换她父皇一命,一切代价宣城心甘情愿。 左右心一横,宣城执刃就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面前侍卫中,即便是最冷静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惊讶。 瞬息之间,紧闭的院门突然打开了,舒殿合一身飘逸白衣,从中走了出来,也不管面前的情景有多紧张,径直作了个揖,道:在下师傅,有请公主入内。 忽然喜从天降,唰的一下,宣城从地席上弹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问:当真? 舒殿合没有说话,目光在众人之中单单看着她,其意思不言而喻。 宣城欣喜若狂,满脑子都是她父皇有救了,连手上的刀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柴隆威想把公主手上刀夺下来,以免她再伤害自己,却被宣城瞪了一眼,止了动作。在公主把刀子放过自己靴子里的刀鞘,他才敢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他就体验到了自古文臣武将都面临过的伴君如伴虎问题。 在宣城安置好自己的宝刀之后,一行人就打算进院子。 来到门口,却被舒殿合伸手拦住。 宣城微眯着眼睛,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转头瞪向面无表情的舒殿合,这是搞什么? 在下的师傅,身体不适,不宜太多人会面。她怕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加了一句,只许公主一个人进去。 还没有待宣城答应,柴隆威拔剑出鞘,挡在宣城面前,虎视眈眈面前人:公主不可。他还道这所谓的神医怎么突然大发善心,原来是包藏祸心。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一个人进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他不答应! 舒殿合面色冷地像块寒冰:若不愿,可立马自行离去。 柴隆威能想到的,宣城自然也能想到,但是她没有选择:让开。一个人就一个人,她又不是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公主! 让开! 是柴隆威不情不愿的把剑收回了鞘,挪到一边,目送着宣城进入院子里,然后院子门在他面前合上。 如果公主此去有个三长两短,他定会带人踏破面前的破院子,他发誓! 宣城进了院子,倒像是换了一方天地。 院外虽然天地辽阔,但除了竹子,就是竹子。而这院内,面积有限,却别有洞天。影壁,假山,水池错落有致。天井的地面用一颗颗光滑的鹅卵石铺就,正当中,还摆着石制的圆桌,想必院主人经常会在这里静坐。 水池之上,荷叶田田,此时不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宣城想,若是等到夏天,荷花开放了,这水池上的景色,定不输皇宫中的御花园。池中游着几尾锦鲤,甚是肥美,犹如点睛之笔,给这静谧的院子注入了鲜活之气。 如果她不是公主,不是王孙贵族,看到这样的景致,也会不免生出向往归园田居之心。 一声鹤鸣,引的宣城好奇的抬起头来去看。只见蓝天之上,两道白色孤影,忽上忽下,盘旋俯冲,似在追逐,又似在嬉戏。 她方才注意到了,水池边有树枝扎成的鸟巢,看来这两只鹤也是神医养的。 宣城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晚她错踏进这水池,所看到的白毛无头的怪物,怕不就是这两只鹤吧?也是这两只鹤害的她被人发现了踪迹。 这一路上,宣城都没有看到一个仆人。难道整个院子,只有师徒两人居住? 宣城看了看前面带路人的背影,喉咙动了动,又息了好奇的念头。算了,还是不问了。偌大的院子里就两个人,难怪成天到晚都没有什么动静。 跨过两道门槛,来到了后院。一进入后院,宣城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和咳嗽声。 就在她昨天和舒殿合打架的庭院里,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古籍正在翻阅,旁边的桌子上的香炉,一道烟柱正缈缈上升,看样子是在等她。 舒殿合快步走到他的边上,轻声说:师傅,人来了。 老人闻言,抬起头来。宣城这才能看到,老人的脸色和她离京前在她父皇脸上看到的大同小异,长须枯槁,嘴唇干裂,脸上皱纹层层叠叠,只有一对眼睛,仍具光彩。 宣城先行礼:在下见过神医。 老人还没有开口,就连咳了几声,舒殿合连忙走到他的身后为他顺气。 老朽冯焕林,近来身体不适,让公主久等了。他缓过来了,再者,请公主宽恕老夫无法起身向公主行礼的不敬之罪。 公主打心底以为,这个神医会是一个自大傲慢的人,所以才让她们在门口等了那么天,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客气,这倒是打了个她措手不及。无无事。 宣城后知后觉,神医竟然知道她是公主?她犹豫地的问:你怎么知道在下是公主的?她自认为自己的伪装很成功。 冯焕林看向身边舒殿合,道:是合儿告诉我的。 宣城的视线和舒殿合的交缠在一起,舒殿合长的好,一双桃花眼,眼底似乎蕴藏有漫天星辰,此时却半分情绪也看不到,也找不到宣城想要的答案。宣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一红,在心里将舒殿合踩了千万遍。 长的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登徒子! 而且明知道她是公主,还敢那样对待她,就不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让她父皇砍了他? 脑海里刚冒出父皇两个字,宣城就想到了她来此的目的,正事要紧,恢复了正色。 本宫此来的目的就是,当今皇上,也就是本宫父皇,自半个月前不小心染上了疥疮,后发热畏寒,病情发展迅速,至今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久闻神医大名,想请神医随本宫去京都,为父皇诊治。舒殿合为她请了椅子和茶,好让她坐下来细细说。 冯焕林又咳了两声,舒殿合想给他顺背,却被拒绝了。他缓缓地说:行医在世,为世人祛病消灾,本是医者的本分。若是老朽能行,自当义不容辞。只是 这是想拒绝的意思?宣城迫不及待地追问:只是? 只要神医想要,只要本宫有,神医治愈父皇的那日,自当双手奉上。 冯焕林摇摇头,表示世上的俗物已经对自己没有什么意义:老朽双腿已无法行走多年,且老朽身体虚弱,不堪忍受舟车劳顿 他要是不说,宣城差点就忽略了这点。她的目光落在了冯焕林坐下的轮椅上。原来舒殿合说他师傅不能远行,是真的不能走。 如果单单只有这点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有侍卫,还有马车,就算是抬,也要把这个能医治自己父皇的人抬去京都。可是,神医这般脸色,还有从她进来为止就连绵不断的咳嗽,的确不适合奔波,甚至可能刚到山下,就 宣城面露纠结的神色,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公主。冯焕林已经为她想好了解决之策,出声唤回了宣城的神思。 嗯?宣城一脸茫然。 老朽不才,膝下无儿无女,只有这一个小徒。跟随老朽十余年,由老朽细心教授,传习医术,小徒天生聪慧,且勤奋好学,年方二九,便尽得老朽真传。如若公主不嫌弃,可带小徒下山,为皇上尽力。冯焕林指着舒殿合说。 舒殿合张口欲言,却被他用手势止住。 他?宣城一脸狐疑的看向舒殿合,不与冯焕林相比,就算与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相比起来,舒殿合都有些显得太年轻,他可以吗? 冯焕林捻着自己颌下的长须,肯定的点点头。 不是本宫怀疑神医教授的徒弟,能力有差,只是父皇的病情复杂,恐神医的徒弟,资历浅薄,难以对付,还是要神医亲自出马才好。这话说的好听,事实上,宣城就是不相信这个人有多厉害。 冯焕林早知如此,微微一笑,唤道:合儿。 舒殿合应了一声,转向宣城道:公主得罪了。 ????宣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1 20:11:49~20200402 18: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在下舒殿合 你要对本宫做什么? 宣城只见舒殿合一手握拳,竖了起来,满脑袋都是困惑。 一 舒殿合默声伸出了一支手指。宣城正襟危坐,以为她要对自己做什么,浑身的细胞都处于警戒状态。结果院子里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二 依旧安静。没有想象中的偷袭,舒殿合也依然站在原来的位置,宣城稍微放松了一些,倒想看看她要搞什么把戏。 三 舒殿合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哼!宣城以为他是在吓唬自己,愤愤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想说话,就听舒殿合说:倒。话音刚落,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舒殿合双手接住,晕倒下去的宣城,向冯焕林投去询问的眼神,师傅? 冯焕林满意地点点头,脸上仍然挂着笑,颇有一种后继有人的得意感。他身边的香炉,依旧徐徐升起青烟。 宣城醒来的时候,看到面前的两人,还是保持着她晕倒前所处的位置,而她自己则瘫在椅子上,想要起身,却感觉脑袋有些沉重。 冯焕林见她醒来了,道:公主,你这回总算相信老朽的小徒有能力救治皇上了吧? 宣城捂着自己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本宫只看到了他的用毒之厉害,并没有看到他医术多厉害。这事还是不行。同时在心里暗骂道,阴险狡诈的小人! 自古用毒,用药本就是相通的。若是公主不愿的话,老朽也别无他法,合儿送公主。冯焕林义正言辞的说。 舒殿合当即请道:公主请慢走。 宣城自然不过乖乖听话,脑中迅速的寻找最适合的解决办法。 如果她强行把神医带回去,神医要是在路上死了,她父皇是个死,舒殿合还会找她报仇。如果就此放弃,不把神医带回去,她父皇也是个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把舒殿合带回去,把死马当活马医了。 宣城一跺脚,做下了决定。 大豫最高傲的公主,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宣城,此时却不得不屈就于人。 好,本宫答应。 另外 神医还有什么要求吗?宣城心里正打算着,等舒殿合治好她的父皇之后,她如何给舒殿合上大豫十八道酷刑,让他瞧瞧自己的厉害。此时听到冯焕林的声音,便有些做贼心虚,她眨了眨大眼睛问。 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望公主答应。经过长时间的谈话,冯焕林的精神显露出了疲惫。 神医不妨直说。 小徒自小便跟随在老朽的身边,老朽对她如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这次小徒随公主去往京都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老朽都希望公主能保她平安。一个师傅对徒弟的爱护之情,全部凝结在了这一句话里。 舒殿合听进耳朵,铭感五内。 这是自然。公主脸上一片笑意,腹诽对方这把自己和她的父皇皇兄,当成了什么人了,心里万般不乐意,还是应承下来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宣城等了一会,见冯焕林没有再提条件的意思,试探地问。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 冯焕林点点头,也不过问舒殿合的意见,就替她答应下来,请公主给小徒一点收拾行李的时间,明日一早,便跟公主去京都。 大善。宣城拍手称快,悬在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她起身要走,忽而又坐了下来。 公主还有什么事吗?冯焕林表示疑惑。 宣城耻于开口,但又好奇,闷了半响,才开口问,本宫方才是怎么中的毒?死也要她死的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什么舒殿合让她倒,就倒了?宣城在脑海中回忆着自进入院子以来,她既没有碰过什么东西,舒殿合给她端的茶,她也没有喝一口。怎么就平白无故晕了过去? 冯焕林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生怕再次中毒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就连不苟言笑的舒殿合,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这个公主有点意思。 笑声把宣城闹了一个大脸红,又想到自己明明才是受害者,有什么好害羞的,硬撑着挺直了腰板。 冯焕林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答案,而是意有所指的说,那香是合儿调的。 不过是香粉里混合了迷药而已,人人拿到了都会使用。只是既要不伤人的身体,又要让药物适时的发挥作用,下毒者必须要对迷药的分量,和发作的时间,有精确的掌握。 用药的难度,就在此。就算是剧毒的□□,用好了也能救人一命。 宣城一点就通,原来迷药是下在香炉里面的,难怪她无觉无察。她心里又升起了一个疑惑,那为什么你们?没有事? 冯焕林为她解惑,是药三分毒,医者常年接触药物,甚至还要亲自品尝药物,早就习惯了。微量的毒物,是伤不了身的。 原来如此。宣城恍然大悟。 冯焕林精力用尽,眼皮重的就像马上要睡着过去了,宣城见状起身告辞。 冯焕林强撑起来,让舒殿合送她出门。宣城嘴上说不用,却拗不过他。 离开了冯焕林视线,宣城注意力不得不落在了舒殿合的身上,眼睛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并排走着的人。 自己见了他几次,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这么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佯装的,还是天生如此。 无趣。她小小声的嘀咕。又想到他竟然对自己下毒了两次,简直令人发指。宣城是一个你不来惹我,我不惹你,你若来惹我,我一定加倍还给你的人。此仇,她定会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在临出门之前,她叫住了刚伸手,要打开门送客的人。 你 宣城猛的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舒殿合。舒殿合面无表情地答:月神望舒的舒,殿宇的殿,合欢的合。 舒殿合,好,宣城记住这个名字了。 你方才好大的胆子,敢三番两次的毒害本公主。毒害皇室之名,你可认罪?她故作凶狠地说。 请问,公主现在还活着吗?舒殿合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又松开。 当然活着!宣城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既然公主还活着,且身体健康,那么小人毒害皇室之名,何来?舒殿合说,顺手打开了院门,朝宣城做了一个向外请的姿势。 岂有此理!宣城被他的大言不惭气的七窍生烟,打也打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看来大豫十八道酷刑是势在必行。 宣城的侍卫在门口等候已久。 等面前的院门关上之后,柴隆威激动难耐地问,公主,怎么样了?神医同意了吗?他此刻的心情,同时也是其他侍卫的心情。 宣城如实的说,神医去不了京都。话锋一转,但是他的亲传弟子,会和我们一起进宫救父皇。 柴隆威和侍卫们的心情忽下忽上,脸上的表情格外好看,不过总算有个交代了。 宣城耍了他们一遭,胸口长久的郁闷一扫而光,忍不住翘起来尾巴,这天底下果然没有她搞不定的事。 第二天,天还朦胧黑着,舒殿合就起床了。 她将院子里的杂事都做了一遍,还为师傅烧好药,然后一个人站在正屋的院子里等候着。 她昨夜就想来找师傅,可那时冯焕林已经入睡了,她不忍去打扰。她不愿去京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师傅。师傅对她来说,既是师傅,又像父亲。如果她走了,谁会像她那么仔细,来照顾师傅? 在微寒的黑暗中,她不宽的肩头,单薄的背影,显得尤为孤独。 天际露出了一道微光,劈开黑暗。舒殿合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一听到屋里的咳嗽声,她便知师傅已经醒了,连忙把放凉的药送进去。 她的师傅总是这个时候醒。病了之后,虽然睡眠多了,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 点上蜡烛,伺候着冯焕林喝完药,舒殿合将干净的手帕奉上去,给冯焕林擦嘴。 冯焕林见舒殿合在昏暗地烛光中欲言又止,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不想去京都? 自己的徒弟心里在想什么,他心知肚明。冯焕林知道她不愿离自己而去,但是徒弟早晚要独立的,早或晚。眼前有这么好的机会,何不珍惜呢? 是。舒殿合在自己师傅面前从不掩饰。 你师傅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好让你担心的? 师傅含辛茹苦将殿合养育这么大,殿合却在师傅生病,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离开,是不孝。舒殿合道。 冯焕林一脸慈爱的看着舒殿合:是师傅命你去京都的,何来不孝一说?一眨眼,当初那个头上绑着总角,第一次见他还惧怕他的小女孩已长大成人,而自己却老了。岁月真的不饶人。 冯焕林对自己的身体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活不了多久了,因此更加不能耽误舒殿合 作者有话要说: 每篇文都得死一个老师祭旗感谢在20200402 18:50:30~20200403 19:5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万般皆是命 冯焕林不等舒殿合反驳,就接着说,再者,想要成为一个名医,就必须游历四方,接触更多的病患,才能见识更多的疑难杂症,将医书中记载的药方,一一加以验证。你还年轻,一直待在这山上,实是虚度光阴,浪费自己所学的医术。 师傅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是舒殿合想说,她可以等师傅百年之后,再下山,恐出言不祥,又打消了辩驳的念头。 三者,为师已经替你答应公主了,你难道要为师食言而肥吗?其他的理由还好,仅这最后一条,恰恰打中来舒殿合的七寸。舒殿合不容许任何一个人玷污她师傅的名节,包括她自己也不行。 冯焕林几句话,就逼的舒殿合非去京都不可。 随着太阳升起,室内渐渐有了光亮,衬得烛光黯淡。室内的各种物品,一半沐浴着晨光,一半仍然沉浸在黑暗之中。 冯焕林为了让她放心去,接着说:你不要担心师傅,不是还有哑仆在吗?有他在,师傅不会有事的。 这个院子,不只他们师徒二人居住,还有一个哑巴男仆,山下的婆婆偶尔也会上来帮忙做事。这次哑仆不在,是因为下山去购买东西了,不日便回来,正好错过了这次事。他师傅的日常生活,就是由这个仆人负责的。 舒殿合终是迫不得已,点下了头。好,她去京都。 从床边后退了几步,她掀起袍子跪下,郑重地给冯焕林磕了一个头,道:师傅,徒儿此去京都,治好皇上之后,一定立马回来。 好,好,好。冯焕林欣慰地连道了三个好,又将她从地上唤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道:这一路去,山高路远,困难重重,为师还要交代你几件事。 舒殿合洗耳恭听。 冯焕林咳了两声,第一件,你到了京都之后,对皇上的疾病,尽力而为就是。最后无论能不能救活皇上,都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公主虽然当面答应为师不为难你,但皇家人不尽可信,你一定要见机行事。 舒殿合点点头。 第二件,人心难料,你自小为了避免祸端,便一直女扮男装到现在,身份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特别是皇室之人。 冯焕林在说这般话的时候,脑子里冒出公主的形象。通过昨天那段简短的对话,他就把公主的性情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其他人都不担心,他就怕以公主的七窍玲珑心,舒殿合的身份早晚有一天会被戳破。那时候,就糟糕了。 徒儿明白。舒殿合被冯焕林收养的时候,年龄还小,至成人,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能引来什么祸端,但是师傅说什么,她照做就是,师傅总不会害她。 冯焕林本还想交代舒殿合,让她远离公主的时候,喉头突然一呛,剧烈咳嗽了起来。 舒殿合连忙扶住他,师傅您别说了,徒儿都懂,快躺下去。 太阳跃出地平线,柔和的光线顿时撒满人间。 宣城第一次这么早起来,用侍卫准备好的水洗漱完之后。她立马出帐篷询问身边侍卫,里面的人出来了吗? 正在指挥侍卫栓马车,走不开身的柴隆威,听到公主的问话,远远的就冲她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慢。宣城不满地嘟囔道。她雀跃的心,早就飞回京都陪伴在她的父皇身边了。 空掌拍背,帮助冯焕林把卡住的痰排出来,舒殿合想去找条毛巾来,为冯焕林擦汗,却被冯焕林枯槁的手,抓住了袖子,为师还有件事他差点就忘记了。 缓过来的冯焕林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舒殿合:在京都若是遇到什么你一人无法解决的事,就拿着这封信,去找这个人。 这位是?舒殿合接过信一看,信封的红纸上写着,冯焕森三个字。 为师的三弟。他在朝为官多年,个性忠厚,多年未联系,也不知他现在在朝廷上怎么样了。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去找他,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帮忙的。顺便帮为师,看看他现在过的如何。 好的,师傅。舒殿合将书信收进袖子里。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缓过来的冯焕林拍拍舒殿合的手背。临走了,他还不忘细心的叮嘱自己的徒弟。 舒殿合点点头。 那就快去吧,不要让公主久等了。 是。舒殿合再次给冯焕林磕了一个头,起身之后,脚步迟疑离开房间,就想再多一刻陪伴师傅的时间。可再慢,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门。 她走后,冯焕林双目无神地望着门口,叹了一口气。 他试图用自己一辈子积攒下来的经验和人脉,来给舒殿合铺一条顺利的路,但是人算终不如天算,世事难料,此去不知是福是祸,万般皆是舒殿合的命。 是命,逃不掉。 舒殿合的东西不多,也就两三套衣服而已,所以收起来不需要花费许多时间。 有哑仆在,即便如此,舒殿合仍旧不放心,利用短暂的时间,将照顾师傅的注意事项,包括每日用药的时辰,都写在了纸上,留给那个稍微能识字的哑仆。 负上自己的行囊,舒殿合把墨迹未干的纸张,放在哑仆一回来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再次站在后院的庭前。 师傅,您一定要等合儿回来。 她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屋内再次传来咳嗽声,但远走的人,已经听不见了。 整装待发的宣城在外面,左等右等,都不见舒殿合出来,急的她火烧眉毛。这都快日上三竿了。难道舒殿合还打算吃顿晚饭再走?还是临时反悔了? 正当她要令侍卫,敲门催促的时候,舒殿合出来了。 宣城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骂人的话,在看到她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时,都发不出来,只好自己压了下去。一行人不再耽搁,只等舒殿合上了马车,就立即启程。 太子在皇宫中,收到宣城的飞鸽传书,说是已经接到神医了,正在回来的路上,不禁大喜过望,他们的父皇有救了。原本已破灭的希望,再次复燃。 由于拖一辆马车,宣城的队伍想快马加鞭的赶路,也快不了多少。走了三日,还没有走出一个府,速度竟然比她们来时还要缓慢。 这日,她们再次一大早就出门。 宣城记仇,本来打算一路上,都不去招惹舒殿合的,但是这么慢的速度,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父皇的病情,就像悬在她头顶,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利刃一般,催促着她不断快速前进,而舒殿合所坐的马车,却造成了阻碍。 她驱马来到舒殿合所坐的马车旁,与马车齐头并进,冲马车里喊道:舒殿合? 舒殿合闻声掀开了挡在窗口的帘子:公主有何事?宣城看到她的脸,就心生不悦。 你会不会骑马?宣城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态度还算好的问。 让公主失望了,草民不会。舒殿合应道。她自幼就生活在山野里,也就偶尔有机会代哑仆下山买生活用品,去过最远的地方,更是深山里的深山,甚至是悬崖峭壁,用不着马匹。马匹这种动物,她虽然见过,但是从未亲身骑过。 你想学吗? 想。舒殿合惜字如金。 柴隆威!宣城求之不得,朗声唤道。 卑职在。柴隆威闻声而来。 你教他御马。宣城扬扬下巴,示意着马车里的人。 遵命。柴隆威道。 学骑马的话,就免不了身体接触。宣城命柴隆威教她骑马,岂不是舒殿合一愣,立马唤住了正要走的宣城:公主请留步。 宣城临时勒住了马:又怎么了? 舒殿合一脸正色道:草民想和公主学骑马。比起跟军汉学骑马,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更愿意选择跟公主学。 至于男女之防,日后她恢复女装,公主自然无碍。 草民想和公主学骑马??? 她此话一出,立马震惊了听到的宣城和柴隆威。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 宣城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盯着舒殿合的脸看,只瞧见了这人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柴隆威大怒:放肆! 宣城却拦住了他,面有不愉地道:你真想跟本宫学骑马? 舒殿合神色镇定:正是。 柴隆威连忙阻止道:臣万死也不敢让此人辱及公主声名! 宣城却无视柴隆威的话,目光逡巡着垂手等候答复的舒殿合。 这是你所想的?宣城难得神色凝重。 舒殿合没说话,她就站在那边,显然是确定的。 宣城忽然呵呵一笑,像个江湖儿女一般爽朗道:无妨,学个马而已。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宣城:你可知你一男子和本宫学骑马,代表何意? 舒殿合:不知。 宣城:代表你想成为本宫的驸马。 舒殿合:告辞!连夜买火车站票,连行李都有没有带就跑了 第7章 共乘一马 宣城不顾柴隆威的劝诫,再次答应了舒殿合无礼的要求。 在她看来,不就是教一个骑马,又不会掉一块肉。舒殿合只要能救她的父皇,甚至做她的驸马,无论什么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宣城说到做到,让队伍停下来,然后容舒殿合从马车上下来。 舒殿合来到宣城的马前,宣城一只手牵着马缰绳,一只手伸向了她。如果舒殿合能学会骑马,她们就可以弃了马车,赶回京城的速度,将是现在的十几倍。 柴隆威的目光一凛,死死地盯着舒殿合的动作。如果视线能杀人,舒殿合此时早就被千刀万剐。 他的目光,舒殿合早就感觉到了,因此她没有去牵宣城的手,而是单脚借着马蹬的力一跃而上。 自己一心好意,却被人辜负,宣城撇了撇嘴,并没有说什么。 宣城拉着舒殿合的两只手,绕过自己的腰部,然后让她拉住马缰,同时让她看着自己如何动作。 当事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落在他人的眼中,却像是舒殿合拥着宣城,气氛暧昧,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们一边学,一边赶路。 宣城会骑马,但要落到实处,让她教别人骑马,她却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教。 真应了那一句,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为了不丢自己的脸,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讲的十分言简意赅:先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然后再最后,脚一蹬,马儿就跑起来了。 柴隆威,一个会马的人,在旁边一边监视着舒殿合,防止他有不轨的行为,一边听着公主的教授内容,只觉得听的晕头转向,云里雾里。 在宣城稀烂的教导下,舒殿合用来半天,才学会如何在马上坐稳。之后又花了一天,马在她的座下终于肯安分下来。 起初,舒殿合在马上还颠颠倒倒,身体僵直,需要宣城帮她控制马匹。后面多了几日,经验多了,就知道怎么样控制马匹前进停止。 旁人学马至少要花上十天半个月,而她却只花了几天,这点倒让柴隆威刮目相看。 舒殿合甫一学成,宣城就立马令人把马车弃掉,给拉马车的马换上马鞍,交给舒殿合。 这几日,两人的亲密接触,让柴隆威一直忧心重重,生怕恐会有损公主的名节。而两人学完马之后立即分开的举动,则令他松了一口气。身边的侍卫都是他的人,他已经封了他们的口,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舒殿合离开了宣城的马,骑上自己的马之后,在没有人看的到的地方,宣城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浅浅地呼了一口气。 学马之事,不过是她们赶路途中的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抛之到脑后。 此后,一路上再无半点风波。从温暖如春的南方,到寒风凛冽、覆雪千里的北方,一行人只用五六天。 京都近在眼前,约莫只要再两三天的功夫就能到达。 经过数天昼夜不停的辗转,宣城的队伍早就人困马乏。眼见着太阳越追越往西边坠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赶到下一个城镇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今晚又得宿在郊外,宣城命柴隆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安营扎寨休息,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侍卫从林间捡回柴火来,堆放在一起,燃起篝火,尔后数个帐篷也很快被搭好。 隐藏在树林里的营地,除了正中的一团篝火显眼以外,帐篷都按照看似散乱,又存在联系的布局分布。从远处眺望,几乎看不见黑暗中帐篷的身影。 宣城和舒殿合,各独占一个帐篷,两个帐篷相近,起在某处不显眼的地方,周围由侍卫们的帐篷若有若无的环绕。在营地靠近中央的位置,又另外安置了两个空帐篷。若有敌人来犯,这便是诱敌之处。 虽然已经接近京都,但柴隆威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处处谨慎。 舒殿合第一次来到北方,连件棉袄都没有,加厚的衣服也是柴隆威就近找集市替她买的。还好长年的苦行,让她身体健壮,没有因此病倒。 柴隆威这个粗人,给舒殿合买衣服之前,也没有问清楚她的尺寸。按男子的一般身材,随随便便就把衣服买下来,动则就是裘袄。 本来不胖的舒殿合,穿上衣服之后,徒然增重了十几斤,连行动都不方便了,哪里还有宣城第一次见她时的飘逸样子。 宣城见她那副如熊的模样,就忍俊不禁,顾着舒殿合的颜面,才没有真正的笑出来。 此时,怕冷的舒殿合,正坐在篝火旁取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按宣城的话说,就是一动不动地,好像一尊菩萨。 现下越接近京都,宣城的心情就越是放松。皇宫一直都没有坏消息传来,这就说明她们回来的没有太晚。 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来,她悠哉悠哉地踱步到篝火旁,看舒殿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边发呆,似有所想,不由地被勾起好奇心。 在想什么呢?宣城坐在了离舒殿合不远的地方。关爱自己的臣民,是她作为大豫的公主应该做的事。她为自己的好奇,找了个正当的理由。 马上就过年了,这是草民第一次离开师傅过年,不知道师傅一个人在山上,会不会孤独。舒殿合倒也诚实,毫不犹豫地将心里想的事说了出来。 宣城沉思了半响,她从没有经历这样的事情,无法感同身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又换了一个话题:除了你的师傅,你其他的亲人,比如父母,你不想他们吗? 不知道。 舒殿合语气无波澜地回答:草民只有师傅一个亲人。 宣城感觉无论自己怎么问,都能准确无误地戳中人家的伤心处,这也太凑巧了吧?还是命运真的对眼前的这个人太薄? 她这样想着,再次看向了舒殿合的眼神,都带上了同情。其实这个人不欺负她的时候,看上去也不是那么不顺眼。 长相好的人,总是容易令人心生亲近之意,舒殿合就是其中一个。 你师傅的病很久了吗?难道他自己治不好自己的病吗? 公主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医人者不能自医。 那你呢?冯焕林不是说舒殿合继承了他所有的医术了吗?难道他就救不活自己的师傅? 草民也无能为力。 那岂不是宣城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是。舒殿合不等她话说完,就应道。 想想当自己知道父皇的病无药可救的时候,那种手足无措感,宣城深有体会。 正当宣城在考虑该怎么接话的时候,就听到舒殿合自解道:人固有一死,自当看开。 宣城不同意这句话,她的父皇就该长命百岁。 你放心,本宫向你保证,等你治好父皇的病之后,本宫就立马派人驾千里马把你送回来。绝不会让面前人错过和她师傅的最后一面。 谢谢公主。 宣城觑着他的脸,自她们聊天以来,无论是谈到他的父母,还是师傅,他的面色始终不变过,既无悲也无喜,该不会是个面瘫吧?可他在他师傅面前,又是有表情的。 她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脸。父皇生病前,老是说她没有公主之相,说一个公主应该端庄自持,不苟一笑。难不成端庄自持,就该是这副模样?她可做不到。 你是不是常年和草药待在一块,所以人也变成和草药一般寡言木纳?她好奇这个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是的,公主。 宣城。 夜色沉沉,正是好梦时。宣城把自己想知道关于舒殿合的事都弄清楚之后,站起身来,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正打算回自己的帐篷睡觉时,突然耳朵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破空声。 紧随其后是舒殿合的声音:公主小心! 宣城还没有反应过来,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猛地往下一拉。她猝不及防,身体朝地面冲去,一根弓箭从她的脸颊擦身而过。 舒殿合揽住要摔倒的宣城,眼疾手快地从篝火抽出一根半头已烧成炭还带火的木棍,朝半空中猛掷出去。 飞出去的木炭,正好迎上第二根迎面而来的弓箭。 两者在半空中相遇,木炭爆裂成碎块,在黑暗中犹如一道炸开的烟花,照亮周围的帐篷,箭头因此也偏了方向。 宣城惊出一身冷汗,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被舒殿合拥抱着,连忙推开她,自己跳到一边去,耳尖绯红。 舒殿合没有她那么多心眼,无言挡住宣城身前,防着下一次袭击。 柴隆威等侍卫听到动静,迅速地奔了出来,横刀保护在舒殿合和宣城面前,警惕地注视着黑暗。 敌人潜伏在黑暗之中,众人即便是眼力再好,也看不见对方身在何处,从何处射箭,只能凭声音防守,而他们身在明处,犹如□□于人前一般,明显处于劣势。 柴隆威瞧了一眼幸好没有受伤的宣城,额头冒出一丝冷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4 20:00:29~20200405 19:5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人间地狱 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每个人心中的弦却越绷越紧。 在人还清醒的情况下就来暗杀,可见对方之胆大和肆无忌惮。从未见过腥风血雨的舒殿合,也能从现在的空气中嗅到躁动不安的危险。 公主放心,卑职等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公主平安。柴隆威一边安抚宣城,一边给隐身暗处的侍卫递了一个眼神。 宣城从方才的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道:本宫相信诸位。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上自己的武器,眼下手上空空如也,令她十分不安。 接受命令的侍卫,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声消失,又悄声出现,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桶水。 柴隆威眼睛的余光看见他准备好了,背手到身后,向宣城打了一个手势。 宣城明白,暗中拉住身边舒殿合的衣袖。她可以死,但是能救她父皇的人,绝不能出事。 舒殿合看那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在水朝篝火泼下去的一瞬间,原本站在篝火前的众人,身姿矫健地朝四方各自跃身而去。浓厚的黑夜将原本的营地淹没。唯一的光源消失了,柴隆威他们的弱点也不见了。 柴隆威一个人挟着舒殿合和宣城两个人,朝一边的坡下滚过去。她们还没有落地,就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破空声。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黑暗中,有躲闪不及者,发出一声闷哼,当即毙命。 要不是柴隆威决策及时,今晚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扎成刺猬。 柴隆威稳住阵脚后,确认公主平安无虞,才松了一口气。从这场箭雨看来,对方一定要在场所有人的命,包括公主的。 所以眼下只是短暂的平安,他不敢掉以轻心,揣测着敌我双方的目前的情况。 他方才的举动,不仅救了大部分人,还强行将自己的劣势扭转成了两方平局。 接下来的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输赢各凭本事。 只是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若是此时是身处战场,柴隆威大可带着手下,根据来箭的方向,绕到对方背后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公主在这里,他不敢冒险,只能等对方过来近攻时一举杀敌。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一阵箭雨过去了,柴隆威借着这个空隙,用嘴势发出夜莺的拟声。这是他们出发前约定好的信号,只有自己人知道。 宣城猛然想起自己的靴子里还藏着一把刀,伸手把它拔了出来,然后塞到身旁舒殿合的手里,压低了声音道:本宫答应过你师傅,要保你平安回去的,凭你的能力,应该足够保护好自己。若是本宫出事了,你又侥幸逃出去,一定要去京都救治本宫的父皇! 舒殿合过去常常一个人进深山采药,免不了风餐露宿,与野兽夺命,因此耳目过人,感觉敏锐。在黑暗中,一般人能看不到的物体,她都能瞧见清晰的轮廓。 这是上天赐予的技能,也是她在危机四伏的野外,多次侥幸存活下来的本领,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黑暗中,她清楚的看到面前这位皇室贵胄说话时,慌乱中又带着坚定的眼神和表情。在这种生死情况下,她还能铭记着自己的誓言和父亲。舒殿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觉得她应该不是师傅口中的皇室不可信之人。 她刚要答应,柴隆威嘘了一声,示意她们噤言。 他侧耳倾听着树林中的声音,在树枝的摇晃声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如同他之前发出的一样的夜莺啼叫。每听到一声,柴隆威就默记一个数。 大概是上天眷顾他们,他所带来的属下并没有损失几个,还有蓄力一博的机会。 在没了回声之后,柴隆威又发出了一声略长的拟声,示意他们向自己聚齐。 只有凝聚所有的力量,才有胜利的希望。 就在侍卫们缓慢聚齐过来的过程中,舒殿合最先听到了动静,闭眼细听,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衣角掠过枯叶的声音。可能是对方轻视她们这群人的力量,因此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多。 她睁开眼睛,道:十余人,自西南方而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 柴隆威和宣城诧异地看着她,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柴隆威已做下了决定,借着拟声,向潜伏在各处的侍卫发出命令,做好战斗准备。 柴隆威自己也拔剑出鞘,对舒殿合和宣城低声叮嘱道:请公主委屈伏在这里别动,等安全了,卑职再唤你们出来。 宣城拒绝他的安排,也要跟着他冲上去。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侍卫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死,甘冒风险与他们并肩作战。 柴隆威道了一声:公主得罪了。出手快速点了宣城的穴道,转而对舒殿合拜托道:公主就托付给先生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合适的称呼,才能表示自己对舒殿合的尊重。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对方一定代自己保护好公主。 人来了,柴隆威不等舒殿合答应,就发出一声长啸,带着他所有的属下朝着来者冲了上去。 黑暗中,兵刃相撞声,血肉破绽声,喘息声,哀嚎声,交融在一起。光听着就能在人的脑海中,勾绘出人间地狱的惨烈景象。 冒犯了。心细的舒殿合,从自己的衣袖撕下一段布带和棉絮,无视宣城快要冒出火来的眼神,用布带在被点穴的宣城的眼前绕了一圈,在她的脑后打了一个结。 柴侍卫也是为了公主好,请公主日后勿要怪罪他。她一边做这些动作时,一边兀自为柴隆威辩解道。随后用棉絮堵住了宣城的耳朵,让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恐眼下这副场景会成为日日夜夜纠缠宣城的噩梦。 处理好宣城之后,舒殿合席地坐在一旁,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按理说她应该出去帮忙的,但是柴隆威的嘱托犹在耳畔,她别无选择。 耳边的厮杀声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她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遇到过同样的场景。 脑海中被遗忘的某处记忆蠢蠢欲动。 柴隆威带来的属下,个个都是军中一把好手,但对方也是顶尖高手,且对战的双方人数相当。柴隆威他们没有优势,只能不惜代价奋力厮杀。 待到黎明,太阳将出之际,柴隆威才用所剩无几的力量将最后一个敌人斩于刀下。 沾满鲜血的刀锋插进泥土里,尚未干涸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坠。力竭的柴隆威扶着刀柄,跪地而坐,得以残喘。他原来戴的冠,早就不知道落哪里去了,束发当中被斜砍了一刀,头发散乱出来。若是这刀再往下一些,他的人头就没了。 他的双手隐隐在发抖,脸上、身上,都是淋漓的鲜血,自他身上流出来的汗液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 侥幸活下来的几个侍卫,情况也和他相差无几。有的躺在地上哀嚎,有的甚至连胳膊腿都没有了。 舒殿合听到没有厮杀声了,冒头出来查看情况。看到有伤者,她回身解了宣城的穴道,然后一运轻功,就飞回了伤者的身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贴身携带的银针,为他们止血包扎。 无论在何处,她都时刻铭记着自己的职责。 宣城扯下遮在自己眼前的布带,不顾腿脚久蹲的麻木,立即冲了出来。第一眼就看见面前这尸横遍野,血肉纷飞的景象,鼻尖萦绕着铁锈味久久不散,视觉和嗅觉同时冲击下,几欲让她作呕。 她强忍着恶心,来到柴隆威的面前,急切的询问道,柴侍卫,你没事吧?伸手想扶着他的肩膀,却被柴隆威侧身一躲。 柴隆威哑声道:卑职无事,公主放心。请公主不要靠近卑职,卑职身上鲜血污秽,恐会玷污了公主的手。 宣城双眼红通通地,略带哭腔的说:等本宫回京都,一定让父皇封你们为将军。 柴隆威咧了咧嘴:谢公主恩赐。 处理好同伴的尸体,一行人再次上路。 由于突如其来的刺杀事件,队伍里的气氛骤变。侍卫只剩下五六人,而且还是各负重伤的。 宣城没有了笑容,一路上都怏怏不乐地,却也没有提柴隆威和舒殿合两人得罪她之事。 舒殿合本来话就少,现在更少了,甚至可以一天都不说一个字。柴隆威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里多了一份阴沉,行事也更加小心谨慎。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直至京都。 因为带着伤者,到达京都的时间,比预计的又多花了两天。 此时京都的城门近在眼前,只差几步。众人好不容易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本应该生出的雀跃感,却由于刺杀事件,全都黯淡了下去,只感到从心底生出的无尽疲劳。 宣城远远就看到,皇城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不敢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再靠近一点,果真是她认识的人。她的眼睛明显一亮,纵马飞奔至城门。 城门口等候宣城的男子也看到她了,还没等宣城来到面前,便扬声道:恭贺公主顺利把神医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给你们剧透后面的公主有多可爱。感谢在20200405 19:54:51~20200406 19: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初见皇上 侯爷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宣城勒住马缰,稳稳地停在男子的面前,喜出望外。 赵远桥脸上挂着和熙的笑,恭敬地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收到公主的飞鸽传书后,便命臣在这里迎接公主。 赵远桥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大豫长公主,也就是宣城的亲姑姑。父亲是武定侯赵鸿池,军功起身,曾与皇上一同在马上,打下了这大豫的万里江山。皇上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封他为武定侯,掌管内宫的金吾卫,赏良田万顷,荫庇子孙,并将自己的妹妹长公主下嫁与他。 而他自己是家中长子,如今虽还未成年,但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性格里既有长公主的明理,又得武定侯的勇敢,相貌上更是将父母二人的长处结合在了一起,还有几分肖像圣上年轻时的丰神俊朗,固深得圣上宠爱,袭爵是早晚的事。 按辈份来说,他是当今圣上的侄子,宣城的表哥。因此宣城私下里都叫他侯爷表哥。 太子老兄派你来的?宣城急切地问: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公主表妹放心,母亲前几日进宫去照料了舅舅,回来说有宫里的御医日夜侍奉着,舅舅平安无事。赵远桥见有人经过,临时改了尊称,以防吸引来无端的目光。 那就好。宣城松了一口气,没有太迟。 在他们说话间,柴隆威等人随后赶了上来。柴隆威率先下马,向赵远桥行礼。 赵远桥虚扶一下,让他起来,目光向后望去,见队伍之中有不少受伤的人,惊讶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说到这个,宣城就不高兴了,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刺杀。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刺杀于你,欺我天威?回去之后,我定求父亲寻出幕后主使,严惩不贷!赵远桥震怒,同时又担忧着宣城:那公主你有没有受伤? 无事,柴侍卫将本宫保护的很好。宣城否认,同时不忘给柴隆威邀功。 那就好。赵远桥松了一口气:怎么不见神医的身影?他在队伍里没有看到马车的影子,还以为神医在刺杀中出事了。 宣城环顾身边,因为她们人数不少,其中还有带伤的,路过的人都不由地会朝她们多看两眼,更有甚者驻足围观。 侯爷表哥,我们老是站在这里说话不太好,不如我们上马边走边说? 赵远桥经她提醒,才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好。 在从城门到皇宫这段不短的路上,宣城将此次旅途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赵远桥,仅刨去了舒殿合欺负她的那一段。以免她这个遗传了他父侯一半暴躁脾气,且又护短的侯爷表哥去找舒殿合麻烦。 赵远桥起初不相信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的舒殿合,能治好皇上的难疾,但在宣城的暗示中,无奈明白这是不得已之举,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赵远桥将他们送到皇宫门口,尽了职责,打算告辞。 侯爷表哥,不和我们一起去见太子吗?宣城问。 赵远桥十分喜欢他这个表妹,笑道:不了,家中还有一点事,等我回去处理。见到太子殿下后,请公主代我向太子殿下问个好。还有这次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等我下次进宫,会记得给你带一串冰糖葫芦的。 一言为定!宣城自小偏爱甜食,但宫里的嬷嬷怕她坏牙,从不肯让她多吃。更别提宫外的冰糖葫芦。直到她学会偷溜出宫之后,才发现世间竟会有如此美妙的食物。 打皇宫正门入内,众人下马,卸了武器,步行经过外宫,至内宫前。柴隆威等只能将公主和舒殿合送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他们身份太低不得前进。 在柴隆威等离开前,宣城特别将自己的腰牌,扯下来递给柴隆威,要他们去太医院用上好的金疮药重新包扎伤口。 众位侍卫又是千恩万谢,方才告辞离去。 太子老兄,我回来了!皇上的寝宫外,宣城的身影还未出现,声音却前一步传来。 她一路小跑,也不走寻常路,直接踏雪而来,满心欢喜地以为马上就能看到自己的亲亲父兄了。 一路上遇到的中官宫女,连下跪行礼都来不及,就不见了她的身影,只留下雪地里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宣城来皇帝的寝宫前,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正疑惑着。 皇帝贴身伺候中官总管左淮闻声,从宫里出来一看。 只见宣城娇小的身体,披着淡粉色的斗篷,亭亭而立在殿前,一张小脸被寒风刮的通红,乌发间无着半点饰物,只有三三两两的点缀着片片雪花,脚上原本洁净的白靴,因为奔波无暇顾及,不免沾上些泥土。一看便是刚赶路回来,未进行过休整就来见自己的父皇,我见犹怜。 左淮那张宛如擦白粉的老脸一皱,赶忙上前,帮宣城把身上沾上的雪花拍落,半是感动,半是心疼地说:我的公主姑奶奶,您可小心点!您看着满身的雪,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要是被皇上看到了,又该骂奴才们了。 宣城和太子都是在左淮背上驮着长大的,他对他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般疼爱。 而宣城和太子对左淮,也从来没有因为他仅是个中官,便看轻他,把他当作是小时候的玩伴,更是长辈。 宣城顾不上自己,张口就问:左伴伴,怎么不见我太子老兄?同时伸长脖子,朝左淮身后的宫殿张望,我父皇怎么样了? 左淮一边捻去她发丝间的白雪,一边解释道:公主不急,太子有事去了前朝,刚走不久,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皇上也好,就等公主带回来的神医一看,皇上定能恢复健康。同时他也看向宣城的身后,问:公主带回来的神医呢? 说到这个,宣城差点就忘了,自己一入皇宫,就像被松开翅膀的困鸽一般,一路上都是肆无忌惮地跑过来的,没顾得上舒殿合,也不知道他跟上来没有。 回身望去,出乎她意料的是舒殿合就站在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仪态端庄,行止有矩,双目定定,既不像是来自山野不谙世故的人,也不像是因第一次进宫,横生好奇心四处张望的人。 几日的劳累,没有折损他半分精气神,连肩膀也不见放松一下,仿佛他本来就应该站在哪里。唯一不符合这情调的,就是他身上上过大的袄子。 舒殿合没有宣城的介绍,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人,上前先朝左淮行了一礼。她轻功好,紧跟宣城的身后,未落下她半程。到皇帝的寝宫前时,宣城都跑出一身热汗了,她的气息还是平的。 左淮将舒殿合上下一打量,复杂的心思不显于脸,依然是笑眯眯地,嘴上夸赞道:没想到神医竟如此年轻。 我先进去看看父皇?宣城询问左淮的意见,她迫不及待想见到这段时间日夜担心的父皇。 皇上现下刚刚入睡不久,公主要见皇上的话,务必悄声进入。左淮道。 宣城明白,她向前走了两步,见舒殿合还呆站在原地,又回过身来,轻扯舒殿合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进去。 左淮为她们打开宫殿门,她们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去。 偌大的宫殿内,寂静悄悄,连针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目光所及,皆是雕梁画栋,独具匠心。天井当中,盘桓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其势好似随时都会飞下来,吞掉站在其下的人。宫殿内安放的每一件器物,都是巧夺天工、寻常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仅仅是一个寝宫而已,想象中的桂殿兰宫,也不过如此。 一人不能环抱的大肚青铜香炉内,燃着安息香,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中,混合着药味。 舒殿合动了动鼻子,就将皇帝日常所服的药方,了解了个大概。 绕过一道织金白鹤屏风,舒殿合终于见到了这个世间上最尊贵的,也是她即将医治的天子。 此时,他躺在龙床之上,明黄色的锦被覆盖其身,毫无想象中的帝王霸气、天子尊贵,更像是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老者。 宣城走近床边,静静看了一会自己的父亲,然后拿起床边的软帕,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舒殿合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她此刻的心情是担忧,还是焦急? 在她发愣的时候,宣城轻声唤回了她的神思。 她定睛一看,宣城已经把她父皇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了,放在一块软垫上,示意她快看看,眼神饱含着一个女儿急切想知道父亲身体状况的关怀之情。 舒殿合利落的在床边放置的小凳子坐下,掀起袖子,两只如葱段的手指准确的搭在天子手腕的脉搏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对于舒殿合来说,她不过刚刚闭上了眼睛,对于宣城,却是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她紧张的咬着下唇。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直到被意外闯入的人打破。 作者有话要说: 宣城:登徒子,来瞧瞧这是你未来的岳皇。 舒纠着眉:不就让你教了一下马,你这就赖上我了? 第10章 春心萌动 静息的舒殿合,听见身旁的宣城突然一声惊呼:皇兄?你什么时候进来了的?眼皮随之一跳。 也不过是方才而已。本宫听左伴伴说你回来了,便进来了。一道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声随后而起:这就是你带回来的神医?语气里分明带着质疑。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 舒殿合随即感受到一道犀利的目光直射到自己的身体上,并上下打量。 嘘!宣城说:我们别在这里说话。两道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舒殿合浅浅地吸了一口安息香,沉入更仔细的探脉。 太子进来前已经从左淮那里知道神医很年轻的事实,但是进去看到时,还是吓了一跳。 但凡提到神医两个字,任何人的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定是道骨仙风、遗世独立的白发老翁形象,而他面前的舒殿合,不仅与这样的形象相差甚远,而且恐怕都还未及弱冠。 太子不得不疑心他的医术是否靠谱。 方才在殿内,宣城怕他们两人的谈话会影响到舒殿合的诊治,所以才将太子从殿里拉了出来。她心知太子看到舒殿合之后,会具有和赵远桥一模一样的疑惑,便将对赵远桥的解释,原封不动又和太子说了一遍,左淮也在旁边听着。 她解释完之后,太子和左淮同时陷入了沉默。太子摸着自己刚长出胡茬的下巴,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我出去这一段时间,父皇一直这样?宣城抿紧唇,谈到了自己关心的事情。 太子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父皇的病情时好时坏,御医束手无策,只能维持着眼前这般状态,这已经算好的了,孤就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宣城也明白。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父皇已经昏迷这么久了。宣城试探自己皇兄的意见:不如让这个姓舒的先试试,如若不行,再另想他法? 眼下只能如此。太子松了口,心里已经打算好做两头的准备。 重要的决定作下了,众人心头的紧张感具是一松。 不过孤倒是好奇,是什么原因让皇妹如今信任对方的?太子满怀深意的目光盯着宣城的脸,不放过她一点微妙的变化。 太子再了解自己的妹妹不过,心知自己的妹妹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却不傻,一颗七窍玲珑心精明着呢。以他妹妹的态度,摆明了是相信对方,如果不是对方做了什么,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会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 宣城脸颊飞上可疑的嫣红,抬起头来,正对太子一脸打趣的模样,底气不足地说:就轻易地相信了,不成吗? 她又想起之前和冯焕林的谈话。那时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另作他想。现在冷静下来细思,舒殿合确确实实的太过年轻。将他请来前,自己也不过见过他两面而已,还是不怎么愉快的两面。 那是什么让自己相信,对方一定有能力治好自己的父皇呢? 是他师傅为他打的包票?还是他身上独具有的那股,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和稳重? 宣城倾向于后者,脑海中浮现舒殿合的样子。这人的身上似乎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魔力,让人一见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生信任。 但是直觉这种东西又不靠谱,令她该如何向自己的皇兄解释? 她纠结的神色落在太子的眼中,却是另有一番意味。 说起来,皇妹也到了该婚配之年了。孤看那个小医相貌堂堂,风姿绰约,算是在我京都贵族儿郎中,比得上的也没有几个。太子故作错愕:皇妹该不会言外之意,说她春心萌动了。 ???宣城正想反驳,太子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接着说:本宫较你两人,年龄相符,样貌也的确相配。若是他能够治好父皇的身体,这件事倒是真真可以考虑一下。 他看向伺立在一旁的左淮:左伴伴,你说呢? 太子言之有理,以公主的天姿国色,天底下什么样的男子配不得?左淮道:只是对方身份低下,恐是皇上不会答应的。 这倒是一个问题。太子两道剑眉一皱:但只要皇妹喜欢,本宫一定会尽力替皇妹在父皇面前争来这个驸马的。 停,停,停!宣城看他两人一唱一和,将话题越扯越远,连忙打断他们的浮想联翩,道:本公主什么时候说自己要嫁了?我才不嫁,我要待在父兄身边一辈子! 说完就气扑扑的往寝殿内走,太子和左淮相视一笑,明显是在故意捉弄宣城。 等宣城、太子和左淮三人回到龙床前的时候,正巧舒殿合结束完探脉,睁开眼睛收回了手。 宣城上前,急不可待地询问:本宫父皇怎么样了? 舒殿合不忙着回答宣城的问题,先起身对站在其身后的太子行了一礼,道:草民方才专心为皇上诊脉,无暇对太子见礼,请太子赐罪。 太子伸出手,凭空虚扶:事出有因,无妨。心里倒是惊讶,对方一介百姓见到自己竟然能不慌不忙有礼有节。 舒殿合得了宽恕之后,对宣城道:能否让草民见一下皇上背后的疥疮? 宣城用眼神询问自己的皇兄,得到他的应允,对左淮说:那就让他看一下吧。 诺。左淮应声上前,附耳在皇帝的耳边说了两句。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静静听着面前几人的对话,但是因为头昏脑胀,眼睛都睁不开,何况是开口说话。只有陪伴在皇上身边十多年的老人左淮,明察秋毫,早就注意到了。 皇帝点点头,左淮放下拂尘,掀开皇上身上的被子,将皇上小心翼翼地侧起身,背对着舒殿合,宣城上前帮忙。患病的老人发出闷哼,左淮的动作则更加轻柔。 掀开皇帝的睡衣之后,皇帝后背肩部下的毒疮,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个毒疮如拳头大小,形似小包,长在皮下,因感染和脓物阻塞所致,肿起的部位呈红色,正中一点脓白色,弹指可破。 舒殿合手指在毒疮周围的皮肤按了按,毒疮当中似有波动感,心下了然道:皇上背上的毒疮已成熟,必须挑开皮肤,引出脓物,否则病不去因,后患无穷。 她这番话既是向太子他们解释,也是询问他们下一步。 太子眉头紧锁,问:舒大夫,除了挑开以外,别无他法了吗?龙体慎重,怎么轻易破坏?这也是御医明知道该怎么办,却不敢随意开口的原因。 这是病根,必须要去除。舒殿合摇摇头: 毒疮本是小病,但是皇上身体一直以来阳盛阴亏,血气失调,亏损太大。若再拖下去,恐怕龙体有损。 她的话含蓄极了,但不妨碍听的人理解其中意思。 太子和宣城面面相觑,一时间无法决定。舒殿合不急,静候她们考虑。 在场众人中地位最高,此时此刻躺在龙床的老人,发着沙哑地声音,嘴上嘟囔了一句。 左淮倾身,附耳细听,道:皇上,您说什么? 老人又嘟囔了一句,这回左淮听的清清楚楚:皇上说,挑。 一碗麻沸散,一排银针,一把锋利的医刀,一只蜡烛,一束洁净的布料,再加一盆沸腾的热水,舒殿合所需的工具仅此而已。 宣城被赶了出去,室内除了患者和大夫以外,就只剩担忧的太子和服侍的左淮。 左淮先伺候着皇上饮下麻沸散,然后按照舒殿合的指示,将皇上摆成俯卧的姿势,亮出背部。 舒殿合掐着手指,算着麻沸散发挥所需要的时间。大致差不多了,她用热水打湿后的毛巾,把皇上背上的汗水和油脂擦干净,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在毒疮周围,阻断血管,同时也是试探皇上是否还有感觉。 见皇上没有反应,她便执着医刀,在蜡烛的火焰中炙烤一刻。 就在她下刀子的那一刻,太子突然唤住了她:舒大夫,慎重! 舒殿合抬起头来,见太子一个旁观者,竟比她和患者还要紧张,此时已满头大汗,耐心安抚道:太子放心。说完,就毫不犹豫地下下刀子。 银白色的刀锋划过脓包,脓包里积蓄已久的金黄色脓液争先恐后的涌出来,恶臭瞬间充满整个大殿,既像是成堆腐朽的烂白菜散发出来的气味,又像是在密室打翻了一筐臭鸡蛋。 太子从小娇生惯养,哪见过此等场面,没有坚持多久就受不了了,奔出殿外呕吐。左淮脸也孬了,身子隐隐在颤抖,但是他不敢动。 双目紧闭的老人细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惟有舒殿合面不改色,脓液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她井然有序的用干净布料,将涌出来的脓液擦干净。涌出来一点,擦一点,再涌出来,就再擦,一束布料很快就用光了,左淮见状,连忙唤人又拿来了许多。 她擦拭的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几次。等到毒疮里的脓液终于流光了,她的脚边也堆起了布料的小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7 19:52:19~20200408 19:5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冒泡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堆雪人 舒殿合再次的拿起了布料,将其置于皇上的背部,双侧拇指覆在其上,略施加压力的轻轻按压,将毒疮中残留的脓液彻底排出来。 这不仅需要耐心,还需要技巧,且不能用内力,不到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冒出了热汗。 等布料不再被脓液浸湿之后,她把一条经过蒸煮的洁净布料捻成细长,填充进毒疮的伤口中,以引流可能会再生出来的液体。 最后在左淮的帮助下,为皇上包扎起伤口。 一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见血,足见舒殿合医术之高明。 皇上又昏了过去,舒殿合以手背触其体温,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在另外的水盆里洗干净手,要来了笔墨纸砚。 她一手挽袖,皓腕空悬,运笔如飞,在黄染的宣纸上快速的写下一个个草药名和用量。 写完之后,她双手将药方呈给左淮:有劳了。 左淮亦敬道:哪里的话,奴才份内的事。 太子吐得脸色青白地回来了,一闻到殿中残留的气味,胃中翻腾,喉头再次欲呕。他连忙用袖子捂住自己嘴巴,硬生生止住了。 这时左淮将舒殿合写好的药方,奉到他的面前,询问如何处理。 碍于舒殿合就在面前,两人间并没有对话交流,但只消太子一个眼神,左淮便能领悟。 左淮离开之后,宣城匆匆跑了进来,彼时殿中的气味已消失殆尽,床边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所以她虽然也闻到了些许不妥的味道,但是并没有太子那么大的反应。 她猴急似的,口不择言追问舒殿合道:登徒子,我父皇怎么样了? 舒殿合听到这个和自己半分钱都没有关系的称呼,不解自己何时在公主那又多了个姓名,道:草民已将皇上背上毒疮里的脓液一尽排空,接下来还需多次的更换敷料,辅以汤药,皇上的伤口才会好得更快一些。同时因为皇上的身体太过虚弱,想恢复到往日的康健,还需药补将养数月。期间,饮食必要清淡,少盐少油,不得劳累。 太子终于缓过来了,他没有听到宣城对舒殿合的称呼,舒殿合的话却一字不漏的进了耳朵里。 本宫稍后会知会御膳房的。他说:另外,要委屈舒大夫在宫内居住一段时间了。皇上的身体还需要舒大夫的细心照料,也恐病情突然生变,离了舒大夫不行。等皇上完全恢复之后,本宫定会派人将舒大夫安全护送回去的。 是,草民听从殿下安排。舒殿合道。 舒殿合被安排住在了太医院,这样子不仅随时都能进宫为皇上诊治,也利于让她了解太医院日常所用的药材。 顾着他和太医们不熟,所以太子单独给他安排了一个院子,又给他派去了两个甲士,美其名曰为他打下手,听从他差遣。实则,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怕皇帝万一出什么事之后他逃之夭夭。 舒殿合开出的每一个药方,都要御医经手再看一次,确认无毒,才给皇帝煎药。 太子的这些动作,宣城并不知情。自舒殿合住进太医院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过面。 舒殿合没有花花肠子,倒是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太医院里拥有着大量的医书,她偶然间发现其中不乏已经在民间绝版的古典,犹如兔子见了草,她恨不得整天都不用休息,夜夜挑灯夜读,想把那些医书全都装进脑子里,带回山上去。 除此之外,她的心里就只剩无时无刻对师傅和两只鹤的思念。 皇帝的身子在去除病因之后,喝了舒殿合开的两方药,当夜就发了一身的汗,烧也退了。又经过两日的休养服药,人每日不再陷入无尽的昏迷中,只是手脚仍然无力。彻底恢复,指日可待。 不论在他人眼里,舒殿合的形象如何变化,从起初的轻视变为随后的敬仰。舒殿合还为自己的师傅,博回了更高的名声。宫里人人都道,冯焕林神医赛华佗,连教出来的徒弟也如此出色。 在宫中一片繁忙中,随后而至的春节,也变为了寻常的一天。 因为圣上的龙体欠安,今年的皇宫没有大肆庆祝。各宫里都因皇上的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无心操办新年。除了除夕当夜的伙食好一点以外,再无半点新年的痕迹。 不过这一切都和舒殿合没有关系。这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没有她的师傅,她只想早点治愈皇帝的病,然后回山上去。 大年初一当天,太医院的太医都回去过年了,整个太医院都静悄悄的,只剩雪花簌簌往下落的声音。舒殿合像往常一般早起。宫里没有宣召,她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就自己一个人在太医院阅读医书。 舒殿合阅书时,极为专注,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至正午了,恰好中官送来了饮食,舒殿合随便吃了两口以裹肚。 午休起来,她躺在床上,浑身松散不欲动作,望着窗外的风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太医院的庭前堆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庭边栽种的杨柳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树枝垂下挂着一条条晶莹剔透的冰椎。雪覆盖在皇宫的飞檐上,就像贴心的为古老的宫殿披上了保暖的白狐裘。 平时庄严肃穆的皇宫,此时好似娇俏的娘子,翩翩立在她的面前。舒殿合心里忽然一动,翻身下床。 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已穿戴整齐,站在了太医院的院子中。 想要堆出一个完美的雪人,首先需要一双厚实的手套,以防冻伤。舒殿合的手套还是柴隆威给她买的,显然是按照男子的手掌来买的,对于舒殿合来说太大,但是勉强能用。 她在心里勾勒出自己想堆的雪人模样,然后按照身体和头部的比例,分别堆出一大一小的两个圆球。这是舒殿合第一次堆雪人,没有足够的经验,团出来的球不圆不方的。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 下一步,就是将小圆安置在大圆上,雪人的身体就完成了。舒殿合小心翼翼地搬起小圆,生怕雪球碎掉,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雪球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很容易就安置好了。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点睛。 舒殿合脱下手套,从袖子里掏出两颗乌梅来,一左一右的塞进事先挖好的眼洞里。她没有在太医院里找到合适做眼睛的材料,乌梅好歹还是黑色的,且大小合适。 舒殿合刚要站直身体,欣赏自己的作品,突然听见不远处的院门,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咔声。 舒殿合扭头望去,只见院门缓缓地被拉开一条细缝,顿了一下,又被继续拉开,直至到可以容一人进出的宽度,便有一个人探头探脑向内张望。 那人鬼鬼祟祟的眼神,对上舒殿合如深井的目光,身体瞬间像被冻住了一般。 还是舒殿合先开口:公主请进。 那人嘎嘎怪异笑了两声,仿佛被主人抓了个正着的贼一般:本宫还以为你不在呢。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藏了,正大光明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草民见过公主。舒殿合等她走近后,对她行了一礼。 宣城挑挑眉,不急着让她平身,故意道:在你师傅院前的时候,不见你对本宫如何客气,怎么一进皇宫,就变了样子? 舒殿合,对她温柔不行,礼貌也不行,这个公主难道有受虐倾向? 上次是草民无意中得罪了公主,草民向公主道歉,请公主原谅。她的身子又往下一低道。 哼,本公主大人大量,才不会和你计较。宣城趾高气扬地说:起来吧,以后你见到本宫,不许你行礼。她平日里最烦有人对她行这些礼啊,数啊,看了就烦。 草民不敢。 宣城不管她,打量着舒殿合的杰作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看了半天,才认出那堆奇形怪状的雪是个人形,你在堆雪人? 正是。 宣城想笑,她从没有见过这么丑的雪人了:本宫想起来了,南方没有雪,所以这是你第一次见到雪? 是。 舒殿合每次的回答都不超过五个字,语气客套到不能再客套,宣城话头用尽了,便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好。 相顾无言,两人陷入诡异的尴尬中。 宣城自感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本来担心大过年的,别人阖家团圆,他一个人在宫里孤独,没想人家过的还挺好的。 不知公主找草民有何事? 宣城一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来此的目的。 总不能直说,是她良心发现,过来看看这人还活着吗? 因为她父皇身子不爽,宣城在她父皇身边日夜不休的照料着,眼下难得得了空出来走走,才想起太医院还有这位仁兄的存在。 太子老兄现在代替父皇监国,事务繁多,难免疏漏了舒殿合的生活。而说到底舒殿合是自己请过来的,自己理应关心他的饮食起居。 之前是她疏忽了,现在补救也应该来得及,她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 舒:臣要是真等着公主发饭,臣估计早已凉透。感谢在20200408 19:54:06~20200409 19: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冒泡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公主的礼物 无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宣城强词夺理道。 这次轮舒殿合无语了,欲请公主进屋饮茶,又想到现在皇宫大内礼仪繁多,两人的身份不适合独处,只能作罢。 你住在宫里可还习惯?宣城大大咧咧地说: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让人和太子说,或者和本宫说也行,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劳公主费心了,草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算再给舒殿合几个胆子,她也不会把皇宫当成自己家。 无趣。宣城在心里嘀嘀咕咕,眼中这样的人和她父皇大殿上那些古板的老头一模一样,毫无趣味,还不如一碗白开水。 看对方不是欢迎自己的样子,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宣城试问:那本宫就先走了? 公主要走,何须过问一个平民?若是换在别地,听到对方这么有意思的说话,舒殿合都要疑心对方真的是公主吗。 面上不显所思所想,她又行了一礼:恭送公主。 在宣城离开的第二天,舒殿合就收到了她派宫女送来的大礼。 这份大礼是一个小雪人,比舒殿合自己做的那一个要小的很多,胜在精致有趣,放在手中掌握刚刚好。 圆滚滚的身体,好似用模具印出来的一般,黑豆作眼,小树枝作手臂,还多了一个用胡萝卜刻成的尖鼻子,比舒殿合那个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如不是触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久了还会有水渍滴落,证明的确是雪做的,舒殿合都怀疑这是美玉雕成的,心里十分受用这份礼物。 送来的宫女还特意和她说:舒大夫定要好好珍藏公主送的这个雪人,不要辜负公主的好意。 入宫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公主那副样子。 昨夜打着灯笼,在雪地里捏出这个雪人,奴婢们要帮她忙还遭到拒绝。做好之后放在暖和的宫殿里怕化了,便搁置在窗台外,派中官守了一夜。一大早就起床飞出去看雪人还在不在,生怕小雪人会凭空消失。 她们送来的时候一路上战战兢兢,就怕脚下一滑,将雪人摔碎,辜负了公主对她们的命令。 公主正当豆蔻华年情窦初开,舒大夫又是这般风度翩翩,若说公主心悦于他,也不是不可能。 舒殿合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疑有他。宣城在来京的路上,曾问过她此程想要什么赏赐,自己没有回答。她就自顾自的说,无论自己想要什么,她都会答应。只道自己昨天的话让宣城误解了。 请姑娘代我向公主谢恩,就说草民很喜欢公主送的礼物。舒殿合微微一笑道。 舒殿合生的俊美,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没有多余的表情。此刻她竟然笑了,那薄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如同寒冬将尽,冰面破开前的第一道细痕,更胜那春日里的暖阳,引百花齐放万物复苏,令在场的宫女如沐春风,芳心萌动。 宫女回去之后,不仅将舒殿合的话向宣城复述了一遍,还道舒大夫非常喜欢,甚至笑了。 宣城送雪人过去的本意,是表示自己虽然说不过他,打不过他,但终有一处能胜过他的,比如堆雪人,想让他心生服输之意。谁知道宫女和舒殿合都会错了意。 听自己的宫女说,舒大夫笑了?宣城觉得怪怪的,那个面瘫竟然会笑?是因为自己送的雪人,做的不够好?胡思乱想的同时,心底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丝怅然,可惜没有亲眼见到他是怎么笑的。 又过了几日,又有一群陌生的宫女闯进了舒殿合安静的院子里。 当头带队的宫女年龄稍大,上来就和发愣的舒殿合自报家门和道明来意:奴婢是尚衣局的宫人。公主派奴婢过来为舒大夫量体裁衣,订做合身的衣物。 草民的衣物足够,暂时不需要添置新衣,多谢公主美意。舒殿合缓过神来,想要拒绝。 她的脑子飞速转动,暗思中间这几日她和公主都没有碰过面,唯一有的可能,难道是那日她在堆雪人的时候,公主就注意到自己身上依旧穿着不合身的棉袄和手套,所以横生出来的好意? 寻常人家只在端午冬初之际,添置新衣。数着这月份,冬天一眨眼就要过去了,此时再做衣服,公主的好意似乎来的有点迟。 公主之命,不可违抗,请舒大夫见谅。当头的宫女不由分说,给自己带来的宫女递了一个眼神。那些宫女登时就把舒殿合包围住,拿出皮尺,要为她量身。 舒殿合往后退了一步道:这样吧,我把我的身长腰围肩宽,告知与宫人,就不必劳烦宫人辛苦再量了。 她一向不喜别人靠自己太近,一方面是习惯,一方面是害怕别人因此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宫女严词拒绝:奴婢需眼见为实,否则若是做出不合身的衣服,公主怪罪下来,尚衣局和奴婢担待不起。 舒殿合挣扎无果,领头的宫人不容她再辩,亲自拿了一段皮尺上来给舒殿合量腰围。舒殿合不得不认命,撑开手臂,任由其摆弄。 量体的过程中,她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宫女手的动作,先是经过腰,后又掠过肩,心里似乎打着一张鼓,鼓面薄脆,随时可能被击破。直到量完,都不见对方有侵犯之举,她才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是自己太紧张了。 尚宫局的宫女匆匆来匆匆走,挥挥衣袖,什么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来过舒殿合的这个小院。 等她们走之后,舒殿合擦擦头上的冷汗。 这个公主总是出乎她意料。初见时,谁会想到堂堂一个公主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她要是稍稍晚一步穿上衣服,怕是会被正好撞破身份。 如今又是这样,莫不是遇到克星了?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溜走,距舒殿合下山已经两月有余。 冬天走到了末尾,但京都的寒冷却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时不时的就降下雪来。天气飘忽不定,即使是在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晴天里,温度却比下雪天的时候更冷。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并没有什么作用,不如屋里头一盆快要熄灭的炭火来的温暖。 这一月多来,她每日给皇上把脉开方,昏定晨省。眼见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好,背后的伤口也长合了。从一开始的昏迷不醒,如今已经能够从床上起身走两步。 舒殿合还在想是不是很快就能够回山上了,但意外总是来的又急又快,让人措手不及。 这天晚上,舒殿合按往常一样,天色黑下来之后,洗漱完毕,又看了一个半多时辰的医书,才上床睡觉。 月上中天,万簌寂静,沉睡中的她忽然听到一些动静。她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心脏因为突然的惊醒,在胸膛里砰砰乱跳。 因为自己的身份,还有身处皇宫的原因,舒殿合从来不敢睡的太死。即便再累,睡觉时神思中总带着一分警醒,但凡她周围有一点不寻常的声音,都会让她清醒过来。 细听是宫靴急促踩在雪地里的声音,由远而至,人数不超过两个人。 难道是皇上那边的人?宫里中官所穿的靴子和民间寻常卖的男性靴子不同,是尚衣局统一分发的,不仅绣了体现等级尊卑的花纹,中官靴子的底也比寻常的厚一点,耐穿。两者踩在地上的声音有细微的不同,舒殿合入宫那天就发现了。 舒殿合动作敏捷的翻身起床,穿戴好衣服发冠。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仓促跑了进来,随后屋门也被拍响。 舒大夫,醒醒!醒醒!皇上有旨宣您觐见!是中官独有尖细嗓音。 她在心中默数了两秒,不慌不忙的用手里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她打开门,一副大梦初醒混沌的模样,问:公公半夜前来有什么事吗?只见两个皇上寝宫中的小中官,手上各提着一个红灯笼,站在屋檐下,浑身都是雪,看来是有急事。 昏暗的烛光,加上她一半的身子缩在门扉后,中官没有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了,只道她刚刚苏醒,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 舒大夫,皇上有旨宣您觐见!小中官一脸焦急。 舒殿合面色一凛,问:请问是不是皇上的身体出什么事了? 奴才不知,是左公公命奴才过来宣召舒大夫的。请舒大夫速速跟奴才前往皇上寝宫。 请公公稍等,待草民穿好衣服,再带上药箱。 是! 舒殿合又关上了门,千万个猜测在她的头脑中飞速掠过。 是皇上又烧起来了?还是又陷入昏迷了?她今早刚为皇上请过脉,皇上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伤口也愈合好了。已经过半百的人,能有这样的恢复力,实是难得。病因去除了,没了源头,病情也不可能反复。 如果都不是,这大半夜还下着雪,怎么会突然让她去寝宫? 舒殿合知道不管自己在这里怎么想都没有用,问题的唯一答案,就在皇上的寝宫内,不如去了再说。 她迅速的拿上药箱,出门随小中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多没有写文了,也不知道jj现在的规矩怎么样,好怕后面的文,会被锁上一片,因为我用了好多虎/狼之词感谢在20200409 19:51:57~20200410 19: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苏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旺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只想要一匹快马 舒殿合在雪地里依旧能够健步如飞,本来是来给她带路的小中官,用跑的也没有赶上她的脚步。 从太医院到皇宫这段路程,一个月间舒殿合走了无数遍,早就轻车熟路。不到一刻钟,她背着药箱就赶到了皇上的寝宫,那两个小中官早就不知道被她落哪去了。 夜幕下的宫殿,犹如俯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巨狮,那檐下悬挂的灯笼,便是它红彤彤的眼睛。宫殿的走廊上,每十步就站立着一个甲士,明亮的宫灯映出他们坚毅的脸上面无表情。暗夜幽幽,黄瓦沉沉,漆黑的宫道被一阵脚步声惊醒,脚步紧促地向皇帝寝宫而去。此刻人定时分,万物沉睡,百鬼夜行。 左淮在门口候着,远远的就看到舒殿合来了,主动迎了上去:舒大夫您终于来了,老奴在此等候您已久。 是皇上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舒殿合顾不上拍去身上落的雪花,就急忙跟左淮走进寝宫里。 同样的宫殿,同样的布置,这次与上次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上次昏迷不醒的老人,此时背靠着床头,借着烛光,手里翻阅着一册书,正在等候舒殿合的到来。 左淮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把她领到了龙床前,恭敬地对依靠在床头的人说:皇上,舒大夫来了。 草民见过皇上。舒殿合在躬身之际,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目光飞速的将对方上下一打量。见他神采奕奕,不像旧疾复发的模样,那到底深夜突唤自己来是何意? 去了病怏怏的模样,老人恢复了往日作为一国之君的神采,下颏三寸长灰白参杂的长须,打量的整整齐齐。头上未着一簪一冠,眉目间依稀透露着几分熟悉感,都说宣城是最像当今皇上的一个公主,今日得见,并非虚言。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 舒大夫,不必多礼。床上的老人漫不经心的从书册上移开目光,朝舒殿合看去。 只是被对方轻轻的瞟了一眼,舒殿合却顿感有万斤铁砣在一瞬间向自己压来,逼着自己弯腰下跪。她咬着牙,才不至于被那锐利如长矛,似乎能看破世间一切秘密的目光所击倒,后背隐隐有冷汗渗出。 左淮,为舒大夫拂去肩上的雪花。 是。左淮执着拂尘,将舒殿合身上落的雪花,一一扫去。 舒殿合谢恩完,问:不知皇上深夜突然召见草民是为何事?感觉扎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移开了,浑身上下具是一松,是皇上感到哪里不适? 无事。只是半夜醒来,无心睡眠,便想见见朕的救命恩人。吕蒙一挥手臂道:这几日,你日日为朕诊治,劳心费神,但朕的确从来未好好看看你。 舒殿合感到那道沉重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不过还好,又马上移开了。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皇上的话,是该奉承一下皇上好兴致,还是该劝皇上早些休息。此时的她初来乍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尊贵的上位者们相处,与日后的她尚有着天壤之别。 视线落在他膝头的书上,意有所指的说:皇上的身体还未彻底的恢复,请皇上切勿劳累。 朕知道了。只是左右无事,便拿起翻了几页。皇上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舒大夫既然这样说,左淮,把这书拿下去。 舒大夫,朕近日自感耳清目明,已无大碍,不知朕的身体还需要多久,才能够恢复朝事呢? 依照皇上目前的情况,只消再静养着一段时间,就能够舒殿合不假思索的答道。 吕蒙打断她的话:朕明白舒大夫的意思,但是朕没有时间静养着。朕此次病倒已经耽搁了许多事情了,国不可一日无朕,朕希望自己尽快恢复正常,希望舒大夫能够理解朕。 舒殿合哑言:草民愿为皇上尽心竭力。 吕蒙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抚着自己的长须:待治好朕的病治之后,舒大夫想要些什么奖赏吗? 草民想要一匹快马。 快马?吕蒙疑心自己听错了。 回皇上,是的,快马。 舒大夫,难道不想要朕赐你高官厚禄,良田美女吗? 草民只想要一匹快马,请皇上恩赐。舒殿合再次坚定地说。 吕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不稀罕功名利禄的人,捻须沉吟片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不过是匹快马而言,皇宫里有的是,既然舒大夫想要,朕便赐你一匹千里马。即日 左淮凑到他的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吕蒙一顿,接着说:不过,眼下舒大夫暂住太医院,不便亲自养马。赐你的马就暂放御马苑,待舒大夫需要的时候,径直去取即可。 舒殿合跪地谢恩。 吕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朕听说舒大夫的师傅身体不太好? 舒殿合一愣,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只能如实的答道:是。 那舒大夫日后打算怎么办? 皇上试探之意,舒殿合瞬即明白了,应道:草民自幼无父无母,师傅待草民如亲子,恩深义重,草民想侍奉师傅终老,颐养天年。 舒大夫的孝心,令朕大感欣慰。若是我大豫人人都有舒大夫这样的品行,朕也不必日夜忧惧国事了。吕蒙似真似假夸赞道。 一个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突然半夜把一个布衣大夫叫到床前问候的皇帝,一个一心只想治好面前天子的疾病,然后回山上陪伴自己师傅,不贪权不谋财的白身郎中。 两个离心离德的人,你一言我一句,一直谈到了夜深。最后在左淮的旁敲侧击的提醒下,皇上才放了舒殿合回去。 舒殿合兀自回去之后,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满心都在回想今晚的对话和猜测皇上的意图,不知不觉间就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起床时,她一照镜子就看到自己两个如被人殴打过的眼圈,突兀在她皎白的脸上尤为吸引人注意。她试图用珍珠粉遮去,涂少了遮不住,涂多了黑眼圈又变成了白眼圈,看着更加奇怪。费了半天劲,全然无作用。 幸好,这天皇上再无召见她,也无人来访,否则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太医院里除了繁多的医书以外,还珍藏着许多奇珍异宝名贵药材。从常见的甘草到稀有的已长成人形的老参,甚至还有传说百年难见的天山雪莲。但凡在本草纲目里有记载的药材,太医院那整墙整墙的药柜中就必然有其踪迹。 那些医书已经让舒殿合见识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而那些药材,更是大涨舒殿合的见识。令她恨不得将它们一一试过味道和品性,再以本草纲目中所记载的文字进行对比,一辨正误。 她并不是一个高傲自大至目中无人的人。在她研究药材的过程中,与太医院中的太医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便有了交流。 太医院中的太医,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名医,个个都比舒殿合年长,经验丰富,又兼有各人有个人的专长。贾太医善于止血治外伤,伊太医对妇科有独到见解,邴太医专门负责内科隐疾。 舒殿合阅读医书时感到费解的地方,只消他们轻轻一句点拨,就能让舒殿合豁然开朗,于是舒殿合日益尊敬这些太医,视为师长。而这些太医偶尔遇到什么难题时,也会来与舒殿合探讨。在互相交流和教授中,舒殿合的医术突飞猛进。 她不再整日将自己锁在太子给她安排的小院子中,时而与太医探讨疑难杂症,时而又埋首在烘培药材的烟熏火燎中。不是太医,更像太医。 这日是太医的休沐日,太医院里只剩下一个值班的邴太医和舒殿合在。 两人左右无事,便在太医院的殿中铡鹿茸。鹿茸质硬,需要切成薄片才能入药,邴太医执铡,舒殿合打下手,偶尔闲聊两句,倒也闲适。 舒大夫还要多久回去?邴太医不经意地提到。 快了。舒殿合答。皇上的病其实早就好了,只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而她的作用也不再重要。近日能见皇上的次数渐渐少了,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前两天还在想,是等皇上的安排好,还是自己主动向太子请辞好。 皇上恢复朝事之后,日理万机,应该已经不记得自己一个小小郎中了,但自己却经不起耽搁,师傅还在等她。最后她决定,还是主动和太子请辞好。 春日初见端倪,到处的雪堆都有日渐消融的痕迹。冬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也不知道师傅的身子怎么样了。 要不是她的性子沉稳,不然此时早就急了。太医院虽然好,但是终究比不上自己山中的闲云野鹤。 只是她不敢肯定皇上和太子会不会放她走。 快则五六日,慢不过一旬。她坚定的说。无论如何,她都会按期回去。 邴太医刚想表依依惜别善自珍重之情,意外来客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闲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jj抽风掉了五十个收藏,也不知道那些读者能不能找回来这场灾难给本来就不富裕的作者,更是雪上加霜 感谢在20200410 19:56:48~20200411 20: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冒泡泡 2个;溜溜小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尚公主=青云路 一队宫女手里捧着各式各样制好的衣物,鱼贯进入太医院,来到舒殿合的面前,当首的还是上次那一个尚衣宫宫人。 奴婢见过邴太医,舒大夫。她一上来就先对在场的两人行了一礼,然后朝向着舒殿合道:舒大夫,公主命尚衣局为舒大夫赶制的衣物已制好,请舒大夫试试。手里托盘呈着一件月牙白刺绣长衫。 舒殿合起身想接,低头一看自己脏兮兮的手,略显尴尬:不如请宫人先行放入我院内,待稍后我再试? 尚衣局行动效率之快,是她意料之外的。寻常妇人随便制一件衣服的工期,就要十天半月之久,她没有想到尚衣局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出这么多衣物,速度令人咋舌。 宫人遵从她的请求,带人将衣物放进舒殿合的院子中后,又很快的出来,回到舒殿合的面前道:若有不合身,舒大夫可命奴等再行改动。 宫人蕙质兰心,制出来的衣服定然是巧夺天工,怎么会有不合身之处?舒殿合客气地说。 宫人心里受用,微微一笑道:衣物既已送到,那奴等先行告退。 送宫人。舒殿合回了一礼。 尚衣局的人离开后,太医院又恢复了寂静,舒殿合并不急着去看那些衣物,又复坐了下来,继续帮邴太医铡鹿茸。 我看宣城公主似乎对舒大夫非比寻常?问话的邴太医,语气看似平静,底子里却透着浓浓的八卦,一边手底下不停铡着鹿茸,一边分心出来注意舒殿合的表情,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验证什么。 每个曾经拥有过手指的太医,都像他现在这般自信。 是吗?舒殿合闻言呵呵一笑,这位公主在她心里的形象可并不美妙,所以对方所作的一切,在她看来那还不是因为有求于自己?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默默腹诽,说出来就是小命不保。 哪里不是?邴太医吹胡瞪眼。宫里的小道消息早就传遍了,都说宣城公主看上了舒大夫的美色,所以又是送礼又是添衣的,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渗透进舒大夫生活的方方面面。还说只等舒大夫治好皇上的病之后,就会把他留在太医院,再寻机会封为驸马。不然以公主自小顽劣调皮,连皇上都降伏不了的性子,怎么会突飞猛转,变得学会照料起人来了? 他原本以为面前的人敏捷聪慧,宣城公主若是真的有意的话,他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哪知对方面对自己的试探,竟如那药柜子里的沉香木一般梆梆硬,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无所察觉。 他进一步道:宣城公主是已逝的端敬皇后所出,在众位公主中,独得皇上宠爱。年方十六,已至适婚之龄,虽然性格顽劣,但又不失俏皮可爱,讨人欢喜。这天底下的男子若有好运气,能尚得宣城公主,一旦得到圣顾,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岂不是指日可待? 邴大夫初见老态的脸上,一片向往之色,仿佛他若是能再年轻几岁,这个尚公主的机会就非他莫属。 若说人人都愿意尚公主,那么舒殿合一定不会是其中一个。 她外表虽然装作男子,但内核可是实打实的女孩子。女孩子怎么可以娶女孩子?再论就算她真的是个男子,她也不乐意待在这幽深没有自由,处处都需要谨慎的皇宫里。 邴大夫见舒殿合仍然不为所动,不禁心上起疑:舒大夫年纪轻轻,不知娶妻与否?或家中有无定下婚事? 舒殿合摇摇头。 那邴大夫就更加疑惑了,世间难道会有男子会对送上门的如花美眷,荣华富贵不为所动? 他巡视着四下无人,便凑近舒殿合,压低了声音道:以某的眼光看来,舒大夫与公主郎才女貌,倒是很配。舒大夫难道就无这等想法? 公主是天子娇女,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胆敢肖想?舒殿合面不改色道。 舒大夫此言差矣,若是能被公主看上,纵然对方是凡夫俗子,一朝翻身,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邴太医话锋一转,舒大夫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待治好皇上的病之后,必会得重赏。不知道舒大夫,日后想留在太医院,还是想走从政之路吗? 从政如何?留在太医院又如何?这两样东西,舒殿合具不想要,只是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邴太医痛惜她在政治上的愚钝:那眼下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多少人求之不得?舒大夫何不牢牢把握住?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压不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惧,慌忙地又压低了声音道:此话只你我二人知,切勿告知第三人。 邴太医放心,殿合定守口如瓶。 舒殿合的保证,让邴太医松了一口气。这个话题在两人不约而同的默契中,点到为止的停住了。两人假作无事的又谈论一些药理上的问题,直至将一盒鹿茸都铡完,方才散去。 舒殿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看到尚衣局送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被摆放在了正屋的桌子上。 从长袜内搭,到棉衣披风,凡是能穿上的用到的,应有尽有。款式大方,刺绣素雅,颜色大多以白、淡蓝为主,风格与宣城第一次见她时,她身上所着的衣物大致相同。 又都是出自皇宫大内的东西,材质和工艺当然都是上等中的上等。触手丝滑生暖,针脚紧密,舒殿合用不着穿到身上,就体会到衣物所带来的柔和质感。 舒殿合随意试了两件,皆是刚刚正好的合身。 光从这些衣物的细节风格上,足见宣城并不光像外表上看上去的大大咧咧。 她自然不会觉得宣城会对自己有意,但是宣城这样对自己,皇宫里人多嘴杂已经起了流言蜚语。那么若是自己再不早点离开,对宣城的闺誉恐怕有损。 在当世,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舒殿合即使是从小扮作男子,也是明白这层道理的。 她不想惹是非。 在见过皇宫的宫墙幽深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出发前师傅交代的那些事的良苦用心。因此她必须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决计不能让人发现。 天已经黑了,屋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来,她点起蜡烛,铺纸研墨向太子写下了辞呈。 砰!一个茶盏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碎片飞的到处都是。 放肆!议事殿中传来皇帝的怒吼声,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刺杀宣城公主和她请来的神医?! 是想要朕的命吗?! 皇上息怒!太子和殿中的中官等跪成一片,其中还有面熟的柴隆威。他们紧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及龙威。 大病初愈的皇上,刚刚才得知在宣城在回程的途中遇到了刺杀险些殒命,气的当场就砸碎了手中的茶盏。让他更气的是,他都病了这么久,幕后凶手竟然还没有找到。 太子跪在下面冷汗直流,之前因为自己的父皇患病危在旦夕,他不敢跟父皇提宣城遇上刺杀的事,怕父皇怒急攻心,导致病情加重。本想找到凶手,等父皇康复了之后再行汇报。谁料对手藏的太深,加上那些刺客都死了,身上也没有留下一点证明身份的东西,死无对证,想要找到幕后操纵者,根本无从下手。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 现在父皇病好了,重新料理国事,他实在是瞒不住了。 别说宣城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她出事了,病中的皇上会怎样。更重要的是,队伍中还有唯一一个能救皇上疾病的神医。 对方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帝越想越气,胸口阵阵的发闷,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太子微微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的皇上面色有些不对,连忙请道:皇上大病初愈,请勿动怒!他身后跪着的中官随声附和。 皇上冷哼一声:太子倒是知道朕大病初愈,不宜生气。朕倒问问太子,这么久了,你倒是查出个什么来了? 是儿臣无能,请皇上降罪。太子有错在先,不敢辩驳,嗫嚅道。 他的话音刚落,柴隆威就跪了出来,双掌前后重叠,置于额前道:皇上,不是太子不察,而是那些刺客全都身亡,身份难以查明。既不知他们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想要查出事情真相,困难重重,请皇上切勿责怪太子。 且是卑职护公主不力在先,请皇上降罪。言罢,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皇上落座到龙椅之上,稍喘过来气道:朕这边还没说什么,你们倒是互相维护起来了。 太子和柴隆威合声道,儿臣/卑职不敢! 太子,处置事情不利,罚三月俸禄,下不为例。皇上消下了怒火,缓缓地说出对事情的处置。 至于刺杀公主一事,绝不能轻易放过,交由大理寺侦办,但凡有一点进展,都要让朕知道。 柴隆威 作者有话要说: 舒:师傅是不是忘记告诉我,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了?为了避免公主看上我,我还是先跑为妙感谢在20200411 20:02:00~20200412 19: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老吕,你要驸马不要 卑职在。柴隆威知道轮到自己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第一时间出声领罚。 虽念你保护公主有功,但失责之罪,又不能不罚。过大于功,功不抵过,便罚你去西北镇守边疆三年,期间不许回京,以军功抵罪。 如果柴隆威是文官,那么这个惩罚就是专门要他命的,但是柴隆威是实打实的武官,也曾在西北战场厮杀过。此时回西北,不过是旧地重游罢了。三年时间,眨眼便过。相对其他惩罚而言,这个惩罚已经轻到不能再轻。 谢主隆恩。柴隆威不喜欢京城里的尔虞我诈,倒不如回到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搏命,皇上的惩罚恰好遂了他的心愿。 奖惩完有关人等,皇上便打算放过这件事,但是有人就不高兴了。 父皇,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救我命的柴侍卫?宣城一路吵闹的闯了进来,中官想拦住她,却被她一眼瞪开。 她打外面来,正巧就听见她的父皇要罚柴侍卫去戍边,登及就不满的闯了进来。 西北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生死一线的战场,是千里不见人烟的荒漠。柴侍卫好不容易才从那边活着回来,他救了自己一命,她父皇不奖赏他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罚人家,这是什么道理?而且还三年内不许柴侍卫回京,那他的家人儿女怎么办? 皇帝握拳咳了一声,斜睨阶下的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皇上。众人异口同声的应道。 太子退出议事殿之前,与宣城擦身而过,给宣城递了一个千万不要惹事的眼神,却被宣城直接无视了过去,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这个被自己和父皇宠坏的妹妹,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父皇,你为什么要把柴侍卫罚去西北?宣城气呼呼地径直走到皇上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抢了皇上的半张龙椅坐下,一副不说清楚她就不会罢休的模样,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吕蒙眉目一柔,哪里还是刚才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帝王,执着宣城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与普通百姓中疼爱女儿的父亲别无二致。他宠溺地摸摸宣城的头,道:宣城还小,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宣城十六岁了,哪里小了?宣城嘟嘴反驳道。 那宣城既然不小,父皇过段时间就给宣城招个驸马,怎么样?吕蒙打趣地说。 宣城没想到她父皇竟然在这里挖了一个坑等她跳进来,一脸吃瘪的表情,逗得皇帝朗笑。 她嘴往下一扯,委屈的要哭了出来,道:父皇欺负宣城。 皇帝连忙哄道:宣城是父皇的掌上明珠,父皇哪敢欺负你呀? 宣城一头扎进吕蒙的怀里,脸贴着他的龙袍,瓮声瓮气地说:宣城不想要什么驸马,宣城想永远陪在父皇和太子老兄的身边。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皇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这世上哪有不嫁人的姑娘?何况你还是公主? 不管,我就是不嫁。宣城固执地说。 吕蒙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脑中开始搜寻当前朝廷上适合做宣城驸马的年轻官员。他瞧着前科的状元,现任翰林侍读梁正绪,出类拔萃年少有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父皇,你都不知道宣城遇到刺杀的时候,心里有多害怕,要不是柴侍卫保护宣城,宣城恐怕就回不来见父皇了。宣城试图把话题扯回柴隆威的身上。 皇上被她的话打断了思绪,却将这个念头埋了下来。作为一国之君的精明,他一眼就看破了宣城的小心思,并不上当,反而问道:宣城遇刺这件事,有怀疑过是谁做的吗? 谁?宣城突然抬起头来,险些磕到皇上正好低着头的下巴。 皇上侥幸避开了一次袭击,苦笑道:朕也不知道,等大理寺查出事情缘由之后,揪出罪魁祸首,父皇一定会诛他九族,为宣城出气。 就算父皇不诛他九族,本公主也不会放过他。宣城又把头埋了回去,愤愤地说。 父女俩从容貌到脾气,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吕蒙既能从宣城身上看到端敬皇后的影子,又能看到年轻时自己的样子。 他摸着自己的胡须问:对了,在父皇生病的这段时间里,你的太子皇兄在做什么? 太子老兄?不是一直都在前朝为父皇行监国之责处理政事吗?父皇问这个做什么?宣城微抬起头,眨着泛水光的眼睛,目光带着疑惑问。 吕蒙若有所思,心里的起疑不欲让宣城知道,信口找了一个理由:朕要考察他是否有掌握这一个国家的能力。父皇老了,这个国家迟早会交到他的手上。 太子老兄不是做的很好吗?宣城不了解政治上的沟沟坎坎,只晓得她的太子老兄永远是最棒的。 你不懂。 自大病一场之后,皇帝仿佛经历了一次大彻大悟一般。以前不会注意到的事情,现在也能进入他的眼中,而以前在意的事情,则在他的心里变得更为重要。 同时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老了,以前发丛间偶尔出现的白发,他还能哄骗自己过去,但这次小小一个疥疮竟差点要了他的命。若是放在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就算是在战场上遍体鳞伤,也不过是休息一阵就能完全恢复的事,一个疥疮算得了什么? 普通人老了就老了,一死百了,但是他不一样,他是一国之君。这偌大的国家和成千上万百姓的命运,都维系在他一人的手中。为防不测,不管是现在,还是为了将来,他都要开始考虑起帝国的继承人问题。 况且他还不想老。 十二岁参军,二十岁袭爵,三十五岁成为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四十五岁起兵勤王一统天下,君临天下不过十多年,他怎么甘心就这么老去? 又说自己不懂,宣城嘟嘟喃喃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最近是不是瘦了?皇上苍老的手抚摸着宣城的后背,能够摸到清楚的脊柱, 还不是父皇生病了,我日夜守在父皇的身边侍奉汤药,不得安寝,能不瘦吗? 是吗?皇帝不敢想象自己调皮捣蛋的女儿,竟然会主动照料自己。当时他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地,外界大部分的事都感觉不到。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好像的确有这一回事。 难道父皇想赖账? 宣城长大了,会照顾人了。皇帝欣慰的叹了一口气。 那父皇是不是该奖励一下宣城? 那宣城想要什么?皇帝自以为对女儿了如指掌:是要新奇的玩意儿,还是想要出宫的令牌? 放在往常这些的确都是宣城的心头好,但是这次她却偏偏不想要这些东西:我想要柴将军留在京城。甚至,要兑现她对柴侍卫的誓言,封他为将军。 皇帝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注意力从柴隆威的事情上转移开,没想到又被她绕了回来,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宣城唰的一下挣脱了皇帝的怀抱,秀眉微蹙。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皇帝难得会对宣城板着一张脸,帝王的威严似乎又回来了。 不管宣城怎么撒娇都说不通她的父皇,鼓着腮帮子从议事殿出来。 欺负人!欺负人!还说什么只要宣城想要什么,父皇就给什么,明明就说话不算数。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自己的寝宫走,刚走过一个拐角,突然面前就出现一只手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扯到一边。 皇兄?等宣城看清楚面前的人,不禁心生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嘘!太子探头出去朝议事殿看了一眼,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放下心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议事殿旁的一个死角,站在议事殿上是看不到这边的情况的,背后是条狭长的走廊,任何人经过都会被发觉,可以放心说话。 太子回身,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妹妹,伸手刮了一下宣城的鼻子,道明留意:我怕某个人惹恼了父皇,一会挨板子,所以等在这里,以防万一。 别的不说,单论打板子这事,以父皇对自己的宠爱的程度是决计不可能的,更何况父皇若敢打我,我就去母后灵前哭。宣城说。 那你有没有惹父皇生气? 谁会惹他生气?宣城一讲到这个就来气,明明是他惹我生气! 为了柴侍卫的事? 对!父皇不许我把柴侍卫留在京城。宣城问,皇兄你说,父皇为什么偏偏要罚柴侍卫去西北戍边呢? 父皇自有他的道理,他如此安排,必然事出有因。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太子语重心长地说。 太子居然也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宣城脸一孬,顿时不高兴了。她还以为太子老兄会安慰她,没想到太子老兄和父皇一模一样,只会欺负她。 宣城不想理会太子了,扭身就要走。 太子连忙唤住了她:我还有事要告诉你呢! 宣城漠然,径直往前走。 你带回来的那个舒大夫,向我递了辞呈。 宣城顿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害,想知道别的作者怎么做到每章文好多好多评论的,嘤嘤嘤,我也想要感谢在20200412 19:59:21~20200413 19:5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鸑鷟鵷鶵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亲侍药 宣城来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的门是大敞着的。 走进院子,内里一个人不见,唯有檐下一排火炉上正炖着草药。药壶出气孔冒出来的白雾,在整个院子里弥漫开,院子里草木布置沉浸在其中若隐若现。院角木搭的架子上,一层层竹筐中晒着潮湿的各种中药。 说是太医院,看起来却像是练仙丹的地方。 若不是来寻舒殿合,宣城还真不曾这么频繁地来到太医院。 光是太医院空气中这若有若无呛人的苦药味,就让她退避三舍,更别提主动上门了。 宣城最怕吃苦了,连同草药味也不待见,用手在鼻前挥了挥,企图使空气中的气味变淡一些。 她毫不客气地往内走,穿过一道垂花门,内院静悄悄地,依旧没有一个人。 她正困惑着,舒殿合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今日的舒殿合身上穿着的,不再是柴隆威给他买的那身过大的棉服,而是一身白衣轻袄,腰间系着一条简单的玄色绦绳,并没有多余的配饰,外披一件宽大的竹青鹤氅,衣袖、衣角等处缝制着精细的竹纹。 宣城不用猜,就知道是她命尚衣局给舒殿合制的衣。 她仅仅是给尚衣局描述了几句舒殿合应该会喜欢的衣物风格和颜色,没想到尚衣局制出来的衣物,竟然能够这么合他的气场。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衣物,就连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也大致相同,宣城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去山上请神医的那段日子,也就是初见舒殿合的第一面。 此刻的舒殿合,手里拿着一个小簸箕,站在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拿出其中放置的草药。先观察其外表色泽,捏一捏软硬,再置于鼻尖下,嗅其气味,最后放入口中,细品其味,神情之专注,连宣城站在门口,都没有察觉。 宣城不得不承认,他这般雅致的动作,加上姣好的容貌,纵然是个男子,看在外人眼里当是赏心悦目。 等等?自己在想什么呢?宣城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肖想男子颜色,实是不该,赶紧驱逐出脑子里不寻常的念头。 来此的目的,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佯咳了一声,开口道:本宫听说你要走了? 舒殿合余光扫过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眉角跳动,克星又来了。公主的每次出现,都是这么莫名其妙。 她不动如山,道:回公主,皇上的病好了,草民自然要回去的。手底下将挑好的车前草扔进小簸箕里。 车前草:味甘,性寒,功效清热利尿、凉血、解毒。 几时走,要不要本宫送送你?宣城走近正室,刚想说舒殿合见她不行礼,正合她的心意,下一秒舒殿合就放下簸箕,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见过公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 宣城笑容一僵,磨着牙道:不是说过让你私下见本宫不需大礼吗?她怀疑这个人是故意要和自己作对。 草民不敢。舒殿合坦然地说,待最后为皇上请一次脉,皇上若是无恙,便立马动身。说完,又拿起了簸箕,继续挑药。 这么急?宣城讶然:不多留几天,出宫看看京都风土人情? 按照常理来说,本该这样的,但舒殿合心有挂念,实在放不下:师傅还在山上等草民。 那万一你回去之后,还会来京都吗? 不知。舒殿合不假思索道。或许这一走,此生都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 宣城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 舒殿合突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动作一顿,莫名朝宣城走近了一步。 宣城猝不及防,被他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舒殿合示意她噤声,然后又靠近宣城一步,倾耳细听。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仅一线之差,舒殿合的脸庞近在咫尺,宣城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暖意,浑身的血流瞬间从脖子涌上了耳尖。 舒殿合听毕,站直了身,道:公主请把手腕伸出来。 宣城眨眨眼睛,不明其意,顺从的伸出了手。 舒殿合双指搭到她的脉搏上,年轻而有力的跳动,与皇上赢弱的身子有着天壤之别。 有没有问题,一触便知。她收手后,略加思考,问:公主声音略带嘶哑,最近是否有得过风寒过? 风寒?宣城闻言,反思起这几日的行迹:本宫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不适。 舒殿合猜测:那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着了凉? 这倒有可能。宣城想起前段时间因父皇的生病,自己都没有安心睡着过。 病藏于身,现下未见症状,只是还没发作起来而已。舒殿合方才听的就是宣城肺中是否有鸣痰音。 宣城此刻的呼吸音尚清,说明疾病还没蔓延到肺部,舒殿合一本正经道:公主脉息也还算好,但若是不加以防备,接下来伤风感冒,再所难免。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拉开边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乌黑的药罐来,又寻来一把干净的木勺。 宣城愣愣地看着他,不解他要做什么。 只见舒殿合掀开药罐的盖子,用勺子在内刮出一勺色泽发黑,状似蜂蜜的药膏来。趁对方发呆的间隙,小嘴微张着,将药膏径直喂进宣城的嘴巴里。 待宣城反应过来时,一股又苦又涩的滋味瞬间在她的舌尖蔓延开,呛人的劲直冲脑门而上。呕!宣城登时不想要自己的舌头。 舒殿合不管宣城五官如何狰狞,变幻术似得生出一颗不知从哪儿来的乌梅,又塞进宣城的嘴巴里,自顾自地说:这是太医院特制的川贝枇杷露,化痰止咳,就是有点苦。 乌梅酸甜生津,顷刻间冲淡了舌尖的苦涩味,宣城缓过来,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毒死了,心有余悸。 而后猛的意识到,舒殿合刚才对自己做什么了。一张小脸噌的一声,变的比煮熟的虾米还红。 舒殿合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心无旁骛按照预防风寒的方子,给宣城抓了几包药,干净利落的包好,抬头一看宣城的脸红彤彤的:公主的脸怎么这么红?还以为她发烧了,上手要摸她额头。 在恪守礼节的舒殿合眼中,仅在看诊的时候,是不用讲究男女大防的。就算现在她的面前是一个男子,她也会这么做的。 病人对于大夫而言,不管男女,无论富贵贫穷,地位或高或低,惟见病,不分人。这是她师傅带她入医门时,教她的第一条道理。 宣城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支支吾吾: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有点热 舒殿合识相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忆起刚才的话题道:公主方才想说什么? 唉,本宫就是想说,你们一个个都要走,只留本宫一个人在皇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柴隆威走了,舒殿合又要走了,她第一次出去办事所认识的人都没了。一路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谊,转眼间烟消云散。 宣城本来是没有什么感觉,却被自己这番话勾起了心中深埋的孤独感,泫然欲泣,又使劲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她父皇说过,软弱的人才会爱哭。她绝不能为这点小事哭。 舒殿合哑言,她本来就不属于这皇宫里的人,按照公主话来说,好像她不该走似得。 公主话里面的你们两个字,倒引她注意:除了草民,还有谁要走? 柴隆威,柴侍卫。 他为何要走? 因为父皇说他保护本宫不利,要罚他去镇守西北。 明明是拼死保护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无端被发配边疆,宣城越想越内疚,仿佛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倾诉出来。 若是放在常人面前,就算是她的太子老兄和父皇,她也不会吐露半句心里所想。可面前的人,偏生好像对她有着什么吸引力一般,明明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一看到对方的脸,就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对方,向对方吐露心声。 你要不要替我想个办法,能够把柴侍卫留下的?宣城可怜兮兮地望着舒殿合,希望对方用他的脑子能够为自己解除烦恼。早前说要报复舒殿合,让他尝尝大豫十八道酷刑的话,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君无戏言,恐怕无法。舒殿合一顿,草民想,皇上这般做定有深意。 一个个都这样说。宣城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却没有人愿意跟本宫解释父皇到底有什么深意。 这个舒殿合不敢轻易置啄,欲言又止。 你知道父皇的深意?宣城眼睛一亮,宛如兔子见了草,凑近舒殿合,不妨说给本宫听听? 草民愚钝,不敢妄测圣意。舒殿合后退一步,与宣城保持距离。对未知之事谨言慎行,是舒殿合一向的秉性,更何况这是皇宫。 宣城不管这些,对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似乎看穿了舒殿合内心所担忧的,道: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偷偷说,本宫悄悄听,谁也不知道。 舒殿合仍旧噤口不言。 宣城见舒殿合不为所动,威逼利诱道:你要是不说,本宫就立马要父皇砍你的头,或者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回去见师傅。认真的样子,看起来说到做到。 自己的小命无所谓,不让她见师傅却是舒殿合的软肋,宣城刚刚好捏到。 舒殿合被逼无奈之下,不好再隐藏,慎重的说:只是草民一个猜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港真舒这么对人家女孩子,后面怎么被折腾都不冤。感谢在20200413 19:57:21~20200414 19: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548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田半夏 10瓶;阿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撞破 宣城来了这么久都是站着的,现下要继续长谈,舒殿合便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来,而自己依旧站着。 本宫不喝茶。你快说,快说。宣城把想要去端茶的舒殿合拉了回来,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舒殿合约莫着太医们出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斟酌再三道:皇上的做法,从外表上看是责怪柴侍卫,实则是为了保护柴侍卫。 此话怎讲?宣城的眉头拧成一股。 刺杀公主的幕后主使,可曾找到?舒殿合反问。 宣城摇摇头。 这便对了。舒殿合道:胆敢在光明正大之下,刺杀的公主的人,地位定比柴侍卫高。柴侍卫坏了他们的事,他们如果想要报复柴侍卫易如反掌。 因此皇上如此安排,对柴侍卫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一来,军中虽然危险,但可以暂时避免被报复。以柴侍卫的武功和经验,在战场中保全自身,想来问题不大。二来,公主不是曾许诺过柴侍卫一个将军吗? 得到宣城的肯定,舒殿合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讲下去:军中一向以军功服众,如果公主强要皇上给柴侍卫安一个将军名头,将来他手底下的人,该如何看待他?怎会心甘情愿服从他?而西北战场正好给柴将军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经过舒殿合一番悉心的解释,宣城恍然大悟。 不过这番话只是草民的妄测,并非真相,公主听过就罢,切勿放在心上。末了,舒殿合还不忘撇清自己的责任。 宣城一个疑惑被解开了,同时另一个疑惑又升了起来,她耐人寻味地打量着舒殿合,问:你从未沾染过朝堂,怎么会懂这么多? 她这一问,舒殿合想继续藏拙也无法,但她又不想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想法剖开给人看,推托道:草民阅览群书,这些都是史书上常有的事。 是吗?宣城半信半疑,这么说来是她书读太少,所以看不出她父皇的深意? 是。 舒殿合脸上坚定不移的表情,让宣城不得不信。她嘟嘟囔囔,声如蚊蚋,坚决不承认自己不爱看书,是造成自己愚钝的原因。 舒殿合本还想问问宣城,是否知道朝堂中有没有人与她和太子为敌,会故意要害她的,或者要害皇上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她隐隐有个猜测,皇上要是出事了,最大利益既得者,就是太子。而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且第一个嫌疑人就是自己,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去做。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不仅想老皇帝死,还想要栽赃给太子。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策。 百官争利,皇室夺权。这般朝堂纷争,在史书中屡见不鲜,舒殿合心知肚明,却不打算告诉公主。原因无他,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马上就会远离这是非之地,何必多事。若是引火上身,无官无职的她该如何自处? 舒殿合却不知道,此时与她无关的事情,将来会一件件摆在她的面前,需要她的处置,只因为她面前的这个公主。 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宣城的突然询问,唤回舒殿合神游到渤海的思绪。她的出神,也导致她错过了宣城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得忸怩。 舒殿合对这个问题困惑不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番话? 宣城见他不答话,以为他还没有寻到答案,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玉制如意长命锁来,道:这是昔日太子老兄在本宫五岁生辰时,赠与本宫的,现下舒大夫既然要走了。你救了本宫父皇一命,本宫自当要报答你。 日后只要你拿着这块玉锁来寻本宫,本宫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话,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她这番话说的客气十足,还有几分请求的意味。太子要是听到了,怕是会惊讶掉下巴,自己肆意妄为的妹妹几时这样和人说话过。 那块玉制如意长命锁,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成的,玉泽浑厚,如脂如凝,丝毫不见一点瑕疵。只消一眼,便知价值非凡。上悬一红绳,是属于挂在脖子上的贴身之物。 舒殿合听闻过太子和公主自幼失母的事,公主五岁太子赐物,眼前玉锁的含意不言而喻,公主这是要把家底都搬给她? 虽说她救了皇上一命,若是赐金赐田,她还可以理解。如此珍贵物品,莫说有收下的心,她连碰都不敢碰。 舒殿合拱手一礼:此物价值连城,非草民一介凡夫俗子所能担待得起,请公主收回。 在回京都途中发生的学马之事,宣城还记在心里,历历在目。 舒殿合当时坚定的模样,经自己再三的确认,也不改其意。若不是心慕自己,怎会主动要求要自己教她骑马?一男一女共乘一马,便是一傻子也能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在现下,便是在将来。 有了前面的定调,加上舒殿合今日的动作,更是加深了宣城的误解。舒殿合的拒绝和疏远,全被她一股脑儿划为了脸皮薄,佯装出来的。 自己强忍着羞意,才敢说出一般话,舒殿合竟然还敢拒绝她。 宣城恼了,撕掉刻意的做作,将玉锁强塞到舒殿合的手上:本宫不管,你定是要的。 舒殿合正想还回去之际,外面传来了太医们高谈阔论的声音,须臾间太医们便走进了内院里,看到屋内的两人。 眼尖的立马注意到了公主的存在,脚下一顿,拉住了自己的同僚,噤声不敢言。 舒殿合连忙把玉锁藏进自己的袖子里,不让旁人看到,又觉得与宣城的距离太近,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与公主私相授受,罪名不轻。 宣城见他收了,不管怎么样,自以为更加确认舒殿合的心意。 屋内的两人,虽然只是相对而立,但太医一个个都是人精,马上意识到自己撞破了什么,面面相觑,进退两难,如同被瞬间卡住喉咙的鸭子,脸上一红又一白。 臣等拜见公主。不知谁先起的头,原本呆站着的太医们,不约而同跪了下去,俯伏在地。 突然多着这么多外人,宣城撇撇嘴,也不叫太医们起来,凑近舒殿合的耳边,低声说:恰好本宫也讨厌皇宫,日后本宫定去找你玩。说完,就如同一阵风跑了。 只留下不解她话里意思发懵的舒殿合,和继续跪着也不是,站起来的也不是的太医大眼瞪小眼。 公主送的玉锁,是块暖玉。无论何时触碰它,都可以感觉到玉面若有若无的温度,如人恒定的体温。放在掌心犹如握着一滩清冽的温泉,但又确确实实是固有之物。匠人心巧,细致的将每一处都打磨的恰到好处,即使是放在昏暗的烛光下,也不损其光泽。 舒殿合的想法是,在当时的场景中,不便与公主推脱来推脱去,自己暂且替公主妥善保存着,有朝一日寻机会再还给她。 但事情发展总是不如人想要的顺利,在舒殿和离开京都之前,到底是没有还上这块玉锁。 也不知道是不是宣城故意在躲着舒殿合一般,舒殿合之后再没有碰上宣城一次。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 就算是在她为皇上最后请一次脉,确认皇上身体是否痊愈如故之时,宣城也不在皇上的身边。 倒是公主殿中的宫女来了一次,给舒殿合送来了许多名贵药材,说是公主要舒殿合带回去,看对治疗她师傅的身体有没有帮助。 舒殿合想借道谢之名,去拜访宣城,退还玉锁,又惧流言蜚语。 万般无奈下,她只好揣着那块对她来说有些烫手的玉锁,离开皇宫。 春天迈着轻盈的脚步,悄无声息的降临至京都。 城外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老树发出新芽,春蚕破茧而出。 皇宫作为大国的心脏,屹立在京都之中,无论四季变化,依旧如往日一般庄严。更像拥有他的君主一般,虽不苟言笑,但锐利的目光永远巡视着他座下的臣民。 皇宫正中的宫道,是从内院出宫的必经之路。宫道漫长而寂寥,两边俱是高深的琉璃瓦涂红宫墙,舒殿合一个人牵马走在其中,身影略显孤独。 舒殿合来的时候,行李极为简单,也就两三套衣服,走的时候,马上却负着一边一个包裹。 宣城知道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自己给他的,除了衣物,就是药材。 此时的她,正站在皇宫某处高楼上,身后是一座小阁。这里与议事殿遥遥相对,是皇宫中除了议事殿以外最高的建筑。视野极好,随目眺望,几乎能将整个皇宫揽入眸中,包括整条出宫的宫道。 宣城看着舒殿合渐渐走远,打算目送完他离开便回去,背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却吓了她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今天写到第一百章 了,码文太烧脑了,感觉比背书还要难 感谢在20200414 19:56:43~20200415 19: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赵小刀是个小包子 110瓶;33517572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怅然若失 宣城扭头一看,除了她的太子老兄还会有谁,短暂的慌张之后,又镇定了下来:太子老兄此刻不忙国事,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这话我倒想问你。舒大夫走了,你不送送他,偏在这高楼上做什么? 高楼上风大,太子刚从楼梯走上来,赭黄色的衣袂纷飞起来。他先打量了宣城的衣着,确定她不会因为久站在这里而着凉。 宣城扭扭捏捏,吞声不答。 太子走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眺望,如醍醐灌顶,自个寻着了答案,出一声悠长地,噢~ 我还道是你不知道舒大夫今天离宫,想来提醒一声,没想到是我多余了。他调笑道。宫内的流言蜚语,包括宣城命尚衣局给舒殿合制衣,和亲自去太医院找他的事,他都听说了。 宣城被人撞破了秘密,脸一红,梗着脖子,哼了一声,欲盖弥彰道:太子不怕耽误了政事,再被父皇责罚吗? 孤只是怕有人在孤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孤的宣城公主拐到走。太子明里暗里都在戳着宣城。 胡说,谁有胆子把我拐走?宣城啐道。 太子但笑不语,不置可否,细心发现妹妹今天有哪里和平时不同。他仔细寻找着,突然发现宣城时常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问:我送你的玉锁呢? 宣城一激灵忙捂住脖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太子心下了然,一抬眉:送人了? 得到的是宣城期期艾艾的承认。 那块玉锁,自宣城五岁他送给她起,宣城一向视若珍宝,贴身佩戴未曾解下来过。一块小小的玉锁而已,即便是自己送的,太子也不是介意,但这么重要的贴身东西,都给人家了。看来舒大夫带走的,不仅是公主私库里的名贵药材,还有他这妹妹的芳心。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求父皇将其留下? 宣城语气略带涩涩地说:他心里只有他的师傅。 随便拿他师傅一吓唬,这人立马就紧张起来。 那就承认喜欢了? 宣城猛的被戳中心思,扭头对上太子正中下怀的眸子,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没有!不可能!她打死也不承认。 她吐舌朝太子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昂首挺胸的打他面前经过,头也不回,灰溜溜地遁走,生怕走慢些,太子会再问出一些震惊人的问题。 太子脸上挂着得逞的微笑,望向那个即将被城楼遮掩住的身影。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了解,舒殿合医术和人品,太子看着是不错。 唯一有缺的是舒殿合的白身身份,既无一官半职,也无身家背景,就连父皇要给他的赏赐也拒绝了。他的父皇是不会允许自己的掌上明珠,下嫁给这样无权无势的人的。他也担待不起宣城的公主身份。 但是,三年一次的科举即将到来。大豫求贤若渴,从来大方对待那些有能力的人。只要他们愿意,且能够通过各级考试,改变命运之路畅通无阻。倘若对方真的有心,不久之后他应该还能看到舒殿合,因此并不打算出手干预。 妹妹长大了。太子自言自语道,语气上颇为欣然。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即将转过一个角的舒殿合似有所感,皱皱眉,朝高阁这边瞧了过来。 高阁上什么都没有,包括其左右,舒殿合回首,是自己多想了? 就在她止步不前之际,迎面而来一顶竹青色轿子,除了轿夫以外,轿旁还紧跟着一个锦衣的小厮。 皇宫的宫道上是不允许纵马的,可以乘轿子,但能够乘轿子进入皇宫的人也在少数。如果不是王公贵族皇子公主,就是大臣中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三公宰执,得了皇上恩典。 随着一人一轿擦身而过,舒殿合嗅到了淡淡的药香,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因此停滞。 等拉开一段距离之后,那顶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小厮上去听候,轿中伸出一把扇子,微微掀起轿帘:方才过去的人是谁? 小厮回头望了一眼,道:禀九郎,属下不识,看样子不是宫里的人。 月牙儿在皇宫的飞檐斗拱间升起,这才刚入春没多久,太阳没去后,寒冷便再次卷土重来。 宣城沐浴之后,绞干头发,仅着着亵衣,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四肢无力,不想动弹。她父皇身子好了,侍奉左右的工作便由中官代替,不再需要宣城亲自上阵。这段时间可把她累坏了。 她的贴身宫女棉儿端着冰糖燕窝进来,一看她这副模样,忙不迭的将燕窝放到桌子上,然后上来为宣城拉开被子盖好,道:现下温暖了,公主还是要注意身子,小心着凉。 话音未落,宣城就打了一个喷嚏。 棉儿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应验了,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公主,要不要叫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宣城若有所思,揉揉自己的鼻子,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外侧,道:没什么事,不要大惊小怪的。 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便是无事,棉儿在心里暗骂自己太胆小:那公主要不要起身,把刚炖好的冰糖燕窝吃了? 宣城闷闷道:不想吃,先放那里吧。自从舒殿合走了之后,她心里就怅然若失,从前从未这样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她的脑中盘桓不去。 连平常最喜爱的甜品都不想吃,看来不是自己多想,公主会不会是真的生病了?棉儿担忧的看着床上的宣城。 当时自己愿意和舒殿合共乘一马,无疑是在宣告舒殿合将会成为自己的驸马。舒殿合要走,再赠他自己贴身的玉锁,则是作为信物,对舒殿合无形许诺,但是心里接受是一回事,是否是真的喜爱,又是另一回事。 忙碌的时候,宣城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闲暇下来了,又加上太子老兄白天对她的提醒,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她真的喜欢舒殿合? 棉儿,你说什么是喜欢?宣城问:或者,如何看出别人是否喜欢自己? 这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棉儿也才十四岁,比自己还小两岁,从来没有出过宫。她那里懂得什么情啊爱呀,问她还不如自己想靠谱。 果不其然,棉儿乍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而后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道:公主这个问题对棉儿有点难 宣城眼睛滴溜溜一转,从床上翻身而起,凑近站在床边的棉儿,一脸八卦的问:那棉儿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棉儿险些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呛到,脸更加红了,否定的摇摇头。她日常接触的不是那些小姐妹,就是中官,哪里来喜欢的人。 宣城悻悻然,又躺回了床上。自己没有感觉,身边人又不靠谱,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出答案的。 棉儿好奇地问:公主这么忽然这么问? 宣城随口答道:本宫只是在想,若是你有了心上人,本宫也不耽误你,便赐你一个恩典,让你成婚去。 棉儿以为她要赶自己出宫,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跪地求道:奴婢想终身陪伴在公主身边,公主切勿把奴婢赶走。 宣城听到她跪下的动静,侧头一看,忙把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道:本宫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棉儿眼角噙着泪花,可怜兮兮地问:真的吗? 本公主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宣城反问。 是没有。 公主一向对待她们这些下人都极好,逢年过节不但会给她们发银子,宫外有家人的,还会允许她们请一两天假,回去与家人团聚。偶尔出宫回来,还会给棉儿带各种小礼物,不像有些骄纵的公主皇子那样,把下人当成畜生,平日里非打即骂。 棉儿身在福中深知福,所以她打死也不愿意离开公主。 宣城见棉儿眨眼又笑逐颜开,不禁羡慕起来,自己要是也能像面前这个丫头一样单纯就好了,晃了晃头,想把脑子里无头绪的想法都甩出去。 或许是话说多了,或许是着凉了,宣城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难受。想起之前去过太医院之后,由于自己走的匆忙,连舒殿合给她配好的药都忘记拿了。后来舒殿合又请中官帮忙送过来,并附纸一张说明服用的方法。 那纸上字体隽秀,和别的太医粗旷的字迹都不一样,一看便知是舒殿合亲笔写的。 对了,之前舒大夫令人送来的药呢?她问。 奴婢收起来了,公主怎么了? 按照舒大夫说的办法,炖了吧。宣城恐怕自己真的要得风寒了。舒殿合说吃药虽然苦,忍过一时也就算了,若是放任自流,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她想想确实有道理。 她可不想接下来发烧流涕好长时间,不仅难受,还着实丢脸。 此时的她没有意识到,舒殿合无论说什么,都会得到她打心底的肯定。这是一种盲目的信任,不同别人说些什么她尚需思索一二。 就好像她于黑暗之中行走自如,猛然发觉是因为手里提着灯。知她是光,故而不惧路途迷茫。这样的信任无由来,当发现的时候已成自然,发现后也不惶恐,只觉得理应如此。 公主要吃药???棉儿诧异的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古代想当驸马没有那么容易,没有足够的实力家世,只配当癞□□。 虽然不想给自己的文太多压力,但是还是控制不住想拍拍它的肩膀道:你加油。相信你一定能够拥有自己的诸多读者的。感谢在20200415 19:53:12~20200416 19: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苏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流星 从小一碰到生病喝药,就要死要活的公主,竟然主动要求要吃药,这简直比泰山崩了还令人惊奇。棉儿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公主一定是生病了,怕她们担心,才不敢说出来。 宣城一个威胁的眼神扫过来,她立马鸦雀无声,屁颠颠的赶紧去煎药去。要是耽误了公主的健康,她可担待不起。 当晚宣城艰难的喝下药,睡着之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或许出现过舒殿合,但待宣城醒时,梦境里的景象忘的只剩下三分。 且不说宣城那边如何,再道舒殿合这边。 一出皇宫,舒殿合就翻身上马,按来时的路,朝城外飞驰而去。 从京都皇宫到冯焕林的药院,路程四千里,山高路远,途中要经过数个府,需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即使舒殿合驾的是千里马,也不是一时间就能到达的。 她跟着宣城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种种的麻烦,先是她不会御马,后又是遇到刺客。光是赶路,不算投宿的时间,就花去了十多天。 现下她一个人来去自如,没有当初宣城带着一队人马时繁琐,因此速度也快上来许多,但舒殿合仍旧觉得路上所要花费的时间过长。 她原本打算不眠不休,披星戴月的尽快赶回去,然而如果按照她的想法那样赶路,人还没有倒下来,马就会先垮了。 舒殿合又不愿将御马,换成驿站里或马商那儿的普通马,因此只能赶两天路,便停下一晚,让马儿得到短暂的休息。 路上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风餐露宿,平时最爱整洁干净的她,此时也顾不上身上邋遢了。若是运气好一点,夜晚能进入城镇中,还能找个客栈,做短暂的落脚。一大早起来,要店家给她打满一壶茶水,再买上一袋干粮,这便是她接下来几天的伙食。 若是不巧,可能一连几日都无法更换一次衣物,更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孤身一人在野外过夜,闭上眼睛之后,还要保持半分警惕,以免野狼把她唯一的马匹叼走。 在她日夜兼程,不顾险阻的奔驰之下,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楚庭府,师傅的药院近在咫尺。 她停下来喘口气时,座下的千里马已是疲惫至极,浑身是汗。 此时正值三更半夜,纤云四卷诸天净,黑幕下满天繁星,耀耀生辉尽收眼底。 舒殿合却顾不得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星空,她倾身疼惜的摸摸座下马儿的脖颈,理顺它的鬃毛,道:辛苦你这一段时间了。不愧是御马,经过这么辛苦的跋涉,没有因此倒下来,也是出乎了舒殿合的意料。 但现下还不能休息,只要再赶一段路,她们就到达目的地了。到时候连马带人就都可以得到充足的休息和饮食。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 就在她脚下动了动马腹,准备再次驱马前行的时候。 天角忽坠下一颗流星,拖着狭长的白色光芒,划过舒殿合的眼前。 舒殿合猛勒住马,抬头一看。这颗流星不是转瞬即逝的,而是在天空停留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最后极不情愿的情况下,缓缓退出天际。 她再一扭头,原本熟悉星位上的星星已经消失不见了,方才掉落的正是那一颗。 她脑袋一嗡,胸中血气翻涌,口中刚尝到血腥味,登时呕出一口血来。多日的疲惫不堪,加上她此时的情绪失控,使她眼前一黑,直直往马下栽去。 合儿,你抬起头来看看。 那时正逢夏季,太阳早已落山,屋内仍然残留着暑气,太过闷热。舒殿合便和冯焕林一起坐在药院中的竹椅上,借着院中的穿堂风,散去一身燥汗,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冯焕林亲手熬制,又在水池中镇了一晚,冰冰凉凉的桂花酸梅汤。 两只刚长齐羽毛的丹顶鹤,在水池边翻腾着水。它们掀起的水汽,为院子里又添了一份凉意,因此冯焕林并没有加以阻拦。 刚满五岁的舒殿合一脸稚气,将袖子挽到胳膊肘上,露出两段藕节似的白嫩手臂,双手捧着茶罐,抿一口里面的酸梅汤。酸酸甜甜的滋味沁入心脾,她满足的眯起眼睛,两颗刚长好的门牙露在外面,可爱的像只小兔子。 冯焕林手上执着一把蒲扇,为她轻轻摇着凉风,疼爱的看着她,道:酸梅汤虽然好,但是也不能喝太多,会蛀牙的。 舒殿合乖巧的点头:知道了,师傅。说着便把茶罐放回了桌上。 又听到冯焕林刚才的那一句话,顺势便抬起了头。 那也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气,视野辽阔,星棋罗布,皓月清辉照亮整座孤山。天与地的距离要比往常显得近些,银河北斗也清晰地散落天幕一角,每一粒星海银沙好像都触手可及。 舒殿合乍见这一幕,惊喜地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冯焕林手指着天上的各种星星,为舒殿合耐心地讲解道:那个像勺子一样的是北斗七星,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而将天枢和天璇相连起来那条线所指向的那颗星,是紫薇星,象征着人间的皇帝 皇帝?舒殿合懵懵懂懂。 冯焕林点点头:天上的一颗星星,就代表地上的一人。不止是皇帝,每一个人,都有专属于他的一颗星星。 舒殿合顿生好奇:合儿想知道师傅是哪颗星? 冯焕林抬起手来,指着西南方天角上的一颗星道:那便是为师的星。 舒殿合望过去,认真的端详着那颗星,直到把它的模样和位置牢牢地记在心里,尔后又好奇地问道:那合儿是哪颗星?在她年幼的心里,师傅是她最重要的人,所以代表师傅的星星也很重要,一定要记住。 冯焕林低下头来,轻柔地抚着舒殿合的头,道:合儿,生来不凡,得命运眷顾,是天上最亮的星星。 舒殿合睁大眼睛,在天空中寻找着师傅所说的那一颗最亮的星,直到她看到了离月亮最近的金星:那是月亮旁边的那颗吗? 冯焕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肯定的答道:正是。 舒殿合用手比划着,她和师傅两颗星之间的距离,道:合儿的星和师傅的星,为什么离的那么远? 因为天上的星辰,无时无刻的都是变动的,就像合儿也不会一直呆在师傅的身边一样。因此两颗星之间的距离,就会时而近,时而远。我们今晚看到的就是远的。冯焕林想了想,又补道,如果合儿有一天在天上看到了流星,那便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这说明星星所代表的人间的人死了。 那时候的舒殿合还没有学习医道,对于人会死这回事未有概念,似懂非懂的问:师傅,什么是死? 冯焕林斟酌着能让幼小的舒殿合能够听懂,又不至于害怕的词句,道:死就是一个人在世间彻底消失了,和他的亲人永远分开。 一个星代表一个人。每坠落一颗星,就表示死了一个人。舒殿合很快就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天真的问:每个人都会死吗? 冯焕林点点头。 每一个人最终都会彻底消失。 这个概念对于尚未知事的舒殿合来说太过骇人。 即便冯焕林说的委婉,她闻言后还是免不了一惧,思考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切追问道:师傅也会死吗?师傅的星星也会掉下来吗? 傻孩子,师傅也是人,当然会死。 可是合儿不想师傅死。舒殿合眼泛泪花,声音带着奶声奶气,撅嘴哀求道。 后来师傅是怎么安抚她的,舒殿合已经记不清了。自那以后,在舒殿合的眼中,满天繁星不再只是好看,更具有每颗星的独特意义,特别是属于师傅的那颗星。 明明这番对话仿佛发生在昨天,那时舒殿合从来都没有想过属于师傅的那颗星有一天也会落下。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而她到底是没有来得及赶回来,让师傅见她最后一面。 舒殿合从梦中乍醒,猛的睁开眼睛,且还没有分辨出自己身在何处,就看到床边哑奴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她不顾头昏脑胀,迅即坐了起来,拉住哑仆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道:师傅呢?师傅呢? 守候舒殿合已久的哑仆,看到她终于醒了,先是一阵又惊又喜,差点蹦起来,稍后听到舒殿合问他师傅在哪里,脸上的笑容顿时拉了下来,重新布上愁云,无声的比划着手势,指指外面。 舒殿合明白他的意思,但非亲眼所见,她至死也不会相信。 下了床,她才发觉自己身处在药院自己的房间中,应该是哑仆下山时,发现了自己,把自己救了回来。 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她发软的腿在迈过门槛的时候,险些绊倒,哑仆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不需要再往前走了,舒殿合已经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诸葛星落五丈原。 感谢在20200416 19:58:48~20200417 19:5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你的身世 哑仆可以说是药院的管家,即使是在主人都不在的情况下,他也能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院子里挂满了白幡布,正屋门口的两边柱子上贴着挽联,院中草木枝叶低垂,黯然失色。 按照规矩,刚逝去的人,要在家中停灵七天才能够下葬,因此冯焕林此时还没有入殓,尸体暂放在正屋他原本的床铺上。哑仆索性就将正屋布置成了灵堂。 当舒殿合走进正屋的时候,一个偌大的黑白奠字闯入眼帘,桌上的两支白蜡刚烧去了一半。供桌前铜盆里的纸钱仍未燃尽,冒着斑斑点点的火星,时不时冒出一股浓烟。 她恍惚间,仿佛还能够听到师傅的咳嗽声。 舒殿合只手扶着门框,苍白着脸,哑声问道:哑叔,师傅去世几天了? 哑仆能够读懂唇语,在舒殿合面前伸出了一个巴掌加一根手指:六日。 那我昏睡了几天了? 哑仆收起了三根手指:三日。 六日,今日一过,师傅便要入土为安。 舒殿合惨淡的一笑,醒来了还能赶上最后一眼,要是再晚一点,她可能连师傅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在师傅临终前,唯一的徒弟却没有侍奉在他的跟前,她是如何的不孝。 舒殿合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复又睁开,眼底悲凉的情绪已被藏起,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靠近那张床,像是害怕惊醒熟睡的人一般。 床上的冯焕林,双眼紧闭,面容祥和,仅是双唇略白,没了气息,颌下的长须被梳的齐整,薄被盖到腋下,身上穿的是他平常最喜爱的一套长袍。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舒殿合双腿一曲,直直地跪在了床前,哑仆的身体一怔,又无奈的松下来。 师傅的身体一直不好,生死无常,舒殿合早就预料到了这天。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唤去了京都,治疗一个无法拒绝的尊贵者。若是自己能再快一点赶回来,就不至于与师傅错过怎么就不能再快一点? 她从薄被底下,轻轻地牵出冯焕林的手。 这只手,曾经抚摸过她的头,为她细心指点过医书,扶着她的手拿起称药的戥子,带着她一步步进入医门,如今却失去了往日的温暖。 她欲哭无泪,所有的悲痛一时之间都堵在了心口,无法宣泄,只能死死握住冯焕林的手,脸颊贴在上面,双眼通红欲裂。 哑仆看着舒殿合单薄的背影,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面临着痛失亲人的巨大悲伤,自己想劝劝她,却苦于无法发出声音,气的又蹦又跳,黑白参半的头发被扯的凌乱。 他突然想到什么了,身型一顿,连忙冲到床边的书柜前,从上面拿下一个木盒来,塞到舒殿合的怀里。 舒殿合稍稍有些反应,迟钝的抬起头:这是什么? 哑仆慌乱的比比划划,又作出写字的动作。 这是师傅留给我的遗书吗? 哑仆快速的点头。 舒殿合松开冯焕林的手,将它塞回原来的位置,并仔细的盖好被子,然后打开了那个盒子。 第一眼就看到了盒子里装着的信封,红底上并没有写名字,但是这如果不是写给舒殿合的,又会是给谁的?哑仆时刻候在冯焕林的身边,不需要用书信来交代遗言。 舒殿合颤抖着手打开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映入眸子,写满了对舒殿合未来的担忧和细心叮嘱。木盒顺着她的衣袍滑落到地上。 殿合吾徒: 近日山中回暖,为师卧榻之时常想念山中菰菜纯羹之味。汝儿时随吾上山,哭闹不止,吾膝下未有儿女,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采菰菜捣汁或煮粥为食,使汝灌饮饱腹,稍为之安。恍然十几载,汝已翩翩妙龄,非昔日小儿了。然汝去京中,为师日夜挂念,方觉小儿如师之心肉,远游则日夜益思不能止。 本想等汝归来,然为师身体每况愈下,油尽灯枯矣。为师常说,生死有命,故而不为念此残身,只有一事,想与汝说。 汝常问为师,家人在何处,为师总说会有相聚之日。但倏忽老病,只能告知汝真相。汝非为师所捡,乃吾胞弟所托。 永康七年十月四日,吾于京郊草庐制药,吾弟冥夜数骑奔驰而来,披发乱衣,怀抱一两岁女孩扣门。见吾之后,泣涕而拜,将女孩托付于吾,要吾以死护之,携孩远去不可回京。待吾应下,众骑又拥吾弟而去,再无消息。当年汝是从何而来,吾也不知。唯一线索便是吾弟留下来的一样东西。夹藏于医书之中,与此信一同置于盒内,现下交还给你。此物工艺之精湛,以为师之浅薄,只能识得这非民间普通工匠所能打造出来的,应是皇宫内院之物。若是汝欲得知自己的身世,须往京都查明。谨记为师在汝临行前的叮嘱 舒殿合伸手捞回木盒,里面还有一本冯焕林以一生经验汇总成的医书。方才是她太心急,所以没有注意到。 她掏出医书,夹藏在医书的玉锁,顺势而出,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舒殿合的手掌心。 瞧着掌心那块玉锁,舒殿合瞳孔骤然一缩,因为这块玉锁,竟和公主给她的那一块如出一辙。是巧合?是有故?诧异之后,她暂时先放下这个问题,接着看信。 生死由命,为师早知寿命将至,恐时限不远。若是你回来之后,为师已然去也,勿悲勿念。望你能承托为师之志,救世济人,勿让医术荒废。 舒殿合读罢信,将玉锁和信纸紧握在手中,手臂撑在膝盖上,低垂着头,哑奴从背后看到她的肩膀隐约在颤抖。 当山头落满白纸,乌鸦哭啼,白幡随风舞动,便是人间骨肉分离之时。 刚掘起的黄土犹带水分,新立的石碑上镌刻着冯焕林的名字,墨迹尚未干涸。 一身麻孝的舒殿合跪在冯焕林的坟前,久久不愿起身,哑仆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该回去了。 舒殿合不动如山,双目无神,仿佛灵魂也跟着师傅一起走了,哑仆叹了一口气,只能任由她去。 舒殿合不吃不喝在冯焕林的墓前跪了三天三夜,直至再次晕了过去,才被哑仆救了回来。 等舒殿合再次苏醒时,已经从巨大的悲伤中缓解过来了,无意间摸到袖子里硬物,将其拿出来了。 她凝望着眼前这两块相同的玉锁,陷入沉思。 其中一块玉锁,师傅的遗书中告知,与她的身世有关。 另一块是公主赠与她的,公主说过这块玉锁是她五岁时太子给的。那么太子的玉锁是从何而来的?太子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两块玉锁不仅外观上一模一样,甚至连细节都大致相同,不难看出是同出一个工匠之手。雕刻这两块玉锁的工匠,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尚在人世?是否在皇宫内? 原本应是一对的玉锁,又因何故分离失散? 因师傅之前交给她的那封信,她在宫中的时候,特意拿着冯焕森的名讳,询问过太医院的太医。得知师傅的弟弟如今已经官至丞相,今非昔比。原本她打算登门拜访代师傅送去问候的,然直至离京之日,□□无暇,更兼无法随意的出入皇宫,只得作罢。 师傅的遗书中,直言自己是冯焕森抱来给他的。 自己是什么身份,会和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扯上相关?冯焕森又为什么让师傅携自己远去,不可入京? 师傅让她遇到困难,就寻冯焕森求助的用意,难道只是让自己得到帮助? 待她理清楚这些如乱麻的头绪之后,方才发觉自己的身世扑朔迷离,且必然与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能只是自幼遭到父母遗弃,或者父母不幸双双殒命,在临危之际被师傅好心收养的可怜孤儿罢了。师傅的遗书却将她以往的所有猜测和认命推翻,这无疑引起了舒殿合探究清楚之心。 她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一处,唯一的线索指向了京都。看来再入一趟京都势在必行。 师傅刚刚驾鹤西去不久,尸骨未寒,她不忍心,也不能够立即就弃师傅而去。至少要先为师傅守孝三月,再去往京都调查自己的身世谜题也不迟。 她想清楚之后,已然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等所有的令她困惑的谜团都解开之后,她就再次回来陪伴师傅。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4) 舒殿合在药院中一边为冯焕林守灵,一边静养受损的身体,足足待满三个多月,才打算再次动身去京都。 哑奴想跟着她一起去,好照顾她,却被舒殿合劝阻住。 哑奴虽然口不能言,但是所有他能够做到的事,都会做的妥妥当当,脑子甚至比那些健全的人还要灵活。舒殿合身边没有丫鬟,在她自己还不懂事的时候,吃喝住行,包括衣物的缝缝补补,都是由哑奴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来完成的。 哑奴愿意一直照顾她当然是好。 但是,她怕此去有什么危险,万一连累了哑奴怎么办? 第21章 相看驸马 因此舒殿合以师傅留下的药院和两只鹤, 需要人看守, 而且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为由,让哑奴留在这里。 哑奴想想舒殿合说的有道理,于是答应留下来, 但是他仍然不放心舒殿合一个人去京都, 询问舒殿合需要多长时间回来。 舒殿合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 调查真相,不像治病一样,能有准确的归期。 她不敢肯定自己需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查清楚自己的身世, 却不忍心看到哑奴落寞孤独的眼神,只能说尽快,或者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她会让哑奴带着鹤, 一起上京都找她。 在哑奴担忧的目光中, 舒殿合独自一人, 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 皇宫内,清晨一大早,睡的正香的宣城, 被棉儿从温暖的被窝中拖了出来。 棉儿,你在做什么?宣城睡的迷迷糊糊, 乍然感觉身体一凉, 想扯被子来盖住自己,却怎么摸也摸不到被子,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棉儿一副急切的样子。 公主,你快醒醒,你忘记皇上要你今天去御书房了吗? 棉儿站在床边,拉着公主的手,费力的往上扯,想把宣城强行拉起来。 已经过来喊了几遍,都不见公主起床的棉儿,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深知宣城脾气的她,宁愿承受公主的狂风暴雨,也不敢违背皇上命令。 可是宣城的身体好似与床板同为一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宣城拉起来一点点,只是松口气的时间,宣城眨眼间又扑回了床铺上。 累的一头热汗的棉儿险险要哭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揪着宣城的肩膀,就是一阵摇晃:公主,快醒醒!!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她的努力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更气人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宣城竟然还能睡得着。 棉儿逼不得已,祭出了杀手锏,清了清嗓子,冲着宣城的耳朵大喊道:皇上来了! 谁知道,如今杀手锏也不管用了,宣城嘟嘟喃喃的说:父皇来了?请坐,请坐,容儿臣再睡一会说着翻了一个身,把一旁的被子拥入怀中。 棉儿哭笑不得,气的跳脚,正当她打算出去请楚嬷嬷进来叫醒公主的时候床上的人幽幽问道:父皇要我去御书房做什么来着? 她脑子里仿佛装满了浆糊,想了半天,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回事。 棉儿绝处逢生,一喜连忙道:奴婢不知,但应该是要紧事,公主您就快点起来吧。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几时了?宣城显然还不死心,打算若是还早的话,谁也拦不住她再睡一会。 回公主,快到巳时了。棉儿心虚的看了一眼门外,她知道公主要是再不起来,楚嬷嬷就要亲自来请了。 宣城挣扎着抬起一只手,脸依然贴在枕头上,依依不舍道:扶本宫起来。 棉儿先是快速帮着一身软骨的宣城穿好衣裙,然后又强行把她按在了梳妆台前。 凌乱的发丝在棉儿的手下变得服服帖帖,复杂的发髻须臾间便扎好了。 不久之后,出现在御书房里的宣城,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有气无力给坐在上头的皇上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吕蒙居高临下,瞧见她这副模样,板着脸道: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你可知道? 宣城浑然不觉她父皇话里的意思,懵懂的点点头。 皇上叹了一口气怒其不争,朝跟随宣城而来的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将宣城带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去。 大臣们凌晨就进了皇宫,上过早朝之后,便被皇上宣到御书房来。 此时他们已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没人知道皇上今天突然把他们唤来是为何事,更不知道他们等了这么久,都是因为公主赖床不愿意醒来。 其中有细心的人,早已发觉在场的大臣中,以年轻的未婚的居多,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双脚因长时间站立而麻木,有些大臣们进宫前没有过早,肚子饿的咕咕叫。 正当他们愁眉苦脸的纠结还要等多久的时候,日常宣旨的中官,慢悠悠地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宣他们入内觐见。 众位大臣们闻风而动,立马纷纷活动了起来,先让麻木的腿脚恢复正常,以免进入御书房之后,因为腿脚不便冲撞了皇上。 宣城一手撑着她沉重的脑袋瓜子,微眯着眼睛,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看着众臣鱼贯入内,百思不得其解,皇上这头听不到宣城的腹诽,借着商议国事之名,将年轻未婚的大臣们,一一叫到自己的面前,与自己对话。 他们讨论的内容,无非是军政大事百姓安乐,宣城听不懂,旁听了几句就乏了,眼皮不受控制的黏在了一起,脑袋时不时地往前一点。 站在她身后的棉儿,心里揣揣不安,唯恐公主会在她的眼前扑倒在地,想出手护住公主,但这可是御书房,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乱动。 坐在吕蒙的位置上,只要稍稍的侧过头,余光就能将屏风后面宣城的姿态看的清清楚楚。 他只手握拳,放在唇下,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宣城注意。没想到宣城还是低着头,理都不理他一下。 老父亲恬着脸,都把全国顶级的男儿拉到她面前了,一颗拳拳爱女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她却一点不知珍惜。 吕蒙的老脸登及挂不住了,拉的老长,要不是碍于大臣们在这里,他定然会呵责宣城。 但说到底是自己宠爱的女儿,他所谓的呵责,也不过是提着宣城的耳朵,说她两句罢了。若是把宣城骂哭了,最后心疼不已的人,还是他。 对女儿束手无策的皇帝,不快的哼了哼。左淮侍立在吕蒙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会神领,不着痕迹的离开吕蒙,来到屏风后对宣城耳语了几句。 什么?父皇这是让她相看驸马?宣城犹如当头被人泼下一盆冷水,唰一下就清醒了。 她验证自己是不是听错的眼神,得到了左淮的点头肯定。 宣城当即坐不住了,她才不要嫁给这些只会嘴上之乎者也伦理道德,迂腐的老棺材板。 她猛的站起身,想要去和父皇讨个说法去,却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不过咫尺距离的屏风,一个不慎脑袋直直撞到了屏风当中。 许是她用力过度,那绢制的题字屏风,竟不堪她的撞击,轰然倒在隔断她和大臣之间的空间上。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惊呆了。 正巧他刚命现任翰林侍读梁正绪,走到自己的跟前来,想让宣城看看自己为她看好的人选,没机灵的大臣们率先反应过来,旋即垂下头去,佯装什么都看不见。 男女大防虽然并没有那么严格到,男女之间在公共场合上也不能见面。 但是宣城毕竟是天之骄女,何况还在皇上的面前,他们岂敢不加修饰的仰望直视。 但凡有些地位的官员,都识相和惜命的很。 宣城也回过神来了,她可不管那么多,毫不讲究的跨过倒在地上的屏风,冲到皇上的面前,张口欲言,但瞧了瞧下首的大臣们,及时止住了话头。 她可不想让把自己的婚事宣扬的众人皆知,她父皇不要脸,她还要,一双灵动的眸子望着她父皇幽幽生怨。 害怕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吕蒙,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宣城还算识大体。 为了挽回他那已经被震的粉碎,仅剩不多的面子,吕蒙咳嗽了一声,解除了在场人的静止状态,故作淡定地说:今日就谈到这里吧,方才的政事,你们先回去好好想对应之策。可僵硬的身子,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尴尬。 众大臣谨遵圣谕,齐齐与皇上告辞之后,先后有序的退出御书房。 当最后一个大臣将将转身离开之际,一声气势汹汹的「父皇,我不嫁!」在他万分不情愿的情况下,还是随风闯入他的耳朵内。 那个大臣背后一凉,冷汗直流,立即加快脚下速度,匆匆离开,生怕晚上半秒,就负上窥听皇室隐私的罪名。 当他追逐着同僚的步伐,走到宫道上之后,发现他的同僚们并未走远,急忙赶了上去。 正好听到,他们的同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缓慢的往前走,一边你一言我一句的低声讨论皇上今日唤他们来御书房的目的。 近来朝中并无大事,皇上突然将他们唤过去,且宣城公主也在场,皇上的目的昭然若揭,年长已经娶妻的大臣们可以不在意。 但是那些还未娶妻的官员,必然放在心上,这与他们的未来仕途息息相关。 宣城公主已满十六岁,成亲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年的事,莫不是驸马将从他们这些人中被挑选出来? 当他们提到宣城公主的封号时,一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第22章 从一而终 众人不约而同的寻声望过去, 出声的人正是被皇上看好的那位翰林侍读梁正绪。 他面如美玉, 一表人才,身着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 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 脚下蹬着黑皮履,手执笏板,官帽不偏不倚, 站在众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 更兼他有庆霖十四年新科状元之名,那时不过也才二十岁。 因此大臣们普遍高看他一眼, 在官场中有着不错的名声。 他见众人的目光俱投到了自己身上, 虽说他不是与这里的每个官员的关系都特别亲近, 但还是好意提醒道:诸位,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场合,慎之。 一众大臣经他提醒, 方才醒悟他们现在才刚走出御书房不远,隔墙有耳, 一时不察, 竟险些酿成大错,不由得纷纷向梁正绪道谢,约定着若是日后有空,定会邀请梁侍郎佳宴做客, 以谢提醒之恩。 客套罢,聚集着的人头散开来,各自告辞,往宫外走去。 目光转回御书房内,皇上与宣城相顾无言,倒下的屏风不知何时被扶了起来。 吕蒙拍拍自己身边的龙座,招手示意宣城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宣城却不愿意,犹如一道木桩非杵在她父皇的面前,既不说话,也不离去。 两相对持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是像往常一样,由皇上先行败下阵来。 吕蒙自感只要这个女儿出现在他的面前,自己叹气的次数就会比往常多得多,抚着自己的胡须,启口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吧。 睇了左淮一眼,让他屏退侍人,他要单独和宣城说说话。 宣城不答,依旧散发着怨气。 论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九五至尊吃瘪的人,且还活着的人,也就只有她。 吕蒙对她束手无策,也不管她能不能听的进去,径直苦口婆心说道:你如今也已年满十六了,是该到挑选驸马的年纪了。 你皇姑,朕的亲妹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下你远桥表哥了。你还以为你小吗? 虽说天子的女儿不愁嫁,但要是再耽搁几年,你看看满朝年轻的文武大臣,有哪个会适合你的? 他说的没错,在这个时代,男子大多成婚早,讲究先成家后立业。十二三岁的年纪,父母就会开始相看合适的亲家。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多半也已成亲生子了。 就算是眼下的朝臣中,适合宣城年龄且尚未婚娶的,数量也不超过十指。 若论侯爵中适龄未婚的子嗣倒是也不少,然却不在吕蒙为宣城挑选驸马的范围内。 其他的公主或许可以,唯独宣城不行,宣城的亲长兄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他不想让宣城成为权利流动间的牺牲品。 即使你不打算现在就嫁出去,也可以先相看相看。若是有满意的,父皇也好为你观察其人品如何。 这些话,这些事本来都是应该由宣城的母后来说、来做的,但是宣城和太子的母后去世的早。 去世之后吕蒙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另立皇后,也不放心将太子和宣城交给后宫的其他妃子抚养,就一肩同时扛起来父母亲之责。 宣城心里是够体谅自己父皇的辛苦的,但是她就是不乐意被强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所谓孩子与父母是天生的冤家,理由正是如此。 你是公主,你是天下女儿的表率。你若是适龄不嫁,你知道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看待父皇的吗? 吕蒙先是晓之以情,接下来又动之以理。话说是这样说,倘若真的滋生这样的流言蜚语,他第一个绝不容忍。 你今日的行为甚为不妥,一女子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推翻屏风,如此粗暴之事,你可知错?吕蒙板着脸责备道。 宣城眉头一皱,翕动嘴唇,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吕蒙这厢不用听解释,就先替她找好了理由,道:朕知道,你可能对这批年轻大臣不满意。朕看那个梁正绪不错?你可有注意到? 梁正绪是谁?宣城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脑子中与这个名字对应的印象,嘟着嘴,仍然不愿意与吕蒙说话,摇摇头。 她从没想过自己父皇还有这么啰嗦的一面,此时脚都站麻了,还不敢泄气,只能在背地里偷偷转动脚踝,面上依旧一副不服软的模样。 即使她再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吕蒙锐利的眼神注意到了,心里作何感想不提。 他想了想,又退了一步,道:那不如待今在吕蒙一句一句不容她反驳的好说歹说中,和各种「深明大义」的理由之下,宣城终于认识到自己不得不嫁的事实。 她渐渐松了口,呢喃道:即便要嫁,我也不要嫁那些迂腐酸臭的大臣。话还没有说完,脸就先挂上了绯红的云霞。 那你倒是跟父皇说说,你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吕蒙眉尾一动。 宣城垂着眸子,弯曲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动,脑中滚动过各种想法和条件,来不及细思,就将所想到的要求随口列出。 若是她有认真琢磨过这些条件和想法,并将它们加在一起,就会发现心中存在一个明明朗朗的形象。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5) 而她所有的要求,都是从这个形象的优点延伸出来的。 首先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宣城的驸马,要从一而终,只能够拥有我一个妻子。 她才不要像那些后宫里的女人和面首那样,为了得到她父皇的一点宠爱,就日日争风吃醋。 这个条件是合理的,也是必然的。她是堂堂大豫的公主,如果她不同意,她的丈夫那敢背着她纳妾? 这不难,朕也不会允许宣城的驸马三妻四妾。吕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 女儿所说的从一而终,并不是父皇理解的从一而终。宣城一本正经的说。 面对皇上疑惑的表情,她接着说道:女儿要对方感情干净,连之前喜欢的人都不许有。 听完这话,皇上就后悔了,不该露出不解的表情,让宣城解释的这么清楚。 堂堂九五之尊一国之主,竟妄想上天此时能够赐他一对从未听过这话的耳朵。 这个条件着实苛刻了。 当世男子有哪个会如此洁身自好的?即便自己不想要,父母为了绵延子孙,也强行往他们的房中塞丫鬟。 宣城这一条件,几乎能将大豫上下四分之三的男子打翻在地,更别提那些高官侯爵的子嗣。 宣城走到吕蒙的身后,环住他的肩膀,撒娇道:父皇,你想想。倘若四舍五入这就是未婚就戴了绿帽子,凭什么这世道,仅要求女子婚前要守身如玉,而男子就可以随意风流纳妾?她绝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吕蒙轻易受宣城的诱导,在脑海中浮现让女儿受委屈的场景,吹胡子瞪眼的道:他敢! 对于父皇的上道,宣城暗暗窃喜。 再则,宣城的驸马绝不能丑。这会不等吕蒙问为什么,宣城就先将理由说了出来:要是驸马太丑,宣城会日日夜夜都无法安然面对他。说直白点,就是嫌弃。 吕蒙想劝男子不能只看容貌的话,在看到宣城不管不顾的表情时,不得已又吞了回去。 为了顺利嫁女儿,他忍。 他勉强的点点头:这也不难 宣城得寸进尺,又接连提出了几个不可能达到的要求。 皇上一边听着,一边笑容渐渐消失。他以为女儿能够明白老父亲的良苦用心,结果她这头答应自己愿意嫁了。 那一头,又想出各种条条框框来限制自己驸马的人选,这不是变花样的拒绝成亲? 若非是神仙,否则谁能达到这么离谱的种种条件。 他很明白女儿的挑剔是完全遗传自他。但是就算真有这样的人,天下之大,一时之间,让他到哪里去找能够符合条件的男子? 不管他心思多么复杂,面上还是和颜悦色,道:宣城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男子,在大豫是不可能存在的? 怎么会没有?宣城松开自己的父皇,瞪圆眼睛,辩驳道。 难道宣城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人选?皇帝老练的目光似乎把宣城看的清清楚楚。 他一挥宽大的衣袖:不如直接告诉父皇。若是对方能够配得上朕的宣城,父皇就允了。 省的你浪费那么多口水,歪歪扭扭的是想把父皇带到沟里去吗? 第23章 宣城一时失语, 竟然把自己心底的想法暴露出来, 连忙言辞闪烁地掩饰道:宣城是说,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即便宣城要求的苛刻, 但宣城就不相信会没有这样的人。 她都还没有想通自己的心意, 又怎么告诉自己的父皇。 是吗?吕蒙十分质疑她的说法,试探地问道:难道宣城找不到这样的人,就不嫁吗? 宣城正有此意, 挺直了腰杆,底气十足的说:宣城若是找不到这样的人,情愿青灯古佛一生,也定然不会嫁给自己不喜之人。 吕蒙叹了一口气, 女儿太像自己也不是全是好的, 无奈应道:那父皇定为你相信办法。 宣城欢喜的走了之后, 吕蒙在龙椅上手指敲击着把手,整个御书房里安安静静,只闻到敲击声。 左淮, 把太子唤来。他沉声道。 他要亲手把宣城的这个心仪之人揪出来。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未经他的允许, 就把他女儿的心偷走, 对方这是好大的胆子! 皇家威严,不容践踏! 不嫁不行,嫁也不行。一位把女儿奉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在面临嫁女时的复杂矛盾心情, 显露无疑。 再待太子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察着四下无人注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因紧张而冒出来的冷汗。 他险险在父皇的威逼利诱恐吓之下,差点就泄露了他妹妹的秘密,好歹是捂住了。 他也不知道妹妹是在他父皇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父皇突然起疑心的。按照他父皇的脾性,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相信自己的话,幸好他有备在先,封了之前四窜的流言,也支会过左伴伴,不会让父皇听到一点风声。 他想了想,不行,还得去警告自己妹子一声,否则父皇一怒下来,怪罪的可不止是她一个人。 另外,他有些困惑,自父皇病好之后,似乎对他变了个态度,看的眼神也没有从前那般宽厚,不知道是何原因?还是他多心了? 舒殿合第二次骑马踏入了京都的地界,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和她离开前的别无二致。 四个月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一点这座皇都,而看这番景象的人,却遭逢大变,心境与过往完全不同。 若说第一次来时,舒殿合对这藩土地,或许还有些好奇,而第二次再临,这座皇都在舒殿合的眼中,已然变成掩藏她身世之谜的巨大密盒。 她怀里仍然揣着冯焕林交代她给冯焕森的信。她回来京都的第一个打算,便是携信去拜访冯焕森。 眼下不急于一时,她需要先找一个客栈落脚。 找好客栈后,时至正午,舒殿合远道而来,早就腹中空空。 挑了一家外表看上去还不错的酒楼进去,舒殿合生性不喜热闹,特地找小二询问是否有僻静的角落。 她来的正巧,小二将她请到酒楼的二楼。 这二楼一半是包厢,一半摆放着稀稀疏疏的桌椅,因紧邻窗口,视野能包揽整条长街,比楼下吵杂的环境要安静些,价格也要比楼下贵一些。 舒殿合不介意,她师傅给她留下了足够她过一生平凡日子的银两,再说她自己也有谋生之道,一辈子不怕没饭吃,因此在必要之处,并不会刻意的节俭。 整个二楼只有三三两两个人,各占一桌。小二给她单独找了个座,背靠包厢,手边就是窗户。 舒殿合只要了一碗面。她食量小,再饿也就能塞一碗面。 面刚端上来,小二引着五六个打扮寻常的人从她面前的过道经过,她正伸手拿筷子,没有去注意。 刚煮好的面,腾腾冒着热气。二两细面,在金黄色的鸡汤里条条分明,一勺酱色的浇头混合手撕鸡肉条,旁衬两颗绿油油的焯水青菜,让人光看着就胃口大开。 舒殿合不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将筷子上的水渍仔细的擦去。行医久的人,不免有些讲究。 背后的包厢里陆陆续续的传来小二的招呼声,桌椅板凳挪动声,几人的交谈声。 也不是舒殿合故意要听,实在是她的听力太好,一墙之隔恍若无物。 舒殿合无意去窥听别人的私密,故置若罔闻,一心对付碗中的条条细面。她吃的慢,嚼的细,心里想着事。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宣城公主手下一顿。 包厢内声音高高低低,听着不真切,她初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结果包厢内的人继续说道:高兄以为在当今朝堂上,年轻未婚的官员中或是达官贵人的子嗣中,谁最有可能被皇上点为宣城公主的驸马? 包厢内的另一个声音回应他:圣意不敢妄测,但能够被皇上看中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后面的话,声音絮絮无法听清,舒殿合大致也能猜到对方说了什么。 另有一人声音突起,道:被选中的人是不是人中龙凤,在下不知道。但若有幸得皇上恩典,能够尚公主的人,日后加官晋爵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如有可能,在下必要争取一番。 他的惊人之语,得到了包厢内众人的拍手称赞。 忽而一略年长的男子声音响起:方兄此言差矣,你以为皇家的女婿就好做了? 在下听闻宫中的小中官说,宣城公主脾气骄纵,仗着皇上和太子的宠爱,无半点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成天舞刀弄枪,上房揭瓦。只要她在的日子,皇宫内便无安宁之时。娶了她,岂不是握着烫手山芋差不多? 包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尔后,众人纷纷表示: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平步青云,就算娶一只母老虎回去,也是值得的。夫为妻纲,就算是她是天子之女,嫁过来之后,也应该顺着夫家。 此般言论,不绝于耳。 甚至还人吹嘘着,假如他要是做了驸马,他要如何整治这刁蛮任性的公主,让她服服帖帖为自己端茶倒水。 舒殿合闻言,眉峰不由的凝聚起来。她虽然和公主交情不深,但打心底厌恶这些人口中对女子的轻浮。 接下来的话她也不想听了,起身离去。 走到楼下时,她忽然顿住,抬眸往二楼望了一眼。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与宣城公主驸马有关的事了,第一次还是在皇宫里和邴大夫闲聊时候提到过。 明明与自己无关的事,为何总是这般巧合的让自己听见? 她又忆起方才被那一声宣城公主打断的思绪,垂手摸了摸挂在腰上的玉锁。这块玉锁是属于她的,而不是宣城的。两块玉锁着实太像了,为了避免混淆,她特意为自己的玉锁牵上了穗,好挂在腰间。 她来之前,就将这次入京的打算计划的清清楚楚。 本想先找个机会将那块玉锁还给公主,顺便问问她,是否知道太子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玉锁。说不定这背后就藏着她身世的线索。 只是公主千金之躯常处于宫中,宫墙幽深,而她如今出宫久矣,一介布衣,如何再随意进入宫内?不入宫中,她又该如何与公主取得联系? 这两个问题如天堑一般横在舒殿合的面前,舒殿合别无他法,唯有先去拜访过师傅的弟弟,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京都的街上人头涌动,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像一条弯弯曲曲从未停息过的长河一般向前奔腾。小商小贩的摊子挤在街旁,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听着他们自吹自擂的叫卖声,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竟然有来源西域的,有出自漠北的,还有漂洋过海而来的,倒是让人咄咄称奇。 舒殿合穿行其中,偶尔也会驻足观看路边小摊上的新奇物件。说到底她从小在山上长大,不曾彻底见识过花花世界,所以对什么都容易起好奇心。 她已问清楚丞相府的所在,打算明天一早再去拜访,所以此时无事可做,便一边往客栈走,一边避开拥挤的人群,逛逛看看。 只要不和人摩肩接踵,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原本她也没有打算买什么东西,这会子却被一枝簪子吸引住了眼球。 那一枝女子的发簪。 簪体是紫檀木,被打磨的光滑,在一端蛇形环绕着两圈银制的树叶,树叶表面靛蓝渐层颜色是由景泰蓝烤制上去的。在树叶之上,还缀着一朵纯白无暇的贝壳花,花心一点银,使得整根簪子柔美而瞩目。 或是小贩太过油嘴滑舌,或者是她鬼迷心窍。分明是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却让她怎么也挪不开眼睛,最终掏钱买下了那枝发簪。 手里拿着那枝发簪,继续往前走,她有些发愣。仔细打量,其实这枝发簪的并无特别之处,做工材质都普普通通。不明白自己在那么多东西里,为什么独独看中它。 但既然买了,也不好再退回去。 舒殿合从来一切从简,不带无用的东西。她试想了一下,自己着女装,插上这根簪子的模样,就觉得浑身古怪。 她自小因师傅的要求,扮作男装,时间久了,便习惯了。有时候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性别。对女性的饰物裙钗,小时候也好奇过,又被现实迫的无多少兴趣可言。 还是送给能用上的人吧。 思来想去,她唯一熟识且适合这根簪子的女性,只有远在天边的公主一人。 自己在宫中的时候,多次承公主的情,蒙其善待。即使愚钝的人,也该晓得这人情是得还上的。 当日在宫中,碍于自己的身份,为了避嫌,她不好做点什么。 此次入京,若是有幸能再遇见公主,定要偿还这份恩情。 只是这簪子实在平凡无奇,怕是不能够入得公主法眼。 就在她心里还没有做好决定的时候,忽然一个圆滚滚毛绒绒的东西挡在她的面前,拦去了她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再更一章 第24章 舒殿合定睛一看, 那毛绒绒的东西, 竟然是个舞狮头。 它张着血盆大口,灯笼大的眼睛里,一圈一圈描绘着黑白分明的色彩, 五彩斑斓的面孔上缝着蓬松的白色睫毛和胡子。眉心的两团毛球随着眼皮的扑眨而晃动, 硕大的脑袋左右摇摆,透露出顽皮的神态。 舒殿合以为自己挡住对方的路了,当下要让开。伸出去的脚刚想往左边走, 那个狮头往左边一横,再次挡住她。舒殿合迟疑地换了一个方向,往右走,狮头又横在了她的右边, 横竖就是不让她离开。 这下子, 她明白了, 对方是故意要拦住她的。 京都里她一个熟人都没有,莫不是来找茬?她握紧手中的簪子,转身, 打算往回走。没想到那狮头比她还快了一步,身姿矫健绕过舒殿合, 依旧像方才顽皮的模样, 满满当当堵在舒殿合眼前。 舒殿合眉头一皱,不等她发作,几个穿着舞狮装的男子在人群中左右冲撞,一边朝这边跑过来, 一边高声喊道:小公子,快把狮头还给我们吧! 再回头一看,那狮头底下冒出一个人来,熟悉的短打侠士打扮。不是宣城,还会有谁? 因为狮头里面又闷又热,还有股子让人不适的陈旧味道,刚从里面出来的宣城是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乍回到正常的环境中,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片刻间,那群男子已分开了人群,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为首的脸上热汗涔涔,将一张银票塞进宣城的手里,道:小公子,这钱我们不能要。你快将狮头还给我们吧,我们还有要事说着便伸手向狮头,欲要把它拿回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6) 宣城嘴上不满地说:借来玩玩而已,干嘛这么小气。也不为难他,嫌对方抱走的动作太慢,径直将狮头塞回了对方的怀里,还给你,还给你,本公子才不要这么沉的东西。 对方拿回了狮头,也不好再为难宣城,赔上笑脸,转身离开。 宣城冲离去的人吐吐舌,把手里的银票塞回自己的怀里,自言自语道:这张银票都能买上他们几个狮头,竟然不要,难道都是傻子? 方才刚想到的人,此刻竟神奇般的出现在眼前。舒殿合短暂的惊讶之后,表情已恢复如常,将宣城刚才的神态和言语尽收眼底,莞尔一笑稍纵即逝。 换成心里继续吐槽的宣城,浑然不觉自己又错过了一次,舒殿合难得一见的变化表情。 这狮头有七八斤重,才拿了一会儿,她的手臂就酸死了。 宣城揉着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抬起头,正好对上舒殿合疑惑的眼神,似乎了解了她心里的困惑,兀自为自己解释道:刚才路过舞狮的,觉得那狮子好玩,便借来玩玩。怕对方误以为自己嚣张跋扈,不问自取,补道:我可是愿意给钱的,是他们不要,偏要一路上追着我。 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无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也是,就算她真的要私自拿了,对方也奈何不了她。这天下都是她父皇的,拿一个狮头算的了什么? 舒殿合理解这些皇子公主与普通人不同的脑回路,也没有兴趣去追究这个问题。 公子怎么在这里?舒殿合显然是好奇,本应该在皇宫里养尊处优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街头巷尾,还抢人家的狮头。一时半刻脑子转不开弯,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宣城尊贵的身份。 虽然她没有说出恭称,可还把宣城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她噤声。这次她又是偷跑出来的,刚去见过了自己的皇姑,现下还不打算回去。这皇城根底下,要是被守卫的官兵听见了,铁定要把她抓回去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她左右张望了一番,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没有看到官兵的身影,我们找一个僻静地方? 舒殿合正有此意,在人来人往中不便交流。两人在街边随便找了一个茶楼,独要了一间包厢。 入内就坐之后,茶博士上来躬身询问,她们要点什么。 宣城跑来一路,口干舌燥,便要了一壶茶。轮到舒殿合的时候,她摇了摇头。 茶博士下去了,舒殿合略一打量面前这个许久不见的人。 四个月的时间,并没有让宣城发生什么大变化,脸上比自己离开时多了一点肉。大概是皇上身体好了之后,她心上没了压力,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体重自然就上去了。 不过这点肉也不算什么,倒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上增了几分稚气,加上她炯炯有神的眸子和这一身男装,就像乳臭未干便偷跑出家来闯荡江湖的小男孩,也怪不得刚才那群人会在她公子前面再加一个小字。 不论她心里在想什么,宣城却盯上了舒殿合手中一直攥着的发簪,问:你一个男子,为什么手上拿着一女子的发簪? 她一提醒,让舒殿合冷不丁想起来,自己手上的簪子忘了收起来。 甫还想着送给公主,现在公主人就在眼前,却怕礼薄公主不喜,又不好当着公主的面收回去,否则无法解释来由,还显得自己行为古怪。 分明是木制的簪子,此时握着却有些烫手。 在宣城探究的眼神中,她左右一横,将发簪往宣城的面前一送道:这是草民买来,想送给公主的。她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所以连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送送送给本宫的?她的回答出乎了宣城的意料,震惊之余没有察觉出来她的异样。 宣城心脏砰砰直跳,不相信的再三确认:你是专门买给我的?茶博士为她端上了茶。 舒殿合点点头。 她这个人的一点不好之处,就在于平日里不苟言笑,让人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确认她的话语是真是假。 今日亦是如此,这导致宣城误以为她有求于自己,狐疑问:什么意思? 舒殿合道:权作为公主之前,在宫中善待草民的谢礼吧。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了。 即便如此,宣城还是不相信,从侧边问道:你这次入京来,是打算做什么? 她料到舒殿合会再次入京,他拿走了自己的玉锁,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难不成真的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若是直白求着自己说要做驸马,自己可能会答应他,仅是可能。但是舒殿合偏偏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若近若离,这感觉就如同在宣城的心上拿羽毛挠痒痒,引诱着宣城去多想。 宣城自认为对舒殿合有些好感,但绝不会将这份好感主动说出口。无论是皇家高贵血统赋予她的与生俱来的傲气,还是未出阁女子的矜持,都让她决计不可能求着人来做自己的驸马。 那只能等着对方来提 宣城不自觉地坐的端正了些,以免被接下来可能有的惊喜震惊到。 舒殿合见她把簪子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收下的意思,道:若是公主嫌弃,大可还给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了。 谢谢,本公主很喜欢。宣城将簪子揣进了怀里,快速的将其安放到稳妥的位置。 舒殿合见她没有嫌弃那发簪,心里好歹是松了,道出此番来的目的:师傅让草民入京来寻他一位故亲。 与自己想象出来的答案完全不同,宣城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面上不显,身体再次松懈,问:故亲?转而又想起冯焕林的身体来,你师傅身体怎么样了,本宫赐你的那些药材可用的上? 师傅殁了。 ?????宣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眼睛。 到此时她才注意到舒殿合眉目间透着淡淡的憔悴,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五官也更加立体,虽然没有明晃晃的披麻戴孝,但衣着也是一身素白,束发仅用了一条月牙白的巾子,想是以另一种方式为她的师傅守孝。不似有假。 宣城想到当日,看到冯焕林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能撑到几时本就是个未知数。舒殿合这个大孝子能抛弃自己的师傅独自下山,定然是因为师傅出事了。自己应该早就想到了,她暗自后悔,不该提这茬。 若不是舒殿合的帮助,她的父皇也不能够恢复健康,宣城知道那种失去亲人的感受是有多痛苦。 舒殿合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一定很难过,她能够与舒殿合感同身受。 想要说些安慰舒殿合的话,她却不知该如何启齿。在心乱如麻之下,宣城口不择言道:那以后只剩下你一个人? 此话一出,宣城恨不得为自己心直口快剁掉舌头,这不是在揭人尚未愈合伤疤吗?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舒殿合的微妙表情,想以饮茶来掩饰自己,端起不知道何时被放在自己的面前的茶,忘了先试试温热,便往嘴里送,滚烫的茶水差点让她的舌头脱层皮。 是。舒殿合依然淡淡,不欲多言。 舌尖上的烫痛,让宣城孬了一张脸,不好说出来,含糊不清的转移话题道:你入京要寻那位师傅的故亲,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否在朝为官?本公主可以为你找到他。恨她口齿笨拙,无法安慰面前的人,仍然想要为舒殿合做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耻于开口宣城 一无所知舒殿合 第25章 妖孽 舒殿合本想拒绝宣城的好意的, 转念一想, 自己一张平头百姓的面孔,没拜帖,也无身份, 什么都没有, 拿着一封信就想见到高高在上的丞相,岂不是痴人说梦? 恐怕还未进门,就先遭人轰了出来。 也是她疏忽了, 之前没有想到这一层,但现在及时醒悟起来,为时不晚。 想通之后,她便不在推辞, 直道:师傅的故亲名为冯焕森, 是师傅的亲弟弟, 朝中为官多年,如今已至丞相。草民此次来的目的,便是欲告知他师傅已殁之事, 使亲人勿再挂念。 冯老头?宣城因惊讶而微微张开小口,双眸思考着转动。 冯焕林, 冯焕森, 这两个名字只差一字。 她初闻神医名讳时,便觉得似曾相识,没有细思,没想到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是亲兄弟。 舒殿合见她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以为她有什么不便:若是公主无法帮草民的忙的话,也无妨 不是宣城回过神,摇摇头,道:只是没有料到神医与丞相竟有这层关系。 草民初闻冯丞相的官位时,也甚为是惊讶。师傅曾言,他与弟弟书信失联多年,不知对方如今情况,草民后来也是经过多番打听才得知的。公主未料到,也是常情。舒殿合道。 宣城被她说服,不再纠结,一口答应了下来。虽然带舒殿合到冯老头家登门拜访,势必会暴露自己偷跑出宫的事,但是她不忍心看到舒殿合失望,便按照一常行事在先,后果可逃的性子,将顾虑全抛到了脑后。 解决了第一件麻烦事,舒殿合心上一喜,如冰山融化般,面目柔和了许多,起身对宣城行了一揖道:多谢公主解了草民的燃眉之急。 宣城一听,刻意的绷着脸,哼了一声道:那是当然的。本公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暗地里尾巴差点翘到天上去,恨不得要舒殿合再多夸自己几句。只是碍于颜面不好表现出来。 她的那点伪装,习惯察颜观色留意细节的舒殿合怎么看不出来,笑意从胸膛里蔓延到脸上,抛弃过去的成见道:公主是草民的救星。 她的笑靥,差点晃瞎了宣城的眼。这是她第一次从舒殿合脸上看到额外的表情。 舒殿合的好看,她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领教过了,却没有想到他的笑容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七尺之躯翩然而立,剑眉皓齿薄唇,清明眼中仿佛注了一汪泉水,任何奸邪在他注视下不免羞退。顾盼流转之间,说不出的温文儒雅。他忽然就笑了,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眉目刹那如寒冰初化,尽去疏离之气,此刻她与他终于没有君臣或男女的距离。 他生得太好看了。 若是女子,定然是倾国倾城之色,她差一点就要忍不住怀疑起面前人的性别来。 想到尚衣局宫人当时对她回的话,她的脑海中冒出来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来的酸话,道:夫之美,言语不能尽绘。 她神色怔怔,脑子一时没有控制住,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该多笑笑。 ?她不着边际的言语,让舒殿合起迷惑。 咳。说出去话,犹如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宣城只得强行掩饰道:没什么。 心里暗骂了一句,妖孽! 又啐自己没出息。 什么样的美人,自己没有见过?花的妖的,男的女的,故作清高的,妩媚动人的,她父皇的后宫里多的是。她见了不仅毫无感觉,还要嫌弃一句庸脂俗粉。 而面前人不过是微微一笑,便让自己脸红心跳。 舒殿合即便看穿了宣城的敷衍,也不会去刻意拆她的台,但笑不语。 茶凉了,宣城端起来,这回可不会再烫舌,轻抿了一口,一眨眼又无了之前的大方之色,心里揣揣道:与冯丞相报完丧,你打算何去何从? 言下之意便是舒殿合的师傅没了,他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来。 在舒殿合眼里,目前自己与公主只是泛泛之交,不欲让公主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只推道:草民还没有想好。 你想不想入宫?宣城意味不明,拐弯抹角的问。 舒殿合以为她所说入宫,无非是进太医院为皇室效力,婉拒道:草民想先完成眼前的事,走一步看一步。 太医院虽然是个诱人的去处,但与前朝日常无交集,还得时时守在太医院里,行动受限,毫无自由可言。若是想调查自己的身世,必不能受困于那一院之地。 既然舒殿合都这样说了,宣城也不好再言什么,按下心里的悸动。 一杯茶见底,她见外面天色不早,晚些她还要赶回宫去,不好再耽搁,爽快的扔下杯子,道:事不宜迟,本宫这就带你去丞相府,见见那冯老头。 舒殿合随着她站起身,细语道:适才公主所命之事,草民定尽力而为。 宣城身子一僵,凝眸见他神色自若,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自己却赫然红了脸,从耳根、连脖子、经背脊红下去,直到脚后跟。 还是让他留意到了。 只因为舒殿合末了那句话,宣城出了茶寮之后,便埋头快步走在前头,似要甩掉一身羞意。 她越走越快,也不管舒殿合有没有跟上,最后竟然用上了轻功。 舒殿合不明就里,无奈之下,只能跟随其后。 两人一追一赶,在飘逸的轻功下,飞檐走壁,仅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丞相府门口。 不出舒殿合所料,丞相府门前的侍卫,看见冒失冲这边而来的两人,不管身份当即横枪拦住了两人,喝道:来者何人? 宣城一言不发的亮出象征身份的金镶玉令牌时,舒殿合刚刚落地。 侍卫们见到公主驾临,极有眼色的一人进去通传,一人把人往府里请。 舒殿合连丞相府的门楣都来不及看一眼,就被宣城拉了进去。 待两人到了待客的厅堂,宣城立马松开舒殿合的衣袖,闪身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舒殿合对她奇奇怪怪的反应摸不着头脑,张口欲问,正巧丞相府的长史迎了出来,拦住了她的话。 常与高官显贵打交道的丞相府长史,岂能不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宣城公主。即使宣城身上穿的是男装,还是被他精明的眼睛看出身份。 他快步走到宣城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小人未曾远迎,请公主恕罪。 起身吧。宣城手抄背后,端起公主的派头,踱步到待客的官帽椅前,毫不客气地坐下。与舒殿合面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长史谢过后,直起身,这时丞相府里的丫鬟适时地端上茶来。 长史接过,呈到宣城的面前:公主请饮茶。 在转身面向舒殿合之际,不着痕迹地将跟宣城一起来的这个人打量了一番,随后也请舒殿合入座饮茶。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7) 宣城在茶寮喝饱了茶,现下没有什么胃口,开门见山地问:你主人冯丞相今日在否? 长史闻言面露难色:公主来的不巧,丞相今日入宫觐见后,尚未归来。话毕,仍躬身立在宣城的身侧,似明白舒殿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哦?宣城望了舒殿合一眼,看出来她眸子里的遗憾之色,不欲让她无功而返,追问道:那冯丞相何时会归? 寻常这个时候,丞相一般早该归家了。今日迟迟未归,或许是宫中有事耽搁了。小人不敢断言丞相回来的时辰,请公主包容。长史回道,不知公主突然前来,寻丞相是为何事?若公主不便久等,小人可代为转达。 也不是本宫有事 舒殿合接过宣城递过来的话头,站起身来道:是草民有事来拜见冯丞相。 长史扭身一看,目光中透露着不可思议。 草民?对方的身份果然不出他所料,但能与公主搭上关系的,也非同小可。 平日里都不见得会入他眼中的人,此时有公主坐镇,长史待舒殿合也甚为客气的,道:不知阁下是为何事拜访我家丞相? 草民受冯丞相故亲所托,来代冯丞相故亲来看望冯丞相身体如何,并给冯丞相送一封信。舒殿合从袖中掏出师傅交给她的信,递给长史。 故亲?长史手接了舒殿合的信,见信上毫不避讳地书着自己家丞相的大名,眉头一皱,需要更详尽的信息,委托阁下帮忙的那人,是我家丞相的何等故亲? 胞兄。 长史熟知丞相府上下,以及与丞相相关的人等,却没有听说过丞相有过什么胞兄,心里疑惑不显,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对策,对着宣城笑道:我家丞相身体甚好。不过是小人寡闻了,未曾听说我家丞相有过什么胞兄暗指对方是不是找错人了。 宣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用茶盖撇着茶沫,眸子也不抬一下,冷冷地道:他说有,便是有。 长史一愣,立马应下来道:小人明白了。待丞相归家后,小人定会将这份信呈给丞相的。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男的,我女的=爱情 舒殿合:你女的,我女的,泛泛之交没错 舒殿合:公主想要草民入宫做什么? 宣城:我看你长的不错,给你安排个公公吧 舒:你是不是只看到我一张脸? 第26章 送你回宫 两人之后又在丞相府里等了一会, 直太阳渐渐西沉, 厅堂内光线越来越暗,却依旧不见冯丞相回来。 宣城沉不住气,无视面前侍候的长史, 用眼神询问舒殿合是否还要等下去。 舒殿合看出她似乎急事, 便摇摇头。 丫鬟们刚想上来点蜡烛,两人起身向长史告辞。长史挽留不住,记下舒殿合的姓名和所住的客栈, 送她们出府。 长史站在丞相府的门口,目送二人走远,眼睛眯了眯,精明的脑子里难得生出疑惑来。 既不知道自己家的丞相什么时候冒出一个胞兄来, 也不知道舒殿合是公主的什么人, 值得公主这样抛头露面为他撑腰。 幸好自己足够机灵, 没有得罪对方。 当天边的最后一点晚霞消退之后,天与地的界线镀上一层灰朦胧的薄雾。太阳的光线渐渐被黑夜吞没,街边的红灯笼照的店铺牌匾模模糊糊。街面上来往的人较白天少了很多, 偶尔有一两个嬉闹的黄发小儿跑过,也很快的消失在巷口。 前路显得很长很长, 像是永远走不到头似的。 并肩走过一段路, 宣城正酝酿着该如何和舒殿合告别。平时很容易说出来的话,今日却似千斤重般堵在她的喉间,心里莫名的渴望再多一点点与舒殿合相处的时间,藏在身后的手指不安分的揪来绕去。 可眼见天色越来越黑, 再不回去,宫门就要落锁了。 还没有等她想好台词,就听舒殿合突然开口道:公主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也不是宣城突然被问到了心事,挠着后脑勺的发,结结巴巴道:不过是这个点,本宫应该回宫了。 舒殿合抬头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恍然醒悟道:是草民疏忽大意了。 那草民送殿下到宫门口?她不了解这里离皇宫有多远,不放心宣城一个人回去。 宣城回眸偷偷觑了她一眼,路边灯笼里的火光映在舒殿合的眸子里,见他目光清明,神色坦坦荡荡,并无昵狎之意。 本来在犹豫的她点点头,两人换了个方向,朝皇宫走去。 宣城见他一路无言,以为他没有见到冯老头感到失落,佯作无意地说:这几日,本宫如有在宫中遇到冯丞相,本宫就替你支会他一声。 或者你之后,打着本宫的名义,再来寻冯老头也行。那个长史已经见过你,应该不会再为难你。话到后来,底气变的不足。 舒殿合微微一笑,道:多谢公主美意,其实今日已经是麻烦公主了,何敢劳烦公主再次挂念。 长史刚才打量她的那一眼,她察觉到了,并且知道他看不起她这一身粗麻布衣的人。若不是宣城在场,她今日就算独自一个人能进得了丞相府,也会受尽折辱。 也是因为宣城是公主,他才会对自己那么客气。 这便是权势的好处? 她有些明白了,却羡慕不来。 这次借了公主的光,又欠公主的一份人情,草民人小力微,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还清。 她这番真心实意的话,宣城听着却刺耳,觉得他的客气,又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疏远,不耐道:本宫才不需要你还。 舒殿合不辩驳,仍将公主对自己的好,放在心上,然后再次陷入沉思。 且将公主还不清的人情放到一边,让她真正忧虑的是,丞相府的长史对她的态度,仅是这人际复杂尊卑有别的京都对待庶民的一个缩影。 平头百姓在满是权贵的京都内,如蝼蚁,如蚍蜉,有一点官职的人,都能将其踩在脚下,肆意碾压。光是想要活下去,尚且艰难,更别提想要做些其他的事。 而初来乍到,赤手空拳的她,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不同。万一在自己调查的过程中,不小心将自己陷入危机之中,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幸免于难。 在这层次分明的社会中,百姓如目瞎耳聋,所有的资源尽掌握在高官显贵们的手中。身为蝼蚁中一员的她,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更是难上加难。 这些难题,如同一记记闷棍砸在她的心头。如今想来,她入京前的那番打算,竟无几可以凭自己现在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一个人的浅薄,只有真正见识到深海巨渊,才会自己体会到。 她越想越觉得举步维艰,探不到前进的方向,目光不经意的掠过连走路都不着调,遇见石子非要上去踹一脚的宣城身上。 黑暗中乍见一道光亮,转眼间又湮灭。 或者公主可以帮助她,但是她欠公主的已经太多了,她不能总凭借着别人的力量。 别无选择,唯有使自己快速强大起来,才能使自己的目的达到。 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一条明晃晃但却充满风险的道路,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真的应了她之前对公主所言,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就送本宫到这里吧。走在前头的宣城突然停下来脚步道。 走神的舒殿合,一时不察,差点撞上宣城。幸好她及时的反应过来,刹住了脚,连忙后退了几步。 躲开公主狐疑的目光,她面上不显窘迫,环顾四周具是寻常院墙,皇宫那巍峨的宫门还遥遥相望,不解道:这不是还没有到吗? 剩下的几步路,本宫自己会走,不用你送,你回去吧。 守卫皇宫的金吾卫机灵的很,若是看到自己由一男子送回宫,今晚这消息就会送到她父皇的案头。 没等舒殿合答复,宣城抛下一句日后有空,本宫再来寻你。便毫不留情的运轻功,跃上面前的墙头,朝皇宫飞去。 在舒殿合告知丞相府长史自己所住的客栈名称时,她也在一边默默记住。 从丞相府走过来,花了不少时间。再不快点,她可能真的会被锁在外面。 舒殿合看着宣城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幕中,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待她回身走出一段距离,感受到腰间玉锁随步伐摇晃,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 一瞬间,舒殿合周身的空气像凝滞住了一般。 不是似乎,是的确。 她的确忘了事情,还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公主早已走远,她追也追不回来了。 公主说会再来找她的话,又让她安心下来。 早晚有一天,能问到的。 却道世事难料,她们下一次见面,已然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等舒殿合回到自己住的客栈时,有人正在那候着她。 丞相府的长史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旁边放着茶,不知道来了多久了。身后站着一排五大三粗的侍卫。 客栈的老板和来往的客人,一看他们身上的打扮,便知道他们的背景不浅,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的视线活动,生怕得罪了他们。 长史左右不见舒殿合回来,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刚想端起手边的茶,一见舒殿合走进来,立马起身。 他来到舒殿合的面前,拱手道:公子可让小人好等,小人家丞相回府后,看了公子的信,让小人有请公子前往丞相府会面。哪里还有半分在丞相府里的不屑之意。 他若始终对舒殿合态度一致,舒殿合也不会放在心上。唯独这幅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作范,为舒殿合不齿。 她睨了一眼面前刻意压低身体的人,绵里藏针道:你家丞相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胞兄了? 长史面上依然是笑嘻嘻,道:方才在府中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得罪公子,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宽恕过小人吧。 舒殿合懒得与他多言,随他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从外面看着已是宏伟大气,内里更加富丽堂皇。各处点上了灯,院中的景致大部分笼罩在黑夜之中,也能令人借着烛光,窥见一斑。九曲回廊,金阁流丹,一步一景,院落布置之精巧,不落于皇宫大内。 长史径直把她请到了丞相待客的书房前,书房的窗格透出明亮的烛光,舒殿合耳边若有若无的闻得飞瀑流泉声。 他让舒殿合停在离门口三四步的地方,自己先上前在紧闭的房门上敲了两下,道:丞相,那位公子请来了。 进来吧。书房里传出了低沉的人声。 长史推开了书房门,把舒殿合请了进去,随后在舒殿合的身后关上了门。 舒殿合打一进门,注意力便全放在了站在书桌前的人的身上。 书房四角的灯架明烛,将柔和的光线遍撒每个角落。依墙靠立的书橱中,井然有序的摆放着书卷。空气中悠悠飘散着迦南香。 案上更漏滴答,舒殿合独独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人一身深色暗纹锦花紫袍,腰间系着金玉带銙,头发仅用一只玉簪子简单挽着,将手上的书信叠好,塞入自己的袖中,缓缓转身。 一张神似舒殿合敬仰了十多年的人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让人乍以为冯焕林死而复生。 舒殿合眸子霎时睁大,一声师傅险些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感谢在20200421 19:57:34~20200422 19: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友君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517572、吾爱倾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交锋 再仔细看看, 二者其实相差甚远。 在五官上, 面前的人长的更为粗旷一些,浓眉宽脸,上唇留着八字髭, 下巴一缕短襞不过三寸, 鬓角斑斑点点略夹杂着白发,面孔也比自己师傅看着要年轻几岁。 舒殿合落目到对方平放在腰前的右手上,仅拇指和食指之间有薄茧, 是读书人专有的特点。而她的师傅双手因常年与草药打交道,不仅十指都长有老茧,皮肤也被熏的发黑。到冬季天气干燥时,常常会皲裂疼痛。 气质更是不同。师傅生活在山野中, 无拘无束, 和蔼中自带一股神采飘逸。与面前光是站着不开口, 周身就释放出威严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在确认对方与自己师傅有大不同之后,她心里生出了一丝丝失落。 在舒殿合打量冯焕森的过程中, 冯焕森也在端详她。时间一晃如白驹过隙,那时方两岁的女婴, 如今竟然平安成人。他当初选择把她交给自己的哥哥抚养没有做错。 原本以为两人的联系, 只到他将她交给自己哥哥的那一刻,没想到时隔十七年之后,自己会再见到她。 既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使然, 也难料是吉,是凶。 或说来的巧,也未尝不可。 时间过去的太久,那人的长相早已被他遗忘,但瞧舒殿合生的这般好模样,冯焕森见她的第一眼也没有熟悉感,应该是尽得她父母两人的优点,而不是仅仅肖像其中一个人。 这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冯焕森略作思考后,正想开口说话,舒殿合却抢先了一步,打破了书房内僵持的气氛。 草民见过冯丞相。 你师傅的信,老夫看了。冯焕森看向舒殿合的目光意味深长:你如今是遇见什么事了,需要老夫的帮忙? 冯焕林将舒殿合为何扮着男装,和进京的原因始末,在信内尽告知与他。 之前皇上患病时,他协助太子暂代朝政,整日与朝臣勾心斗角,无暇顾及后宫的事。对公主请来一位神医为皇上治好病的事仅略有耳闻,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舒殿合。 的确是他大意了,万幸舒殿合没有折腾出什么大事来。 舒殿合从没有打开过师傅写的那封信,如果她猜的不错,应该是些求助冯焕森帮助自己之语,因此对冯焕森有此问话,早就做好了准备,答道:此来的目的,并非有求于冯丞相,而是代师傅来问候一声冯丞相。 曾让冯焕林把自己当作死了,刻意与冯焕林十几年不通书信往来的冯焕森,早将兄弟情谊抛之千里,忽然听到自己的长兄挂念自己,略感稀奇。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8) 他抬手捻着下颌的须,道:蒙他有心挂念了,老夫甚好,不知道长兄生活如何?身体可还健朗? 适才不好一上来就直接与人家报丧的舒殿合,正等着他问出这句话,声音一低道:四个月前,师傅因病驾鹤西去了。 纵然是平日里将自己的喜怒隐藏起来,恐为人所察的宰执,突然听亲人离去的消息,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之后又立马恢复正常。 葬在何处?冯焕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遵循师傅遗愿,楚庭府药院后山,依山傍水处。 冯焕森沉默了半响,徐徐道:人各有命。算来长兄,也已过花甲之年。能得善终,实是万幸,勿要太过悲伤。末了,反倒安慰起舒殿合来。 舒殿合还没有想到应他的话,就听他问道:长兄离世时,有留下什么话吗? 师傅给我留了一封信。舒殿合直言不讳,想问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才是她来找冯焕森的真正目的。 信里说了什么?冯焕森一咯噔,凝视着舒殿合,谨慎的问道。 师傅说,十七年前是冯丞相将方两岁的殿合送至他处,嘱托师傅将殿合抚养成人的?舒殿合探究地问。 冯焕森不置可否。 舒殿合见状,继续说道:殿合原本以为自己是师傅捡来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突然从师傅的遗书中得知自己是由冯丞相送来的,在绝望中萌生出一丝期盼来,便想着来到冯丞相面前,问问自己到底是从何而来,父母是何人。 顿了顿,言语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忏悔道:殿合身作不孝女,在过去的十九年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寻找自己的父母,内心十分惭愧。 父母若是健在,念来应到苍老之龄。作为父母的子女,自然应该承欢膝下,乞养终老。若是不在了,也应认祖归宗,替父母奉守陵墓。 殿合不愿再做不孝子女,此来的目的,正是为了了解身世。她掀起袍子,屈膝跪在冯焕森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求道:请冯丞相倾囊告知。 在她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下,铁石心肠的冯焕森似有所松动,想起当年那人对自己的赏识之恩来。假如没有那人的点拨和提携,也就不会有今日权倾朝野的自己。 他一面对舒殿合生出可怜之情,一面又不得不担忧,自己若说出实情来,将来会不会酝酿出滔天大祸来,牵连到自己。 快速的想好了推词,冯焕森幽幽叹了一口气:老夫送你离开之日,就猜到会有今日。 当年老夫是受人所托护你周全。那时候自己不好亲身抚养你,才不得已将你送到你师傅那儿去。所以老夫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知道所有事 舒殿合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哄过去,追问道:那托付丞相的人是谁? 冯焕森沉吟半响,尔而道:若是老夫不愿说呢? 丞相要能够据实以告,殿合不甚感激。要是不愿,殿合也不会苛求丞相。自当不畏艰难曲折,亲身去寻找答案。舒殿合双眼微红,神色坚定地说。 冯焕森气息一滞,深知如果今日他不能安抚住舒殿合,放任她肆意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定然会为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舒殿合的行动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来的稳妥。 两相权衡,冯焕森心里已然谋划好了下一步,嘴上却装作无奈:又是何必呢? 见舒殿合毫无退缩之意,他似惋惜,又似犹豫的说道:老夫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老夫的苦心呢?眼睛的余光注意着舒殿合面上的表情,反复试探:你真的欲知道? 舒殿合不改初衷,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那好也不是老夫不肯说,只是怕你知道你的身世之后,会为自己带来灾祸 舒殿合闻言拧紧了眉头,自己的身世果然如自己猜想的不那么简单,道:殿合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未来是福是祸,殿合愿一人承担,决不会牵连丞相。 但愿如此。冯焕森别有深意的说。 两人的一番言语交锋,互不相让。明面上,老谋深算的冯焕森不得不为舒殿合的坚持而让步。实际上,冯焕森以退为进,反将舒殿合接下来的行动,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踱步到舒殿合的身前,将跪着的舒殿合从地板上扶起来:起来吧,老夫告诉你便是。 不过在老夫道出你的身世之前,你要先答应老夫一件事情。 何事? 冯焕森横的一问:你今日是怎么和公主一起来的我府上? 舒殿合不明其意,如实说道:当日入宫之时,得与公主相识。今日在街上偶然遇见,她得知殿合欲来寻丞相,便自告奋勇愿意带殿合来登门拜访。 公主可知道你的女子身份? 未曾告知。 打舒殿合一进门起,冯焕森就在观察她的一言一动。 仅从外表来看,任谁也无法相信如此翩翩少年郎英俊的模样下,竟然是女儿身。 大概是从小被当作男子养活,她的行为举止也无半分女子拘泥姿态。 如果不是冯焕林信中提前告诉过,以冯焕森鉴人无数明察秋毫的眼光,一时之间可能也分别不出她的真实性别。 冯焕森在腹中筹谋着之后的打算。 想要把舒殿合控制在身边,需要合适的理由。舒殿合的出色相貌,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特别是她如今还是男子打扮,万一但容貌是天赐的,非人力所能改变,他过分纠结也无用。 不知丞相想让殿合答应何事?舒殿合以为他忘记了刚才所提到的事,从旁提醒道。 你勿要急,让老夫想想。冯焕森言语安抚着舒殿合。 在书房内兀自转了一圈,打算寻个合适的托词,思来想去,倒不如敞开来说来的明白。 老夫要你先答应老夫。无论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都要掩住自己的身份,不让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冯焕森神情严肃地说:若是不慎暴露出来,老夫恐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见舒殿合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面露不解之色,他不知不觉地将舒殿合引上他想让她走的道路上。 这与你的身世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忙到现在刚刚下班。 这章写的,令我拾起了对大白话的爱意。 第28章 你是罪臣之女 你可知道当今圣上临朝不过十余年?冯焕森隐晦地问。 熟读四书五经, 揽略天下人文历史的舒殿合自然知道。 据史书上记载, 在大豫之前的朝代国号为启。大启末帝,启思宗昏庸无道,任用宦官, 肆意诛杀功臣, 以至于民不聊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今的皇上本来是前朝的司马大将军, 深受士兵们拥戴,功劳卓著,面对如此无能的皇帝和荒唐的朝廷,心疼百姓流离失所, 同僚们的无端被杀, 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启思宗听信谗言, 欲加害于大将军收回兵权之际,起兵勤王,将前朝的□□一举推翻, 创建了今日的大豫。 大豫一统天下之后,当今圣上爱民如子, 大刀阔斧的改革苛政, 减免赋税,使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因此深得民心,至今已经十七年了。 你父名为舒原宿, 字苍山,是大启兴中二十八年科举的一甲进士。在大启朝官至翰林院学士。你父天资聪颖,出类拔萃,性格洒脱,不拘泥于世俗,有魏晋遗风。如果不是因为前朝覆灭,他受到牵连,他如今的成就将远超于老夫。冯焕森初见苍老的双眼望着烛光,似乎回忆起远去的往事。 舒殿合张口欲问,不见冯焕森停下所言,便不好打断他。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冯焕森看在眼里。 他视若无睹,继续说:你母为大启朝礼部侍郎之女,贤良淑德,有当家主母风范,为你父之贤内助。二人甚为般配,婚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可惜 他叹了一口气,满是遗憾。 舒殿合焦急的追问:可惜什么? 冯焕森正要她急起来,信手端起书案上的茶盏噙了一口,眉头一皱,又稍纵即逝的松开。 茶放久了,无丫鬟上来更换,早已凉透,入口尽是苦涩。 他放下多余的茶盏,吊着舒殿合的胃口道:可惜你父不满新皇,竟做出那样的事导致你家破人亡。 舒殿合不由主的步子向前一步,求道:望丞相能了解殿合此刻的心上煎熬,切勿有后顾之忧,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舒殿合做出的反应,正落冯焕森的下怀。既然她想知道,自己今日就说的明明白白,止了她再探究的心。 随着前朝覆灭,一朝国破家亡,满朝文武皆沦为阶下囚。幸得当今圣上宽宏大量,皇恩浩荡,对情愿忠心效力新皇的遗臣极尽优待,使他们官复原职,仍司旧事。你父与我具是其中一员,本当衔草以报君恩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朝向皇宫,恭敬之意溢于言表。 正当舒殿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这般话语时,只听他话锋一转道: 但是在新皇登基后不久,你父在一日里饮酒过度,醉后发了癫狂,在自家院墙上,挥笔泼墨,写下了一首五言诗。正是这一首无意间的五言诗,害得你舒家被圣上满门抄斩,妻离子散。他不明着说,尽拐着弯弯道道,诱舒殿合往前紧跟自己的所思所想。 这段话里包含的信息太过繁多,舒殿合一时间难以消化,面上显得怔怔发愣。 什么诗?她艰难的启齿问道。 冯焕森阖上眼皮,遗憾的摇了摇头:太久了,老夫忘了那首诗的全貌。只隐约记得其中有两句。 他吟道:余夜枯见墨,天光尤明启。 舒殿合依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只道这是平常的两句诗。 冯焕森猜想到了她不解其中深意,兀自解释道:这的确是一首没有什么特别含义的诗,但却被有心人揪住,大肆做了文章。将其中的余和启字,分别引意为大豫和大启。原本无深意的诗句,骤然变了味道。 舒殿合会意之后,烛光下的脸色变了又变。这两个字被曲解之后,整句诗的意思就变成了,大豫国脉不长,早晚会被颠覆,大启王气仍在,且生生不息。 御史便在朝堂上公然向你父发难,言你父挂念不忘前朝,诅咒大豫国脉不兴,是为佞臣。那时皇上初登大宝,皇位尚未坐稳,本来就疑心旧臣中有不服他的人,苦于无法揪出来。你父此举,正好触碰到圣上的逆鳞,惹得龙颜大怒,当场就下令将你舒家满门抄斩。 舒殿合心情一直随着冯焕森的言语忽上忽下,直至当满门抄斩这四个字从冯焕森的口中脱出时,犹如当头一棒,震的她脑袋嗡嗡作响。 冯焕森字字戳心,容不得她不信,但同时她又接受不了刚以为自己还有家人在世的希望,眨眼间又变成了到头来自己还是一个孤儿的绝望。 那为何我舒殿合想问既然是满门抄斩,为什么她还活着。 冯焕森点点头,示意这便是他接下来要说的事。 他太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口干舌燥不由地咳了咳,按着舒殿合的肩膀让她在旁的椅子坐下来,道:你且稍等。言罢,便扬声唤外面的候着丫鬟进来给两人添茶。 外面立马有了回应,两个打扮华贵的丫鬟推门进来为两人呈上了茶。 舒殿合却没有心思饮茶,一心耐着不安等他回答。 一杯上好的碧螺春下肚之后,已坐到书案后面的冯焕森方觉得喉咙的火辣平息了。 等丫鬟又给他沏了一杯放在一旁后,他才抬手让丫鬟们离去,丝毫不把舒殿合的急切放在眼中,仍不疾不徐地继续之前的话题道:皇上眼下容不得半点沙子,既然令旨已下,定要让你家一个都不得活。 老夫与你父为同科进士,有同科之谊,且拜在了同一个老师门下,关系日笃,较别人更为亲近。 你父被当朝拖入天牢之时,连回府的机会都没有。老夫心念往日同门师兄弟情谊,欲让你们母女走脱。下朝之后,快马加鞭,赶在圣旨下达之前,到了你父府上,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尽告知与你母,让其抱着你与老夫速速离开。 你母闻讯后痛哭流涕,因与你父夫妻情深,不愿让你父一个人孤独赴黄泉,便独独将你交与给我,让我好生抚养。老夫无奈之下,只能将你带走。 他说的详细,仿佛让舒殿合置身于当日的情景之中。蜡烛积起一汪蜡泪,没有人去处理,室内的光线便比及初时要暗了一些。 殿合可还有兄弟姐妹?舒殿合放在膝头的拳头死死攥住,猛然发问道。 冯焕森摇摇头:你父母膝下仅你一女。 后来你父府上少了一女,自然被人发现了。也正是因为你是女子,圣上才没有追究下来。 想来你父也是无辜之极,仅因为一时兴起失言,竟然丢了全家老少十几口的性命。冯焕森由衷感叹了一句。 舒殿合被他一提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丞相这么说,是觉得我父亲是受人构陷,才落得如此下场? 冯焕森似被猜中了心思,眼神闪闪躲躲,半是掩饰地说道:不然,你还年轻,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有多复杂,圣心难测,而且你父这番行为,无人知道尚好。一旦被提上朝堂,那一定会戳中皇上的软肋,下场在所难免。 他这幅样子,全然落进了舒殿合的眸子里, 冯焕森抬起头,就看到舒殿合不相信的凝视着他,自知是瞒不过她了,叹了一口气,劝道:无论是招人诬陷也好,还是圣上杀鸡儆猴也好。既然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追究过多,免得引火上身。你舒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勿要多思多想,早早远离了这害你全家性命,对你危险重重的京都,做个寻常人不好吗?明哲保身之理,不用老夫教你吧。冯焕森语重心长的劝道。纵然他身居高位,嘴上常说的话,尽然不是全真,但这番话的确出自真心实意。 但他越这样,舒殿合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想,怎肯就此罢休。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9) 在瞬息之间,冯焕森的心思又转了几番。 他望着案上的更漏,悠悠道:夜已深沉,老夫累了。听长史说你宿在客栈里? 舒殿合心里想着事,闻言便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你也不好回去。不然晚上就宿在老夫府上吧?老夫让长史给你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冯焕森说着,就站起身来,要唤长史进来。 舒殿合连忙制止住他,道:丞相好意殿合心领了,但是殿合的衣物行李都在客栈里,不好另住他处。丞相劳累一天了,还与殿合说了这么多的话,是殿合大意了。 她一看那荷叶灯台上已经燃烧过半的蜡烛,也意识到时候不早了,再看冯焕森一脸倦色,告辞道:既然如此,丞相早些休息,殿合现行告退。 冯焕森点点头,她不愿留宿在丞相府,他也不强求,走到门口唤长史进来送客。 在与舒殿合擦身而过时,他弦有余音的说: 将老夫的话,牢记在心,勿作他念。 语气里不容辩驳的威严,让舒殿合舌齿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燃烧吧!我的成语词汇量。感谢在20200423 20:08:40~20200424 20: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苏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鸑鷟鵷鶵丶、迷之正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6251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请君入瓮 舒殿合走后, 冯焕森脸上的笑容一敛, 方才还是温吞吞的长辈模样,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权掌天下的丞相。 他负手走到空无一物的棋盘前,凝视着勾连纵横的经纬线。 念在过去那人对自己的恩情, 他给了舒殿合一个置身之外的机会。 若是她偏偏不肯离开, 那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她了。 惦起一枚黑云子,将其落在棋盘的中央, 大袖一挥,利落干练收到身后。 这步棋叫作,请君入瓮。 微云笼月,晚风袭来, 太液池上的莲叶随之轻舞, 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 一溜小太监打宫殿的回廊走过, 肩上抬着盛满热水的浴桶,走进栖鸾殿中。 铜胎掐丝珐琅炉中飘散出缕缕轻烟,角落几案上古雅的盆玩里, 倒挂着一株古梅,苔藓斑驳, 树皮皴皱, 未到开放时节,只有光秃秃的枝叉。暗黄色的帷幔从房顶降下,疑似皇帝老儿太过宠溺女儿,从九天瀑布中, 截取一段来置于这殿中。 从殿内的每个细节都可以看出这是属于女子的寝宫,除了那床帏上挂的那一柄不合时宜的宝剑。 那柄剑的存在,是因为寝宫的主人在小时候一次被噩梦吓醒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剑,硬要抱在怀里,才肯安心睡觉,后来又嫌碍事,于是就挂在了床帏上。那时候皇后刚病逝不久,所有人都纵着她,没有人出言阻止,就一直挂到了现在。 梳妆台上光滑的铜镜中映照着一张稚嫩少年的脸,解开笼着秀发的网巾,似绸缎般的柔软青丝顺势而下。 再看铜镜里,稚嫩的少年眨眼间变为了一个明眸皓齿颊带酒窝的青春少女。 正在为宣城理顺头发的棉儿,听到身后的脚步,扭头看了一眼道:公主,水来了。 宣城不急于一时,道:先放那吧。 今日父皇有遣人来问过吗? 没有。 得到棉儿否定的回答之后,宣城松了一口气。 公主,今日不是去了长公主府上吗?棉儿关心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宣城挑了挑如黛的眉尾:难道本宫就不能再去逛逛别的地方吗? 棉儿哑言,怯懦懦的说:是奴婢多嘴了。 殿中又安静了一会,棉儿纠结再三,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公主你下回出宫还是带棉儿一起去吧。不然你这样三番五次的一个人出宫,棉儿不放心。 你要是跟本宫一起出宫了,那谁替本宫拦住父皇派来的人?宣城拿起放在一旁的首饰盒,扒拉着里面的各种金银饰品,没有一只是能入她眼的。 棉儿一想确有道理,但是她仍旧不愿放下护公主安全的念头,道:如果你不愿带棉儿也行,那你就带个侍卫一同 宣城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道:哎呀,你在害怕什么呢?本宫可厉害着呢,一般宵小鼠辈近不得本宫的身。每次她出宫回来,不管是棉儿,还是楚嬷嬷总喜欢在她耳边唠叨这些话,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奴婢知道公主厉害,可是万一呢?棉儿光是想象着公主要是万一遇到敌不过的人会出什么事,就不寒而栗。 没有万一,你巴不得本宫出事?宣城将首饰盒扔回了原位。 她的那些簪子,不是金银的就是翡翠玛瑙的,尽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俗不可耐,只适合束之高阁,她从来没有佩戴过。 奴婢不敢。 宣城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伸手进怀里,掏出了那枝舒殿合送的簪子,递给身后棉儿道:你给本宫挽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插上这枝簪子看看。 棉儿接过那枝簪子后,眼睛一亮,由衷的赞叹道:这只簪子真好看,是公主出宫买的吗? 宣城稍迟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棉儿先将簪子放到一边,然后驾轻就熟的挽起宣城的青丝,最后将簪子斜插在高耸的发髻上。 棉儿收手之后,仔细打量着镜中人的模样,笑脸盈盈,不惜美言道:这枝簪子很适合公主呢。 若是公主再换上裙子,一定更加好看! 宣城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着,抿嘴压抑着愉悦的心情,但笑容还是从她的唇角荡漾开。 虽然粗心大意,但是当她在街上第一眼看到舒殿合时,就注意到他腰上佩戴的玉锁了,看来对方也与自己相同在意对方赠送的物品。还有舒殿合称她为自己的救星的话语,她便以为在舒殿合眼中,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她脸颊滚烫,双手托腮端详着镜中那个女子,从上往下,一一认真的瞧过去。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若要从外表上来看,她自觉得自己长的还算可以,但一旦要和那个人比较起来,却立马相形见拙,判若云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正因此,宣城扪心自问,自己除了身份尊贵以外,好像和寻常女子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长的也没有比舒殿合一个男子容颜好。而且那些男子,好像都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自己和温柔贤淑又一点关系都没有心底没由来的生出自惭形秽的滋味来。 她越想越烦,问道:棉儿,你说本宫好看吗? 公主莫名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毫无准备的棉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马答道:公主当然好看! 宣城不自信地问:真的吗? 棉儿一字一顿,不似奉承的说:公主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瞧瞧那镜子里的人。 不施自黛的眉毛,时时如蓄着秋水的杏眼,小巧精致的鼻子,薄唇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刚刚正好,再加上只要微微一笑,就显露出来的醉人酒窝,衬以粉雕玉砌的肤色。在棉儿心里,公主可称的上是天姿国色。 宣城犹不相信,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出过宫,宫外可有好多漂亮的女孩子 奴婢虽然没有出过宫,但是奴婢跟随公主见过不少后宫的妃子呢,那些妃子难道不好看吗?奴婢觉得公主比那些妃子要好看的上百倍。 棉儿耿直的回答,让宣城一扫心底的不自信,低眸浅笑,面上又飞起了红霞。 棉儿可从未见过公主这般羞涩的模样,暗自惊讶,联想到她前段时间问自己的话,不得不浮想联翩,问:公主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宣城止了笑容,出奇的没有反驳: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楚嬷嬷说过,一个女子只有在喜欢上人的时候,才会开始怀疑自己的容貌,而且公主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这话。棉儿表情凝重,似乎这是非常了不得的事。 宣城啼笑皆非,没有想到动不动就将女德挂在嘴上的楚嬷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的说:倘若真是有了,父皇就不会忧心本宫嫁不出去了。 不想让棉儿探知到自己的心思,又用三两句闲话,把棉儿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半夜里,天边突然炸开一道惊雷,闪电如天神蓄力掷下的长矛,撕开浓厚的黑夜,尔后不久大雨倾盆而下,沥沥在街道上形成川流。 这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雷鸣,不知惊跑了谁的梦魇。 有人充耳不闻,沉睡如故,有人却辗转反侧,整宿未眠,形单影只的身影在这深邃的京都夜雨中,尤显孤独。 京都的雷雨季到来了。 这场雨一直连绵到了后半夜才停下来。 第二天一早,京都的百姓起床开门时,发现昨夜的暴雨将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冲刷干干净净,连一点泥巴都没有。 卷边的树叶滴滴往下坠着残留的雨水,随着太阳升起,一夜不见人踪的京都,再次喧嚣了起来。 几日之后,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衣服的舒殿合,又来造访丞相府。 她刻意将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以掩盖自己几日来寝食难安,把冯焕森对她说的话反复思索的倦色,还特意携上了拜礼。 迎她的长史,还是那般客气,接待她的还是昨天那个书房。 也算她好运,正好碰上冯焕森休沐在家中。今日他穿的不再是那一身官袍,而是寻常的家居服。 冯焕森坐在上首,冷眼瞧着跪在面前的人,问:你今日又来寻老夫做什么? 昨几日殿合疏忽大意,遗漏了一重要的事,故今日不得已再来叨扰丞相,请丞相恕罪。 冯焕森眉毛一抬,心思莫测:什么事? 殿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葬在了何处。舒殿合说:殿合欲往祭拜。 冯焕森冷哼了一声,不怒自威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殿合自然知道。舒殿合掷地有声的说:但明知自己身世,过父母坟前而不拜,罔顾人伦的事,殿合做不到。 冯焕森面色沉沉,沉默不语。 舒殿合在冯焕森的威压下,咬紧牙关丝毫不减其坚持。 书房内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舒殿合暗暗在心中做下最差不过被赶出丞相府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一位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喜欢人,甚至于强取豪夺,却偏偏走上了苦逼暗恋道路的公主,十分接地气。 第30章 绝不后悔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 冯焕森的态度又忽然转晴, 似被舒殿合的固执所折服了:老夫答应你就是。 舒殿合乍见天明,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老夫太过担忧你的安危了,以至一时情绪失控, 你别放在心上。冯焕森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冰冷, 缓和的圆场道:也是老夫料想不周了,应该让你去见见父母的。你父母上天有灵,如果能知道你存着这般孝心, 定会潸然泪下。 舒殿合诚心谢道:谢丞相能体察殿合一片赤心。 冯焕森想了想,道:你父母是老夫亲手葬下的,恐你难以找寻,所以还是由老夫亲自带你走一趟。起身令长史安排出城的马车。 长史准备好了之后, 来书房请两人。舒殿合和冯焕森一人一马车, 在丞相府护卫的簇拥下, 径直向京都城郊的荒山而去。 方才在书房的时候,舒殿合还在担忧这一路去该如何和冯焕森共处,两人关系到底是不熟, 冯焕森又是她的长辈,万一两人要是被安排共乘一辆马车出行。马车内空间逼仄压抑, 避免不了会出现尴尬的境地。 直到她出了门之后, 看到丞相府门口等着两辆马车,心头的紧张一尽而空。 到了目的地之后,早有侍卫前来大致清了场,确认周围无埋伏着危险人物, 以保丞相安全。 舒殿合一下马车,就看见不见人烟的荒山周围守卫一圈戒备森严的侍卫,个个披坚挂甲,手持长矛,锋利的边刃泛着寒光,连天上的飞过的鸟儿都不轻易的放过。引得她心思复杂,不久后又觉得自己多想了,或许高官们出行,都要讲究这些排场。 心里莫名想起了那个爱穿男装,一个人就敢四处游荡,毫无贵胄娇气的公主。 冯焕森命令跟随自己而来的大部分侍卫等候在山脚,仅带着贴身的两人和舒殿合往山里走去。 两名侍卫前面充当开路先锋,在冯焕森的指示下前行,冯焕森走在中间,舒殿合紧跟在他的身后。 走过两条羊肠小路,山中溪水潺潺,供人过溪的石板长满绿意盎然的青苔,小道上杂草横生,茂密处还需要侍卫拔刀劈开才能落脚,一看便是平时鲜有人走过。 能把墓建到这里,足见埋葬者之特殊和埋他们的人的心思之缜密。 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左右,来到山坳处,赫然看到掩藏在树林的两座孤坟。 冯焕森停下脚步,一扬手,让两个侍卫站到远处去,然后携着舒殿合来到孤坟前,注意着周围的树木长势,道:就是这里了。 两座孤坟并不大,仅插在两块木板作为墓碑,墓碑上挂着犹带雨水的蛛网,不明显的坟丘上,落满了陈腐的树叶。一旁的树木不过握手粗,头上树叶甚不茂密,任由着光线透过。 舒殿合脚步迟疑的上前,步履碾过地上积厚的树叶残尸,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她低下身,不畏肮脏的赤手将那些蛛网扯下来,用衣袖擦干净木板上的泥土,却意外的发现那木板上一字都没有。转向另一个坟头,亦同样如此。 心中升起迷惑,冯焕森的声音在她的背后适时的响起,道:按照本朝例律,有罪之人,本来应该暴尸荒野,不得埋葬。那时候老夫还未成为丞相,人微言轻,不敢在圣上面前为你父多言。只能冒着风险,打通了监斩官,才将你父母的尸体带走。 老夫领回你父母遗骨之后,不敢声张,便以薄棺收敛了你父母,潦草合葬在这茂林中,且未敢写明姓名身份,恐为人所举。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0) 寥寥数语就将笼罩在舒殿合眼前的迷雾拨开。 原来如此。舒殿合呢喃道。 她双腿曲下,拜见着给了她身体发肤,却素未谋面的父母:不孝女舒殿合,叩见双亲千万句话语堵在她的喉间,明明想点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脑中只剩下这一句。 直到身体弓的僵痛,她才直起腰来,默声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香筒来,揭开盖子,从中抽几只长香,用火折子点燃。 淡淡的檀香味,随着香火冒出来的浓烟,飘散在林间。 舒殿合执香端身闭目,与神灵对话。 冯焕森站在她的身后,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他每年的清明都会来这里祭拜一趟,目的不是为了舒原宿夫妇,而是另有其人。 视线落在舒殿合正在祭拜的木碑上,舒殿合以为这两座坟里葬的都是她的父母。其实不然,她父母只占了其中的一座,另一座葬着一个前朝德高望重的老者。 他不告知舒殿合,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者并不白白受舒殿合这一拜,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他都值得舒殿合的感恩。如果没有他,舒殿合如今也不会存在于人世。 冯焕森阖上眼皮,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嘱托,料想自己视如亲父的那个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合目安息。 舒殿合诚心向父母告罪之后,睁开眼睛,在心里立下誓言。不久之后,她一定要为父母洗清不白之冤,尔后重起父母棺椁,使他们脱离这阴暗潮湿之地,再行风光大葬。让父母于人世留清白,在阴间得安寝。 在父母的坟前庄重的拜了三拜,最后将香插入了灵前。 转身时,冯焕森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朝冯焕森磕了一头:丞相大恩大德,殿合没齿难忘。 冯焕森刚想让她起来,就听她接着说:但请丞相再助殿合一臂之力! 你在得寸进尺?冯焕森脸色微变,眉宇间藏着隐隐的怒气。 殿合不敢。舒殿合冷静道:殿合只是想知道陷害我父的罪魁祸首是谁。 你知道了又如何?冯焕森冷笑道:你是斗不过他的。 即便是鸡蛋碰石头,殿合也想亲身去试试。舒殿合锲而不舍。 大言不惭。冯焕森呵斥道,心思一转,不妨听听她想做什么:你想怎样? 殿合欲入朝为官,重新调查旧案,洗清我父的冤情。 冯焕森冷笑不已,觉得她天真无比,道:旁的不说,你以为闲人那么容易就能进入官场吗?当今朝堂上在任的官员,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余年,从童生到进士,一步步爬上来,才得的一官半职?目光只是淡淡扫过舒殿合的头顶,徒然叫本来就阴冷潮湿的树林,温度又降了几度。 何况你一小女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本科乡试在即,不过四月余,殿合想去试试,求丞相给殿合一个机会。舒殿合咬着牙根,大有冯焕森不答应她,她就苦求下去的架势。 冯焕森听说她的言外之意:你是让老夫给你一个举人的身份? 舒殿合不答,再道:求丞相成全! 你倒是聪明。冯焕森阴恻恻道。他早就料想到了她不会离去,没想到她还打着这般主意,如果自己不答应,她定然会另想办法去参加科举。想按照原来的打算控制舒殿合,眼下只能顺水推舟。 老夫心知老夫拦不住你。看在你父母和师傅的面上,老夫最后再帮你一次。他心中甚是不喜,为官数十载,从没被人牵制着走路,今天却折在面前小小一女子的手上,口里答应了下来,同时也放下狠话。 劝你的话,老夫已经说过了,不会再言第二遍。你既然将老夫的一番好意,置于地上践踏,甘冒风险执意留在京中。那么一切后果代价,自己承担。 说完就不理会伏在地上的舒殿合,径直转身离开。 舒殿合直起身来的时候,额头因不注意磕在小石子上而血肉模糊,往下淌血。 因为冯焕林的言传身教,养成了她平生孤傲的性子,从不会委屈求全,死皮赖脸哀求别人帮助。此次为了追究自己的身世,她竟什么也顾不上了。 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她。 她坚定信念,绝不会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在宫中安分了几天,以敷衍她父皇的宣城,又按耐不住想出宫的想法,跳脱着换上男装,对宫外跃跃欲试。 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顺利,一只拦路虎挡在了她的面前。 楚嬷嬷?宣城匪夷所思的看着拦在门口的人:你做什么?平时自己偷溜出宫的时候,楚嬷嬷即使看见了,也心知肚明拦不住自己,权当作没看见。今日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口中的楚嬷嬷,是她从小陪伴在身边的奶妈,年龄四十多岁,风韵犹存。 皇上有旨,命公主好好在宫中学习礼仪和女则,不得私自出宫。否则,栖鸾殿上下,具视为监护不周,严惩不贷。视宣城可怜巴巴的眼神而不见,楚嬷嬷面无表情的宣读着皇上的口谕。 什么?宣城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 让她学习女则,她父皇又病糊涂了? 吕蒙正在太宇殿批阅奏折,忽打了一个喷嚏,感觉有人在背后骂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5 19:56:35~20200426 20:0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625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公主请回 难道是她上次偷溜宫去的事, 被她父皇发现了? 宣城猜疑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棉儿, 棉儿立马摇了摇头,撇清自己的责任。 对楚嬷嬷性子了如指掌的宣城,深知楚嬷嬷向来奉她父皇旨意如天令, 硬闯出去是不行的, 灵机一动说:那本宫不出宫,本宫去找父皇总可以了吗? 这楚嬷嬷果然语塞。 难不成楚嬷嬷想拦着本宫,不让本宫见父皇?宣城眸子里闪着狡黠, 问。 奴婢不敢。楚嬷嬷无奈,只能给宣城让路。 宣城身轻如燕,迈腿越过门槛,如果她长有狐狸尾巴的话, 此时可以看到她的尾巴高高翘起, 哒哒哒地跑了。 可没有等她高兴多久, 当她出内宫的时候,再次被拦了下来。 每次都对偷溜出宫的公主睁一眼闭一眼的内宫甲士,今天终于想起的自己的职责所在, 执刀拦在宣城的面前:请恕属下冒犯,皇上有旨 不准本宫出宫是吧?宣城气呼呼鼓着腮帮子, 直接替他们说完接下来的话。 对皇上说要是属下们再放公主出宫, 就问罪于属下们。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甲士一脸歉意,小心翼翼地说,唯恐得罪面前的小祖宗。 宣城昂头挺胸,气势嚣张说:本宫今日要是硬闯呢? 甲士脸上的歉意一收, 像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把腰刀拔出三分,肃容以待道:那就得罪公主了。 从她出门起,楚嬷嬷拦了她一次,内宫甲士又拦了一次,可想而知她父皇的旨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就下达到了宫内各处。 宣城一早升起的高兴心情一扫而光,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凭什么不让她出去? 她不用想也知道,宫内各处现在一定严加防范着自己,与其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找那个幕后主使问个清楚。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风风火火的冲去她父皇的寝宫兴师问罪了。 随着吕蒙指明要给宣城开始挑选驸马之后,这样的事倒是越发的稀松平常了。 宫人在宫道上相遇到怒气冲冲的公主,早就习以为常,且相当识趣,迅速纷纷让道,没有人敢在公主的怒头上多说半句话。 从内宫门到皇上的太宇殿,隔着不远的距离,宣城运上轻功,分分钟就赶到。意在压制裙摆,彰显礼仪的禁步在腰前锒铛作响。 落地的第一眼,她就看到平时总是贴身伺候她父皇的左淮,眼下却出奇站在太宇殿门前。太宇殿平时都大敞着,方便伺候的中官宫女出入的门,此时也紧闭着,似在为她的父皇把守着什么秘密。 左淮看到她打远处来,立马迎了上来,还没有等宣城开口,就问道:公主来这做什么? 宣城冷着的脸,都快往下滴水了,道:除了找父皇,本宫还能做什么?说着撇开左淮,就想往里走。 左淮一侧身,忙不迭地拦住这个小祖宗道:皇上现在有事,暂时不能见公主 这倒叫宣城讶异了,瞪大眼睛瞧着左淮:左伴伴,你今天怎么也要拦着我?往日里不管她父皇有事没事,她想什么时候见他,就什么时候见,她父皇可也不会责备她。 不是是左淮有口难言。 是什么? 是皇上在里头休息,不想让人打扰。左淮两相为难,微微侧脸,往宫殿内觑了一眼,冲宣城挤眉弄眼,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让他失望的是,宣城并没有与他产生相同的脑回路,仍然一脸不解。 她抬头望了一眼高悬在半空,煌煌如火盘的日头:休息?这个点?即非夜晚,也非午膳后。她父皇什么时候学会偷懒了? 能抓住自己父皇正在偷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更得进去了。 宣城从被禁止出宫的怒气,转化为了揪住她父皇小辫子的勃勃兴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闯,趁她父皇还没有醒。 左淮扯住她的衣袖,将她拉了回来,原本就皱巴巴的脸更皱的像橘子,哀求道:千岁,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宣城感觉今日太宇殿的气氛有些不太对,环顾四周站着的宫女中官脸上的表情都奇奇怪怪的,特别是她说自己要见父皇的时候,具是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连左伴伴也是这样。 你们是怎么回事?眼前众人令人迷惑的反应,让宣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 左伴伴正想意有所指的向宣城解释,宫殿内除了皇上以外,还另有其人。 让她进来吧。殿内传出皇上声若洪钟的声音。 宣城眉开眼笑,正要迈步进去,忽然想到什么,脸往下一拉,勉强扯出一张委屈的脸来。 她父皇最吃她这一套,不用她撒娇两三句,定会败下阵来。 左淮把宣城送进去之后,吁了一口气,用袖子擦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这个公主的确像皇上所说的那般,得找个驸马好好管教一下了,差点连带着自己小命儿不保。 也幸亏闯进去的是宣城公主,换做其他的任何人,此时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宣城一踏入宫殿,鼻尖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安息香味。 绕过遮人视线的屏风,她的父皇一只手撑在额角,胳膊肘下垫着方枕,身体斜靠在黄花梨罗汉塌上,正在闭目养神,腰带松散的斜挂在他的腰上。 整座大殿昏昏暗暗,门窗紧闭,宣城从亮处走进来,眼睛没有适应,看不清脚下,冷不防踩到什么圆柱状的小物件,踹了一脚,那东西便滚了出去,正巧停在墙边的帷幕边。 宣城顺势望过去,与帷幕颜色明显不同的白花花的东西,从帷幕下一闪而过,看起来像是脚?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她父皇责备道:你多大了?还整日这般冒冒失失的? 宣城无暇多想,心里虚虚,小小声说:父皇怎么知道我来? 你在外面闹那么大的动静,朕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 宣城不以为然,反而倒打一耙道:还不是父皇的错? 朕的错?吕蒙睁开眼睛,不可思议。 若不是父皇不许女儿出宫,女儿怎么会来打扰父皇的美梦?宣城理直气壮的来到吕蒙的罗汉榻边,接着嗤之以鼻,说:左伴伴说您在睡觉,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父皇真的在偷懒。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吕蒙复又闭上眼睛,言辞坚决道:此事绝不容你反驳,乖乖回你的殿中去。 就不能商量一下?宣城脸一孬。 吕蒙猛睁开眼,瞪了她一眼,道:如果你在这段时间内学好女则,朕倒可以考虑解除禁令。寻常人要是这么被吕蒙瞪上一眼,早就吓的屁滚尿流了,就算是太子,也会吓出一身冷汗。 唯独只有宣城不怕,帝王的威严,在她的眼中不值一提。 ?????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吕蒙不容她任性,径直宣道:来人啊,把公主请回栖鸾殿。 在记忆中,这还是她父皇第一次对她这么严肃。 进门前宣城是装委屈,出门时这就是真委屈了。 愁眉苦脸的模样,左淮看了都心疼,想必公主进去是碰到了铁板,好声安慰道:皇上也是为了公主好,公主要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他为了我好?为了我好,让我回去学女则?那种胡言乱语,祸害人的东西,谁要学?宣城故意置气道。 公主,话可不能这样说,等皇上为公主寻好驸马,嫁过去之后,虽然公主不需要像寻常妇人那样服侍丈夫,为公婆端茶倒水,但是这三从四德之道还是多多少少要学一点的。左淮笑了。 什么?让她学女则,就是为了把她嫁出去?宣城听着更怒了。 整日里驸马来驸马去,这驸马还不见影,他父皇就开始为他着想,心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女儿了?再说,她的驸马若是硬要她逆来顺受,她也决然不嫁! 本公主偏偏不学!宣城丢下这句话后,就抛下缓步跟在身边的左淮,快步流星离开太宇殿。 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分明是那些心怀鬼胎的老男人,想要得人服侍,让女子永远丢掉自我,俯伏在他们的脚下,才编出来这冠冕堂皇的东西。 令人作呕! 让她学女则是不可能的,一辈子也不可能的,这世上没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失去尊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1) 她就不信她父皇会对自己严厉到几时。只要让自己寻到机会,她一定会溜出宫。 宣城骂骂咧咧地往回走,脑中一晃而过刚才殿中的一幕。 那帷幕下分明是一双脚。 男子的脚。 连脚都那么白嫩的男子,这宫中除了面首的,还会有谁? 她一愣,隐隐理解左淮不让自己进去是为了什么 看来自己是撞破自己父皇的好事了,于是乎她父皇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轰出来了。 想通之后,宣城面容浮上了淡淡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6 20:01:47~20200427 20: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6283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寡人好男色 在记忆中, 父皇是自她母后仙逝之后, 开始明目张胆地宠幸面首的。以前有没有,她不知道,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起初, 也有朝臣得知后上折子劝谏, 但是按她父皇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统统视若无睹,转手就将那些折子让左伴伴烧了。后来, 甚至有官员跪在了议事殿前,想以死谏劝她父皇回头。 然而,死谏无果,还惹急了她父皇, 他父皇一怒之下罢黜了两三个刺头的官职, 那些软骨头的官员立马退缩了, 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再置啄她父皇后宫里的事。 也是自那时候起,她开始看不起那些在朝堂上孔孟之道一套一套,实则道貌岸然的官员。 她懂事之后, 也想不通为什么她的父皇放着后宫佳丽三千不要,偏偏会喜欢娇弱的男子。 太子老兄和她说, 只要她们的母后在父皇心里的位置不变, 那无论她父皇宠幸的是谁,什么性别,都无所谓。 宣城一想也是,她父皇一心宠幸男子, 沉迷男风,后宫就不会有新皇子出生,也就不会生出许多肮脏龌龊的事。只要不动摇她太子老兄的地位,其他的也便无关紧要了。 只是今天的事,着实有点尴尬了。 宣城使劲的摇着脑袋,恨不得将今天的记忆删除出去。 自那日和冯焕森祭扫父母坟墓回来之后,舒殿合就再也没有出过客栈,一边温习着科举必考的四书五经,一边耐心等待着冯焕森的安排。 冯焕森不负她的期待,没有隔多久,就派了长史来寻她。 长史敲响舒殿合所住客栈房间的门,待门打开之后,径直行了一礼,道:我家老爷事务繁忙,特派小人过来和舒公子说两句话。 舒殿合翘首以盼多日,见到来人,不慌不忙地把他请入房间内,为他请上了茶。 长史道了一声:客气了。免去那些拐弯抹角的客套话,直接接入正题道:我们老爷说,舒公子想要的东西,所涉及甚多。纵然老爷有通天之能,也委实不能轻易办到。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且不耽误公子的科举。老爷换了一种方式,来帮助公子达到目的。 何种方式?舒殿合不解。她原本就有此担忧,没想到除了以举子的身份去考试之外,还有其他的方法能够让她名正言顺的参加科举。 老爷给公子在国子监以恩荫的名义,挂了一个监生的名头。即使公子不想进入国子监读书,有了监生之名,也可以直接参与今年的秋闱。 那长史笑了一声,道:公子若嫌科举太难,愿意在那国子监呆上几年,肆业之后也可直接入朝为官,这才是万全之策。 舒殿合经他一点拨豁然开朗,再往里深思了几分。难怪人人都愿意苦读十余载去考取功名。原来只要跃过龙门,不仅是个人的命运,就连他身边的人和身后的家族的都会因此而改变。这就是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另外舒殿合见他话还没有说完,继续洗耳恭听。 老爷知道你在京都内无落脚之处,住在这里客栈里多多少少会有不便之处。想让你搬进丞相府去住,到时给舒公子安排一处安静的院落,让舒公子安心温书,不知舒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舒殿合想开口拒绝。 她虽然和冯焕森只有见过两次,但是冯焕森却帮了她太多的忙,舒殿合非草木无情,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怕现在亏欠冯焕森太多,将来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人家。 长史像是料到了她心里所想的,道:老爷说了,老爷长兄的徒弟,就是老爷的徒弟,让舒公子不要客气,尽管来丞相府住。等到公子金榜题名之后,可凭自愿决定搬出与否。 舒殿合盛情难却,加上客栈来往人声吵杂,的确不适合专心温书,头一点,答应了下来,起身谢道:冯丞相对草民恩重如山,草民铭记于心,日后定加倍奉还。 长史亦回礼道:望舒公子能策驽砺钝,学有所成,方不负我老爷的一片苦心。 两人交谈完毕,舒殿合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便跟着长史去了丞相府。 到了丞相府之后,果然如长史所言,给她安排了一个僻静的院子,而且出入府另有临街小门,不需要经过前庭,免去了无端的陌生碰面。 冯焕森还给舒殿合专门派去了几个服侍人的丫鬟小厮,给她买来了四书五经和其他与科举有关的书籍,方方面面都替舒殿合考虑周全。 舒殿合心里更加对冯焕森感恩戴德,同时也生出局促不安来,唯恐将来报答不了他的恩情。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时间很快跃过了盛夏,进入了万木凋零的秋季。寒风乍起,舒殿合院中树木的叶子被吹落了不少,每天早晨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一地枯黄,如同读书人彻夜读书之后,稍用力一扯便脱落的头发。 眼见科举在即,本来生性就安静的舒殿合,更加不爱走动,整日把自己和书桌连在一块,手不释卷废寝忘食。每每看书都要看到天东启明,才熄灯就寝。第二天又早早起来,继续昨天的作文,刻苦程度不亚于昔日匡衡。 消息传到冯焕森的耳朵里,倒是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起初他尚以为舒殿合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后来看过几篇长史拿过来的舒殿合写的文章,才发觉是自己低估这人了。 舒殿合所写的文章,文笔流畅,修辞得体,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自己独特的风格。引句论点信手拈来。偶有的缺点,但瑕不掩瑜。完全不似一个从未受过正经科举培养,从小学习医道的人能写出来的。 冯焕森见多了官员动辄附庸风雅胡吹乱造的累述之文,蓦然如此与众不同的文章被摆在眼前,不由他不注意。 可惜了。 假如舒殿合是男子之身,他倒可以有些旁的想法。 与此同时,宣城也被拘在宫中两个多月了。自那一次她跑去她父皇的寝宫无理取闹一阵之后,宫里的巡防就更加严密了。不仅一个溜出宫的机会都不给她,她父皇甚至还给她派了一个凶残万分的教养嬷嬷来管她。 自从在新的教养嬷嬷手□□验了一把过后,宣城才认识到,和新的教养嬷嬷相比,她的楚嬷嬷简直可以称的上温柔的小羊羔,往日她对自己的严苛,那都算不了什么。 这分明是报复!宣城恨不得把摆在眼前的女则撕烂,但是又怕招来自己父皇更凶狠的管教,只能默默按耐住自己各种不良的想法,企图以敷衍了事蒙混过关。 这回她父皇的怒火格外漫长,一点轻饶她的样子都没有。 宣城也拗,既然她父皇不松口,不管背地里肠子悔的有多青,她也绝不会去求饶,看谁能斗的过谁!她宣城公主绝不认输! 在这段时间里,她偶尔也会想到舒殿合,不知道他在宫外怎么样了,现在身处何处。可她走神没有多久,新教养嬷嬷那恶魔般的声音就会在她的耳边响起,催促她继续看书,令她背后一凉。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后来,在新教养嬷嬷的悉心教导下,宣城旁的没学会,倒学会了一招一边做出认真的模样,一边走神的法子。 新教养嬷嬷不知情,颇为欣慰,还以为公主长大了,懂事了,却不知道宣城压根什么都没有学进去。若干天过去,她面前摆的那本女则,还是一页未动的模样。 宣城受苦受难,她身边侍奉的棉儿自然也逃不过了,跟着宣城一块被逼背着念书。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每天都仿佛被霜打了一般,在宣城耳边不住唉声叹气,宣城听了更加烦。 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又过了几日,太子老兄和太子妃的意外来访,让宣城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结果,太子和太子妃前来的目的,并不是来拯救她出去的,而是来检查她功课的。 宣城得知之后,本来用以迎接太子和太子妃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哀嚎一声,怏怏不乐的趴回书桌上。 太子和太子妃见状,相视一笑,心里对自己妹妹的功课从来没有寄予希望,如此一来,不如说点高兴的事情。 太子凑近自己的妹妹,道:皇妹,虽然父皇让孤和你皇嫂来检查你的功课,但是,皇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宣城兴冲冲抬起头,她就知道,自己的皇兄不会让自己失望。 你猜猜?太子神秘兮兮地说。 横竖不是父皇允许她出宫的消息,宣城左思右想,目光不经意落到语笑嫣然的太子妃身上,大胆猜测道:难不成是皇嫂又怀孕了? 太子和太子妃膝下有一子一女,宣城的小侄子今年七岁,小侄女五岁。隔了这么多年,若说太子妃再有孕,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宣城猜的合情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其实皇帝宠幸男宠的事,不是很稀奇,汉朝有一堆比如邓通,董贤,韩嫣之类的 将来的宣城:我父皇好男色,我好女色,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还有一件事,这篇文的原始人设是按照新女驸马两位写的(我超喜欢这对cp),但是故事情节体系,全是原创的,所以又不能算是衍生,本来是在文案上说过的,编说这样不行,就只能删了,大家懂懂一下,心照不宣 (殿合的性格改了,因为出场地不同,经历不同,所以她没有冯素贞天下第一美人的傲气,她比冯更纯粹,更不食烟火,出场时是白纸一张,然后逐渐被公主糟蹋笑容逐渐变态 另,宣城也会长大感谢在20200427 20:00:11~20200428 19:5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8114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s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乡试搜身 太子给她一个爆栗:你脑袋瓜子里,整天想什么呢? 再看太子妃虽然和太子已成婚多年, 但是谈起这样的事,还是会被惹的面红耳赤。 宣城揉着被他磕疼的脑袋,忿忿然道:不然还会是什么? 太子有意吊着她的胃口:你被禁足这么久, 孤都没有来看过你, 你不好奇孤在做什么吗? 宣城差点脱口而出:不就是在忙着和太子妃造孩子吗?碍着太子妃在这里,她又把这臊人的话吞了回去。 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知道。 她既然不好奇, 太子藏着掖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了,道:父皇这段时间让孤协助礼部,举办今年的秋闱 噢?宣城依然兴趣缺缺。 太子原打算告知她,自己在应试的名单里看到了舒殿合的名字, 想让宣城惊喜一番。转念一想, 这件事还是有宣城自己来发现比较好。舒殿合果真有能力站到殿试上, 二人自然有见面的机会。 否则万一舒殿合要是没有考上的话,岂不是让宣城白高兴一场? 于是他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又突然一换道:想来你未来的驸马, 就在这批举子中了,要不要让皇兄先帮你挑看挑看?万一要是遇上不错的 他这话说的也没有错, 自个妹妹暗自心慕的人的确来参加科举了, 就像他曾经所预料的那样,只是他没有挑明说而已。 接收到太子妃询问的视线,他不为宣城所察的朝她点点头。他来此的目的,早就和太子妃通声过了, 太子妃定然是困惑自己为什么突然变了说法。此举动是在向她表明,自己另有打算。 到底是近十年的夫妻,太子妃一收到太子的讯息,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所以,太子老兄专门来栖鸾殿的一趟,就是来调笑我的?宣城打断他的话,眉尾一挑。 太子毫不掩饰,就差把张狂的笑容摆在脸上,道:正是如此。 宣城恼羞成怒,恨不得啐他一口,再把手边的果盘盖在他头上。她抬手就想给他皇兄一拳,却被太子眼疾手快的躲开了,两人在栖鸾殿中追逐打闹了起来。 太子此时哪里还有一国储君的沉稳风范,明明白白是一个爱捉弄自己妹妹的怪哥哥。 太子妃见惯了他们兄妹以打闹来表达手足情深的场景,所以无意阻拦,从棉儿手上接过刚添好的热茶,慢条斯理的揭开茶盖,吹去热气,小抿一口,倒像是戏台边悠哉看戏的观众。 太子虽然贵为储君,但他不是庸才,文治武功样样都会,加上栖鸾殿内多的是各种摆设,在狭小的空间内宣城不好施展她得意的轻功,一时半会内竟然抓不到似泥鳅一般狡猾的太子。 你给我站住!吕恭和!宣城几次落空,屡屡让太子打自己面前溜走,恨地直跺脚,在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直呼太子的字号。 太子单名一个温,字恭和。 太子妃眼看宣城真的要生气了,连忙出来圆场,招呼着两人:别闹了。站在两人中间,拦住两人继续追逐。 太子妃过去拉住宣城的手,带着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说:你别管你皇兄,皇嫂怕你被拘在宫里无聊,特意给你带了一件东西。 还是皇嫂好。宣城亲密无间的依靠在太子妃的肩膀上,冲自己丧尽天良就知道欺负妹妹的哥哥做一张鬼脸。 太子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大人有大量,才不与她斤斤计较。 太子妃朝自己带来的侍女招招手,那侍女便呈了一个锦盒上来。 什么好东西?宣城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串叮叮当当的玉环来。也算见多识广的她,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虽说是玉质的,但禁步不像禁步,琅环不似琅环。 它是有一根玉钗,九个环,一块玉板,还有一些细小零件组成的。 双股的钗上连了九个环,每个环都连着一较细的直杆,各杆都在后一个环内穿过,插在玉板上的一排小孔里。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2) 太子妃认真的为她解释道:此物名为九连环,是民间前不久刚流行起来的玩物,皇妹久在宫中,自然不知道。有诗者曰: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说的就是只有心灵手巧、聪明细致的人才能够解开这个连环。你皇嫂资质愚钝,所以特意拿来给皇妹试试。 是吗?宣城质疑,自己不过也就两个多月没有出门,外面的新事物竟然变化的如此之快。 她将九连环摆在自己的面前仔细研究,听说解开有难度,这就激起了她琢磨的心思来。 解开是什么样的? 太子妃道:据说是要将钗和九环都分离开,才算是解开。 噢~宣城拿在手上试了试,玉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好像有点意思。 接着,就一心扑出如何解九连环上。 太子暗暗给太子妃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自己服输了。 他们来之前,打了一个赌,赌宣城会更喜欢他们两个谁带来的东西或消息。看宣城投入的心思,这结果不言而喻。 有了解闷的东西之后,宣城看新教养嬷嬷那张苦大仇深的脸,都觉得顺眼多了,即便她依然不情愿学习女则。 秋闱前几天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细雨,参加乡试的学子都几乎以为今年要顶着伞去科举了。 那想到,就在乡试正式举行的前一天,天空突然放晴,傍晚更是出现了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人人都道这是吉相,本场乡试定有龙凤飞出。 舒殿合无心多想这些,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无非提醒她进场的时候,多带两套衣服罢了。 她并不是一个人去参加乡试的,今年冯焕森的次子冯正,与和她同场考试。去的时候,自然由丞相府的长史安排两人一道去。 舒殿合在丞相府待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从下人们偶尔的闲聊得知了,冯焕森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以及数个庶子庶女。 两个嫡子,一子从军,名曰冯恒,字保成,如今身处西陲,为国镇守边疆。一子学文,也就是冯正,字守拙,子承父业,年龄比舒殿合一般大。 保成、守拙,惟愿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从这两个朴素大方的名字中,可以看出他们的父亲对他们惇惇期待。 冯守拙学宿在国子监,偶尔才会回来一两次,所以虽然身处一个屋檐下,舒殿合也从未见过他。 舒殿合自从知道那恩荫的好处之后,再听说冯守拙不愿依靠父亲的羽翼,独自从童生经过了大大小小的考试考上了秀才,心里不由的对冯守拙萌生了几分敬佩,也好奇这应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丞相作为百官之首,选拔官员的科举,必然有他的一份事。因为冯焕森的儿子今年要下场,冯焕森需要避嫌,主动向皇上请辞,因此主办人才变成了太子和礼部协同。 乡试在贡院举行,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舒殿合在丞相府动身去贡院前,见到了冯守拙。 他一身纯白圆领襕衫,头戴庄子巾,身长八尺有余,面目有几分肖冯焕森,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因两人心里都紧张着考试,无暇交谈,所以用点头代替了问好,之后又各自拿起了书,沉浸其中。 到贡院前,两人下了马车,从长史手中接过为他们准备好的各式东西。 科举的规矩十分严苛,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考生进入贡院时,都要进行严格的搜身,就连所带的干粮都被掰碎,以防考生私自夹带小抄入内。 因为长史是京都官场里的老熟人,谁不知道他是丞相的人,所以对待他带来的人,负责搜身的人没敢细查,走走形式就过去了,一旁监督的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让担心搜身会暴露自己身份的舒殿合暗地里松一口气。 紧张的乡试很快就过去了。 舒殿合出考场的时候,没有碰见冯正。被派来接他们的小厮说,他们家二公子有事先走一步了,舒殿合不置可否,独自上了马车,回到丞相府。 考完之后她不敢松懈,立马又投入了对明年三月份会试的准备中。 这日,正当她在奋笔疾书之时,冯焕森突然让人把她唤到了书房。 等她到时,冯焕森正在书案前研墨写字。 屋外的日头正好,光线穿透象形窗格,在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碎片。整间书房都安静极了,只听闻的见毛笔细腻划过纸面的声音。熏炉焚香,雅气自来。 舒殿合走进来的身影,遮挡去些许光线,冯焕森旋即感觉到,头也不抬的问:这次乡试,你可有几成把握? 殿合不敢妄谈。舒殿合谦虚谨慎的回道。 老夫却看你是十拿九稳。冯焕森停下笔,置于笔格之上,笑看着舒殿合,难得会用轻松的口吻打趣她。 殿合不敢。舒殿合连忙推辞。 作者有话要说:舒的日常:读书读书读书 宣城的日常:招猫逗狗,戏耍嬷嬷,惹怒老爹 我仿佛看到了我和学霸的区别。 感谢在20200428 19:59:22~20200429 19: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162519 10瓶;Lauv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慎之 她不骄不傲的态度, 令冯焕森满意。 他的案上摆着舒殿合前几天刚写的文章, 在短短时间内,舒殿合不仅改正了自己为她点出来的不足之处,而且文法也突飞猛进, 有了体统。 在他看来, 舒殿合通过乡试,考取功名,犹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这几个月来, 朝中的状态渐渐失衡,平静之下暗流涌动,那些被他压制住的老臣隐约有不安分的举动。若是他再不行动,可能就会失去以往有利的局面。 舒殿合的到来, 恰恰给他提供了挽回大势的机会。 当初他被舒殿合强制着帮助她入朝为官, 查明身世, 让他不喜,如今看来倒像是上天有意提供给他的帮助。 所以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评鉴舒殿合的禀性, 眼下在心里也有了清晰的定义。 这定义告诉他,他大可安心的放舒殿合入朝为官, 成为自己的助力, 而不是将一个时刻都会爆炸的□□桶放置在自己的身边,到头来反将自己一军。 他从来深信不疑自己的判断。这种敏锐的能力,在他临危之际做出了完全正确的选择,躲过了来自同僚的诸多暗箭, 帮他一步一步的爬上今天的这个位置,所以现在他同样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你师傅可曾为你取过字?冯焕森一直在舒殿合面前保持的严肃形象,在他确认舒殿合的到来对他只有利没有弊之后,似裂开了一道细缝,从中漏出少许作为长辈的和蔼。 舒殿合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大的改变,心里纳闷,不解何故,应道:未曾 大豫的男子大多都有字,或父亲、或老师、也可自行起,常用以长辈对后辈,同辈之间的称呼,唤起来比大名要更亲近几分。舒殿合在冯焕林的眼中是女孩子,当然也就没有。 你这名字起的不好,不如改称为字,然后老夫给你另起一名如何?冯焕森问。 舒殿合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的名字也是出自冯焕森之手。 当年冯焕森将舒殿合交给冯焕林的时候,冯焕林问起舒殿合的名字,冯焕森为了掩饰舒殿合的身份,便信手拈来给她起了一个名字,也就是今日的舒殿合。 因为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舒殿合这个名字无半点深意,不过朗朗上口而已。 所以冯焕森会说舒殿合这个名字不好,想重新经过深思熟虑,再给她起个名字。 企图用取名这样重要的事情,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消除隔阂。 但是殿合已经考过乡试,此时改名,会不会造成不便?舒殿合不好拒绝,道出心中担忧。 无妨,字也是名,在科举中任意留下一个都可。 男子的名,应大气磅礴,包含深意。可从典故中摄取,也可从诗经中引用,必然被赋予了父母对孩子的殷勤希望。 冯焕森道:老夫有两嫡子,一子名恒,开疆辟土曰桓。一子名正,持身自明曰正。他们长到现在,都合了老夫对他们的期待。 你今番科举,改个易给圣上留下印象的名字,也更会有利于你未来的仕途。 他又挽袖提起了笔,顺势从边上拿来了一张上好的洒金纸笺道。 舒殿合怔了怔,对方似乎笃定自己一定能考过科举,难道这就是对方对自己态度改变的原因? 怀着对冯焕森的感激之情,她没有多想,答应了:有劳丞相了。 冯焕森刚要下笔的手一顿,道:按辈分来言,老夫应是你的叔父。以后在朝堂上,你照别人一般,唤老夫丞相,私下里便称老夫为叔父好。 言罢,腕一低,落在纸面上的墨迹苍劲有力,如铁画银钩,似蛟龙出海。 舒殿合言听计从。 须臾,冯焕森写好了他给舒殿合起的字。将笔放下,他端起那纸笺,轻轻吹干上面的墨渍,然后递给了舒殿合。 舒殿合接过一看,白纸黑字在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现,慎,舒慎? 如何?冯焕森问。 冯焕森的书法没得说,在大豫当今文人墨客中数一数二,墨稿偶尔流入书画市场,一字千金,而他更兼有文人之首的名号,肯为现在的自己起名,是她的荣幸。 君子慎独、慎言、慎行。舒殿合凝视着那字,自言自语道。 殿合明白了,谢叔父赐名。他将纸笺妥善的叠好,小心的放入袖中,以示珍重,道:叔父起的名甚好,发人深省,寓意悠长。殿合日后定然不会辜负叔父对殿合的期待能看出自己点醒她之意,聪明,冯焕森暗自肯定点点头。 起名的事,暂告一段落。 你平时读书之余,得了闲暇冯焕森刚想嘱舒殿合其他的事,一个意外来客打扰了他们的交谈。 冯焕森的次子冯正从外面,径直走进来:参见父亲 他今日又换了一身颜色的襕衫,头上没有戴帽子,仅用一条黄绢绑住束发。 冯焕森脸上和蔼的表情一敛,又变回了那个严肃的人,手指朝冯正点了一点道:老夫刚想和你说说老夫这一逆子,这逆子就来了,来的倒是凑巧。 冯正从走进来那一刻就畏手畏脚,似乎很惧怕他的父亲:父亲找儿子有什么事吗? 无事冯焕森没好气的说:就想问问冯二公子,乡试之后,就跑到哪里去了,整日不见人影,害你母亲白白担心。 冯正背明显的一僵,低垂着头,支支吾吾的应道:无无事,就是约了两三个朋友,出去游玩了。 冯焕森不相信的哼了一句,也不再故意追问,转而指着舒殿合说:你俩应该已经见过面了? 冯正微微抬起头,与舒殿合对视了一眼,道:儿子见过他。 舒殿合补道:殿合与二公子,在乡试前有过一面之缘。 冯焕森点点头:老夫今日把你们都叫过来,就是想让你们结识一下。日后好在官场上同舟共济,不至于 冯正这会机灵点了,不等他爹把话说全,就忙不迭地说:儿子明白了。舒兄的文章儿子刚拜读过,文采斐然、惊才艳艳,怪不得爹会那么欣赏他。儿子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他用欣赏的眼光看了一眼舒殿合。 舒殿合本来就因为被他夸的心里发毛,从没有人会这样夸她,再加上他的眼神,更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冯正末了,又加了一句:如果以后能够与舒兄同朝为官,那守拙真是荣幸之至了。 舒殿合默默在心里划掉了,对拥有守拙这样朴实名字的人的期待。 油嘴滑舌!冯焕森对他的斥责恰如其分,舒殿合简直不能再赞同。 他瞪着冯正道:不过你确实该好好向殿合学冯正唯唯诺诺,连连点头道自己明白,自己会改。 冯焕森对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心里有数,叹了一声,语重心长说教他道:假若有一天,你真的入朝为官,需明白一个道理,「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你这样的性子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舒殿合心一动,听在耳朵里,却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所以,应该慎之,藏锋吗? 为官的奥秘,哪是那么容易讲清楚了,只能让他们慢慢亲自去揣摩。 冯焕森又叮嘱了两人几句,就让两人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冯正一跨出书房的门槛,顿时感觉卸下了身上的重负,不顾冯焕森依然在书房里,就大呼一口气,像濒死的海鱼又焕发了生机。 舒殿合跟在他的后面出来,将他的动作一览无遗,想必身后的冯焕森也看到了,不知作何感想,她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冯焕森那张充满威严的脸变黑。 冯正毫不在乎,见舒殿合出来了,大大咧咧的想揽住舒殿合的肩膀,与她称兄道弟,被舒殿合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她一向不喜人太过靠近自己,女子不行,男子更不可。那次和公主习马,只是迫不得已。 冯正的手臂意外的落空了,愣了一下,随即抛之脑后,脸上挂满笑容,对舒殿合说:舒兄,求你一件事如何? 甚至连等舒殿合回答的耐心都没有,直道:你教教我如何写文章,怎么样? 舒殿合心里对他的形象早就颠覆了,此时无论他再作出什么离奇的事情,她都不会太过惊讶。 她平静的回道:冯兄,为何不直接请教冯丞相?冯丞相身为文人之首,对写作文章得心应手,冯兄何故要舍近求远呢?她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脱离了冯焕森的视线。 纵然是他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冯焕森的面闲聊,不谋而合一边往前院走,一边对话。 冯正撇了撇嘴,不屑一顾道:他才看不上我的文章,不是嫌这,就是嫌那,我不想故意找气受。 舒殿合算是明白了,冯焕森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言,就是不讨喜的严父。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3) 脑中忽然冒出倘若自己的父亲还在世,也应该是这般模样的念头。 别人不想要的东西,却是她求不得的。心头徒然一悲,面上不显,她叹了一口气,多言的劝道:冯丞相也是为了冯兄好 作者有话要说: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后汉书黄琼传》 第35章 撒盐空中差可拟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 她料想自己的父亲应该会留下遗作来。 按着父亲的名号, 她找遍了整个京都的书铺,但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许是因为罪臣,所以一切的信息都被掩盖了, 最后不得已还是求助于冯焕森。 冯焕森也没有给她想要的, 时间太久了,即便是曾经名满京都的才子郎,如今尸骨都化成灰了, 何况他的诗篇。 只剩下那一句导致她父亲惹祸上身的余夜枯见墨,天光尤明启。 她将这句诗抄写在纸上,视若珍宝,从字里行间猜测着自己父亲母亲的模样。 不欲让冯正再勾起自己的伤心事, 她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守拙兄,今日没有去国子监吗? 冯正还想发自己父亲的牢骚来着,被她这一问,顺利的被带跑偏, 道:乡试之后,国子监就给我们放了假,让我们自个回家一边等放榜,一边温书。 原来如此 冯正的目光落在舒殿合的身上,好奇的道:说起来,舒兄既然已经是国子监的监生了,为何之前不同我一块去上学。 殿合喜欢自学罢了。舒殿合搪塞道。 这个问题她之前也考虑过, 且不说国子监的课程,是否适合之前没有正经学过四书五经的她,她是否能够跟上老师的节奏。 而且她又不是那戏文里祝英台,非要去学院上学不可。 国子监里从老师到学子全是男子,入学之后,要与男子同吃同住,暴露身份几率要增至现在的数倍,还避免不了身体接触。 如果自学和上学,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她情愿选择辛苦一点的自学,也不愿意去那骇人的国子监。 冯正不管她是什么理由,刚想怂恿她和自己一同去国子监上学,路上也好做个伴。 两人在垂花门撞见冯家主母和冯正的亲妹妹。 那时迎面走来的两对人,正巧都要跨过垂花门的门槛,冯正只顾着和舒殿合说话,没有看见前面的人,险险就要与冯母撞上。 幸好舒殿合拉了一把,他才及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后退一步,让出门槛,对自己的母亲行了一礼,道:见过母亲 见过叔母。舒殿合随后灵活的改变了称呼。 冯正先向自己母亲解释了一番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然后看到拿到母亲和妹妹手上都提着一个篮子,篮布底下鼓鼓囊囊的,似藏着什么好东西。 母亲和妹妹这是从哪里回来?他恬着脸,凑上前问:是什么吃的吗?说着,伸手想掀起一角,偷偷看一眼。 他的手还未触碰到篮布,就被冯母拍了下来。 冯母白了他一眼道:没个正形。我今天是带你妹妹去庙里烧香祈福了,篮子里装的是供品。 噢冯正听说不是吃的,顿时没了兴趣,转而关怀起他的妹来:妹妹平日里少出门,也应该经常出去走走,不要老是拘在在家里。这会子倒像一个正经的哥哥。 舒殿合听到他说到自己的妹妹,才微微侧目看向了冯母身边的人。 冯母她是见过的,惟有这个冯家妹子,她却从来没有机会碰上面,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冯家妹子最显眼的就是她头上戴那顶薄纱帏帽,透白的浅露垂落至她的颈肩,隔绝了外人的视线,使之无法看清帏帽里人的模样,别有一番神秘感。 双脚藏在淡黄色长裙中,亭亭玉立,似一朵洁白的木槿花。 站在不远处的她能清晰的闻到来自对方身上衣服的熏香味。 舒殿合的目光在她身上仅停留了半刻,便拘谨的收回了。 从冯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许下人们议论,出门还要戴上帏帽。 这三点来看,可以看得出来冯家对女儿的管教甚严。她现在也算的上是个外男,需要避讳着点。 见过哥哥和舒公子。冯夕婉朝面前的两人盈盈福了一身,清脆悦耳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从帏帽里传来。 舒殿合从这个声音猜测,她的年纪约莫不过碧玉年华。 冯正喜笑颜开的点点头,为舒殿合和冯夕婉互相介绍道:舒兄,这是我妹子,冯夕婉。 婉妹,这是现下暂住在我们府上的舒慎,舒殿合。他已经从冯焕森那边得知舒殿合改名了。 舒殿合闻言,礼貌的一低首,示意问好。冯夕婉亦回礼。 冯母还有其他的事,问候过之后,就携着冯夕婉进入了内院。 与冯夕婉擦肩而过时,舒殿合似乎感觉到了帏帽后的 宣城终于使诈把她的新教养嬷嬷气跑了。 害,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 不过是棉儿打听到了,这个嬷嬷平时里极爱美,出门前必要在自己脸上涂上三层厚厚的□□,遮去层层叠叠的皱纹才能罢休。 而且听不得别人说她老,一听到就会火冒三丈,非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不可。 就掐住她的这个弱点,宣城和棉儿为了两个人的幸福,不得已自编自演了一场戏。 挑一个合适的日子,让守门的小中官一见到新嬷嬷朝栖鸾殿来的时候,就给她们发送信号,然后棉儿扮黑脸,她作红脸,故意聊起了新嬷嬷,也不夸张,仅按平常说话的声调,但能保证只要站在栖鸾殿的门口就能听到。 阴阳怪气的说了那么一通话,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新嬷嬷人老心不老,身上总是香扑扑的,能招蜂引蝶来,脸上说话的时候□□唰唰往下掉,撒盐空中差可拟。 她用她宣城公主的封号发誓,她心里自有分寸,棉儿所说的话里大部分都是实话,也并不是什么严重伤人心的话。 但新嬷嬷太脆弱了,还是被打击到了,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进殿来,压抑的整张脸都发黑。 要是换做他人,估计新嬷嬷早就开骂了。可谁叫宣城是公主,骂不得,说不得。 她心里气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没有当场发作,第二天就跑到皇上面前哭去了,说自己能力有限,公主天资聪颖她教不了了,让皇上另寻能人,誓死也不肯再踏进栖鸾殿一步。 那可是宫中最凶残的一个嬷嬷,曾经教导出仪态万千的长公主,她都在宣城公主面前折了戟,还有谁敢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大胆出头说要教导宣城公主。 吕蒙无可奈何,只能增加宣城要读的书的数量,仍然把她拘在栖鸾殿内看书,以示惩戒,而不另派嬷嬷来压制她。 对此,宣城毫无愧疚,她能忍受对方这么久,也是看在自己父皇的面子上,现在只是忍无可忍的反击而已。 这么久的时间了,宣城连女则的十页都没有背下来。可想而知,这样的惩罚对宣城来说,比挠痒痒还轻。 新嬷嬷走了,她一下 除了不能出宫之外,日子好不逍遥自在。 等她话本子看腻了,费尽心思也打不开九连环,时间便到了新年,宫廷里繁琐的礼仪活动和祭天仪式,又让她无心去想出宫的事。 又一个月,贡院贴出了乡试考中的人的名单。寓意美好的红榜上,洋洋洒洒写着数百人的名字。 贡院门前,有人喜,有人忧。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不出冯焕森所料,舒殿合果然中了,而且还是头名的解元,冯正的名次紧随其后,为第四名。 消息传到丞相府,冯正是丞相府的公子,舒殿合是冯焕森名义上的徒弟。 即便家门已经贵不可言,但一门一场出了两举人,也可以传为坊间奇闻。 府中上下的欢喜自是溢于言表,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进士爷,当家主母一高兴还派下不少的赏钱。 冯正不拘小节,且早就认可了舒殿合的文才,所以毫不在意自己名次屈居于舒殿合之后。 倒是舒殿合自己在听到报喜的消息之后,略显惊讶,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夺得了乡试榜首。 庆祝乡试中举的鹿鸣宴,舒殿合没有参加,彼时她正在丞相府中整理往年科举高中的进士文作,深会冯焕森对她慎之的叮嘱。 她的此举,使得京都中新晋的举子们人人都好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解元是何人等。 唯一知道舒殿合是谁的冯正,也没有信口声张出去。他喜欢这种拥有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的感觉。 因此故意与别人一样装作不知解元何人,心里暗自愉悦。 当晚,冯正兴醉而归,呕的一院子都是,让下人们打扫了半天才干净。 舒殿合第二天听闻,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去,鼻尖似乎能闻到那种酸臭的味道。 窗口的风景,秋叶落去,换来一身白雪,滚地都是乱琼碎玉,屋内火龙里的煤炭旺了一整个冬季。 舒殿合桌案上的蜡烛,从黑夜燃到白天,从夏季亮到了又一年春季。 在数月的寒窗苦读之下,舒殿合和乡试一样顺利地度过了她的会试。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还有几章到见面 推荐一本基友的文,《使不得啊!清蘅君》作者是楚流景,直接晋江搜的到,故事讲的是不正经的师叔和正经的首席弟子之间的故事,主要亮点就是搞笑和甜,全文存稿,地主家余粮丰富。 第36章 三元及第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春和景明。京都的春季极少下雨,不似那水作的江南,时不时的就来一场烟雨朦胧。 京都的春季是清清爽爽, 白云苍狗, 杏花疏影,天气一天赛一天的好。 与春信同来的,还有会试的喜报。 丞相府外一声锣响, 人声喧嚣,唢呐声滴滴叭叭,报喜的人又来登门拜访了,照例接待的人是长史。 这回报的喜事是, 丞相府的二位举子, 再次双双登上杏榜, 一个更是高中会元,让两位贡生官人择日进宫进行殿试。 长史脸都笑歪了,丞相府即将出现三个进士老爷, 他也与有荣焉。 按份例给了报喜的赏钱,将报喜的人送出门之后, 他马不停蹄地跑到后院报喜。 冯夫人喜是喜, 但是在听闻到两人的排名之后,眉头细不可察的皱了皱。 毕竟是身处一个屋檐下,又都是年轻人,难免会有攀比之心, 并且自己的儿子还是接连落下风的那个,她恐自己的儿子会钻进牛角尖里。 所以,她特意叫来自己的儿子旁敲侧击了一番,让他不要生出杂的心。 冯正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母亲找自己有什么大事,搞的他紧张兮兮的。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事,也是他母亲太小看他的肚量了,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殿合过不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明白的很,能考上进士就已经是祖宗显灵了。 他巴不得殿合能考了好一些,到时候进了官场之后好让他抱大腿提携他,毫无一丝屈居人下的不满。 又听说舒殿合再次高中会元,心里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和母亲告辞都忘记了说,兴高采烈的冲去向舒殿合报喜,简直比自己得了会元还要高兴。 他刚走进舒殿合住的院子里,就迫不及待的揪住正要出门的小丫鬟,问:舒兄呢? 小丫鬟被他吓了一跳,瑟瑟发抖的指院子里拐角的廊下说:舒公子在那呢。 冯正松开小丫鬟,朝她所指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当他看到舒殿合的时候,舒殿合正横坐在走廊下的美人靠上,身后一根长柱支撑着她的背部。 她身体瘦弱,却又不失风雅,乌黑的发髻高高的绑在头顶,仅插她洁白修长的手指持着一本蓝封底的《中庸》,另一只手置在膝盖上,轻轻击打着,周身环绕着线香点燃后的烟气,好一副慵懒读书的模样。 就在冯正晃神的功夫,走廊比邻的杏花树,枝梢上的花儿无风自动,意外的吧嗒一声,掉落下一片花瓣来。 那花瓣在空中轻盈的旋转了几圈后,带着香气落入看书人的怀中。 而看书的人因为太过入神,竟没有察觉到花神的眷顾。 冯正眼前恍恍惚惚,怀疑面前神仙般的人物,是从《诗经卫风淇奥》里的那一句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中走出来的。 他回过神来,虽不忍破坏了这静谧的美景,但还是提声喊道:舒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他走过来的时候,舒殿合就察觉到了,漫不经心抬起头来问。 她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找她,这副坐姿实在不雅,在与冯正对话的同时,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不着痕迹的恢复了正襟危坐。 冯正三作两步,掀起衣袍,抬脚就跨过了美人靠,坐到舒殿合的面前。 舒兄,你考中了!他从怀里掏出从自己母亲那拿来的金花帖子,径直递给舒殿合:你看 所谓的金花帖子就是,一张长五寸,阔半之,上撒金粉,并以绫锻为轴,贴以金花,用上好纸张作的黄花笺纸。 上面写着新晋贡生的名字,名次,还有贡院的花押大印。 由报喜人从贡院拿来,径送到贡生家中,不可能有假。 冯正拿给她的两张金花帖子,分别是他自己的和舒殿合的。 舒殿合稳住心神,将金花帖子上墨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相信冯正没有骗他。 捷报京都官人,舒讳慎,高中庚子会试第一名会元,勤政殿上面圣! 捷报京都官人,冯讳正,高中庚子会试第十名,勤政殿上面圣! 寥寥数语,却概括了学子们多年来的所有努力。 舒殿合直接忽略掉会元的明亮光圈,确定自己的确是考中了,这样子她又与自己父母的冤情更近一步。 她拿着那金花帖子,在冯正面前来回走了几圈,才勉强压下翻涌的心潮,面上恢复了像往常那般的波澜不惊。 冯正兀自在那边欢喜的放纵心思想象:舒兄,你说你有没有可能再次高中状元,然后成为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人? 三元及第,一个天下读书人光是想想,就能激动到发抖的荣誉。 古往今来,参与科举的学子多如过江之鲫,可能拿到这个头衔的人却寥寥无几,可见其难。 冯正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能连中两元,此时定会去大胆的肖想,如何摘到天下读书人都想要的桂冠,所以他以为舒殿合的激动也是源于于此。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4) 舒殿合听着他说三元及第,反应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考中会元的事。 什么解元、会元、三元及第,对于舒殿合来说,不过是个不重要的虚名罢了,她只在意自己是否通过科举,得到官职。 三元及第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吧?不忍辜负冯正的勃勃兴致,舒殿合脸上浮现笑容。 万一真的叫她考上了状元,她爬越高,就越能接近真相。 但是状元又太过惹眼,容易节外生枝,所以这个状元之位,对她更多的是鸡肋。 是不容易,但是我相信舒兄的能力!冯正比舒殿合本人还自信。 天下有才能的人那么多,我只是侥幸才得了这两元。殿试要在圣上面前作答,运气不会一直眷顾在我一个人身上的。她在复杂的忧虑中,又对殿试有隐隐的期待。 她期待的不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理想,而是那份与自己父母冤情接近的距离。 冯正听在耳朵里,全然把她的话当做了自谦,越发相信舒殿合的能力,恨不得朝天竖起三指,杏花神作证,他赌这个状元之位一定是属于面前人的。 第二天圣上正式颁下圣旨,本月初二殿试,择贤才为国效力。 在殿试前,冯焕森再次将两人唤到了书房里,细细叮嘱了一番面圣的礼仪和殿试的要旨。 他怕没有自己提醒,两只愣头青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层。 舒殿合听在耳朵里,自有自己的想法。 殿试举行的日子,正是京都杏花盛开之际。清晨天还蒙蒙亮,深巷里就传来小童叫卖杏花枝的声音。 冯正出门时,看时辰还早,令人唤来小童。见他篮中的杏花枝,一根枝杈上的杏花或三三,或两两,并不是全都拥挤在一团,有的还带着未开的花苞,花色垂涎欲滴,花瓣上缀着露水,应该是刚刚采下来不久,且经过细心挑选的。 冯正耐心挑了一枝带有花骨朵的杏花枝,付了钱,小童欢喜的捧着篮子跑远。 他转手就将杏花枝交给贴身小厮,让他送进府里给小姐。 舒殿合站在丞相府前,闭目深吸一口混合着杏花香的新鲜空气。 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肺中连月来沉疴的浊气一扫而光。 长史见两人迟迟不上马车,恐耽搁了入宫的时辰,上前来劝说。 知道了,知道了。冯正被催的不耐烦,一扯舒殿合的衣袖,示意该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马凳,登上了马车,去闯迷途未卜的前程。 勤政殿内,圣上还未驾临,气氛就已森然。空气似厚重的面团一般,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 心态不好的贡生,一走进来就两股战战、汗流浃背,坐下来之后身子还在抖个不停,颓废畏惧之色明显于脸。 大殿中,最上首摆着一只雕龙紫檀圈椅,那个位置象征着大豫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圈椅前是一条长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宣化双耳香炉、哥窑冰裂纹笔筒、蹲螭玉镇尺等,从中随意挑选一件,俱是人间珍宝。 其上高悬的「勤政亲贤」四字牌匾,是当今圣上的御笔。 下首每隔两三步,就置着一套矮桌和坐席,近四十个贡生端坐在其中,噤若寒蝉,无人敢发出一言。 每个矮桌上都端正的摆放着宣纸和已经研好的墨,应有之物,一件不少。 服侍众位贡生官人的中官,个个都只着着棉袜,在殿中四下穿行,竟不发一点声音。 待每张桌子上的水柱都添满之后,他们的工作也完成了,退身到大殿的两旁屏息等候着。 贡生已到齐,万事具备,只差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有意或佯装无意的,都把目光投向了最上首的雕龙紫檀圈椅上。 没有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来,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迟到。 舒殿合取来一支毛笔,在墨砚中翻转笔头,使之饱沾满墨水,再一点一点的用墨砚的边缘舔去多余的墨水,以消磨时间。 对于曾经救了皇上一命的她,面圣早就习以为常、宠辱不惊。 冯正双目出神,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在他年龄尚在长齿的时候,他父亲就把他送进宫中,给太子当了一段时间的伴读。 虽然那已经成为了陈年旧事,不值一提,但浅薄的印象中,犹记得皇上是一个和蔼的叔叔,没有凡夫俗子想象的那么凶残,用不着紧张,况且再凶能凶的过他父亲?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宫内的大宦官左淮拎着圣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小中官,手上各捧着香柱和一张薄薄的宣纸。 贡生的座位是按照杏榜上的排名来分的,以便皇上一看就知道他们在会试中的表现。 所以左淮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第一位的舒殿合,面上的惊讶稍纵即逝。 左淮走到众人面前宣读着圣上的旨意,内容无非是一些劝勉和褒扬他们的话。 大意是令他们接下来好好写殿试的文章,之后圣上会将所有人的卷子一一看过去,择优授与官职,让众贡生不辜负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一展才华和抱负为国效力。 除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舒殿合以外,在座贡生们被视若神明的皇上一番鼓舞,立马热血沸腾了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连冯正亦是如此。 左淮宣读完旨意之后,拿起了中官手中的宣纸,径直唱道:本次殿试的题目为「死罪囚,家无周亲,上请,敕许充侍。若逢恩赦,合免死否?」,书写应用馆阁题,时辰限定在两柱香之内,香尽则停笔,不可延搁。 唱罢,就给身后的另一个中官递了一个眼神,将香柱点燃之后,插在了长案上的香炉之中。 随后,左淮领着两个中官,站到了一边。 众人朝门口张望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那个应是穿着赭黄色五爪真龙衮袍的人走进来。 这个意思就是皇上不来监督他们考试了? 左淮咳了一声,让他们畏惧的收回了目光。 低下去的头,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失望,有的绝处逢生。 舒殿合想想,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若是那个雪夜,她没有突然被叫到皇上的寝清出脑子中无用的念头,她开始思考如何破题。 这是一道很普通的实际问题,考验士子为官后行政处事的能力。 舒殿合很快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将毛笔的墨色调到适合,开始落笔。 紧张的时间总是流逝的更快,不一会一柱香就燃尽了,小中官又上去换了一柱。 舒殿合已经写好了两张卷子,待纸面墨迹干涸之后,她刚把卷子晾到一边去,就感觉大殿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尔而,一道影子落在了她空无一字的卷面上,随后一双白袜和赭黄色的衣角闯入她的余光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这些文,都是在忙碌之余,仓促完成的。 写好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反复审查了好几遍,但是毕竟有些盲点,我自己发现不了。 你们如果有发现,可以提出来,轻轻的,委婉的,作者会改,但是玻璃心很脆。 第37章 榜下捉婿 舒殿合不敢抬头, 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将脑中已经想好的文章抄录下来。 显然还有其他人发现了来人, 殿中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左淮又是一声咳嗽,勤政殿又瞬间恢复了鸦雀无声。 赭黄色的衣角,在她桌前停留的格外久, 然后转向了另一边, 用极快的速度,掠过每个贡生的桌前,最后又决然而去。 自始自终, 勤政殿内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被压抑的变小。每个人的怀中都像揣着一个小鹿,砰砰乱跳。 香尽卷收。 一个贡生站起来的时候,竟然紧张过度晕了过去, 被中官们抬走。 剩下的人, 俱献给他同情的目光, 但没有一个人敢在心底嘲笑对方胆怯的。因为他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内里的中衣紧贴在皮肤上,透着寒意。 左淮留在殿中善后。 他先向各位未来的进士老爷们道喜, 又紧接着说道:因已将近午时,怕各位老爷早就饥肠辘辘了。宫中为各位老爷安排了填肚的糕点 众人谢恩, 拿好糕点之后, 随着中官们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出了勤政殿。 舒殿合走出勤政殿之后,一抬头就看到湛蓝的天空,白云像信手撕碎的宣纸, 肆意的撒在各处。四周高墙错落,起伏的玉楼金阙宛如涌动的海潮。 自她下定决心入朝为官以来,一路上竟走的如此顺利,毫无波折。其他人梦寐以求的成就,她仅花了数个月就达到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与凡人有什么不同之处,所以庆幸之余,又怀疑面前的所有事都是假象。 冯正从后面走上来,手上提的食盒开口大敞开着,看到舒殿合在发呆,因嘴里塞着糕点,发音不甚清晰的问:舒兄,不饿吗? 舒殿合摇了摇头,她尚觉的还好。 两人跟随着带领他们出宫的中官往前走,冯正又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这一早上又是紧张,又是大用脑子,可把他饿坏了。 舒殿合见的他食盒里的糕点所剩无几,索性将自己的食盒一起递过去,道:我素来不喜甜食,守拙兄一块吃了吧。 这些糕点确实不够冯正吃,他伸手想拿,又觉得不好意思:这个不太好吧。 舒殿合大方将食盒塞到他的手里:否则你带回去给令妹吃也行,勿要浪费。 冯正认为她说的有理,便不在推辞。 两人出宫之后,始料未及宫外竟然还有意外之喜,正在等着他们。 他们是最后走出来的,原本以为其他贡士应该早就先行离去,只会剩下他们自己的马车。 没想到早上进来时还门可罗雀的午门外,此时拥挤着十指也数不过来的马车,人声鼎沸,热闹的犹如菜市场。每辆马车前,都守着一名衣着光鲜亮丽管家打扮的人,他们的身后又簇拥着一群穿着五颜六色家丁服装的壮汉,目光俱虎视眈眈盯着宫门口。 见到一个贡士出来,连问都不问一声,几个壮丁一哄而上,强行把一条红绸带挂在贡士的身上,再把人塞到马车上,绝尘而去。 贡士们也是堂堂男子汉,搞不清楚情况,挣扎企图逃脱,却被壮丁们虎爪牢牢的钳制住手脚。 宫门口的甲士,或许是见惯这副场景,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更别说替贡生阻拦。 舒殿合与冯正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茫。 冯正或许了解一点点情况,哑然失笑道:这可能是京中富贵商人在榜下捉婿。竟然连殿试外都有人候着。 舒殿合对京都的这一风俗有所耳闻,亲眼目睹却觉得明明像劫匪抢道,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领教,领教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又有两个出来了! 壮丁们全都转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到舒殿合脸上时,明显一亮。 舒殿合一凛,纵然她平时总是风轻云淡,但是任谁放在这仿佛老虎看见小白兔的目光之下,都不会安然处之。 果不其然,那些壮丁纷纷摩拳擦掌的朝舒殿合走了过来,不期然相互之间视线撞到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冯正曾经还嘲笑过那些被拖去成亲的男子,说大丈夫竟然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掌握。 可当他真实置身于其中时,就觉得不怎么好笑了。拉着舒殿合的衣袖,试图找寻逃出去的一线机会,壮丁们却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就在他们即将伸手去抓两人的时候,冯正执扇挡在了舒殿合的面前。在他的眼中,舒殿合无论是年龄还是身材,都比他小很多,他有责任保护弱者。 他正义凛然的与那些壮汉对峙道:在下知道你们的意图,但是在下这位兄弟将来是要成为天子的女婿,不可能娶凡夫俗女的。如若你们不嫌弃在下,在下大可跟你们走?他自信地觉得自己要是真被抓去了,一定有办法脱身而去。 舒殿合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敷衍人的借口。 本来只是一个托词而已,两人都未曾放在心上,后来竟一语成谶,却是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没有料到的。 冯正也算的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只是站在舒殿合的身边,光芒就被掩盖了下去,显得平平无奇。 此时他说出要以身相代的话,众壮丁不知道他的家世,噗呲一笑,嫌弃之色就差写在脸上。 冯正猝不及防,那颗强大的心,细不可察咔吧裂出一条缝来。 粗鄙的壮丁不识脸色,冯正就算再差,也刚结束完殿试的贡生。他日做官是板上钉钉的事,哪轮得到他们鄙夷。 一个管家走上前来,打圆场道:正巧,我家府上刚好有两位适龄的小姐,不如二位都跟随我而去。二位即为兄弟,日后又是连襟。人生四大喜事,一朝全了两件,岂不美哉? 还可以这样子? 绝对不可!冯正和舒殿合被一唬,连忙拒绝。 两边人僵持不下,冯正带来的小厮凑过来看热闹,冷不丁的看到包围圈里自己公子的脸,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了,横冲直撞闯进来,展臂高呼道:公子这边! 冯正和舒殿合见状,不顾前面人阻拦,急忙朝丞相府小厮那边见缝插针的遁走。 方才说话的那个管家,看他们要逃,连忙招呼着壮丁抓着人, 一时间场面混乱,人仰马翻。每每有壮丁即将触碰到舒殿合的身体时,都被她巧妙的躲闪了过去,无人可近她的身。 一番折腾之后,舒殿合和冯正总算被小厮们救出来了,一步不敢停的掀袍登上马车。 两人坐定之后,马车也动了起来。 冯正瞧着经过这一番混乱之后,面前人竟然还能保持风度,衣物上连皱折都未曾多出一条来,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连发髻都被撞歪了,感到相形见拙,惭愧不已。 他一脸晦气的掸下身上沾染的灰尘,扶正自己的发髻。身为丞相府二公子,官员见到他,都得给几分薄面,何曾被这样□□过。 舒殿合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对冯正谢道:谢谢守拙兄适才挺身而出,替殿合解了围,否则殿合现下应该已被拖去拜堂成亲。 无妨。冯正嗤之以鼻道:就那些商人之女,还想配舒兄,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舒殿合虽然对商人没有偏见,但是却不喜他们这样强拖人回去成亲,因此也不反驳。 冯正拿起放在身边的食盒打开查看,刚才他将这食盒护在怀里,万幸没有弄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舒殿合问:不过舒兄也到适婚之龄了吧? 嗯嗯?舒殿合猜不中他突兀问起这个做什么。 冯正嘿嘿一笑,眯起眼睛,意味深长打量着舒殿合,道:我家妹子今年是碧玉年华,过两年也应该要议亲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你和我妹子正好相配。要不等你金榜题名之后,直接上门提亲好了。我想父亲看中你,一定会答应的。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5) 像是揪住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滔滔不绝地在舒殿合面前夸起他妹妹的好来:我妹妹容貌不差,性格温婉可人,善女红,会调香,还有一手好厨艺。论那个男子将来娶了,都是他天大的福气 舒殿合尴尬无比,想着婉拒的词,纠结道:这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会与婚嫁之事无关,何况还是娶妻? 冯正看出他拒绝的意图,一屏息,充满威胁的目光盯着舒殿合问:你嫌弃我妹子?还是觉得丞相之女不够格做你妻子?貌似对方要是真的敢嫌弃他妹子,他定不会放过对方。 舒殿合有口难言,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道: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昂藏男子岂能为儿女情长,牵绊了自己的仕途?故殿合想先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再谈论自己的婚事 她固执己见,任冯正怎么劝说,都不改变想法,冯正只能勉强放过她。 大豫的花朝节,是每年的三月三。 这一天,在民间家家都会祭花神,闺中女人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皇上为了彰显与民同乐的精神,特下旨意,令各地敬献各式各样的鲜花进宫,摆在大殿之上,并借此机会,在宫中备下了晚宴,让百官们一边饮酒作乐,一边赏花,以嘉奖他们这一年来的劳苦功高,凝聚人心。 席间歌舞升平,宫灯暖玉,美人旋转的裙摆如云浪,宫殿之内弥漫着百花的香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平日里忙于政务的百官,难得有松口气的机会。即便在皇上面前,稍显拘束,但该有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点也不落。 吕蒙居高临下,望着座下的百官公卿和太平天下,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豪迈感。追忆往昔的帝王霸主都已作古,如今的天下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万里国土,千万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他的功绩难道不比尧舜禹治还要高吗? 自满之余,吕蒙想起来了被自己禁足多月的女儿,看这边甚是热闹,女儿应该会喜欢,特令左淮去唤宣城过来作陪。 栖鸾殿接到旨意之后,不管宣城多么不乐意,还是被楚嬷嬷和棉儿按在梳妆台前好一阵打扮。 宣城到场时,正巧是宴会的**,仅有少数人察觉到了这热闹的场合中,又多了一位公主。她悄悄的掀着过长的宫装裙摆,走到她父皇,难得会乖巧一次的行礼,唤道:儿臣宣城见过父皇。 吕蒙打量着她这一身隆重的打扮,以为她已经顺服了,称心的点点头,示意左淮道:赐座。 左淮早就备好了公主的席座,就在太子的下首,故只要将公主带到席前就可。 宣城刚一入座,同样着着华丽宫装,在头顶镶珠金丝冠衬托下,显得英武非凡的太子,凑了过来,对宣城耳语道:皇妹,你这一身裙子真好看。 宣城哼哼唧唧不答话。还不是棉儿那家伙,非说什么公主出席代表了皇上的颜面,一定要她穿上这么繁琐的裙子,弄的她想走路都迈不开腿。 太子似看出了她的不满,将自己席案上的一小碟御赐的花糕,拎起送到宣城的面前,道:这是御膳房专门为这次宴会准备的花糕,孤尝着不错,皇妹试试看? 这还差不多。宣城嘟嘟囔囔。刚才棉儿对她那一番折腾,早就将她腹中的晚餐燃烧殆尽了。她毫不在意自己仪态的撸起袖子,拿起花糕就大口吃了起来,表现出与她这一身温婉宫装完全不符的粗糙。 刚才被自己皇妹一进来就晃瞎眼了的太子,这才肯定自己的皇妹没有被人换掉,还是原装的。 宣城满腔怨忿,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到,自打她走进宫殿起,百官的席间就有一双眼睛在追随着她的倩影。那双眼睛明亮正气,毫无猥琐之意,有的仅仅是对宣城的欣赏。 桌案上不乏一些新鲜的小食和美酒,宣城挨个试过去,却没有一个是符合她嗜甜口味的,再加上没有如官员那般欣赏歌舞表演的眼光,和享受音律之美的耳朵,她在席间坐了一会就厌倦了。 抬头看看自己丝毫不见疲态的父皇,再瞧瞧处于兴奋之中的百官。要是按往常,这场宴会定然要喧闹到半夜,她可没有那个耐心陪同下去,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告知自己的皇兄。在她皇兄了如指掌的目光中,遁走出席。 之后,没有隔多久一直注意她的那个官员,也找借口出了宴席。 作者有话要说: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气志是良图出自唐 李泌 《长歌行》 可以开始掰手指见面倒计时了。 十,九,八,七,三感谢在20200502 19:59:54~20200503 19: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问尘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表白 夜间的御花园, 空无一人, 花树枝梢上张挂「花神灯」,灯火与红花绿枝相映成趣。 河面波光粼粼,杂糅着来自宫殿的灯光, 更有一轮残月置身于水面之上, 让醉酒的人分不清天上水面,到底哪一轮月亮是真的。 夜风微凉,吹去宣城身上从宴席上带出来的燥热。方才她在席间喝了不少的酒, 此时发作起来,腹间滚滚热意直冲脑门,让她放松了周身的警惕,加上她裙装的限制。平时走路不着调的人, 此时也变得姿态款款, 翩若轻云岫, 步迟迟腰肢婀娜似弱柳。 棉儿细心为她挑选的宽袖罗裙,穿在高贵的公主身上再适合不过。宣城本就容貌俱美,又带着天然的矜贵清雅之气, 付粉施朱,额点花钿不过为她锦上添花而已。 裙角轻拂过□□一旁的枝叶。 宣城漫无目的转过一座假山, 玉带河垂柳边一道寂寥的身影, 闯进她的视野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待到看清为止。在湖畔微弱的光线下,那身影身上穿着翰林院的官袍,修八尺有余。 宣城顿感好奇, 竟然也有人与自己同样从宴会上溜出来透气的。从她现在所站的位置到玉带河前,本来没有路,宣城毫不在意脚下的黑暗,直接分花拂草的走了过去,宽大的裙摆在生长密集的植株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可还没有等她走到那人的跟前去,那人就听到了动静,转头来看。待看清楚是宣城,他一惊,连忙抬腿往另一边走,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宣城。 站住!宣城一声及时地喝住他。 那人僵在原地,左右避不开,只好转回身直面已经走到身前的宣城,恭恭敬敬行礼道:臣参见公主殿下。 你是谁?宣城因他方才的举动,而感到不悦地问:为何见本宫不拜,转身就逃?两人同处于昏暗之中,她再仔细打量,也没能看清楚对方的脸。 臣翰林侍读梁正绪。那人先是自报家门,再道:臣并不是有意避开公主,只是此处非见礼之地,外臣不敢犯上。 宣城听着觉得这话陈腔滥调,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梁正绪低着头道:臣不胜酒力,宴上酒意已有三分,臣不敢君前失仪,便出来醒醒酒。 他尽力保持距离的样子落在宣城眼里倒有些畏畏缩缩,宣城道:你怕本宫?本宫是什么凶神恶煞么? 她往前一步,梁正绪便往后退一步。 公主梁正绪正色道,公主活泼可爱,天下没有不喜欢公主的。臣并非畏惧公主,相反臣一直很喜欢公主。 宣城停住脚步,疑惑道:嗯? 梁正绪低着头,只能看见那摇曳的裙摆,春风轻过带起脂粉香。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面前的人太温柔,他忽然有了抬头的勇气,放轻声音道:公主蕙质兰心,天之骄女,民间都说公主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臣乃凡夫俗子,臣如果可以的话,臣想追随公主一生话到末尾,竟紧张的语无伦次起来。 宣城感到很新奇。 眼前这个年轻官员,她没有什么印象,也不能理解,这个人怎么忽然大胆起来。 梁正绪微微抬起头,借着月光,凝视着面前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观之可亲的佳人,目光灼灼。平常他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与公主的缘分结于三年前的一场宴会上。那时他刚刚登科及第,一朝成为状元郎,正是志满意得之时。有幸在宴会上见过备受天子宠爱的宣城公主惊鸿一面。从那时起,公主的倩影就留在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直至今日。 不曾想,今日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的情绪在心里翻腾汹涌,又紧张又害怕,还有一丝期待。 宣城看着面前的人,打量了他一眼,却笑出声来:梁侍读,本宫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你,对你不甚了解。追随什么的,你好好为国效力,效忠皇上太子就行了,本宫不需要什么追随者。 梁正绪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拱手低声道:臣酒后失言,冒犯公主,请公主治罪。 宣城摇摇头道:谈不上冒犯。本宫一开始以为梁侍读和那种恪守成规的老头子一样无趣,现在却觉得你是个真性情的人。 梁正绪仍旧低着头没说话。 若无其他的事,本宫就先回宴上了。宫宴此时怕快结束了,梁侍读也回去吧,不要误了出宫的时辰。她说着,仍然保持着风度,缓步离开。 实际上她也想走快点,然而裙装太碍事了,回头得和棉儿好好计较一下这身麻烦的装扮。 她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对方还站在原地,回头对他一笑道:梁侍读,下次再见,准你不用一直对本宫弯腰。 远处,梁正绪冲她行了一礼,看着她渐行渐远。良久,他才沿着宫道慢慢走回去。 又是一阵风吹过,月上柳梢头,暗香浮动。 花朝节之后,白昼渐渐变长,温度也比之前暖了很多。 宫殿内撤去了固定时间添加木炭的火炉。左淮记挂着还要多长时间可以为皇上端上冰盆。京都的夏天来的晚,去的早,为了整座皇宫都能安稳的度过夏天,冰库打冬天河边刚冻上的时候,就采好了足够用一夏的冰。 耳边响起皇上的哈欠声,他耳聪目明地回过神来,从旁边中官手上接过提神的热茶,及时地为皇上端上,道:皇上昨夜没有休息好,览阅殿试的卷子也不急于一时,要不要歇一歇? 吕蒙从他的手上接过茶,摇了摇头:朕无事。目光聚焦在桌案上的试卷上,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这份卷子字迹绝佳,答题尖锐,内容中所提到的每一点都恰合他的心意。在众多恨不得用尽天下辞藻来堆砌文章,以图吸引来阅卷者欣赏的殿试卷子中,它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篇。 吕蒙的视线移到这份卷子的封口上,那里用馆阁体写着端正的两字,舒慎。 据吕蒙所知,他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舒殿合。 当初,因救自己有功,自己要给他赏赐时被他拒绝。现在,他又自己来考科举。 吕蒙以为他不肯要嗟来之食,只想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创下一番作为。有志气,他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他拿起另外两份卷子来。 相比舒慎的文章,这两篇显得中规中矩,但也是不错的文章,本次殿试的前三甲已然脱颖而出。 面前的三篇文章中,舒慎的最好,他有意点舒慎为状元。 但是 其他两篇文章中的一篇,文章的主人,他的父亲是朝中重臣,近来刚为朝廷立下大功,创造了新的税收法。这个新的税收法一旦实施,将为他的国库源源不断的带来收入。 他又想以状元之位为饵,以笼络住这位重臣的忠心。 状元之位只有一个,非此即彼。即便他再看好舒慎,朝中的制衡之术,却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喜爱而倾斜。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舒慎了。 拿起兔尾细毫,他沾上红墨,正待在舒殿合的卷首填上榜眼两字,突然一顿。 左淮。 老奴在。 你把太子和宣城公主都唤过来。吕蒙命道。 喏。左淮应声而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吕蒙一个人,他再次拿起面前的卷子,目光深远而悠长,似要穿过虚无之境,直达写卷者的内心,看清楚他的所知所想。 左淮去了没有多久,太子就先到了。东宫要比栖鸾殿离御书房近的多,这点吕蒙无疑是最清楚的。 太子拜见过后,吕蒙招手将他唤到身边来。 舒慎和其他两人的卷子,已依次平铺在桌面上,吕蒙斜倚在椅子的背靠上,手指点道:太子先看看这三份试卷。 太子以为他有意考察自己,躬身站在桌案的侧边,双手端起纸张来,一份一份的认真看过去。 更漏迢递,吕蒙约莫等他看的差不多了,问:依太子所见,这三份卷子如何? 太子谨慎的答:各有千秋,都很好。 吕蒙挑出舒慎的文章来:朕欲点这份卷子的贡生为状元,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斟酌再三后,说:儿臣认为第二篇大气磅礴,更适合当状元。 吕蒙未置可否,话锋一转,问道:太子可还记得舒殿合此人? 太子一愣:儿臣记得。 舒殿合此人你可查过? 他父皇不会突然不明不白的问起一个人,太子低下眸子,视线快速的掠过他父皇看好的那份卷子的卷首,很快就揣摩出他父皇的用意,按照自己的调查,如实答道:此人自幼与师傅相伴,长居山野,家世清白。 无事了,你下去吧。 是。 太子回到东宫,与亲近的太子舍人,谈起方才入宫时他父皇问他的话。 太子舍人问:太子为何不替那皇上欲点的舒慎说话,反而为第二卷 的宋之行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宣城这么可爱,走到哪里是光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是吧?是吧?感谢在20200503 19:59:29~20200504 19: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9章 我乃探花郎 太子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意味深长道:父皇从来都不认为,与众不同是好事,尤其是那种锋芒毕露的,所以舒慎一定不会被点为状元。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6) 与其和父皇逆道而行, 不如另择他人, 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父皇原本就有意在新科的进士中,为宣城挑选一个驸马。 太子轻吹开颜色清亮茶汤上的浮沫和热气,脑中浮现舒慎的模样来。 舒慎尚未娶妻, 与宣城年纪相差无几,容貌甚佳,又兼有治国之才和起死回生之术,在新科进士中无人能与之比肩, 是宣城驸马的不二人选。 而且, 他再了解不过自己父皇笼络人心的手段。 他道:但是父皇既然已经表现出了对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的爱惜, 就一定会让他得到更好的补偿。 他在考虑要不要和自己的皇妹通口气,又一想,按照自己父皇对宣城的宠爱程度, 应该会亲自询问,不需要自己的多此一举。 宣城要是听到这个消息, 可能会很高兴。当初舒殿合在皇宫的时候,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宣城喜欢这个舒大夫,只有宣城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太子脸上的笑意,似茶面上的涟漪一般波荡开。 太子离开御书房之后,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 宣城也到了御书房。左淮没有跟进来,留下了皇上和公主独自谈话的空间。 父皇找宣城,有什么事吗?宣城全然忘却那天的尴尬事,毫无拘束的走到吕蒙的身边。 宣纸上的探花两字尚未干涸,吕蒙放下手中的兔毫,问:你还记得朕上次说过,要让你在新科进士择一驸马的事吗? 又是选驸马。忆起当日的话,宣城心知自己是逃不掉这一关,脸一板:知道。手指忿忿揪着自己的衣角。 眼下三甲中正有一个人,符合你当日说的那些条件。吕蒙道:朕唤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的文章。 真的还有人能与舒殿合一般?宣城愕然,从吕蒙的手上接过探花郎的试卷。她先看了一眼试卷人的名字,舒慎,不认识。 接着,她抚平卷面,对方的字迹甫一入眼,她立即认出来这是属于谁的卷子。 她一失神,脑海中掠过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对舒殿合只是一时好感,也心知肚明两人的悬殊有多大,并没有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抱有什么希望。 在被禁步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她试图用时间去冲刷这份莫名其妙发生的情感。 随着两人久未见面,距离越来越远,再想起舒殿合来,她似乎也没了什么特别的感觉,与寻常人对她的意义并无二致。 解除禁步之后,她也没有再去找他的冲动。 就在她即将达到自己的目的时,舒殿合居然又谜一样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不知道为什么舒殿合会改名为舒慎,但是她确认这个人一定就是舒殿合。 仅仅是一个熟悉的笔迹,就让她那颗安静许久的心,再次加速了起来。 死灰复燃起来的情感,反噬性的将她吞没。 朕想点他为宣城的驸马如何?吕蒙试探地问。 宣城两耳嗡嗡,对吕蒙的话置若罔闻。 吕蒙洞察一切,以为她又不肯答应,语气加重道:朕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妄想着一直将自己的婚事拖延下去。若是你对此人还不满意,朕只好为你选那些比他更差的人 但凭父皇做主。宣城丢下这六个字和卷子,便转身逃之夭夭。 临走前,那通红的耳根没有逃过帝王锐利目光。 这是羞了?从未见过女儿这幅模样的吕蒙,诧异的差点捻断自己的胡须。 看事情再透彻的帝王,也不会明白女儿家那颗萌动的春心。 人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像是冥冥之中暗藏着一只大手,将所有人安置在他该有的命运之上。 即便这个人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打马御街前,身赴琼林宴。 舒殿合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摇身一变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新科探花郎,不过只在一朝之间。 她跃身金鞍红鬃马上,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披红戴绸,腰系玉带,前呼后拥,旗鼓开路的行走在御街上。 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其中也有人仅仅是惊叹于探花郎的貌美。 是天子恩赐的殊荣,更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赚来的耀光。 即便是不甚在乎外物的舒殿合,手里也不自觉地握紧了马缰。 在登科的三甲中,舒殿合容貌最佳。 皎白的脸庞在身旁开道彩旗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探花郎的官服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天生为她定制的一般合适。长期闲云野鹤的生活,又赋予了她清雅脱俗的气质。纤瘦身子在晃动的马背上挺得端直,散发出不符合年轻外表的稳重内敛。 不说状元和榜眼,就算是全大豫的男子中,甚至于女性,如此形貌昳丽、风流倜傥的人也屈指可数,所以竟然将围观群众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了,风头无二。 夹杂在人群中的不少未婚小娘子,对探花郎一见倾心,再见已然不顾的矜持,尖叫着此生非要嫁给探花郎。 舒殿合偶然听到一两句,面上微笑无可挑剔的她,脊背稍僵了僵。 游街过后,照例,冯正和她同乘一辆丞相府的马车去赴琼林宴。 马车前头高挂的风灯,糊面纸上赴琼林宴四字,随着马车车轮滚动而摇摇晃晃。 夜幕刚刚降临,京都的街道正是拥堵的时刻,但因那盏风灯,马车前行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 在马车上,冯正还在为舒殿合没有三元及第的事,感到惋惜和忿忿不平,甚至于开始怀疑圣上的眼光来。 舒殿合原本但笑不语,一听他说了犯禁忌的话,连忙止了他,道:冯兄慎言,有些话不能胡说。 冯正不怕,这马车上就他和舒殿合两人,外面的车轮声辘辘,马车夫也听不到里面的谈话,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过既然舒殿合这么说了,他也谨慎了起来。 看着舒殿合对自己错过一个盛名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犹然不信,问道:舒兄,难道一点都不可惜,自己没有拿到状元之位吗? 舒殿合笑着摇摇头,道:我已经知足了。 知足?冯正质疑。 我只打算混一个一官半职,能进入翰林院就好。只要进入翰林院,她就能接触到过去的那些文史,以便调查自己父母的冤情。 金殿传胪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和探花郎连在一起,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上多日的担忧彻底的放了下来。 倘若真教我考上状元,三元及第。到时必会吸引来无端的注意,就像冯丞相说的那样,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顶着偌大的光环行走,想要在那复杂的官场上独善其身,恐怕就难了。 冯正为她狭隘的志向,而感到匪夷所思:以舒兄的能力,若只是这般打算,岂不是浪费了自己的一身才华?我觉得舒兄宜放长目光,瞧瞧那宰执之位,也不为过。 读书人哪一个不想平步青云,为天下立心,为百姓谋福祉的? 巧了,舒殿合就是那独一份的人。她也不辩驳冯正的话,无与言者二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相互的知己。她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知与冯正,故不强求冯正能理解她。 不说我了,冯兄日后入了官场,有什么打算?她岔开话题。 冯正这次殿试的成绩,与会试的相差无几,也是二甲前十名内,从七品的官职稳稳到手。 谈到自己,冯正嘿嘿一笑:我怎么能和舒兄做比较,我是真只要混一个一官半职,不再瑟缩在我父亲的光芒下就够了 在打马御街时,状元被抢去的风光,到了琼林宴上,又轮回回他的身上。冯正也因丞相府二公子的特殊身份,被人所拥戴。本来想脱离父亲光环的他,脸黑一层加一层。 舒殿合不想出头,打算只作一个陪衬的角色,但即便她再掩藏自己,探花郎的名声也为她吸引来了不少的奉承巴结,由此结识了不少的同科进士等,按下不表。 短暂的高光时刻很快就过去,生活又恢复了如初时的安静。 舒殿合只等着吏部授官之后,欲另寻他处买个小宅院,就搬出去丞相府。虽然丞相府住着好,有下人服侍,冯正时不时的过来寻她聊天解闷,冯焕森也不曾亏待过她,但是毕竟是寄人篱下,承人恩情,再舒服也不宜久留。 期间冯正还来找过她一回,无非也是闲聊两句,附和他畅想畅想未来,谈谈以后在官场中如何行事。 她满怀期待着等吏部封她一个翰林院检讨,然后她就可以去接触翰林院所藏的文史,查询有关于自己父亲的卷宗。 哪里料到一卷突如其来的圣旨,会打乱她全盘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探花比状元,好听好看而且自古都是驸马的热门选手、嘿嘿嘿嘿嘿 咳咳咳,我写完两场隐晦的嗯,虽然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见但是我还是写了等到鸡吃光米,狗舔完面粉,火烧断锁,本文收藏过万,就应该可以更新到了 今天是5.5断更节e不想说什么长篇大论,但还是要表明一下自己支持的态度,作者写文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40章 赐婚 翰林院检讨的工作内容, 主要负责掌修国史, 校对整理,这正中舒殿合的下怀。 琼林宴过后两日,她和冯正, 以及同科的进士们一起来到吏部, 等待分配官职。 文选司郎中按照顺序,先为状元和榜眼登记官牒,就在将将轮到她的时候。 圣旨到!一道专属于阉人特有的尖细高昂嗓音, 从吏部外,越过众人的头顶,使众人的耳膜同时震动起来,打乱了本来有条不紊的封官工作。 余音回荡在栋梁之间, 常伴圣上左右的左淮, 一手高捧着圣旨, 一手执着拂尘横在身前,当先迈过吏部的门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小中官。 这么大的派场, 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发生。 众人,包括文选司郎中在内, 浑身一凛。进士们争先恐后的跪下, 低伏着身子准备迎旨。 文选司郎中连忙放下笔,迎向左淮,卑躬屈膝道:是什么风,把大公公吹到咱这吏部来了?左淮虽为低贱的宦官, 但贵在他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满朝官员就算是丞相,见到他都得自降身份,尊敬地道一声大公公。 左淮走到堂上,睨了他一眼,道:等老奴宣过旨,郎中就知道了,这会子不便闲聊。 文选司郎中立马明白他的意思,退了几步,跪在了众进士的上首,显得比其他人还要忠诚。 左淮将一手的拂尘交与跟随他而来的小中官,尔后,郑重的打开那一卷代表着无上天命的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探花,舒慎,谦虚有礼,温文尔雅,能文能武,逸群之才。着即授检讨,即日起入文渊阁待诏,钦此! 明白这文渊阁待诏意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圣旨中所提到的主角,舒殿合始料未及会出现这样的岔子,来不及反应,呆滞在原地。 不知道谁在旁边好意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左淮颇有耐心的等待着她,一派和熙地冲舒殿合说:探花郎还不快快接旨?莫不是惊讶的忘了身处何地?末一句,却是打趣她的话。 舒殿合依旧茫茫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旨再说。 按照过往的定规,新科状元一般授官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是正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圣旨上说让她做翰林检讨,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可这行待诏之实,又是怎么一回事? 左淮见她似有疑惑,便笑呵呵地小声解释道:舒翰林别以为翰林待诏区区从九品就不当回事,以正七品检讨之官行从九品待诏之事好像是委屈了,其实大不然。这待诏,便是在皇上身边听候旨意,抄写诏书,官虽不大,却人人争着去。能够天天仰望龙颜,这可是前途无量的事。 舒殿合恍然大悟,她还以为是被降职,却没想到得了一个别人眼中炙手可热的肥差。 舒翰林好好准备伴君事宜吧。左淮见她明白了,便点了点头。 能得到宫里大公公的和善对待,也可看出背后圣上的意思。 跪着的众人心思各异,嫉妒有之,倾羡有之,无一例外纷纷惊讶起舒殿合不知何时得了圣上的青睐。区区一探花,官职品级竟一跃而过他的前两位。特别是状元许昂的脸色,红了绿,绿了黑,可赛过那布坊的大染缸。 原本在御街时被夺去了风光,就隐隐让他不喜,琼林宴上舒殿合没有过分的出头,才让他稍挽回了一点颜面,哪里料到对方竟然还有这一手,他这一科的状元名声彻底输给了一探花,心里憋屈到不能再憋屈。 左淮与舒殿合说完话,打个招呼回去复命。 众人恭送,却见左淮身后一太监站着不动。等左淮离开时,才笑容满面地对舒殿合拱手道:舒翰林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殿合不明所以,还是往旁边走了。在场的吏部官员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文选司郎中努力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只听见了未来驸马、恭喜、皇上欣赏等字眼。他见风使舵,让手下不敢有半点延搁,将舒殿合的官服和牙牌送了上来。 等舒殿合回来的时候,脸上开染坊的人,已从状元公变成了她自己。那位公公也离开了。 文选司郎中腆着一张老脸,借着送官袍的名义,凑到舒殿合的身边,贺道:舒翰林大喜啊! 还等封官,没有离去的其他人,身形也停滞了下来,人虽然没有动,但耳朵都黏在对话两人的背后。 舒殿合晦暗不明地反问:何喜之有? 适才那位公公,不是和舒翰林通了气?文选司郎中笑的脸上褶子叠着褶子,字字句句都是奉承道:说皇上要招舒翰林为驸马爷吗?待舒翰林功成命就之后,若是能提携下官一把,下官不胜感激 此话一出,明里暗里偷听的众人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撕下伪装,纷纷来向舒殿合贺喜。 舒殿合板了板脸,压低声线,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道:郎中多想了,公主天族贵胄、千金之躯,下官岂敢肖想。下官断不可能成为驸马。 文选司郎中见她面无喜色,不欲再谈这件事,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听错了,便及时的岔开话题,提醒舒殿合升职之后,要亲自入宫去面圣叩恩。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栖鸾殿内发出一声巨响,那是宣城的手掌重重落在桌面上制造出来的声音。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7) 棉儿听在耳朵里,脸别过一边去,不忍直视,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心疼那坚硬如铁的金丝楠木桌,还是公主的手。 跪在下首的小中官,也是浑身一抖,瑟缩成一团,生怕被殃及池鱼,哆哆嗦嗦说:是是 宣城一张脸通红通红,咬紧牙关,羞愤难堪。 那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成为自己的驸马。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越想越气,怒火攻心,腾然起身,挂在腰间的禁步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急切的声音,裙摆在地毯上快速掠过。 棉儿应接不暇,慌忙问道:公主去哪里? 拦圣旨! 但当她赶到时,事情已呈无法挽回的局面。赐婚的旨意紧随着给舒殿合升官的圣旨其后,在舒殿合赶去谢恩的御书房里,被直接当众宣读了。 彼时,导致她颜面扫地的罪魁祸首,正跪在他父皇的面前,以孝道解释他无法接受赐婚旨意的原因。 臣人轻位卑,才疏学浅,无法与高贵的公主相配,且亲手将臣带大如父的师傅,去年甫去世,臣守孝连一年都还没有满。作为儿子徒弟,臣不敢违背孝道,在孝期作出失德失礼的行为。求皇上另择他人,迎娶公主!舒殿合求道。 对付臣子各种不服从行为老练如吕蒙,不以为然,大手一挥道:舒翰林只是冯神医的徒弟,又不是亲子。守孝之事以日代月,尽了孝道就够了,不需恪守陈规。 舒殿合脸色难看,叩首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臣不能 吕蒙打断她:朕是天下人的君父,舒翰林应该先听朕所命,才是最大的忠孝。侧头问站在一旁聆听多时的冯焕森道:冯丞相说朕说得对吗?他今日恰巧被招进宫议事。 舒殿合的耳边响起冯焕森附和的声音道:圣上所言甚是。温热的心脏,似被身后射来的冷箭穿透,一瞬间浑身的力气尽失。 额头上一滴滴冷汗冒出,双手指节因太过用力抓握而失去血色。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为何会做出这番答复? 那就这样吧。无须多言,这件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吕蒙金口玉言,成命一下,绝不可能再收回去。 不行!宣城不同意! 几乎要认命的舒殿合,又被这一声反对给救了回来,犹如深海即将溺亡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宣城公主从殿外匆匆进来,鲛绡裙角掠过舒殿合的身边,不做丝毫停留,最后跪定在舒殿合身前不远处。 舒殿合双目定定,不敢去瞧公主一眼。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能以假龙虚凤的身份,坦然的接受一个女子为妻,空误对方一生,何况公主还对她那么好。 自己无法反抗皇上的圣谕,倘若公主不肯嫁与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她太小看皇上的权威了。 前几日还表示但凭父皇做主的人,竟然出尔反尔,现下又跪在自己的面前,大喊大叫着不愿意嫁人。 吕蒙脸色一变,呵斥道:胡闹! 父皇宣城双目含泪,像眨眼便会掉下来,楚楚可怜。既然别人不愿意娶她,她又为何要上赶着嫁给别人。这桩婚事,她宁愿现在就毁了。 吕蒙耐着脾气,道:旨意已下,你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寥寥几句,含着希望她能审时度势,认清自己非嫁不可的命运,现下还有外人在,不要做出令他丢脸的事的意思。 宣城果然哑言,紧抿唇线,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倘若她真的不懂事,此时看到跪在自己身后的舒殿合,抬脚就会上去踹上两脚,但是她没有,她在隐忍。 铺在地面像盛开花朵般的裙摆,唰的一下被收起,又像来时一样匆匆消失,如乍现的昙花。 舒殿合的最后一根稻草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好感归零,下章成亲,打起来!打起来!(发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 莫名想起宋朝公主和内侍(徽柔和怀吉)的爱情故事,不胜唏嘘。 第41章 成亲 公主府早在宣城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建好了。 当今皇帝目光看的极远, 甫宣城一出生, 就开始计划着她以后嫁人要怎么办。到宣城七八岁,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修建起了公主府,恨不得立马把当时还年幼的宣城嫁出去, 然后给他生出三四个如宣城小时候那般可爱的外孙、外孙女来。 所以眼下要准备的东西, 无非就是在京都中找一座合适的驸马邸,和婚礼上要用的盛装用具等。 那日三鼎元跨马游街的时候,京都的百姓们都见识过了探花郎的貌美, 又知道了他还尚未成婚的事,人群中就隐隐有人猜测探花郎会不会被选为驸马,实现一举从平民到官员,再到皇亲国戚的幡然转变。 后来的事, 果真应验了那些流言。 全京都上下的目光, 此时都集中在了皇上最宠爱的宣城公主身上, 同时也倍加期待这一场注定是隆重无二的盛大婚礼。 没有人会去在意婚礼的两个主角,现在如何煎熬和苦恼。 在宣城第三次把楚嬷嬷给公主准备成亲的东西扔出去,更不愿意试已缝制好的婚服之后。楚嬷嬷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亲自去禀告了皇上,求皇上降下她教导公主无力的罪责。 皇上也颇为苦恼, 先是派下太子和太子妃来劝说这个不羁放纵的女儿, 后来又是请了宣城向来尊重的长公主入宫为他分忧,然而脾气固执肖似她父的宣城,愣是油盐不进,在周身筑起铜墙铁壁, 屏隔那些苦口婆心的话语,让众皇族皆无功而返。 无奈之下,堂堂九五至尊只好自己出马,驾临栖鸾殿,像一个好不容易将女儿拉扯长大的母亲,对女儿进行了一番淳淳教诲。 也不知道皇上对宣城说了什么,或是用了什么御下的招,竟然把叛逆的宣城公主捋顺了毛。即便还是很不情愿,嘴上时不时的就要抱怨几句,但是也不再剧烈反抗了。 民间娶妻尚且复杂,更别提公主出嫁。 这场婚礼由礼部承办,举倾国之力,聚九州之财,竟也整整准备了两个多月。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经过一系列繁杂的礼仪之后,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一关:迎亲。 这日整个京都的臣民都倾巢而出,店铺府衙俱是一空。有钱的人家早就定好了临街的酒楼位置,上等雅座,碧螺春香,静待良辰,而寻常百姓则只能拥挤在街道两旁,翘首以盼,以期能一睹公主天颜,洗去身上卑微的尘埃。 来了,来了,探花郎迎亲的队伍来了。 还未见其队伍,琴箫鼓瑟,唢呐铜钹,奏出一曲宛如天籁的凤求凰,先一步降临至每个人的耳朵里。 粗鄙不通音律的平民,光听着这迷醉乐章,就已然无法自拔。连坐在上首的贵人们,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茶杯,从窗口探出头,眼巴巴张望着。 火红的队伍,遥遥出现在街尾,像一滴红墨,渐渐在宣纸上晕染开,不断扩大,直至占据满在场的每双亚色的瞳孔里。 最叫人瞩目的便是那当首的玉面郎君,他一袭绯色官袍,跨下一匹头戴红花的高壮白驹,面容之俊美,不亚于掷果潘安,敷粉何郎。 人人都道探花郎好福气。且不说圣上掌上明珠的嫁妆有多少,仅单论三月内大小登科,双喜临门,就是世间多少男子梦寐以求,而做不到的事情。 又有多少深闺女子,要为象征着这生无法有幸与探花郎结缘的此幕,暗自断了肠。 相比围观人群的热闹和兴奋,今日的新郎官却显得心不在焉,不见了那日游街时的得意之色。马蹄哒哒,每一声都仿佛踏在她的心口上,带着她往深渊越走越远。 从今日起,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惶然看到身份暴露之后,无人能救的她,遭受皇权碾压,万人唾弃,堕入无间地狱,烈火焚烧、粉身碎骨的模样。 什么时候下马,什么时候入宫,什么时候将带来的大雁交给礼仪,都有人在前面牵引着她,不用她自己去思考。 因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和面前一身火红嫁衣,凤冠霞帔的公主,拜过了天地。高堂之上端坐的帝王,神采飞扬,眉宇间透露着喜意,似盼望着今日许久。 大红地毯延绵不断,花瓣零落其上,喜堂内礼乐刺痛耳膜,手心里顺滑如丝的喜绸,大大咧咧地闯进她的瞳孔里,灼伤她的眸子,这些都在确切地告诉她,这不是梦。 夫妻对拜!站在前头的宾赞高声大唱道。 舒殿合握紧手里的唯一一物,弯下腰去。 可有人到底是不情愿,挺直了纤腰,不愿低头下去。 当堂的众人面色都不太好,尤其是皇上。 幸好有救星降临,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楚嬷嬷走到公主的身边,对她耳语了两句,公主才不情不愿地将礼行完。 在场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松了一口气。 天阶夜色凉如水,一场名为庆祝宣城公主成亲的烟火刚刚歇下,空气中犹然弥漫着硝烟的气味。 公主府内烛影摇红,明灯燃燃,上下都布置着红绸喜字,府门前的灯笼更是足足摆出一条长街,大大方方地向世人宣告着当家主人今日的喜事。 前厅的宴会还热闹着,后院却静悄悄的,只有侍女端茶倒水,悄声走过檐下。石板上的青苔承接露水,渐渐凝聚湿意。夜风沁凉,肆意穿梭过窗台门洞的每一条细缝。 寝室内,新娘子还未等到她的夫君过来,就兀自扯下了自己的盖头。贴身的嬷嬷和侍女不仅劝不住,反而还被轰了出去。 现在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两对红烛了,清若秋水的铜镜照出宣城不甘心的模样。 宣城抚上自己从未如此浓妆艳抹过的脸庞,丹唇翳皓齿,黛眉横如远岫,眉间那一点鲜艳如血的花钿尤其扎眼,头上繁多的发饰随着身体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镜中的人不像平常的她,但的的确确是她。 这就成亲了? 宣城想起还小的时候,也有过少女怀春。常常和只差一两岁的皇姐,驱散身边服侍的宫人,然后两颗头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讨论自己未来的驸马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像太子老兄那样阳刚俊朗,还是像侯爷表哥那样英伟强壮的? 而方才刚与自己拜过堂的人,是比她小时候穷尽想象力,也绘不出来的驸马模样。 他虽然既没有太子的阳刚俊朗,也没有侯爷表哥那样的英伟强壮,但是他也有数不过来的优点。 武能行影无踪,文能登科及第,还有一手能救她父皇临危之际的医术,更不妄谈那张绝世无双的脸。 赐婚的旨意宣布之后,整个大豫街头巷尾,茶室酒坊,都在谈论她们的婚事。闲人道,新晋探花郎及驸马俊美无双,宛如天仙下凡,又道驸马和公主相配,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 明明自己也心悦与他,却有一种缺了什么的感觉。 是的,她从那人的眼睛看不出对自己的半分爱意,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是她被他拒绝掉婚事,枕席间辗转难眠几夜后才醒悟过来的事,可惜太迟了。 她宣城第一次心悦与人,竟是错付了。 父皇和她说,无所谓爱与不爱,只要能得到就好。她是天之娇女,普天之下,只要是她想要的,父皇和太子老兄就一定会给她弄来。她父皇为了说服她,甚至还举了他自己和母后的故事,说她母后在天上见到自己长大成人,成亲了,会很高兴。 但是她总觉得不该如此。 权势逼迫来的东西,再好也不是对方心甘情愿的。 而且就像她父皇所说的那样,她是公主,什么样的东西是她得不到的,那又为何要屈就自己于一桩双方都不喜的婚事之下?那个姓舒的,再金贵能金贵过她,凭什么要她受委屈? 她屏气凝神,压制住脾气,把刚拿起来的梳子拍断在梳妆台上,周身并发出来的气势,使身边红烛的豆火一抖。 今晚洞房花烛夜,姓舒的甭想好过。 舒殿合来京都的时候,就孤身一人,而她一直以来又专注着读书,所以能出席她成亲宴会的亲朋好友,十指都数的过来,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同科进士们。 太子早就想到了驸马没有家人这一点,公主府的宴会刚刚开始的时候,他特意携着太子妃屈尊联袂从东宫过来,同时也知会过了长公主府上的人,一起来替驸马和宣城撑场面。 当然,与舒殿合关系亲如兄弟的冯正一定会在场。他一站在那,就代表着丞相府的来宾。 朝堂上三股主要势力都来了,其他一贯八面玲珑的官员闻讯后,不管认不认识驸马爷,也立马携带上贺礼过来恭维。 一场宴会的位置坐下来,满满当当,多是舒殿合不认识的面孔,但到底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寒酸,以至于丢了皇室的颜面。 还有来晚的,连张椅子都不剩,只好向公主府的长史通报过姓名和官职,再递上礼物,便悻然的离去。 由于太子在这,大家也都不好放肆地劝驸马喝酒,加上冯正一马当先,以身相代。舒殿合并没有机会喝上几杯酒,酒过三巡后仍然保持灵台清明。 舒殿合想假意装作看不见冯正冲她的各种挤眉弄眼,对自己该入洞房了的暗示,迟迟不愿离开宴会,最后太子看不下去了,一把把她从众人中揪了出来,推进了后院。 人生一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驸马却放他妹妹一个人苦等,像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公主下降的场面,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里面有详写一段,太复杂了,咱就不讲究考据了 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写到给驸马取字的那章的时候,我一拍脑子,就想给驸马起个,姓舒,名殿合,字肤佳,小名肥皂 第42章 洞房花烛夜 身后打趣的声音, 即便等她走远了, 还若有若无的传来,句句都足够令人脸红。 舒殿合面上依然冷冽,抬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耳垂, 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力为什么要这么好? 故意将自己的步伐放慢, 终究还是走近了公主的寝室,薄纱糊的窗格透出昏黄,仆人们分列而站。 舒殿合昂头长叹了一口气, 她方才就应该将自己灌醉。依公主的性子,大概不会乘人之危。 走到门口,她才发现公主的侍女和嬷嬷们,一致都在专心注意着房内的动静, 双手绞握, 呆站在两旁, 脸上难掩焦急之色。 以至于她走近,站在了她们的身后,都没有人发现。 她学着她们的模样, 侧耳倾听。 以她出色的耳力,愣是听不出房中有何异常, 倒不如直接进去看看。 她握拳咳了一声, 提醒着自己的到来。 侍女和嬷嬷们被身后的这一声咳嗽,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驸马之后,立即弯腰曲背,异口同声道:参见驸马。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8) 舒殿合还不适应自己的身份转换, 这么多人突然向她行礼,让她晃了神,稍迟钝的抬抬手,道:起来吧。 在侍女和嬷嬷起身的间隙,又有人担忧地往紧闭的房门那看了一眼。 舒殿合明察秋毫,婉转地问:你们为什么都站在这里?没有人进去服侍公主吗?言语间带着好奇。 侍女们面面相觑,似有难言之隐,尔后俱将求救的目光凝聚在站在中间的锦衣嬷嬷身上。 舒殿合了然,这应该是公主的奶娘。 楚嬷嬷主动上前,先表了身份,再向她道明缘由:公主适才将我们这些人都赶了出来,现下一个人在房内,不知道在做什么,所以我们这些人便担忧起公主的安危来。不察驸马的到来,请驸马谅解。 舒殿合温文而雅的一笑,精致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无穷的魅力,有意拉近两人疏远的距离道:嬷嬷太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需这般多礼。 她和善的话让楚嬷嬷心里一暖,看来驸马是个好脾气的,日后定能够容忍公主的乖张。 舒殿合在楚嬷嬷的殷勤期待下,纵然是避之不及,还是被请进了公主的寝室中。 她的双脚甫踏入房中一步,背后的门煞识趣的从外面被关上,舒殿合放在身后的左手微微泛僵。 她还没有看清房内的景象,一柄锋利的长剑就架在了她的脖颈前,距她跳动的颈动脉不过一寸距离,只要再稍稍偏一点,她这条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也是因为对公主没有防备之心,否则按照她往常的迅捷,此时早就把这柄要她性命的剑,弹出千里之外了。 分不清情况的她,抬指想悄悄拨开那迫人的锋刃,却被一个呵斥,止住了动作。 别动,否则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这骇人威胁发自与站在她身侧不远的公主,她的新婚妻子。 那人唯恐她不惧,又把剑一横,更加贴近她的要害。 淡定从容如舒殿合,也不自觉地背后冒出冷汗来,鼻尖随后嗅到浓厚的酒香味。 脑子里有了对眼下情景的猜测,她面上仍保持着风度,语气淡淡道:有话好说,公主。 你说,你为什么要改名为舒慎?你不是叫舒殿合吗?公主眉头一蹙,道出无关紧要,又让她这段时间来一直疑惑的问题。 醉后的声线,犹如梦中痴语,绵软中带着丝丝温柔,若是能忽略眼下她搁在他人脖子上的长剑,外人听到,还以为她正和驸马撒娇呢。 皇帝心疼她,整座公主府都是由她栖鸾殿原样搬过来的。她手上的这柄剑,也就是当初挂在她床帏上,以驱赶噩梦的那柄剑。 今夜是它的第一次出鞘。 公主,我们能不能先放下剑,再说话?这是对她来说,只消简单解释就能解开的问题,也不是不想立马就回答,只是害怕喝醉酒的人手万一一抖,她连呼救都来不及。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快说!宣城拂然不悦。 舒殿合无奈,答道:这是叔父给殿合改的名。长辈之命,殿合不能不从。 叔父?宣城人虽然是醉了,脑子还清醒着。她明明记得舒殿合无父无母,以为是舒殿合匡她:你哪里来的叔父? 就是冯丞相。 宣城皱着眉头,隐隐想起舒殿合和冯焕森之间的联系,原来是他。 舒殿合以为她找到答案了,就会放过自己,哪知宣城不止这个问题。 本宫想问问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本宫? 这一个在清醒时绝对难以启齿的问题,却在醉意的掩饰下,如挥毫泼墨般简单地被问出来。 或是,真的醉了?或是,有意为之?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宣城想要的答案在舞动的龙凤烛火中,在喜气岸然的床帏间,掩藏在大红喜字底下。这间房间的角角落落里都有,唯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打舒殿合的口中说出来。 公主你醉了。舒殿合往后细不可察地退了半步,话语与身体一般疏远。 宣城的心如那被无情抛下的蜡泪一般,窗间缝涌进来的凉风,让她从头冷到脚。原本昏头的脑子,此时也清醒一半。 如果你心有所属,可趁早和本宫说,本宫立马放你走。宣城强压下羞恼,不强求。 舒殿合苦笑,她哪里来的心上人。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穷尽这一生,她怕也是空落落一个人。 就算是有师傅在的时候,到底是性别不同,师傅的心再细,也顾及不到她的方方面面。她的心从来都是孤独的。 宣城见她不答话,以为是自己猜中了,不敢相信的质问:你难道真的心有所属?那一丝微渺的期待,差点就随着问话显在脸上, 你多想了,公主。殿合没有心上人。 是的,包括公主自己,她的驸马心上没有一个人。 宣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从侧边竟然确切的得到了她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她摇摇头,将恼人的念头抛出脑海,这个答案她早就猜到了,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犹豫了半响,她才口齿不清地说:你现在,立马,写一份休书给本宫。 舒殿合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宣城又重复了一遍。 舒殿合抿着发干的唇舌,好声道:公主新婚当夜,却被写下休书休弃了,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她孑然一身,名声于她无所谓,但是公主千金之躯,身后代表的皇家颜面重于泰山,不容玷污,截然不同与自己。 谁说本宫是被休弃的,分明本宫休弃你!宣城气势汹汹道:废话少说,你写还是不写? 见被自己威胁的人,身姿依然挺拔,大有临危不惧之色,宣城越看越不爽,往前踏了一步,锋利的刀锋划破舒殿合的衣领。 舒殿合被迫脖子微微后仰,喉咙动了动。想说无论是休弃别人,还是被别人休弃,只要此事被世人所闻,公主今后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但她此时小命被捏在别人手里,只能任由其摆布。 被宣城押到书案前,那里已铺好了纸,砚台里的墨水在烛火下泛着妖冶的光,看来公主早就做好了准备。 舒殿合在愣神的功夫,宣城一把把她推搡到椅子上,刚离开她脖子没有多远的长剑,再次回到了原位。 写! 舒殿合执起笔,眉间似峰峦重叠,已然无视了那蠢蠢欲动的嗜血剑锋,将生死置之度外。思绪从担忧自己的性命,跳到了公主的名节上,两者孰轻孰重,让她不得不深思熟虑起来。 令她矛盾的当事人,却毫无顾忌,在旁一再逼促。 舒殿合终是压倒了自己脑海中占领优势地位的念头,舔墨开始写休书。 宣城见他乖乖的服从了,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甚至有点凄凉。从古到今,新婚之夜就逼夫婿写下休书的人,可能她是头一个吧。 当初若是她再坚定一点,甚至不惜忤逆她的父皇,可能现在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酒意再次重蹈覆辙而来,眼皮重的像挂了两个秤砣,她渐渐放松了对舒殿合的挟持。 红纱罩灯,照人影成双。 公主,写好了。清澈的声线,犹如来自于天外来客。 这么快?她混沌的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估计。 勉强睁开眼睛,想去接过那一张纸,冷不丁的腿一软,险险摔倒在地。 公主!舒殿合眼疾手快的想扶住她,啪的一下,好意伸过去的手,却被挥开:离本宫远一点! 不在乎面前人会不会难堪,宣城重新站好,借着云袖的遮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扔了手上长剑,她扯来那休书一看,确认无误,将其收起,咬牙切齿道:若是日后,你的行迹让本宫有一点点不满,本宫就拿着这封休书去找父皇告状,让父皇灭了你全家。 舒殿合心口一松,原来不是立马就要实行。 她全家还不是仅有她一个人,新婚当夜休弃公主是死,日后被告状也是死,后者还能死的晚一点,只要能给她查清父母冤情的真相的时间,公主要不要她的命悉听尊便。 反正她欠公主的事情,她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她又挂上那无懈可击的微笑。 公主,那今夜 出去。宣城只吐了两个字,正合舒殿合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下注赌一把,驸马有没有出洞房? 第43章 驸马是个温柔的 新婚的翌日, 是在尴尬中醒过来的。 原该躺在床上臂搂美娇娘的新郎官, 此时却衣冠整齐,领袖不苟坐在书案前。因趴卧太久,而导致浑身酸痛, 手臂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 指尖轻轻一碰就能引起一阵酥麻。 舒殿合用力的转了两下手腕才好一点。眼前的事物,褪去初醒的朦胧,渐渐清晰了起来。 天色未尽亮, 床上的人睡的香,龙凤红烛已然熄灭,灯盏内盛满了奇形怪状的蜡,案上毛笔尖的墨水干涸僵硬。 舒殿合揉着她发胀的额头, 昨晚不是她不想走, 实在是不能走。 公主的那一声出去。之后, 就不再管她了,兀自扑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转危为安,发愣地摸着自己被割破的衣领, 意识到自己从未与死亡如此接近过,是她太小看这个公主了。 她即刻想遂了公主的心意, 离开这危险之地。走出去的过程中, 被杯盘狼藉的桌面吸引去了目光。 那应用以夫妻合饮的交杯酒,自一个瓠分成的两个瓢凌乱翻倒在锦桌上,牵绊其中的红绳纠葛在一起。她信手拎起滚落到一旁的酒壶,壶口朝下一翻, 内里一滴不剩。 公主喝了不少,看来也是不乐意嫁给自己。 舒殿合愧疚的心情稍驰了一点,两人既无情分,日后相处起来也容易一些,至少不会出现什么妾有意、郎无情,被硬逼着行丈夫之责的窘迫场面。 转而又可怜起公主来,身为圣上的爱女,千金之尊,竟也无法掌控自己未来丈夫的人选,被迫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男子。 与自己的无奈何曾相似,她苦笑着摇摇头,将酒壶安然放回桌面上,转身想要离开。 忽然脚步一滞,门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她打开这扇门之后,她该去向何方?出去之后,又要怎么面对那一群守候在门口的仆人们? 公主府没有供给驸马的另外房间,偌大的公主府,容的下她的地方,竟然只有她现下所处的这一室。 况且,若是让外人得知驸马新婚夜抛下自己的妻子,独自离去,恐要落人口实。 僵持片刻后,她还是上前打开了门。 如她所料那般,自她门一打开,那些站在门口的侍女和嬷嬷们,都以惊讶的目光看了过来,特别是当首的楚嬷嬷,先是将她上下一打量,见她衣物整齐,忧惧之色溢于言表。 楚嬷嬷得体的一欠身,如履薄冰地询问道:驸马有什么事吗? 舒殿合身正不怕影子斜,坦坦荡荡道:请嬷嬷为慎打一盆热水来。 还以为公主在里面闹事的楚嬷嬷,仿佛突然想明白驸马要做什么了,露出专属于过来人迷之微笑,道:驸马请稍等。手往边上一拦,拉住探头探脑欲看清屋内景象的棉儿,嘱她去打热水。 将对方的表情变化一点不落,看进眼睛里的舒殿合,搞不清对方想去哪里了,冲她礼貌的笑了笑,回到房间里,顺手又关上门。 热水很快就送来了,为了不让侍女探看到室内混乱的样子和公主不雅的睡姿,她亲自从门口把热水端了进来。 夜色正浓,万簌寂静,明月的清辉遍撒飞檐盝顶之间。 热水顺着指缝滴答滴答落回铜盆内,舒殿合拧干毛巾,来到床边。 原本俯卧在床上的人,摆回了正常睡觉的位置和姿势,发钗步摇被逐一轻柔的拆下,一头乌黑青丝恢复到它最自然的模样。 舒殿合侧坐在床沿边,用热毛巾为公主擦去脸上涂抹的脂粉,手底下细致又力度适中,眉头汇聚着认真,似在呵护一件绝世珍宝。 脂粉和朱砂中含有太多炼药的铅,假如没有及时擦去,可渗入血液,并在体内沉积,给人造成长期伤害。 作为人家名义上的丈夫,虽然这段婚姻来的不情不愿,她这点良心还是有的。 随着脸上的装饰褪去,公主姣丽的容貌犹如水落石出。 其实不需要涂脂抹粉,精心打扮,公主以卓然天成的颜色,也博得世间众多男子的喜爱。 天意何苦要将她们绝不相合的两人捆绑在一起呢? 舒殿合心思纯粹的想,视线自然落在公主身前的衣结上。 礼服繁重,睡着到底会难受,她考虑要不要帮公主脱了外衫,但想想还是算了,容易平添误解。 正要起身时,她的手腕猝不及防被已经睡着的人拉住。 来自公主手心的温热,让甚少接触人的舒殿合一震,缩手就要撇开她。 母后 碎碎呢喃,舒殿合不用倾耳,也能听的清楚。 是在梦中遇见了失去已久的亲人吗?像她小时候时常梦到的那样。 她终于发现一点她和公主的相似之处。 温柔地把抓着自己的手解下来,希望这个梦能长久一点,不要像她每每还没看清父母的容貌,就惊醒过来一样。 舒殿合换过一身衣服,控制着力道把房门拉开,还是避免不了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咔声,门口冷不丁冒出来的梳着两角辫的丫头,把她吓了一跳。 棉儿想向她行礼,却被舒殿合拦住。她看了屋内一眼,食指竖起,示意对方噤声,然后又小心翼翼把身后门关上。 棉儿压低自己的声音,欣喜问:驸马,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舒殿合松开门把,带着她走到一边,远离门口,为自己解释道:我一向便是这么早起来,今日想去翰林院看看。 棉儿困惑问:皇上不是给驸马安排了婚假吗? 舒殿合道:我想去提前看看日后要做的事情。等真正接手了,才不会生涩。 棉儿单纯,很容易就被哄了过去,贴心的说:那驸马去吧,等公主醒了,奴婢跟她说一声就是。 舒殿合点点头,刚走出去半步,又转了回来,对棉儿叮嘱道:今日不需要公主奉茶,所以公主若是没自己醒,你们也不要去打扰她。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29) 还有你得去为公主备点醒酒汤,公主昨夜喝了酒,早晨起来怕是会头痛。 棉儿没有想到驸马会细心到这个地步,爽快的答应下来:好叻!楚嬷嬷说的不错,公主以后有福了。 舒殿合的东西都已经从丞相府搬到了驸马邸,包括她上朝用的官袍和牙牌,所以她想去翰林院,还得先回一趟驸马邸拿上东西。 驸马邸的下人都已见过他们的主人,看门的小厮被敲门声从甜美的梦乡里唤醒,带着起床气去开门,瞧见此时本该身处软玉温香中的主人,竟出现在门前,有些惊讶。 舒殿合懒得挨个去解释,只和邸上也才起床没有多久的长史,道明回来的原由。 长史匆忙间为她备好了去翰林院要带的东西和马车。 舒殿合手上拿着牙牌,坐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清晨路上行人稀少,很快到了翰林院门口。 帘外传来马车夫的告知,舒殿合思忖了半响,却没有下车,说自己又改了主意,不去翰林院了,让马车夫随意在京都逛上几圈,她想熟悉一下城中的街道。 马车又动了起来,舒殿合闭目养神,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去看自己日后办公的场所,只是怕和晨起的公主,面对面相处尴尬,随口找的借口罢了。 此刻要是真进去了,恐怕也会引人好奇询问。 皇上给了她一个多月的婚假,前期婚礼的准备花去了大部分时间。等公主归宁之后,她就得回翰林院,身负起自己待诏的职责。 剩下这几日,她应该珍惜才对,不想耗费自己的精力去应付无端的试探。 宣城睡到巳时,才有转醒的迹象。她平常也是这个点才起床的,但是她现在已经为人妻了,身份不同,规矩也得变。换做是正常人家媳妇,婚后第一天的这个点,早该起床,为公婆奉茶,被立家规了。 如果不是舒殿合临走的时候有交代,不然她早就被楚嬷嬷揪起来。 外面的楚嬷嬷听到动静,带着侍女们捧着热水和早点推门进来。 宣城半坐在床头,整个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两边的太阳穴每跳一次,都牵引着恶心和疼痛。 她按着自己的额角,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脑海里充满了对自己,对自己身处何处,自己将要做什么的疑惑。 楚嬷嬷放好热水之后,看见她身上依然穿着成亲的礼服,微微惊讶,再看床上各处一丝不苟,毫无凌乱,心一点点往下沉。 宣城被侍女从床上扶起,洗漱清洁之后,棉儿按着舒殿合的嘱咐,递上一碗醒酒汤。 宣城一见那浑浊泛着苦涩的药液,胃里一阵翻滚,挥手不喝。 棉儿刚想说什么,就被楚嬷嬷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宣城坐到梳妆台前,楚嬷嬷屏退多余的侍女,待室内只剩下她和公主两人。她走到宣城的背后,替她梳妆,假作无意的说:公主你已经成婚了,该懂事一点了。 宣城脑壳还是昏昏沉沉,但也能听出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昨夜你和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四舍五入出了,猜错的人,愿赌服输哈 第44章 欺负 没有,什么都没有。宣城直截了当地说。 即便是昨夜因过分饮酒断了片, 记忆所剩无几,她也清楚的记住最后自己把人赶了出去。 晨起衣物虽然不整,但是仍打的死死的衣结, 也从侧面的证实了这一点。 深知公主脾气的楚嬷嬷哑言, 不敢劝说,怕越劝公主越会反其道而行之,一个不慎, 可能就适得其反,眉头一点一点揪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缓和这对新婚夫妻之间的关系。如果她不能做到自己应尽的职责,又该和对皇上交代。 宣城启齿想问那人昨晚被她赶出去之后, 在哪里过的夜, 又觉得此话一出, 显得自己太过关心那个人,旁敲侧击的问:那个人去哪里了? 那个人?楚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驸马宣城甚觉这个陌生的词汇打自己口中说出,显得格外的奇怪。 楚嬷嬷如梦初醒, 道:棉儿说驸马一大早就去了翰林院,想提前察看日后的事务。 那么尽职尽责吗?宣城嗤之以鼻, 看来父皇为她挑的夫婿, 可能不是一个好驸马,但绝对是个好臣子。 说话间,楚嬷嬷已经为宣城梳好了一个发型,平日里散在肩头的及腰长发, 如今都被约束了一起,挽在脑后,露出过往不轻易示人的秀白颈曲,那是专属于嫁妇人的发型。 为宣城尚显稚气的五官,平添了一份别有风情的成熟。 这是宣告少女转变为少妇最瞩目的标志,也是为人妻后应该有的自觉改变。 松了,换成本宫平时惯常的发型。宣城从镜中看到自己的这番模样,却觉刺眼,幡然不悦,语调也低沉了下去。 这楚嬷嬷作难,强行拉来不在眼前的人做挡箭牌,道:驸马见了会不高兴的。 本宫为什么要管他?宣城嘴角浮上冷笑,心里至今还堵着一口气,轻抬眉毛道:楚嬷嬷要不要和本宫打个赌?就赌,驸马会不会在意本宫怎样穿着打扮。 老奴不敢。楚嬷嬷退了一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依着公主的意愿,重新梳了一个公主日常所挽的发型。 镜中的花影,犹如时光倒退,甫成婚的温婉美娇娘,眨眼又恢复成灵动的少女。 宿醉的影响,没有那么容易消退,没过多久宣城再次头疼欲裂起来了,楚嬷嬷帮她按揉着穴位,也未曾带来丝毫的缓解。 楚嬷嬷从一旁劝说:公主还是喝一点醒酒汤吧?宣城疼到咬牙切齿,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楚嬷嬷看着公主将那瓷碗里乌黑的药汁一口一口喝下,直到碗底的图案浮现。她及时端上饴糖,小心思如释重负,驸马的心意究竟是没有浪费掉,回头也好答复。 舒殿合的马车在京都转了两圈,消耗掉了一早上的时间。马车夫在回程的途中,询问车厢里的人道:驸马,要送您去公主府吗?按马车夫的想法,虽然不解这位新上任的驸马为什么要大清早的出来转悠,但新婚燕尔喜欢腻在一块总没有错。 根本无意看风景的人,心思全放在考虑日后要如何和自己妻子相处上,恍然未觉已经一早上过去了,闻言神色怔松,犹豫了片刻道:回驸马邸吧。 那人此时定然讨厌见到自己,两人相坐大眼瞪小眼也是尴尬,自己又何必自讨无趣? 她这样以为着,于是便心安理得回到自己的驸马邸,吃过午饭后,躺在专属于自己的床铺上,补了安宁的一觉。 那曾想到,到傍晚公主府的仆人竟然会来到驸马邸,召她过去就寝。 还不习惯自己新角色的舒殿合,只要听到公主府三个字,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侍寝圆房等可怕字眼。纵然是她足智多谋,也没有想到扮作男子多年的自己,会有一天体验到当皇帝妃子的感觉。 舒殿合不寒而栗,看着公主府仆人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又被她吞了过去。 新婚第二天,公主和驸马不说甜蜜地黏在一块也就罢了,她一大早从公主府出来的事人尽皆知,要是晚上再不愿过去。公主之前刁蛮的名声,指不定会因自己而黑上加黑。 舒殿合前后为难,决定还是舍生取义,去一遭。 望着公主府那高大的门楼,舒殿合无语凝咽,双目无不透露着绝望,摸着自己生寒的颈线皮肤,仿佛昨夜的那柄剑还架在自己的肩头。今夜怕也是刀山火海,但愿自己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她心一横,颇有寒水边上荆轲的气势,毅然踏入了公主府的范围。 楚嬷嬷一见到驸马,脸上就泛开灿烂的笑容,似熟捻的猎人终于盯梢到了他等候已久的野兔。 舒殿合气息一滞,犹豫着自己现在找借口脱身还来得及来不及。 楚嬷嬷迎上来,彬彬有礼道:公主已在房中等候驸马多时,请驸马入内早些休息。眼疾手快地令人关上公主府的大门落锁,截去舒殿合的后路。 昨夜毫不客气把夫婿赶出洞房的人会等她,这难道不是惊天的笑话吗?舒殿合端详着面前这个扯谎不见脸红的嬷嬷,在想她面临第一个挑战恐怕不是娇横的公主,而是这位好心的嬷嬷。 殊不知嬷嬷的好心,会害死这位身怀秘密的驸马爷。 在她还没有思忖出应付办法的时候,楚嬷嬷在前开道,禀告,不管房内的人有没有应声,径直开门,将驸马推进房中,再关上门,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 可怜舒殿合连一句反抗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眼前的龙潭虎穴。 她的突然而至,也让房内刚脱去外衣,正打算睡觉的人吓了一跳,忙扯来一件衣服,横披在自己肩头,抄起剑来的架势无比熟络。 公主舒殿合连头都不敢抬,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肃容长揖。 果不其然,她的妻子带着咻咻的气势,顶着没有出鞘的剑,直冲她面上而来。 舒殿合叹了一口气,就在剑锋即将到达她额前时,身形迅捷地一侧身,将将躲了过去。 宣城一剑落空,转头斜锋横劈到舒殿合的背上,你又来做什么?字字都带着咬牙切齿。 舒殿合又是轻而易举的躲过,发带从脑后翩然飘至腮边,假装惊愕道:不是公主府的仆人唤臣过来的吗?不是自己的锅,舒殿合从来不背。 你胡说!这人还敢倒打一耙,宣城气极了。 房间狭小,显然不是适合斗武的场合,纵是舒殿合再小心,还是意外的撞翻了几张椅子,和桌面上的东西。 外面的下人们听到屋内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窗纸上翻来覆去打斗的身影,一声糟糕,驸马和公主打起来了。 导致这一结果的楚嬷嬷,更是心急如焚,正想去唤救兵,屋内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该不会是驸马被公主打死了吧?她对比驸马那瘦弱的身子骨和公主高超的武艺,越想越觉得可能,不敢直闯,只能在外面关切询问道:公主?驸马?你们没有事吧? 没事,嬷嬷放心。屋内响起的声音却是她以为被打死的那一个人的,舒殿合气定神闲的应道。 驸马没事,那一定就是公主被驯服了。楚嬷嬷马上想到了这一点,双手紧握,堆着细纹的眼角差点挤出眼泪来。老天终于开眼了,她们那桀骜不驯的公主,终于有了克星! 屋内的场景没有楚嬷嬷想的那么坏,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舒殿合的确没有被打死,甚至还有闲心悠悠品起茶来,这茶是在公主的猛烈攻击下,从被推翻的桌面上抢救回来的,而她那拳脚能撕破天的妻子,额角爆着青筋,满脸写着不服。 舒殿合歇过一口气,叹息道:公主你明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臣的,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她面前不远处的宣城殿下,此时被定住穴位,四肢僵劲不能动。光听着讨厌的驸马这挑衅的言论,胸中怒火如果能够化作实体冒出来,她整个人都已燃烧殆尽。 舒殿合觉得自己作为驸马,有职责,有必要教导教导这位尚嫩的公主,以防日后在外人手里吃了亏。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欣然起身,风仪玉立的身子在烛火下投映出一道狭长的阴影。 她不疾不徐绕着宣城走了两圈,看清楚对方现在的打扮。 在她进来之前,宣城原是打算睡觉的,所以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纯白无暇的寝衣。她的意外闯入,导致这个人为了防止春光外泄,在匆忙间,又在外面披了一件茶白的常服。 舒殿合最后停在宣城的面前,以出挑的身高优势,无疑将娇小玲珑的宣城,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她抬指,在宣城的肩头轻轻一挑,那常服便毫无阻拦的顺势落到地面上。 在宣城失魂落魄,猜不中对方要做什么之际,青葱玉指从她的肩头顺着衣领滑落,直到宣城寝衣的衣结前。 将衣结的一边细带,捏在手心里把玩,轻轻扯动,欲解非解。 屋内暧/昧渐生,温度莫名的一度度上升,两颗各据一体的心脏砰砰直跳,稍暗的烛火中,交叠掩映的床帏隐隐在渴/望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想把文快写完,更完,然后我想退休 第45章 约定 两人靠的极近, 舒殿合身上特殊的气息, 似渺渺的精灵般溜入宣城的鼻腔内。 与第一次见面时,她在舒殿合身上嗅到的专注药香味不同,许是他这段时间都埋头书海里, 如今又多几分陈旧的古书味。 总之很好闻的气味, 与普通男子不靠近就能闻到的浓重体味大相径庭。 宣城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来,明明自己很讨厌这个人,身体也避之不及, 心理上却并不抗拒这个人的接近。 就在宣城以为对方要要回昨夜自己亏欠他的东西,认命的想将眼睛闭上时,魅惑如迷人心窍魔鬼般的嗓音,自宣城的耳边响起。 若是臣现下是一个武功高于公主的坏人, 又将公主如这般的控制住。公主聪明伶俐, 不妨猜猜臣下一步要做什么? 故意作怪的当事人, 面上依然风轻云淡,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等等,他刚才那般亲密的动作只是为了说教她??宣城的反应要慢上半拍, 瞪大眼睛,双眼都要惊讶的从眼眶里掉出来。 又联想到刚才自己心里浮想联翩之事, 宣城羞愤交加, 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以和之前的自己划清界限。 舒殿合若无其事地离开宣城的面前, 转身又喝了一口茶,勉强才压下那噬心的羞意,耳尖红的要滴下血来。 她为了吓唬住对方,竟然会对一个清白女子作出这种事。下流!有辱圣贤!内心十分唾弃自己。 臣希望能和公主和平相处。舒殿合千回百转,终于说出了她打算的目的。 等耳尖的温度稍降下来,她悄悄侧目而视着宣城。 骤不及防对上宣城那双蒙上晨起江畔薄雾,泫然欲泣的眸子。 舒殿合一心软,连忙转回去权作没有看见,稳稳心神,既然已经得罪了,逃脱不了公主的责怪,不如一次性得罪到底。 公主是不喜臣,所以才不愿意和臣待在一块的吧?她咬定的说,估摸着自己此时在公主心里的形象,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刮了。 分明是他不喜欢自己在先,宣城想出声反驳,何奈舒殿合怕她叫喊,引来仆人,连她的哑穴也一起点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0)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在眼框中打转,分分钟都有掉下来化作雨淋甘露的趋势。 公主不喜欢臣,臣也不能勉强公主,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 宣城听到约定两个字一愣,羽睫翕动,雾散云消,远山浮现,澄清的眸子闪烁着光泽,独独只容的下舒殿合一人。 舒殿合猜想宣城闻言后定然会疑惑,成竹在胸道:公主不是强逼寻思这个词,容易再次惹毛公主,所以她立马换了一个,让臣写了一份休书吗? 我们就以两年为限,若是公主到时候还是对臣不满,用不着公主去跟皇上告状,臣自己负荆请罪,求皇上解了我们两个人的婚约。无论到时皇上给臣怎么样的后果,臣都自愿承担。 想要让两人和平相处,大概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舒殿合既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又不想因自己原由,让外人肆意玷污公主的清誉。 她相信以公主讨厌自己的程度,两年之内,情况应该也不会好转到哪里去。而两年时间,也足够她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两年时间,如果没有公主的允许,臣绝对不会靠近公主半步,公主也不能为难臣,如何? 在这个约定上她虽然有点亏损,但至少能为她换来安宁,值得。 房间寂静悄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舒殿合醒悟过来一拍脑门,她忘记给公主解穴了。 转身,伸出去的手指,凌空一顿,又犹豫了,打着商量的语气问:公主,解开穴道之后,能不能宽恕臣方才的冒犯之举? 舒殿合的谨慎,得到宣城眨眼答应,然后舒殿合手指落下,仅解开了公主的哑穴,还是谨慎。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宣城嘀咕,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打舒殿合口中说出来,她就不那么乐意答应了。宣城讨厌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话都由对方说了,那自己说什么? 舒殿合良久不见公主搭话,以为对方被自己弄傻了。 公主? 凭什么要两年?宣城强撑着气势,妄图抢回自己的主场优势。 恩? 一年,本宫至多容忍你一年,多一天都不行。宣城信誓旦旦道。 臣答应。舒殿合无法,只能又让一步。 那么以后要是楚嬷嬷强行让你和本宫住在一起,怎么办?宣城身体虽然还是受限,但不妨碍她心思转动,提溜着眼睛问。 就像今晚这般,她明明没有派人去驸马邸,却有人背地里让驸马过来。宣城不用想,就知道那敢自作主张的人是谁。 被自己着实欺负了一番的宣城,不见怒意,让舒殿合放松了警惕,道:那就像昨夜那样,公主睡床,臣睡书案。 什么?宣城丝丝吸着冷气,诧异中带着惊慌:你昨晚没有走? 难道嬷嬷没有和你说?舒殿合反而不解。 宣城咽下这口气,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放柔声线道:驸马是不是该解开本宫的穴道了?本宫腿都要站麻了。 舒殿合也没有想继续为难公主。当她解开公主穴道的瞬间,脚上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宣城一脚踩在了她的靴子上,还用力碾了碾,以偿还今晚所有的不屈。 上一个敢这样明晃晃欺负她的人,坟头的枇杷树都已亭亭如盖。 楚嬷嬷还未与她的驸马爷通过气,告知宣城殿下从小就不是一个肚量大的人,遇事睚眦必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公主的伪装良顺。 被暗算的舒殿合,在宣城撤开脚之后,即便还能够站的笔直,但感觉靴子里的一整只脚面应该都肿了。 宣城负手在舒殿合面前转悠,雄赳赳气昂昂,像只战胜的公鸡,恨不得立马生出一条尾巴来宣示自己的高兴,挑衅道:驸马感觉如何? 舒殿合面沉如水,从牙缝里挤出两字来:不齿。 得到这样的反馈,宣城甚是受用,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道:驸马谬赞。和驸马的阴险比起来,宣城还需要多多向驸马学习。末了,还施然然的朝舒殿合行了一个学子拜师长的礼仪。 舒殿合胸口一闷,似刚才她欺负宣城时,宣城的感受,全被反弹到自己身上。 报复完毕,宣城端回了正色,道:你方才说的那个约定,本宫答应了,但是空口无凭,本宫要你发誓。 舒殿合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吃痛的脚面上,想找一张椅子缓缓,却被宣城扯住衣领一动不许动。 公主的手放的位置有些许尴尬,正好是在她的胸前,舒殿合不着痕迹的往下撇了一眼,问:怎么发誓? 宣城带着玩味,又不像调笑,口气极为认真,逼舒殿合与自己直视,道:你跟本宫学。 她朝天竖起三只手指,凛然道:本宫之后要是对你动手动脚,就让本宫一辈子被父皇拘在宫中,半步也许出不去! 这对于生□□自由的宣城来说,是比任何规则都要严苛的惩罚。 舒殿合有样学样,道:臣要是对公主不敬,就让臣 宣城抢过她的话道:让你一辈子吃不到好吃的,喝酒摔瓶子,吃饭摔碟子,喝汤掉勺子!她自有自己的小心思。 舒殿合:那好吧,就让臣像公主所说的那样。 宣城心满意足道:行,咱们俩都发誓了,谁也不能打扰谁! 何止是她高兴了,舒殿合也如释重负,因为公主不安分的手,从她的胸口上挪开了。 如同两人所做的约定那般,接下来一日,两人都相安无事,直到归宁。 无论是寻常人家,还是帝王世家,新嫁妇出嫁的第三日都要携夫婿,回到娘家做客。 舒殿合和宣城回到皇宫中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皇上。 吕蒙今日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淡白常服,当胸金龙团绕,端坐在高位之上,浑然散发着天子的威严。 皇帝见到自己的女儿大喜过望,但是看她依旧如故的发型,并联系上宫中没有收上来的带血元帕,胡子微微抖了抖,面上保持着微笑,第一句便问:驸马,宣城这三日是否乖巧,有没有折腾你? 眼里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问话却是向着驸马。 父皇,你这话什么意思?宣城不依了,毫无自己已出嫁不能再做小儿撒欢之举的觉悟,几步走上皇帝的龙椅边,肆无忌惮地扑进她父皇的怀里。 见女儿成婚后,也没有对自己有所生疏,父爱深沉的皇帝,自是乐得其成,用大手不住的抚摸着自己女儿的顶发。 但他也没有忘了刚才对驸马的问话,朝下唤了一声:驸马? 宣城一走,就只剩舒殿合孤身立在堂上:禀皇上 嗯? 舒殿合反应过来,自己用错了称呼,立刻改口道:父皇 吕蒙在上首,不禁哈哈大笑,安抚道:看来驸马还没有适应过来,不要紧张,以后你和宣城一样,都是朕的膝下亲子。 舒殿合见机行事,长揖道:谢父皇。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公主待儿臣 宣城暗地里攥紧了拳头,要是他敢在父皇面前说自己半点不好,自己回去定要他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有病???????????????好感12315 原定是120章就能写完这篇文的,但是结果糖越写越多,后期的剧情又细腻到需要一字一字敲打,完结之日遥遥无期,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有太多时间用来码字,(医生,忙到昏天黑地的那种), 所以,别催文,催文没用,存稿是救命的,不如多夸夸作者。 第46章 归宁 公主待儿臣甚好。 舒殿合此话一出, 震惊的不止吕蒙一个人, 还有趴伏在圣上膝头,拳头跃跃欲试的某殿下。 知女莫若父的吕蒙,当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在几日之间, 就从一个小霸王翻然转变成为良家妇女。 吕蒙捻着自己的须尾, 目光微眯问:驸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迫于她女儿的淫威之下,才不得已说出这种违心的话来,等等等 今日在朕面前, 不必掩饰,可大胆说出来,朕为你伸张正义!一抖袖,按住那挣扎欲起的肩头。 舒殿合坦然自若, 答:父皇无须忧心, 公主机敏可爱, 宜家宜室,儿臣承蒙圣恩,下降公主, 岂能不知所谓?况且能有公主这样聪慧温柔的妻子,臣只感天恩厚重, 是臣三生有幸, 家门荣光。儿臣愿与公主终身相伴,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从她口中蹦出来的一连串溢美之词,甭说皇帝信不信, 连那被她夸赞的当事人,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存在另外的妻子,值得这样的赞美。 又听到后面白头偕老之话,心知都是假的,但埋在常服里的脸,似被来自她父皇身上的布料所妨碍,徒然一闷,呼吸不畅。 既然宣城的驸马都这么说了,皇帝也不再揭露什么了,面上乐呵呵的。 以他之见,夫妻之间,只要能够合拍就好,外人意见再大,也无关系。 更何况方才不过是他怀着试探的想法,随口问问而已。 就算他的女儿再刁蛮,在他眼中也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女儿,哪轮得到别人说坏话。 他的大手,往上挪了几分,轻轻曳着女儿那发烫的耳垂,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故意问:那宣城觉得驸马待你好不好? 本想和驸马作对的宣城,却不期料被人实打实的夸奖了一顿,愧得连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道:驸马对宣城 也甚好。最后三个字,声如蚊呐,要不是皇上靠得近,几乎就听不见了。 她的踌躇,皇上看在眼里,便以为是羞涩腼腆,忍俊不禁。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宣城,也会有这么一日,看来他为她找对了驸马。 如此甚好,望你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早日为朕诞下外孙来。他朗笑,怀着十分的希冀道。 假如是寻常新婚夫妻,被这样调笑,最多的回复也不过是脸红着答应下来。 可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不是皇帝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因此听到此言,心思各异。 舒殿合绷紧表情,唇型抿成一条直线,不知如何回复。 幸好宣城主动接下这令人窘迫的话头,挣扎出吕蒙的怀抱,佯装羞愤:父皇你说什么呢?! 好了,好了,父皇不再揶揄你了。吕蒙收敛住笑意,循循善诱道:朕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这能够容忍你脾气,把你看得千般好的夫婿。驸马无论是从才学,还是容貌来说,都是当世稀少的人,足够配的上你。 说着,还把欣慰的目光投向舒殿合。 舒殿合正想谦虚,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宣城听着这话,怎么觉得像是她父皇在说自己很差,驸马娶她是眼瞎一样,忿忿然要反驳。 吕蒙拍拍她的肩头道:你去御花园看看吧。你太子皇兄皇嫂,还有几个姊妹,都在那边等你多时了。 宣城被岔开了想法,乖巧的起身要走:那驸马? 你先去,朕有两句话,要和驸马说。 什么话儿臣不能听?宣城拿捏不准这姓舒的会不会在她走之后,偷偷打自己的小报告,不想轻易走掉。 男人的话。吕蒙轻飘飘说到,立马堵住了宣城的嘴。 宣城与舒殿合擦身而过之时,给她留下了一个威胁的眼神,其意思不言而喻,惹得舒殿合啼笑皆非。 待宣城走了之后,上首的帝王双目空空,目光一直停留在了宣城身影消失的门口。 一向被认作是无情代表的君主,难得会抛下身份,流露出对亲情的缅怀,仿佛期待着像从前一样,刚长齿的宣城从那道门槛外迈进,晃动着小胳膊小腿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身边来,要他抱抱。 他不开口,舒殿合也不敢说话,大殿内安静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直到帝王终止回忆,回到现实中。 宣城脾气被朕宠坏了,驸马以后要担待一些。 舒殿合垂着头:儿臣作为宣城的夫婿,都是儿臣份内之责。 宣城这个顽劣的性子,需要一个降得住的人,驸马博学,又有仁爱之心,朕将她交给你,朕放心。 但是你也不许欺负了公主,否则朕定斩不饶。吕蒙用着古井无波的语气说,犹如一潭表面平静,底里却深不见底,随时都可溺毙死人的池水。 舒殿合忆起昨晚的事,猜不着皇上是否知道,汗颜道:儿臣不敢。 皇上吓唬过后,见对方有所领会,于是又说了两三句关于宣城的闲话,以缓和气氛。 一番七扯八扯之后,吕蒙似突然想起什么来,轻咳一声道:对了,驸马作为神医的弟子,可听闻过长生之术? 舒殿合心里一咯噔,委婉道:恕儿臣孤陋寡闻,虽在书中闻得彭祖活至八百岁,但真正在现实中,从未见过人世间真有长生之事。 朕也觉得不能。吕蒙似要打消舒殿合多余的想法,笑道:不过是朕夜来读书,读到世外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山上常年烟雾缭绕,与世隔绝,盛传藏有长生不老药,突生好奇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舒殿合隐隐不安。 吕蒙不管她信还是不信,放眼看一眼外面的天空,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接了宣城回来赴归宁宴吧。 舒殿合长拜:儿臣遵旨。 待她转身离开时,吕蒙突然眼尖的发现不对劲,声音复又从高堂传来,问:驸马为何走路一瘸一拐?来的时候,他一心放在了宣城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她身边的驸马。 舒殿合回身,苦笑回禀道:儿臣昨日夜起,不小心踹到了门槛上了,于是就这样了。还不是你女儿作的怪,下手太狠,一天了,她的脚掌还青红着。 是吗?吕蒙质疑,尔后联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这个宣城呀 虽然他这位女婿自己就医术了得,但他还是宽袖一挥,大方地给驸马赐下了一堆太医院特制的创伤化淤药膏。此时或许用不着,日后也定能用到。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1) 舒殿合走后,吕蒙长吁一口气,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又发起了呆。 将太子培养成未来的明君,给宣城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驸马。当初皇后离世时,含泪放心不下的事,他终于一件件做到了。 太液池上波光粼粼,绿意盎然的池面倒映着各具风情的垂柳,宛如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临水自照,花面为自羞。长桥卧波,野鸳飞过,在平静的水面掠起一道斜横。 毗邻太液池旁的翼然亭中,太子、太子妃,还有宣城端坐其中,身边环绕着一圈他们打扮花枝招展的姊妹。 宣城在吕蒙的众多子女中,排行末尾,前头的姐姐们都已出嫁,后面还有一个小妹,还未到出闺之龄。 吕蒙为了这次宣城的归宁,索性都将她出嫁的那些姐姐们叫了回来,齐聚一堂,意图若是宣城新婚后的这几天里表现不好,就让这些富有经验的姐姐们,好好教教她如何做好人妻。 不知道自己逃过被教育一劫的宣城,刚过来的时候,立即被太子握住了双手。 太子先是大感叹了一番,妹妹终于嫁出去了,他还以为自己看不到这一幕了,后面又想到宣城小时候的模样,一眨眼居然就嫁人了,感极而悲,险些要掉下眼泪来。要不是被太子妃劝住,他一个大男子可能真的会哭啼出来。 宣城拍拍她皇兄厚实的肩膀,言道她是去出嫁,又不是出家,她皇兄至于这般难过吗?还是皇兄以为自己根本就嫁不出去,现在终于有人要接手了,感动到想哭? 太子欲回答后者,迫于宣城过往的劣迹,还有和驸马在新房中打架的隐隐传闻,话到嘴边,求生欲使他改变了主意,道:孤就是怕驸马会欺负你 宣城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说: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驸马那肿到塞不进靴子的脚就是证据。 太子见她这样的反应,心里万幸自己刚才把话收了回去,没有引来可怕的后果。 关于宣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女打扮,太子和太子妃见了没有说什么。倒是她的姐姐们试探了两句,都被宣城不客气的顶回去了,便无人再多管闲事。 身份尊贵的公主们,聚在一起,与凡人没有什么差别,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八卦,特别是对宣城那位据说貌若天人,但从未见过的驸马很是好奇,连还未出嫁的宝荣公主也兴奋的参与其中。 宣城听着她们在自己耳边你一眼,我一句,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胜其烦,脸上摆着不屑加不屑的表情。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还是蛮喜欢看读者被自己的文虐的嗷嗷叫的,评论顿时可以噌噌噌一下就多出几倍,并且个人在插角色刀子方面有丰富独到的经验,不信可以看我的学姐(不是威胁 想想要是本文的名字改成《公主在下》《宣城:本宫要做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霸道公主爱上我》 诸如此类赚人眼球的标题,点击定然比现在要多,但是,我偏不!任性!偏要和俗套作对。 第47章 人比花娇 不就是一张脸长的漂亮点而已, 至于她这些出阁的、未出阁的姊妹们, 对他这么议论纷纷吗?谁愿意要,她白送给她都可以。 宣城不管不顾的胡思乱想着,反正成不了真。 她甚至怀疑, 当初她父皇点他做探花郎, 不是因为他文章写的好,而是他长的好,探花郎又是进士中俊美男子的专属, 说不定真的是她父皇一时想岔呢? 也不是宣城故意挑刺,可她偏长到这般年纪,又饱受宠爱,逆反心理比谁都还强。 谁在她面前天天叨叨某人的好, 她越不相信这人真的好, 不容别人束缚她。 乏了的宣城, 趴在桌面上左右晃着自己的脑袋,视角突然冒进太子妃的脸,她正笑脸盈盈的看着她。 太子妃趁众人不注意, 在袖子底下,朝她微微招了招手。 宣城霎时坐直了身体, 有事情? 太子老兄似乎知道太子妃要做什么, 没有追问,端起茶慢慢品着。 在他的掩护下,太子妃将宣城拉到一边去,寻了一个树木枝叶交错, 亭子那看不到的角落说话。 太子妃是世家养出来的女儿,一举一动都端庄大方,即便现在四下无人,说话也依旧轻声细语,温柔备至。 她问宣城道:驸马这几日待你还好? 宣城以为她和太子老兄担心同样的事,理直气壮地说:他怎么敢对本宫不好?恨不得当场撸起袖子来,给太子妃炫耀一下自己无人能敌的武力。 那就好。太子妃以袖掩面,笑不露齿:但是皇嫂还是有件东西想给你 她说着从袖子里隐秘地小兜内,拿出一小罐巴掌大的玉瓶来,塞进宣城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宣城摸不着头脑。 驸马到底是年轻气盛,不谙世事,怕他洞房时,一时心急,弄伤了你。此药对于一些外伤,特别有效果,皇嫂才特意拿过来给你太子妃脸颊可疑的飞过红云,解释道。 宣城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有理解:什么伤? 太子妃羞涩不已,不敢在白日下直言,让宣城附耳过来。她在宣城耳边贝齿轻启,咬了两句。 那不足与人道哉的隐晦秘密,从太子妃的口中传入宣城的耳蜗。 宣城须臾间明白了,脸上似被泼了开水一般,从耳根红到脖子的衣领下,登及想把那药瓶甩出去,又怕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仿佛手心里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 她口不择言道:不是没有皇嫂你我没有那些伤 噢太子妃意味深长的打趣道:看来驸马的确温柔 宣城欲辩无词,越描越黑,一脸憋屈。 太子妃十分善解人意,以为自己了解到了什么,知她脸皮薄,牵着宣城的手拍了拍道:你放心,皇嫂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了,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保守什么秘密!她根本没有秘密! 宣城觉得没法解释了。太子老兄和太子妃俱为一体,太子妃知道了,也就等于太子老兄知道了。太子老兄知道了,一定会在背后笑话她。 天呐!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脸面就荡然无存了。 宣城恨不得蹬脚投身进一旁的太液池,一洗清白,同时也暗暗咬牙,怨上了导致她丢脸的罪魁祸首。 这时候翼然亭那边传来了喧闹声,宣城和太子妃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只瞧见一年轻男子,卓然立在众人之中,一袭绯红圆领长衫,玉石青带,脚踩皂靴,与公主们缤纷多彩的裙装格格不入,犹如鹤立鸡群,清艳难言,太子老兄在一旁也黯淡了几分。 换过众公主的视角,面前的宣城驸马唇红齿白,文质彬彬,颜色冠绝当代,占尽风流。御花园的千紫万红盛开在他的背后,一时间竟分不清一旁的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于是纷纷不顾礼仪矜持,抽气惊讶。未出阁的宝荣,眼睛更是亮晶晶。 宣城不用去细看,就知道这些姐妹们已对她驸马的美貌垂涎三尺、野心勃勃了。 若不是姓舒的已经是她的人,自己又是她们的姐妹。打自己不在的片刻,可能就会有人跑到她的父皇面前,哭诉着自己的驸马不好,要换驸马,然后让父皇用权力,逼着已婚的舒殿合休妻再娶她们。 作为大豫的公主,她们有资格,也有能力这样做。 舒殿合被众公主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依然镇定自如,与太子说着什么。 驸马来了。太子妃牵着不愿出现的宣城走回亭中。 舒殿合闻声,翩然回眸。 你来做什么?宣城已走至跟前,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舒殿合无视众人,眼中仿佛只看得见宣城,微微一笑道:父皇让臣来接公主去赴归宁宴,所以臣就来了。 亭中又是一片吸气声,连太子都替她们臊的慌,怎么可以对自己姐妹的夫婿如此不加掩饰。 哦。宣城冷漠的蹦出一个字:那我们走吧。 她对驸马的冷待,又让一些人在心里感叹好端端一仙人,居然在自己妹妹手上白白糟蹋了。 这一些人里,包括生来向外的太子。 我们还没有和太子、太子妃,还有公主们告知一声呢,她们也要去赴宴。舒殿合拉住了要走的她。 舒殿合先替宣城的失礼告罪一声,太子大度的表示无妨,宣城的脾气他们一贯知道,不会放在心上的,他言就是太子妃言,众公主们纷纷附和。 然后她又邀请太子他们一同前往归宁宴,太子和太子妃相视一眼,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默契的答案。 太子道:还是驸马带着宣城先去吧,孤和太子妃还想和公主们联络一下感情,随后便到。实则是不愿破坏新婚小两口的甜蜜气氛。 既然太子都发话了,舒殿合也不再多说什么,和众人告辞,带着宣城离开。 在向去开宴的大殿的路上,宣城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走在身边的舒殿合道:姓舒的,本宫给你起个外号吧? 什么? 全大豫女子的梦中情郎。宣城比划着手指,毫不夸张的说。 在舒殿合登第之后,她在民间行走,就常常听说新科探花郎多么多么美貌,深闺女子有多么多么想要嫁给他,加上今日的事情。能让她的姐妹们都惊艳到的人,拥有这个名号一点也不过分。 等等,也不对。 宣城琢磨着,她也算是大豫的女子,不能把自己算进去。 她颇有一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认为这些人都是被舒殿合的美貌所蛊惑了,决计想不到他欺负人的时候有多阴险。 公主给臣起的名号真特别。舒殿合轻笑一声,差点晃瞎了宣城。 她想起舒殿合刚才是打哪里来的,问:对了,你适才有没有趁本宫不在的时候,偷偷向本宫父皇说坏话了? 她甚是见外的,在父皇面前又加了本宫两个字,无疑是在向舒殿合宣称父皇是她一个人的,而不是她们的。 舒殿合也没有其他的想法,道:臣怎么敢背着公主说坏话,倒是皇上叮嘱臣一件事。 宣城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蓝面的书来,觉得这书莫名有种熟悉感,像曾经与它日夜相伴过。 舒殿合将那卷书展开,递给宣城。 宣城拿过来看了一眼,书面上的黑字封名,果然是她最讨厌的书。 她将一些贴身的东西搬去公主府的时候,故意把它丢下的,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再见到它。 皇上交代说,《女则》是一本好书。公主搬宫的时候将它无意中落在宫道上,有中官捡到上交了。要臣这番带回去,留着给公主好好研读。希望能在不久后看到一个如新守礼的公主 宣臣长噫了一声,把那本女则扔回舒殿合的怀里,视如蛇蝎,避之不及。 公主不要?舒殿合挑眉试问。 本宫见到这本书就怕。宣城摇头如拨浪鼓,仿佛又想起那些日子里被新教养嬷嬷支配的恐惧。 那可否容臣替公主处理掉这本书? 宣城不懂他话里的深意,索性她也不喜欢女则,随口答应了。 她话音未落,舒殿合察四周无人,将书拿在手里,内力汇聚于掌心,手腕一抖,那书弹指便化作了齑粉碎末,一阵风吹过,再无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宣城惊愕的睁大眼睛,不相信那么一大本的书,就这么瞬间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舒殿合将手藏回袍袖中,仿佛刚才施展内功的人不是自己,淡淡道:臣只是不想公主受到古板教条的毒害而已。 她们所站之处,离湖边不远,她本来是想扔进湖里的,但这毕竟是皇宫大内,万一哪一天书本又浮上来了,被中官打捞到,难以解释。 她看宣城仍然在愣神,以为她不理解自己所言,添道:臣希望公主能够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为世俗规矩所累。臣和公主,虽然只会有一年的夫妻之谊,但在这一年里,臣会尽力护着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回收旧地雷、旧火箭炮、旧深水□□、旧营养液,来喽,来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只要您有的,咱都要。 第48章 牵手 说罢, 觉得公主现在的表情甚是可爱, 没有忍住抬手拍了拍公主的发顶,微笑着继续往前走。 她甚是了解女子成婚之后,为什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在乡下生活的时间里, 她为自己的师傅打下手, 耳朵边整日都充斥着那些来求医的婆婆妈妈们的抱怨碎语。 从对夫婿婆婆的不满,再到日常盐米用量的计较,还有无尽无休对未来生活的担忧。 饶出嫁前还是青春活泼的少女, 在新婚第二日,就骤然被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杂务所拖垮,而无中间的过度岁月,便一下子老成持重了下来。 公主至纯至真的品性, 世间罕见, 何况她还是生在皇家, 更是难得。 虽然公主已经有父兄无微不至的庇护,但之后她们要比任何人都要亲近的共处一年之久。她希望自己在这段时间内,勿要使公主天真烂漫的性格有所改变。让公主能够顺利的度过这一年, 步入专属于她的下一段旅程中。 宣城起先咂舌,面前这个看起来肩不能扛, 手不能挑, 身材也比寻常男子瘦弱的驸马,居然具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内力。难道之前输给自己,都是他故意的?还是他在逗自己玩? 后面又将舒殿合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走路不太稳当的人。 似乎与那些爱讲三从四德、礼义廉耻的男子相比,是个另类 快点走吧,归宁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作为主角的公主可不能迟到。舒殿合走了有一段距离,发现宣城没有跟上来,头也不转的呼唤道。 宣城一回神,紧跟上她的步伐,问:你被人打输过吗? 没有。 你就没有碰过打不过的人? 没有。公主为何要问这个? 呵呵,没什么,就是想看你被人打在地板上吃灰的模样。 那公主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你就吹牛吧。宣城小小声嘀咕道,舒殿合听到了,笑着挑挑眉。 在之后的归宁宴中,该到场的人皆至。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2) 宽敞的大殿中,在座的全是宣城的哥哥姐姐们,吕蒙依然高坐上首,公主们凑着脑袋说话,席上玉杯牙著,珍馐美馔,一时间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 对着宣城驸马容貌垂涎欲滴的公主们,成婚的尚能够克制,偶尔假作无意的撇过来几眼,又匆匆挪开。 唯独宣城那未出阁的宝荣小妹,即便座位与舒殿合远远隔开,也阻碍不了她那躁动的心思。 借着自己年纪尚小的光,环绕在舒殿合周围,一声声姐夫长,姐夫短,一会要请教姐夫功课,一会又要姐夫给她讲解诗句,理由铮铮有词,硬生生让宣城看的牙疼。 但,绝非是酸的,只是觉得膈应。 吕蒙在上首看到这一幕,还道宝荣开窍了,让她好好向驸马请教。 宝荣得到赞许,更是得意忘形。若是她光请教也就罢了,她的举止却完全无视了宣城的存在。宣城被惹的气急败坏,那目光都要杀人了。 席散了之后,吕蒙在久未见面的女儿们的一杯又一杯琼浆劝说下,兴醉而归,宝荣还黏着舒殿合不放。 宣城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径直牵住舒殿合的手,像活遭雷劈了一样,突然变得温婉起来,学着太子妃的模样,柔声细语道:驸马,时候不早了,我们得早点回去了,否则宫门落锁,你就得陪本宫宿在栖鸾殿了 她用这怪异的语气说话,别说舒殿合不适了,连她自己都引起一身恶寒。 舒殿合这厢一个小公主还没有应付完,又来一个大公主,夹在二人中间,脑袋发胀,不习惯地想收回自己手,却被宣城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舒殿合手心发热,只想立马抽身离开,连声允道:好,好我们这就回去。另一只手摸摸宣城的头。 也是宣城站在她身边太像一个调皮的妹妹了,她发现自己莫名爱上了这个动作。 宣城却觉得她这像是在摸狗,要不是碍着要在宝荣面前装模作样,舒殿合的手早就被她拍下来了。 宣城又转头向宝荣说道:小妹,难道还要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回公主府吗?说到姐夫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用上了咬劲,宣示主权。 两个公主的暗中较量,无一例外,最终以宣城压倒性,且合理的获得胜利。 宣城耀武扬威地带着舒殿合离开大殿,徒留下觉得不公平的宝荣,在原地气呼呼地跺脚。 等二人离开了宝荣的视线,宣城立马松开了舒殿合的手,闪开一步,与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她在心里自言自语地为自己神来奇怪的行为做辩解。她这不是争风吃醋,名义上是她的人,就算自己不喜欢,谁都别想染指,亲妹妹也不行。 又握了握拳头,她陷入沉思。不止舒殿合一个人相握的手感觉怪异,她自己的也是冒出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地握住一个亲人以外的男子的手。 舒殿合的手似乎比太子老兄的要更软许多,皮肤也没有那么粗糙,有点好捏 原本午后宣城还得去拜访长公主府的,结果没有想到在皇宫里一耽搁,就耽搁到了夜暮迟迟。幸好舒殿合极有先见之明,提前派人去长公主府知会了一声,说公主今天可能不会过去了,才没有让长公主府的人白等一天。 舒殿合第二天婚假就休完了,得去翰林院正式赴应官职,所以去拜访长公主府的事,便延搁下来,之后再找时间。 马车到了公主府,下来的却只有宣城一个人。 楚嬷嬷想说什么,被宣城以驸马明天须早起去翰林院点卯,怕吵到自己,主动要求晚上回驸马邸休息,自己允许了为由,搪塞了过去。 第二天,舒殿合自去翰林院点卯,一套繁文缛节等不言。她是他们这批进士中最晚履职的,因着身份特殊,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和她一起及第的冯正,早就刑部观政一个多月了,见舒殿合此时才来悠悠办公,把他羡慕的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也马上找个妻子,回去舒服的休婚假。 两人打舒殿合被选为驸马,搬出丞相府之后,到舒殿合婚宴,仅碰了一个面,也没有机会坐下来闲聊。 冯正甚是想听点男子成婚前,和成婚后有什么不同的区别,以用来考虑自己的婚事,猜想舒殿合明日应该会有空闲,所以特地向她发出了邀约。 舒殿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履职的第一天,她在前辈的带领下,熟悉了今后她所要做的事务。 翰林院侍诏,顾名思义就是,守在翰林院内,等候皇上的召唤,时而为皇上起草诏书,时而代皇上议论时事,她们的工作全是围绕着皇上而展开。若是皇上不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说起来倒是清闲,又得皇上重视的官职。 午后,她下翰林院刚回到驸马邸,官袍都还没有换下来,公主府的人就又来请。舒殿合一琢磨,怕又是楚嬷嬷的主张,以要处理刚接手的繁多事务为借口婉拒了。 公主府再好,也没有一张能供她舒服的躺下来睡觉的床。她打定主意,今后有借口不去公主府就不去,反正公主也不想见她。 原本以为第二天也会顺顺利利的度过一天,散值之后,就能去赴冯正的约,她却没有想到会遇见一个古怪的人。 舒殿合刚来翰林院不过两天,认识的人不多,但翰林院上下几十个官员,要么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要么是舒殿合同科的进士,谁会不认识皇上新选的女婿。 除却那些因舒殿合的驸马身份,没事就上来巴结的人以外,剩余的人少说也会顾着日后的同僚情谊,与舒殿合结成点头之交。偶尔在办事时遇上了,互相寒暄两句是必然的。 刚习惯与同僚交往方式的舒殿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两人在翰林院的回廊上碰面,舒殿合是出来闲看花的,见他迎着自己上来,主动先一步问候。 那人当时还在想事情,冷不丁差点与舒殿合撞上,等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表情没拢住,显得十分惊讶。 舒殿合不认识这个人,眉头见状微微隆起。 那人反应过来,赶忙压下自己的诧异,面上有些冷,和舒殿合说了两句话,语气像是在敷衍她,犹犹豫豫,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就匆匆离开。 舒殿合越发奇怪,看他的官袍品级,应该是翰林院侍读之类的,将顺口问下的名字在脑海中搜寻着。 梁正绪,这个名字太过陌生,舒殿合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以前认识过这个人,和他有渊源的关系更是无从谈起。 冲着对方莫名的冷脸,舒殿合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倒疑心起是不是自己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过对方? 摸不清楚,便抛之于脑后。 梁正绪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上舒殿合。 他在舒殿合打马夸街之日,就见过舒殿合了,也看过舒殿合金榜题名的试卷。宣城公主下嫁新晋探花郎的旨意昭告天下之后,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对方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将自己碾压无几,他比自己更配得上公主。 他也欣喜公主能觅到良人,只是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皇上的旨意既然已下达,那便是板上钉钉,木已成舟,他无力挽回,向翰林院告假,在家中独醉了三日,凭吊自己这场有因无果的爱恋,也让自己今后彻底断绝了对公主的念想。 意外撞见舒殿合时,他不欲将紊乱的情绪,带到与同僚的交往中,但也难以拿出什么好脸色来对待自己的情敌,想说两句公主是很好的人,希望驸马能善待她的话,又自觉自己没有立场说这话,还容易引发对方的误会,只好打消念头,随便寻了借口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们都被姓舒的外表所蒙蔽了,她其实就是个不识风月的铁憨憨。 你一评,我一评,宣城公主明天就出道。 你不评,我不评,作者明天就发刀 第49章 小公主、小驸马 冯正约她在酒楼, 舒殿合中午散值之后, 动身去了那。 小二把她请上了临街的二楼厢房里,冯正却还没有来。 舒殿合不急,品着茶, 依靠在窗口边, 俯视着街上人来人往,静心待着冯正。 过了不知道多久,冯正终于来了。厢房的门扇发生响动, 舒殿合转身朝向身后。 冯正一进来,就毫不客气坐下来,令小二赶忙上菜,他匆匆跑过来都饿坏了, 也不问舒殿合来了多久了, 他们之间不需要虚词。 舒殿合为他斟茶, 他一手接过虎吞牛饮下去,缓过疲累之后,才说明自己迟到的原因:我方才跑回家把官袍换了一身, 所以来的迟一些,让舒兄久等了 舒殿合一愣, 低头一瞧自己身上仍然穿的一板一眼的官袍, 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私下会面,穿着官袍的确似乎不太好。 冯正打消了她的疑虑,道:也不是刻意而行,只是我那身官袍今日不小心泼墨上去了, 胸前污了一块,我不好大摇大摆就这么过来,不得已回去换了。 舒殿合了解了,小二端上菜来,两人开始用食。 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在吃过饭后,让小二撤去碗筷,才开始烹茗清谈。 冯正一开口便汇入正题,挤眉弄眼,促狭地问:天子的女婿可好当得? 当初他还想把自己的妹妹与舒殿合牵线在一块,没有想到舒殿合的福气并不在自己的妹妹那,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缘分。现在时过境迁,他也不再谈及过去,只当那时说过的话都是玩笑。 舒殿合见怪不怪,细听两旁厢房都无动静,不会有隔墙耳,为冯正沏满一杯茶笑道:自然是享尽齐人之福 哦豁?冯正见她头次这么不谦虚,生出趣味:我听说宣城公主虽然性子不太好,但也端得花容月貌、靡颜腻理。看舒驸马这番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想来传言不尽全是真? 舒殿合不置可否,只说了六个字:公主的确可爱。 我那些对你会被公主欺辱的担忧,看来都是白费心思了。冯正啧啧称奇,能从这位兄台的嘴巴里听到对别人的赞词,看来对方确确实实符合他的心意。 他本来是不相信被权利强迫的婚姻能带来什么好结果,而此番一见,被强迫的当事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怨言。 他随时准备拿出来给对方拭泪的手帕也用不上了。 本朝继承了亘古以来的优良传统,驸马的地位卑微低下。 一般男子能享受到的权利,到他们这边一点不剩。公主对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脾气坏一点的,动辄打骂,驸马也无处诉苦。自己不能纳妾,另寻新欢算罢,还得咬牙忍受公主宠幸面首等绿帽之事。 外表看着风光无限,内里却苦的很。 他不相信舒殿合会不在意被戴绿帽子,隐晦曲折的问:舒兄难道有什么藏着掖着,不让守拙知道的驭妻之策? 怕舒殿合想岔,以为自己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他又续了一句:一出手就将公主治的服服帖帖? 舒殿合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反将一车道:若是殿合真的有,定然与守拙兄直言不讳,让守拙兄到时用在心仪的人身上。 冯正差点被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讪笑道:不必,不必了。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小心公主以后有一日嫌弃你了,在公主府圈养上一批面首,看你到时候气是不气。他正义凛然地说。 舒殿合不以为然,公主肯养面首,无疑是在替她解围,她求之不得。 当然这等想法不能对冯正说,便对他的话一笑而过。 冯正端着茶,幽幽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倒是挺羡慕舒兄能够找到合适的人成婚 嗯? 自我及第之后,完成了立业的大事,家母就在不停的替我相看妻子。她挑的,我都不喜,所以眼下听到外人提起有关妻子的字眼就头疼。 舒殿合为他破局道:守拙兄不喜令堂所选之人,大可自己去找一个心仪之人。 说的轻巧,得我所好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好找的。他撇嘴道:而且我又不急,我大兄长我五岁,都还未成亲,我急什么? 那是因为你大兄长年领兵在外,无暇回京成亲。想必你母亲已经为他相看好人家了,只等你哥回来了吧?舒殿合微微抬眸。 你怎么知道?冯正奇道,以为自己母亲和舒殿合说过。 舒殿合轻笑,小小猜测,何足挂齿。 她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问:对了,冯兄平日里是怎么对待自己妹妹好的? 她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奇怪,冯正两条浓密的眉毛揪在一块,追问缘由。 你知道的,殿合没有兄弟姐妹,平素又少与他人交往。与公主刚新婚不久,亲密相处来有些尴尬,所以想从守拙兄这边领教些经验。舒殿合不加掩饰道。 原来如此,拿妻子当妹妹对待,听起来还不错,他独一份从人口中听到这种想法,有一点点新颖。 冯正好意想提醒他,妻子和妹妹到底是不一样的,但又觉得舒殿合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便没有多言,挑了一点自己和妹妹的日常相处与他说。 外面日渐西斜,两人说着说着站到了窗边,冯正不经意的往街上瞥了一眼,突然就屏气凝神住了。 洗耳恭听的舒殿合,突然见他不说话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匹高头通体纯白骏马,打街头朝这边走过来。比骏马还要吸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骑在马上的小娘子。 她不似寻常女子打扮,没有宽大不便的裙装和高耸的发髻,而是一身干净利落淡蓝色劲装,再简单不过的马尾,发丝随风飘动,双袖藏在护臂中,一手执马缰,直腰在马上,身旁挂着三尺宝剑,脸庞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染上金麦色,尤为显得亮眼,星眸善睐,英姿飒爽。 不止是路人皆为之侧目,冯正的目光更是粘在人家的身上,不能挪动半分。 看来守拙兄是找到他的心怡之人了。 舒殿合暗忖着,却不点破,收回视线,放在冯正身上,欲知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结果人都快走远了,始终不见冯正有动作,痴呆的像个傻子。 她无奈,推了一把梦中人道:你可以下去问问,是哪家的小娘子,否则马上就错过了。 冯正如梦初醒,慌不择路的掀袍跑下楼去,途中还险险从楼梯上摔跤滚下去。 可是仍然晚了一步,等他站在街上的时候,那小娘子已经连人带马,消失在夕阳中了。街道上往来如常,仿佛那个小娘子从未出现过一样。 冯正扼腕叹息,悔不当初。 舒殿合跟着他下楼,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叹了一口气,与掌柜的付过钱之后,拉来一旁无所事事的店小二,代冯正询问了一番。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3) 善于察言观色的小二,当然也注意到了打门口走过的小娘子,惧于舒殿合身上的官袍,将对方的身份细细说给她听。 等冯正一脸懊恼的回来之后,她已经知晓了一个大概。 在两人回去的路上,舒殿合先在冯正面前卖了一个关子,然后在他的哀求之下,她才惜字如金的说:对方是某个将门之独女,因将军为国捐躯,战死疆场,家中只剩下她和老母亲一个人。圣上顾着老将军过往的功绩,又可怜她家门凋零,许她们照领老将军过往的俸禄,直至女子成婚后。 将军的名头,小二不知道,相信你可以简单查到。 冯正感激涕零,连声应好。 她不忘提醒了一句:但是看着年纪正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下亲事。如是守拙兄真的对她有意,最好了解清楚再考虑。 其实她还想说,将门虎女怕是看不上冯正这样文绉绉的,但事有例外,不忍泼冯正的冷水,由着冯正自己去琢磨了。 又过了两三日,这日日头正好,阳光斜穿过树荫之间的缝隙,形成道道光柱,知了藏在树梢角落,此起彼伏地鸣叫。 风儿裹来阵阵燥热,屋内纵然是有冰盆也待不住,身上动辄就沁出黏腻的汗来,使衣物贴在肌肤上,徒叫人难受。 这样的天气,午后要是能降下一场雨来,人就会舒适很多,但是甭说是雨了,抬头瞧一眼,天上连片多余的云都没有。 安静不下来的宣城,妄想换上男装出去行侠仗义,刚走出公主府两步,就被燥热逼回来了,愤然道这天气根本不适合出去活动,棉儿一旁听着不敢笑出声。 无奈之下,宣城只好躺去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乘凉,百无聊赖,浑身发痒。 棉儿伺候在她身边,一边为她细细剥去葡萄皮喂她,一边在心里默数着公主叹气的次数。 棉儿,你说不能出去玩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在第二十一次叹息之后,宣城仰望着葡萄藤蔓后的蓝天,满眼都是绿,突然发问道。 棉儿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尖,剥去葡萄紫红色的外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囊来,再塞进宣城的嘴巴里。 公主既然这般无聊,不如早早和驸马生个小公主、小驸马出来玩,这公主府呀,马上就热闹起来了。她笑道。 宣城被葡萄噎住,连声呛咳,反驳:谁说本宫要给他生孩子了? 棉儿忙擦干净手,为她拍背顺气:公主不给驸马生孩子,难道还要给别人生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个憨批,谁要做你妹妹!!!! 第50章 他不喜欢 不勉强 宣城有口难言, 一顿支支吾吾敷衍过去。 她发现自打她成亲之后, 身边的人像是都变了一样,动不动就在她面前提起那档子臊人的事,楚嬷嬷太子妃就算了, 现在就连棉儿, 也被她们带坏了。 她正思索着有没有办法堵住这些人嘴,就听棉儿道:说起来,驸马好几天都没有上门了, 公主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宣城眨眨眼,反倒觉得舒殿合不在她跟前碍眼,是他识趣。 才成亲就这样冷落公主,以后还得了?棉儿为自己的主子愤愤不平道。 也是宣城嘟囔着。 棉儿不提醒她还没有想到。凭什么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自己要面对着这么多难以回答、令人尴尬的诘问, 而那个人, 却能置身事外,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 不行,自己也要让他与自己一样难过, 宣城在袖子里屈起拳头。 棉儿以为够公主在附和自己,趁机道:而且驸马还屡次用公务繁忙的借口, 拒绝楚嬷嬷邀请他来公主府,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晚上都没有空睡觉,弄得楚嬷嬷超级生气的。棉儿不谙世事,以为只要驸马和公主待在一块纯粹的睡觉, 就能够生出孩子来。 叮的一声,棉儿蓦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谨慎的觑着公主的表情。 宣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懒得去追究,清楚棉儿的想法不是和自己一处的,顺着她的话说:这样子,本公主应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识趣的驸马。 棉儿紧张的心情一懈,不嫌事大的鼓舞道:对!公主说的对!最好要驸马夜夜过来侍寝。 宣城打定主意,拳头往手心一拍,吩咐道:你去叫个小厮,让他去驸马邸替本宫传令。就说本宫要吃城南什锦斋的桂花糕,城北的甘蔗,城西老苏家的叫花鸡,城东的小金桔。让本宫的夫婿,驸马亲自去买,不许假借他人之手。夫婿两个字特意加重的语气。 得嘞!棉儿欢喜的应诺,奔着去。 从京都城西到城东,再从城南到城北,一个来回,加上排队的时间,就算是坐着马车,少说也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再兼这头顶毒辣的太阳,不要人有多难受,也得折腾一身汗出来。 棉儿感叹公主的聪明,竟然想到这么绝妙的方法来。 看那驸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她们家公主!棉儿解气的想着。 舒殿合收到指令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今天因翰林院的事情耽搁了,她回来的晚,以为自己会错过公主府招她过去夜寝的人,免了一次找借口,没想到公主会有后招。 她接过侍女的奉上的茶,一路回来的干渴和疲惫一扫而光,摸不清这个公主的莫名来路。 公主府的小厮将指令送到之后就回去了,所以向驸马传达的人是驸马邸的长史。 他候在舒殿合面前,提议道:此时要出去买公主想要的东西,怕是来不及了。不如明天老奴命个小厮,去替驸马办妥这件事,驸马再拿着东西登门? 舒殿合可没有漏掉那突出的夫婿两个字,知是公主刻意给她出的难题,不应付不行,摇了摇头道:公主的命令你敢违抗? 老奴多嘴多舌了。长史垂下头去。 舒殿合放下茶盏,料想明天翰林院也没有什么事,到时候她先去翰林院应个卯,再去为公主办事也无妨。 翌日,宣城知道驸马收到命令之后,百年一见的安分了一点,没有上梁摸柱,下窜掏地,也不念叨这几日一直穿男装想出门的想法了,在公主府里乖乖等着舒殿合上门。 连棉儿都不得不在心里赞叹起驸马的能耐来。 能让她们家主子这样乖巧的,这天底下以前也就一个人,那就是当今皇上,而如今又多了一个了。 宣城知道舒殿合不会太早办到那些事,只从午觉睡醒后开始等,一直等到了金乌坠落西山,繁星与烛火共同点缀人间,也不见仆人来回报驸马上门了。 她终于不耐烦了,催促着棉儿派人去问的时候。 但听一声公主府门前马儿嘶鸣,她等的驸马到底是迟迟到了。 舒殿合甫一下车,就先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公主府的仆人,嘱他拿去给公主。 再看她的人,仿佛刚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满头大汗,脸色微红,汗水顺着她的眉角下颌直往下淌。若是她肯拧一拧自己的衣领,可能还会滴下水来。 七月,赤条条行在街道上的马车,犹如会动的火炉,吸足了来自太阳眷顾的温度。出门时载着的冰盆,没有多久就化了。别说是人了,几乎连马都要脱水了。 楚嬷嬷一看驸马这么狼狈的过来,就知道是谁的主意,连忙让人为驸马打来凉水,洗濯面容,又问驸马要不要去换下身上的官袍。公主府自然有备驸马的衣袍。 舒殿合摇了摇手,仍然能保持着端容尔雅,洗净脸之后,掸平衣袍上的褶子,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口,径入公主府内院。 她看到公主的时候,宣城正从她带来的篮盒中,拿出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看过去,验证是否是自己指定的店家买来。 宣城一见她来,放下东西,嘟着嘴说:慢吞吞的,本宫的叫花鸡都凉透了。带着丝丝责备。 奔波了一天,好不容易买来的东西,却遭到嫌弃,舒殿合不怒反笑道:不是臣故意拖延时间,不肯为公主采买,而是什锦斋的糕点太过抢手了。每一出炉,都被百姓蜂拥抢走,臣排队许久才轮上的。 噢?是吗?宣城故作不知,瞧了一眼舒殿合身上总是一丝不苟的官袍,问:你为什么不借着官势,让老板先给你一份? 舒殿合沉吟半晌,道:这样不好。听起来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她是不会大意做这种事的。 棉儿迟钝地给驸马,在公主的身边置了一把椅子,舒殿合坐下来,肩头显而易见的一松,想是真的累了。 呆头鹅。宣城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嚼舌道。 打开什锦斋的纸包,从里拿出一块酥松绵软,上戳红点,让人见之生喜的桂花糕来,送入口中,桂花香气混和着甜丝丝的味道,瞬间盈满整个口腔。 这甜味里,既有来自桂花糕的,也有来自心底的。 不过驸马没叫本宫失望。 公主喜欢就好。舒殿合闻言一笑。 内院中的烛火越发明亮,舒殿合脸上的汗水都干涸了,穿堂风带来清凉,暗香浮动。 宣城突然想到什么,问:驸马忙了一天,用过晚膳了吗?她不见楚嬷嬷的身影,应该也是去给舒殿合备吃的了去了。 未曾。舒殿合说。 她今天一天都在为宣城张罗吃食,午饭都是在街道上随便吃的。买齐东西之后,怕公主久等,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否则身上也不会那么多的汗水。 要不要留在公主府上一起用?宣城为了弥补一下自己的良心,向他发出邀请。 舒殿合一犹豫,抬手投足间就能感受到身上那讨嫌的累赘黏腻。别人或许感觉不到,但是她万分嫌弃自己有一点点不干净。 不了吧,臣身上满是风尘汗渍,与公主同桌进食,恐对公主不敬。 她借口找的太好,让宣城分不清真的是这样,还是另外不愿与自己相处。 宣城轻挑眉尾,正打算准他走。 不然,臣明日衣冠整洁之后,再来叨唠? 这话又太客气,像是对一个拜访的主人,而不是与自己的妻子说话。 随便你。宣城手指在桌面上漫不经心的敲打着,吐出三个字。 等楚嬷嬷准备好洗澡水之后,舒殿合已经走了。 驸马的脾气真是好呀。人去楼空之后,棉儿不知道打那冒了出来,望着门口,由衷感叹道。 没有留意到之前还为驸马冷落公主,而怂恿公主教训驸马的自己,轻易就做了墙头草。 宣城对她的话不屑一顾,将舒殿合给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一打开,每个都试了一口。 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么好吃,连桂花糕都没有第一口甜了。她皱着眉头,想不清是什么缘故,转手将那些东西赐给棉儿吃。 棉儿受宠若惊,再三确认,得到宣城的肯定,喜不自禁地收下那些东西,同时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公主为什么不留下驸马? 他不喜欢,不勉强。宣城轻描淡写地说。 棉儿不解,但这话落进听的懂的人的耳朵里,则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正巧走过来的楚嬷嬷,不由自主的拧住自己袖子,忧了心。 蜡炬从头燃到底,鸡鸣声没,短暂的清爽凉意过后,艳阳再次炙烤着大地。 一时一日,一旦在意起来,便会觉得时间过的异常缓慢。 又到傍晚时分,天边落霞与檐角交相辉映,京都陷在一片祥和气氛中。 舒殿合如约而至,楚嬷嬷早就备好了一桌菜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不哭哭,评论就骤然减少,果然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写的不好,心灰意冷。 第51章 鸿门宴 舒殿合这次出场, 总算换下了那身刻板的官袍。 外套一件薄纱暗沉褙子, 内里上裳下裙,手里单执一把纳风折扇,是京都男子盛夏时兴的打扮。 她很少穿扎眼的衣服, 就像要故意把自己藏在人群里一般。若不是她那实在是藏不住的脸和气质, 就按她那寻常的穿着,和凡夫俗子差不多。 但是翻过来一说,都穿一样的常服了, 她还那么与众不同,光听着就令人生气。 宣城很满意,留意改变自己的妆束,也算他是真心来的, 不是敷衍自己。 席上无话, 各顾着自己碗里的饭。 宣城吃饭不讲究礼仪, 喝退了要给自己布菜的棉儿,举筷肆意的在盘碟间乱晃,杯盘叮叮铛铛, 似像在打仗一样,公主便就是那幕后坐阵指挥的将军。 另一头的, 驸马又是那么斯文, 一著一啄都带着优雅,咀嚼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细细吞咽。 一动一静,明明桌子没有画上界限, 两人却像是约好了一样,互不相犯,怎么看也不像对夫妻。 楚嬷嬷看着更加忧心。 这席菜是楚嬷嬷特意准备的,荤素兼有。因宣城喜荤,又喜甜,所以荤菜的份数要多于素的,而且每道都带着酱色甜味。 不知道怎么回事,席到一半,带甜味的荤菜全到了公主的面前,而驸马下箸的也大多数都是素菜。 楚嬷嬷见驸马吃的少,以为他不好意思伸手到公主面前夹菜,拿来公筷,夹了一块带着表皮微焦,嫩滑的肘子肉,到驸马的碗里。 舒殿合愣一下,向楚嬷嬷道谢。 他的多礼,让楚嬷嬷面色一松,劝道:驸马身体瘦弱,合着应该多吃点的。 舒殿合似笑非笑,客气道:慎平时也吃的不多。 宣城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只觉得餐桌上安静的过分,多了一个人又不习惯,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想了半天,才启齿问:翰林院很忙吗? 舒殿合婉拒了楚嬷嬷要再次给她夹菜,她已经有半饱了,正好放下碗筷,闻得此言,忆起来这是她履职之后,第一次留在公主府里这么久。 尚可,杂务偏多。 宣城哦了一声,再无他话。 用餐后,舒殿合看左右无事,又想用有公务要处理的借口回驸马邸。 宣城知他待不住,抢先开口道: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本宫不耐看到你。顺势给了舒殿合托词。 舒殿合如蒙大赦,接过话,便辞行而去。 刚走到重门,楚嬷嬷走上来,对她请道:驸马慢走。老奴有些事,想与驸马说。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4) 舒殿合见她面上忐忑,似有什么要事要说,压下心头的讶异,随她走到院角一间待客用的书房里。 开了门,楚嬷嬷先请驸马进去,而自己留在门外等了一会,看着身后是否人跟着。 说是书房,却像是主人从未到访过这里,被冷落的一角。屋内摆设简洁,仅两立书柜,内里空空如也,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舒殿合信手用折扇在书架上一划,积厚灰尘霎时分开两边。 她心思透彻,不用细想,就猜到这是怕人偷听,刻意把自己拉到这里的? 刚把折扇用随身携带的绢子擦干净,楚嬷嬷就进来了,随后关上了门。 舒殿合沉住气,把绢子塞回袖子里,与楚嬷嬷相对而立,问:嬷嬷有什么事想与慎说,可直言不讳。 楚嬷嬷将双手绞在袖子里,踌躇不决道:奴知道驸马天性善良,品行端正,是皇上挑给宣城公主的最好驸马人选。不过 不过什么? 楚嬷嬷把心一横,公主的幸福是当前第一要事,要是自己的话小心得罪了驸马,再赔罪不迟,视死如归道:奴只是不解,驸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公主? 孤身坐在前厅的宣城,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她托腮呆呆望着跳动的烛火,突生兴趣,令棉儿从后院寻几根稻草来,挑着灯芯玩。 楚嬷嬷见舒殿合久未回答,大胆试探道:是公主脾气不好,所以驸马才不愿意常常上公主府吗? 不是舒殿合欲说还休,楚嬷嬷以为自己猜中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公主脾气不好的话,请驸马降老奴的罪。先皇后去世久已,公主自幼失母,是老奴教导不力,才致使公主长成如今这样的性子,无为□□子该有的淑良端庄。是老奴的错 公主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希望公主好,不愿意看到公主被自己夫婿冷落,每夜都孤枕单影,无人陪伴,而成为闺中怨妇。 否则,她也不敢做出这些僭越的事。 楚嬷嬷眼中泪水涟涟,登时给舒殿合跪下。 舒殿合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嬷嬷不要这样 不是这个原因。她断然道。 那又是?楚嬷嬷被搀着站起来,再猜道:那难道是因为驸马和公主未有感情? 舒殿合两厢权衡取其轻,刚想点头,就听楚嬷嬷自问自答道:但这并不重要呀 舒殿合费解的看着她,两个成亲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几回,从未有过感情的人,被强逼在一块,还要他们立马生儿育女,不重要吗? 楚嬷嬷是过来人,从她的眼中看出困惑,较真的为舒殿合解释道:驸马和公主刚刚成亲不出一月,可能感情还不深,这是自然的,但是感情这种东西,需要多谈心相处才能生得出来。驸马一直不愿来与公主作伴,谈何感情? 理是如此,舒殿合能与之苟同,但是她的难言之隐,楚嬷嬷又怎么会了解,面上点点头,敷衍了事。 索性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楚嬷嬷也不再留什么含蓄,道:而且驸马这样对待公主,有没有想过外人会怎么看待公主吗? 舒殿合平缓的气息一滞。 楚嬷嬷见驸马终于有所动容了,知自己戳到了要点,乘胜追击道:新婚仅数日,驸马就不愿意来往公主府,夫妻两人同床异梦,离心离徳。驸马是男子,没有人会去说驸马怎么样,但却会谣诼于公主。 公主本来就有刁蛮任性的名头盛传在外。驸马的做法,无疑是再次引人玷污公主的闺誉。公主何其无辜? 她的一字一句都如同鞭打在舒殿合的心头,不是责问更似责问。 本来内心就有愧疚的舒殿合,被其所牵动,素来平静的心湖,顿起风浪,翻江倒海。 她背过身子去,不欲让人看出她流露出来的情绪。窗外的树影晃动,摇摆不定,恰如屋内人紊乱的思绪。 公主的确是答应与她做了协定,但是这不代表自己就可以随意的践踏她的名声。 他们还是得在外人的眼中,做对和谐共处的夫妻。 老奴不求驸马和公主能够相濡以沫,只要能够举案齐眉,不让外人在背后嚼舌根子就好。楚嬷嬷尽最后一点无奈的力,宛如泣血道。再看她的脸,早就老泪纵横。 舒殿合阖眼叹了一口气,妄想逃脱责任的她,终究还是被钉在了命运上。 或许,在她选择科举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再无选择的权利。 拜托嬷嬷一件事吧她呕哑着嗓子道。 楚嬷嬷从悲戚中抬起头来,迷茫着盯着面前身材颀长的驸马。 慎以后想在这里每日看书。舒殿合难为的说:麻烦嬷嬷令人打扫干净这间书房。 楚嬷嬷怔了怔,稍后才明白驸马宛转的意思,转悲为喜,连忙擦干眼泪应诺。 那驸马今晚还走吗? 不走了。 老奴最后,再求驸马一件事。楚嬷嬷退后两步,径直跪了下去,舒殿合想再次扶起她,却被拒绝。 希望驸马能宽恕老奴今夜的不敬之罪,切不可将你我今夜之谈说于公主。 公主向来讨厌别人干涉她的事情,若是让她知道老奴多嘴,老奴只能以死谢罪了。她深埋着头,似舒殿合不答应,她就不会起来。 舒殿合已经退让到底线了,还什么不能答应的,手掌虚扶:起来吧,慎答应你便是。 那稻草再怎么耐烧,也经不住一直戳在火里。不一会,整根稻草就只剩下拇指那么长,其余的都燃化成了炭。宣城玩腻了,索然无味,扔下稻草枝末。 正打算起身回房,遽然在烛火里看到舒殿合回来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直起腰杆,揉了揉眼睛,她没有看错,舒殿合确凿回来了,而且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公主为什么还没有去休息?舒殿合看到她,也同等惊讶。 这个时辰睡什么觉?宣城双手撑在桌沿,眉开眼笑地反问道。 话音刚落,谯楼上戌时的更鼓刚刚好响起,遥遥传过来。 舒殿合吞声,妄想弥补自己话语里的漏洞:臣是想问 你又为什么回来?宣城眯起一只眼睛,打量着舒殿合:是不是楚嬷嬷不让你走?笑容明显停滞了。 舒殿合手中的折扇,随着她的手腕在身后快速的转动着,不是。她面不改色,矢口否认:是臣自愿留下来的。 宣城将信将疑,想问清理由:你 楚嬷嬷及时走了上来,替舒殿合解围,道:公主沐浴用水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不知道评论什么的话,可以随便发个花花之类的词,打个两分评,让我知道至少挺多人在看的。 第52章 赎轻罪过 宣城被楚嬷嬷连懵带骗的哄走。 舒殿合借着顶头的灯笼再细看楚嬷嬷, 脸上哪里还有不久前流过眼泪的痕迹, 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吃了一顿鸿门宴。 楚嬷嬷送走宣城之后,转身撞上舒殿合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 朝舒殿合福了福身, 意味尽在不言中。 舒殿合默叹一声,迈开脚步,迟疑的走向后院。 宣城沐浴回来之后, 舒殿合正在执书坐在书案前览阅。听到门扇响动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抬眸正要看过去时,宣城像阵风一样径直跑到床边, 被子一掀, 整个人便缩了进去。 她的速度太快, 以至于舒殿合连她的人影都没有看清,只留下飘散在空气中沐浴后好闻的香味,床铺前被蹬下来的绣鞋, 还有那高隆起来不能忽视的被团。 就差点在被子上贴上不要靠近我五个大字帖。 舒殿合哭笑不得,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公主心目中扮演的是豺狼, 还是虎豹。 棉儿识趣的没有跟进来, 替公主和驸马关好了门。 公主。舒殿合轻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她笑着摇摇头,目光移回书页上,兀自道:头发倘若是湿的,要擦干了再睡, 否则容易害了病。 屋内只有舞动的烛火,在回应舒殿合的话。不久后,连那烛火也被吹熄了。 夜尽天明,屋内的黑暗渐渐褪去颜色,太阳还未升起来,公主府上下仍然沉浸在睡梦中。 床上的人率先一步睁开眼睛,那眸子清亮透彻,竟无半分初醒的混沌。 怎么回事?连眸子的主人自己都震惊了,她从来未曾这么早起来过,闭上眼皮,打算再次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上似挂念着什么事。 侧脸望了一眼撑头睡在书案上的人,固然昨天已明了了,乍然看到房中多了一个人,宣城还是被吓了一跳。 少顷,她动作轻缓的从床上坐起来,穿上绣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舒殿合身边。 躬身,手指隔空一点一点描着舒殿合的五官,眉毛,鼻子,嘴巴。 忍不住腹诽,这个人真是的,为什么连睡着了也能够这么好看? 自己睡着的时候,大概是眼歪鼻斜,头发凌乱,甚至于嘴角还有口涎,断不会可能这么端正。 美好的东西,看久了就莫名升起想去破坏一下的念头,她的余光瞥见墨池和笔洗里的清水,玩心大起。 完成自己的大作之后,她噌噌蹦回床上,又在被子里掩藏自己的身子,只露出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出来。 要是想保证他顶着自己的大作去翰林院出糗,还得要他不能早起洗脸,宣城脑子里迅速滚动着各种诡计,伺机而动。 卯时过半,睡梦中的舒殿合突然被一阵天摇地动晃醒,甫一睁开眼,就看到宣城焦急的脸。 姓舒的!快点起来,要迟到了! 尚不清醒的舒殿合,没有想通为什么公主会出现在驸马邸,光是一听见迟到两个字,心脏猛一收缩,唰一下站起来,慌张地问:什么时辰了? 宣城哎呀一声,猝不及防被她撞到额角,不受力倒退两步。 公主!舒殿合伸手来扶。 不用。宣城用手止住她的好意,一手按揉着自己的额角,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成果,怕自己会忍不住大笑出来,漏了馅。 她表面上保持着镇定,催促道:你快去翰林院吧,不然就来不及了,现在已经辰时了。心里狂笑不止。 同样是撞了额角的人,晃然无觉自己也受了伤,连声应好,急急忙忙出门。 也正是因为夏天,太阳出现的早,否则舒殿合一看见日头,立马就能反应过来宣城在耍她。 门口照例是棉儿在侍候,见驸马大清早的出现,还顶着一脸墨水,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 宣城随着舒殿合出来,怕棉儿提醒他,一清喉,字正腔圆道:棉儿赶紧为驸马备好官袍,去唤轿夫,驸马上翰林院要来不及了。暗地里冲棉儿眨眨眼睛,棉儿立马意会,约好似的点点头。 棉儿应声而去。 舒殿合见有空隙的时间,想去洗把脸,却被宣城拉了回来:你还要去那?不要耽误时间,回头去翰林院再洗濯吧。 舒殿合觉得今天的公主有点怪怪的,特别殷勤?但心里焦急,没来得及细想。 宣城不待她分辨,就急不可耐地将她和公主府里备用的官袍,连人带衣服的塞进轿子里。轿夫们刚从被窝里被棉儿扒拉出来,睡眼惺忪,没有注意到驸马今日有什么不同。 他们遵照着公主的叮嘱,以为驸马早起有什么急事,人一坐稳,就抬起轿来,向翰林院脚步匆匆而去。 在轿子里,舒殿合换上官袍,腰带垂下牙牌和香囊,将乌纱帽端端正正戴到头上。幸好昨晚是手肘撑着头睡的,头发不曾凌乱过。 绢子昨天已经弄脏了,也不好用来擦脸,只能用衣袖简单清洁一下,大体强忍着,等到了翰林院再说。 待她在翰林院下轿之后,脑子里还是嗡嗡的,想不清情况,整理好仪容,不敢耽搁,迈步径往日常办公的处去。 这个时辰说晚绝不可能晚,说早也不会早,翰林院里已经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人,她的同僚也在陆陆续续赶来的路上。 舒殿合一路上都没有遇上什么人,心里不免起了嘀咕,再到她迈入殿中时,已到场的官员们听到动静,都瞧了过来。 殿中晨光敞亮,众人看清楚舒殿合的脸之后,表情各异,有的惊讶,有的憋着笑。事关驸马的颜面,没人敢直白的大笑出来,否则此时翰林院的屋顶都会被笑声震塌。 舒殿合警铃大作,问:诸位为何要用这般眼神看着慎? 与她交好的编撰,走上前来,拐弯抹角的问:舒公,早起可有过揽镜自照? 舒殿合: 此后,中官向听闻风声的吕蒙回报这件事,描述说:诸翰林皆笑于舒驸马。 成何体统!吕蒙拍着龙头把手,又气又觉得好笑,唇上胡须一抖一抖。 能有胆子在夫婿脸上画老虎,故意让他出糗的人,除了他的宝贝女儿,这天下不会有第二个女子。 后来驸马有说什么吗? 中官如实禀报:驸马向众翰林解释了一番,说怕不是家中娇妻作的怪,诓他迟行了,以至于他匆忙出门,未能打理好自己,大清早因此乱了翰林院的秩序,深感惶恐不安。 然后呢? 中官细思道:然后就没有了。 没有难堪气愤,拂袖而去,引而责怪于公主吗? 中官摇了摇头道:驸马脾气甚好,说话的时候,依然言笑晏晏,神色如常,未有愤怒之意,全然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 嗯? 中官不敢卖关子,继续说:甚至于,至今没有擦去脸上所画的花纹,安然端坐翰林院中办公。 为何? 驸马说,公主所赐,弗敢轻易擦去。 普天之下,哪一个男子不是自有傲骨。就算脾气再好,被妻子这样戏弄也会跳脚难堪。 所以舒慎的反应有些违反常理,吕蒙屏气深思,摸不清舒慎这是软弱,还是刻意而为做给宣城看的。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5) 他撇下那些说宣城公主与驸马关系不好的谣言于脑后,挥袖想传令让舒慎擦去脸上的涂画,为他保留一份颜面。话到嘴边,临时又变了主意,还是留给宣城自己去处理。 宣城能遇上这样包容她的夫婿,是她的幸事。 舒殿合在翰林院待了一早上,吸足了好奇的目光,每个人见她的脸都要笑一回。她熟视无睹,不以为然,只是觉得额角有点疼,正好是早上与宣城相撞的地方。 散职之后,她仍顶着那画的像花猫的脸回去,轿夫看见了,忍俊不敢笑,憋了四张通红的脸。 再回到公主府,第一个看到驸马这张脸的人,就是楚嬷嬷。她脸色一白,比当事人还要难堪。 宣城当时坐在堂上翘脚喝茶,看到舒殿合打外头进来,想起早上的事,不吝啬的打算给舒殿合一个笑脸相待。 始料未及看到舒殿合那张脸,噗了一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擦掉它?惊讶与好笑交叠在一起,让她不知道摆出怎么样的表情才算正常。 楚嬷嬷随后进来,眼神里的嗔怪,被宣城无视而过。 舒殿合已到她面前,道:公主所赐,不得公主同意,臣不敢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宣城匪夷所思,朝棉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替驸马擦脸。 如果这样能让公主开心就算天天顶着这样的面容去翰林院,臣也没有怨言。舒殿合踟蹰道,一面任由棉儿摆弄。 昨夜被楚嬷嬷的那一顿质问,她心中负上了愧疚,寻思偿还。 今天正巧遇到这事,想通只用了电光火石。 公主爱玩,她就陪她玩,处处让着她,让公主多快乐一点。 以后要是身不由己惹哭了公主,但愿今天她的行为,能赎轻自己的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别问为什么之前睡觉都警惕的驸马没有醒过来,问就答是她的戒心早就被狗吃了。 如果大家觉得一天一章不够看的话,臣妾但求皇上雨露均沾,多宠爱宠爱旁的妹妹,臣妾十分大度,表示不会妒忌。 今天也是乞求花花的一天 第53章 道阻且长 宣城仿佛读懂了舒殿合眸子里的刻意忍让, 压根没有高兴起来。 她从来不待见别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逆来顺受的样子。 她要的是真心实意被接纳的对待, 她要的是他对自己动容,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对自己敬而远之。 顺势将刚从果盘里拿下来的苹果, 用力抛进了天井里, 捏紧手指,心里百般滋味无法言说。 她就不相信了这个人会像个木头人一般,无论自己怎么挑衅, 都无动于衷。 苹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地面,又往前滚了几圈,顺着丹墀一阶一阶往下掉。 楚嬷嬷指使着人, 将其扫走, 猜不透这个小祖宗又在想什么。 冯正为了找舒殿合, 第一次登上了公主府的门。 恰好舒殿合在翰林院无事,便早早回来了,在书房里听到门人的传达, 有些诧异,以为他有什么要事, 放下书忙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另一面, 令仆人在后院花园里安置茶席,温上茶,去备茶点。冯正尽管是老友了,但第一次登门也少不得要招待一下。 公主府内的景致是由宫内名手设计的, 处处都彰显了皇家的气派,冯正跟着侍女将身走进来,大开眼界,犹如行走在仙境中一般。 先穿过几道回廊,过了一道曲门,就进了花园。 花园当中的广池,面积颇大,文石砌岸,朱栏环绕。池内用太湖石堆起千姿百态的假山来,池水清澈见底,其中蓄养着几百尾锦鲤,或大或小,花鳞不尽相同,怡然自得。 冯正被侍女领到的时候,才在烈日下走了几步,热的都快要沸腾起来,一把题诗纸扇在胸前舞的虎虎生威。 这是舒殿合预料之中的事,所以她特意选择了池边凉亭来招待他。 亭后的白墙乌瓦,爬了半面墙的爬山虎,一道三折桥尺横在亭前,凉风习习,水波荡漾,最适合用来夏日乘凉。 冯正甫一坐下,舒殿合提起茶壶来,为他斟茶,问:此日守拙兄不在刑部办公,怎么会过来找我? 两人席地而坐,面前的几案上摆了一套官窑的白玉瓷茶具,水壶加红泥炉一套,应季的茶点三份。 冯正被风吹的舒爽,一身汗水仿佛都蒸发走了,收起扇子,道:我这是有事上门来向你请教来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在公主府,白费我去了驸马邸一趟。 我这几日都在公主府。舒殿合添了一回水,将水壶放回红泥炉上。 冯正长噫一声,打趣道:知道你与公主夫妇和谐,不需向我炫耀。 听说舒驸马前几天还顶着一头大花脸去了翰林院?他忍不住揶揄道:未能亲眼目睹舒驸马惧内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舒殿合付之一笑,径直问:你要请教什么问题? 你说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冯正直率地抛出了一个离奇的问题。 舒殿合将茶盏送至唇边的动作一滞,放下茶盏:何有此问? 我查那个小娘子的身份名字了。冯正怕他已经忘记那天的事了:就是那天我们在酒楼窗口上遇见的那个。 我还记得。 她是苏老将军府上的小女,闺名叫做问宁怕舒殿合误解,他横来一句道:她的苏,是苏杭的苏,与你不同。 舒殿合想的却不是这个,面前这位仁兄,连对方的闺名都问到了,看来势在必得。 就像你那日问店小二的那样。苏老将军早逝,苏府上下仅剩一母一女和几个服侍的仆人,门庭冷落,人口凋零。苏问宁年二九,因为苏老将军的孝期耽搁了几年,还没有许亲,目前在军营里做事。冯正用絮语来证明自己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问题。 我猜想她既已出孝,那定亲的事也应该不远了。前几日我好不容易说服我母亲,央媒人上门提亲,却被那女子直接拒绝了。 他一脸想不通的样子: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我的家世配不上她吗? 若论家世,他好歹是丞相府的嫡二公子,这满京都的女子,就算是皇家的公主也能配得。再加上他自己进士及第,也有官职,外表又仪表堂堂。在京都的贵族中,有多少人想攀高枝攀不上。 怎么就他喜欢的人,偏生会拒绝他呢? 就为了这事?舒殿合挑眉。 不然呢? 舒殿合不消琢磨,就问:你央去的媒婆是怎么和人家说呢? 我不知道,怎么了?冯正哪里会去打听这个。 莫不是狗仗人势,借着你丞相府的家世,上门就是一顿吓唬,逼着人家把女儿嫁给你,让人家不悦了?舒殿合揣测道。 冯正双指摩着自己的下巴,细思恐极,觉得极有可能:不然我换个媒人? 不好。舒殿合摇了摇头。得罪都得罪了,换一个人纠缠,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生厌。 不然我去求我父,请圣上赐婚如何?冯正灵光一现。丞相开口,皇上看着面子定然会答应,一道圣旨下来,这事就成了。 舒殿合更是摇摇头。赐婚的事,要是对方不乐意,反而会弄巧成拙,造成现在她和公主这样尴尬的情况。更何况对方是将门虎女,冯正又手无缚鸡之力,她仿佛已经能够看见冯正未来,被对方按在地上暴打的模样。 啧啧啧,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接连被否定了两个想法,冯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办法来了,求助舒殿合道:不如舒兄给我想个主意? 若要论男女情感,舒殿合不是很懂,不过按照身为女子的思路,还是能够帮助冯正一二的。 她深思熟虑后,为冯正出谋划策道:强求不如先与之打个照面,再慢慢了解对方,投其所好,赢得芳心。 被她轻轻一点拨,冯正立马豁然开朗: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用扇子敲着自己的额头,笑道:瞧我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当即和舒殿合辞别,兴冲冲走了。 舒殿合目送着冯正那高大的身影走远。 就这?她还以为冯正会多问两句再走,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把他敷衍住了。 她了解冯正这人脑筋直,把女孩子看的太简单了,这会估计真的去操弄鼓瑟去了。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哄到走的。 她想起了同出自诗经里的一句诗来,叫道阻且长。意料他没过多久,又会在苏问宁那碰壁,回来找自己出谋划策。 当下亭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舒殿合坐在席上泰然处之,仿佛流连园中美景不思离去。 微风带来花香阵阵,卷起发带,欲携其远去。舒殿合用沸水烫过杯盏,作出待客的架势,凭空一问:公主还要在后面藏多久? 余音未了,白墙后就传来玉环相撞的声音,清越以长。 那作祟的人,拖曳着裙角,走出墙边,干笑道:你怎么知道本宫藏在墙后?不是宣城,还会有谁?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呀,公主。 嗯?宣城面露迷茫,她明明藏的很好。 你身上藏的叮当响的东西是什么?舒殿合无奈道。 其实本宫只是碰巧来找驸马有事而已,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谈话的。被抓了现行的宣城,立马撇清自己道。 舒殿合不去揭破她,问:什么事情? 本宫就是想借你聪明的脑袋瓜子一用宣城左游右摆走进亭子里,随后将太子妃送给她的九连环扔到几案上,道:这是太子妃在本宫还在皇宫的时候,送本宫的玩具。本宫想了很久也才解下来两个环,所以拿来问问驸马有没有办法帮本宫解开它。 特意隐去了她被皇帝禁足的那一段,怕舒殿合听了会笑话她。 趁舒殿合拿起九连环察看的功夫,她问:刚才那人是驸马的朋友吗? 舒殿合手指拨动着九连环的玉环,表情像是遇到了麻烦,应道:是,他是冯丞相家的二公子。 宣城悠长的哦了一声。 舒殿合看那九连环环环相扣,想要解开,势必要花费一点时间和精力,不急于一时,搁下九连环道:对了,臣也同样有事要找公主相商。 嗯哼? 后日臣一旬休沐,公主是不是该上长公主府拜访了?这件事因臣的忙碌,已经耽搁了许久。 那就去呗。宣城还以为什么大事,挥挥手。 舒殿合应承下来:那臣一会让人送上拜帖。瞥见宣城伸去偷拿茶点的手,全做没有看见,微微一笑。 这阖府都是她的,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舒殿合在公主府的日子,白天与公主相处着还正常。一到夜晚,她的肩上仿佛就被加上了无形的枷锁,让她举步维艰。 楚嬷嬷明里送来的补药,暗里眸子中的催促,她想无视也无视不掉。 她心知肚明公主成亲之后,宫里人会来要元帕,但是无论是善待忍让公主也好,还是与公主一屋相处也好,一切都可,唯独这一条她万万做不到。 另一头她没有忘要调查关于自己父母冤情的事,因而此时也不是她能够脱身而去的时候。 纵然是让她想破探花郎的脑袋瓜子,也想不到能够同时顺利解决这两件事的办法来。 道阻且长这四个字,不啻适用在冯正的事上,也能用在她的身上。 而公主近日的做派,让她更是难上加难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懂个球,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嫖,嫖不如偷~诶诶诶,你走哪里去?你个小气鬼! 猜猜下一章会发生什么? 想看她们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扣1,扣1,扣1。(扣地雷也行 第54章 帷幕重重 夜晚。 舒殿合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先看来一眼上头没有水桶, 再谨慎的伸进一脚,在地板上探了探,随时准备撤回来, 还好地板上也没有异物。 一套复杂的动作做下来, 确认房中安然无恙,她才敢完全置身于房中。 这几天公主对她可是花样百出,只要一到夜晚, 这房间就变的危机四伏起来。一会是搁在门上的水桶,一会是撒满地板的黄豆。虽然都是一些小儿科的把戏,伤不了她分毫,但是应付多了也会觉得心累。 就比如, 她在公主府喝杯茶, 都得犹豫一下里面会不会投了毒。 自己的步步谦让, 没有想象中的得到公主的开心,反而使她一次次变本加厉,连楚嬷嬷拿她都没有办法, 而舒殿合自己更是想不通。 今晚应该没有什么折腾的事在等她,舒殿合刚想松了一口气, 一声驸马又让她心惊肉跳起来。 宣城抱膝坐在床边, 见她进来了,呼唤道:你过来一下,本宫有事要与你说。 屋内仅点着豆灯一盏,不甚明亮, 物件大多隐没在黑暗中,使得宣城整个人都不太真实,如坐云端,而她的微笑瞧向站在门口舒殿合的表情,眼角媚意流盼,两侧脸颊浮现出酒窝来,又像无邪,又像勾引。 灯前影下,美人如琢。 安静的几乎能听见冰盆内冰块融化的声音。 舒殿合头一遭见她如此温婉的模样,心跳似漏了一拍。窗外溜进来的幽幽花香,撩拨着心弦。 若是她真的是男子,恐怕此时早就经不住诱惑,飘然过去了。 舒殿合强行使自己移开目光,犹豫再三,道:公主,我们不是约定好 宣城哪里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摆出来的笑容,如今在她驸马的眼中就是龙潭虎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眉头微微皱起道:你就过来吧,本宫又不会吃你。 啊,臣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回驸马邸一趟。公主可先休息,不要等臣回来了。舒殿合强行找借口,想要溜之大吉。 今晚的公主太怪异了,如果不是有诈,那就是楚嬷嬷教了她点什么。 反正舒殿合觉得自己不适合站在这里。 站住!宣城喝住要拉开房门的她,压制住脾气,赤脚来到舒殿合的面前,昂首直视着舒殿合的眼睛,问道:有什么事,能比本宫还要重要?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6) 因为炎热,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领口松松垮垮。舒殿合无意间低头,立马把头偏向一侧去,脸上赤红一片。 宣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不答话,扯住她的衣袖,不和她多话,径把她往床边带。 舒殿合只见她白皙的玉足,在前面走着,凌波微步,肤色被木制地板衬得格外发亮,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与白衣之间,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身不由己就跟着她走了。 宣城按着她的肩膀,想让她听命于自己:你坐下来! 舒殿合顿时意识到自己已随她走到床前,身后就是床帐。 帷幕重重,珠帘摇晃,来自少女身上独有的体香,荡漾着无边风情,更别说宣城的动作有多暧昧。 这 关键时刻,她忙拉下宣城的手,握在手心,一侧身,使自己离那对于自己要命的床榻远一些,正色道:其实臣有东西想给公主 宣城一奇,果然被她吸引去了注意力:什么东西? 舒殿合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备好的香囊,宣城接过。 一股好闻的气息从香囊中飘散出来,她放在鼻尖轻嗅,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仍然不解:这是什么? 公主还记得那日在师傅院中发生的事?舒殿合温和说,将手默默隔空伸至宣城的腰后,平时的疏远和冷漠,都仿佛化作了秋水。 当然记得。就是在那时,舒殿合居然为了炫耀他的医术,居然在香炉里面烧了迷药。 等等!宣城稍迟钝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与舒殿合对视着,难以置信,从牙关里硬挤出一个字来:你 尔后,犹如酩酊大醉一般,浑身一软,手上的香囊顺着指尖凌空掉下来。 舒殿合已经在心里默念到了第三个数,顺势揽住了宣城下落的纤细腰肢,慨然叹气,怎么会有人蠢到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不管对方今晚打的什么主意,她的这番举动,就算这几日公主捉弄自己,自己不大不小的反击好了。 她就怕楚嬷嬷教会了她什么,过了今夜,还要以后无数个夜晚等着她应付。 总不能夜夜把公主迷昏吧? 她一手揽腰,一手伸到对方的腿弯处,将柔如无骨的宣城一把抱起,想放到床榻上去。 先一步触到榻面的手臂,忽然碰到被面之下的尖锐物体。 舒殿合一愣,把宣城又抱了起来。 她就说公主没有这么简单,果然有妖 第二天早上,公主房内爆发出能掀开屋顶的怒吼和拳头捶在木板上的声音。 门外的棉儿被吓了一跳,赶忙推门进去问候道:公主怎么了? 坐在床榻上,衣服整齐的宣城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质问道:那个姓舒的呢?! 棉儿被她冲天的怒火一吓,惧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吞吞吐吐地回复道:驸马早起去翰林院了,公主找驸马有什么事吗? 宣城握紧拳头,一言不发,目光泠冽。 竟敢再一次对自己使出那种下三滥的招数,她要与这个姓舒的誓不两立,斗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与此同时,身处翰林院的舒殿合,莫名背后一凉,以为是从窗口吹来的风,浑然无觉自己被人记恨上了。 再越一日,就到了舒殿合旬休的日子。事前已经说好了,这日要去拜访宣城的皇姑母,长公主殿下。 轿子,礼物,连同公主驸马该穿什么对称的衣服,楚嬷嬷都备的妥妥当当。 到出门的时候,与舒殿合同着一色衣物的宣城目不斜视,高艳矜持地从舒殿合身边经过,看都不去看她一眼。 那日从翰林院回来之后,听闻公主早上起来有多生气的舒殿合,自知理亏,摸着自己的鼻子,无话可说,心虚地抢先一步来到宣城的轿子前,为她掀开了轿帘。 众人看在眼里,皆以为公主驸马伉俪情深。如果楚嬷嬷不知道两人之间那些矛盾的话,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长公主下嫁给武定侯的时候,王朝初定,百废待兴,礼仪没有像今下这么繁杂。因此没有另外开府,与武定侯同住在皇上御赐的武定侯府内。 武定侯府离宣城的公主府并没有多远,舒殿合坐在轿子里,不过是发了一个呆的功夫,就到了。 下轿之后,武定侯府门口的三间兽头朱漆大门近在眼前,九阶高台径往入内,以专门迎接尊贵客人的正门大敞着,两旁蹲着威风凛凛的守门雄狮。 武定侯长史屈身向迎,一照面就先请了一个安。 宣城微微一点头,棉儿代她让长史起身。 舒殿合在后面默声眨眨眼睛,调皮的公主在外人面前严肃起来,倒找回了作为皇室的几分味道,完全判若两人。 等她回神过来,长史已经请他们入内里。 舒殿合紧忙跟着宣城拾阶而上,宣城长裙行动不便,她想上去牵扶她,但棉儿并没有给她插手的机会。 绕过一道须弥座萧墙,进入院中,登上大堂。 长公主久等在那,一见到宣城人,就过来亲热地拉手:终于把人给盼来了。 宣城也随着她笑:姑母怎么等在这里? 姑母就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你。她见驸马没有伴随在宣城的身侧,询问道:对了,你的驸马呢? 舒殿合闻声从后面赶了几步,冲她一躬身:宣城驸马舒慎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长公主扶起她,当舒殿合抬起头来的时候,长公主看着她的脸晃了晃神。 长公主年龄约摸在四十岁上下,打扮雍容华贵,一头乌发云堆翠髻,虽然青春不在,容颜渐老,但隐约也能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一位倾城美人。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长公主眸色怔怔地确认道。 舒殿合稍纵即逝的打量过长公主后,听到问话,以为她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姓名。 长公主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淡淡地失望,转眼又被压了下去,嘱咐侍从去请茶来。 她了解宣城,等下人送茶来之后,就不让下人在身边服侍,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嬷嬷端茶倒水。 少了无关的杂人,宣城登时脱去了束缚,恢复活蹦乱跳,连椅子也坐不住,来到长公主的身侧,问起姑父表哥表姐去哪里了。 长公主道他们都恰巧有事,今日不在府上。宣城没有见到表哥表妹,好一阵失望。 长公主点着她的鼻子道:都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像过去那般不稳重? 宣城抖袖,故意当着舒殿合的面前,满不在乎地说道:谁能管的住我? 长公主借机觑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驸马,作为在场唯一有资格管束公主的人,他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否认。 长公主想了想,还是旁敲侧击地劝了宣城了一回为□□子,与婚前该有的不同。 舒殿合欲言又止,碍着长辈训话,不敢插嘴。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美不美~ 狠话先放这里,虽然jj禁车严明,但是,绝对拦不住我想飙车的心!感谢在20200519 20:00:10~20200520 17: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5章 挑一顶绿帽子 这些话, 长公主在宣城成亲前的时候, 就说过一遍了,只是宣城压根没有听进去,如今起到的也是同样的效果。 直到说的宣城不耐烦, 长公主才收了话头。 三人坐在堂上, 又聊了半日的天。 等长公主送她们出门,大堂下阶时,宣城冷不丁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身子一歪,唬得众人惊吓连连。 还好她自己侥幸稳住了,没有摔下去。 送完人回来之后,长公主对自己的嬷嬷说:宣城好命, 嫁了一个喜欢她的人。 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说?那嬷嬷问。 长公主乐呵呵地说:你没有看见她驸马自进来时, 目光都凝在宣城的身上, 嘴角一直扬着笑意吗?还有,宣城方才差点摔倒的时候,他登时上前关切要去扶她。 嬷嬷回忆了一下, 道:老奴老眼昏花迟钝,未及长公主敏锐。 只是长公主认真地思考着:驸马面容长的有几分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宣城成亲那日, 她坐的位置较远, 并没有看清驸马的脸,如今近距离视之,她才发现这一点。 她不断的将舒慎与记忆中的残影相对比,叹喟道:可惜他是姓舒。而且那人已被夷族, 眼前人断不可能和那人有关系。 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舒殿合已经来翰林院一段时间了,对于自己的职事熟能生巧。偶尔得了空闲,就会借着职务之便,在众官的眼皮底下,查查过往的史书,寻找与自己父亲有关系的只言片语。 史书和记载皇上言行的起居注犹如瀚海,即便精确了年份,想找出一个不起眼的人名也难如登天,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并没有什么收获。 更甚的是,她初来的时候,可能还能够挤出时间,后面翰林院掌院给安排她参与修典的任务。 从那以后,她就真的开始忙起来,忙的分不开身来。无论是在翰林院内公桌上,还是驸马邸书房里,案头上总是摆满了典籍图书。 公主府连着几日来人请她过夜,她都没有空闲去。 这日,翰林院像往日那般平静,官员进进出出处理着大小事务,各类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 舒殿合埋首忙着修典的事,耳边两位同僚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说地。 起初她没有去细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直到梁正绪的姓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舒殿合不由自主地支起耳朵来,笔下不停,依然下笔如飞,快速填充注解。 不过听了一会,她就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了。 原来梁正绪已经不在翰林院为官了,圣上一道圣旨,把他拔去做了御史。 两人羡慕他的仕途通达,仅用了三年就走出翰林院了,言语间不觉流露出向往之意。 舒殿合毛笔尖一顿,想起冯正与她说的关于皇上曾经有意嫁女给梁正绪的事。 不知真假,冯正的消息必是来源于冯焕森,多半是确有其事。 那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如今成为宣城驸马的人,会是梁正绪而不是自己。 加上梁正绪之前遇见自己时失态的表现,看起来对方也应该对宣城有意。 舒殿合将笔尾抵在下巴上思考,舌尖上不知什么滋味。 她后面去考察了梁正绪的履历,状元出身,家世清白,是个品貌非凡的逸群之才。如果一年后,自己功成身退,对方还没有成婚的话,倒真的可以作为宣城的良配。 她一股脑儿的想着,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一举动,像是夫婿给自己挑一顶称心如意的绿帽子。 日沉西窗,又一天过去了。 舒殿合散职回去,打轿路过街道时,听到轿外有叫卖冰糖葫芦的,心一动,当即叫停了轿夫,想下轿去买,又觉身上的官袍不合时宜,只能让轿夫回头,从轿旁的小窗子递出去钱,与那小贩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她记得公主喜欢吃这个。 原本想回驸马邸的她,令轿夫改了路径,去往公主府。 因为没有事先告知要登门,所以门口无人相迎,舒殿合拿着那不衬身份的冰糖葫芦,一路走进公主府,遇到的下人不少,但却没有看到楚嬷嬷,徒然生疑。 楚嬷嬷寻常都会在前院里,管着公主府上下,今日不在,难道有什么事? 直到她走到后院,楚嬷嬷已经听到通报,过来见礼。 舒殿合将冰糖葫芦藏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那糖葫芦上面裹了一层干净的糯米纸,不怕弄脏衣服,负手在背,不让楚嬷嬷发现,问:公主呢? 楚嬷嬷看着这个有招不来,无唤却自动上门的驸马,神色难言,回道:公主眼下有些不方便,驸马要不要改日再来? 舒殿合略懵,平时楚嬷嬷是最巴望她上门的人,今天怎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婉言要把自己赶出去? 她一想不对劲,追问道:公主怎么了? 楚嬷嬷半遮半掩,目光躲躲闪闪:公主没有什么事,就是今日不宜见驸马 舒殿合将她的表情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楚嬷嬷嘴上越说没事,她就越狐疑:那我去看看她就走。说着绕开楚嬷嬷,往公主的房里找人。 楚嬷嬷拦她失礼,无奈任由她去了。 舒殿合经过房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从里面出来的棉儿。 她挡住棉儿的去路,询问道:公主在里面吗? 棉儿虚虚地朝屋内瞧了一眼,点点头,补了一句:但是公主现在不想见驸马。 舒殿合更加以为公主出什么事了,让开棉儿,不由分辨就焦急地往里走。 一进去就看见宣城身上盖着被子,头朝里面,卷缩成一团。 她脱下碍事的乌纱帽,和冰糖葫芦一起放到书案上,快步走到床边,蹲身下来,不停问道:怎么回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宣城背对着她,揪紧被子,羞愤难当,说出来的话却有气无力:不让你进来,偏偏要进来。要不是此时她腹痛难受,她非要起来和舒殿合打一架不可。 出去,不要你管!不想让舒殿合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她往上一扯被子,连自己的头都盖起来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舒殿合就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样,又把她的被子掀了下来:为什么要在这么热天气盖被子? 冷不丁一看宣城额头上都是汗水,唇色失去了平时的鲜红,再看屋内连冰盆也撤出去了,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姓舒的,本宫要警告你,你不许乘人之危宣城呲牙咧嘴的说。话音未落,就感觉舒殿合那略微冰凉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骤然触碰到比自己体温更低的东西,宣城浑身一颤。 没有发烧,那是怎么回事?舒殿合不由眉峦叠起,收回手,作势要动手彻底掀开宣城的被子,仔细探看。 宣城忙抱住自己的被子,见她一副不说清楚,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搪塞不过去,犹犹豫豫说:就是冰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 这么一说,舒殿合立刻明白了,问:是来了月事? 分明是极臊人的词,打对方的口中说出来却义正辞严的,宣城扭扭捏捏,抿紧唇,低声嗯了一声。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7)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她强撑说:平时也不会这个样子 舒殿合还以为是什么大毛病,心口一松,不理解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起身走到书案前,开了一个药方,然后拿到外面去。 没有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冬天用的袖炉来。 把宣城身子掰平,让她仰躺在床榻上,接着没有经过宣城的同意,就掀开她的被子,将袖炉塞到宣城的下腹。 宣城欸了一声,来不及阻止,被她轻易摆弄,脸比接触到的袖炉还要烫。 好了,这样多少会舒服一点。舒殿合像是在与宣城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宣城脸上的热意还没有消退下去,用被子半遮着脸,瓮声瓮气地问:你一个男子为什么知道月事这种东西?甫一出口,就想起舒殿合之前是做什么来的了。 公主这问题不是明知故问?舒殿合不慌不忙地回。 你就非要说话气人?宣城被她一噎,不忿道。亏她一个刚发过誓要和他势不两立的人,差点要放弃自己原来的想法。 动手想把身边多余的枕头扔到舒殿合脸上,腹部又是一阵剧痛,扯回了她的精力。宣城忍不住嘶声,把腰卷的跟虾米一样。 看来暖炉对公主没有什么作用,舒殿合往外瞧了一眼,煎药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到,问:公主现在还疼的难受? 暖炉又不是灵丹妙药,用上就立马能好。说自己明知故问,他自己不是也一样,宣城没有心情去理他,肌肤沁出汗水来,大半是疼出来的,不少发尾因此被打湿,黏贴在脸颊上,柔弱的姿态犹如捧心西子。 舒殿合看着莫名心疼,片刻踌躇后,道:臣还有一法可以为公主解忧,公主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臭驸马,真的很烦。 面瘫笑凝视什么味道莫名心疼 你仔细品品 唉,手关节疼了好几天,怀疑是码字码出来的工伤。 第56章 大郎请喝药 宣城仿佛见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叠声问道:什么? 舒殿合不答, 只是默默离开床边,去洗净手,并擦干。 再回来的时候, 脸上一派严肃的表情, 看上去是要对自己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宣城没有由来的一紧张,手底下二次揪紧被子。 舒殿合将身坐到床沿边, 低声道了一句:公主冒犯了。同时把手伸进了宣城的被窝里。 方才那只覆在宣城额头略微冰凉的手,现下变移了位置,隔着纤薄的衣料,落在了宣城的下腹部。 其实也没有什么, 就是按摩一个穴位而已, 她从前行医的时候, 对着那些农夫农妇,无论男女老少,碰了不知多少个人。 舒殿合心无杂念的按着, 却防不住另一人胡思乱想。 对方冰凉的指尖初初接触到自己时,宣城没有适应, 老是想躲, 皮肤乍起一片鸡皮疙瘩。 尔后那温柔按压的手,体温逐渐上升至与自己的融为一体,仿佛带着什么魔力一般,不过是按了两三下, 宣城就从如同无数个人拿着大锤砸她肚子般的绞痛中缓过来。 腾出暇来,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悄无声息缩进被子里,像只蜗牛一般,不让人看到了自己现在的窘态。 舒殿合手指按到关键穴位时,她猝不及防哼唧了一声,又感觉对方手底下的力道幡然变轻了,脸颊越发滚烫,心悸不停。 驸马,药煎好了。棉儿从外面突然进来,舒殿合立马把手从被窝里收了回来,像是被撞破了奸情一样。 失去抚慰的宣城怅然若失,下腹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了。 舒殿合站起来,打棉儿的手上接过药汤,正想说点什么。 棉儿倏忽好奇地问:驸马你的脸,为什么都这么红? 舒殿合尴尬不已,余光瞟了一眼床上当缩头乌龟的人,希冀对方听不见,咳了一声,掩饰道:可能是屋内太热了吧。 棉儿恍然大悟,屋内确实有点闷热,提议道:那要不要把冰盆搬回来? 不用。舒殿合怕宣城会受凉,疼的更厉害。 喂药的事就交给我,你先出去吧。她说完,就忙不迭地把棉儿赶了出去,生怕棉儿不懂事,再戳破点意外之事。 等棉儿走了之后,她坐回床沿边,用汤匙摇动着那棕黑色的液体,使之散去热气,道:公主,起来喝药吧。 什么药?本宫不喝。被窝里的人不为所动。 是可以止疼的药。 苦吗?宣城闻言,耳朵一动问。 苦。 不喝。宣城把被子掖的更紧,这个人口齿竟笨拙到这种地步,连哄骗一下自己都不会,她坚决不起床。 可是臣等公主喝完药之后,还有东西想给公主。舒殿合如哄小孩一般,诱惑道。 是迷香,还是带着迷香的香囊?宣城已经把她看透了,不吃她这骗人的一套了。 舒殿合脸颊略僵,道:不是,是公主喜欢的东西。 不相信。 是臣回来路上顺带的冰糖葫芦,公主若是没有胃口的话,臣一会拿去赏给棉儿 她话还没有说完,宣城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冰糖葫芦,在哪里?被团被掀开,致使放在边上的袖炉受力滚落到地板上。 舒殿合小心护着手里的药碗,才没有使它落得与袖炉同等的命运,见她起身来,将盛满药的汤匙送至她嘴边道:喝了药再说。 宣城不甘愿的撇过头,伸手要接完道:本宫自己来。 舒殿合面无表情,不容拒绝地说:公主身子虚弱,还是由臣代劳吧。 宣城念在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她手上,勉强由她喂着。第一口就苦的,让她恨不得咬掉舌头。 舒殿合沉默无言,送药的速度却明显放慢了。 喂药这件事,再温馨和谐不过了。若是把握好了,说不定还能使夫妻之间的感情升温加热。 可偏生宣城的脑回路与别人的不同,神神秘秘,却语出惊人道:驸马你知道吗?你喂本宫喝药的姿态,颇像是水浒传中潘金莲喂毒给武大郎那一幕。 舒殿合凝神一息,宣城还以为他生气了,正要试探,却措手不及听到舒殿合长叹一口气,似无奈又似宠溺道:那好吧,大郎,请喝药。 宣城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 何止是宣城呀,连舒殿合自己都忍俊不禁了。 喝完药之后,舒殿合如约拿来了冰糖葫芦,撕掉那层碰脏了的糯米纸后,给了宣城。幸好虽然天气是热了一点,但是时间没有耽搁多久,冰糖未曾开始融化。 红彤彤的山楂,外裹一层厚厚金黄色的糖浆,颗颗分明,点缀的芝麻也分外可爱,光叫人看着就口齿生津。 夏季太阳下去的迟,这会屋内的光线才渐渐少了下去,舒殿合拿出火折子,点上了蜡烛。 宣城刚咬下一颗山楂,一侧的腮帮子鼓鼓囊囊,问:你怎么知道本宫喜欢冰糖葫芦? 舒殿合将火折子盖好,收回袖子道:那日随公主进京之时,臣在一旁听到的,无意间就记住了。 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竟是从那时候记到了现在,宣城泛起微笑,嘟囔道:有心了。冰糖葫芦再甜,此时也不及她驸马甜。 那天驸马给公主喂药的事,耳目灵敏的楚嬷嬷自然是知道的。当时她还在外面拦住要进去掌灯的侍女,让她们不要去打扰公主和驸马。 自那以后的几天,公主也不刻意为难驸马了,两人的关系似有所进展。楚嬷嬷原以为两人不久之后,就会相互彻底接受对方,却没有想到驸马近来又找借口不愿登门了。 仿佛两人的距离只要稍稍靠近一些,驸马就会抽身退远,使两人之间总是保持着若近若离。 不消说自己对驸马的忽冷忽热疑惑不解,公主对驸马这样莫名的疏远,更是不适。 晨起她代公主整理床榻时,偶尔会触摸到枕头上的湿意。定然是公主一个人就寝时,觉得孤独委屈了,才偷偷摸摸的掉眼泪珠儿。 但公主第二天出现,又是好端端的,还能屈尊降贵与下人们嬉闹,毫无夜里掉过眼泪的样子。 只有从小看着公主长大的她,才知道公主的心里定是难过极了,否则绝不会轻易的掉眼泪。公主向来都是这样,从来不把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女子掉眼泪,除了为了自己心怡的人和亲人以外,还会有谁?皇上身体康健,不需要公主忧心。 楚嬷嬷不敢问,不敢提,看来公主是喜欢惨了这个驸马。 又到一旬休沐,消失许久的冯正,涎皮赖脸的二番来叨扰舒殿合。 这次他机灵,没有去驸马邸找舒殿合,而是径直来到了公主府。 舒殿合果然在这里。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来,舒殿合就猜到他大概是在追求那位女将军苏问宁的道路上,遇到了障碍。 公主府偏僻的书房里。 这里已经和上次舒殿合和楚嬷嬷谈话时,有了翻然的转变。由于舒殿合的叮嘱,楚嬷嬷在事后第二天,立马派遣中官,将这边打扫了一番。 积厚的尘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书柜上盈满的古籍、琴台与琴、棋盘围棋、香炉、插花等等,官宦人家书房中该有的物品应有尽有,就连门外的植木花草都经过细心的剪裁。 冯正迫不及待地在舒殿合面前说了一车的话。大多都是他如何靠近苏问宁,如何打通关节获取到关于她的消息,以及发泄情绪的闲言。 舒殿合一边听着,一边分出心思在脑海中概括他的话,还能够一心三用,手下不停抄录有用的典故。 听说冯正一有空就去纠缠那个苏问宁,舒殿合的手腕一凝,一句不务正业在口中转圜了半天,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她有时候也会好奇,为什么那么严谨的冯焕森,会生出这样性格的冯正。 或许,冯正现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要找个妻子来定定性。 若不是她没有闲暇,还蛮想会会这个把冯正迷的三魂丢了七魄的女将军,瞧瞧是怎么样一个人。 面对冯正所遇到的困难,她又给他出了几招,冯正千恩万谢自是不消说,还向舒殿合许下了事成之后,一定款待她的承诺。 舒殿合哪会去在意这个,一笑了之。 谈完了苏问宁,又说起朝中的政事来。 对了,冯丞相的身子如何?近来听说,他身子不爽利?舒殿合问。 冯正大手一挥,不以为意道:无妨,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即便他这样说,舒殿合仍旧有些担心:多少还要注意点。考虑着过几天有空了,要上门去问候一下,自己这位打自己入京以来帮助自己甚多的恩师, 她成亲之后,也上了一回丞相府,去拜见冯焕森。 冯焕森倒没有说什么,如今尴尬的局面,有他的一份力,只是提醒她千万小心,其余意思尽在不言中。 对于赐婚时冯焕森的推波助澜,舒殿合后来自己想通了。身为臣子,谁敢当面否决圣上做下的决定?冯焕森应该也很无奈。 消耗完浮生半日闲,冯正迟钝地发现舒殿合自他来访之初,到现在都没有停过忙碌,始自省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便主动和舒殿合作了别。 他刚走出重门,一个小丫鬟拦在了他的面前,客气道:冯官人慢走,我家公主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会听不见吗?你做梦吧! 第57章 捉弄 冯正就这样一脸呆滞的被请到了待客的正堂上, 一门心思忙于公事的舒殿合自然是不知道。 甫一看到那坐在堂上身份尊贵的嫂子, 冯正偷摸摸看了对方一眼,忙不迭地掀袍伏地叩首,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道:微臣, 见过宣城公主。 碍于舒殿合耳聪目敏,不敢再去偷听的宣城,将冯正请到了这边来的目的, 就是想从熟悉自己驸马的人这边撬点消息下来,同时又不想让舒殿合知道,故才这般有些神神秘秘的。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冯正身边溜达了一圈, 问:你就是冯丞相的二公子, 本宫驸马的好友? 冯正猜不透对方此举的意图, 回道:微臣正是。 宣城抬抬手:起来吧,本宫就是想问你一点事,不要紧张。 一份是对皇室的崇敬, 一份是对朋友妻子的尊重。 冯正听令站了起来,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站的端端正正, 笔直挺拔,询问道:公主想向微臣打听什么事? 你和驸马认识多久了?宣城问。 驸马与微臣是在去年乡试时认识的。冯正不敢有隐瞒道。 之前都没有见过面吗? 并无。 噫,宣城心里嫌弃,对方结交舒殿合, 竟然还没有自己认识的久,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打着勉强一问的想法,她道:那你知道姓不,驸马有什么缺点吗? 或者,驸马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吗? 公主问这个是冯正试探道。 本宫就是想了解一下自己的驸马平常的嗜好,冯公勿作他想。 宣城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冯正很快就被她打消了疑虑。 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并且问话的人还是舒殿合的妻子,他当然知无不言,飞速的想到了一点,道:殿合怕脏。 怕脏?宣城似有所悟,回想起平时与舒殿合相处的细节,好像确有此事。 宣城打听完自己想知道的事,让人把冯正送出门。再回身时,心中迅速计算着,择日不如撞日,还未至午后,正好驸马此刻就在公主府,自己怎么好一直冷落对方呢? 筹谋完毕,实际上被冷落的那一个人,纱袖一挥,与棉儿说:棉儿,你有没有觉得公主府久未打扫,有点脏呀? 棉儿旋即反应过来,望了一眼那无尘的桌面,应和道:是有点 宣城惺惺做态,叹了一口气道:楚嬷嬷怎可这般懒散不在跟前的楚嬷嬷,打了一个喷嚏,竟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的勤勤恳恳,被主子随便一句话就给否定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8) 也正是楚嬷嬷和其他侍人都不在身侧,宣城才敢说这话。 她总觉得最近楚嬷嬷有点怪怪的,不就那天早晨洒了一杯水在枕头上吗?楚嬷嬷就好几天,用看可怜虫的眼神看着自己,估计又是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要是被老爱疑神疑鬼的她知道自己说了这话,明天估计她就能收获一具自挂东南枝的楚嬷嬷。 走,你去拿根扫帚,本宫今日要亲手将这公主府打扫干净。 棉儿应诺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拿来宣城想要的东西。 宣城先带着棉儿,拖着竹编扫帚,装模作样在公主府转了半圈,到过的地方全当棉儿扫过了,干枯的竹枝划过石板上,沙沙作响。 半路上楚嬷嬷突然杀了出来,大惊失色地: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一说着,一边责怪的瞪了一眼棉儿。 棉儿缩紧脖子,表示与自己无关。 宣城被撞见行迹,并不慌张,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本宫要打扫一下公主府,嬷嬷莫要管。解释完,就径直领着棉儿往舒殿合所在的书房走去。 本想跟上去看看公主要做什么的楚嬷嬷,猛然一顿脚,瞳孔里盛满里她来了、她来了、她又来了的惶恐,突觉脑门疼痛,为自己寻了一借口远离即将变成修罗场的地方,兀自思考人生去了。 舒殿合手里捏着书,见到公主,打外面进来,正要开口询问,又见棉儿提了一把扫帚跟进来,更是好奇: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宣城坦荡地回答:本宫嫌这书房太脏了,想打扫一下。 舒殿合闻言,站起身来,要出去:既然如此,臣就让出书房与公主打扫。 宣城忙一横手,拦住她道:驸马若有事不便出去的话,也没有关系,本宫会让棉儿扫轻点,不会打扰你的。主角都走了,她还唱什么戏? 舒殿合见她说话时,不敢与自己对视,就摸透她在打什么主意,无奈之下,只好坐回书案前,任其舞弄。 棉儿收到公主的示意,立马在书房内打扫了起来,然而楚嬷嬷早晨起来的时候,责人打扫过了一遍,知道驸马会在里面待一天,不久前还撒上了水。 所以书房内并没有宣城想象的那样,轻轻一扫就尘土飞扬起来。 棉儿扫了半天,都没有自己想要的效果,宣城恨铁不成钢,在房内顾盼了一圈。 当她看到头顶的横梁时,眼睛一亮,指着正好处于舒殿合所坐位置的上方,驱使棉儿道:棉儿,你去把那横梁扫一扫。 棉儿随之望过去,懦懦回道:公主,棉儿没有武功上不去那横梁距地面足足有两三个人高,就算她有这个能力,她也恐高啊。 舒殿合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手指掩住自己的唇,没有笑。 宣城气到肝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棉儿的手上夺过扫帚,一个跃身,就飞到了那根横梁上。 上面果然积了灰尘,宣城都不用扫,随便踹两脚,就能抖落阵阵尘埃,像下雪一样。 一时间,本来干干净净的书房内,飞沙走石,浓尘滚滚,好似那大漠黄烟席卷过来,细小的尘粒噼里啪啦的往书案上掉。 棉儿最先受不了了,捂嘴猛咳,告了公主一声,拔腿往外跑。 舒殿合又坚持了两三息,拿上手卷,也出了书房。她可以屏息静气,不至于尘埃进入肺腑,但要是在里面再待上一会,自己怕会成为土人了。 宣城扫的正欢喜,看到舒殿合走出去了,登时索然无味了。 从梁上使轻功跳下来,紧跟舒殿合的脚步出来,把扫帚还给棉儿。 此后舒殿合走到哪里,她就让指挥着棉儿扫到哪里,像是非要撩拨起舒殿合的怒火来,否则不死不休。 要是按棉儿的话说啊,她们家驸马也是好脾气,就这样被故意折腾,却依旧能保持沉着的气度。 棉儿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舒殿合身后扫着地,也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她紧跟着的人,就突然给不见了。 棉儿惶恐,连忙回头来跟公主禀告。 这厢,宣城上窜下跳累了,没有跟在后面,想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一会,棉儿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大喊驸马丢了。 怎么丢了,你不是跟在他身后?宣城从凳子上猛地起身。 棉儿将方才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特意渲染了驸马突然消失时的神奇之处。 宣城嘴角抽了抽,怕不是这个小丫头,跟人的时候走了神,才让他给溜了,否则那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她今天也累了,不再和他作对。 随便用袖子抹了一下脸,打算摆驾回房去沐浴,扫了半天横梁和地板,没把舒殿合怎么样,倒弄的自己浑身脏兮兮的。 哪知道她嘱咐棉儿去准备热水的话说完,那个棉儿口中消失的人,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前落尘的身上焕然一净,手里还多一盘糕点。 宣城奇异地目接着她走近,然后把那盘糕点摆在自己面前的石桌上。 你这是一句疑惑,从宣城唇前轻轻飘出。 舒殿合站定在宣城面前,从袖子里掏出绢子,另一只手曲着手指将宣城的下巴抬高,无视棉儿惊愕的目光,细细将公主的灰头土脸擦干净,再去擦她的两只爪子。一举一动,都仿佛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 总算心满意足之后,她用打着商量的语气,柔和发声道:不知道这一盘臣亲手做的糕点,能不能换公主不要做这些事了? 她未雨绸缪,猜到旬休公主不会让她安然无恙的待在公主府,所以提前做好了应付准备。 你亲手做的?宣城一字一顿的念,咂舌不已。 舒殿合肯定的点点头,是她早晨起来做的,公主一向晚起,便一直温在厨房的蒸笼里。 当然不止宣城会惊讶,连厨房的厨娘们早上看到她的时候,也像见了鬼一样,差点把自己轰出来。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舒殿合可能是宣城见过第一个下厨的男子,不过她也没有机会见过几个男子。 舒殿合咳了一声,自己连男的不是,何来君子之谈,顺势合上宣城那掉下来的下巴道:公主就安心坐下吃吧,剩余的事,交给臣来做。 她卷起袖子,从发呆的棉儿那边拿过扫帚,果真要如自己所言,要代宣城做她刚才做的事。 宣城见那盘子的糕点个个小巧别致,晶莹剔透,让人食指大动,啧啧称奇:驸马,本宫发现本宫真的是小看你了。你说说,除了生孩子你不会,你还不会什么? 舒殿合刻意走出了一段距离,免得扫起的灰尘落到那糕点上,似被她的话呛到,连咳两声。 其实如果有机会,孩子什么的,她也可以生,只要公主有那个能耐。 作者有话要说:楚嬷嬷:不敢说,不敢问,公主肯定喜欢惨了这个驸马。 宣城:不敢说,不敢问,怕楚嬷嬷自挂东南枝 第58章 脸红胜过千言万语 旁观的棉儿, 暗叹一声, 如今驸马越来越会哄公主了。 其实公主想要的也不多,只是驸马表现出稍稍对公主在意,公主立马就开心到飞起来。连蠢笨的自己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她不相信那么聪明的驸马爷会不知道。所以, 她搞不懂驸马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对公主好呢? 难道还怕公主会因此喜欢上他? 懵懂的棉儿没有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腹诽,竟道破了舒殿合心里的真实想法。 但是驸马对公主的包容,又让棉儿好生羡慕。天下男子不会去做的事, 驸马都愿意为公主做。 她敢说全大豫对妻子能宠爱到这份程度,只有她家驸马爷独一份。 她越想越远,冷不丁的被一声尖叫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知从那个角落里, 跑出一只黑甲蟑螂来, 张牙舞爪的窜到了公主的脚边, 方才有了那一声尖叫。 宣城打小最怕这种能飞的虫子,惊慌失措地踩到了石凳上,身子前后不稳的摇摆。 公主小心!棉儿跟着害怕, 刚喊了一句,就有人快自己一步, 冲到了公主的面前。 不早不晚, 舒殿合正好稳稳承接住不小心摔下来的宣城。 裙带飞舞,落英缤纷,院角的珍珠梅悄然盛开出一片雪白。 宣城以为自己会摔的惨不忍睹,不期料会有人抱住自己, 臂挽着那人的脖颈,与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对视着,心脏仍然在胸膛里剧烈跳动,却渐渐心定下来,耳边安静的似乎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兴许是这副画面太美好了,直把棉儿看的目瞪口呆。 与对方眼神交融之际,宣城蓦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空闲的那只手,食指轻轻顺着舒殿合脸颊柔和的轮廓划过。微带温度的指尖,在对方的皮肤感觉上,留下清晰可辨的一条弧线。 驸马,你为什么脸这么红?宣城好奇的问。 她并没有额外的意思,只是这撩人的动作和她的语气,实在是太像在挑逗对方了。 那个被她挑逗的人,喉咙滚动,煞风景地说:公主,其实你挺重的,能不能容臣把你放下来再说话。 正打算避嫌的棉儿,突然听到这句话,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回轮宣城脸红了,从舒殿合的怀抱中挣扎跳下来,气咻咻地说:你才重!你全家都重!不由怀疑起,那只蟑螂是舒殿合故意的变出来报复自己。她那么厉害,变出一只蟑螂来,也应该是轻而易举地事。 舒殿合但笑不语,再看那罪魁祸首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便遵照自己刚才说的话,到一边扫地去。 稍后,宣城静下心来,联想起那个棉儿无意间说出来驸马脸红的话,猛然发现舒殿合的又一软肋来。 那就是,对方只要和自己稍微亲近一点,就会立马脸红耳赤、窘迫不已。除此之外,自己的所有捉弄,对他仿佛都是无效了。 莫不是自己对于驸马来说,是什么骇人的东西? 她将自己的想法,偷偷与棉儿说。惹的棉儿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反而问:公主和驸马成亲这么久,都没有发现驸马脸皮薄这一特点?继而故作深沉地推断道:驸马那应该是害羞吧。 棉儿觉得驸马是因为有自己的在场,和公主亲密起来才不好意思,毕竟大豫的民风并不开放,人们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不雅的举动。 听到宣城耳朵里,却以为是由于自己和舒殿合接触,舒殿合才暴露羞怩之态。 也是舒殿合脸红的模样着实太好看且有趣,诱起了她另一方心思。 大豫国政十日一朝,届时钟鼓隆隆,百官手持笏板,齐聚一堂,商议国事。 朝后,皇上遣人将待在翰林院的舒殿合,唤到了御书房里。 舒殿合许久未见过这位岳皇,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心里谨慎起来,一入御书房,先行礼请了个安。 吕蒙一身朝服还未换下,当胸的五爪金龙耀耀生辉,笑脸相问:近来宣城可还好? 朕听说她在公主府天天闹你? 舒殿合神情怔了怔,料到公主府内会有宫中的眼线,皇上此言正好验证了她的想法。不过没有什么,自己没有作出出格的举动,也就不怕被监视。 公主天真活泼,喜欢与臣嬉戏玩耍而已,并非闹心于臣。 如此甚好。吕蒙点了点头:她就是小孩子脾气,所幸朕为她找了一个能够包容她无理取闹的驸马。 舒殿合谦词道:皇上谬赞了。 你回去之后,让她有空入宫来多看看她的父皇。可别有了驸马,就忘了朕呀。吕蒙故意打趣的说。 若不是他天子的身份,光是这副和蔼可亲的言辞,舒殿合还真会把他当作寻常的老人,心里不敢有半息放松,应诺。 吕蒙关怀过女儿之后,恢复正色,谈起了正事。 今日朝中得到消息,不日之后,朝臣于我大豫的邻国番邦要遣使来访。此为一件大事,需朝中众多官员和部门一起筹备。朕意属让你去礼部帮些忙,故特招你来问问,愿意去否? 番邦来朝之事,舒殿合略有耳闻,没有料到皇上会想让自己参与其中。 她知道事情只要从皇上口中说出,就没有周旋的余地,但她不欲现在离开翰林院,想尝试一把,委婉说:父皇之命,儿臣定然愿意的。只是儿臣并无多少处理外交事务的经验,恐无法尽善尽美的完成父皇所交代的任务,辜负父皇对儿臣的期待。 吕蒙不以为然,道:贤婿勿要谦虚,你是宣城的驸马,也是朕亲手拔的探花郎。朕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也相信你有能力处理这件事。 他有意想试试舒殿合的才干,挑动道:朕不喜欢只会勤勤恳恳,在原地踏步不前的大臣,所以贤婿可大胆的去尝试。万一办的不好,朕也不会责怪你。 舒殿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让自己不要藏拙的意思? 希望你能够成为将来朝堂上的一计顶梁柱,贤婿可明白朕的苦心?他微眯着眼睛瞧着面前人。 吕蒙喜欢用像舒慎这样,背后没有强大的家族,与朝中大臣无关联,仅靠科举上来的年轻官员,这样的人更容易成为纯臣,更何况舒慎还是宣城的驸马。与情与理,他都希望他能够有一番作为,所以给足他上升的机会。 舒殿合当然明白,推辞不去,一口领旨谢恩。 这段谈话之后不久,一道圣旨便降临到了翰林院,授翰林侍诏舒慎员外郎的职位,进入礼部。 圣旨中没有明言,舒殿合要去参与迎接番邦来使的事务,应该是等她进入礼部之后,再另行安排。 那些在背后赌驸马爷会在翰林院待多久的翰林官们,露出果然如我所料般的神情,纷纷来朝舒殿合贺喜。 其中不乏前几日还嘲笑她惧内,毫无丈夫风范,丢天下男子脸面的几个人,这会倒眼热起来。若是有这样能够平步青云的好事,内子再凶悍,他们多半也会乐不思蜀。 也是舒殿合在翰林院藏拙太深,这些人日常与她相处着,见她表现的平平无奇,就没有觉得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虚有其表罢了。 更有甚者,怀疑是因为宣城公主常在宫外溜达,先看上了她的那张好脸,然后才有了她探花中举的事。 这可能是舒殿合的脸,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 谣言传至遍地,舒殿合听见了,也当作不知道,她想要的就是这种被看作绣花枕头的效果。人人争着抢着想要的加官晋爵,却是与她心思相违背的东西。 可偏生命运总是爱与人作对。 舒殿合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调到礼部,初来乍到,样样东西都得重新学起。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39) 这日她忙到辰时,才回到公主府。 甫一登堂,就有尚且温热的饭菜在等她,自然不会是那粗心大意的公主殿下为她准备的。舒殿合感激地冲楚嬷嬷点点头,她还以为自己这么晚回来,只有残羹剩饭等着她。 楚嬷嬷回以微笑,本来就是她份内之事,何须主子感谢。 舒殿合脱下官帽,从袖中掏出已经解下来的九连环,交给侍女道:这个拿去给公主,就说臣已经破解了。 侍女去后,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公主的脚步声就从后院跑进了大堂,还有她又惊又喜的声音:你竟然把它解开了?!怎么做到的! 话音未散,人已到跟前,随之而来的,并有公主那纯粹无邪亮晶晶的眸子。 舒殿合端着碗筷,想说什么,楚嬷嬷从一旁劝道:公主,你让驸马吃完饭再说吧?驸马回来的晚,饿坏了身子骨可不好。 宣城被她提醒,顿悟过来,乖乖坐在一旁守着等舒殿合吃完饭。 舒殿合被人盯着吃,也吃不好,随便扒拉两口就蒙混过一餐。 她将九连环的解法仔细给宣城讲了一遍,又演示了两遍,然后把九连环还给宣城,让她去试一下。 宣城不急于求成,将她教的方法记在心里,问:你平时这么忙,怎么还有空解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要给我花花吗?没有的话,我过会再来问。 第59章 断袖之癖 公主相托之事,臣理应挂怀在心上。舒殿合讲解的口干舌燥, 恰好棉儿适时的为她奉茶上来。 这般直白的关怀,楚嬷嬷听在耳朵里,倘若她再年轻二十岁, 回到初嫁时, 指不定就怦然心动了。 可宣城听惯了阿谀奉承,这种话只能打她耳边一晃而过,不会因为说的人特殊, 而把它往深处细思,又转到了别的话题。 楚嬷嬷暗里一屏息,她一直以为公主驸马夫妻不合,只是驸马一个人的原因, 现在看来公主不开窍也是一个问题, 得寻个机会和公主好好说说了。 公主, 你不是要和驸马说,那个冯官人今天又来找驸马的事吗?棉儿在旁有意提醒宣城。 宣城一拍脑门,嫌弃自己健忘的记性:哦, 的确有这么个事,本宫差点忘了。本宫与他说, 你今日不在, 他就走了。 舒殿合猜到冯正的来意,道:无妨,等臣得了暇,再去会他。 宣城佯装无意道:说起来, 他三天两头的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人走的这么近,难道你们有断袖之癖? 舒殿合的朋友少,冯正又屡屡出现在她眼前,让宣城不得不注意,而且那天未偷听清的事也让她挂怀,想打听个究竟。 当断袖之癖四个字自她口中蹦出来的时候,舒殿合刚喝了一口茶进去,无法回答她的话,面色上还能压得住。 宣城下一句话,却让她直接喷茶而出,第一次失去了雅度。 距宣城公主贴身侍女棉儿多年后的回忆,当时公主笑眯眯,且不着调地说:若是驸马真有这样想法的话,本宫大可把那丞相家的二公子打晕洗净,送到驸马的床上。似乎觉得自己驸马有断袖之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驸马因此便喷了茶,公主坐在驸马的身侧,差了那么一点点,就被殃及池鱼了。 而当时与自己同站一侧的楚嬷嬷脸黑了又黑,比厨房的锅底还要胜上三分。 舒殿合被呛的连声作咳,脑中闪过许多想法来。 之前那些捉弄都不算什么,她现在总算看清公主的皮,是皮在哪里了。 太大胆了,竟然连这种事也能想到。 舒殿合理顺气之后,道:公主多想了,臣与冯二公子清清白白,并无公主所想象的那般她硬是把那两个字挤出了牙缝:私情。 再说了,若她真是断袖,也不会断到冯正那边去。应该感到危险的人,恰好是坐在她面前的公主才对。 害,本宫其实很开明的,什么没有见过,乐意成人之美。宣城挤眉弄眼,轻拍舒殿合的大腿,煞有介事地表示自己的大度。 舒殿合咯噔一声,心里有不妥的想法,立马掐掉。 宣城略收敛了笑容,推搡着舒殿合的膝盖道:不过是玩笑罢了。你倒是说说冯正到底找你什么目的来了。 舒殿合思索过一番后,将冯正遇到苏问宁的前因后果,都与公主坦白说了,末了添了一句澄清自己的话,道:所以,不是公主想的那样。守拙兄只有遇上麻烦,才会寻上门来,求臣为他出谋划策。 宣城抚掌大叹:这个有趣。仿佛又找到了什么乐子一般。 她隐隐记得自己听说过苏问宁这个名字,但是一时半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且等来日冯正再来的时候,她要把他揪过来,拷问一番。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舒殿合已经熟知公主打鬼主意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瞧她现在这副表情,就知道冯正要遭殃了。 正好自己这段时间要忙于迎接来使的事,无暇陪公主玩。公主能被其他事情吸引去注意力,她求之不得,所以没有说什么。 三日之后,冯正果然又来找舒殿合了,舒殿合还是不在家中,忙在礼部。 冯正两次登门都扑了一个空,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暗筹着要不要去礼部找找舒殿合,正想和接待他的公主告辞。 宣城摇晃着茶盅,使茶汤中的茶叶上下浮动,聊以自趣,意味深长的与他道:你说说,你整天都来找本宫的驸马,是不是意图不轨?还是贪恋本宫驸马美色? 冯正一噎,险险窒息过去,连忙抹白自己道:微臣怎么敢对驸马不敬,只是的确有事,想找驸马商量。 宣城就等他这句话,顺势而上,问:冯公有什么事,不如与本宫说说。说不定本宫能够为你解决呢? 没什么冯正矢口否认。 宣城身子前倾,让两人靠近几分,一脸八卦的问:是不是关于女将军的事? 冯正瞪圆眼睛,脱口而出:殿合出卖我? 宣城咳了一声,为她的驸马挽回形象道:其实,是本宫那日不小心听到的,非驸马与本宫说的。 冯正眼睛瞪的更加大,似乎在说你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能干出这种窃人墙角的事。 宣城大方的拍拍他的肩膀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仙人也有思凡之心。你思慕苏将军的事,本宫会替你保密的。 冯正惶惶然觑着宣城周围环绕的侍人们,几欲嘤嘤落泪。 这还保什么密?公主毫无掩饰的说法,侍人们可都长有耳朵,但凡里面有一个嘴长的,到外面嘴碎一番,自己不要紧,苏问宁的名声怎么办? 宣城似看出了他的想法,给冯正吃了一颗定心丸,道:他们和本宫一样会守口如瓶的。 她从舒殿合那边也顺便打听到了冯正是怎么样的人,觉得冯正颇为有意思,想与他做个朋友,于是砰砰拍着自己的胸口,豪气干云地说:驸马的朋友,就是本宫的朋友。你有困难,尽可以与本宫说,本宫会帮你的。 冯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忽然能感同身受起他舒兄日常面对这么淘气的妻子的心情来,刚想推辞不用公主的热情。 宣城摸着自己的下巴道:而且,你爱慕的这位苏问宁,本宫似乎认识 冯正一激灵,犹如在料峭的寒冬中,乍见一孤梅,转丧为喜,问:难道公主和她有交往? 他追人已追到穷途末路了。无论自己怎么献媚讨好对方,对方总是无情的拒绝自己。送礼不要,妹妹与自己说的寻常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她也不喜欢。柴米不进,油盐不吃。 而且到底是军营里的人,那一身泠冽的气质,加上冷言冷语,一旦全盘开启,足够他喜欢又害怕。 除了放弃,他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徒是不得对方青睐。否则他也不会动辄来向舒殿合求助。 如果公主当真认识对方,有人能从中为他牵线搭桥,他寤寐求之。 交往是肯定没有的,为了哄住冯正,宣城沉吟了半响,道:至少有过一面之缘话锋一转,不如这样,你什么时候带本宫去见她一面。本宫见到真人,无论认不认识,本宫都代你在她面前说两句好话? 她一琢磨,自己也好久没出门了,顺便出去玩玩,肯定自己的说法道:有本宫在,她再怎么也不好驳你的面子吧? 以公主的千金之躯,愿为自己牵红线,冯正又见到了希望,欣喜若狂,对宣城连连谢恩。 两人约定好空闲时间,冯正自去不言。 君主之大爱,恩泽万物,普济苍生。 宣城作为天子的女儿,只比她父皇,差上那么一点点。 故这厢虽然有了更感兴趣的事,却没有忘了自己的驸马。 她瞒过楚嬷嬷的眼睛,私下里又和棉儿讨论出一个捉弄驸马的办法来。 尽管棉儿害怕,公主一直这么折腾驸马,早晚会把驸马惹生气的,但是奈何作为驸马的妻子之人,毫无顾忌之色,她只能被迫与公主狼狈为奸。 舒殿合近来常常忙至深夜才归,难得有一日早些散值回来,想着又是多日未曾到过公主府,少不得过去露个脸,应付一下楚嬷嬷。 于是先让长史备下轿子,自己在驸马邸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方才摇摇晃晃地过去。 她不敢在公主府沐浴,谁知道那个顽皮的小公主会不会横生出什么幺蛾子,被唬一跳也就算了,暴露身份才最为严重。 随着秋的脚步走近,公主府庭中逐渐有了萧索枯寂的痕迹,往日的繁花似锦不留情地远去,秋意从绿梢枝头开始蚕食。 更深露重,在公主府上下巡视的中官们,行走的每一步踏着冷风。 看着时辰尚早,为了避免与公主对坐尴尬,舒殿合照例停留在书房,等夜深了再去休息。 屋外时不时传来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却无碍于专心致志看书的人。静谧的气氛从边边角角升起,裹挟着一人一灯。 直到被人从外打破。 棉儿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跑到舒殿合的面前,说:驸马不好了! 怎么回事?舒殿合啪的一声放下书。 公主在浴室滑倒了,现在起不来,你快去看看吧!棉儿面上一片焦急道。 作者有话要说:躺下,甩手,蹬地,大哭,要花花 第60章 下流! 舒殿合跟随着棉儿, 火急火燎的来到浴室前。 棉儿当先一步, 为舒殿合敞开了浴室的大门,侧身为驸马让开道:驸马,你先进去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奴婢再去找楚嬷嬷她们来。 舒殿合没有怀疑, 心急地要迈步进去,身形突然停滞。她在想公主在沐浴时身上定然不着一缕,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进去, 真的合适吗? 驸马你在等什么?棉儿催促道,恨不得把眼前的驸马轰去,然后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舒殿合眸子里盛着复杂的思绪,想开口问棉儿公主是否有穿衣服, 又觉得从公主驸马的口中说出这个问题太奇怪。 恐公主在里面出意外, 救人的心思占了上风, 她把心一横,掀起下摆走了进去。 兴许是舒殿合太紧张宣城,又兴许是棉儿表演用的语气太真, 以至于舒殿合没有发现棉儿强压下去还是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 她前脚进去,棉儿等了两三息, 然后悄无声息就把浴室的门关上, 一向天真烂漫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狡猾的模样。 近来渐懂人事的她,抬头望了一眼当空越来越圆的月亮,希望公主和驸马不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公主府的浴室颇大, 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只放一个浴桶,而是在室中挖了方丈大小的浴池,热水皆引自一旁的炭火室。火室内的锅炉日夜烧灼不停,以保证浴池随时都有热水可用。 为了防止走光和保暖,浴室内不置一窗,更有自屋顶垂下层层叠叠的白绢帷幔,在门口到浴池之间。人若是想要看到浴池中的景象,非要掀起条条阻碍视线的帷幔,往里走才行。 此时浴室内水汽氤氲缭绕,香气扑鼻,加上帷幔掩映,舒殿合一踏入内,就宛如走进了蓬莱仙境,忽忘身处何地,只有脚下铺地细砖是实的。 视线的模糊,热气的熏陶,让她稍稍窒气。她是头次走进这里,不知道公主现在在哪里,只能四处探索,尚未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 公主?她一边开面前的白幔往里走,一边轻声唤道。 在这边。 从室内深处传来的微弱声音,让深信不疑棉儿的话的她眉头一皱。 循声加快走过去,愈靠近浴池,她耳边愈能清晰听到流水舀起后,又到水池中的声音,脚下细砖也换成了质地类玉的华石。 再走近一些,眼前的障碍物变少。透过薄纱,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浴池里的人,背对着自己靠在浴池边上,长发简单的挽起,□□的臂膀肤白似雪,柔荑拿着瓢子,盛起一汪热水来,往自己的香肩倒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活色生香又若有若无的画面,诱着人步步往前。 就在舒殿合将将撇开面前的最后一层薄纱时,那人侧头,唤道:驸马? 这声音又和方才微弱的声音不同,中气十足,加上她沐浴的动作,哪有半分晕倒的模样。 舒殿合乍然觉得不对劲,往后退了半步:公主没有事?她察觉到自己又被耍了一回,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松了一口气,公主没事。 什么事?宣城佯装不知,反问。 她赌的是舒殿合不会靠近自己,想看到他落荒而逃的模样,但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害趴,因此身子往水里沉了几分。 棉儿与臣说公主晕倒了,让臣来救公主。舒殿合面持冷静道:既然公主没有事,臣就先出去了。转身要走。 自己赌赢了,宣城喜不自禁,胆子一大,脱口而出道:既然来了,驸马不如过来给本宫捏捏肩?一边说着,一边动了动肩膀。也不知道驸马脸红了没有,遗憾自己背后没有多生出一双眼睛来。 舒殿合一僵,木楞地像只柱子,想了半天才找到托词,道臣皮厚手糙,怕会伤到公主稚嫩的皮肤,还是臣出去唤棉儿进来给公主捏肩吧? 她拙劣的借口,让宣城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笑声。就是不敢过来罢了,没有想到驸马还有这么怂的一天。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0) 其实对方真的走过来,她也不怕,这水底下的身子还有衣服呢。 忘乎所以的她,笑到不能停,正想让舒殿合出去。忽然小腿抽筋了起来,她身子吃痛的一躬,单脚没有做好准备,整个人都往水里滑去。 那浴池有半人深,要是在里面不小心滑倒,恰好那人不会水,分分钟就可能会溺毙而亡。 巧了,宣城正是不会凫水,寻常身边都有侍女伴着,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淹没在这水里。 舒殿合听到扑腾的声音,还以为公主又出招耍弄自己,没有立刻回头,想等她闹够。 烽火戏诸侯中,周幽王最后一把火所面临的窘境,约莫和宣城现在的情况类同。 宣城在水中挣扎,口中想呼救,却被水填满了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没有多久热水覆盖过她的头顶。 在危在旦夕之际,久等未有回应的舒殿合回头了。 水面上哪里还有宣城的身影,舒殿合的心一突,猛掀开眼前的帷幔,赫然见到宣城渐渐往水底下沉去。 她快步冲到浴池前,连衣袍都没来的及脱,纵身一跃,如剑离弦,浴池水面翻然掀起巨大的水花。 不过是一呼一吸的片刻时间,她便把宣城救了上来,安置于水池边沿,再看宣城已然昏了过去。 舒殿合心急如焚,从未如此紧张过,顾不得自己发髻淌水,手掌轻拍着宣城惨淡的脸颊,迭声唤道:公主!公主! 不见回应,舒殿合脸色一白,甚至与比宣城的还要难看,跪坐她身侧,手忙脚乱去按压宣城的胸口,与她渡气。 按了两三下,宣城猛吐出一口水,转醒过来,睁开眼睛四目相对,舒殿合一喜,眉开眼笑,唤了一声:公主 宣城愣愣,迟迟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瞧舒殿合在自己面前,自己应该还是活着的,喘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怕对方担心,正要开口说话,胸口上似乎被什么压着,让她喘不过来气,宣城低眸一看,舒殿合的手掌竟然横在自己的胸脯上。 这人竟敢趁人之危!下流! 宣城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抬手就给舒殿合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转瞬即逝。 舒殿合愣了,宣城也愣了。 舒殿合率先回神,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置于何处,迅速收了回来,为自己解释道:方才公主昏倒了,臣为了救公主,不得已冒犯了。说话间脸颊火辣辣地又红又疼。 咳咳本宫也不是故意的宣城双颊飞霞,语无伦次道。这个手啊,它就不受控制的打出去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回天无术了。 想问问他会不会因此生气,又不敢问,用余光偷偷瞟着舒殿合脸上的表情。 舒殿合把宣城从冰冷的地板上扶坐起来,不见怒意,无波无澜道:公主以后莫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宣城张口想要解释,自己是不小心才滑下去的,又想到今晚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好,喏喏应了。 浴室内还是方才的景象,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却让人觉得气氛无比之尴尬。 舒殿合因为救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袖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水,被宣城看见了,想让他去换一件衣服,免得着凉了。 甫开口,突然想起自己来,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比舒殿合还要狼狈,袒肩露背,仅到胸口的襦裙经水浸湿后,布料变薄,紧贴在肌肤上,裹在里面的曲线暴露无遗。 她暗道一声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子对方应该把自己都看光了,双手忙抱住胸口,转身挡住舒殿合的视线,支支吾吾道:你出去帮本宫把棉儿唤进来 就在她瞎想的片刻,舒殿合不消吩咐,已经离开了,对宣城接近□□的身子,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异常的兴趣。 抑或是,她根本就不敢再去多看宣城一眼。 吱咔一声,门扉转动的声音在这寂寥安静的庭院中,听着格外刺耳。 舒殿合从浴室内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候在门口的棉儿,没有脾气去责怪她,只吩咐道:棉儿,你去给公主拿套干净的衣服,送进去。 惊讶于驸马这么快就出来的人,还愣在原地,下一秒注意到了驸马身上的衣物尽然被打湿,鬓角也带着水,猜不透里面发生了什么。 公主的衣物棉儿提前备好了,遵照驸马吩咐,又怕驸马会责怪自己,她急匆匆端着托盘,走进了浴室。 舒殿合捂着自己胸口,心脏砰砰直跳,略拧干浸水后显得沉重的衣角下摆,然后将其卷起,自去换衣服。 入浴室的棉儿,走到了公主身边时,宣城依然坐在浴池旁,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唇角,兀自陷在沉思之中。 棉儿带进来的寒气,让她浑身一抖,抬起头来,知是棉儿,却带着淡淡失落:棉儿你来了?驸马呢? 驸马让奴婢来送衣服给公主棉儿见公主身上和驸马同一遭的场景,虽然好奇,却不敢问,回道。 棉儿,你一会煮一碗姜汤送给驸马。宣城稀少会有想照顾人的心思。 是。 作者有话要说:棉儿:这么快????这么快???就好了??? 驸马的技能就是老婆不会的,她都会,老婆会的,她做的更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往沙雕文越走越远连驸马一个正经人都被公主带偏了 第61章 斗武 那一晚上, 舒殿合没有回公主的房间就寝, 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将就了一夜。 宣城也没有派人来请,两个人似默契约好,齐齐避开这尴尬的一夜相处。 幸好第二天, 公主赏赐的巴掌印消失在舒殿合白皙的脸庞上, 否则外人又要传起公主驸马关系不合的谣言了。 转眼就到了冯正和宣城约好的日期。 为了行走方便,和避免有人识出自己的身份来,宣城像以往出宫时那样, 换上了自己的那一身男装,又让棉儿给自己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太久没有穿上这身衣服了,她穿上之后,揽镜自照, 都快认不出男装的自己了。 仰仗那张不错的皮囊, 宣城换上男装之后, 也算的上是俊俏儿郎,雄雌莫辨。 宣城十分满意自己这一身打扮,掸平衣服上的折痕, 挺胸抬头,双手负背, 学着舒殿合日常的潇洒走姿, 迈出了自己的房门,心里颇为期待与苏问宁的见面。 打宣城早上说自己今天要出门,棉儿就揣着兴奋,因为公主每次出去, 回来都会给自己带好吃的。 独独有一个人,见到宣城的男装打扮高兴不起来,那就是楚嬷嬷。 她还以为公主成亲之后,性格会稳成下来,忘了那个不可能的江湖梦。没想到这才没有多久,公主府又羁不住公主出去的脚了。 现在又没有了皇上的管束,公主怕会不知天高地厚到那步去。 心知肚明公主不会听自己劝阻的话,所以她欲言又止,打算等宣城回来之后,向下人们封口,不许他们说起公主今天女扮男装出去的事,怕驸马知道后,会不高兴。 冯正在公主府大门口候着,见宣城侠士打扮走出来,下巴都要惊讶掉了。 宣城挑眉看着他,威胁似的问:干嘛这么惊讶,莫非本宫着男装不好看? 冯正旋即合上自己的嘴巴,行礼拍马道:公主换上男装之后,俊逸之风不弱于驸马。 宣城听了表面上嗤之以鼻,心里却沾沾自喜。 那是当然了,她长的也不赖,舒殿合一男子怎么和自己比。 私自带公主出门,冯正忧心舒殿合知道之后会责怪自己,忐忐忑忑地问:驸马知道公主今天要随微臣去见苏问宁吗? 宣城一挥手,全然不放在心上道:干嘛要让他知道?我们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冯正一想也是,他只打算带宣城偷偷去瞧一眼苏问宁,然后就带她回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出发前,宣城问清楚冯正要带她去哪里见苏问宁。原来外人进不了军营,想见到苏问宁,得专挑她休息在家的时候,所以此番去的是苏家,以拜客的名义。 冯正为了避嫌,不能与宣城共处在一辆马车内,与马车夫同坐车辕又不雅,所以他另外骑了一匹马过来。 哪知道宣城一看到那匹马,就跃跃欲试,倒把冯正赶去坐马车。 冯正难堪,莫说公主身份非比寻常,就算是普通女子,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放着一个女子骑马,而自己独享舒适呢? 因此好言劝说宣城把马缰还给自己,宣城不想与他有唇齿之争,翻身跃上马,催促冯正快上马车,不要浪费时间。 冯正无法,只好随她去了。 动身出发之后,坐在马车内的冯正惶恐不安,时不时就要掀起车帘来,瞧一眼公主是否平安,害怕她万一出点事,自己没有办法和自己的舒兄交代。 于是这一路上把他累的够呛。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苏府,他赶忙下了马车,宣城也刚刚好下马。 两人望着苏府的门楣,说是府邸,其实不过也是小院落罢了。门庭甚窄,不见镇宅的守门狮子。光从外头看去,想象不出来这里曾经住着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而现在将军殉职了,内里仅剩下孤儿寡母,两人想着,心里各有一番滋味。 冯正没有草率的进去,而是缩到宣城的身后去。他是未成婚的男子,若是以他的名义去拜访苏问宁,于礼不合。 宣城鄙夷地斜了他一眼,这么怂,怪不得人家不乐意理会你,自顾自的上前敲门。 一盏茶的功夫,里面传来了回应:谁呀? 随后,面前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大约年龄在四五十岁,穿着下人衣服的婆婆来。 她见是陌生人,先一打量,然后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许是平常没有人会来造访,所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 宣城彬彬有礼道:您好,请问苏问宁,苏小姐住在这里吗? 那婆婆点点头:您是? 冯正要揭开宣城的身份,被宣城用手势制止住,宣城道:我们是苏小姐的朋友,此番特来做客。 那婆婆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请她们进来。 她们一进入苏府,就遇到了苏问宁的母亲苏老太太。方才给她们开门的是苏府仅剩不多的嬷嬷。 苏老太太也是听到敲门声,走出来探看的。她让嬷嬷去倒茶待客,自己把宣城和冯正领到了正堂上。 宣城向苏老太太再道明一次来意,苏老太太慈祥一笑道:难得会有问宁的朋友上门做客。老身还以为以问宁那孤僻的性子,又长呆在军营里,不会有什么朋友呢。 宣城和冯正陪笑了一回,不做仔细解释。 苏老夫人一眼就能看出宣城是个女孩子,又见冯正打扮华贵,以为是哪家将军的公子小姐,不疑有他,道:问宁现在在后院练武,你们请稍等一下,老身去唤她过来见你们。说罢,起身要走。 宣城听说苏问宁在练武,来了兴致,忙拦住苏老太太道:不劳太太你走一趟,可让我们自己去找她? 这个苏老太太瞧着冯正,后院进去是没有什么,但是她家里问宁还没有出阁,放一个男子入后院不太好。 宣城看着她的视线,已然明白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领会对方的顾虑,道:不然这样,冯兄你在这边等着,我去找苏小姐?顺势给冯正递了一个眼神。 冯正立刻心领神会,迎合道:可行,在下就在这里等着。 她们的客客气气,说服了苏老太太。苏府的构造简单,她为宣城指明门径,便放她去后院。 宣城还未真正进入后院中,隔着一道门,就能听到棍棒呼啸声。 脚步越过门槛,苏府练武的空地,全尽摆在了她的眼前。 庭院当中,一人一袭丹色箭衣似火,头戴束发抹额,长矛在手,如同从身体长出来似的,一挑一刺,挥舞自如。舞到那酣畅时候,只见长矛残影,耳边呼呼风声,令看者毛发皆竖,矛头到处,纵然身穿铠甲,也挨不住那一下。 画面又美又泠,看的宣城瞠目结舌,啧啧赞叹。难怪冯正会喜欢人家,自己要是男的,说不定也动心了。 苏问宁察觉到院中多了一个人,停下动作,皱眉头问:你是谁? 在别人家中,宣城不敢造次,又不想现在就暴露自己的身份,捏一个说辞道:久闻苏小姐武功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敝人敝人姓舒,月神望舒的舒。要不是自己的姓太招摇,在这京都一说出口,就会让人联想皇亲国戚,不然她才不会用舒殿合的姓。 敝人听闻苏小姐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与其他柔弱女子全然不同,萌生好奇,欲结为朋友,故特来打扰,请苏小姐见谅。 在她说话的功夫,苏问宁已经从头到脚把宣城看了一个遍。光从宣城不加掩饰的嗓音,就能听出她是个女子,又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似曾相识。 苏问宁自忖,能让自己母亲放人进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放下戒心,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问:是谁在你面前提起我的名字的?她又不是出名的人,京都中认识自己的人寥寥无几。 宣城哽言,摸不准此时说出冯正的名字是否合适,会不会被赶出去,余光瞥见一旁武器架子上的长剑,登时有了主意。 不如让敝人先请教苏小姐一番,若是苏小姐打赢敝人,再叙其他事如何?她轻佻一笑拱手道,不等苏问宁答应,疾步取了剑,将身与剑逼至苏问宁的面前。 苏问宁利落反应,长矛一横,将宣城的剑刃格挡一边。 宣城多久没有活动过了,这一击激起她勃勃的兴致来,手腕自身后一转,耍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攻势尽开,再次向苏问宁袭去。苏问宁正过神色,以逸待劳。 只见院中长剑与长矛交错,寒光凌厉,万道银蛇乱掣,两人身形变化令人眼花缭乱,红衣飞舞,耳边铮铮金属乱撞声。 宣城剑锋擦过苏问宁脸颊,几乎仅差一分,却再次被苏问宁躲闪开。之后无论她如何再强攻,也近不了苏问宁的身侧。 每每她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总能被苏问宁提前预知到,游刃有余地轻易拨开。 这正是长剑的弱点所在,灵活有余,攻击性不足。 气势汹汹的宣城无论是体力上,还是攻防节奏上,败势渐显。最后被苏问宁一矛打在执剑的手腕上,吃痛不过,长剑应声而落。 苏问宁点到为止,跳离宣城一步之远,握拳道:承让。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1) 第62章 受伤 宣城表示心服口服, 悄悄瞄了一眼自己被打到的手腕, 已经淤紫一片,疼的她想呲牙咧嘴。 比武动粗,受伤是难免的事, 她也不是娇贵的人, 不想表现出来,默声忍痛把袖子往下一拉,遮住伤口, 佯装若无其事。 苏问宁很少能碰到这样能与自己酣畅淋漓、毫无顾忌打一架的人了,当下算和宣城不打不相识了,换了和善的表情,朝宣城走过来, 道:少侠年纪轻轻, 竟有如此的好功夫, 苏某好生佩服。 敢问少侠全名是?苏某愿与少侠结为至交好友。 嗯宣城在考虑要告知对方真实身份,还是再随便胡诌一个名字,真的要做朋友的话, 隐瞒身份似乎不太道德,正为难着。 只听见靠近过来的苏问宁, 惊讶失声道:你是宣城公主?怪不得面容如此熟悉。 宣城心里冒出疑惑来, 自己还不曾开口呢,对方怎么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凝眸端详了半天苏问宁,隐隐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您是不认识卑职了吗?苏问宁赶忙换了尊称, 欣喜着提醒道:卑职父名叫苏安城,小时候他立功后入京面圣。恰好逢至端午节宫中举办宴会,卑职父携卑职赴宴,在席间卑职偶遇过公主 宣城在脑中艰难搜寻着记忆,突然灵感一闪,如醍醐灌顶,惊讶指着苏问宁:你是那位和本宫斗草的姐姐? 苏问宁喜逐颜开点点头,仿佛对那时的记忆历历在目,道:那时候公主还偷来圣上的龙须,假装是草,斗赢了在场的所有小伙伴。正是那场别开生面的斗草,让她对宣城印象深刻。 如今想来也有近十年了,公主想不起卑职来是正常的。 有这么一回事吗?宣城记不清了,但是还记得苏问宁这个姐姐,当时对自己特别好。等她父亲要带她离宫的时候,自己还哭了一场,想要父皇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公主长成之后,面容越发姣好,卑职差点就认不出您了。苏问宁又好好端详了一番宣城,感慨万千道。 她忆起刚才的事,一慌请罪道:方才卑职有眼无珠,对公主大不敬,请公主宽宏大量,饶过卑职。 宣城扶起要跪下去的她,道:我们只是切磋武艺罢了,谈什么罪不罪的? 本宫也没有想到,一别这么多年,苏姐姐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已然成为一位女将军了。她亦是由衷称赞道。 哪个人与公主说,卑职是位将军了?苏问宁一愣。 不是吗?宣城萌生困惑。 苏问宁苦笑道:卑职只是依托我亡父的关系,上又无人管束,不顾身份体统在军中做一点打杂的事罢了,那算的上什么将军呀。 宣城无畏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本宫瞧着苏姐姐武艺如此高强,日后定能成为一位定国□□的大将军的。 苏问宁笑容越发显苦,叹嗟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大豫至今没有女子参军的前例,所以卑职虽志承亡父遗愿,但只能空怀着一腔热血志向,无处所托。担心公主会以为自己在抱怨国政,旋即又说道:仅是可惜卑职生为女儿身 宣城意识到自己戳到人痛处了,呐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苏问宁也不欲再多谈这个话题,把宣城请到了自己的闺房里,让下人去端茶倒水,两个人坐下来再慢慢谈话。 她们先叙了一番自别后各自身上发生的事,苏问宁早就听闻过了宣城成亲分府的事,却想不到宣城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自己家的府邸里,不由好奇问:公主此番来,真的只是听人传言,才过来拜访的吗? 宣城掩唇轻咳,见隐瞒不过去,坦白从宽道:咳,其实是你应该认识冯丞相的二公子冯正吧?她的两只眸子黝黑发亮,闪烁着探究。 苏问宁一听到冯正这两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问:公主与他何干?难道公主是他请来当说客的? 不不不。宣城立马撇清自己,把冯正踹的远远,道:他是本宫驸马的好友。常常从他的口中听到苏姐姐的姓名,所以本宫就好奇是怎么样一位女将军,能让人一见倾心 没有想到卑职与冯正的事,会传到公主的尊耳中。苏问宁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卑职已经拒绝过他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死心罢了。 你是不喜欢他吗?宣城试探道:本宫看他是个不错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她想既然打着冯正的名义来了,多少帮他说两句好话。 苏问宁不置可否,道:冯二公子人品端正,家世显赫,虽然被卑职拒绝多次,却对卑职仍是好脾气。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暴戾和不务正业,只是 那是你对他有什么不满?宣城见有希望,乘势而上。 苏问宁摇摇头:只是我们不合适罢了 卑职无意于儿女情长,只想担下父亲的担子,忠于自己的志向保家卫国。况且冯二公子这样谦谦君子,需要的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不懂针线女工的军女 她一开始知道冯正看上自己,还觉得好笑,后来见冯正态度认真,不像是一时起意,就将这番话作为婉拒他的由头,可冯正就是听不进去,不肯放弃。 要不是看在对方没有做出胡搅蛮缠无礼之举,自己不好对他怎么样,否则她早就动手把人轰走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宣城再劝就显得自己干涉太多,又和苏问宁聊了两句旁的闲话家常,想起自己已经进来很久了,冯正还等在外堂,不便久留,起身与苏问宁辞别。 苏问宁本想留她在府上用午膳,又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公主,只得在心里作罢。 宣城一脚迈出门,突然想起什么来,返身道:本宫见你闲暇之余,依然勤修苦练,不堕青云之志,实在难得可贵。如果有机会,本宫在父皇面前引荐你一二,让你一身武才得以施展,成为大豫的第一位女将军如何? 苏问宁感极肺腑,右手捶在心口,单膝跪下,与宣城行了一个军中上礼道:公主知遇之恩,问宁衔环结草以还,生死不渝。 快快起来!这件事还不一定呢,且让本宫去试试。若是办成了,你再来谢本宫也不迟。宣城忙扶起她道。 两人谈笑来到外堂,苏老太太见到自己女儿对宣城那么客气,就料想自己猜的不差。 冯正打苏问宁一出来,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的身影,不好意思当着众人去攀谈,硬生生的别开脸去。他瞧公主与苏问宁这才第一面关系就那么好,不禁佩服起公主的能力来,又觉得牵桥搭线的事,应该有点希望。 苏问宁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苏家人将两人送至门口,宣城和冯正告辞而去。 这回宣城没有和冯正抢马骑,她的手腕疼的厉害,苏问宁那一矛下去,可真的狠。 冯正把宣城送回公主府门口,迫不及待地张口欲言。 宣城猜到他想问什么,长叹一口气,道:你啊,去练练武吧,说不定你再强壮一下,就有希望了。说完就入了公主府,徒留冯正一个人站在门口摸不着头脑。 宣城碍着手上有伤,不想让人发现,路过前堂时,刻意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路,结果还是被楚嬷嬷揪住了。 甫楚嬷嬷一出现,宣城立马把那只受伤的手藏到自己身后去。楚嬷嬷向来眼尖,眼睛里容不下一点灰尘,所以绝不能将手露在外面。 楚嬷嬷上来先关注了一圈公主有没有受伤,衣服脏不脏,见她无碍后松了一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毅然道:公主,老奴有些话想和公主说。 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宣城讪笑道。 楚嬷嬷不肯轻易放过她,定要现在就说。 宣城无奈,在桌子前坐下,借着桌子的遮挡,继续掩藏自己的伤口。 结束这段与楚嬷嬷的谈话后,宣城表情怪怪的回到自己的房中。棉儿没有期待中的公主带回东西来,略感失落,不过这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公主对她吩咐道:你去让人传话,请驸马今晚过府就宿。 这可是公主第一次主动开口邀驸马上门,棉儿以为驸马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替他感到欣喜若狂,赶忙唤了一个小厮去驸马邸传话。 宣城哄走棉儿之后,关上房门,换下了自己身上的男装,然后撸起袖子一看。 原来白皙的手腕上,乌紫了一块,表面隐隐有血点凝固,就像横贴了一块黑膏药似的,怎么看怎么碍眼。 更要命的是,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关节上,让宣城光是动动手指,都能带来阵阵疼痛。宣城拉下袖子,能遮住乌黑,却止不了疼痛,一会晚饭定然要拿筷子,这要怎么隐瞒过众人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楚嬷嬷:看两只呆瓜谈恋爱,真的很心累,终究还是得靠老身出马。感谢在20200526 20:05:00~20200528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3章 驸马为何无须? 她绞尽脑汁, 也想不到办法。 权且将如何遮人耳目的难题放到一边,她翻着出活血化淤的药膏来, 自己给自己涂上。她往日行走在外面,受伤淤青的事不少,所以房里常备一些药膏纱布, 不消他人帮忙, 自己就能处理好。 一边往手腕卷纱布,她一边分心想起方才楚嬷嬷对自己说的话。 公主心里要是真的喜欢驸马的话,应该主动争取才是,怎么能反而把驸马往外推呢? 主动争取?岂不是跌了本宫的面? 驸马任由公主捉弄都不会生气, 这难道仅仅是因为驸马好脾气吗?世间哪个男子会容忍妻子驾临于自己头顶的? 驸马的谦让, 对公主的好, 对公主倾心以待,公主就没有半分察觉到?还是公主不知道该如何同驸马相处? 换言想想,公主此时不争取, 驸马以后冷了心, 你们二人之间, 就再无可能。 冷了心,就冷了心喽。她大不了再找一个驸马好了。天下呆头鹅那么多, 她还怕少眼前这一只。 即便她再不乐意承认, 心里也十分明白,楚嬷嬷说的字字在理。 过往的那些做法究竟都是错的,想要那人毫无设防的接受自己,根本不是通过无理取闹能够获得的。 过往的她不懂, 因为长久以来,她和父皇、太子老兄相处都是以胡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以至于她以为这样的方法,无论对谁都能够百试百灵,舒殿合却不吃她这一套。那么接下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呢? 此时离天黑尚早,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她扇了舒殿合那一巴掌的事情,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舒殿合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宣城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将原本能包好的纱布,弄的乱七八糟的,敷衍了过。 她一边趴卧到桌面上,把玩着茶盏,一边继续想着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以至于毫无察觉自己睡着过去的宣城,感觉身子一轻,仿佛飘上了云层,与弯月同行,漫天的星辰触手可及,尔后又落回地面,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身下一片绵软,耳边溪水潺潺,鼻尖还能嗅到好闻的芬香。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真正的现实中,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间,烛火影里一个好看的轮廓,映进自己的眸子里。 那人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绑好的纱布,看到那淤青眉头紧锁,余光发觉自己醒了,略低沉的声线,宛如天籁:怎么弄的? 被人打伤的。宣城嘟嘟囔囔道。 谁?语气压抑的像道三冬冰刃,丝丝散着冷气。 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的宣城,一骨碌醒了,看清坐在身侧的人,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那人扣住。 舒殿合虽然没有追问,眼神中却装着想要知道答案的坚定。 宣城左右一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前跑到了床榻上,逃脱不掉,支支吾吾地说:今日我去见了那个苏问宁了,和她不打不相识,不小心挨了一下而已。莫名紧张地连自己的自称都忘了带上。 冯正带你去的?舒殿合眼睛一眯。 宣城挣扎起来,忙撇清冯正:和他没有关系,他不知道。 听没听进去,只有舒殿合自己知道,依然扣着宣城的手腕,道:别动。 她的口气太威严,宣城一下被唬住,像一个犯错的小孩般,定住不敢再动。 舒殿合放开她的手,去拿皇上赐给她的药膏和干净纱布,一并将烛台也端了过来,仔细为宣城重新包扎起。 宣城背靠在床头,盯着她手下无比温柔认真为自己涂抹完药膏,然后捧起自己的手腕,轻轻吹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滞。那药膏中可能有薄荷的成分,凉意瞬间从伤口蔓延开去。 舒殿合秀色可餐的容颜,一半在光明里,一半浸在昏暗中,越发显得神秘脱俗。 或许楚嬷嬷说的对,就算驸马现在没有十足的喜欢自己,但是婚事已成,她还怕对方跑了不成?她现在最该做的事,是留住他的心。 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性子,那么就从今夜开始,从此时此刻开始,收起那些捉弄驸马的机灵古怪,每天对驸马好一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他是一座冰山,自己也要想办法融化他。 思想已悄然发生转变,放松了对往日情感的控制,那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是理所当然了。 她抬手抚上舒殿合的脸颊,记得应该是这边,轻声细语地问:还疼不疼?那日本宫不是故意的这人的皮肤怎也这般好,又滑又嫩,无半分男子的粗糙,犹如煮熟刚破壳的鸡蛋。 舒殿合捆纱布的动作一滞,平静地说:臣明白,所以臣并没有放在心上。 宣城从未见过一个人这样没脾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他是呆头鹅好,还是受气包好。 那本宫屡次和你作对,你会不会因此讨厌本宫?她忐忑地问,与舒殿合对视着,生怕错过他一点情绪。 不会。舒殿合已经绑好了纱布,收了手,说:公主的伤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2) 宣城连忙用四指按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道:不要让楚嬷嬷知道,否则楚嬷嬷又会担心本宫了。 舒殿合勾起嘴角,摇摇头,道:臣并非要说这个,而是想让公主近来小心用手腕,这样淤青才会消失的快一些。 宣城忆起今日与苏问宁说的话,突然觉得有些累,往前一倒,扑到了舒殿合的怀里。 舒殿合竟没有抗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公主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呢? 宣城在舒殿合的怀里呆了一阵,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翻转了一个面,改为枕在舒殿合的大腿上。 她望着晦明不清的床帐顶,困惑地问道:驸马你说,男子与女子生来有什么不同吗? 舒殿合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略一思考道:身体上不同之处很多 宣城打断她,道:本宫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比如能力,才华这方面的。 舒殿合明白了,道:当然没有。自己曾经也有过同样的疑惑,后来现实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当然没有,她能够登科及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要给女子足够的机会,女子就能够与男子做的一样好,甚至于更好。 既然这样说,宣城就更加困顿了:那为什么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样入朝为官、为将呢? 舒殿合沉吟了半响,道:大概是因为天下的大部分规则,是由男子制定的吧。在他们多数人的眼中,男子与男子才是一体的,而对于非他族类的人,自然是要打压 宣城奇妙的轻笑,道:驸马说的好像自己不是男子一样 舒殿合应付自如,答:臣恰好是他们中的少数罢了。岔开话题,公主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宣城吸了一口气,将今天发生的事,不留一点的和她说了。来自舒殿合身上的书卷气沁人心脾,和梦中的香味如出一辙,她好想一直这样躺着不起来。 她叹息道:若是这天下女子,都能被平等对待,与男子一般读书、习字、科举,现下的朝堂上该会多出多少济济人才?言辞流露着遗憾。 舒殿合被她的情真意切所感染,几乎要看出宣城的帝王之志来,低头将宣城鬓角略显凌乱的细发,用手指轻撩到她的耳后去,不答话。 宣城抬眸,不解问:驸马觉得本宫是在妄想? 舒殿合略摇头道:不是,反而是公主的想法,令臣刮目相看,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宣城复又低下去,小声呢喃道:那就好,你说,本宫有没有可能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舒殿合一愣。 寻常人也许能够与宣城想到同一层面上去,但是能在想到后,又立马打算付出实践的人,对事之认真已非寻常人能比。 这种品质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是人群中极为稀少,需要被善待的东西。 慎重地考虑过宣城的问题之后,她抿紧唇,又是摇了摇头。 天下之大,人口之杂,想要一时之间改变所有人的陈旧观念,岂是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 若是有心想变革,就需通过政令、律法、教育等国策,同时并行去潜移默化百姓的思想,而有权利去做出这样改变的人,唯有龙座上的九五至尊。 除非公主愿意去占据那个位置,否则其余的都是妄想。 公主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脉,比寻常人接近那个位置,也更有资格占据那个位置。即便是女孩,如果真的想要,也并非不可。 只是就算皇上驾崩了,公主上头还有宠她的太子,公主有可能做出那种弑兄杀弟的事吗? 宣城意会,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没有追问理由。 她居低向上仰望,目光不经意瞥到舒殿合的下颌上,一奇,抬手摸了上去,没有意料中的扎手,疑窦丛生道:驸马你为何无胡须?连胡茬都没有?小时候她父皇抱她的时候,总有那么几次下巴蹭到她的脸颊,每次都扎的她皮肤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舒:公主你这是找借口吃臣豆腐吧? 宣城:我没有!胡说!怎么可能! 第64章 驸马似面首 舒殿合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 背后沁出冷汗来,敏捷胡诌道:臣自幼身子骨弱,师傅说臣长大后,毛发会稀疏一点,也难长出胡须。 说完之后, 自己先在心里肯定了一回。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 别人又怎么会相信。 神医的话宣城自然相信,兀自思考了半响,忽又皱起眉头问道:那你以后会不会秃发?一边说着,一边担忧的注视着对方的额际。 不会舒殿合无语凝咽道。这个公主成天脑子里都在想点什么? 噢那宣城就放心了, 心思一转, 有意捉弄一下他, 故作意味深长道:本宫至今只见过两种男人没有胡须的 舒殿合眉毛一抬:那两种? 宫里的公公和父皇的那些面首。宣城一派正经地说。 宣城忍俊不禁,就喜欢看对方这幅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模样。 你知道自己长的多好吗?她掐着舒殿合的脸颊,问出心里一直好奇的问题来。这张脸她肖想了很久, 越流连, 越舍不得放开。 不知。舒殿合倒是诚实:臣很少如公主那样揽镜自怜。 ?????宣城惊讶的瞪圆眼睛, 你不知就不知,为什么还要踩我一脚?言外之意说她自恋喽? 这个人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她立马语带遗憾地呛了回去:可惜驸马不是女子, 否则本宫定叫父皇封你一个天下第一美女的名头。 舒殿合扪心自问自己没有露出马脚来, 于是大胆的下手,以牙还牙,弹指给宣城一脑蹦:你说什么傻话。 宣城吃痛的皱着眉头,越纠结越委屈。 他怎么也不想想, 自己又不是同他一样瞎,空守着一张好脸而不知。作为一个妻子,整日对丈夫那张漂亮的脸抬头不见低头见,再比比镜子里的自己,日久天长任谁都会滋生出自卑来。 她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若不是天之骄女,是不是就配不上眼前这样好的人。 但是如果这个人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宣城脑中没由来冒出楚嬷嬷刚才的一句话:公主虽然是君,身份不可低就,但在私下里亦可主动一些 她从舒殿合的怀里起身,与她凝眸相望,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抿着自己的唇,想做点出格的事,身体逐渐前倾。 舒殿合察觉到宣城直勾勾望着自己,她往下一瞥,或者是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唇,越靠越近。 她余光瞧了一眼窗外,明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也已找好了避开宣城的借口,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 红烛昏暗,罗床轻帐,两人不约而同地阖上双目,就在将要触碰到之际,砰砰两声沉闷的敲击动静,突兀打断了两人的亲近。 宣城浑身的胆子,顿时像被人同时戳破那般,借势扑倒进被窝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门外传进楚嬷嬷忠诚的声音:驸马,你要的粥熬好了。 舒殿合倏忽睁开眼睛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连忙趁公主不注意,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回应了楚嬷嬷的话。 等身边人起身离开之后,宣城恨恨地捶着被子,为什么楚嬷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这时候来,就差点 舒殿合回来了,道:公主起来吃点东西吧,你晚上没有吃晚饭会饿坏的。 宣城仍伏在被子上,不愿抬头,瓮声瓮气道:本宫不要,本宫不饿。 话音未落,肚子用仅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应景似的咕咕叫起来。 算了,本宫吃!宣城一气馁,不顾脸上还未消退下去的灼热,唰了一下坐直,道。 舒殿合含着笑,用托盘把一碗白粥,和两三样小菜摆在了她的面前。 宣城想自己动手,可一看到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就知自己无法自主了,颇为不悦地道:这回,勉强又得让你喂本宫了。 舒殿合轻笑不言,乐意为宣城代劳。 用完粥之后,她唤棉儿进来为宣城洗簌更衣。棉儿见到宣城的手,咋咋呼呼地要叫府医,被宣城一顿明是安抚、暗是警告的劝服之后,她才住了口。 夜深了,房内照旧一人一处就寝,宣城看着舒殿合在灯下翻书,张口欲说点什么,想想还是息了心。 两人已经习惯了眼下的相处方式,想要改过,不能操之过急,需一步一步来。 如此一来,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会无设防的接受自己。 冯正回去辗转反侧,由宣城临走前那句话,衍生出无数多的想法,最终在天边浮白的时候,他咬定了一个看起来最适合自己的决择。 天色大白后,他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公主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门人言,公主入宫面圣去了,而驸马一大早也上朝去了,府上无人,不便待客。 冯正无奈回去,不过正好第二天是官员旬休,他可再来一趟。 其实旬不旬休,对他没有什么差。他如今在刑部应了一个闲职,事少责任轻,长官又看在他丞相父亲面子上,对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日常去应个卯就行,接下来的时间,想去哪就去哪。所以,他才有大量的时间,去追求苏问宁。 而与他一同登科的舒殿合就惨了。外使来访的日子,定在中秋前后。如今日子越接近,她的事也越多。连旬休,都在公主府的书房忙活,不停的接待一些到访议事的同僚。 门人来通报的时候,她刚送走一批官员,好不容易腾出时间坐下来喝口茶,乍听冯正拜候,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的。 结果门人言,冯正是来找公主的,她略略讶异,有种这么多年的情爱究竟是错付了的感觉。 想想公主此时应该没有起床,宽袖一挥,让门人去侍候冯二公子在前堂等着,等公主醒了,再会他不迟。 而自己另有他事,无暇待客。 门人应承而去,舒殿合悠悠拿起一本杂书来看,果然像她所说的那样,另有他事。 将近日正,她合上手中书本,唤来侍女问:公主醒来了吗?可曾去见冯二公子? 侍女复道:公主隅中就醒了,眼下正在与冯二公子在后院练武。 练武两个字漏进舒殿合的耳朵里,嘴角微微一动,想冯正犹瘦弱如柴鸡的体魄,莫不又是为了苏问宁吧。 带着猎奇,她来到后院里。 大老远就看见冯正直缀灰衣锦靴,在太阳底下蹲马步,身子颤颤巍巍。 再走近点,去了遮挡的墙宇,宣城正坐在遮阳的罗盖下,一把竹椅,翘着二郎腿,身边棉儿端着水果盘服侍,好不自在。 棉儿见驸马来了,起身让坐,却被舒殿合抬手拒绝了。 这是舒殿合掩下笑意。 宣城扫了她一眼,道:他说要拜本宫为师,学习武功。本宫本来是不想答应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勉强强收了这个徒弟。今天第一天,就让他从基本功蹲马步开始。 守拙好端端地为什么想起练武来? 宣城翻了一个白眼儿:除了苏姐姐,谁还会能令冯二公子改头换面? 舒殿合猜的不差,宣城正打算让棉儿再搬一只椅子来让她坐,却见舒殿合动身朝冯正走了过去。 此时的冯正汗流浃背,苦苦咬牙坚持着,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守拙,你这是何苦呢?舒殿合好意想劝劝他道:难道就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冯正瞧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夕阳街道,一眼钟情,他发过誓此生定要娶苏问宁为妻,不死不休。 眼前的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样想着,本来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又恢复了少许力气,站的更稳。 舒殿合为他的毅力所折服,流露出倾佩的眼神,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指甲盖厚的书来,放在冯正平直的双臂上。 蹲马步看似简单,却十分消耗体力,更别提再额外往手上放本书了。冯正本来就晃动的手臂,眼下为了保持书本不掉下来,晃的更加厉害。 面对冯正惊讶的眼神,舒殿合狡黠道:既然守拙想要学有所成,那就需更认真一些顺势给他一个鼓励期待的眼神。 这是在怪罪冯正把宣城带出去,让她带伤回来的事。 冯正与舒殿合相处久,深知她的脾气,没有莫名其妙来的事,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有知会一声,就带公主出去的事而算账。自知理亏,不敢反驳。 舒殿合回到宣城的身边,宣城困惑地问她为什么要在冯正的手头多放本书。 为了他能够早日身强体健。舒殿合义正辞严道。 宣城觉得甚是有道理,所谓严师出高徒,自己也应该对他再苛刻一点。于是令棉儿再拿两本书来,一本一边放在冯正的肩头。要是抖落掉下来,就让他再蹲一炷香的时间。 冯正心里一阵哀嚎,叫苦连天。 练练歇歇,歇歇练练。时至中午,用过舒殿合令人送来的甜点,又接着继续。 太阳逐渐大了,宣城怕冯正中暑过去,让他蹲马步的位置,移到了通风透气的亭榭中,自己也换一个地方躺着。 整整一天下来,冯正竟一句苦的没有喊,更别说有放弃的意思。宣城刮目相看,嘀咕到冯正也没有外面上看的那么软弱。 本来心里想让他知难而退的想法消失殆尽,端正态度,好好考虑起该如何履行自己的师傅之责。 太阳逐渐西下,宣城看时候不早了,出声令冯正就此休息吧。 在她话一说出口的时间,冯正登时就塌了,不顾颜面的坐在地面上大喘粗气,额头上的汗水跟瀑布似得直往下淌,四肢都在明显的发抖。要不是中途有休息,这整整一天下来,真的会要了他的老命去了。 棉儿给他送上水后,提醒宣城晚食的时间快到了,宣城询问冯正要不要留在公主府吃饭。 冯正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言称自己不回去就迟了,饭就不用了,明天同样的时间再来继续练武,实则是怕舒殿合再给他找罪受。 他不愿意,宣城也不强留。等他休息够了,就令棉儿找了一个小中官把他搀扶出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3) 宣城来到堂上用餐,舒殿合见她只有一个人,问:守拙回去了? 宣城点点头,其余无话。 席间,宣城看见舒殿合碗里的饭不及自己一半,连菜也少吃,再悄悄瞄了一眼她比冯正还要清癯的身材,起着关怀的心思,给舒殿合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 她夹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用的是自己的筷子,而舒殿合有洁癖,抬起头恰好捕捉到对方眉头细不可察的一皱。 她表情微妙,问:你嫌弃本宫?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四联说:其实本宫是想问,如果驸马秃顶了,本宫退货还来得及吗? 驸马没有胡须,还用针,就让本宫想起某位传闻中的江湖人士 一揉,驸马是圆的,一搓,驸马是瘪的,一扯,驸马是方的,神不神奇?! 成也楚嬷嬷,败也楚嬷嬷! 冯正:你们两个谈恋爱就谈恋爱,为什么要伤害无辜??? 第65章 番邦来朝 臣只是自幼独立,不习惯别人添菜舒殿合找了一个较为稳妥的理由。 宣城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碗沿,黛眉动了动, 道:既然不嫌弃,那你就吃掉它。 舒殿合挑起那菜,僵持了一瞬, 逼着自己强行吃下去。 宣城看着她纠结的神色, 心中大快,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两人是夫妻,他嫌弃别人可以,唯独不能嫌弃自己。 公主, 臣可以自己来舒殿合欲辞。 不许。 舒殿合还想和她讨价还价:公主 这是旨意。宣城一个命令压下来, 让她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 楚嬷嬷偷眼瞧了公主的举动, 以为自己的话公主听进去了,甚是欣慰。 宣城给舒殿合夹菜,似乎夹上瘾了。 一眨眼, 舒殿合的碗里就堆起了小山, 有肉有菜, 荤素搭配十分合理。 舒殿合扒拉了几口,继而摆出为难的模样, 道:公主, 臣已经饱了 这桌上的菜,都让宣城夹过一遍了。她正琢磨着下一道菜要夹什么,听到舒殿合此言,难以置信他这两下子就饱了?一个男子居然会吃的那么少。 但一想舒殿合平时的饭量, 也差不多就这样了,便不在为难她,挥手让她离开。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正逢番邦来朝。 白日,议事殿中设黄麾仗及宫悬大乐,百官各司其位,一片肃穆。皇上服通天冠、绛纱袍,升御座,群臣齐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尔后,番邦的使臣由鸿胪寺官导引下,进入大殿中。 当首的是他们大王子,生的虎背熊腰,肤色略为黝黑,络腮胡,步伐稳健。所穿服饰别有一番特色,圆边尖帽,脖子上挂着过胸的天珠,长袍肥大,袖长窄,衣襟及下摆用绒布镶边,红色绸缎带紧束腰部,两端飘挂腰间,整装看起来炫目夺彩。 其后跟随的随从,也约莫这样打扮,但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品级分明来。 那大王子从面目上,便能看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双目精光四射,脸颊两侧的肌肉条理分明。 上来之后,他先一步对大豫的君主吕蒙俯首称臣,再进献上贡品,好话说的差不多了,最后隐晦地表达出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和想带回去的恩赐之物,并希望能够与大豫结成和亲之约。 吕蒙脸上依然是乐呵呵的,目光却瞥了一眼代他回复的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们立马明白其意,以绵里藏针的话驳了过去。 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交锋之后,大王子爽快地接受大豫愿意赐予的礼物,不再做过多纠缠,和亲的事也没了去。 大王子朗声大笑,双掌交叠置于胸前,一躬身道:此番千里迢迢前来,除了朝觐高贵的圣上以外,另有一件事想相求。 不妨说来一听?吕蒙保持着不容直视的威严。 素闻□□人才济济,聪明文慧之人多不胜数。今我王遇到一难题,百求不得答案,特令臣下携题入□□,以期在□□聪明人中得到解答他双掌一合,立马有随从,端上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来。 大王子将那红布信手一掀,一个白色圆球暴露在群臣的眼中,非玉非石,鞠球般大小,表面隐隐雕着浮起的花纹。若是放在寻常的场景下,多半会被当成无用的装饰废料,但是它出现在来使的手中,就说明了这球一定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吕蒙见状眉头一皱。 当即有一老臣代吕蒙道出了疑惑:此为何物? 大王子徐徐说道:此宝球出自我王治下的一位名匠师之手,腹中玲珑百窍,关节崎岖,面上只有一出一入两孔。数十年来,我邦奇人异士用尽办法都不能使线穿过首尾。不知□□可有大人敢试上一试?若能将线从入口穿至另一端,我愿以明珠相酬。 哦?有什么规矩约束么? 只要不破坏其表里,任尔施展,结果如我所言便可。 座下大臣面面相觑。 礼部尚书发难问道:大王子既然说从未有人能够解开此题,便让人不由疑心起,此题是否真的存在答案。若是没有,岂不是在戏耍圣上? 此言不虚,大王子收敛笑意,端着正色,言之凿凿道:据传说称有人曾见过名匠解开此题,所用手法甚妙,固此题定然有答案。 礼部尚书冷笑:仅以传说来唬人,真假谁知? 大王子脸色一变,怒火滋生。 打压了番邦嚣张的气势,吕蒙适时出声控制住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客有虚心求助,主人哪有不应之礼?命道:尚书你先领下此题,发榜布于天下人知。是否有解,待我大豫能人议过便知。 礼部尚书领命。 吕蒙转而对大王子言:大王子切勿心急,待大王子离朝之日,我大豫必为大王子解开此题。 大王子消声。 座下初上朝不过几日的一小官不明白,低声询问身边人道:皇上明知道对方是有意挑衅大豫国威,为什么没有龙颜大怒,反而接下难题呢? 比他年长许多的旁官,捻着白须,字字珠玑道:这是泱泱大国的气度,狮不闻狗吠。难题事小,若是不接下来,对方便会以为大豫人才凋零,生出轻视之意,轻则懈怠往后的朝贡,重则起兵作乱。 那小官如梦初醒,对朝堂上的事有了更深的理解。 是夜,皇上赐宴番邦使臣于平乐楼。 秋悄悄,夜迢迢,圆月从太液池底斜挂一轮,被湖波推澜度过桥来。平乐楼内点起几百盏明角宫灯来,高高下下,照耀如同白日。 席间古琴涔涔、钟声叮咚,舞姬宫蛾细腰广裙,婀娜多姿,宛如瑶池仙子穿梭在席桌之间。 高官贵要就座阶下,推杯换盏,往来憧憧。阶上,皇上的长案两侧,各置一席,其中太子占据左位。 因隆恩眷顾,宣城和舒殿合的位置,被安排在坐在右下第一席,与番邦的大王子恰好相对。 两人今夜打扮,一人平罗衣裙,长及曳地,依然是姑娘家的发式,梳得清爽简洁,一人琥珀色长衫,衬得肤色愈发白净,翩翩如浊世佳公子。两人配饰颜色遥相呼应,非细心之人不能察,卓然天成眷侣。 甫一入席时,就夺取了不知道多少注意的目光。 舒殿合环顾左右,与坐在不远的冯焕森见了一个好,然后发现今日的宴会席上,多了一位她寻常没有见过的人。 那正是皇上右手边席上的男子。他莲花簪冠,年轻的面庞苍白无须,瘦弱的身体罩在一袭青衣道袍里,显得异样空荡。看起来病态体弱,但那张肤白细腻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倒透着一股精神气儿。 或许是他的衣着气质,在这宴会中太过突兀,让舒殿合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不期料,那人似乎对舒殿合的探究目光有所察觉。本对着圣上说话的他,侧过脸来,与舒殿合的视线相迎,微微一笑,端起玉杯来,朝席下舒殿合遥遥一敬。 舒殿合愣了一息,不能失礼,亦回敬。 待舒殿合放下酒杯后,那人又转回头,继续方才的事,与皇上谈笑风生,太子倒被冷落一旁。 一旁的宣城,察到舒殿合的动作,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再瞧舒殿合隐有疑惑,道:那是本宫的九哥。 原来是皇子,那么就说的通他为什么能够坐在皇上的左右,与太子相对了。 怎么从未见过?舒殿合多问了一句。 他素来修斋养性,挂了一个道士名,常宿在京都城外的凌云道观里,甚少回宫,你没有遇上他也是正常。这又解释了他为什么身着道袍道冠赴席。 今日是中秋,可能是父皇唤他回来与父皇母妃团聚的。 舒殿合了解了,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不再去做理会。 宣城掂起一块糕点,送至舒殿合的唇边,朝对面的大王子扬了扬下巴,对她耳语问:早朝上,对面那个蛮夷带来刁难我大豫的题,以你能解开九连环的聪明脑子,可想出办法来? 早朝刚完,她就听说了关于宝球的事,如猫儿般的好奇心,让她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礼部,要来那个宝球开开眼。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解题的办法来,自己不行,她却坚信舒殿合能够解开。 她出格的动作,再次让不少人瞩目这对夫妻,舒殿合轻叹一口气,用口接了那糕点。最近宣城的亲近之举莫名多了起来,若非这么应承下来,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等咀嚼吞下之后,她抿了一口酒,去了唇齿间的甜味,勾勾手指,示意宣城附耳过来道:公主有没有听过,民间装神弄鬼之术中,有一蚂蚁聚字? 这幅光景落在他人眼里,两人跟粘在一块似的。 宣城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所谓蚂蚁聚字,便是事先在地面用密糖写字。不久之后,蚂蚁嗅到蜜糖的香气,成群结队地聚拢来,形成奇象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不就是温柔吗?本宫也会。 评论这么少,你们很容易失去作者的。 第66章 调戏 不去细究,能唬住不少相信神怪的人舒殿合挽袖,指尖雅致的在玉杯里一点, 沾上些酒水,然后在案上划出字迹。 宣宣城定睛一看,那写的是宣城两个字。 所以宣城七窍玲珑, 一点就通, 学着舒殿合的模样,也用指尖沾酒,舒字在旁呼之欲出:你的意思是 殿下聪明。舒殿合不吝夸赞道。 双目对视,不谋而合地一笑。 案上的两人名字封号, 似生来就连在一块, 在往后的日子也没有人能够轻易地将其拆散。 这厢她们的话还没有说完, 对面的大王子酒至半酣,拎着酒壶金杯站起身,走到阶前, 高声与吕蒙敬酒一杯, 吕蒙举起自己的玉爵大方接下。 尔后, 他张口表示有话要说。左淮从吕蒙的身侧,走到前面, 抬手往下一按, 殿中礼乐戛然而止,舞姬撤出,随后喧嚣声也随之停下,诸官的视线皆凝聚在前方的高大身影上。 舒殿合刚让中官把两人的玉杯撤下去, 换一对新的上来,这动静也让她不得不注目于大王子的身上。 大王子朝吕蒙施了一礼,藏锋夹棒问:我尊贵的圣上,如今已经一天时间了。你不胜枚举的臣子中,可有一二,能为我邦解答难题的人吗? 为了使自己的言辞周全,不驳吕蒙早朝上的话,他补道:并不是臣下着急,而是好奇罢了。 话音未落,他就睨到席下大臣个个有面色难堪,答案跃然纸上,嗤之以鼻。 在吕蒙还没有发话的空隙,他又故意挑衅道:难道偌大的大豫,就没有智者可以用了吗? 早在宝球收进礼部时,吕蒙就派下了一批大臣专门去研究如何解题,命他们必要在外使离朝前,寻找到那唯一的出路,否则就削官降职。 其中不乏一些自认为聪明绝顶的大臣,可任他们绞尽脑汁、机关算尽,短时间内都没有想到一个解法来。 大王子的话,正好戳在他们的痛处上。 坐在御史席间的梁正绪,听不下去了,愤然欲起,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宣城拍案而起,扬声呵斥道:哪来的大胆狂徒,敢在大殿之上狗吠不休? 大王子闻声望过来,竟是位公主,恍若未闻她话语里的骂人之词,皮笑肉不笑问:这位公主殿下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不妨说出来与小王听听? 宣城从自己的位置走出来,云绮裙角轻拂地面,不屑讽刺道:如此轻而易举之题,何谓难题?没想到你邦竟然把它当成宝似的 此言一出,犹如石破天惊,琵琶断弦。四下短暂的消声之后,纷纷蠢动了起来。 吕蒙身子半斜倚在案桌上拭目以待。舒殿合端坐依旧,手中杯盏液波荡漾,殿上灯火落在其里折射光芒,一如此时此刻在她眸底明媚如画的宣城。 大王子强压怒火:既然是轻而易举之题,公主请直言答案,勿要掩掩藏藏。 他的话正好落到宣城下怀,宣城不客气地回敬道:使者不耻下问,虚心求教,那本宫就大方告诉你好了 此法不难,仅需蚂蚁一只宣城在大王子的面前悠闲踱步,故意吊起胃口说。 大王子眼睛微眯,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蚂蚁有觅食之本能,只要在那宝球的一口涂上蜜糖,从另一口放进的蚂蚁,就会自动寻路出来。另可在蚂蚁身上绑条细红绳,以作凭证,防某些无耻小人反口! 宣城一顿昂扬顿措,将舒殿合告知她的解法,略加修饰的说了,并求吕蒙端来那宝球一试。 吕蒙一示意,左淮立马责人去安排,宣城回座等候。 方才她们两在桌案上写的字,消失殆尽,她有些可惜,又无可奈何。 打宣城将解法说出来的那一刻,座下半是咂舌,半是怀疑,大多都持着观望的态度,虽然此解法听着甚是精妙绝伦,非凡夫俗子能够想出,但他们只相信眼见为实。一切定论,等成功之后,再议也不迟。 那些被任命解题的大臣,都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没有想到他们这还没有感到压力,就有人主动的为他们解下头顶悬刀,对公主的救命之恩不胜感激。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4) 大王子也回了座,借着金杯的掩饰,目光悄悄打量着宣城,怒火散去,心底的轻视转变为欣赏。 宣城的衣着打扮无处不彰显着她公主的身份,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人方才亲密的举动,但是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宣城的凤钗上,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天珠,起了另外的心思。 一炷香过去,礼部官员手捧着那宝珠匆匆进来。与此同时,另一队被派去捉蚂蚁的人也回来了,并捎带了蜜糖。 左淮将手中的拂尘让小中官拿着,自己亲自动手,按照宣城说的方法,先在宝球一口涂上蜜糖,然后将蚂蚁系好红绳之后,送入另一个口内。 大殿内,明亮依旧,静若无人,只有细听才能闻得口水吞咽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琴师的汗水顺着下巴不小心滴落到琴面上,却不敢去擦拭,唯恐惊动了琴弦。 时间漫长的犹如在此间静坐一昼夜。宣城凝视那涂了蜜糖的出口,心里一片焦急,为什么还没有出来? 她自始自终将舒殿合的话奉为圭臬,深信不疑,只是觉得这蚂蚁寻路花费的时间稍长了一些,令她不耐。 舒殿合轻拍她的手背,安抚着她。宣城抬眸与她视线相融,似夏季闷热时忽得一阵清风拂过,躁动不安的情绪被平复,反手将舒殿合的手握住。 两人细小的动作,一丁不落地被人瞧了去。上首的九王阖上双目,借暇打坐,人世喧嚣与他无半分关系。 吕蒙见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轻咳一声,正想发话宴会继续,等蚂蚁出来之后,再做计较。 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蚂蚁出来了!银瓶乍破,寂静裂出细缝,笼罩在众人肩上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吕蒙往那宝球的出口一看,嘴角浮上笑意,朝大王子说道:此题解了,来使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大王子早料到了结果,出来领话,呵呵一笑,游刃有余地应道:大豫不愧是天府上国,人才辈出。就连圣上的公主也如此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竟轻易的解了困扰我邦长久以来的难题。小王不胜佩服至极,我番邦愿永远诚服于大豫,贺祝大豫能够如日之升,熙攘繁盛,光耀万年。 吕蒙开怀大笑,手指一点宣城道:宣城你功劳不小,朕得重重赏你! 宣城出一口恶气,连那大王子多看一眼也不愿意,站起欲言这办法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自己的驸马,要为舒殿合邀功。 大王子抢先一刻开口,笑吟吟盯着宣城,眼中尽是倾慕之意,施然然询问道:这位公主才貌出众,花容月色可赛婵娟,着实折服小王了。不知公主正当芳华,出阁否?小王愿以倾国之礼,迎娶公主。 此言一出,殿中处处都是吸气声,气氛登时变的诡异。众人皆小心翼翼觑着舒驸马的表情。 这是公开抢婚啊!果真是番邦莽夫,未开化之地来的宵小,竟无礼到了这种地步。 但凡是个男子,都容忍不了作为丈夫,妻子被人当众求婚,且看驸马要如何应对。 驸马动了动眉毛,玩弄着玉杯,没有暴怒而起,也没有置一词。 众臣又是一口冷气。 不知矜持礼仪为何物的宣城,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那大王子,道:且不说本宫早已出嫁。就算没有,想娶本宫,你是哪里来的癞□□? 哦嚯?大王子奇道:若是小王记得不差,大豫女子出嫁之后,都应该会改梳少妇妆容,公主为何仍是少女打扮? 这无异于又是一计耳光,重重扇在宣城的驸马脸上。 孰可忍孰不可忍,驸马再不动,都有人撸起袖子来,要为替他争口气了。 宣城哑言,自己摔在了自己挖的坑里,还带累了舒殿合,心里不安,侧目觑了一眼舒殿合。 她的举动落进大王子的眼睛里,随她一望,打心眼里瞧不起这虚有其表的男子。 被自己这样羞辱,都不敢说话。 懦夫。 竖子蛮夷,欺人太甚!大殿之上,天子脚下,口出狂言,玷污公主清誉,焉以为我大豫无人哉?! 大殿中响起男子义愤填膺的斥责,让人觉得这才是作为驸马应该有的态度。 梁正绪霍然出席,脖颈青筋暴起,掷地有声道:臣御史梁正绪,请圣上降罪于这个藐视大豫的使臣! 梁正绪仅是一个被逼出来的代表,要不是碍着自己是礼仪之邦,皇上也没有发话,否则想与大王子当堂对撕的大臣,不知有几何。 吕蒙脸色不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谈不上降罪,却不让对方如此肆无忌惮,引而不发。 千钧一发间,大殿中突兀响起玉杯滚落到案桌上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要这么快掉码?带着秘密谈恋爱,岂不是更刺激?感谢在20200531 20:00:00~20200601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7章 绝世无双 这动静令一直在冷耳旁听的人, 都不由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那个被明嘲暗讽半天,大臣怒其不争的驸马站了起来。 在万众瞩目中, 如珠辉玉映般的人不拘不傲地拱手,言道:承蒙大王子错爱。宣城公主吾妻也。本官贤妻秀外慧中,天资聪颖, 大王子所设题目, 与她而言不过雕虫小计罢了,不足挂齿。 如此绰有余妍之天女,我见犹怜,天下暗慕于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 不胜枚举, 大王子好逑君子见公主而慕之, 本官也可以理解。舒殿合故作惋惜,言辞间却不容任何人对宣城有觊觎之意:只可惜我二人已结发为夫妻,情投意合, 共约偕老, 大王子错爱只能付之东流, 勿念勿想。 大王子待要反驳,话头再一次被舒殿合抢了过去:至于公主发饰 她一顿言, 抬手摸了摸宣城的发顶, 宠溺一笑道: 公主生性活泼爱自由,我不欲让她因我而受拘束,故虽我二人成婚已久,我纵她依着自己的喜好打扮。此乃我夫妻二人之私事, 本官窃以为是闺中乐趣,不欲与人知。轻言置啄人家家事,大王子怕是还没有学透我们大豫的礼仪,还望日后大王子勤学苦练,多多请教我大豫知礼人士 三言两语,就挽回了自己颜面,又解释了宣城为什么至今还是少女发型,顺带回敬了一把大王子。 宣城和梁正绪被她这席话,说的莫名耳热了起来,心思却绝非一处。梁正绪悄声退回位置上。 大臣们哄堂大笑,胸中浊气尽然宣泄而出,转而钦佩起驸马包容胸怀来。 吕蒙听完,甚为满意,不住颌首。料想那解题的答案,也不会是宣城想出来的。他注意到了适才两人的窃窃私语,驸马不好大喜功,又有这番肚量,实是佳才。 大王子被她一堵,两颊的肌肉浮起,方才的洋洋得意一扫而空,佯装无意回身,与自己席后的谋士交流一眼,稳住阵脚,继续出招。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行为是在挑战上首帝王的怒点,故自退一步,言语流露着遗憾:宣城公主即已出嫁,小王再爱慕情切,也不好夺人所爱。 大臣们还没有歇过气,又听他说:我番邦向来有习俗,只有最骁勇的战士,才配得到美人的垂怜。像公主这样的倾城佳人,与之相配者,定然也是位无人能与之匹敌之士。如今一见驸马,果然英武不凡 冯焕森闻言,放下银杯,注目于不远处的舒殿合身上。 两人许久未见,如今的舒殿合,已非当日初进京都时的藏怯小儿。 如同景泰蓝出窑,原本暗淡灰白的胚子,带着灼热高温出炉,只消放下空气中稍等片刻之后,颜色渐渐浮现,金边勾丝,蓝与紫的花纹潋滟着耀眼的光芒,眨眼便变成了震惊世人的宝器。 这样的人,可用诸多华丽辞藻来描绘,唯独与大王子口中的英武不凡半分沾不到关系。 所以这是打算,偏转矛头指向舒殿合的驸马身份,借机起事? 作为唯一知道舒殿合秘密的人,只要一切仍然掌握在手中,他便不担心自己过去做的是对是错,一如旁观者,静赏着这场戏。 驸马定然文武双全,小王不才,只盼能与驸马比武一场,一较高下,互相切磋武艺。大王子转圜了半响,终是露出暗藏的獠牙,试图将故意营造好的锅,甩到对方身上。 若是对方不应下,他便可以将自己顺利摘出。届时大豫帝王和官员的怒火,都会烧在这个软弱无骨,令皇室国家丢尽颜面的驸马身上。 若是应下瞧对方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自己便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自己。他对自己的体魄武艺深有自信。 一石二鸟,诚心要把大豫的脸面掼下。 冯焕森懂,大臣们懂,太子、吕蒙也懂,是时候出言制止这个嚣张的来使了,否则今后大豫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吕蒙言:大王子可知道,驸马是文官? 哦,是吗?难道是小王想岔了,驸马竟不会武艺?大王子佯装如梦初醒,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舒殿合,眼中嘲弄之意毫不掩饰,半句不配公主的话,只差说出口。 舒殿合眸光淡淡,不为所动。 吕蒙见他仍死咬着舒殿合不放,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眸底掠过一丝怒意。 看来近年来番邦的日益强盛,使他们的国王忘了本份了。要不是他无意引战,想以正常手段震慑番邦。放在从前,如此跋扈之使臣,当场打死又何妨? 太子颇为遗憾的瞧了舒殿合一眼。 此时最好的打压对方的手段,就是驸马应战,然后再把对方打的遍地找牙,对方就会心服口服,大振大豫国威。可惜驸马如此文弱,应下不得。 收到来自他父皇的接洽,早有准备的他走了出来,笑里藏刀,直接挑破大王子的不怀好意,言:大王子既然如此想挑战我大豫之人,不如在席中挑一武将来切磋?驸马是文官,不善武艺,大王子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席中大臣不乏武将军官,早就被对方的放肆所激怒,此时按耐不住,出来跪倒一排,高声握拳请道:臣愿战! 大王子面色一沉,猜到是大豫皇帝的态度,无心惹怒大豫皇帝,假笑着圆场。 好不容易用话术平息了大豫皇帝的怒火,劝得众将回席,他又故装谦和礼让,对舒殿合行了一礼道:若是驸马不愿,那就算了嘴角压抑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眼前的人虽然有大豫皇帝包庇着,但是他毕竟是没有应下来。 宴散后,宴席上的事会传播出去,稍稍颠倒黑白,把火从驸马的身上烧到整个皇室,百姓便会以为皇室的怯懦,导致了大豫颜面扫地,而从流言四起。那么,他和军师原定的计策也成功了一半。 一句话还未说完,却被人打断。 父皇,儿臣愿战!舒殿合脊梁挺的笔直,与吕蒙请道。 她的身材或许的确不如普通男子那般宽厚,但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儒雅高凛,言语的坚定,任是谁也不敢将她当作等闲之辈。 且不说在场他人作何感想,纵然是高高在上,喜怒不显色的吕蒙,也着实吃了一惊。 驸马当真?端详着舒殿合孱弱的小身板,不知道自己的驸马会武的吕蒙,无视他人,好言劝道:勿要逞能。 舒殿合已有托词,言:儿臣自幼先天不足,故有学些武艺以强身健体。既然大王子要切磋武艺,儿臣却之不恭,当仁不让,请父皇放心。 大王子暗地嗤笑,方才还想为他承下挑战的勇气,对他高看一眼,又听是强身健体之武艺,令人发笑。 太子更是担忧,特别是在对比大王子和舒殿合的力量悬殊之后。依舒殿合的脆弱,难料能接下对方几拳。平素成熟稳重的人,今晚怎会如此冲动? 唯一有权决定这场比试能否发生的吕蒙,略一深思,将目光投向宣城,垂询道:宣城,你觉得你的驸马能赢否? 宣城应声而起,下巴高昂,傲气十足地说:本宫驸马绝世无双,定能将这不识时务的癞□□,打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殿中即便是再严肃的大臣,也被宣城这话逗的忍俊不禁。殿中齐齐的响起笑声,反衬得大王子犹如猴戏中被观赏的猴子一般。 大王子气愤不过,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好!吕蒙大赞一声,发令道:既然如此,驸马不妨一试。若能打赢,朕重重有赏! 臣定不负父皇,公主厚望。舒殿合领旨。 因着殿中面积狭小,障碍颇多,也恐刀剑无眼,伤及贵人。于是吕蒙大袖一挥,将比武的场地,选在了平乐楼前的大片广场上。 圆月当空,宛若玉盘,盈盈月光,清冷如水。 皇宫上下犹如沉浸在淡淡的薄雾中,琉璃砖瓦璀璨依旧,汉白玉地砖折射着幽幽冷光,栏杆上的蹲狮蛰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 不远处太液池的习习凉风吹来,令人浑身一颤,把从殿中带出来的酒气、热气全然抖落。 左淮令数十个中官,每人手执一盏素绢罩灯,以人为界,在广场上包围出一块比武的区域来。 在灯海与月光的共同照耀下,偌大场地在黑夜间与白昼别无二致。 吕蒙和其余的皇室上了平乐二楼,居高而望,而其余大臣则留在楼下,各寻方便处站定观看。 一切准备就绪,比武双方各据一边。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较量,事关大豫颜面,非同小可。 在场的除了宣城和大王子的随从以外,其余的人心里都揣揣不安,忧惧驸马会不敌番邦蛮汉,受辱于对方手里,引而致使大豫一同受辱。 也是驸马实在看上去有些弱不经风,不然换一个人,他们不至于这般担心。 武官们更是恨不得自己代替驸马爷上场,好杀的这蛮夷片甲不留。 小王喜欢赤手空拳与人搏斗,不知驸马要选什么作为武器?大王子嘴里询问,却不把舒殿合看在眼中。 其实他有惯用的武器,只是觉得面对这样柔弱无异于女子的对手用不着,且想着故意要羞辱对方。 本官用此物便可。舒殿合淡笑,从袖中掏出一物,让无比相信她的宣城都跟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用大白话给大家翻译一下驸马的意思。 第一句:宣城是我老婆宣誓主权。 第二句:我老婆很腻害,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是她已经嫁给我了,我也很喜欢她。所以你们都没有机会了,断了那些没用的念头吧。 第三句:我老婆这个样子,是我宠出来了,怎么样?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5) 然后猜猜驸马拿出来的是什么? 第68章 欺君之罪 那在月光下, 舒殿合从袖子里掏出的物什,长长扁扁, 尺寸不过人之前臂,就算宣城现在立马瞎了,也能认出那是把秋季里多余的扇子。 舒殿合顺手一开, 端端正正还真是把扇子。 扇面绘着乱七八糟的图案, 有王八,有猪头。始作俑者居高望见,耳尖不由一红,摸摸自己的鼻子。这人居然把这把故意用来气他的扇子随身携带着。 纵然是端着一把乱涂乱画的扇子, 也是持者气度太雅, 若是换个场景, 加上她的衣着打扮,还以为是哪家才子谈诗论道来了。 吕蒙忍不住责道:驸马怎得如此轻敌?碍着宣城在身边,他才把话说轻了。 其余的大臣们皆以为驸马这是要破罐破摔, 再不忍直视接下来的比武。 大王子以为对方在讽刺自己, 凶相毕露, 恶狠狠地道:驸马不要后悔。 舒殿合还了他四个字:不吝赐教。潇洒俊逸的模样,世间无二。 太子代皇上宣布比试规则, 仅是切磋武艺, 手下各自留情,不得伤人性命,点到为止。 这规则听在众人耳朵里,知是在护谁, 皆心照不宣。 随着太子的话音落下,这场比武正式拉开序幕。 大王子当先发难,脚下一阵冲刺,衣角掠地而过,一拳直冲舒殿合面门。 诸臣光是看着就不免心惊胆战,两股颤颤。这一拳要是挨到了,驸马的小命登及就没了。 舒殿合的反应,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狼狈,甚至于眉角都没有动一下,手腕一甩,扇子合起,啪的一下就打在了袭来拳头的手腕上,身子屹然不动,气势汹汹的大王子却偏离了他原有的方向。 大王子一拳落空,与舒殿合擦身而过,脸上的难以置信稍纵即逝,扭头来回肘朝舒殿合的后脑勺砸去。 再看不懂武的人,也能知道大王子这是要驸马爷的命,而不是简单的比武。 吕蒙面如寒霜,瞧了一眼他一点都担心自己夫婿安危的女儿,眉头一皱又一松。 在宣城发亮的琥珀眸子中,那人衣袍带风,身姿矫健,又轻易的躲过了一招。 大王子发了狠,左脚往地上一跺,震起灰尘仆仆,一拳紧随一拳,带着凌人的拳风,紧追不舍着舒殿合,宽大的衣袖舞地呼呼作响,旁的中官手上的白罩灯随之摇晃。 反观舒殿合却意料之外的应付自如,扇面一开一合,悠闲似庭中漫步。每次在大王子即将触碰到她,险象环生之际,她总能化险为夷,接连闪身躲过,宛若逗弄猛虎,却不伤自己一发。 一扇子,大王子的帽子被打落,大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扇再次袭来。 这一扇拍在了他的脑门中央,扇子移开时,大王子的脑门上多出了一块扇形红印。 三番五次下来,在大王子连她衣角都没有碰到的情况下,身上倒挨了她几扇子。 大王子爆发出怒吼,舒殿合平地一跃,腾空翻转,躲过一计扫堂腿,借势手臂长挥,扇沿划过大王子的脖颈。 大王子吃痛,倒退了几步,往脖子上一摸,手底下竟然见了血。 围观的大臣定睛一看,大王子脖子上的血痕分分明明。这还只是纸扇,若是刀剑,大王子此时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他们对一直被小瞧的驸马的武艺之高惊讶连连。 这要是仅是强身健体的武功,他们立马就不用活了。 大王子此时已是满头大汗,双拳隐隐发抖,舒殿合虽然从未与他正面交锋过,却用闪身来消耗他的体力。一开始没有把对手看在眼里的他,吃尽了自己惹出来的苦头,再次端详面前风雅如常的人,眸底不由带上怔忪。 舒殿合悠然相望,启齿欲问他,还要再来吗? 在宣城的眼中,疲于应付的大王子已是强弩之末。不出三招内,定然会败下阵来。 大王子不愿自己的名头就此蒙上了奇耻大辱,仍旧不死心,企图殊死一搏,做困兽之斗。 两人再次打斗在了一起,这次舒殿合不再躲避主动进击,明显可以看出是想要快速结束这场无聊的比试。 宣城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舒殿合飞扇而出,寻到大王子背朝自己的机会,一脚踹至他的肩头,大王子猛扑出去,摔了个狗啃泥,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 扇子在空中转了半圈,擦过月亮的下缘,稳稳回到舒殿合的手中。 舒殿合自若收扇,一拱手:承让。 好!吕蒙从圈椅上拍案而起,发出了今夜的第二声惊叹。 左淮连忙命人去扶起大王子,定睛一看大王子嘴上一片血肉模糊,鼻子直往下淌血,好心送了一条绢子给他擦。 苟延残喘的大王子,接过绢子捂住口鼻,自感嘴里有异物,啐出一口血,那血里竟捎带了一颗发白的门牙。 吕蒙含笑睨着他,风凉说道:驸马下手没有个轻重,不小心伤了大王子,请大王子海涵。 大王子被羞辱至极,脸上犹如开了大染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霎时好看。 大臣们的心情忽高忽低,在松过一口气之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凉秋里内衫竟然被热汗浸透了。 往日那些在背后嘲笑舒殿合阴柔,无男子气概的大臣,脸上仿佛也挨了驸马一扇,又红又烫,羞耻难当。劫后余生,又庆幸起驸马宽宏大量,从未和他们做过计较,否则他们头顶的乌纱帽安在哉。 舒殿合将自己的扇子收回袖中,就听皇上在楼上大赞她:今夜驸马就是我大豫的勇士! 抬头,不久前还挂着对他人的疏远淡漠,却在与宣城撞上视线那一刻,通通被卸了下来,扬起独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宣城眼角随她笑弯,目光灼灼,庭下的人挺拔一如玉树青松,端正的五官出尘绝艳,月光如薄纱,照的她影影绰绰,如梦似幻,天与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对方的身影。 父皇今日是真高兴,否则他不会把这本宫小时候想碰,他都不许本宫碰一下的夜明珠赐给你。 散宴的马车,行走在空阔无人、店铺闭门的御道上,马蹄铁击打着石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在街头巷尾回荡。 马车内的宣城,手捧着装有夜明珠的盒子,指腹接触的地方,似乎还带着他父皇的余温,略带酸酸的说。 那盒子的盒盖被掀开,内里垫锦簇拥着一颗幽幽散发着淡蓝荧光的悬珠,大小不过拳握,却价值连城。 舒殿合被她酸不溜秋的语气逗到,慷慨赠予道:公主既然这么想要,不如拿去玩吧,反正臣也用不上。 本宫才不要。宣城哼了一声,把那连珠带盒塞进舒殿合的怀里道:父皇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嘴巴虽然是这样说,眼睛却舍不得从那夜明珠上挪开。 公主难道不觉得,是父皇知道公主喜欢它,才会将它赐给臣的吗?舒殿合意有所指的说。 嗯?是吗?宣城被她唬道。 舒殿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言之凿凿道:父皇知道臣之物,便是公主之物,所以定然是这样。 宣城稍有点不相信,但实在是喜欢这夜明珠,便顺水推舟的承认了下来,又从舒殿合手中把盒子抱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去拨弄盒子里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表面触摸起来与寻常的鹅卵石没有什么不同,冰冰凉凉,光光滑滑,除了会发光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说这夜明珠为什么会亮?她萌生出困惑。 马车内唯一的光源,就是来自宣城怀里的夜明珠。小小珠子,却能把整个马车照的通亮,不亚于火烛之光。 舒殿合注视宣城被夜明珠映的泛蓝的面容,推测道:应该是矿石内夹藏看一些世间少有的东西。就像人死后,骸骨埋于地下,天长日久之后,在天朗气清的暗夜中,便会生成磷光 如此神奇?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宣城对舒殿合的博学多闻钦佩不已。 有时候本宫真的很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是不是与本宫的不一样。为什么同样是人,本宫这么笨,你却这么聪明?她轻戳着舒殿合的脑门道。 舒殿合哭笑不得,言:公主勿要妄自菲薄,公主也有自己独特的优点。 什么优点?本宫想听。宣城支起耳朵,做洗耳恭听状。她故意要勾出她这句话来,想看看在舒殿合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舒殿合恍然未觉自己上当了,屏息思考了起来,意外想起席上的事。 就在大王子虚情假意的圆场时,宣城察觉到身边的人要有动作,连忙拉住她的袖子,压着声问:你要做什么? 她知道舒殿合之前不表态,是因为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对方再次咄咄逼人到脸上,舒殿合定然不会一直容忍着。 臣应战,眼下是平息对方闹剧的最好办法。舒殿合从容的回应。 不为了大豫,不为了皇上,而为了宣城。 对方有心作怪,如果今天她不站出来,授人以柄,明日对方只要轻轻拨弄,便会流言四起。 她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污言秽语置啄,但她占据着宣城驸马的身份。二人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愿宣城的名誉因自己而损,就像当日在御花园中与宣城说的那样,她会尽力护宣城周全。 如果不愿意去,就不要去。宣城斩钉截铁道:本宫与你同样不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竟默契到了这个程度。浑如一体,只消一人的一个眼神,另一个人瞬间便能领会其想法。 这其中也有公主聪慧的缘故,但再往深处的原因,舒殿合不敢细想。 但臣不容。字字千斤。 宣城哑言,仍然不愿舒殿合去应战。 她不担心以自己驸马的功夫打不过对方,只是欺君之罪,他一个人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扇子,正经说法应该是宣城作恶的工具。 宣城の泡妹计划:躺大腿喂食投怀送抱下一步就是S 第69章 宣城吾妻也 本宫从未和父皇提过你有武功的事,此时你表现出来,父皇一定会起疑心宣城蹙着眉头, 说道。 不待舒殿合反应, 她自己又忽地想通了, 道:也罢, 你去吧。 到时候父皇要是责怪你,本宫替你扛着。她轻描淡写地说完,便松手放开了舒殿合的袖子, 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席自相矛盾的话, 落在舒殿合的心里, 有多令她诧异。 席间仓促,不待舒殿合细思。 现在静下来,她捡起了之前未理清的思绪。 她的诧异不是因为那令人震色的欺君之罪,而是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她以前未在意过的事情。 从师傅的药园出来,走到今日这身不由己的地步。身边知道她最多底细的人,不是冯焕森,也不是当今皇上, 而是她的结发妻子:宣城公主。 公主并非愚笨之人,面对来历不明的驸马,却从来没有问过她底细来由, 没有问过她逗留在京都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考科举成为驸马。 其中但凡一条,她都解释不清楚,但是公主从来没有问起过, 从来没有令她为难过。 舒殿合喉咙滚动,心里涌起五味杂陈的情绪。 其实一直在包容对方的人,不只是自己。 也是在那一刻,她从宣城的眼中看到了对自己偏袒的爱意。 宣城等半天,见她仍在沉思,忍不住用胳膊肘撞醒她,言:喂,本宫的优点有那么少吗?至于你想这么久。 舒殿合兀自摇了摇头,握住宣城的手,情之切切道:是公主的优点太多了,臣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宣城闻之悦颜,借机蹭到舒殿合的怀抱里,搂紧她那过分纤细的腰,嘟囔道:谁要听你说那么多,你举一两条不就够了? 若是她在仔细一点会发现舒殿合的眸子里,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舒殿合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已然能把自己当作是一把无感觉的靠塌,只要宣城不做超越界限的动作,她就任由她拥抱着。甚至在宣城接近时,自然而然地摆好了姿势,让她倚靠的更舒服一些。 宣城头枕在舒殿合有点硌得慌的肩膀上,两人相握的手放在她的膝头,静静感受着舒殿合的胸廓起伏和心跳声。 她知道下了马车,两个人又会变成貌合神离的夫妻,与其多想,不如珍惜着这片刻温存。 此间甚好。 耳畔的胸膛发出嗡鸣,她听见舒殿合问道:臣是不是从未和公主说过,公主是臣的师傅以外,对臣最好的人? 嗯?宣城起身,迷茫地与舒殿合对视。 所以谢谢公主,一直包容着臣。舒殿合握紧宣城的手,言辞真挚而诚恳。借着一个由头,想谢的是宣城长久以来对她所有的好。 舒殿合面上一派正经,却把宣城逗笑了。她噗嗤一声,道:有什么好谢的?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还以为舒殿合要说什么正经的事,搞的她心脏嘭嘭乱跳,转眼又缩回了舒殿合的怀里。 她并不知道的是,就是这应该,才让舒殿合那样忐忑。 身为女子,不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凭着一意孤行闯进了这鱼龙混杂的京都,意外成为了驸马,耽误了公主的姻缘,强使两人的命运绑在了一块。 她不过是一个罪人,偷偷占据着本应该属于另一个男子的身份而已,又怎么敢理直气壮的接受公主的温柔? 宣城想起有一件事,还没有和舒殿合道歉,犹犹豫豫道:今日因为发饰的关系,导致那个癞□□当众羞辱你。你如果他要自己改的话,自己立马就改。 被她倚靠着的胸膛微微起伏,宣城不用看,就知道对方在轻笑:公主勿要多虑,席上一言,尽是真心实意。 清泠的嗓音自宣城的头顶发出,落到她的心间,宣城的脑袋里开出噼里啪啦的细朵烟花。 尽是真心实意,也包括那句宣城吾妻也吗?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无误,宣城想开口问,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愿意坦然的接受自己,两个人之间日后再无隔阂? 还没有等她启齿,摇晃的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帘外传来马车夫的声音:公主、驸马,公主府到了。 舒殿合不见她动,拍拍她的背道:该下车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6) 错过了询问的机会,宣城莫名一阵失落,不甘不愿的离开舒殿合的怀抱。 舒殿合当先下马车,宣城骤然失去依靠的体温,又走出封闭的马车,正巧一阵寒风吹过,浑身不觉一颤,天气越发冷了。 楚嬷嬷等侍奉的人,在公主府门口迎接她们,细心备了披风。 舒殿合见状,接过披风,在宣城双脚落地时,将披风一抖开,与宣城披上,并顺便系好。 宣城身体多了几分暖意,分不清是来自于披风,还是来自于舒殿合的细心呵护。 独留下棉儿,让其余的人先回去休息,一盏绘着淡梅的灯笼在前面领路,两人相伴走在回房的□□上。 眼见寝房就在不远处,舒殿合忽然停下脚步。 宣城见她不走了,问道:怎么了?提着灯笼的棉儿也随之停下来。 舒殿合抬头望了一眼难得一见的圆月,不知从哪冒出的雅兴,向宣城邀请道:月色正好,公主可否愿意与臣秉烛夜游? 宣城先是一愣,尔后一笑,将手置于舒殿合向她伸出来的手掌上,道:允你。 棉儿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好舒殿合解了她的困局,从她的手上接过灯笼,便令她也下去休息。 花园里万簌寂静,青石板上露水渐生,小径伴随着两旁的石灯向广池伸延,最后被水光吞没。那广池或许也觉得今夜月色甚美,偷藏了一轮在自己的怀中。 临桥池面倒影成双,宣城觉得太过安静了,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正犹豫着,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人,却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先一步开了口:公主知道天上的星星代表什么吗? 说话的那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兴许是眼下的静谧气氛,太适合于吟诗作赋,致使她也想附庸风雅一回。 朱雀,玄虎?还是白龙,青武?宣城费劲的想着。这个人真的讨厌,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踩中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无知尾巴。 舒殿合点点头:不错,公主还能说对一个。显然她对宣城能说出正确答案来,也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宣城斜了她一眼,默默考虑着弑夫的可能性。这不过腰的桥栏,应该拦不住自己一脚把对方踹下池去,让她去与乌龟作伴。 舒殿合没有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大意地指出宣城的错处:应当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二十八星宿 等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大半夜冒着秋寒听这个。这么好的月色,这么好星空,用谈情说爱不好吗? 停!宣城及时喊住还想继续往下絮叨的舒殿合,微笑道:驸马心是好的,但是本宫听不懂虽然她也想委婉一点,但是细思之下还不如实话实说。 舒殿合理解的一笑,语气平缓的说道:臣不过是想起了 两人站在位置极好,桥拱之上,无垠夜空一览无遗。黑幕之下,不见一片浓云,皓月当空,群星沸沸,水光与夜色相辉映。 宣城随她朝天际眺望去,然后听到舒殿合轻轻说道:师傅仙逝那夜的星空一个流星在天边落下。 宣城倏忽一沉默,长久以来,她即便再好奇舒殿合的过往,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过去师傅等字眼的原因,正是在这里。 不善安慰人的她,害怕万一不小心揭起了对方的伤疤,无法平顺回去。 哪知道对方今天会主动提起来。 舒殿合没有宣城想象的那样陷入悲伤,而是转言道:师傅曾经和臣说过,天上一颗星,代表地上的一个人。 宣城从自己的思绪里稍稍抽身,被挑起兴趣来,问:什么意思? 舒殿合为她解释道:也就是说,我们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在天上都有专属于他的一颗星星。星星在,人就在,人去世了,星星就会化作流星,从天空坠落下来。 宣城注视着她,发现她说话时璀璨发亮的眸子,与星海无异。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感到新奇,脱口而出:那本宫是不是也在天上?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幸,舒殿合能领悟她的意思:当然是有,只不过臣才疏学浅,对星辰排布不甚了解,无法指出公主所属的星星。 师傅精通医术、星盘、武艺、乐理、占卜,博文广学,无所不能。 而她少时专注于医术,没有能够将师傅的所有所长都学到手,到今日想起也颇为遗憾。 宣城脸上失望一闪而过,转眼又被好奇取代:那驸马是哪一颗?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骗小孩,小孩长大之后又和自己老婆说,老婆以后和她们的孩子说,所以一傻傻一窝。 第70章 亲吻 舒殿合像小时候师傅给她指的那样, 伸手指向月亮旁边今夜不太明显的金星,道:师傅说,那是属于臣的星,就是夜空里最亮的那一颗。 宣城一眨眼, 就找到了她所说的那一颗, 眼球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与其相近的星星,目光最后定在天空唯一的月亮上, 大言不惭道:那本宫就是月亮。整片星空, 只有月亮距舒殿合的星星最近, 她一定是离她最近的那一颗。 宣城怕她不准,一口咬定:本宫不管,本宫就要月亮。 舒殿合啼笑皆非,有时候会觉得公主可爱的像个孩子,嘴唇翕动,正想说什么,就听宣城语气坚定的说:本宫要像月亮守护着你 舒殿合哽言, 公主不会明白的是,不消谁允许,她在舒殿合的心里已然是那一轮永恒发光的明月。 愿君如月我如星, 夜夜流光相皎洁。 池面的倒影合并,从两道变为一道。 宣城拥住舒殿合,极尽自己的全部温柔,细语道:师傅去了, 本宫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没关系,你还有本宫,本宫不会离开你的。 她口齿笨拙,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希冀这样子,能够抚平舒殿合的伤痕。 舒殿合脸上的表情,从微微惊愕,转变为镇定,再从镇定覆盖上阴霾。 她何德何能能够让宣城抛下公主的身份,这样试图将自己庇护在不丰的羽翼之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的理智告诉她。宣城对自己在乎的越多,将来伤的越深,就会越恨自己。 舒殿合第一次想和宣城透露自己的身份,不想再欺瞒她,让她错付情肠。 只怕这一句坦白说完,两人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舒殿合内心挣扎犹豫,想将两人分开:公主,臣想空握住的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 宣城鼓足勇气,把那不识风月且啰嗦的呆头鹅一把拉低头,以吻封缄。 舒殿合愕然瞪圆眼睛,饶是一向冷静的她,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或许只是一瞬。 之后,宣城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连往背后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舒殿合呆滞站在原地,指尖抚过自己的唇角,柔软又带着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存在着。 向来讨厌与人接触的她,身体好像已经习惯宣城。这样亲密的事,她竟然也没有多大生恶。 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突然忆起那天在浴池的事,整张脸登的一红。 月色依旧,广池风平浪静,胸膛里的心脏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如同擂鼓。 看来今夜又得在书房睡了,心情难以言表的她,怕如狼似虎的公主会对自己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宣城要是知道她心里是这样的想法,定然会坚定履行今晚弑夫的念头。 演儿,你这丹药一直吃下去,果真能够延年益寿? 幽深的宫殿中,金兽内的沉香徐徐燃烧着,不时冒出一星半点火花,烟雾升腾至半空,散在雕梁画栋之间。月光穿透窗格,照在龙椅上,给茶色袍角上的五爪金龙镀上一层浅辉。 说话的人将锦盒内的金丹就着茶水,送服入口之后,对着坐在身侧的青衣道袍男子问了方才那句话。 那青衣道袍男子面容沉浸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手执拂尘,捏了一个玉清诀道:父皇放心,儿臣炼制的金丹,完全是依照道书上所言,用的皆是奇珍异宝,延年益寿必能成行。 帝王服药之后顿感浑身一松,神清气爽,微一颌首,问:那你这次总共练成了几颗? 父皇是知道的,炼丹所需药材,十分稀少罕见,所以 但说无妨。 九王吕演得了允之后,不再保留道:儿臣替父皇先试了一颗之后,现在仅剩下八颗。 好,回头派人送进宫来,朕日常服用。置在膝头的手指动了动,吕蒙接着问道:还有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事,你办的如何? 尚未有眉目。 吕蒙知这非易事,故未作催促,仅表示自己明白了,稍后启齿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宫里拿。 儿臣谢父皇 吕演一走出宫殿,就看到等在不远处檐下的宝荣。 宝荣亦同时看到他,欢喜的跑过来,停在他的面前道:母妃唤宝荣来迎皇兄。 吕演应和的点点头,见她欲言又止,猜着她想要说什么,拂尘一甩道:你上次与我说到的那人,我今日宴上看到了,委实是个人中龙凤。 那皇兄答应宝荣的事。宝荣眼睛闪着亮光。 缘到了,自然替你办到。许是长年茹素和远离人烟,使吕演微笑中又带着疏远,即便是面对自己亲生的妹妹,亦是如此。 打哑谜般的对话,就算旁人听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宝荣喜不自禁,她皇兄答应的事向来说到做到,撇去上一个话题,问:皇兄这次回宫,要待多久? 不日就回道观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淑妃的宫殿走去。 宝荣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哥哥,兴奋的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队中官捧着器物,打他们身边经过,宝荣冷不丁一甩手,打在其中一个中官的脸上。 那个中官被吓到,把手里的托盘抖落在地,托盘里的铜炉砸在地上,倒的一地都是香灰。 宝荣躲避不及,裙角扑上了灰,恼怒呵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奴才! 那个中官连忙跪了下去,惶恐至极,浑身哆嗦的请罪。队伍停了下来,带头的中官见到动静,也过来请罪。 宝荣火冒三丈,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今天特意穿出来给哥哥看的,这么一会就给弄脏了,嘴上骂骂咧咧,出脚想踹死那个中官。 吕演拉住她,劝道:诶,宝荣,何苦为一个奴才弄脏自己的手脚? 宝荣气咻咻一抖自己的裙子,上面的香灰顿时四处飞散,道:可是他弄脏了本宫的裙子! 回头皇兄再送你一条更好看的就是。 惹事的中官以为九王要给自己说话,快爬了几步,伏在吕演的脚前,哀求道: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自愿讨罚,请九王公主饶奴才一命。 宝荣碍着自己哥哥的面,不好做的太过分,却也不想轻饶了这个奴才:来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仗 仗毙了吧。有人代她对身边的人下令道。 吕演方才对宝荣还带着笑,转眼笑意消失,冷冷睨了一眼那瑟缩成一团的奴才,轻飘飘地将对方置于死地。 从来不把奴才当人看的宝荣,果断附和,大出一口恶气。 兄妹已走远,走廊上回荡着惹事中官被拖走时,临死前绝望的嚎哭声。 与那惹事人同行的其余人等,依然跪倒一地,背上冷汗直流,一言不敢发,唯恐被带累。带头的中官和胆小怕事者,身体更是颤如筛糠。 谁都没有想到,看着面善,长年修道吃斋的九王,道袍之下,竟会藏着如此狠绝的心。 大王子因那日比武,摔坏了一颗门牙,再出现在朝堂上时,所有和大臣们的交谈,都由他的谋士代替。只是吕蒙对他发问的时候,令他不得不开口,谈吐间带着丝丝风声。 听到的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在朝堂上失仪笑出声,转而以敬佩的眼神致意深藏不露的舒驸马。 大王子自然知道,有人在暗地里嘲笑自己,因此总是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七日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人和吕蒙辞别,一刻不停,灰溜溜回自己的番邦。 吕蒙在朝堂上又着实夸了舒殿合一回,赐下嘉奖无数,一时之间众臣皆知驸马既有能耐,又得了隆宠,将来在朝堂上的造诣和地位不可斗量。各个政派、阵营纷纷生出将其拉拢的心思。 而驸马仅用一把扇子,就把番邦来使打在地上起不来的事迹传到民间,在百姓口中被传颂成了一段奇话,且越编越神,到后面几乎演变成了驸马是天神下凡。 宝剑出鞘,在世人全见识过它的锋芒之后,就再难回到它原本的位置,是荣耀,也是无奈。 在舒殿合的知觉中,后者的存在远胜过前者。 证据是她案头上越摆越多的事务,明明只是一个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却仿佛身肩起整个礼部。还有那应接不暇的大臣聚会邀约,这日郊外曲水流觞,明日某某官人小儿满月,她根本无法分身以赴,只能装作清高的推掉。 驸马散值了吗? 回公主,驸马今天旬休 旬休了,那为什么没有回公主府? 驸马邸的中官说,他们的驸马今天一天都呆在书房里,一步也没有出来过,应该是在忙。 而且公主,你今天已经问过奴婢好几次这样的话了。 棉儿觉得自己都快被公主问成鹦鹉了,无奈地长叹。 有吗?宣城并未察觉到自己重复过很多次同样的问题, 棉儿肯定的点点头,宣城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但绝口不提自己是想舒殿合了。 忆起那天中秋夜的事,她就气愤。 她从花园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在寝室内忐忑等了他半宿,酝酿着如何和他说,自己愿意分半边床给他,结果他居然自己跑到书房里睡了。要不是下人回报,她还不知道。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7) 自己不是魔鬼,又不会吃了他,他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两人的初吻早就没有了,想不到吧! 下注下注,支持驸马攻的,请按①,支持公主攻的,请按②。 第71章 醋意 棉儿, 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找像驸马这样的夫婿回来。本宫每天都得等他忙完才能见到人,本宫都快等成深闺怨妇了。宣城托腮, 语重心长地和棉儿说。 驸马太无能不好, 像她皇姐们的驸马, 连舒殿合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她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太出色也不好,不仅容易招蜂引蝶,而且自己还得和国事抢人。 她恨不得让她的父皇把舒殿合的官撸掉, 好让他日日陪伴自己。 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不说他父皇有多喜欢这个女婿了, 只要逢着自己入宫的日子, 父皇都要在自己面前,夸赞一番自己驸马的能力。搞得她既觉得自己的驸马被自己的父皇抢走,又觉得自己的父皇被自己的驸马抢走。 两边同时吃味起来,累都快把她累死了。 公主,棉儿也想,而是棉儿没那么福分呀。棉儿苦笑道:像驸马那么优秀的人,只有公主才能配得。 宣城爱听这话, 顺手赏了一个苹果给棉儿吃。 公主既然如此无聊,为什么不换上男装出府玩玩?棉儿一口啃在苹果上,怂恿道。 出去干嘛?外面的人, 能有驸马好玩?宣城挑眉反问,直把棉儿说的哑口无言。 等等,宣城被棉儿提醒,倒想出一个主意来, 晃动的脚停止,欣然从躺椅上起身,让棉儿准备衣服。 既然那个呆头鹅不上公主府,她就降尊纡贵去驸马邸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绊住她驸马的脚,让他老不来公主府,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发现。 一道亚麻色的身影,轻如鸿毛般的越过驸马邸的墙头,再稳健落在地面上。 这还是宣城第一次来到舒殿合的驸马邸,院落构造自然比不过比精心营造多年的公主府。 她先左右探视了一番,一个下人都没有见到,安静的让宣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驸马邸的书房前,书房的门紧闭着,她不客气地想径直推门进去,手按在门扉上,突然又停了下来,把耳朵贴近,屏气凝神听着内里的动静。 听了半响,她姿势都摆僵了,愣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里面该不会是没有人吧,宣城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齐齐又打散,瞎猜不如直接进去一看了知。 门扉被悄声推开,宣城做贼似的踮着脚尖,溜进书房里。 书房里并非没有人,而是那人手支在案头上睡着了,另一只手犹抓着一本折子。 宣城万幸自己选择小心翼翼进来的方式没有错,否则此时早就把对方吵醒了。 从那人眼下淡淡的青熏可以看出,这人的确和下人说的那样,夜夜忙到深夜,宣城心头因等待而堆积的不满,顿时消散,转而变成了心疼。 回头得找她父皇好好问问,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事务给她的驸马,朝中就没有其他的人可以用了吗? 她想找条毛毯,给舒殿合披上,免得她这样睡着感冒了。 眼前的这个书房,与公主府书房,虽然摆设不一样,但内容却雷同,除了书,就是书。这个人果然是人到那里,书到那里,难怪她的脑袋会呆楞成那样。 宣城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毛毯,目光无意间倒被置于案头的一个小盒吸引去了。 那是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形制大方,表面不雕一物,摸上去滑如胰皂。 宣城好奇心大盛,以为是什么宝贝,打开一看,却大失所望。 这么好的盒子,竟装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颗黑豆,两根干枯的树枝,还有一段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物体。 宣城索然无味,把盒子盖了回去,放回原位。 想去外面找找毛毯,刚走出门,一个丫鬟迎面过来,见到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陌生面孔一吓,以为是驸马认识的哪位官人,正想施礼。 宣城忙制止她,玉牌一亮,道:你家驸马正在休息,不要去打扰他。 丫鬟看到玉牌上的封号,意识到面前男装打扮的人是公主,不胜惶恐,支支吾吾道:可是御史梁官人来拜访驸马 宣城轻合上门扇,回身道:本宫去会会。 堂上梁正绪一身干净青色长衫,正襟危坐在圈椅上,见到丫鬟回来,起身正打算问候驸马,却不期料撞进一双他爱慕多年,盼望多年的美目中。 即便那人是作男装打扮,可只消一眼,他就能将对方认出来。 他一失神,轻声唤道:公主 眼前的公主距他上次在宴会后所见到的,仿佛蜕变了许多,比以前更加成熟,搭配刚刚正好的青春年纪,呈现出半是少女又半是少妇的迷人风韵。 这是只有在心爱的人身边,且被宠爱着,女子才会发生的特有改变。 原来是你啊,梁侍读。宣城与他同样的惊讶。 梁正绪意识到自己再这样无遮无挡的注视着公主下去,就是失礼,忙不迭地移开目光,心脏跳动剧烈,应道:臣如今已经不在翰林院了,右职御史台。 原来如此。宣城点点头,难怪刚才那丫鬟会说是御史官人。 丫鬟将公主领到之后,便离开去端茶,此时堂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梁正绪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与公主保持距离,有礼有节地询问:公主怎么在驸马邸? 按大豫的礼制规矩来说,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只有臣去见君之说,没有君见臣之份,所以公主出现在驸马邸是不尊常理的。 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说公主什么,但驸马却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御史台翻手就可以在御前告一状驸马不分尊卑。 宣城没有察到他的小动作,碍于梁正绪的官职,不想让舒殿合平白无故为自己背上一锅,道驸马有点东西落在公主府了,本宫顺道给他送过来。 梁正绪知趣没有再追问,心海翻弄着苦潮,没想到会与宣城会相遇在如此尴尬的地界。 对方如今成为他□□子,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表面上还需保持着冷静,手心不免冒出热汗来。 你找驸马有什么事?宣城见他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觉得有些好笑,主动问道。 梁正绪不敢与宣城对视,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想一两件朝堂上的事,想来请教一下驸马。 那梁御史来的不巧。宣城顾着舒殿合的脸面,收起平时的肆意,端容道。 怎么?驸马不在邸上吗?那臣来日再来拜访。梁正绪萌生退意。 宣城正欲点头,只听一道声音,横插进两人相隔的距离。 梁御史请慢走。面前他心仪女子的归属者,随后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梁正绪眼中的宣城,一瞬间放下来优雅矜持的伪装,升起笑意,凝眸在堂上的第三个人身上,犹如春风过境,荒野角角落落开遍细碎而鲜艳明亮的小花。 是梁正绪做梦都想得到的待遇,也以证明他刚才的想法一点差都没有。 你怎么醒了?宣城问。 某个不请自来的小贼出门的时候,就吵醒臣了。舒殿合出手想刮她的鼻梁,瞧梁正绪正看着两人,悻然收回手。 殊不知她这样出了又收回去的动作,更是刺痛了梁正绪的心脏。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宣告公主是独属于他的人,他人休想染指。 两人之间和洽的相处,四眸相对时溢出来的甜蜜感,梁正绪羡慕之下,又含着一丝本不该属于男子的嫉妒。 小小的期盼,也被掐死在了襁褓中。 梁御史找本官有什么事吗? 在舒殿合稍带锐利的目光中,梁正绪就感觉自己被扒光置于大庭广众之下,强撑着腰板,才不至于让自己显得畏惧。 他强颜欢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既然驸马要和公主交谈,那臣就先告辞了 舒殿合想送他出门,却被婉拒了。他离开的步伐,快的更像是落荒而逃。 舒殿合分明记得,这位御史在朝堂上与人据理力争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视线落在也同样迷惑梁正绪举动的宣城身上。这位公主魅力颇大,竟然能让一个意气风发、势头正盛的御史,眨眼变回遇事就慌的毛头小子。 她将手抄到背后去,佯装无意问道:公主觉得梁正绪如何? 宣城一愣:什么如何? 臣听说皇上曾经想把公主下嫁给梁御史她极力用平淡的语气说这话,却不小心还是泄露了一点心思。 宣城没有答话,深吸一口气,然后探头轻嗅到舒殿合的身上,借机揽住舒殿合的脖颈,整个人顺势贴了上去,意味深长地调侃:本宫怎么觉得你一身醋味? 素来自持的驸马爷,竟然会为自己拈酸吃醋,这可是稀事。 她不想去深究来源,却喜闻乐见驸马难得为自己变化的情绪。 初见丰满又软绵的胸脯,就这样亲密而暧昧的无缝贴着自己,舒殿合眼睛一眯,设防地否认道:没有。 她本来是不打算出现的,让宣城和梁正绪有更多的相处机会,可是脚步却意外的不受控制。 是吗?宣城质疑的问。 第72章 破戒 宣城实际上已经看穿了这人的假模假样, 只是无意戳破罢了。 她岔开话题,另提了一个要求:本宫要你晚上随本宫回公主府。 舒殿合抬手想把这个就差挂在自己身上的黏人精扒拉下来, 道:公主, 臣还有要事 你要是不答应, 本宫回头就让人拆了你的驸马邸, 让你无处遁身。宣城露出威胁的也称不上獠牙,只能勉强算一个小虎牙来。 若是没有背后那个对女儿百依百顺的帝王,舒殿合又怎么会怕这威胁, 无奈只得答应。 晚间吃饭的时候, 饭桌上的气氛有一丝莫名的诡异。 宣城一边扒着饭, 一边小小心觑着舒殿合的脸。饭是热的,菜是香的,楚嬷嬷忙着给自己布菜的筷子没有停过。 除了对面平常话不多的人,今天话更少以外,一切又好像都是正常的。 吃完饭之后,舒殿合照例去书房,棉儿给宣城端来清喉的茶。 宣城吹散杯口的热气, 问棉儿道:棉儿,你有没有觉得驸马今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吗?棉儿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平时至少会吃半碗饭,今天连半碗都没有吃完, 最多也就两三口。宣城观察细致入微,眉头结成一团道。 棉儿没想到一向粗心大意的公主会这么注意驸马的举动,但仍是不理解:这能代表什么? 宣城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想让她为自己分析, 还不如自己多动一下脑子来的快。 她觉得舒殿合之所以会这样子表现,一定还是因为还在吃梁正绪醋的缘故。 与此同时的书房内,舒殿合面色如寒,揉碎一团纸,心情越发沉重。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找寻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不仅是自己亲身凭借着现在的能力,明里暗里调查文案综卷,还派人出去多方探访。 她的外祖父因为她父亲一案受到牵连,皇上顾着恩情没有降罪,让他携着家眷告老还乡,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但外祖父一族尚有子息在乡。 抱着微小的希望,她也派人去调查了。 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意料之外。 所有一切,都没有她开始时想的那么简单。 自己就像一枚孤身闯入黑棋阵营里的白棋,行至半路,蓦然惊觉自己已深陷重围,身遭全是黑子,危机四伏,前无光明,后无退路。 乃至于连一开始,让她坚定不移相信的人,说的可能都是假话。 她到底是谁? 门扉吱咔一声,舒殿合推门走进房间内,一打眼就看到了宣城坐在她每个夜晚当作睡床用的书案后的椅子,一条腿毫无形象的高高架在把手上,手里正玩弄着九连环。 甫她一进来,宣城的身子显而易见的绷了一下,转眼又放松下来,阴阳怪气地说:本宫还以为你今夜又要睡书房了。 公主要是不想臣出现在眼前的话,臣这就告退。舒殿合本就心乱如麻,此时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宣城,说完想走,却被宣城喝住。 宣城几乎是用了一瞬间的功夫,就挡在了舒殿合的面前,蹙着眉头,问:你还在在意梁正绪的事?顺势关上房门,怕她逃出去。 本宫和他没有关系,那都是父皇的主意。她怕舒殿合误解,不由分说,急急忙忙澄清道。 舒殿合自然知道宣城和梁正绪没有关系,也明了宣城心里有自己,她的压力正是源于此。说到底,是自己一个人的罪过,是她欺骗的宣城。 倘若她是个真实的男子,该有多好。 如此这般,她就能够有资格给宣城幸福,不再需要对宣城的磅礴爱意假装不知。 自本宫嫁给你那日,就决计不会再和第二个男子产生关联。你生,我便生,你死,我绝不独活。你休想轻易甩掉本宫 见宣城如此坦白自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她萌生一意,挑着眉头问道:那倘若是臣有二心呢? 宣城被问的一窒,无法想象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那本宫就废了你。她自认为气势上很足,殊不知她那瞪圆的黝黑眼睛,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某些毛茸茸的动物。 可爱。 舒殿合想伸手摸她的头,想到便做到,继续问道:公主是想废臣哪里?语气流露着暧昧,并把宣城一步步逼着后退。 也不是宣城想多想,实在是对方故意把话说的容易令人产生歧义,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到了舒殿合的腰下。 废那里? 好像不太好,废掉了,她以后怎么办? 仅有一点点明白夫妻之道的宣城,还是知道人类繁衍后代子嗣的办法是怎样子的。 目光移到舒殿合的手上,不如废掉这里吧。 这里好,废掉了,要是对方不能写字吃饭了,自己可以好心的代劳。 她满意的找到答案,抬起头来与舒殿合对视,后知后觉察到了她今晚的不对劲,心里咯噔一声。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8) 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舒殿合压在了床上,那眼中分明是能吞噬掉人的□□。 宣城心跳加速,喉咙突然有些干涩,这时候居然还能傻愣愣地问:你想做什么? 公主想废掉臣,臣难道不应该珍惜光阴,及时行乐才对吗?舒殿合一本正经反问,面上强持着冷静,心跳其实与宣城跳的一样快。 瞬息之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似被抽离开,宣城有些喘不上气来,不适应这样表现的舒殿合,莫名有些害怕。 想逃,却被舒殿合牢牢辖制住手脚。 四眸相对,舒殿合不再犹豫地压了下来。宣城迟钝地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但很快又被迷茫所困扰住,因为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只能紧跟着对方的动作。 唇齿交融,浓情蜜意,相扣的十指深陷在柔软的锦被里。两人之间再无半点隔阂,两颗心脏,仅隔着薄薄的衣裳,按着同样节奏跳动。 唯有这样,她才有借口向宣城明明白白表达她的爱意。 也只有在宣城这里,她才有关于自己是谁的切实答案。 她是她的驸马。 你生,我便生,你死,我绝不独活。 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原来只要顺从心底的声音,身体自然就会给出合适的反应,甚至不需要她自己的决策。 本想浅尝辄止的她,却被宣城身上香甜的气息诱的欲罢不能,那是小时候每一个夏日里,师傅熬的冰镇酸梅汤的甜。又像是遗失多年的另一半,终于贴合在了一起,圆满的满足感从心头横溢出来。 无法反抗的宣城,从头脑空白的情景中终于回过神来。 长久以来,她都以为自己追逐着一道虚无的光。如今这道光落在她的手心里,却让她感到揣揣不安,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她想确认这的确是现实,于是一手摸上舒殿合的脸颊,另一手悄然按在了她的胸口,想去真真实实的感受她的心跳。 突然那只不安分的手,被人握住,像是被粘在一起的双唇分开了。 宣城迷茫睁开眼睛,撞进那人复杂而难懂的眸底里。 舒殿合似决定下了一生之志,嘶哑地呢喃道:世事难料,人生曲折,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公主都要记住,此时此刻此地,臣是心悦于公主的 一开始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对方,等到发现的时候,爱意已如山川,如海洋,辽阔而绵长。 两人近在咫尺,说话间依然灼热的双唇似有似无的触碰到,酥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宣城的心底去。 宣城的手从舒殿合眉间抚到鼻梁,指尖触摸到一层薄汗,嘴边扬起难以言喻的微笑,像是喜悦,又像是默许舒殿合的话。 她一直以为舒殿合是不染情爱,远隔红尘的仙佛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就应该摆在香台上贡着敬着,不容亵渎。 却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从眉目中流露出**,被身为红尘俗子的自己迷障双眼,自甘堕落,为了自己放弃修行 这便够了,有什么能比从爱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更令人信服的东西? 她手指揪住舒殿合的衣服,把她拉近自己,迎来更加激烈的纠缠。 床帐内两人的温度融合在一块,逐渐上升,□□迭起,宣城的衣裳半褪,春光乍泄。 就在摸到宣城光滑的肌肤时,舒殿合猛的醒了过来,按照原本理智的想法,手掌移到宣城脖子后头去,两指掐住穴位,身下的宣城霎时晕了过去。 等宣城彻底没了动静,舒殿合缓缓使两人分开。已恢复清明的双目,在看到宣城凌乱不堪的衣物和半遮半掩的雪白肌肤之后,呼吸一慢,连忙错开。 抛去那些不轨的绮念,稳住心神,艰难的帮宣城脱去外衣,然后盖上被子,点燃安息香。 就当作是做了一场梦吧,梦里她的驸马与她具有同样的情感。 舒殿合坐在床边,定定的注视着宣城,想帮她挽起碎发,指背却无意间蹭到了宣城滑嫩的脸颊。 很难不想起刚才那些缱绻缠绵的画面 她压抑住悸动,走出那令人沉迷其中的温暖房间,院内眠鸥宿鹭,阒然无声,侍人们早就各自睡去。 冷风吹拂着,也止不了舒殿合心头的燥热,她解开衣领,径直来到井边,打起一桶桶冷水,从自己的头顶直接浇了下去。 下人们都住在前院里,因她不喜人打扰的原因,深夜的后院是被规定的禁区,因此并不怕有人会过来。 凌空的破水声在安静的深夜里,尤为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老实说了,你是不是不行? 在被锁的边缘疯狂试探,奉劝大家还是不要养肥,万一哪天真被锁了,我无能为力只能全部替换掉。 第73章 娥皇女英 清晨, 露水刚收。 宣城睁开惺忪的睡眼,有点冷, 她搂紧盖在身上的被子。 脑袋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尔后关于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的涌进来。 昨夜 她清醒过来, 猛吸一口冷气, 床侧并没有多出一个人,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的亵衣整整齐齐,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分明记得, 昨夜灯火迷离, 空气炙热,舒殿合蝶翼般的睫毛轻颤,亲口说出了她一直想听的表白,情浓至深,后面的事应该顺理成章的发生才对。 可任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记忆就像凭空截去了一段。 舒殿合听到床上的动静, 也悠悠转醒,轻咳了一声:公主你醒了? 声音来自于头顶,是舒殿合常呆的位置, 而不是身侧。 宣城身体一僵,少见的浮现出尴尬,揪紧被子,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那画面太过真实热烈, 她甚至至今能够感受到驸马如兰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无论怎么想都不像是在做梦。 舒殿合久等不见回应,又轻声唤道:公主? 昨晚有发生什么吗?宣城卷缩在被窝里,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昨夜臣回来的时候公主已经睡着了,怎么了?被窝外传来的声音,一如往常正经,不似有假。 没没事。宣城语气躲躲闪闪:本宫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 宣城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往被窝里埋的更深,太过羞耻了,她才不要说出来。难道她已经渴望驸马,渴望到做春梦的地步了吗? 一句不告诉你刚到嘴边,又被收了回来,突然想起舒殿合梦里与她说的话。 她擅自大胆修改了一番,言之凿凿道:梦到你说你有了二心,不要本宫了。 舒殿合哑然失笑,昨天还与暗慕她的梁正绪说过话的人,今天反而说自己有二心,公主这倒打一耙的功夫越舞越妙了。 她抄起书案上昨夜还未看完的书卷,信手翻开,若无其事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公主这是怕臣被人抢走吗? 宣城眼珠子提溜一转,给舒殿合埋下圈套,道:可不是,舒官人卓尔不群,连情窦初开的宝荣都为你着迷,真叫本宫害怕呀。 她说的扑朔迷离,舒殿合一时分不清她的意味,顺着她的话,谦谦应道:臣不甚荣幸。 宣城猛掀开被子坐起来,怒目瞪着舒殿合道:本宫只是随便说说,你还能敢肖想帝舜之福,共揽娥皇女英姐妹二人?要是舒殿合此时坐在她的身边,定会被她腰上旋肉。 舒殿合抿着唇角,不敢笑,道:臣怎么敢与人皇相比,公主这是折煞臣了。公主果然经不起一点激将法。 她不知自己无意间的话,诱起宣城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 宣城见多了后宫狡诈,也明白男子多好色,连她太子老兄和太子嫂嫂关系那么好,东宫也有不少侍妾。她没有太子嫂嫂那样大度,绝对容不下自己和驸马之间存在第三个人。 她仓促起身,来到舒殿合的面前,一把按下舒殿合手里的书,目光凛凛,表情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时刻,一字一顿道:本宫不容许你纳妾,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 舒殿合先是一皱眉,又是一松,视线落在宣城象牙般的赤足上,粲然一笑,站起挪开椅子,将宣城一把横抱起。 宣城眼睁睁看着她不回答自己,反而做出不合时宜的表情,正疑惑着,那曾想身子会突然腾空而起。 失重的不安全感,让她连忙环住舒殿合的脖子,险险惊呼出声。 待认清状况后,她一手捶在舒殿合的肩膀上,无半分女子的温婉道:你谋害本宫?莫不是忍不了自己不许他纳妾,要教训一下自己? 舒殿合故作迷惑道:公主赤脚踩在地上,就不感觉凉吗?说着,已然安妥的把宣城放在了床榻上。 宣城似小孩一般的晃动脚丫,并不觉得,见舒殿合要起身,揪住她衣襟道:喂,本宫方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还嫌不够,呲牙咧嘴地威吓道:不许纳妾! 舒殿合被她强迫的弯着腰,无奈叹道:光一个公主下嫁,已然是臣祖坟冒青烟了。再来几个,臣的祖宗岂不是要再现人间? 她往房顶上瞧去,要是每个都像宣城这样皮的,她甘愿往那顶上的横梁上一挂,让人生一了百了。 宣城忍俊不禁,得到满意的答复,轻轻松开舒殿合,瞧了一眼窗外逐渐高起的日头,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去礼部了。 舒殿合也刚好想说,顺势接洽过来:那臣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握拳一咳。 宣城眉头一锁,立马把她拉了回来,关切又坚定地道:你生病了。 可能是天气渐冷,不小心着了凉,不妨事舒殿合早起的时候,就感觉喉咙不舒服了,忍到此时才不小心暴露出来。 太莽撞了,都将近冬天了,她还用凉水淋身,生病也是意料中的事。 宣城听出她的声音带着嘶哑,埋冤自己的迟钝,责令道:你今天就不用去礼部了,本宫一会儿让棉儿派个小厮替你去告假,你在府上好好休息一天。扭头把舒殿合按坐在了床上,而自己起身去拿外衫。 公主舒殿合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她不过是咳了一声而已。 宣城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扫过来,她立即识相的闭嘴。 仅因舒殿合早上的一声咳嗽,整个公主府都被宣城闹腾了起来。 她一面限制舒殿合下床,用被子把她整个人都裹住,一面脚步不停,忙前忙后。要不是舒殿合即使拦住,她还差点令人唤来御医。搞得驸马得了重病,即将不治而亡一样。 舒殿合不用御医的借口很充足,只是的确有些与自己作难。 她的借口是,因为自己就是大夫,哪里还需要多余的御医。在宣城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她被逼着自己给自己开出驱寒的药方。 宣城甫一拿到药方,就兴冲冲出去令人抓药去。 舒殿合拥着被子,躺倒在床榻上,仰天长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任由宣城摆弄的玩偶。 她认命地合上眼皮,鼻尖充斥着宣城特有的馨香,猝然想起昨夜她们在这张床榻上发生了什么,顿感身下的床榻如同炙热的砧板,忙不迭地又端坐了起来,耳尖红透。 宣城端药回来的时候,舒殿合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卷看着。 她放好药碗,气腾腾地抢下舒殿合手里的书,道:你现在是个病人,你该好好休息! 舒殿合嘴角抽了抽,不让她下床,现在连书都不让她看了吗? 宣城端来药,递给舒殿合,学着体贴的模样,劝道:来,喝了药,你会好一点。 舒殿合接过,瓷白汤勺舀起一口药来,轻试一下温度。 宣城一看到那药就想退避三舍,舌尖代舒殿合尝到了苦味,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光看着她喝,道:要不要,本宫喂你? 话音未落,只见舒殿合将汤勺移到一边,碗边靠近嘴唇,一仰头直接那一碗药都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宣城嘴巴震惊的掉下来,仿佛能够吃下一个拳头。 你 舒殿合淡淡道:长痛不如短痛。说罢把碗还给宣城。 宣城指尖猝不及防碰到碗沿,忍不住嘶声,强行握住了碗,才没有把碗掉下去。 怎么回事?舒殿合眼疾手快地握住她欲往回撤的手腕。 没事宣城欲盖弥彰道。 否认时,舒殿合已经从她手上拿开了碗,掰正她的手掌,宣城原本无恙的五指指尖,各红了一块。 她皱着眉问:烫到了? 宣城没法狡辩,喏喏颌首。适才药刚倒好,她迫不及待地想给舒殿合端过来,没有想到碗边会那么烫。 但凡宣城出点事,舒殿合都不能不在意,更何况这是为自己受的伤。 宣城见她眉头越皱越紧,想开口解释自己没关系的。 冷不丁手指被细心的吹拂着,一会功夫,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颊上。 在被宣城身型挡住的门口,四只绣鞋不声不响且同步的从门槛上撤了出去。 棉儿和另一个侍女绢儿,遵着公主的命令,送来给驸马去苦味的甜品,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驸马在给公主吹手指。 幸好棉儿机灵,及时拉着绢儿退了出来,没有破坏公主和驸马的甜蜜气氛。 驸马这不是没有事吗?绢儿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疑惑问:公主至于这么紧张吗? 棉儿瞧着她,就仿佛看到以前懵懂的自己,敲打道:你见过驸马脆弱的模样吗? 绢儿摇摇头:没有。在她的印象中,驸马好像永远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模样。 所以呢棉儿意味深长地道:驸马难得生病一次,公主这是终于找到了关怀驸马的机会,诚心要在驸马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体贴。 绢儿似懂非懂的点头。 舒殿合书不能看,躺下睡觉又不安心,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间,想说自己已经好了,可以把床还给宣城。 宣城却提出今晚要么她和舒殿合交换位置,她睡椅子,要么两人一起睡床,决计不让舒殿合一个病人再睡椅子。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我怀疑你在骗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驸马:渐渐宣城化。 听说长评(重点)和深水可以激发作者加更,而评论越多,作者开车越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49) 第74章 同床共枕(长评加更) 天知道, 宣城为了等一个合适让两人同床共枕的机会等了多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舒殿合。 而舒殿合脸上纠结又抗拒的样子, 让她感觉自己就是那种强抢民女, 逼良为娼的土霸王。 不过土霸王就土霸王吧, 只要能让驸马陪自己睡觉, 她心甘情愿。 舒殿合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公主的要求,半推半就地挪到一边,让宣城上床。 她被宣城逼的, 除了吃喝拉撒以外, 一天没有下床, 心里懊悔不已,早上就不应该意外的咳那一声。 宣城上床之后,才发现自己因太激动,连外衫都没有脱就上床了。 她还没有大胆到能在舒殿合面前,不顾脸面的宽衣解带,羞怯的眼睛瞟到舒殿合一丝不苟的衣袍上,灵机一动, 装着镇定道:你为什么还穿着这么整齐?是要等本宫替你更衣吗?说着,伸手要替舒殿合解腰带。 舒殿合忙一拦,不自然道:还是臣自己来吧 宣城称心如意, 趁舒殿合转到一边的功夫,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把自己的衣服解下来。 这厢舒殿合才犹豫不定的松开自己的腰带,忽然身侧的被子被一扯动, 她下意识的向后看去,只见宣城已经缩进了被子里,外衫随意的被扔在一旁。 心里更多局促不安。 捞起宣城的衣服,整理好,起身拿到一边去,回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只剩下纯白色的寝衣,宣城噌的一下又缩回被子里。 与白日里总是端然尔雅的人不同,此时的她少了生冷,多了几分柔和,似将军卸甲,傲骨梅花褪去一身冰晶。身形依然那么清瘦修长,但那只穿着单薄寝衣的模样,是宣城从未见过的她。 蜡烛不知何时被吹息了,宣城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空气中些许动静,都能被她敏锐捕捉到。 先是一阵安静,尔后被子被掀开,随着冷气进来的,还有好闻的安息香。 舒殿合甫一躺好,手就被人握住,心头一紧,冷静地将备好的词说出:公主莫要靠臣这么近。臣染了风寒,很可能会传病气给公主。为了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还故弄玄虚地咳了两声。 宣城一想有道理,卷着被子乖巧地滚到床的一头,半响,又滚了回来。 她仅露在被子外的眼睛,闪闪发亮道:没关系,本宫不介意。 舒殿合暗叹一口气,发现自己只要待在公主的身边,叹气的次数就会比往常多上几倍。 若是她把这番心里话与她的老丈人交流一下,说不定翁婿两人会惊讶的发现,对方在面对宣城时,竟有如出一辙的感受。 幸好握住手之后,对方没有多余其他的动作,她还能勉强躺在这里。 这一夜宣城睡的很香,与她同床共枕的舒殿合,却比睡在冷板凳上还要煎熬,一边忐忑自己的身份,一边宣城睡觉还不老实,动辄过来偷袭她。 或是浑身紧贴着她,或是把腿架过她的腰,弄的舒殿合一惊一乍,一晚下来,几乎未成眠过。 第二天鸡啼刚过,她就翻身起床,带着疲惫,跟逃似的去上朝。 冯正从刑部散值,潇洒一甩官袍衣袖,浑身自在,一边降阶,一边寻思着晚饭是在外面解决,还是回家吃。 登上马车时,马夫对他欲言又止,却不被他注意到。 冯正掀开马车帘,以为空空如也的车厢里竟多了一个人,唬了一跳,反射的往后撤,猝不及防踩了空。 千钧一发之际,车厢里的人出手,强行把他从跌落马车的边缘拉了回来。 马车帘复又重回平静,马车夫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登上车辕,竖着耳朵等待命令。 慎兄,你怎么会莫名出现在这里,吓了我一跳。冯正哐哐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抚着受惊吓的小心脏。 他面前的人,正是穿着常服的舒殿合,她对冯正讳莫如深道:我想要守拙陪我一起去个地方。 冯正追问去什么地方,舒殿合却摇摇头噤口不言。 马车动了,先回了一趟丞相府,冯正独自下车,跑进了府里,马车夫卸下标有官职的灯笼。稍后,冯正换了一身便服回来。 车轮再次轱辘起来,一路穿行过熙熙攘攘的街道。 冯正从马车下来时,华灯已取代日光,刚一站稳,只见一阁楼挂红披彩,楣上一匾,上书三个红袖招鎏金大字。门前两个妖娆女子,正花枝乱颤的招呼着客人。 冯正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但平时与同僚乱谈中也听过红袖招的大名。不正是销金窟、红粉窑,京都内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吗? 他疑心来错地方了,忙忙掩面想逃回车上,却被跟在他身后的舒殿合堵住去路。 冯正脸上盛着愕然,问舒殿合道:慎兄,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方才是舒殿合对马车夫下的令,他并不知道两人要去哪里。 舒殿合昂头,凝眸注视那牌匾,握紧拇指道:没有错,就是这里。 冯正吸一口冷气:你背着家里的公主来这里,就不怕她剐了你? 而且这来往的官吏不少,要是被人知道了,在御史面前参你一本,你的岳皇也不会轻饶你的。 舒殿合身正不怕影子斜,道你若是再继续在这里逗留,让看到的人越多,反而才会害了我。 不行,我要给问宁守身如玉冯正说什么也不愿进去,却被舒殿合强行拉了入门。 两人一进去,鸨母就嬉皮笑脸的迎了上来,见到舒殿合的好皮相,眼睛明显一亮。 将身要贴上去,目不斜视的舒殿合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柄扇子,扇面一开,将鸨母无情的隔挡住。 鸨母在舒殿合吃了闭门羹,不恼,又来贴随她而来的冯正。 丰润的身材,使劲在冯正的手臂上蹭,冯正身上寒毛一根根竖起,脑海中晃显苏问宁的模样来,如坐针毡上,连忙摆脱了老鸨。 舒殿合跟鸨母要了一间包厢,在过去的路上,遇上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青楼女子,但无一例外都被她拒之千里。 那真是人打花丛过,片叶不沾身。 相对她而言,冯正就狼狈多了,也是沾了舒殿合的余光,来来去去,脸上多了几个红唇印,连擦都来不及。 入了厢房,鸨母让人送酒来,然后风情万种地倚在门框上,手里团扇遮着在半露的胸口,媚笑道:二位郎君,来此是想见我们这的哪位姊妹呀? 舒殿合坦然自若道:见那位会奏琵琶的薛小鱼。 鸨母闻言微微错愕,因为舒殿合点的这个人,既不是头牌,年龄又大,在这花楼中仅是个没有名气的琵琶女,确认道:独独她一个? 舒殿合颌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搁在桌上。 鸨母见状,立马喜笑颜开去安排。 鸨母离开后,既来之则安之的冯正凑过来,调侃道:慎兄对这红袖招很熟,看来是常常来过? 舒殿合瞟了他一眼,道:守拙兄寻常在酒楼里,不也是如此表现? 冯正啧声,这哪能和普通的酒楼相比,男人到这个地方,哪个不是为了偷香窃玉的。 他知一向洁身自好的舒殿合,平白无故不会来这里的,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舒殿合不再隐瞒道:来寻一个人。 是红粉知己,还是师师圆圆? 舒殿合一扇子敲在他的头上道:我可没有你那龌龊的想法,是查到了一些和自己身世有关的消息。 冯正立马明白了:这个薛小鱼 据说曾经和我父有旧。 冯正因为身在刑部的原因,舒殿合曾经托过他寻找过去的卷宗,一来二去,他便知道了舒殿合的身世。 隔壁间传来莺声燕语,靡靡之音,纵然是皮厚的冯正,听到也红了脸。 他可以理解舒殿合的做法,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忧:公主那边 舒殿合沉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过来与我作证。 若不是朝堂上那些和舒原宿相识的大臣,死的死,还乡的还乡,剩下的人滑溜的很,任她旁敲侧击都不愿提起过去的事,她也不至于背着宣城亲身来此。 鸨母领着薛小鱼来了,她把人留下,自己摸了银票欢喜离开。 薛小鱼年龄刚过四十,五官平平无奇,素裙淡妆,与街上寻常布钗的妇人别无二致,是属于见过一眼,马上就会被人遗忘的凡子。 她怀抱着琵琶,朝舒殿合二人亭亭行了一礼,道:见过二位郎君。 得到两人的允许之后,她就座到摆好的椅子上,转轴拨弦,征询道:不知道二位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舒殿合缓缓道:鄙人想听《霸王卸甲》。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薛小鱼。 果然薛小鱼在听到这个曲名之后,神色一变。 她随即问道:怎么了? 薛小鱼已经恢复如常,自若道:多年不奏这曲子,手技生疏,恐亵渎了郎君们的耳朵。 但奏无妨。舒殿合早有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谈恋爱太过愉快,以至于差点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这章是一位小可爱写的长评激发的加更,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第75章 霸王卸甲 《霸王卸甲》取材于楚汉相争的垓下之战, 描述的是楚霸王与刘邦交战屡战屡败,日暮途穷而至别姬自刎的英雄悲歌, 整曲沉闷悲壮。 薛小鱼长久以来都待在青楼里, 这里客人大多数都是寻欢作乐之辈, 当然鲜有人会点这首曲子。 但她知道舒原宿独爱这首曲子。 两人之所以产生联系, 也是因为这首曲子。 薛小鱼不再言语,琵琶徐徐奏出的隆隆战鼓声,尔后转为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吟弹, 再逐渐转为疾弹, 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闭上眼睛, 恍若置身乌江河边,黑天昏地,惊涛拍岸,兵刃寒光,四面楚歌,马嘶潇潇,霸王在帐中与虞姬依依惜别, 最后在众军围困之下,一柄长剑割断喉管,绯红鲜血四溅。 曲终, 悲呛之音没去,像是事已成定局的认定,也像是一种刚从激烈变故带来的麻木中苏醒后,初次觉出的凄凉。 心中的沙盘, 从静到哗然,再复归平静。 舒殿合睁开眼晴,见冯正一脸惊骇,半是沉浸在乐曲中无法自拔,半是很难接受这样惊心动魄的乐曲,是出自面前这个朴素的女子之手。 世人多是眼盲心堵,只把女子的颜色捧在手心里当作至宝,却不知道女子除了颜色以外,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 或曲艺高超,或舞技动人,乃至于心有沟壑,胸怀天下,她们都卓然超群,不落于男子。 舒殿合轻咳一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亦使冯正还魂回来。 冯正抚掌大叹道:真乃仙乐也。 薛小鱼还拨弦中,微微躬首道:郎君谬赞。不知郎君还有无其他想听的曲目? 冯正瞧向舒殿合,舒殿合沉吟道:今日前来与薛君相会,除了领教薛君的琵琶曲以外,另一事欲相询问 在这向来被人唾弃的青楼中,又是末九流的乐者,被人尊重的称为君,薛小鱼哑然失笑。 既然面前的人给她足够的尊重,她也理应好颜回馈,笑道:不知郎君是为何事? 没有外人,舒殿合开门见山问:薛君可识舒翰林其人?舒原宿官至翰林,她没有直接报出名字,是为了试探对方。 薛小鱼见惯了炎凉世态人心险恶,非等闲之辈,面色淡淡反问:来往这红袖招的官员大臣不计其数,郎君问的是哪位舒翰林? 舒讳原宿,字苍山。舒殿合肃容道。对父亲直呼其名是大不敬,但在眼下的情景中,也是无奈之举。 乍然听到故人的名字,薛小鱼再冷静,也没有防住情绪从表情中流露出来,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你是? 鄙人亦姓舒。舒殿合弦有余音道。冯正作壁上观。 你是苍山之子?薛小鱼怵然站起,怀中琵琶不慎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舒殿合见薛小鱼激动地连自己的琵琶都顾不上了,就能猜到薛小鱼与舒原宿的关系如何,确认自己没有找错人,承认了下来。 薛小鱼走近,认真端详着舒殿合,口不择言:我还以为你已经瞧了一眼旁边的冯正,隐隐有些不安。 舒殿合看出来了,表示冯正是自己的朋友,不需避嫌。 薛小鱼放下心后,长叹一声: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眼睛里泪光闪动。 舒殿合站起来,施礼应合道:小侄也是刚查出自己的身世没有多久,听闻薛君与我父有旧,故来想知道一些和我父有关的事情 薛小鱼用袖子摺干涌出来的眼泪,难掩激动,点点头:也是,你丢的那年才五岁,记忆不清应该的。 舒殿合并无喜色,反而心一沉,不需要再问了,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薛小鱼让舒殿合改口叫她薛姨,两人坐下来慢慢细谈关于舒原宿的事。 来之前,舒殿合已经从自己的调查里,掌握了一些舒原宿和薛小鱼的事。而薛小鱼的述说里,则补充了舒殿合不知道的,还有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 原来薛小鱼和舒原宿之间不只是情爱关系,更是乐理上的知己,犹如伯牙与钟子期,关系超越性别。 两人的相识是出于偶然,因舒原宿和同僚来到这红袖招应酬,无意间闻过薛小鱼一曲,甚为惊人。日后便常常来到红袖招,不狎妓、不寻欢,而是像今日的舒殿合一样,单点薛小鱼为他弹奏琵琶。 他甚至还会给薛小鱼谱琵琶曲,两人一谱一弹,彼此之间都有相见恨晚之意。 在薛小鱼会的众多曲目中,他独爱《霸王卸甲》一曲。启朝覆灭之后,他听这曲的次数更是频繁,同时开始酗酒无度。每每喝到大醉晕睡,方肯罢休。 在薛小鱼的面前,他不止一次醉语自己生为大启的臣子,随着大启覆灭,没有以身殉国,十分的后悔。还说过倘若当时没有人拦着,他没有被劝动,此时也不会这么愧疚。 薛小鱼因当时听的心惊胆战,所以记得格外清楚,好言相劝过几次,但是他都没听进去,后来也就发生了那件事。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0) 至于舒殿合的事,薛小鱼也是打听的。 传言是舒原宿的独子,在舒原宿下狱之后被抄家时,混乱之中,意外失踪了。 薛小鱼既不知道舒原宿独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但她在事件平息之后,曾经多次托人寻找舒殿合的下落,都没有找到。 冯正听完之后不胜唏嘘,而舒殿合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 薛小鱼以为他是悲极而麻木,婉言安抚道:如今能见到你康健平安,你父亲九泉之下,也应该能够安息了。 舒殿合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薛小鱼便开始关心他,想知道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舒殿合苦笑,无法敷衍对方,就把自己的来历略改了改,说与薛小鱼听。 薛小鱼听完,无比庆幸,还道舒殿合命好,定有后福,转而关怀备至的问:你现在是身寄何处? 为了平反我父的冤情,小侄已考中了科举,在朝为官 还没有说完,就见薛小鱼皱起眉头,劝他道:往事已矣,你舒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应以保存血脉延续为要。就不要再起追查那些事了,以免惹祸上身 舒殿合不置可否,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接下来,薛小鱼又给他们弹奏了舒原宿谱的曲子,冯正听的是如痴如醉,舒殿合思绪纷飞,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静心下来。 薛小鱼见状,也没有说什么。 曲终人散,舒殿合让薛小鱼将今日当作无事发生,怕给薛小鱼带来杀身之祸,薛小鱼自是明白。 临走前,舒殿合捏了捏袖口里准备好的银票,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她不喜欠人人情,但是据她所知,舒原宿下狱之后,薛小鱼曾不惜蚍蜉撼树,多次为其奔走喊冤,无果。如此不落俗流的乐者,仅用金钱来感谢对方对自己的帮助,无疑是玷污对方的品格。 回去的马车上,鸦雀无声。 舒殿合兀自陷在沉思中,这趟得来两件事:一来,舒原宿多半犯的是实案,因为他的确有写反诗的动机。既然是实案,就没有平反的余地。二来,她与舒原宿无半点关系,舒家丢的是五岁男孩,她两岁到的师傅身边,所以打冯焕森口中说出来的身世是假的。 这与她属下从舒原宿妻家收来结果一模一样。渺茫的希望如星火再次湮灭,费尽周折,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舒殿合捏紧手中的扇子,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回神的她从冯正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舒殿合放松微笑以报,面上长叹一声,佯装遗憾道:薛姨说的对,往事如烟,追究无益。若是再次翻起,可能会平生祸端,我该歇心了与她无关的事,她不想掺合。冯正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在他那必须有个终结。 冯正以为自己能够理解舒殿合,义无反顾道:无论你想做什么,守拙定然鼎力支持。 舒殿合心里感动,得友如此,没有白来这一趟浑水。 浓云遮月,寒风乍起,更鼓迢递传来。 舒殿合到了驸马邸却没有进去,孤身走在街道上,思绪起起伏伏,悲悲喜喜。就算是将他人的一生浓缩在一起,也没有她眼下面临的抉择困难。 她还有太多的疑惑没有解开。是去,是留,是就此罢手,还是继续深查?前路茫茫,该何去何从? 不自觉间脚步就走到了公主府前,舒殿合抬头初看到那匾额时,也诧异了一下。 但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下,不想欺瞒自己,在最难的时候,她最想见到的人是宣城。 既是意料之外,也是理所应当。她在处,便是心安处。 将身进了公主府,她没有令人马上去通报,而是先去沐浴更衣。 毕竟是从青楼里刚回来,虽然没有接近那些女子,但身上不免会沾些脂粉,她不想让宣城知道。 沐浴后,她一进房,就看到宣城听到动静,急急忙忙把什么东西藏进了盒子里。 第76章 离家出走 公主这是?她怀着探究走近问。 宣城赤着脸, 目光躲闪,从桌边起身, 想要把盒子藏起来道:没有什么 一下子没有拿稳盒子,把它打翻在地, 里面东西散落出来,一个香囊滚到舒殿合的脚边。 舒殿合躬身捡起。 那是一个还未完成的金织香囊, 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图案, 缝面粗糙,针脚一会密一会疏, 舒殿合端详了半天才认出那应该是鸳鸯。 再看那盒子里散落的针线,舒殿合惊奇问:这是公主绣的? 还给本宫。宣城面红耳赤,想抢回来。 给臣的吗?舒殿合伸手, 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她的抢夺,惊奇变为了惊喜。 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无论她在外头遇着什么难解的事, 只要一见到宣城,那些麻烦的事眨眼就会被她忘在身后。 宣城羞愤难堪,狡辩:才不是! 原来不是舒殿合摆在明面上的失落, 要将香囊还给宣城。 啊啊啊,是, 是,给你的!宣城嘶吼了两声,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绣的那么难看, 还被正主看到了。 前几天,冯正在她面前炫耀苏问宁给他绣的荷包。她好奇抢过来一看,那荷包上的鸳鸯并蒂图,哪里是鸳鸯,分明是两只野鸭子。 见惯了尚衣局精致绣工的宣城,没有绷住,差点被笑死,想象不出来苏问宁把手里的长矛换成绣针的模样,冯正竟然还把它当成宝似的。 冯正涨红了脸,把荷包从她的手里夺了回去,大胆嘲讽道:丑又怎么样,只要是问宁做的,微臣都喜欢,驸马爷想要还没有呢。 宣城闻言后十分不屑,但就冲着冯正这句话,她便不能置之不理。 持着不能让别人有,自己驸马却没有的想法,她让楚嬷嬷教几招刺绣的技艺,就摩拳擦掌打算给舒殿合绣一个香囊。 没想到自己绣的比苏问宁还差,不能见人。 她捂住自己烫到要爆炸的脸,猝不及防被人拥入了怀中。 舒殿合在她的耳边,绵绵缱绻道:谢谢殿下,臣很心喜。 宣城一愣,笑逐颜开,伸手回抱她。无论什么事,她绝不会让自己的驸马羡慕别人去。 但两人之间难得的亲密,没有维持多久,宣城忽然脸色一变,挣脱舒殿合的怀抱,逼视着舒殿合的眼睛,质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脂粉的味道? 舒殿合平日里身上只有淡墨的味道和书卷气,今日却多了混杂的气味,像清泉里掉入扑鼻的牡丹花瓣。即便仅是一丝一毫,敏锐如宣城也能察觉出来。 宣城自己甚少涂抹胭脂水粉,所以这味道断不可能是她的,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你背着本宫宣城唇齿颤抖,胸膛剧烈的起伏,眸底羞辱与气愤叠加。 舒殿合讶然,半坦白的交代:臣因有事,去了青楼 什么事?宣城的脸色从白到红,再到苍白,厉声责问道:是寻欢作乐,还是春风一度?她原以为他会和寻常的男子不同,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被欺骗的屈辱,卷上心头,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舒殿合知道宣城误解了,自己此时该解释的,冯正也能证明她的清白,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一切的缘由都归结于她不能说的身份,一旦解释,就势必会触碰到那个禁忌。 薛小鱼也好,冯正也好,她都可以信口编造自己的身世。唯独只有宣城,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 臣没有做对不起公主的事。她咬唇道。 那你身上的气味怎么解释?宣城目眦欲裂,眼前被水雾所障。 外头凄凉的风铃叮当作响,两个人心越发冰冷了下来。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人,瞬间隔到天涯之远。 宣城以为她不愿回答就是承认,啪一声,巴掌落在了舒殿合的脸颊上。 舒殿合侧脸登时浮现红肿的巴掌印。 前几日还信誓旦旦与自己说的话,转头就出尔反尔,是敷衍?还是不耐?再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宣城失望至极,指着门口,艰难启齿道:出去 公主舒殿合往前一步,却无法接触到宣城。 出去!宣城别过身子,忍痛呵斥道。 舒殿合沉气,想让两人都冷静冷静,顺着宣城的心意离开。 在她走后,宣城一股脑的把面前桌面上桌布掀落,茶具一俱砸碎,烛台沉重摔到地面上,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被黑暗吞没。 她终于忍不住跌坐下来,咬着唇,眼泪纷涌而出。 委屈,愤怒,心如刀绞 她为了他放弃天地,甘心将自己束缚公主府狭窄的一耦,却没有想到诚心托付出去的真心,被弃之如敝屣。 她此生从未受到如此的屈辱。 难道凭着自己喜欢他,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践踏自己的尊严吗? 公主舒殿合在书房里被下人的敲门声惊醒,习惯性的呼唤,脱口而出。 尔后,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她想起了昨夜的争执,胸口剧烈跳动,每一次都带着丝丝疼痛,恍如隔世。 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侍女惊讶的眼神:驸马,你的脸和眼睛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嘴边一牵动,就引起裂痛,手指摸过去,似乎仍然红肿着。不用照镜子,她也能猜到现在的自己有多难堪。 无事。她简单回答。 侍女唏嘘,想起方才她们到公主房中请驸马起床的时候,那一声能震破人肝胆的滚,犹在耳畔,她们至今心有余悸,再瞧驸马眼前这幅双眼通红,像是哭了一场,又像是一夜未眠,脸颊上还红肿了一块的模样。 约半是主子夫妻两个吵架了? 舒殿合出府前,接近宣城的房间,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若是她进去了,可能会看到,宣城在床角卷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膝内,被子被踹到一边,与她同样的彻夜未眠。 顶着一张凄惨,且只肖一眼就能让人猜到主人发生了什么事的脸,舒殿合无法去礼部应卯,便回到了自己的驸马邸里。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跳快的像随时会突然停下来一般。终究是心力交瘁,不知不觉晕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午后,直到被驸马邸的长史敲门吵醒。 怎么了?舒殿合恢复了精神,也有心思来处理事务了。 长史站在门口,绞着双手,火烧眉毛似的道:驸马出事了!公主离家出走了!事关重大,要不是驸马及时出来,他恐怕就要闯进去了。 舒殿合几乎不用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公主府,甫一进门,楚嬷嬷、棉儿就围住了她,焦急之色难以掩饰。 楚嬷嬷还算冷静,把宣城的留书递给舒殿合看,还说公主的男装也不见了。 舒殿合接过,一张纸笺上只写着五个大字:不要来找我。 她的脑子足够清醒,当然明白宣城这是被她气跑了。 她惨淡一笑,安抚住楚嬷嬷和棉儿,立刻着人去找。 心知以宣城的任性,是不会被轻易让她找到的,但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作作的。 楚嬷嬷对舒殿合欲言又止,似乎想问点什么。舒殿合筋疲力尽,无暇去应对,既然她没有问出口,自己也就当作没有看见。 虽然公主在宫里时,也经常偷跑出去玩,但是公主婚后太久没有出门了,众人皆以为公主成亲之后,就改了性子,不会再出去了。所以这次公主的出走,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令整个公主府都惶恐不安。 宣城出走了一日,两日,三日终是惊动了东宫和太宇殿。 太子着急亲自登门来,查问宣城的下落,回到东宫之后,握住太子妃的手,长叹道:果然像宣城说的那样,她的驸马就是呆头鹅。也大致能猜到宣城不是失踪,而是找借口出去野了, 吕蒙把舒殿合找进皇宫询问。 舒殿合在皇帝面前和太子面前说着同一般话,承认自己与宣城吵架了,宣城被她气跑了,但掩去了原因。 吕蒙责怪她不知道忍让,令她尽快把宣城找回来。一个成亲的公主,还在外面胡乱厮混,成何体统。 舒殿合满口承担下,离开皇宫后,忍不住揉着自己的额角,心念道难怪没有人愿意做天家的驸马。太难了,就感觉头顶悬着尖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一般。 荣华富贵虽好,但小命更为重要。 回到公主府后,她暗地里安排暗卫负责宣城的安全,明面让属下做样子出去找。 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想要宣城回来。 宣城理应是翱翔九天自由自在的凤,而不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鸟雀。那无垠的天地,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所以她愿意替宣城挡住身份对她的控制,放她自由,即便因此会遭到太子和皇帝的责怪也无所谓。 除了这个理由以外,她还有一丝希冀。 希冀宣城这番被自己气走后,能见更多的人和事,然后对自己大失所望,放下对两人关系的执念,引而放下自己。 把情深不寿、至死不渝之类的情感,也独留给自己一个人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你们都去夸写长评的小姐姐了,难道就没有人夸夸为你们加更的小可爱我? 双更,评论反而竟然锐减,这样子我就很不高兴了。 第77章 女驸马 京都外的一个寻常小镇, 繁华熙攘,街道人来如织, 比及往日,多了一道棕黄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少年, 唇红齿白,鬓角整齐, 脚踏布靴, 虽穿着平凡,但一身贵气自然散发, 手里拿着一根紫黑的甘蔗晃晃荡荡。 要说这地的甘蔗真不错,皮脆汁多,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 比宫里那些燕窝银耳一点不差。 宣城啃下一口,清凉甜腻的味道直流进嗓子里。 她这一路出京,真真体会到自由是怎么个愉快的写法。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通身的浊闷之气,尽吐而出, 而且她太久没有出来,现在看什么都新奇好玩。 只要不想到某个人的名字 她猛咳了一声, 甘蔗渣差点呛进喉咙里,厌烦自己动不动就会想起那个讨厌的人。 她如今想起不久之前的事,都觉得自己太傻,一门心思扑在对方身上, 以至于丢失了自己的本性。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1) 她宣城是谁?是当今大豫天子的掌上珍宝,是高傲尊贵的公主。 他能上青楼左拥右抱,自己也可以招百八十个面首来养在公主府。只要自己愿意,只要她向父皇撒个娇,面首不是什么难事,立马就能气死他,何苦为他生气? 她恶狠狠地嚼着甘蔗,仿佛那渣子就是某个人的化身。 突然脚步一滞,她光顾着遐想了,一时之间竟忘记自己这一趟出来是要做什么了。 一息之后,站在街心的她又兀自摇摇头,也罢,索性都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去哪里都一样。 极目远眺,街道一望到底,人影憧憧,沸沸扬扬。果然只要到人多的地方,秋天的肃杀凋零顿时无影无踪。 街角有两个衣衫褴褛、头发肮脏的乞丐,一老妇一小儿,瘫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个黑釉破碗,伸手向路人□□乞讨。路过的人皆熟视无睹,冷漠避开。 宣城经过,不经意听到身边的人低声唾骂骗子,本来已经无心走过了,又后退回来,从怀里掏出铜钱,扔进破碗里。 那老乞婆感恩戴德,按着身边小儿的头,与自己一同给宣城连连谢恩磕头。 宣城受之惭愧,连忙走开,回头寻不到刚才言语的人。这一老一小,落魄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是骗子。 宣城自喻侠士,既然是侠士,那必然要干一些锄强扶弱,惩奸除恶的事。所以这一路过来,她干了不少这样的事,甚至还帮助了一对被棒打的鸳鸯私奔逃走。 两情相悦的事实在难得,她自己没有,便衷心期盼别人能够做到。 忽闻前头一声锣响,她寻声望去,只见一店楼前围着一圈人头,当中一汉子明显高出众人,手上提着锣,传来若有若无扬声高喊。 宣城耳尖,似乎听到了驸马两个字,脑子还未反应,身体已先行一步,嘴边仍叼着甘蔗皮,凑过去听热闹。 又是一声敲击,那踩在凳子上,以使自己更为显眼的汉子,高声道:今日梨香院首戏为《双救主》,由声噪京都的名角儿梅香城登台献唱,讲的是女子乔装打扮登科及第,成为女驸马的故事。热茶已备,糕点任品,欢迎各位票友、客人入内欣赏! 话音未落,围观的人已经被吊起了胃口,女子如何成为驸马?为了一探究竟,不少人互相推搡着进入了戏院。 宣城不知道唱戏的角是谁,但是对这个女驸马的故事心生好奇,不由自主也跟了进去。 梨香院里,天井正当中一座戏阁,院中空地上摆满了桌椅,还有二层,是备给那些略讲究的客人的。 宣城不拘小节,随便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招手呼来茶博士要了一碗茶。 戏院逐渐坐满了人,大幕开场,台上生旦净末丑轮番上阵,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一向没品的宣城听着止不住的犯困,要不是有甘蔗解闷,她早就趴下去了。 大概了解了故事,讲的是有那么一对怨偶,女子叫冯素珍,男子叫李兆廷。 两人自小青梅竹马,父母约定婚姻,然而后因李父母双亡,又遭火灾,家境落难。冯父嫌李贫寒,逼其退婚。素珍得知此情,差丫鬟找李兆廷在花园相会。不料被冯府家丁发现,报知冯父。冯父勾通官吏将李兆廷诬为大盗,问成死罪。 后大官刘某欲娶素珍为媳,素珍得知此事,在丫鬟的帮助下,扮成书生,连夜逃走,顶李兆廷之名得中状元,皇帝招为驸马。 完婚之夜,素珍向公主说出实情。公主奏明皇上,皇上于是将李兆廷招为驸马,素珍为二夫人;把冯父发配充军,与冯父一起构陷李兆廷的官员削职为民。 听到最后的时候,宣城差点没有呕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 女子成为驸马,荒唐! 藐视天威,戏弄皇室,皇帝知道之后,竟反而成全他们。荒唐!写戏的人,大概是不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河漂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犯下欺君之罪的冯素贞? 还有那结局,更是荒谬可笑。 那个李兆廷什么都没有做,就凭空既得状元之位,又得两个如花美眷。 那公主和冯素珍是眼瞎了,还是怎么了?图他穷?图他是个男的? 分明是那些穷酸书生意淫出来的戏码,和七仙女下凡来给董永做妻子,有的一拼。 因与戏文中的人具有同样的身份,宣城格外愤怒,吃到一半的甘蔗砰地一下拍在桌子上,惊了身边的人一跳。 身边的人怪异瞧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谈论起戏文来。 一人言道:在下觉得那戏里的冯素贞是个妙人,全心全意为了夫君,做事于情于理皆恰。孤身代夫君科举中第,与公主坦白身份,救夫君于临危,再将状元、驸马之位拱手相让给自己的夫君,此等大气胆色值得吾等须眉敬佩。 另一人从旁附和。 宣城听到气不过,阴阳怪气道:也只有懒贪到极点的人,会觉得依赖女子白手得来的东西,值得敬佩。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够传进前面人的耳朵里。 那两人闻言转过头来看她,见宣城年纪尚小,定是不知人情世故,面色稍缓,客气道:看来这位小公子对戏文另有高见? 宣城冷哼一声,摆弄着甘蔗,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见不惯戏文里的李兆廷偷据别人的功劳,将所有的好处揽在自己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觉得有趣:那小公子觉得戏文最后该怎么写? 宣城抬眉,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坦然承认,然后嗤笑道:不过那戏文里的冯素贞,既然有状元登科的能力,自然与平常妇人不同。而且一个人一旦见惯了大场面,往来皆贵宾豪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怎么可能还会心甘情愿的屈居于后院,与他人共享一夫? 她说的话的确有道理,那两人复杂的神色难以言喻,其中一人问:小弟年纪轻轻,娶妻否? 宣城被问的一窒,为了不丢面子,理直气壮道:当然娶了。她嫁人了,四舍五入也算舒殿合嫁给她,没错。 那人惊讶道:既然娶妻了,为什么还不懂女子就该本份的嫁人,相夫教子的道理,岂能牝鸡司晨,阴阳倒置? 宣城反问道:凭什么不可以?这世道就应该凭能力取胜,而不是性别家世等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惹那两人哄然大笑,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 宣城眉头一皱,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被如此嘲笑,拂袖而去。 问宁姐姐因为是女子的身份,一身报国之才无处施展。自己的父皇也曾经感叹过,若不是她是女儿,就要把皇位传给她。她虽是不稀罕,但又觉得这话甚怪。 这世上的男子为什么总是对女子带有偏见? 唯一不笑她瞎想,还赞同她的人,只有舒殿合一个人。平日里不觉得他哪里好,出来走一圈,和这些男子一比,便觉得他处处都好。 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京都,公主府书房内,舒殿合手上捏着暗卫的传信,里面说到公主行侠仗义的事。 舒殿合默默读了,合上信后,不知不觉翘起嘴角。这个公主啊,无论到哪里都能惹是生非。 她细心叮嘱了一番,让暗卫一定要保护好公主的安全,便让暗卫离开。 目光转回自己案牍那堆积成山的文书,眉间不由胀疼,真羡慕公主能够无忧无虑的玩耍。 忽然她发觉自己的案上似乎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寻思了半天,她方才想起来少了什么。 打开门,问侍候在门口的棉儿道:书房内书案上的笔洗呢?公主不在府上,她就鸠占鹊巢,成为了公主府的主人,棉儿被楚嬷嬷遣派来服侍她。 被公主拿去养鱼了。棉儿没好气地回答道。 她心里记挂公主安危,不爽于驸马对公主失踪的无动于衷和毫无作为,连带也不爽于见到驸马。要不是楚嬷嬷不许她对驸马不敬,她每天都想问一遍,驸马什么时候能把她们的公主找回来。 舒殿合苦笑不已,人走了,依然这么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看透了,你们的花言巧语,都是为了骗我稿子。 我要报复,我要让你们猜不到后面剧情发展的,挖个坑,把你们埋进去,明年就能够长出很多很多个你们。 第78章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宫殿内, 两人谈论长生之道谈的正欢,气氛融洽。 在外面意外窃听到的人, 终于忍不住了,不经通报, 径直推门闯了进去。 太子嘴唇翕动,压抑的怒气, 喝道:皇弟, 你怎敢与父皇说这些歪门邪道!图谋不轨乎?! 撞破的两人身体稍僵,瞬息又恢复如常, 还没有等给太子质问的人开口解释,那座上的帝王,先一步怒瞪着太子: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太子眨眼已经跪在了大殿的阶前, 叩首道:儿臣想劝谏父王,勿听九弟胡言乱语。人生而有数,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企图获得长生之道, 终皆血本无归,却使国家颠覆,民不聊生, 权臣乱朝,战火四起。 父皇千万以国家为重, 勿要听信谗言佞语,误入歧途!太子恳求道:另儿臣束弟无能,请父皇降罪! 吕蒙面寒如冰,语气森然, 道:太子多虑了,朕不过是在与你的九弟论论家常罢了,不至于像太子所说的那般严重。 还没有等太子松口气,上头一把镇尺扔了下来,正好砸在太子的面前。 吕蒙勃然大怒:朕倒是想问问太子怎么会无召闯门,方才是在外面窃听吗? 太子浑身一颤,冷汗直流,意识到了自己情急之下的失仪,连忙垂首认错道:儿臣知错,请父皇降罪。儿臣无心窥听君侧,实是恐父皇被长生蒙蔽双目,混淆视听,歧路亡羊,坏了基业,故 吕蒙阵阵冷笑,打断他:好啊,朕的太子口口声声基业,这是早盼着朕的位子吗?真是朕的好太子啊! 太子吓的一阵慌乱,连连磕头道:儿臣并无此意! 一直没有说话的九王,此时也跪了出来,替太子说话道:皇兄只是关心父皇,断不会如此大逆不道,父皇息怒。 吕蒙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九王借机向太子解释道:皇兄勿忧,臣弟只是在与父皇交谈一些养生调息之法,希望父皇能以此注意寝食,避免操劳过度,达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目的。并非诱导父皇入我道门,耽误国事。 太子微微偏头,瞧了九王一眼,又气又无力。 吕蒙看看进退有据的九王,又看看大失体统的太子,两人差距优劣高下立见。 他怒气未平,道:看在你弟弟为你说情的份上,这次饶过你,但绝无下次! 太子喏喏不敢应,在吕蒙的怒瞪下退出殿中。 二人都未曾看见,九王转身走入黑暗处时嘴角缓缓扬起诡异的笑容,还有那眯起的眼睛如何的阴鸷,宛若一只等待时机择人而噬的鹰。 纠结转圜了多日,终于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宣城决定要上青楼瞧瞧,看看能把自己驸马吸引去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那莺莺燕燕,女子成群的楼阁里,掀开遮挡在门口的帘子,第一口气就被刺鼻的脂粉味给呛到了。 若说上次舒殿合那身上残留的味道,清溪里掉入牡丹花瓣,那眼下这就是误入花丛中,满目都是牡丹花。 鸨母见有客到,一打量是个小公子,老道地迎上来道:客人来此,是单单吃酒,还是会姑娘呀? 宣城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刻意挺直腰杆,学着舒殿合平日里悠悠说话的模样,觉得这样子更容易讨女孩子喜欢,对鸨母摇头晃脑道:把你这楼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叫出来,给本公子瞧瞧。又觉得手上空落落的,忘了再拿一把扇子了。 这回她特意束了胸,只要说话再压低嗓子,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女子。 端是她年龄显小,口气又这么大,就像第一次出来厮混,不谙世事的初哥儿,鸨母质疑地审视着她,问:客人可带了足够的钱?咱这不行赊账。 她像是没有钱的主吗?宣城一挑眉,倒真有几分风流俊俏,随手在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在鸨母面前一晃,又立即收了回去。她想要,自己偏不立马给。 随你安排,但本公子要尽兴而归。宣城傲气道。 鸨母没有揪住那银票,悻悻然,恬着笑脸道: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了,小公子里面请。 鸨母图财,独独给宣城开了一间包厢,然后几乎将半个楼里的漂亮姑娘都拉到了宣城面前,供她挑选。 宣城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见惯了舒殿合惊艳绝伦的容颜,这些普通的庸脂俗粉,在她眼中尽是惨不忍睹。 她挑了半天才挑了两个看起来斯文,姿色勉强能入眼的女子来。 从鸨母的口中,得知她们中略瘦的那个叫以舞,另一个叫以歌。 鸨母收下钱后,笑皱了脸,给那两名留下来的女子,使了一个好好招待的眼神,然后带着其余人退出房间,留给客人玩乐的空间。 没有意料之中的尴尬,门刚合上,那两个女子立马就围上了宣城,一个送食,一个喂酒,宣城来不及反应,差点被呛到。 以舞乘机掏出帕子,给宣城擦嘴,又是一阵扑鼻的芳香。 芳香刚移开,宣城冷不丁怀里就被塞入了一个温热的躯体,霎时大腿上多了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 这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宣城避之不及,连忙喊停,想把怀里的人推出去。 怀里的以歌,揽住宣城的脖颈,不管不顾的撒娇道:公子怎么了?是不喜姐妹吗? 那女子媚骨天成,宣城怀里像抱着一团柔软的棉花似的,眼睛不经意往下撇了一眼,那半露在裙装外头发白的胸脯,刺的她眼睛疼。 舒殿合难道喜欢这种柔柔媚媚的?宣城想象自己要是变成这个样子会是怎么样的,念头刚冒出来,浑身止不住起鸡皮疙瘩。 不行,她做不到,舒殿合要是真的喜欢这种的,谁也别耽误谁了,离合算了。 宣城面上假笑:喜喜喜,喜你。 以舞不满地抱着宣城的肩膀,也要宣城喜自己。 宣城心里一阵恶寒,敷衍了事。 两名女子心满意足,奉承似的同时把红唇送上,宣城吓得连忙把身子往后一撤,躲了过去, 女子们落了空,还差点互相亲到,各回一边,用手帕捂着嘴唇,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宣城怀里以舞,手指抚着宣城的脸颊,指腹感受到滚烫,直白地问道:小公子如此害羞,莫不是个雏?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2) 宣城对上她看自己发亮的眼睛,仿佛自己就是采阳补阴里的那个阳,心里发怵,强撑气势,反驳道:你才是雏!说着把人推出自己的怀抱。 有椅子不坐,为什么要坐她大腿?她和自己的驸马可都没有这么亲密过。 她按住想再次纠缠上来的两人,忐忑说道:咱就不能安静的聊会天?生怕被扑倒。 两名女子相视,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疑惑和趣味,到青楼里不做点成人的事,纯粹的聊天,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再次捂嘴,吃吃直笑。 宣城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都在胡言乱语什么,臊红了脸,瞧她们颇有经验的样子,索性心里一横。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把自己一直好奇的事情搞清楚,不枉来这一趟。 她犹犹豫豫道:你们知道就是那个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话还没有说完,自己脸上的温度已经烫到了极点。 两女子露出果然如我所料般的表情,把宣城看作是送到嘴边的猎物,成心要逗逗她,明知故问道:公子作为男子,难道不知道? 宣城尴尬不已,脑子里闪过千言万语,没有一句能挽回自己颜面的。 幸好女子们久战沙场,有眼力见,见好就收。 以歌手帕往宣城脸上一甩,半身借势朝宣城的胸口倚靠了过来,言道:那不如让姐妹伺候您到床上,慢慢说~以舞附和。 宣城不解风情从两人的夹缝间抽身而出,溜到桌子的另一面,与她们遥遥相对,一本正经地说:本公子就想听你们用嘴说。 以歌、以舞以为自己遇到了柳下惠,过夜费是挣不到了,索然无味的用帕子擦嘴:公子想听什么? 都想知道。宣城毫不客气地说。 女子们思索了半响,虽然她们深会此道,但是真要说说,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看在宣城拿银子的姿势足够潇洒的份上,她们从房间床边的抽屉里翻出避火图来,递给宣城观赏。这些避火图原本的作用,就是引导生涩的客人进行□□,现在拿给面前这位怪异的小公子刚刚正好。 对于□□,当初成亲时,宫里曾专门派了嬷嬷来教导宣城过。可是当时她因为舒殿合的拒婚,对这段婚事十分不愿。嬷嬷的教导,也就被她当作了耳旁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错过了学习的机会,致使她对□□一直以来都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所谓的避火图,表面与其它的书籍并无二致,宣城信手翻开,下一息却被里面露骨的图案,惊地屏住了呼吸。 忍着滔天的害羞,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无波,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幅图,都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撼,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亲近到这种地步。 在宣城大开眼界的时候,以歌、以舞犹不死心的凑到宣城身边,与她一起看。 猝不及防,宣城瞳孔骤缩。 等等,女子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最近太忙,都没有时间码字,而我的存稿只剩下十万字了,完结还不见头,请大家务必做好日更断掉的准备。 如果这期间出现金主愿意包养我,让我不用再工作的话,那就两说。 第79章 地动 以舞、以歌瞧她执着于那一页, 目光发直,似看破她的讶异。 一人娇笑道:有些老爷呀, 就有这种怪癖,喜欢从旁观看两个女子行房事, 自己似乎乐在其中。 另一人一唱一合道:对,公子若是想了解, 我姐妹二人也可以表演给公子看, 但是得加钱一只手悄然摸上宣城的大腿。 女子和女子怎么宣城面红耳赤,匪夷所思。 以歌附在宣城耳边, 悄声说尽女子与女子之间的秘密,末了,还颇为敬业地说:来者尽是客, 客人想要什么,咱都得尽心侍候。 宣城眼前仿佛被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还未等她全盘接受下来, 突然之间原本就红的脸,又被染上一层红。 她慌乱地站起来,把银子留下, 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用送, 告辞。说罢就逃之夭夭。 房间内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对对方甚是了解的以舞,启齿问道:你对小公子做了什么? 以歌娇羞一笑,嘴上却说着不害臊的话道:小公子的身子真是柔软呢, 连大腿都那么好摸。转而又是不屑:这样就逃了,看来真的是个雏 宣城惊魂未定地站在大街上,这些青楼的女子,竟然敢大胆如斯,连那私密的地方都敢乱摸。 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回去洗澡,连带把衣服也扔了,才能把这一身恶心的感觉从脑海中甩出去。 再一想,舒殿合上青楼的时候,那些女子会不会也是这样对待她的,或者更甚。 依他那张脸在女子群中受欢迎的程度,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她一边止不住地泛酸,一边已经想开的气愤再次卷土重来。 算了,还是回去把舒殿合打死吧,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还有,都这么久了,她都没有碰见对方派来找她的人,看来对方压根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宣城气愤地一脚把路边的石子踹飞,没由来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大地在晃动。 她还以为是自己刚从青楼里走出来,没有适应外面的环境,连忙收回脚站好,所幸那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皇宫监天司内一角的地动仪,以精铜铸成,圆径八尺近,形似酒尊,外周朝向各方有八个龙头,每个龙头都衔着铜丸。传说如果有地动,仪内的机关就会发动起来,龙头的铜丸掉出,落在下首蟾蜍的口中。 但是,这地动仪自大豫定国以来,十余年未曾动弹过。久而久之监天司的人,便都以为这地动仪是假的,掉以轻心,寻常也不会有人去刻意注意它。 这日,打扫监天司的中官,无意间多看了那地动仪一眼,惊讶地发现八个龙头中的其中一个,嘴里的铜丸消失了。监天司内丢失物品可是件大事,他负有连带的责任,所以他手忙脚乱的放下扫帚凑近一看,那铜丸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蹲在地板上蟾蜍的嘴巴里。 正好此时,前朝也收到滇州地动的快报。 报曰:滇州地震,日至二、三十震,黑气如雾,地裂水涌,坏城垣、官廨、民居,不可胜计。死者数千人,伤者倍之。 这还是快马送来简报,详细的奏折随后而至,白纸黑字尽力描述了地震后的满目疮痍和哀鸿遍野,急求朝中派重臣亲下滇州赈灾。 这场意外的地震惊动了朝野,吕蒙命户部和工部速行详议,拟一份合理的赈灾方案出来,同时也派下官员。 半月之后,接近大漠的坊间茶寮里。这里坐着大豫各方的各色人物,有行商,有侠士,有僧侣。只要在这里点上一壶茶,支起耳朵可以听到来自五湖四海的消息。 你听说了吗?这次滇州地动,还连发了瘟疫,圣上把那位传说中的驸马派去赈灾了。 哪个传说中的驸马? 就是那个用一把扇子就打的番邦人落花流水的舒驸马。 噢~有所耳闻。可是听说滇州的地震至今还未平息,又多蛊虫,加上瘟疫,岂不是危险至极? 这才彰显了我圣上的仁德爱民,竟让皇室成员亲往 那闲谈的人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胸前的衣襟一紧,五大三粗的男子竟被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灰头土脸的小子从位置上提了起来。 突发的状况,让茶寮众人皆瞩目过去。 那小子身材不高,浑身上下却并发出骇人的气势,脸上神情难以置信又震惊:你们说什么? 被提起来那男子的同伴,拔刀而起,想出手护友。 剑拔弩张之际,那小子却不像是有意挑事的模样,急切地追问:你们说驸马怎么了?似乎与他们谈话中的主人翁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地震的事她是知道的,但是发生的地方远在滇州,和她关心的人几无关系,她又没有好的理由回家,便单枪匹马沿着大豫北线越走越远,此时已濒临漠北边疆。 这一路察尽人间百态,世情冷暖,反而越发想念起某个人来。苦于自己的傲气,正矛盾着该不该回家。 眼下听说那人有危险,宣城怎么可能不着急。 被宣城提起来的那个人,见宣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用眼神制止了同伴欲出手的动作,言简意赅道:鄙人是说舒驸马被圣上派去滇州赈灾了。 验证自己没有听错的宣城,抿着干燥的唇,喉咙滚动,心存侥幸问:滇州现在很危险? 正是。 他话音刚落,那小子就松开了自己的衣襟,抛下一句谢谢的话,匆匆离开,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和自己的同伴。 舒殿合揣在圣旨和可以随意调兵遣将的令牌,带着随行的赈灾官员、兵马粮草,初到滇州时,目光所及之处,比朝廷收到的奏折中描述的场景惨烈十倍。 原本应该平坦无垦的官道当中裂开两尺宽的巨大裂缝,从巨大裂缝扩延出来深沟地缝不计其数。断垣残壁,碎石遍地,就连官府衙门也未能幸免于难。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被地震压死,又被救灾士兵掘出的尸首,被肆意的抛弃在街道上。 滇州本来就是温热潮湿之地,即便即将进入冬季,温度也没有降到可以保证尸首不腐的地步。没有几日那些无人收敛的尸首便会生蝇长蛆,发出恶臭来,令人闻之色变,惨不忍睹。 而且地龙还未平息,时有余震。余震发作时,天空乌云密布,那些勉强幸存的房屋,如同寒战般的抖瑟,灰尘四下,危如累卵。 滇州太守一见到朝廷来人,就跪地大哭,倾诉自己的不易,又感谢天恩浩荡,派遣驸马及时来挽救滇州百姓的性命。 舒殿合不为所动,官袍不停留的掠过滇州太守的那张胖脸跟前。 哭的再情真意切有什么用?此时距第一场地震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滇州还是这幅疮痍的模样,可见滇州官员之懈怠和渎职。若是她真信了对方的装模作样,怎么对的起那些本该被及时抢救出来,却被他们延误救人时机枉死的百姓? 缘于余震总是来的措手不及,墙体已经出现裂纹的官府不能驻人,舒殿合命人在官府附近清出平地,搭建起帐篷来,作为赈灾官员士兵驻扎的场地。 她人还未在滇州的地界上站稳,命令就纷纷而出,兵甲整齐有序地在滇州内来来往往。 收路边遗骨进行掩埋,修补官府衙门和那些还未倒塌下来的房屋,发粮施粥给受灾幸存下来的百姓,搭建医棚,集中本来零散的伤者和大夫等等。这样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发生。 在舒殿合雷厉风行的手段,加上皇上所赋予的特权加身之下,所面临的困难,大多数都能迎刃而解,滇州很快就显现出来灾难之后,本该有的秩序。 禀报滇州情况的奏折,经快马传回京都,朝中渐渐对滇州的事放心下来。吕蒙在回复的奏折里,不吝啬地褒奖了舒殿合和她同来官员一番。 然而上天像是有意与滇州作难似的。 这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于在舒殿合来之前的尸骨随意堆积,无人处理,导致了环境与水源被污染。瘟疫随后呈着星火燎原之势,迅速席卷大豫的这片南境。 百姓日夜啼哭,草木皆黯然。 原本地震已经造成了滇州十户五空,若是无法制止这场瘟疫,滇州能扛过去的老百姓怕是少之又少。 不想眼前本就脆弱的城池彻底被灾难压倒,无暇休整的舒殿合再次忙碌了起来,这次却遇到了大麻烦。 瘟疫靠着人与人之间的迅速传播,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片人病倒了。而且最先被下手的受害者,就是那些医棚里虚弱的老弱病残。 这些人本来就虚弱,必须进行及时的治疗,但地震之后的滇州缺医少药,根本无力承担起这么多人的救治。 舒殿合原打算向他州购买的药材解滇州的燃眉之急,只要这些药材及时送到,滇州的疫情很快就会有所抑制,却不曾想意外就出于这时。 这日,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冲进她的营帐内,报:不好了!驸马,病人躁动了起来! 第80章 以身作责 彼时, 正在写奏折向朝廷禀报进展的舒殿合,闻言登时扔下笔, 随士兵来到了被划为疫区的营地。 防止疫情扩散,她在疫情发展的初期, 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原本救助地震灾民的营地旁, 另外划分出了一块区域, 将那些患病的人转移过去,与正常人隔离了起来。再令那些负责病人日常的大夫和兵甲, 与染上疫情的病人接触时,必须用布片捂住自己的口鼻,防止健康的人被感染。 她还没有走近, 就听到营房里的一青年病人怒吼道:你们把我们围在这里,不让我们出去,是不是想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那青年就像是领头闹事的刺头, 随后其他人,有男男女女,或年迈, 或嘶哑,都在附和他的话。 主事的大夫在好言劝说他们, 试图使他们平静下来。可任由他怎么费劲口舌,病人们依然躁动,想脱离被围住的营地。 阻隔营帐的栅栏外,士兵将整个营地都包围了起来, 举着长矛严阵以待,防止有人逃出。 舒殿合对士兵下过严令,要求他们约束患有疫病的人,禁止他们四处乱走,否则按军法处置。并不是她冷血残忍,非要如此为难人,只是如果不这样做,疫病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便永无宁日,更会牵连无数百姓。 换言之,这也是舒殿合尽责为百姓着想。在特殊的时候里,只能牺牲一部分人的自由,换取大部分人的平安。 方才与舒殿合通气的士兵跑在她的前面开路,大喊了几声驸马来了,包围着营地的士兵中间立马让出一条道来,直通紧闭的栅门。 舒殿合来到病人的面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属下打开栅门。 属下想劝,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住。 患病的人心思敏感自卑,以为自己和正常人不同。如果她在与他们交流的时候,中间也隔着栅栏,亦会在病患心上竖起阻隔的栅栏,让她们以为自己所说的话,全都是哄骗他们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实意,她甚至连遮口鼻的巾子都没有戴。 栅门打开之后,那些闹事的病患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并没有趁乱之举。 舒殿合有了把握,询问道:怎么回事?她扫了一眼,闹事的大多数都是轻症的病患。恰是不重的病情让他们还有力气吵闹,否则此时众人都应该躺在床上,上吐下泻,起坐无力。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3) 方才还斗志昂扬,吵着要出去的病人,面对这个儒雅温和的驸马,顿时齐齐失了声。 这位驸马一直以来对待他们的态度,都似和风细雨一般,毫无天族的傲慢偏见,又每每纡尊降贵,来躬身亲问他们的病情,关怀备至。病人感其恩德,内心敬佩于驸马对他们的优待,不想在他面前闹事。 他们不说,舒殿合便把目光移到了主事的大夫身上。 主事的大夫吴又轲擦擦头上冒出来的热汗道: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说我们要把这些病人圈起来,不让他们出去,也不给他们药。等他们死了,疫情自然就解除了。 对对对。病人们一边点头,一边异口同声应道。他们也不想闹事,传言太过骇人了,让他们惶恐不安,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乖顺听从安排。 荒唐!舒殿合闻言,饶是一惯平静,也黑了脸。 令带来的下属查清出谣言源头后,她转而对病患安抚道:大家放心,本官受之圣命,身负救灾重责,绝不会做出违背天德良心的事。大家听到的风声都是胡诌的谣言,却不可能成真!句句咬字清楚,掷地有声。 众人不答话,皆是半信半疑。 一位苍老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舒殿合的面前,如树皮般粗糙的手扶着柱子,问:驸马您坦白告诉老妇,救命的药是不是要没了?您是不是救不了我们了?说话时,浑浊的眼珠里充满希冀,多希望驸马能够告诉她,这也是假话。 舒殿合闻言,神色一峻,眼神骤然犀利起来。她明言禁忌在营地里讨论药物将尽的事情,以免人心浮动,没想到还是意外被人透露出去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共事,谁不知道这位驸马表面总是蔼然仁者的模样,一旦触及危及百姓性命的事,责罚绝不会仁慈。 站在她身后的那些大夫,看到了驸马表情变化,都琢磨起来这件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稍后再计较这些问题,舒殿合略弯腰,使自己的视线与驼背的老婆婆齐平,言辞诚恳认真道:婆婆你且安心,滇州的药材尚足,他州的药材也很快会送过来。 可是老妇人苍白起皮的下唇嗫嚅,病痛在她的脸上呈现着深刻的痕迹。 而且不管怎么样,本官也不会抛弃你们的。舒殿合握住老妇人的手,语气坚定仿佛磐石,配合她如矩的目光,似一双温热的大掌,抚平在场每个人心头的浮躁。 数十双的瞳孔里,同时映照出他们驸马的身影,如冠玉的脸庞,绯红的官袍,对平头庶民亦能弓下的高贵的腰,心思虽然不尽相同,却皆指向了同一个点信任他。 舒殿合回到自己的营房后,当机立断布下了两件事:查清造谣生事之人。将本官的床帐搬入隔离的营房内。 她手下的大夫和将士,从没有遇见这样的事情,害怕驸马千金之躯,要是在此受点折损。不说公主如何,皇上一旦发怒,整个滇州都担不起,纷纷劝阻舒殿合。 无论他们如何苦口婆心千言万语,舒殿合全都置若罔闻。她并不是想作秀给百姓看,而是再怎么天花乱坠的言语,也比不过以身作则更能够说服人。 如果能够安定住民心,即便需要她做出牺牲,她也义不容辞。 在舒殿合搬入隔离营地,与病患同吃同住没几天,派遣去他州征集急用药材的将士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了不少的大夫,但运回来的药草数量却不尽人意。 怎么回事?舒殿合揉捏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表情不喜不怒,那另一只握在身后的手,手背浮起的青筋,无意暴露了她的恼火。 派遣出去的将士,身上犹带着风尘仆仆,跪在下首禀报道:非属下们无能,实在是在附近的几个州,也难购买到治疫病的药材。 为什么?舒殿合眉头皱起:官府没有协助你们?她在他们出发前就已经料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特意把自己的令牌交给了领头的将士,让他们打着她的名义办事。 属下不知那将士面露难色,道:属下们四处询问药商,那些药商皆言没有大量储备疫病所需的药物。属下们不信,随他们去了仓库查看,果然如他们所言那般所以属下们只能勉强凑齐了零星的药材回来。 说罢,他垂首伏地请罪道:属下们办事不力,甘愿承担责罚。 舒殿合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心知肚明这事与将士无关,无意责怪他们,故而说道:你们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将士下去之后,舒殿合又唤来了吴又轲,询问滇州剩下的药材还剩下多少。 即将殆尽。吴又轲只说了四个字,却让舒殿合的心往下一沉。 是不是吴又轲知道派出去的将士今日回来,见舒殿合面色不虞,有了不妙的猜测。 吴又轲是滇州本地的大夫,医术高明,为人老实,舒殿合信的过他,故没有隐瞒,一点头,将将士遇到的情况大致与他说了。 吴又轲怒不可竭,一拳捶在了自己的膝头道:治疫病所需的药材,都是寻常可见的,怎么可能买不到?几个州竟然同时没有储备,定然是那些药商在背后搞鬼作祟! 本官与吴大夫所见略同,他们这是要奇货可居。舒殿合幽幽道。 那驸马打算怎么办?吴又轲揪心:要严惩那些药商,逼他们把药材拿出来吗? 将他们的阴谋揭发出来,需要有确凿的证据。舒殿合喉咙发痒咳了一声,道:当务之急,应是救治灾民的性命说到一半,她倏忽停住。 想要救命就必须有足够的药材,若派人从更远的州府或径直上京都求助,路上耽搁的不仅是时间,还有百姓的性命。 一时之间她竟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 吴又轲作为一个善于望闻问切的大夫,见她双眼充满了血丝,尽显疲态,劝道:驸马已经多日未好好休息过了,不如先去休憩一番,再想解决的办法? 无妨。舒殿合止住他的劝说,没有人能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与吴又轲商量一番接下来对病人和药材的安排,她对吴又轲叮嘱道:勿要将缺药的事,再泄露出去。她怀疑之前病患的吵闹,也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草民明白。吴又轲意会。 吴又轲离开之后,舒殿合的行辕内安静了下来,偶尔传出两三声咳嗽声。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不在身边的日子,适合给驸马安排一个外遇,Bing狗! 第81章 重逢 吴又轲离开之后, 舒殿合不再掩饰自己, 一手按在桌沿边支撑着身体,连声作咳。 疑心自己染上了瘟疫, 她摸上自己的脉搏, 脉象有些紊乱,应是劳累过度, 感了风寒,执笔想给自己开药,转眼又作罢。只是小风寒, 熬一熬就过去了。如今药材稀少, 还是留给那些急需的百姓吧。 她深思着解决当前局面的办法, 一个疑惑意外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她来滇州这么久了, 却不见朝廷送东西下来? 拳头渐渐握紧,这些滇州官员好大的胆子。 就在将士们在他州运来的药物也即将用尽之时, 那些药商终于按耐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给舒殿合暗中送来了一份大礼。 舒殿合了然于胸,这是试探来了。 自从上次舒殿合察觉到了异常,派人去责问滇州太守。滇州太守竟然油滑的佯装朝中并没有派下东西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就猜到有今日。 要是当时她写折子上京询问,只要太守在朝廷的折子回复之前, 把药材交出来,便有千万个理由可以把自己撇干净,仗的正是天高皇帝远。 所以即便她再气, 也只能容忍着。忍到对方露出马脚来,她才能按图索骥,将藏在背后的贪官奸商一网打尽。 舒殿合冷眼瞧着那盒子的金条,极尽嘲讽地轻笑,这些奸商竟以为她会稀罕这些东西。 她隐没了表情,让自己的属下与那送礼的人说:贵商的大礼,本官暂且收下了,有事再议。 不多久,那些商人就邀请舒殿合几日之后去赴宴,舒殿合顺理成章答应下,暗中做好了另外的准备。 这日午后,扩建到城外的营地门口,突然来了一队带着货物的行商。 舒殿合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第一眼就看到吴又轲站在一个留着山羊胡,消瘦的商人面前,两人手相执着,正激动地说着什么。 那两人也同时看到了她,登时分开。那商人一看到舒殿合的官袍,就认出了她的身份,与吴又轲一同行礼道:参见驸马。 舒殿合让他们起身之后,吴又轲迫不及待地向舒殿合介绍道:驸马,这位是草民的旧友,名唤窦从云,是一位药商,他专门给咱们送急需的药材来了! 他口中的窦从云一握拳,肃容道:鄙人听闻滇州大灾,猜想到会缺医少药,便与其他几位药商聚集家财,购进了一批药材,一路奔波送来滇州,希望能为大豫略尽绵薄之力。 舒殿合随着他的指引,见过了与他同来的几位药商,还有他们所带来的药材,百感交集道:诸位义士,来的刚刚正好,可解滇州的燃眉之急。 正想把他们请入营房内详谈,她忽然听到一道驴叫声,随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棕色衣袍的少年,骑着一匹黑驴颠颠走来。 再近一点,一张熟悉的俏脸,就这样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舒殿合愣在当场。 窦从云笑着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鄙人路上遇到的小兄弟,说也要来滇州,便同 宣城从驴上翻身而下,一言不发,径直扑进了舒殿合的怀里。舒殿合脚下虚浮,差点被她撞倒,将将稳住。 舒殿合浮现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人是真的一般,手上轻轻放在宣城的肩上,让两人贴的更近一些,用着仅两人可以听到的低声,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宣城喉咙被什么堵着似得,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她这一路来一直在酝酿自己见到他时要说的台词,要责怪对方,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结果没想到见到她的第一面,那些准备好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消失了。 千言万语都化做了一句,外人听上去会觉得她很不乐意,实际非常贴合她心情的话:夫唱妇随,本宫凭什么不能来?自己很想她的隐言,矜持地藏在了语气中。 舒殿合半是被她呛到了,半是风寒发作了,咳了两声。 宣城听见了,急忙忙从舒殿合的怀里出来,忧心忡忡问:你又病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舒殿合面色蜡黄,疑有病态,心里一咯噔,想到了最差的情况:难道在这里染上了瘟疫? 边上的人见两人如此亲密,纷纷变了眼神,更别谈一个是驸马,一个也穿着男装。舒殿合察见他们怪异的目光,嘴边挂上苦笑,要是之后不澄清,她怕是会被人传做断袖。 她有心作怪,眯着眼睛道:或许是呢,那公主该离臣远点。故意扬声说出公主两个字。 众人顿悟,再次看向宣城的目光变得敬重起来,原来这位就是久闻中的宣城公主。窦从云背上冷汗直流,始料未及被他认作小弟的人,竟然会是当今公主。 不要。宣城拒绝,说着又要抱上舒殿合。 舒殿合又咳了一声,附在宣城的耳边道:公主,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再这样亲密下去不太好。 宣城后知后觉两人还在营地前,余光往边上撇了撇,旋即与舒殿合拉开了距离。舒殿合明察秋毫的发现她耳尖悄悄布上红云,掩住笑意。 众人见机会合适了,一齐与宣城行礼。 宣城让他们平身之后,不顾众人如何想,拉着舒殿合进入营地。 舒殿合抢着空,让吴又轲替她招待远道而来的药商,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拉去了注意力,众人皆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宣城又在路过病患的惊讶目光中,把舒殿合拉进属于她的营帐内。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对舒殿合做点什么,她一阵忙乱,对舒殿合又是掀衣服,又是看袖子。 舒殿合不知所措,暗里防着她摸到不该摸的地方。 确认舒殿合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宣城到底不通医术,只能皱着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她还在记挂自己生病的事,舒殿合恍然笑道:臣只是有些劳累过度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并没有染瘟疫,公主勿要心忧。 宣城将信将疑,直视着舒殿合,怕她哄骗自己:真的? 舒殿合肯定的点点头,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话锋一转,怜惜的摸上宣城明显变尖了的下巴,问道:倒是公主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消瘦了不少。 宣城气鼓鼓道:还不是你?不想旧事重提,摇摇头,全当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将舒殿合强压到屏风后面的床榻,命令道:你既然这么累,马上给本宫躺下睡觉,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别管。 舒殿合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是僵的,还有太多事等她去处理,她哪有时间休息啊。 了解宣城的固执,并在对方呲牙咧嘴的恐吓下,她只能屈服于对方的意志躺到床榻上。 一开始仅打算做做样子,等差不多了,就起来做事,但她的确太累了,一合上眼皮,真的昏睡过去了。 帐外传来宣城质问舒殿合属下的声音:驸马身体不适几天了,你们难道都不知道? 属下不知道回了什么,女声更加气愤,咬牙切齿道:为何没有药?为何不去寻药?你们是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死? 驸马要是有损一根毫毛,本宫唯你们试问! 铠甲上金属片随拥有者身子的低落,相互撞击发出清泠的声音。 往常一向警醒,即便是在睡觉时,稍察觉动静就会立马睁开眼睛的人,这次全然听不见外界的声响。 宣城质问过舒殿合的随从之后,扭头想回到帐篷里,余光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在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副想走过来,又不敢走过来的模样。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路上照拂着她的窦从云大叔。她和窦大叔是在一同来滇州的路上在客栈相识的,窦大叔听说她也要来滇州,正好他有车队,便热情的邀请宣城搭乘他们的车一起来滇州,省去了宣城的诸多麻烦。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4) 窦大叔?宣城扬起微笑,朝他走了过去。 窦从云被发现了踪迹,不好再躲藏起来。他挠着自己后脑勺,束手束脚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宣城作势要跪下行礼,道:草民参见公主 哎,窦大叔我们俩谁和谁?不用讲究这套虚礼。宣城快走上前,把他扶住。 即便宣城这样说了,窦从云还是不敢在宣城面前放肆,站直了身体,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掌,道:小人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公主多有冒犯,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内心庆幸着自己这一路上没有做出什么犯上之举。 窦大哥是说宣城眼睛一转,故意将他的话语曲解了,以用来缓和他的不安:想把闺女嫁给我的事?这是两人在行路途中无聊时开的玩笑话。 说起这个,窦从云饱经风霜的脸上突然一个爆红,虽然之前的确是开玩笑,但是后来他看宣城品貌端正,性格和善,他心底还真考虑过要把女儿嫁给宣城。哪里会想到面前的俊俏后生,竟然会是个女孩子,还是身份高贵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外遇计划失败 第82章 擦身 他语塞了半响, 才勉强找到合适的言辞回答宣城的话:都是玩笑,都是玩笑,哈哈哈 宣城随着他笑了起来, 随后花了些功夫, 才打消了窦从云对自己的害怕,使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融洽。<"http://" target="_blank"><> 到了晚饭的时间, 舒殿合还没有醒,属下来请公主、驸马去用饭。宣城像护犊子的母鸡一样,谁来了都被她轰走, 不许他们来吵舒殿合。 有事也不行, 在她眼里这个世界上能比舒殿合更重要的事情, 五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因为舒殿合营帐所处的位置特殊, 吴又轲过来隐晦地表达公主要爱惜自己的贵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宣城闻之不为所动, 之前舒殿合也提醒过她,但舒殿合能做到的事情,她为什么不能做到? 更何况,要是她真的出事了,她的驸马定会救她。 营地燃起篝火,冬季的冷风一阵胜过一阵,吹的外头火光在帐篷的白布上摇摆。夜色催寝, 宣城小心翼翼爬到床上,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生怕吵醒熟睡的人。 第二天早上, 她半梦半醒间摸到身边人滚烫的手臂,猛然惊醒起身。 掀开遮挡视线的被子,舒殿合犹闭着眼睛,脸颊呈现着不健康苍白,额头虚汗直流,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粗喘着气。 宣城手掌往她的额头上一摸,心上骤然揪紧。 吴又轲从床上被人硬铲起,听说驸马发热至今不醒,浑身一激灵,睡意消散而尽,手忙脚乱给衣结打上死扣,拿上药箱,直奔舒殿合的帐中。 手指甫一搭在舒殿合的脉搏上,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像是不相信一般的睁开眼睛,确认是面前人无误。 暂按下心里的疑惑,他又阖上眼皮,耐心诊脉。 宣城坐床头用干净的湿毛巾,吸取舒殿合额头散发出来的热度,心里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既担心又生气。 昨日她已经从侍卫那边得知,舒殿合自从来了滇州之后,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常常忙到废寝忘食而不自知,病了之后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更别说服药,所以就导致了今日的发烧晕倒。 她目光驻在舒殿合从未如此苍白过的脸上,心疼地红了眼眶,忍不住埋冤这人半分都不知道爱惜自己。难道没了他,就没有其他的官员可以做这些事了吗? 公主,驸马他吴又轲结束诊察,不知该不该打扰此时的公主。 宣城勉强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身出来,胡乱抹去涌出来的泪水,仍然盯着舒殿合的脸,镇定地问:怎么样了? 吴又轲神色凝重,问:草民想请教公主,驸马这是睡了多久了?何时起发烧的? 昨天驸马约略申时睡下,中间没有醒过,今晨本宫才发现他发起高烧。前者她是知道的,而后者宣城不大确定。 那公主睡下时,驸马有无异常? 宣城仔细回想着,摇摇头:当时本宫并无察觉到驸马有何不妥。暗中牙关绷紧,要是她当时再多看他一眼,说不定他就不会发烧的这么严重。 吴又轲闻言松了一口气,道:驸马这是积劳成疾,又一直拖着不治疗,一时突然松懈下来,病情才显现的如此凶猛。幸好公主发现的及时,待老夫给驸马开几贴散风祛邪的药方,驸马饮下后,应该很快就会痊愈还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因还不确定,故慎言慎行。 宣城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吴又轲提笔就能写字。 那他几时能退烧,几时能醒过来?宣城握紧舒殿合露在外面的手,指尖所触到的同她的心一般冰凉。 吴又轲沉吟片刻,道:这段时间内,驸马需得细心照料,不能让他着凉。等服过药,烧退之后,再补足精力,驸马自然会醒。 宣城闻言将舒殿合的手塞进了被子里,掖好被角,不让一丝一毫的风侵入进去。 吴又轲开好药方之后,要拿出去抓药。 吴大夫请慢走。宣城唤住了要走出去的他,表情严肃,语气微妙道:本宫听侍卫说,驸马不肯治病的原因,是出在你们这段时间以来,没有足够的药材可用?为何如此?吴大夫可知一二? 吴又轲回身,犹犹豫豫,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驸马,不知该不该说。 吴大夫请对本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驸马醒来,要是怪罪你,本宫替你担着。宣城涵容以待道。 她周身散发的威严,让吴又轲不敢再隐瞒,将药材稀缺的缘由始末和驸马与自己说过猜测,一尽倾囊而出。 宣城越听越动怒,这些卑鄙的药商,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趁火打劫,枉顾人命! 隐约要发作起来,忽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她眉宇间的戾气,如墨水点落在清水中,瞬时化去。 吴又轲从营帐内出来前的最后一眼,看到本该驾临于万人之上,高贵不容侵犯的帝女,却为了自己的夫婿细微虚弱的喘息,作了不合身份的事情,倾身去亲自察看夫婿的情况。 这些事情本该都是由侍女或下人代劳的,而不是公主之尊所能沾染。 心灵撼动,是他孤陋寡闻了,最是无情的帝王家竟也能出现抛弃身份,遗忘尊卑的夫妻真情。 困扰着舒殿合的梦魇中,满目全是淋漓的鲜血,兵甲铁器寒光泠泠,耳边充斥着刀刃破开□□骨骼和尖叫嚎哭声。 她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所见所闻的景象忽然一变,鲜血滴落在白雪上,绽开艳梅,自己被裹挟上了高处,寒风刺骨,前途渺渺。 从未在现实中经历过这些事情的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为什么会面临这样的场景,眼皮却像是被枷锁锁住了一般。 宣城见她紧闭着眼睛,神色焦急,一阵茫然无措,不该如何应对之后,学着小时候自己做噩梦时,楚嬷嬷总是那样安慰自己的模样,握住了舒殿合的手: 公主别怕,嬷嬷保护你。 驸马别怕,本宫保护你。 在她不断的安抚下,舒殿合渐渐平静了下来,鬓角似经水打过一般潮湿,脸色依然苍白,冰冷如霜的手,却经过宣城的呵护温暖起来。 舒殿合翕动干燥皲裂的嘴唇,若有若无地嘟囔着什么。 声音实在太小,宣城倾耳静听了几次,才听明白她在说:宣城对不起 以为他在道自己上青楼的歉,感觉脸上有东西流下,宣城袖子擦了一下,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的眼泪。 即便知道梦里的人听不到,她也全然不顾的哽言哄道:没关系,没关系,无论驸马你做什么,本宫都会原谅你。 沉浸在梦境里的人,耳鸣中意外的把这句话听进去了,以为是天外来音,或是自己幻想出来,用来欺骗自己的声音。 不着细想,就彻底否定了这句话, 她能被原谅吗?不,她不能。 药熬好之后,宣城不容他人插手,亲自给舒殿合喂药。昏迷不醒的人,又仿佛有意识,很乖的配合着宣城喂药的动作,喉咙滚动,把药喝了下去。 整整一天一宿,宣城都不听劝阻地守在舒殿合的身边,日旰不食,焚膏继晷,脚步动都不曾动过。 蜡炬燃尽熄了火苗,蜡油干涸成块,营帐外渐有人声。 精力不济以至于趴在床边睡着的宣城,悠悠苏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去摸舒殿合的额头,万幸之至,不见烫了,果然如吴又轲所说的那样。 只是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宣城唤来吴又轲又诊了回脉,得到驸马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准确口信,才心安下来。 宣城见舒殿合脸上都是汗水,询问过吴又轲,得到许可之后,令人打来热水,给舒殿合擦干净脸。 吴又轲去忙疫民的事,营帐内又恢复公主和驸马两人独处。 宣城的手掌拿着毛巾,不经意间擦过舒殿合的衣领,发现她出汗出的连衣服都湿透了。 他这样会不会着凉?宣城手下一顿,起了给他擦身,再换一件衣服的心思。 但两人还未圆房,宣城从来见过男人的身体。要真这么干,会看到什么,宣城自然知道。纵然是脸皮厚如铜墙铁壁,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忍不住让滚烫的羞赧,从心底蔓延到双颊。 自己的驸马,又不想假于别人之手。她手指在舒殿合的衣领前来来去去始终犹豫不决。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她左右一想,反正现在不看,以后也会看到,胆子大了起来,从舒殿合的衣箱里翻出干净的亵衣,然后回到床边。 双脸捂颊,深吸一口气,擦亮眸子,准备全盘接受对方赤条条的身体。 半掀开盖在舒殿合身上的被子,手底下去扯她外衫的衣结,毫无阻力掀开了裹在舒殿合身上的第一层织物。 随着宣城的动作,从舒殿合的衣袖中,意外滚出宣城给她织到一半的那个香囊。 虽然惊讶于对方会随身携带着,但宣城并不想看到这个香囊,一见到就会想起她们之前不愉快的事,信手塞回它原本的位置,权作没有看见。 第二层,第三层也同样顺利。 她一边无视寒冷的天气,吐槽对方怎么穿的这么多,一边越战越勇,摩拳擦掌,打算一鼓作气彻底敞开对方用来遮羞的华服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舒殿合:要是没有表现出点动静来,臣都凉透了,公主都不会发现。 宣城:胡说!本宫那明明是怕吵醒你! 作者打开了糖罐 第83章 乘人之危 就在她羞意达到顶峰, 胸膛内擂鼓阵阵, 正欲解开舒殿合的亵衣时,手腕猝然被人握住。 宣城下意识抬头, 正对上一双犹带着病气, 却已恢复五分神采,漆黑如墨的眸子。 公主, 要对臣做什么?舒殿合沙哑着嗓子问,惊讶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个流氓。 宣城倒退一步, 险险蹲坐到地板上去, 反握住舒殿合的手稳住阵脚, 涨红了脖子道:本宫不是本宫没有本宫她百口莫辩, 越解释,反而越显得自己心虚。 她一咬牙, 索性不如承认,堂堂正正道:你浑身都被汗水打透了,本宫想给你换件衣服 妻子如此体贴,要是放在寻常的丈夫身上,定然会感激肺腑,更何况对方是个公主。 舒殿合闻言却毫无动容,垂下眼睑, 遮掩住心底的情绪,问:臣是昏倒了?她只记得自己睡着之后,身子一会热, 一会冷,外界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试着动了动手脚,发觉无力可用,衣物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上,又冰又冷,难受至极。 按照医理,她将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白了个透。 对!差点吓死本宫了。宣城表情不悦,噘嘴道:吴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你是疲劳过度才会这样。忍不住想埋怨她,但见铜盆里热水都凉掉了,不急于一时,道:这些话之后再说吧,本宫先为了你擦身换件衣服,免得你着凉。说着又要替舒殿合解衣。 舒殿合再次握住她的手:公主怎么能做这种事,臣自己可以用正当理由想拒绝对方的好意,顺势合上自己被解开的衣物,挣扎要起身。 宣城连忙按住她:你别动,你要是不乐意本宫碰你,本宫可以唤侍卫来帮你。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舌尖咀嚼到一丝苦味。身为发妻的自己,愿意为自己的丈夫当奴作仆,却惨遭拒绝,这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惨的人吗? 舒殿合嘴巴微张着,似乎很诧异宣城提出的这个建议,身子一松,认命似的躺回床上:那还是由公主来吧。 宣城笑逐颜开,就知道连结发妻子都不让碰的人,怎么可能会让那些莽夫接触,还有谁能比她们关系更加亲密? 这还没有高兴过来,就听到舒殿合继续说道:只要公主不对臣乘人之危 她脸上一僵。 靠!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自己会饥渴到对他做出不轨的事吗? 下一时间就把毛巾扔到了舒殿合的脸上,她啐了一口,道:你自己来吧,本宫不管你了。叉臂背过身去,脸上火辣辣的。 舒殿合扯下盖在自己脸上的毛巾,浅笑晏晏,激将法总是对宣城很管用,百试百灵。 衣服粘在身上的确很难受,何况她还那么爱干净。 但是宣城仍旧在这里,她非要把她逼出去不可,于是虚心请求道:那公主能帮臣守一下门吗? 刚拒绝自己,又求自己帮他做事情,还守门?这是把她当成丫鬟使唤啊!宣城的脑中冒出一个词,恬不知耻! 她气愤不过,扭头怒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却瞬间折服在对方苍白如纸的面色,和湿漉漉类似于小鹿,太过可怜的目光中,怒气消散。 显然说话的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过分,但不得已必须请求对方,目光越发显得楚楚。 宣城没有扛过这凶猛的攻势,好照顾弱小的心思作祟,一点头答应了。 对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了如指掌的舒殿合,再次使自己的计谋成功应验。若是宣城能够多读点书,或许会知道这一招是出自兵法《三十六计》中的美人计。 其实就算不用计,舒殿合也知道宣城一定会答应的,就像她无数次谅解自己一般。 宣城让人将彻底冷掉的水,换了一盆热的,将舒殿合扶起靠在床头上,然后随着侍卫走出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5) 临转过屏风前,她放心不下,问道:你真的可以? 舒殿合颌首,等外头传来帐门落下的声音之后,她如释重负,继续宣城方才未完成的事,结开那白色衣结,露出里面的软甲,以及软甲下面一层层裹绕的白条布。 手底下无力,但这种事,绝不容别人代劳。 因为那白条布之下,是一副与驸马身份不副实的婀娜女儿身。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便会给它的主人招来灭顶之灾。 宣城走出去之后,即便再不乐意,也老老实实履行自己的承诺,为舒殿合守门。同时不忘让人去准备稀粥,舒殿合两天没吃东西了,一会一定会饿。她不会照顾人,不过她善于学习身边人的举动。 她百无聊赖地乱看乱想着,无意瞥见紧闭的帐门,心里突然涌起想冲进去给舒殿合一个惊吓的冲动。 此时对方兴许正赤身**着,自己闯进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场面定会很好玩。 宣城跃跃欲试,走到帐门前,又退了回来。 摇摇头,不行,这个男人脸皮薄,还小心眼。要是真把他吓着了,回头说不定要怎么报复自己。 她勾勾嘴角,问守在一旁的侍卫:小哥,你有妻子吗? 那侍卫长的憨厚,愣了愣,点点头,稍后反应过来与自己说话的人是谁,连忙垂首道:禀公主,属下已有妻子。 那你换衣服的时候,会特意避开你的妻子吗?宣城挑眉接着问。 侍卫局促地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角,黝黑的皮肤沾染上一点红霞,道:当然不会乃至于还会借机发生点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都藏在了表情里。 对嘛,宣城得到了肯定,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还没有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帐篷内突然传来铜盆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迅速反应过来,冲进了营帐内,制止侍卫跟着自己进来,绕过屏风,仅见舒殿合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内衫,正手足无措坐在床榻边,袍角溅湿了一块。 铜盆打翻在地,撒了一地的水。 舒殿合听到宣城来到跟前,抬起头来,浮现如小孩子做错事一般的窘迫,解释道:臣想把水端出去,却不小心把水打翻了 一向坚韧不拔,成年之后就没有生过病的她,十分意外自己会手脚无力到这种地步。 宣城还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道:你都躺了快三天了,不吃不喝,哪来力气端水。快回床上休息吧,这些事就交给本宫。 宣城所说的交给她,不过是捡起铜盆放到一边去。其余的那些水,她都不管,任由其风干。 舒殿合瞧着自己惹出来的乱碍眼,却没有说什么。 在京都的时候,宣城身边随时随地有下人服侍,哪里会去管这些事情。而这里条件所限,大部分的事都得亲力亲为,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眼瞧着宣城屈就自己去做那些杂务。 宣城收拾好之后,稀粥也送上来。她坐到舒殿合的身边,一面监督着她喝粥,一面颇为不满地说:本宫回京要问问父皇怎么回事,那么多朝臣大官他不用,偏偏要把本宫的驸马派来这危险之地。是不是趁本宫不在京都,使劲欺负你了? 舒殿合知道她说到做到,坦白道:是臣主动请缨的不想因自己的缘故,让宣城去闹皇上。 宣城嘶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这么傻?好好的京都不待,为什么要来这里? 但凡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就逃不过责任二字。为人子的责任,为人臣的责任,为人丈夫的责任。臣之所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辜负肩上的责任而已。舒殿合答话的神情和语气,如她正用汤勺晃动的眼前这碗粥一般稀淡。 因为她是大夫,因为她想救人,所以她就来了,仅此而已。没有什么救世主的大义凛然,也不是被人所迫。 宣城无话可说,嗫嚅半响,突然红着眼睛:可是本宫只想要一个平平安安的驸马。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冒险,本宫会有多担心?他顾着他的责任,不惜以身冒险,那她呢? 他就没有一点点在意过自己的感受?还是说,对于他来说,自己也仅是个责任? 舒殿合默然,她当时以为宣城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的确没有想那么多。 这样的话不能和宣城说,否则更加不好安抚对方。 心乱如麻的她,放下手中的碗,捧着宣城的脸,手指抹去她的泪水,没有丝毫底气地说:臣这不是没有事情吗? 你没有事?宣城咬着唇,轻易地推翻了舒殿合的假话:你没有事发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舒殿合被怼的哽言,道:放心,臣不会抛下公主一个人的。这话有多假,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是你说的,决计不能食言。宣城信以为真,端着正色道。 舒殿合不置可否。 侍卫又送来药,宣城看着舒殿合喝下去之后,遗憾说:可惜这里找不到糖,没有东西给你冲淡苦涩。 舒殿合淡笑:无妨,臣不怕苦。 宣城无视对方话意里的虚假,这世界上哪有人不怕苦的,眼睛却紧瞧着舒殿合的脸。 他实在笑的好看,面如桃花,雅然与自信不自觉地从眉宇间流露出来,宣城只听过女子回眸一笑百媚生,但她驸马即便是男子,与这句诗也不差多少,心不由动了下。 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下不下手只是一念之差,宣城不动声色的靠近舒殿合,怕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何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全晋江最认真女扮男装的女主舒驸马 以退为进,美人计,激将法,好好一场甜美恋爱,愣是被谈成了三国。 说个题外话,作者不是不会写美好的女子和复杂的感情关系,但是就是不想写全世界都爱女主这种剧情。 第84章 女子成礼 青涩的点吻, 毫无章法, 似蝶落花丛轻轻颤动着翅膀。 平时最讨厌的药味,在此时却变成甘如饴糖。 不见拒绝, 宣城的索取便转向为霸道, 一步步逼近,直把对方抵在床头的靠垫上。 稍后唇分, 舒殿合红着脸,经过格外恩泽的薄唇,恢复了正常的红润, 轻佻道:公主还是忍不住乘人之危了。半是缘于生病, 让她放松了对自己表情的控制, 少了严肃, 显现出比平时更丰富的神态。 宣城眨下眼睛,竟从舒殿合的眼角看出了一丝本不该属于男子的媚意, 更晃的那张脸雄雌莫辨。 本宫有权对自己的驸马动手动脚。宣城忸怩稍纵即逝,理直气壮道。 又觉得对方煞风景的话实在气人,补刀道:驸马你这么爱抬杠,明日本宫派你去修复官衙吧? 舒殿合连咳了几声,登时变得有气无力,躺下拿来枕头埋住自己的脸,瓮声瓮气道:臣想遵从公主的旨意, 但是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有心无力 宣城再见到舒殿合,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 又把躺到床上的舒殿合硬拉起来,要与她聊聊天。 索性舒殿合也不打算再休息,两个人便在帐中谈起了宣城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两个身上各自发生的事来。名义上的聊天,实际上多半时间都是宣城一个人张嘴说个不停,舒殿合偶尔附和两句,或点点头笑一笑,作了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宣城说的事,都是她这段时间在外面遇到的有趣的事。 哪里哪里的酒好喝,本来想带给你的,来的匆忙没有顾的上,下次带你去。还有哪里哪里的枫叶林好看,铺天盖地满眼都是红,也要带你去看。 语言描绘不到之处,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脑子掏出来,明明白白摊开给舒殿合看。 像个小孩,暗里都攒了许多的糖,平时都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直到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哗啦一声,把糖全倒到对方的面前,希冀对方也能同自己一样的高兴。 这些事,舒殿合虽然从暗卫那边都听说了,但打宣城口中说出来,加上宣城连比带划夸张的动作,和暗卫冷冰冰的传话有着云泥之别,她觉得格外有意思。 讲的差不多了,宣城箕坐在床沿,忽然收敛住了表情,眯起眼睛,换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道:而且,本宫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怎么?舒殿合慢条斯理地将一碗茶送至唇边,因刚发热过的原因,她总觉得口干舌燥。 宣城凑近舒殿合的耳朵,私语道:本宫发现原来女子和女子也能够成礼。温热的气息直扑舒殿合敏感的耳廓。 她说的隐晦,但谁叫舒殿合有个聪明绝顶的脑子,稍一点拨就明白她的意思。 宣城只见面前人,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衣领下的脖颈红到耳尖。她兴冲冲,仿佛找到了知己,道:本宫就猜想到你也不知道这个! 这样那样她无视舒殿合憋红的脸,绘声绘色的描述女子如何行礼,一尽都是从青楼女子那边听来的。 她还没有说完,舒殿合终于忍不住了,连忙倒向床边,将呛进喉咙里的水咳出来。 宣城被吓了一跳,没有意识到舒殿合的反应是因自己的话引起的,还以为是她的大病未愈又发作起来了。 替舒殿合拍了几下背不见好,她焦急跳下床道:本宫去找吴大夫。 舒殿合拉住她,不让她去,压下想再咳下去的冲动,道:臣无事,呛到罢了。对宣城刚才说到的话,又是震惊又是诧异,追根究底盘问道:公主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本宫宣城见她不咳了,暂时放心下来,想坦白自己是在青楼上得知的,但以自度人,怕舒殿合知道之后会和自己生气,临时改口道:是道听途说的。 舒殿合微微脸红,不敢去直视宣城,不知何意地说道:医书上的确有说过女子和女子可 原来你这也知道啊宣城大失所望,她还以为终于碰上自己知道对方却不知道的事情,能在舒殿合面前炫耀一番呢。 舒殿合倏忽板起了脸,说道:但是女子和女子之和,到底是大逆不道 宣城失了兴致,索然无味,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自己也用不到。 见舒殿合衣襟上有块水渍,抬手想帮他擦一擦,却被舒殿合巧妙的躲避开,心上又莫名升起之前的那阵怪异感来。 她的驸马,似乎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让她知道。 那是一个幽深的黑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无边无际,似乎能藏住整个宇宙的秘密。 舒殿合与面前不该出现在床上的物品大眼瞪小眼,目光透露着了无生趣。 拉长自己的声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她道:公主殿下,你这又是在搞什么? 宣城在屏风后,脱下男装,振振有词道:本宫怕你晚上要起夜不便,特意让侍卫给你弄来的。你放心,本宫知道你这人的怪癖,干净的,从来没有人用过。 那为什么要放在床上? 宣城不用看,就知道舒殿合此时的表情一定很丰富,仍然很有理道:本宫怕你不知道。 两人口中所指的物品,是一件棕色陶器,俗名夜壶。它上面独独的一开孔,无疑表明这是男性专用的物品。 而此时的它被不合时宜摆在了舒殿合的枕边。 若不是宣城一向粗枝大叶,不屑于拐弯抹角,她可能都会想到,这是不是宣城在刻意试探自己。 本宫是不是很贴心?宣城沾沾自喜,解下发髻,云鬓一松,乌黑秀发在纯白的亵衣上如墨般绽开,柔顺清冷。 她转过屏风,正好看到舒殿合嫌弃地用两指,拎着那夜壶扔到床角,心里不由窃笑。 公主,今夜要与臣共寝吗?舒殿合结舌看着面前的宣城,宽大的亵衣也遮掩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话脱出之后,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即便已经进入了冬季,滇州降下来的温度,也只和京都的春季差不多,连火盆都用不上,故宣城穿的如此单薄,却不觉得冷。 宣城白了她一眼:本宫不与自己的驸马同床,难道还要出去睡大街? 舒殿合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公主去睡大街的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是不要命了,才会去思考这种问题。 公主不能睡大街,那换自己去可以吗?一向惜身如命的她,更加拒绝。 认清了自己无法摆脱与公主同床共枕的命运,她放任自己倒在枕头上,阖目闭口。 宣城见她用被角掩着半张脸,安静的宛若一个待君王临幸的妃子,莫名也放轻自己的呼吸,悄悄地爬上床榻。 舒殿合睡在外侧,床榻内里明显空出了一块宣城的位置,但是宣城想要进里面去,就必须跨过横碍着的舒殿合。 宣城大意的上床,跨过舒殿合,冷不丁脚下的被子绸面一滑,吱溜一声,整个人都砸向了舒殿合。 幸她身姿矫捷,在整个人都往床上摔去,千钧一发之际,将将稳住自己,才没有扑倒,但床上的人却未能幸免于难。 受害者躲闪不及,直直被宣城屈膝压到肚子,本来就脆弱不堪的身体,被这一砸一压差点呕血出来。 施害者知自己又惹出祸头来了,迅速闪身而过,扑到舒殿合的身上,忧心问道:你没事吗? 舒殿合满心只有一个惨字,想当初她在山上也是被师傅捧着手心里,呵护的明珠。怎么一下山,成了驸马之后,地位急转直下,日落千丈,给公主当牛做马,处理各种她惹出来的麻烦也就算了,如今还有性命之危。 虽然有驸马之名,但被当作玩物的命运可与童养媳相媲美,她深深怀疑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公主玩死。 呜呼!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茅入竹去。 宣城见她不答话,还以为自己把她踩坏了,急吼吼要钻进被子,要查看舒殿合的伤处。 没关系,公主你可以再踩重一点点。舒殿合按住宣城蠢蠢欲动的肩,即便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嗯?宣城被激起兴趣,真的可以再来一下吗? 踩的再重一点,你就可以直接换了新驸马了。舒殿合语气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冷冰冰道。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6) 总要寻个理由,借机与宣城保持距离。这送上门的借口,不恰恰正好? 宣城对这人的小心眼了如指掌,对她故意挑衅之语不以为然,也懒得去回怼,自作主张把她的手臂抻平,像整理枕头一样拍一拍,然后毫不客气的躺进对方的怀里,自顾自的喃喃道:睡觉。 帐内寂静悄悄,说要睡觉,却没有人去吹蜡烛。 舒殿合欲转身背对着宣城,奈何手臂受制于人,她想动也动不了,只好紧闭住眼睛,视身边的人不存在。 宣城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她,一声极为婉转撩人的驸马诱使舒殿合睁开眼睛,与宣城两两相望。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不想看点虐的? 第85章 该拿你怎么办? 宣城眸子里流光溢彩, 是舒殿合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里面独独只印着自己的身影, 细腻的发尾缠绕在她的手臂, 若有若无搔痒着她的神经,被子里骤然热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舒殿合猛然起身,压抑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张口欲言。 话还没有说出口, 宣城先发制人, 替她说了:怎么?你还想读书百页才能睡觉?过往在京中的时候, 舒殿合就是常常用这个借口, 来躲避和宣城同眠。 公主许的话臣想舒殿合不敢去瞧宣城,表示的确有这种想法。 不许。宣城当即否决。 舒殿合被逼无奈, 只好又躺回原位,目不斜视望着帐篷的顶部。 气氛委实令人局促不安。 兴许,熄了蜡烛可能会好一点,舒殿合这样想着,抬手伸至被外,内力催发,响指一打, 蜡烛燃烧的豆火,瞬间熄灭。 嗯?宣城都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样动作的,帐篷内便变得漆黑一团。 睡觉吧, 公主。舒殿合长舒一口气,按住那个不老实乱动的人道。果然藏身于暗室之中,让身边人不再以隐隐期待发生点什么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顿时少了压力。 然而失去了视力,其它感官的作用却越发明显起来。 馨香浮动,琴弦暗拨,对方的一呼一吸,每一声心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肌肤不经意的接触到,仿佛都能带起火花来。 也不知道谁先主动的,两人终究是纠缠在了一处。 舒殿合明白她这么做是乱了纲常道德,也不该再给宣城希望,却还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大概她就是一个俗人,什么慎行,什么断情绝爱,此时全被抛到了脑后,只想大胆放肆一场。 热烈的亲吻之后该发生什么?宣城已经不满意仅是舌尖上的悱恻缱绻。她想要的更多,想要与舒殿合肌肤相亲,彻底融为一体,于是她牵引着舒殿合的手来到自己的衣襟前。 既然他不会,她就主动一些。 等了半天,对方突然没了动静。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对方双目闭合,呼吸平稳,竟然睡着了???? 宣城霎时兴意阑珊。 不想承认是对方无能,抑或是自己没有魅力。一定是驸马太累了,所以才不知不觉睡过去了,自己不能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嘛。 她在心里默默安慰完自己,捧着舒殿合熟睡的脸颊,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手指下滑,停在了对方的衣领前。 宣城脑海里闪过诸多复杂的念头,歇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不要让本宫知道本宫不想知道的事情,拜托了,驸马。若这是个梦,她甘愿沉睡不醒。 收回手,她在舒殿合的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昏昏沉沉睡去。 在她睡着之后,原本以为先一步睡去的人,复又睁开了眼睛。 轻抚着宣城脑后的秀发,舒殿合的眸子在暗夜里泛着晶莹的微光。 相处这么久,她早已明了宣城的底线在哪里。只要自己不愿,即便已然情动,宣城也不会逼迫自己圆房。否则,她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么久。 也正因如此,她才越发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把持着宣城对自己的宽容,肆无忌惮的干自己想做,却让宣城不喜或不满的事情,犹如在囚笼老虎面前翩翩起舞,一尽是戏弄挑衅。 宣城身上散发的每一丝光芒,都让她自惭形秽,以至于畏惧恐慌,就像戴惯了面具的人,再也见不光一样。 宣城离京去后,她追查自己的身世无望,一边希冀宣城能够不要再回来,一边也开始着想自己要如何摆脱这个驸马的身份。 恰好滇州发生了地动,她便在圣上面前把自己自荐了出去,顺利获得任命。 来滇州的路上,她无意间观察到沿路上有许多悬崖峭壁,原本筹谋着赈灾结束后回程时,让马匹发狂,自己随之意外坠崖,就能顺利以死亡之名脱身。即便是寻不到尸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驸马死了,宣城纵然是情深似海,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再过两三年,她一定会将自己彻底遗忘,便可重扫蛾眉,另觅良人。 宣城会来寻自己,本不在她的计划之中,故一出现,就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对方又对自己来滇州的事,表现的那么激烈,也代表着她原本想放宣城自由的想法失效了。 公主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驸马要给公主侍寝是天经地义的义务,总是装睡不是办法。 她接连慨然长叹。 一步始错,随后步步皆错,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舒殿合混沌躺着的这几天,滇州的事务,全盘由宣城接管了过去。 眼下舒殿合醒了,宣城仍不愿她费心思,说服舒殿合让自己来打理滇州接下来的事,要是遇到为难的事,再来请舒殿合出马解决。 按宣城的话说就是:夫妻合力,杀滇州贪官污吏个片甲不留! 舒殿合相信宣城的能力,也就放心让她去了。 宣城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滇州的太守和那些囤货的奸商给点了。 有了那些义商千里迢迢运来的草药,后续又有其他州府的帮助,滇州缺药情况大大缓解。不再受制于那些奸商,宣城除起草来,格外利索。 她按照舒殿合原定的计划,隐瞒义商来援的消息,让吴又轲表面仍然装作缺药的焦急,然后在出席药商邀请的宴会时,故意迟到了那么一会。 宣城站在门口,将他们互相吹捧和预谋听全后,一声令下。随她而来的甲胄当先一脚踹进门,扑上去,将那些尚未回过神的奸商一并拿下。 那些奸商也都是一些软骨头,宣城连惊吓都没有用上,身份一亮,他们个个磕头如捣蒜,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连连告罪求饶。 宣城从他们口中轻而易举挖出太守贪污**的证词来,紧接着马不停蹄带人登上太守府,打那个狗官一个措手不及。搜府后,人赃俱获,一锤定案。 如此简单就铲除了一条吸食百姓骨髓的蛀虫,宣城甚至没有动一根手指。原本还打算效仿一下包青天审案,给贪官上狗头铡,并因此预谋打算了好几天的她,悻悻而归,一丝成就感都没有。 舒殿合坐在营帐中的书案后看书,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抬头一看,果然是宣城。 她面色较前几日红润了许多,病多半已经好了,宣城却硬要她再养几天,不许她马上恢复职责。舒殿合无奈,只好珍惜这难得的假期,看看书写写折子。 她见宣城进来,没有要提起自己对那些人的处置的意思,转圜了良久,还是忍不住放下书询问道:你把那些官员怎么样了? 以宣城发起脾气时的任性,她不想也知道那些人下场如何,但还是好奇。 宣城随后的回答,却是她意料之外。 本宫没有杀他们。宣城又补了一句很符合她性格的话:动手杀他们,只会脏了本宫的手。 宣城知道这个人古板的很,定然是想让自己把那些奸人交给有司,按国法审判。 要是放在从前,她才不会管什么国法家规。驸马是她的人,谁敢欺负驸马,就是在欺负她。敢欺负她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当场格杀勿论。 而现在,她顾忌舒殿合的感受,不想在他心里留下自己嗜血残忍的模样,所以本宫把他们捆成一团,送去了监御史。有本宫的命令在,谅他们也不敢徇私枉法。 她的处理方式,恰如舒殿合所想。 舒殿合能够明白宣城为什么会这么做,淡淡一笑道:公主圣明。 两人这厢闲话刚完,侍卫走进来,通报道:吴大夫来拜见驸马,说是有事。 既然指明是见驸马的,宣城不消说,自己走到了屏风后,给他们腾出谈话的空间。 吴又轲来的多半缘由是关于疫民的事,舒殿合并不觉得宣城需要这么做,欲唤住她的时候,吴又轲已经走了进来,拱手参见与她。 两人先寒暄了几句关于疫民的事,吴又轲不惜溢美之词,将公主治下有方夸赞了一番。 从他的话中,舒殿合大致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看来一切宣城都安排的很妥当,她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吴又轲来此的目的,却并不啻是要和舒殿合谈论这些,还想谈一件一直让他记挂在心头的事。 舒殿合瞧出他犹豫不定,似有别有目的,便递出话头问道:吴大夫除了这些事以外,还有别的事吗?目光鼓励着吴又轲。 吴又轲壮着胆子问道:驸马身体打小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或是有无什么先天不足之症? 何来此问?舒殿合一愣。 屏风后面的人听到他们的话题有关于舒殿合的身体,立马支起了耳朵,屏息细听。 因那日草民为驸马把脉,意外察觉驸马的脉搏不似寻常男子更像是女子的脉搏,后面半句没有切实的依据,吴又轲不敢轻易的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我的狗头铡已饥渴难耐,你就给它看这? 舒:只要我装睡装的够快,圆房就追不上我。 第86章 子嗣艰难 故,草民担心驸马的身体 舒殿合早有准备道:吴大夫果然心细如发,鄙人确实有先天不足之症。 女子和男子的脉搏天生不同,一个成熟的大夫一触便知, 但这其中, 也有些例外之人,比如天生孱弱多病的男子, 与女子的脉搏便无二致。 同为医者,她自然知道承认自己身体不好,就能轻易的蒙混过关。 吴又轲隐隐松了一口气, 不管驸马身体如何, 都比驸马是女子的可能性, 令人震惊的程度要轻上许多。自己至少不用为探知到皇室秘辛, 而感到忐忑不安, 那驸马可曾医治过?吴又轲转而担忧起舒殿合的身体来。驸马救滇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对滇州百姓有天大的恩德。他作为滇州的一份子,当然不能不挂心于驸马的安危。 若是驸马有需要,草民愿为驸马尽犬马之劳。 吴大夫有所不知,鄙人也曾习过医道,对自己的身体如何,知道的一清二楚。舒殿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抄到背后去, 踱步说道:近年来,身子比幼时已然是更好一些,没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 吴大夫勿要过分为鄙人担忧。 驸马来滇州之后,为百姓亲自问诊开药的一幕幕,吴又轲看在眼里,后又通过平日的交流,他也知道驸马的医术远在自己之上,听驸马这么说,便放心下来。 驸马千金之躯,千万要保重爱惜。先天不足之症虽然无法治愈,但若保养有方,延年益寿也未尝不可。他从袖子里掏出备好的药方,呈给舒殿合道:这是草民祖上世代为医,流传下来滋养身体的秘方,草民如今愿献给驸马,聊表心意。 一份家传的秘方,等于一个大夫安身立命的本钱。故摆在舒殿合面前的,虽然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笺,却有无法估量的价值。 这怎么可舒殿合想婉拒他的好意,吴又轲当即跪下求她收下,明言驸马不收下,他就不起来。 舒殿合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了,猝不及防扫见上面写的壮阳药名,耳尖一红,拿在手里犹如烫手山芋了一般,快速折好塞进袖子里,然后扶着吴又轲,让他起身。 吴又轲见她收了,一喜庆幸道:草民仔细为驸马探过脉,驸马的身体除了脉弱一些,其余都挺好。 他又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提醒一下驸马:只怕以后子嗣会艰难一些。 这毕竟会触碰到男子的自尊,他无法明目张胆的表达怜悯,言语还是流露出的惋惜。 舒殿合一声尴尬的咳嗽,目光意有所指瞥向屏风。 吴又轲意识到帐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收到舒殿合的暗示,立马改口:不过,只要驸马善加保养,还是有希望的! 在舒殿合的配合下,两个人一唱一和,总算把这个问题圆过去。 吴又轲临走前,与舒殿合对视的眼神,十分抱歉又带着惋惜。遗憾好人没有好报,如此为民着想,风姿绰约的驸马,竟然身患不能说的隐疾。 舒殿合好不容易把这尊大神送走之后,回身正巧宣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怕宣城质问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回到椅子上,拿起方才未看完的书籍继续看下去,心里快速想着应对的法子。 当一向喜欢叽叽喳喳的宣城,默然走到她身边时,她已做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 公主舒殿合带着歉意抬起头来。 宣城打断她,张口却没有问她关于孩子的事,而是抬手摊开手掌,将两枚玉石摆在舒殿合的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舒殿合定睛一看,原来是宣城之前送给她的玉锁,还有她师傅给她留的那一块。因两块长的一模一样,舒殿合之前为了区别两块,属于宣城的那块,她保留了原本用来悬挂它的红绳,而属于她的那块,她另编了一绳,当作腰挂。如此一来,一眼就能分清两块的各自来源,不会使其混乱去。 应该是宣城从她的衣物里翻出来的。 其中有一块是本宫送给你的,你何来一块一模一样的? 舒殿合察着宣城的表情,有疑惑、有不解,唯独没有要发怒的样子,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 她从宣城手里拿过属于自己的那块,坦白道:这块是师傅留给臣的,师傅遗言里说这块玉锁可能和臣的身世有关,但是臣也不解为什么两块会如此相像。 你的身世?宣城闻言皱起眉头。 舒殿合低垂着眼睑,牵住宣城的手,捏在手心里把玩,徐徐说道:臣自幼无父无母,是师傅收养了臣。臣的身世自然是关于自己的父母。宣城的手掌要比她小一些,捏起来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7) 自己的驸马命运多舛,孤苦伶仃,这点宣城是知道的,但她总有一种面前人虽然与自己近在咫尺,身周却似永远环绕着迷雾,她从来无法彻底搞懂对方的感觉。 她似懂非懂舒殿合的意思,嘀嘀咕咕道:也就是说你的身世与这块玉锁有关,这块玉又和本宫送给你的玉锁相似蓦然睁大眼睛,我们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此言一出,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盯着舒殿合的眼神变得诡异了起来。夫妻突然变成兄妹,放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而且他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两个人的名字联袂上了宗祠玉牒,还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岂不是□□? 还没有等舒殿合说话,她就先自己否认了这个念头:不可能,你长的和父皇一点都不像。 她父皇的子嗣多多少少都会在五官、性格上继承她父皇的特点,无一例外。她认真审视着舒殿合的脸,怎么看都无法和自己父皇的脸重合在一起。 并且得老实承认,她父皇应该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崽。 也不是说她父皇丑,她其实也生的不错,就是...反正不可能!宣城自欺欺人的想。 舒殿合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她手指曲起,弹指给宣城额头一下,让胡思乱想的她清醒一点,回过正经的对话:公主这块玉锁是太子给的? 她还记得宣城当初将玉锁送给她时说的话,这个问题她早想问宣城了,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此时正好问出。 宣城点头称是。 那公主可知太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块玉锁?舒殿合在混沌中,突然看见一丝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按图索骥询问。 不知。宣城还纠结于上面一个问题,越想越糊涂,搔耳道:本宫回头去问问太子老兄。 既然如此她瞧着两人手上各执一块的玉锁,心思一转,问清楚哪块是属于自己送的,然后用自己的那块换过了舒殿合手上的那块,道:那我们就互相交换一下,当作信物,各自保存。不容舒殿合拒绝,将舒殿合的玉锁塞进自己的袖子里,又拿回自己的玉锁,动手要给舒殿合挂在脖子上。 舒殿合和颜悦色,任由她摆弄,以为宣城忘了关于子嗣的话题,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没想到,宣城提绳转到她的背后,要给她系上的时候,幽幽的嗓音从背后响起,问:驸马你喜欢孩子吗? 臣舒殿合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宣城不等她说话,就又说道:本宫不喜欢孩子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来。 她手指贴合在舒殿合整齐的衣领上,指尖触及对方脖颈细腻的皮肤,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本宫不想要孩子,本宫不许有人来和本宫共享一个驸马,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外人听着会以为又是公主的任性之语,但在特殊的语境之下,只有当事人了解这份话里的含义有多重。 舒殿合摸着胸口上,从今以后真正属于她的暖玉,将它握在手心里。 她不知道宣城方才在屏风后面,经过了怎样曲折的思考,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了解一个女子要多爱她的丈夫,才会甘愿放弃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只是迟钝的发现宣城变了。 她不再只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学会了拐弯抹角,学会了为他人着想。从大大小小的事,她无疑都展现了一个做妻子的贤良知性,满足了世人所希冀的一个优秀妻子应该具备的所有条件。 张扬跋扈的性格下,懂事的让人近乎心疼。 你可答应本宫? 舒殿合带着不寻常的冲动,将宣城拉到自己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目光流转间,用亲吻默许了宣城。 尔后,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宣城拥住舒殿合,坚毅地抿唇,道:就算我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只要是你,本宫情愿离经叛道,逆天而行。谁也阻止不了我们两人在一起。说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舒殿合的愁绪一下被她冲淡了,没忍住笑了出来。若是宣城知道她真实的身份,恐怕就会知道她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兄妹。 自己那么认真,这人竟然敢笑,宣城要恼了:你笑什么? 舒殿合伸手回抱住想离开的她,道:笑方才还说臣和父皇一点都不像的人,这会又怀疑起我们俩会不会是亲兄妹。 宣城忿然,嘟囔道:父皇有几个孩子,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说不定你还真是他在宫外春风一度的结果呢? 那公主是很希望和臣成为兄妹咯? 这人又给自己挖坑跳,自己才没有那么傻,宣城一口咬在了舒殿合的肩头。以武力战胜了巧言善辩的人。 不必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了,任何感谢的话,都比不过两人之间默契的相互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吴大夫:救场是救不了场了,我可以给你添把火。 驸马:好吧,你说的都对,你觉得我不行,我就不行。 宣城啊,是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东西的公主。 第87章 良医良相 到了晚间, 宣城没有像前几晚那样, 在枕席间有意无意的做出挑逗之举。 舒殿合猜想她是误解子嗣艰难的意思了,错里就错, 也没有澄清的打算。 总是被煽风点火, 她也很难受 滇州的太守定罪之后,被抄了家当街问斩, 肥腻的身子在刑场上抽了好几息才彻底死透,罪延其家,一家老小都被流放了。有他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滇州的官员每个人见到宣城都两股战战, 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搞鬼。 舒殿合善于与百姓打交道, 百姓也喜欢这位出身平民, 且不会端着大官姿态的驸马。宣城用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手上至高无上的权利去辖制官员,夫妻两人配合起来倒是默契十足, 滇州的赈灾治疫事宜一日比一日顺。 在这一年到达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宣城迎来了自己的生辰。在她一通死缠烂打祈求之后,舒殿合勉为其难,卷起袖子亲自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这虽然是宣城过的最简陋的一个生辰,但她却乐在其中。 因宣城来到滇州之后,舒殿合就写了折子回去禀报了公主的到来,尔后皇帝传他们赶回京都过年, 所以不日她们就要离开滇州启程回京,由另外的大臣来完成滇州的重建。 疫区已经被拆了,那些染病的百姓, 除了少数不幸去世的以外,大多数都恢复了健康。他们听闻公主驸马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谋而合涌到了滇州的长官面前,挽留公主和驸马。 更有商人慷慨解囊,愿意为驸马立碑建生祠,让滇州子民永远记住驸马的恩德。 舒殿合和来接替自己的官员正在交接事务,听说这件事,那位坐在她面前的官员,笑贺道:驸马这是深受百姓爱戴,功德无量啊! 舒殿和苦笑:本官只不过是做了一点份内的事罢了,就这样被百姓供起来,岂不是要折本官的寿?而且此事劳民伤财,不可行。叫属下婉拒百姓的好意。 百姓不肯善罢甘休,推出了一个头来,再次求到舒殿合的面前。 舒殿合百拒不去,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建生祠就罢了,她担不起这份福气。立碑可行,请滇州名士行文,记载滇州这次地震发生的事情,以供后人仰观。 在碑体后面,要一一镌刻上那些不远千里,携药材而来,倾囊相助的义商,以及在滇州救人无数的大夫的名字。 天下从来不缺那些愿意舍身为民的义士,他们在无事之时,或许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隐没于集市荒野之中。一旦生民遭逢大难,需要帮助时,他们就会挺身而出,有一份力出一分力,齐心协力扶起将倾的大厦。 事毕之后,他们又会默默隐去,不求名,不求利,像是做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人,不该在历史洪流中籍籍无名,值得被世人铭记在心,或写书立传流芳百世。 舒殿合被滇州百姓视为挽救他们性命的再生父母,她提出来的事,百姓无有不从。滇州名士纂好文之后,送来给舒殿合批阅,舒殿合改了几处之后,便让人交付去刻碑。 等碑在滇州城中立起来之后,围观的百姓才发现,碑文里面连驸马的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彼时,舒殿合已经回到了京都,滇州百姓再次为驸马的高风亮节,扼腕叹息,感激涕零。 舒殿合和宣城离开滇州时,和吴又轲等人道别完,本想悄悄走的,但是还是意外走漏了风声,百姓纷纷前来拜别,不舍他们的离去。还有不少妇人从家中拿出了滇州特产,希望驸马公主能带走。要不是有护卫拦着,他们怕是一天也走不出这滇州府。 马车队好不容易上了修补好的官道之后,百姓又自发走上街头,夹道相送。不知谁起的头,路边的百姓一个跪下、两个跪下,紧接着整条街的人皆跪下拜朝她们的马车。夹中有激动的人,掩袖擦泪,泣不成声。 护卫照舒殿合的吩咐,想把他们请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直到公主和驸马的马车遥遥远去。 宣城微掀起窗帘,朝外看,啧啧称奇道:你这个官,做的比父皇的还要风光。 不知道情况的人,听了还以为舒殿合要造反了, 舒殿合听惯她贫嘴滑舌,再加上这马车上仅有她们两个人,不怕被旁人听去想歪,只是略抬了抬眸,道:妄言,臣怎么敢和父皇相提并论。 宣城吐了吐舌尖,望见外头偶尔路过的倒塌房屋,触景生情道:滇州如今成了这幅残破的模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它以往的繁华。 舒殿合闻言,也掀开了窗帘,朝外瞧去,恍若自言自语的说:百姓如春草,虽属微末,却生生不息。即便今冬遭逢大灾巨变,明年春风来临之际,滇州定会重新恢复昔日繁盛。 正是有这样的百姓,大豫才有了压不折,碾不断的脊梁。 宣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肃容道:驸马此话说的甚好,本宫看回京都之后,得跟父皇说一说,给你讨个丞相当当,不能让你屈才。 公主又在调笑臣了。 虽然是笑话,不过宣城的话,却点醒了舒殿合。 她终于明白天下古今以来的读书人,为什么会将出将入相当成终身之志了。□□上的苛疾,可以用药物去除,那压在百姓精神和脊梁上的苦痛,也当有一双手,能够替她们去除。 就像冯正曾经和她说的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成为宰执,就是为了能够成为这双手。 古言有云不做良相,定为良医,这良医或良相说到底,做的不过是同样一件事。 倘若自己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反而偏安一隅,难道不是一种怯懦吗? 师父教她的救世济民,难道仅仅狭隘于医术上,救人病患吗? 舒殿合陷入深思。 本宫听说滇州有一种美食,名谓云腿月饼,外皮酥松,馅料咸香可口。可惜这次来,没有亲口得尝。宣城放下窗帘,充满遗憾的说。 舒殿合回过神,安慰她道:下次若有机会,臣可以陪公主再来一趟滇州,到时一定能尝到。 下次是何时?宣城定要她给个准确的时间,才肯饶过她。 舒殿合给她许诺之后,想起昨天还有一封来自京都的信没有看,此时马车上无其他杂事,正好可以拿出来一阅。 宣城见她读着手上的信,忽然微笑起来,萌生好奇。 谁写的信,能让你这么开心,本宫也要看。她伸手打舒殿合那抢过了信。 是守拙的信,信中说他的诚心和穷追不舍,终于感动了苏问宁。两人已经定下了婚约,择定良辰吉日,准备成亲。舒殿合倚靠在马车的方枕上,为她简概信中的内容:另外,他还特特感谢公主的教诲和牵媒作保。 本宫又没有做什么,他感谢本宫做什么?不用舒殿合说,宣城一眼也把信扫完了,道。 上次,她把苏问宁的事,在她父皇面前提了一嘴。在她父皇的特许下,苏问宁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军营中,日常训练挣军功,皆与男兵一致。 之后她除了教冯正习武以外,就再也没有管过两人之间的事,所以教诲她认,牵媒做保是什么鬼,不是她的锅,她才不要。 也不知道这冯二用了什么手段,竟真的能赢得问宁姐的芳心,抱得美人归。宣城称奇道绝。 顺手把信还给舒殿合,她在脑海中把冯正和苏问宁摆在一块去,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性格迥异、喜好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成亲之后要怎么相处。 冯二就不怕,日后一不小心惹恼了问宁姐,被打的下不来床吗?她眉毛耸动,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笑不可歇。 那就期盼公主教导有方,让守拙兄能借此捡回一命。舒殿合也忍不住在背后调侃了冯正一回。 此时在京都的冯正连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自己是着凉了,忙不迭地裹紧自己的衣服。 在宣城和舒殿合不在京都的这些日子里,朝廷宫中发生了剧变。众臣已然发觉皇上沉迷丹药,追求长生不老的事,劝谏的折子不停的往宫中呈递,早朝时也有御史站出来,明里暗里希望皇上能够回归正途,然而皇上却完全置之不理,一意孤行。 大豫不过才开国十几年耳耳,国力、民生也未达盛世的程度经不起折腾,朝堂大臣各怀鬼胎。皇上如今痴迷仙道,不再像以往那般勤政,绝对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谁也不知道安稳的日子是不是即将要结束了。 皇宫上头的风,没有一天停过,帝王的喜怒,也没有一个人能猜透。 他抬起头来,仰望着暗淡无光的天空,亭瞳没进厚实的乌云后头,寒风如刀刃般刮过宫道的朱墙。 这般泠冽的天气,在表明暴雪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噫,你们好变:态,竟然想骨科 第88章 暗流涌动 刑部尚书年逾五十有六, 今日恰好是他的寿辰。 因他平日里不喜欢铺张浪费, 所以没有大操大办,而只是在家中置了小宴, 给自己交好的几个同僚发贴子, 邀请他们过府一聚。 刑部尚书府门口稀稀落落停着数辆马车,府内的阁楼里, 名义上正在办寿宴,却无推杯换盏之声。府上的仆人除了偶尔的端茶倒水以外,都远远的站在三十步以外, 无召唤不敢靠近。尚书的心腹把守着阁楼的门口, 双手叉腰, 神情严肃。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8) 从外头看去, 阁楼月白窗纸印着昏暗的灯火,楼内没有期料中的美酒佳肴, 美乐舞姬。相反那些受邀前来的各大臣们,正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每人手边仅放着一杯热茶。几盏豆灯构成了偌大空间内的照明,照的各个官人面孔或明或暗。 这幅景象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办寿宴,但席中的众人皆心如秉烛,了然自己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坐在主坐上的刑部尚书,也就是这场寿宴的主人, 目光起起伏伏扫过当堂众人的脸上,都是昔日大启的遗臣,尔后咳了一声道:人差不多都来齐了, 可以开始了 座下有人发声道:冯丞相没有来,要不要再等等? 刑部尚书不用抬头,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大理寺的寺丞。 他刚想开口作答复,就有人阴阳怪气道:这个冯丞相怕是不会来了。说话人长的鸢肩豺目,锦帽貂裘,四五十岁的模样,如今是左御史。 刑部尚书颌首默认了这个说法,道:冯相日理万机,今日没有空过来,列座就不用等他了。 不知道是谁,幽幽叹了一声道:冯相如今与我们越发远了。 何止是远,老夫看他巴不得和吾等撇清关系。左御史撇了撇嘴道。 不敢胡说,你的意思是冯相要背叛大启?坐在他身侧的许翰林,瞪圆了眼睛,唇上的胡须一颤一颤道。 他的举止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座下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众人无疑是认同了左御史的说法。 老夫当日就曾说过,冯老狗不可信,不可信,你们偏要信他。如今支持大启复辟的老臣越来越少了,老夫就不相信背后没有冯老狗的一份力?已然撕破了脸,他也不再客气,左御史咬牙切齿地说。 有支持冯焕森的人,听到他如此在背后侮辱冯焕森,心生不满,暗讽道:若是左御史真的有如此忠君爱国,就不过苟活到今日了。 左御史愤然拍桌而起,怒瞪着说话的那人:你什么意思!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刑部尚书出来打圆场,将左御史安抚坐下,道:过往的事,大家都清清楚楚。如果没有冯相当时劝住欲殉国的吾等,吾等今日哪得安然坐在这里谈话?更哪里有机会为大启的死而复生作谋划?吾等不应质疑于他。 放过冯焕森的问题,转而说道:今日令大家聚事,就是想让大家讨论一下,为今之计何如? 列座旋即领悟他话里的深意,大理寺寺丞点明其意:尚书是想借当今皇上沉迷丹药之事,暗中为大启动作? 刑部尚书点点头道:吾等整整忍了十八年!如此大好的机会,再不珍惜,难道还要再等十八年吗?十八年来,先帝的音容笑貌还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栩栩如生。若是在他有生之年无法看到大启复临,他将死不瞑目。 有人附和道:对!无论如何此事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如今十八年过去了,要是再拖下去,不说诸君都老了,老百姓都快忘了大启的好了,再提起旧事,谁会理会? 但要真落到实处说说怎么做,没了冯焕森,这些文臣全都哑了言。也是因为启朝覆灭时,但凡与皇族有关系的人,都被吕蒙残杀了,他们不知道该拥戴谁起事,群龙无首,纵然是满腔热血,也无处挥洒。 早知如此,当日就该以身殉国如今也不会这般屈辱。许翰林喃喃细语道,浑浊的眸子因无计可施而更加暗淡。 大理寺丞忽一亮眼睛道:冯相之前不是说他找到了公主的踪迹?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么久了,也应该有消息了吧? 哼,就是这么久了,冯相都没有再提起那孩子现在如何,到底在哪里,谁知道冯相是打着什么主意?左御史冷冷道,不想再与人起争执,称呼也变回了原样。 当年吕蒙带兵杀入皇宫之后,将大启的皇族一屠而尽,后面清点人数时,却发现少了一位公主。吕蒙大怒,下令追查,几乎将整座皇宫翻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那个小公主的踪迹。 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公主去哪里了,她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皇宫中。他们几人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暗中寻找这位公主,但费劲周折,也无所获。 直到一年前,冯焕森突然与他们说,他寻找到了公主的下落,众人才在黑暗中又逢见了一丝曙光。 左御史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老夫看这个孩子估计没有活下来,否则就算冯相藏的再严,吾等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众臣不得不认同他说的话极有可能,但是又不希望他们连这最后一点光明都熄灭。 刑部尚书意味不明的嗟叹道:要是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就好了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和筹谋,便都有了出头之日。 一直在听他们说话,而自己一言不发的灵台丞,忽然得了一计道:即便吾等现在还没有找到公主,但下官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马请他直言不讳。 刑部尚书府上的宴席散了之后,大臣散讫而去。 一辆马车从刑部尚书府门口驶出,在即将到家时,忽又扭转方向,朝宰相府而去。 马车的主人,身披暗青色披风,从停住的马车上下来。 宰相府檐下的灯笼照亮了他的脸,赫然是方才席上的大理寺寺丞。 冯焕森听闻他将席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之后,冷笑不已。 这群老匹夫,就凭他们的有勇无谋,要推翻如日中天的大豫,简直是痴心妄想。 看来当初他那招险棋没有走错,谅他们也想不到,自己会把他们想找的人,安插在他们面前,日日与他们相对。 他双指掂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轻敲,半响之后,看似无意地又下定一子。 太子在入宫面圣的路上,意外与他厌恶至极的人狭路相逢。 原本想视对方为无物,径直走过去,哪知道那人会刻意迎上他的面,与他来见礼。 皇兄,好久不见。九王吕演嘴边勾起一丝微笑来。 太子冷着脸,不怒自威,勉强从牙关里敷衍了一声。 皇兄是来找父皇的吗?九王仍然挂着笑,好意劝道:臣弟刚从父皇那过来,父皇刚服完药准备休憩,可能此时不便见皇兄,皇兄还是下次来吧。 太子听到服药两个字,头脑两侧的穴位怦怦直跳,心里那条绷紧的弦被他挑断,当即不顾身边还有随从,大迈一步,拎起九王的衣领,恨不能将对方打死道:吕道衍,你想要这个太子之位,孤让给你就是。你何苦蛊惑父皇和你一起修道?你将天下万民苍生置于何地? 两人的随从惊讶看着眼前突发的状况,一阵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太子如此不顾身份对九王动手,难道不怕有心人传与皇上知道?九王的随从急忙忙站在两人身边,劝说太子。 太子闻言,恶狠狠的松开九王的衣领。 皇兄言重了,臣弟怎敢肖想皇兄的位置?九王退后一步,执着拂尘,压低自己的身子,语气卑微无比道。 太子知他是在做戏,懒于与他纠缠,拂袖欲走,又听九王轻飘飘地说道:皇兄此去要是惹怒了父皇,可别怪臣弟没有提醒过皇兄。 太子置若罔闻的离开,九王等他走后,眼里才流露出轻蔑。 他缓步走到汉白玉栏杆边,将整个皇宫大内都尽收眼底,再略抬起头,仰望着那发出耀眼光芒的冬阳,抬手捏住它。 欲立就需先破,不破不立,极乐道国何来? 一个太子之位算得了什么?他要的是代天牧民,与天齐寿! 此时有小道士匆匆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耳语了两句,九王越发笑的诡诈,道:甚好。一切都如他所愿。 他对小道士吩咐道:务必在他们回来之前,把事情做好。小道士心领神会,应诺而去。 儿臣求见父皇!太子在太宇殿外朗声拜道。 太宇殿内烟雾环绕,浮动檀香的香气,吕蒙斜躺在凉塌上,在严冬中竟然只着一件淡黄薄衫,胸口微敞开,浑身散发着热意。 殿中火盆被撤去,角落里服侍的小中官,即便身上裹着厚袄,但仍然被冻的隐隐发抖,双脚失去了知觉。 左淮端着冰茶送上来,吕蒙接过一口饮了下去,胸中还是觉得燥热难耐。 听到外面的声音,正飘飘欲仙的他,不耐地睁开眼睛,问道: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猜猜我是谁? 如果是兄(姐)妹,我就把这篇文的名字改成《橘色生死恋》 第89章 太子禁足 左淮躬身应道:回皇上,是太子。 吕吕蒙听到太子两个字, 脸就板了起来,不悦道:他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 宣他进来吧。吕蒙无力地抬了抬手指, 轻飘飘地道。 左淮应声而去, 后携太子进入太宇殿。 太子在跪下行礼之前,壮着胆子, 往上头窃视了一眼,只见多日未见到的他的父皇端坐在凉榻上,神态迷离, 双颊如喝醉一般呈绯红。 太子的心越发往下沉, 愣神地伏地叩首道:儿臣参见父皇。 吕蒙微睁开眼睛, 斜了一眼太子, 又漠然的闭上,启齿道:你来做什么?又是来代那些御史说话的吗? 太子在重压之下, 不敢应是,只能答:是儿臣自己来的。 吕蒙微微发出一声轻哼,睨着他道:朕的事不需要你多嘴! 太子哑言,唯唯诺诺道:儿臣来只是想与父皇说,宣城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来信说很想念父皇。 听到宣城两个字,吕蒙脸上的寒冷, 骤然化开,颇为不满道:她还知道想朕,朕还以为她在外面玩疯了, 不打算回来了。虽然责怪,但听到耳朵里却是纵容之意。 太子轻松一口气,道:宣城怎么可能会忘了父皇,她在信里还说给父皇带了礼物回来。 吕蒙笑逐颜开,想起宣城是从哪里回来,问道:对了,滇州的事怎么了?让太子从地上起身。 舒慎处理灾民的事情甚是得力,广得百姓赞扬,滇州的灾情和疫病都已经好转了,恢复原来的模样指日可待,请父皇放心。太子禀道。 吕蒙满意的点点头,道:有你们在,朕就可以安心了。以后朝堂上的事,你要多向先生们学习,将百姓和朝政放在心上。朕老了,只想过几天清净日子,没有那么多心力了。这些日子,朕与仙音相伴,常常觉着大道隐隐可触,只是俗事烦扰,不得专心。太子啊,你要多加努力,为朕分忧啊。 他一顿,接着说道:舒慎是一个可用之才,有宣城牵绊着,他定会为我大豫尽忠职守,鞠躬尽瘁。你可大胆用他。 太子听了吕蒙要倚重自己的话,却没有高兴起来。他本意是来劝说父皇不要再沉迷于长生不老之术,始料未及事情竟往与自己想法违背的方向发展。 见吕蒙现在心情愉悦,他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道:儿臣近日在东宫读史时,读到了始皇帝、汉武帝、唐太宗的故事。书中对他们的功绩极尽赞誉,但儿臣却有些不以为然。 吕蒙听了,被挑起兴趣来,问:太子为何这样说? 儿臣觉得他们虽然圣明,但比至父皇的文治武功,还是略差了一些。太子吊着话:而且 吕蒙被他吹捧的虽不至于心花怒放,但也心情一畅,还以为太子开窍了,笑问道:而且什么? 太子道:这几位千古一帝,尽管在前半生励精图治,政绩斐然,使得国家升平,百姓安乐,但是只可惜晚年都误信奸佞小人,迷心于长生之道,以至于晚节不保,后人哀叹。 话听一半,吕蒙的笑意渐渐没了。等太子讲完,他直直地看着太子,眉间慢慢敛起,表情也淡了下来。 他的好太子,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他盯着太子,语气充满了平静:祖龙一统天下,雄心壮志,只怪徐福办事不利,以使其寿尽时,也未等来仙药。汉武帝开疆辟土,何等伟帝,竟错付江充等人。唐太宗亦是如此。这些帝王们最终未能获得长生不老,都是因为被身边没用的臣子耽误了,朕绝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朕也希望太子不要效仿错了人,拖了朕的后腿。 皇帝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得几乎听不出他的怒意。但他冷漠的眼里已经开始翻滚着情绪,太子不敢直视,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利刃一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抵住这如滔天巨浪般的压力,无视左淮对自己的无声摇头,求道:儿臣只是想请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更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吕蒙不用接着往下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大发雷霆道:够了,朕不想听。语气之冰冷,令大殿内的中官都毛骨悚然。 太子不知何来的勇气,道:父皇难道不觉得滇州地动,是上天的启示吗?话甫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浑身一震,咚的一声又跪了下去,背后的衣物被冷汗浸透。 吕蒙怒极反笑:好啊!好啊!他眼睛瞪得很大,眼里充满了愤怒,立时站了起来,指着太子,一声声叫好,一声比一声愤怒,太子是认为朕失德了,获罪于天,才降罪万方吗?哈哈哈好啊! 那太子是觉得朕该下罪已诏,在万民面前道错吗?还是太子觉得自己能比朕做的更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朕座下这个位置了?他厉声责问道。 太子知是自己触碰到父皇的逆鳞,额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声线打着哆嗦,请罪道:儿臣不敢!儿臣罪该万死! 吕蒙不听他的狡辩,拂袖高声命道: 诏!把东宫詹事府一干人等拘入大狱,狠狠给我问罪,问明白了,到底是谁把太子教得如此忤逆不孝!你 他蹲下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太子,一字一句道,给朕滚回东宫!没有旨意再出东宫,朕一定废了你!滚! 太子不动如山,不愿离去,吕蒙更加怒不可遏,唤来殿外的甲士,让他们把太子拖下去。 甲士碍着太子的身份,不敢蛮横行事,客气地想把伏在地上的太子请出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59) 吕蒙双手叉在腰上,呵斥道:你们在做什么?是想与太子同罪吗? 甲士不敢忤逆圣命,几人叉起太子的臂膀,将他押了出去。 太子任由他们摆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连请罪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甲士的脚步即将迈出殿中的时候,吕蒙又忽然在背后令他们站住。 吕蒙眯着眼睛,眼中寒光乍现,道:什么时候认错,朕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殿中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不消说殿中那些小中官们如何害怕,连左淮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吕蒙重重坐回凉榻上,握紧拳头,失望、愤怒,叠加在一起,充盈他的整个胸膛,无处发泄。 左淮见状,脚步如生了锈一般,迟钝的走上前来,婉言劝道:皇上小心万岁之躯,切勿气坏了身子,太子可能也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左淮你如今也老了。吕蒙不喜不怒道。 左淮听出这话语里令人彻骨的寒意,连忙跪下,祈求道:老奴还想侍奉皇上左右,直至老奴终老! 吕蒙冷哼一声,看在这么多年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不再说话。 太子被禁足东宫的事,发生之后没有多久,就传遍了宫内宫外,满朝文武百官人尽皆知。 忤逆不孝,是何等严重的罪名。 也不知道太子是犯了什么错,招致皇上如此之大的怒火。 本就心怀鬼胎的大臣们,这下子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那些之前鼓动太子出来说话的御史们,个个都觉得太子是因为他们才犯下的错,内疚不已,更加气愤皇上如今喜怒无常的行为。 文人自古有血性,一人发起,众人皆应。 御史台上下登时把顾忌与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抛弃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将自己手中的毫笔化为武器,执笔舔墨,字字如刀,毫不留情的叩问皇上,还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否? 他们甚至敢在早朝之时,跳出来引据用典的对皇帝明嘲暗讽,恨不得尽全力把自己的笏板扔到龙椅上,敲醒混沌的皇上。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激动,奏折怎样如飞雪般递到宫里,结果皆是泥牛入海,了无回音。 吕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万寿无疆,前朝吵的越厉害,他就是坚定态度。他一定要成功,叫这些毫无见识的凡夫俗子看清楚,自己是真龙天子,与前朝的那些失败者不一样! 之前他召唤九王,大多都是以父思子的名义,而现在,他干脆不再遮掩,直接招九王住进了皇宫中,每日与他谈经论道,自以为大成有望。 乌云笼罩京都半月有余,在某个夜里,悄然落下了雪。 檐外簌簌飘着鹅毛大雪,池塘冻结,鸦雀无踪,炉上热茶作沸,腾着水雾缭绕。 九王手执拂尘,面朝外庭,盘坐在檐下,身上墨绿纱质道袍纤薄,他却丝毫没有畏冷的姿态,闭目凝神,两耳不闻身外事。 在他身旁仅一墙之隔的亭阁中,坐着另一个人,正在耐心用研锤研磨着茶粉。 两个人之间距离虽相近,却没有直接相对而坐,各自互不相扰。 那研磨茶粉的人,貌似无意,自言自语道:太子可能因为这一击倒下吗? 久等了一会儿,九王才开口,亦如与自己说话一般道:你轻视了父皇对吾皇兄的宠爱,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就算吾皇兄不认错,父皇也会以过年之名,放他出来。 那九王是想雪中送炭? 积雪堆砌在无一片树叶的树梢头,那瘦弱还未长成的树枝,终是不堪重负,咔嚓一声,从根部折断,坠落到地面,眨眼就被大雪掩埋住。 可。 作者有话要说:嘴上说不要,结果个个骨子里都喜欢虐恋情深 第90章 甜如蜜糖 舒殿合和宣城还在回来的路上, 书信往来不便, 又加上这件事敏感至极, 连冯正都不敢乱说话,以至于她们对皇宫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们本就出发的迟,从滇州到京都,一路上山路崎岖,怪石嶙峋, 难免磕磕碰碰, 需要不断停下来休整。路过的州府官员又听说公主驸马要打他们地头经过,连车队的旗招都还没有望见, 他们就提前率人来到城门外迎接, 非要挽留她们在州府住下几天, 览阅完官风民俗之后,才肯放他们走。 一来二去, 时间不断被延搁, 眼见回京过年是无望了。所幸舒殿合出发前就预料到了这幅光景,提前写了折子,派快马送回京支会,以免皇上责怪。 宣城骨子里就不喜欢宫廷里的那套繁文缛节,也见不惯与官家小姐共坐一席, 互相虚伪的谈话。每年过年千篇一律的祭祖朝拜, 动辄就要穿着繁重的礼服,在冷风大雪中站数个时辰,这几乎能要了她的命。一听说不用回去过年了, 虽然想念她的父皇和皇兄,但还是在脸上抑不可止地透露出了心底喜悦。 在路上过了一个平淡的年,眨眼就到了初五,这日宣城坐腻了马车,非要舒殿合陪她一起下车,骑马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宣城一跃到马上,就同出笼的金丝鸟、放了缰的野马似的,纵马在车队前后奔走,舒殿合觉得自己要是不加注意,她一会就会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官道不阔,边上就是悬崖绝壁,她怕宣城会出危险,嘱咐车队队头带队自行前进,然后也蹬上了马,紧跟在宣城的身后。 宣城见舒殿合跟了上来,一鞭狠抽马臀,驱着马儿朝前方狂奔而去,马蹄在泥路上掀起阵阵烟尘。 舒殿合要是不想吃灰,只能和她并驾齐驱。 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和舒殿合的关系,宣城早就把男装换回了女装。女装骑马多少有些不便,但这决阻拦不住宣城放肆。 两匹一黑一白的骏马在官道上飞驰,形同赛跑,轮番在前头领道。白马一会在前,一会又被黑马追了上来,落到后头去。白马的驾者不甘示弱,没过多久,就再次赶了上来。 飞扬的裙角与皎白长袍在夕阳下交相辉映,路边停下来休整的行商,只得瞥见一眼,还以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仙眷侣呢。 这一比,两人直跑出二三十里才停下来,宣城额头沁出香汗,喜笑颜开。 她好久没有这般快活过了。 舒殿合擎住她的马缰,怕她又跑起来,离开车队太远,不好。 宣城索性把马缰一扔,任由舒殿合牵引着自己的马。 她阖目扬起精致的下巴,深吸着新鲜的空气,容颜在柔和的夕曛越发艳逸,翩若惊鸿,灼若芙蕖出渌波。 在舒殿合眼中,世间最明媚的女子也不过如此,随及莞尔一笑,问:累了吧? 怎么会累?宣城睁开明眸,顺势接过舒殿合给她递过来的水袋,喝了一口,又递回给舒殿合。这是她最喜欢的生活,不为世俗所累,无拘无束,何况喜欢的人还在身边。 舒殿合轻抿一口水,无意间又瞧向身侧深不见底的悬崖。 你在老看着悬崖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跳下去?宣城察见他一路频繁望着悬崖发呆,以为古怪,问道。 舒殿合冷不丁被戳破心思,连忙收回目光,否认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从这里,失足掉下去过。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宣城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掉下去,必死无疑。说着,带着两人的马往官道内侧走了走,远远离开那危险至极的地方。 舒殿合望着宣城的侧脸,神色复杂,突然轻唤了一声:公主 宣城登时做出反应,朝向舒殿合问:什么了? 没什么舒殿合又吞声了回去,移开目光。 宣城将眼睛眯成跟狐狸一样,审视着面前的人,这人最近总是怪怪,但是她又不知道哪里怪。 也是舒殿合将自己的情绪藏的太好,以至于宣城无法发现她内心的矛盾与纠葛。 她这一路上,有好几次都想问问宣城,是否真的愿意和她回京都,是否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怨无悔? 若是宣城回答不愿,她立马可以放对方走人,她也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按计划离开。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答案就在那里,她不问也知道。 上天从来没有怜惜过她,故她所希冀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件能够如愿以偿。 冯焕森不坦然告诉她自己的身世,背后定然有他的目的,在对方的意图未显露之前,京都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比以往更加危险。 她甚至不知道除了宣城以外,她该相信谁,谁不会欺瞒她? 放弃追求自己虚无缥缈的身世,此时便是她离开的最好机会。一旦错过,回到京都,她放弃的俨然不只是一个自由,还有现在触手可及的生机。 她给宣城的不过是绮梦一场,瞒不了宣城一生一世,宣城哪日惊醒过来,她将眨眼从爱人变为仇人,等待她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自由与情,孰轻孰重? 她暂时无法得到答案,呼出胸中浊气,将脑海中的念头隐藏起来,因为宣城又在注意她了。她不能让宣城知道自己所思所想。 舒殿合冲宣城粲然一笑,等宣城不再看自己之后,她眸中的光彩收敛,再次陷入深思。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不如刚下山时的那般纯粹了,开始有了记挂和野心,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念念不去。 山林与野鹤,才是她原本所想的归属。 舒殿合一眨眼愣神的功夫,忽然察觉身边的人从马上飞起,下一息宣城已然翩落到她的怀里。舒殿合连忙搂住她的纤腰,怕她掉下去。 还没等舒殿合将疑惑问出口,宣城就不容拒绝,且义正词严地说:回去本宫不想骑马,就劳烦驸马了。脸颊微红。 舒殿合嘴角勾起,往后挪了挪,给宣城腾出空隙,让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宣城嫌一前一后不够亲密,一腿跨过马身,横坐在马鞍上,揽住舒殿合的腰,侧头贴在对方的肩头。 她身上的清香味,钻进舒殿合的肺腑内,舒殿合微微耳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说起来臣的御马术,还是公主教的呢。声线温柔无比。 宣城被她勾起回忆来,道:那你应该感谢本宫的,没有本宫如此出色的老师,你现在应该在地上徒步追赶本宫。而不是能够这样拥着本宫。 后面的话,她没有好意思说出来,做都做了,但是要光明正大付之于口,却有些羞耻。 是,公主的教诲,令臣终身难忘。 舒殿合憋着笑,记起宣城当日稀烂的教法,换做其他人,估计没有人能学会公主所教的御马术。 宣城没有听出来她的打趣,自顾自埋汰她道:不过你也是大胆至极,和本宫才见过几次面,就敢提出那样非礼的要求。你就不怕,本宫会误以为你不怀好意,一羞怒之下砍了你? 舒殿合早就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想法,但根据后面的事,可想而知,自己显然是不怕的。 公主那么善良,怎么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宣城一挑眉,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男女亲密接触之后,就一定要成婚的? 舒殿合一噎,当时她可没有像公主一样,想的这么多。 宣城才不管舒殿合知或不知,两人都成婚了,如今提起已没有意义。 那时候本宫就在想,你要是敢乱动的话,本宫就当场剁了你的手。宣城又接着忿忿说,仿佛回到了那时的情景中。 舒殿合被她逗笑,眉目容光焕发,道:幸亏臣人品正直,侥幸逃过此劫。她又故意做出要避嫌的动作,一派正经道:公主放心,臣现在也不会乱动的。 呵呵,宣城冷笑,谁要他现在正直。 此时两人恰好信马走到一片开阔的平原,四周无人,宣城只手摸上舒殿合耳垂,指尖触到的皮肤又细又滑,见舒殿合不为所动,她不满地嘟囔道:你个呆头鹅。 直起腰,吻上了舒殿合的薄唇 舒殿合和宣城回到车队之后,宣城不等舒殿合帮忙,径直从她的怀里下来,溜进了马车。 守护她们马车的侍卫,后知后觉发现驸马脸上比出去时多了点东西,好奇地问:驸马你的嘴唇怎么伤了?那朱红的一道血痕,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格外令人瞩目。 舒殿合马上立着的腰一僵,轻咳一声道:不小心磕碰的,无事。目光自觉撇向装有始作俑者的马车。 宣城竖起耳朵,听到车厢外侍卫询问舒殿合要不要去处理一下伤口,被舒殿合不带情绪的拒绝之后,把头压在靠枕上,装作鸵鸟样,脸上愈发火辣辣的。 好险,差点就在野外**的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我嗷嗷!给我嗷嗷! 第91章 大雪封路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 情至满时的耳鬓厮磨, 是夫妻之间再自然不过的事。 只是一向目达耳通的那个人, 分明已经听到有人经过了,却仍然不肯放过自己。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就轻咬了她一口。谁知道她怎么那么脆弱,自己也没有用多少力度就流血了。 虽然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但是她的脸皮也没有厚到无视他人的眼光白日宣淫。 她越想越羞耻, 也不知道那些行商有没有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与此同时, 在外驾马的舒殿合,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似在留恋, 又似在回味。 多年前专研于医术, 一心以为自己将会与草药和病患相伴一生的她,决计想不到今日的自己会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并且还在光天化日之下, 发生这样令人廉耻之事。 公主近来对亲密的事越发熟稔了,舒殿合又担忧,又感觉心头有叵测的东西,在若有若无的搔痒。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非但不觉得讨厌, 还莫名喜欢。 宣城身上有着一股天赐的吸引力, 只要她靠近对方一点,从心跳到目光都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发生变化。 为了避免再发生一点无法控制的事, 她没有随后登上马车,仍骑着马傍在车厢左右。 宣城对把她咬伤的事过意不去,也没有来唤她。 侍卫第三次回头,依旧看到驸马在那不知何故的微笑,在心里猜想驸马和公主适才出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见过了驸马,他才知道原来男子的笑容,也能如此赏心悦目,使他移不开目光。 又行了五天的路,逐渐进入了北方的地界,温度降了下来。大雪来得急,甚至没有任何预兆。宣城早晨进入马车,到中午再掀开轿帘的时候,满目所见便是皑皑雪山,疏疏针叶林。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0) 从休息了一夜的客栈里出来,换上了棉袄的宣城还是觉得冷极了,逃似的钻进马车。 马车里舒殿合怕她冷着,特意铺上了厚厚的棉絮,还搬来了锦被、枕头,精心营造之下,与宣城刚脱离的温暖被窝无异。 宣城整个人埋进去,深吸一口气,甚至还有舒殿合衣物上的熏香味,好闻的不得了。 舒殿合处理完善后,也登上了马车,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放到一旁,然后将一个手炉递给了宣城。 宣城不屑的推开它:不要。 等舒殿合一坐好,她就拉开她的手臂,不请自来的驻进舒殿合的怀抱里。 还有什么地方能比驸马的体温更温暖的? 舒殿合无奈的笑了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多的不是妻子,而是一个女儿。 口嫌体正直地将宣城有些冰凉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她下巴抵着对方的额头,柔声细语道:时辰尚早,你在睡一会吧。 不消她说,宣城也快阖上眼睛了,闻言顺势朦胧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坠入方才未做完的梦境中。 行走的马车不算平稳,时不时就会被路边的小石子硌到颠一下,宣城却睡的格外心安,身边人衣物上头透出来的体温和书卷香,就是她最好的安眠曲。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她半梦半醒间,恍若听到身边人压低声音在对外面说话,尔后身边的温度忽然消失了,她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幸好没有过多久它又回来了。 宣城补足了睡眠,徐徐醒来,察觉到马车没有在动,身边人也不在,困惑地起身,穿好披风走出车厢。 甫一见到眼前的场景,她徒然睁大了眼睛,睡了一觉,怎么又回到昨夜停息的客栈来了?难道早晨发生的事都是她在做梦? 不远处正和侍卫长交谈的舒殿合,听到动静,扭头就瞧见宣城一脸茫然无措的模样,站在马车上。 她的表情如春风化雨般,从肃容转变为温和,让侍卫长先下去,自己朝宣城走了过来,眉开眼笑地有所指问:公主感到很奇妙,是吗? 宣城愕然眨眨眼,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问:怎么回事? 我们早晨出发之后,没有走多久。开路的先锋就回来回报说,前面出城的山路被暴雪所堵,无法再通行。等完全疏通,可能得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只能回头来,在这里暂住几天。舒殿合为宣城解释道。 原来如此,宣城明白了。 公主看来我们这一趟得走到猴年马月。舒殿合苦笑道。 若非上天有意为之,想让她和宣城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下,让她更犹豫去留一些? 本宫都说了,我们把这些人都弃了,一人一马,旋即就能到京都,你偏不。宣城翻着白眼说道。 她们从滇州带回来的东西,足足装了好几辆马车,多是没有用的东西,再加上护卫她们的人马前呼后拥。队伍行在狭长的官道上,犹如一条肥胖过度的毛毛虫,速度能不慢吗? 按宣城的性子,她才不愿意拖拖拉拉带这么一大队人马走,一人一马如独侠般自由往来,快哉痛哉! 在舒殿合的眼中,她们所带的这几辆马车可都是重要的东西。 被宣城抄家,后又被砍头的滇州太守,少说也是一方大员。按照大豫的律法,定他罪的证据赃物,都必须带回京都交差,大理寺理清案件之后,写成卷宗存档,再布帖宣告天下官吏,以儆效尤,而不是砍完人就算了。 那几车里装的便都是舒殿合搜罗来的太守的罪证,舒殿合不放心让别人押送上京。宁愿自己走慢点,亲自稳妥地交接给大理寺。 宣城怎么会不懂她的想法,但是该抱怨的,该是得抱怨。 想她曾经的梦想可是鲜衣怒马仗剑走天涯,匡扶正义劫富济贫,后来因为夏天的日头太晒,她没有出发多久,就走了回头路。 可再不至于,也不该沦落当下这幅给人当差使的田地。 公主你可是千金之躯,这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这些人都是可以保护你的。舒殿合以为她是嫌弃随从太多,故而说道。 搭上舒殿合伸过来的手掌,宣城跳下马车,得意扬眉道:你一个人还不足够保护本宫? 她知道无论自己身处于怎么样的境地之中,这个人都保自己平安无虞。 舒殿合但笑不语。 两人走进客栈,侍卫马夫们都坐在前厅喝茶暖身,见到公主和驸马来了,纷纷站起来要给她们行礼,舒殿合免了他们的礼 正巧,这时客栈的店东送出热茶、糕点来,热情招呼她们坐下喝茶暖身。 舒殿合和宣城坐到上座去,又听店东说道:本地冬季酷寒,大雪封山阻道是常有的事,各位客官且在小店安心住着,待到山路畅通之后,再行上路,也安全一些。怕客人不能领会自己的好意,还道:这连飘了几天的雪,山上积雪成堆,山石更易滚下山来,还可能会发生雪崩,去京的路危险重重。去岁,有运气差的行商,半路遇上雪崩,一队人马躲闪不及,被雪裹着滚下山崖去,尸骨无存。 舒殿合也是有这个顾虑,才折返回来。 你们这地界叫什么名字,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宣城晃着桌下的腿,问店东道。 舒殿合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一想也是,要是真困在这几天不出门,正常人也会被憋出病来,更何况是不喜安分的宣城。 姑娘这个问题问的好。店东洋溢着笑容道:本地名曰鹿城,相传建城时,一只白鹿衔花跨城而过,白鹿所临之处一片鸟语花香、祥云四起。时人以为祥瑞之兆,故有此名。 鹿城虽然与京都金陵相比,只能算小城镇,但是繁华程度却不落于这两城。城内戏院、赌场、青他一顺口,差点就没有留意问话的是为女子,临时转圜道:说书人等,应有尽有。而且过几天不就是上元佳节吗?上元夜还有灯会可看,客官若是不嫌弃,可以聊以慰藉。 宣城听到姑娘这个称呼,怪异的摸了摸自己时至今日都未曾改变过的妆束,虚心的瞧了一眼在品茶的舒殿合。 她的任性,一定给他带来了诸多无端的困扰。 舒殿合察觉到对方的目光,问道:公主要去吗? 当然要去。宣城收起小心思,理直气壮道,哪里有热闹能少了她宣城? 公主想去,舒殿合无有不应。 客栈外仍旧飘着大雪,除了雪花落地的声音以外,再无其他的杂声,屋内火盆融融。 床上熟睡的人,眉头紧皱,在寒冬里额头汗湿涔涔,显然是深陷在梦魇中无法自拔。 在她奋力挣扎下,束缚在她灵魂上的荆棘终于一尽解脱,舒殿合猛然起身,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寝衣湿哒哒地黏在肌肤上。 黑暗之中,她睁大眼睛,以使自己看清身边的一切。等缓过神后,她的呼吸渐渐变轻了下来。确认身边的人没有被自己吵醒,她把对方胡乱伸出来的手脚收回被子里,再为她掖好被角,自己悄声离开了床榻。 清泠的倒水声,在安静的暗室中响起,壶中的茶水早就凉透,一口吞饮,让昏沉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 舒殿合一手撑在桌沿,双肩颓然,汗水混着鬓角流下。 这一年来,只要宣城在身边的日子,她白天享受着宣城对自己的好,然后夜晚便会为这样的好而感到煎熬,反反复复作着几乎雷同的噩梦。 私自占有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滋生出了罪恶感,罪恶感又牵引着内心的矛盾。 过分沉重的负担,已经快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了。 舒殿合攥紧脖子上悬挂的玉锁,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第92章 上元夜 舒殿合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宣城已经不见了。她起身欲去找寻, 刚穿好靴子, 恰好宣城就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干净的毛巾搭在肩头。 宣城见她起来了,把水放到盆架上,让她去洗漱。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何足公主亲自动手?舒殿合见状微微皱起眉头道。 宣城不领情, 昂起头,挑衅道:要你管?本宫乐意。 那日, 舒殿合卷起袖子, 亲自动手烧火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她久久凝视着烟火缭绕中的侧脸,寻思着那刻的她们, 最像一对寻常的夫妇。 自此之后,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要什么特别的东西,公主身份也罢,荣华富贵也罢,只要能和眼前人举案齐眉,就远胜过得到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 或许, 她要是不生在皇宫, 她们还能够更融洽的相处,舒殿合不用在她面前称臣,也不会整日都要处理那么多的麻烦事。 宣城用手臂垫着下巴, 趴在桌子上,目光随着舒殿合的动作流转。 这人的一举一动怎么都这样优雅好看,要不是他是男子,自己都要疑心他比自己更适合这个公主身份。 驸马,要是让你放弃眼前的一切,和本宫浪迹天涯,归隐田园,你可愿意?话一说出口,宣城就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她的父皇和皇兄,怎么可能放她走。 舒殿合挽水的动作一顿,问:公主为何想到这个? 就是想与你做对寻常夫妇。宣城罕见地叹了一口气:免得你回到京都之后,又忙的不见人影。罢了,且珍惜眼前这难得时光,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舒殿合用毛巾盖在脸上,掩住自己复杂的情绪,心上的负担又重了一分。她该怎么和宣城说,她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对正常的夫妇? 舒殿合洗漱完毕,神色恢复如常。她走近桌面,提起茶壶,与自己斟一杯水,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纸袋:这是什么?壶里的茶是温热的,十有□□又是宣城早晨起来提前换好的。 说起这个,宣城就又开心了起来,道:本宫早晨出去溜达了一圈,竟然发现这里还有烤地瓜,就买了一个回来给你尝尝。 献宝的模样,像极了在外野了一圈的家猫,回家还不忘捎带带点东西回来,在主人面前炫耀自己的功绩。 舒殿合打开纸包,往里一瞧,一个灰头土脸又瘦小的番薯出现在眼前,外表略发焦黄,从烤裂的纹理中,暴露出金黄色的内瓤,扑鼻的炭火和丝丝甘甜味,应该会很好吃,就是外表看着脏了一点。 她不自觉纠起眉头,落进宣城的眼里,不消想就能看穿对方所思,打舒殿合手里抢下纸包,伸手掏出那烤地瓜,一掰两段。金黄色松软的内瓤彻底暴露了出来,冒着腾腾热气,整个房间顿时盈满甜香。 呐。宣城将剥去一段皮的地瓜,送到舒殿合的嘴边,让她张口就能尝到美食。 然而舒殿合还是显得犹豫不决,道:能不能给臣一根勺子? 宣城。这个人,一男的竟比自己还金贵。 鹿城关于上元夜有两绝,一绝是花灯,一绝是面具。 舒殿合在等待宣城下楼的功夫,旁听了一耳朵,店东和其他客人介绍这鹿城上元夜戴面具风俗的来源。 相传唐朝的太平公主与驸马薛绍,就是因为在上元夜的面具而结缘的。 当时太平公主和自己的婢女,偷溜出宫看花灯,意外走散。太平公主第一次出宫,仅有婢女陪伴,自然是慌里慌张地到处找寻自己的婢女。由于街上人人都戴在面具,她只能冒犯的去掀开与婢女戴着相同面具的路人,以确认对方的身份。 直到意外掀开了一张面具,与面具下的俊美男子四目相对,一见倾心,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缘。 那男子便是薛绍。 鹿城的风俗就是由此衍生而出,并流传至今。每到上元夜,鹿城的少年少女们便头戴面具,上街游玩,期冀也能够拥有一段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悱恻姻缘。 舒殿合听完店东讲的故事,面色淡淡,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这太平公主和驸马薛绍的爱情,虽然可以称的上是美谈,但最后却没有什么好结局。 薛绍和太平成亲七年后,因为受到哥哥参与谋反案牵连,最后饿死在监牢中,太平公主则在薛绍死后,另嫁武攸暨。 君埋泉下泥消骨,我寄人间雪白头。 这样的爱情,实是凄凉至极,哪里值得后人效仿。 舒殿合思忖的入神,没有发现宣城已悄然走到她的身后。 宣城想出手拍她的肩膀,吓她一跳,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收回了手,轻声喊出一个从未呼唤的称呼:夫君。 舒殿合随即转身,瞳孔里映出宣城现下的模样,纵然是不轻易波动的目光,也为之讶异,又刹那焕发光采。 宣城亭亭站在她的面前,云鬓花簪,娥眉青黛,明眸流转,罗裙潇逸,袖口领边绣着精致的凤凰羽。 成婚将近一年,曾经恨不得拆婚杀婿的女子,终于心甘情愿的将所有的散发挽起,从少女的发饰,换作了温柔娴静的少妇妆容。 舒殿合认真端详着宣城,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觉得她头上的木簪有些眼熟,抬手摸了摸上头的贝花。 这个不是她曾经赠给她的吗? 公她差点就忘记两人之间的约定,在今日不得以君臣相称,转而说道:夫人竟然将它带出京了。语气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宣城见她第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颇为不好意思,摸自己的耳朵,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带出来。分明是有心,却道无意。 舒殿合微微一笑道:夫人,你今日真好看 少见能在这个人的嘴里听到不是讽刺的赞语,宣城心里甜滋滋的,一番精心准备没有白费。 她亦打量着面前的夫婿,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衣,青玉腰带束身,不需加以修饰便已是绝色的面容。 光是两人容貌、衣物颜色的相搭,并肩走街道,就足够令人称羡不已。 宣城对她们有足够的自信,动动唇,正想回敬对方,不识趣的店东插嘴进来,道:原来你们二位是夫妻啊。两人之间的美好气氛顿时被破坏殆尽。 店东露出恍然大悟又暧昧的目光,他说姑娘还未嫁人,怎么就能不顾礼仪的和公子同住一个房间里。 宣城不以为羞,牵起舒殿合的手,宣誓着面前清雅傲凛的人,只能是被她所独据。舒殿合只是宠溺的笑望着她。 店东在她们联袂离开之后,啧啧称奇道: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花市灯如昼,行人熙熙,情侣并肩成双,光怪陆离的面具挂在摊头的竹架上,等候着与合该拥有它的主人相遇。在这样的热闹气氛下,原本面具上狰狞的花纹,也硬生生变得可爱了起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1) 宣城刚走出客栈没有多久,头上就多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对着舒殿合张牙舞爪,咋咋唬唬,而舒殿合却仅将面具拿在手上,没有戴上。许是因为是太平公主和薛绍兰絮因果的爱情故事,敲中了她心底某处的念头。 宣城一边在前头走着左张右望,一边紧拉着舒殿合,生怕她会与自己走散般一样。 舒殿合盯着那给自己无限温暖的手,眸光闪烁,人群密集,若是真的走散了,会怎么样? 俄尔,她收回了目光,若真的是最后一夜,她自当好好陪伴宣城,不能总是分心。 两年时间,弹指一瞬,回首前尘,恍如昨夜梦里昙花。 梦境再好,也该有醒来的那天她在心里默念,不知道是要说给宣城听,还是给自己听。 上元夜,与恋人逛街时,手上不提盏雅致的花灯,怎么想都觉得少了那么点什么。而出自别人之手的花灯,再精巧,再好看,也比不过自己手绘图案的花灯,来的有意思。 鹿城精明的商人就捏准这一点,在街边摆下了长桌,提供白纸和颜料,让顾客自己绘制花灯的图案。画好之后,再交给商人糊在提前备好的灯骨上,一盏别致、绝对不会和人撞衫的花灯就完成了。 这种花灯的卖法别出新裁,更加上还是个在恋人面前表现自己画技的机会,所以在灯摊前停下的脚步络绎不绝。 宣城瞧瞧自己笔下画的歪七扭八的人物面貌,再悄悄瞟了一眼舒殿合,腹中不禁后悔起小时候没有和宫里的画师好好学画了。明明自己很用心想在纸上画出这人的模样来,毫笔却不听使唤,画出的五官都是歪的。 再看,舒殿合笔尖随意在白纸上勾勒了几笔,稀疏却富有精气神的兰花,跃然纸面。 两人的画作放在一起,犹如乌鸦和孔雀比美,高低立见。宣城自惭形秽,刚要撕掉,重新画,舒殿合凑过来,歪了歪头,费解问:夫人,这是在画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说了,本文没有恋爱脑,没有金手指,不会为了圆剧情强行降智,全程按逻辑走线,驸马公主也不是那种柯南的体质,没事不会惹麻烦 太平和薛绍的典故出自《大明宫词》,剧情随你们猜,猜中了,算我输┐(~`;)┌ 第93章 长毋相忘 啊?宣城为了不丢自己的脸, 随便扯道:嗯随便画画,看到路人长的不错,就画下来了。 夫人在夫君我面前绘别人的画像,我可要吃味了。 舒殿合初次坦然表明自己对宣城不容他人觊觎的,再加上那吴侬软语般的夫人二字,只听的宣城耳红心跳。 对上那双笑眯了的眼睛,她不自觉地喉咙滚动, 连忙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以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非礼男子的行为。 贩灯笼的商人见两人画的差不多了,后面还排跃跃欲试却没有位置的小情侣, 特过来询问道:二位客官, 画好了吗? 等等。宣城再次提起了笔, 在自己的鬼画符旁,端正题下字。 有画就必须有字, 或是诗句, 或是题词,不消多,两三句就能够成为点睛之笔。宣城虽然没有认真读过多少书,但是这个还是知道的。 宣城画虽然画的不好,但是那一手字还是勉强能够入眼。 深情不负, 长毋相忘。 舒殿合注视着她写下这一行字, 联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舌尖五味杂陈,又苦又涩。 这是夫人的愿望吗?商人用奉承的语气问道, 得到宣城的点头之后,他笑容可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祝福道:二位佳偶天成,定能心想事成。 宣城转过头,见舒殿合在发愣,问:你不写吗? 舒殿合还过魂,用笑意遮去所有复杂的念头,示意自己写的,提笔的手腕一凝,但写什么呢? 片刻思虑,她终是下了笔。 一手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娴雅婉丽,清婉灵动,不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宣城还从未见过他用这种字体写字,按下心里的惊讶不言,随着墨字一笔一划的出现,她默念道:花晨月夕,须尽欢。 她莫名从这七个字里,品读出悲呛的感觉,但如今两人的关系这么好,哪来的事情会让驸马伤心。她摇摇头把不详的念头甩出去,只道是自己的错觉,这个词的寓意还是好的。 将两个人共同的杰作交给了商人,商人很快就把独属于两人的花灯糊好,摆上蜡烛,交到宣城的手上。 宣城提着那盏灯,一边走着,一边放在眼皮底下仔细一遍遍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这盏灯笼,与好看、美观等字眼完全沾不到关系,甚至在外人眼中它还有些怪异,竟将歪歪扭扭人像和优雅高贵的兰花,两样俨然不同的东西放在一块。宣城却将它视为至宝,在心里开心的不得了,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这是她和驸马共同绘成的。 舒殿合瞧着前头那摇摇晃晃的花灯,不敢去看宣城自始自终都绽放着的笑靥,怕自己会生出不舍来。就如同花灯上头的那两句,含意各不相同的诗词,两个人原本就想不到一块去,宣城又怎么会了解她内心的痛苦。 今夜举行灯会的街道末尾,还有一个姻缘树,郎君和夫人可去许愿投签,听说十分灵验。 宣城记挂在适才花灯商人与她说的话,不再流连街边的杂耍、灯谜,挽着舒殿合,任由自己的身躯亲昵的紧贴在对方手臂上,穿梭在人群中,径往街尾而去。 行人实在太多,就差摩肩接踵,舒殿合悄无声息的与宣城位置一换,将宣城护在怀里,不容他人撞碰过来。 宣城毫无察觉,满心期待能寻到那棵姻缘树。 终于在将至街尾,先是察觉到路边小摊小贩变的稀少,来往的人多是年轻情侣,然后她一抬头,就遥遥望见那棵商人口中的姻缘树了。 偌大的树冠,宛如亭盖,垂满了红色绸带,绿意间或夹杂着积雪。 宣城招呼着舒殿合,手盲目的往后伸去,想牵住对方的手,却意外的落了空,扭头来寻。 舒殿合犹豫了一下,在宣城起疑前,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来到树前,姻缘树周的景象更加壮观,火盆环绕,火光照亮整棵树。那是一颗十几人可能都无法环抱的大榕树,拔地而起,树干嶙峋,繁茂的树叶遮天蔽月。气根从树杈间垂落,或是悬空而挂,或是扎进泥土里。 忽得一阵微风吹过,满树的红绸带都飘拂了起来,积雪纷纷掉落,恍若柳絮飞扬,风铃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宣城找到卖绸带的铺子,将自己方才写在花灯上的愿望,又抄了一遍在红绸带上,回头将笔递给舒殿合,舒殿合却笑着摇摇头。 两人回到姻缘树前,宣城比划了一下。 那姻缘树极高,绸带大部分都挂在底部,宣城不甘心自己的愿望和别人的愿望混杂在一起,她要挂就要挂到最高的地方,让天神一眼就能看到。但以她的功力,想抛到树头去有些难度,索性把绸带往舒殿合面前一递道:帮我抛到最上头去。听说最接近树顶的地方,越灵验。 是这样吗?舒殿合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从宣城的手上接过绸带,将它捋平,凝眸注视上面的字,决心迷信这一回,但愿是这样。 挽起宽大的衣袖,她用绸带对准树顶的某根横枝,手腕带上内力一甩,没有用多大力气,就将绸带抛上了树冠,稳稳挂在横枝上,绸带末尾的铃铛摇摇摆摆,声响传进她们的耳朵里。 宣城正想表扬她,两位白发苍苍,年过半百的夫妻,颤颤巍巍相扶着来到她们的面前,因老迈无力,想请舒殿合帮他们把绸带也抛到树上去。 宣城睁大眼睛,有几分诧异。她素以为这种许愿的把戏,只会有年轻人爱玩,原来老年人也有这种雅兴。 舒殿合礼貌地承下来,把绸带接了过来。探知别人的愿望是冒犯的行为,但宣城又按不下好奇心,在舒殿合抛出去之际,用余光悄悄瞥了一眼那绸带上的字眼,是死能同穴之类的话。 那对夫妻见自己的绸带,终于挂上了树,对舒殿合两人一阵感谢,尔后又相扶相依的离开。 宣城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火盆后头的黑幕中,才将心底的想法如实的说出来。 舒殿合手指曲起一敲她脑袋,笑道:夫人勿笑话人家,相思不分老幼。能够执手到老,还有如此天真烂漫的行为,更是难得。 宣城晃晃脑袋,头顶的面具也随着摆动,不满的反驳道:才没有笑话,只是以为奇。黑眸滴溜一转,问: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舒殿合一下被戳到了内心痛楚之地,呼吸变的艰难异常,停滞了半响,才道:会的,公主你会的。而不是我们。 宣城未尝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对着姻缘树虔诚地阖目并掌,悄悄地祈祷道:信女吕淇在下,望我和驸马夫妻二人能长长久久,与那对夫妻一样白头到老。驸马从来都顺从她,所以这条小小的要求,他应该也会满足吧。 此时距她们约定的一年离合时间,不过只剩几个月,谁都没有提起这次约定,都假装自己忘记了。 一个觉得不用再提了,因为他们还有以后。 一个也觉得不用再提了,因为他们没有以后了。 道不同,又怎换得两心同。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宣城随即睁开眼睛,火树银花猝不及防在她璀璨的眸子里绽放,绚丽的色彩照亮大半个夜空,是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 宣城又惊又喜,差点开心的跳起来,脸颊上的酒窝越发显眼。 舒殿合脉脉望着她,几次呼吸之后,眼中的光芒消沉没去,借着烟火的声响,兀自喃喃细语道:公主,你的将来没有臣,也会很好的。 始料未及宣城竟然听到了她的嘀咕,扭过头来,懵懂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舒殿合旋即变化出笑意,道:臣说烟火很美。那个说好今夜不提的臣,忙乱间没有顾忌到,脱口而出。 宣城听惯了她这样的自称,没有留心,也没有发现不对,兴高采烈地附和了一句,又转了回去,继续欣赏烟花。 一年多的宦海沉浮,早就让舒殿合学会了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情绪,掩饰所思所想。 她捏紧手中的面具,抬手摸着脸上无形的面具,戴了太久,已经生长进了肉里,无法再脱下来了,在此时此刻,竟也能随口说出欺瞒宣城的话。 舒殿合似要说服自己一般,又轻嘟了几个字:未及公主美。 看完一场烟花之后,宣城纵然是不舍热闹,也不得不承认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如来时一样,她牵着舒殿合,沿着回客栈的路,边游边逛。 已经将近子时了,街道依旧喧闹。上元夜也有金吾不禁夜之称,平日里困于书籍与女织之间的少男少女们,会抓住这个难得出门的机会在外玩闹,夜深了也迟迟不愿归家。 宣城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却是困了,冷不丁背后有人撞了过来,她与舒殿合相牵的手被挤开。 待她反应过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宣城猝然发现本应该在身边的人被人海淹没,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宣城的大名,叫吕淇,送子涉淇,至于顿丘。的淇,有相思的意思。 第94章 无法离开了 宣城一慌, 立马逆着人流, 去找寻自己的驸马。 攒动的人群挤的她踉踉跄跄, 好几次差点被人撞倒在地,她浑然不放在心上,恨不得极尽自己的目力,在花花绿绿的衣裳里,寻找到那一抹白。 不是他, 不是他, 宣城扒开人群,一个一个找寻过去, 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她像是心里腾然被挖去一块, 越来越焦急。 宣城咬着舌尖, 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如果不是有意的, 就算两人被挤散了, 那人一定会来找自己。 可她莫名就有种直觉,对方要丢下自己。 往日被她压抑住,当作没有看见的细节,如同滚滚潮浪般,摆在她的眼前。 臣对于公主来说, 到底是什么?是客套的丈夫, 还是讨厌的臣子?在某次对峙中,对方微愠问。 兴许,对方是想以自己回答, 来决定日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但她却知道这是一次袒露自己内心的机会。 于是自己贴近对方一步,与他坦然的对视,说道:驸马于本宫而言,就像那东海明珠,既怕拿出来炫耀会被人惦记盗走,又唯恐深藏起来,掩盖你的光芒,让人以为你是寻常。驸马说,本宫该拿你怎么办? 对方没有出现她期待中的喜色,而是欲言又止,眼神复杂难辨,刻意的撇开头去。 她紧追不舍反问道:那本宫在驸马的心里,又是怎么样的人?却只得到了简单的一句话:公主是臣珍重的人。 仅是珍重?她问。 那人便不再答话了。 宣城不懂得为什么自己每次真心实意,近乎于□□的表白,都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那人的表情,像一个与她无关的旁人所拥有的,仿佛就差脱口而出,道明自己再次错付了心思。 还有他平日呆呆看着自己时,那唇边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他从来没有主动过的亲密之事。 如此这般种种,都在表明自己无法长久的将他留在身边,但是宣城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真心,对方终有一日会被自己触动。 可对方如今的行为,明晃晃宣告她失败了,他一定要抛弃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浓情蜜意都是假的。 自己该去哪里把他找回来。 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海和旁人的欢声笑语中,宣城身体发冷,攥紧拳头,宛如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才会把他弄丢,她想不顾场合的蹲下来痛哭一场。 一错眼,忽然一抹白色身影在前头的人群中走过,宣城猛然惊醒,不顾被自己挤开行人怨声载道,咒骂连连,追上前去,拦住了那名男子。 宣城站在那名男子面前,只见他脸戴着一顶鬼怪面具,身高和体型和舒殿合相似。即便明知衣物不对,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掀开了眼前的这张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男子脸孔。那男子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见到宣城的容貌,眼前一亮,以为是传说中的事情临幸到自己身上,彬彬有礼道: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宣城绝望的退后一步,漠然道了个歉:抱歉。不再多语,转身就走。 诶那男子想追上来,察见看到宣城头上的发髻,霎时失去了兴趣,原来已经是有夫之妇。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2) 宣城失魂落魄走在街道上,头顶的灯笼一盏盏掠过,影子时长时短,瘦小肩头越发寂寥,强忍着的泪水终于绷不住了,打眼眶中争相涌了出来。 天空又下起了雪,冰凉的雪花落到宣城的脸颊上去,她胡乱抹去眼泪,解开出门前舒殿合亲手给她系上的披风,任由寒风刺骨,冷意侵身。 她放弃了,他既然这么想走,自己放他走,拿好他想要的自由,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在她走后没有多久,一只修白的手迟疑的捡起了那件被抛弃的披风。 宣城走到无人的地方,步伐愈迈愈艰难,直到再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消失了,她无力的蹲下,抱臂掩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撕心裂肺。头顶的走马灯孤零零转着与她作伴。 一双乌云靴踏雪而来,男子打扮的人站定在远方。 他一袭白衣,披着玄色斗篷,腰带垂玉,袖镶金边,手中拿着刚捡起来的披风,面容却掩藏在面具之下,遥遥望着那蹲在地上哭泣的人儿。 面具上唯一透露出来的双目,闪过复杂情绪,雪花粘在鬓角上,却不为之所动,冰碴儿似乎随着她的呼吸进入肺腑,一下一下扎进她的心口上。 疼痛,那是锥进骨髓里的疼痛。 她方才并没有走远,一直站在宣城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宣城找她有多艰难,她就有多心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瞬间变为冰珠。 她是想狠心离开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无法自私的置宣城的名节于不顾,无法再哄骗自己,自己的行为对两人都有益。 所以,她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断掉所有想离开的念头,转身回来了。 舒殿合抬手掀开面具,露出底下如天工造物般精致的五官,浑白的皮肤并不比眼前的雪色差上几分。 戴着面具活动,总会令她感到窒息,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为了宣城,她愿意就此放弃自由。 将身缓缓地走到宣城的面前,她单膝跪地,为宣城重新披上披风,轻声唤道:公主她无法确定险些要放弃对方的自己,有没有资格再站在她的面前。 宣城停止哭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 她擦亮自己的眼睛,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上面前人的脸颊,怕眼前一切皆是如梦幻泡影,一碰就粉碎无踪。 舒殿合抬手想为她擦去泪痕,那知刚一碰到她,宣城呜咽一声,投入她的怀抱,哭哑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舒殿合想贴上宣城后脑勺的手一顿,眼角亦是通红,安抚道: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肩头的布料渐渐被泪水渗透,冰凉的贴在肌肤上。 舒殿合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想尽她所能,陪伴宣城一程,直到自己身份暴露那天,被宣城彻底恨上为止。 就算这样做的代价,是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坠入无间地狱,她也再所不惜。 无论发生什么事,臣都不会抛下公主的。舒殿合坚定许诺道,绝不是信口雌黄。 宣城不信,要她发誓。 舒殿合对天起誓,又重复了一边适才的话。 宣城哭湿舒殿合的整个肩膀之后,顺势用舒殿合价值不菲的衣物擦干净眼泪鼻涕,质问道:那你去哪里了?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公主模样,满脸舒殿合不说清楚,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样子。 舒殿合牵引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蓦然被允许接触禁区,宣城脸一红,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触手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平坦,也没有女子的柔软起伏,而是疙疙瘩瘩,凹凸不平。 什么东西?她眉头一皱,难道她驸马的本体是石头精,还是仙人掌? 舒殿合就没有见过这么愚笨的人,不再吊她胃口,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来,其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只是去买了一个栗子。 算你还有点良心。宣城打开纸包后,破涕为笑,全然把自己方才的伤心难过当做没有发生过。 看到宣城会喜欢的东西,想她见到之后,一定会开心的,便无法控制的去把它买了下来。这更是一个催发剂,后面便有了心安理得回头的理由。 宣城蹲久了,双腿麻的站不起来,舒殿合起身之后,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 这样被人看到不太好吧?宣城揽着她的肩,道。 那公主自己走?舒殿合作出认真思考后赞同的神态,说着要把宣城放下来。 诶诶诶。宣城只是说说而已,她才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把舒殿合紧紧抱住。 舒殿合露出得逞的微笑,宣城就知道自己又被坑了,但也无所谓,只要这个人还在,她情愿在坑底呆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白雪落满两人的头顶,恍如两人快速的走完了一生,来到暮暮老年。 姻缘树还是灵验的。 皇宫内的争斗,因新岁的假期,而平静了一段时间,直到过完年开印之后,大臣们发现他们的圣上仍旧一心想着长生不老,不知悔改。 争议的浪潮越打越大,朝堂上俨然分作两派,一派以御史台的御史为主,反对吕蒙继续沉迷修仙,皇上若是一意孤行下去,将会误国误民。另一派以刑部尚书为领,认为皇上虽是圣人,但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所以修仙之事是皇上的私事,朝臣不该过问。 而作为一国之相,在朝堂上一语就能胜过他人千言的冯焕森,保持中立的态度。任由身边人吵得唾沫星子横飞,他站在百官之首,仍旧不言不语。 冯正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不劝阻皇上?难道父亲是想看大豫灭亡吗? 冯焕森摸着胡须高深莫测道:你年纪尚轻,入朝时短,支持者为利,劝谏者为名,他们心思都不曾单纯。且当今圣上脾气直拗,只愿听他愿意听的。此时在他怒头上去劝的大臣,必死无疑 择机而动,才是上策。 冯正听的似懂非懂。 冯焕森轻睨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品性和他赐给字一模一样,只适合做守拙之臣,并不作他能继承自己衣钵的打算,既没有期待,便无失望可言。 吕蒙见朝堂上还是有人支持自己的,而自己的丞相也不曾反对自己,以此为仗,公然下诏要天下万民,日后称呼自己为圣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哗然,御史眼见诏书劝谏行不通了,吃下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底气,作出了足以下吕蒙颜面,并让他们名留青史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一剪梅 谁说要虐的,谁说的?我没说!皇宫里那么多豺狼虎豹,宣城势单力薄怎么应付的过来。 第95章 心念之所驻 经历了多日的直言进谏无果之后, 御史台再也受不了皇帝的装聋作哑了。 正逢早朝刚结束, 一年轻御史与同僚交谈今日之事后, 将笏板掷惯于地上,愤慨道:圣上不欲虚心纳谏,有眼如盲,有耳不用,形同眢井瞽人。吾不忍见百姓因国家动乱离苦, 今日一行, 必达天听!随后拿着自己的写好的劝谏折子,直接跑到了通往内宫的左翼门前, 打开自己的奏折, 大声朗读起来。 还未离开的群臣们, 见他如此大胆,被激起了热血来, 一呼百应, 同仇敌忾。随后近一百多名的大臣跪在了那年轻的御史后头,求皇上回头是岸,声震阙庭。更有甚者,撼门大哭,如丧考妣, 试图以这种方式使吕蒙收回要做圣君的成命。 吕蒙坐在议事殿内, 五指拧拳,把牙绷的咯咯作响,若是旁人不知缘由, 还以为今日他要驾崩了呢。 他强压着怒火,命左淮传谕令大臣们退朝,自己则拂袖而去,通过另外的阙门回到内宫。 御书房内,九王正在等着自己的父皇下朝。 吕蒙一进御书房,他就上前行礼,吕蒙视若无睹,阴沉着脸,径直走过了九王面前。 你可听见外头的嚎哭声了吗?吕蒙将大袖一挥,落身于龙座问。 不等吕演回答,他痛骂道:那些庸臣,竟以为这样天真的行为,能阻止朕做事,何等狂妄! 九王垂着头,微微勾起一侧嘴角:这些大臣的确不知好歹,父皇想如何应对他们? 这时左淮回来了,明言那些大臣百般想劝,都不肯离去。 吕蒙更是气急败坏,看到案头展开的折子里,也全都是对自己劝谏之语,心思浮动,反而问吕演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九王揣摩其话里的意味,道:那些大臣都不懂父皇的深明大义。父皇分明是为了天下的万民,才不辞劳苦追求不老。试想这天下,谁能够如父皇这般英明神武,更适合做天下之主?就算吾等父皇的子嗣,能力也未及父皇万分之一。这天下唯有父皇才能完全驾驭如流。言辞间,又暗讽了一次太子。 他并不是在拍马,只是把吕蒙心底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吕蒙心里受用,面色稍晴,乌云渐散,叹了一句:还是道衍识得大体,深得朕心。倘若这些不识相的大臣们,有你一半眼见,父皇就不会动辄被气怒了。 他将眼前的奏折一把抓起,抛到地上去,责令道:都拿去烧了,朕不想见到这些胡言乱语! 左淮畏畏缩缩,道一声准旨。 父皇,息怒。不可为了这些佞臣,气坏了自己的身体。若是他们真的不愿意走,天威不容侵犯,儿臣请皇上轻饶他们的短浅之罪。九王伏地请道。明面上相劝,暗中却在煽风点火。 吕蒙发出阵阵冷笑,九子说的有道理,天威不容侵犯。如是他退让了,日后这些大胆的臣子眼中,还会有他吗? 一次不加以严惩,下次再有他们见不得的事,故伎重演,逼他寸步不能,他不如将这皇位拱手让给令他们满意的人好了! 是时候出手震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了,以免他们忘了规矩是谁定下的。 他怒火冲天的拍案,用力之大,几乎要震碎整个案面,朝外吼道:金吾卫何在?给朕拿下外头哭闹的为首者们,下诏狱,以儆效尤! 太平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大臣们都忘了他们所反对的帝王,并不是从父辈手中轻易接过皇位的继任仁君,而是也曾上过沙场,双手杀人如麻的开国之君。 吕蒙绝不容许他们的计策成功。 金吾卫来到左翼门前,宣读了吕蒙口谕,然后当场拉走了带头的五六个人,其中包括最先发难的那个年轻御史。 剩余的大臣们面色皆变,却未曾有惧怕之意,反而更为激动。 当中有一年迈老臣,老而弥坚,巍巍站起,舞袖高呼:国家养士十余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 此话一出,作用就如同战鼓般,昔日乖巧如兔子的朝臣愤怒迭起,一声声泣血大喊道:圣上,圣明之君故能够得到上天庇佑,是因其时刻知道自己作为天子的责任,应体恤百姓,亲近贤臣! 即便忠言逆耳,一个英明的君王也应该要听得进谏言! 圣上身边有奸佞蒙蔽,臣等不惜生命,也要让圣上清醒过来!声嘶力竭,哭声震天。 比之前更盛的呐喊,瞬间就传到了御书房里,吕蒙刚消退下去的怒气,又沸腾了去来,须发隐隐颤抖,再次下令道:外头五品以下官员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停职待罪。全给朕抓下去! 内宫中的金吾卫倾巢出动,很快就让左翼门外恢复了平静。 汉白玉石砖上大臣用额头磕出来的血迹犹在。也不知道是谁的官帽掉了,来不及捡起来,滚落在地,像极了碍眼的石头。 被禁足东宫的太子听到百余名大臣因言获罪,被捕进了昭狱里面,心如火烧,想去替那些大臣在自己的父皇面前求饶,但他自己如今自身难保,束手无策,只能祈祷他父皇仅是一时的怒火,吓唬吓唬那些大臣们就放过他们。 他说服了自己,然而心上依然像堵了一团棉花般,沉闷又憋屈,四肢有无力之感。 舒殿合和宣城一路颠簸,晓行夜宿,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末回到了京都。 黄昏的光景中,马车队离京都越来越近。 掀开碍眼的马车卷帘,舒殿合望着近在咫尺高大巍峨的城墙,心里暗叹一口气,感概万千。 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离开了这么久,如今再次面对这座曾经让她不想呆下去的城池,无了之前屡屡恐慌不安的情绪,竟也生出了怀念。 果然心念所囚即是牢笼,心念所驻即是心安处。 人一旦对出生地以外的城池,起了徘徊之意,那一定是因为那座城池里有她放下心上的人。 而此时舒殿合的心上人,正在她的身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念叨着要去见父皇,要去见皇兄皇嫂,忽得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对了,还要问问太子老兄,那块玉锁的来历。 舒殿合放下车帘,被她傻乎乎的模样逗笑,按住她的手道:这些事都不急于一时。舟车劳顿,人马疲惫,公主先回去休息两天。等精力充沛了,再进宫问安也不迟。 宣城虽然根本不知道累字怎么写,整个人的精力都像源源不断涌动的泉水般充沛,但是她驸马都这样说了,她也就不逞强了,乖乖斜躺进舒殿合的怀里。 她发现有时候服软,能够更快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车队进入京都之后,舒殿合本想与宣城分道扬镳,让她先回公主府休息,但是宣城不愿,非要跟她一起去大理寺交接证物,两人再一同回去。 所以,等她们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暮星初上。公主府的下人们收到传报,提前站在公主府门口等候,一看到马车来了,赶忙上前恭迎。 舒殿合和宣城携手下车,楚嬷嬷见公主已然换成了妇人的打扮,心上一喜,还道是因缘际会,促使了公主和驸马关系突飞猛进,小公主、小驸马指日可待。 棉儿久未见到公主,热泪盈眶,不顾尊卑礼仪,一上来就给公主一个大大的拥抱,呜的一声,道:公主,棉儿好想你!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说什么傻话,本宫这不是回来了吗?宣城摸着她的头,安抚着她道。 棉儿搂着她的腰,愁眉苦脸道:公主,你都瘦了。 楚嬷嬷忙分开两人,相劝道:公主驸马千里迢迢回来,定是累坏了,热茶和饮食已备好,快快入内休息吧。 宣城扭头去寻舒殿合,牵住她的手,两人一同入内。 棉儿想跟着进去,却被楚嬷嬷拉了回来,低声警告道:以后可不能再对公主咋咋呼呼,动手动脚了,行事要小心一些,万不能撞到公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3) 为什么?棉儿满脑袋都是疑惑。她之前和公主也是这样亲密无间,以前楚嬷嬷都没有说什么,为什么以后就不行了。 公主和驸马关系日益笃厚,万一公主此时肚子里暗怀珠胎。你要是大意的弄伤了一大一小,你可赎不起罪。楚嬷嬷恨不懂事的戳了戳她的脑袋道。 棉儿咯噔一声,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那她以后一定要小心接触公主,绝不会像以前那样粗手粗脚! 休息了一夜之后,舒殿合进宫回禀这次滇州赈灾的详情和成果,而宣城则去东宫,看望自己的太子老兄。 虽然有禁足令在前,但是东宫的甲士哪个敢拦着这个祖宗,做做模样,就把宣城放进了东宫。 宣城一进到东宫的大殿里,看到太子,就蹙眉问道:我听说皇兄被父皇禁足了,怎么回事?她的皇兄一向品行温顺,孝敬父皇,从来没有过惹怒父皇的举动。现在她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让父皇下旨禁足了皇兄。 太子看到宣城现在的打扮,眼睛一亮,发现自己的妹妹从容貌,到仪态越长越像他们早已仙逝的母后了。今日她身上穿的裙装颜色,更是她们母后生前最喜欢的淡琥珀色。 方才她徐徐朝自己走来,他还以为是 太子正想说话,猝然喉头发痒,连咳了几声。 宣城再定睛一看,察觉太子脸黄如蜡烛,双唇黯淡无光,显然是病态 第96章 变故突生 宣城心一揪, 担忧道:皇兄还病了? 太子把火急火燎的她按坐在椅子, 又遣人去端来宣城最喜欢的糕点来, 喝茶漫谈。 孤不过是在御前口不择言,说错了一些话,被父皇禁足了。他先轻描淡写的回答前一个问题,刻意隐瞒了真正的原因,不想让宣城牵扯到前朝的事里, 尔后又说道:这几日身体的确不爽利, 但是已经看过御医了。御医说只是轻微的风寒咳嗽,休养几天就好了, 你不要担心。 宣城被哄了过去, 窃笑, 被禁足往常都是她的专属待遇,没想到乖乖的太子老兄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走到太子的身侧, 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没关系,本宫回头送点乐子来给太子老兄解闷。比如,为难人的九连环。 这样的事,本宫颇有经验。等父皇过几天怒气消了,自然会放你出来。她还大方与太子分享着自己被禁足无数次的心得。 太子苦笑, 事情可没有宣城想的那么简单。再深谈这个话题, 恐会让宣城起疑,他岔开话题,问起了滇州的事。 太子有兴趣听这些事, 宣城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滇州的风景如何,百姓如何,她和驸马到那之后做了什么,又如何将贪官污吏拉下马来。 太子随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心情开朗了许多,不禁向往起来皇宫以外的天地来。 他一边听着宣城讲话,一边踱步到门边,负手眺望。恰好有一群野鹤打天边飞过,他的视线随着它们移动,直到野鹤们远到看不见,他才悻悻收回目光。 世人皆道皇家的人命有多好,甫一出生,就拥有了一个人努力一辈子也妄想不到的荣华富贵,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上天是公平的,给你多少东西,就会收回多少东西。生成皇家,便意味着父母兄弟亲情淡泊,夫妻异心,终身不得自由。 出身在皇宫的孩子,除了丧嫁被贬,一辈子也走不出这紫禁城,就算他贵为太子也一样。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多希望有机会能够到外面看看。 断了多余的妄想,他扭头走回来,凝望着宣城纯真无邪的脸,既羡慕她不用承担天下忧国忧民,又羡慕她的来去自由。 有别与后宫那些怨气冲天的女子,宣城是皇宫中的一道清泉,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情,都仿佛永远能够保持着不容他人玷污的天真可爱。 这样的品性,他也不知道该不该为她的未来而忧心。 等宣城将滇州的事说的差不多了,太子想起她之前的胡作非为来,劝道:你与舒慎成亲一年多了,也该学会如何和驸马好好相处了。做一个贤妻良母,不要动不动使性子离家出走,不告而别。 宣城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什么贤妻良母,她才不要。真要说起她出走的事,那还不是事出有因。 太子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忧心的嗟叹道:你啊,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等到真正失去了,你才知道珍惜。 呸呸呸!宣城嫌他乌鸦嘴,她差点就弄丢自己驸马一次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也罢,太子道:什么时候等舒慎有空了,你带他来见见孤,孤有事想和他说。 什么事?宣城试探道,劝服不了自己,就打算要让驸马教训自己? 太子不会让她窃知到自己的想法,径直堵话道:前朝的事。 对前朝的事,宣城才不想听,答应下来,道:本宫回去,会让他来的,顺道一块给皇兄看看身体,小病也不能大意说完,宣城从怀里掏出舒殿合的玉锁来,问:对了,皇兄你还记得你送我的这块玉锁,是从哪里来的吗? 太子接过来一看,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用打趣的目光瞧着宣城,问:你不是老早送给舒慎了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宣城被他说的脸一红,梗着脖子强辩道:现在他的东西,就是本宫的东西,本宫想拿就拿,不行吗? 太子可没有表示自己不允许的意思,撇清自己后,他在脑海中追忆着这块玉锁的来由,但是时间太久了,连他自己也忘了是从哪里来的。 索性让宣城容自己想想,想到了再告诉她。 宣城也不急,把玉锁拿了回来,去见太子妃和她的皇侄儿、皇侄女们。 等她走了之后,太子悠长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宣城啊,一心想要长生不老的父皇,可能不再是我们的父皇了所以他才想见舒慎,让舒慎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着宣城,不容她有失。 舒慎对宣城的好,他看在眼里,真心诚意毋庸置疑,世间也没有几个男子会做到同他一般,因此他才敢把妹妹真正的托付给他。 宣城在东宫待了一天,才回到公主府,听说驸马早就回来了,正想回房去找他,却被楚嬷嬷拉到了一边,旁敲侧击的问:公主近来月事可还正常? 楚嬷嬷以为公主和驸马昨个回来时那样的亲密,定然是已经发生过了什么,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既已发生的事,过分追究无益。现在最重要的事,要让公主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免怀上了却不知道。 宣城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一脸诧异地打量楚嬷嬷,答道:正常啊?怎么了?自从上次她痛过一次之后,舒殿合每月那几天都不容许她乱碰冷水冷食,还压着她喝又苦又涩的药。说来也神奇,被这样养了一段时间,她后来再也没有痛过了。 楚嬷嬷略显失落,兀自安慰道:没关系,公主和驸马都还年轻,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了。一半说给宣城听,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的意思呼之欲出,宣城眼睛眯成细缝,露出看破一切的眼神,不想让舒殿合听到这样的话,命道:楚嬷嬷,以后不许你再在公主府内提有关孩子的事。 楚嬷嬷一愣:为何? 宣城皱着眉头,语气严肃,一言堂道:本宫说不许,就不许! 楚嬷嬷以为自己惹了公主不快,退后一步,福身请罪道:这是老奴的职责所在,而且公主和驸马一年了,宫中翘首跂踵着喜讯,屡次遣人来问 本宫不管你怎么应付宫里的来人,若是楚嬷嬷不愿意再待在公主府,本宫可让父皇收你回宫。宣城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态度,不惜以威胁相逼。 楚嬷嬷怕如果没有自己的时时提醒,公主以后有了身子,没有察觉,伤了孩子,那她的罪过就大了,还想再次劝说公主改变主意,被这一吓,顿时不敢二话道:老奴遵命。 无法明面上改变公主的想法,楚嬷嬷暗自盘算着决定日后让府医每月多请几次平安脉,不能让公主疏忽大意。 说到孩子的事,宣城就又担忧起舒殿合的先天不足来,忖度着要楚嬷嬷去找个太医上府,想想还是算了。要是父皇知道这件事,定然二话不说就让她们和离。堂堂九五至尊怎么容得下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 也不能把外头的大夫叫进公主府来,无奈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舒殿合坐在灯火烛影里,手上捏着一本书,却无心在看,半天也不翻一页,似乎在思考事情。 听到宣城进来的动静,舒殿合放下书本,朝她看了过来,表情意外的凝重,半吞半吐的想开口说话。 宣城将身走到她的面前,困惑的问道:怎么了?是今天见父皇,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舒殿合摇摇头:不是,父皇因臣在滇州立下了功劳,把臣提拔到了礼部侍郎。 这不是好事吗?宣城眉眼带笑:那你为什么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舒殿合不搭话,牵住宣城的手,又考虑了一阵,宣城把她的眉头按下去,不一会又皱了起来。 宣城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禁忌可言,不需要舒殿合这样犹犹豫豫,道:什么话,不能直说? 舒殿合忽然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说吧,一面留心着宣城的情绪,一面缓缓道:臣此番进宫,无意间察到父皇的面色不对 怎么不对?难道父皇也病了?宣城困惑。 舒殿合注意到了她的也字,心有疑惑,还有谁也病了? 先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稍后再问,她继续说:父皇的脸色过分红润有光,而且现在分明春季还未来临,天气尚冷,他的身上却穿着夏季的轻薄常服,似乎毫无冷意。还有不停擦汗的手心等等 她神情笃定,按下定论:所以臣觉得父皇可能在食丹药, 不想让宣城和自己一样掺合进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是当今皇上是宣城的父亲,事关他的事,宣城理应知道。 就算她现在不和她说,不久之后,她一定也会听闻到。 再则,她不仅是皇上的臣子,更重要的一层身份,还是他的女婿。这件事无论将来如何发展,她都无法置身事外。她须知宣城对这件事的态度,才能够决定要如何对待这件事。 宣城第一个反应,便是不敢相信,哑然失笑:这是你的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要花花 第97章 对峙 不是舒殿合从来不开玩笑, 尤其是在正事上, 道:臣还询问过了左公公,知道了一些我们离开京都之后朝廷上发生的事。 尔后,舒殿合将左淮私下里偷偷告诉她的事,全盘告知宣城,包括太子为何被禁足。 外头的冷风渗入屋内,烛火摇曳, 宣城大吃一惊:太子老兄父皇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昏庸的事情?她头绪凌乱, 一时之间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那不是亡国之君才能做出来的事吗?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道。 普天之下, 只有宣城敢这么直白的说话。朝廷上的大臣即便想以这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来劝阻皇帝, 也只能遮遮掩掩的表达。 臣担心, 这是有心人给父皇下的套,目的在于谋取私利。舒殿合肃容说道。 古往今来, 无论是天子, 还是平民,妄想长生不老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 何况舒殿合自幼习医习道,阅览过医书宝典无数,什么长生不老, 什么万寿无疆都是无稽之谈。 她说是担心, 但心里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皇上的背后定站着心怀不轨的人。 会是谁?宣城目光如矩,恨不得把那人揪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舒殿合摇头叹息, 她现在也不知道。 是不是放任父皇这样下去,对他的身体也会有碍?宣城有不好的想法,隐晦的问道。 看父皇现在的模样,他服用的应该是含有寒食散之类的丹药。此药少量服食时可为治病良方,使人神思清明,量大则变为毒。易造成脑中的血脉扩张,情绪易怒,暴躁,癫狂舒殿合越说,声音越低沉。倘若一国之君变成她口中的模样,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宣城丝丝抽着冷气,也不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愤然就要入宫去找她的父皇问个清楚。 舒殿合把她拦下,劝道: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否则太子和那些御史们也不会被责怪了。御史捶门之事就在不久之前,此时任何劝阻都有可能变成火上浇油。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宣城气的跺脚,心急如焚,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会如此糊涂。 这件事须得等候适当的时机。舒殿合亦是忧心忡忡,这事又急不得,只能勉强哄宣城宽心:且看看父皇是不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又劝了两三句,宣城渐渐平静下来,她再信任不过舒殿合,自然也相信舒殿合能够摆平掉所有难事。 至少自己的父皇现在还没有事,一切都来得及。 一向乐观的宣城,对一切坏事都抱有会好转起来的态度,躺到床上之后,满脑子的想法渐渐被疲累所平息,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忽然听闻到一声叹息。 劝自己不要想的人,反而比自己这个做女儿的更加担忧,宣城假装在睡梦中无意的转身,搂住那个人的头,让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块,感觉那人片刻迟疑之后,回搂上了自己的腰。 即便此时身下仅是一块枯木,飘荡在汪洋中,只要驸马在身边,她便永远不怕。 宣城额头轻蹭了蹭对方,睡着过去。 舒殿合方才在宣城面前信誓旦旦的将事情揽到自己的肩上,然而她并没有多少底气能劝动固执的帝王,不过是为了安抚宣城,才不得不说出那样的话。 在她看来,即便揪出了背后搞鬼的人,以史为鉴,一心妄想自己能够长生不老的帝王,会回头吗?维今之计又是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四品以上官员停俸,五品以下官员当廷杖责。 三日后,吕蒙以雷霆的手段,处置了那些触犯他怒头的御史大臣们。 因廷杖而死者,共十多人有余,血染宫廷,惨叫声响彻廊宇。侥幸逃过一劫的大臣们,纷纷识趣的缄口,无人再敢反对皇上的作为。有甚者,见过那日的惨况后,如遭雷鸣破了胆子的家禽,直接向吏部请了病假,蜷缩家中,瑟瑟发抖。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4) 太子闻讯,怒火攻心,猛的吐出了一滩血来,东宫的侍人们吓的肝胆欲裂,手忙脚乱扶着太子坐下,唤来太子妃,又迅速去找太医。 太子刚安抚完太子妃自己没有事,喉头尚有血腥味,吕蒙就派人来传诏要见他。 太子他太子妃眼角带着泪,是方才因太子呕血吓出来,她想告诉来传诏的中官,太子身体不适,恐无法去面圣。 太子拦住她还没有说完的话,与无事一般站了起来,道:孤这就随公公去面见父皇。 不知前情的中官细看他唇色有些苍白,脸颊消瘦,有枯叶摇摇欲坠之相,问:太子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要不,奴才先回去禀报皇上,太子晚些再来? 太子摆了摆手,责人下去备撵。太子妃劝说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东宫。 太子到了太宇殿前,整理好衣冠,自左淮手上接过正好要送进去的凉茶,仪态稳妥的走了进去。 打他一迈入殿中,吕蒙就瞥见他了。等太子走到他的身边,请他用茶,他全然当作没有听见,漠不关心地继续批阅奏折。 没有他的允许,太子遵着礼仪,也不能自行起来,只能一直保持着弯腰曲背,双手奉茶的姿势。 这个姿势极为熬人,就算是身强体健的人,不用一会儿,双臂也会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何况是身子本就虚弱的太子。 为了不让自己失仪,太子硬生生咬牙,僵持住了身体。 等到太子额头淌出虚汗来,吕蒙才略抬了抬眉毛,故作姿态问:太子什么时候来了?仍没有要接茶的意思。 分明已经等了很久了,太子却只能回答:也才刚刚到。 吕蒙漫不经心的点头,垂询道:你可知前几日发生了什么? 知道。 太子以为谏台逼宫何如? 不容太子回答,吕蒙便斩钉截铁的定调道:朕认为他们罪该万死。 太子无法再言,无奈默认了他父皇对那些忠臣的惩罚。 吕蒙之所以对大臣们那么狠,也是在向太子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适可而止,却不知太子领悟了他的意思之后,寒齿心凉,越发不认识眼前自己的父皇了。 那太子认错否? 太子强撑着脊背,才不至于让自己虚弱的身体倒下去,诚恳道:儿臣认错了。 吕蒙见太子能够如此乖巧的听话,以为他改变了想法,满意的一颌首,放下笔,准备接茶,俯视着太子问:错哪了? 太子喉咙干涩的滚动,道:儿臣有三错 那三错? 一错在:身为太子,没有及时发现父皇身边的奸佞小人,致使父皇误入歧途。二错在:没有在父皇行迷之未远,以死相谏父皇。三错在:身为皇兄,却未能管束好弟弟太子脱口而出,坚定道。 够了!吕蒙眸子里的期待一点点消失,转而变为骇人的寒意,从喉咙里发出赫赫声道:你是要把朕气死才开心?一怒之下,将他手中的茶盅扫落在地,陶瓷的破碎声在整座大殿内回响,茶水在地毯上炸开,茶末飞溅。 外头的左淮和甲士听到动静,忙进来查看情况,又被吕蒙怒斥出去,噤若寒蝉。 太子跪倒在地,腰却挺的笔直,昂起头反问道:儿臣不孝,屡次忤逆父皇,但父皇难道都忘记曾经与儿臣说过的话了吗?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皇室之人是天下人效仿的对象,一行一言都牵动着天下百姓的民生与民息,所以你日后居太子之位,应慎言慎行,举止合礼这是他被封为太子加冠时,吕蒙亲口对他说的话。 儿臣将父皇的这席话铭记在心,用以束约自身,未尝敢淡忘,而如今父皇他嗫嚅,无法再说下去。 子不能议父之过,臣不能议君之过,他既是子,又是臣,更加无法越礼。 吕蒙背过身去,并不想随他回忆。 不管后果如何,他一鼓作气,径直道:儿臣不愿看父皇一错再错,请父皇回头是岸!他深深叩首恳求。 吕蒙骤然回身,冷言道:谁给你的胆子跟朕这么说话? 太子起身,脸色苍白道:父皇被妖人所惑,儿臣为子为臣,都应该有使父皇清醒的职责和本份 吕蒙冷笑,见太子神态萎靡不振,恨不得一脚踹上去,怒气冲冲道:你看看你如今这幅暮气沉沉的模样,哪里还有储君的仪态!还敢来指责朕? 一番发自肺腑的谏言,却仍旧无法劝动自己的父皇,太子心死莫大于哀,几无血色的面颊,染上绝望的死灰,悲极而惨笑。 太子是什么?太子就是个披着锦衣的笑话。坐在这个位置上,犹如置身于火炭上炙烤,行不是,言不是,坐不是,即便只是帽子戴的稍有偏移,就遭百官指摘,父皇责骂。 他从没有一天能得到父皇的肯定,如今还被厌弃,既已如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98章 美救英雄 妇人之仁,不堪大用,冥顽不化吕蒙毫不留情的呵斥, 几乎把太子碾压到尘埃里去。 太子脑海中那根弦彻底崩断,眼中再无半天生意,加上他缟素的脸色,犹如将死之人吐尽肺腑里的最后一口气道:儿臣既无法劝回父皇,又令父皇对儿臣如此失望, 便是儿臣失职、失责。儿臣已不配为储君, 请父皇罢黜了儿臣太子之位。 说完双手端正的脱下自己的冠帽,置在地上, 伏身死心等待吕蒙处置。 吕蒙的神色几经剧烈变化, 胸膛起伏不定, 他竟然敢威胁自己。 他冲到太子的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 几乎要把太子从地上提起来, 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曾经的将军身份,让他在花甲之年,臂膀仍然孔武有力。 他双目被怒气填满,随时都可能暴涨出来,手臂颤抖指着地上的帽子, 口水喷溅到太子的脸上:你在逼朕?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为帝十余载, 他是第一次如此暴怒,眼眶血红,一巴掌挥舞出去, 狠狠落在太子脸上。 太子身子往边上一歪,登时嘴角溢出鲜血来,却如同无感般,目光恢复了几丝光芒,坚毅说道:儿臣自知不足天质,难当大任,愿意免冠去衣,向父皇谢罪。儿臣今日来,已抱此决意,父皇准与不准,儿臣此心不移。 说罢,没有得吕蒙的允许,便自己站了起来,转身要离开。 吕蒙怒瞪着他,喝道:站住! 太子置若罔闻,擦干净嘴角的血,径直往殿外走去,吕蒙怒不可竭,抬手掀翻了面前碍眼的案牍。案面上的物什全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玉石破碎,奏折凌乱,砚台倒扣着,泼了一地的乌墨。 外面的侍人听到内里的动静,不免心惊肉跳,把腰板挺得更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太子走出了那座压抑的宫殿,望着天高云淡,闭目吸气,他终于可以放下繁重的身份,做回自由人。 左淮看到太子头上的冠帽不见了,脸上高肿起一块,着实一惊,又不敢直接窥探皇室私事,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来,问:太子要回东宫吗? 太子虽然脸色不佳,但心情看起来颇好,微颌首。 那老奴去唤撵来。左淮说着要去办,却被太子拦住。 惹怒他父皇的人,无论什么身份背景,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的。他是抱着死志来的,还能活着离开,已然是上天恩赐他多活几天。 在这等候死期的日子里,他想多看看些风景,因此拒绝了左淮唤撵来,打算自己走回东宫。 左淮送走受伤的太子后,回来继续坚守自己的职责。 若干盏茶后之后,死寂的大殿中,又响起吕蒙泠冽的声音。 左淮,宣丞相、六部尚书觐见。 既然他这么想不要这个太子之位,自己就成全他。 左淮闻言魂一颤,连忙应诺,有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宣城入宫来见她日日思念的父皇,却被告知皇上正在和大臣们议事,今日怕是无暇见公主,无奈只能留下她带来的礼物,自己悻然回到了公主府,正巧碰上两个意外来客的到访。 这两位来客正是成亲刚满一个月,新婚燕尔的冯正和苏问宁。 宣城见到并肩朝自己走来夫唱妇随的两人,先是扬起了笑容,尔后啧啧称奇。 几月不见,两人如今的模样变化,都快让她认不出来了。 苏问宁挽起了妇人的发饰,宣城初见她时的那一袭丹红劲装被妥帖的裙装代替,清水出芙蓉的姿色,即便没有粉黛点缀,也依旧能够夺人眼目。若不是眉宇间的英气犹在,她整个人都俨然变成了良家少妇。 而冯正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收起了之前老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气质仿佛经过了沉淀一番,日益成熟稳重了起来。还因为之前的不懈锻炼,身体也较之前强健了许多,逐渐有了能够当家作主、独当一面的样子来。 一开始她以为这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一定会别别扭扭的,如今两人真正走在一块了。这么一瞧,冯正郎才,苏问宁女貌,倒也挺相配的。 宣城迟钝地让人去唤驸马,话音刚落,夫妻两人已走到她的面前,要对她行君臣礼。 宣城忙止住两人,道:都是朋友,行什么礼,难道几个月不见,就生份了? 被她这么一搅和,两人也不好意思再讲究了,相视一笑,之间羞涩又甜蜜的气氛,让宣城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宣城为了突出自己的存在,咳了一声,打趣道:冯正,你能抱得美人归,还得感谢本宫和驸马的牵线搭桥。虽然本宫和驸马在路上耽搁了,没有赶上你们的喜宴,但按道理来说,你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我们夫妻二人? 这个好说好说嘛。冯正一开口就露出了他的江山本色来了,脸上笑的比花儿还灿烂。 两人还特意带来了谢媒礼,宣城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们真的准备了,却之不恭,让身边的侍女收了下来。 舒殿合听说冯正夫妇来拜访,出来迎客,睹见宣城跃跃欲试的神情,便知她在打什么算盘,于是将多余的冯正拉去书房谈论朝政,留宣城和苏问宁在大厅饮茶闲谈。 冯正走了,少了碍事人的存在,宣城不再顾及,凑近苏问宁,满脸都是八卦,问道:冯二待你如何? 苏问宁属于新嫁妇的忸怩稍纵即逝,道:守拙待我挺好的 宣城一边啧啧啧不断,一边摇头晃脑。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冯正平平无奇的外表下,居然还有降服烈马的功夫。她无法安分坐着,想翘脚起来,又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少妇的打扮,好歹要斯文一些,强强控制住双脚。 那宣城犹豫着该用什么语句,能够合适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又不至于让当事人害羞。 苏问宁看出她的意图来,爽利又大方道:公主是想问卑职之前一直不乐意嫁给守拙,后面又怎么改变了主意? 对,对,对。宣城不想让苏问宁以为自己像那些爱探听别人家事的老阿嬤一样,但又实在好奇这件事。 苏问宁细细的和她讲叨起自己想通的原因来。 她的想通并不是因为什么天崩地裂,也不是鬼迷心窍突然改变念头,而是冯正一点一滴让自己对他改观。 他说不需要卑职会女工刺绣,也不需要卑职去学琴棋书画,不需要因为嫁给他,就放弃了原有打算,改头换面将自己束缚在后院里,洗手作羹汤。他说他喜欢卑职,就会喜欢卑职的一切,所以不需要我去改变什么。他还愿意和我一起奉养母亲,甚至于入赘我苏家他居然还为了自己去练武苏问宁一面说这话的时候,一面做出十分惊喜的表情,试图将宣城拉入自己的心境中,令她感同身受自己的情绪。 联想到苏问宁当初和她说的话,宣城点点头,这番话的确能说到苏问宁的心坎里去,又扪心自问,要是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类似的话,自己也可能会感动到。 但也仅仅是感动,空口无凭,甜言蜜语说的再好听,没有真正的做到,便只是哄人的话。 她挑着眉头问:你就不怕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哄了你去? 苏问宁略一深思,表示自己有过这种担心:说实话,卑职一开始以为,是公主教他这么说的 宣城立马摇头撇清自己,这可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最后俩人没有在一起,中间插手的她岂不是很尴尬?她才不干这种傻事。 可后来发现他的性子,的确与那些特断□□的男子有所不同 宣城刚想问哪里不同了,就听到苏问宁说:而且守拙还救了卑职一命。 宣城这就奇了,就冯二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能英雄救美?她看是苏问宁救他还差不多。 苏问宁也知道公主会不相信,故而继续说道:那日我在街头,看到一群恶霸围着守拙和一对老夫妇,两边人正在争执,心生好奇,便走过去瞧瞧。原来来是守拙看到了这群恶霸欺负这两位老人,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护住了两位老人 说到这里,苏问宁忽然轻笑了一声,眸底满是温柔。这样的神色,宣城在自己驸马嘲笑自己笨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守拙身高虽然不矮,但是在那些五大三粗肌肉发达的恶霸面前,跟只小鸡似的。对方一个拳头,都可能把他打的遍地找牙。然而他站在那些恶霸面前的气势却不落下阵。光是用言语,便把那些恶霸怼得赤皮白脸。那些恶霸被他气的牙痒痒,不再和他客气,上来就要打他。守拙顾不上自己,还让那对老夫妇先跑,不要管自己。 要不是卑职在场,可能守拙真的会挨打 宣城有些明白了,可是这分明是个美救英雄的事,苏问宁怎么会说是冯二救了她一命? 第99章 没有力量也要保护的人 面对宣城层出不穷的追问, 苏问宁没有扭扭捏捏的羞意, 毫无保留的倾述出她和冯正俩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她用三言两语就概括了自己如何救下冯正, 又怎么摆平那群恶霸的事,稍后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凝重了起来,道:那群恶霸被卑职打趴下之后,口里不住求饶, 暗地下却憋着坏水。趁卑职转身不注意的时候, 其中一人从身上掏出了刀,朝卑职刺来。卑职旋即反应过来, 正要回击, 守拙却先卑职一步, 挡在了卑职的面前,用空手接刃, 硬生生把那刀拦了下来。双手因此皮绽肉开, 血流如注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5) 所以,自那之后,卑职就苏问宁双目垂下,脸上浮上红霞:改变了心意。 宣城没有想到外表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冯正,也有这么勇敢的一面, 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苏问宁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明知道力量不足, 也要保护弱小和他人的人,足见其赤子诚心,值得托付, 卑职愿意嫁给这样的人。武人的心虽然糙,但还是有心的。不惧于泰山崩于面前,却为春风拂动心扉。 宣城托腮,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她的话:明知道力量不足,也要保护弱小和他人仿佛得到了更深的领悟。 她们这厢聊的火热,书房那厢的气氛却有些忧郁黯淡。 忠臣因劝谏被杖责,太子无辜禁足于东宫,这是要变天了。冯正说完这一句,说话的两人分别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对未来朝廷的忧虑和无可奈何,不约而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皇上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舒殿合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冯正意会她的意思:我父亲说,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保全其身。太子是仁主,要是太子能够登基,这一些事就能迎刃而解了...但是 舒殿合轻咳一声,打断他道:慎行慎言。即便是明知书房外四下无人,但还是谨慎为上。 冯正抿紧唇,想起了一件事,道:你猜那天首先发难的御史,姓甚名谁?他故弄玄虚,要舒殿合猜。 是谁?舒殿合见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定然是自己认识人,脑中迅速滚过御史台的各个御史名号。 梁正绪。冯正轻吐了三个字,叹道:这人平时总板着一副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做出来的事,倒是令人敬佩。 说起这个名字,舒殿合就不由自主的会联想到宣城,压下心里升起的古怪感觉,有些别扭的问:那他现在如何? 冯正道:如今还关在诏狱里头,应该吃够了苦头。皇上似乎忘了这个人一样,没有说要处罚他,亦没有说要放过他。 梁御史品行端正,尽忠职守,有魏文贞公铮铮铁骨遗风,是朝廷上不可多得的良臣栋梁。失在这里,太可惜了。舒殿合叹惋。 要是他没有出事的话,将来朝堂上起纷争,倒是不失为一好的援力。冯正附和的点头,忽听出舒殿合的言外之意来,瞧向她问:你想救他? 舒殿合一摊手,表示有何不可? 冯正知道两人有一层情敌关系,不期料舒殿合会这么大方,对情敌也愿意伸出援手。要是换作他,救可能是会救,但是绝对会让他在监牢里多待两天,吃尽苦头再说。 殊不知,舒殿合一面的确是为梁正绪可惜,觉得他不该折在这里,另一面却有另外的想法。 梁正绪曾经在番邦大王子调戏宣城的时候,帮过宣城一遭,如今权作还人情给他了。 宣城公主有名言曰:她驸马的心眼比蚊子的针嘴还小,从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锱铢必较。 第二日的早朝,发生了一件的大事。 一向仁德并且从未有过过错的太子,竟被皇上废黜了。 圣旨一出,满朝文武百官哗然,有些大臣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互相的交头接耳中,他们才敢确认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准确无误。 太子确凿无疑的被废黜了,而且皇上并未给出原因,像极了一怒之下做出的决定。 舒殿合惊讶之余,握紧手中的笏板,第一个念头就是宣城听到了这消息会怎么样,再接着视线投向站在百官前头的冯焕森和六部尚书,见他们无一要站出来反对的意思,默然接受了圣旨,便猜到皇帝应该是召他们提前告知过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皇帝如此震怒? 阶下朝臣心思各异,不敢妄测。 由于不久之前,那些被杖打的大臣们的血淋淋教训,剩下的朝臣领悟到了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圣上已经不复再是那个会虚心纳谏的帝王了,他们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直言不讳了。 此时面对这个本应争议不休,可以据理力争吵上一年半载的事情,他们竟齐齐装聋作哑,无一敢反对这道明摆着不合理的圣旨,做足老实接受现实的姿态。 胆子大的大臣,略抬抬眸,假装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坐在高堂上的吕蒙,又连忙把头垂下去。 皇帝脸上神色喜怒难辨,赭黄龙袍的团龙却比往日更加威严凶恶。 朝堂上鸦雀无声,吕蒙朝左淮动了动食指。 左淮领命,清嗓宣道:既无复议,旨至则天下受,无所违逆,但有不从者,以大不敬之罪治。钦此。声调平静无异,他的双手却在暗地里颤抖。 散朝之后,冯正在一片乌纱帽中,找寻到舒殿合的身影,结果找了半天,直到人去殿空,他也没有看到对方。 舒殿合一回到公主府,随手逮住个下人,急迫问:公主呢? 那下人被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回答道:公主入宫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驸马旋即又不见了。 舒殿合回到皇宫,先去了太宇殿寻找宣城,得知公主来过了,却被皇上以谁不见的理由拒之门外。她毫不停留,转身便去向了东宫。 宣城一定知道了太子被废的消息,眼下不知该会有多难过。 舒殿合到了东宫之后,连衣冠都来不及整理,就揪住东宫门口守卫的甲士问道:公主来过了吗? 被她揪住的甲士神色怏怏,像极了被霜打焉的茄子。早朝上的圣旨已经传到东宫来了,东宫上下一片哀鸿,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会被废掉,更开始忧虑自己未来的命运。 甲士见是驸马,连忙应道:公主刚到,就在 舒殿合闻言,立马松开甲士。 她一进入东宫宫殿中,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和隐约的抽泣声,心一咯噔,愣神的功夫,迎面差点撞上匆匆走出来的嬷嬷。 瞧见来人的官袍,嬷嬷惊慌失措的退后一步,再抬头一看,失声呼道:驸马! 这道声音传到东宫的侧殿,宣城仿佛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用袖子一擦自己眼泪,踉跄起身,想去找自己的驸马。 脚下不及防,意外踩到自己的裙摆滑倒,整个人都往地板那扑去。 这些事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宣城以为自己这一下一定会摔得头破血流,认命的闭上眼睛,却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分不清前后,一道着急又镇定,给人以心安,似乎有他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嗓音,来自宣城身前怀抱中响起: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了? 宣城眼眶一热,揪紧那人的衣襟,他终于来了。 在场众人经过短暂的一惊一乍后,又恢复了舒殿合闯入前的哀伤气氛。 太子昨天见完父皇之后,回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咳血不断,太医诊过说太子妃双眼哭的红肿,哑声上前要解释。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床上的太子从昏迷中挣扎着醒了回来,看到宣城在这里,咳了两声,打断太子妃的话道:孤没事。 宣城被舒殿合扶着站稳,听到太子的声音,顾不上思考,回身到床边,攥紧哥哥的手,张口欲说话。 她心里的疑惑太多了,什么都想知道,慌慌张张间,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太子拍拍她的手,还道自己没事安慰她。 舒殿合随她走到太子的床榻前,打量太子的脸色还算好,只是有些病气,稍放下心来。 等宣城给她腾出位置,容她坐下来给太子触脉的时候,她一搭上太子脉搏,就立马发现了不对劲,暗吃一惊。 她强压下心头的浮动不安,掰开太子的眼皮一瞧,再次触脉,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太子表面看上去还好,但是内里早就被掏空了,犹如枯木被白蚁蛀空,心血耗尽,濒临油尽灯枯,此时还能醒过来,都是勉强硬撑着一口气。而且脉象也不是像是简单的疾病 宣城见她神情凝重不语,心急如焚追问道:怎么样? 舒殿合无法立刻确定太子是不是真的是中毒了,咬紧牙关,欲如实开口,却被太子在暗地里拽了一下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相信作者会表演奇迹吗? 魏文贞公是魏征 第100章 宣城小时候 她对上太子黯淡的眸子, 不用接洽, 也能明白他眼中的意思。 准备好的言辞在口里转圜一圈, 又被收了回去,为了不让宣城担心,决心如太子所愿的那般,隐瞒住太子的病情。 她融开自己眉目间的严肃,转向面对太子妃和宣城期待的眼神, 道:太子这是劳累过度, 郁结于心,肝火过旺, 再加上情绪失控, 一时没有调息过来, 才会猝然倒下。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她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怕宣城日后知道了会责怪于她。 太子妃想提出质疑, 太医并不是这样诊断的,被太子用眼神及时的制止住。 宣城心口一松,破涕为笑:那就好。 宣城你已经长大了。太子伸出手抚摸着宣城的头,又转而去擦她脸上流下来的泪水,气若游丝道:你看看你哭的跟花狸猫似的, 和小时候有什么两样? 他嘱咐太子妃带宣城下去濯面, 宣城正好也想问问太子妃到底发生了什么,顺势答应下来。 太子等两人走后,又让舒殿合屏退下人。 他有意把宣城和太子妃支开, 就是为了能够亲口与自己的妹婿托付一些事情。 妹婿。不想再用身份束缚住自己所剩不多的亲情,故而用了平民的称呼,太子问道:孤还有多长的时间? 舒殿合不知该如何说起。 不必瞒着孤,孤都已经知道了。太子虚弱无力的神情中包含了坚定,希望他能够坦诚的告诉自己。 短则三日,长不过一旬舒殿合犹豫不定道。 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太子对这个了然于胸的答案,惨然一笑。他竟想不到自己的生命会如此短暂,脑海中浮现与亲人相处的一幕幕,留恋人间烟火,不舍就这样离去了,眼底闪过些许求生的**,期盼的看着舒殿合问:你也没有办法吗? 舒殿合艰难的摇摇头,自心底感到无力。若是她有办法,决计不会让宣城失去一个亲人。 世人对医家最大的误解,便是以为医家能够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然医者也是人,他们只能够在自己的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救世济人。超越能力范围的,面对疾病,他们所能做的与俗人无异。 她握紧拳头,太子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师傅还活着,恐怕亦无力回天。 算了,寿命由天定,这可能就是孤的命数吧。太子哀叹一口气,自解道。 舒殿合想要搞清楚太子何时得的病,为何病情发展如此诡异。 她将疑惑问出口,太子回应道:孤也不知 他呼了一口气,连带着又咳了两声,动了动手脚,勉强想要坐起来。 舒殿合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手臂不小心触碰到太子突出的脊骨,她的动作一顿,想象不到曾经年富力壮的太子,如今会成了这幅病恹恹的模样。她纵然看惯生死,心头也布上一层难言的悲戚。 垫好枕头,将太子的身体靠坐在床头上,舒殿合退回自己的原位。 你和宣城离京之后,孤就开始生病。一开始孤和太医以为是无碍的小病,结果没想到愈演愈烈。昨日回来晕倒之后,御医才诊出孤的身子虚空了,发现的太迟,药石无医 舒殿合想要查清太子的病因,并验证自己的猜测,因此询问道:皇兄得病前后,身体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太子回忆着这段时间来的事,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是因何得病的,缓缓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不欲多谈自己的身体,索性不过一死罢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舒殿合说。 不要告诉宣城关于孤的事,孤不想让宣城不开心。他沉声道。仅是这简单的不开心三个字,却承载着哥哥对妹妹的多少爱。 是。舒殿合百感交集,答应了他。 父皇如今已变了,也不要让宣城再去惹怒父皇,和父皇对峙 等孤去后,你更要照顾好她。 是。 宣城是太子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因此他的嘱托句句不离宣城,舒殿合一一承下。 太子仰望着大殿的横梁,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孤想起了宣城小时候的模样,跟个小哭包似的。孤走到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生怕孤会丢下她。 太子见舒殿合随着自己笑,道:你可别小看她。她虽然大大咧咧,心思单纯,但其实她什么都懂,只是不愿过分深究一些东西让自己烦恼,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思考方式罢了。 宣城并不笨,相反她很聪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比我们活的简单,所以活的也比我们开心。太子的语气里流露出羡慕。要不是他是太子,他也想活的和宣城一样简单。 舒殿合好奇太子说这话的缘由,不等她开口问,太子看穿她的心思,趁宣城还没有回来,趁自己还有力气说话,追忆起往事来道:我们兄妹两人自幼失母,父皇疼爱我们,但也常常因朝务繁忙,顾不上我们。后宫并不比前朝简单,妃子之间争宠夺爱、勾心斗角,皇嗣虽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 舒殿合通过太子这番话可想而知,当时太子和宣城身处于怎样的危险环境中,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但太子并不是想说他们在后宫如何受到欺凌,而是 小时候宣城总是很羡慕九王和宝荣,同样是兄妹,九王和宝荣有母妃的宠爱,而我们什么都没有。有一次宣城突然失踪了,中官嬷嬷们找了很久,才在御花园的一棵树杈上发现睡着的她,脸上满是泪痕 舒殿合听得入神,以为宣城是遭人欺负了,眉头一皱,还好太子下一句话解开了她的担忧。 幸好她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人欺负过的痕迹。孤后来问她为什么会跑到树上去,她却怎么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太子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和舒殿合都能够猜到,宣城藏在树冠里的时候想了些什么。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6) 孤独是什么滋味,只有亲身体会过才知道,而他们三人几乎具有同样的身世。 经过那一次之后,孤才发现宣城无忧无虑、毫无牵挂的模样之下,藏着诸多不愿和人提起的秘密。即便那些秘密再难过,也从来不会和身边人说起。 太子说累了,向舒殿合示意,他需要停下来歇息。舒殿合为他端上解渴 润喉的茶后,发起了愣。 她想起了楚嬷嬷曾经和她提到过的事。 那时她刚下朝回来,和楚嬷嬷一起看着宣城和丫鬟们玩捉迷藏,闲谈起公主曾经受过伤的事来。 公主膝盖不小心蹭破了口子,明明可以唤太医来看看的,却掩藏起伤口,故作无事,不让我们发现。若不是老奴在为她拿衣服去洗的时候,在衣物上发现血渍,可能当时真的会被她隐瞒过去 宣城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关心她的人担忧吧 太子休息够了,对舒殿合恳切地说道:你不要因孤的话,便觉得宣城这样是有心机。皇宫里的哪个孩子会没有心机?没有心机的孩子在皇宫内是活不下去的,更何况是年幼失去母后的宣城和孤。 舒殿合回过神,以为太子误解自己了,忙澄清自己道:臣不会这样想。只会更加心疼宣城。 太子放心了,语重深长道:你既然做了宣城的夫君,希望驸马以后可以为宣城撑起一片天空来。 宣城带你回宫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你,你万不可负她太子一顿,目光骤然犀利道:否则孤不会放过你的 论福气,宣城是皇城中最幸福的公主,有保护自己的哥哥和父亲,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比那些生不由己,命中注定要被和亲,被嫁去牵制官员的公主,上天待她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是自己离开以后,这些东西都将改变。 他无论如何要帮她保住最后一件东西。即便是口头上的恐吓,也比什么都没有做,更令他心安。 舒殿合怔了怔,认真的一点首。 如今宣城越来越有母后的样子了,父皇看到了,念在母后的份上,应该不会将他的罪过牵连到宣城身上。 话虽如此,但是太子犹不放心,与舒殿合交代道:若是有机会就带宣城离开这紫禁城吧。以她的性格,不宜待在这阴谋诡诈的地狱里。借着袖子的遮挡,他掰开舒殿合的手掌,悄悄在她的手心里画了一个九字。 舒殿合反应过来,答应了。 宣城和太子妃回来的时候,太子又昏睡了过去。太子妃见时候不早了,劝说他们回去休息,自己会照顾好太子的。 宣城不死心又去了太宇殿一趟,舒殿合担忧她,便跟着去了,结果还吃了一次闭门羹。 二人回到公主府之后,宣城连晚饭都不愿吃,径直缩进了卧房里。 舒殿合替她摆平了楚嬷嬷的关心之后,也随着进入了卧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百章 了 第101章 以唳震华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卧房内没有点上蜡烛, 便是漆黑一团。 舒殿合没有点灯的打算, 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才好发泄情绪,而宣城此时所需要的就是发泄情绪。 她坐到床榻边,手刚放到趴在床上的人的肩膀上,下一息就被宣城当成枕头般的紧紧抱住。 皇嫂和本宫说, 皇兄是因为劝谏父皇修仙的事, 冲撞了父皇,才被废掉的。宣城带着哽咽说。 可是本宫觉得皇兄没有做错啊, 父皇为什么会这样做? 父皇为什么又不愿意见我? 宣城一连串的质问, 让舒殿合不知该要先回答那个才好, 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果然触碰到了湿意。 宣城拿开她的手, 把脸往她的衣袍里埋的更深, 掩耳盗铃般的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难过。 明知这些事舒殿合也不知道,也不想听他编话来哄骗自己,但唯有在这个人的面前,她才能够肆意的吐露自己的烦恼,再汲取着来自舒殿合身上的暖意, 仿佛就有了支持她走下去的力量。 她缓和过情绪之后, 一抽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皇兄的病真的会好起来吗? 舒殿合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她搂紧。 宣城下一句便戳穿了她在太子面前说的话:皇兄不会好了, 对吗?当时舒殿合的目光躲闪,她都察到了。 黑暗中两人相互之间看不见对方的脸,因此她更想让舒殿合坦白告诉她真相。 你从没有骗过我的对不对?宣城从她的怀里起来,揪紧她的手,语无伦次道。 舒殿合一顿神,长久以来,她的确从未骗过宣城,那是因为她本身才是她隐瞒宣城的最大谎言。 只是害怕,无力偿还自己的错过而已 她苦笑,果然瞒不住她,将唇轻轻贴上宣城的额头,温柔克制的说道:太子只是不想让公主担心 宣城突然腾起怒火来,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我的哥哥,我有资格知道他的病情。你们为什么总要以为了我好的名义,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我?! 是积压在心头多年的不满和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也是面前人可以让她放心的发泄,而不惧怕对方会离开。 她咬牙切齿着质问,就好像面前的人就是那些欺她瞒她的人。 舒殿合轻轻的安抚着她,道:臣没有打算隐瞒公主,只是在太子面前,太子不让说,臣要照顾太子的心情。太子的那番话提醒了她,自己有时候的确会小看宣城的细腻,所以她从东宫出来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应该把太子病情告诉宣城。 卧房内陷入安静,只听闻两道一快一慢的呼吸声。尔后那一道急促的呼吸声,随着慢的呼吸声的节奏,渐渐平和下来。 宣城绷紧的脊背慢慢松弛,稍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人不是那些人。 别人当她小,当她不懂事,以护她之名,将一切都瞒着她的时候,只有这个人会仔细耐心的与她解释事情,所以她才会那般信任他。 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颤抖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丝祈求,宣城双目含泪地望着舒殿合:救救皇兄? 我不想让皇兄就这样死去她恳求舒殿合,以为他一定有办法能把哥哥救回来的。 因为他是神医的徒弟;因为在她以为父皇要死的时候,是他出现了,救了她的父皇;因为她能轻而易举的解开九连环。这几件事情,就足够在宣城的心里撑起一个高大且无所不能的形象。 于黑暗中,舒殿合神情恍惚,不忍心彻底斩断宣城的希望,说道:臣可尽力试试 但她并无任何把握和底气。太子的病,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期,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根本不存在好起来的可能。她所说的试试,也只不过是竭尽所能,延长太子的时日。 这番话她是不会在宣城面前提起的,抱有一丝希望期待,总比彻底绝望要好受一些。 宣城听她说愿意一试,却没有几分宽心,仍然担忧着太子的身体,眼泪无法控制的再次溢出来。 舒殿合抱住哭泣的宣城,她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无用,唯余陪伴。 舒殿合既然答应了宣城,就会说到做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面将太子日常服用的药方换成了自己的,替太子疗养受损的体魄,一面在每日忙完朝政之后,一得闲空就埋首进医书里寻踪索迹,想要找出导致太子身染重疾的原因。 她相信只要能够找到病因,太子就一定能够好转起来。 着实是这个病来的太奇怪,没有由头,没有渐进的过程,寻常的病症绝不会呈这么迅猛的势头。 舒殿合疑心是毒,又寻不到确切的证据。 她查过太子发病以来的饮食起居,皆无异常,太子也没有表现出寻常中毒的呕吐、腹泻等症状,这使得她很难下定论。 她后找来了那些给太子诊治的太医询问,太医们也同她一样,绞尽脑汁无法解释太子这到底是什么病。 在舒殿合努力的同时,宣城无法为太子做点什么,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找有的没的借口去东宫,陪伴在太子的身侧。在太子面前依旧表现作没心没肺的样子,逗他开心。 即便看着太子眼圈发黑脸色枯黄的样子,她心如刀割,悲伤难抑,也强忍着。直到回到公主府之后,才会把痛苦拿出来,以眼泪宣泄情绪。 经过时间的缓和,又亲眼目睹着舒殿合为她皇兄费劲心力的模样,她再不愿意承认,也已经能够接受最差的结果了。 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她和舒殿合说,就算最后他救不回自己的皇兄,她也不会责怪他。 舒殿合却决计不会轻言放弃,日日衣不解带的为太子病情劳心伤神。 纵然百般求索,她还是没有寻到太子的病因。寻不到病因,就无法彻底根治太子的病。譬如起火的源头不灭,死灰亦会复燃。 眼见太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下去,宣城每次去东宫看望完,眼中希望的光便会消失一点。舒殿合终是下定决心放手一搏,不再去追逐病因,能挽回太子的性命一天是一天,使尽浑身解数,不顾后果维续太子的生机。 太子在舒殿合的治疗下,勉强的度过了她曾经说的大限。随着春季的到来,他的身体竟如奇迹般,有渐渐好转的迹象,在太子妃的搀扶下,还能够在东宫的花园里散散步,看看刚刚盛开的花卉。 正当众人都以为太子能够恢复康健,就连舒殿合也以为自己的方法应该有效时。 一天夜里,东宫忽然来人,提着灯笼匆忙捶门闯进公主府,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口便报的是急讯:太子不好了 刚放下医书,阖目不久的舒殿合,听到外面的动静,登时就清醒了过来,暗道太子定然是出事了,连忙唤醒身边的宣城。 两人起身焦急更衣,屋外公主府上下都点亮了灯烛。楚嬷嬷来传话的时候,刚想敲门,舒殿合正好打开门走出来。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默然交换过意思,舒殿合和宣城一刻不停的径往东宫去。 公主府离东宫并不远,却是宣城这一生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段路。 即便有着舒殿合的拥抱和安慰,她仍觉得冷,身体隐隐发抖,车辕像一下下打她心上碾压而过一般。 太子不好了。这几个字太过沉重,她不敢深思其中的含义,反而掩耳盗铃的告诉自己皇兄一定会没事的。或许只是突然半夜想见到她呢? 东宫里,太子面色泛青,气息渐弱,凭着最后一口气,低声喃喃道:宣城他曾经对自己发过誓,要让宣城做最无忧的公主,如今再也做不到了。盼来世两人都莫要再生在帝王家。 愿做一只野鹤,遨游天际,以唳震华亭。 太子妃再怎么凑近,也没有听清他后半句在讲什么。 太子终是没了声响,中官拿着新的蚕丝放在他的口鼻之上,那蚕丝一动也不动。 舒殿合和宣城刚下马车,进了东宫的阙门,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沉闷的磬音。 一声落下,没有过多久又是一声,带着凄凉冷意,空空的在东宫的梁宇间回荡,犹如孤鹤哀鸣。 舒殿合不解,宣城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双腿一软,险险跪倒在地。 她脸色惨白,兀自的摇头。 不可能!她不相信!早上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 挣脱舒殿合的搀扶,她不顾碍事的裙摆,奋力的往东宫后殿跑去,脑海中空白一片,视野渐渐模糊。 眼前的一切,回廊,昏暗的灯笼,身边哀戚的中官侍女,都如梦幻泡影一般虚假。 她不顾一切的往前跑着,仿佛太子就在前头,只要她能跑完这段路,就能依旧看到太子笑脸盈盈的回身瞧着她,用无奈的口气道:皇妹啊,你又在胡闹了,担心父皇骂你噢。那时哥哥的身子,已然恢复了曾经的健壮,不再为病痛所扰。 一定会没事的!宣城抱着坚定的信念。 然而这信念没有坚持多久,就彻底垮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必须死。没死,驸马就没戏唱 第102章 死讯 无月无星漆黑的暗夜里, 一盏白灯笼摇摇晃晃出现在了东宫后殿的屋脊上, 在影影约约的弱光中, 一道身影拿着太子的淡黄长袍,面北而招。 中官尖细的嗓音,放声呼喊道:吕氏太子温,归来兮! 一声盖过一声,带着最后的希望, 殷切地呼唤着离体的魂魄回来。 宣城刚跑过重门, 被昏暗中不察的障碍物绊倒,重重的扑跌到地面上。 再听到这呼唤声, 整个人如立于冰面之上, 冰面突然裂开, 她还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沉就掉进了突如其来的冰窟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过她的头顶, 争先恐后地涌进她的七窍,让她窒息。 宣城!紧跟在她身后的舒殿合,慌乱的扶起她,所触碰到的宣城的身体冰冷异常不似生人。再一检查,她的双手手掌一并膝盖也因摔倒, 在粗糙的地砖上擦破了, 鲜血淋漓。 宣城浑身颤抖,蜷缩在舒殿合的怀里,嚎声大哭。 她从此失去了她唯一的哥哥。 吕蒙在太宇殿听到丧磬的声音, 放下奏折,敛容问道:怎么回事? 左淮从外面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当地一跪,哭道:皇上,太子薨了! 吕蒙闻言手中的茶杯骤然落地。 太医呢?!太医呢?!那些太医呢!不是说太子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了? 都是些废物吗?! 被吕蒙拎着领子质问的太医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浑身战栗。 他们知道,皇上对太子没有像表面上那样厌恶,相反在太子病重的这段时间,太宇殿还时时遣人来问太子的身体状况,因此没有一个太医敢懈怠对太子的治疗。 但是太子的突然身故,谁都始料未及。 太子已去,现下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皇上滔天巨浪般的怒气无处发泄,便要降罪给太子身边的人。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已经完了,命运同太子一样将断绝于今夜,不敢辨驳,只能引颈受戮,坐等皇上的降罪,唯恐累及家人。 吕蒙见他们无一回答自己的话,更为暴怒,通红着眼睛的下命道:给朕把他们都拉去给太子陪葬! 太医哀嚎着被甲士拖下去。 处置了这些无能的太医,吕蒙仍觉得不够,齿间泛寒问道:太子妃为什么没有发现太子的病况?为妻失责,该当何罪?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7) 左淮上去颤抖的回答:回皇上,太子薨了之后。太子妃一条白绫将自己挂在了横梁上,已经随太子而去了。 吕蒙发指眦裂,厉声问道:这是畏罪自杀了? 左淮明知太子妃是殉夫了,却为了配合皇上内心摆脱负罪感,只能配合的点头:是是是。 当夜,皇帝在太宇殿因太子的病故大发雷霆,吼声震梁,砸碎了无数碗碟玉器,杀戮了十几名太医。 第二天,大臣们得知了太子的死讯,皆为大惊失色。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都以为太子的身体只是偶感不爽罢了,不日就会好起来。 随着太子的亡故,吕蒙旋即下下旨意,恢复吕温的太子之位,亲定太子谥号为懿德。太子妃因失责贬为庶人,不得与太子同葬在皇陵。举国为太子丧服三月,不容礼乐作乐。太子的葬礼,一切按帝崩制。 京都内的风云变化,不过只用了眨眼之间。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被迫换上了缟素。 吕演在九王府听到太子的谥号,冷冷一笑。 文德充实、尚能不争曰懿;忠和纯备、强直温柔曰德。他的父皇对太子的情感真是复杂啊。 接下来在外就封的其他皇子们,收到太子的讣告之后,定会以吊唁太子之名纷纷赶回来,如食肉兀鹫般盯着空出来的太子之位,各自谋划。 他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窃取自己打下来的成果?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令下人去备轿,九王换了一件干净的道袍,他现下要去见见他的父皇,以安抚他的丧子之痛。 太宇殿前,左淮见到他,好意相劝道:太子刚刚逝去,皇上沉浸在悲痛之中,不想见任何人,九王还是回去吧。 九王脸上显出哀容,对左淮客气十足道:本王就是为此而来,恐父皇伤心过度,损及圣体。若是有旁人在侧婉言相劝安抚,或许会好一些。 左淮一想,言之有理,感叹道:九王有心了。还与九王说皇上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希望他能够劝动皇上以龙体为要,嘱咐完便放了九王进去。 九王走进太宇殿,就看到了遍地的碎玉乱瓷,杯盘狼藉,脚下展开的奏折支离破碎,上头端正的字迹,被玷污上了脏墨。 殿内没有开窗点蜡,便显得有些昏暗,外头的日头很足,却照不进这座庞大的宫殿中。 他跨过那道奏折,目光略一巡视,并没有寻到他父皇的身影。 吕蒙坐在屏风隔断后面,听到脚步声,当即问道:谁?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九王不再往前,叩地,呕哑着嗓子道:是儿臣,道衍。像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吕蒙森然问道:你来做什么?朕不是不许任何人进来吗? 儿臣猝然听到皇兄离世的消息,难以置信,特来皇宫确认。他一哽咽,泣涕而下道:谁曾想到,皇兄竟真的阖目辞世了。分明儿臣前几日方去看望过皇兄,那时皇兄还能够与儿臣发脾气,怎么就 皇兄平素待人谦和礼让,品行敦厚善良,友睦兄弟,当为人杰。放眼来日,他若是能够活下来,定能为国为民有所作为,实现父皇对他的期待。可惜怎就在壮年患病撒手人寰。儿臣叹惋可惜,恨不得以身相代! 他哭的情真意切,吕蒙为之动容,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皇兄要是泉下有知,见你为他如此痛惜,定会不忍。 九王稍稍振作,道:儿臣再痛,也痛不及父皇。儿臣听左淮说,父皇今日还未进半点米水。斯人已逝,人死不能复生,请父皇节哀顺变,珍重圣体。 屏风后的人,拒绝道:朕不饿。语气变得哀伤,朕只要一合上眼睛,太子的模样,就会浮现在朕的眼前 九王闻言再次默然落泪,仿佛被父皇的话勾起回忆来道:儿臣也想起了太子的音容笑貌。忆往昔,儿臣少时周山围猎,还是太子手把手教臣挽的弓。 太子有德。吕蒙幽幽长叹一声道。心里不说悔,也有些责怪自己,往日他不该对太子那么凶的。 九王借机道:臣请父皇立祭坛,办道场,为皇兄招魂祈福,不让皇兄孤零零的走。 有用吗?吕蒙将信将疑。 只要祈福的人足够诚心斋戒,诵满七七四十九日经文,内心对逝者的呼唤声便能够进入冥界,使亡灵听到。甚至感动亡灵,让其重回人间,与亲人入梦相见。九王诚恳道:儿臣愿为父皇代行此事。 你靠近过来,与朕仔细说说。吕蒙被他挑起了兴趣。 另一头的东宫,舒殿合终于寻到了太子身上一丝异常。 她仔细审视着太子耳后的红痣。那颗红痣,色泽绯红,约略有一枚指甲盖大小,触之与皮肤无异,擦之不去,按之不褪。位置恰恰好藏在耳垂后头,若不是亲密之人有心观察,光是从外表上是发现不了的。不说是痣,外人见了还道是太子意外将红墨点在了此处。 这是替太子沐浴敛身的中官发现的,舒殿合之前特意叮嘱过他们,倘若是在太子的身上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一定要告知她。有些秘密只有在人死之后,才会彻底浮现。 而据太子的乳母说,太子从小到大,耳边都并无此痣。舒殿合更有了把握,心里久未有答案的猜测,被确定下来。 太子的确应该是中毒了,但是这种毒,她从未见过,医书中也无记载。大抵是下毒之人自制的,征兆便是这耳后的红痣。 太子中毒的隐秘,还有该毒的毒性诡诈,就算是她在太子生前及时发现了,短时间内也无法解开,结果还是会像如今这样这也足见对方之心狠手辣,令人胆寒。 若是师傅在舒殿合摇摇头,内疚无用,避开过分苛责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寻到那个下毒之人。 按照毒理,这颗红痣有可能是太子死后才出现的,也有可能随着毒素蔓延,逐渐扩大。不懂医术的人,多半会将它当成普通的痣,而不去在意。 如是后者,那么这红痣就是一条清晰的线索,可以探究太子是什么时候中毒的,中毒前后又见了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大大缩小下毒之人的范围。 不幸的是,如今太子妃也已身故了,太子身上的红痣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这条线索无奈只能中断在此。 舒殿合想起了太子在她手心里写的那个九字,太子是想提醒她小心此人。 在这皇宫内,能用数字代表的人,除了皇子公主,还会有谁?舒殿合不消想,便能明了这九字直指九王吕演。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越来越少,更新还掉收藏,我还有机会吗? 第103章 为官的理想 能让太子提醒的人, 定然不是个简单的对手。或许太子身上中的毒,也和这人有关系?舒殿合思忖着。 但不能仅因此断定是九王对太子下手的,她还需要证据。 果然不出九王所料, 不到十天的时间, 接到讣告的诸王们争先恐后的赶回了京都, 唯恐来迟了,那太子之位就被兄弟抢先一步夺走。 昔日吕蒙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除了九王因修道的缘故,迟迟没有就封以外,他膝下的皇子一成年, 就会被分封出去,非岁朝年贡, 无诏不得入京,更不得逗留在京都。 如今太子一死,储君之位空悬。诸王皆明白,他们的父皇不会另立皇后,因此便不会再有嫡子。也就是说剩下的皇子,人人都有机会继位东宫,成为未来的帝王。 九王想要的东西, 众皇子也想。即便是原先最无心皇位的皇子,受手下人的鼓动,也难免心思活络了起来。 他们以吊唁之名回京, 来到东宫祭拜,明面上为太子的死哀痛不已, 泣涕涟涟,暗地里却都紧盯着太子身上的衮龙袍,筹谋着如何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出头,赢得他们父皇的圣心。 九王绝不会容自己受制于人,决定先下手为强。 最碍事的太子死了,他的对手其实并不多。 他的父皇膝下除了太子和他自己之外,剩下成年的皇子中,能与他抢夺太子之位的也只有四个。其他的皇子无权无势,且不受宠爱,不足为惧。 太子虽然是嫡长子,但他的前头还有一个庶子,名曰吕洪,被赐封为晋王。太子作为嫡子没了,他首当其冲,占了一个长的位置,比剩下的皇子似乎离那个位置更近一步。 其实并不然,剩下的两个皇子也非等闲之辈。 五皇子吕滨,封秦王,脾气暴躁,一身虎气,动辄打骂家仆。因自小善武,被吕蒙分封到西北地界,手握兵权,镇压边疆,不容小觑。 八皇子吕治,封谭王,性格内敛,无所作为,但却有一个好母妃,颇得吕蒙的宠爱。后宫十几年来没有皇后,就是由她以贵妃之位,代皇后职。尽管自端敬皇后死后,他父皇就没有再立皇后的打算,但是万一他父皇临时变换主意,或被吹动枕头风,贵妃晋升皇后,庶子也随之变升为嫡子,不得不防。 九王微眯起眼睛,尖锐的目光如狼如豺,这几人皆非愚笨之辈,私下与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得须逐个击破。 认真思忖了片刻后,他执起白毫笔,沾着红墨,在黄符写下一行字,然后叠好,唤来小道士,与他道:帮本道送去给京兆尹,言天官赐福。 另一厢,朝堂上也不安稳。 太子一死,原本站在太子身后的朝臣们顿时作鸟兽散,另寻良木而栖之。再加上诸王回京,各处笼络人心,暗会朝臣,朝堂上的势力派别一变再变,犹如河流改道,百姓移居。 有什么样的君上,就有什么样的臣子。若是放在从前,吕蒙辖下严厉,一丝不苟,谁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可是现在他因为沉迷仙道,渐渐有不理会朝政的趋势。朝臣们见风使舵,各处巴结皇子,唯恐跟晚了主子,日后在朝堂上没了自己的立锥之地。 权力更迭之际,谁都说不准明日会怎么样。别看这些大臣们,将君子之风、忠臣傲骨等大道理说的是朗朗上口,一旦事关自己的利益,他们跳的比谁都高都快。这就导致满朝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不管身边的同僚如何往来,朝堂上也有不少纯臣屹然不动。无论将来谁为太子,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只效忠于龙座上的人。其中就包括冯焕森和舒殿合。 今日的皇帝,又以为太子祈福的名义,罢了朝事。 隐约有风言说,太子正是因修仙之事和皇上起了争执,惹怒了皇上才被废黜,继而病死的。亲子尚且如此被对待,又有前人之鉴,故这些朝臣们白走一趟,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和反对。 舒殿合上一次在龙座上见到吕蒙,还是他召她询问宣城的情况,并希望她能够代自己安抚好宣城的时候。 白发丧子,还是被自己亲手教养长大、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即便是九五至尊,亦是凡人,扛不住这天大的打击。 吕蒙光速般衰老下去,坐在龙座上眉目颓然,周身的气势再无往日那样威严。 舒殿合偶然间发现,他鬓角的白发一夜之间多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没有想召宣城见面的意思。舒殿合内心小小松了一把,害怕宣城见到她的父皇,更加触景伤情。 散朝之后,舒殿合没心思和同僚攀谈,匆匆拾阶而下,想要回府邸,却被人从身后追下来唤住。 梁正绪见她闻声驻住脚步,连忙赶了上去,青素服的下摆被风吹拂着卷起,来到舒殿合的面前。 舒殿合略一打量他,目光意味不明问道:梁御史有什么事吗? 梁正绪郑重的行了一礼,道:驸马救下官脱离了牢狱之灾,下官自出狱之后,还未来得及与驸马谢恩,故今日特来感谢驸马。驸马救命之恩,下官日后当涌泉相报。 舒殿合抬掌将他虚扶起来,客气一笑,察着最近的大臣也离两人有些距离,方才道:御史是忠直之臣,纵有什么过错,都是一心为了君父,只是言辞行事过了些,往后谨言慎行点便是了。本官不过秉公办事,并没有偏袒徇私御史,担不起御史之谢啊。 那天和冯正说过之后,她去昭狱里面见到了梁正绪,要他写了一份请罪疏。后又寻了一个机会,在吕蒙面前提到梁正绪过往所作出来的政绩,拐弯抹角地为梁正绪说情。吕蒙见梁正绪知错,又被她劝动,对梁正绪只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便把他放了出来。 梁正绪愣了愣,不解他不承情,还是有意疏离自己,但不管对方怎么想,既然对方帮了自己,自己就要知恩图报,言道:下官谨记驸马的教诲,往后行事定然不会像从前那般急躁冒进。驸马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下官帮忙的,只要支会下官一声,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舒殿合左右思索,日后在朝堂上可能真的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便不再拒绝,不置可否点点头。 梁正绪又道歉道:昔日下官待驸马可能有些失礼,下官亦在此向与驸马告错,请驸马原谅。 舒殿合没有想到他还会说这个,她倒真没有在意过他对自己做过什么事,一言盖过道: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再提了。撇去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这人的性格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要耿直率真。 要事说完了,梁正绪犹豫了半响,还是关切地问道:驸马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要紧吗?距他上次看到驸马也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驸马好像瘦了一大圈,连官袍都显得有些空荡,更别提那面色,像是好几天没有睡好的样子。 舒殿合垂眸,心绪波动,又开始担心起家中的人来,道:无妨,就是近日劳累奔波,有些忙碌罢了。若是无事,本官先走了。嘴上应付过,就打算要走了。 梁正绪送别他,瞧着他走远,脑中回想起那日他在昭狱里面对自己说的话。 梁御史不愿意写请罪疏,是觉得这是让自己赞同皇上修仙,委曲求全? 那人站在关着自己的监牢前,唯一的光源窗户在他身后,给他的绯色官袍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犹如仙人自带的圣光。即便在背光中看不清他的脸,那挺拔身姿和清朗的声线,也与自己身遭幽暗血腥的昭狱格格不入。 梁正绪瞧了一眼那铺在自己的面前,只等自己执笔的纸墨,以沉默承认了他的这句话。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再次看向面前人,不知为何在这个人的气场之下,自己坐的再端正,也总有一种生来矮一截的感觉。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志,他正容道:君子无论面对如何的处境,都该不屈不折。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8) 那人毫不留情的点道:梁御史饱读诗书,却是理解错了这句话。 他略一皱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正待询问这句话有何错处时,那人岔开话题,谈起了无关的问题:梁御史可有为官的理想? 他当然有,而且这理想他秉持了多年,从启蒙到如今,乃至于以后暮年垂矣,他也决不更改。 他道:下官想为民、为国匡扶正道,辅政明君英主,□□定厦,开太平之世! 在舒殿合所能够看到的角度中,当梁正绪谈及自己理想的时候,眸子里满是闪着明亮的光。身陷囹圄,未来难料,却能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光,尤为可贵。 看来自己这趟并没有来错,这人值得她一救。 他给出的答案也是她期料中的,从古至今的文人骨子里,都仿佛装着同样的东西,无非是家与国。 作者有话要说:吃不了苦,怎么会有甜,对吧,对吧 第104章 架梯摘星 御史有这等伟岸的理想, 本官佩服之至,那御史如今已经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梁正绪被她一问,满脸涨红, 羞愧难当, 呐呐道:没有 理想还未实现, 梁御史便要送命于此,不觉得可惜遗憾吗? 她一句句直戳梁正绪的心窝子,怼的他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将自己的理想与自己当下的境地相比较, 更加无地自容。 舒殿合知道这件事所有的起因,皆是因为吕蒙的糊涂, 梁正绪一心想劝谏他,行为过激了,也不是不可原谅,但是这人一直固执己见,劝说不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为官者并不是人人都需像魏文贞公那般直言不讳。因时势而变,明哲保身非随波逐流, 莽撞行事亦非勇。君子蛰伏蓄势而发,进退有据。能在涌动的暗流,始终保持自己的品行, 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即便是稍做退步, 只要最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同样是正确的途径。她隐晦的提点道:故方才我才说梁御史理解错了那番君子不屈不挠的话了。 梁正绪恍若于混沌之中,被人敲了一击警钟, 也像眼前的迷雾消散,茅塞顿开,自己还没有实现自己的价值,怎么可以轻言赴死? 皇上越发迷茫,忠诚的大臣就该越发清醒,周旋与百姓和皇上之间,尽我所能护百姓安康,而不是抱着固执的信念,轻易牺牲自己。舒殿合言之谆谆,面前人应该能够听的懂自己在说什么。 硬是要将一块尖石打磨成鹅卵石,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但是只有鹅卵石能够在这混浊的官场幸存下去。她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情,保一个正直大臣的性命。 她见梁正绪有所动容,顺势问道:现在梁御史可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梁正绪为她所折服,道:下官明白了,是下官太过冲动忤逆了皇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舒殿合微一颌首道:为自己本该就做错的事而道歉,那便是人之常情。 梁御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想皇上也会原谅你的。 梁正绪知道他给自己台阶下,于是提笔开始写自己的请罪疏。 那时他脑子里虽然有些混乱,但也能够看明白,无论驸马对别人而言是什么,此时的驸马就是来敲醒他的名师圣人。 他深深折服于驸马的才智谋略,又感及他对自己的恩德,一弓身朝舒殿合的背影再施了一礼。 舒殿合一回到公主府,就撞见楚嬷嬷郁色深重,双手纠缠着立于大厅上,显然是在等她回来。 她不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肯吃饭? 楚嬷嬷默然点点头,回答道:说是没有胃口。 太子葬入皇陵之后,宣城送葬回来,便大病了一场。之后夜夜都会从噩梦中哭着惊醒,满身冷汗。连带着舒殿合也无法安眠,宣城一醒,她必要跟着醒过来,拥她入怀中,悉心安抚她,不让她继续害怕。 梁正绪说她脸色不好,正因这样的缘故。 而比她更加憔悴的人是宣城。 半个月来,她白日恍惚,夜晚噩梦,在梦境里次次重复着太子死后的场景,整个人都日渐消瘦下去。 以宣城的性格,断不会把难过明明白白的挂在外表上,也不会拉人絮叨她到底有多痛苦,故意要招人安慰,而是总默默的掉眼泪,擦眼泪,不许人看见。舒殿合每次下朝回来,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便知道她又背着自己哭了。 哥哥对宣城的重要性,无异与师傅对她的,因此她能够设身处地与宣城同心体会。 众人皆盼望着宣城能够有一天恢复原来开心的模样,只有她知道,那个公主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即便日后再有,也是假象,宣城为了让关怀她的人放心所做出来的假象,而假象再美也不能成真。 手掌膝盖上的擦痕早就愈合了,可失去亲人的伤,无药可医,无计可施,唯有留给时间慢慢去治愈。 她无法减轻宣城心头的痛苦,也不想让宣城重蹈自己的复辙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咬牙承受所有。 舒殿合听了楚嬷嬷的话,蹙眉要回房寻宣城,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去了书房,把身上的官袍换了一件。 皇室举丧,满朝文武皆青素服,束乌角带,她怕宣城见到自己这身衣服,又被勾起难过来。 换了常服之后,她不停留的来到卧房。 宣城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卧房里。楚嬷嬷劝过几回,想让她出去走走散心,她却怎么也不愿意。 她甫一阖上门,身后就被一具温热的身体拥抱住。 舒殿合握住腰间那双指尖略显冰凉的手,像宣城每次被噩梦惊醒,撕心裂肺地痛哭时那样。 沙哑中带着颤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是不是个梦啊,是不是醒过来,皇兄就能够回来了? 这句话,宣城在太子灵前的时候也问过她。那时,她的眼中有哀求和微渺的奢望,盼望舒殿合能告诉她,这的确是梦。 舒殿合的摇头,却彻底斩断了她一切的希望。 如今面临同样的问话,舒殿合不会再那么绝情的摇头了。 她转身搂上宣城的腰际,让她依偎着自己。一些人死不能复生的话太单薄,不慎反而会掀起对方的伤疤,最好的安抚方式,便是小心翼翼用温暖去渡化对方的寒冷。 宣城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太子老兄会离开自己,即便她亲眼目睹他收敛,合棺,上钉,最后被安放进了阴冷冰凉的地宫中。 疼痛从心扉蔓延到骨髓,再在那生长开,锁住宣城整个人。她的身体无法抑制的战栗了起来,死咬着下唇,眼泪似断了的珠子般直下。 片刻的安静之后,她断断续续,不顺畅的说道: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哥哥嫂嫂都没了,父皇变了,她只剩下眼前人了。 臣不会。这是宣城这段时间以来,第十几次问她这个问题。 说话的人得到肯定的答案,却依旧没有安全感,唯恐眼前的人也会像长兄一样,抛弃自己而去。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臣不会。和缓而有耐心地作出重复的回答。 驸马宣城收紧自己的手臂,让对方的气息严严实实地笼罩自己,咬唇说道:不要松开我。 不要让她一个人生活阴暗的世间里。 舒殿合抚着宣城消瘦的脊背,她何尝不是只有宣城一个亲人了。但为这声驸马,她便甘愿赴汤蹈火,千世万世做她的臣子。 吃点东西吧? 宣城蹭着总是流不完的眼泪,哽咽的点点头。 候在外头的楚嬷嬷和棉儿,见卧房的门打开,驸马招她们端来吃食,不约而同的心上一松,皆知道驸马再一次劝服了执拗的公主。 庆幸之余,又难免滋生出几分探究,好奇为什么令她们总是束手无策的公主,驸马每次一出现都能安抚妥帖? 楚嬷嬷心里内疚不已,有一部分的事本该是她的职责,却屡屡都让驸马做了,又有些庆幸,夫婿是女子后半生的天,公主逢着良人,就算以后没了太子的庇护,也能得驸马的爱惜,一生无忧。 夜晚,棉儿打内院的门口经过,准备回自己的屋子睡觉,隐约听到阵阵琴声从内院里传出来。 她倾耳细听,这在静谧环境中的突兀琴声,似清泉落深潭,又似细雨打石矶,绵长不绝,渺渺如缕。 正合着头顶的月撒清辉,星河璀璨,不仅不烦人,反而还有点催眠的作用,像母亲的手在婴儿背后轻轻拍着,呢喃细语哄着,棉儿不自觉打了一个哈欠。 内院只住着这府邸的唯二主人,不用想,这琴定是驸马弹奏来哄公主入睡的。 她们这位驸马,真的什么都会呢。棉儿瞎想着,抬起五指,认真数着驸马的优点。 长得好,身上无半点那些男子的粗鲁蛮横,又对公主那么好她用尽了十指,也不能把驸马的优点数尽。 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公主那么抗拒成亲,讨厌驸马,最后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驸马。 这样的驸马,放在那个女子身上,会不动心的? 棉儿又天真无邪地想到,话本子里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算得了什么?她们家的驸马,为了让能公主开心一点,就算公主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架上梯子去摘。 斋室内,烟雾溟蒙,招魂幡林立,蜡烛环绕,道人们盘腿打坐在莲花垫上,围坐一圈,拱卫着八卦道场内的帝王,嘴里低声念念不绝。 吕蒙闭目养息,随着道人的念经声,虔诚祈愿。 一卷经书诵完,道人齐齐安静下来,九王一身道袍,缓步从外面走进来,走到道案前,燃烧了一道黄符,然后将其掷入香炉内。 纸焦味瞬间盈满整个斋室,钻进每个在场人的鼻腔中,吕蒙恍惚睁开眼睛,疲惫不堪地说道:朕昨夜梦见太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部应该改名叫做《驸马陪伴我的漫长岁月》感谢在20200702 21:06:34~20200708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近在练灵飞经、簟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休 10瓶;王林曦、小王 6瓶;米凉ご 5瓶;船长caption的小号、一颗次的心、2360410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想见她 九王闻言, 手指捏诀,微微一弓身道:恭喜圣君如愿以偿。 吕蒙求助似的望着离自己几步远的儿子,试图让他给自己解惑:可是太子对朕说, 他死的不甘心, 他还那么年轻 从前他的眼里只有太子, 从未在意过自己其他的儿子,如今太子没了,他再一看,面前的九子,竟比太子还能够贴合他的心意, 说出来的话,屡屡都能说到他的心头上, 所以这次他也想从他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这是在怨朕? 吕演配合着帝王,凝重起神情,道:皇兄至孝至淳,怎么会责怪圣君呢? 吕蒙深嗅一口烟气,如释重负道:朕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皇兄这场病来的的确奇怪吕演眉头忽的一皱,意犹未尽地说道。 嗯?吕蒙混沌的意识,提起清明来。 吕演面带犹豫, 权衡着不知当说不当说,在帝王失去最后一点耐心时,他才半感慨, 半惋惜地道:儿臣只是在遗憾,皇兄而立未至, 从前身体又康健,怎么会在短短数月内就变得这么脆弱? 这话着实耐人寻味,帝王胡子微微颤抖, 认为他的话有些道理,引而起了疑心。 太子怎么就会突然病逝了?而且太子日常在他的眼皮底下来去,他决不可能没有看出太子身体不适。难道有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谋害太子? 他越想,目光越深邃,面上不显山露水,徐徐说道:朕也觉得有些蹊跷。又是认真的沉思了半响。 若是太子能够在梦中告诉朕,他到底是何故病倒的就好了。若真有人害他性命,朕定为他追查到底,揪出幕后凶手,凌迟处死。他额角暴起青筋,双眸凶光毕现,一晃眼又是那个刀不见血的武将帝王。 吕演胜券在握,适时推出吕蒙需要的东西:亡魂来去缥缈虚无,要强求亡魂入梦告知真相,或许有些难度,但是父皇若是想与皇兄的灵魂沟通的话,儿臣倒听说过有办法。 什么办法?吕蒙为之侧目。 吕演侃侃而谈道:儿臣听说京中近日来了一奇士,自称是昆仑山上的仙人转世,能掐指演算过去未来,卜卦占星问道。每一卜卦无有不中,京中人士千金难求一语,父皇何不将他召进宫来一试? 哦吕蒙心里思忖,权衡了一番。 他并不完全相信真的有人能够力达通天,极往知来,过往虽也有袁天罡李淳风之辈奇名流传百年,那毕竟都是传说,大半都应是后人杜撰。 最后他决定道:试试也无妨。即便只有微薄的希望,他也希望能与太子的灵魂一见,再叙父子亲情。若是坑蒙拐骗之辈,到时杀掉便是。 吕演嘴角蓄着不为人所察的笑,种子已扎根进了帝王的心里,只待顺应时势,便会成为他想要的屠刀。当下岔开话题,继续和自己的父皇谈论道法上的事。 失去亲人是什么感受?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那痛犹如残缺了肢体,不止是失去那一刻的疼,还有失去后千般淬炼。 午夜梦回时会觉得失去的亲人并没有离开,待反应过来亲人真的没了,又是一阵钻心噬骨的煎熬,难以自抑。远比□□上的疼痛更要剧烈万倍,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仿佛永无止境。 宣城觉得这日子又长又短。 长的好像每时每刻,她都在为太子老兄的死而煎熬,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小时候与太子老兄相处的一幕幕,不曾有一丝停下来喘息的机会。但又确实是短的,明明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太子入葬那天的场景,无意间却听棉儿说到自己闭锁在卧房里已经两个多月了。 而她对这两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几无记忆,就像从未经历过一般。 只知她的驸马,她的枕边人,每个夜晚无一例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或用细语,或用温柔的琴声,哄难以平心静气的她入睡。 虽然不久之后,她又会被噩梦惊醒过来,但每次她惊魂未定,恐惧黑暗之际,冰凉的身体总会被揽入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中,执着她手的那双手,又让她无比的心安。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69) 棉儿说今日的日头极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的樱花树也开了,花瓣似雨下,春天真的来了,问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片刻迟疑,答应了。在棉儿惊喜的目光中,她隔了两个月,终于踏出了那道门槛。 甫一接触到阳光的那一刻,打心底生出环绕她全身的寒意,似乎一点点退却下去,犹如纠缠着人的幽灵,畏惧见到光一样。 她抬起手掌,呆滞的看着手心里的阳光,分不清这一刻到底是真的,还是依然是她的一场困在阴暗潮湿的寝陵地宫中,无从找寻方向的噩梦。梦醒之后,她仍被黑暗淹没着。 楚嬷嬷一进内院,就看到这幅公主站在院子里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身边的棉儿怯怯瞧着公主,又不敢上去打扰的场景,心疼极了这个孩子。 太子的死给公主的打击太大,以至于这段时间以来公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乐天的性格也失掉了,公主府再无半点欢声笑语。 如今有关太子的任何言词,都成为了禁忌,没有人敢在公主面前提及,她趋步上去想安慰公主两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佯装无意的转向棉儿,责道:棉儿,你怎么可任由公主在这里站着,还不去搬把躺椅来。 棉儿被楚嬷嬷这一句话解了困局,恍然大悟,急急忙忙要去搬椅子,却不曾想出神的那人,忽然开口道:不用了。 久违的不带哭腔和沙哑的声音,让棉儿和楚嬷嬷皆是一愣。 宣城抬起头来,对上楚嬷嬷担忧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浮上笑意,眸色里仿佛从春日里摄取到了光明,重新焕发神采,说道:嬷嬷,我想吃你做的芙蓉糕。 楚嬷嬷听清楚她的请求后,愣神化为惊喜,眉开眼笑,连声应好,匆匆去了厨房。 等做好芙蓉糕之后,她趁着热气腾腾,赶忙端来给宣城品尝。 看着宣城的吃相,和原本的习惯几无区别,楚嬷嬷一点点放下心来。 要知道公主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有开口主动跟她们要点什么了。公主这样的表现,一定是代表着她要好起来了。公主一好,以后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楚嬷嬷笃定地想。 驸马今日宣城咽下一糕点,启齿欲问。 棉儿以为公主是想驸马了,旋即机灵地回答道:驸马今日上礼部去了。 宣城自然知道他是去办公了,只是初初从阴霾的心情里走出来,第一眼很想见到他,问:几时会回来? 棉儿求助的看向楚嬷嬷,楚嬷嬷及时应道:若是驸马不忙的话,应该在日落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日落?宣城望了一眼日头,此时刚正午,那还要等好久,有些失落。 楚嬷嬷被公主提醒起来,记起前厅的麻烦,张张口想问公主该如何处理,但一延搁,又觉得不该在公主面前提这些事,以免公主好不容易想开了,再次陷入缅怀太子的情绪里,悲伤难过。 她按耐住心思,准备等驸马回来之后,交给驸马来处理。 舒殿合从礼部散职回来,就看见大厅的长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数份礼盒。她略惊奇,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先让人去唤来楚嬷嬷,问问怎么回事。 这也是楚嬷嬷想和她说的事,楚嬷嬷来到大厅之后,不消舒殿合询问,便径直和她说道:这些都是回京的各千乘听说公主心情一直不好,特意送来给公主开怀的礼物。 这话一出,不但连舒殿合,乃至于说话的人,楚嬷嬷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这些王爷就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心情不好?故意送东西过来,打的是什么主意?是想讨好公主?还是要揭公主心头的伤疤? 都是哪几位千乘?舒殿合平淡地问道。 晋王和谭王,还有其他几个千乘?楚嬷嬷从那些礼物里翻出名刺来,呈给舒殿合。 舒殿合快速览过,除了五、九两位没有以外,其他能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位的皇子,都送礼来了。 忆起当日诸王在太子葬礼上的反应,特别是被朝臣拥戴的那四位。 大王一脸被酒色掏空的模样,五王易怒,八王畏猥,九王阴郁,各有千秋,却都将自己的缺点明明白白摆在脸上,没有一个有未来英主之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些皇子都远比不上逝去的懿德太子,不值得受人拥戴。 她日日与那些朝臣打交道,怎会不知道现下朝堂上的情况? 夺嫡之争,你死我活,凶险万分,自古牵连者众。她并没有什么兴趣搅入其中,未来的皇帝由谁来做,她也无所谓。何况父皇身体还硬朗,到底谁能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她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的,我就想随便写个简单的故事,骗点你们的钱花,结果呢,盘起的太大,越写越多,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现在就非常后悔,非常后悔,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做人。 第106章 无上国师 原以为自己不会和这些营营扰扰扯上什么关系。可她忘了自己的妻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能够拉拢宣城, 让她在皇帝面前提句好话,能比他们斗上半天都有用。 人人都想搭上这艘顺风舟,所以这些礼物名义上是冠冕堂皇地来安慰宣城, 实际上都是应该来试探宣城的意思来了。 驸马打算如何处理这些礼物?楚嬷嬷问, 如果要是询问公主这个问题的话, 公主多半会一怒之下,让她把东西全扔掉。这些王爷也着实过分了,偏偏在这时候送礼物过来,太子也没有走多久,何必如此迫不及待。 收进公主的私库里吧。舒殿合将名刺放下, 安排道,连去打开那些礼盒, 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的意思都没有。 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们还都是宣城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们,既然送礼上门来了,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得纳下。 另外她一斟酌,道:再挑些东西,作为回礼还回去。价值要相当, 不能厚此薄彼。 楚嬷嬷明白了,这是要表明公主不偏不倚,对谁都一样的态度, 按照驸马的吩咐,收起那些礼盒。 距那日九王在吕蒙面前提起那个世外高人不多时, 九王就把那道人寻来,送进了皇宫。 吕蒙漫不经心地抬眸打量着阶下的道人。 只见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宽松肥大的黄色大褂,灰头土脸, 其貌不扬,胡子拉碴,斑白的鬓发凌乱,头上的木冠横插着一道子午簪,胸口用布带经肩斜挂着一方巴掌大的八卦铜镜,镜面清晰透彻,恍若能够瞰视天地。 那道人无视了眼前的帝王,正闭目手指捏诀,若无旁人,嘴里神神叨叨地碎碎念个不停,声音却低的很,无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吕蒙朝站在身侧的九王,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每一卜卦无有不中的仙人?语气漠然,让人无法琢磨他的心思。 正是。九王应道。 吕蒙正容,看起来倒真像那么一回事,仍存着一份怀疑,正想说点什么。 那道人猛地睁开眼睛,瞳孔精光四射,炯炯有神,毫无顾忌地直视着上首的帝王,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面露惊讶,顿身便拜道:贫道参见圣帝! 吕蒙被他的一惊一乍唬了一跳,身子佁然不动,发冠微微抖了一下,眉毛皱起,不威自怒。 九王先他一步脱口呵斥道:哪里来的疯道,敢在御前失仪,好大的胆子! 吕蒙冷哼了一声,既然九王代他说了想说的话,便将想把这道人径直拖下去斩了的念头,暂时收回来。 贫道区区一道人,第一次面圣,不敢藏私,刚刚乍见圣上身上足可翻江倒海的龙气,不免心惊胆战,一时慌乱失措,请圣上宽恕贫道的罪责。那道士不理会帝王会作何感想,坦荡地为自己方才御前失仪请罪。 原来是被自己身上的龙气所惊,吕蒙嗤之以鼻,所谓仙人转世,也不过如此,多半是个骗子,给九王递了一个眼神,让他代自己接下去询问。 九王接洽,轻咳了一声,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道籍在何地?是何方人士? 那道士对他的问题一一作答,恭敬道:贫道道号无尘,四海为观,从来处来,从去处去,无根无凭,来去随缘。 九王闻言略挑了挑眉,质疑地问:本王听说无尘道长是昆仑山上的仙人转世,此言可是真的? 无尘面不改色,神情镇定自若,也不去看旁人,径直解释自己这个说法的来由。 原来是他数年前在山中修行时,忽有一天午后打坐,不觉之间入了梦境。 梦到自己只身进入太虚幻境中,那幻境中有一慈眉善目的仙母,与自己言说,自己是她座下的大弟子。此番投胎转世为人,是因为她的嘱托,下凡来为了渡化愚昧的世人来了。 仙母说完之后,见他朦胧未懂,便拿来一支金桃锤在他头顶轻敲了一下。 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之后,浑身大汗淋漓,被仙母敲过的地方,更是头疼欲裂。 事后他仔细回想那梦境中仙母的装束发饰,还有坐下莲座,才意识到那便是传说中的西王母。自此之后,他灵台大开,有了卜谜问道的能力,更能够预知未来,于是对梦中西王母的说法深信不疑,开始游历四方,以期用自己的力量,来给世人开蒙解惑。 九王心知,吕蒙定然不信这种虚话,继续盘问道:你有什么本事,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请圣上、大王容贫道起身。无尘求道。 吕蒙允了之后,无尘从地上起身,道:贫道可炭中取栗,油锅拾铜钱,赤身走过刀山火海,而不伤自己毫发。亦可呼风唤雨,凭空生火,令死物复活,更能推测过去未来之事。圣帝尽可一试贫道的本事,贫道愿为圣帝排忧解惑。 当他说到死物复活时,吕蒙的耳朵动了动。 九王觑着他脸上的表情,说道:那道长便先试试怎个凭空生火。 是。无尘说到做到,伸出两指,信手在空中一翻,那手指头竟起了一团小火苗。他的另一手从随身掮带的百宝囊里,掏出一张纸条,往那小火苗上一送,火舌瞬间就吞没了白纸。 那的确是火,但皇帝看了并不是很满意,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九王见状,想让他再演示别的法术,吕蒙却发出了声,道:道人你既有令死物复活的能力,那你抬头瞧瞧藻井上的盘龙,朕想看它变成活物,出现在朕的面前。如若做不到,你便是欺君之罪,就地处死。 贫道悉听圣命。无尘临危不惧,一口应承下来,抬头仰望着那威严的盘龙。 龙身占据了整个藻井,模样栩栩如生,龙爪如勾,姿态矫健,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双目直瞪着大殿正央。 待瞻仰过后,他不慌不忙的从自己的百宝囊中掏出香炉,符纸等一应做法的器物,一件件有序地置于地上。 三清铃打殿中一响,无尘掀袍盘腿坐在地上,嘴上开始念起符咒来。吕蒙放下眼中的轻蔑,坐正身子,盯着道士,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 香炉内的香头闪着火光,灰雾冉冉上升,流动至吕蒙跟前,他嗅到了异香,殿中的其余人等也皆是如此。 无尘念了略有半盏茶的功夫,突然手势一变,衣袖交叠,指头直指藻井盘龙,大喝一声:降! 随着这声降,吕蒙徒然睁大眼睛,那盘龙真的动了起来,长身摇摆,金鳞晃动,龙须飘拂,仿佛要朝他扑过来,隐约耳边还能够听到龙吟之声。 他握住把手,指力用透,手背青筋浮起,后背紧贴着龙椅,才使自己不被惊吓的魂飞魄散,犹不相信地问身侧的左淮道:那龙真的动了起来了吗? 禀,皇上,是真的动起来了。左淮擦亮眼睛,战战兢兢,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他又求救似的,看向九王,九王也面带惊恐的点点头,似乎害怕极了。 吕蒙额头冒出冷汗来,连忙让道士停下来。再不停下来,那龙首都要贴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了。 无尘令吕蒙闭上双目,静心祈拜。 等他让吕蒙再次睁开眼睛时,香炉内的香已经燃尽,空气中的烟雾渐散,吕蒙略抬抬眸,那盘龙已经不动了。 他胸膛一起伏,脸上的慌张收敛起来,瞬间恢复了常色,镇定地道:无尘道长果然名不虚传,朕信你也。 无尘也并不谦虚,收起了自己的法器,朝吕蒙一拱手道:神龙能够被贫道唤醒,并非贫道的功劳。 嗯?吕蒙发出质疑。 这盘龙常年卧居于在圣帝的天顶,聆听圣音,日睹天颜,沾染圣帝身上的天子之气,久而久之便有了灵气,成了神龙。正所谓,万灵以天子为尊,也是圣帝的龙气加持,贫道才能够如此轻易的唤醒神龙,否则神龙决计不会理会贫道这等凡夫俗子。无尘解释道。 吕蒙面色缓和些许,无尘继续吹捧道:贫道虽游历过大江南北,上天入地,与神仙修士为友。今日有幸得见圣帝,才知道得承天命的天子,与凡人有着天壤之别。凡人纵然修炼百年,也不及眼前圣帝龙威灵力之深厚。 吕蒙听着仙人下凡的人如此称赞自己,龙心大悦,将喜色藏起,语气却变得客气道:无尘道长既是昆仑山上下凡的仙人,可知那昆仑山上的西王母,真的有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他似乎遗忘了将无尘唤进宫来的真正目的,或是认为他所想知道的事情更为重要。 无尘像是早就意料到他会问这样的话一样,游刃有余地答道:自然是有的。 朕想知道如何能得到它?这才是吕蒙真正意图。 九王眼下不正为圣帝炼制仙丹?无尘抬起手臂掐指一算,十拿九稳,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这话一出,吕蒙立马望向九王,九王也很惊讶,与他父皇询问的目光相撞,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些事。 吕蒙再看道士身上褴褛的衣物,都觉得玄妙了许多 无尘捏诀,一弓身,适时的自荐道:如蒙圣帝不弃,贫道愿意与九王一起,为圣帝寻找仙药。 好好好。吕蒙求之不得,如渴时正好逢人送水来,当即拍案决定封他为无上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其他作者都在抽奖宠粉,不然我们也来一次,抽一个人,给我骗钱?或者抽一个,作者面对面亲手传授人体解剖学? 第107章 巫蛊之术 吕蒙再拿自己想要见到刚逝去的太子的事, 询问于无尘。 无尘几乎不用思索便称可,在大殿内踱步,幽幽念道:古书有云:暖水濯我足, 来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 燃之有异香, 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0) 吕蒙听懂了,问道:国师此话中的生犀为何物? 无尘施施然解释道:所谓生犀,便是犀牛角,将其点燃, 便可将亡灵唤之身侧,与亲人见面。 犀牛角吕蒙沉吟着, 一挥袖道:此有何难。转而对左淮递了一个眼神,左淮心领神会去办。 无尘又说道:但光是犀牛角,是无法点燃的。犀牛角得到之后,还需要研磨成粉,经过一些处置,添加草药,使之成膏状, 方能使用,故现下即便有足够的犀牛角,贫道无法立马为圣帝解忧说着, 表情呈上为难之色。 吕蒙理解的点点头,也不强求无尘立马给自己办到, 准许给他时间准备。 无尘话锋一转:如果圣帝仅是想与亡灵交流,贫道眼下便可用扶乩之术,替圣帝办到。 吕蒙闻言, 放话让他一试,让人摆上无尘所需要的东西,一张四方桌,一盘细沙,仅此而已。 吕蒙自己也从龙椅上走下来,与九王一同靠近无尘,想看看到底能乩得什么结果。经过刚才盘龙的那一番神奇变化,他已经对无尘的道术深信不疑。 无尘用刮尺将细沙在盘中铺平,从百宝囊内掏出一根木笔来,对吕蒙恭敬的说:待贫道请来太子的亡灵之后,圣帝想问什么,尽可一问。 吕蒙微颌首,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番做法和念咒之后,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阴风阵阵,烛火摇晃,在场的众人,包括吕蒙都感觉到了背后一凉,这大殿中仿佛多了点什么东西。 无尘手中的笔不受控制般的自己动了起来,他为了能够握住笔,艰难地对抗着那股力量,额头渐渐冒出热汗,咬着牙,道:太子已至,不知圣帝想问些什么? 按照太子生前的脾气,死后也应该不会有多大变化,因此虽然涉及到鬼魂之事,吕蒙却毫无惧色,一派严肃,道:朕想知道,你是否是吾儿吕蒙? 无尘的手腕没有动作,那木笔却缓缓在沙盘上移动了起来,一笔一划写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是字。 吕蒙百感交集,按耐住,继续问道:父皇想唤你来,便是想为你查清死因,你如果能够听见父皇的声音,就告诉父皇你是否为奸人所害? 那笔再次动了起来,又写下了一个是字。 吕蒙声音顿时变得严厉起来:是何奸人,胆敢加害于你? 九王眯了眯眼,高深莫测。 无尘手中的笔,突然疯狂的抖动了起来,在沙盘乱舞乱画,毫无章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吕蒙一怔,问向无尘道:怎么回事? 无尘道:圣帝勿急。他两指拍在自己的手臂上,自肘往腕上一划,更加用力稳住木笔。 木笔在他的控制下,渐渐安分下来,最后写下诅咒,西北四个字,就往边上一倒,连带着无尘的手腕一扭,再无动静。 无尘收功,压气于腹后,对吕蒙拜道:圣帝,太子已走。 吕蒙望着太子最后的留言出神,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无尘捻着自己并无几根的白须,略一沉思,揣测道:诅咒二字,应该是指太子是被人用巫蛊之术,夺取了元寿,故才青年短折。 吕蒙脸一黑,显然是被触碰到了禁忌。 无尘恍然未觉,继续道:而太子无法直说害他人是谁,故在暗示圣帝,害他之人,现在身在西北方。 九王垂下眸子,手里抚弄拂尘。 他说的轻巧,仅西北一处,光在京都内就有无数人口,想要从中找寻凶手,谈何容易,但按照他父皇的手段,巫蛊术一出,便不能置之不理,纵然是掘地三尺,也会把幕后操纵者挖出来 舒殿合充耳不闻身边的奉承之语,望着玉杯中琼浆溢彩的液面,有些出神。 她今日散职之后,正打算回公主府,却被五王的人邀请来五王府赴宴,说五王想和自己叙叙亲戚情谊。她强辞不过,又要保五王的面子,便只能屈身来了。 眼下五王都已经劝了三四回酒了,都一直没有道明目的,让她不由心怀疑虑,思索对方今晚邀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上座的五王,与温文尔雅的太子和其他皇子的风格皆迥异。 他粗眉铜眼,络腮胡子,皮肤麦黄,握着酒杯的指节粗大,浑身散发着蛮横霸道的气息,再加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仪态,一眼便能看出是常年习武,历尽沙场之人。 但这人,绝不止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舒殿合光是眼睛不动,便能感觉到今晚他已经用余光打量过自己好几回了,表面上却依旧是和作陪的人嘻嘻哈哈,推杯换盏。 到底是想说什么呢?如此犹疑不决。 她轻抿了一口酒,随即又把酒杯放下。来之前,她就在心里做足了准备,无论对方说出什么话来,她都不会惊讶,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五王身边的谋士,见她在出神,端着酒杯过来,与她劝酒,道:驸马为什么不饮酒? 上座一直在注意舒殿合动态的五王,闻言凑了一句:是因为无礼乐歌舞助兴,还是嫌我秦王府的酒酒味寡淡? 舒殿合挂上微笑,应付自如道:如今还是太子的祭期,微臣的耳目哪敢贪图舞乐之欢。 正是如此。五王借故说道:本王只能邀了一位琴师作陪我俩叙叙话,因此便觉得有些亏待了妹夫。 舒殿合侧首朝向五王,轻描淡写地表示道:微臣能得五王的邀约,已是荣幸之至,何来薄待?说着,朝五王敬了一盏。 五王朗笑着应承下来,眸光闪烁不定。他想诱对方进入自己的阵营,因此与面前人格外的彬彬有礼,称赞道:早就听说妹夫探花及第,才貌俱佳,卓尔不群,是父皇的得力大臣,国之栋梁。如今亲身交谈,果然名不虚传。 舒殿合礼貌的谦辞道:五王谬赞了,微臣不过一介文人罢了,哪比的上五王守卫国疆,劳苦功高,英武不凡。 五王没有被奉承的沾沾自喜,只当他识趣,更便宜他下来的谋算,含笑着道:本王常在西北边陲,为国守城关,和京内大臣疏于往来。宣城和你成亲之日,本王因为西北的军务繁忙,无暇回京恭贺,便只派人送了礼,故妹夫对本王应该很陌生? 虽然是问话,他却没有让舒殿合回应的意思,继续说道:本王仰慕妹夫已久,却难得碰面。太子葬礼上,来往匆匆,人多事杂,没有来得及与妹夫攀谈一二。今日因着无事,所以才想邀妹夫过府一叙。边说着,边给自己的谋士递眉。 谋士会意,舒殿合这厢刚客套完,他便问道:听说驸马是丞相的学生?这人长的贼眉鼠眼,黄须稀疏,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原来是打这里来了,舒殿合立刻就懂了。 当初她是靠冯焕森的恩荫获得举子身份,才有资格直接参加科举的。 冯焕森对她来说,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私情上的,都算是老师,但是后面又因为两人身份特殊,不想让皇上以为他们私下里结党营私。他们平日里很少会在明面上碰面,只有逢年过节的礼仪往来。所以如果没有去调查过自己的底细,很少人会知道她和冯焕森有一层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五王这是想靠拉拢自己,达到宣城、冯焕森两头占便宜,真是好谋划啊。 舒殿合快速忖度完,答道:曾蒙过冯丞相教导过几篇文章,微臣受益非浅。我二人虽然师徒之名,但是作为学生的微臣,却和冯丞相关系只是普通的师仪。换句话说就是他是冯焕森的学生,但只是名义上的,两人实际的关系平平常常,在冯焕森的面前说不上话。 谋士翘起的胡尖随他的撇嘴而动了动,不觉得会有这么简单。恩萌的名额有限,如果只是普通的学生,那么精明的冯相,怎么可能信手给他? 他正打算继续敲话,没有得到意想中答案的五王,终于不耐了,瞪退谋士,决定自己亲自来,旁敲侧击道:妹夫博览群书,才高八斗,腹中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说来一乐? 不知五王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五王按下酒盏,言道:妹夫可知晋惠帝司马衷的故事? 舒殿合提起警觉,表面平静如故,道:自然知道的。 五王见他如此配合,嘴角荡起微笑,道:本王觉得这西晋的体统实在不成样子,只讲立长立嫡,却也不看看立的皇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到最后竟扶出了一个傻子皇帝,从而直接导致后面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祸国殃民。 本王看啊,这国家的继任者,应当由贤者居之,而不能固守旧制,拘泥于陈法,食古不化,妹夫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暖水濯我足,来剪纸招我魂。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异苑》 九王:如果你不是我请来的人,我还真会相信你的鬼话。 再然后拉出红色横幅(远离xie教,珍爱生命!) 第108章 你还有臣 这话**, 其意图昭然若揭。 舒殿合没有即刻回答,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连琴师的曲子都停了。 她淡淡一笑, 视五王的挑动为无物, 镇定自若地答道:立贤立长, 从来都是承天之运,再则国之继任者,自然有圣裁。吾等下臣岂敢轻易置啄? 她没有迎合,也没有反驳,而是直接搬出了吕蒙弹压对方的话。 五王被堵的一哽, 难堪一闪而过,瞬间恢复如常, 大笑着掩饰自己的野心,道:席间闲话家常,妹夫切勿放在心上。 舒殿合只道理解五王,配合着他将场面圆了过去。 五王口口声声唤舒殿合为妹夫,却在席间连宣城的一句话都没有问起,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舒殿合心如明镜, 也不主动提及,不想宣城搅进这些争斗中。 蜡烛燃烧过半,舒殿合担心宣城夜晚一个人在房又会心生不安, 琢磨着寻借口尽快脱身。 五王这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从席上拎起一把精致的银壶,步伐呈着醉态, 轻浮的走到舒殿合面前,为她斟酒,道:本王虽然是蛮汉, 但也有一颗爱民惜民的心。听过妹夫在滇州,救民于水火,除一方贪官污吏的义事,深感佩服至极。区区薄酒,希望能一敬妹夫。 舒殿合接过酒之后,刚置于唇下,就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这酒里被加了额外的药物。 五王正眯着醉眼等着她饮酒,她的手臂稍稍一顿,还是把那酒送入了喉,火辣辣的味道搀和着丝丝甜腻,瞬间沁入心脾。 她如此爽快,五王大感酣畅淋漓,又给她斟满一杯酒,回到上首。 尔后,又是一轮你来我往的试探反击,五王迟迟不见舒殿合失态,依然谈笑风生,进退有据,不由看向自己的谋士,疑心那春药真的有用? 舒殿合假装看不见两人的眼神交流,站起身来道:夜已阑珊,五王多半是该休息了,微臣不便再叨扰,想先请告辞 五王见她眸色清明,毫无春药发作的迹象,想挽留住她,舒殿合一再要走也无法,只能眼睁睁容她全身而退。 等舒殿合走后,五王一手握碎手中的酒盏,怒掷到地毯上,厉声质问谋士道:怎么回事? 谋士哆哆嗦嗦,吞声了半响答不上话。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用的是最烈的药,寻常人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就会意乱情迷。为什么这个驸马喝了那么多,却毫无反应。 原本打算等舒慎染药上套之后,适时送上一个姬妾,就能够握住这人的把柄,离间他和宣城的关系,没想到失策到这种地步。 五王一拳头砸在席上,咬牙切齿。 谋士怯怯上前,献策道:不如就像上次那样,直接派人他横掌往自己的脖颈一划,意是斩草除根。 五王知道他说那次是在宣城去请神医救治老头子的路上,本想事成之后甩锅给太子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要不是他处理属下干净,让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不然早就引火烧身了。 五王被提及不想回忆起来的事,面色徒然一寒,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从牙关挤出道:刺杀?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在京都刺杀皇亲国戚,你当我老子死了吗?他声调一拔高,拿起酒瓶,就往谋士身上砸去。 谋士借势跪了下去,避开酒瓶攻击,额头冒着冷汗,扇着自己的脸请罪道:卑职错了,卑职无能。 光是五王凶残的眼神,就足够能把眼前废物的谋士五马分尸。 京都里,谁不知道宣城公主和驸马感情深厚。只要宣城在一日,有老头子撑腰一日,他就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将这个舒慎置于死地,甚至不能动他一根毫毛。 太平公主史鉴在前,他不能不有所顾忌,眼下颇有一种一身蛮力无处可使,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感觉。 五王捏紧拳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滇州太守是他麾下的人,舒慎在滇州折了他一臂,这笔账他定要对方偿还。 舒殿合一上马车,就把一块沾满酒水的手帕,从袖子里掏出来,扔到一边去,再阖目运功,将周身残留的酒气逼出体外。 对于一个常年和草药打交道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五王给她倒的酒里有春药,碍着自己人在对方府上,不想戳破双方的伪装,只好假意喝了下去。 没想到五王拉拢她不成,竟使出如此低劣卑鄙的手段,为人不齿。若不是对方对付的人不是自己,或是她没有提防,晚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驸马背着公主与他人女子偷欢,驸马假借酒醉欺辱王府女眷想以什么理由治罪,全凭五王一张嘴,而自己只能束手为之所驱使。 轿子停在公主府府门前,舒殿合睁开清亮的眼睛,下了轿子进府。 她本来想去先看一眼宣城的,花径上正好遇上楚嬷嬷。楚嬷嬷和她说公主已经睡下了,舒殿合便转了一个方向,先去沐浴更衣。 她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宽袍,绞干的头发用发带简单一束。入房前认认真真往自己身上嗅了一下,应该没有酒味了,生怕像上次那样,再惹宣城误会生气。 始料未及,推开房门,比她今日所碰到的酒水更加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舒殿合一愣,屋内并没有点灯,窗外的月光,静静铺呈在地面上,似一汪清水,光晕扩散,照的屋内的布置影影绰绰。 她踏进房内,一个白色圆酒瓶轱辘着打床边掉下来,滚到她的脚前。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1) 舒殿合寻着酒瓶的来处望去,只见床角卷缩着一道消瘦的白色身影,搂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埋在手臂里,像是冷极了,拥抱自己取暖。 除了宣城,还会有谁? 怎么了?舒殿合急急忙忙快步走到床边,想去扶起宣城。 宣城听到再熟悉的声音,迷茫地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月光下那张如女子般柔美的脸,混沌的意识似裂开一条细缝,稍稍醒过来一些,松开自己一倾身,倒进舒殿合的怀里,寻觅到那个令她心安的去处。 驸马,我好难受。宣城含糊不清地念道。 舒殿合被她压坐在床沿上,一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就知道她喝了不少的酒,以为她是醉的过分导致了头疼,道:那公主在这等着,臣去唤楚嬷嬷给公主熬个醒酒汤。说着要走。 宣城拉着她的衣襟,不让她走,竖指到唇边,形同梦吃道:嘘!不要让楚嬷嬷知道,她会担心的。她的鼻尖贴在舒殿合的衣服上,来自她身上沐浴后清香味,好闻的不得了,让她不舍得松开这个人。 舒殿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蒙混过楚嬷嬷眼睛的,竟能这样喝酒,不能放任着她这样不舒服下去,便一本正经的说:那臣去亲自给公主熬,不让楚嬷嬷知道。 这个人怎么这么笨!宣城虽然意识不清,但是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环抱过舒殿合的腰际,道:我的难受不是因为喝酒难受,而是思维突然卡住,停滞了半刻才再次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今日我去见父皇了 舒殿合一咯噔,一直以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是本宫和皇兄的那个父皇了宣城低落着说道,纳闷不解: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情绪随后急转直下,她语无伦次地道:我原本是打算去问问父皇,在皇兄生前,父皇为什么要废黜皇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是不是皇兄做错了什么? 可是当我真正站到父皇面前的时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父皇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很多,我明明记得他还年轻来着 舒殿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宣城也没有给她安抚自己的机会,一股脑的发泄道:我还发现,我无法原谅他父皇,也无法责怪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舒殿合很快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衣物被眼泪浸透,有些冰凉,宣城揪着她问道:是不是人老了,都会犯糊涂?似乎为吕蒙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话音未落,她就自我哄骗道: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会误解了皇兄,皇兄的死,也不是父皇一个人的错我不能把罪过怪到他一个人身上。 舒殿合沉息,恨不得以身相代宣城的痛苦。 宣城心里空荡荡的,又上句不接下句的说:父皇老了,以后我不能在像从前那样不懂事的,和父皇吵,和父皇闹了 她强行想要改变自己的性子,以适应外界的突变,可又觉得委屈,再也没有人会毫无底线的容忍她的任性了。 舒殿合搂紧她,安抚道:公主别怕,你还有臣在。她愿意纵容她无理取闹,她愿意护着宣城,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即便这样需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再所不惜。 持此一生一念,绝不改志。 作者有话要说:但凡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就逃不过责任二字。为人子的责任,为人臣的责任,为人丈夫的责任。臣之所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辜负肩上的责任而已。驸马言。 在想驸马这样的人,好像要是黑化起来,也十分带感 第109章 驸马之责 真的吗?宣城不敢相信, 撇开舒殿合的怀抱,四目相对,舒殿合有种危险的感觉。 果不其然, 下一息, 醉意朦胧的宣城就贴了上来, 比以往更加灼热的吻,急切地索取自己,唯恐自己会抛下她离开去。 舒殿合自己其实也喝了不少的酒,藏在腹中的醉意,被宣城的气息勾引上来, 想推开宣城的手,发软的竟无力去动宣城。 两人贴的更加的近, 醉人的酒味流淌在二人之间,分不清到底是来自谁身上的。 一触碰到舒殿合,宣城空荡荡的心,忽然找到了再适合不过的填补物,如开窍一般,开始疯狂地亲吻舔舐舒殿合,从唇到脸颊, 再到耳廓,像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专属记号,让这个人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不容他人觊觎似的。 舒殿合险些迷醉在宣城猛烈的攻势和甜蜜的气息中,咬舌尖, 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推开怀里的人:不可以,公主, 这样不可以。话音未落,就又被宣城封住了唇。 激荡的悱恻缠绵,舒殿合意志渐渐薄弱下来,心里却清清楚楚,再这样下去,会发生难以控制的事情。 她警醒着自己,强行将两人分开。为了使自己的行为合理,她说道:公主你醉了。想借故抽身而退,却被宣城揽住了脖颈,不让她离开。 鼻尖相触,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宣城犹是半醉半醒,无理取闹似的,说道:我不想听你唤我做公主,也不许你称臣。 好的,殿下。舒殿合不得不屈服。 宣城仍然不满:也不许叫殿下,叫我宣城。 公主是天下的,殿下是皇室的,唯独我是你的。 宣城。舒殿合喉咙干涩,轻声唤道。若是此时灯火明亮,宣城就可以看到对方的面红耳赤。 宣城侧头枕在舒殿合的肩膀上,贴近她的耳廓,问道:你知道驸马之责是什么吗?一呼一吸,带着温热,尽然喷洒在舒殿合敏感的肌肤上。分明是寻常的一句话,打她唇间说出,却充满了诱惑。 两人贴的太近,以至于舒殿合无法看清宣城的表情,不知道宣城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羞涩。 许是有的。 她分不清宣城此时到底是醉是醒,心擂如鼓,强装泰然回答道:是和公主鱼水之欢,生儿育女...起伏的情绪还是泄露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声线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无比贴近的人,揪着衣襟拉倒在床榻上,压在她的身上。 舒殿合明白她的意思,她要她践行所谓的驸马之责,今晚她要吃定自己,心绪渐乱:宣城...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行。 宣城置若罔闻,不管不顾,伸手想扒开舒殿合的腰带衣领。 舒殿合神情从恍惚到严肃,按住宣城乱动的手,终于不得已说出那句话了:臣不行。 若是她真的是男子,这句话对于她来说,便是奇耻大辱,但是她不是,于是就可拿来当作推开宣城的最好借口。 宣城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以为宣城明白之后,就会放过自己。 但是衣裳已经褪了一半的宣城闻言一愣,迷茫的睁开眼睛,仿佛在思索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倏忽,她坚定地说道:你可以。目光炯炯,像是在告诉舒殿合,她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触碰自己的人。 她看过的那些避火图告诉她,即便是女子也可以。 所见舒殿合脸上浮上疑惑,终于碰到一件他不会的事情了,已然酒醒差不多的宣城轻笑着,决定做一回老师,昂头温柔地迫近舒殿合的唇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说着,牵起舒殿合的手,按在自己身上那些需要慰籍的地方。 舒殿合讶异地随她而动。她从不知道女子的身体,竟可以柔软成这个模样,如捧在手掌心的水,触手冰凉,又如冰雪融化在指尖,轻盈细腻。 黑暗中,衣袍之下的心跳,越跳越快,理智最终土崩瓦解。 像顽皮小孩,将火星弹入干燥的草坪中,火焰瞬间就熊熊燃烧了起来,吞天噬地。又像于阴暗的低谷中,盛开出一朵幽静的兰花来。 燥热的肌肤,经过冰凉的手掌安抚,如雨泽过干旱皲裂的大陆,短暂得到平复之后,又再次喧嚣了起来,叫嚣着想要的更多,想让它永远的停留在其上。 两个孤独的心,依偎在一块,从彼此的体温里获取熬过寒冬的力量。一年多的婚姻,终于在这夜得到了圆满。 屋外伏俯在草丛中的流萤,尾部闪着幽幽绿光,一明一暗,若隐若现,微风一起,满空光点。 嘶。宣城听到清水的流淌声,恍恍惚惚醒了过来,脑袋一动,两边的太阳穴像是有东西要撞出来般的疼痛。 随后,有关于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闪烁而过。 她的心突了突,不用去琢磨,便觉得今天的身体有些不适,嗯难以言喻的不适。 转向枕边,身侧空空如也,她以为那人走了,不由一失落,用被子半遮着脸。 在她看不见外面的片刻,一道影子闯进窗口照在床头的日光中。 那影子的主人知道她醒了,唤道:公主。 宣城猛掀开被子,果然见到想见到的人,眸子一亮,问:你没有去上朝? 臣今日请了假。舒殿合抬抬嘴角道,庆幸自己为公主换好了寝衣,不然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公主定然会全部走光。 虽然已经全看过了,但是还是有点嗯不敢直视,羞涩。 显然宣城也发现了这点,卷着被角掩在自己的胸口上,嘟囔道:你这个侍郎很闲啊,要不要本宫让父皇再给你加点事务? 舒殿合坐到床边,手里拿着毛巾,要给宣城擦脸,道:公主难道不知道臣除了侍郎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份职责吗? 什么?宣城没想到。 臣作为驸马,伺候公主才是臣的本职正业。本来只是反驳一下公主的调侃,但却把伺候说出了奇异的味道,难免会令人想起昨夜的事,两人一前一后,双双爆涨红了脸。 宣城瞧着舒殿合身上的衣袍整整齐齐,衣领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个最后没有把持住,被自己拉下水的人不是他的一样,但这件事的确是发生了,她也不能假装不知道。 本宫昨天是不是为难你了?她缩在被子里支支吾吾,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本宫就是... 公主喝醉了。舒殿合把她遮脸的被子拿下来,用温热的毛巾帮宣城仔细的擦脸,并体贴的为她解释道,耳尖的血丝微微透红。 没有表达任何的不满,宣城不置可否,松了一口气。 等等,明明自己是吃亏的那个,自己内疚个什么鬼?她迟钝地反应过来。 舒殿合为宣城擦干净脸之后,起身去水盆里揉洗着毛巾,借机把手掌浸到水里,想洗涤尽指尖接触到的那种滑腻的感觉,免得自己一直去遐想。 最难过的一关,已然被轻易的隐瞒过去,她却无法有半刻的轻松,反而觉得心上的负担越发沉重。 心知肚明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了,并且无法弥补,不会有下次了,她不能再犯错了。 等舒殿合出去倒水的功夫,宣城掀开被子往里面觑了一眼,昨夜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身体上,她顿时觉得被子里燥热的很,脸颊噗噗的冒热气。 有种艰难跋涉,终于达到目的地的成就感。 以后应该会苦尽甘来吧 等喝完舒殿合为自己熬的醒酒汤之后,宣城缓和了头疼,开口让舒殿合拿把绣剪和一些红线过来。 舒殿合瞧着她从床榻上坐起来,顺滑的秀发从肩头宣泄而下,落在纯白的衣襟上,脖颈的皮肤白皙细腻,具有一个女性该有的所有柔美。 她将剪刀尖握在手心,递给宣城,然后心虚移开目光,问:公主想做什么? 宣城忍着不适,盘脚坐好,道:你把头发解下来。 舒殿合乍听见这句话,心中升起不安来,以为公主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眉头越皱越紧。 宣城不见她动弹,便自己来动手,径直拔了她束发的玉簪。 舒殿合被她按坐下来,欲言又止:公主矛盾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坦白,但她又怕真相一说出来,宣城会无法接受。 男子的盘发和女子是不同的。女子的发饰,先盘发后插簪,抽掉簪子的话,一头青丝就会自动掉下来,而男子的束发,一开始便是缠绕在簪子上的,即便拔去簪子,不去拆它,它便不会散落。 舒殿合不知宣城的目的,只能束手待毙,心底布满惶恐。 她一清二楚明白宣城并不属于她,是属于她身上的男子身份的。一旦这个身份没了,她便不配再拥有这朵帝王花。 所以现在她若是想继续呵护这朵花下去,她就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份,绝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奢望一辈子也不要被人戳破着假龙虚凤的身份,只因害怕从此失去宣城。 但是,假如要戳破自己身份的人是宣城的话,她却无力,也无理由去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一丝防备~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我的世界里~ 谁说没有掉马就不能开车了?你们too too young 人没有上床,其他部位就不可以上?) 为什么会有微风?作者在后头舞的。) 第110章 永结同心 宣城毫无他想地解开舒殿合的发髻, 舒殿合的头发并没有因为她动作而全部散开,仅是一条马尾垂下。 这是因为舒殿合谨慎,每日梳发的时候, 束起来的发末都会特意在用黑丝细绳绑住, 就是为了防止发髻不小心被卸下, 暴露自己的身份。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但是宣城要是再解 舒殿合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凝神悉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上的弦愈拉愈紧,随时都有可能被绷断。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两面的准备,借口或道歉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出乎意料的从背后传来,破开对于舒殿合来说有些压抑的空气。 舒殿合怔怔地眨眨眼睛, 扭身一看,宣城拿着她被剪下的一段头发,在头段绑上红绳,又揪起自己的一缕青丝,干脆剪下来,按照同样的法子把它绑好。 再不容舒殿合插手,自己笨手笨脚的将两束头发绾成同心结, 这便意味着永结同心。 这本来是洞房花烛夜时应该做的事情,可那时候她一心觉得这个人拒婚驳了自己的面子,根本没有想到两人如今会这般好, 所以成亲那是没有做到的事,就要一一补上。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2) 宣城将两人的头发攥在手心, 抬着下巴,耀武扬威似的说道:生同衾,死同穴。这样子, 你就一辈子别想甩开本宫了。 原来她是打着这样的想法,舒殿合哭笑不得,无法言喻这位公主的机灵古怪,出招总是不按套路来,每每都能令人心惊胆战,她真的是栽倒在她的手上了。 她握住宣城的手,在宣城的眉间落下一吻,道:臣亦想守护公主一辈子。 罕见地能从这个人口中听到坦然的心意,宣城自然开心接受,在她的唇角还以回礼。 她依靠到舒殿合的肩膀上,比着两人的手掌大小,发现舒殿合的手掌其实大不了自己多少。 舒殿合料想她初醒不久,宿醉的余韵应犹在,双手抬指帮宣城揉按起额角来,体贴地问道:还疼吗? 宣城享受着这贴心的待遇,舒服的眯上眼睛,道:不疼。多想时光停滞在这一刻,就这样一生一世下去。 那人轻笑了一声,加重了一些力道,用足以迷惑人心的嗓音道:臣问的是头疼不疼? 不疼宣城楞楞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深意,睁开眼睛,含羞半嗔地瞪了她一眼。自己分明没有想岔,却硬被这人拐到歧路上去。 舒殿合表示自己无辜,她其实也没有故意要捉弄宣城的意思。 宣城瞥见她脖子上的红绳,想起一些事,便抬手将那红绳上所挂的玉锁拎了出来,握住手心里,上面还带着舒殿合的体温。 她道:皇兄后来还是没有想起这个玉锁是从哪里来了,所以你的身世过往寻常的皇兄两个字,如今却要她克服困难,才能不伤心的说的出来。 没关系,找不到也无所谓。舒殿合的下颌贴着宣城额顶的发,柔声道。 她早已放弃了对自己身世的纠结。她相信尽了自己的所有能力去完成一件事,如果仍没有结果,那便是天意为之。 人再筹谋睿智,也无法与天意对抗,那又何必死抱着执念不放? 且隐隐有种直觉告诉她,她的来历可能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秘密。如果一旦知道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快速失去。 何其幸哉,她没了来路,却有了归途。怀中的人,便是她永恒的归途。无关乎外物,她唯独不想失去她。 戏子在戏台上咿呀咿呀地挥袖唱着,腰肢婀娜,头上的钗环随着缓步摇晃,唱腔随着伴奏一起一落。 戏台下的大皇子吕洪,仰躺在摇椅上,高抬着二郎腿,一边吃着侍妾送到嘴边的瓜果,一边和特意邀来的狐朋狗友,谈论着戏曲的转折,好不惬意。 突然他的下属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附在吕洪的耳边,想要告诉他急事。 被打扰了雅兴的吕洪,拂然不悦,手掌推开下属的头,道:有什么事,一会在说,没看本王正忙着? 要命的事,下属哪里敢等大王赏完戏再汇报,火烧眉毛似得,不管不顾说道:大王不好了!宗正府的人正朝着王府来了! 吕洪险险被噎住,慌忙坐起来,连咳了好几声,被酒色掏空的脸镀上一层红。 等缓过来之后,他揪住那个下属衣领,瞪圆了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问道:宗正府的人,冲我王府来做什么? 宗正府是专门管理王孙皇子犯错犯罪的衙门,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真的是朝大王府来,定然是有缘故。 那个属下也只打听到一星半点,如实禀告道:卑职听说京兆尹那向宗正府举责大王在太子的祭期违背圣上的旨意,私下在王府搭戏台,寻欢作乐 吕洪余光扫来一眼安静下来的戏台,还有正瞩目于他的其余众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自己拎着的人道:放屁! 太子祭期不是已经三个月过了?本王正大光明看戏怎么了? 卑职不知啊他的属下难堪着脸色道:但是宗正府真的朝王府来了。 吕洪哼了一声,把他扔到一边去,叉腰看着戏台,不想惹事生非,挥了挥手,让长史把人都藏起来。 眨眼庭院里就人去楼空,一点不见方才的热闹场景。 没过多久,大王府的门就被人敲响,门人开门一看,果然是宗正府的官吏。当首便是宗正府的宗正,背后还跟着几个属官和甲士,阵仗颇大。 长史被从内院唤了出来,笑脸迎上去,客气地问道:不知宗正来大王府,有何贵干? 宗正板着脸,开门见山问道:大王可在府上? 自然是在的。长史答道。 宗正以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言道:那就劳你去把大王请出来,下官有些事要须他出面解决。 长史闻言忐忐忑忑把宗正府的人请到了大厅里,然后去唤大王。 等他离开之后,宗正府的官吏坐在厅上,倾耳查听着后院的声音,也没有丝竹乐器的演奏声,莫非是京兆尹的举责有误?但是他们要查的不只是一件事,既然已经来了,就必要查清楚。 一盏茶的功夫,吕洪才慢腾腾地从后院里走出来,打了一个哈欠,斜睨着那些宗正府的人,道:呦,今天什么日子,把这么多乌纱帽吹到本王府上来了? 宗正起身,和他所带来的下属,齐齐与吕洪施了一礼道:微臣参见大王。 吕洪走上座,也不为难他们,大方让他们起来。 往后要是他能够留在京都,要用得着这些官员的地方多的是,所以犯不着得罪他们,他甚至还想有机会能够拉拢宗正府的人为自己所用。 宗正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事?他昂着胸问。 谈及正事,宗正又变得严肃了起来道:若是无事,微臣也是不愿来打扰大王的。只是我宗正府近日收到举察,说大王府上天天有戏曲作乐声传出。因太子祭期,圣上特下旨意,举国为太子丧服三月,不容礼乐作乐。故下官不得不上门叨扰,查个清楚,也好还大王一个清白。 吕洪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并不惊讶,理直气壮地辩驳道:太子尸骨未寒,作为长兄的本王,因太子的青年早逝去伤心欲绝,这些日子才好一些。怎么可能作出那样违背天良的事情 他咬定地说:多半是有人在陷害本王。 宗正进退有度地说:亦怕是有些误解,所以本官想进大王的后院看看,不知大王是否准允? 吕洪早就命人把那些戏子请走了,庭院处理的一干二净,相信绝对不会被宗正抓住把柄,因此毫无畏惧之意道: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宗正是秉公执法,本王哪敢有违背圣意,抗拒宗正的道理?给长史下令,让他去安排一下后院的女眷。 等长史回来之后,吕洪自己带着宗正进入了后院。 戏台冷落,栏杆积尘,除了鸟鸣雀舞以外,确实没有唱戏的事,阶石上铺满落叶,反而有种庭院主人,很少关顾过这里的模样。 吕洪大袖一展开,坦坦荡荡说道:宗正亲眼目睹过了,本王的话没有错吧?本王怎么可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皇兄的祭期里享乐? 宗正在庭院内闲步转了一圈,眸子转动,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心里得出结果之后,他微微一笑,与吕洪敬道:大王的府邸着实清清白白,那便是举察有误了。虽是下官行份内之事,不得已才来调查大王,但多有得罪大王之处,请大王海涵。待本官回去之后,定查清举察之人,追究其诬告之罪,还大王一个公道。 吕洪得意洋洋,附和道:对!要重重的罚话音未落,宗正所带来的下属,跑过来和宗正禀告道:宗正,有一处异样 宗正闻言大步流星的朝发现异样的地方走了过去,吕洪摸不着头脑,只能紧跟其后。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是我比较变态吧,就喜欢这种在火线上跳舞的感觉 第111章 该要个孩子了 众人听到动静, 皆围了过来。 宗正下属发现的异常地方是一处假山石下,周围长满了青色苔藓,唯独有一块面积两掌大小的地方, 苔藓凌乱, 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如果没有细看, 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一旦注意到,越思索,越令人觉得底下应该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宗正走近,蹲下去, 捏着一把临近突兀的泥块,还犹带水分, 试问着吕洪:这个 吕洪不以为然,屑屑道:这算什么异常,应该是奴仆不小心翻动到了,或者是踩到的。 宗正勘查着那处地方,正好有山石突出遮在其上,不像是能不小心踩到,而且周围其他青苔也没有一处是像这样的。 于是, 吕洪的举动进了宗正的眼里,却成了欲盖弥彰,意图掩饰自己的行迹。 宗正起身, 肃容坦白他这次造访的真正目的,道:不妨和大王直说, 下官是收到了两条关于大王的举察。一条言说大王在府邸枉顾禁令,沉迷声色犬马,一条则是揭发大王府上发生了谋杀案, 死者被藏尸于花园中 吕洪面色红了白,白了红,怒而发指:这是污蔑!本王怎么可能干这么种事! 宗正不相信他的一口之言,还算有礼的请道:那便请大王容许微臣掘开这块土地,一探究竟 吕洪约约察觉到了,今日事出诡异,背后没有那么简单,但他自己没有做过的事,自然知道这地底下定然不会有什么东西,宗正想挖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被人逼到脸上,再窝囊的脾气也会炸了,更何况他是皇子。 宗正府直接听令于他的父皇,吕洪不敢明着反抗这些官吏。骑虎难下之际,他阴沉着语气,威吓道:宗正要是没有挖出尸体来,诬赖皇子,该当何罪? 宗正毫无畏惧,一弓身道:微臣自当给大王谢罪,任凭大王责罚。 吕洪冷笑,准许他们动土,自己让到一旁去,静等对方没有掘出任何东西,再来找自己谢罪。到时他决不会轻易的放过这群官吏,要让他们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宗正喝甲士朝那土地动手之后,没有掘多久,就碰到了硬物。等甲士彻底刨开一看,却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方寸大小的盒子。 吕洪没有想到真的能够挖出东西来,听到的时候,心里没由来一紧,待看到盒子之后,又是一松,至少不是什么尸体 但是没有容他庆幸多久,宗正打开盒子往内一看,脸色骤然变化。 吕洪瞪眼看到盒子内的东西之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惊恐万状,面无人色。 巫蛊之术,向来是帝王的禁忌逆鳞而那盒子里装的正是一个浑身都扎着针的灰色布偶,头上贴着的纸张,上书着太子吕温四个字,其意味跃然纸上。 宗正也始料未及一个难辨真伪的举察,竟然会牵扯出这样的事来。 眼下的情况非同小可,已经超出了他的处置范围内,一旦揭发出来,势必将会引起滔天大浪。为了不受到牵连,他当机立断,不等大王反应过来出手阻拦,携带着证物,一刻不停的带人出了大王府,径往皇宫禀报。 另一头皇宫的御书房里静谧安详,冰盆幽幽散发着凉意,左淮侍奉在吕蒙的身后,为他轻摇着羽扇。吕蒙忙过一阵后,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另一边的宣城和小皇孙。 一大一小两个人,端正坐在席上练着字,光从外表上看上去,倒是难得一见的和谐。 太子薨了之后,他和太子妃一双嫡出的儿女,便被吕蒙连同他们的嬷嬷,带进了皇宫养膝下。 皇孙今年八岁,名曰灵均,皇孙女六岁,名曰宜安。就像当年皇后去世时太子和宣城一样,他想自己亲手将他们培养成人,在心头也能减少一些对太子的死的愧疚。 皇孙一向乖巧懂事,人虽尚且年幼,但聪明伶俐,知礼知节。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以外,只要他有闲暇,都会在他跟前读书习字,颇有太子小时候的模样。 而让吕蒙更加欣慰的是宣城,往日在自己身边非吵既闹的人,竟然能够如此安分带着侄子。即便是发生在当下他的面前,他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的死,令宣城在以眼见的速度蜕变,如今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皇家贵女了,吕蒙感概万千,忧喜参半。他必要找出那个谋害太子的真凶千刀万剐。 他放下毫笔,抚着越来越白的胡须,有意和宣城聊聊家常,拉近父女距离,沉吟片刻,用着柔缓的声音问道:宣城,你和驸马成亲也一年了吧? 宣城给小皇孙指书的手指一顿,一动不动,应了一声:嗯。哥哥的死,如她心口一道跨不过去的坎,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自己的父皇。 吕蒙知道也假作不知道,径直问道:那你们该也要一个孩子了吧? 宣城淡淡道:女儿不想要。 为什么不想要?吕蒙略显不解道:父皇还想要看到小时候宣城的模样。 宣城瘪瘪嘴,故意说道:女儿只想要驸马宠我一个人。 总算有一点过去无理取闹的模样了,吕蒙抬抬眉毛,微笑道:那驸马答应了? 他听女儿的。宣城温柔摸着小皇孙的总角,被吕蒙这么一提,不由想到要是她和驸马能够有孩子,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 她很讨厌爱哭的孩子,但遇到舒殿合之后,又觉得要是能够有一个像驸马那样的孩子也还不错,可以弥补上些许没有早点遇上他的遗憾。 如果还是个女孩的话,那就更好了,女肖父,一定能长的和他一样好看。 吕蒙心里还道舒慎不错,在子嗣上竟也愿意听宣城的话,但全然不信宣城真的会不要孩子,道:要不要让御医给你们两个诊诊脉,调息一下身体? 宣城拒绝之后,又怕她的父皇会强行派御医下来给自己和驸马检查身体,找了一个合适的托词道:孩子是福气,怎么可能说有就有,女儿和驸马都还年轻,不着急。 吕蒙一想也是,他的宣城看起来已经这么大了,其实也才十八,成亲不过一年有余,不能给他们生子的压力。 有中官从外面进来,将带来的消息先低声告知了左淮,再由左淮转述给吕蒙。吕蒙闻言,眸子里闪过怒火,顾着皇孙和宣城在这里,压抑着没有当场发作出来。 他起身,语气依旧平缓对宣城和皇孙,言道:朕有些政事,要去处理一下,你们继续在这里读书。 宣城和皇孙并没有听到他们传话的内容,闻言站起来,恭送吕蒙离开。 等御书房内,只剩下宣城和小皇孙,以及站在远处宫人了。小皇孙私底下扯了扯宣城衣袖,宣城低头一看,他漆黑发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仿佛有话要对宣城说。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3) 灵均,怎么了?宣城轻声问道。 小皇孙明白这是什么地方,用不大的手掌遮住自己一半的嘴巴,小小声的和宣城说:我想父王和母妃了,妹妹也是 宣城笑容凝滞脸上,无言以复。 没有母亲的孩子,在深宫中如何自处,如何可怜,她再清楚不过。而且这两个孩子比她小时候更加凄惨,他们连父亲都没有了。 太子死前把这两个孩子交托给了她,她也答应过太子,一定会好好保护两人。为了他们,她甚至想搬回皇宫,将他们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但是礼仪规矩所限,她既无法将他们带出皇宫,也无法重新住回皇宫,便只能勤来皇宫看望他们。 小皇孙懵懂无知,拿起笔认真写字,继续问道:姑母,灵均将来也能够变得和父王那样厉害吗? 宣城隐去悲伤,摸着小皇孙的头,道:可以的,将来灵均一定会和你的父皇一样厉害。 小皇孙得了肯定,眉眼笑成弯月,总角摇摆,方才显露出些幼稚的模样来。 一个茶盏砸在吕洪的额头上开了花,滚烫的茶水烫过他的脸颊,瞬间红透了一块皮肤,茶水顺着他下巴流下,吕洪却不敢抬手擦拭,瑟瑟发抖。 在他面前,是听闻从他府邸搜查出巫蛊娃娃后,勃然大怒的他的父皇。 议事殿内,寒蝉凄切,多余的宫人已经被赶了出去,仅剩下宗正府和京兆尹的人,皆是来指证他的。 这里没有他的下属,也无人敢为他说情。他觉得自己如果无法澄清这件事,他就彻底完了。 吕洪!吕蒙按在案牍上的拳头血脉喷张: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洪想回答他的问话,却无法组织好语言,吞吞吐吐,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窝囊。吕蒙毫不留情地流露厌恶道,这虽然是他的庶长子,但从没有得到他的在意过。既然不在乎,便没有把他往日那些风流放荡的事看在眼里,不管他如何无度奢靡享乐。 没想到今日他竟敢做下这种事情。 他再次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问的却不是吕洪,而是宗正府和京兆尹的官吏。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间发现驸马身边都没有出现个正经的女孩子(宣城不算,宣城不正经) 第112章 姑父姑母 宗正当先禀报道:宗正府今日收到来自京兆尹有关于大王的举察, 一则言说大王在府邸搭戏台唱戏,二则是揭发大王府上发生了谋杀案,死者被藏尸于花园中。等宗正府到了大王府之后, 经过一番勘查挖掘, 却发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证人证物皆在, 请圣上过目。宗正将从大王府上挖出来巫蛊娃娃连带盒子,都呈到了吕蒙的面前。 吕蒙一见到扎满银针的娃娃上面,贴的太子吕温四个字,就遍体生寒,把牙齿磨的咯咯作响, 国师之前的话在他脑中回荡起来。 诅咒二字,应该是指太子是被人用巫蛊之术, 夺取了元寿,故才青年短折 再仔细一想,他所赐给吕洪的府邸,似乎正好在皇宫的西北边 胆敢诅咒太子的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自己动手了?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引而不发。 吕洪回神过来,从他府邸众目睽睽之下挖出来的东西无法狡辩, 但是他决不承认这件东西是自己的,慌张否认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没有这样的东西!说着要来抱吕蒙的腿。 吕蒙一脚把他踹开, 呵斥道:一边去。 吕洪闻风丧胆,声泪俱下, 把头磕如捣蒜,哀嚎道:此事甚是奇怪,儿臣那敢在背后诅咒太子!请父皇明察秋毫, 还儿臣清白! 吕蒙来回踱步,琢磨着这件事,没有彻底理清楚来由过程,便无法轻下定论,开口询问京兆尹道:是何人向京兆府举察的大王?两件事是否为同一举察者? 京兆尹应声而出,恭敬回答道:回圣上,两件事并不是一个人举察的。唱戏之事,是一路过大王府的行人所举的。那人只是在大王的院墙外,听到了内里有戏子的唱戏声,心知太子的祭期还没有过,一时愤慨,便找到了京兆尹。其人并不知道内里所住的主人是大王。而谋杀之事,也是事出有因 京兆尹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大王,问道:大王前几日是否强抢了一位民女回府? 吕洪一愣,不解为什么京兆尹会突然提起这个来,犹豫不决着该不该说这无关紧要的事。 冷不丁抬起头,对上自己父皇那双犀利的眼睛,他慌不择路,承认道:有蓦然明白了京兆尹的意思,把头摇的都快掉下来了,道:但是儿臣没有杀她啊! 那就对了。京兆尹道:无论那民女是否幸存,她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以为她在王府内被大王□□折磨致死,埋在了庭院里,故就跑到了京兆尹举官,要状告大王。 吕蒙凝眸打量着自己庶子的面色,并回忆起他平时那些被御史屡次三番上折子参奏,在封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事迹,没想到这刚容许他呆在京都没几日,又惹出这种事来。 当即反手给了这个庶子一巴掌,他质问道:吕洪,朕问你,你可真的做了这两件事? 吕洪矢口否认道:儿臣没有杀那名女子!儿臣没有!她还好好的在王府里! 吕蒙在意的并不是他有没有谋害民女,而是因民女的事所牵扯出来的巫蛊之事。 这两件事能凑到一起,或许巧合,但是无论是哪一件事,都足够引起他的震怒。前者违背他的旨意,后者指使巫蛊,意图杀兄弑父,更是心怀叵测。 吕洪已在万劫不复的深渊边徘徊。 吕蒙阴寒着脸,莫名来了一句:别以为朕不知道,太子短折是朕的不幸,却是你们的大幸。 吕洪还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就被他下令道:将大王收押宗正府,查清真相后,再行处置。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吕洪一边喊冤叫屈着,一边被甲士拖了去。 吕蒙转而命令宗正府联合刑部处理这件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真的是大王折腾出来的祸事,并寻到证据,就立马禀告与他,他要亲手处置不肖子。 等宗正府和京兆尹的官吏走了之后,吕蒙喝了一口冷茶,配服仙丹,又出声道:来人啊,把国师唤来。 舒殿合在礼部办着公务,听说宣城又进宫了,放下毛笔,垂眸想了想,将手头的事交给了下属,也去了宫内。 等她到时,御书房内吕蒙不在,宣城正教小皇孙画老虎。 她脚步轻缓,来去悄悄,还是小皇孙无意间抬起头发现来人,喊道:姑父! 宣城随之抬起头,眼底盈满那人的身影,仿佛自带着光芒,碍着小皇孙在这里,不敢表现的太过放肆,但还是压制不住嘴角翘起,酒窝浅浅。 舒殿合上前行礼:殿下。也不知道她敬的是哪一位殿下,兴许两者都有。 小皇孙看看了宣城,又看看自己的姑父,懂事的点点头。从小接受的礼仪使他,无法像寻常的小孩那样,将欢喜肆无忌惮的表达出来。 宣城问道:你来做什么? 来接公主回家。舒殿合应,此言使得宣城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一直甜到心底去。 灵均不想姑母这么早出宫。小皇孙攥着宣城的衣袖,不舍得两人离开,撅着嘴撒娇道。 在他心里,姑父姑母是除了他的父王母妃以外,待他和妹妹最好的人。皇爷虽然也好,但是平时对他们都凶凶。现在父王和母妃都走了,最可以让他们依靠的人,便是姑父姑母,恨不得让他们每天都入宫陪伴自己。 舒殿合也没有说要立马走,随她们席地而坐,摸摸皇孙的头,问道:宜安呢? 在远处宫人的眼里,公主驸马和小皇孙这样坐着,倒真像和睦的一家三口。 皇妹不喜欢读书,才不会到御书房来,现在应该在后宫里和嬷嬷宫女们玩耍。小皇孙答道。 八岁的小孩,遭逢巨变,父母双双辞世,只剩下自己和妹妹在这深宫中无依无靠,性子比以往更加沉稳,说话和小大人一般有理有据。令舒殿合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怜悯他们的命运。 宣城听着这话,认真一想,怎么觉得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和皇兄一样,一个认真读书,学习君子之道,一个不学无术,整天都知道玩。 舒殿合发觉她情绪突然低沉下去,伸手绕过小皇孙的背后,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宣城抬头对上她温柔的目光,失去的温度,仿佛又回来了。 日晷上的阴影转到午时,钟楼传来钟声响彻整座皇宫,吕蒙还没有回来,皇孙由姑父姑母陪着吃过点心之后,被嬷嬷送去小憩。 舒殿合和宣城在离宫的宫道上,遇上了乘撵的八王吕治。 吕治远远看到两人,本来想让抬撵的宫人转个方向,装作错过的,突然灵机一动,歇了这个念头,任由两人一撵迎面相遇。 等到了宣城和舒殿合面前,他立马喊停了撵,从撵上走下面,表情有些僵硬,却故作熟稔地问候,道:妹妹,妹夫今日也进宫来? 舒殿合松开宣城的手,先行了一礼,与宣城相视一眼,由宣城作答道:宣城来宫里是见父皇。 吕治明白的颌首,接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袖子里扣着自己的指甲。 宣城见他有些难堪,知道这个哥哥内向,平日里也甚少遇见,几乎没有交谈过。今日竟然会主动和她攀谈,唤她作妹妹,定然是抱着什么意图,为了保持着表面的虚情,她眼角动了动,递出话头问道:皇兄,这番入宫又是为什么? 吕治仿佛抓住了救星,傻愣愣的回答道:本王是来见母妃的。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意味不明的叹道:妹夫和皇妹的关系真是好啊。 他说的是死话,叫人无法回答,气氛登时有些尴尬。 吕治稍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场合弄僵了,客套话卡在了喉咙了,上下艰难,突然自己的目的来,问道:皇妹,应该收到了本王送的那些礼物了吧?可有得心上好? 诸王送礼的事,舒殿合都告诉宣城了,宣城面上不显喜,也不显恼,只是用着平淡如水的语气,谢道:收到了,谢谢皇兄的美意。 那就好,那就好吕治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说要离开的话,只能没话找话,继续和宣城聊了两句。 舒殿合看到宣城的脸颊被日头晒的微红,不想久被拖延住,便请道:八王若是没有什么事,臣和公主就先告辞了。两人本来也是应该像吕治一样乘撵出宫的,宣城非说要和她走走散步,才会让吕治在宫道上遇到她们俩。 吕治被解了窘迫,感激似的看了一眼舒殿合,与她们告辞,复又上撵离开。 等吕治和他的人马,都走远之后,宣城既嘲弄,又是不屑的讽刺道:皇兄在的时候,都不见他们对本宫这么亲热过。皇兄一走,他们就涎着脸面,上来奉承本宫,口口声声一个个妹妹,叫的悦耳动听。真把本宫当成傻子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怀鬼胎? 作者有话要说:扪心自问,宣城这样的性子真的合适做皇帝吗? 第113章 死同穴 舒殿合从袖子里掏扇子, 展开悬空搁在宣城的头顶上,为她遮挡住阳光。那扇子还是宣城当初乱涂乱画,后又拿去打番邦大王子的那把。扇面崭新如故, 足见主人对它的珍惜。 在宣城心里, 无论是谁, 都没有资格继任皇兄的位置,除了 她萌发了一念,但是这个想法太大胆了,是她从前从未想过的事,也不是任何人都敢肖想的。仅是刚冒出一点苗头痕迹, 就能够令她身体里流淌着的鲜血都为之沸腾起来,害怕里带着一点激动, 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她想替皇孙守住他本来就应该得到的东西,而不让她的那些长兄们染指。 她双目呆滞地望着幽长的宫道,心知肚明光凭自己的一时之念,一己之力,定然做不到,但是她还有身边人。 她的身边人聪明绝顶, 盖世无双,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所以 她拉住舒殿合的衣袖, 道:本宫有话要对你说。 宣城一贯有直来直去,很少这么庄重委婉的说话, 舒殿合一愣,作出许她开口的表情。 宣城抬起头来,支支吾吾, 有求助于舒殿合的意思,道:你应该都见过本宫的几位皇兄了 你觉得这几个皇子里面,谁 话说到一半,便被舒殿合用食指按住了薄唇。宣城困惑不解,那人露出心会神领的笑容,道:臣明白公主要说什么,我们回家再谈。 宣城明白了,他这是怕属垣有耳。 回到公主府之后,楚嬷嬷以及其他的下人,看着驸马按习惯进了书房,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们惊奇的是,稍后不久,他们又见到公主也进了书房,并随后关上了房门,似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可是稀奇的事,还以为公主要像从前那样捉弄驸马,于是不约而同的守在了书房不远处,又不敢太靠近,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宣城一进去,就提及了要事,颇有玩味的盯着舒殿合那张灿若桃花的面,问道:你知道本宫想说什么? 舒殿合坐在书案后头的圈椅上,了如指掌的点点头。 宣城不相信,狐疑地瞅着她。 舒殿合莞尔一笑,如胜券在握,施然然道:公主比及那些朝堂上,能隐藏心迹的老狐狸,还嫩了一点。 宣城同意她这句话,但嘴上却不可能承认,白了她一眼道:驸马如今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岂敢,岂敢舒殿合故作谦虚道。 宣城气不过,上来就要揪她耳朵,却被舒殿合躲了过去,并抓住了双手,正回神色,道:还是说回正事吧。 宣城见她识相,也没有打算和她斗下去,问道:在你们的朝堂之上,如何得到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是在自己府上的书房里,她也十分的谨慎。 那得看公主想要什么?舒殿合反问道,语气淡的像在纸面上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细横。 本宫想要为皇孙守住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宣城赤诚答道。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4) 舒殿合藏着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仿佛已经摸到了夺嫡的命脉上,道:公主想做的事,并非不可。 但是公主可知道,一旦参与进去,就没有退身的机会,后果只有两个古来夺嫡,只有胜者为王,败则为虏,下场家破人亡,尸骨无存。 宣城意会他的意思,但她不怕,问道:你会帮本宫吗? 自然,公主想要什么,臣便帮公主办到什么。舒殿合握住宣城的手,再诚恳不过道。 她不是一个轻易冲动行事的人,她静思过,参与夺嫡的想法太疯狂了,对她只有弊没有利,且危险重重。驱使她这样的答应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宣城想要。 或许早在她见到宣城的第一眼,就注定了自己要为她付出一切,直到燃尽最后一丝生命的命运。 那本宫就不怕,能够活过也就罢了,死了两人亦能同穴,此生无憾。宣城目光灼灼道,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气。 她用纤指细致抚过舒殿合的眼角眉梢,再是鼻梁,双唇,最后以唇代替了手指的位置。 舒殿合还在想皇孙太弱小,背后又无权势的事,猝然被没有防备的一吻。缠绵之下,她的脑子分明十分清醒,□□却有渐渐被点燃起来的趋势。 彻底遗忘了自己前几日,刚想过的不会再犯错的话。 当她将宣城抵到案牍上,扫平书桌上的物品之时,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宣城的迷恋,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宣城随意的一声嘤咛,都能让她丢盔卸甲,理智化为粉齑,让她急不可耐的想索求更多城池,心甘情愿臣服于她的裙下。 书房内传出镇尺落地沉闷的声响,外头草木皆兵的棉儿听到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想都没想就高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公主从未有过的紧张声音,从房内传来道:不要进来。 棉儿犹不放心,收到楚嬷嬷的示意,如履薄冰般的将耳朵贴在门扉上,静听着内里的动静。 书房内安静了下去,棉儿隐约听到点什么,吓的后退一步,满面通红。 为公主近来眼角所带的若有若无的媚态找到了来由,那是受到心爱之人细心滋润过的满足。 饱经世故的楚嬷嬷一看她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便猜到了书房内发生了什么,轻咳了一声,让下人都退下去,并令人去准备热水。 楚王应有梦,巫山逢霁雨。 在文人墨客所珍重的,不容纤尘玷污的案牍上,舒殿合让宣城在她面前绽放出了所有独属于女子的美丽。 一个时辰之后,楚嬷嬷果然收到书房内唤热水的指令。 夜露沉重,因闷热而难得在夜晚着大敞的窗户,徐徐送来凉风,珠帘不安分的碰撞在一起,不知是何的昆虫在窗外鸣叫连绵。 宣城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她并没有做噩梦,只是莫名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把手放到腰间,意料之中摸到枕边人与她同样体温的手臂,像曾经多次梦想的那样。 她侧头去看那人的脸,摸摸他事后为自己换好干净亵衣的衣领,快速跳动的心跳,逐渐平缓了下来。 不爽于明明对自己那么禽兽,他却总能保持衣冠楚楚的模样,想撕破他的伪装,让两人坦诚相见。 但她问过在这方面深有经验的大夫。 据说无生育能力的男子会刻意避开与自己的妻子同床,也不愿意在妻子面前更衣裸露身体,唯恐丢失自己的颜面。 亦或是另一种可能那个潜藏许久,令她惶恐不安的想法,再次浮之于她的心头。 两者相比,她宁愿相信前者,相信是驸马内心藏着自卑,不愿意让她发现自己身体能力上的残缺。故即便在床帏间,她也没有强行逼迫他脱掉衣服。 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因此上天也一定不会容许她的驸马尽善尽美,赐予他些许弱点才是常理。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将来不会有后代子嗣的现实。这样的丈夫,值得自己为他付出一切,包括做母亲的权利。 宣城又动手动脚的去摸舒殿合的肩膀,她下口不重,应该不会很疼吧 她靠近过去,亲亲对方的嘴角,然后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珠帘琐碎的动静中,再次沉入睡梦。 第二天,随着太阳的升空,公主府内越发燥热起来。 向来无正事可忙的宣城,自然是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她躺在自雨亭中椅子上,耳边落水声淅淅沥沥,再吃着香甜可口的冰酪,冷凉在舌尖化开,蔓延到全身每一根汗毛,燥热和倦意顿时被驱赶至身外。 宣城从无精打采的状态中,被唤醒了过来,慨然一叹。 这哪里还有身处夏天的模样,简直是人间天堂啊。 她是不是上辈子像大禹那样治过水,积了大德,所以今生投了这么一个好胎,又嫁了这么一个好驸马? 所谓的自雨亭,就是建造在湖面之上的亭子,通过水车等一系列的复杂装置,将湖中的水倒抽到亭宇之上,再使水柱自屋檐喷泻而下,四隅积水成帘飞洒,落回湖面,往来不断,滔滔不绝。 这座亭子原本是不存在于公主府的。是她去年夏天在舒殿合面前哀嚎,天气太热,自己要融化成泥了之后,舒殿合想办法为她建造起来的。 其实自己也只是随便嚎一嚎,没想到他真的会去做这件事。 虽然这亭子有古老的图纸参照,但是那些图纸都已残缺不全,所以舒殿合为了实现它,废了不少的功夫,宣城光是想想就敬佩不已。 如今再亲身体验这自雨亭的好处之后,她又要感概驸马的聪明了。 宣城不喜身边围着太多人,只留下楚嬷嬷和棉儿陪自己。 棉儿给她端来切好的瓜果后,不经意的抬起头,发现公主被自己拉扯开的衣领里,泄露了白皙皮肤上的一点点红斑,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 她善解人意地向宣城询问道:公主要抹一点驱痒的药膏吗? 嗯?宣城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不解其意。 棉儿无知的指着她脖颈上的红斑,问道:这不是被蚊子咬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相当不乐意插手夺嫡的事,但是既然老婆想要,那就干。 第114章 羞的无地自容 在她指出的同时, 楚嬷嬷一声咳嗽,宣城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道:本宫, 没事手底下悄声把自己的衣领拉好, 遮出不该暴露出来的秘密。 棉儿收到楚嬷嬷的警告,意识到了这是自己不该问的,怯怯退了下去。 楚嬷嬷想了想,还是旁敲侧击地说道:公主该提醒驸马,要怜香惜玉一点才是 宣城差点被一口冰酪呛到, 羞得无地自容,嗯嗯呃呃了半天, 才敷衍过去,腹诽自己咬驸马的那一下,对方并不冤。 于此同时,舒殿合遇到了同样尴尬的境地。 今日她甫一提笔,拉扯到肩膀肌肉,那公主给她留下的伤口便隐隐作痛起来,提醒着她昨天做下的违背礼仪纲常的事 她表面在同僚面前依然一本正经, 游刃有余处理着礼部的事务,暗地里耳尖却红了红,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掰正, 再回到伤口上。 这位公主约莫是属老虎的吧,隔着衣服也能咬的这么狠。 伏夏烈日, 又是正午时分,街道上空荡荡的,连一丝微风都罕见, 路面上闪烁不定的沙砾,仿佛都带着能够炙透人皮肤的高温。 九王府邸从来不接待外客的大门紧闭着。 外人若是有机会能够踏入九王的宅院内,站在门廊前,就会莫名感受一股阴嗖嗖的凉意,自身后袭来,缓慢爬上皮肤。纵然进来时是一身淋漓汗水,不消片刻,也能迅速散发殆尽。 说不清这凉意到底是从何而来,便会以为是由于九王修道的缘故,于是他的府邸也受到了神灵的庇护。再不屑鬼神之说的人,也会因此在心头蒙上一层敬畏。 这里既似与世隔绝的仙家道府,又似暗藏玄机的秘密禁地。 九王端坐在丈室内,双手置于膝上作捧莲花状,息心参悟道法,檀香缕缕透进他的道袍内,或是在其周身环绕。 无论春夏秋冬,他身上那套青色道袍都不曾变换过,似乎从未感觉到外界的季节更替。 小道士跪在丈室白绢屏风外,为他递来消息:大王被定罪了。 他没有开口,仅是微颌首,小道士看到屏风上的人影变化,立马意会地送上他想要的更多详情:白绫赐死 又是一点头,小道士遵照他的习惯,把一尊罚恶司判官摆到了早已等候已久的神龛中,再恭敬地用双手将它位置摆正,供上香火和水果。 他面前的供台上,总共有四个神龛,加上今日摆上的这尊判官塑身,已有两个神龛有了归主。 而还剩下空空如也的两个,相信很快也会被摆上塑像。到那时,他们的九郎便能够如愿以偿。 蛰伏了七年的夏蝉,在茂叶之间,奋力聒噪着。 公主府的水榭旁,五光十色的锦鲤在绿池里游荡,偶然一沉一浮,倏忽又突然隐没在一片荷叶底下,消失不见。莲花随风摇曳,送来阵阵清香,莲蓬里暗藏的果实,颗颗饱满,呼之欲出。 水榭里,宣城屏息凝神盯着眼前的局面,表情严肃地像在面临什么军政大事似的。 黑白分明的棋子,被置于棕色的楠木棋盘上,纵横交错,变幻不定。 她吸了一口气,前不是,后不是,左不是,右不是,所有她能想到的出路,都被对方堵的死死的。任她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破解的办法来。 而对方的棋面却很明朗,无论她怎么堵,对方总能赢棋。 舒殿合悠然品茗,也不催促于宣城,耐心等待着她下定棋子。 宣城百思不得其解,一阵抓耳挠腮,终于死心了,决定随便下下去了,若是输了,那也就输了。反正与她对弈的人不是别人,或者说将自己的脑子和对方做对比,自己输棋才是合情合理。 等她落子之后,舒殿合闻风不动,优雅地端着茶问道:公主决定好了? 宣城坚定神色:决定了。 不改? 不改。 那好。舒殿合放茶一边,从棋篓中掂起一枚白子,却不着急落下去,好意的为宣城指点迷津道:公主,若是方才将棋落在这里,就能赢过臣一回她手指指着棋盘上的一处关键位置。 宣城思索着她的指点,恍然大悟,再抬起头来看对方一脸笑意盎然,横出一股被耍弄的不悦来,登时闹着要食言:本宫下错地方了,本宫要改过! 公主落棋无悔啊。舒殿合叹了一口气,都陪她下五子棋了,她居然还要悔棋。 不管,我就要悔!宣城耍着赖皮。 舒殿合无奈又纵容,默许她收回了刚才下好的黑子。 等宣城兴高采烈地将棋落在驸马方才给自己指点的地方,然后收回自己的棋子之后,两人重新开始棋局。 不出三步,舒殿合又赢了一回。 宣城察觉自己宛如被这人控制在手掌心,无法逃脱似的。 舒殿合陪她玩了半天,虽然被陪的人很不开心,但是到底是陪了,眼下也该说说正事了。 置身水榭的好处,便是四周动静尽收眼底,无论说什么,只要声音低一点,量旁人也偷听不到。 大王被父皇赐死了。她说道。 宣城闻言,举棋的手臂一僵,愣是想了半天,才将大王这个称呼与脑海中的人像对应上。 这也怪不了她,是因为那些兄长们很早就被她的父皇分封出去,一个都没有留在皇宫里,偶尔在过年的宴会上,才得一见。时间久了,远疏近亲,宣城自然和这些兄长们的关系淡淡。空有同父异母的兄妹之名,甚至不如和陌生人的交往。 为什么这么突然?她思索了半响,才找到合适的问话,既不显得无情,又不会无端表现出与死者的亲热。 犯了错。舒殿合举重若轻地吐了三个字。 宣城摆在脸上那不相信的表情,明显在说仅仅是因为犯错?即便她知道自己父皇对待其他的子嗣和对待自己不一样,但她的父皇又不是暴君,怎么可能会动辄乱杀自己的孩子。 会导致他父皇发怒杀子的错误,定然是碰到了他的禁忌。 她听说过自己的大兄长好色贪财,难道他胆子大到去碰父皇那群深藏在后宫中,心头好的面首? 那也不至于立马就赐死啊。宣城脑袋晃来晃去,想了半天,都寻不到没有合理的理由,又觉得怪怪的。 皇兄才去世不久,父皇又损失了一个皇子,这也太巧合了吧她将自己的困惑付之于口。 舒殿合犹豫着,还是将大王犯的巫蛊之罪和此事与太子去世的关联,明明白白的为宣城解释清楚。 宣城听完后,面色一凛,紧握的黑子几乎镶嵌进她的手心,问道:真的是他害了皇兄? 臣觉得应该不是。舒殿合摇了摇头,心思无法再放回棋局上,将白子扔回了棋篓里,反问:依公主之见,觉得大王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吗? 如果不是宣城一再追问,她十分不愿在宣城面前再提起太子的事。 她无法告诉宣城,太子死因离奇背后定有黑手,恐触及到宣城难以愈合的伤口,也怕宣城会被仇恨填充满了眼。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要是再被悲伤拖垮,或被仇恨蒙心,她又怎么对得起她对太子说过的那些要好好照顾宣城的话。 而太子的仇,她会替宣城报,绝不会让罪有应得的人逍遥法外。 她娶宣城本来就该下地狱的,既然已经下一层了,那再下几层又有何不可?宣城教会她什么是情爱,无论是哪个层次意义上的,她总该还她一遭。 面对舒殿合的问话,宣城拧结眉头,觉得没有可能,又有可能。 她想冷静的理清思路,但只要涉及到她皇兄的事,她都无法淡然处之,疑心重重。 舒殿合看了一眼宣城,吕蒙发现的东西,她日日与宣城相处,自然也早就发现了,不能说不好,只是有些嗟叹,还是没有办法让宣城一直做无忧无虑的公主啊。 宣城久未答话,她便主动挑明道:公主还记得戾太子的故事吗?她捻起一枚棋,在指尖来回穿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的意思是宣城长期和探花郎相处,多多少少耳濡目染听过一些有趣的故事。 戾太子,便是汉武帝的嫡长子刘据,身为帝王所看重的太子,却被江充、韩答说等人以巫蛊之祸诬陷,汉武帝误信谎情,以为戾太子谋反,最终使戾太子自杀身亡。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5) 又有舒殿合后面的那一句怀璧其罪,宣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 左右现在身边也没有多余的耳朵,她直言不讳道:难道是有人在借皇兄的死,将自己的兄弟置于死地,以抢夺皇位? 她越想,越肯定自己的话。 要是在正常时候,她父皇定然不会轻易地为之所动,但是她的皇兄刚去世不久,她的父皇和她一样,对皇兄的死耿耿于怀。此时若是有人在她父皇耳边挑拨,大王府上又挖出那种东西,势如火上浇油,父皇自然会对自己的儿子起各种疑心,继而痛下杀手就有了大王今日的下场。 舒殿合点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想问问你们是更喜欢公主一点,还是更喜欢驸马一点? 第115章 煽风点火 对大王下手的人的这招太狠, 几乎没有破解的法子。只要事情一被揭发起来,无论大王有没有做,都得死。 对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利用帝王的恐惧, 绞杀自己的对手。依当下的情况来看, 他做的□□无缝, 也没有令帝王起疑心。连舒殿合都不能不承认对方的手段高明胆大包天,敢将帝王都捏做傀儡。 宣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兄弟厮杀,血染宫廷的事发生了,但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个位置?连死人都不惜拿来做武器? 她情绪翻转, 厌恶透了这群毫无人性的兄长,愤愤道:他们怎么敢如此不择手段? 舒殿合轻飘飘地说道:皇权争斗, 死人是常事。 死人是常事宣城皱皱眉头,似乎才发现严重性。 她显得有些忐忑不安:本宫从未没有问过小皇孙愿不愿意坐上那个位置,便自作主张的要将他推了上去。皇兄过去常常说那个位置太孤独了,父亲不怜,臣子离心,小皇孙他那么小,那么弱, 他受的了吗?再者将你置于危险之中,也是本宫不愿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可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 不是她优柔寡断想要放弃之前的打算。只是有些事情, 即便有了坚定的去路,可一旦叫人想起它的后果来, 都会不由自己地想再掂量掂量。 舒殿合捏棋的动作一滞,她未尝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静默了半刻, 方用教导的语气说道: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公主既然已经做下了决定,就别再后悔。是输是赢,放手一搏便是。 她一顿,意有所指道:皇孙的身份特殊,若是不争不抢,也很难活到成年 这话说的也是,皇孙要是不争,光一个太子嫡子的身份,将来无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将他视为眼中钉。 宣城被她劝解的想开了,不再钻牛角尖,又听舒殿合说道:而臣像公主说过的那样,生同衾、死同穴。公主不怕,臣也不怕。 宣城为之动容,有些自责,伸手越过棋盘握住舒殿合的手:都怪本宫,这些事本来和你都没有关系的,因为本宫,你才不得不深陷在这泥沼里。 臣愿意和公主夫妻一体,休戚与共。舒殿合反握住宣城的手,目光坚定道。 宣城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初次打这个人口中听到夫妻两字。 她开始考虑如何帮皇孙上位,忽然叹一口气:可惜皇孙还太小,没有朝臣会愿意支持他有一种无力感。 舒殿合抬眸又瞧了一眼宣城,虽然公主常常说自己笨,她不及自己聪明厉害,但她却觉得公主心思透彻,脑子灵活。有些她不好说直白说的事情,只要稍加在宣城面前提点两句,她很快就能理解并记住。不仅如此,而且还能够看清当前的局势,不轻易莽撞行事,并不是属于那种愚笨,只知情情爱爱的女子。 有几次她都怀疑宣城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但是她又为何愿意和自己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撇去无端冒出的念头,将视线移回棋盘上,似乎能够借此看到朝堂上的斗争,道:皇孙有公主的支持,已然足够了。 公主还有她,她会筹谋好一切,绝不让公主有多余的烦忧。 为了让宣城相信自己的话,她明知故问道:公主觉得皇孙,有几分胜算? 一分也没有。 并非宣城刻薄,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太子死后,他原先的势力树倒猴狲散,谁会去在意一个小小的皇孙,太子妃的母家又被父皇降罪,家族日渐西山,就算有这个心,也出不起这分力。 而剩下的三王,乃至于已经倒下的大王,背后有多少夺位的力量和支持者不消说。光是都已经成年开府这一点,就比皇孙要胜过许多倍。 皇孙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如果没有吕蒙和宣城的庇护,宫里稍势利眼一点的中官、宫女都可以随意在背后欺辱他。 皇孙还小,这是他的弱处,也是他的优势。舒殿合想的更远。 事物都有其两面性,想要取胜,便需将利的那一面无限放大。 她盯着棋盘,道:皇孙岁小,五王他们争权夺位之时,定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当作对手,而父皇纵然对儿子们疑心重重,也不会疑到皇孙身上去。且他又能够长伴在君侧,一旦得了圣宠,那么无论公主的哥哥们怎么斗。父皇的心意在皇孙,皇孙就一定能赢。随着筹划的脱出,她的身份幡然变为了一个名至实归的谋臣。 舒殿合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借父皇对太子之死的怜悯,也能让皇孙在父皇面前博得不少宠爱。 和陷害大王的人虽然同样是借太子的光行事,但是皇孙是太子的嫡子,这东风借的理所当然,名正言顺。 故皇孙虽弱,亦不弱。 宣城被她这么一说,又觉得皇孙远比她想象的更有机会,道:那我们 所以,我们眼下什么都不需要做,以逸待劳,坐收渔利。舒殿合如成竹在胸道。 她所说的不用做,并非什么都不做,而且积蓄势力,在暗地下谋划好一切,伺机而动。 舒殿合疑心害死太子的和陷害大王的幕后主使,同为一个人。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她们所面对的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他阴狠毒辣,出手必杀,前头拿皇帝当挡箭牌,自己则隐藏在黑暗中,令人琢磨不透望而生畏,难以反击。 舒殿合不着急将那人现在就揪出来让其付出代价。对方在下棋,她也在下棋,并把对方当作棋子,替皇孙剪除那些多余的皇子势力。到最后,她和那个背后隐藏的人,必然会针锋相对。 要想把对方彻底打败,她思来想去,只有一法,那便是不能轻举妄动,等待时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王已倒,如今他明面上的对手只剩下两个,她不由好奇起对方会用什么方法对付下一个对手。 等宣城从自己的思索里回过神,棋盘上只剩下属于舒殿合的白子,她被杀的片甲不留。 荷叶上的光辉渐渐变黄,变暗,直到和远处的千山一起没入黑夜中,院落四寂,灯火通明。 宣城沐浴完,浑身干净又香扑扑回来。发尾还残留着一些水分,她拿着柔软的毛巾,坐在梳妆台前擦拭着,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扫过床榻上,只见床榻上躺着的人,正面朝着内侧,背对自己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分明是夏季,那人身上却还穿着冬季的厚寝衣,也晓得是什么怪毛病。怕他热,故意让下人在卧房里多放了几个冰盆。她身上穿的薄,此时便觉得手掌和脚掌有些发冷。 她又往床榻上瞥了一眼,那人依旧没有动静,真的睡了? 她不相信。 一开始刚认识这个人的时候,她也以为他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时间久了,她就发现这个人外表一副冰冰冷冷,高不可攀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容易害羞的过分。 和自己同床共枕,十次有□□次,说他要读书百页,让自己先睡,剩下两次,就是提前装睡。 她以为两人有了彻底的关系之后,这样的局面多少会好转一点,没想到不但没有改善,反而愈演愈烈,到了只要和自己对视一眼,对方就会面红耳赤的地步,也不知道那个榆木脑袋里整日都在想什么。 看自己的次数也变多了,然后每次等她要抓他的时候,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转到一边去。要不是自己聪明,可能真的会被唬过去。 后面总算让她逮到一次他偷看自己,她掰正他的脑袋,逼着他与自己对视,眼瞧着他的脸从正常的白色,变粉,再变红,终于明白这是什么眼神了。 做贼心虚。 搞什么,她们分明是正经夫妻,又不是偷欢,至于这个样子吗? 别别扭扭,奇奇怪怪,就好像自己是大丈夫,他是小娘子是的。 宣城琢磨着他的举止,起了玩味的心思,你不是怕本宫吃掉你?本宫偏生要吃掉你。 她擦干净自己的头发,然后趴到那人的边上,捏着自己的手指,想了半天要怎么捉弄他,视线落在那人白净的耳朵上,灵机一动,凑过去,对那耳朵轻轻吹了一口兰气。 那耳朵很诚实的反应出了它的主人正在装睡的状态,从原本的白皙噌地一下就通红通红的,几乎要沁出血来。 噫,果然是在装睡,宣城莫名很想咬一口面前诱人的红耳朵,于是想到做到。 刚下口,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败兵于下。 舒殿合压着宣城纤瘦的手腕,能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皮肤底下脉动的有多厉害,追溯脉搏的源头,可想而知因自己的动作,宣城的心跳加速的有多快。 双目对视,她语塞了半响,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解释自己的行为,被硬逼着说出三个字:不许动。 宣城毫无惧色,反而兴意盎然的瞧着他,看看这个呆头鹅会对自己做什么。 公主,这是在一本正经的言辞底下,竟被宣城听出了一丝丝委屈。 煽风点火是吗? 是的,她就在点火。 宣城昂起头,吻上舒殿合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你猜我知不知道 驸马:你猜我猜不猜 公主: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驸马: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 公主: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第116章 □□后宫 那就怪不得她了。 然后 舒殿合下手封住宣城的穴道, 在宣城诧异的目光中,手掌蒙住她的双眼,拉下床帏。 在蒙眼的黑暗中, 充满魅惑, 且诱生绮念的嗓音自宣城的耳边响起。 是公主主动来勾引臣的, 臣理应一报还一报。随之而来的,还有足够烫坏皮肤的灼热气息。 宣城听了,脸颊红了又红,羞愤地想把一脚把他踹下床。那人的另一只手掌不老实地钻进了她的衣襟里,穴道尔后被解开, 但她却已无力去做这件事。 舒殿合内心滋生不同寻常的感觉,特别是在宣城亲吻到她的耳廓时, 她不自觉地收紧搂着宣城的手臂,渴望让两人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直至彻底水乳交融在一起。 也很想完全解开衣物,让自己的身体和内心赤诚地摆在宣城的面前,让宣城知道自己心里有她,让宣城摸摸自己, 告诉宣城她也需要爱抚和安慰,但是她不能,所以她无论如何放纵自己, 也要保持一分令人难受的清醒。 夜风习习,轻薄淡黄的床帏拂动, 冰凉的枕席上,凝雪的皓腕被另一只手压制着动弹不得,柔软细腻的青丝铺就在两人交叠的身侧。 在最后的紧要关头, 那压着手腕的手,放弃了辖制,指尖向前滑动,两只来自不同主人骨节分明的双手,终是十指紧扣在一起。 吕蒙,九王,还有吕蒙刚刚册封不久的国师无尘,三人各据其位,屏退了宫人,坐在大殿中正谈论着道家的长生术。 吕蒙因为无尘在大王的事中预言成真,更加对他深信不疑,恩赐宅院和不少金银珠宝给无尘。 无尘有了吕蒙的看重,今非昔比,早就换了那身破铜烂铁。如今的他一袭白衣道袍,脸上干干净净,连胡子都经过了一番精心修整,木冠变成了白玉莲花冠,胸前仍挂着那方铜镜,但整个人都气质都随着衣物改变,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他在吕蒙面前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讲着道门中有关于长生的传说,让吕蒙更加确信长生之术的存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它。 就三人正讨论的兴起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隐约可以听到女子的哭啼声。 忽然被人打扰,吕蒙不威自怒的敛起眉毛,语带怒气地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大殿门被打开,甲士要进来通报,外面哭闹的人挣破阻拦,径直闯了进来。 是一名宫娥打扮的女子,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见到吕蒙的第一面,当即跪了下来,一脸花容失色。 吕蒙一看仅是一个宫女就敢闯入他的宫殿,正要大发雷霆。 宫女一边哭,一边磕头,语无伦次地求道:皇上,快去救救我们家娘娘!八王他他 吕蒙定睛认真端详了眼前人,认出来这个宫女,是他前段时间宠幸的丽妃手下的侍从。 丽妃八王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平时里断不可能从一个宫女口中被同时说出来,吕蒙霍然起身,质问道:怎么回事? 宫女喘匀了气,方能把话说的完整,道:八王仗着酒醉,要对我们家娘娘行不轨之事!求皇上快去救我们家娘娘! 吕蒙闻言,整张脸倏忽沉下来,阴冷的可怕。 九王和无尘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并在吕蒙怒气冲冲去抓奸之后,识趣的没有跟上去。 大殿中恢复了平静,帝王已经不在了,两人便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一前一后离开了宫殿。 九王先走,无尘状若无意的跟随他的脚步,直至在宫殿的回廊上,渐渐和身后跟随的侍从脱开一段距离,两人并肩走到了一起。 九王冷冷瞥了跟上来的无尘一眼,问道:你跟上来做什么? 无尘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一眼,弓腰涎脸,朝九王作揖贺道:小道恭喜九王好事将近。 九王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继续问道:父皇想见太子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指在生犀一事。 无尘恭敬答道:只要皇上开口想见太子,小道便可让他随时见到。 九王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微微颌首,道:父皇如今看中你,你做事小心点,万不可漏出马脚和破绽来。 明白。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6) 回去吧,父皇疑心甚重,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九王说完,便加快了脚步,而无尘也转了一个方向离开。 今晚,九王修行室的供桌上,又会多出一尊判官。 此时的丽妃寝宫中,气氛森然,鸦雀无声,宫人都被驱赶了出去。整座宫殿里,只剩下帝王和俯伏在他脚边哭泣,衣衫不整的丽妃,还有床榻上睡的不省人事的八王吕治。 丽妃断断续续讲述着八王对自己犯下的恶行,如何酒醉闯入自己的宫殿,如何用污言秽语羞辱自己,再如何兽性大发,企图奸污自己,自己宁死不屈,才面前的逃过一劫。 虽然丽妃的嘴上说两人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吕蒙看着她几近□□的身体,还有此时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吕治,却不相信丽妃真的逃过了一劫。 丽妃手里捏着帕子拭泪,阵阵哭嚎道:圣上,请为臣妾做主啊! 吕蒙不发一言,脸色被气的发绿,恨不得手刃了眼前□□的两人,一双戾眼射向毫无知觉沉睡的人。 他到底生了一群怎么样的畜牲儿子,巫蛊,□□,竟什么花样都能做得出来,他怕还没有寻到长生之术,就先被他们气死,一怒之下,挥袖推倒旁边烛台。 那带火的烛台轰然扑地,发出巨大的动静,滚烫的蜡油险险泼到瘫坐在地上的丽妃身上。丽妃一哽,知道帝王发怒了,仍在哭,但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而八王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毫无苏醒过来的意思,吕蒙火冒三丈,刚要传令宫殿外的左淮端盆冷水进来,将他泼醒。 八王的母妃德贵妃闻讯赶来,在寝宫外面请求觐见。左淮得了吕蒙的命令,把她带来的侍从拦在外头,只准德妃一个人进殿。 吕蒙到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左淮封锁了消息,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宫人都禁了口,他绝不容许自己的颜面扫地,但是德妃还是靠着灵通的耳目,知道了些丽妃宫中发生的事。 当德妃跪在吕蒙面前行礼,猜测眼前情况的时候。 你来的正好。吕蒙当即指着床榻上的人,怒不可竭地道: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德妃早就看到了丽妃的那副被人糟蹋模样,再闻言细思恐极,迟疑地走到床榻边,掀起床帏。 见到眼前一幕,她浑身一颤,即便是亲眼目睹,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早该出宫的儿子,竟然半裸着上身躺在他父亲妃嫔的床榻上,犹在打鼾吃语。 管束后宫十余年的德妃,瞬息明白发生了什么,发髻的珠花颓废,连忙为自己的儿子跪到了吕蒙的面前,辩解道:治儿一向老实乖巧,臣妾绝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朕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你是当朕眼瞎?吕蒙的胸膛起起伏伏,冷脸反问道。 被几个儿子连续气了几回之后,他如今的怒点已经高了很多,加则国师说长生之道不宜轻易动怒,容易自伤心肺,损及道行。否则要是放在过往,他不等德妃来,就下令把眼前这个畜牲拖出去绞杀了。 德妃泣涕摇头,始终不相信自己本分守己的儿子会做出奸污妃嫔的事。 她见惯了后宫那些阴私诡计,敏感的察觉到眼前的事情不对劲,多半有人在背后搞鬼,要弄死自己的儿子。 德妃想通之后,含恨瞪着丽妃,道: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要故意陷害治儿?请皇上明察! 你什么意思!丽妃听到她的话里暗指着自己,被惹怒跳脚起来,要和德妃撕扯。 够了!吕蒙瞪住两人,屏息凝气,快速在心里计算着如何不声张地干净处理掉这件事,乃至要不要将苟且的两人一起处死了事。 呵呵,皇子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和妃嫔搅和在一起,要是被外官知道了,他的颜面何存?更别谈若是史官听闻了,记录在案,他又会被后人如何置啄? 臣妾是无辜了丽妃再次嘤嘤啼啼起来,跪爬到吕蒙的脚边,求他主持公道,却被吕蒙弃之如敝屣。 德妃了然事已至此,被皇上抓奸在床,她儿子再无辜也摆脱不了罪名,狡辩只能增添皇上心头的厌恶,所以非得吞下这摊子烂帐。 她咬定主意之后,如履薄冰般地试探问道:皇上想如何处置治儿?被皇上亲自抓住这么严重的事,不死也得扒成皮。 不等吕蒙杀字脱出口,她当机立断叩地求道:治儿有错,主因臣妾管教不严,臣妾愿代治儿受过,请皇上降了臣妾的妃位,放过治儿一条生路!为了求一个让自己儿子活命的机会,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丽妃张了张口,怕自己下场凄凉,想说什么,又慑于吕蒙的威严,什么也不敢说出口,瑟瑟缩缩,恨宫女传讯传的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开车了?没有,我哪个字在开车? 第117章 甘甜如斯 酣睡如雷的吕治浑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隐隐约约听见耳边不断有啼哭声在萦绕,吵得人无法安眠,他不耐地皱起眉头, 哼唧道:是谁在那边哭, 给本王滚远一点!说罢, 嘟嘟囔囔侧了一个身,拥着被子再次打算入睡。 宫殿内倏忽鸦雀无声,众人或窥,或觑,都小心翼翼注意着帝王的脸色。 给朕把他泼醒。吕蒙藏在袖子的手掌咯咯握拳, 面寒如水道。 是跟随德妃进来的左淮,垂首瞧了跪在一旁的德妃一眼, 便应声而去。 吕治正沉浸在与梦中美人相会的甜蜜之中,突然一盆冷水朝他当头而下,激得他猛地惊醒过来。 谁这么大的胆子!被泼醒的吕治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正想发怒,就看到自己的父皇面色铁青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躺在自己的府邸里,愣神道:父皇,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扭头,又看到自己的母妃跪在地上,更加奇了, 母妃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个问题,朕正想问问你。吕蒙阴晴不定道。 吕治没有明白自己父皇的话, 自己不是在自己的府邸里睡觉吗?等等,他眼睛朝四周转了一圈,好像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府邸, 装饰摆设完全不同。 德妃看着吕蒙又要发怒起来,先发制人,站起冲到自己的儿子面前,朝他的脸颊就是一巴掌下去,喝道:还不快给我起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出宫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丽妃的宫中?她不下手狠一点,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儿子了。 吕治被自己母妃这狠心的一巴掌扇的脑子嗡嗡作响,听出自己母妃话里提醒,又瞧见旁边衣衫不整的丽妃,和自己袒露在衣外的胸口,纵然是脑子转的再慢,也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惊讶连连,手忙脚乱地爬下床,跪到了吕蒙的面前,哭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 朕倒是想听听你如何冤枉。吕蒙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吕蒙给八王的一个活命机会,德妃暗里偷偷推了一把自己的儿子,让他快点解释清楚。 儿臣分明分明只是在母妃的宫里喝了点酒然后儿臣就打算出宫回府了儿臣也不知道儿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父皇你听儿臣解释!儿臣什么都没有做!吕治断断续续想讲清楚自己的由来,脑子里却空空如也,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跑到丽妃的宫殿中的。 哪知道吕蒙听完他的解释之后,脸色越加发黑。 在旁边充做木头人的左淮,忍不住替八王掐了一把冷汗,他陪伴了帝王将就二十余年,大抵也是了解一点吕蒙脾气的。喝酒,不知来路,这的解释讲与不讲,有什么区别? 吕治见自己的父皇不为所动,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母妃,德妃正想再次开口为自己的儿子求饶。 吕蒙不想再听了,启齿降下对□□的两人的惩罚,道:丽妃处死,丽妃宫中所有宫人随之陪葬。德妃打入冷宫,八王吕治降爵位,幽禁宫中!言罢拂袖离去。 吕治一屁股蹲坐在地板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低声地不断念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妃忙上来拥住儿子的头,抚着他的背。 吕治感受到来自自己母亲身上支持的力量,求救似地攥住德妃的袖子:母妃,父皇会不会杀了我? 没事,没事,母妃一定会保你平安无事的。德妃强作镇定,安抚自己的儿子道,心里盘算着如何摆平这件事。 母子两人相拥而泣。 另一厢的丽妃一脸缟白,吓得无半分人色。皇帝走了很久之后,宫殿内才断断续续有人敢哭泣出声,直到甲士进了宫殿,内里像开了禁似的,传出足够声震房梁的恸哭。 吕蒙离开丽妃的宫殿之后,气得连辇都不上,一言不发步行朝自己的太宇殿走去。 左淮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笼跟在他的后面,为他照亮前路,生怕帝王一个不小心被黑暗中不长眼的东西绊倒在地。 在路过一偏殿时,吕蒙忽然驻住了脚步,被偏殿内窗格透出来的烛光吸引去了注意力。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人寝时分,宫闱中不说那些特殊的人,单论大多数的后妃皇子们都应该早就入睡了,怎么还会有宫殿灯火通明。 左淮顺着帝王的目光望去,从旁道:那是皇孙的宫殿。 去瞧瞧。吕蒙未置可否道。 屏退了多余的随从,左淮跟随在吕蒙的身后,靠近了那在深夜中依然点着灯的偏殿。 眼睛尖的甲士看到了逐渐走近的赭黄衣袍,肃然起敬要对吕蒙行跪拜礼,却被左淮当先一步阻拦住了。 吕蒙不动声色地走到偏殿的门口,只见皇孙一个人端正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卷正在阅览。 左淮也靠近了,见到此情此景,哑然一惊,低声道:皇孙怎么这么晚都还没有休息? 正巧这时候,一老迈的中官端着一盅茶送到皇孙的手边,对皇孙相劝道:殿下,夜已深沉,该早点安歇了。他尖细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送到站在门口两人的耳朵里。 皇孙闻言,浅浅打了一个哈欠,摇摇头道:不行,明天太傅要讲这些课文的。他的神态看起来十分疲倦,却依然强撑着不愿去睡觉。 吕蒙略一沉思,捻动自己下颌的胡须,左淮见状,试探地询问道:要不要奴才去劝劝皇孙? 吕蒙没有发话,抬手制止了他,又瞧了一会,转身离开偏殿。 等身后的左淮赶上他的脚步之后,吕蒙忽然道:朕怎么从皇孙的身上看到了几分昔日太子的影子? 左淮闻言,正色道:皇上是想念太子了。 等两人越走越远之后,偏殿这边的一双眼睛收回了视线,方才那个相劝皇孙休息的中官撇头,望向皇孙身上依太子生前常穿的衣物模样改制而成的袍子。 驸马嘱咐他们这么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书阁之中,白墙乌架,焚香渺渺,空灵寂静。 宣城侧头悄悄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卷书籍,眉头紧皱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她轻咳一声,眼瞧对方没有反应,心思一动,假装无意的挪动裙角,渐渐靠近对方。 正当她来到舒殿合身后,准备从后面偷袭吓她一跳的时候,对方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戳破宣城打算的恶作剧道:公主,这是父皇的书阁,不能胡作非为。 被抓了个正着,宣城顿感无趣,腹诽到为什么不能胡作非为?她就算把这里一把火烧了,她父皇也不会责怪她半句。 转过面来,她抢下舒殿合手中的书,胡乱塞到一旁的书架上去,然后踮起脚尖揽上舒殿合的脖颈,整个人就差被挂到舒殿合的身上,道:本宫很无聊,这些书一点意思都没有,你也不要看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要驸马陪自己。 也不知道她父皇突然把这人叫到这里做什么,她们等了半天,都没有他腾出空来见她们。 宣城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先一步去后宫的。原本她父皇要见的是舒殿合一个人,但她也想进宫见见皇孙,于是两个人就一起来了。 舒殿合瞥了一眼书阁的门口,半是无奈再次重申道:这是父皇的书阁,不能胡作非为。这里的胡作非为,却是与上面的胡作非为有着不同的意味。外头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要是被人撞见两人的亲密之举,实是不雅。 宣城听出两者之间的差别,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眼睛,企图在其中发现一点点羞意:你在怕什么? 两人身处的书阁,是她父皇御用的藏书阁。内里藏着无数秘籍真迹,除了她父皇,恐怕其他人也不敢随便进来。 书架间弥漫着宣纸古朴的气味,书阁内仅有她们两人,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气氛骤然暧昧了起来。 宣城抿着唇,情不自禁地想触碰她,于是昂起头越靠她越近。 舒殿合眸光流转,没有闪躲,只是持着镇定,轻声说道:这里不可以。 宣城反而问道:哪里不可以?贴近的唇瓣在说话间似有似无地触碰,逼着眼前人放下刻板的矜持。 舒殿合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牵拉地稍稍低下头来,与自己贴合在一起。 温柔的触碰,甘甜如斯,不得不叫人醉心其中。 吕蒙处理完政事,想起了被自己唤进宫来的舒殿合,便遣左淮去唤人过来觐见。 左淮先进书阁,看到内里的场景,连忙垂下头退了出来,在门口转身之际,差点撞到不知为何跟过来的吕蒙身上。 吕蒙怒瞪了他一眼,左淮告罪,然后对吕蒙耳语两句告知书阁内正在发生的事情。 吕蒙闻言沉思了一刻,让左淮停在原地,自己双手负背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停更是因为发现后面的情节,写的太混乱和粗糙,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删了十几章六万多字,重新理逻辑,写大纲。后面就没有存稿了,也没有办法日更,只能写一章算一章。 (写文好就好在头发越来越少,秃头 第118章 消除疑心 书架的框框格格里, 两人的绯袍裙袂交叠在一起,摩挲间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吕蒙走进来,见到这逾矩的一幕, 双眼立马瞪圆了起来,想喝止两人, 一盘桓却变成了轻咳一声。 似黏在一块的人,顿时分开。 吕蒙这才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瞪着惊慌失措的两人,道:你们在做什么?! 宣城面色绯红,支支吾吾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明明只想亲一下对方就松开的, 哪知道她父皇会来的这么巧。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7) 有种小时候偷吃父皇案头蜜枣,然后被父皇抓包当场的窘迫感觉。如果现在地上但凡有道细缝, 她立马削尖了脑袋钻进去。 反观舒殿合就淡定的多, 掀袍跪下, 请罪,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像是不知道反复排练了多少遍。 她平静的表面下,心里也忍不住揣揣着,尴尬不少于宣城。怪她鬼迷心窍了, 竟没有感觉到皇上的靠近。 吕蒙敛眉, 斥责道:不知羞!在他眼皮底下都敢这样做, 何况在别处?该教训一下两人, 以免让他们肆无忌惮,更加妄为。 犯错的人,齐齐垂头不敢言。 宣城眼眸虚心地乱动,低声唤道:父皇 吕蒙想骂自己的女儿,又不舍得骂, 转头将矛头对准舒殿合,怒瞪着他,指责道:特别是你! 刚才什么情况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舒的手掌老实地放在宣城的腰侧,而他的女儿揽着对方的脖子,都快挂在驸马身上了,由此几乎可以断定是他女儿逼迫稳重的驸马这么做的。 但是,里面绝不可能没有驸马纵容的责任。 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舒殿合尚不知自己是那被带累的鱼,一口将责任全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吕蒙暂时屏住怒气,冷声道:舒慎,你跟朕过来。 舒殿合遵从起身,宣城不乐意她被叫走,拉住舒殿合的袖子,怕她父皇背着她责怪自己的驸马。 舒殿合的身子为之一滞,吕蒙见状,被气地吹胡子瞪眼。 前几天还说宣城长大了,现在又觉得她依然是小孩子,让驸马去和自己议事,活生生像自己要抢她玩具一样。 一会儿再还给你!他的语气听是怒喝,更像是对女儿无奈的让步。 宣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舒殿合的袖子。 舒殿合跟随着吕蒙来到御书房中,吕蒙扭头一看到他那张迷惑他女儿的脸就来气,撇开视线,坐到上首的龙椅上去。 左淮紧跟在二人后头进来,为吕蒙奉上了凉茶。舒殿合静立着,等待责罚。 哪知帝王冷静过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既非责骂,也非惩罚,而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道:朕的宣城也该做母亲了。 吕蒙拨着茶汤里的碎末,冷漠地斜睨了自己的女婿一眼,相信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本不该是他一个帝王该说的话,但是宣城幼而失母,哥哥嫂嫂相继离开,旁的姐姐哥哥又不与她亲近,他若不催促,就没有人会去催促了。 舒殿合一愣,旋即作了答复:儿臣尽力而为。 还算识相,吕蒙仍是不快地哼了一声。 他被气了一回,也不耐和他兜兜转转了,径直谈起今日唤他进宫来的目的,道:国师前几日向朕进言,要在宫中修建一座望仙台为朕祈福,朕想把这件事交予你去办,你意下如何? 兹事体大,还关系着自己能否长生,吕蒙不放心让外人去办,也怕那些古板的大臣们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像上次那样一石激起千层浪,以命劝诫。 依面前人的能力,他相信他能够替自己去应对住那些烦人的下臣,成为他和那些不识趣的臣子之间转圜的一节,所以让他去办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动了动手指,左淮立马拿出一卷图纸来,在舒殿合的面前展开。 图纸上勾勒着望仙台的轮廓和大体,光高度就要建成三十丈,其上还有铜铸人像数尊,台下并引泉水环绕。工程浩大,非一日一夕就能达成。 父皇,近年来大豫国境之内大灾小难不断,以至于税收不丰,国库日渐空虚。倘若真要修建如此庞大的望仙台,定要消耗千金之巨,小则劳民伤财,大则舒殿合查看过图纸之后,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来,想劝谏一二,皇上如今是越来越糊涂了。 吕蒙打断她的话,不容反驳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朕意已决,一定要建成这座望仙台。 可舒殿合欲言又止。 朕知道你聪明,一定能办好这件事的。吕蒙走下龙椅,带着期望拍了拍舒殿合的肩膀,说完就寻了一个要处理政务的借口,将舒殿合赶了出去。 等舒殿合走后,左淮躬腰走到吕蒙的身侧,低声禀报道:皇上,内私回话说,前几日公主府已经将公主的元帕送上来了。那还需要遣太医去给驸马检查身体吗? 吕蒙略皱了皱眉。他清清楚楚宣城初嫁时和驸马不合的事,没有出手管,是因为他了解宣城的脾气,想让稳重的舒慎磨磨宣城的乖戾。 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果然如他所料到的那般磨合渐恰,舒慎品性温良如玉,端正克实,待宣城内外体贴入微,是不可多得的夫婿良人,故他也算遂了一桩心愿。 但是 唯一让他起疑心的是,无论两人外在表现的有多亲密,宫内却迟迟未收到宣城的元帕,也就是说两人成婚一年多都没有圆房。 若说之前两人不合的时候,没有圆房还情有可原,可后面还是没有就让人不由怀疑舒慎是不是有问题。 正常的男子与妻子出入相伴,同床共枕,怎么可能这么长的时间会不去碰自己的妻子?宣城即使不尽温柔乖巧,样貌也不差,并非无盐女。两人又都正当年华,好比干柴之于烈火,舒慎放任娇妻在身侧,会无动于衷? 吕蒙自己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对男子再了解不过,自认为柳下惠之事绝无可能。 不用了。他又回想到方才那一幕就来气。 他虽然把女儿嫁了,但是不代表能容忍得了其他男子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动脚,即便是驸马也不行。心里最后一丝对舒慎的怀疑也随之消失殆尽。 等候在御书房门口的宣城,看着舒殿合从殿中走出来,上前搂住她的手臂,悄悄问道:父皇有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责怪你? 料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摆脱了一场嫌疑的舒殿合摇摇头,面上有些显得心不在焉。 宣城见状,也没有问吕蒙和她说了什么,而是征求她的意见道:我们现在出宫,还是? 舒殿合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灵均和宜安他们吧。宣城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在去往后宫的路上,舒殿合一路都在想如何应对吕蒙突发奇想要修建望仙台这件事。 她方才和吕蒙说的话并不是假话,如今国库入不敷出,哪有多余的钱去给皇上修建望仙台,除非去给百姓增加苛税。这两年来,动辄大雪地动,民生本就艰难,倘若再增苛税,百姓走投无路,必起民怨,那到时候就不止望仙台一个麻烦了 舒殿合和宣城来到后宫里,只见到宜安在偌大的宫殿里一个人孤零零地玩耍,询问过抚养皇孙和皇孙女的嬷嬷,才知道皇孙还在太傅那上课。 姑姑姑母!姑父!宜安发现了两人的到来,发出小孩专属的尖叫声,欢天喜地的朝她们跑过来。 舒殿合刚好回过神来,低下身子张开手臂,正正好接上了宜安。 她将宜安抱了起来,宣城在一旁温柔地摸着宜安细嫩光滑的脸颊,问道:宜安在做什么呀? 宜安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回答道:宜安在玩!奶声奶气的模样,徒惹人怜爱。 宣城接着问:那宜安是不是一直都是乖乖的? 是!宜安撅着嘴巴,底气十足地道。 是吗?宣城应着宜安的话,却扭头看向宜安的奶妈。 宜安的嬷嬷意会,道:郡主今天差点背着老奴们偷溜出大殿。因为不放心皇孙两兄妹的安全,因此这宫殿内的仆人都是宣城亲手挑选的,她父皇知道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她的安排。 小小孩子也有自尊,宜安被戳破了面子,鼓着腮帮子,在舒殿合的怀里别扭着身子道:嬷嬷胡说,宜安没有。 这狡辩的语气颇像一个人。 舒殿合闻言为之一笑,将一大一小两个公主摆在一起做对比,眼瞧起来,五官还真有点相似,问道:公主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宜安这么调皮? 宣城白了她一眼,不理会她的调侃,关切地问道:宜安要逃出大殿做什么呀?担心宜安像她小时候一样,是受不了皇宫的拘束,想看看外面的自由。 这次没让她真逃出去也就罢了,怕就怕日后她再逃一次,要是嬷嬷没有发现,发生危险怎么办? 宜安忽然侧头,吧唧在舒殿合脸上亲了一口,道:宜安喜欢姑父,想见姑父。 这充满稚气又语出惊人的言论,让在场的人都先是一愣,然后又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你真是和你姑母一模一样。舒殿合空出一只手,宠溺地掐掐着宜安小鼻子,眸子里的温柔几乎要滴出水来。 宣城不爽地哼哼唧唧,虽然宜安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但这并不妨碍她吃味,伸手把宜安从舒殿合的怀里抱了过来,一边说着:我们不理会这人。一边抱着宜安走进内殿。 作者有话要说: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前面的把胳膊腿儿收一收 第119章 离经叛道 舒殿合望着宣城的背影, 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心思却飘到了吕蒙刚才对她说的话。 朕的宣城也该做母亲了。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她心里涌起了诸多念头。 关于宣城的, 关于自己的,关于两人之间的关系的, 还有那些很久没有想过问题。 她不是没想过要和宣城坦白一切,然后任由宣城决定自己的生死。 但是层层禁锢,让她怎么敢轻易启齿? 就算侥幸宣城可以接受,两个人日后要怎么相处?她一个人欺骗世人不够,难道还要拉一个人下水吗? 离经叛道道德礼法...世俗不容...事情被揭发出来之后, 世人看待宣城的目光...终有一日会梦醒...自己在自欺欺人...宣城不会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个女子的...公主亦有她的责任她应该有个名副其实的驸马...孩子... 等等,这些想法在她的脑海里萦绕纠缠, 挥之不去, 喝之不散, 说服自己一个问题,又有千千万万个问题滋生出来...似层层枷锁压在她的肩头。 舒殿合阖目平定思绪后, 复又睁眼,内殿内传出孩童的嬉闹声,心头从未愈合过的疤痕在涓涓流血。 说到底即便一个人身负着所有压力, 她还是奢望能够和宣城在一起, 不愿意冒一点风险。如将死之人, 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在绝望中,又忍不住祈求上苍保佑让自己挨过一天是一天 眼睛的余光不经意瞥过,她注意到一旁的柱子后面藏着一个小中官,正探头探脑朝这边望过来。被人发现了,小中官连忙把身子缩进了柱子后面, 企图蒙混过去。 出来。舒殿合命令道。 小中官闻声迫不得已,唯唯诺诺走了出来,对舒殿合行了一礼:参见驸马。 舒殿合将他打量了一番,问道:藏在那边做什么? 小中官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左张右望,欲言又止,不敢轻易地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舒殿合见他的目光总是假装无意地往宫殿里瞧去,道:你是在找公主的? 小中官一下子被戳破了小心思,怯怯抬眼瞧了舒殿合一眼,搓着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手道:回驸马的话,奴才正是在找公主的。 有什么事吗? 小中官犹豫了一息,想到德妃娘娘在冷宫中对自己的嘱托,一定要见到公主的亲面,但是驸马在这里,他想要见到公主,必然要先过了驸马这一关,当即对舒殿合跪了下来,坦白道:德妃娘娘让奴才过来,请公主到冷宫相见一面。 德妃?八王的母亲?她找宣城难道是为了八王被囚禁的事? 舒殿合正愁没处探知八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机会再好不过了。 皇城是天下之主的住所,覆地三百余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而在这桂宫宝殿之中,也有阳光照拂不到的角落。俱是朱红边墙,琉璃叠瓦,但冷宫内的槛菊萧疏、井梧零乱,光是气氛,就较别处的不同。 鸣鼓时分,日头徐徐渡过树影,往西边倾去,舒殿合和宣城一同被请进了德妃受禁锢的冷宫中。 舒殿合端着茶盏轻晃,如果不是宣城的缘故,她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踏足进这后妃的宫殿中。 德妃一脸憔悴的被侍女搀扶出来,当她看到宣城身旁多出一个人的时候,稍纵即逝的一愣,旋即又恢复常色。 德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宣城看到德妃的模样之后,哑然一惊。 舒殿合之前也与德妃有过数面之缘,那时的她爱穿一身华贵的紫衣,虽然没有皇后之名,但是掌管着后宫一切大小事务,所握有的权力与皇后无疑,身边动辄围绕着十多名服侍的下人,风光无限。 而如今眼前的这名妇人,褪去了金簪银饰,衣着朴素暗沉,眼尾的皱纹突显,鬓角还多了几分她之前没有发现的白发,定是为儿子的事操劳透了心。 舒殿合的心思随着茶盏中的茶末起起伏伏。 德妃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坐到了舒殿合和宣城对面的椅子上。屏退下人之后,她微微试探道:你们知道治儿的事了吗? 宣城和舒殿合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德妃无力惨笑,道:本宫就知道皇上会封锁掉所有的消息。所以她再不求助,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的治儿了。 还等不及宣城她们反应过来,德妃双腿一曲跪在了宣城的面前,眼泪直向下淌,道:宣城看在兄妹一场上,你快救救你治哥哥吧! 宣城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忙将德妃扶了起来:德妃娘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八皇兄怎么了?德妃好歹也算是她的庶母,她承不起这一跪。 德妃声泪俱下,道:你治哥哥被人陷害奸污妃嫔,还被皇上当场揪住,下旨囚禁在了宫中,危在旦夕! 这个宣城难以置信,不知该如何作答,向舒殿合投去求助的目光。 舒殿合神色一凛,难怪外面都无法探知到八王犯的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吕蒙要是真的抓奸在场,做的第一件事无疑是封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德妃娘娘你将缘由始末仔细说说。她正容道。 没有外人在场,德妃也不怕丢脸面和有耳目,一边回忆当日的事,一边和宣城她们说了起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8) 时间回溯到事情发生的那日。 八王入宫来看望德妃,两人谈过事之后,八王在德妃的宫殿中用了晚膳,在席间饮了一点酒,因时辰不早了,他没有逗留下去就离开出宫去了。没有过多久,德妃就收到耳目送过来的消息,说八王闯进了丽妃的宫中,意图奸污丽妃等德妃赶过去之时,皇上已经在那里了 舒殿合眉头紧皱,问道:八王是离开时,是喝醉酒了吗? 德妃否认道:离开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并没有什么异样。紧接着一口咬定道,你治哥哥天性木讷,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定然是背后有人在陷害他! 陷害?德妃娘娘有何证据可证明八皇兄的清白?宣城一针见血问道。 德妃顿时哑言,她要是有证据,她早就拿出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宣城看她的神色变化,就明白她求的是什么了,和舒殿合不约而同琢磨起这件事的真伪来。 不管你治哥哥有没有做这件事,你就在你父皇面前,为你治哥哥说个情就好了。德妃泪光闪闪,牵住宣城放在桌面上的手道:你父皇定会看在你的面上,轻放过你治哥哥一马说着又要给宣城跪下。 德妃的哀求扰乱了宣城的思绪,她皱着眉头,犹豫道:可是这件事没有证据,本宫也没法子替八皇兄说话 德妃迫不及待地道:单单只是说情,皇上因是你许能听进去几句呢? 她的意思明明白白摆在那里,舒殿合在旁轻挑眉头,看来这个德妃早有打算让宣城做什么了。 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倘若真的是陷害,那便和夺嫡有分不开的关系。宣城要是去替八王说话了,她也会被牵扯进夺嫡的漩涡中,后患无穷。 舒殿合不愿宣城去以身涉险,拉下脸来,冷冰冰道:八王所做之事,国法家规皆为难容。德妃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要宣城无视法度,去皇上面前恃宠取闹? 德妃面色顿时变得难堪,宫殿中的气氛缩紧,鸦雀无声,宣城困惑地看向身边人,不相信她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舒殿合借着桌椅的掩饰,在她的手心轻轻划了一圈,再一点。 宣城明白了她的意思,眨了眨眼睛,作势叹了一口气,道:驸马说的对,德妃娘娘再寻其他办法吧。 带着舒殿合起身告辞之后,宣城不敢再去看德妃的眼睛,唯恐一对上内里蕴藏的无尽绝望,就会控制不住心软。 宣城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后,一股脑坐定在椅子上,笃定道:本宫觉得八皇兄这件事事有蹊跷。 舒殿合默许她的说法,然后解释了自己方才为什么会阻拦宣城答应德妃的请求:皇宫内院到处都有旁人的耳目,行事须得小心谨慎,何况我们的身份也不适合在明面上谈论这件事。 她接过棉儿手中的茶,送到宣城的面前去,两个人在外面跑了一天,宣城几乎都没有喝过水。 宣城斜睨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似乎要把舒殿合盯穿过去: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如何救八皇兄出来了? 这事难办。舒殿合心里的主意还没有定下,正权衡着。 这事坏就坏在涉及到了后宫和皇上的颜面,不能摆在明面上拉扯,暗地里还可能与夺嫡有关,多重因素交织在一起,麻烦。 想救八王脱罪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证明八王无辜,要么就剑走偏锋,从额外的角度来破这个局。 宣城瘪着嘴道:八皇兄是德妃娘娘的独子,德妃娘娘要是失去了他一定会很难过。我和八皇兄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德妃娘娘对我好过。要我去父皇面前替八皇兄说情,也不是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单凭我三岁的智商和不多的精力,也写不出复杂的权谋来,所以权谋就当成点缀来看好了。(也不是,研究过历史书里面的权谋都是简且快,按照那样的写法,对不适合 第120章 顺水推舟 舒殿合毫不留情地打散她的想法:你若真的去求情了, 你该怎么说?该如何保留父皇的颜面? 宣城被噎住,支支吾吾道:也是有道理 不论她父皇有多爱面子,这种事就算是放在寻常人家, 也是一件尴尬至极的事情。谁去沾手,都能惹来一身骚, 就算有理也说不清。 那我们就替八皇兄去调查事情的真相?宣城又提议道,这是再常人不过的想法了。 舒殿合摇了摇头,还是否定了宣城的打算:事到如今,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八王欺辱后妃被父皇抓奸在床, 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是被人陷害,也难保父皇不会为了颜面, 照样囚着八王。 宣城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一双眼睛没着的四处乱撞, 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神神秘秘地凑近舒殿合道:你说要是我八皇兄无能, 这件事不就解了? 她说的含蓄,但是舒殿合一听就能明白她的意思,颇为怪异瞧了宣城一眼。而后者说完话后, 揉着自己发红的脸颊, 往前望去, 不好意思与舒殿合对视。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的。 舒殿合认真考虑过她说的这个法子的可行性后, 正色道:此法不失为一良策八王若是无能,那他奸污妃子的事便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了,顶多对妃子是失敬失礼。 但是据臣所知,八王府上的姬妾和子嗣都不少,这种事皇上只要稍稍在意一点就能掌握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宣城抓耳挠腮,不觉烦躁了起来。相对她而言,舒殿合心里的盘算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目光坚定,无半分游离和彷徨,手掌按在桌面上,道:为今之计,只有浑水摸鱼了。 既然无法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就把局势搅得更混乱一些,让谁都无法从中获利。 实际上,就算今天德妃没有求到自己的面前,舒殿合也会想办法帮帮八王。理由无他,皇孙还小,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抢若是输的太快,皇孙来不及成长,聚拢自己的幕下,那么一旦他们其中决出了赢家,皇孙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哥因巫蛊之事,被白绫赐死。八弟调戏后妃,被父皇抓奸在床,王爵没了,囚于宫中自身难保,还牵连到他那掌管后宫的母妃,被打入冷宫。天底下真的会有事情,这么巧合的在同一时间内齐齐发生? 五王坐在自己的府邸里,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对着自己的谋臣,自问自答道:本王不信。 他的谋臣眼珠子晃了晃,明知故问道:千乘是觉得,这些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五王忍不住冷笑一声,早就识透了身边这群谋臣笨如蠢猪的脑子,刁钻刻薄地反问道:你是瞎了吗?本王没有动手,背后之人,现在还看的不够清楚吗? 他的谋臣唯唯诺诺,连连恭维道:千乘明眼识人,皇位定能唾手可得。 五王嗤之以鼻,拇指扫过自己的唇须,脑中浮现他九弟身穿道袍,嬴弱不堪的模样。 在他父皇面前不漏任何的马脚,就将他的大哥和八弟折了下来,他过往怎么就看不出来他有这样的高明手段呢? 在惊讶之余,又是对这些暗地里的手段感到不屑,连带起对使用这些阴谋诡计之人的鄙夷。 一病秧子尔尔,他就不信对方能斗赢自己。 五王呵呵一笑道:罢了,大哥八弟本就是本王相抗衡的对手。现在有人代本王动手除掉了他们,也省得自己脏手,何乐而不为?鹬蚌相争,渔人获利,他坐享其成就够了。 他的谋臣附和道:正是如此。 如果不出所料,他的矛头下一个定然会针对本王。 西南,呵,西南。 他的封地不正好也在西南? 他又不是和他的大哥一样的蠢货,他九弟想陷害自己,可没有那么简单。他绝不会让他一石二鸟的计策成功。 五王侧首询问自己的属将道:那些兵马都进京了吗? 属将应声而出,道:千乘放心,人马已俱备,只待千乘一声令下。 五王满意地点点头,他就知道这趟入京不会太平。这些暗中带进来的兵马,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一方面也是为了伺机而动。 他想了想,眼下的时机不对,不能太早的暴露自己的野心,命令道:暂时先按兵不动,再等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他的好九弟按耐不住,彻底袒露自己的意图时,他再出手替他父皇清理门户。到时候他就不相信自己的父皇会再看不见自己。 自己不动,尽看他的九弟要如何耍花头。 舒殿合眼前同时摆着两件事急需她去解决,一则是八王,二则望仙台的事。 急是八王的事急,但是另一件事也耽搁不得,她得需找个人商量商量,看能否一同联手劝服了帝王铺张浪费的心。 这个人唯冯焕森不可。 舒殿合以公务之名,向丞相府递了名刺,得了允许,她才登门拜访。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因为舒殿合打扮平庸而轻视于她的丞相府长史,如今再次接待到舒殿合,哪里还敢颐指气使仗势欺人,一脸客客气气的把人请到了他家丞相的面前,然后倏忽就识趣的消失了,生怕贵人会追究起过去的事情来。 丞相府的后花园是依照江南的园林样式建造的,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贯穿其中,曲曲折折,所到之处怪石峥嵘,亭榭迎风,无处不透露着主家的雅致。 舒殿合所见到的冯焕森头戴一顶黑纱唐巾,身穿深蓝道袍,坐在藤椅上,一柄长杆斜架在溪面上,正在垂钓。 冯焕森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依旧不动如山,道:来了? 见过叔父。舒殿合走近后,端正行了拜礼。冯焕森说过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不必摆疏远的称呼。 她余光往溪里瞧了一眼,溪中水波荡漾,粼粼烁烁泛着金光,数尾黑背草鱼在水草之间游荡,环绕着钓丝,时进时退,就是不上钩。 再看垂钓的人,也并不焦急,悠然等候着。 不待冯焕森启齿询问,她便主动提及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将吕蒙想让她修建望仙台的事,一点不留倾囊告诉他。 冯焕森听完之后,背对着舒殿合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么明显的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反倒令舒殿合摸不透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叔父这是? 上命不可违,我们做臣子的,只能顺应皇上的心意做事罢了。冯焕森捻着自己的胡须:你看着办吧。 舒殿合一皱眉,眼前人油滑的很,身为宰相,却不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轻而易举就把麻烦事又甩回了自己的身上。 一时之间她越发看不清眼前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了。 皇上并非像表面上看的那般糊涂冯焕森模棱两可的说,顿了顿,又道:前几日他唤老夫入宫,将在一旁读书的皇孙指给老夫看,问老夫皇孙如何。 叔父如何回答的?舒殿合接过他的话头问。 冯焕森呵呵一笑,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道:老夫言,皇孙有颛顼之像。一阵微风穿过溪旁的树林,扑面而来,卷起冯焕森长须,越发显得他高深莫测。 颛顼,乃是上古黄帝之孙。据《水经注》记载,黄帝次子昌意,因才德低下,不足以继承帝位,被黄帝驱逐至偏远地方做诸侯,但他却生了一个好儿子颛顼。颛顼后争得了帝位,成为了天下共主,继承黄帝的遗策,使天下承平久安。 冯焕森这回答的意思跃然纸上。 他接着不疾不徐说道:皇上听了之后未置可否,令皇孙来到老夫的面前,拜老夫为太傅。老夫不敢揣测皇上的意图,你觉得呢? 皇上这是想让师长扶持皇孙。舒殿合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径直说道。 话虽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表达的却是冯焕森心里的意思。 冯焕森侧头瞥了她一眼,微颌首,同意了这句话。 老夫听说皇孙小小年纪,在读书习字上颇为勤恳好学,常常挑灯夜读,秉书达旦,与荒唐的千乘们俨然不同,大概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动了心思吧。 他的话,恰好应和了舒殿合现在的所思所想,她怔了怔,始料未及一点小动作,波澜这么快就扩散出来了。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 人性一向都是琢磨不透、矛盾重重,不管皇上如何相信长生之道,他心底定然也害怕如果自己没有成功,先去了怎么办。 太子薨了,剩下的皇子不成样子。那么肖像太子品性的皇孙,就是皇位的最好人选。 所以冯焕森所做的,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她现在才明白权谋谋的是人心、人性是何意。 这个想法从一点苗头在她的心头滋生,然后逐渐扩大扩大,直到长成令人无法忽视的参天大树,最后又迅速在她的眸子里缩小成光点。 作者有话要说:论出身高贵,却命运多舛的公主有蜀国、徽柔、太平、高阳、晋阳、宋徽宗的帝姬们等多不胜数。一开始呢,宣城就是想写宣城,后面参合进了对这些公主的可惜,所以希望宣城能够得到这些公主都没有的东西,平安喜乐,幸福无忧。 第121章 曲有误周郎顾 无疑, 冯焕森是看中了皇孙的价值,想要以小博大,赌一次皇孙的命运。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帝王日渐苍老,早晚有一天会死。要是他一死, 将来小皇孙上位,眼前人作为皇孙的太傅,自然还是能像现在这样牢牢抓住权柄。换作其他皇子,则没有如此巨大又诱人的从龙之功。 舒殿合望着冯焕森的背影,仿佛顿悟, 兀自喃喃道:如不出意外,接下来皇孙就会变为太孙。再往下, 若是顺利声音不大不小, 正正好能送进冯焕森的耳朵里。 她的话没有说完, 意思已显露无疑,似那钓鱼的钩子一般, 一步步引着冯焕森吐露心思,又不让他发现自己的意图。 冯焕森图谋什么与她无关,但皇孙如果能够得到他的助力, 那便是暗室逢灯, 如虎添翼。 你如今是越来越会做官了。冯焕森以为看出了她的野心, 意味不明地夸奖了一句。 皇宫内的风向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只有能明眼捕捉到这风向的人,才能始终保持自己的地位不变。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79) 他又问道:那你知道这其中风险有多大? 舒殿合垂首做出老实的学生模样,道:殿合都听叔父的意思。 冯焕森微颌首,还知时务,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对皇孙的事, 他有自己的度量,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和舒殿合谈下去。 他屏息略一垂眸,问道:你父母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舒殿合早有准备,默然作叹道:未有结果。 冯焕森期料到她的调查会有今日的结果。舒原宿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无头无尾的案件,没有什么冤情,怎么可能让她查出个所以然来翻案?只是一直没有看到舒殿合对自己的身世有动静,才故有此试探。 当初他也没想到皇上会在一百多名进士中,偏偏挑中一个假龙虚凤做驸马。要是早些知道,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那时皇上心里已定主意,容不得他说不,于是就成就了眼前这如笑话一般的局面。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云海翻腾,这或许是天意吧。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钓丝在湖面忽上忽下,犹如角斗的双方在互相拉锯。 舒殿合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退路。 冯焕森久未等到回应,主动敲击道:老夫是想提醒你,无论你和公主的鹣鲽情深是真是假,都不要忘了你自己是男是女。 舒殿合沉气,没有表现出对现在的身份地位的一点留恋,道:学生会寻到合适的时机离开的。 冯焕森未置可否,谅她最大的秘密,还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翻不了天来,也无所谓她背着自己做什么,如何应对公主。 他哪里知道,他自以为身侧还是他可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的人,早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并有了自己的思维。 舒殿合离开之时,刚走至重门的廊下,一声突兀的女声喝止破空而来:冯守拙,你给我站住! 还来不及转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感觉一阵风袭来,一道匆匆跑来的人影被凸起台阶绊倒,噗通一声,扑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冯正忍着膝盖上的剧烈疼痛,从地上仓促爬起来,正好对上舒殿合略带惊讶地眼神。 他怔了怔,愕然道:殿合,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舒殿合伸出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自己最狼狈的模样被朋友瞧见了,纵然是脸皮厚似城墙的冯正也抑制不住红了脸颊。 他扶正自己因剧烈跑动而七扭八歪的发冠,挺直腰板,冠冕堂皇道:家有贤妻,所以至此 你不是说你已经降服了苏将军吗?舒殿合促狭地打量着他,只见冯正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袍撕破了好几处,看痕迹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当时年少轻狂冯正尴尬地轻咳两声,正打算解释,岂料背后又是一声苏问宁的怒吼,隐隐还有鞭子的呼啸声,吓得他心惊胆战,连忙抓着舒殿合的手腕,神情凝重地道:有什么事情,等我逃过一劫再说。说着就带着舒殿合跑了起来。 兜兜转转,绕过几落小院后,渐渐听不到苏问宁跟上来的声音,冯正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边上的青石上。 好险,好险!他用衣袖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再三确定自己的夫人没有追上来,长松一口气,心有余悸。 到底怎么回事?舒殿合啼笑皆非,这对夫妻有趣的紧。 冯正又喘了一口气,平复剧烈起伏的胸廓,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舒殿合不想听他一张嘴就絮叨个不停。 冯正一噎,支吾了半天,底气全无地道:就是我去红袖招听曲,被问宁发现了所以她就 你一个人?舒殿合哑然失笑,问道。 冯正被她笑的一羞,脸红的跟煮熟的虾米一般,忙不迭地澄清道:不是!是和刑部的同僚一起去!我什么都没有做! 见舒殿合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他险险要竖指起誓,若是有违背自己的妻子,就天打五雷轰。 你若真有这般真心实意,应当去嫂夫人面前发去,而不是和我说。舒殿合按下他的手指道。 冯正还没有想好如何安抚苏问宁,悻然收手,嘟嘟喃喃:我上回还笑话你公主吃醋离家出走,现在轮到自己了,却才明白女子天生敏感,什么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他不过就在红袖招坐了半个时辰,喝了点酒,怎么也想不通问宁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被女子一词连带进去的舒殿合挑起眉头。 冯正掩过自己的丑事后,换了一话题,道:不过薛君的琵琶真乃妙绝也,上次和你一起去听过一回之后,久久不能忘怀。我们这次去,也是奔着她的琵琶声去的对了! 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得找你去。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伸手向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舒殿合道:这是薛君托我带给你的,她本来想找小厮给你送来的,但怎么想都不合适,正巧就遇到我了。 舒殿合接过信之后,没有立马打开,她和薛小鱼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关于舒原宿的事,这信里会不会和舒原宿、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她问道:薛姨有说什么吗? 冯正搔着自己的后脑,道:她说如果有机会,还是想让你上红袖招一趟 红袖招那到底是个尴尬的地方,要是宣城发现一次舒殿合面露为难,琢磨着道:看样子,又得让守拙兄陪我走一趟。至少多拉一个人垫背。 冯正一听连忙摆手,在青石上侧过身,摸着自己的脖子道: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命。 接着无论舒殿合如何用激将法,皆如铁牛入海,冯正一概摇头拒绝。 舒殿合无法,只能另找主意。 四周竹林寂寂,流水的激荡声偶有耳闻,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淡淡的煎药草味,舒殿合一愣,问冯正道:府上有人生病了? 冯正随后也闻到了,张望了一圈,辨明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恍然大悟道:这附近有个竹草堂,应该是我三妹妹又在那里鼓弄她那些药草了。 他摇头晃脑道:我三妹妹,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不知从何时起,着迷上了岐黄之术。现在女红刺绣也不做了,每天都摆弄着那些医书草药,把我母亲气个半死。 舒殿合闻言,眉头一挑:习医能救世济人,难道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因为她已经与户部尚书家的嫡三子定下婚事了。我母亲希望她这两年能够多学学如何持家,免得进了婆家之后,遭人挑剔。 冯正嘴上是这么说,暗底下却拧紧拳头。什么样的门户敢嫌弃丞相嫡女,但凡他妹子受一点委屈,他一定打上对方家门去。他不可以,她嫂子也可以,颇有几分仗势行凶的意味。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舒殿合也不好探知太多,点点头。 冯正充满遗憾地说道:我妹妹自小聪慧敏捷,写的文章每每也好过我。若生是男子,说不定也能像你一样问鼎三元。 舒殿合不知道该如何答复,犹豫了半响,方才道:令妹所拥有的才华,本就属于她自己的,与男女有什么关系。 可这世俗让女子的身份成为一种枷锁,使人一生都困于其中。冯正为她添了一句话,直让人从心底为世俗对女子的不公叫屈。 舒殿合缄口不言。 可惜了。冯正瞧了一眼她,学着他父亲的模样,揪住自己下巴上莫须有的胡子嗟叹道。 可惜什么? 冯正啧了一声,趁左右无旁人,肆无忌惮地打趣道:可惜舒公如此好的人,却不能成为我的妹夫。假如殿合是他的妹夫,他就不用怕他妹妹的婆家欺负他妹妹了。 舒殿合睨视着他,道:你这话要是让公主听到,你相不相信她会打断你的狗腿? 一谈到公主,嘴角便会翘起来。 冯正连忙闪到一边去:全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舒殿合又仔细地闻了闻空气中飘荡的煎药味,对药材的熟悉,让她察出这正在煎的药方中有一丝欠妥之处,道:你妹妹熬的这贴药中,还差了一味药。 冯正惊奇地瞧着她,这也能闻的出来,试问道:你要去瞧瞧吗? 舒殿合不妨想去看看,冯正从青石上站了起来,带着舒殿合分花拂柳,穿越竹林,来到了位于竹林之中的竹草堂前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吧不会吧,阿sir,真的要写两百章?我不要啊! 第122章 一时私心 穿梭过竹林后, 视野豁然开朗,一湖碧水澄清似镜,湖面上倚着竹架搭建着几间茅草屋如飞禽展翅噙水, 屋前到岸边的距离用竹桥相连,四周竹林环绕, 有着与前院的富丽堂皇不一样的幽静。 如果不是冯正前面带路,舒殿合决计不会知道丞相府竟有如此之大。 茅草屋前摆着几把藤椅,一旁的木架上晒着草药,从火炉边缘冒出来的火舌舔舐着发黑的炖壶底部,炉盖上的气孔在沸腾的药水中发出鸣叫, 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没有人在。 三妹妹, 人呢?冯正一走到竹桥前, 就放声呼叫道, 惊起了竹林里的数只不明状的鸟雀飞起,朝东而去。 屋内依旧没有声响, 冯正就纳了闷了,药还在煎着,人不可能不在, 大摇大摆地走过竹桥, 径往屋前屋后寻人, 而舒殿合则被木架上所晒的草药吸引去了。 她捻起一块已经完全脱去水分的植物根茎, 黄白色,状似生姜,质地坚硬,不易折断,这是白及。每天秋季可挖起制药, 有收敛止血,消肿生肌的功效。 她还在出神想着白及所能治的疾病时,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一阵轻细地脚步声,抬起头来,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青衣女子,怀中抱着一只腿上用白纱包扎着的白兔。 舒殿合先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兔子,愣了愣,稍后才将视线移到了对方的脸上,问道:你是守拙的妹妹? 显然对方也在惊讶于眼前男子的出现,迟些反应过来,稍福了福身道:正是。 这时候冯正也听到了声音,出来看到自己的妹妹,抱怨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你呢。 舒殿合第一次见冯夕婉的时候,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帷纱,她并没有看清楚对方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如今对方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鹅蛋脸,玉脂鼻,薄唇不点自红,一双如湖水清澈的眼睛顾盼生辉,盈盈可人。 略一打量,她便礼貌的移开了目光。本以为冯正在男子当中长的还算不错,现下一对比他的妹妹,便觉得冯正丑了。 哥哥,有什么事吗?冯夕婉看向自己的哥哥。 这个人从你煎药飘来的味道上,闻出了有不妥之处,所以想过来看看。冯正毫不客气地走过来,想去拍拍舒殿合的肩膀,突然忆起舒殿合不喜欢和人有过密的接触,转而变为了指着她道。 味道? 见自己妹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冯正卖弄口舌道:你可不要小瞧他,他以前可是师从神医,深会岐黄之术。好几次我被你嫂嫂卸了胳膊,都是他他一顿,及时住了嘴,差点把自己丢面子的事情都在妹妹面前暴露了。 冯夕婉莞尔一笑,不用她哥说明白,她也知道他怎么了。每次她哥哥和嫂嫂一有什么意见不合之处,总能把整个丞相府都弄的鸡飞狗跳的,她想不知道都难。 所以你要是在医术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可以问他。冯正窘迫地咳了两声,强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说道。 冯夕婉闻言,眨了眨眼睛,有晶莹的光彩一闪而过,柔声道:那就请这位官人不吝赐教。 听到自己妹妹对舒殿合如此生疏的称呼,冯正一拍自己的额头,猛地醒悟道:都忘记给你们介绍了 这位是宣城公主的驸马,礼部侍郎舒慎。他插在两人中间,互相牵引两人的联系:舒兄,这是我妹妹夕婉,你们两个人应该偶遇过一回,见过面? 宣城公主的驸马冯夕婉在心里品读着这句话。 另一头,舒殿合却是想明白了,看了看还在煎熬的药炉,又注视着冯夕婉怀里的兔子道:你这药是煎给它的? 冯夕婉顺着她的视线瞧向自己怀中的兔子,纤手温柔地从它的耳朵抚摸到脊背上,道:这只兔子是小女在树林里发现,它腿伤了一只,小女就想着熬些药膏,给它敷上止止血。 解释了兔子的来由,她便虚心请教道:驸马说这药方里有不妥之处,是有何不妥? 舒殿合想了想,捻了一块刚才拿起来的白及道:你这炉炖的是止血的药膏,虽然治的是动物,与人所用的药方有所不同,但是我想问问你,这白及的用处是什么? 白及,又名及草、甘根、白给,取根为药,味苦、平、无毒。据《本草纲目》中记载,主治鼻血不止、心气疼痛、跌打骨折、汤火伤、重伤呕血、肺、胃出血等。冯夕婉根据自己的记忆念道。 冯正对岐黄是一窍不通,宛如鸭子听雷,光听见热闹了。 舒殿合勾起惯常的淡淡微笑,道:白及主治内在出血,你既是外用,何用白及? 冯夕婉一愣,不得不承认自己用错了药:确是如此 是小女才疏学浅了,还请驸马指明正途。她对舒殿合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舒殿合走近冯夕婉,撩起自己的衣袖来,对兔子做了一番检查,确认它受的只是皮外伤,并没有骨折,又查看伤口后,要来纸笔,开出一道适合兔子止血的药方来。 冯夕婉全程都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写出一个个药名,再在心里与自己开的药方一一相比,看看自己的药方有哪些不足之处。 冯正双手叉腰,宽大的袖子垂在身体两侧,如招摇的蝴蝶一般,悄悄凑到舒殿合的耳边说道:要我说,这兔子又肥又胖,红烧了它不香吗?有什么好救的。不红烧也行,那就糖醋、炙烤、麻辣、煲汤 冷不丁这话被冯夕婉听见了,面上依然是笑眯眯,道:二哥,听说嫂嫂在到处找你?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0) 不是明晃晃地威胁之语,却正好怼到冯正的软肋上,冯正登时识趣地闭上自己的嘴巴。 接着,冯夕婉安抚着兔子,不让它乱动,由舒殿合重新给兔子受伤的地方包上扎。 冯正看了他们两人那样细心的对待兔子,默默把目光挪开,免得自己的口水滴下来。丢脸事小,他这个妹妹别看外表清清冷冷,内里可决绝的狠。她要是真的将自己躲藏在这里的事捅给苏问宁,自己一定不会好过,至少晚上的搓衣板是跪定了。 舒殿合给兔子包扎好了之后,冯夕婉又是一福身,对舒殿合表达感谢之意。 不客气。舒殿合见时候不早了,起身告辞,冯正送她离开。 直至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竹林中,目送他们离去的冯夕婉抚着兔子的长耳,转身进了茅草屋内,从书案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医书来。 翻开书页,内里男子字迹的注解映入眼帘。 这是那人搬出丞相府时意外遗留下来的,丫鬟不知,以为是她的书,便送来给她。 她原本打算遣人把这本书送归原主的,没想到信手翻看了几页,却对里面原主手写的注解产生了浓厚兴趣,继而受其感染,放下一直都不喜的女工女红,开始研究起医道来。 原以为自那次擦身而过之后,两人不会有机会再相遇了,始料未及哥哥今天会把再次把人带到她的面前。 而方才没有在那人的面前提起被他遗忘的医书,也是她的一时私心 她翻到有关白及的那一页,将白及的药用再次记在心里。因那人的靠近而剧烈跳动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皇宫内禁有一处宫殿名曰安乐堂,名字虽然吉利,却是宫内中官和宫女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因为此处是专门收容那些犯了大错,或是重病垂危的宫人之所,一旦进了这里,能够活着走出去的人几乎没有。 吕蒙下旨幽禁八王之后,他便被关在了这里,殿外有甲士把守,外人皆不能靠近,那真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八王刚进入的头几天,还在不停向外头吵闹求救,后头任凭他叫哑了嗓子,甲士里没有人理会他,这才安份了一些。 安乐殿中面积狭小,终日昏暗,仅有高处两扇透气的小窗,见不到阳光,又方方长长,像密闭的棺材一般。殿中的摆设除了一张破旧的竹床和一卷发臭的被子以外再无他物。 八王才在这里面呆了几天,就完全失了人样,面黄肌瘦,胡子拉碴,德妃娘娘要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定然会心疼不已。 如今将近冬季,天气渐冷,殿中无煤炭可烧。一到晚上,冷风带着寒气在这座简陋的宫殿中穿梭无碍,把从小娇生惯养的八王冻得浑身发抖。 八王挨不住了,只能不情不愿万分嫌弃的把那床臭被子拥在自己的身上取暖。他一想到住在这里的上一个人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这被子也可能是死人的,他的胃里就阵阵泛着恶心。 以他父皇的手段,绝不容忍眼下有一点点尘埃。他的母妃要是在外头救不了自己,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抑或是,就算他的父皇不杀他,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要在这阴冷潮湿的宫殿中,残喘过一生。 他一想到这里就焦虑的口干舌燥。 有人吗?本王要喝水!他朝外面喊了两声,依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母亲曾经说过的宫里多的是势利小人,惯常见风使舵,一旦有人失势了,这些人就会抬脚对失势的人落井下石。是何道理。这要是放在从前,这些人哪有胆子敢这样对自己。 怒火与绝望一同袭上他的心头,八王蹭的一下站起来,扔下那臭被子,盲目地绕着宫殿内的红柱走了两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八王用袖子掩面擦去泪水,早知道他就不听手下人的怂恿来掺和夺嫡的事了。母妃劝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听不进去。现在再看看那些人,一人愿意来救他的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绞尽脑汁到最后,他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一屁股跌坐到地面上,仰天看着头顶的房梁,要不解下自己的腰带吊死算了? 就在这时,八王眼睁睁看见透气的窗户从外头忽然被抛进了一件东西,徒然睁大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故意不掉码,只是时机未到(也不能多说,一说就会剧透。 因为下个月要考试(一面还要工作,所以更新只能看天意了。 第123章 火树流光 八王只见一件黑漆漆的包裹从透气窗口外头被扔了进来, 砰地一声落地,滚进了殿中昏暗的角落里。 这是? 他略带紧张地朝外头张望了一眼,估摸着外头应该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才壮着胆子取下灯台上的蜡烛,按照刚才听到的动静, 很快就找到了那件东西。 他把那包裹拿到更宽敞的地方打开, 里面是一个油纸包, 上手一摸,竟然还是热的。 在打开油纸包封口的那一刻,烧鸡的香气扑鼻而来,八王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仅失去了自由,而且每日冷食素餐, 菜里连块肉都没有。此时眼前突然天降一只烧鸡来, 简直不可思议。 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痛剧烈传来,他才确认这是现实无疑,口腔里分泌出源源不断的口水来。 这一定是他母妃暗中遣人送来的, 八王不待细想, 如饿虎扑食般的把烧鸡往自己的嘴巴里塞。 刚咬了一口, 他的动作突兀停顿下来。不对,他母妃也被打进了冷宫中, 怎么可能会给他送烧鸡来? 八王连忙把烧鸡从嘴巴里吐了出来, 冷静下来,仔细寻思了一回。如果不是他的母妃,在这宫中谁会有那么大的好心会给他送东西来?相反有人想要除掉他,那么这烧鸡 八王越想越害怕, 背后冷汗直流,登时想要把手中的烧鸡扔掉,可被烧鸡香气诱起的馋虫,却令他不舍得把到手的食物放弃掉。 本王刚才都咬了一口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应该不会有毒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烧鸡,吞咽着口水,嘟嘟喃喃道,企图说服自己。 从没有受过这样苦头的八王,意志脆弱易碎,又渐渐拿起烧鸡,靠近自己的嘴巴。 一想到这几日吃的那些不能算是食物的东西,再对比对比眼前的烧鸡,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八王心一横,毅然决然放弃了纠结,双手捧着烧鸡,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就算真的要死,他也要做个饱死鬼! 吃完烧鸡之后,他把剩下的鸡骨架随手一扔,用袖子擦干净嘴巴上的油渍,然后满足地拍拍自己的肚子,往竹床上肆意一躺。 这烧鸡虽然好,但是要是能再配上玉琼酒那就更妙了,八王迷迷糊糊想着,肚子饱了,就连被子都觉得没有之前的臭了,不久之后便陷进了梦乡中。 睡至半夜,他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继而被腹中的剧烈绞痛扯醒。 八王肚子疼的犹如翻江倒海,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惊恐万状伸手向外面大声呼喊道:来人啊!救救本王!话音未落,他喉头翻涌,朝地上呕出一滩脏物来。 太医院中守职的邴太医在睡梦中被中官揪了起来,赶进了宫中为八王诊治。 随后,天刚亮,宫门打开,舒殿合也被唤进了宫中。 邴太医跪在吕蒙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回禀皇上,八王确确实实是中毒了。 吕蒙单手按压着自己发疼的额角,闭着自己的双目,问道:可诊出是什么毒来? 臣还需勘验一番。邴太医觑了一眼旁边中官手托里仅剩骨架的烧鸡,想擦擦自己额头冒出来的汗水,在吕蒙面前又不敢乱动。 吕蒙一沉气,挥了挥手,让他带着东西退下去查个清楚。 转头的功夫,看守八王的几个甲士被带了上来。 烧鸡哪里来的?吕蒙睁开眼睛,接连质问道:朕命你们好好把人看着,你们是怎么看的?在皇宫内禁,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皇子下毒,视他何在? 甲士面对吕蒙的质问,一个也回答不上来,自知失职,纷纷跪地磕头请罪。 吕蒙视若无睹,屏息想着什么。 这时左淮带着舒殿合回来了,屏退闲杂人等后,舒殿合道:八王已无大碍,请父皇放心。 吕蒙听后,点点头,道:朕命太医调查这件事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下毒之人。他了解舒慎的医术高超,要是令他去寻八王中毒的源头,可能水落石出的速度会更快一些,但是这件事可能牵涉后宫,并不适合他去做。 殿合,你怎么看这件事?吕蒙瞥了一眼阶下的女婿,想让他为自己解忧。 怕他不敢说,后又补了一句:但说无妨。 舒殿合略作思考,隐晦地劝道:父皇应当早立东宫,安定民心,否则朝纲不稳,易致纷争动乱。话机里暗指着八王中毒这件事的起因。 对方能想到的事情,吕蒙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只是要是太子还活着 吕蒙又觉得头痛了起来,将舒殿合招至身侧,放下身段道:左右无人,你我翁婿二人全当话话家常。 你觉得诸皇子中,有谁可堪当大任? 舒殿合睫毛轻颤,眼睑垂下一片细长的阴影,毫不迟疑道:立长立嫡,天下归心。 吕蒙扫了他一眼,料想到他绝不可能不知道大王已经被自己赐死的事。若真按齿序排行立太子,那当立的便是他的五子。 五子粗蛮,野心勃勃,绝非是一个适宜人选,吕蒙并不满意于这个回答,兀自摇摇头不应话。 这事朕还要考量考量,你先回去吧。他从龙椅上站起,负手离开,独留舒殿合一个人。 舒殿合也不急,立储是早晚的事。她刚才那番话的目的,意在捅破吕蒙和皇子之间那层若隐若现的窗户纸,将皇子们为东宫之位在背后的争夺,明明白白摊开来给他看。 这么说父皇真的会放过我八哥?舒殿合回到公主府后,还来不及坐下喝口茶,就被宣城拉住询问情况。 会。 皇子们争的是东宫,但到最后想要得到的还是那个皇位,以吕蒙多疑的性格,定然不会任由他们摆弄,为了平衡,他便不能再对八王加以苛责,给八王留出一线生机。 而且她们的目的也不是只为了救八王,更重要的是把水搅浑,让剩下的五王和九王互相猜疑,让吕蒙制约五王和九王的行动,给皇孙腾出生长空间来。 舒殿合将这些道理与宣城讲明白之后,宣城顺着她的思路琢磨了半天,才想清楚内里的曲折。 原本夺嫡的事都是在暗底下进行的,谁也不知道谁在下手。舒殿合这轻轻的一拨,不仅令此事浮出水面,同时还将所有要紧的人物都捆绑到了一块,互为掣肘,又能让皇孙继续隐藏着。 宣城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仿佛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道出心里好奇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八哥一定会吃那烧鸡? 不知道。舒殿合摇了摇头。 万一他要不吃呢?宣城诧异地看着她。 那就换个手段下。舒殿合轻描淡写地说道。比如,买通御膳房的厨子,或是与送饭菜的中官调换菜品,再不济用迷烟下毒,总能让八王中招。 法子有的是,只要下手的对象不是皇帝,皇宫也不是什么无坚不摧的壁垒。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一点吧?宣城丝丝吸气,但细思之下,事实果如舒殿合所说的那样,在皇宫中想害一个人并非什么难事,不由从心底蹿上冷意。 又眨眨眼睛,如果不是因为皇孙,她可能此生都与这些事无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是觉得复杂至极,单凭她自己的脑子,决计想不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破不开这一道道局,幸好有眼前人在。 只要她在,她一定能处理好一切。 两人共坐在水榭之中,身周并无其他人打扰。 宣城放松身体,随意一倾,果然能够安心地依靠到一个唯一信任的肩头上。不知道从何时起,驸马瘦弱的肩膀成了能供给她源源不断安全感的来处。 公主是不是累了?舒殿合抚着宣城的后背,问道:要不要小憩一会? 宣城摇头,呢喃道:本宫只是觉得自己也该多看些书,好帮帮你,不然总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太累了。可是她又看不下书去,没看两三页,总是想睡觉。 舒殿合莞尔一笑,道:臣无妨,这些事臣来做就好。 被她这样安抚着,宣城却依然闷闷不乐,道:你说以后的史书会怎么写本宫呢?会说本宫贪玩顽劣吗?会说本宫胸无点墨,大字不识吗?还是会说本宫因夫得荣,在提及你的时候,顺便勾一笔我呢? 抑或是什么都没有?人于青史,不过是一粒尘埃,就算她贵为公主也一样。 舒殿合一顿,史书中出现公主的名字,除了极少数以外,多半都是因为她们的下场极惨。 譬如:安禄山欲以边功市宠,数侵掠奚、契丹,奚、契丹各杀公主以叛,禄山讨破之。 譬如:北宋蜀国公主病危时,驸马都尉与妾偷欢在床榻旁。晋阳公主李明达聪慧伶俐,却天不假年。 盛世的点缀,末代的陪葬。 她不忍说这些话出来煞风景,故而说道:身后事,生前人怎么会晓得呢? 宣城瞧着对方平坦无垦的脖子,有想吻上去并留下点印记的冲动,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动作,问道:你想名留青史吗? 自然是想的。舒殿合道。 宣城直起腰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与她两两相望。 无论过去还是在未来,她都比自己更加耀眼。 宣城在看她的时候,就宛如注视着从手中升上天空的烟花,自微弱的小光点,倏忽绽放出照亮整片黑暗的火树流光。 这样的人,就算不做她的驸马,她也相信她会以其他的方式留名千古。 而她有幸拥有这片烟花,却不能自私的将它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烟花的美丽。 你一定会的。宣城一字一顿道。 也不想生出任何阻碍,让这片烟花无法往更高的地方升去。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听说你们兄弟要聚众斗殴,我顺便拉来了你们的爸爸,看着你们打。 九王、五王: 作者有话说: 发财是不可能发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发财的。骗人花钱的事又不会做,就只能一边打工一边码字,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这样子,在晋江感觉像回家一样!读者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1) 第124章 借尸还魂 另一头, 德妃得到吕蒙的准许来看望自己的儿子。母子两人一见面,就忍不住相拥而泣了起来。 母妃被折磨了一场的八王,面容更加憔悴, 双眼透露着对皇宫的恐惧,牢牢抓着德妃的手腕不放手:有人想要谋害我!快救我出去!我不要再待着这里了! 德妃清清楚楚自己儿子身上经历了什么事, 含泪抚着八王的脊背, 柔声安抚道:没事了, 没事了,幸好有驸马在, 他救了你一命。 八王对谁救了自己毫无所感, 一味对自己的母亲哀求着要出去, 唯恐自己再不出去,那幕后黑手又会对自己下手。 如果被囚之后, 他还有一丝期待自己能逆势翻盘的可能,那么他现在便是彻彻底底想通了。就凭着自己微弱的能力, 是打不过他这些心狠手辣的兄弟的,只能为人鱼肉。他要离这皇宫越远越好。 德妃瞧着自己吓破了胆的儿子, 心疼坏了, 连声答应道:好好好,母妃一会去见你的父皇,定让他放了你。 八王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问道:真的吗?母妃? 德妃小心翼翼觑着身侧没有旁人, 然后点点头。 八王对自己母妃的话从来深信不疑,得准信之后,他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确认完儿子平安无事后,德妃走出了偏殿, 端端正正对等候在殿门口的左淮一福身,悄声求道:请左总管通融一下,带本宫见皇上一面。要是放在从前,德妃哪里会对左淮如此客气。 左淮受宠若惊,连忙把她请了起来。 听到德妃要见皇上,他面露难色,道:奴才不敢这么做皇上只是让他把人带来见八王一面,再把人送回冷宫,没有指令,他也不敢旁生枝节来。 看在往日的颜面上,就算本宫求总管了!德妃今日势必要见到吕蒙,左右心一横,当即要给左淮跪下。 哎,哎。左淮搀住了德妃:贵妃这是何必呢? 本宫想见皇上不为别的,只是八王中毒的这件事实在蹊跷,本宫想请皇上派人调查个清楚,不能让皇上一直误解着八王。而且八王一条活生生的命,被丢弃在这里,左总管难道不觉得可怜吗? 德妃情理并用,口口相求,让左淮无言以对。 他犹豫道:这 德妃见状,用手帕拭起眼泪来,道:本宫只有八王一子,要是八王出点什么事,本宫此生也无指望了。 不然左总管就带本宫去与皇上通报一声,皇上允了,就让本宫去面圣。若是不允,本宫便也心甘情愿放弃。她又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道,这样既不让左淮为难,也有机会见到吕蒙。 左淮想到了她一个做母亲的不易,心软下来,答应了。 他带着德妃来到了太宇殿前,让德妃停在门口等候,自己先去通报一声。不久之后,他就出来了,对德妃笑容满面道:皇上准德妃娘娘进殿了。 德妃迫不及待地入了殿,正碰上吕蒙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眸来看到她,问道:治儿没事了? 德妃听到他用这样柔和的称呼,小小的松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点头道:应该是没事了。 那你来做什么?吕蒙居高临下睨着她。今日的德妃素面淡服,发髻上空空如也,他都几乎认不出来是原来的她了。 德妃跪地叩首,道:臣妾想求皇上重查八王之事,还我儿一个清白。 吕蒙已经将此事在心头上揭过,此时又被重新提及,不由愠怒道:你是嫌朕的脸丢的不够多? 绝非如此!面对吕蒙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的怒火,德妃无半点惧意,迎难而上道:治儿无故在后宫中毒,皇上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倘若八王真的是无辜的,那么只有让父皇对这件事背后的目的起疑心,才有可能让他去彻查这件事。驸马的声音在德妃的脑海中响起:而德妃娘娘掌后宫十余年,想必要替八王脱个罪,应是易如反掌吧? 被驸马这么一点通,德妃心里早有如何让自己儿子脱罪的办法。眼下她所要做的便是给驸马备好的柴点上火,燃起吕蒙心头的怀疑,为自己儿子争取到一线生机。 说到吕治中毒的事,吕蒙的眼皮就是一抽,敷衍道:治儿中毒这件事,朕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日查出结果,会给你一个交代。 治儿品性温和,一向和宫里的人无冤无仇。若不是他人将他视为眼中钉,谁会对他下手? 说不定治儿被陷害和他被人下毒的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使的连环计,目的就是除去治儿呢?德妃一口咬定道:治儿不是普通人,他是皇上的亲子,这幕后之人竟敢如此大胆的行事,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中。对方所图的除了一个东宫之位以外,臣妾不想到别的了。 这些话驸马不方便说,她却可以毫无顾忌。索性她现在除了儿子,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什么都不怕。 德妃接二连三的质疑,每一点都准确地敲击在了吕蒙这几天的考虑上。 见吕蒙的脸色晦暗不明,德妃不敢逼的太紧,刻意兜开圈子,道:臣妾只是一介后妃,不敢置啄皇上的想法,但是臣妾只有治儿一个孩子,治儿就是臣妾的所有。陷害和想谋害治儿的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妾就怕对方一心想要让治儿置于死地,不待皇上查清楚,就会再次对治儿再次下手。 朕会让甲士严加看护他的。吕蒙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烦道。 德妃听着吕蒙的保证,似乎安心一点了,试探问道:那查出结果之后,皇上想怎么处置治儿呢? 吕蒙面对她这些胡搅蛮缠的问题,答不上来,只觉得心烦,道:待事情查清之后,再议。 德妃度量着吕蒙的脾气,以退为进道:臣妾陪伴皇上近十余年,无才无德,侥幸得皇上倾重,代皇后之职掌凤印管后宫,兢兢业业未尝出过一丝差错,虽无功劳也有苦劳。臣妾不求治儿能够出类拔萃,为皇上分忧解难,但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的,臣妾此生足矣。说着泫然欲泣。 吕蒙看德妃可怜楚楚的模样,心头的不悦平息下去,顾着和德妃这么多年情分在那,转头一想,这两件发生的太近的确可疑,又忆起舒殿合之前的话来。 自己如果一味压制下去,不管不顾,那背后作乱的人,便以为自己昏庸无能,更加肆无忌惮。 吕蒙思前想后,决定彻彻底底调查一次。 在德妃打算再次哀求重查八王之事后,他顺坡下驴,语气放缓道:好了,好了,既然你说治儿有冤,朕就派人查查,至于什么结果 吕蒙面上一肃:他要是真无辜那就算了,朕放他回封地做个安稳皇子。要是确有其事,那便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他对八王□□妃嫔的事,决定已经撒出去了,事后自己要变卦,会伤及自己的颜面,而现在德妃求到自己的面前,自己为之所动,决定重查,那便是合情合理,大臣们不敢闲话。 德妃等的就是这句话,如蒙大赦,回冷宫之后,立马安排自己的侍女去寻一个目睹八王被人陷害,误入妃嫔宫殿当场的证人去,以应对吕蒙的调查。 事情到了这里,她不得不佩服驸马这招借尸还魂使的妙,以一点牺牲,便将她治儿的自由之身换了回来。 九王在自己的王府很快就收到了宫中的消息,听说八王奸污妃嫔的事要重新调查。 少见情绪的他,当场就砸断了一个玉如意。原本只是想把八王排挤出局,没想到自己一时仁慈,没有下死手,对方还能反将自己一车。 德妃被囚禁在冷宫中,又爱儿子远胜过自己的性命,八王这件事定然与她无关。 他将手中断了一半的玉如意,抛到一边去,寒着脸问道:五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让他父皇起疑心的八王下毒这件事,办这么蠢,不是他五哥干,还会有谁? 负责收集各处王府讯息的小道士,当即站出回复道:什么都没有,安静的出奇。 九王闻言,腹中满是狐疑。 奇怪,依他五哥的性子不是会安静的人,何况他还偷偷的带兵进了京都。 本想用国师的西北预言,一箭贯穿二鸟,将他逼出来。怎么往常暴躁易怒的他,这次进京反倒格外的安静。难道他的身边还有人在为他出招,让他韬光养晦,坐收渔利? 九王正揣测,身侧的小道士看着香案上已经摆上的三尊判官像,张张口,想问要不要把八王的那尊撤下来。 九王余光瞥到了他的表情,看穿了他的意图,道:不用动了。 八王就算逃过一劫,也已然是输了。 他父皇不会让一个身上背有奸污庶母罪名的皇子成为太子。八王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滚回自己的封地去,从今以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的父皇监视着,休想再染指皇位,成不了再碍他事的东西。 那九郎打算如何摆脱这场嫌疑?小道士问道。他指的是,八王中毒这件事所引起皇帝对背后凶手的怀疑。 安排一场刺杀吧。九王望着唯一空缺出来判官座道。 他做事向来喜欢干干净净,所以并不担心八王□□后妃这件事,能让他父皇查出点什么,但是若能借势给他剩下的对手一击,倒是不错。 另外,再加人监视着五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速来禀报。他又下一命令。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看你穿一次女装? 驸马:你猜? 宣城:你猜我下一秒会不会打爆你的狗头 第125章 搅弄风云 在德妃暗中的运作下, 八王果然得到了清白,另怀心思的吕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履行了他对德妃的承诺, 放过了八王,将他遣送回封地, 此生不许入京。 他成年的儿子不多, 最为看中的太子又病逝了, 皇孙还小,总不能亲手将所剩下的儿子一个个废掉, 助长某些人的野心。即便八王犯的错再可恶, 都比不过平衡局面要紧。 八王的事了结, 朝廷的这池水却没有平静下去,甚至更加喧嚣。因八王此事的影响, 九王和五王对东宫之位的争抢浮出水面,两边的阵营也不再掩饰什么了, 日日在朝会上对太子人选都要舌战个唾沫横飞,屡屡令吕蒙黑脸喝止。 恢弘的皇城中不见秋寒的萧索, 红墙绿瓦如旧。德妃站在宫墙头, 眺望着载着八王的马车渐渐走远,心情如何,无人能够猜测到。 舒殿合走至她的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问道:德妃娘娘不跟皇上请求和八王一起去封地吗? 德妃目不转睛, 道:皇上能够放过治儿已是恩典,哪敢奢望太多东西?自己能够过来目送儿子最后一程,也是经过他的特允。 她一顿,接着道:何况本宫生是这座宫城的人, 死是这座宫城的鬼,该去哪里呢? 舒殿合无言以复,吕蒙虽然放过了八王,却没有饶恕德妃,仍然将她禁于冷宫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母代子过了。 德妃似乎把舒殿合当成了可倾述的对象,又加上身侧无旁人,她抹了抹自己被风吹乱的鬓角,自言自语道:天下父母皆盼着儿女平安,如果有可能的话,本宫希望他能够离那个位置越远越好。当初他要是愿意听我一句劝,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 身为龙子,与生俱来的野心,想要争一争那个位置是情理之中的事。舒殿合道。 你说的对,但在后宫之中,越不显眼的妃嫔,才能活的越久。愿他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从此以后做个安份的藩王。德妃语重心长道。 见驸马点头赞同自己的想法,德妃偏过头来,道:驸马协同我救了治儿一命,对我来言恩重如山,驸马想要我如何报答呢?她用得是淡淡地谈交易口气,也就是说打算彻底了结这段往来。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在人心叵测的皇宫中更是如此。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位驸马,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是因为她所求,才让人家过来帮助自己。 德妃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还是想凭着自己的能力还上这段恩情,撇清了两方的关系。 舒殿合也不和她客气,径直提道:臣想向德妃借些人。 德妃闻言神情严肃了起来,似一下被找出了藏私的地方。眼下她手头上的人,除了藏在后宫中各处的眼线耳目以外,还能有什么? 她掌管凤印十余年,后宫能在她的管辖下明面上保持安安静静,若说她手上没有些眼线盯梢,那是不可能的。更加上为救自己的儿子,她在舒殿合的面前动用了一些手段,所以她否认不了这件事。 德妃深深的看了面前俊秀的驸马一眼,不由好奇起她要这些人做什么,问:驸马也有意搅和到这夺嫡之争里面吗? 舒殿合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想借这些人去调查太子的死因和其他事情。 宣城单手托腮,面前摊放着一卷书籍,每看两三行字,她就忍不住浅浅打个呵欠,再看一页,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能睡,她强力扒开自己的眼皮,视线挪回自己看过的句子,又是全然不认识的内容,这知识怎么就不进脑子呢? 她越看越心烦意乱,将书卷拿起来,头也不转的递到身侧服侍自己的侍女手上,道:不想看,棉儿你给本宫念念。然后随即向后一仰,准确无误地躺到了靠枕上。 可是这个公主。接过书的棉儿看到那书页上的之乎者也,就觉得绕舌,还有大半的字她不识得,面露难色。 念。宣城不管。 好吧,公主。棉儿刚答应下来,念书的人却换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这声音一出,宣城就知道她下朝回来了,也不用睁开眼睛,感觉念书的人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就地一滚,果然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还没有等对方开口问候,宣城就道:继续念。她喜欢听这个嗓音给她念书,不似棉儿念书那般绵软,抑扬顿措,嚼字清楚,如一道清冽的山泉大大冲淡了看书的苦味。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2) 遵命。舒殿合低头,笑道。 又念过一页论语,舒殿合发现公主在自己的膝头睡着了,轻声唤了两句,毫无反应。 驸马要不要送公主回房睡?还在的棉儿询问道。 舒殿合摇摇头,道:就这样让公主睡吧,免得一动,她就醒过来了。而且自己也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机会,能多看看她。 她令棉儿退下去,放下书,解开自己的外氅来,披在了睡着的宣城身上,把她盖的严严实实。已经入秋了,这亭台中又四面透风,她怕公主这样睡着会染上风寒。 这几日一面为了解决八王的事,一面忙于望仙台的修建事宜,让她好久都没有登门公主府。说来还是她的这个驸马做的不够尽责,无暇陪伴公主。原本以为公主会抱怨,没想到公主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睡着了。 是真的无怨言,还是体谅她?舒殿合更倾向于后者。 她注视着宣城的睫毛,根根分明,弯曲可爱,没有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两下,动作轻柔的像阵风。日日旁观着宫中的血雨腥风,尤其觉得这样陪伴在爱人身侧安静的气氛难能可贵。 你说人会有来生吗?她想起了宣城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 兴许会有。她当时的回答。 那你有想过来生如何吗?望向自己的眸子里,分明期盼着自己能说些诸如会再相遇此类的话。 舒殿合抚摸着宣城柔软的鬓发,眺望着远方天际,找到了答案,含笑嘟囔道:来生啊来生做棵树吧。 高可参天,叶叶连心,像今天这般给公主庇护与依靠。 楚嬷嬷来到后花园里,远远的就看到驸马低下头亲吻公主的额头。 她脚步尴尬的停顿了下来,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打扰驸马和公主的亲密时光。 曾经迫切的希望公主能觅得良人,好继续延续着在宫中当少女时同样的生活和无忧无虑,但她现在发现只要驸马陪伴在公主的身边,她们这些下人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显得有一丝多余。 楚嬷嬷悄声退了两步,想权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回头再来和驸马禀报事情,却没想到驸马先一步发现了她。 舒殿合脸颊到耳尖之间白皙的皮肤泛起微红,掩藏住自己被发现小动作的窘迫,将楚嬷嬷招到面前,示意楚嬷嬷低声说话,不要吵醒公主,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情没有见过的楚嬷嬷,没有去戳穿刚才的事,垂着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信来,道:适才有个小道士送来这封信,说要送给驸马。 小道士?舒殿合眉头一皱,接过那信,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送信人的署名。 或许是因为她离的太近,伏在她膝头睡觉的人被吵到,皱了皱眉,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舒殿合见状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有说是什么事吗? 说是他师傅让他送过来了,驸马见信就知道了。楚嬷嬷答。 道士、师傅舒殿合听到这两个称呼,立马起了警惕,撕开信封,内里只有一张红色薄纸。 她抽出来那红色薄纸,展开一看,脸色乍变。 好了,我知道了。在楚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复又折好那信,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楚嬷嬷并没有发现她语气变沉,退了下去。 等楚嬷嬷离开之后,舒殿合屏气凝神,重新拿出了那封信出来查看。 信纸上写着一个女子的生辰八字、籍贯,除此之外,再无半句余话。 虽然没有写清楚女子的姓名,但这哪里是简单的书信,分明是女子定亲时所用的庚帖。 送信的人是小道士,那写信之人是谁的答案跃然纸上。 舒殿合算着这名女子的年纪,刚刚好是宝荣公主的年纪。女子的庚帖只在与夫婿订亲,卜算八字时才可示人,对方送这个给她是试探?是招揽? 舒殿合不敢轻易肯定。对方的狡猾也狡猾在这里,送给她女子的庚帖,意有所指,却不明说,就算引起舒殿合的不悦,也拿不了这件东西作为证据。 而且这封信来的不早不晚,舒殿合甚至无法肯定,对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自己帮助了八王,要将自己也列为敌手。 将手掌从掩藏它的宽袖中伸出来,舒殿合低头看看熟睡的宣城,又看看自己的手,料想与之针锋相对是迟早的事。 这双如今尚还干净的手,为了宣城,可以混杂在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亦可为保护宣城而染上鲜血。 片刻,她又收回了手,拳头藏在袖子里攥紧,枕戈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试问,谁不想听漂亮姐姐给自己念书呢? (5号就考完试,就可以专心写完这本了。 第126章 旧日老友 宫城中的幺蛾子暂告一段落, 舒殿合现在终于可以着手解决其他事了。 冯正给她薛姨交托的信中写到,薛姨在红袖招偶然遇到了一位舒原宿过去的旧友,旧友听说她找到了原宿的独子非常高兴, 当即表示想见他一见。薛姨的意思就是让舒殿合有空的时候,再上红袖招一趟, 她安排两人见一面。 面对薛姨的邀请与舒原宿的旧友会面, 舒殿合是矛盾的。 她要是真的是舒原宿的儿子, 去见见自己父亲过去的朋友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不是, 假如对方是极为熟悉舒原宿以及他家属的人, 谁知道舒殿合这一去, 会不会被对方戳破冒名顶替的身份。何况她那偌大的驸马光环,在京都里处处都有她的同僚, 要是一并泄露了,也是一件能生出枝节无数的麻烦事。 信中写着舒原宿的旧友, 原来一直在外地做官,如今已致仕, 回京养老, 舒殿合猜测对方应该不会认识自己,但也有些风险, 这一切还起因还得怨冯焕森,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要骗自己。 离薛姨信中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 舒殿合无奈, 既然顶着舒原宿之子的身份,那么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一面了,否则薛姨那边必然起疑。 至于上红袖招,身上衣物沾染了脂粉味一定会被宣城发现的事, 她也想好了解决办法。 那就晚上不回公主府好了。 自己没有和红袖招的那些女子过分亲近,她就不相信那些气味能一直残留在自己的身上。 这个主意被想出来的时候,连舒殿合自己都哑然失笑,惊讶地发现自己假扮男子久了,又和那些男子常常待在一块议事,思维方式都有些被他们带歪了,开始学会如何应付妻子的疑心了。 换下华贵的衣袍,取而代之的是寻常士子惯常穿的直缀襴衫,舒殿合扣好领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发怔。 从外表看自己,没有人会怀疑这幅皮囊下会是一名女子,但是她打心底从来没有一天完全把自己当作男子。什么时候自己能够有勇气脱下这一身伪装,坦然立于宣城的面前呢? 舒殿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感概。 处于闹市街心的红袖招,和舒殿合第一次来这里时一般热闹,有薛姨的提前交代,一进门她就被老鸨直接带上了二楼一处僻静的厢房。 厢房门被打开,舒殿合当先就见到了坐在里头的薛姨,然后再是她身侧一位年逾半百的翁叟。他长的方脸阔鼻,目带精光,长须过胸,两鬓斑白,一身闲散富家翁的打扮,手里摇着一把折扇。 这就应该是薛姨信里所说的舒原宿的旧友,舒殿合见到此人的第一印象便觉得这个人不好对付,提起戒备来。 两人面前桌上的酒菜一著未动,显然都在等舒殿合的到来。 薛姨一见到舒殿合,就站起来热情招呼她。 小侄见过薛姨。舒殿合装作看不见上首男子打量她的目光,道:让薛姨久等了。 没事,你这位李伯父也刚来没有多久。薛姨笑眯眯道,拿起酒壶为她斟满了一杯琼酿。 她口中的李伯父李道格闻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试图从眼前青年的脸上看到他小时候的影子,却不免失望。他苍山兄的那个孩子丢掉的时候才五岁,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早就不知道长成什么模样了。 而他苍山兄当年也是一品人物,进士及第,风姿傲骨,在同僚中素有白面书生之称。与眼前隽秀的青年说像可以像,说不像亦可以不像,所以光从外貌上是无法辨认对方。 瞬息的斟酌之后,他决定先试探试探对方。 舒殿合落桌之后,薛姨刚想为双方互相介绍一下,没想到李道格合上折扇放到一边,端起酒杯来,抢先一步自荐道:老夫名叫李道格,与你父亲同出一地,亦是同榜的进士,致仕前官至按察司副使,有子在京中任官,老夫如今是回京养老来了。你就是你薛姨说的苍山遗失在外的小子? 与舒原宿是老乡,还是同榜的进士,这关系可非同一般。舒殿合眨眨眼睛,看来自己要更加小心一点,应道: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李道格注视着青年的神情变化。他虽然已经从薛小鱼那边得知了一些对方的信息,但这并不妨碍他想亲自询问一次,查找对方的马脚。 家里的长辈给小辈赐名舒殿合。舒殿合应道。她当初留给薛小鱼的名字也是这个。不说在外的大名是因为舒慎这两个字在京都里向官员一打听,就等于驸马爷。 家里的长辈?李道格问道:是收养你的人? 舒殿合应是。 薛小鱼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过分严肃了,有意缓和,所以执起筷子往舒殿合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道:殿合你来的时候吃饭了吗?来吃点鱼。 已经吃过了。话虽如此,舒殿合还是没有辜负薛小鱼的好意。 李道格见状也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继续问道:你如今几岁了? 舒殿合早就料到对方会试探自己,所以故意将自己年龄往上虚报了几岁,与舒原宿儿子的年纪对上。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办法不承认舒原宿之子的身份了,那么只能一条道走黑。至于真正的舒原宿之子,那么小的年纪就走失了,多半性命难存。只要他不出现,自己再一口咬定,就没有人能够戳穿她的身份。 你对小时候的事可还有没有记忆?知不知道谁把你救走的?救走之后,又长于何处?为什么入京?李道格心上还是存着怀疑,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薛姨听出了他对舒殿合的质疑,不满丛生,却插不上话。 小侄走丢的时候,确实年幼,所以对亲生父母的事一点都无记忆。收养小侄的人是山间的一位大夫,他一手将小侄抚养成人,直至前些年不慎病故,临终前告诉小侄,小侄的家人可能在京都,故而小侄便来了京都。舒殿合一一作答,话里半真半假。 这番话光听着是没有什么漏洞,李道格摸着胡子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薛姨又给舒殿合夹了一些菜,舒殿合本来不打算吃的,可为了让李道格相信自己的话,她便佯装作轻松自如地用起饮食来。 李道格见舒殿合全程的神情都没有表现出紧张过,似乎他所言的都是真的,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连串问题把逼的对方太紧了,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年老夫和你父亲是至交好友,你出生的时候,老夫还是抱过你一次。你父亲受难的时候,老夫远在外地,想救人却有心无力。没想到这一去十多载,还有机会能够见到故人之子。或许是天意怜我吧? 舒殿合觉得这番话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回忆起来冯焕森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入京什么都不懂的人了,因此对对方这番表示亲近的话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果然,百转千回,李道格问起了舒殿合现在的近况来:听你薛姨说,你目前在朝为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科举的?官拜几何?老夫也有一子在朝中,说不定你们还是同僚。 舒殿合在脑海中迅速掠过李姓的官员,没有什么特别熟悉名字,不好坦白报出自己的科举时间和官名,对方若是有心,一查便能查到,而且还与自己的驸马身份可以直接挂上勾,于是反问道:不知兄长唤作什么,在朝中的哪个衙门? 李道格看出来对方和自己一样,并没有多相信自己,摆出和蔼的模样来,笑呵呵说道:老夫犬子没有多大出息,名唤李伯驹,至今还是个翰林院编修。试图放低对方的戒心。 舒殿合对这个名字留心了,道:李伯父谦虚了,不入翰林,焉能成相也? 翰林院里的官员尽管官职低,但是却常常有机会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为皇上出谋划策或草拟诏书等,得到皇上赏识的机会远比其他的官职要多得多,并且大豫延续了前朝的惯例,存在着不是翰林不成相的潜规则。当朝的冯焕森和两位辅相都是翰林出身。 每次科举之后,除了三甲以外,其余人拼破头都想留在翰林院,就算只是庶吉士也没有关系。 李道格笑着摇摇头,替儿子谦虚了一回,然后问道:你身上可留存着什么你父亲留给你的信物?老夫想念你的父亲了,想看看他留下来的遗物。 对方还是不相信自己,舒殿合怔了怔。 就她这片刻的失态,李道格立马以为有异,追赶而上问:难道没有吗? 殿合一个人颠沛流离,身上的东西说不定早就不在了呢?薛姨替舒殿合说话道。 是吗?李道格依然笑眯眯的说道,目光却精明地钉在舒殿合身上。 一口咬定没有也是可以,但是依对方这不死不休的态度,定然还会牵扯到其他的麻烦问题出来。 舒殿合骑虎难下,摸了摸挂在脖子的玉锁,心一横,动手将它解了下来,交给了薛姨的手上,道:小侄的师傅说,这块玉锁从小就陪着小侄。小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父母留给小侄的信物。 由薛小鱼转交,李道格拿到玉锁之后,脸色旋即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拿玉锁的手微微颤抖:你不是吕家赘婿!你是宇宙最强龙王! 作者嘴角一歪:没错,就是我。我胡汉三回来了! 第127章 身世大白 虽然李道格的脸色变换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是舒殿合和薛小鱼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有什么问题吗?薛小鱼不解地问道。 你李道格对着舒殿合刚欲启齿,突然想起身旁还有多余的琵琶女,脸色恢复如常, 道:没什么。只将玉锁按在桌面上,却没有还给舒殿合的意思。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3) 一时之间, 不仅是薛小鱼, 就连舒殿合都不知道他打算要做什么。 李道格独自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送至唇边又停了下来,抬眸看着薛小鱼, 似乎刚回过神来, 道:你先出去一下, 老夫有话要单独和舒侄谈谈。 舒侄?这个称呼令舒殿合眉尾一动。 薛小鱼言听计从,待她离开之后, 厢房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李道格饮干酒杯中的酒,表情一板, 一双饱经世故的狭长眼眸再次盯上了舒殿合,严肃问道:你真的对小时候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舒殿合不改答案。 话音刚落, 李道格一掌拍在了桌面上, 震得桌面上的茶碟菜盘俱是一颤,厉声喝道:你不是苍山兄的儿子,你到底是谁?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来冒充他人?欺老朽老眼昏花吗? 李伯父这是什么意思?舒殿合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睁大眼睛, 装作脸上的笑容僵住的模样, 反问道。 对方的脸色是在看到她的玉锁之后发了变化,她在心里揣测是不是玉锁有什么问题,或者对方看出了什么。 近两年的宦海沉浮,舒殿合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 又屡屡在刀尖火海上行走,所以面对眼前小小的诘问,根本不以为惧,依旧能够保持着冷静。 李道格指着玉锁,语调拔高问:老夫就想问问你,你这玉锁是从何而来的? 此话一出,舒殿合立刻就明白对方这是想诈她,否则哪里客人质问主人所拥有的东西从何而来。 舒殿合拉下笑容,配合李道格的表演道:这块玉锁是小侄从小佩戴在身上的,小侄也不知道它是从何而来,难道它有什么问题吗?她的这句解释里,也全是实话,自从太子薨了之后,她费了很多的功夫,始终都没有找到关于这块玉锁的其他线索。 胡说!李道格道:就算是你的确是苍山兄的儿子,这启皇宫物件也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 启皇宫?舒殿合耳朵敏锐捕捉到关键字眼,攒起眉头来。 启皇宫是李道格故意抛出的饵,但舒殿合的反应却不是他意料之中的样子。李道格见她一脸迷茫,仿佛真的不知道这块玉锁的来历,以他多年的识人经验不似有假,也不由皱起眉来。 他现在想知道的东西,已经不是舒殿合身份的真假了,而是这块玉锁为什么会出现在舒殿合的手上,以及它背后所关联的贵人现在身在何处。 李道格重新拿起来那块玉锁,问道:你果真不识这是启皇宫之物?打量的目光就差把舒殿合穿透。他今天本来只是想来见见故友的儿子,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收获。 一个莫名的男子自称是他苍山兄的儿子,手里拿的却是公主的玉锁,如果不是某种巧合,那么他就要怀疑眼前人心怀不轨了。 舒殿合摇摇头,见李道格对玉锁如此在意,又像是知道玉锁的来由,于是动了套话的心思,欲擒故纵道:李伯父既然不相信小侄,小侄也无法说服李伯父,那请把玉锁还给小侄,小侄先行告辞了。说罢,站起行礼,恭请李道格将玉锁还给自己。 老夫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个明白。李道格忽揪出了舒殿合话里的一处破绽:你自言对小时候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那你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的?又如何找寻到了这里? 李伯父可知当朝的冯丞相?舒殿合道。 哪知李道格一听到冯焕森的名号,就乍然变了脸色,道: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小侄的身世正是他告诉小侄的,信物亦是李伯父手中的玉锁。舒殿合半真半假地说道。 她没法解释自己的来路,又想知道李道格所藏的秘密,只能拿冯焕森当作挡箭牌,赌李道格不会去和冯焕森对质。 李道格面色难堪不已,在启朝遗留的老臣中,冯焕森是当今站的最高的人,他确认过的事不会有假,而且他也曾经说过他已经找寻到了公主的踪迹,莫不就是舒殿合手中所掌握的这块玉锁? 李道格不自觉他就将舒殿合与冯焕森说的话对应上,对舒殿合的身份信了大半。 他另外还想起了一件事。 在苍山兄死后,他暗中调查过他所涉及的反诗案,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反诗案只是他苍山兄表面上的罪责,实际上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里面还掺和进了前朝的恩怨与苍山兄和太傅的师生关系。 据悉公主丢了,太傅宁死不降叛将,撞柱而亡。吕蒙谋朝篡位之后,因疑心太傅交托他们这批老臣把公主藏了起来,一边打着辅正朝纲的名义,一边借机清洗旧臣,所以苍山兄作为太傅的得意门生首当其冲,才有了后头苍山兄的蒙冤受屈。 如果说苍山兄下狱之前,果真找到了公主的下落,并在遭难时将儿子与公主都送了出去,那么现在儿子身上有公主的物品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当然往事不可知,李道格也只是凭着现有的线索对过去进行推测,难说事实会不会和他所推测的一模一样。 冯焕森如此笃定舒殿合的身份,难道是他握有众人所不知道的讯息? 李道格在心里大骂完一声狗相,回过神捻起胡须,嗟叹道:老夫暂且信你是苍山之子。 舒殿合心头害怕被戳破的紧张顿时一松,抓准时机,顺势问道:伯父为何对小侄拥有这块玉锁如此惊讶,难道它不该属于小侄吗? 李道格饮了一杯酒,放下心防,脸颊浮现被酒气熏染的红晕,道:你既不知这块玉锁的来历,老夫就和你说说吧。 他执着酒杯,像个说书人一般,缓缓地说:这玉锁原该是属于一位公主的,她是启末思帝的第一女,也是唯一的女儿,母为孝烈皇后。她自小聪明伶俐,冰雪可爱,深得圣宠,启帝因此给她起名承欢,意指承欢膝下之喜。 启朝国破家亡之时,她方两岁出头,叛将吕蒙带着军队杀进启皇宫之后,所到之处斩尽杀绝。启帝见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一把火点了宫殿,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他毫不客气地在舒殿合面前直呼吕蒙的大名,以及将他所带的军队定义为叛军。在他看来舒殿合是他苍山兄的儿子,与吕蒙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断不可能忘记仇恨,做出告密之类的行为。 李道格说到感极之处,哽咽了一下,舒殿合从他老迈的眼中看见了泪光。 而孝烈皇后等一众后宫妃嫔,不愿受辱于叛军之手,或自缢,或吞金,皆以身殉国。其余皇亲国戚在叛军的屠杀之下,无一幸存,唯独公主竟像是宫中腾空消失了一般 舒殿合猝然像失聪了一般,再也听不见其余的声音,脑海中只剩下李道格的最后一句话在回荡。 唯独公主竟像是宫中腾空消失了一般玉锁是前朝公主的,玉锁是她的,她就是前朝公主。 稍后,滚滚的记忆朝她袭来,那些连夜的噩梦,那些粘稠的血和惨叫声,鼻尖似乎还能嗅到的铁锈味,都是真的,真的。 所有的困惑亦在一瞬间都得到了解释,师傅为什么要她扮作男子以避难,为什么会在遗信中说她应该是宫中之人,冯焕森为何会那么容忍她又为什么会骗她 掩藏在岁月里的生锈匣子被拧开了锁,扑起满室的灰与尘。 她寻了近二十年自己是何人,在得到答案之后,却没有给她分毫的释然,转而将沉甸甸的仇恨担在了她的肩头。 那个日日被她唤作岳皇之人,竟是杀她父母、灭她族人、颠覆她国家的仇人,舒殿合的眼眸瞬间布上血丝。 叛将吕蒙事后,几乎将皇宫上下都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公主的下落。这么多年来,包括老夫在内的一干启朝旧臣,也在寻找公主的踪迹,却鲜有线索。 李道格原来是打算借此敲打出舒殿合是否与公主有联系,没想到一谈起启朝灭亡的事,他就忍不住动起感情来,潸然泪下,没有注意到舒殿合的失态。 舒殿合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手压住自己的大腿,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里,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紧紧压着,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一时接受了太多的讯息,她无法立刻理清楚该有的头绪来,所以此时她必须保持冷静和理智。 李道格为什么会发现舒殿合所拿这块玉锁的异常之处?那是因为他曾经在公主的满月礼上,亲眼见到皇上为公主挂上这块玉锁,希冀她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并且这玉锁本是一对,另一块是皇上打算赐给公主将来的驸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日万,然后这章文磨了四个晚上,我在哪里?我是谁?我要做什么?人类为什么要互相勾心斗角? 那红红的东西是什么?是作者的智商在燃烧。 第128章 启明长庚 谁道世事难料, 公主还未长成,天就不佑他大启,致使他大启覆灭在叛军的冷箭下, 两块玉锁也一同消失在狼烟烽火中。 事隔十多年,始终没有找到公主, 李道格等一干老臣都以为复国无望了, 哪知山穷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能把玉锁从皇宫里带出来,也说明公主是幸存着逃出皇宫的, 那么或许她现在还活着。 只要公主活着, 那么他们这些老臣这十余年的等待就没有白费了。 李道格想通这点后, 喜不自禁,显得异常兴奋, 疏忽了对自己的把控,在舒殿合面前一杯又一杯的把水酒送入口中, 对她絮叨地讲起自己和舒原宿过去的关系。 李道格大概猜想不到他心心念念想寻找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这也给了舒殿合去认真思考的时间。 舒殿合对舒原宿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所以在李道格念念叨叨的时候, 只作出了一幅沉默倾听的样子,心里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 面对突然降临的身世真相,舒殿合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那是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出现的正常反应。在头脑散去混沌之后, 她下意识开始怀疑李道格会不会在骗自己? 短暂的思考后, 她否定了这个想法。 已经相信自己是舒原宿之子的李道格,没必要骗自己,也不需要编造这样一个故事来骗自己,所以舒殿合揣摩着掌心拿回来的玉锁, 对应上师傅的话,这块玉锁代表着她是前朝公主的身世确凿无疑。 眼瞧李道格谈到丢失的自己时那激动的情绪,舒殿合虽然不知道他和他口中所说的那群老臣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寻找自己的下落,但是她认为自己此时并不适合将自己暴露出去。 庆幸自己现在还是女扮男装的模样,在没有搞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前,无论面对谁,她眼下的身份都是她最好的庇护所,能够保她不受他人辖制。 李道格酒意上头,微醺,指了指门外,示意道:也是老夫和你父亲一同来的这里,遇到薛小鱼。刚说完,目光意外落在舒殿合的脸上,视线一凝问道:小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小侄自幼肤白。舒殿合见他半醉,睁眼说瞎话道。她方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在神色上难免会透露出点什么。 李道格信任了舒殿合,便把故人之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般,不疑有他,道:哼?想当年你父亲如你一样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登科跨马游街之时,不知道收了多少芳龄少女的手帕,可把还年少的老夫羡慕坏了。 舒殿合已然摸清楚了李道格,他没有冯焕森的那么多老谋深算和油滑,人是直了点,与舒原宿的关系也匪浅。 除此之外,她还隐隐触碰到了一丝凸起的线索,舒原宿、冯焕森和李道格这三人师出同门。 士子间的拜师,并不像民间传授手艺那样是一对一的样式,而是同一榜的进士会将当届的主考官认作座师,此后同一座师底下的门生就会凝聚成一团,在官场上互相照拂,互相提携。 所以,多个进士有着同一个座师不足为奇,但这三人中两人都对启朝忠心耿耿,而冯焕森是真正将自己送到师傅手上的人,都和自己沾着一点关系,就太过巧合了一点。 三线汇聚一点,舒殿合不由好奇起他们共同的老师是何人物?会不会也与自己有些关系? 李道格突然凑近,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小子娶妻无? 舒殿合怔了怔,道:妻贤。端起酒杯一抿作掩饰,冷不丁却呛到了喉咙里,咳了两声。 李道格笑道:哼哼,老夫还想着如果你没有娶妻,老夫家中还有一小女,可许配给你,也不辜负我和你父亲挚友一场。 舒殿合不搭话。 厢房传来喧闹的争吵声,打断了李道格正欲与舒殿合继续的交谈,李道格不耐烦朝外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薛小鱼推门进来,回复道:凌云道观的一个观主在闹事,无妨。红袖招来往人多嘴杂,她一直在外面守门口,提防外人打扰屋内人的谈话。 凌云道观这地方听着分外耳熟,舒殿合心不在焉,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离开红袖招回到自己的驸马邸之后,舒殿合未点蜡烛,独坐在昏暗地只有幽幽月光的卧房中,手指抚过长琴的琴弦,细微的颤抖音调从她的指尖泄出。 心乱了,所以要用琴声来理正。 双手熟稔地拨弄琴弦,随着悠扬的琴声响起,一道道令人困惑不已的结在舒殿合面前摆开。 启朝皇室,不是舒姓,而是褚姓,所以她也不是什么舒殿合,她的真名应是叫做褚承欢。 活了二十余年,方知自己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以及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笑话 舒殿合手下的琴越奏越急,初时还是清泉涓涓石上流,后渐有江湖奔涌、海浪拍岸之势。 都道琴调能够传递着弹琴人的心思和情绪,相对那些夜晚里,为宣城安眠所弹奏的温柔琴声,今夜的琴声格外的紊乱,琴弦的每一下战栗都像是弹琴人心头无处而去的烦躁的发泄。 从凡人到沧海遗珠,听起来是天降福泽,但带来的却是无穷尽的烦恼。 被命运眷顾并不都是好事,大多数人只会希望命运忽视掉自己,让自己安稳地度过这一生,而绝不会想要这样突如其来的福分。 舒殿合想做个寻常人。 更何况她和宣城之间,一道身份还没有解决,又突然多了一道国仇家恨,日后应当如何面对她? 嘣的一声,长琴的琴弦终于吃不住力,猛地从中断了一根,暗室内霎时寂静了下来。 弹琴人按在长琴上修长无瑕的十指,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道被琴弦刮出的血痕,细小的血珠从伤口沁出,而她自己却毫无痛觉。 金星,隐没在夕曛之中,名曰长庚,徘徊于晨昏之际,名曰启明启明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4) 师傅是知道她身世的,那为何要让她蒙在鼓里这么久? 宣城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驸马了,她掐着手指认真的算了算,足足有两天之久,也不见驸马邸有人来传信,于是开始怀疑自己驸马是不是外面有其他女人了? 她看书走神,在脑子里越想越偏,就差搭起戏台子自导自演起来。 这还得了!砰地一下,宣城手掌拍在桌面上,霍然起身,道:本宫得去驸马邸看看驸马这几天不上公主府,是不是背着本宫金屋藏娇了! 棉儿咳了两声,道:公主倘若不想看书的话,也大可不必找这样的借口她瞧了一眼公主看了一早上都没有翻过一页的书,确定自己的猜测绝对没有错。 宣城被戳破了借口,却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嘟囔道:说不定呢? 说不定是人家姑娘倒贴着要找她呢?她长的那般貌美如花,也不是不可能。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其实不过就是想找个理由,去驸马邸看看舒殿合。 棉儿被自家公主的歪理呛得差点一口气没上,为无辜的驸马解释道:奴婢听驸马邸过来送东西的小厮说,驸马最近为望仙台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日日都有大臣上驸马邸拜访求教,哪有时间沾花惹草呀? 望仙台说到这个,宣城脸就沉了下来。她虽然不管政事,但这不代表着她会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 当初修建望仙台的旨意一下下来,就在朝中民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父皇明知道大豫这些年内患不断,国库不丰,外又有番邦虎视眈眈,危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却孤注一掷要修建望仙台,这就直接导致了百姓不满之声渐渐四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唾骂皇帝被妖士所惑,荒唐无道。 再加之,她的皇兄死后,东宫之位迟迟未定下,人心浮动,朝枢不稳。内朝影响外政,所牵连到的地方更是广泛。 内忧外患同时交织在一块,再这样下,如不及时解决,大豫迟早会发生溃堤之灾。 算了,你去安排马车,本宫要进宫看看父皇。宣城眉头紧锁,临时改变了主意。 棉儿应诺而去。 宣城入宫之后,还没有看见她关心的父皇,却先遇见一个她并不想见到的人。 是宣城皇妹啊?那人见了她仿佛颇为惊喜,一张苍白的脸上,怎么看都不像是阳间人。 宣城腹诽了一句,本想装作没看到他直接走过的,被他这么一喊,明面上还是兄妹,就不能不给对方脸面。 她抬起头,勉强弯了弯嘴角,客套道: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九皇兄?九皇兄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九王对宣城粗犷的问话不以为然,笑了笑道:本王刚刚去见了父皇,皇妹来的正巧,父皇这时候正好手头无政事,可以接见皇妹。 见了父皇?宣城语中带刺道:九皇兄这回是要与国师商订修建个什么台啊?是迎仙台啊,还是送仙台啊?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九皇兄你干脆给神仙搞个一条龙服务得了,望有什么好望的? 什么两百章,什么两百章?绝对不可能,作者认为如果真的要写两百章,作者先去自挂东南枝比较快一点。 第129章 雪人木盒 九王脸上的微笑依旧, 不疾不徐道:一切都是遵照父皇的心意,皇兄我和国师怎么敢自作主张。 给脸不要脸,宣城低声唾骂了一句, 压抑住怒气,冷冰冰道:九皇兄别以为自己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 单论他向父皇引荐国师这件事, 其心即可诛, 她现在还能唤他一句九皇兄就算客气的了。 皇妹这是说什么?皇兄我听不明白。九王眉头一挑。宫道上穿堂的风, 同时将争锋相对的两人的衣角卷起。 宣城嗤笑道:呵,九皇兄那么聪明, 不知道吗?本宫劝你赶紧收手, 不要一错再错。心下不耐烦至极, 只觉得和这个讨厌的人多呆一刻,再多谈一句话, 都是浪费时间。 就在她打算径直走开,与九王错身而过之时, 九王突然莫名其妙的说道:皇妹与舒驸马成亲这么久,真的识得枕边人的真实面目吗? 宣城听着这话甚怪,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来舒殿合来, 一个转身,紧盯着九王的背影,反问道:九皇兄对本宫驸马有何高见? 九王头顶莲花冠,脊背挺直, 一身灰白道袍罩着, 语气轻松地说:无事,只是听说驸马最近为了望仙台筹资的事很辛苦,所以想告慰一下他。 宣城听不出对方的意味,担心他去作难舒殿合, 拧紧眉头,警告道:不管如何她都是本宫的驸马,九皇兄最好离她远一点。其余的话不用多说了,她不会让对方动舒殿合一丝毫毛的。 九王闻言轻笑一声,好似对宣城的话不以为然。 待宣城离开之后,九王才幽幽转身,眼中闪过不屑之意,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早晚有一天会让她明白后悔怎么写。 冯正提着一个藤篮来驸马邸做客,见到舒殿合第一句话,就是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舒殿合看他将篮子放在桌面上的时候,篮子看上去颇沉,稍一琢磨,猜道:螃蟹? 你怎么猜到的?这回反倒轮冯正诧异了,动手打开了篮盖子,舒殿合往内一瞧,果然是被草绳捆扎住的青蟹,个个螯大体肥,用白盘子盛着,蟹嘴上还吐着泡泡。 她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答道:端午过去已久,中秋还未至,如果不是新鲜玩意,也不值得你跑这一趟。这个时节,市场上时兴的不是青蟹,就是柿子。你一进来,就带进来一股土腥味,除了青蟹还会有什么? 冯正肃然起敬,倾佩不已,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舒兄厉害。 舒殿合对他的拍马不以为然,唤小厮进书房,让他将青蟹拿下去。 这是我府上乡下庄园,今年送来的。冯正捋着自己的袖子,做出端酒的姿势,自我陶醉状道:把这青蟹上屉蒸了,再配上二两黄酒去腥解寒,月下菊花正灿,才不辜负这初秋啊。 舒殿合没有他这般的闲情逸致,迎合了两句,便又坐回了自己的案牍后面,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公务。 冯正悻悻收回了手,朝外瞧了一眼,下人应该不会马上回来,挡住舒殿合案牍上的光,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皇上立储的事 如今的朝堂因为立储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他想不留意都难。朝臣今天觉得五王好,明天又觉得九王更盛一筹,跟墙头草似的,又始终无法劝服皇上早作决定,因而他想问舒殿合怎么看这件事,或是以为谁会是最终的赢家。 舒殿合闻言,手中的笔一顿。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明了身世的她谈及皇上两字时,心头就一阵疙瘩,非痒非痛,只是觉得难堪又矛盾。 稍后,她缓和自己情绪,不带感情道:皇上自有打算,非我们下臣所能干涉。 她这回答和自己父亲说的一模一样,冯正心知肚明他们这都是不想牵连进争储的事情。他也不过好奇一下,没有追根刨底的打算,于是轻轻放下了这个话题。 见舒殿合眉宇间有疲态,他关心地问道:近来礼部事务繁多吗,让你如此辛苦? 舒殿合停下笔,看着手上还未好全的伤口,摇摇头:不是。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道:百姓何辜? 吕蒙对她有杀亲灭族之仇,于情于理她都该复仇的。凭着自己现在的地位与身份,不顾宣城,想杀他也没有那么难,但是人不能光依一己之私冲动行事。 吕蒙不是一个普通人,天下百姓生息全掌于他一人之手,而且皇位之下,又有五王和九王虎视眈眈。吕蒙要是出事了,正好为两人让道,两人都非善辈,无论是谁成为最后赢家,必致大乱。 百姓何辜? 而且,宣城亦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想了结这段与吕蒙的恩怨,除非太子复活,亦或是能出一人,清扫完九王和五王的势力,然后取代吕蒙的位置方能成行。 冯正以为她是在烦恼君王事,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再瞧瞧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可惜自己无她那般通天的能力,没法为她分担一些事务。 打赴琼林宴时,两人在马车上的那一席话,恍然还在耳畔。 没有想到在两年之后,两个人的处地与他们的当初志向像反转了一样,打算虚混个一官半职的人,一肩担起了家国天下,而斗志昂扬,发誓要做出一番功绩的自己,却日日都像在虚度光阴。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嗟叹一句造化弄人。 他好意劝面前人道:我知道你忧国忧民,但是你当休息时也该休息。免得出师未捷身先死话说一半,又觉得自己是乌鸦嘴,默默地闭上了嘴。 舒殿合不置可否,冯正挠了挠鬓角,踌躇着欲言。其实他今日来除了送青蟹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舒殿合帮忙,但看舒殿合这么忙碌,令他不知道该不该将他的事情拿出来麻烦对方。 舒殿合察觉他突然安静了,抬起头来,正好见冯正一脸纠结的模样,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她的一问,让冯正顿时松了一口气,顺势说道:的确有凑近了舒殿合几步,压低了声音,与她密语一阵。 舒殿合听完之后,匪夷所思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道:你果真要这么做? 冯正义无反顾地点点头。 舒殿合惊讶过一阵之后,便也没有什么好说了,答应了下来。 冯正告辞之后,舒殿合的目光定在了书案的边上一个紫檀木盒上。 她犹豫了半响,放下刚拿起的卷宗,将那个木盒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木盒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没有上锁,但自她往里面放进那件东西之后,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那是一件留不住的东西,她却一直自欺欺人的哄骗自己,以为自己把那件东西放进去之后,只要自己不打开盒盖,那件东西就永远都会存在。 舒殿合揣摩着木盒的边缘,转圜了良久,还是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空荡荡的,仅有两颗黑豆,两根干枯的树枝,和一段已分辨不出原本模样的胡萝卜。 舒殿合拿出了一根树枝,它原本的模样在她深邃的瞳孔里映现。那是个雪人,一个巴掌大的晶莹剔透的雪人,是公主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她十分喜欢这份礼物,想着把它一直保存在自己的身边。可任由她用了千百种办法,还是无法阻止雪人随着天气的转热一点点融化掉,于是她就把它放进了这个盒子里,当它一直存在着。 舒殿合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还是没能留住啊,苦笑又加深一点。 她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很清楚吕蒙是吕蒙,宣城是宣城,吕蒙做下的事,不该让宣城来替他承担。然而,吕蒙是宣城的父亲,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斩断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她要替自己的父母族人报仇,迈不过要吕蒙血债血还的事实,宣城若是知道此事,会容许自己这么做吗?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随着啪嗒一声,舒殿合把盒盖合了起来,连同凌乱的思绪和情丝都搁置到了一边,揉着从起来之后就一直发疼的额角,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务。 越接近冬季,天黑的越早。黄昏时分,还未到戌时,夜幕便铺天盖地的倾覆下来,昏黄的灯光流淌至千家万户,交汇成野,宛如天上星辰在湖面上的倒影一般。 舒殿合来到了公主府,宣城仿佛已经等了她许久,一见到她便语气捉摸不定的道:驸马邸里既然那般逍遥自在,何必再来我公主府? 舒殿合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怔了怔,方找回了一点原来的状态,从棉儿手中接过茶水,道:今日中元节,公主一个人睡不会害怕吗? 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快来哄我四个大字的宣城,一听这话,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如果她不提醒,她都忘记今天是中元节。 中元节,鬼门大开,百鬼夜行,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一点可怕。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抬起头再看舒殿合那张不知甜言蜜语为何物的脸,她什么酸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应着对方话头,又不丢自己的颜面的道:我有棉儿陪我! 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对方长张嘴,就是专门用来气她的。 舒殿合轻咳一声,故意说道:那臣就先告辞了。 诶诶诶。宣城连忙拉住舒殿合的手,火急火燎道:谁允许你走了?晚上本宫想放河灯,允你留下来陪我。分明是临时编出来的理由,说的却分外流利。 舒殿合压着扬起的嘴角转了回来,手还牵在宣城的手里,宣城发现了不对劲:手怎么伤? 作者有话要说:咩啊,咩啊,咩啊,咩啊。 第130章 遇刺 舒殿合想收回手却已来不及了, 无奈交代道:琴弦崩断了,割伤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不许你碰琴了。宣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皮肤上的突兀疤痕, 蹙眉说道。 看着她心疼的模样,舒殿合眸光复杂, 喉咙间像堵着一团棉花似的, 说不上话来。 人皆有生死, 死后灵魂脱离凡躯,幻化作虚无缥缈的形式游荡在人间, 或进入地狱, 转世投胎。 相传在中元节这日的夜里子时, 阴曹地府的鬼门会打开,放地狱里的鬼魂回到人间与家人团聚, 享用祭品,所以在这日家家户户皆会在自家门口摆放供桌祭品, 点燃香火,燃烧纸钱, 希冀逝者即便是在地底下也能够得到丰裕富足的生活。 另外, 还有放河灯、请艺师扮演驱魔大神钟馗、放焰口等风俗。 宫内对这个节日倒是没有什么讲究,白天走了一趟祭祖的流程以外,再无其他形式。 花园里的水池平静无波,宛如置于黑暗中的一面镜子, 倒影着两岸的灯火微光。 宣城将叠好的船灯点着蜡烛, 寄放到水面上,摇动水波,将它送远,呓语道:这样皇兄皇嫂就能收到讯息了吗? 这池水引自活泉, 也自然有向外流出的河道,如此一来便能够让船灯飘到江流里去。 河灯的由来,是因为据说江河湖海的尽头能够通向阴间,活人在折纸灯的纸张上写下只言片语,以纸灯为媒介,送进水中,亡灵便能借此看到家人对他们想说的话。 池水上,除了宣城刚送走的那一艘纸船以外,另有一艘已飘向更远的浓夜中。船心蜡烛的光若隐若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微小的像随时都可能被吞没,那是宣城寄给她生来就没有见过几面的母后的。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5) 会的。舒殿合站在她的身后,注视着那艘船灯,双手拢袖藏在身后道。 宣城呼了一口气,仿佛已经遗忘了刚失去哥哥时的难过,一时兴起道:那我再折一艘送给师傅吧。 师傅? 就是你的师傅,冯神医啦。舒殿合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跑回了岸边的小桌前折船去了。 舒殿合看着她端正拿着毫笔,在纸笺上写下祈福的话语,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若说公主有什么地方格外吸引人的,那就是这股待人真心、处处考虑周到的赤诚吧。对于动动手指就能让人家破人亡的皇室来说,犹如在沙漠中寻金子一般难能可贵。 正在写字的宣城笔下突然一僵,面露窘迫的向舒殿合求助道:那个嘉字怎么写来着?怕舒殿合笑她不学无术,用笔尾戳戳自己的眉尾,欲盖弥彰道: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了。 话音未落,执笔的手就被人抓住,身后贴上温热的体温,熟悉的墨香味悄然而至,宣城的心跳倏忽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 不管过了多久,对于对方的靠近,都能令她无所适从。 是心动,是喜欢。 桌面上的烛火在琉璃罩里摇曳,一横一竖,细软的毫笔在纸笺滑过,留下一道道墨痕。对方的侧脸近在咫尺,呼出来每一寸气息都扑在宣城敏感的耳后上,宣城抿紧唇,握笔的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汗水来。 嘉字写完,舒殿合并没有松开宣城的手,而是顺着宣城的心意,继续往下写祈福的话。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不是吗? 忘了自己的身份,放弃复仇,带着宣城,或放弃宣城远走高飞。 李道格一干启朝旧臣一直都在寻她,企图以她的公主身份为首光复启朝,但她并不想这么做。留下来被他们找到是麻烦,暴露身份亦是死,百弊无一利,最理智的选择就是离开。 最后一笔收尾,舒殿合仍陷在沉思之中,宣城微侧过头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舒殿合恍了恍神,还是被她发现了,松开宣城的手,捏捏自己眉心,扯谎道:没什么,只是记挂着朝事。 宣城闻言登时不满了,哼哼唧唧道:你的心里从来只有朝事,没有本宫,该当何罪? 舒殿合一言不发从背后环抱住宣城,把脸埋进宣城的脖颈间,呢喃道:臣的心里是有公主的。 宣城嘴角不可自抑的扬起。这才对嘛,没错,就是这样子,一点点教会自己笨如呆头鹅的驸马说甜言蜜语,放开自己的心扉。 她认真的折好纸船之后,来到池边,将它放进了水里。 希望神医师傅在天有灵,保佑他的徒弟,自己的驸马能够一直平平安安的。宣城脑海中浮现唯一一次见到冯焕林的样子,默默祈祷道。 不经意的抬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颗最亮的金星,又瞧瞧旁边星辰,突发奇想道:你看整个星空像不像一个棋盘? 宣城指着天空,用手指划出一个四宫格来,好久没有说过这样天真的话了。 想起舒殿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星辰所代表的意义,宣城放下手,忽然叹了一口:时间真的过的好快,马上又一年中秋了,没有想到这一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太子老兄没有,皇嫂没了父皇沉迷修仙,不理政事 是否命运也同这星盘一般,有人在背后把它当作棋子下呢?如果是,那么操棋手又会是谁呢? 舒殿合顺着她的指示眺望去,在宣城划定的棋盘中央,独金星一颗耀耀发亮。 自然而然的,舒殿合便说出了在心头徘徊了良久的话:公主以前说过如果有机会,愿意离开皇宫里营营扰扰,所以现在公主的心意变了吗? 宣城一想到自己的皇兄皇嫂,情绪就持续低沉下去,再见池面已经看不到之前为皇兄皇嫂放的船灯了,更加索然无味,以为她只是寻常的问话,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期待,道:原本以为我生□□自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座宫城。可是现在看来,我走不出这座皇城了,我出生在这里,长于这里,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哥哥和父亲。如果我离开这里,我该去哪里呢? 舒殿合早就猜到宣城会是这样的答案,说不失望,那她垂下眼睑的眸子中为何会闪过落寞。 宣城继续说道:而且就像你过去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皇兄没了,我也得替他承担起陪伴父皇的责任。 舒殿合始料未及自己的这番话会对宣城起作用。 她也不知道的是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宣城都铭记在了心里。 宣城对舒殿合纠结的心思一无所知,歪了歪头,伸手过来牵住身侧舒殿合的手,重新扬起微笑道:你会一直陪我的,对吧? 可能这句话有些自私,有要将舒殿合捆绑在身边的意味,但是宣城心知肚明自己不能没有她。只要有她陪着,即便失去曾经最想要的自由,她也不害怕。 对。舒殿合沉默了片刻,应道。 明月洒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如在上头铺就了一层冰琉璃。官宦人家蹲守门扉的石狮子藏在月光的阴影下,仅露出些许峥嵘轮廓。一阵旋风吹过,夹带起各家门前未扫净的纸灰,从街头飘到街尾。 三四个小厮和甲士护卫着一顶青色轿子打皇宫而来,九王府的灯笼在当头人的手里摇摇晃晃,脚步声和轿子发出的细微动静,在这寂静的夜晚里突兀回荡。 轿子刚拐过一个街角,不知从哪飘来一朵乌云遮住半轮圆月,月光顿时暗淡了几分。 深巷传来两三声狗吠,声音未落,在黑暗的角角落落中,猛然冲出了七八个黑衣人,将青轿拦截住,包围了起来。他们手中提的刀刃在月下泛着银白色的寒光,嗜血的冲动在冰冷的武器之下咆哮。 来者何人,敢拦九王的轿子?!九王府当首的人率先反应过来,发出愕然的质问。 来者不善,必有所图。九王府的甲士纷纷拔刀出鞘,将青轿护卫在身后,严阵以待。 黑衣人并不多话,径直攻了上前来,九王府的甲士迎战而上,刀刃与刀刃相撞并发出火花,血肉经刀刃撕裂的声音和甲士忍痛的闷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九王府的灯笼滚落在地,一抹还带着温热的鲜血横溅到青轿的轿帘上,轿子里的人却犹如不知道外界在发生什么一般,仍泰然坐于轿子中。 眨眼间,九王府的甲士和小厮接连倒了下去,空出手的黑衣人磨刀霍霍朝着青轿逐渐靠近。 旦夕之际,巡街的十几名卫兵听到这厢的动静,带着火光,执械冲了过来,将黑衣人围攻九王的事目睹个正着。 黑衣人一瞧卫兵的人数是自己几倍之巨,面面相觑,暗道不妙,慌忙间放弃刺杀,四下逃窜而去。 率先冲到的卫兵去追人,余下的围上来,看到掉在地上灯笼上的字眼和惨死的甲士小厮,都以为九王恐怕凶多吉少。 带队的校尉手忙脚乱地来到轿子前,掀起轿帘来查看情况,随后又惊讶又宽心的声音自他的喉咙眼发出:九王你无事? 平安。 确保九王无恙后,远处屋檐上的一道黑色纤瘦,依稀可识辨出是个女子的身影,运着轻功,踏瓦离开。 第二日,九王昨夜在御街遇刺的事,就被告上了朝会,引得满堂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文越发现自己不会写文,啊啊啊啊啊啊,自暴自弃 第131章 破局 新任的刑部尚书手中紧握着笏板, 愤慨激昂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当街行凶, 刺杀皇亲国戚!可谓是胆大包天,无视国法, 所幸九王无恙, 但请皇上下令,允臣彻查此事,揪出始作俑者,严惩不贷! 吕蒙昏翳的眸子盯着折子目不转睛,面无表情。 冯焕森立在百官之首老神在在,在场的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此事多半和争嫡有关,那么最有动机对九王下手的人,非五王莫可。 圣上还在, 除非五王有心造反, 否则他绝不会这么明晃晃的对自己兄弟下手。他想到了前几日京畿卫在京都内发现了大量没有来由的壮年民丁。若是五王真有此心,这件事便不能不防。 再往另一个方向细思几分,又觉得事有蹊跷他决定再观望观望。 这是他十多年混迹官场到今日的丞相之位,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普天之下, 谁最大?唯有那龙座之上的帝王。他身为丞相, 手中的权力也尽出于皇恩。谨慎行事, 不当众表态, 揣测出皇上的心意并跟着走, 总是没有错的。 吕蒙合上折子,在案头磕了两下,没有发怒, 也没有表露怀疑,只是责令刑部调查这件事,限期找出凶手。 刺杀九王的事虽然暂时无法下下定论,但嫌疑最大的五王府,一下子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之地,如在热油上煎烤,随时都有可能被帝王一怒之下掀翻。 五王气地牙绷欲碎,这段时间来,他在朝堂上的势力屡次被九王的人马打压在下也就算了,为了使自己暗地里伺机而动的计划不被人发现,他可一直安安份份待在自己的王府里,什么动作都没有,哪里来的派人刺杀自己的兄弟? 这件事定然是九王自己做下的,否则在这京都之中,谁有如此大的胆子?九王此举实在歹毒,就是想在皇上面前陷害千乘!谋臣在他的身边,言之凿凿道。 五王对他的话虽然没有表态,但越咬越紧的牙关无疑在表明他认同这个说法。 谋臣注意着五王的神情,乘机继续说道:千乘驰骋疆场,戎马半生,那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是可忍孰不可忍!理应奋起反抗,免叫那九王得寸进尺,视千乘为无物! 你觉得本王应当如何反击?五王沉气道。 谋臣危言道:千乘您是了解皇上的,眼下无论千乘做什么,都难改皇上心中的怀疑。皇上一旦对千乘失去了信心,千乘则危矣。不如不做不休 五王铜铃般的圆眼瞪大,果像谋臣所说的那样,万一他的父皇真的起了疑心,他便是有口也辩不清。到那时他人为刀斧,我为鱼肉,就只剩下等死的机会了。 吕蒙的形象在他少时心里太过威严,即便时过境迁,父皇已老,他也有了自己的羽翼,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惧怕。 谋臣觑到五王一闪而过的紧张,见有戏,怂恿道:恕小人大胆直言,如今千乘带入京都的兵马已得到了足够的休憩,士兵日日思报千乘对他们的恩情,正可谓兵强马壮,羽翼丰满。要是千乘想的话,大可效当年秦王李世民,行玄武门之举,使皇上看到千乘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这 不等五王犹豫,谋臣再火上浇油道:千乘这么多年来镇守边疆,使番邦外敌莫敢来犯,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东宫之位本就该是属于千乘的。 他所说的东宫两个字意味深长,耳朵听到的人一品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五王手头的兵马,一向是他的底气。若是他真的想起兵造反谋得皇位,东宫之位算得了什么? 五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承认他说的话有理。 皇上受奸人蒙蔽,犹豫至今,千乘若是不主动争取,恐怕这东宫之位就该落入别人的囊中了 一见五王态度略有松动,谋臣立马跪地请求道: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请千乘速决! 谋臣在五王面前将眼前的状况分析的清清楚楚,一面是赌一把的可能成功,一面是不赌的任人宰割,屋外连绵夜雨,五王被鼓动起心思来,手底下捏碎一个酒杯,从坐榻上猛然起身,令人将自己的属将唤来。 就在他换上盔甲,将宝剑悬挂上腰际之际,一个属下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禀报道:五王,舒驸马有物送上门来。 做贼心虚的五王,握住宝剑剑柄的手臂一僵,激昂的心情悄悄平静下来,道:什么东西,呈上来瞧瞧。 属下遵命之后,很快就把东西带了上来。 五王望着托盘中如女子手腕粗细的木棍和一捆纱布,困惑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谋臣眼见自己的计划只差临门一脚了,这时候被人横插一杆,怫然不悦,在五王耳边吹风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舒驸马驳了千乘招揽的好意,现下又突然给千乘送礼,莫不是见风使舵,来嘲讽千乘的? 他在说话的同时,也在思忖着如何抹黑这两件物品。 五王头脑尚有一丝理智,一边琢磨着舒慎的意图,一边复又坐了下来,身上盔甲的鳞片交叠,反射着来自九枝宫灯淡淡黄光。 千乘 闭嘴。 谋臣想再次提醒五王时机的宝贵,却被五王一下喝止住。 谋臣的脸色乍然不好看,今夜的计划,多半不能成行了。 皮肤泛白的手指敲在圈椅把手上,嘣嘣笃笃,正等待着什么。 一柄深棕的油纸伞在雨幕中绽开,之后便一刻不作停的往九王府深院而去,道靴三步并作两步踏上丹墀,匆忙间不免溅上些泥泞。 没过多久,他等候的人来了。 跑进来的小道童额头上满是热汗,叩首行礼道:九王,五王府那有消息了。 敲击把手的声音停了。 小道童忐忑不安,回禀道:五王府内递消息说,五王好不容易被劝动了谋逆的心思,但却 小道童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有延搁,接着说:舒驸马给五王送了件东西,不知何意,让五王突然息了心。 他主子原本的计划是,给五王布下连环套。一则让五王背上谋害兄弟的罪责,属下怂恿起他的反心,再则让御史在御前密告五王私通番邦,携兵入京图谋不轨,里应外合,罪实相应,让五王自寻死路,没想到竟如此被人横插了一脚。 外头的雨下的越发大了,檐下风铎摇摆,唥唥作响。 舒驸马说话的人冰冷如刀。 雨下到破晓方晴,东方绽开霞光,太液池上雾气清濛,烟笼云树。 清晨早起的人们发现,温度徒然又降了几分,赶忙回屋将厚实的衣物翻找了出来,以备冬季的来临。 云边透露出的一道霞光正正打在午门厚重的朱漆大门上,百官衣冠整齐井然有序地候在金殿前的广场上,等着上朝的钟声响起。 在这群绯袍乌纱帽中,有一个突兀的存在。寻常难得一见的五王以奇怪的姿态出现在了众臣眼中,他额头裹着厚重的纱布,纱布上隐约渗着血痕,一脸憔悴,高大强壮的身体却呈现着一副微风刮刮就会倒下去的模样。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6) 有好事的大臣上前关怀询问状况,五王哭丧着脸,道:昨夜本王在府上饮酒过度,醉在姬妾的房中。哪知那姬妾不知被何人买通了,想要置本王于死地,半夜趁本王醉死,拿着绳子企图将本王勒死。要不是本王惊醒及时,恐怕此命休矣。 他不说还好,一说众人皆注目到了他的脖颈上,果然有绳子留下的淡淡勒痕。 五王再摸摸自己额头上的伤,登时疼地呲牙咧嘴,说:这头上的伤,就是本王反抗时不小心磕碰到柱子上的。本王今日上朝来,要向父皇讨个公道! 众人皆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前几日九王刚被刺杀,今天五王又遇险,是真是假,谁说的清楚? 舒殿合向来不喜欢热闹,所站的位置在百官的边缘,听到五王那边的动静,瞥了一眼过来,又淡淡收回了目光。 久等不见开门,关怀五王的人不断,没过多久满朝文武全都听闻了五王昨晚在姬妾房中差点丧命的事。 他说的真情实感,头上的伤也是确确实实,不少一开始不相信他的大臣,都为之所触动,开始劝慰他了。 五王喜闻乐见这样的情况,他父皇信与不信两说,他先在百官的心里装一番可怜,到时候他父皇真的要疑心他在背地里伤害手足,定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背过身,不知是谁突然阴阳怪气说道:五王莫不是自己装的吧?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包围着五王的这一群人听见。 五王专等这句话来,立马装作生气的模样,驳道:不知是哪位大臣说本王装的?口说无凭,你得有证据,前几日本王九弟也受伤了,你怎么不说他也是装的?难道本王在大人的眼中是软柿子吗,专门欺负本王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权谋情节,专门去看了《张居正》,看的晕头转向,我这样写你们应该看得懂吧? 第132章 北冥有鱼 被他一怼, 心有疑虑的大臣们顿时哑口无言。 五王心里鸣鸣得意,如果不是昨夜舒慎送来的棍子与纱布,他还想不到这茬去。他九弟能自导自演, 他就不可以了? 众人皆以为他派人刺杀的他九弟,那他就把他九弟伪善的面具撕给众臣看。 一件事, 即能混淆视听, 又能暗搓搓把矛头对准他的九弟,何乐而不为? 他感激地看向人群中,想要找到舒慎的人影,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这时候有刑部熟知律法的大臣问了:那意图谋害五王的那个姬妾现在何处?谋杀皇亲国戚,罪犯应当归我刑部逮捕入狱问罪。 那个贱人已被本王就地处决了。五王收回寻找的目光,佯怒道。谋杀是假的,他额头上的伤是自己敲出来,但为了戏能真,昨晚他还是在王府里挑了一个不受宠的姬妾杀了, 不怕对方调查。 这刑部大臣不敢再问。 罪姬已死, 那这个案子便死无对证,五王的确受伤了,就算有假,也无法反驳。 五王与大臣们的谈话很快就传到了吕蒙的耳朵, 吕蒙发出一声轻笑, 互相栽赃的把戏, 以为真的能瞒过他? 左淮帮吕蒙整理好团龙衮服的衣袖, 问道:皇上想如何处置此事? 吕蒙不为所动道:没有闹出什么大事, 就让他们闹吧。 左淮应喏,又道:文华殿的太傅说,皇孙这几天已能将《管子》全篇背了下来了。他专门挑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就是为了让皇孙和五王九王作个强烈的对比,以获圣心。 吕蒙未置可否,却夸道:灵均是个好的。 左淮微微一笑,收敛意图,跟随吕蒙去上朝。 朝会上,谈完国政后,五王瞧准时机跳了出来,将朝会前对大臣们说过无数遍的话,连哭带嚎又重复了一遍,还扯下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将伤口指给吕蒙看,极力渲染自己的可怜。 而吕蒙只作不知,表情淡淡听完,命御医去给他查看伤口,然后照例令刑部彻查此事。 分明都是逢场作戏,两方却演的格外真,让除了九王那方人以外,都得到满意的结果。 眼见自己的计划成功之后,五王压住嘴角的窃喜,换了正色,一拱手道:其实儿臣今日上朝来,除了求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以外,还有一事想提。 吕蒙高坐明堂,风雨不动问道:何事? 五王试问道:儿臣平日虽不上朝,但也心忧国家大事。窃闻父皇意欲在宫城中修建一望仙台,然国库空虚,用资不足,致使望仙台修建缓慢,束手束脚,可有此事? 不想看到自己仇人,但又不能不见,无自己事便站着发呆的舒殿合,耳朵听到望仙台三个字,旋即拢了神思,认真听五王讲完后,不用吕蒙吩咐,就应声而出道:回禀五王,正是如此。望仙台的事,吕蒙让她全权负责,她有这个资格回答。 她的回应正落五王的下怀,五王嘴角上扬道:不瞒父皇说,儿臣这些年来身在边陲,父皇所赐宝物无可用处,因此小有积蓄。如今父皇有燃眉之急,作为父皇之子的儿臣理应为父皇分忧解难,故儿臣愿出绵薄之力,为父皇修建望仙台凑齐所需的银两。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的目光都投向了五王的身上。 五王心里明明白白自己在做什么。他早就令人打探清楚了,望仙台是国师向他父皇建议修建的,而国师是他九弟引荐给他父皇的。他父皇一心痴迷长生不老,他九弟定是想通过修建望仙台来讨好他的父皇。 那他就替他父皇出了这笔修建望仙台的银两,硬生生从他九弟的手上抢下这份羹汤来,走他九弟想走的路,让他九弟无路可走。等望仙台修建完成之后,他父皇定会牢记着他的功劳, 另外,他还想通过这件事,达成另一个目的。 他父皇令舒慎主管望仙台的修建事宜,望仙台没钱修建,舒慎一定也着急。他这一出钱,不仅能让他父皇满意,也解了舒慎的困局。对方就算不对自己感恩戴德,也会有几分感谢自己。 他看准了这个驸马是个有能耐的人,两人明面上扯上关系,到后面对方要是依然不肯被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以他九弟的多疑,断不会用这个人。 不管怎么想,五王都觉得这笔生意都对自己有利。 户部尚书在心里默默打起了算盘,其实说是国库空虚,但国库中所剩的银两,修建十个望仙台都绰绰有余,只是为皇上听信国师的妖言付出不值得,才拿国库空虚当借口拖延时间,希望皇上能够打消修建没用的望仙台的想法。 五王的这个提议,如果能够实现,一下子就减缓了户部和皇上拉锯的压力,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舒殿合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稍稍提醒了五王一次,就牵扯出他这么多举动来,不由眉头皱起。 这次他主动提出要帮自己解决望仙台的事情,在外人眼中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已经属于五王那一派的人了,将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地位。 自己还不能拒绝,只能由吕蒙决定。吕蒙一心都想着修仙,这么称心的事情送上门,当然会答应。 放眼望去,身边所站的这些个大臣,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嘴上挂着冠冕堂皇的道理,皮囊之下却各怀鬼胎。对同流合污的人互相袒护,而对不服自己的异端就使劲打压,分明是借着人皮掩饰自己**的魑魅魍魉。她突然就明白宣城为什么那么讨厌这群腐儒了。 更别提上首对她有血海深仇的吕蒙。若不是眼下的状况不允许,她当寻吕蒙清算恩怨,一了百了。 恍神之间,舒殿合的心头突然冒出了宣城的一句话,女子为什么不能站朝堂?难道女子就比男子差吗? 倘若让这群人最看不起的人来统治他们,那该是多有趣的事情啊。 吕蒙也正因望仙台的事而烦恼,听到五王要为自己分忧,连道了几个好字,准许了他的请求。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棉儿你说这个鲲是什么味道的?会和普通的鱼有什么不同吗? 奴婢不知。棉儿心知公主这又是在胡思乱想了。 宣城将书盖在自己的脸上,脑袋一晃,大放厥词道:什么时候让光禄寺搞两条来,给本宫尝尝。 棉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就算她再不懂文章,听到那句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也该知道鲲的体积怕是不小,所以公主,光禄寺就算能搞来鲲,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锅煮它啊。 愚钝!宣城驳道:难道就不能把它切成鱼片,分锅煮? ???棉儿满脑袋都是困惑,她的思维实在是跟不上公主跳脱的想法。 庄子要是听到公主这一席话,非得从棺材里气得蹦出来不可。 宣城徐徐拉下遮在脸上的书,果然看到一张朝思暮念的脸。在对方调笑的注视下,她吐吐舌尖,不由自主坐正身体,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适才。舒殿合身上的官服都未换下,却怀抱着一叠书放在宣城的面前,又将带来的披风给宣城围上道:天气冷了,不要老是呆着在这水榭里看书,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棉儿识趣地退下。 宣城撇撇嘴,低声用仅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嘟囔道:可是呆在这里,你一回来本宫就能知道。水榭池边的小径,是入院的必经之路,一眼就可以看到是否有人回来了。 这是做什么?她迷惑地打量着舒殿合拿来的书。 舒殿合在宣城的面前落座,手指在自己带来的书上点了点,别有深意地道:公主你想不想早点帮助皇孙长大? 她想明白了,暂且将她的身份和与吕蒙的恩怨放到一边。她还记得太子临终前的话,在后宫里没有人护着的皇嗣是活不下去的,而生为皇室的人,即便不争不抢,也是同样活不下去的。 她原本以为公主有她在就足够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她和吕蒙的恩怨早晚得了结,到那时谁也说不准情境会变成什么样,公主必须自立起来。 宣城注视她的眼眸眯了眯,宛如一只小狐狸,并不上对方的圈套,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舒殿合被她盯的不自在,仿佛自己要对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轻咳一声,打消心头的挂虑,道:臣想要公主把这些书都背起来,到时候一定用的上 她话还没有说完,宣城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本宫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做!随便找个借口,她就想溜之大吉。被人监督着学习和自己想学,这是两码事。让她背书,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舒殿合眼疾手快拎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提回来了,道:公主聪明绝顶,还有治国的天赋,臣以为背下这些书对于公主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是在提小鸡吗? 驸马:是的。 第133章 得寸进尺 胡说, 治国的天赋是什么东西,本宫从来没有这种玩意儿。宣城被压着肩膀坐下,抵死不从。 舒殿合露出狡黠地微笑, 道:昔日有刘邦远见秦始皇车仪,大叹大丈夫当如此也, 后成一代帝王霸业, 而公主能够说出吃鲲这等豪言状语,依臣看亦不逊于刘邦,区区背书有何难? 宣城瘪瘪嘴,心知肚明斗嘴是斗不过这个人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趁舒殿合拿书的空隙,她一个转身,滑的像条泥鳅一般,再次逃出舒殿合的辖制。 就在她连滚带爬要逃出生天时,一只脚的脚腕蓦然被人抓住, 紧接着整个人带身下的软垫都被拖了回来。 喂喂?平心而论, 这么霸道的动作,如果出现在别种场合,她一定很受用,但是为什么非要是在逼她读书的时候? 宛如死鱼的宣城心里还没有吐槽完,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整个人已经被牢牢地控制在了书桌前。她看着眼前厚厚一叠的书, 肩膀登时无力地颓废了下来。 而且公主自己不是也说过, 想要多读些书, 好帮臣一起对付那群老狐狸的吗?舒殿合跪坐着,打开《战国策》,摊在宣城的面前。 宣城幽幽道:女人的嘴, 骗人的鬼,本公主就是这样的女人。 舒殿合视她的狡辩无睹,径直说道:从今天开始起,臣有空就会来考校公主的背书,如果背不出来 宣城挑起眉头来:要怎样? 舒殿合认真道:臣就会惩罚公主。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宣城觉得眼前这个人今天格外地冷冰冰。 在宣城的注目下,舒殿合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严肃了,暗叹了一口气,放缓语气道:如今九王和五王互相攻歼,注意不到皇孙。可万一其中有一人赢了,皇孙还像现在这般弱小的话,则危矣 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宣城的身上,也不代她决定未来,所以只能予她能力,由将来的她自己去选择。 光臣一个人扶持皇孙是远远不够的。 她给出了充分的理由,让宣城无法再拒绝,宣城百般不情愿,也只能道:背就背,你以为本宫会怕吗? 话音未落,她灵机一动,既然无法改变对方的坚决,那至少要捞点好处回来。 她双臂缠上舒殿合的脖颈,曼妙的身姿紧贴着对方,头歪了歪,黑眸闪着亮光道:那你答应本宫一个条件,本宫就背这些书。 什么条件? 比如:今晚任本宫为所欲为?宣城举了一个例子。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红晕就从舒殿合皎白的脸颊上,似火烧一般蔓延到内衫的衣领下去,与绯袍相交映不知道哪个更红一些,美艳不可方物。 宣城想起上次自己扮男装溜号出去玩,调戏一位良家姑娘,那姑娘也是像这般轻易就脸红。 不行。她说,脸上表情还是一本正经的。 被果断拒绝,宣城仍不死心,小脑袋瓜子迅速转动,对着舒殿合突如其来地轻唤了一声:姐姐? 舒殿合胸膛里跳动的心脏猛地像被人一攥紧,浑身冒出冷汗来,强装镇定又不解,问道:什么? 宣城恍若未觉舒殿合的异样,兴致勃勃道:你叫本宫一声姐姐来听听? 舒殿合一愣,攥着她心脏的手缓缓被松开,紧张的呼吸复又平缓下来:姐姐?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7) 对,本宫想听你唤本宫姐姐。宣城凑近舒殿合,鼻尖轻轻点着她细白的耳垂,身子不甘示弱挪来挪去,肆无忌惮地挑逗着舒殿合感官,大有她不叫自己就不松手之意。 她浑身香软,肌肤间不经意摩挲,唇齿若有若无的触碰,逼得舒殿合面上发烫的厉害,头脑也晕乎乎的,僵硬着身体,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可以面千军万马而不惊,却偏偏抵抗不住宣城的轻轻诱惑。 其实论哪门的道理,该叫姐姐的人都不应是她。只是宣城越发猖狂,自己向后倾一寸,她就更贴近一寸,渐渐有要把自己压倒在地的趋势,她才咬唇,低低唤了一声:姐姐心头的羞耻一层布上一层,耳尖热的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她的声音虽小,宣城却一点不落地捕捉进了耳朵里。她得偿所愿,嘴角翘起,压抑住自己亦被勾起的情动,使两人稍稍分离,得寸进尺地将目光凝聚在了舒殿合一丝不苟的内衫交领上,正待再索取一点什么。 破空而来的一声通报,打散了她心头的跃跃欲试。 驸马,冯官人来拜访。棉儿站在小径上,低垂着头不敢看水榭这边,禀报道。 舒殿合尴尬地咳一声,欲盖弥彰地展袖将宣城藏了起来,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是。棉儿一溜烟儿就没了身影,生怕走慢一点,被打扰到的公主会将她生吞活剥。 冯正来找她,是为了送青蟹那天就约好的事,但舒殿合也没有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凑巧,刚刚好将她从公主的淫爪下拯救出来。 舒殿合自去与冯正会面,把宣城留在水榭里。 宣城整平自己被揉皱的衣襟。将舒殿合方才的神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的她,垂下眸子,分明如此显而易见,当初第一眼怎么会认错呢? 冯正来的目的,是想请舒殿合为自己和苏问宁诊脉检查身体。因为两人成婚已将近快一年了,苏问宁还未有孕。冯母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暗底下隐隐有催促之意。 苏问宁也因为这件事,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由于常年习武,导致身体出了问题。 为了同时安抚住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冯正便主动提出要请富有医术的驸马来为他和苏问宁两人诊脉。 倘若没事也就罢了,他在他母亲那边费点口水,定能劝下去。要是真的有不妥,无论是谁的,他都要舒殿合说是他的问题,免教苏问宁为难。 舒殿合之前的讶然,亦是为此。在这个凡事都以男子为重的现世中,冯正所做的,已超越了一般男子会做的。 舒殿合迎了冯正夫妇,将他们带着回到水榭之中,宣城的身影已然不见。 公主呢?舒殿合的视线在水榭里巡了一圈,除了少了一个人以外,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包括她要公主背的那些书。 公主说她不要背书,先一步溜了。为冯正和苏问宁端上茶来的棉儿,偷笑道。 舒殿合还没有表态,冯正先一步笑了出来,道:舒兄,你何必逼迫公主做她不乐意做的事呢? 苏问宁附和道:公主天性活泼爱玩,怎么会安分地坐下来读书? 也罢,舒殿合无奈地随着摇摇头。 给冯正和苏问宁请了坐,论起正事来,舒殿合先给冯正把过脉,一切无恙。腕枕上换了一只手,舒殿合照样把手指搭在了苏问宁的脉搏之上。 一息过去,舒殿合似乎诊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略抬起手指,想了想,再次搭上苏问宁的脉搏,验证自己的想法。 冯正见状,以为苏问宁的身体有什么事,皱起眉头担心的问:怎么了? 他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深感矛盾,即想要又不想要。苏问宁在军中初冒棱角,此时若是有孕,她便只能放弃曾经的愿望,束脚于后院之中,他也就辜负了娶她之前的承诺,但是没有孩子,他又怕苏问宁会胡思乱想。 舒殿合睁开眼睛,表情严肃地问:嫂夫人,月事可正常? 苏问宁闻言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并不奇怪,就算苏问宁平日里在军营里不拘小节,但是猝不及防被问到这种私密的问题,也会不好意思。而且无论是依谁的角度来看,一个男子突然问朋友的妻子这种问题怎么听怎么怪。 这个问题冯正没法代自己的妻子回答,他甚至不了解月事到底是怎个正常不正常法,满心都在以为苏问宁的身子出问题了。 舒殿合不急,静静地等她回答,还拉下了想催促自己妻子答话的冯正。只可惜公主不在这,不然这个问题由她替自己问更合适。 驸马是正经的问话,何况她的丈夫也在这里,苏问宁便按下难为情,答:这几个月有些 舒殿合不消她多说,点到为止明白了,收回自己的手,严肃的神情一融,化作道喜的笑容,道:那就恭喜冯兄和嫂夫人了。 ????怎么回事???冯正和苏问宁同时被她的话困惑到了,面面相觑。 舒殿合不卖关子,径直说道:嫂夫人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可我为什么什么感觉都没有?苏问宁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什么动静都没有感觉,有些不相信。 舒殿合推测道:每个女子怀孕之时的反应都是不同的,应该是嫂夫人体质特殊,故而没有害喜的症状。 呆若木鸡的冯正,把视线移到苏问宁的小腹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要当父亲了,一时之间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欣喜若狂,想把苏问宁抱起来转圈,碍着舒殿合在这里,没法行动,他只能生生忍住了冲动,一个劲的傻笑,激动地坐立不安。 苏问宁白了他一眼,他立马安分了下来,可见其平日在家中地位如何。 舒殿合拿纸笔开了一道安胎的药方,掂量着问道:那嫂夫人之后还打算在军中处事吗? 被这么一问,苏问宁和冯正脸上欣喜褪了下去,都不约而同浮现出矛盾的神情来。 是呀,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苏问宁好不容易才以女子之身进入军营,争得和男子同等的待遇。如今一怀孕,军营那动辄动手动脚的地方,并不适合孕妇待在,而且冯母要是知道了,也定然不许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晋江发表评论都要身份证明,导致评论越来越少,无疑给本来就贫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第134章 恶意 舒殿合已经替他们想好了对策, 她将那贴保胎的药方递给两个人,道:十月怀胎,嫂夫人现如今已经四月了, 那么还剩下六月时间。嫂夫人可先自荐处理军中的内务。待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想办法重回原来的位置。 她想了想:如果有遇到什么麻烦的地方, 我可以请公主帮忙。 这注定是一场困局, 现世要求女子负担起生儿育女的全部责任,将她们划分为必须依附男子存在的菟丝,直到把她们逼回内院,让她们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活,失去决定规则的权利,于是这世界的所有规则都变成了男子来制定,女子作出了牺牲,最后却沦为什么都不是。被轻视,被嘲讽, 好像她们生来就该这样。 十足的恶意。 女子想要突破这种局限, 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更长的时间,而且往往徒劳无功,就像苏问宁这样。 冯正在诸多男子中,已经算做的够好了, 苏问宁假若不是嫁给他, 现下遇到的困难或许会更多。 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了, 退一步, 总比完全放弃要好。苏问宁接受这个事实后, 难免有一丝丝遗憾,冯正也在心底琢磨着如何应付他母亲那边。 舒殿合目送冯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苏问宁离开,神情有些复杂, 摸着自己手上刚愈合好的伤痕,如果她没有中探花成驸马,如果她没有女扮男装,也绝对不会甘心将自己制约在后院之中,闷头为人生儿育女。 她摇了摇头,把无用的念头驱逐出自己的脑海中,余光瞥见宣城遗留下的书卷,挽袖拿了起来,心思转回如何让宣城愿意背书的事上。 她欺骗了公主,再加之有了身世这一道鸿沟,不久的以后,两人或许会变成争锋相对的敌人,但她还是希望,即使将来她不在公主身边了,公主也能够活的很好。 至于今日她教她执弓,明日会不会变作向她射来的箭。舒殿合不愿意去想太多,事情果真到了那步再说吧。 对事,她喜欢步步筹谋,对宣城,她却想放任她成为一个意外。 回到独属于两人的马车上,冯正像端放一样宝贝似的,让苏问宁安坐下来,然后又叮嘱马车夫把马车驾驶的稳当一点。 我们真的有孩子了。他欣喜若狂,不断重复着这话,仿佛还是不大相信这是事实。 苏问宁摸摸自己的小腹,嘴角勾起,也觉得有一丝奇妙,稍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表情。 冯正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问道:怎么了?还在想军营的事? 别担心太多,这件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他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会帮妻子达成自己的理想。 不是。苏问宁摇了摇头,她是一个果断的人,怀孕的事既然木已成舟,她也断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再想那些无用的事情,只能徒增烦恼。 只是在想驸马和公主成婚近两年,都未有子息的消息传出来,他们所承担的压力,应不比我们少?苏问宁经历了一番,将心比心,不由担心起公主和驸马的处境来。 的确是。冯正将手贴在苏问宁的手背上,神情认真了起来:可这是他们私事,更是皇室的事,我们也不好多管。 苏问宁赞同他的话,冯正侧耳凑近苏问宁的小腹,想试试能不能听到孩子的动静,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这么早的月份,怎么可能会有动静呢。 被自己逗笑,他刚坐直腰板,就听到苏问宁说:我想等我们孩子出生之后,认公主和驸马为义父义母如何?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冯正眼睛一亮,道。 七月十五到八月十五,不过是短短的一月,在舒殿合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这一点时间眨眼便过。 在中秋这日,宫中照例是要举办宴会的,这回少了番邦的使臣,宴会安静了许多,也无聊了许多。 宣城不喜欢大臣多的场合,碍于身份,只能硬逼着自己呆在席上,和舒殿合在吕蒙的眼皮子底下,偷摸摸聊着去年这日番邦使臣的糗事下酒,结果一不小心就给喝多了,由宫娥陪同她出去更衣。 舒殿合在席上等了半天,都不见她回来,不由担心起来,推辞掉大臣不断上来的敬酒,出来寻宣城。 大殿外每十步就屹立着一个披铠挂刀的甲士,安全的紧,也料想宣城不会在这她从小长大的皇宫中迷路。舒殿合推测她多半又忆起太子来,去了皇孙那,于是径往后宫去找她。 宣城还没有找到,却让她意外遇见一个人。 舒殿合从那素色的道袍看起,便能猜到对面来的是什么谁,但直到来人的脸在头顶宫灯映照下逐渐清晰后,她才端着正色行礼道:见过九王。 九王今日手里的拂尘换做了一柄盘龙玉如意,见到舒殿合之后,面上似乎也很诧异:驸马怎么也在这里?两人分明从未正经交谈过,他所用的语气却格外熟稔。 舒殿合捏了一个借口道:席上酒水喝多了,头有些发昏,因此出来散散酒气。 九王一笑道:巧了不是,本王也是出来散酒气的。 他瞧了外头的浓墨夜色一眼,主动邀道:不如你我二人一起相伴走走,驸马不会嫌弃本王吧? 下官岂敢。舒殿合本想拒绝的,被他这么一说,只能答应下来,心里同时提起警惕,来者不善。 皓月当空,宫廊外的汉白石如积水空明,竹柏影子交错似水藻纵横,是个赏月的好夜晚,相伴而行的两人之间,气氛却十分微妙。 走到接近御花园,四落僻静悄悄,九王借着拐角转身的机会,漫不经心问道:前段日子,本王命人送了一份礼物给驸马,驸马可有收到? 舒殿合拇指捏着衣袖,那宝荣公主的庚帖果然是他送来的,面上不显,露出不解的表情来,问道:九王送了下官什么礼物?驸马邸的长史并未与下官言说过此事。 九王知道他这是在与自己打太极,自己送到公主府的东西,和驸马邸长史有什么关系? 他不怒反笑,温和道:那大概是本王的小道士办事不利,没有把东西送到了,待本王回去责罚他。 舒殿合未置可否,陪着干笑了两声,借着明亮的月光,不经意地再次打量眼前人。光从这人外表的谦谦君子模样,很难会令人对他心生提防。 但凭着大王、八王先后败在夺嫡的斗争中他可以毫发无损,很难不让人多想。何况吕蒙今日如此沉迷仙道,其中也有一份他的推荐国师的功劳,再加之太子临终前的提醒,舒殿合深知这人绝对不会像面上那般简单。 她收回了目光,心思转动,越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越得小心。这样的人如蛰伏在竹林中的竹叶青,颜色虽然与竹叶相差无几,但若要真被咬上一口,毒素迅速侵蚀入骨,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九王瞥着身侧的人,又幽幽启齿道:驸马有仙人之姿,当下站在这月下,可以当庭芝兰玉树拟之。宝荣曾经和本王说过,想要一个和宣城一模一样出色的驸马,本王答应她了。 他刻意的一顿:但是现在想想,一模一样的驸马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给她一个如假包换的你。 驸马觉得如何呢?他试看着舒殿合。 舒殿合眸光闪烁不定,这么直白的招揽,看来对方的确是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微笑,道:九王说笑了,比下官出色的男子,天下何其之多?宝荣年岁尚小,许是一时错爱。再者,下官纵是胆大包天,也不敢一人事二主。轻易的就将对方的试探驳了回去。 九王脸上仍挂着微笑,适时收回话头,道:也是,那本王只能回去劝劝宝荣了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两句话,九王率先告辞,要回宴上去。转身之际,他瞥见远处一片留仙裙角缩进了黑暗中,意味深长地转动眸子,然后离开。 就算是芝兰玉树,若生长错了地方,横在道旁,碍了人的去路,他要去除时也绝对不会手软。 九王都走远了,舒殿合还停留在原地,倒立的身影在玉带河中越拉越长,杂糅着月色灯火。 她轻触着自己的鼻尖,来自九王身上浓厚的丹药味,令她在心里升起了一丝熟悉感,似曾相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8) 但这是她与九王的初次正面对话,因此这种熟悉感断不可能来源于九王,那就是在别处。她在脑海中回忆了良久,却始终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这样的气味。 欲离开的脚步刚刚踏出去,在紊乱的思绪中,忽然被她揪住了一丝线索。 舒殿合眉毛一皱,如在摸索了许久的暗夜中,遽然闪现一道光芒。 这味道,太子临终前,她在太子的床榻边曾经闻到过。 太子的死因,果然和九王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因为一百三十多章还没有掉码而被人挂起来吐槽。 其实答案就摆在你们面前,就猜猜我会怎么写吧? 第135章 对弈之人 绛节随金母, 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濛濛; 戏调初微拒, 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 回步玉尘蒙; 转面流花雪, 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偏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一场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渐收, 床帷内弥漫着灼热的气息。 谁能想到, 白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秋毫莫犯的礼部侍郎,在夜晚里却放下清贵冷傲,浑然忘记礼仪为何物,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女子的(裙(xia。 谁又能想到, 国朝中最尊贵女子会被另一名女子掌控了所有的亲昵(缠绵, 一切的失态凌(乱皆在对方的面前展现。 舒殿合细细吻着宣城的鼻梁到双唇, 流连忘返之余, 察觉到身(xia的人竟在发呆。在多次的**之欢中, 对方都从未有过如此不专心的时刻。 略嘶哑的嗓音,自她喉咙里发出来:怎么了? 逐渐恢复清明的宣城揪着她的寝衣,紧了松, 松了紧,心里始终无法做下她让脱衣的决定。若是彻底揭开了两人之间的这层薄纱,她有了让对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把柄,但是昔日夫妻情谊也将荡然无存。 如果没有晚上的无意间撞见,她会耐心等到对方愿意和自己坦白的那天,但是现在 有些累了。宣城勉强地笑了笑。 那我们休息吧?舒殿合眸子里的□□瞬间被理智压抑了下去,说着要起身去唤热水,帮宣城清洗。 不要宣城拉住她的手腕,舒殿合露出狐疑的神情。 可我还想再来一次宣城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声音夹杂着前所未有的羞意。 昏暗中看不清舒殿合的表情,她再次倾身覆下,用吻临摹着宣城的耳廓,在她耳边若有还无的撩拨道:那臣要罚你。 宣城本就红透的脸颊,更添上一层热意,揽紧对方的脖颈,让两人更加亲近。 明知道对方对自己忠贞不渝的心意,也清楚以对方的身份,绝不会对她九哥抛出来的诱惑产生什么想法,但当听到她九哥想把对方招揽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惧怕对方会动摇。 这种感觉大概类似于孤身抱着浮木在瀚海中求生,四周海浪滔天,随时都可以将自己掀翻,所以便更加害怕连怀中最后一块浮木都被人抽走。 宣城与身上人十指相扣,唇齿交缠,愉悦不断冲击着她的感官,让她暂且忘却了忧虑,再次陷进了对方的温柔中。 五王在守信方面倒是个认真的,他为了讨吕蒙的欢心,在吕蒙面前一口就将修建望仙台所需的钱款揽了下来,之后没过多久,便将准数的黄金交付给了户部,一点拖延也无。 有了充裕的银两后,舒殿合和工部尚书按照吕蒙给的图纸,制定出了望仙台的具体营造,又经过吕蒙认可,望仙台的修建事宜终于有条不紊地运作了起来。接下来的事由工部全权负责,舒殿合肩膀上的负担骤然减轻了许多。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休息的余地,又马不停蹄地着手处理另外的事情。 中秋那夜,九王的试探非但没有从她的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反而让她窥到了一条关于太子死因的线索。 这几天一来,那股淡淡的味道一直萦绕在舒殿合的心上挥之不去,令她迫不及待地想查个清楚。 幸好,她现在多了一个助力从德妃手中获得的那些眼线,埋伏在内宫中的角角落落,不仅熟知宫务,而且她们手中本就握着许多的秘密。 舒殿合从这些人手中获取到了想要的信息,然后耐心地将太子患病前后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梳理了一遍,不需多加功夫,便发现了太子和九王的联系。 九王曾经假借着吕蒙的名义,将太子召唤入宫,引他撞破自己和吕蒙对长生的讨论,从而导致吕蒙大怒,降责太子。后又牵引太子多次去抵触吕蒙,在吕蒙怒火攻心之时火上浇油,令吕蒙对太子彻底失望,父子反目,随后太子便抑郁成疾。 九王明面上虽然没有对太子做过什么,但他始终穿梭在太子和吕蒙之间,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可以笃定地说,太子的病起因于他。 还有那股熟悉的气味,舒殿合在东宫也查到了线索。 她坐在书房中,从一个盒子中拿出一段燃烧掉一半的熏香来,放在鼻下轻轻嗅着。 她百寻不到的答案,就应该藏在这小小的熏香里面。 这熏香中的一层味道,她在太子临终前的床侧闻到过,也在九王的身上嗅到过。以她敏锐的嗅觉来言,绝不可能有误。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人下毒,夺人性命,对于行医之人来说,无非是加大某些药物的药量,或是利用药物生来相克的禀性。 太子的病来的离奇,不像是被下了猛药,与太子同吃同住的太子妃也毫无异常,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后者。 舒殿合合上双目,眼前浮现太子死后耳后那古怪的红痣。 书房的楹窗外阳光明媚,而她却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九王一袭道袍的身影在远处若影若现、忽远忽近。她手掌里熏香的气味幻化成为一段丝线,牵引着她寻找到了致太子死亡的凶手,但仅仅凭于此,她还是无法咬定两者之间的关联。 因为她缺少了极重要的一环,那就是这熏香到底和什么药物配伍,能够致使太子的崩猝。她查过太子生前所用饮食和药物,并没有什么突兀的异常。 舒殿合探究到这里,思考戛然而止,脑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随后她徒然睁开眼睛,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常年给师傅配药,定能知道熏香里的蹊跷。 舒殿合立马修书一封,命人带着信快马加鞭赶往楚庭府的药园,要他带着哑仆入京都。 哑仆尽管口不能言,然而他陪伴在师傅身边几十余载,耳濡目染,远比自己更要了解药物的毒性,并且他还善于识草辨药。把不知名的药丸放在他面前,只要让他稍稍闻一闻,或尝一尝,他就能迅速地对着药柜抓出准确无误的配方来。 师傅说这就是所谓的有失必有得,哑仆失去了言语和听觉,所以他的其他感官就更为灵敏。 回过神来,再看手中的熏香,舒殿合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段熏香是她从东宫香炉里找出来的仅有一段残香,若不是太子死后,东宫无人问津,不然连这最后一点证据都没了。 现在太子的死因虽还不能确定,但至少一直笼罩在她周身的迷雾已散了一半,让她看清了自始自终与自己互坐对弈的人是谁。 她执起毫笔,在崭白的纸笺落下九王二字。 京都城外的凌云道观山门前,凌云道观的观主携着百来个徒子徒孙候在山门口,正翘首盼望着什么人来。 在山门阶梯上如云的蓝袍木冠中,有耐不住性子的小道士,望着自家观主焦急徘徊的身影,好奇地与身边人交头接耳道:到底是怎样尊贵的人,值得师傅一大早在此等候? 今日本该是道观每月一日关门闭客的旬日。按往常来说,在这日里他们观主要潜心打醮,无论是怎样的人,一律都会被拒之门外,就算是达官贵人也一样,可今日怎得不一样?这使得他越发好奇来人的身份。 被他问到的人,回复道:我也不知,据说是有大官提前知会过的。再耐心等等,一会见到人就清楚了。 话音刚落,在千盼万盼中,观前的石道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队护卫簇拥着两顶华贵的绿轿停在了凌云道观的山门前,身材臃肿、肥头大耳的凌云观主敏捷地恭迎了上去。 三无量。在他施礼问安的过程中,随绿轿而来的侍女走至轿旁,躬身掀开了轿帘,将轿子里的人请了出来。 当贵客走出轿站定时,观主正好直起腰来,只见对方是一二十左右的妙龄女子,肤白似雪,眼眸明亮,流转间透着娇俏可爱。 随后,后轿出来的男子也走至了他的面前。他年纪轻轻,腰佩美玉,衣冠赫奕,一身不彰自显的贵气耀如亭瞳,单论外表颜色简直比女子还要美貌。 观主看的有些呆,连忙低下头,一手执着如意,一手捏决,再次与来者请安,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对方的衣着打扮,在心里揣测着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女子对观主的客气不以为然,仰望着山门上的凌云观三个大字,当先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要来的凌云观? 男子回应道:正是。接过女子向他伸过来的手,扶着女子迈过轿前的横杆。 这两人如此亲密,定是夫妻。女子的轿在前头,说明女子的身份会高于男子,但看女子对男子的迎取程度,女子多半又是顺从男子的。 观主以多年的识人眼光,迅速地度量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要论大臣官员,观主也见过不少,就论平日里来道观找九王的官员,个个都得是三品以上,但是他却认不出眼前这两位。怕不是哪家的乌衣子弟,观主不敢得罪对方,姿态放的愈低,脸上笑意盈盈,问道:不知二位贵客,今日大驾光临我凌云道观,欲求何事? 男子忽地轻笑一声,道:观主莫要紧张,鄙人和妻子今日前来叨扰贵观,只是为了家里人烧香祈福,还有求子罢了话虽如此,那贵族的姿态却端的高高的,不曾放下过。 听到求子两字,女子本来无波的表情,蓦然变得怪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哈! 开头的诗是元稹的《会真诗三十韵》,我觉得蛮有意思的,不知道大家觉不觉得?(求生欲 (更改第一次 你好,阿晋希望你不要不知抬举(更改第二次 (更改第三次 第136章 空手套白狼 撒谎不见脸红。宣城小声地嘀咕道。 执着她手的舒殿合听到这句话, 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身边人,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三无量。观主听完舒殿合的话后,奉承道:若是为了求子之事, 那贵客是访对了地方,我道观的子孙娘娘是京都中最灵验的。 是吗?舒殿合故做惊奇, 转向宣城道:那夫人我们一定要虔诚参拜一番, 望明年能获一麟儿。观主一旁美言附和。 若不是身边有旁人在,戏还得演下去,宣城真想扒开这人的脸皮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能够这般厚颜无耻。 她在只有舒殿合一个人能看见的角度,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假模假样地点头应着她的话。 在观主的陪同下,两人拾阶而上走进了凌云观,耳边传来阵阵庄穆的钟鸣鼓响, 守门大将并千里眼、顺风耳、当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的泥胎圣像在道台上或站, 或蹲,眉目或和善,或凶然,形态各异, 千奇百怪。 再往里一些, 穿过一道挂满莲花祈福盏的四方天井, 大殿内香火烟雾缭绕, 一排排的蜡烛繁如星海。 无论这世上真否有神灵, 在这样气氛的烘托之下,凡人心上的浮躁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观主暂作告辞,不一会回来之时, 身上的衣物已换了一遍。 他执香披衣带着舒殿合和宣城一层层的瞻拜观玩,直到走到八仙像前,终于按耐不住窥探的心思,趁女子端详八仙像之时,向舒殿合询问道:官人可在朝为官? 鄙人是庆霖十八年进士。舒殿合淡淡瞧了观主一眼,道。 果真是个大臣,观主琢磨着继续问:官拜几品? 舒殿合赤诚回答:四品。如此年青就官拜四品了,观主不由高看眼前人一眼。 既然他开了话头,舒殿合顺势问道:鄙人听说九王在贵观中静养?且当朝的国师亦曾在贵观中修行过? 观主一怔,原来还想从眼前两人身上刮些油水下来,一听这问话,便知这两人绝不简单,一般人是不会知道凌云道观和国师有关系的。 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他也不敢轻易地将道观的秘密暴露出去,肥腻的下巴颤了颤,嘎嘎笑了两声,试探道:官人是如何得知的? 舒殿合轻扬眉毛,了然的眼神仿佛熟知一切,并没有立刻回答观主的话。 观主的心不由悬了起来,正想再次询问。宣城绕着八仙像转了一圈回来,拉着舒殿合的衣袖,迫不及待地往道观更内的大殿走。 观主没了之前平静,忐忐忑忑跟在两人的身后。对方不知是什么目的,要是惹来麻烦,九王定不会轻饶他,可巧九王这数月都不在道光观中,他想通报都没地通报去。 左右都无路可走,他一蹬脚,只能见机行事了。 当舒殿合和宣城走到太上老君神像面前时,宣城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下来。舒殿合的余光瞥见观主恍惚跟着,已经被她们落下了一段距离,方问她道:怎么了? 我记得太上老君是保平安的,对吗?宣城仰头望着太上老君慈眉善目的面容,问道。 舒殿合想了想,道:无论西天诸佛,还是道家仙者,在民间的信仰中,皆有保平安的能力。换言之,只要人们乐意相信,任何一个神佛,都可以被他们赋予上意义。 我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但是既然来了,那就勉强拜一拜吧。宣城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希望他们都能保你平安。宣城声如蚊蚋又嘟囔了一句。这时候观主赶了上来,见宣城要烧香,忙不迭地从小道士手中拿来点燃的香,呈给了宣城。在道观中从没有叫贵客亲自动手的理,更何况对方还是高深莫测的主。 舒殿合听到宣城最末的那句话,微微出神。公主的感情总是又真挚又坦白,所以她能游刃有余的对付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却不知该对她如何是好。 两人之间横呈着无法跨越的仇恨,她本不该再与她纠缠下去,可是只要她多看公主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多陪公主一瞬。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89) 什么无法离开,什么为了宣城的安全着想,通通都是借口。 她好像被困在了这里,困在了公主的心里。 宣城连唤了几声都没有把舒殿合叫回神来,最后不得已出手在舒殿合的眼前晃了晃。 舒殿合猛地还了魂,正好对上观主怀疑又探究的目光。 她刚才是成心要让观主慌张起来了,目的就是打乱了对方的阵脚,好乘虚而入。 此时火候还差了一点,于是她抓住了宣城的手,隔着自己的手贴在胸口上,表示两人的恩爱道:夫人,我们还是先去参拜参拜子孙娘娘吧。 许是她的目光太温柔,宣城分明知道她是装的,却也忍不住红了红脸颊。在观主的眼中两人不辨场合你侬我依,就宛如新婚夫妇一般,瞧着又觉没有问题。 他吊起来的心,稍放下了一些,没准这两位真的是来求子的呢? 在拜过子孙娘娘之后,舒殿合向观主发问道:观主,这道观中可有品茗的地方?我夫妻想暂作休息一下,再行离去。 观主本打算早点把人哄走,免得忽上忽下,心惊肉跳的,没料对方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面色难看,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将人请到茶斋中,观主令小道童拿出了一等一的密云龙茶来招待两人,自己却不敢离开半步,生怕这两人是来试探九王底细的,由他们到处乱逛,万一发现了什么,那可不妙。 舒殿合喝过热茶后,吁了一口气,环看着茶寮四周景致,道:鄙人一路进来,看你贵观有瀑布,有流水,有小桥,树木丛生,花团锦簇,安静清幽,倒真是个仙家修行的福地。难怪九王和国师会选择在此处修行。 她这句话用的是笃定的语气,而不是询问,观主不好作答,只能干笑着应付。 宣城嫌茶苦且涩,一点不肯喝,坐在舒殿合身旁装傻充愣,时不时动动她的衣带,聊以为趣。 舒殿合打量着观主忐忑不安的神态,缓缓说道:其实不瞒观主说,鄙人在朝中时任礼部侍郎一职。承蒙皇恩,日前正替皇上修建望仙台。 望仙台这事,观主是知道的,正是他师弟,也就是国师和九王一同作的主张。以为对方是要开门见山了,他虽然没有答话,耳朵却支了起来,细听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舒殿合瞧对方不笨,没有轻易地就被她套出话来,层层铺垫出圈套来,引他上钩,道:道长应该知道,皇上如今醉心于道法,苦求长生妙法而不得? 老道方外之人,不理俗务,不敢枉言。观主尴尬地一笑。 道长不必如此惧怕,鄙人来此处,没有其他的用意,也并非来找九王的。舒殿合欲打消他的紧张,于是安抚道:只是久闻大师盛名,又听说九王和国师都在此处修行,想凌云观应是人杰地灵之地,欲来参观一二。正好望仙台修建之初,鄙人急需了解一些道家的法门,也好向大师请教教。 她刻意将观主的名头放在了九王和国师的前头,就是想说明对方的位置在她心中压过了九王和国师,不着痕迹地吹捧对方一次。 不是来找九王的,又谈到了自己擅长的方面,观主终于答的上话了,小心翼翼避开有关九王的话头,与舒殿合说起了望仙台中与道家有关的事情,并给她解释了一些问题。 一番交流之后,舒殿合没有再提及九王和国师的事,渐渐打消了观主的戒心,茶斋内的气氛随之融洽了起来,还时不时的传来观主带笑的谦虚之词。 据舒殿合的暗中遣人调查,眼前的这个观主虽然贪财好色,但在道法上确实有两下子,在京都的大臣中都有不少他的信徒,凌云道观的山门前也常常有诰命夫人带着阖族上下来此打醮祈福。 经她多次的提问试探,对方都能引据论点的答上来,看来对方的确有点本事,她的心中已有完整的计划托出。 谈到一半,观主突然疑惑道:官人既然与国师如此熟识,为何不拿这些问题直接请教与国师呢? 舒殿合略带讽刺地说:国师陪侍皇上左右,一心为公,鄙人哪敢将这些小事拿去耽误他的时间啊? 观主一顿,以为自己听出了两人不为人所知的间隙,不由升起了好奇来,问道:如今国师在宫中很受皇上的恩宠吗? 鱼咬钩了,一直旁听的宣城,冲着舒殿合眨眨眼睛,对她空手套白狼的功夫佩服至极。 舒殿合笑意深长,嗤地一声:现在国师可是皇上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我们这些臣子再鞠躬尽瘁,也比不上他在皇上面前三言两语美言有用。 这还不够,她接着说道:而且,皇上还赏赐了他京中深宅一处,仆人美婢百人,良田千亩,金银珠宝多不胜数,那可真是一步登天,令人艳羡啊。 观主光听着,就眼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抬抬老花镜:按照俗套,你这里应该黑化一下,然后杀了老丈人报仇雪恨,再对妻子爱恨交加,开始虐妻,虐妻,虐妻,再追妻火葬场,狗血,狗血,最后公主会被你的真情感动到,你们就可以幸福的he。 驸马撇头:我不要。 第137章 风流浪子 深宅一处美婢无数良田千亩金银珠宝无数观主反复掂量着这几个词, 寥寥数语,他就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出自己师弟享乐的画面,羡慕又嫉妒的心思不觉然间从表情中流露出来。 舒殿合继续火上浇油, 似有所感的慨叹一声道:今日与大师您的交谈不胜愉悦,令鄙人豁然开朗。依鄙人之拙见, 京内道法造诣比及大师者无出其右, 就算是国师也稍逊观主几分。 观主听完这话,脸色登时变得精彩了起来,好似喉咙里被什么堵了一般,勉勉强强应道:官人谬赞贫道了。 诶,大师太过谦虚了,鄙人实话实说罢了。舒殿合脸上漾着无害的笑容。这笑容投进宣城的眼中,却清楚这是对方要干什么的前奏。她每次上当受骗前,都会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 这凌云道观虽是福地,但大师一直在此, 真是屈才了。舒殿合紧扣着之前说的话道, 字里行间充满了遗憾,一步步把针扎进了观主的软肋里。 有了前面的铺垫,她再把观主的能力捧起,观主在心里自会将自己的处境和国师的相作比较。 在观主这面听来, 舒殿合的话却是句句在理, 句句压在他的心口上。 他和他的师弟师从同门, 学的是同样的东西, 甚至对方在道法上还不如自己, 凭什么他就能够轻易地获得荣华富贵,而自己要屈居于这个破道观里?更何况,如果没有九王的提携, 他师弟此时也不过是一个破落老道。 观主心头横生出妒恨来,背后的汗毛亦被愤慨和不平所激起,因还有外人在面前,不好发作,只能忍而不发,把脸憋的通红。 他张了张口,还想询问关于他师弟的事,舒殿合却点到为止,不再和他谈了,在观主的心里留下悬念。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宣城一眼,道:时候不早了,逛了一天,夫人你也累了,我们该回去了。 宣城摸了摸自己干净的脸,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来的莫须有疲劳,和舒殿合一同站起来,与观主告辞。 在将将出门之际,舒殿合顿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向要送她们出去的观主问道:对了,鄙人一时疏忽,竟忘记询问大师的道号了 观主怔了怔,满脑子都是关于他师弟的事,稍迟钝反应过来,比着玉清决道:贫道道号无为子。 无为子。舒殿合念了一回,道:鄙人记住了。像大师这样的得道高人,不该无人知晓,默声于此方小地。若是有机缘,鄙人会在皇上面前引荐大师的。到时,请大师不要像今日这般谦虚。 观主一双小眼霎时亮了起来,舌头如打结了一般道:能够得到官人的赏识,贫道已是荣幸之至,哪还敢妄图通过官人得见天颜? 皇上好道,身边正缺的是观主这样道法渊博的人。舒殿合意味深长地道。 如果真的能够被引荐到皇上面前,那自己岂不是就飞黄腾达了? 观主激动地手中拂尘抖动,郑重地对舒殿合行了一礼,道:倘若真的有那日,贫道定不会忘了官人的知遇之恩。 舒殿合未置可否,和宣城相偕着下山。 回到来时的山门前,观主又携着徒子徒孙恭送两人,舒殿合扶着宣城上轿后,自己也坐上了轿。 观主猛地想起一事,忙上前来,拦住侍女放轿帘的动作,道:贫道忘记敬问官人名讳了。 礼部侍郎兼驸马都尉舒慎。轿中人回道。言罢,轿帘落下,遮住男子最后露出的云靴。 驸马?那他旁边的夫人是观主倒吸一口冷气,陷入呆滞之中。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两顶华轿早已消失在山道上。 有道长上前询问观主贵客已走,余众可否离开,观主压抑下兴奋,板着脸,命道:今天这两人来访的事,上下都禁口了,不要让九王知道。谁要是敢透露出去,我就将他驱逐出凌云观! 道长一愣,遵照他的指令去办。 舒殿合坐在摇晃的轿子上,阖目考虑着接下来的布棋。 九王潜藏在深处,身份特殊,还须提防着五王在背后的觊觎,想要动他并不容易。 她今日来凌云道观的目的,就是想来试探试探他的底细,还有他手下的人。 舒殿合不知想到什么,一声轻笑,这个观主是一个有意思的,看他对国师的态度,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如果她能令他反水,倒是一个可利用的棋子。 稍后,她摊开手掌,瞧着手心里叠成三角的黄色平安符,嘴角微微勾起,在冰冷的谋划算计之下,流露出一抹独属于某个人的温色。 红袖招的厢房里,一场短暂的颠鸾倒凤刚停下来,肥胖的男人搂着身材娇小的女子身陷棉被中,一双狭长的眯眯眼透露出酒醉饭饱的餍足,发出一声爽快的慨叹。 女子一副娇媚无骨的姿态,无视棉被之下乱动的胖手,笑呵呵抚着他的胸口,无论男人说什么,都点头应是,时不时的迎合两句男人的话。 男人闲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床顶怔怔发起呆来。 女子是红尘中人,什么样的客人没有见过,最善察观色,见到对方这幅光景,凑近了过来,冲着男子的脖子呵气如兰,问道:观主有心事? 无为子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欲言又止。 女人搂着他的腰,让两人的赤体在被下毫无阻碍的贴合在一起,温柔婉婉道:不如说与妾身听听,或许妾身能为您解忧消愁呢? 无为子正愁没人替自己出出主意,女子这么一说,他便随口说道:是眼下有一个向上爬的机会摆在面前,贫道不知道该不该贪心也不指望对方能减轻自己的烦恼。 什么样的机会?女子问。 有人欲将贫道引荐到皇上面前,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贫道便能扶摇而上,加官晋爵。无为子为了自己的颜面,刻意往夸张了说。 女子被他的话惊讶到,小嘴微张。观主很受用她的表情,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这不是好事吗?那观主在担心什么?女子疑惑不解。 不过那就要改张易弦,另投靠山了。无为子连连叹息,他的顾虑就在这里,九王一向心狠手辣,目中不容一尘,背叛他与自寻死路无益。 与荣华富贵相比,他还是更想要自己的小命。 女子不以为然,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水流,这是人之常情,观主难道要只记挂着旧主,而放弃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你不懂。无为子反驳她道:你可知道九王?女子点点头。 这凌云道观虽名义上贫道是观主,但背后所有的一切都得听从九王的命令。贫道若是想攀上眼前这条高枝,就不得不违背九王。他无为子一顿,眼底的恐惧稍纵即逝,道:定不会放过贫道我的。 在他的言语里,九王宛如一座巨峰,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不敢有半步偏移。 一个小小的道观里竟有这么深的水,女子得知了如此大的秘密,不自觉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于此同时,脑中也替无为子思考起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来。 她逐字斟酌道:妾身没有什么见识,但也知天底下从没有白得好事,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观主要是真的想走到常人所不及的位置去,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不若这样做,观主您心甘情愿屈曲自己在凌云观中作一个小小的观主一辈子吗? 无为子觉得她言之有理,但这件事他不能轻下决定,还得掂量掂量。 女子凑近他,温言软语说道:依妾身看来,以观主的能力,就算是国师的位置也是配得上的。 她这话一下子就哄到了无为子的心痒处去,无为子登时眉开眼笑,在女子脸颊上偷了一口香:还是你嘴甜,贫道没有白疼你。 女子娇笑着朝无为子抛了一个媚眼,手指在他臃肿的胸口上若有若无rao着,挑逗道:等观主遂了凌云之志,到时候莫忘了富贵还乡,将妾身赎出去 无为子被女子撩拨起yu望来,不等她话说完,就满口答应了,然后趁良宵还未过半,再次翻腾起bei浪来 舒殿合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来红袖招打听无为子情况的,结果一不小心被宣城知道了,于是就有了眼下这幅场景。 一群舞姬围着一个黄白衣裳,相貌俊俏的小郎君,挨个地灌酒,不时还要凑上去摸摸捏捏对方的脸,惊叹对方的肌肤比女子的还要光滑。 可不得比女子光滑,日日燕窝鱼翅当甜水喝,那种娇生惯养的日子,是身边这群舞姬想都想不到的。 更可气的是那中间人还挺受用,说起夸奖舞姬美貌的话来,一句接一句,妙语连珠,仿佛天生的风流浪子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你在吃醋? 驸马:我没有。 宣城:我闻到了。 第138章 把柄 过分! 确实过分!宣城忿忿地拍桌, 为舞姬鸣着不平: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们呢?! 是啊,是啊,那个观主又老又胖, 还不洗澡,浑身酸不溜秋的, 还喜欢出言辱骂我们姐妹等。一个身材曼妙的舞姬躺在宣城的怀里, 蹙着如细柳的眉毛,委屈十足道:哪有郎君这般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可怜兮兮的语气,我见犹怜。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0) 她一边说着,一边纤指划过宣城的脸颊,暧昧不明地撩拨着。 宣城单听见一个酸字,眼睛的余光暼了一眼身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默默抿酒的人。 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不在乎,但从她一杯又一杯续酒的不寻常动作来看, 她不仅在意, 而且十分在意,从身上幽幽散发出来的酸气都快盈满这间厢房了。 宣城心里暗爽不已,嘴上接着舞姬的话,道:是这样的吗?那让郎君晚上好好疼疼你。装出一副色胚模样来, 手掌扶着舞姬的细腰, 视线刻意地往人家抹胸上呼之欲出的胸脯瞄去。 这可是郎君说的, 万不能食言啊。舞姬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 玉臂似藤蔓般攀附着宣城的脖颈, 主动地将自己的胸脯送到她的眼皮下去。 舒殿合的脸又黑了一层,宣城若无其事地将另一个舞姬送上她唇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乍着舌回味道:美人, 你觉不觉得今天的酒有点酸? 是吗?舞姬亦尝了一口,千娇百媚道:妾身怎么没有尝出来?说着将樱唇送到宣城的面前道:妾身口里的酒是甜的,郎君要不要尝尝? 宣城还没有回话,只听啪的一声,被拍在桌面的酒杯摇摇欲坠。屋内的气氛霎时像凝固住了一样,将众人目光都吸引过去的人,面如覆霜,屏气说道:玩够了吗?谈谈正事吧。 舞姬们不知道惹到面前这位冰冷的郎君哪里了,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要论相貌,这位郎君那可真不错,就算是阅人无数的舞姬,也少见这样清秀悦目的男子。自她们一进来,就不断有人想凑到他的身边去,献献殷勤,吃吃豆腐。可这位郎君似乎是天生不喜近女色,无论她们在他的面前怎么卖弄,都被这位郎君拒之千里。于是她们便一股脑地都围在了小郎君的身侧。 只有宣城心知肚明对方这是怎么了,缓和气氛的干笑两声,对舞姬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等我们谈完正事,你们再来。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要是她再放肆下去,她的驸马可能真的要生气了。 舞姬们不想走,但既然小郎君都说了他们要谈正事,那她们就不方便留在这里碍事。 在宣城怀中的舞姬离开之时,宣城依依不舍地揪着人家的手摸了两下,惹得那舞姬心思荡漾,暗中给她抛了个媚眼。 舞姬走后,房中只剩下宣城和舒殿合两人,空气中浮动的浓香也渐渐散去,唯独舒殿合的脸色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 舒驸马生气了?宣城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椅子,凑到舒殿合的身边来,试问道。 舒殿合没有作声,周身的气压低的几乎能冻死个人,宣城不由自主打了寒颤,心里大喊不妙。 真的生气了?宣城又换了一边,死皮赖脸问道,把手偷偷搁在舒殿合的大腿上,企图安抚安抚她。 舒殿合扫开宣城的手,冷言道:别用摸过别的女觉得这用词容易引起宣城多想,又转口道:人的手摸我。 见她愿意和自己说话,便是没有多少生气,宣城捧高自己的目的道:我这不是牺牲自己的美貌,为你打探消息吗? 我不需要这样的消息。舒殿合并不领情。 完了,哄不好了,宣城磨磨蹭蹭钻进舒殿合的怀里,学着舞姬的模样撒娇,道:害,我这不就是逢场作戏嘛,等我玩够了,会和你乖乖回家的。 殊不知,她的话是在火上浇油,舒殿合把唇抿成一条直线,微愠道: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宣城呛咳了两声,目光躲躲闪闪,答不上来,总不能说自己是要故意报复对方吧。 意识到再揪着这个话题谈下去,自己定会遭殃,她连忙岔开了话道:好了,我们来谈谈正事。说要谈正事,她却依旧赖在舒殿合的怀里,不肯离开。 你要怎么让这个无为子变成自己人? 舒殿合扒她扒不下来,也只好作罢,将之前的事暂放到一边去,冷静下来道:利诱加上红颜知己的温言软语,八分能成。 才八分,那如果不成呢? 自然有人替我们促成。舒殿合稳操胜券道。 什么意思?宣城不懂。 舒殿合给她耐心解释道:无论无为子对我们抛下的诱饵上不上勾,道观这么大,人心难料,只要有人去九王面前告发他接待我们的事,九王就会逼着他来求我们。 她铺那么大的排场去凌云道观,还给观主留下了官职姓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抛出的诱饵足够迷人,无为子在说话当时就表示出了动心。之后,他为了能够给自己留下的时间考虑,定会压下她们两人去道观的消息,而凌云道观的道士那么多,人多嘴杂,其中但凡有一个人将事情捅到九王的面前去,无为子压消息的居心就会变的叵测起来。 疑心这种东西,一旦扎根在人的心底,挥之不去,呵之不散,除非对方彻底消失,否则永远不会有尽头。 按九王阴沉的性子,此事之后定再容不下无为子,不管他对他是要赶尽杀绝,还是囚禁起来,都正好能让无为子对他彻底离心。 宣城细品着她的话,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 那你打算送观主去死?她提醒道:依我九哥的手段,他发现有人背叛他,多半会杀人灭口。 不是,我想让他活。她已经派人去盯着无为子的动静了,有一点风吹草动,她立马就能知道。 薛小鱼带着从姐妹那收集来的消息,回到厢房之时,宣城已经从舒殿合的身上下来了,端着一盏酒要喂给她喝。 她不凑巧地闯入,正好瞧见两人相握的手,联想到方才从这间厢房出去的那些舞姬所说的,关于年长郎君不近女色的闲话,目光一下子就变得怪异起来了。 舒殿合见她进来了,松开宣城要送酒的手,站起与她行礼问好。 薛小鱼压下怀疑和担忧,面上恢复常色,将一封书信交给舒殿合,道:这个观主是我红袖招的常客,之前还与其他客人因争夺花魁发生过争执。姑娘们多少都对他有些印象,这里是我打听来的关于他的事,你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 趁舒殿合阅信的功夫,薛小鱼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宣城,宣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也不知是怎么了,仅觉得自己该离舒殿合远一些,于是身体往外细不可察的挪了挪 舒殿合翻过几页纸,大多数都是对她无用的信息,直到一行字的出现,令她眼前顿时一亮。 无为子曾醉语过自己手中握有九王的把柄,所以不怕九王会对他怎么样 她指着这句话,对薛小鱼问道:这是? 薛小鱼回过神来,应道:噢,那是一个陪侍过观主的姐妹说的醉酒之话,不一定是真凭实据。 看来这个无为子的作用远比她想像的要大,舒殿合思忖着,既然他说过这样的话,不论真假,她势必都要查个清楚,抓牢这枚棋子。 宣城被薛小鱼似有若无的视线,打量的难受,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厢房。 薛小鱼望着她从外关上的房门,问舒殿合道:那个小郎君是你的什么人? 舒殿合没有听出她言语里的奇怪味道,拿着信,险些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妻子。话到嘴边,猛地反应过来不对,支吾答道:她是我的朋友。 她这幅忸怩的模样,却让薛小鱼更加误解了两人的关系。 薛小鱼眉头紧皱,旁敲侧击道:你舒家只剩下你一条血脉了,还要依靠你传宗接代,你万不可做些傻事 舒殿合一时没有听明白,放下信:什么? 我见那位小郎君看你时的目光有情,你们皆是男子,可不要后面的话,薛小鱼作为长辈不好直白说出来,期待舒殿合自己能够意会。 舒殿合顿悟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是想歪了,欲辩无词,表情像吞了苍蝇一样白了赤,赤了白。 这位妹妹,晚上有空,跟郎君家里坐坐吗?宣城单手靠在红袖招的横栏上,眉飞色舞地调戏着楼下无事可做的舞姬道。 她现在总算明白戏本子里恶霸地主为什么总爱调戏良家妇女了,因为女孩子害羞起来的模样,如小白兔一般可爱。 话音未落,她突然背后一阵寒意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在外是横行霸道的老虎,在家就是温顺乖巧的小猫咪。感谢在20200929 23:32:19~20200930 23:5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39章 早日得子 宣城脊背发凉, 还来不及回头,身子蓦然一轻,像乱跑的小鸡般, 连领子带着人被人从背后提了起来。 她脱口一声喂,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就被提出了门。 你这样做, 本公主很没有面子。被扔进马车里的她,双手抱臂,撑着莫须有的气势说道。 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被人欺负的带出来,下次她还怎么来这里寻花问柳? 抓住她的罪魁祸首,一言不发的掸平自己的衣袍,在离宣城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坐下,道:从此时此刻起,请公主与臣保持五寸以外的距离, 直到公主洗干净身上的脂粉味为止。 光影斑驳的车厢内, 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宣城猜测她应该是很生气,否则不会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不平的喃喃抱怨道。 寻常情况下, 舒殿合是不会小心眼到与公主斗气的, 可今晚她格外想给对方找茬, 特别是在脑中回忆起方才宣城如何对待舞姬的画面时。 所以, 按公主的道理, 臣也应该离家出走一回?她没好气地说,手指过分用力地在马车厢上磕了两声,马车随即动了起来。 宣城被怼的哑口无言, 看这架势非得冷战几天这件事才能过。 身为公主的高傲,让她绝不可能轻易低头道歉,手指借着昏暗悄悄摸过去,想牵拉舒殿合的衣角,可刚刚触碰到边界,那衣角就被它的主人扯了回去。 故意的!宣城愤愤收回手,既然她喜欢冷战,那就冷战好了,她堂堂宣城公主绝不认输! 于是,马车内难得会出现一回一路都无人开口说话死寂的场景。 车到驸马邸前停了下来,宣城探头从窗口向外看,奇怪道:公主府这么快就到了吗?她分明记得去的时候,不止走了这些路。 舒殿合站起,冰冰冷冷道:臣晚上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随公主回公主府了。 朝外望的宣城,正巧看到驸马邸的灯笼,回神时她已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 舒殿合方在地面上站稳,身后的马车上突然发出砰了一声,好似有人的脑袋重重撞到了马车顶上,舒殿合一抿唇,到底是没有回去察看情况。 宣城站起想追人,一个猝不及防脑袋直接磕到了低矮的马车篷上,顿时头晕目眩,眼前金光闪闪,腿一软又坐回了位置上。 帘外传来马车夫紧张的声音,问道:公主怎么了?却不闻自己驸马的关怀。 她又气又恼,一摸自己磕到的头顶,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来,怒火与疼痛一般剧烈,对马车夫不耐地下命令道:走走走! 这女人,胸不大,脾气倒不小。不管她了,爱怎么气怎么气。 车轮滚滚,在身后渐行渐远,被冷风吹了一阵,舒殿合发热的脑袋慢慢冷却下来。 想到与宣城置气的事,她好笑地摇了摇头,恍若刚才的人不是自己。 进门后与长史说了两句话,她便径直来到了书房中。她和宣城说的话不是推辞,而是真的有正事要处理。 甫一入门,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息。负在身后的握了握拳,她状若无异的走进书房去点蜡。 谁?!窗户外忽有一道黑影闪过,舒殿合喝了一声,旋即拔出烛台旁悬挂的长剑,疾步追了出去。 在黑影人即将跃上墙头逃之夭夭之际,紧跟在他身后的舒殿合,剑尖挑起一块路边的石子来,内力一挥,那石子便飞旋而出,准准打击在了黑影人的腿弯处。 黑影人发出一声闷哼,身形一斜,当即跪倒在了地面上。 舒殿合赶了上来,当看到对方一身玄黑,身形娇小,明显是个女子时,稍纵即逝的一愣,旋即又恢复了警惕,道:你是九王派来的刺客? 那黑影人从地上爬起,见甩人不掉,也不与她多言,从背后抽出一道银色长刃来,转身朝舒殿合杀了过来。 舒殿合早有提防,与她打在了一起。 昏天黑地中,不大真切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你来我往,此消彼长,互不相让。 黑影人招招式式都想要了舒殿合的性命,朝她脖颈的一刀劈下来没着,反手又是一刀,舒殿合执剑与她正面相抗,两道冷锋碰击出阵阵寒光。 舒殿合挽剑回笼,剑尖横掠过黑影人的脸颊,黑影人蒙脸的布巾霎时被削开一道裂缝来,鬓角掉下缕缕发丝。 黑影人跃身,将将躲过她的攻击,严肃了神情,不敢再轻视眼前的对手。 俩人内力交锋,周身飞沙走石,气浪阵阵,不远处的池塘水面被牵连到击起层层涟漪。 前院的仆人听到动静,忙点了灯笼,来查看情况。 几番回合下来,黑影人敌不过舒殿合,又一脚被她踹在了胸口上,连退几步才稳住阵脚,见势不妙,好不容易寻到间隙,连忙跳上墙头,飞檐走壁逃去。 舒殿合正要追上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皱起,立马回到了书房里。 烛台上的蜡烛被点燃,黑暗中的书房逐渐明亮了起来,书架上排列整整齐齐的书籍,书桌上笔墨纸砚,皆如往常。 在寻常的情况下,仆人没有她的许可是不会进入她的书房的,也不敢去动书房里任何东西。而眼下书房里的这些摆置虽与昨日她离开时的一模一样,但她隐隐察觉到那个黑影人曾翻找过这些东西。 会把东西恢复成原样,看来对方并不想惊动自己,不过是自己的突然回来,与她撞了个正巧。 舒殿合的目光仔细审视过书房里每一个角落,还有书案上摆放着的每一样东西,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处,她是想找什么? 此时,驸马邸的长史提着灯笼来到了书房门口,身后站着一圈壮仆,询问道:驸马爷,刚才侍女说后院有打斗的动静,驸马爷您没事吧?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1) 舒殿合回应道:无事。 长史听闻着驸马爷无恙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那下人们就不打扰驸马爷休息,退下了。得了舒殿合的允后,门外传来走远的脚步声。 所幸她常日待在公主府里,大半的公务也是在公主府的书房里完成,驸马邸里面没有多少重要的东西, 舒殿合查看完书房内的每一件物品后,没发现有遗失物,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尽管是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舒殿合在听完长史通报的来客姓名之后,稍稍显得有些惊讶,自言道:他竟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投诚了? 这虽然是她预料之中的事,但对方来的太快,倒是令她不免担心对方是不是不怀好意。 为了显示自己地位高贵,吊起对方的焦虑来,她刻意又在书房里处理了一会公务,才迟迟走到接待客人的外厅上。 在厅上等候已久,焦急不堪的客人一看到她来,立马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臃肿的身体勉强躬下腰去,对她一行礼道:贫道参见驸马爷。 他身上的装束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连头发上凝结的发油都少了许多。 是观主啊,本官还以为是那些烦人的外放官又来求本官办事。舒殿合打着官腔道。这次她不再自称鄙人了,一句话便将自己的权势捧得高高的,让观主望而生畏。 她坐到了上座去,端过长史呈上的茶,又道:观主找本官有什么事吗? 观主涎笑凑到舒殿合的面前来,拱手道:上次驸马爷与公主届临本观,贫道有眼不识泰山,竟没有认出驸马爷与公主的身份来,仅用薄茶招待了驸马爷与公主,实在是失礼之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舒殿合打断,摆摆手让他退回到宾客的位置上去,道:区区小事,本官不会放在心上,公主亦不会放在心上,观主不必多虑。 观主闻言,肩膀明显一驰,这几日来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道:驸马爷与公主果然是大人有大量,贫道心服口服了。 舒殿合借着茶钟的遮挡,斜眼看观主跃跃欲试,似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说,于是便心领神会地递出了一个话头去,问:难道观主今日只为这件事来访吗? 观主抓住了说话的机会,眼前一亮,顺势说道:当然不是。 哪是? 观主握拳轻咳一声,坐直了腰,恢复作为道士本该有的脱俗神色,道:仍是上次,公主和驸马到我观中求子。后贫道抽出闲暇时,虔诚为公主和驸马在天尊像前卜演了一卦。卦象示意,明年陌上花开之时,公主必有喜讯,故贫道特来向驸马爷报喜。 舒殿合差点被茶水呛到,作咳了两声,旁侍的长史要上来为她拍背顺气,却被她拒绝了。 她面色难堪,沉气让长史先退下,防着观主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观主不见驸马有高兴的样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如履薄冰般的试探问道:驸马觉得有何不妥? 舒殿合给他留些脸面,讪笑道:本官听了观主的话大喜过望,一时喝水不察,竟被呛到了,让观主见笑了。 如果宣城明年真的有喜讯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嘛是见鬼了,要嘛就是她另嫁他人,这两种可能舒殿合都不相信。 原来如此,无妨,无妨。观主挥手大方表示道。 本官一直以为孩子是天意,强求不得,既然观主虔诚求来的卦象是如此的结果,那一定是天意欲让本官先一步知道孩子的来临。舒殿合不咸不淡道:本官定会做好准备,静候喜讯的来临。 虽然她这样说,观主仍觉得她的态度太过冷淡了,不像是一般到观中求子之人,听到他这席话之后欣喜过头的模样,难道是 观主以为自己猜中了什么,好在他早就预备齐了这种可能,从袖子里掏出一有些份量的锦袋来,道:贫道在山中苦修多年,也曾炼出过一些滋阴壮阳的丹药来,可助驸马早日得子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那我可是真的谢谢你啊。 第140章 非做不可 舒殿合差点没有绷住, 欲叫长史直接把人轰出去,心里默念了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方才平了一口气。早知如此, 就不该多说那一句求子的话。 那本官可真是谢谢你啊。她磨着牙,假笑道。 无为子又谄媚奉承道:若是驸马需要, 贫道这里亦有房中妙术, 可传授给驸马 她打断无为子的喋喋不休,道:这个礼本官收下了。点点桌面,示意无为子把东西放下。 她收无为子的东西,并不是对这药有什么兴趣,俗话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她这么做是为了拉拢两人的距离,好引出他的后话来。 无为子微躬着腰把丹药呈上,然后又退回自己的位置上,见舒殿合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喜, 这才壮着胆子, 说道:其实小道此来,另有一事想相求与驸马爷。 舒殿合故作感兴趣的模样,拿起装着丹药的锦囊掂了掂,了然于胸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 她和洽的态度, 令无为子喜不自禁, 笑容扬起。有了前面收礼作铺垫, 他也不再兜圈子, 直言道:小道是想求驸马为小道指条明路。 明路? 无为子露出一些局促,道:那日驸马驾临寒观,夸奖小道说小道道法渊博, 小道实在是愧不敢当。驸马离开前又言,若有机缘,愿意将小道引荐到皇上的尊前去。或许这些话,对于驸马而言,可能只是一时戏言罢了,但却让小道这几日来辗转反侧,日夜难眠。 为何?舒殿合煞有趣味的询问道。 小道今年已五十有一,半生以来,碌碌而过,一事无成,弗能赶上驸马爷年轻有为。无为子涨红了脸,难为情道,但小道虽老,却仍有一片欲图功成名就的心。 所以小道此来,就是想求求驸马爷能够为小道在宫中谋个一官半职,让小道一身志向得以展报。小道定不会忘记驸马爷重如泰山的恩情!他说着从椅子上站起,对舒殿合恭恭敬敬地一行礼。 他说的情真意切,倒令舒殿合分不清他所言的是不是托词,她左右一思,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 在皇上面前为你说两句话不难,但她的手指在桌面前敲了两下,欲言又止。 无为子顿时心领神会,从道袍的袖子里掏出一个花梨木的盒子,打开盒盖,露出里面装的金铤来,放到舒殿合面前的桌子上,道:小小薄礼,供驸马爷花使,不成敬意 寻常情况下,舒殿合是不会收这些贿赂的,但是这次为了让无为子相信自己,她少不得得做出一点贪财的样子。 劳烦观主破费了,下不为例。她动手将盒盖重新合上,表示自己笑纳了。 此事本官知道了。她意味深长道:观主且耐心回去等候佳音。 无为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想走的路,都是舒殿合有意牵引出来的,对她的承诺激动不已,又是深深一躬道:多谢驸马爷栽培! 舒殿合敷衍地笑了一笑,利落让长史出来送客。 夏天已去远,荷叶早就残败殆尽,只剩下干枯的蔓条浮在水面上。 宣城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臂,抱膝坐在湖心亭中,望着池面游来游去的锦鲤若有所思。 棉儿端着糕点走进亭子里,唤了好几声公主,宣城才迟钝地听进去声音,呆楞地瞧向棉儿,问道:怎么了? 公主,你怎么坐在这发呆?棉儿把糕点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迷惑问。 宣城还没有回答,她就兀自猜测道:是在等驸马吗? 可是驸马好几天都没有上门了棉儿想想又不对。 宣城心头乱七八糟,头脑却一片空白,想了半天,问:她有派人过来吗? 棉儿摇摇头,瞧着公主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说起驸马眼睛也不再泛起光亮来,她哪里会知道公主和驸马前几天发生的事,以为两人之间又吵架了。 宣城黯然伤神,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是她,合该生气的人,不应该也是她吗?为什么两人会陷入这样的僵局之中? 她坐在这里思忖了很久,都没有理清楚头绪来。 棉儿有心想替公主分忧,但又不好探知主子的心事,眼睛一转,劝道:公主不如入宫去看看皇上和皇孙,也好散散心? 宣城一犹豫,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分明是两个人的事,光她一个人纠结有什么用,倒不如先将烦心事放到一边,回头再计较,转头命棉儿去安排轿子,她要入宫。 舒殿合是傍晚到公主府的,一进门就听楚嬷嬷说公主不在府上入宫去了。原本是打算来融洽两人关系的,一听公主不在,她便转身又回了驸马邸。 并不是她不愿在公主府长待,只是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太多,无瑕腾出一只手来去整理与宣城冷战的问题。 经过半个多月的奔波,一辆马车终于带着仆仆的烟尘驶进了京都的城门内。入京后一路上夹道的繁华景象热闹非凡,却丝毫没有引起车内人的注意。 在御道上拐弯抹角了一阵后,它稳稳地停在了一座府邸前,从车上走下一个怀中抱着鹤的老人。 他年龄在五十岁挂边,虽已上了年纪,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大,却有些驼背,一身蓝褂长衫,干净又朴素。 候在门口迎接他的舒殿合,一见到他,难得会流露出放松的微笑,道:哑叔,一路上辛苦了。 她身边的长史一开始以为老人手中抱着的鹤是假的,直到那鹤眨了一下眼睛,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活鹤,忙上前要替老人分担劳累。哪知道手还没有触碰到鹤,那鹤突然就唳鸣了一声,把长史吓得心惊肉跳,倒退一步。 老人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摸了摸鹤的脖子,将躁动欲飞的鹤安抚了下去。 驸马给他解释道:这家鹤是不让外人碰的。 原来如此。长史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夸赞道:这鹤有灵性。 不止一只。驸马好像对老人的不应话习以为常,朝老人的身后望去,哑叔应该把两只都带来了吧? 她口中的哑叔,也就是同时站在长史面前的人,闻言依然没有作答,用手势朝身后的马车上比了比。 驸马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恍若自言自语道:另一只在马车上睡着了。 长史这时候才顿悟,驸马接待的这个人是一个哑巴,依着驸马对来人的尊敬程度,还应是个长辈,于是他客气的说道:老人家长途奔波,可劳累否?驸马爷久等你老人家了,还特命我等下人为您准备了热茶与饭食,老人家请快快入府休息。 哑仆听他呼唤舒殿合为驸马爷,茫然不解地看向舒殿合。 舒殿合从他的手中抱过鹤,眨眨眼睛,对他说道:先进去再说,这件事回头我和哑叔您解释。鹤对舒殿合身上的气息熟悉的很,所以对她毫无反抗,让长史在一旁又惊奇了一回。 哑仆点点头,空出手后,又转身回车上把另一只鹤抱了下来。他所带来的行李并不多,除了两只鹤以外,就只有他的衣物以及一些罕见的解毒草药。这些东西全在马车后头驮着,由长史安排人手,一件不落的搬进了驸马邸里面。 在收到被她派遣去接人的护卫的回信之前,舒殿合就猜到哑仆会将药园的两只鹤带进京来,所以早就在驸马邸花园的水池边为它们搭好巢。带着哑仆入门之后,她先让人引哑仆去书房里休息饮茶,而自己则亲手将两只鹤送到花园去。 将两只鹤安顿好之后,她回到了书房中,一进门就对上哑仆满是疑惑的眼神。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她默叹一口气,见哑仆没有动桌上为他准备的茶,便上前将茶端起,塞到老人的手里,道:哑叔一路劳累先休息休息,然后再听我慢慢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年多不见,哑叔的两鬓又多了许多白发,她看着老人日益佝偻的身子百感交集。下山之前,她本打算查清自己的身世就回山上的,哪会想到后面会出了这么多岔子,让她牢牢地被束缚在这皇城内,半步也无法走脱。 哑仆不接受她的好意,虽然拿着茶,却不打算动一口,正襟危坐静等着舒殿合说清楚。 舒殿合无奈之下,只要将自己入京之后身上所发生的事,大概的跟哑仆说了一遍,包括如何女扮男装,如何成为驸马等。既然都已经把对方接来京中了,这些事都是瞒不过去的。 在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面前,舒殿合无论如何也不愿欺骗他。 哑仆听着她平淡如水的叙述,惊诧连连,不知道倒吸了多少口冷气。且不说舒殿合所娶的公主如何,这些事但凡有一件被泄露出去,这个孩子非得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他无法明白她为什么敢冒如此大的风险,也不知道她是冲着什么目的去做这些事情,他只想让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在脑中理清楚舒殿合所做的事情之后,他匪夷所思地盯着她的眼睛,用手势比划道:你可知道这样是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迈过最难过的坦白一关后,舒殿合松了一口气,肃容道:但我非得这样做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的计划是写30万字就完结,现在都43万字了,大纲还看不见尽头,此后都应该算是加班,请大家回头把加班费给我算一下(超级理直气壮)感谢在20201002 23:59:25~20201009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1章 昏迷 面对哑仆担忧的目光, 舒殿合自澄道:我做下这些事的目的,全是为了查清楚我的身世。 哑叔你应该还记得师傅临终前曾交给我一封信吧?得到哑仆的肯定,她才接着说道:正是那封信, 使我走上了今天的路。 或许, 就像宣城所说过的那样, 每个人的命运都像棋盘上的棋子, 走什么样的路, 该如何前行, 都由背后的操棋手决定。 可是你师傅临终前,也曾交代我好好照顾你。哑仆比划道:我不能看着你孤注一掷,置身于危险之中。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2) 舒殿合无言以复, 缄默了下去。 哑仆见状, 追问道:你如今查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了吗? 查是查到了舒殿合带着犹豫不定答道: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哑仆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 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牵绊, 问道: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东西, 能比生死更为重要? 舒殿合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来说服他,只能绷紧神情坦诚道:这里有我放不下的人。 哑仆一愣,再次仔细端详眼前亭亭玉立的人。单论年纪, 舒今年也已经上十出头,早就不是那个会绕着他膝盖要东西的小女孩了。 上十出头, 是女子一生最好的时光, 在这个年龄情痘初开, 本就是人之常情。倘若换作寻常女子,她早该成亲生子了。 他脑中响起冯老在世时, 曾对他说过的话:合儿如今也大了,当年为了避风头,老夫才不得不让她打扮成男孩, 摆脱那些上门搜捕的人,但是她到底是个女儿身,不能让她一直都隐藏自己的性别下去。 这孩子性子孤冷,不爱与人交往,又加之她扮了这么多年的男子,老夫怕她在老夫去后会更加孤僻,无法像常人一般生活说完,伴随着一声长叹。 那时冯老已病入膏肓,自知时日无多,对未能将舒殿合交托到一个稳妥的人的手中十分担忧。 所以,冯老遗言令她下山寻找身世,也是抱着她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的目的。 哑仆露出欣慰的 笑容来,比划道:这是个好事啊。 舒殿合心知肚明对方想岔了,又补了一句:她是个女子。 哑仆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气极了一跺脚,比划道:荒唐! 你知道你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他恨透自己口不能言,否则定会将对方骂的狗血淋头,叫她清醒清醒。 舒殿合干笑了两声,为了留下来,她找过许多的借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借口都不是真正牵绊住她的原因。 初时是一只火色的九尾狐意外地闯进小和尚素净的禅房中。那九尾狐搞怪又调皮,小和尚本来不喜她,她却偏偏要在小和尚的面前摇头摆尾,故意找茬,惹的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和尚䶮了凡心。于是小和尚从此以后便放下了修习,目光只随小狐狸流转。 你有想过你师傅在天有灵,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对你有多失望吗?哑仆拍桌,痛心疾首比划道。 冯老生前一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与常人一样嫁人生子,即使夫婿平庸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待她好就足够了。现在她身为女子却爱上另一个女子,岂不是违背人伦,大逆不道? 我做错了吗?舒殿合问。 一句话宛如千斤重坠在哑仆面前。 错?喜欢有错吗? 哑仆一生都在山野间劳碌,从没有想过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他颤抖着手,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明白自己是劝不回面前人了。执拗又固执,是冯老给舒的另一个评价。只要是她认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他一拂袖,比划道:哑叔已经劝过你了,你非要一意孤行,来日为此付出代价,可不要后悔。 舒殿合默然接受了他的话。 自幼失去双亲,避祸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长成之后,还未报答师傅的恩情,师傅也离她而去。她以为上天一直在亏待她,但陪伴公主这两年,她才发现上天已经给了她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江河为海涌,山川奔日行,她心中的人如 海如日,只要自己存在一刻,就会义无反顾朝她奔赴一刻。 哑仆不想再让她难堪,放缓了严肃的神情,比划问道:你这次让我入京是为了什么? 舒殿合本打算让他稍作休息之后,再请教他的,被他当先这么一问,便拿出了那半截熏香来,给他看道:我麻烦哑叔千里迢迢赴京,就是想问问哑叔能不能认出这熏香是用那些药物制成的? 哑仆从她手中的盒里拿出那半截熏香来,置于鼻下轻嗅了几息,睁开眼睛,比划问舒殿合道:你这里有没有药铺? 有。舒殿合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早就准备好了所需的一切。 她将哑仆带到了书房旁的耳室中,打开门,迎面就是满墙的药柜,药柜前另有一条长桌,上头摆放着铜戥子、铁药碾、铜杵臼、竹茹刀等等,寻常药铺所能用到的工具,这里应有尽有。 空气里氤氲着各种草药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有沉香,有五加皮、藿香、冰片等。 哑仆迈腿走进来,看到桌上摆着几剂未成帖的草药方子。 舒殿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哦,那是我想试着能不能自己配伍出熏香所用的药材来,可怎么试都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 哑仆点点头,将自己的长袖挽起来,拿来盛药竹扁,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便打开药柜上一个个抽屉,从中抓摸出草药来。 长年积累的经验,让他用手如用心,信手一抓,不用掂量,就能拿出准确份量来。 很快竹扁上堆积了分门别类的药草,旁观的舒殿合默数着他抓出的药,有大半她都已经猜到了。 哑仆停下䶮作,视线起起伏伏掠过每个药屉前的小楷金字,没有寻到最后一剂草药,转头对舒殿合比划道:有一味药,你这里没有。 什么药?舒殿合略讶异道,她自认为药材已经备的很齐了,就算宫中的太医院也不过如此。 哑仆抄起长桌上的纸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下三个字来。 归千草。 舒殿合隐隐见过这个名字,皱着眉 头思索了许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直接问出了口:此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药性如何,可治何病? 哑仆比划道:这药物长于苦寒之地,性干,味涩,晒干点燃之后可令满屋异香,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但用时须得小心,过量易致人产生幻觉。你没有听说过是因为这药并不常见,一般只在道士修炼所谓长生不老药时,才会用到。 他手势一顿:这个草药,我也仅在十多年前一个道士手中见过一株。 舒殿合心跳加速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这药有没有毒?或是,它和什么药配伍起来,能置人于死地? 你问这个做什么?哑叔迷惑不解看着她,想了想,又比划道:我曾经拿这药询问过你师傅,你师傅说它不易被人排出,人过量服用之后,在肝脾内积蓄到量,就像在腹中蓄着毒囊一般。一旦肝火过旺,则会使毒囊破裂而出,致人肝脾衰竭致死。 而且,此药中毒之后,还会有些特征 是不是中毒之后,耳后会生出一点红痣来?随着毒素蔓延,那红痣便会日益长大,直至铜钱大小? 哑仆再次生出不解,她既然知道这药过量的表现,怎么会不知道这药是什么。 舒殿合阖目迅速在头脑中搜寻太子临终所用的药方,很快就找出了异常之处。 太子患风寒之后,所用的药物都是性热的。凡是药物过体,都经过肝脾,这些性热的药物一同聚于肝脾,肝脾过载,便会导致肝火过旺,而且当时太子正因修仙的事和他的好父皇发生争执,亦会火旺 将所有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如一条条缎带被编成密不透风的网,罩在东宫的宝座上,幕后的答案跃然纸面。 那这种毒有没有办法解开?舒殿合问道。 哑仆摇了摇头:时至今日,未有人能解。 所以舒殿合渐渐平复了心跳,睁开眼睛,眸光泠冽,对太子下手的人就是想让太子死。 这厢的谈话刚完,舒殿合正想送哑仆去休息,小厮带着急切的消 息,从外头闯了进来。 驸马不好了!公主在公主府晕过去了! 什么?砰的一声,舒殿合走出接消息时,失措之下撞倒一张椅子。 哑仆是看着她长大的,在山上时从没有看过她如此紧张过,不了解状况,有些惊讶。 与此同时的公主府内,莫名晕倒过去的宣城已经被安妥移到了床榻上,她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 如果她真的只是睡着了,那围在她身边的下人们,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棉儿眉头紧锁地轻轻摇晃着宣城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唤着公主,宣城却毫无反应。 楚嬷嬷一阵恍惚,慌慌张张的在公主的床榻前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用手语比一个我是周家儿媳妇。出自童年苦情剧《哑巴新娘》 江河为海涌,山川奔日行海纳百川,所以江河是冲海奔涌的,仰望山峰,山峰像是朝太阳长的一般没有出自,我自己写的 第142章 如有来生 舒殿合在得知宣城晕倒过去的消息之后,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主府。 楚嬷嬷一见到她来了,眼睛里好似看到了救星,急急忙忙要和驸马说公主晕过去的前因后果。 舒殿合仅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什么都没有问, 就坐到了床榻边, 一言不发为宣城查看起情况来。 她先双指扒开宣城的眼皮, 看看她的反应, 稍后又抬起宣城的手腕, 放在自己的膝头上,指尖紧压住那条纤细却有力的脉搏。 楚嬷嬷见状不再多言,闭上了嘴和棉儿退到一边去等候。 舒殿合匆匆忙忙来, 一看宣城昏迷的模样, 就无法平心静气, 手底下虽然按着宣城的脉搏, 却心慌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静心了好几息, 她才将对宣城的担忧暂抛于脑后,专心致志的把起脉来。 岂料宣城的脉象出乎她的意料,舒殿合呼吸一乱, 整个人都僵住了,冷意从脚心蔓延开, 直窜她的心门, 又须臾间化作一道箭刃, 直刺进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一击致命。 她勉强将自己的神思稳住, 打断那些胡思乱想,抱着一丝侥幸,睁开眼睛, 不去理会身边人急切的询问,将宣城的头微微侧向一边。 当宣城耳后的红痣映入她的眼帘中时,舒殿合周身的空气骤然收紧,像是一脚踏进了深渊中,身体顿时失重,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身边人的半点声音。 驸马,驸马,公主怎么样了?身边人遥远又漫长的呼唤,像潮水一样全部涌来,灌进舒殿合的耳朵里,暂缓了她下坠的速度。 她绷紧两颊,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来,咬牙命道:楚嬷嬷,你去驸马邸请一个人来 楚嬷嬷去后,舒殿合启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棉儿面白如纸,眼角的泪光摇摇欲坠,听到声音,迟钝的反应过来,驸马爷是在问她话,连忙回答道:公主今日从皇宫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和奴婢有说有笑当时奴婢也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对劲来,就在公主一个站起来的功夫,公主突然说头晕,然后身形不稳,便倒了下来,幸好奴婢搀扶的及时她心里着急,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皇宫? 棉儿补道:对,公主这几天进宫去见皇上和皇孙了。 皇孙舒殿合预感到了什么,却暂时不想深究。 她道: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要传信到宫里去。 棉儿明白驸马的意思,公主出了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天子一怒,整个公主府都得遭殃,特别是她们这些贴身照顾公主的人,身先士卒死罪难逃。 但是那公主怎么办吗?她担忧问道。 我不会让公主出事的。舒殿合冷声道,说完话,就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当卧房内只剩下一坐一躺两个人后,舒殿合看着昏迷不醒的宣城,终于颤抖了起来。 愤怒,绝望,一阵阵无力感从心底席卷而来。 那这种毒有没有办法解开? 时至今日,未有人能解。和哑叔的对话余韵未消,宣城怎么就出事了。 手里握着的指尖略带冰凉,眼泪顺着脸颊默声流下,点点滴滴落在宣城的手背上。 楚嬷嬷亲自去请人还没有回来,棉儿一个人在卧房门口焦急徘徊。日渐西沉,屋内什么䶮静也没有,棉儿恍惚以为屋内已经没有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驸马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说道:我要入宫一趟,你们照顾好公主,不要让外人接近她。 棉儿一愣,不明白驸马为什么在此时要抛下公主入宫,但见驸马双目通红,一脸决然的模样,不好说什么,应了下来。 有件事她必须去证实一下,所以舒殿合对昏迷不醒的宣城纵然有万般的不放心,也只能暂放到一边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匹红棕烈马如离弦的箭一般,穿越过公主府到皇宫之间的街道,蹄声急促似雨,马鬃迎风猎猎。 不知情的路边百姓,连来人的衣着都没有看清,回神时眼角只剩残影,还以为是边疆送了急报来。 舒殿合勒马在宫门前,飞身下马后,一刻不停的朝皇孙所在的宫殿而去。她疑心对方可能并不是冲宣城来的,而是要对皇孙下手,意外将宣城牵连了进去,所以她必须要在宫门落锁前,入宫确认皇 孙无恙。 宫殿中灯火辉煌,皇孙小小的身子端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正拿着一卷论语,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中官宫娥静声侍立在左右,不敢打扰他。 宜安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身后,双手猛地在他的肩膀一拍,大喊道:哥哥! 吕灵均被妹妹唬了一跳,哭笑不得问道:宜安你想做什么呢? 哥哥陪宜安玩!宜安撅着嘴,撒娇道,说着就滚进了哥哥的怀里,䶮手要抢下哥哥手中的书卷。 皇孙连忙把书卷拿开,免得圣贤被不懂事的妹妹糟蹋掉。 当舒殿合看到这一幕时,提起来的心稍微松了一点点,以为是自己意料错了,想了想仍旧有些不放心,于是走进了宫殿。 皇孙看到她来了,惊奇地瞪大眼睛:姑父!宜安亦是一脸惊喜,顿时松开了自己的哥哥,迈腿朝舒殿合跑了过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3) 姑父怎么这时候入宫?皇孙好奇地问道,朝舒殿合的身后瞧了一眼,没有看到自己姑母的身影,那就更加奇怪了。 来看看你们。舒殿合捉摸不定地说,将宜安抱在怀里,先看过她的耳后,又隐秘的替她把过脉搏,都没有问题。 姑父来的正好,灵均有一个问题困惑不解皇孙不疑有他,端着论语到舒殿合面前,想让她为自己解惑。 就在皇孙不经意的扭头间,舒殿合的眼睛敏捷地察看到了皇孙耳后的情况,稚嫩白皙的皮肤上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姑父?姑父?皇孙问完问题之后,没有得到理应的回应,却见自己的姑父呆呆地看着自己。难道他的脸上什么特别的东西,皇孙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脸颊。 你宣城姑母舒殿合咬着牙,不知该如何询问。一念起,一念落,在皇孙越发不解的目光中,她勉强扬起微笑来,道:无事 应付完皇孙这头后,舒殿合当即找到了负责皇孙俩人生活的奶嬷嬷,命令她今后对皇孙们的饮食用物更加上心,不得经过外人的手。倘若在宫殿中发现可疑的人,或是皇孙们有什么不适,就立马派人知会给左淮,让左淮来处理。 宣城这段时 间里都在宫里,那么极有可能是在宫里中的毒。自太子死后,皇孙们身边的人都被她和宣城换过了一批,在这样严密的监护下,宣城还是出了事,可见对方的手早就伸入了宫内。 无论这次对方是冲谁来,都得提防后手。这个奶嬷嬷曾经照顾过太子和宣城,又看着皇孙们从小到大,宫外没有家人,是眼下她唯一信得过的宫人。 盘查完皇孙们所住的宫殿后,舒殿合眸色中闪过怒气,藏在袍袖下的手指越攥越紧,收敛起平日里的温良和顺,周身多了几分肃杀的气势,目光亦变得冰冷。 假如宣城有任何事情,她定会叫九王付出代价。 宫门即将落锁,她不再逗留宫中,照来时的路又驰聘回了公主府。 此时的公主府早就掌上了灯,往常这时候不说热闹,也多少会有些人声,而今天阖府上下却安静的过分,愁云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就算是那些不知情的下人,亦被身边人所感染。 舒殿合脚步迟疑的靠近卧房,仿佛走慢一些,宣城就会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转过宣城平时最喜欢坐的秋千,卧房晃晃的窗格近在咫尺,舒殿合停了下来,手指抚着秋千的绳索。 若是那天她不和宣城生气,及时回了头,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舒殿合喉咙一涩,原本她想等九王的事都了结之后,就和宣城坦白一切,却没有想到造化会这般弄人。 她与宣城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从来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操纵自己的人生,像宣城那样自由的决断自己的来去。外界对她种种限制,令她有太多的顾虑,也导致了她谨慎小心的性子。 假如早点再早点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来,再早点,就不再让公主遇见她了,那么现在公主可能会幸福得多 殿下曾说过要与臣生同衾、死同穴。那么现在臣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若是有来世,臣定当把欠殿下的一切都还上。 自言完这番话,舒殿合神情变得决然起来,如果公主活不了了,她也不会独自苟且。 亦或是再给她一个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换公主的命,她一定会义 无反顾的答应下来。 放开秋千,再靠近卧房一步,候在门口时刻不离的棉儿,当先发现了她,立即朝屋内扬声道:驸马回来了。 舒殿合进了卧房,哑仆皱着眉头对她比划道:已经看过了。 就是白日里和你说过的归千草过量的毒。 作者有话要说:放一包纸巾在这里。 第143章 一眼万年 跟我回山上吧, 你救不了她。哑仆已经看出了两人非浅的关系,比划道。 舒殿合陷入无边的沉默中,缓缓在床沿坐了下来, 房间内安静的宛如空气静止。 她凝望着她的脸, 抬起手来, 指尖在烛火的昏黄中轻柔落在她的眉间,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药园初见, 一眼万年,从此将自己的一颦一笑牢刻在她的心里。 指尖划到她小巧的鼻梁上,就是这个人在新婚的第一夜踩肿了她的脚, 明明说好定下契约, 一年之后便和离的, 却在期满之后不约而同装作没有这件事。 指尖落在薄唇上, 就是这个人, 总是爱说一些煞风景的胡话,笑起来脸颊边会有浅浅的酒窝,用自己的身影填满了她两年记忆。 她像往常一样, 将她琐碎的细发挽到耳后去,就是这个人, 为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饰, 为她做了诸多从前不乐意做的事情。她身上所有的故事皆因她而起, 爱欲皆因她而生,她是点入她白纸人生的第一滴红墨。 舒殿合重新牵回她的手, 她指尖的温度有些冷。 我不会离开这里,我要陪着她。舒殿合将宣城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试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可这毒无药可医,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哑仆想劝䶮她。 舒殿合打断他的比划:哑叔,你先出去吧。没有流露半点情绪,也没有给出一个理由。 门扉被离开的人合上之后,舒殿合弯腰一吻落在宣城的额头上,强忍的眼泪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模糊了眼前世界。 密云漠漠,秋风萧瑟,城南九王府邸门楣上的灯笼被风吹䶮摇摇晃晃,园中的老树盘根错结,枝杈交横,从远处望去犹如一尊张牙舞爪的地府判官。 风声吹到这里之后,宛如被吞进了无底洞中,消失的一干二净。偌大的府邸中,仅有几个房间点着蜡烛,以及回廊中照明所用的昏暗灯笼散发着幽幽光线,仿佛从未有人居住在这里一般。 这个老五越来越难缠了,日日都来寻本王的麻烦。说话的人发出一声嗤笑:本王真没有想到,从未放在眼里的莽人竟然如此难对付,看来他藏 的也够深。 五王虽狼子野心,但他定逃不过千乘您的手掌心。他身边的人应和道。 隐身于黑暗中的人扬起冷笑,从喉咙里呵呵两声,道:可惜了插在他身边的棋子,还没有起作用,就被他发现了。 对话的人知道九王话里指的是五王身边的谋士,自从他被五王拔除了之后,五王府邸内传出来的消息,就少了大半。近来九王屡屡和五王陷入胶着状态,也含着这个缘故。 他略一思索,道:那是他太心急了。转而劝道,最近皇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千乘应早做打算。 不急。九王徐徐道:棋要慢慢下才有意思。 下一步千乘打算怎么办?对话人问。 先把我好父皇的最后一根支柱打断,再和他谈谈长生不老吧。 一个人让两人同时痛失所爱,有意思。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父皇像失去太子那样一夜苍老的样子了。 对话人翕䶮嘴唇,原打算劝说九王这么做容易惹出皇上嫌疑,但又想着如此一来可以牵制住舒慎,以防他和五王联手起来于九王不利,便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屋内的舒殿合恍恍惚惚睁开眼睛,抬手挡住从窗外直射在她脸上的阳光,以为会像过往的每个早晨,宣城从身侧蹭过来,拥抱她的腰际,说一些不着边际的傻话。 但是什么都没有,宣城还是没有醒过来,奇迹也没有发生,她握了握宣城衣袖,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如今宣城的性命在她眼前好比握在手心里的沙,任她如何想挽留,也拦不住它逝去的速度。 舒殿合双眸通红,背靠床沿,呆呆注视着铺在地毯上的阳光。她无数次的想着师傅要是在就好了,师傅若是在,定有办法救宣城,可这样的念头消退之后,她更无助的好似天地间独剩自己一个人。 房门被敲响了好久,她才听见声音,形同走尸的走到房门前,甫一拉开门扉,哑仆就在外头塞了一个瓷瓶进她手中。 不待她询问,哑仆径直比划道:这是你师傅留给你的。它能暂缓毒素发展的速度。 舒殿合一宿未眠,怔怔出神,只见哑仆的手指比划却不解其 意:什么? 哑仆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忧心忡忡,拍拍她的肩,将手势重复了一遍,又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该去找找那个给她下毒的人,或许对方手上会有解药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 舒殿合看见这话就想笑,九王敢对宣城下这么重的手,已然说明不想要宣城活,从他手中拿解药,无异于与虎谋皮。 心思活络了一些,她握紧手中的瓷瓶,但是有一丝希望,她何不试试? 国师,请您赶紧的吧,皇上那儿急着要见您。小中官火烧屁股似地领着无尘往太宇殿走,而他身后跟着的人的脚步却如闲庭信步般不慌不忙。 急什么?本道昨夜在炼丹炉前忙了,这会人还没有怎么醒说着,他一甩拂尘,捂着嘴浅浅打了一个哈欠,浮肿的眼皮证实他所言非虚。 这个理由让小中官无法反驳,他擦擦额头上急出来的热汗,忧心道:可皇上那边,奴婢不好说 话还没有说完,无为便不以为然道:皇上那要是问到,本道自会解释,需你说什么话? 是是是。小中官闻言松了一口气,卑躬屈膝道:但咱还是快些走吧,前头就到太宇殿了。 在小中官的要命似的催促之下,无为这才将步伐加快了一些,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太宇殿前。这段时间他在宫里吃得好,睡得好,整个人都肥臃了不少,这才下撵走了几步路,就累的气喘吁吁。 他站在殿门前,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再将放松的腰带勒紧一点,站直腰问身边的小中官道:如此面圣,会失仪否? 小中官急着把人送进去,把头摇的与拨浪鼓一般,无为满意的点点头,迈步跨进了大殿中。 小中官将这尊大神目送进屏风的拐角,终于把紧张的肩膀驰了下来,心中感概万千。皇上眼前的红人就是不一般,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敢这么懈怠皇上的诏令,非被满门抄斩不可。 无尘手捧着拂尘,垂首走进大殿中,大殿华贵的地砖在他眼前一一掠过,直到看到高阶上一双锦靴闯入他的视野中,他当即跪了下去:臣道无尘,恭请皇上圣安。 他的头上传 来吕蒙低沉又不快的声音,道:为什么这么慢才来? 无尘躬着身,不疾不徐地为自己解释道:这不是为皇上练丹到了关键时候,一时间竟忘了时间,请皇上恕罪。 吕蒙轻咳了两声,瘦骨嶙峋的肩膀似风中残烛般颤䶮:既然你如此勤快,那有炼出什么来吗? 皇上,欲速则不达啊,何况是仙丹这种天家赐物?无尘讪笑道。 吕蒙重重拍在龙头把手上,不耐道:又是这个借口,你到底要朕等你多久? 无声的压力一下子铺天盖地的盖了下来,无尘背后冒出冷汗,表面上却风平浪静,梗着脖子,底气十足道:皇上勿急,臣道已经寻到了仙家妙法,为皇上长生不老指日可待。 吕蒙将信将疑,一抬手道:算了,今日唤你来是为了别的事,你站起来吧。 诺。又蒙混过了一次,不用多久,九王就会接替上首的位置,到那时他就不用再费心应付这个老皇帝了,无尘压下嘴角的笑意,施施然站起来,还没有抬起头来,就听吕蒙说道:今日朕要荐一个人给你 无尘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大殿中除了他和上首的帝王以外,另有其人。当他看到对方脚踩莲花靴,一身藏青色道袍,笑眯眯的胖脸时,心脏里奔腾的血液顿时僵住。 吕蒙还在说话:他道号唤做无为子,是凌云道观的观主,舒侍郎近日负责望仙台的建造事宜,他帮了不少的忙,又则他已参透了道法玄宗,所以舒侍郎便将他引荐朕认识认识。 皇上谬赞了。 无尘与推辞谦虚的人俩俩相望,面色难堪的很,吕蒙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道:国师何故作如此表情?难道你认识无为子道长? 不无尘刚想矢口否认时,无为子却抢先了一步,站至无尘的身侧应道:回皇上,小道也没有想到会在皇宫内撞见熟人。 吕蒙煞有趣味,问:哦?那你们俩是? 无为子侧向无尘,笑脸盈盈道:师弟,好久不见。 吕蒙恍然大悟:原来无尘、无为子,难怪朕怎么觉得你俩的道号如此相似。 无尘的脸色又晦暗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给我哭!!!!哭,哭哭哭 第144章 奈何奈何 从太宇殿出来, 无为子刻意放慢了自己离开的脚步,他猜想殿中剩下的那个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出来,要找自己算帐。 走到宫墙的拐角, 他矫捷的一闪, 便将自己矮胖的身体藏了起来, 静候猎物的上门。 不出他所料, 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 太宇殿内便又出来人了。那人身上穿着与他同样款式的道袍, 布料却比自己好过万倍,再看看他头上簪的白玉冠,浑白无瑕, 一看便是价值连城。 分明上次见面之时, 他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副屈居人下的模样, 短短时间竟摇身一变轻易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去了。无为子百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嫉妒得眼睛都快冒出火花来。 见无尘左张右望找不到自己的人, 气急败坏的挥袖要走,他这才冒出身来,慢腾腾地踱步到无尘的身后, 道:师弟,你是在找师兄我吗? 无尘转身阴沉着脸, 将人拉至僻静的地方, 一开口便厉声质问道:你怎么会入宫来? 无为子下颌的肉颤了颤, 睨视着自己的师弟,故意挑衅道:怎么?不可以吗?难道只许师弟你攀龙附凤, 我就活该一辈子待在呆在那个破道观里? 你无尘被他气的脸涨红,磨牙切齿恶狠狠道:你就不怕九王知道了这件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吗?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4) 无为子听到九王两字心里不免一紧, 又想到了驸马允诺自己的条件,扬起嘴角来道:师弟这是见不到我好,想劝我回那个破道观,屈居自己一辈子? 无尘唇上稀疏的灰须抖了抖: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猜?无为子洋洋得意,手指从无尘的身上指到自己的鼻子上,意味深长道:你想便是我想。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抛下怒火冲天的无尘在原地。 宣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双救主》戏文中的那个公主,旁观着冯素珍女扮男装,化名为冯少英,一举夺第,成为状元,然后被自己的父皇赐婚,成为自己的驸马。 冯素贞明知道自己是女子,娶公主是大逆不道,却为了某些目的,没有在新婚之夜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选择了蒙骗自 己。 两个人又经历过种种纠葛之后,并不知道冯素珍真实身份的自己,渐渐对日日相伴在身边的驸马萌生了感情,而冯素珍的心思却与自己完全不同。 身为局中人的她,无法看清冯素珍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一边放不下青梅竹马的李兆廷,一边又对自己那么好,惹得她痴心错付。 难道仅是因为愧疚?那又为什么,到后来她竟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对自己的心䶮? 故事的结局,冯素珍终究是放弃了自己,放弃了辽阔的天地,选择顺从李兆廷回乡隐居,从此木钗挽发,粗布围腰,变为了村间地头寻常可见的妇人。光是想想那幅场景,便觉得可笑至极。 而曾经结发为夫妻的她与她,再无半点瓜葛。 深陷在戏文中,为被爱人放弃而难受不已的她,不知何故又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绝不是那个公主。 她姓吕名淇,送子涉淇的淇,而她的驸马叫舒殿合,虽然有着和冯素珍同样的才华横溢,但是她绝不可能为了一无能的男子而放弃自己。或者是说,无论发生什么对方都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她说过的! 她们的故事中,没有像讨厌的李兆廷这样的第三者存在,所经历过的事情也完全与戏曲中的不同。 大概是因为梦境总是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她越琢磨越分辨不清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旁观的第三者,还是真的是戏文中的公主,索性全部抛到了一边,将目光全部凝聚于可能是她的公主身上。 这幕戏本就宣扬的是冯素珍的勇敢和智慧,而作为天之骄女的她,却只是一个衬托故事曲折离奇的陪衬,甚至连姓名也没有。 不委屈吗?委屈的很。 在写戏文的人的眼中,公主或许就只是一个可利用的工具罢了。然若她是一个真正的人时,便拥有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在整个故事中,她被强行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被欺骗,被错付,被放弃。冯素珍是勇敢,但是她的勇敢是拿公主的一生名誉幸福作代价,公主何其无辜? 一向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宣城,再也看不下去了,纠缠在这个故事里,想给戏文中的公主讨个公道。 就在这时,她耳边隐隐 约约传来声声熟悉的呼唤,唤她醒过来。宣城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这道声音前行,在昏暗中逐渐窥见一丝光芒。 宣城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方,眼珠子转了转,扫过身边的每一件东西,寻思了半天,才捕捉到一点熟悉感,失去的记忆恢复如常。 她这是在自己的卧房当中。 歪歪头,皱起眉头,宣城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浑身无力瘫软,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棉儿?她费力的挣扎起床,朝屋外喊了两声。外头天色似乎有点暗沉,窗台传来簌簌响声。 外面的人听到䶮静,立马推门走了进来。随着门扉的打开,一并带进了一股刺骨的寒风。 宣城冷地发怵,连忙抱紧了被子。 公主!一声惊喜的尖叫从走进来的棉儿口中脱出,还没有等宣城反应过来,棉儿又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宣城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看见她像见了鬼一样? 棉儿走的急,一时忘记带上了门,冷风持续从屋外涌进来,夹杂着片片雪花,宣城这时候才注意到屋内当中的炭盆。 这是下雪了? 舒殿合听棉儿禀报公主醒了,立马放下手中的公务,冒雪来到了卧房中。 人到床边时,不见宣城,只目睹被窝隆起的一个大包,她坐到床榻边,轻声唤道:公主 其实她不久前还在卧室里的,只是突然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置,才会错过宣城醒来的时刻。 万幸之至,公主终于还是醒过来了。 宣城听到她的声音,登时就从被子里冒出了头。 棉儿跟随驸马一起进了屋,刚进屋子一半,窥见公主依靠进了驸马的怀抱中,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不合时宜,忙不迭地垂下头,装出什么都没有看见功成身退,并贴心的为主子两人关上了门。 宣城攥着舒殿合的袖子,来自对方身上的书卷气一清她头脑中的浑浊,好似久别重逢,又似失而复得,问道:怎么回事? 舒殿合料到公主醒来第一件事就会问这个,早就想好了避重就轻的词:公主昏迷了几天。 为什么?宣城眉头一皱,难怪她 对这几天来的记忆一点也没有。 中了一点毒舒殿合道:但是已经没事了。 宣城开口想问谁敢对自己下毒,舒殿合却按住她的肩膀道:都过去了,就不要深究了。 宣城一向听她的话,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打破沙锅问到底。 暂时离开舒殿合的怀抱,她䶮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道:本宫昏迷了这么久,你一定很担心吧? 第一眼她就发现眼前的人瘦了好多,本来就少肉的脸颊上,五官更加清晰分明,眼里满是血丝,仿佛承受住了很大的打击。 舒殿合笑了笑,并不在乎自己如何,凝视着宣城的眼眸道:殿下更憔悴。 宣城怀着小心思试探道:你是不是害怕本宫再也醒不过来? 是。舒殿合垂下眼皮,遮掩流转的情绪,坦诚道:但是臣在这里,决计不会让公主有事的。 宣城笑露了牙,再次确认这人对自己的情感无疑,那么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她在心中酝酿着如何彻底将两人都在刻意回避的话题摊开来说。 公主昏迷了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吃点东西,一定饿了,臣已经备好了粥。舒殿合体贴入微道。 宣城想拉住她的手臂,本要说有她就够了,还需要吃什么东西,可身子一䶮,就头晕目眩起来,只能认可了她的话。 舒殿合出去没有多久就回来了。 多次生病难受的经验,让宣城习惯了对方的温柔对待。这次更是像天生没长手一样,由着舒殿合给她擦脸擦手,再喂粥,时不时眯眯眼睛,表示自己很享受这样的服侍。 舒殿合拿起手绢给宣城擦去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米粒,含笑慨叹道: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宣城不以为然地撅嘴说道:也只在你面前像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都会包容自己。 舒殿合手中的汤勺一顿,不流情绪地问:那臣要是以后不在了呢? 宣城觉得好笑,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含糊回答了过去,舒殿合瞧了她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 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宣城连饿了几天,表示想再来一碗,舒殿合却不许她多吃,道:公主昏睡了几天都 没有进食,这会要是吃多了,脾胃承受不住会难受的。 宣城信了她的话,舒殿合起身要把碗端出去,始料未及宣城从身后抱住了她,脸颊贴在她的脊背上。 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贴着,舒殿合由着她不䶮。 许久之后,宣城还是决定开口了:你听过一折关于女驸马的戏吗?她想让两人从今以后心头再无半点隔阂,无论遭遇什么都能同生共死。 舒殿合沉默着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免得失手将其打翻,然后不舍地将自己的手贴在宣城的手背上。 还是不得已走到了这步,她本来是想等宣城身体好一点再说的,没想到对方会主䶮提及。 勉强扯了嘴角,她问道: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一句话便揭开宣城打算遮遮掩掩的哑迷 第145章 坦诚相见 宣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支支吾吾道:只是意外听了一场戏她很早就?开始怀疑自己的?驸马是女子了。从摸脸的?那时候起,就?在?心里埋下了疑惑,只是一直不愿意确定自己的?想法?。 稳住了阵脚, 她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道:本?宫不想让你像戏文里的?冯素珍那样, 放弃为国为民的?理?想, 放弃一身?的?才华, 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 本?宫也不想成为戏文中的?公主?,做你命中无关?紧要的?陪衬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 舒殿合曾无数个夜晚都梦到眼前的?这一幕,宣城发现了她的?身?份, 梦里的?她恐慌害怕, 甚至于不似她性格那般的?痛哭出声。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 她却无比冷静, 像是在?面对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心上如释重?负。 她再也不用欺骗自己最不愿意欺骗的?妻子了,终于可以如实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口了。 公主?那么聪慧,是早就?该发现的?舒殿合宛若自言自语道:是, 臣骗了公主?。她以为能够一直蒙骗过去的?贪念,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臣是女子。舒殿合轻飘飘地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原来在?宣城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 宣城突然就?安静了。 她在?想什么?什么都有, 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人也很奇怪,一直认为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 当真正被摆在?面前,却没有想象中的?难堪,以至于自然而然的?接受现实。 或者是因为对方是她, 宣城才会这么宽容。此生她最痛恨别?人欺骗自己,可是对舒殿合,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公主?既然早就?发现了舒殿合喉咙滚䶮,用平淡的?语气,掩盖自己心上如刀绞般的?痛楚,问出一直以来都想不清的?问题:为什么不怪臣?为什么还情愿和臣发生那样的?事情? 你到现在?还不懂吗?宣城反问道,兀自摇着头,她不相 信她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为什么非要一直装傻充愣。 驸马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她对自己的?付出不曾假过,自己也喜欢她,这就?够了。没有自己的?后?嗣,她也无所谓,反正继承皇位的?人又不是她。 那些事情皆是我心甘情愿。 舒殿合闻言没有丝毫的?喜色,反而惨然一笑道:这两年来,臣曾有过无数次向公主?坦白的?机会,可臣一次也没有抓住,一切都是因为臣的?私心,公主?应当怪臣的?。 宣城听得懂她每一句都在?说?什么,但当这每一句凑在?一起时,她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难道事情不应该是在?互相坦白了之后?,就?全部?迎刃而解了吗? 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安:你半句话停留在?齿边,就?听到舒殿合说?道:臣身?为女子之身?,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公主?,误了公主?的?姻缘,更玷污了公主?的?清誉,臣罪该万死? 所以往后?怕是再也无法?见到宣城了,不如让她来教导宣城最后?一次,为了保住公主?的?名誉,公主?该现在?就?处死?臣,对外则宣布臣的?暴毙,一干二净,清清白白。 舒殿合言罢,静待宣城对自己的?宣判。 她当然知道宣城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故意要这么说?,便是为了牵䶮宣城的?情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宣城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一席话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很久,才想起该如何回应:为什么要这样? 她突然觉得眼前人变得陌生了起来,甚至怀疑起对方真的?是舒殿合吗?两人之间方才还近在?咫尺,此时却像远隔山海。 她攥紧舒殿合的?衣袖,害怕眼前人会随时抛下自己,道:就?算你不愿意再待在?京都里,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可以去做一对寻常的?夫妇 公主?你太天真了舒殿合阖目苦笑,言不由衷地道。 吸了一口气,她毅然决然地掰开宣城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转身?将?它放回原本?属于它的?位置,然后?面对着宣城,两两相望。 你不 怕吗?公主?。舒殿合缓缓道:不怕因我女扮男装的?身?份,欺上瞒下,蒙蔽了圣上的?慧眼,使他封我为驸马,在?天下人面前丧失皇家颜面? 我不怕。宣城思绪反转,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到最后?却只剩下这说?出口的?三个字。 不怕我身?份不明,因为别?样的?心思,才有意靠近公主?吗? 我不怕。宣城目光坚定。 不怕世人知道我们两人有驳伦理?的?事之后?,在?背后?用污言秽语置啄,甚至于辱骂吗?舒殿合再问。 我不怕。宣城依旧是那个答案。 但臣怕,臣不及公主?勇敢。千回百转,舒殿合终于一字一顿道。 宣城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余下舒殿合的?那一句但臣怕,臣不及公主?勇敢。在?她的?脑子里反复回荡,霎时领悟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要放弃自己。 方染上红晕没有多?久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舒殿合从床榻边站起身?,撇过头去,连宣城多?一眼都不敢看,以仅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呢喃道:承蒙公主?错爱一场,对不起 宣城敏捷地发现了眼前人的?不对劲,拉住她想离开的?手:你在?骗我? 两年来相处的?日日夜夜,温柔缱绻,耳鬓厮磨,她不敢说?能够了解对方,但是依对方的?性子,绝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种话。 舒殿合稍纵即逝地一晃神?,情绪波䶮,疼痛自肺腑而来,她抿唇强忍着,不让宣城发现。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5) 公主?难道真的?相信,女子和女子可以长久?她故作轻松,讥笑问道。 潜藏于言语底下的?讽刺怼得宣城哑然无言,舒殿合无情从宣城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宣城,就?会心软下去。 被反衬得像个傻子的?宣城没有阻拦她,身?子微微颤抖。原来自始至终她以为的?两情相悦,都是一场笑话。 自己心甘情愿为她放弃一切,她却说?自己害怕世人的?谣诼,难道仅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子?同为女子相爱,有何错之有? 就?在?舒殿合即将?迈出房 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宣城不甘心的?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亦或者,她对自己这么好,就?像冯素贞那般全然都是因为内心愧疚? 舒殿合绷紧牙关?,不做理?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以行䶮代替了回答。 孤身?走到庭院中,她止住步伐,抬起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伸手迎接雪花的?降落。 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她放弃了自由,选择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陪伴在?宣城的?身?边,而现在?她却不得不背弃自己的?承诺。 非她所愿,却被造化所迫。 舒殿合闭上眼睛,一片雪花正巧安静落在?她的?眼皮上,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溢出,转瞬间失去了它原本?的?温度。 她亏欠宣城太多?了,从一开始的?欺骗,到现在?又用言语来伤害她,罪无可恕,万死?难赎,所以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宣城随自己去死?。 国师,千乘回话说?让你自己处置这件事。 无尘微微惊愕,道:千乘难不成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可背着千乘私下和他人勾结在?一块。这事要是放在?从前,按九王的?脾气,定然会掀起滔天怒火来。 传消息的?小道士知内情,为九王解释道:最近五王屡屡触千乘霉头,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无瑕□□去理?会这些小事 无尘一股脑坐在?座椅上,反复掂量着九王的?意思,一再确认道:你说?千乘果真让本?道自己处置这件事? 小道士点点头,无尘不知何故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九王这是信任他,要放权给他。 他自信满满与小道士说?道:本?道明白了,你回去替本?道回复千乘,就?说?本?道定不会辜负千乘的?信任,一定会处置好这件事 话说?完,又觉得如此回复太过单薄,他让小道士稍作等候,拿起笔来点墨,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回信。 等小道士带信离开之后?,无尘眼眸中映着火苗正旺的?炼丹炉,嘴角似笑非笑。既然千乘把他师兄的?处置权交给了他,那他就?得好好招呼招呼他师兄,让他瞧点颜色。 高高的?日头悬在?半空之上,阳光虽盛,却没有什么热度,宫墙的?琉璃瓦上堆砌着昨夜残留的?雪,传信的?小道士走在?狭长的?甬道上,匆匆朝宫外而去,眼看二重?宫门近在?咫尺,突然前头横出一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道士驻住脚步,但瞧着来人的?官衣,也足够他一愣。 这是要去哪里呀?只听闻来人慢条斯理?的?说?道,一眨眼声音又突然尖锐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宫禁内随意来往! 第146章 无恶不作 左淮命人把拦下的小道士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将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信件塞进?来自己的袖子里,眨了眨眼睛,这写?信的人也是够蠢的, 在宫闱内四处都是眼睛, 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 简直就是将把柄往人家的手里送。 随他?而来的中官靠近他?, 询问该如何处置这个小道士。他?口?中的小道士, 都被困成粽子了, 趴在地上像条蛆,还不停的挣扎着,左淮手下两三个人按住手脚, 才勉强让他?不䶮。 左淮负手到自己的身后, 道:先?将人关到安乐殿去, 待我通报过皇上后, 再行处置。 无论信里写?了什么, 光是在宫闱内勾连外臣这一条罪责,就够国师喝一壶了。 左淮命手下将人好生安顿了一番后,从他?的口?中挖出了证词, 转头?就来到太宇殿中。 吕蒙听他?说完事情的经过,不甚在意说:这种小事情, 你自己处置了就好, 何须过问朕? 左淮低垂着头?, 道:奴才原也以为不过是一小子不长眼睛罢了,可他?却神情慌慌张张, 似有不轨行为,奴才留了一个心眼,一番拷问之下, 才得知他?是替人送信要出宫去。 左淮一顿,似有难言之隐:正因传信的人特殊奴才才不敢擅决。 这宫里能叫左淮顾忌的人可不多。 替人送信?吕蒙脸寒了寒:谁? 是国师。左淮顺势将信呈了上去。 吕蒙从他?手中接了信,一目十行看?完内容,信中所?提的正是无为子的出现,令写?信之人感?到不安,想要收信人允许他?施为,还有一些拍马的话,他?视线迅速从抬头?跳到落款上,太阳穴处如针扎了般一痛。 左淮正瞧着皇上的神情有一丝耐人寻味,吕蒙眨眼又把信压在了桌面上,道: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那送信的人呢? 在呢。左淮答道:让奴才关进?了安乐殿中,皇上要见他?吗? 先?暂且关着吧。再无后话。 是。多年伴君的经验,让左淮琢磨着信里的内容还不足够皇上发火,但又碍眼,所?以才暂时搁置起来,像积攒火药一样。 无尘今日一大?早起来,左眼皮就突突直跳,心上大?有不安之感?。可近日来除了他?师弟进?宫的事以外,再无让他?烦心的琐事,所?以并不解这不安的感?觉从哪里来。 他?忍着眼皮跳䶮,照每日的惯例祭拜过天尊后,又打了一个时辰坐,眼皮依然还是跳䶮不止,惹得他?心烦意乱。 拂尘打在手臂上,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自己的道徒为他?沏了热茶上来,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徒:这几日怎么不见玄清?玄清,就是那天被他?派去传信的小道士。 被他?问到的道徒名唤作玄虚,闻言回忆了一番最后两人见到的场景,放下茶挠着头?道:徒孙上次见到他?,是在师傅命他?送信之前,后面似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莫不是九王把他?留下来了?无尘困惑地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徒孙去王府问问?玄虚问。 不用了。无尘端起他?泡好的茶呷一口?,温热的暖意瞬间通达四肢,舒心吁了一口?气。 或许是他?多想了,这群徒弟跟他?入宫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私下里不知道背着他?拿了大?臣多少?好处。玄清这么久没有回来,指不定是溜到哪里去吃喝嫖赌了,往日也不是没有发生这种事。他?冷哼了两声,若是惹出事端来,定要他?好看?。 他?又问道:丹药炼的怎么样了? 玄虚毕恭毕敬的道:已经备好了,回头?皇上下朝了,就给?太宇殿送去。 无尘满意的点点头?,阖目继续打坐,想尽快将不知何来的烦躁清出心头?。 与此同时,一件足够令他?恐慌的事情正在另一头?的朝堂上发生。 论完国家正事,吕蒙的视线居高临下起伏掠过大?殿中每个大?臣的头?顶,在经过舒殿合面前时,他?稍作停留,尔后移到了别处去。 在他?巡视的这个时间里,殿中出现过短暂的交头?接耳,但在大?臣们察觉到了皇上的视线后,殿中很?快的就变得鸦雀无声。 左淮收到吕蒙的示意,从龙椅的旁侧站了出来,扬声问道:各位大?人,可还有要事启奏? 若是无事,那就他? 话还没有说话,就被人横着打断:臣有事奏。 吕蒙刚闭目养神了一会,听到这个声音,便?睁开了眼睛,左淮已退回了原位。 梁正绪站在大?殿中央,两侧的大?臣目光各异。他?双手执着象牙笏板,官帽戴的端正,挺拔的身姿宛如月下青松。 吕蒙打量了突然冒出的年轻御史一眼,䶮䶮手指,道:讲。 臣要启奏皇上,状告一人!梁正绪掷地有声道:告当朝国师无尘,纵容徒子徒孙在京都内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而国师本人更贪心不足蛇吞象,不仅收受大?臣巨额贿赂,而且在京郊利用权势,低价吞并了大?量百姓的农田耕地,为自己建造宅院,图以享乐。 吕蒙连番听到国师的坏事,脸色已然不太好。 臣朝堂上所?言,仅为国师作恶不过十分之一尔尔,更有详情,臣已写?成陈情奏折呈于上见。梁正绪说着从宽袖里掏出了写?好的奏折高举过头?,让吕蒙不愿接也得接。 吕蒙即便?是有心包庇国师,但被梁正绪这么一拱到朝堂上来,面上少?不得做做样子,挥袖让左淮下去取奏折,问道:你可知道在朝堂上口?说无凭,是何罪过? 梁正绪早已备着皇上的这句问话,道:臣已把国师作恶多端的证据提交到了大?里?寺,请皇上明察!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而不是临时起意。国师日日都在皇宫里,随时听候他?的诏令觐见,吕蒙不相信他?能搞出多坏的事情,一边脑中想着权衡之术,一边打开梁正绪的奏折查看?,哪知越看?下去,眉头?皱的越紧,直到看?不下去。 他?怒火腾起,一把将奏折甩在了龙案上,让下首和国师有牵连的大?臣几乎魂飞魄散。 倘若你所?奏之事,皆为真凭实据,朕定会为这些百姓主持公道。吕蒙磨牙切齿道。这个国师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在他?的眼皮底下竟能搞出这么多事来。 梁正绪躬腰道:臣愿以臣的身家作保,臣之所?言,旦有一假,请皇上严惩不贷!只求皇上勿让百姓心寒,纵容国师肆意妄为。 吕蒙勉强点点头?,令左淮退朝,光国师这件 事就足够令他?心烦了,他?不想再多添些事。 前朝的事到傍晚才传到无尘的耳中,并不是因为路途遥远才如此缓慢,而是因为他?打坐的时候,那些他?身边的徒子徒孙都不敢去轻易的打扰他?。 迟迟才听说自己在早朝上被御史告了一状的无尘,气的直接给?自己通报的徒孙一巴掌,怒骂道:这么要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徒孙被扇后的脸颊,登时红肿起巴掌印来,唯唯诺诺道:师傅曾经说过,您在打坐时,除非皇上有旨传到,或者九王传消息来,不然不许我们打扰您 闭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无尘喝止住,他?怒发冲冠的抬起一脚,就把人踹翻在地:滚出去! 徒孙连忙手脚并用,像滚西瓜一样的消失在了自己师傅面前。 无尘的左眼皮不跳了,早上心头?那股子不详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䶮着,思考着这事情该如何解决。 不管皇上有多宠幸他?,他?被状告的那些事都是真事,万一皇上真命人去查了,那他?这一年为奉承皇上所?作出努力,不仅要血本无归,而且连性命都堪忧。 分明是在无风的室内,无尘却觉得后脖子一亮,脑袋仿佛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摘去。 他?思前顾后,愈想愈坐立难安,唰的一下就扔下了拂尘,不行,他?得找皇上去! 暮色四合,太宇殿中亮起了烛火,殿宇垂脊上的吻兽在月央中屹立,无尘由一中官打着灯笼领到了太宇殿前。 左淮远远就见到有灯笼来了,等人走近了,他?才冒出头?拦住了来人,惊讶道:呦,竟然是国师,奴才见过国师。 他?又笑吟吟问:皇上并未宣见国师,国师怎么这时候来太宇殿? 无尘如火上烤的蚂蚁一般焦急赶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吕蒙,哪有心思和左淮闲扯,敷衍的应好之后,径直说道:本道想见见皇上,左公公能否为本道通报一声? 那国师来得不巧,皇上里头?正忙着要事,恐怕见不得国师。 要事?无尘面露不相信的表情,怀疑左淮故意为难他?,不让他?见皇上。 左淮 看?穿了他?的心思,露出灿烂的笑容,凑近无尘的耳边,低声细语道:皇上正在宠幸娘娘,奴才不敢打扰,国师若真有急事,可去亲自叩问求见。 一句话便?堵的无尘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已经逐渐走向尾声了,希望在2021年到来之前完结!!!完结!!!! 第147章 休书 舒殿合双手?摘下?自己头顶的官帽放到一旁, 她额头上沁出的每一滴冷汗,都在表明它的主人身体正在遭受着强烈的痛苦, 捂着自己的心口, 她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椅子的把手?上, 躬着腰喘息, 胸廓起伏好久, 才将将恢复一些气力。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舒殿合勉强坐直:进来吧。 原以为会是哑仆, 没想到是一个丫鬟端着一罐汤盅走进来,放到了她面前的书桌上,舒殿合问道:是什么? 丫鬟看?着驸马苍白的脸色, 不知该不该关切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先?回?了话:是哑管家为驸马您熬的补药。 熬的补药, 一盅?还未入口, 光是见到那偌大的体?积, 她就齿间一苦。若不是事出有因,她都要怀疑哑叔这是在惩罚她。 舒殿合不自觉的拧紧眉毛:先?放那吧。有意不提要喝的事。 是。丫鬟正要退下?,忽然想起长史交待她的事来, 还有一封来自公主府的书信,长史让奴婢带来驸马。 听到公主府三个字, 舒殿合缓缓地松开了眉头。 丫鬟离开之后, 书房内又只剩下舒殿合一个人, 信封被撕开,一页薄薄折纸从里掉了出来。 立书人宣城公主吕淇, 与礼部侍郎舒慎婚成庆霖十八年,两载余来,二人相敬如宾, 素无争执。本愿与君执手偕老,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从此两人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愿君千秋万岁,福泰安康。 舒殿合的指尖沿着熟悉不过的字迹一字一字划过去,直到在文末的福泰安康旁抚到一道泪痕,方停下?来 即便是当日说出那番话后,早预料到会发生的事,但事情?真正摆在面前时,痛苦并未减少半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6)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难受,溜出一缕,直钻进她的肺腑中,胸口血气翻涌,疼痛从细微处蔓延开来,如海浪排波,旋即扩散至千里,舒殿合强忍不住跪倒在地,当即连声咳出一口血来。 屋外的哑仆听到书房内瓷器打翻的声音,心里一突,猛推开书房门闯了进去,第一眼就见到舒殿合躬着腰,满手鲜血的要去捡掉落在地的印章,一旁 他熬好的药砸的七零八落,药渣溅了一地,就连舒殿合绯红官袍的衣角也?脏了。 他徒然瞪大眼睛,冲了过去,将舒殿合扶了起来,又替她捡起印章。 舒殿合被哑叔撞破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短暂的手?足无措后,呐呐说道:我没事想去拿回印章,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残留着血渍,连忙收回了手?。 哑仆已经看?见了,她藏也没有用,愤愤不平地比划道:你就算不要命了,也?不该这样苛待自己。 舒殿合不搭话,默默掏出折好的手?帕擦手,语气平淡道:这不是血,是印泥不小心沾上去了 哑仆不相信,看?着她一点点擦干净,不见她手上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地上摔碎的瓷片。 舒殿合将沾血的手?帕收回原处,抬起眸来,注视着背部佝偻的哑叔,道: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随你回?药园去。 哑仆停顿了半响,最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不可能劝䶮这个人立马抽身而去,她肯答应自己离开,已经是在让步了。 待哑仆出去后,舒殿合将印章重新沾上印泥,按在了休书自己的落款上,在印章移开的瞬间,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抽而尽,双目空空望着眼前的休书。 这或许是她的宿命,从决定不离开的那天她就知道了,除了死,她无法再想出两全的办法来,既不辜负宣城,又能保全宣城不因日后自己身份暴露而受到牵连。 用自己的性命偿还自己对宣城长久以来的欺骗,也?算全宣城好梦一场。 所以,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被御史告了一状后,无尘连着好几日都未得皇上接见,也?不见皇上下?旨降罪给他,为自己想好的辩解像是堵在他的喉咙里似的不上不下?,挠肺的很,于是这几日每天都心惊胆战,夜晚里辗转反侧几未成眠。 你所见都是真的?他顶着憔悴的面容,稀拉的胡须翘起几根在风中颤栗。 徒孙的确见到有御史出入师伯的府邸,师伯还亲自送客出门,两人相谈甚欢。被他派去监视无为子的道士回复道。 无尘一听到师伯两字,无名火蹭得?冒出来,唾骂道:屁! 那是个背祖忘宗的畜生,也?配你叫他师伯? 道士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不知所然,怔怔点头:是不是师伯 无尘阴沉的目光如咬人的钩子一般钉在他的身上,他不由又补了一句:是畜生! 无尘恨恨捻着自己的胡须,直把它揪断几根下来,心里越发肯定这次被参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精心营造出的构陷。 无为子来者不善,明摆着是冲他国师之位而来的,他亦小看?对方了,没有料到对方脱离了九王,还能找到其他的靠山,甚至能和御史们暗通曲款,联手?起来对付他。 疑惧的恐慌像春风里的草,一茬越过一茬的生长起来,无尘本就草木皆兵,这下?子更加惊慌了起来。 这几日宣城入宫来,都没有在朕的耳边提到你,你是不是又和宣城吵架了?吕蒙睨着为自己研墨的女婿,拿起笔试了试墨色,不经意间提及道。 舒殿合挽袖的手?一僵,神色不变道:近日忙着望仙台的事,可能疏忽了公主,令公主生气了,回?头儿臣再去给她赔罪。 嗯望仙台的事要紧,但宣城小孩子脾气,你也?得?哄一哄。吕蒙道。 儿臣知道了。舒殿合作出一副听进去的模样来。 也?许等你们有孩子之后,她做了母亲,就安分些了。吕蒙又旁敲侧击道。 这样的话放在平日里,舒殿合早就听惯了,自然应付自如,但这次她却没有接下来,意外呛咳一声,引来了吕蒙的注意,他道:朕看?你这几日面色都不太好,要不要让御医来给你瞧瞧? 舒殿合心知肚明这关切的话里,不止藏了一个意思,她和宣城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宣城怀孕的消息,吕蒙心里定藏着怀疑,想要借机试探她。 舒殿合顺势又忍咳了两声,再次甩锅给望仙台,道:天气渐凉,臣巡视望仙台登到高处时,衣着单薄,一时不察染了风寒。儿臣已经服了药,应该很快就会痊愈。 墨研好了,澄澄一汪在墨砚里,宛如一块上好的墨玉,吕蒙提笔一试,墨迹刚好合心,满意的颌首,含笑道:朕都忘了,你也?会医术。 见舒殿合放下墨块后欲言又止,他道: 你想说什么? 舒殿合流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前些日子国师被御史在朝堂参了一本,不知父皇想如何?处置此事? 听到国师两字,吕蒙面色就沉了起来,反问道:你也?有事要参他? 儿臣并非要落井下?石舒殿合道:是有人托儿臣为国师在父皇面前说两句情 不等吕蒙追问,她便坦白道:就是前番儿臣引荐给父皇的道长无为子法师,他与国师是同门的师兄弟,听说国师犯了错,可能会被降罪,便求儿臣替国师解释两句。 解释?吕蒙不想听些废话,道:此事等大理寺查清楚之后,朕自会处置,不要再提了。 舒殿合见好就收,一顿道:儿臣明白了。 谈到了国师的事,吕蒙忆起一件事来,抬手示意着左淮把东西拿上来。 你既会医术,你给朕看?看?这丹药里含了一些什么。他道。 药盒一开,舒殿合就闻到了浓厚的丹硝味,一颗佛珠大小的猩红色丹药摆在药盒中,被黄褐色绒布内衬衬得?格外扎眼,是吕蒙经常服用的国师给的药。 她心思迅速筹谋,推测吕蒙这是对国师起疑了,所以连日常的用药都开始质疑起来,否则之前他修道服丹药从不让外人干涉。就连舒殿合认识这丹药,都是因为左淮偷偷给过她一颗,让她去琢磨。 摸不着吕蒙是临时起意问话,还是今日唤她进宫的目的就在于此,她谨慎地端起药盒来,仔细查看后,装作不知前因后果,道:这是壮阳药,还添了一些令人神志兴奋的辅药。 可有让人延年益寿的作用?吕蒙问。 此药只能让人春意勃发,产生身在浮云之感而已。舒殿合摇摇头道:且不宜久服,否则易致心脉紊乱,脾气暴躁,甚至于眼前出现幻象 打心里来言,她不是不希望眼前的弑族仇人早日暴毙,但他现在并不适合去死,所以尽是实话实说。 这些话,吕蒙打御医口中只听过一半,光是好的那一半,眼中闪过寒光,令左淮把丹药收回去,道:朕知道了。 舒殿合辞去后,吕蒙命道:左淮,你去宣无为子道长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看he,还是be 第148章 穷数达变 去召见无为子的中官刚走, 就有人抢先一步见到了吕蒙。 吕蒙睨着站在下首的道士,不怒不喜,声音却低沉的可怕:国师有什么事吗? 无尘浑身一震, 颤颤巍巍躬下腰道:皇上, 臣道冤枉啊! 吕蒙松下肩膀来, 抚摸着龙椅上的龙首, 不回应他的话, 反而问道:国师啊, 朕自你入宫来可曾亏待过你? 无尘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吕蒙继续说道:凡你开?口要的东西, 朕无有不给, 无有不允, 甚至朝中反对修建望仙台的大臣那么多, 朕都置若罔闻。 朕为你排除了万难, 做了这么多事,你到底何时要给朕一个结果? 无尘满头大汗,目光游离不定, 毫无底气道:快了快了 朕不想听这些话!吕蒙骤然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 无尘不敢躲,脖子一缩, 紧闭双目, 身体僵如木板一般,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那茶盏已经在他身侧碎成了八瓣, 吕蒙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还是你和九王一直都在诓骗朕? 吕蒙冰冷的眼神瞧过来,无尘被扎了个透心凉,仿佛自己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他连忙跪了下去, 慌慌张张辩解道:臣道绝无此心!只是长生不老术终是由仙家布施,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吕蒙微眯着眼睛,唇上的胡须随着说话声而䶮:依你之说,难道仙家一天不放恩,朕就一日不能长生不老,那朕要你有何用? 无尘吓得肝胆欲裂,之前他的放肆全是依靠着皇上的信任,而若现在皇上不再相信他了,那他还有什么价值存在?不说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就只凭九王,都会扒了他的皮。 从吕蒙言辞间散发的压力,如有泰山之重,死死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头也不敢抬,两股战战,忽生忽死,牙关紧地像被浆糊黏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蒙乐呵呵笑着,笑意却不达到眼里,道:国师那么紧张做什么,你就和平常那般站起来与朕说话。 臣道不敢。豆大的汗水从无尘的额头冒出来。 为何不敢? 臣道承蒙皇恩,被皇上给予厚望与希望,虽日夜为皇上修炼仙药,费劲千辛万苦,却始终未有一效,臣道内心甚为愧疚,再无颜面对皇上!无尘深深叩首下去,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颤抖道。 吕蒙冷笑了两声,未置可否。 而九王更是无辜无尘极力撇清自己和九王的关系,以为自己这么说,就能让皇上不对九王起疑。 九王一心为皇上着想他想暗中为九王说些的好话,却不料这样的䶮作落到吕蒙的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 吕蒙嘴角压了下去,喝止道:够了! 无尘急急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吕蒙拿起案头上奏折翻开,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无尘关心的事情上:御史参你纵容徒子徒孙在外欺辱百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尘心里早就想好了托辞,偷偷喘口气,喊冤叫屈道:那些事臣道从未做过,臣道实是无辜啊!定是有人不满臣道深受皇上宠幸,所以偷偷在背后污蔑臣道。 污蔑?吕蒙闻言,甩袖一把?把?手中的奏折朝无尘的头上砸去,厉声斥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些证据都是污蔑?! 无尘颤抖着手,捡起掉落在地的奏折,定睛一看,御史竟然给他列了十条罪状,条条款款都带着证据和证人的供词,将?他死死的按在处斩的铡刀上。 他越看脸色越差,突然寻到了一线生机,眼睛一转,顿时潸然泪下,呜呼道:臣失责了,请皇上降罪! 臣道没想到臣道的徒子徒孙竟背着臣道在外面做下这么多的错事,臣道对徒子徒孙管教无方,请皇上重责臣道!他避重就轻,干净利落地将事情全推到了自己的徒弟身上,撇清自己的责任。 吕蒙此时对无尘的耐心已燃烧到了尽头,信任亦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对方所说的话投到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狡辩,正要下旨将人拖出去,左淮走到他的身侧来,对他耳语道:皇上,无为子道长来了。 吕蒙紧皱的眉头松了开?,眼前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他一个疑惑必须解开?,于是䶮了䶮手指,立马有甲士上前将?呆楞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无尘拖了下去。 无为子进殿之后,吕 蒙命左淮给他赐了座,无为子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才入了座。 吕蒙端详了他好几眼,比较出师兄弟区别来,才收回了视线,闭口不谈之前在此殿中发生的事情,问道:无为子道长可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能让死物变为活物的法术? 无为子倾身道:愿听皇上详解。 既为让这藻井中的盘龙活过来的法术。吕蒙问道:之前有一位法师在朕面前表演过此术,令盘龙腾跃于眼前,金鳞摇摆,风䶮龙啸,朕大感神奇,望而生畏,却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道长能否为朕解惑一二? 无为子恍然大悟,心里暗笑不已,原来他师弟就是拿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唬住皇上的,他轻咳一声,道:不瞒皇上说,我道门中的确此术,但是 这涉及到了一些我道门之耻早就被吾师祖封禁了数十年他为难的说道。 朕愿闻其详。吕蒙简简单单五个字,就非逼无为子说出来不可。 无为子故作姿态的犹豫几息,吊起吕蒙的胃口来,方说道:像皇上所说化龙之术在我道门内一律归为幻术其类。在战国列御寇所著古籍《列子周穆王》中曾言过: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 又有汉代刘歆的《西京杂记》曰:淮南王好方士,皆以术见,遂后画地为江河,摄土为山岳,嘘呼为寒暑,喷嗽为雨露 区区让井龙腾跃,何足道哉? 说着,他言辞间就流露出了不屑之意,在对上吕蒙不快的面色后,又连忙矫正了自己的语气,道:幻术看似神奇,但其实大部分都是障眼法,或用药、或移开旁观者的注意力,使变化成?行 我道门中曾出现些败类,利用幻术迷惑人心智,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甚至蛊惑帝王作出亡国之举,气的我师祖大怒,遂将?幻术封禁了起来,致使至今少有人能随着上首帝王面色越来越黑,无为子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大殿中安静的连如被冰封,无为子一䶮不敢䶮,恨不得将?自己皱缩 成?一个团子,钻进地缝中,消失在皇帝的眼前。 一块瓦片松了,连带着整个屋顶都有可能塌下来,而他这个抽瓦片的人会不会被砸到,只能凭自己的运气。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7) 但他认定自己一定不会死,才敢做这样的事情,因为驸马向他保证过会护他首尾。 他还在提心吊胆,就听头顶传来一阵唏嘘的叹气声,稍后帝王开?口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语调仿佛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无为子告辞之后,缓缓退出宫殿,吕蒙抬眸盯着藻井里的龙首良久,大殿中的侍者都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去惊扰沉思中的皇上。 直到左淮缓步上前,提醒吕蒙道:皇上时辰不早,该用膳了。 吕蒙忽然问道:左淮,朕老了吗? 竟会相信一等?江湖骗子。 左淮凝视着眼前两鬓斑白的帝王,回忆起他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皇上时的模样,眼前一热,哽涩道:是小人尖牙利嘴,蒙骗了皇上。 何止是小人?吕蒙冷嘲道:朕本以为老九一心向道会老实一点,哼,没想到他比其他皇子都更有野心。 左淮喏喏不敢言。 屏退了多余的人,吕蒙站起,又徐徐说道:朕欲立皇孙灵均为储君如何? 左淮跪下道:奴才不过一介宦官,蒙皇上看中才陪侍皇上左右,不敢置啄天下后继之主。兹事体大,皇上应当招左右宰相合并忠心的顾命大臣,长议此事 吕蒙单手就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道:你与朕二人相处二十余年,朕知你谨慎的性子,但你也是朕相信的人。如今四下唯你我二人,朕与你说说心底的想法,有何不可? 为了安左淮的心,他继续说道:其实朕早有此意,只是灵均还小,一旦坐上皇储的位置,难免不会像他的父亲那样,被年长于他的叔叔们当成?靶子 吕蒙突然一顿,国师会的道法是假的,那诅咒之事思绪猝然清晰了起来,他一下子跌坐龙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了起来。 左淮还以为他被痰卡住了,忙不迭上前为其拍背,关切问道:皇上您怎么了?要不要唤太医来? 吕蒙面目狰狞,从牙关里逼出了几个字:畜生! 作者有话要说:在《聊斋志异》里有一章《偷桃》讲的是父子两个艺人当街表演杂技。 老人拿出了一段很长的绳子,理出一个绳头,直接就扔到天空中。那绳子好像被定住一样,不断向上攀升,直到云端。然后老人说自己年纪大了,不能爬,让他的儿子代替他上天去偷蟠桃。 他儿子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于是就顺着绳子慢慢往上爬。众人看到他非常灵活,慢慢就到了云端之上,也看不到人影了。 不久天上就掉下来一个桃子,老人赶紧拿着这颗偷来的桃子上去请赏。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突然天上掉下一颗人头,老人非常伤心,就说这肯定是他儿子偷桃子的时候被发现了。 随后他儿子的躯干,四肢都掉了下来,他也一点点收拾起来,跟路过的官员说自己的儿子为了偷桃都牺牲了性命,希望能得到一些赏赐。 官员们被这个场景也镇住了,就赶紧拿出了不少钱财给他,没想到变戏法的人得到这些钱,立即就拍着箱子叫自己的儿子,果然箱子里就跑出来一个小孩,正是刚才爬上去的那个孩子。 所以,我们姑且将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幻术叫做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第149章 临危受命 吕蒙尚未发话如何?处置无尘, 甲士不敢擅自做主对他怎么样,带着几分客气将人请回了吕蒙特赐给他的?住所中,并在门口列了十余名护卫, 将大殿严严实实地把守起来。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晃过神?来的无尘满心都是这样的想法,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他原以为自己只要抱紧九王的?大腿,等到九王上位登基了,自己就能够封妻荫子, 显耀门楣, 哪里知道他那些不争气?的?徒孙竟一?个不慎把他拖到了坑中。 师傅, 师傅身边的?叠声呼唤叫醒了怔忪的无尘, 无尘对上徒弟玄虚惊慌失措的?眼神, 不用他张口,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从牙缝间吐露两个字:闭嘴! 如果仅仅是被谏,依皇上对他的?信任, 或许只是暂时的发脾气?无尘度量着, 此时的他虽绝望, 但仍心存着一?丝侥幸, 相信九王不久后定会来救自己。 无尘急切地想揪住一?丝救命稻草, 追问身边的徒弟道:这几日九王可有遣人送消息来? 玄虚摇摇头。 无尘像是猝不及防间被冷水兜头而下?,心上徒然一紧, 九王平日里断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来消息,该不会是 他疯癫又无力的?吼叫道:玄清呢?玄清呢? 玄虚面对突然发狂的?师傅,害怕的?退了半步道:玄清师兄也很久没有见到了 无尘瞬间面如死灰, 定是玄清在送信出去的?途中被人截下送给了皇上,让皇上知道他和九王私下?预谋的?事 玄虚见缝插针道:今日师傅离开之后,皇上派人来这里上下?搜了一?回,徒弟正想和您说 无尘大吃一?惊,汗如雨下,揪着玄虚的?衣袖,问道:可搜出什么来? 没有。玄虚道:徒弟看他们并无所获。 无尘一?屁股跌坐在椅面上,焦急着该如何?自救。 半夜里,舒殿合突然被招进了皇宫。 当她叩见自己的?岳皇时,吕蒙眸光暗沉,两腮紧绷,一?手藏在背后,在舒殿合兜兜转转,半响都没有回应。 以往一?向稳健的步伐,眼下看起来却 有一?丝凌乱,在舒殿合揣测对方夜晚突然把自己唤进宫来的意图时,他走到了她的面前,舒殿合连忙低下头去。 朕有事要令你去办。吕蒙咬牙说道,似乎做下?了莫大重要的?决定。 舒殿合脑子里掠过诸多念头,面上却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 吕蒙见她答应了,指示左淮捧出一个锦盒来,交给舒殿合:打开看看。 舒殿合听令打开了锦盒,只见一?块表面上镌刻着一?些弯弯曲曲文字的?虎形乌玉躺在其中。 她面上一?肃:这 这是兵符。吕蒙敛容说道。 舒殿合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收起来不是,还给左淮也不是。 朕要命你去做些事情,你拿着它以备不时之需。吕蒙高深莫测道:这兵符统共有两块,另外一?块在武定侯手中。只有当两块兵符合并在一起同时出现时,宫中的?金吾卫才能全部调䶮起来 等到舒殿合离开之后,吕蒙望着门口怔怔出神,左淮上前随他望去,问道:朝中不乏对皇上忠心耿耿的武将,皇上为什么要特让驸马去做这件事? 吕蒙默了片刻,意味深长道:朕不相信他们。而这块兵符就如试金石,亦能测出一些人的真心 那皇上真的?要对九王左淮躬着腰,不敢再说下去。 野心勃勃,意图篡位的?子嗣,要来有何?用?吕蒙眉宇带上薄怒道。 他说的急,冷不丁被呛咳到,左淮看着皇上身上的?衣物单薄,从侍者手里接过一?件鹤氅,为吕蒙披上,劝道:天气凉了,皇上要多保重身体。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簌簌打在檐顶的琉璃瓦上,如阵阵急促的?马蹄。 这场雪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天明方止住,天边刚升起的太阳犹如初醒的?美人,脸颊染着淡淡红晕,周身被薄云裹挟着,朦朦胧胧间看不清轮廓。 宫门刚打开,就有一?队绿衣厚袄内侍顶着烈风迤逦而来,要出宫采办物件。 风实在是太大了,偶尔还夹带着从地上刮起的?雪花,直扑进人的眼睛里,把守宫门的金吾卫也没有心思挨个检查过去,看了当首人出宫的?令件,就挥挥手让他 们过门了。 这队内侍再往前走一些,正巧遇上三三两两来上朝的?大臣们。白雪皑皑的?广场上,绯袍的?大臣与绿衣的?内侍擦肩而过时,像两道互不侵犯的河流。人走过后,唯独留下?遍地的足迹。 在大臣中,一?三品的?御史忽然驻住脚步,侧目朝刚走过的?内侍瞧过去,同他走在一块的?同伴亦随他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御史纳闷说:某方才似乎在那群中官中看到了国师的?脸。 同伴没忍住笑了出来:国师怎么可能在这里,你大概是看错了吧。 有可能?御史也不敢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走吧,走吧,别误了上朝的?时辰。同伴拉着他就往前走。 等到两人走进了议事殿,就瞧见议事殿中的?大臣拥挤在一块,俱往前凑,一?圈圈将宣旨的左淮严严实实包围了起来。 御史经人一打听才知道,早朝又取消了,他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该不会是皇上又信了国师妖言,避朝养生吧? 他的?念头还没有断,就听到被众人七嘴八舌追问的左淮扬声道:皇上昨晚夜里受了些风寒,龙体欠安,故而今日的早朝暂且作罢。各位大人若无要事,请各自散去! 所以,围着左淮的?这群大臣都是关心皇上的?龙体去了。 原来如此,这位御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底稍宽慰一些,视线向周围扫了一?圈,正巧追上要离开大殿的?舒驸马身上。 梁正绪连忙双腿迈开,三两步赶到了舒殿合的?身边,问候道:驸马的?身体好些了吗? 舒殿合瞧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两人不约而同的?离开了大殿。 走到了四下?无人的宫道上,耳边仅剩两人踏雪的脚步声,舒殿合才淡淡启齿道:皇上已经对国师失去了信任。 梁正绪瞪大眼睛,哑然失笑道:国师真的?被激起来了? 左右一想,他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也是,以无为子的?话来说,国师本就是心胸狭隘的?人。自己莫名被谏,又看到某和无为子走在一块,不疑东疑西才怪。他还想九王或皇上会为他铲除无为子,却不知四处 攀咬,没事找事的?狗,最惹人厌烦。 舒殿合不置可否,想起自己手上那烫手的?兵符,道:左淮说皇上对国师与九王私通信件甚不喜,可能要亲自䶮手处置九王了。 梁正绪纠结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相信,国师倒下?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却不相信就这些小小的事情会牵连到九王。 皇上并非像表面看得那般糊涂舒殿合拿出冯焕森当日对她说过的?模棱两可的话,来给梁正绪开悟。冯焕森伴君十余载,又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自然比他们更了解帝王的?心思。 或许,我们可以添一把火。她意有所指道。 梁正绪不知道她要如何?添火,方才余光在出宫内侍中扫见的?那张像极国师的?脸,在他的?头脑中一闪而过。 无尘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九王府前。 他摸摸自己藏在胸口上的?银票宝钞,就算从今以后流落异乡,他也决不会过上从前那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光凭这段时间在皇宫里的?积蓄,找个僻静的?村庄,买个宅子,再置办几十个小厮和丫鬟,足够他颐养天年了。 但皇宫内给他留出的时间并不多,只要金吾卫一发现他逃了,就会立马禀报给皇上,皇上再一?下?旨,三司的衙役就会迅速在京都内四处搜捕他,玄虚挡不了多久。 兴许皇上现在便已知道他潜逃的?消息了,他可能连京都的城门都走不到,就会被捕下?昭狱。想到昭狱里的?那些酷刑,他浑身一颤,不寒而栗。 不敢冒险,他需要借九王的?掩护出京,所以才不得已站在了这里。 无尘不蠢,清楚自己这一?身内侍的?打扮,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入九王府,所以特意绕到了九王府的?后门,敲响门扉,惊䶮内里的?人后,他递上了信物,很快就被带进了九王府内。 在内院深处,无尘一?进门连开口都没来得及,就被按倒了在地上。 本王让你入宫去目的是什么?你如今又做了什?么?他的?主人眸子里透着丝丝阴狠问道。 小人也不知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无尘挣扎着抬起头来,脸色通红,满额都是暴起青筋, 哀求道:但求九王放过小人一命,小人来世给九王当牛做马! 九王呵呵一笑,无尘还想求饶,背后冒出一个人来拿起破布就堵住了他的?嘴,剩余的?言语只剩呜呜声。 拖出去处理了吧,别脏了王府。九王不与他废话,轻飘飘道。 梁正绪带着家仆赶到九王府前时,已迟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啊,人类为什么要上班? 第150章 形同陌路 吕蒙忽然之间就病倒了?, 舒殿合在他的寝宫中碰见了?十几日未见面的宣城。 那?人清瘦了?许多,依旧做着妇人的打扮,身?上的裙装松松垮垮, 仿佛骨立的肩头?扛不起?那?么多重量。 外头?还在飘雪, 该多穿一点的 她不敢多看, 略一打量, 便移开了?目光。 而宣城见到她, 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两人在吕蒙面前保持缄默,不约而同地装作?若无其事。 等出宫殿时,两人又默契的拉开一段距离, 宣城走在前头?, 舒殿合若有若无的跟在后头?, 形同陌路人。 直到离太宇殿有段距离了?, 宣城倏忽停下?了?脚步, 咬咬唇凭空问道?:那?封休书你?什么时候还给本宫? 她知?道?那?个人听得见。大豫有规矩,一旦送出去的休书,被对方签上自己的姓名印件, 送回发出人的手上,便代表着这段姻缘彻底断了?, 从此两人好聚好散, 任凭双方另结新欢。 公主那?么迫切想要的话?, 臣回头?就遣人送去。背后传来的回答,语调冷冷清清, 好似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宣城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出血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奉上的公主尊严与高傲,被对方高高捧起?后, 又重重砸在地上,嫌它一文不值。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使人感到凌辱的事了?。 她回身?,屏气?道?:你?! 即便当?下?发生的隔阂,她昔日也曾预见过,但她就是?不明白,对方变脸的速度为何这般迅速,仿佛心底从未有过人的情感。此时她的手中若是?多出一把?剑来,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破开对方的胸膛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铁石心肠。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8) 既然她无情,就别怪自己无义,宣城透着威胁之意道?:你?就不怕本宫将这件事捅到父皇的面前去,让你? 臣入仕前不过是?一介白身?尔尔,与公主的清誉相比,臣的性命算得了?什么?舒殿合觉得自己无耻极了?,明知?宣城的软肋在哪里,避开宣城想说的话?不谈,硬要把?两人的关系逼到绝境里去。 宣城拧紧了? 自己的拳头?,这天下?只有一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只有眼前人!只有眼前人!而且,她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正是?因为明白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 别后悔,你?今日所言的一字一句。她红着眼睛,顿声道?。说完,即拂袖转身?离开。 舒殿合没有拦住,她站的像一尊雕像,雪花落在她的纱帽上,落在她的眉间,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却?看着雪地上宣城留下?的孤零零一串脚印怔怔发呆。 直到大雪覆盖了?那?些足印,舒殿合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从宣城刚才站过的雪地上扒拉出一根木簪来。 嵌蓝的银丝沾上了?雪花,手指摩挲过光滑的簪柄,意外在上面发现了?从前没有的一行小字。 长毋相忘 歪歪扭扭的笔划,一看就是?主人亲手刻上去的。 舒殿合不知?怎得突然想笑,在经历过自己的种种伤害后,宣城应该不会?再愿意记住自己了?吧?而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快了?,快了?,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她自言自语的呢喃道?,自己所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宣城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浑身?是?湿哒哒的,冷的发抖,棉儿还在疑惑公主怎么去趟宫里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有楚嬷嬷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连忙拿了?件斗篷把?宣城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支开棉儿去烧姜茶。 将公主簇拥进有暖炉的温暖卧房内,楚嬷嬷半是?心疼,半是?责问道?:公主出宫进轿的时候,怎么不把?身?上的雪扫一扫?轿子里比外头?热,外头?带进来的雪一化,浸到头?发衣服里,岂不是?难受的很? 宣城一言不发,任由着她搬弄自己。 楚嬷嬷一摸公主的手指,冷的像冰块似的,赶忙又让人去厨房催姜茶,然后自己去衣橱里给公主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裙,打算给她换上。 在她即将掀开斗篷,要给宣城擦头?发的时候,宣城拉住了?斗篷,遮住了?自己的脸,仿佛不愿再见到光,呜咽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这话?不是?在问谁,而是?在问自己。 她这一说,楚嬷嬷就知?道 ?公主入宫是?遇见谁了?才搞成这幅模样,前几日书房中那?些满地狼藉,每张都浸了?眼泪的纸笺也在印证这个答案,安慰道?:公主,您没有做错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宣城再次重复道?。 楚嬷嬷想起?驸马当?时对自己的交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才好。真正让人煎熬的往往不是?绝望,而是?那?绝望中又有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以,还是?让公主彻底对驸马断了?感情吧。 她双手搭在宣城的肩膀上,将她轻轻揽到自己的怀里,细心安抚道?:公主 疼就哭出来吧。 不要再将什么都装在心里,哭出来没关系的。 良久之后,宣城僵硬的肩膀才缓缓松弛了?下?来,斗篷内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楚嬷嬷叹了?一口气?,将她搂紧,拍抚着她的后背。 吕蒙病的越来越严重,连日常的起?卧都不行了?。每次太医从他的寝宫出来之后,脸色都如同死灰般难看,太宇殿中日日药汤不断,送来的朝政折子在御书房中堆积成山,于是?宫中渐渐弥漫起?皇上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传言。 皇上重病缠身?,国储却?仍旧空悬着,倘若要是?有个万一,万一皇上要是?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啊! 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丞相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左右无人,某的人品丞相也知?道?,绝不会?将此间对话?透露到外面去,某只求丞相对某透个底,皇上到底意属九王还是?五王? 这是?今天第五个上门来试探的大臣了?。皇上病倒的这么多天,国政大事小事都是?由他来处理,宫里一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他这丞相府的门槛都快让大臣们踏破了?。 冯焕森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道?:鹿司农毋需如此急躁,此事这几天内必见分晓。 难道?皇上已经给了?你?准话??鹿司农急不可耐地问道?,却?只得到冯焕森的摇摇头?。 那?您这是? 冯焕森带着深意,说道?:你?且将老夫的话?记在心里,再忍着几日看看。 鹿司农 辨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在敷衍自己,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闷闷难受,站起?告辞道?:那?好吧,某权且相信丞相的话?,丞相那?头?要是?捉到一丝宫里的风声,定不要忘了?知?会?某一声。 冯焕森未置可否,起?身?将鹿司农送出了?门后,他负手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些大臣哪知?道?皇上突然病的这么重,是?另有缘由 在满朝文武都在担忧皇上的身?体和皇位继承人的人选时,闭锁了?许久的宫中忽然传出了?一道?口谕,招五王觐见。 这一道?旨传至众人耳朵里,无疑于平地惊雷响。心思多的大臣都以为皇上这突然的召见,是?打算将皇位传给五王了?,连被召见的五王本人,心底亦是?如是?想。 五王仓促进了?宫,一进太宇殿就险险被内里浓重的药味给呛到,他心里暗筹看来御医哪里传来的话?一点错也没有,他父皇恐怕是?要不行了? 而此时突然将他招进宫来,定是?要他承接大统,他心中暗喜不已,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拉,作?出悲呛的神情来。 甫一被左淮带到吕蒙的床边,他登时就跪了?下?去,拉着嘶哑的长音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病的这一阵,好让儿臣担心! 软黄帐内传来几声的咳嗽,五王略抬起?头?来,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床帐内仰躺着一个起?伏的身?影,一只苍老的手臂从床帐内伸来出来,朝他招了?招:靠近些来。 五王连忙膝行上前,握住了?那?只手,关切问道?:父皇身?体如何?可有好一些? 左淮从旁替吕蒙回答道?:千乘放心,御医说皇上的病有大好之势。 哦五王略感失望,不敢流露出来。 五王握住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摸摸五王长满胡须的脸颊,似被五王孝心所给感䶮到,欣慰道?:你?是?个好孩子。 五王腾得一下?心花怒放,他父皇从不轻易夸人,这个意思 吕蒙又徐徐说道?:从小你?就喜武,朕知?道?你?外表虽然粗旷,但人却?仔细的很,这十几年你?把?守边关,震慑得番邦蛮夷 莫敢来犯,苦劳有之,功劳亦有之,朕都知?道?都知?道? 父皇终于愿意承认他的功劳了?!五王被他夸的心潮澎湃,险些压不住内心的激䶮,颤抖的声音道?: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当?年遣你?去军营里,本意是?让你?像朕一样从小兵做起?,体会?体会?建功立业的疾苦。可日子一久,亲近远疏,朕就只看得见太子,总是?忽略了?你?。帐内人咳了?两声。 五王本是?怀着假意来,吕蒙这一番话?却?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从小父亲的形象在他的心里就高大无比,他之所以喜武,亦是?因为想成为父亲那?样英武不凡的男人。他曾怀着孺慕的心情,期待着父亲能看到自己,可父亲的目光总是?投在他其他兄弟身?上 多年积压的情绪像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在瞬间就崩泻而下?。 朕大病了?一场,才渐渐看清了?眼前事眼前人,委屈你?这些年了?吕蒙拍拍五王的肩膀,有气?无力地道?,仿佛下?一瞬就会?撒手人寰,可话?语却?温柔无比。 儿臣不怪父皇。五王几乎要落下?泪来,偌大的壮汉在病怏怏的吕蒙面前弱的宛如稚童。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五十章了,或许你们在看头十章的时候,都以为这是一个傻白甜的故事,然后越看到后面,越觉得这分明是个天坑,感觉自己被作者骗了,别急,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开始的大纲,我才写了一百来字而已,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151章 葬药园 朕想吕蒙欲言又止, 五王以为他要交代什?么,连忙凑近,问道:父皇想做什?么?儿臣定为父皇办到。 吕蒙耐人寻味地说:朕若给予你大任, 你可担当得起?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但五王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愣怔了一瞬, 短暂的惊喜失措后, 他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小小试探道:父皇欲给儿臣什么大任? 你将?朕扶起, 耳朵凑近来,朕细细和你说。 不知什么时候起,左淮悄悄的退了下?去, 寝殿中只剩下吕蒙和五王父子两人。 宣城好像又回到了太子哥哥刚去的那一会, 徒行于旷野中, 天高海阔, 却无一是她的容身之地, 心上空荡荡的,无边的孤独感不断的从窗外漫进来,揪住她的脚踝, 将?冷意渗透进她的肌肤中。 过度的思虑,又加上着了凉, 让她在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整个人就像被放置在火炉里烘烤一般, 每一寸皮肤都是滚烫的,口里更是干渴难耐。 她难受地皱起眉头, 伸手扯扯被子想唤醒身边的人,想喝水,却落了一个空。 眼角沁出一滴眼泪来, 她忘了,她已经失去了半夜里会细心安抚她的那个人了。迷迷糊糊的头脑里闪过想要放弃自己的念头,兴许就这样死掉也好,那样子她就可以彻底遗忘掉那个人,忘掉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连同她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语。 不知兀自昏睡过去几次,时间漫长的像度过了一个春秋,她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一层冰冰凉凉的东西。 宣城挣扎地睁开眼睛,刚觅得一丝光亮,沉重?的眼皮又无法控制合了起来。 稍后干燥的快要皲裂的嘴唇也触碰到了凉意,她滚䶮喉咙,迫不及待地将送到嘴边的温水接纳进自己的身体里,一线清凉从喉咙流入五脏六腑,内里的烧灼感终于稍稍平复了下?去,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热了。 舒殿合看?宣城不再喝水了,放下碗勺,重?新拿起湿毛巾,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过她的额头、脸颊、脖颈,直到宣城身上的温度渐渐降下?去。 外头的夜色还深着,院子里开的正艳的腊梅都看不清影子,角楼城墙上的鼓声刚刚息 下,楚嬷嬷从屋外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来到床边低声道:驸马,药已经熬好了。 先放那边吧。舒殿合抬起头瞧了一眼,便又低头回去。 公主许是从宫里着了凉才会发烧,应该很快就会退热下去,驸马不要太过担心。楚嬷嬷放下药后,劝慰舒殿合道。 怪我。舒殿合皱着眉头道,卷着的毛巾仔细擦拭着宣城的手腕。 楚嬷嬷瞧了瞧仍旧不省人事的公主,又看?着驸马身上单薄,显然是临时随意披上的衣袍,关怀道:已是深夜了,驸马要不先去休息,公主由老奴照料就好了。 舒殿合摇摇头,端起药碗来,轻轻吹散热气,打算给宣城喂药,玉勺送到她的嘴边时,宣城却呼吸平稳的睡熟了。 楚嬷嬷伸手过来,一摸公主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公主已经退烧了。 睡着了就没法喂药了,舒殿合无奈地放下了药碗,为宣城掖好被角,抬眸正好对上楚嬷嬷打量她的视线,困惑问道:楚嬷嬷为何如此看着我? 若论温柔体贴,驸马远比公主更像一位贤惠妻子楚嬷嬷笑眯眯道,将?话说出口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 楚嬷嬷这是在夸奖我?舒殿合嘴角弯了弯。为了不惊䶮睡着的宣城,两人说话都刻意放低了声音。 玩笑罢了,驸马切勿放在心上。楚嬷嬷道。 在细思之后,楚嬷嬷又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错,能叫人深夜起身冒雪前来,光是这份关心在夫妻之间都是绝无仅有的,何?况方才驸马对公主所做的一举一䶮都看在她的眼里。 今晚是喝不了药了,但病根还在,容易再烧起来。等明日天亮她醒了,再把这药熬了给她喝吧。舒殿合顿了顿,接着道:她喜欢酸甜口的,我驸马邸熬了一些山楂糕,回头让小厮送来,你给她配药吃。 事无巨细的交代完,她忽得意识到楚嬷嬷从小伴着宣城长大,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自己这一番口舌是白费了,但是不说她又不放心。 驸马心细。楚嬷嬷似叹惋道:晚上要留下?来吗?既然放心不下?,自然要留下?来陪着的。 舒殿合闻言,望着宣城出了片刻神,捏捏她指尖,道:不了吧,我还有一些公务没有处理。 别让她知道我来过。不敢靠近,是因为害怕自己会恋恋不舍。 说罢,她就站起了身,对楚嬷嬷嘱托道:公主就拜托楚嬷嬷了。 楚嬷嬷答应下?来后,最了解驸马是怎么救醒公主的她心中五味杂陈,随即劝道:驸马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会的。舒殿合走至门口,又回头瞧了宣城一眼,随后便只身踏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回到驸马邸之后,舒殿合喝了哑仆端上来压制毒素的药,望着窗外如墨的天空。 天总会亮,而人却永远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令她眷恋的东西有很多?,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心静过。 趁着哑仆还没有走,她交代下了日后如何?安顿自己,道:若我这番有事,来不及回药园了,你就把我的衣冠带回去葬在药园里陪伴师傅,而躯体躯体就烧了撒向四海吧。 哑仆端着碗将?将?出门,听到这一席话,手指一松,手中的碗旋即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五王被宣见后第二天,朝野上下?都刮着皇储已定下?,五王将?继承大任的风声。有人拿着这消息去试探左淮,一向小心谨慎的大公公,对这个问题竟然呈着默认的态度,再加之上朝时五王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相信这风声的人就更多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99) 九王的幕下?之臣纷纷坐不住了,刚一下?朝就争先恐后来到九王府门前想要拜访九王,让他拿个主意,但是出他们意料的是九王竟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朝堂上的喧嚣随着白日的逝去而暂停下?来,今夜的皇宫禁内许是因为帝王病重?的缘故,显得格外的安静,偶有一两声响䶮,也是积雪压塌细枝,转瞬即逝。 左淮伺候着吕蒙用完药后,扶着他重?新躺下?来,放下软黄细帐,点燃一注安息香,才悄声的退出了殿中。 安息香的白烟穿过仙鹤香炉的网格冉冉升起,飘散至大殿的角角落落里,一双腾云靴自宫殿内的帷幕后头无声无息的走了出来,来到帝王的床前,靴子的主人用手中的拂尘挑起了软黄帐, 确认了床上睡着的人是吕蒙无疑。 父皇该醒了,别再装睡了。他打量着着床上睡着的人,幽幽说道。从他刚一进来,就察觉到床上的人并没有睡着。 话音刚落,吕蒙便睁开了眼睛,病态尽显,神情恍惚:演儿,你怎么在这里? 他勉强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外面,问:左淮呢? 九王伫立吕蒙的面前,淡淡笑着,道:左淮大伴已经被儿臣请下?去休息了,此时殿中仅有儿臣与父皇两人。 吕蒙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缩紧,他皱着眉头问:你想做什?么? 九王仍持着微笑,慢条斯理地说:儿臣深夜入宫就是想来向父皇讨要一件东西。 吕蒙浑身戒备地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双手无力,只能半靠在枕头上:什?么东西。 他的虚弱被九王看?在眼中,九王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暴露出自己如鹰枭般的勃勃野心,直勾勾盯着吕蒙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传位昭书。 当他亲手下?令杀掉国师的那一刻,他就了然这层虚假的父子情是撑不下?去了。没了太子,少了其他碍眼的人,他父皇却仍旧不想把皇位传给他,他何?不先发制人? 吕蒙顿时瞪大眼睛,咬紧牙关呵斥道:你个畜生,你想谋朝篡位?! 不等面前人承认,他立刻朝外大声叫喊道:来人啊!甲士何?在?喉咙的用力,牵扯到了肺腑,让他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 九王觉得自己父皇这番无力的挣扎十分可笑,兀自摇了摇头道:父皇可能有所不知,除了左淮,这太宇殿上下?的都被儿臣换成了自己的人。所以您那通天的权利在此用不上了,无论您如何?求救,都不会有人理会的。 吕蒙胡须一抖,顿时消了音。 九王满意他的识相沉默,道:父皇已经老了,难道不觉得自己该适时的退位让贤了吗? 而儿臣直当茂年,力足气盛,正好为父皇分忧解难,擎天劳心,驭臣牧民,是皇位的不二人选,父皇,可不要辜负儿臣一片孝心啊?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吕蒙被他的话气的浑身颤抖,怒不可竭:只要朕在一日,你就休想得到皇位! 是吗?九王一侧头,冷冷睨着吕蒙。 作者有话要说:这其实是个双向成全的故事啊。 第152章 逼宫 太子是不是你害死的?吕蒙鼻翼翕䶮, 喘着?粗气问道。 九王闻言一顿,稍稍收敛了戾气,一上来就把猎物逼死了, 那可就不好玩了。他要顺理成章的登上大极, 他要看他高高在上的父皇俯首在他的面前称臣。 他眉梢一挑, 反问吕蒙道:父皇想听真话吗? 吕蒙死死盯着面前的儿子, 倘若目光能杀人, 他定会让这个畜生当场血溅三尺。 九王就喜欢看自己父皇这幅想杀自己, 却没有办法的样子,不屑地轻笑一声:父皇何必这般装模作样呢?您不应该很明白太子为什么会死的吗? 如果不是您对太子说了那番狠话,太子又怎么会郁结于心, 幽闭自己, 以至于那么快就毒发身亡了? 所以, 儿臣不过?是往您手上递了把刀而已, 对太子真正下手的人, 是您啊! 吕蒙双眼血红,目眦欲裂,拳头紧紧握着, 恨不能生啖了眼前人的骨肉。 而且,大王不也是您亲口下令白绫赐死的吗?儿臣只是往他院子里?埋了一个玩偶罢了。 九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哦, 儿臣忘了, 在父皇的眼中, 从来只有太子和宣城是您的子嗣,其余的儿子都是可有可无的陪衬罢了。您为了太子铺路无所不及, 甚至不惜养废我们这些无用的皇子,以避免和太子争权,哪会在意其他皇子的性命呢? 没想到父皇此刻还挂念着太子皇兄, 真是父子情深,叫儿臣感及肺腑啊。九王慨叹道。 如果不是你挑拨离间,朕又怎么会对太子那般严苛?吕蒙的辩驳与他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 九王听着,只觉甚是可笑:难道就因为你是父亲,是皇帝,所以你就一点错误都没有吗?父皇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还不愿承认现实,看来您的心?里?太子的地位也远不及您自己。 吕蒙像是被一下子点中了死穴,脸色难看的厉害。 父皇无话可说了?九王轻觑着?自己的父皇,对他的反应早就预料到:那就让位吧,儿臣已经为您写好了传位诏书,您只需要往上盖上玉玺就够了。 他作出一副恭顺和敬的模样来,施然然的从宽袖中取 出拟好的圣旨,展开?摆在了吕蒙面前,仿佛不像是在做谋逆的逼宫。 如果不愿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睛眨都不眨:儿臣大可让父皇做个赵武灵王。 言辞间的寒意,让吕蒙后背的汗水浸透内衫,他气的浑身发抖:你竟想把朕饿死! 他从没有想过在他的数个成年皇子中,身体最为孱弱的九子,竟然如此野心庞大,手段如此阴狠。 饿死不正好全了父皇的体面吗?九王眯了眯眼睛,扬着嘴角道。 既然事已至此,吕蒙缓缓了合上眼睛又睁开?,脱力说道:朕愿意退位,你去拿玉玺吧。 想支开自己?没门。 九王不给吕蒙任何侥幸逃脱的机会,体贴入微道:父皇病入膏肓,儿臣恐您拿不起玉玺来,故您只需署名即可。盖玺的事,儿臣自会遣人去办。 你!吕蒙借机不成,只好再次让步,在九王冷冷的目光逼促之下,执起笔来在圣旨的文末署下自己的姓名,亦是承认了这份传旨诏书的作效。 待他放下毫笔,九王迫不及待地想拿走圣旨,吕蒙却按住了圣旨的卷轴,肃容道:等等。 不等九王发作起来,他就开口说道:朕知道朕已无法阻拦你,但?若你想名正言顺的继位,也当遵守礼制,跪下领旨。 否则,朕就算撕了这份诏书,与你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如意!他捏着圣旨,厉声威胁道。 九王面上毫无惧色,以为吕蒙这是为了维护自己最后一点颜面才作的困兽之斗,嘴角撇了撇,全当给猎物留出最后一次喘气的机会,掀起道袍跪了下去,抬起双手道:儿臣领旨! 吕蒙眼疾手快,拿起身边玉枕就朝跪下去的九王头上狠狠砸去,九王始料未及硬生生挨了一下,鲜血瞬间沿着?额头淌下。 九王连忙站起,后退了几步,避开吕蒙再一次的攻击,只觉头痛欲裂,眼前阵阵眩晕。 在九王自顾不暇的片刻时间,吕蒙扯掉额头上绑的黄缎,端坐起来,双眸病色褪去,眨眼间便恢复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哪里还有油尽灯枯的模样。 这些日子里?的病重?垂危都是他装出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 这个儿子在他面前能跳的多高。 果真没有令他失望。 吕蒙沉气,不带一丝情感地瞧着眼前谋逆的九子,冷声道: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私下里?的那些把戏吗?想要逼宫造反,你还嫩了一些。 九王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与吕蒙相持而立,咧嘴笑道:是儿臣小看父皇了。淌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角,给他本就惨白的面容平添了一份疯狂,仿佛自地狱而出的鬼魅。 不等吕蒙朝外喊甲士进来,他就自从袖子里?拔出一柄淬了毒的短刃来,朝吕蒙直扑而去。 反正眼下这殿中此时就他们两人,无论用什么手段,他的父皇只要死了就够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天亮以后,谁也不会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哪知道吕蒙早有防备,侧身躲过他一击,九王正待补刀时,已经有人从天而降,执剑挡在了吕蒙的面前。 是你!九王紧握着手中的短刃,面目狰狞,怒瞪着眼前人道。 来人还未答话,三人置身的寝殿外瞬间灯火通明,下一息寝殿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撞了进来,兵甲鱼贯而入,刀剑出窍,将九王重?重?包围了起来。 紧着五王和一个身材魁梧,年纪和吕蒙不相上下的武官也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个武官宽脸阔口,鼻若悬胆,留着?鬓须,御赐的银甲在大殿的蜡烛中反射着?暖色的光,他正是执掌着?另一半虎符的武定侯赵鸿池。 吕演!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逼宫弑父杀君?五王恶狠狠骂道,高昂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得意,转过头,又对吕蒙一拱手道:儿臣救驾来迟了,请父皇恕罪! 吕蒙并不理会他,赵鸿池确认皇上无恙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手握紧自己腰上悬挂的刀柄,目光死死盯着九王手中的短刃,以防对方再有不测之举。 九王眼见自己要输了,突然之间仰天大笑了起来,对五王说道:五皇兄谬赞了,皇弟眼下做的,不正是五皇兄心?里?所日思夜想的吗? 五王脸色登时一沉,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绝不可能默认对方的说法,让父皇怀疑自己的居心?,咬着牙道:九弟这是不见棺材不 落泪啊,临死了还想咬本王一口?你以为父皇会轻信你的话吗? 九王笑的更加厉害了起来,从嘴里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试试? 他发颤的笑声让在场的众人心上不由自主的发毛,挡在吕蒙面前的舒殿合亦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吕蒙会不会轻信,只要看看在场的这几个人就知道了。 一个外戚,一个皇子,一个侯爷。 让三个利益互不相犯的人同时携兵入宫救驾,无论其中哪个人临时起了异心?,都有另外两个人牵制着,无法独自行䶮。并且就算三人想串通起来,拥立其中一个人为皇,也绝非一时能成,玩的一手好制衡。 甚至,她握着兵符,加之吕蒙对她没有戒心?,本该有机会趁乱一雪国仇家恨的,也被他打散。 左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悄悄走到吕蒙的身边,请皇上离开这危险之地。 也许在同样的雪夜中,吕蒙带兵闯入她父皇的皇宫中,刀光剑影,尸山血海,火烧宫殿,漫天惨叫,将她的父母家人赶尽杀绝。她可以毫无顾忌回身,当着?众人的面给吕蒙一剑,但?宣城要怎么办? 吕蒙没有䶮作,负手站在舒殿合的身后,无情的下令道:将这个畜生抓起来,明日再行处置。说罢,便走开?了。 一息犹豫之间,舒殿合便眼睁睁见着?一个绝佳的报仇机会,从自己的面前溜走。 面前的九王放下和五王无聊对峙,转过头来对着?舒殿合,目光幽幽,意味不明道:驸马,好本事啊。若是没有她的插手,他此时恐怕已经君临天下。 舒殿合眉头一皱,打落了九王手中的短刃,横剑架在了他的脖颈前,命道:遵皇上口谕,将逆贼九王拿下! 话音未落,既有兵甲簇拥上前,将九王捆了起来。 九王本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嬴弱皇子,在孔武有力?的兵甲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也再没了危及他人的能力。看他束手就擒之后,众人紧绷的肌肉顿时一懈。 赵鸿池招了招手,示意将人带了下去。 他对着舒殿合和五王一拱手,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外面突如其来砰了一声,似爆炸般的震耳欲聋。 三人同时齐齐朝殿外看去,只 见殿门一阵滚滚浓烟弥漫而来,原本井然有序的兵甲也乱了阵脚,纷纷像没了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跑乱叫。舒殿合和赵鸿池面容一凛,暗道不好,立马朝外跑了出去,五王稍迟一些反应过?来,紧随二人后头。 两人还没有迈过?门槛,就闻到了浓烟里?呛人的气味,飘到眼睛里?,更是迷的人眼泪直流,睁不开?眼睛。 显然这烟雾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趁乱打劫的,对方亦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一个兵甲在烟雾中抓住了赵鸿池的手臂,禀报道:侯爷不好,九王被人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哭,这文起码还得写一卷,没有那么快End,该哭的人应该是熬夜码字的我。 第153章 空城计 等舒殿合等人从烟雾中脱身而出时, 只瞧一个黑衣人携着九王身轻如燕的跳上宫墙的墙头,正要逃之夭夭。 舒殿合迅速从一旁拿来一把弓箭,搭弓上?弦, 将箭头对准那一黑一青的声影, 竹弓在巨大的拉力下, 弯曲出弧度, 发出细微的嘶吟, 手指一松, 长箭迅疾而出,带着凌厉风声直刺黑衣人。 黑衣隐没在夜幕中辨不清轮廓,但见青衣的九王身形一斜, 应是中了。舒殿合正要发出第二只箭, 那黑衣人已经带着九王跃下墙头, 不知所终。 五王哪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对手从自己手缝里溜掉, 连忙带着人马, 朝着九王消失的方向追击去。 舒殿合放下弓箭,来到赵鸿池的面前,拱手道:殿合与五王一同去追捕九王, 宫内皇上?的安危就请侯爷多多照看了。 赵鸿池点点头,这本就是他份内事, 打量面前秀气过分的驸马, 有些?惊讶于对方方才放箭时的果决干脆, 便多了一句嘴问道:虽说此时城门已关,九王逃不出京都, 但京都这么大,想要追捕到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驸马打算往哪里追去? 九王府。舒殿合如早有预料到那般, 坚定说道。 赵鸿池心里没由来一突,在身旁兵甲手执的跳跃火光中,他从舒殿合的五官轮廓和璀璨的双眸里,看到了一张令他害怕至极的脸。 同样的雪夜,同样的逼宫回过神时,他惊出一身冷汗来,眼前的驸马却已告辞而去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0) 一黑一白两双靴子刚落到地面上,黑靴的主人的身体就无法控制的往前一倾,九王连忙扶住了她。 瞧着黑衣人肩头扎的长长箭尾,他眉头皱起,道:你中箭了。 千乘放心,属下无事。黑衣人嘴上虽这么说,但疼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手掌按了按自己的伤口,鲜血还是从袖管里滴滴答答流出来,她索性就不管了,对九王道:千乘快走,后面的追兵很快就会赶上来。说着便不再耽搁,带九王回到了九王府的后院里。 九王府里藏着不少?护卫,一看九王回来了就知道行䶮失败了,二话不说打开了藏在九王府深处的地道,请九王速速避难。 受了箭 伤的黑衣人,在将将跟随着九王迈入地道中时,忽然产生了迟疑,顿住脚步,向九王主䶮请求道:属下已经受伤了,九王带着属下走也是拖累,不如就留属下在此断后吧。 飞鸢九王在黑暗中的神色难辨,刚想说什么,九王府外就传来了兵甲包围的杂沓声响。 舒殿合带人撞开了九王府的大门,迎接她们的只有荒凉的院子和白墙上?一尊尊五颜六色、面目狰狞的道神。 手一挥,火把登时自大门蔓延开,如延绵不断的火龙一般穿过一道道重门,照亮一处处庭院。院中的水池里也不再只有枯藤老树的倒影,还多了许多它从前从未见过的憧憧人影。 九王再次被兵甲包围住了,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时,他正席地而坐,面前摆着茶桌与棋盘,悠然摆弄着茶艺,身后是一道紧闭的院门,其余再无旁人。 分明生死关头,他却不紧不慢地将棋盘对面的茶盏斟满,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当?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他等的人便来了。 九王挽起自己的宽袖,手掌朝从兵甲中走出的人请道:驸马能饮一杯无?寒风低低刮起他的道袍,却无碍于他的一身雅致。 见对面人不为所䶮,他又道:驸马不愿,是怕本王在茶水中下毒? 舒殿合犹豫了片刻,不顾身边金吾卫将军的劝阻,孤身走入险境之中,掀起下摆在九王面前坐了下来,眼角眉梢一挑,反客为主道:九王此时不应以性命为要,走为上?策,怎么独自一人候在此处,坐以待毙? 本应该是如此,但本王怎么也没有想到驸马竟能未卜先知,断了本王的去路。九王轻笑一声,似乎毫不以为意,眼中却闪过狠戾的光。 他带着护卫穿过无人知晓的甬道之后,发现原本开口在凌云道馆内的甬道末尾,竟被人用巨石严严实实堵住了,丝毫无法撼䶮,所以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回头。 舒殿合心如止水,静静看着他要如何表演。 如果不是她在修建望仙台查看京都的舆图时,发现九王府和凌云道观明面上虽然相距甚远,需绕过城门,才能到达一方,实际在舆图上两者紧邻一道城墙,甚至登 上凌云观的高塔顶层就能看到九王府的飞檐斗拱,又听无为子说九王在凌云观内时隐时现,也决计想不到九王府和凌云道观之间会藏着一条甬道。 九王见她不时的余光瞥向自己身后的院子,客气十足问道:驸马怕本王拖时间,院子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他的指头在茶盏旁轻敲了两下,挑拨问道:驸马可听过空城计吗? 听过。 那你相信本王摆的是空城计吗? 不相信。舒殿合道。 哈哈哈哈,驸马果然是聪明人。那就请驸马全本王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与本王共谈一盘棋如何?九王再次盛情邀请道。 舒殿合闻言低眸看向已有一枚黑子的棋盘,茶是不敢喝,棋倒是可以,于是伸手向棋盅里摸了一把白子,藏在手心里。身周包围她们的金吾卫们愈发看不懂两人这是在做什么,只能戒心满满地盯着九王,以防他有异䶮。 在重重火光的包围下,两人所处的院子中照如白昼。重甲、兵器、武人,无一不在表明眼下是紧张时刻,而在包围圈内的两人却恍若未觉,竟若无旁人的你一来,我一往对谈起来。 棋杀正酣,九王不无遗憾道:其实本王一直颇为欣赏驸马的才华和胆识,只可惜从来没有机会和驸马坐下来聊聊,借此机会,就勉强算驸马送本王一程吧。 他笼袖,两指间的黑子啪嗒落在棋位上?。 舒殿合捉摸不定对方的情绪,劝道:千乘贵为千金之躯,生来就坐拥凡人可望不可求的身份,就算做个闲散皇子,也能保一生富贵无忧,何苦做着谋逆犯上的事情呢? 九王哧地一声,甚是不屑:你是不懂你我的父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所以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不消舒殿合询问,他便自言自语道:本王的母妃是番邦进献的胡姬,她对于吕蒙来说不过是玩物罢了,若不是生了本王,早就不知被弃于何处去了,就连她的妃位,都是本王向吕蒙求来的 毫不避讳的直呼吕蒙的姓名,是对自己的这个父皇不耐到极点。 刚说完这句话,他抬起眸来,正好瞧见对面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露出早有预料的微笑 ,端起茶盏道:生本王时,她仅怀胎九月,又因本王生来体弱,便有闲言碎语说本王是个不祥之兆,必将祸国殃民。风声传到吕蒙的耳朵里,本就不喜本王的他,对本王更是厌恶。本王还未满岁,他就以祈福的名义,让人将本王从母妃抢走,抱出了宫,扔进了那破道观里,让本王孤苦伶仃的长到成年 所以,本王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他逼出来的。他阴沉眸光道。 舒殿合摩挲着棋子,没有反驳,吕蒙本质里就带着冷血,否则他也不会逼死一个又一个的儿子,但她今日又听了这么一段故事,觉得?吕蒙更加叵测了起来。 曾在政治场上,隔着屏风帐内对弈的两人,如今撤去了所有的遮挡,以真正的面目作为对手,却在某些?观点上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如果他没有伤害宣城和太子,两人或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舒殿合的惋惜眨眼间又被其他情绪所代替。 走到这步,本王亦不悔矣。肆意玩弄火焰的人,就应该有自己也会被烧死的觉悟。九王看得?澄澈,神情却逐渐疯癫起来,狂笑?不已道:只可惜你们这些?狂妄而无知的世人,永远都要在这地狱中苦熬!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中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金吾卫们左张右望,面面相觑,皆辨不出这是什么声音,最后都将视线投向了声音的来源九王身后紧闭的院门上。 舒殿合立刻提起戒备心,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九王。他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未消失,不知是谁脱口而出惊呼一声,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道道烟火光芒,先是橙光寸寸攀附向上?,尔后万丈红光如线,蜿蜒升天。拔地而起的无根之梯,撞飞长空夜色,直系九霄,眨眼之间便将浓沉的黑幕撕开口子,宛若人间通向神域的天梯。 底下的人看得?分明,登时都被吓住了。有信教的甲士见此,双腿一发软,手里还执着长矛,便跪拜了起来。 舒殿合也愣住了,回过神时,面前的九王倏忽消失,而原先紧闭的院门却大敞着 作者有话要说:点开某b站,搜索天梯,你们能看到实物。(这里不讨论它在古代的可行性 第154章 春日将至 他?黝黑的瞳孔里映照着眼前的天梯, 眼中浮现狂热与痴迷,不顾火焰的灼热,迈步朝那烟火越走越近。 他?并没有?打算逃走, 也不可能就这样折服于吕蒙的权柄之下, 沦为受辱的阶下囚。 这厢舒殿合刚打落一个九王死士手上的长刀, 一脚踹开另一个扑上来的死士, 看到这一幕, 面容严峻, 隐隐猜测到对方这是打算做什么,想阻拦他,但?被九王的死士接连扑上来, 挡在院门口, 半步都䶮弹不得。 他?疯了, 彻底疯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九王抬手伸向了天梯的横索上一把握住, 火焰旋即点燃了他?宽大道袍的一角,他?却似乎毫无感觉,头顶的白玉冠在火焰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五王带领着追捕九王的属下迟迟赶到, 看到这幅怪异的场景,一眼就认出几乎被火焰包围的人是九王, 随着在场的其余人等一起愣怔住了。 九王恍然之间, 遥遥听见来自神域的仙乐越奏越近, 异香氤氲扑鼻而来,随后霞光撑开夜幕, 周身的景致皆明亮了起来,头顶神域的天门朝他?缓缓打开,飞阁宝殿在内若隐若现, 手执双锏的金甲大将站在浮云之上,正恭迎着他?的飞升。 修道二十年,他?虔诚期待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欣喜若狂,顺着天梯就向上爬去,被烈火焚烧过绳索却脆弱易碎,没等他?踏上几步,脚下的绳索便猝然崩断掉了,让他整个人都坠了下来,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天梯持续烧灼着,空气中盈满浓烈的烧焦气味,那团火焰倒地后,在呼啸北风的助兴下愈演愈烈,赤绫扬扬,火星四窜。 此刻无论是金吾卫,还是九王的死士,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呆若木鸡,面如死灰,既无法相信亲眼所见的这一幕幕是真的,也从未见过这世上能有人任烈火焚烧,而一声不吭。 少顷,死士手中的刀剑落地,噗通几声,纷纷面朝九王跪下,撼然长啼 她踏着遍地积攒的雪水回到太宇殿,衣袍上沾染的满是鲜血腥气,宛若刚从修罗场走出。 她跪在了吕蒙的面前,将他?交付给她的虎符捧出,道:父 皇所?交待的事?,儿臣已办妥。现请父皇收回兵符。 吕蒙闻声睁开疲累昏花的双眼,稍缓了缓神,问道:那个不孝子呢? 外头天色将明,鱼翻肚白,启明星在东方的晨昏线上灿烂夺目,他?却一宿都没有?睡下,时刻在意着来自宫外的消息,同时也在等舒殿合回来。 可还活着? 舒驸马,你亦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九王嘴角扬着莫名的微笑,借着茶盏的掩饰,凑到她耳畔,幽幽说道:你与本王,后会有?期。 舒殿合脑中回响着九王最后对她说的这些话,左右顾衡,斟酌着字句回复道:九王自裁谢罪了。 吕蒙不相信地哼了一声,都杀进宫来要手刃其君的人,会内疚谢罪?怕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不去戳破舒殿合的谎言,他?的目光流转至她手中的兵符上好一会,又打量着她的神色毫无眷恋之意,若有所?思道:你做的很好。指挥着左淮把兵符收了回来。 驸马辛苦了。左淮听令走近舒殿合,从她的手中交接过兵符。 自烫人的虎符离开她的手中之后,舒殿合便知道自己再次摆脱了帝王的重重疑心,暗暗将提着的心放下。 左淮收好兵符后,瞧舒殿合浑身是血,担忧地询问道:驸马可曾受伤? 听到这话,舒殿合摇摇头。 左淮又道:那要不要老奴去找件干净的衣袍,驸马先换下身上的脏衣再出宫? 多?谢左公公关心,不用了。舒殿合推辞后,捏了一个吕蒙多?半不会拒绝的借口,转向吕蒙请求道:请父皇容儿臣告辞,儿臣怕公主在家中等儿臣回去。 说到宣城,吕蒙严肃的面容稍融,挥手准她离开。 舒殿合退出之后,吕蒙命左淮将吕灵均从殿后带了出来。 皇孙双目朦胧,揉搓着自己的眼睛,昏昏欲睡,显然刚醒来没有?多?久。 吕蒙将他?抱在自己膝盖上,摸着他?的发顶,敦敦教导道:灵均,你要记住这天下最孤独的人莫不是天子,朋者远,亲者疏,就算是亲生?骨肉,也会虎视眈眈你座下的位置,而为帝君者,心中便不能有任何一丝软弱 皇孙眨眨眼睛,以 他现在的天真年纪,只能对这席话似懂非懂。 吕蒙叹一口气道:等你将来坐到这个位置了,你就会明白了。 九王倒下了,做为护驾有?功的五王,原以为自己拿下东宫之位已是十拿九稳之事?,却没有?想到蓄谋已久的番邦选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发作了起来,在他所?镇守的西北边疆屯兵十余万,不时滋扰民市,图谋不轨。 当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到时,正逢清扫九王余孽的大朝会,吕蒙听报后拍案大怒,当即要调兵遣将远赴边疆,镇压番邦。 因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原本是来领赏的五王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主䶮请缨回封地,心底希冀自己的父皇会看在欲让他继承大统的份上,挽留住他,却没有?想到他父皇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好似做了一次顺水推舟。 而且又另指派武官与他同去西北,名义上说是协助他统兵平乱,事?实却是间接分割了他?本有的兵权。 下朝离开的五王,脸色比锅底还要难看。 又一日的太阳升起,阳光度着五彩的光轮转过参差不一的屋檐阁顶,宫城琉璃瓦上的冰雪渐渐消融,反射出奇异的斑斓色彩。 午门鸣鞭过后,舒殿合着着新制的尚书官袍,孤身一人走进了这座皇城中。 冬末春初的皇宫依旧是肃冷的,穿门洞的冷风呼呼刮着,将她的衣角吹拂扬起,舒殿合顶着风一步步朝宫中走去。 经过玉带河上的正中长桥,穿过一道金漆大门,两旁出现了高耸的朱红宫墙,议事殿在远处露出一片垂檐出来,正静伺着她的到来。 时辰还尚早,前后一个人都看不见,宫道应是刚刚打扫过的,地砖上干干净净,一片雪花也无。 两年多?时间,她沿着这条漫长的宫道走了无数遍,每一条门槛,每一块地砖,她都熟记在心里。 而如今,她依旧独身走在其中,心口传来的丝丝缕缕疼痛拉扯着她的思绪,使她步伐越走越缓慢,手中握着的笏板上墨水所?陈列的事?宜,亦被冷汗晕染开去。 舒殿合终于走到了高台之上,回身望去,整座宫城尽收眼底,耳边只听得见自己肺腑中如拉锯般的呼吸声,贴身的里 衣早被汗水打透。 宫城如常般那么庄严肃穆,暗地下却藏着吞人的兽,她屡次想逃,又次次被千丝万缕的线拉扯回来。 她何尝不想与宣城像寻常夫妇一般,只是她们生来的身份与命运,不允许她这么做。 宣城身上所?中的毒,并不是轻而易举被解掉的,而是她求着哑仆,冒险一试师傅传下来的医书中所记述的密法,让自己以身相代,换给宣城一条活路。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1) 亦可说,她代宣城去死。 舒殿合手放在汉白玉栏杆上,胸廓起伏着,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平复下来,目光一寸寸看过眼前的宫城,直到被东边的日头刺皱了眉头,神情中有眷恋、有?不舍、更有几分庆幸。 她至今都没有?毒发的原因,是因为哑仆伴在她的身侧,用一次苦过一次的药汤,将她身上的毒素短暂的压制在了肺腑之中,但?这并不能维持多?久,那些毒随时都可能冲涌出来,夺去她的性命。 春日将至,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九王死了,太子的仇得报,这或许对宣城来说会是新的一年,她也就陪她走到这里吧。 百官候在议事?殿中,正等着开朝,看到后进来的人,纷纷上前致礼问候道:大宗伯。 大宗伯。 被他们如此称呼的舒殿合,从最初的不适,到现在的习以为常,略颌首点头就算答应了。 年方二十几,配上这个称呼,着实过分年轻了些,与其他五部的长官,䶮辄白发苍苍,腰背佝偻比起,形成了天壤之别。 更有加衔太子少保,赐白龙蟒袍,可以说一时之间盛宠之极,风华无二,但?没有人敢置啄对方不配这些荣宠。 滇州赈灾,救民于水火,替蒙冤受屈的大臣在御前辩解,为皇上筹银修建望仙台,平九王谋逆,近两年国朝的大事中件件都有她的身影,屡屡立下汗马功劳,这些东西她得到,本就是应有?之理。 朝会上,讨论完日常的循事,吕蒙又垂询了一番西北的战事?,左淮见大殿中恢复了安静,大臣左顾右盼无他?事?可说,便照例站了出来,要宣唱退朝。 舒殿合摸摸袖子里两本折子,一本是要请立皇孙为太孙,一本是要请与宣城和离书,正要开口禀 报,却有人抢先了她一步。 臣有本起奏,臣要参驸马都尉兼礼部尚书舒慎,隐瞒自己真实身份,以罪身冒名科举,蒙骗皇上!蒙骗公主!欺君罔上,其心叵测!请皇上明察! 石破天惊,满堂寂静,百官皆面面相觑,稍后吵杂的交头接耳声如破壁而出。舒殿合侧头朝参奏的人瞧去,是一个并不眼熟的御史。 上首的吕蒙也始料未及会突然出现这一杠事?,皱了皱眉头问道:御史,何出此言? 作者有话要说:给你们推荐一首纯音乐《千年风雅》,搭配本章味道更妙。 第155章 反诗案 皇上可还记得十余年前舒原宿反诗案?参奏舒殿合的御史禀道。 吕蒙一?听到舒原宿这三个字, 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舒殿合的脸色也随之一?变,引来众臣侧目而?视。 臣正要冒死揭发此事!十余年前, 舒原宿悖逆君父, 以反诗污皇上之圣明, 皇上明察典刑以快慰天下?民?心。然而?, 当年反贼之子却侥幸逃脱天子圣裁, 苟且偷生, 甚至隐瞒欺君更甚而?得以位列朝堂。皇上,此贼偷换声名,蒙蔽圣聪, 臣泣血悬棺, 敢以卑鄙之躯死谏, 今日定要将?他面?目大白?于世!御史掷地有声道。 吕蒙以目光准许他继续说下?去, 御史仿佛得了鼓励, 更加有底气,站了出来,怒视着舒殿合道:经臣一?番明察暗访, 悉知那反贼之子如今姓舒名慎,正是当朝驸马舒殿合!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众臣的头顶, 令众臣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站在百官之首的冯焕森捏紧了手中的笏板。 笑话!本官看?毛大人是老糊涂了。舒驸马行事端正, 忠君仁孝朝野皆知。毛御史空口白?牙就敢污蔑皇婿,皇上若不重惩杀杀这风气, 往后言官们见人就咬,如何得了!百官中有人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为舒殿合辩驳。 是啊, 毛御史说话当要慎重一?些,这可是朝堂之上,你若无证据信口污蔑皇亲国戚,按律当被流放三千里!又一?大臣附和道。 毛御史被刺的颜面?无光,强忍不发作,冷笑道:呵,谁说本官没有证据?如果没有证据,臣怎敢在皇上面?前揭发出来?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笺来,高举过头,示以百官相看?,最后放在了舒殿合的面?前,扬着眉毛问?道:驸马可认得上面?的字迹? 舒殿合只瞧了一?眼,便认出那是什么东西,手掌骤然握紧,背后沁出冷汗来。 那纸笺上仅写了一?句诗。 余夜枯见墨,天光尤明启。 正是她?初入京都时,冯焕森告诉她?的舒原宿无故招来满门抄斩的原因,而?那字迹是自己亲手所书的没有错。对?方的手中怎么会有这件东西,她?皱紧眉头,深深瞧 了一?眼前头的冯焕森。 在场的许多大臣不识得这纸上写的是什么,请皇上容许臣解释一?二。毛御史恭敬的向吕蒙请求道。 吕蒙坐的高且远,遥遥望下?去,并没有看?清他手中纸笺上写的是什么,于是道:讲吧。 尔后他着实?认真的将?舒殿合打量了一?遍,虽然这个女婿和舒原宿同姓,但他从来没有将?两人联系起来过,空穴不来风,无论真假,今日势必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御史谢恩后,毫不犹豫地念了一?遍诗句,然后说道:此诗乃是十余年前罪臣舒原宿悖逆君父,污皇上之圣明的反诗! 他话音刚落,百官中立刻传来阵阵唏嘘之声,不信者?睹见上首皇上听完诗后阴测测,不容他人揣测的神情?之后,也相信了大半。 臣再问?驸马,这纸笺上的字迹是不是驸马的?毛御史口若毒蛇,步步逼促道:倘若既是,驸马是从何而?来这句诗句?又为何在纸笺上写下?这句诗,是不是 吕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将?那诗稿呈上来。 左淮听令走下?来取了那诗稿,毛御史再次火上浇油道:臣请求皇上,拿出驸马过往呈上的奏折,与臣所囊获的证据字迹两厢对?比,事情?必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电光石火之间,舒殿合脑海中突然浮现九王最后的话来,他苍白?面?容在火把的照耀下?难得有一?些暖色,眼底却依然冰冷幽深,嘴唇一?张一?合道:你与本王,后会有期。 又想到在皇宫中救走九王的那个黑衣人,和疾步闪过她?书房窗外,被她?追上,不敌自己而?逃的黑影,两者?形同一?个人。 终是百密一?疏,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九王会在死后仍给?她?设局下?套,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御史,显然是他藏在暗中的爪牙。 舒殿合身上刚恢复不久的暖意,又褪了下?去,手指比方才?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路还要冷。 吕蒙看?过诗笺后,脸色气得发紫,将?它重重拍在案牍上,厉声喝道:驸马,你要作何解释? 儿臣舒殿合张了张口,欲辩无词。 如果舒殿合 出事了,必然会殃及到自己,此时冯焕森不得不站出来道:皇上,老臣有话要奏。 吕蒙引而?不发,道:说。 以老臣看?,此事需从长计议。这诗笺或许是有人眼红驸马的少年得意,刻意伪造出来想陷害驸马的。驸马此前为平定九王的谋乱立下?汗马功劳,天下?人皆知,皇上若是轻信了这些哗众取宠的谣言,将?驸马问?罪,定会引起百姓的猜疑非议,令功臣惶惶寒心。 冯焕森这番话说的不偏不倚,也的确在理,吕蒙捻着颌下?的长须,正要思虑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就听毛御史挑拨道:某听说驸马当初乡试之时,借得是冯丞相的座徒之名,冯丞相此时站出来是想包庇驸马吗? 大殿内倏忽无声,仿佛每个人都在掂量这一?席话的深意,再瞧吕蒙双眸中的寒意比之前更加瘆人,徒叫看?到的人汗如雨下?,肝胆欲裂。 冯焕森绷紧牙关,怒视毛御史道:御史慎言,这朝堂可不是你信口攀咬的地方。皇上明察秋毫,对?此事自有圣裁,岂容你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 毛御史义正严辞道:臣是怕有人要蒙庇皇上的慧眼,欲盖弥彰。忠言逆耳,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让皇上看?清贼人这副嘴脸!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唇枪舌剑,各说各有理,朝堂上亦随之分出两派来。质疑舒殿合的大臣有之,坚信她?的大臣亦有之,两方辩论起来,把好好一?个朝堂弄的闹哄哄,如同民?间的菜市场。 够了!吕蒙越听越闹心,拍案让百官都安静了下?来。 毛御史见舒殿合始终无话可说,更是笃定自己的判断,绕回正题,对?吕蒙再次进言道:其父不臣,为皇上赐死,父是贼父,子是贼子,子为父仇,更是其心可诛!臣请皇上严处驸马,以正视听! 这诗所涉的玄机深不可测,他坚信不疑,此事一?旦被挑破出来,皇上一?定不会轻饶过驸马,甚至就连冯焕森都可能自身难保。就像十余年前一?样,沾到它的人,几乎无一?幸存下?来。 而?他自己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能为九王圆了最后一?笔计划,就算此后 被牵涉其中与其玉石俱焚,他也心甘情?愿。 驸马暂压宗正府,待此事查清之后,再行处置。吕蒙暗含着腾腾的杀意,处置道:毛御史当堂咆哮失仪,藐视君王,杖刑五十,三千里充军。即刻执行! 几天之后,吕蒙再次下?令以欺君的名义剥夺舒殿合的官职,移入天牢,以实?践验证了某种事实?。 圣旨一?下?,立即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为驸马说情?的奏折纷纷递进宫内,力劝皇上三思。 论功,驸马赈灾平叛,救皇上于危难之际,劳苦功高;论身份,驸马是皇上钦点的驸马,娶的也是他最喜爱的宣城公?主,皇上如何处置驸马,合该看?在公?主的份上点到为止。 可吕蒙表现出来的姿态,却像是被惹怒的豹子,定将?驸马置于死地。谁也不知道他这是被触碰到哪条要命的神经,会如此震怒。 吕蒙不许任何人去靠近戴罪之身舒殿合,但是宣城还是想尽办法进入了天牢。 你后悔娶本宫了吗? 突然出现的熟悉声音,令舒殿合睁开眼睛,恍惚在梦里。 她?抬起头来,仰望着牢墙上的一?格之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背后的人将?这句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舒殿合的脊背一?僵,缓缓扭头,只瞧见衣带渐宽人消瘦的宣城从昏暗的牢道中,走到了她?监牢的栏杆前,说道:如果你不娶本宫,你便不会沦落到眼前的地步。 她?刻意的装作面?无表情?,想表现自己的冷漠无情?,可哭红的眼睛和眸子里偶尔闪过的关切与担忧,却逃不过舒殿合的眼睛,像一?个要博取宠爱,故意大哭大闹引来大人关心的小孩。 舒殿合低眸浅笑,恍若忘记了自己是身处牢狱之中。宣城怔了怔,她?是多久没有看?她?笑过了?大概是从她?自昏迷中醒来,一?切都好像变了样。 臣不悔,亦感激公?主成全?臣这么多年。舒殿合说。 即便是身为阶下?囚,身上只剩一?袭白?色中衣,脸上鼻尖有些污垢,发丝也不再一?丝不苟,可窗格的光斜斜打在她?身上,灿如繁星的眸,依旧沉稳冷静的说话声调,都在昭示着 她不曾放下过自己的傲骨。 动了动手腕,连接在她?手腕镣铐上的铁链随即当啷作响,吕蒙好似生怕她?会跑掉一?般,恨不得将?天牢中的所有镣铐加之于她?的身上,舒殿合累的想叹气。 宣城看?到她?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忽地一?心软,眼泪随之而?下?,蹲下?身来,凭栏低低道:你如何救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第156章 雪夜求情 她不再尊称自己为本宫, 这里只有坦然相见的你和我。 自你入狱之后,哑叔跑到我公主府去,对着我好一通比划,我看不懂他要说什么, 后面冯正来府上告诉我, 父皇降罪于你, 将你囚入了宗□□,楚嬷嬷这才不得不和我坦白了一切。 哑叔来找我,是想让我救你,如果没有哑叔的汤药,你根本压制不住那些毒! 宣城含着泪, 目光却如炬, 似要把舒殿合隐瞒她的所有事都看穿道:所以你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舒殿合一顿, 事发突然, 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驸马邸上下自然是慌作一团,哑叔在意她, 找上宣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并不想让宣城知道这些事。 原本打算了结了自己和宣城的关系,再替她摆平九王, 她就全身而退回到药园, 安静地等待自己将至的死期, 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 就当世间从未存在过自己这个人就算罢了。 老天是故意作弄她吗? 舒殿合长叹一口气,背过身去,语调平缓说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吕蒙容不下她, 她们的身份容不下她,她身上的毒亦无药可解,宣城知道了,只能徒惹痛苦,又何苦呢? 宣城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断断续续说:我会救你出去,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为你解毒,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活下去。我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也不管你到底是谁。 她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去,想伸出手穿过牢栏去触碰那个人,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成行。 一句「从前是你在护着我,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说不出来。 舒殿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牢房中出奇静默了一会,宣城胡乱抹干自己脸上的眼泪,强颜欢笑的说道:这里不好,勉强你再待几天,哑仆的药我回头会让人送来。 舒殿合原本挺直的脊背,渐渐松垮下去,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宣城双手握紧牢栏,用渴望的眼神瞧着她的后背,急切的想要帮她做点什么,好在心里哄骗自己,自己对她还是有舒殿合摊开放在膝头的双掌,想让宣城对自己彻底失望,却不忍心再说那些令人厌恶违心的话,不为宣城所察觉的浅叹一口气,道:这狱中太过乏闷无聊了,能不能请公主为臣找本医书来看看? 这几年,她忙于政事,疏于医术,愧对师傅临终前对她的交代,待到死后,不知该以何等颜面面对师傅。 宣城连声应好,待离开牢房后,在舒殿合看不到的地方,她站在天牢的门口,脸上褪去了方才的脆弱和悲伤,似为自己带上了一层冰冷的面具,光与影交错在她的裙裾上,为她徒增了几分严肃清冷,对着看管天牢的差头,敛眉说道:谁敢动她分毫,本宫便亲手斩了他!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2) 这话说的太绝,差头们皆不敢造次,唯唯诺诺应下。 牢房中,舒殿合仰望着窗格,又是一声长叹。 肆意玩弄火焰的人,就应该有自己也会被烧死的觉悟。 九王临死前那些形状疯癫的话,分明都是在提醒她。 后悔吗?却是没有 从袖子掏出宣城掉落在她这的簪子,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眼泪啪嗒一声落在精致的贝花上。 吕蒙避而不见宣城,左淮出来替他说话,想把宣城哄回去,好声好气的说道:公主,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要为驸马说情,现在可不是好时候。 宣城咬咬唇,一言不发提起裙摆,径直在还未化尽的雪地里跪了下去,道:父皇既然不见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左淮再怎么劝,她也不肯罢休,只能为难回到太宇殿中回话。 吕蒙长须抖了抖,胸廓起伏,哼了一声,冷冷道:她愿意跪着,就让她跪,朕就不相信她能坚持多久。 左淮:可外面雪还未化尽,天寒地冻,公主这样跪着,会伤着的。 吕蒙不为所动,手中的茶盅重重落在桌面上,厉声道:让她跪着!左淮立马噤若寒蝉。 冬春交汇之际,寒风凛冽,积雪融化,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宣城孤身跪在雪地中,单薄的衣物抵不住寒冷的侵蚀,不消一会便冻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双膝也失去了知冷风一阵紧过一阵,天空乌云密布。 夜黑的也快,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便伸手不见五指。 皇宫中各处点上了高高低低的灯,从天空俯望着这一处,宛若银河遗落在人间的一段。 宣城依旧跪在太宇殿前,脸冻得都快结出冰霜来,左淮不知从何处拿来的一件大披风罩在她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身体上,一摸宣城的手,温度低的吓人,他惊慌失措的低呼了一声:公主! 嗯?宣城睁开迷离的眼睛,张张口,嘴边就冒出热气来,证明她还活着。 待她看清眼前人,便紧张的握住左淮的手腕,问道:父皇愿意见我了吗? 左淮双眼含泪,摇摇头,心疼道: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一定要救她!宣城神志逐渐恢复清明来,目光坚定道。 话音刚落,面前大殿的门忽然敞开,灯火的光芒从内里照射出来,映照在了雪地上,还未见人,一道呵斥先从殿内传来:给朕站起来! 左淮和宣城不约而同地怔忡在原地,稍后吕蒙身着赭黄长袍从大殿里负手走里出来,倒耸着眉头,双目含怒,左淮连忙退到了一边去。 宣城捏紧自己的衣角,弯下腰将额头重重磕下,左淮刚为她罩上的披风随即落在雪地上,哀求道:求父皇放过儿臣的驸马! 吕蒙无情的驳回道:他已经不是你的驸马了,朕已经下命解除你俩的缔姻,从今以后,你们二人再无半点关系。 宣城脸色徒然变幻,双唇一白,道:儿臣不愿与驸马和离! 你可知道他是逆贼叛臣的后嗣?!吕蒙怒其不争,恨不能叫自己的女儿清醒一点,道:他隐瞒自己的身份,科举晋官,成为驸马,他一直都在骗你,你知道他心里在图谋什么? 宣城热泪盈眶,眨眼便会落下,连忙摇头,语无伦次道:她从未伤害过儿臣,她一直都在保护儿臣。儿臣不管她是任何人,儿臣只知道她是儿臣的驸马,这件事谁都不能改变。 吕蒙冷笑不已:他做这些事宣城闻言吞咽下眼泪,声嘶力竭道:驸马为维护我们吕家江山所作的事,难道父皇一点都没有看见吗? 滇州赈灾济民,在九哥逼宫时挺身而出护卫父皇周全,这点点滴滴她难道都做错了? 吕蒙别过身去,看不得宣城这幅模样,捻须板着面孔道:荒唐!再大的功绩也抵不了他心怀不轨的罪责,若是轻饶了他,朕的颜面何存? 大豫的颜面何存?朕从今以后还要如何统治天下?更何况他是臣子,那是他应该做的! 你现在还在为他说情,他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了? 宣城嗫嚅,吕蒙的话似一道道带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口,每一句都能剐去她的一块心肉,让她痛不欲生。 过往父皇在她面前和蔼可亲的模样,在瞬间粉碎成渣,原来她父皇还有这么冷血的一面,原来她父皇对她的宠爱也是会变。 她无力的重复道:可是她是儿臣的驸马啊。三载相知相伴,早就将对方的名字与爱恋,深刻进自己的骨髓中,至死也无法改变。 吕蒙不屑一顾,挥袖道:驸马又如何,不过是贱臣一个罢了。如果你现在起身来,朕还能原谅你,否则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有用的时候贤婿,没用的时候贱臣,宣城的心冷了又冷,远盖过身体上所受的寒意。 抬起头来,她目光决然的与吕蒙对视着,道:她是儿臣的丈夫,一日是,日日都是。父皇执意要她性命的话,儿臣也不会独活! 你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朕!吕蒙怒发冲冠,彻底撕破容忍,指着宣城,吼道:宣城你可还记得你是个公主?公主为一个下臣流泪求饶,你还在乎皇室的颜面吗? 儿臣是公主,但儿臣有心!宣城声音嘶哑,却字字坚定道。 咬着牙忍痛膝行,她一步步艰难爬上太宇殿前的台阶,跪到吕蒙的面前,牵扯他的袍角,咽着眼泪,苦求道:儿臣自愿脱离皇籍,只求父皇饶了她一命! 吕蒙脸色幡然晦暗了下去,要杀舒殿合的心越发笃定,而对执迷不悟的宣城 当宣城听到父皇的第一句话时,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浑身一战栗。 太子皇兄死了,再无人能帮她说话。昔日宠她的父皇,与陌生人别无二致,站在阶上睥睨质问她。 曾经引以为傲的皇室血统,视她为耻辱,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救下自己的驸马? 她还未想到答案,吕蒙已不再理会她,回到了宫殿中,甲士听令前来,如高山一般,挡在了越隔越远的父女二人中间,不给宣城任何再求情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要的圆满是什么样的圆满,前段时间,有人在weibo和我说双双化蝶也是圆满 第157章 之计深远 在宣城被禁足公主府的第二日, 吕蒙又布下了一道圣旨,将舒殿合的功绩一抹而去,剥夺驸马身份, 而与舒殿合有些丝隐秘关联的丞相被罚俸三月, 以示惩戒。 消息传到天牢中, 舒殿合只是一声轻笑, 帝王的信任果然都是虚假的, 她也早已不在乎了。 这被她一笑了之的事传到民间, 却激起了轩然大波。 谁对谁错,谁昏庸谁圣明,百姓的心中自有一把衡量的秤。 对吕蒙的不满, 如疾风一般自朝堂迅速席卷到了朝外, 且越酿越深。 时间越过春节, 来到了元宵, 烟花在狭小的牢窗绽放, 是这寡清盈森的天牢内唯一能看到的风景。 舒殿合手带镣铐,背靠着牢墙望着烟花怔怔发呆,脸上的神情在窗外五颜六色的光芒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墙外的爆竹声隐约传来。 她想象着此时高墙之外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是火龙腾跃,形态各异的花灯装饰着整条长街, 黄发小儿奔跑在其中, 脸上无一不带着欢笑; 是银树嶙峋, 星开万井,御街尽头广场上七层楼高的鳌山灯, 通体珠光宝气,闪闪耀耀; 还是百姓合乐,恩爱眷侣执手走在拥挤人潮中, 不时咬耳甜蜜私语? 还忆起去年此景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恍现了那鹿城面具背后的故事。 太平薛绍太平薛绍上元夜一见倾心谋反案她轻声的呢喃道。 宣城和她,两者的故事何其相像啊,她早该想到的,上元夜已然是上天给她的警诫,可笑她竟然没有领悟。 她笑着笑着,眼角便带上了晶莹的泪光,手中的发簪仿佛成为了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 于此同时的丞相府内,苏问宁如今怀孕八月有余,临盆在即,光坐着肚子就高高隆起,好似衣袍底下揣着一个西瓜。 与父亲和家眷共用过元宵团聚的晚宴后,冯正搀着她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丞相府极大,人丁又不多,所以他们至今都没有搬出去另外置宅。 苏问宁虽说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但也不至于连都走几步路都得人扶着,屡次想抽回自己的手,自己走,冯正却不允许她粗心大意。 苏问宁不以为然,展臂一挥道:怕什么?我当日在军营内负重五十斤,八十里行军都不带喘的! 冯正一边提着灯笼,一边紧张兮兮注意着她脚下,道:不是怕,是院子里雪没有化尽,地还滑着,你万一一个不小心呢? 苏问宁嘴角无奈的歪了歪,显然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 但看冯正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好驳他的面子,任由他去了。 两人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苏问宁带着偌大的肚子,一点累意也无,倒把冯正的额头惹出一层细汗来。 回到房里,屏退了下人,只剩下夫妻两个人了,苏问宁才显露出愁云惨淡来,皱着眉头,道:驸马现在还关在天牢里,你说皇上这是想做什么? 自舒殿合下狱之后,这夫妻二人每日都在担忧她的安危。 冯正也摸不着边际,叹了一口悠长的气,无奈感自心底蔓延开,道:这件事坏就坏在圣心难测上。 他原以为舒殿合的身份只有他和父亲知道,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件事是如何被泄露出去,还落在御史手上的。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的父亲,但是这件事出来之后,父亲也受到了牵连,他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与自己有害无益的事情。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那么宠公主,驸马就算犯了再大的错,皇上也不该这么决绝将驸马下狱啊。苏问宁百思不得其解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第一次做母亲,苏问宁觉得新鲜,不时就想着等这个孩子出世后,要让他跟着自己学武,保家卫国,还是要让冯正教他习文练字,进入仕途。 此事发生之后,她却想让自己的孩子远离朝堂,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像驸马这样为国为民、一心一德的人,都会被皇上无端降罪,那普天之下能在朝局中全身而退的人还有几个? 天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苏问宁也不例外。 我明天联合其他大臣,再上道折子劝谏皇上言罢,便岔开了话题,让屋内严肃的气氛放松了一些,他将自己的耳朵贴在苏问宁的肚子上,静息等待了许久,然后突然之间感觉脸颊被轻轻推了一下。 冯正初为人父的喜悦瞬间盈满心头,眉飞色舞道:我感觉到他在踹我了! 苏问宁随即露出柔和的笑容来,低眸道:近来他可能知道自己要降世了,好动了许多。 对了,你为他想好小名了吗?她问道。 孩子的大名自然要请他爷爷来赐,夫妻二人唯一能做主的便是小名。 苏问宁读的多是兵书,扯不出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这任务自然落在了冯正的肩膀上。 冯正一拍自己的额头,如梦初醒道:说起这事来,我这段时间翻了《楚辞》、《诗经》,想了好几个总觉得不够好。 虽然是小名,但他是我们的孩子,自然要慎重一些,不能像寻常百姓家那样猫呀狗呀的乱叫! 冯正越说越起劲,索性下了床,穿上刚脱下来还带着余温衣袍,对苏问宁道:不然你先睡吧,我去书房再想想,这事不能再拖了。 苏问宁本来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这么较真,想阻拦他的时候,冯正已兴冲冲去书房了,那劲头十足的模样,估计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嘟囔了两句,便打了一个哈欠,自己先睡下。 冯正打亮书房的灯台,书案上堆满了案卷,脸上方才面对着苏问宁的欢天喜地倏忽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了眉宇间化不开的深思。 给自己未来出生的孩子起名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心头焦灼着事情,怕自己躺在苏问宁身边辗转反侧会引起她的询问。 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来书房中独自静坐。 三更的鼓已经敲过,丞相府远离街市,窗外的夜色格外宁静,冯正挽袖细细研磨着墨汁,侧头看着案头的那些卷宗,思绪翻江倒海层出不穷。 也不知殿合此刻在牢狱之中会是怎么的光景,他如今已官至刑部员外郎,对天牢里那些刑讯逼供的手段熟他出神思虑着,一时不察,手中的墨块一滑,把砚池里的墨汁溅出来些。冯正看着被染黑的宣纸,更加心乱如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3) 皇上至今未对殿合定罪惩处的原因未知,但看他不接受百官劝谏求情的架势,是非要将殿合置于死地不可。 索性四下无人,他忍不住低声唾骂了一句:昏君!商纣王威逼忠臣比干掏心,也不过如此。 但愿殿合不会受辱于小人之手。 他已想到了如何能够救一把自己的好友,然而现下他父亲也遭到了皇上的怀疑,他要是这么做,容易祸及家人 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冯正抿着发干的唇,手下的字越写越乱。 最后,他干脆将写好的字一股脑儿撕毁,然后换了干净的宣纸,重新执起笔来。 不说君子折节,他岂能视若无睹,殿合与他是至交好友,两人一同中举,一同金榜题名,他能与苏问宁结为连理,也多亏了他的帮助,他怎么也不应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去死。 冯正落墨,在纸上端正竖写下「安宁」两字。 他决定了,等到他的孩子出世时,无论男女,小字都要唤作「安宁」。 安宁 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明白了父亲给自己起字「守拙」的深远含义。 有些事只有自己做了父母,才能体会到自己父母面对自己时的感受。 第二日,冯正就找到了自己的妹妹,想与她交代一些事情。 你能否答应二哥一件事情? 冯夕婉少见自己哥哥在自己面前会这般凝重,不由得也随之严肃了起来,困惑问道:什么事情? 我想让你帮我照顾你嫂子。冯正一字一顿嘱托道。 冯夕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越发不解,迟疑问道:二哥为什么这么说,嫂子不是一直都在府里?为什么需要妹妹照顾? 稍迟一些,她有了猜测,接着道:难道二哥要远行? 冯正本想将自冯正本想将自己的打算全盘告诉妹妹的,但念头一二转,怕妹妹知道自己的冒险后会阻拦自己,并把事情告诉父亲和苏问宁,那到时候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他瞥过头去,瞧着草堂外冰封的湖面,不让聪慧的妹妹猜透自己的心思,道:我是说万一,近来刑部的公务颇多,你嫂嫂又即将临盆了。 要是我忙在外面的时候,她难受起来,你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她。 原来如此冯夕婉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下来了,看自己哥哥刚才那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简直像是交待后事。 她答应道:二哥放心,家里几个京都有名的稳婆都请来了,母亲和我都会细心照看嫂子的,有事情也会让小厮去刑部找你。 当妹妹答应之后,冯正心上如释重负。 宣城被禁足这公主府里,犹如一只困兽,无论怎么撕挠吼叫,将她困在其中的人都不为所动 第158章 怀孕 吕蒙名义上对宣城禁足, 却不许任何一个人来看望她,也不许她见任何人,十足将她幽禁了起来。 书房内, 宣城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了, 眼泪哭干了, 便双手环抱着自己干坐在椅子上, 看着面前的剑, 脑中反复反复上演着冲突。 一方是疼她宠她的父皇, 一方是她爱入骨髓的驸马。 无论选择那方,必得辜负另一方, 她该如何选择? 孝道与爱情, 同时在心上煎熬。 看着眼前的剑, 她的脑海中忆起那日舒殿合在梨花树下为自己舞剑的模样。 动若游龙, 翩若惊鸿, 一招一式都将柔美与凛冽杂糅结合在一起,剑尖所到之处,梨花随风而动, 那分明是女子的容颜,却在飘落的梨花雨中让她迷了眼。 从前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只要她愿意开口询问, 那人就会不假思索的给她一个最好的答案, 而如今那人远在天牢里,无法给她回应, 她的身体好像陡然失去了一只臂膀。 虽然贵为公主,但当爱人与自己的天子父亲发生冲突时,她却毫无办法, 这是天底下最深的无力,最痛的苦。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万事都须有个出口 她奋力的想让自己摆脱情绪,理智一些,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随后楚嬷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公主,是老奴。 本不打算做出回应的宣城动了动,稍显迟疑道:进来吧 楚嬷嬷应声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木盒,来到宣城的面前。 从宣城打量盒子的憔悴目光中,她看到了疑惑,犹犹豫豫道:这是驸马留给公主的 宣城的肩膀肉眼可见的一颤,从楚嬷嬷的手中接手了那个盒子,打开它。 内里是两根干枯的树枝,一颗黑豆,一段不只何物的东西,垫底的还有一封书信。 宣城记得这些东西,是一直放在舒殿合驸马邸书房桌上的木盒里的,只是她不知 记忆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仅就着眼前所剩无几的物件,拼凑出了它原该有的模样。 宣城已经干涸的眼泪,忽然又盈满了眼眶,这些东西她竟然还留着。 楚嬷嬷应声推门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木盒,来到宣城的面前。 如有来生,无论你我是何模样,臣都会义无反顾再次走到公主的身边去。 纸笺上只写着这么一句话,可每一个字都直击在宣城的心头。 是料到换血的事,早晚会被她知道,所以才留了这么一句话? 宣城喃喃道:什么来生,今生亏欠我的东西,就必须今生还!随后忿然撕掉眼前的纸张和送回的休书。 太子对她说:父皇早就不是过去的父皇了 苏问宁对她说:没有力量也要保护的人 宣城伸出手去,握住放在面前的长剑剑柄,手中的剑似有万斤重,令她手臂微微颤抖,她绷紧了牙关,终究是将剑带着寒光一寸一寸拔出了鞘。 面对如狼似虎的大臣,她不曾怕过,面对阴狠毒辣的九哥,她不曾怕过,同为女子,她能做到的事,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宣城打定主意,令人将她留在公主府上的哑仆唤到了书房里。 公主府当夜请了太医入府,太医离开后,第二天便欢天喜地地入宫报喜讯。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公主有孕了!太医跪在阶前,喜气洋洋的禀报道。 彼时吕蒙正在阅览奏折,闻言一愣,不敢相信道:你再说一遍。 公主有孕了! 吕蒙这回听的清清楚楚,却仍旧不相信。这个时间点,事情发生的太过巧了一些,宣城一向鬼主意多,是不是想借此为借口,让自己放了舒殿合? 左淮见状,代他发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太医没有主意到吕蒙的神情变化,自顾自的说道:昨夜公主在公主府突然晕倒过去,公主府的嬷嬷就唤微臣入府为公主诊治。 微臣到了之后,便为公主请了脉。公主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显然是有喜之兆。 又是公主近来食欲不振,常常作呕,更是为佐证! 你可把准了?不要让皇上空欢喜一场。左淮敲打道。 太医连连说道:微臣不敢! 吕蒙瞧他说的吕蒙瞧他说的言之凿凿,不像是和人串通好了的,于是问道:公主怀孕几月了?是男是女? 太医不假思索道:依微臣之所察,公主应怀胎一月有余了。如今月份还小,尚辨不出是男是女。 孩子和母亲都可还健康?吕蒙挑了挑眉头,又问道。 他想到了半个月前宣城跪在雪地里给舒慎求情的事。 皇上放心,公主和腹中胎儿都很好。 吕蒙给太医布了赏赐之后,便令他退下,脸上毫无喜色,耐人寻味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这事若是发生在以前,他定然会高兴,但是现在孩子的父亲却成了罪臣,他身上流淌的血也不再是干净的,留着何用? 左淮从皇上的话里听出了骇人的寒意,立马转圜道:可他毕竟是公主的亲生骨肉。 他怕皇上会暗中令太医打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又不能戳破皇上的意思,只能拐弯抹角的劝阻。 吕蒙不置可否,命道:你再派个太医去公主府瞧瞧,确认公主是否有孕。然后 他一沉吟,道:倘若是真的,就请怀阳长公主替朕去看望一下她吧。 公主孕中所需的一应补品,都从宫中拿去。 之前她为舒慎求情的事,自己余怒未消,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件事。 但又因为宣城第一次做母亲,不想让她感到自己对她怀孕的事太冷漠,所以就让她的姑姑去代他看望看望她,距离不近不远,刚刚正好。 左淮听出了皇上还是心疼公主的,料想应该不会对这个孩子做什么事,暗中松了一口气,应喏而去。 怀孕是假,宣城弄出这件事来,想让吕蒙心软有之,但最大的目的却是想借此见到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她的姑姑,怀阳长公主。 这年的春日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才过了春分,天气便暖和了起来。 公主府花园中的花花草草含苞欲放,新叶徐徐展开,广池中被冻了一个冬天的游鱼,也开始摆着长尾出来嬉戏,院墙外各式各样的纸鸢飘浮在蓝天中,不时有春燕衔草飞入檐下。 往年这时候,宣城看到这纸鸢,估计早就按耐不住自己了,而此时她却没有丝毫玩乐的心思 在公主府焦急等了几天之后,她终于见到自己想见的姑姑。 近三年过去,她的姑姑怀阳长公主还是像她当初新婚上门拜访时一样年轻,鬓发依旧黝黑发亮,岁月仿佛格外宠爱她,只是在眼角添了几丝细纹。 两人刚一在花园里坐下,怀阳长公主便按耐不住心头的高兴,握住宣城的手,问道:姑姑听你父皇说,你怀孕了? 姑姑从小对宣城就如同她的母亲一般关怀备至,宣城虽然不忍心欺骗她,但是为了救舒殿合,她不得不这样做,在心里默道了一声歉,她点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话。 怀阳长公主眉开眼笑,拍着宣城的手,欣慰的说道:好好好,宣城长大了,可以做母亲了。 宣城勉强笑了笑,问道:是父皇让姑姑来看望我的? 怀阳长公主听说了宫里发生的事,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何苦和你父皇作对呢?他至今生着你的气,虽然知道你怀孕很高兴,但碍着面子,不好让你进宫去让他看看。 宣城垂着眉眼,带着丝丝不满和委屈道:他至今把宣城的驸马关在天牢里 怀阳长公主欲言又止。她尽管不清楚自己的皇兄为什么会那么严厉的将驸马下狱。 但按她皇兄治臣的手段,驸马也不会是平白无故被抓。 宣城抬手摸摸自己的小腹,装作有孕在身的模样:若是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那他的出生又有何意义? 怀阳长公主一惊,问: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是不是。宣城面带犹豫。 怀阳长公主光听见那个「是」字了,立马警惕了起来:那是为了什么? 不等宣城解释,她就摆出了苦口婆心的劝说模样来,道:你可知道女子怀孕不易,第一胎更是要小心养着,要是滑胎了,可能会导致终身不孕? 宣城苦笑一声,什么终身不孕,认清舒殿合是女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她的表情落入怀阳长公主的眼中,怀阳长公主便以为她心里宣城站起来在怀阳长公主面前踱了两步。 随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望向墙外的纸鸢,又落寞垂下头瞧着自己的小腹,道:父亲若是不放过驸马,一定要她死,我腹中的孩子岂不就成了遗腹子? 到时候他长大了,问起亲生父亲是谁,我该如何作答? 父皇又容的下他吗? 怀阳长公主刚想劝她可以再嫁,为孩子找个父亲,就听宣城说道:就算我再嫁他人,他人又怎么会真心对待他? 怀阳长公主也是做母亲的,自然明白这种看似杞人忧天,却是实实在在的心情,怜悯心被勾了出来,秀美一蹙,道:你说的也是。 普天之下没有几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委屈的。 宣城见铺陈的差不多了,转身在怀阳长公主面前跪了下来,眼角带着泪光求道:宣城求姑母帮助宣城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4)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还记得之前的剧情吗? 宣城:孩子的爸爸其实叫吃多了。 第159章 撕破 怀阳长公主大吃一惊, 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想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别伤到腹中胎儿。 宣城的双膝却像在地上生根了一般, 半分也由不得她。 她攥着怀阳长公主的裙袖, 再次求道:只求姑母帮帮宣城一次。 怀阳长公主从未见过宣城如此哀伤难过的模样, 心疼不已, 不免退让了一步问:你想姑母如何帮你? 宣城虽早想好了言辞, 但当真正要说出口时, 却依旧怕太过直白吓到自己的姑母。 她踌躇一息,还是义无反顾地道:宣城想借姑父的虎符一用 只要有一块虎符在手,她就能打开深宫的大门, 调动起部分的金吾卫, 将眼前混乱的一切都推翻掉, 让父皇远离权利, 这样舒殿合才有生的希望。 怀阳长公主脸色乍变, 退了半步,注意到四下无人,才压低自己的声音道:宣城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宣城吞咽下因紧张而不断分泌出的唾液,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反复翻腾,最后统统被想救自己驸马的信念取代。 怀阳长公主不能眼见着这个孩子故作非为, 板着脸, 不由分说拒绝道:你想要的东西,姑母我办不到。 正待开口规劝宣城不可有那些犯上作乱的念头,就听宣城向她问道:姑母可看得见父皇近年来的所作所为? 怀阳长公主一顿, 即便她常年待在侯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两耳不听闻窗外事。 但也能从自己丈夫和儿子的闲话家常中,听闻自己皇兄这些年来做的那些糊涂事 姑母以为父皇还是以前那个父皇吗?宣城昂起头来,与怀阳长公主对视着,再次质问道。 她目光灼灼,眼神坚定无比,看不见一丝怯弱和害怕,让怀阳长公主相信即便她无法从自己这里拿到虎符,也会另想其他的办法打开深宫的大门。 这时她才迟钝的发现,这左右的无人,分明是宣城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劝说自己帮助她,旋即从不久前宣城要向她借虎符的震惊中,再次掉入对宣城什么时见自己的姑母哑然无声,宣城就将自己父皇做的那些事,一一列举在她的面前。 迷信妖道,妄想长生,对百官的劝谏不闻不问,杖刑忠言规劝的大臣,不惜以倾国之力修建望仙台,以致民怨沸腾,枉杀子嗣,甚至 宣城说的停滞下来,如鲠在喉道:甚至太子皇兄的死,也与他有些关系 她本是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姑母的,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将知道的一切都坦白出来,争取姑母的倾助。 舒殿合不让她知道的事,不代表她自己不会去查。 什么?怀阳长公主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么多的信息,跌坐在石凳上。 宣城适可而止,不再深挖太子皇兄病逝的原因,将话题拉回到自己父皇的身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是明君所为?她掷地有声地问道:父皇已经做错了这么多事了,姑母难道要看他再一错再错下去吗? 还是姑母要等到父皇将大豫撩乱到国破家亡,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了,才来醒悟吗? 怀阳长公主心思还徘徊在宣城之前的话里,愣住了神,只能跟着宣城的话头走,气势不足道:宣城你是个公主啊,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一个公主有了皇子的野心,就算成功了,这行迹被载于史书,后世人将会如何看待她,又会用怎么样的流言蜚语诋毁她? 公主又如何,难道公主心里就不能有兼济天下、包怀百姓的志向?宣城反问道。 他是你的父皇怀阳长公主越发理亏。 宣城凄然一笑:父皇已经不认宣城为他的女儿了。 而宣城只是想救自己的驸马。她道。 怀阳长公主到底还是没有答应宣城帮她借来虎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宣城的公主府的。 春寒料峭,她一走出宣城公主府的大门,夹冷风拂面一吹,令她恍惚的神思迅速回拢了回来,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不觉然汗毛一战栗,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震慑于宣城方才说的 是什么让一向乖顺的宣城变成这幅模样?她只想到了一个人,眼下正被囚于天牢里的驸马宣城的丈夫。 她还记得当初宣城新婚后来她侯府上,两人初见的那一面。 男子抬起头来,肤白似雪,朗月星目,过分清瘦却又挺拔的身姿,望着宣城温柔的目光,还有常常挂在唇边和善的浅笑。 若不是宣城现下怀孕了,两人这么多年来无嗣,都让她萌生对方或许是女子也未尝不可的惊人想法来。 而他那面容上太过相似的感觉,更令她这么多年来只要想起他,都会牵连着屡次回忆起那个人来。 是时候,再与他见上一面了。 无论是他与故人面容上的相像,还是他如何让宣城为他这般奋不顾身,她都要弄个清楚。 去天牢她登上轿子,对自己的轿夫说道。 昏暗的天牢中,不知从何处传来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在这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着,墙砖冰冷刺骨,潮湿的铺地茅草里滋生着跳蚤。 差头端着饭菜从外头走进来,身影从一道道牢栏内晃过,腰上系的钥匙串随着他的步伐碰撞在一块叮当作响。 他来到天牢深处的牢房前。这里关着的人与外面那些贪污受贿、剥削百姓的奸蠹不同,在差头的心里私以为这个人是因为光芒太盛,引得上天嫉妒,所以刻意降下磨难给他。 差头将饭菜放下,对着牢房里的人请道:驸马,用饭吧。 听到额外而来的声音,那牢房里坐如雕塑的人才动了动,用着平静的声线说道:谢谢 但凡来到这里的人,无论之前是多大的官,到了这里之后,不是日夜哭啼、臭相百出,就是面如死灰、魂断欲绝,从没有人会对他说声谢谢。 差头虽然从来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但是心里对这样的人十分鄙夷的。 而在外头,差头也不曾被上官这么客气对待过,他受宠若惊,忙摆手道:驸马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卑职应该做的。 舒殿合半是因她都到了这种地步,对方还对自己如此恭敬,半是被他紧张的模样所逗乐,噗哧─笑道:差头客气了。 差头本是无意的一瞥,却是被她和熙的浅笑和明亮如故的眼眸所摄,瞬间晃了神,连说话都不再流畅了。 送饭的差头刚把饭菜放下没有多久,又有外人走到了舒殿合的牢房前。 他穿着玄色蟒绸曳衫,鬓须齐整,腰系玉带,高大的腰身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道浑厚的山墙,倒是舒殿合意料之外的人。 因来人的神色不善,将他引进来的差头担忧地小觑舒殿合一眼,很快就识相的退了下去。 牢房内外只剩下了两个人,舒殿合带着些许困惑,启齿问候道:武定侯? 她口中的武定侯赵鸿池绷着牙关,却是没有应话。 论起来眼前人是宣城姑姑怀阳长公主的丈夫,按辈分舒殿合应该跟着宣城唤他做姑夫。 到底是长辈,坐着和他说话是不礼貌的,舒殿合只手撑着牢墙,想要站起来,一不小心扯到身上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嘶声。 赵鸿池这时才定睛认真将她打量了一回,只见对方白色囚衣上血迹斑斑,长痕交错,侧脸的脸颊上更是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显然是被人用了鞭刑。 坐着吧他冷冰冰道。 舒殿合苦笑一声,公主的小小保护,怎么可能敌得过帝王的命令如山呢。 也不勉强自己,她将就着复又坐下来,腰板挺直,姿态端正,摆出了对长辈的尊重问道:武定侯来此找舒某,是有什么事吗? 赵鸿池脸上的表情一层不变,锐利的目光几乎要把舒殿合洞穿。 他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道:你到底是谁? 舒殿合被问一愣,习惯性的用微笑来掩饰自己,反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赵鸿池提高嗓门,加重语气,逼促着舒殿合回答自己的问题。 舒殿合摸不透他的意图,与他打了个太极,道:某,姓舒,名慎,字殿合,侯爷难道不知? 赵鸿池并不理会她的话,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能瞒过世人的眼睛,就能连我一起也瞒住吗? 你并不姓舒,更与那却不料舒殿合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刻意的表现镇定自若,她显得很惊讶,眼睛睁大,道: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鸿池见她如此装傻充愣,索性不再遮掩,将自己所猜测的事情全都袒露了出来:十余年前,皇上起兵勤王,一举推翻了前朝大启。兵入皇宫之时,启朝皇室负隅顽抗、抵死挣扎。 皇上本打算放过他们一命的,却不料他们那般不识相,在成为阶下囚之后依旧唾骂污蔑皇上。 皇上龙颜触怒,一气之下将他们一并处死,而你就是那个刀下走脱的启朝余孽! 从不同人不同的口中说出的同一个故事,舒殿合听多了便有些麻木,不知何感的叹了一口气,道:侯爷说的故事,舒某在翰林院任编修的时候也在史书上阅览过。可这个故事与舒某有什么关系呢? 是与不是,由不得你一个人说。赵鸿池唤来差头,命他打开了牢门,径直走到舒殿合的面前,大掌落在舒殿合的肩头上,欲直接撕破她的假面 作者有话要说:紧张。 第160章 代罪 若是放在从前舒殿合绝不可能让他近身, 只是眼下她内伤加上外伤,武功几乎尽失,即使脑子反应过来, 身体也来不及躲避。 更加之赵鸿池本就是个武夫, 手下没有轻饶过她的道理, 五指如鹰爪般抓住舒殿合肩头, 正要将她裹身的囚衣撕扯下来。 住手!一声喝止硬生生拦住了赵鸿池的动作。 赵鸿池听到这声音, 手臂旋即僵持住, 缓缓扭头,愕然道:你怎么来这里? 在说话的同时,他也暗中将自己的手臂收了回去, 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他的手掌移开后, 舒殿合随即发出一声闷哼, 额头上满是冷汗。 方才对方落掌的地方正好压在她一处伤口上, 此时那处伤口火辣辣的, 如同再次撕裂开一般。 怀阳长公主圆睁着杏眼,走至了二人中间,怒视着赵鸿池道: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鸿池别过头去, 不敢与怀阳长公主对视,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高大孔武的他在娇小的妻子面前, 竟无半点适才的气势凌人, 唯唯诺诺的像个小丈夫。 旁观着这一幕的舒殿合,虽然狼狈无比, 但还是忍不住昂着头,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不怕事的嘲讽道:原来赵侯爷也惧内。 世人生死两鸿毛, 索性不过一条性命罢了,他们那么想要便拿去吧。 赵鸿池气噎,脖子红涨,磨牙道:你 怀阳长公主打断他对舒殿合怒瞪,再次质问道:他到底是宣城的驸马,你不善待他也就罢了,方才我看到的是什么? 她是赵鸿池欲言又止,看到怀阳长公主满是狐疑和试探的目光,想到了从前的那段不为人知的旧事,愤然收回话语。 他也不想在这里与长公主对峙,丢了自己颜面,拂袖大步流星的离开。 牢房内恢复了安静,舒殿合依旧坐在原地如赵鸿池来时的模样,被赵鸿池抓过的肩头,白衣上的血迹再次扩散开。 怀阳长公主背对着舒殿合,静默的立在她的面前,牢窗射进来的光如云烟笼溪般为她的裙袂镀上来一层朦胧。 舒殿合与赵鸿池一样的迷茫,不懂怀阳长公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天牢里。对方既然没有开口,她也不好说话。 两相沉默不语,直到怀阳长公主转过身,再次看向舒殿合那张受伤的脸,眼眶猝不及防一热。 她伸出手去,想触碰舒殿合脸颊上的伤口,又想到两人如今的身份,手指僵了僵又收了回去,缓缓说道:你很像你的母亲 若不是舒殿合活生生的坐在她的面前,她都会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你认识我母亲?舒殿合稍迟一些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主因「母亲」这个词汇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当然怀阳长公主勉强找了一个合适的词,喉咙干涩的说道:我和你母亲是旧友。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5) 岁月如白驹过隙,她已经忘了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但永远忘不了十八岁时遇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那时她的哥哥还是大将军,自己也还未出阁,而她已是一国之母,坐在启帝的身侧,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额上花钿蕊红,云鬓漆黑,满头的金钗步摇都在映衬着她的美。 她对自己颌首轻轻一笑,眉眼如画,艳若桃李,彼时满堂的烛火都因她而增亮了几分。 她看得呆了,连哥哥呼唤她的声音在耳边都置若罔闻。 再看向舒殿合,她越发觉得母女两人的面容相像,但眼前人比之于她的母亲还是稍逊几分。 她又想到了什么,补到:当年我曾差点就成了你母亲宫中的女史。 她曾经央求哥哥把自己送入宫中,只盼能靠近她一些。 谁知阴差阳错之下,哥哥将她的姓名添入了选秀的名单中,让她差点成了启帝的后妃,与她共侍一夫。 舒殿合听完她的话后,失魂落魄的自语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史书上说,自己的父亲是无能的暴君,所以才丢掉了国家,对自己的母亲只字未提。 而她亲身从那一个个人口中所听说的,却仿佛并非如此。 一层层的故事剥离开,牢房里渐渐昏暗里下来,怀阳长公主见时候不早了,道: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细说吧。 日后?有机会?舒殿合百感交集,沉声道:恐怕我活不出这个天牢了。 怀阳长公主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哥哥要处置她的事,一顿声,半是劝慰的说道:宣城在想尽办法救你出去,你不要负她。 自己永远的失去了,所以更希望这些晚辈能得到自己曾经渴望拥有的幸福。 舒殿合愣了愣,如果她认识自己母亲的话,她也该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这话的意思 怀阳长公主走出天牢时,天空下起了稠密的小雨,赵鸿池正执着伞站在马车前等她,雨点落进路面的泥土里倏忽不见。 她一言不发走过他的面前,提起裙摆,径直登上了马车,赵鸿池随后上来坐在她的身侧。 马车动了起来,良久之后,赵鸿池才理屈的低低唤了一声道:怀阳 没有得到回应,他面上无异,暗底却酸着腮帮子,问道:你是不是对他还是念念不忘? 怀阳长公主眉头皱起,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愿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伴了十多年,对自己尽是包容的丈夫,有脾气也好像对着一团棉花,她撇过头去,瞧着晃动的马车帘。 她是 她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怀阳长公主懒得与他对质,径直搪塞道:宣城怀孕了。 怎么可能?赵鸿池面色一变,断然不相信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在皇城的午门外架有一面八尺见圆,大过磨盘的登闻鼓。 寻常情况下,大臣要向皇上递折子,都得须经过通政司的代呈。 但偶尔也有事出意外,如军事急信,大臣怕通政司的传递会贻误军情,须将军情立马禀报到御前,则会敲响这面鼓。 鼓面一响,整个皇城上下都能听见鼓声。如此一来,皇上就会立马接见送信来的人。 又或是,大臣有冤情要诉,皇上拒而不见,只要登闻鼓一响,皇上碍于颜面冯正经过了百般思量,最终还是站在了这面鼓前。 他拎起鼓槌,义无反顾的将它重重敲击在牛皮制的鼓面之上。 负有弹性的鼓面随即将他的鼓槌反弹回来,冯正挫而愈坚,一下又一下,敲的越来越重。 闷雷似的鼓声自鼓面播散开,即刻传至皇宫的角角落落,让正为皇上准备早点的左淮的手都抖了抖,差点把一碗燕窝倾倒掉。 少顷,冯正被带到了吕蒙的面前。 吕蒙饮过茶,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冯丞相的二子?如今官任刑部从五品员外郎? 冯正不卑不亢地应道:微臣正是 你清晨敲响登闻鼓是为何事?吕蒙手指敲了敲椅把手,垂询道。 冯正掸起自己的下摆,朝吕蒙跪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道出自己的目的:微臣要向皇上诉冤! 嗯?吕蒙仅发出一声,浑身的威严便倾尽而出。 冯正如芒在背,鼓足勇气道:微臣要为舒驸马诉冤,舒驸马下狱实是无辜! 吕蒙光是听到「舒驸马」三个字,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大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 冯正强装作毫无察觉,背后的细汗却一层层冒出来,继续说道:微臣在刑部翻阅案卷时,偶然发现了关于舒原宿反诗案的卷宗。 阅览之后,对他所写的那句诗萌生好奇,于是便将它抄记了下来。 驸马文识渊博,学贯古今,微臣就拿着那诗请教于驸马 吕蒙缄口不言,静静听着他解释。 冯正也不敢抬头看看他的神情,双目一闭,一咬牙,将所有的罪责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道:所以舒驸马其实是为了帮助微臣解惑,才让皇上误解了他。 这个借口虽然蠢了点,但是他是刑部的大臣,也的确替舒殿合拿过关于反诗案的卷宗,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况微臣且有证据,关于舒原宿的反诗案,微臣曾私底下调查过一些事情,都汇聚于微臣所写的折子里。 冯正僵硬着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蓝本手札来,高举过头向吕蒙呈上,然后静待着他对自己的处置。 吕蒙没有发话,大殿内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冯正胸膛紧张的起伏着,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来之时他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能够让皇上轻饶了自己的好友。 来人啊,把他拖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81120 博弈 第四卷 :121140 长夜 所以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启明 (不会再写四十章,大概很快就到尾声了) 第161章 桃之夭夭 冯正被吕蒙投入了天牢之后, 消息传到丞相府,丞相府上下登时乱成了一团。 你哥哥他是不是傻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冯母用手帕拭泪, 一句句泣诉着。 他这分明是想给舒慎代罪!冯焕森坐在堂前, 眉宇夹杂着怒火, 面色如寒, 拍案责骂道:这个逆子,做事毫不顾忌后果,就不怕皇上一怒之下诛了他九族? 冯夕婉六神无主,安抚完母亲,跪到自己的父亲的面前, 扯着他的袖子道:父亲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救救二哥啊! 冯焕森握紧拳头, 鼻息之间喘着粗气。他这一生小心谨慎, 步步为营, 好不容易才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勉强保全家富贵无忧,衣食有着。没想到临了了, 临了了,反被儿子将了一军。 可料想那些平日里早已对自己的虎视眈眈的政敌们, 稍后定会借这个由头, 纷纷向皇上的案头递上弹劾自己的折子。 那就是一群嗅着腥味而来, 趋之若鹜的豺狼,平日里没事都要挑刺, 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少了一个儿子算是轻的,重则他这丞相府上下都得跟着树倒猢狲散。 他沉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唤下人道:把我的官袍拿来,我要入宫一趟,看看皇上到底要怎么处置守拙。 又侧首对冯夕婉,斩钉截铁道:你现在立刻去你二哥书房里,把他寻常的那些与人通信的书稿信件都烧了。 稍后皇上定会派都察院的官员上门来调查你二哥,什么都不让他们搜到! 他太熟悉官场里的那套把戏了,想要掰倒一个人,什么下作的手段都可能使出来。 就算犯错的人清清白白,也不乏调查的官员故意作祟,无中生有,将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到他们的头上。 临走前,他不忘对女儿叮嘱道:还有这件事先不要让你二嫂知道,免得她担惊受怕,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冯夕婉忆起那日他二哥对自己说的话,恍恍惚惚,只知点头。 正好今日她二嫂出门回娘家,不在府上,应该还不知道二哥出事了。 冯冯焕森话音未落,苏问宁就挺着肚子正巧从外面走了进来,苍白着脸问道:守拙怎么了? 冯焕森顾不得将家人挨个安抚好,急匆匆出了府,乘轿朝皇宫而去,一路上他都在捻须盘算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应有那一丝心软,放纵舒殿合进入官场 他攥紧放在大腿上的拳头,胸廓气得剧烈起伏,转头又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还是该想想如何替守拙求情。 到了皇宫之后,原有资格乘撵而入的他,放弃了撵驾,徒行来到了太宇殿前。 他手臂颤抖的摘下了自己的官帽,然后掀袍在太宇殿前跪了下来,将官帽板正的摆在身侧,叩首长呼道:老臣有罪! 殿内的内侍听到动静,很快就将事情通报给了吕蒙知道。 正御笔写着朱批的吕蒙发出一声冷哼,不苟一笑道:让他在外面等着。 天气虽然回暖了,但还是夹杂着些许冷意。太宇殿前的穿廊风呼呼刮着,冯焕森身上所着的官袍不厚,让冷风轻而易举的钻入他衣物的夹缝里带走温度。 再加上步行了一路,他本来身上就出了不少热汗,在地上跪了片刻,那热汗就变成了冷汗,跟着内衬紧贴他的身上,凉意渗人。 往日里皇上绝不会将他这样晾在这里,冯焕森跪了一会,仍不见宫殿内有所回应,便心知肚明皇上对守拙的态度是如何,一时忍不住悲从心中来。 吕蒙出来的时候,只见冯焕森狼狈的跪在大殿前,官帽被放在一旁,头上须发皆乱,哪里还有过去一国之相的模样。 他负手走到冯焕森的面前,弯腰瞧着他,明知故问道:丞相为何跪在此处? 冯焕森闻声肩膀颤了颤,旋即抬起头来,双目带着血丝,再次叩首长呼道:老臣有罪! 吕蒙故作不懂,问道:丞相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何罪之有? 冯焕森被重重的一噎,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翕动,道:老臣教子不严,以致于二子冯正酿成大错,老臣应当父代子过,请皇上降罪。 吕蒙直起腰来,仿佛恍然大悟,老臣不起冯焕森咬紧牙关,道。 唉,冯卿你这是何苦?你我君臣半生交情,你不知朕,朕焉能不知你? 冯正是冯正,你是你。你为国家操持一生,劳心劳力,这都是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要没有你,朕每日为俗事忧劳不堪,如何还有片刻休憩的时间? 吕蒙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冯正犯错,是其自作自受,朕绝对不会牵连于你与家眷。 冯相是朕肱骨臂膀,朕还要倚仗冯相来治理天下,冯相大可安心。 冯焕森的脸色变了变,皇上这意思是让他放弃冯正这个儿子 这万万不可啊,皇上!他顿时涕泗交流,膝行至吕蒙脚下,哽咽着说道:皇上,臣教子无方,合该身死谢罪。老臣也知道冯正犯的错国法难容,老臣不敢徇私。 只是父母之爱子,如心头之肉。刀斧加诸逆子,无异于剜老臣之心腑。 老臣年老残喘,已无时日,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 请皇上悯恤臣心,可怜老臣,网开一面,饶老臣之犬子一命。 老臣愿免冠去袍,百杖替子赎罪! 吕蒙已经够给他颜面了,见他见好不收,心头不免升起愠怒,将手掌搭在冯焕森的肩头,并不用力,冯焕森却如肩头被施加了千斤重的威压,不得不躬身俯下。 吕蒙收回手,淡淡道:冯相这是何意?堂堂国相,君前失仪,不该啊。 他睥睨着冯焕森,接着道:你也说了,冯正国法难容,你不敢徇私,那你还求情作甚? 不容求情的态度明晃晃摆在冯焕森的面前,令冯焕森恍若一下子跌入谷底,脸上的血色尽失,须发瞬间枯老,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武定侯府内值夜的仆人提着黄灯笼,将府邸上下都巡视了一遍,确认门闸都已关牢,不会给小贼任何一点机会后,才放心下来回到自己的值房中休息。 守在主人卧房外间随时以备公主吩咐的侍女,侧头依靠在门柱上,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瞌睡,身边一盏夜灯如豆,火苗在灯罩整座侯府都沉浸在安逸的睡梦中,包括它的男主人。 于卧房的黑暗中,怀阳长公主自然翻了一个身,背过自己的丈夫,然后睁开了无比清醒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自己道。 彼时她站在她的面前还是一个稚嫩无比的小女孩,虽然年龄已是碧玉年华,容貌也大概长成,但与成熟端庄的她相比起来尚差之远矣。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6) 她也是第一次与她面对面说话,不免惊慌失措了一些,脑中呆滞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自己要回话,连忙不甚流利的回答道:臣女臣女姓吕名芊。 吕芊?她朝自己莞尔一笑,念道:桃之夭夭,其叶芊芊。吕芊,是个好名字。 自她口中念出来的自己名字,好似温柔了百遍,宛若月光下慢慢溯流的秋水,她从未感觉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动听过。 你就是吕将军的小妹?本宫时常听吕将军在陛下面前提起你。 她脸颊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直跳。 不知她是对人人都这么随和,还是唯独对自己。 自那一面后,她原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机会一步步走到她的身边。 只要能够日日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就算成为启帝的后妃,她也可以勉强自己 哪知道直至那年她哥哥起兵造反,皇宫漫天大火,烟雾熏天,殿阁倒塌,她与启帝一同殉国,她们之间的距离也只保持在自己永远仰望着她,而她不知自己心慕她的份上。 她支着耳朵等了一会,只听身后的丈夫呼吸平稳绵长,应是睡熟了。 动手小心翼翼挪开他搂在自己被子上的手臂,她忐忑地起了床,直至离开了床榻,她的丈夫依然睡的沉沉。 她回头深深的瞧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即便刚成亲时两人之间并无感情,自己因兄长之命,才逼不得已嫁给他。 但这十几年的夫妻相伴下来,多少也有了几分亲情。 他一直都爱着自己,尊重着自己,自己却因心死如灰,始终难以对他产生除亲情以外的挂怀,本就对他带着一丝歉意,而眼下自己要做的事情,只会令自己更加对不起她... 她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被扑灭在脑海中。 是她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孩子,她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也该是她哥哥欠启朝皇室的 作者有话要说:就很有严嵩与嘉靖的感觉,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宰相也只是颗可以随便拿捏的棋子罢了。 猜猜长公主要做什么? 第162章 流言蜚语 武定侯府幽暗的书房中, 悄无声息地亮起了一缕火苗。 怀阳长公主披衣执着蜡烛来到书架前,又是犹豫了两三息,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打开了书架中的暗格, 将一个盒子从内里拿了出来。 盒盖掀开, 铜质的半块虎符赫然藏在其中, 符身上的铭文在烛光的映照下晃着耀耀金光。 她的丈夫对她向来没有秘密, 家中的一致一物都尽然告诉她在那里, 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过,没想到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宣城身体好些了吗? 宣城近来胃口怎么样? 吕蒙看过礼部送来的未婚大臣名单,一番挑挑拣拣之后, 对这些人甚是不满意, 忍不住将名单掷到了桌面上这是一些什么歪瓜裂枣?礼部就是这么敷衍朕,将这些不堪入目的人送来做宣城驸马的备选人? 那名单上不是粗旷貌丑、四肢发达的武将, 就是被酒色财气掏空身子的世家子弟,有哪个能配的上他的宣城的?! 左淮送上凉茶的脚步一顿,生出了片刻迟疑, 但人已经走到皇上身边了,退出去更是不妙,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劝道:回皇上,许是在众大臣中与公主适龄又未婚的人数少呢?礼部应也是为难。 怪谁?该怪舒驸马太过出类拔萃, 在那么朗月似的人的映衬下,就算是满目的珍珠也变成了沙子, 左淮默默腹诽道,却不敢将这番话在皇上面前说出来。 掐指算来,距上次科举过去已有三年有余,明年正好是大比之年。 要不然等来年科举,皇上再从那些新科进士中为公主相看合适的人选? 他试图为公主拖延一点时间:况且公主有孕在身,此时再嫁,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行!此事宜早不宜迟。宣城已经怀孕了,他不能不顾及她的身体,让她硬生生将孩子打掉,但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外孙有一个姓舒。 吕蒙不容置疑地说:宣城就算有孕在身又如何?谁人敢拒绝朕的女儿? 是,是,是。左淮不敢不唯命是从。 吕蒙思忖着,又问道:那个朕曾经看好的梁正绪,何时成的婚? 左淮左右回想了一下,回答道:约半年前?还是新婚燕尔,不好拆散。 吕蒙眉宇起皱,话里的意思让左淮不由自主地为梁御史提心吊胆了起来。 他歇了一刻,在心里打着鼓,开口道:奴才心里有困惑,在皇上面前不知当说不当说。 吕蒙睨了他一眼道:说吧 左淮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刑部冯正不是已然承认了关于反诗案的卷宗是他拿与舒驸马的,那舒驸马不该是无辜受累的吗?皇上为何还要为公主另择驸马? 吕蒙冷哼着,一抬手将身侧的一叠奏折推翻在了左淮的面前,道:你先看看这些奏折再说话。 宦官不得干政,但有了皇上的允许,左淮也不在束缚于什么规矩,从中随意挑选了一本折子出来,打开只瞧了一眼,便吓得冷汗直流。 原来舒驸马被怀疑是大启遗臣之子的事,不知怎得就流入了民间,传遍大街小巷。 有好事的人把所听到的传言进行了编撰,于是一出出为父申冤、考功名、登金榜、成驸马的话本子被写就而成。 寻常的故事里都会有个反派,或是强抢民女的恶霸,或是棒打鸳鸯的父母,在他们口口相传的舒驸马的故事里,不识忠良的皇帝就成了所应当的反派。 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出大启皇室遗孤尚在人世的消息,两者一连,便有人添油加醋的造谣驸马就是大启遗孤,所以皇上才要将他赶尽杀绝。 这左淮素偷偷抬眼瞧了一下面前的帝王,皇上向来爱惜自己的颜面,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流言蜚语四处流窜。 以他的脾气,眼下那些编出这些故事的无聊书生,恐怕都已经被有司抓捕起来了,而这些故事中心的驸马,皇上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愚民不知,从他们口中所说的一言一句都在挑衅帝王的尊严,并将这位民间话本子中的无双驸马一步步逼上绝路。 左淮绝望地闭上眼睛,将奏折呈还回桌面上,道:是奴才多嘴多舌了。 他这边刚放下折子,一直对该如何处置舒慎举棋未定的吕蒙,忽然萌生了一个两全齐美的主意,既能让他彻底消失,又对宣城说的过去。 你去将刑部尚书唤来。他对左淮道。 吕蒙看完之后,脸色微变。 急报上写着,因为五王误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导致了先锋将冯保成被困边陲山岭之间,孤立无援,死战身亡。 后头还缀着他在这次番邦来袭的战役中所立下的赫赫战功,以及主将对他战死沙场的痛惜,望皇上能亲慰冯丞相,使他少些丧子之痛。看落款的日期,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 冯保成即为冯焕森的长子,冯正之兄也 在京都另一头的天牢中,差头趁着深夜,自己的同僚都陷在昏昏欲睡的边际上,找了一个巡视牢房的借口,独自一人提着钥匙溜到了关着驸马的牢房前。 舒殿合是被独立关在僻静的角落里,这里除了她一个人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犯人。 隔着牢栏,差头将一瓷瓶药塞进牢房里,恭敬说道:这是公主托卑职给您的,您快将它藏好。 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另一瓶外观不同的药来,这是一些金创药,卑职在外面偷偷带进来的,驸马可用它来敷您身上的那些鞭伤,好让它们愈合的快一些。 在舒殿合谢过他之后,他又为难的为自己的同僚辩解道:驸马别怪那些对您施刑的狱差,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我明白舒殿合咧了咧嘴,牵扯到脸颊上的伤口,比及刚受伤时那撕裂的疼痛,几天过去,现在已经轻微了许多,伤口表面也结痂了。 其实你不必为我冒这番风险,若是你的上头知道了定饶不过你。她捏着手里的药瓶道。 这话只是明面上一个托词罢了,她更怕这些人被自己牵涉到,危及性命。吕蒙一日比一日多疑,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天牢中与世隔绝,消息不通,她尚不知冯正为她在吕蒙面前代罪的事。差头怕她会想不开,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 差头挠着后脑,无所谓的一笑道:能为驸马做些事,是卑职的荣幸,卑职又有何惧之? 还有公主嘱托卑职不让驸马受伤。他一顿,道:梁御史也给卑职塞了一点银子,让我好好照顾驸马。 宣城有交待,是舒殿合能能预料到的,但是梁正绪... 舒殿合愣了愣,忽地一笑道:这人刚正不阿,能做出贿赂的行为也是不易。 远不止这些原因,随后差头神情变的严肃了起来,道:更何况,驸马对卑职还有恩情。 嗯?舒殿合升起困惑来,仔细的打量了眼前的差头一眼。 差头约莫二十五岁上下的样子,容貌是大豫男子中最普通的样子,唯一独特的地方,便是他额角上有一块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舒殿合不记得自己在入天牢前认识他。 差头注意到了驸马的端详,抬手摸了摸自己额上的伤疤,笑道:这块疤,就是驸马对卑职有恩的证据。 差头的姓名是?舒殿合更加不解了问道,试图通过对方的姓名,在记忆中找到相同的碎片。 陋名耻于让驸马耳闻,卑职鄙姓名陈,耳东陈。 陈差头?舒殿合还在想着。 差头不再兜圈子,离牢栏远了一步,弓腰对舒殿合庄重一拱手,道:卑职乃是滇州人士,亲身经历了前几年的滇州地动。 卑职额上的疤正是那时被掉落的大梁所砸。卑职的父母在那场地动中双双遇难身亡,卑职还有一个妹妹。 当时卑职与妹妹侥幸从地动中逃脱一劫,但又不慎染上了瘟疫。 若是没有驸马及时到来,卑职与妹妹恐怕早已没性命! 他一点不留的将自己的底细倾倒在了舒殿合的面前,说着说着便跪地叩首道:驸马对滇州百姓、对卑职与妹妹的恩情,卑职此生没齿难忘。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救命之恩,所以他在驸马下狱之后,坚定相信驸马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所以才心甘情愿在背地里偷偷照顾驸马。 原来如此舒殿合经过初时的怔怔后,顿时了悟了他的心意,连忙抬手让人起来。 始料未及自己过去做的一点事,会影响到眼下的身边人,像在水面上打了一点细微的涟漪,在多年后被人兜头一盆冷水,说是当年的那一点涟漪引起的,太过巧合了吧? 我她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承认不对,否认也不对。 那令妹还好吗?临时找了一个话头,她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道。 陈差头为舒殿合询问而感到激动不已,以为他还记挂着自己妹妹的身体,站起来道:卑职的妹妹十分安好,她如今年岁还尚小,卑职想着这两年努力为她攒些嫁妆,给她买花簪,将来把妹妹装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嫁个好人家,卑职此生便足矣了。 舒殿合一时感慨万千,点头,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是如何从滇州到京都里来的? 要知道滇州到京都之间有上千里的跋涉,山高路远,寻常人家一生都会待在一个地方,不会轻易搬迁。 家没了,到何处不是将就?陈差头落寞地嗟叹,道:卑职与妹妹本来也是要留在滇州的,正巧遇见一个朋友接济了一把,便随他来到了京都里。 蒙他推荐,卑职才得已进入这天牢中混个一官半职,此来快有一年之久。 但能从地动和瘟疫中活下来,后面吃的苦都不算什么了。陈差头双目转眼又恢复了神采道。 他的目光移回到了舒殿合的身上,看着自己恩人在此间受苦受难,他就忍不住气愤上头,握起拳头来,忽然问道:驸马,您想逃出这天牢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劝我善良一点,那我就勉强善良一点 第163章 白帏为谁 驸马,您想逃出这天牢吗?在陈差头问完这句话后,舒殿合倏忽陷入了沉默中。 陈差头身上澎湃的生命力的确让她羡慕,但她想出去吗? 吕蒙将自己扔在这里置之不理, 无非是不能明目张胆处死自己, 让他与宣城的关系僵入彻底无法转圜的余地。 等明天, 或者后天, 等他想明白了, 随便支派一个小吏将自己饿死、毒死, 再宣称自己暴疾而亡,便能将他与自己的死撇清关系,在宣城面前也有了狡辩的解释。 所以呆着这里, 死亡是早晚的事情。 但再看自己残破如枯叶的身体, 血脉中慢慢朝心脏蔓延的毒素, 逃出去又能活多久呢? 死在这里和死在外面, 有什么区别吗? 陈差头从她漠然的双眸中看出了死志, 急忙忙凑近过来,双手抓住两侧的牢栏,劝道:驸马您万不可放弃自己! 皇上虽他情急之下差点失言, 临时改口道:皇上被蒙蔽了眼睛,看不见您的德,但我们百姓都能啊!您是我们百姓们心中便是大豫未来的希望啊! 希望?舒殿合撇过头去, 望着牢窗外的弯月道:百姓的希望是什么?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7) 是天下太平,家国永安。她透彻的自问自答道:只要谁能给他们带来这些东西,那便是他们的希望,而不独独是我。 换言之,谁都可以是百姓的希望,只要他能将他们带往更好的生活。 陈差头被一噎, 劝言仿佛浪花拍在了崖头上,崖头岿然不动,浪花却碎了,嗫嚅问道:难道驸马就不想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吗? 舒殿合晃了晃神,曾经也有一人这么问过她。 你想成为宰相吗?让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不受劳役之苦,幼有所养,老有所归?宣城敲着棋子问。 我想如今她可以正视自己的心底,坦白回答这个问题了。 虽是前朝不该活着的人,但是当她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痛失亲者时,她还是想站出来为他们做一点事情。 民生易碎,上者又毫无怜悯百姓之心,这些年她做了那么多事,不正是为了让天下能安定一日是一日? 长夜无明,那便将自己化为灯烛,为苍生照亮前路! 彼时暂放下国仇家恨,不与吕蒙寻仇,亦是因为九王不死,吕蒙倒下,皇位便会落在他的囊中,只会更加使神州萧条,生灵涂炭,她不愿看到这样的光景。 您既然想,为什么还要放弃自己?陈差头不解的问道。 她答非所问的说:因为眼前的朝廷当位者昏,只有彻底辟清痼疾,更换天地,开启新的秩序,才能将时局彻底扭转。 而她没有时间了。 舒殿合将手搭在自己的膝头,恬淡的抬起眸来,道:算了,人之将死,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打听到一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陈差头吞吞吐吐,犹豫说道。 舒殿合瞧向他,等待着他的后话。 刑部的冯员外郎,也就是驸马的好友,为了能救驸马一命,不惜在皇上面前将驸马身上的罪责背到了自己的身上,如今也被囚在了天牢之中。 还有公主怀孕了皇上却想把她另嫁他人。 前者他稍确定一些,因为他在白日里巡逻的时候,见到过那位驸马的好友。 而后面却是皇室秘辛,他地位卑微,只是隐隐从相识的中官口中听了两句,无法确认是否真实。 此时面对万念俱灰的驸马,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希冀能唤起驸马的丝毫生欲。 从冯正的被囚到宣城的怀孕,舒殿合一句句听完后,心口犹如被人直刺一剑,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失去血色,手指冰凉,忽然喉口感到一丝腥甜,紧接着鲜血就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陈差头大惊失色。 怀阳长公主再次来到了宣城的公主府中,见宣城仍然不改其打算,便从袖子里掏出装有虎符的锦囊来,将它交到了宣城的手中。 宣城打开锦囊看到了内里的东西,胸口顿时心跳如雷,愕然地问:姑母这是 她本以为姑母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正在另想办法,预料不到姑母竟会改变主意。 姑母亦爱过一个人。怀阳长公主百感交集道:险些为她做了冲昏头脑的事。 第三次见面,还是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她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问道:你是害怕本宫吗? 行迹被抓了正着的自己连忙否认道:不是 那你为何不敢抬头看看本宫?她柔声道。 她心中的小鹿乱撞,惊慌失措之下,竟口不择言道:臣女非但不害怕皇后,而且还非常喜欢皇后。 话说出口后,说话的人愣住了,听话的人也愣住了。 俄尔,对面人笑如映面桃花,道:今后你会遇上一个人,你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忍不住心跳雀跃,目光也止不住流连在他的身上。 到那时你方可说这「喜欢」二字,而不能这样轻易的用在本宫身上。 她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笼袖间带来阵阵花香。 当时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臣女已经遇见了这样的人,那个人就是皇后您啊! 但克于礼法,更害怕将这话说出口后会遭到对面人的厌恶,她不由心生胆怯,到底是没有把真心话诉之于口。 想着那人葬身火海的时候,是不是也忍着痛保持那常挂嘴角淡淡的笑。 怀阳长公主将宣城的手握住膝头,语重心长道: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姑母相信你能做的比你父皇更好。 你远比他有心 只是宣城这一步走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不要后悔。她亦严肃,亦慎重道。 宣城双目含泪,咬唇毅然道:宣城永世不悔! 冯正被解开了手脚的镣铐,推出天牢的时候,还是茫然的。 不是不是要杀我吗?他灰头土脸,身上依旧穿着邋遢的囚服,保持着戴镣铐的手势抬着双手,呆滞的问道。 天牢门前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回答他问题的,只有身后牢头将天牢大门重新落上锁,以及西北风呼啸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是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责了? 他立马联想到了舒殿合的身上,自己能平安出来的话,是不是代表着皇上也放过了自己的好友? 既不见牢头推他出门的时候有过只言片语,也不见自己的家人来接自己回家,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想越糊涂。 索性也不再多想了,他望着丞相府的方向,先回去再说。 他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走到了丞相府所在的街道上。还未至家门前,便先见到丞相府门前高挂着白帷,门楣左右两盏白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着。 冯正脚步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耳轰鸣,慌不择路地分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朝丞相府狂奔而去。 登上门阶前,险险被绊倒在地,他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进了府。左右不见一个人,他径往中堂跑去。 岂料到了中堂后,堂上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棺椁,只有他的父亲冯焕森神情严肃的坐在圈椅上正等着他。 冯正奔跑过度的双腿微微打着颤,等喘匀了气后,他才敢缓缓走上堂去,站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问道:父亲,谁出事了? 跪下!冯焕森压抑着怒气,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来。 冯正此时才发现,仅仅是十几日时间,自己的父亲胡须竟白了一半,面容憔悴,双眼疲惫,鬓发也有了突兀的星星点点。 跪下!冯焕森又厉声地重复了一遍。 冯正心知肚明父亲这是要怪他私自做主入宫替舒殿合代罪的事,连忙跪了下去,张口要解释:父亲 冯焕森不由分说,拿起身旁桌面上摆放着的胳膊粗细的长棍,站起来朝冯正的后背狠狠抽去。 冯正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几下。 老爷,不可!冯母从后堂出来,拦住了正要再次落棍的冯焕森,劝阻道:守拙也是一番好心才冒险去为驸马说情,你不要责怪他! 冯焕森怒不可竭,喝道: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他推开冯母,又是一棍狠狠落在冯正的后背上,冯正疼得肺腑欲裂,几乎要呕出血来。 紧接着冯夕婉也从后堂跑了出来,挡着了冯正的面前,为他求情道:发生这样的事,二哥也不是不想的,请父亲就饶过二哥吧! 守拙好不容易才保得一命,老爷这是想亲手打死他吗? 冯母再次拦下冯焕森手中的棍子,老泪纵横道:况且你现在打死他,保成也回不来啊 冯正瞳孔一缩,不解问道:大哥怎么了? 冯焕森手中的棍子抬了抬,终究是没有再落下。 他气咻咻的将长棍掷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 你敲响那登闻鼓之前,有考虑过后果和你的家人吗? 有担忧过你还未生产的妻子和你即将出世的孩子吗? 这整个丞相府都差点和你一起陪葬! 父亲的接连质问,冯正不敢答,只能把头垂的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自己直接埋进地砖底下。 冯焕森心口一下闷,坐回了椅子上,冯母忙不迭上去为他顺气。 冯夕婉见缝插针,凑到冯正的身边来,小声哽咽说道:二哥大哥没了 冯正恍然明白,自家门前的白灯笼和帏布是为谁而挂,和自己为什么能够平白无故出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的梦想,由另一个人接手完成,nice不nice? 年末了,我也得赶赶业绩,请大家给我多多的评论!你的每一条评论都可以让作者在下一顿饭里给自己多夹一块肉! 第164章 造反造反 正因为他大哥的为国捐躯, 皇上才不得已免了自己的罪责将自己释放。 否则边疆的将士们会以为他苛待冯先锋的遗亲,引起哗然, 得不偿失。 冯夕婉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吸了一口气, 咬牙将眼泪咽回喉咙里, 通红着眼睛又道:父亲因你的缘故,自辞了丞相之位,皇上准了。 冯正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怔怔发愣,猝然想起什么来, 忙抓住自己妹妹的手:你嫂子呢?你嫂子怎么样? 二哥放心,嫂子和腹中的胎儿都没事。冯夕婉道:只是嫂子这段时间来一直忧心二哥的安危,不小心动了胎气,现下正在后院休养。我还未告诉她你回来的消息。 冯正听说苏问宁因为自己动胎气了, 握着冯夕婉的手一抓紧,急道:快带我去看看她。 冯夕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得到母亲暗中首肯之后, 就把冯正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去找自己的嫂子。 等一双儿女走后, 冯焕森双目苍老, 肩膀颓然, 倚着椅子长叹一口气,自口中吟出《枯树赋》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刚金榜题名时的模样, 一身青衫意气风发,与一群同科的进士们踏着春风同去西苑看杏花。 酒酣耳热之际,他还兴致盎然的在西苑山墙上挥毫泼墨留下得意诗句,以为自己从此走上了一条坦途。 兴中二十八年榜眼及第,因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启帝赏识,被拔为东宫太子詹事。 永康元年,启帝登基为帝,他随之入主大理寺丞。 永康七年,大将军吕蒙起兵逼宫,劝降大部启朝旧臣,借此攀上新帝吕蒙的高枝。 庆霖五年,官拜丞相,位列百官之首,宰执天下。这一步步他从未踏错过,却始料未及自己的仕途会以如此难看的姿势终结。 本来想利用舒殿合为棋子来平衡局势,却反被其绊倒,输的一败涂地,是报应吗? 冯母抚其背,含泪安慰道:老爷宽心,守拙能够回来已是万幸。 冯焕森又叹了一声,默认了她的说法,吩咐道:让下人把我书房里的棋盘砸了,拿去厨房烧火吧。 冯母一愣,问道:老爷以后不下棋了吗? 不下了冯焕森仿佛将一生从头看到尾,疲累不堪说道。 他或许真的老了,再也跟不上官场的瞬息万变了,此时退场虽然不甘,但至少能保存一些体面。 天地昏昏,暴雨如注,偶尔有一两道闪电劈开夜空,将深宫重墙照得发亮,稍后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响彻天际。 脊兽伏卧在飞檐翘角之上,藏身于黑暗之中,静静平视着这无趣的凡间。 皇城所在的地方本是一片平原,前有长河环绕,后接沟壑纵横的崇山峻岭。 第一位来此的帝王看中了它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选定这块平原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在此高搭城墙广建宫殿,并由此兵发四方,威震海内。 他命人为自己所有的宫殿都垒起高高的台基,以为如此便能让自己高踞于众生之上,让众生永世都仰望着他。 但这位帝王美好的愿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死后,他的幼子就因苛政被愤怒的起义军推翻了统治。由此那龙座上又换了一个人坐。 在它们存在的漫长岁月中,像这样的朝代更迭,多是常事。 帝王的雄图霸业逐渐消蚀在红袖敷粉间,一朝兵戎起,丝竹声□□戈驱逐,旧的去了,新的来,冠冕堂皇的国号换了几番,马蹄声息后,战火烧尽的地方发出春草,塌掉的朱楼玉阁被重新建起,晃过几年盛世,帝王励精图治的发声又沦丧在子孙贪图享乐中,宫殿内再次响起了琴箫的靡靡之音,直到下一次覆灭。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宛如永远没有尽头。 住在这皇城的帝王,在它们的眼中,与他治下任何一个庶民都没有什么不同,最后都会化为尘埃。 雨越下越大,一队金吾卫悄无声息地替换下了太宇殿前的守卫,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们的铁甲上,使铁甲越发冰凉,紧随他们后头赶来的兵马旋即将太宇殿重重包围了起来。 檐下的风铎叮当,太宇殿内灯火通明,左淮悄悄的为吕蒙送上凉茶,又已看了半宿奏折的吕蒙刚抿过一口茶,一旁的火烛忽然无风自晃了一下,他随之眨了眨疲累的眼睛。 宣城站在大殿外,将手掌缓缓置于面前似有千斤重的门扇之上,只要推开这扇门,她便能见到她的生身父亲。 只要推开这扇门,她便能将一切都推翻掉,再让一切重新开始。 双眼定定看了那火烛一会,不见那火烛再有动静,吕蒙方才继续刚刚未了的事。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8) 宣城推开了面前的门,与背后的瓢泼大雨一同出现在了吕蒙的眼前。 吕蒙抬起头来,竟无丝毫的惊讶,仅仅淡淡地说了一句:来啦?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朝她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座椅,唤道:过来,坐到父皇的身边来。 宣城清楚记得自己是做什么来了,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就在即将走到吕蒙的身边时,屋外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劈下让她回过神来,及时停住了脚步。 吕蒙见她不愿过来,不以为然,和蔼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女儿长大了,不愿和父皇亲近了?父皇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趴在父皇膝头睡觉,每次都能让父皇腿麻上好一阵。 还爱攀到父皇的背上,让父皇趴下给你当马骑,父皇从来没有一次拒绝过你 宣城被他吊起回忆来,红了眼眶,喉咙里似堵着一团棉花不上不下,嘶哑地唤道:父皇 女大不由父。吕蒙兀自摇头叹息,早就期料到宣城半夜莫名出现在这宫中是打着什么目的,道:父皇没有想到你竟为了一个反贼做到这种地步。 宣城险些被他动摇了念头,但一听到他将舒殿合称之为「反贼」,旋即冷静了下来。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沉重的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让自己心硬起来,道:既然父皇已看破了女儿的来意,那也该明白女儿接下来会做什么吧? 吕蒙刚想开口说话,便见宣城抬起头来,双眸藏着坚毅与初露的锋芒道:那就请父皇退位吧,女儿不想做出伤害父皇的事情,也不想让吕蒙敲了敲桌面,话锋一转问道:宣城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谋逆篡位,这样的事情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你以为你就此便能顺利的登上皇位吗?朝臣会许?天下百姓会心甘情愿臣服你吗? 宣城不等他讥讽的话说完,便斩钉截铁道:既然史无前例,那便让宣城来做这第一人! 生为女子有何错误?凭什么生来便只能戴着世俗所给予的镣铐生活?她偏生不信这番道理! 她从怀中取出拟好的圣旨,命道:金吾卫何在?请皇上下位! 在吕蒙的瞳孔中,本该保护他的金吾卫全副武装的从大殿外头涌了进来,铁甲间夹带着雨水濡湿地面,寒光闪闪的矛刃此时全朝向了他。 稍后,他又见到了一个至亲出现在面前。 好啊,好啊。吕蒙大笑过后,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厉声道:怀阳,你竟也背叛了朕! 分开众人走出来的怀阳长公主,一顿道:皇妹只是来看看皇兄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会不会后悔。 朕悔什么?吕蒙抓着椅翅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极了狗急跳墙的困兽,瞪圆了眼睛,道:朕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 怀阳长公主见他仍不知悔改,匪夷所思道:那皇兄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难道都是天下人负你? 吕蒙嗤笑一声,转而对宣城说道:是父皇小看你了。 你皇兄们都没有做到的事,你竟做到了,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 他惋惜道:你那些皇兄没有一个能及你半分聪颖,就算你的太子哥哥也一样。 若是你是个男孩,父皇定会将这身下的皇座交到你的手上,何必再操心这天下是非? 宣城听不下去了,更怕自己会顾忌父女亲情而退缩,正要下令让人带皇上下去休息,就听吕蒙遗憾说道:只可惜你求助错了人 宣城和怀阳俱是一愣,吕蒙接着说道:父皇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此时退出去,父皇就当作今夜无事发生,不与你追究责任。 倘若你偏儿子他杀的时候都不会手软,何况女儿呢?即便再喜欢,到底也没有自己重要。 都走到这步了,她还有返回的余地吗?宣城轻笑了一声,露出决绝的神情来,道:女儿能走进这座大殿里,便早就将生死忘却于身外,父皇以为女儿还会怕吗? 大殿内风雨欲来,剑拔弩张,吕蒙冷冷唤道:武定侯你该出来了。 在「武定侯」三个字从吕蒙的嘴中吐露出来之时,怀阳长公主的脸色便乍然一变。 臣在应着声,身拔八尺有余,一身银甲的赵鸿池携剑从吕蒙身后的帷幕中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让我在年纪轻轻就有了三高的压力。 第165章 赐鸠酒 一道惊雷照亮了天牢的窗台, 外头在下着大雨,水汽渗过厚重的墙砖,侵入进牢房中, 令满地的稻草仅剩数根是干燥的。 原本静坐侧耳听雨的舒殿合, 心下没由来的一突, 隐隐有大事将要发生的不祥预感。 那日她从陈差头的口中听说宣城怀孕和冯正为她代罪的事之后, 因为情绪波动, 导致毒素趁机发作, 所以才当场呕吐了一口血来。 幸好陈差头送药及时,将她从毒发身亡的边际上拉扯了回来,让她如今还能保存一条性命。 她自然不相信宣城会背叛自己, 但是宣城是为什么目的扯这样的谎话, 这才是令她不安的真正原因。 宣城手上什么都没有, 心地又柔软孝顺, 远不是吕蒙的对手, 两人要是争锋相对起来,她无异于是在以卵击石。 吕蒙冷血无情心狠手辣,谁知道他会不会像对待前面那些皇子们一样对待宣城? 而冯正也是 无论是宣城, 还是冯正,他们在外头都努力为让自己活下去, 而自己却在这牢房内想放弃自己, 辜负她们的心意, 舒殿合忽的觉得自己有些傻了。 就算自己身上的毒已经无药可救了,那也得出去见她们最后一面, 再认命也不迟。 后面又听陈差头说冯正被释放了,她才稍稍歇了一口气,侥幸吕蒙到底是没有对他怎么样。 她心烦意乱, 动了动手脚,试图将自己从镣铐之下挣脱出来,但皆是做无用功。 就在她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之后,牢房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铜钥相互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人急匆匆朝这边而来。 舒殿合扭头瞧了一眼牢窗外交纵成帘的雨幕,转回头的时候,果然看到陈差头一派焦急模样的出现在了牢房前。 驸马糟糕了!他惊慌失措的说道:卑职在来的路上,意外窃听到刑部尚书与卑职的上司言说,皇上已经下令要赐鸠酒秘密处死您! 在入狱时,舒殿合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或害怕。 只是难怪,难怪她会有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 何时?她复又盘坐了下来,问道。 应该就在今晚。 我想拜托陈差头一件事。她淡淡叹了一口气。有些许遗憾,连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都不能做到了,她还想再看宣城一眼。 什么事?只要驸马开头,卑职拼死也为驸马做到!陈差头只觉得自己一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待我死后,请陈差头帮我收拾好后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 倘若能把我的遗体交给公主最好,如果不能便随便找个地方把我葬了吧。 她藏的深,女子身份这个秘密至今没有被吕蒙发现。她死了生前事便如尘烟散去,但宣城还得活下去,假龙虚凤的婚姻要是被戳破了,不知会为她招来多少诽议,还有她在吕蒙面前撒的那个慌也再无立锥之地。 故而,她必须将女驸马的这个秘密一同带进地狱里,为宣城留下后路。 陈差头见她又生绝意,激动万分地说道:驸马您不能坐以待毙啊! 舒殿合摇摇头,人要认清事实,她功力尚在的时候,又有陈差头帮助,想走这天牢决然困不住她,但是眼下她连动怒都会导致毒发,更别提要运功。 残破不堪的身体想逃出这层层把守的天牢,除非缩小百倍插上翅膀,从牢窗内飞出去。 陈差头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不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毙命。 他怒气腾腾将自己的官帽脱下来掷于地上,骂道:这是个什么破世道,好人不长命,坏人却身居高位万寿无疆! 少顷,他又无力的蹲了下来,偷偷揉着眼眶,反复念叨道:驸马您不该死啊 舒殿合默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与之同时,被指派处死舒殿合的牢吏也拿出了铜钥,打开了进入天牢的第一道门 在赵鸿池走出来的那刻,宣城和怀阳背后的金吾卫登时骚动了起来。 要知道宣城拿着虎符调起这些金吾卫的时候,用的借口正是赵鸿池的命令。 眼下是什么情况?金吾卫们面面相觑,凝聚的军心瞬间涣散,手中所执的武器也不免松懈了一些。 大殿内陷入僵局之中,当世身份最尊贵的四人相持而立,谁也没有动一下,直到吕蒙开口笑道: 他的神情一肃,指着宣城厉声冲金吾卫喝道:还不把这个逆女拿下! 金吾卫们惶恐至极,他们心知皇上对公主的宠爱,恐皇上事后会后悔对公主动手就拿他们顶罪。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齐齐将目光暗中瞥向统领他们的赵鸿池,希望他能告诉他们该不该遵命行事。 而被他们求助的赵鸿池自一出来,眼睛就与怀阳对望着没有移开过。 身边人千千万万,他的双眸中自始至终只有自己妻子一个人。 怀阳似有所感,翕动薄唇,独独对着赵鸿池说道:我俩青梅竹马长大,夫妻共枕十余年,我了解你忠正的秉性,你若是要选择他,我也不会怪你。是我背着你拿虎符给宣城,罪责全在我一人身上。 宣城想说话,却被怀阳按着手。 两人相伴了半生,没有感情是假,在生死离别之前,人心的最软弱处表露无遗。 她眼泪微泛道:今夜我假如伏罪在此,你就 始终沉默着的赵鸿池,仿佛提前预知了她要说什么,打断她问道:我只问你一言,今夜的事情是你想做的吗? 是怀阳利落应承下来。 好赵鸿池亦是简短的回应道。 被金吾卫无视了命令,再加上两人若无旁人的对话,吕蒙心头的怒火越烧越烈,再次逼催金吾卫道:你们在等什么?给朕拿下宣城!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脖颈旁一阵凉意袭来,离他一步之遥的赵鸿池不知何时将长剑架在了他脖子前 一杯鸠酒被摆在了舒殿合的面前。 她双手上的镣铐终于被解了下来,得到了想要的自由。 舒殿合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转动手腕。她被锁的太久了,骤然被解开镣铐,总觉得手腕上若有所失。 驸马千岁,早点用了这酒,早些上路吧。送她上路的两名牢吏用怜悯的目光瞧着她,心里藏着丝丝不屑,皇亲国戚又如何?到被皇上厌弃之时,还不是照样得死。 手指恢复了自如,舒殿合又将自己的衣袍掸平。她平生最喜干净,即便是死,她也想尽力让自己干净点死。 待她端起那杯鸠酒后,其中一个的牢吏忽然想起一件被遗漏的事来,急忙忙问道: 驸马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舒殿合一怔,脑海中倏忽闪过许多画面,从师傅的过世到洞房花烛夜宣城牵住她的手腕喊的那一声「母后」,再从宣城日日和自己作对到和宣城见的最后一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最遗憾之事,便是未能与宣城共饮那杯合欢酒。 她瞧着金盏中的鸠酒,微微一笑。也罢,今夜这杯酒就权当作那一夜的酒吧。 她一言不发,以男子在婚仪中敬酒的姿势,手掌遮住酒杯,仰头将鸠酒一饮而尽。 扔掉酒盏,少时她便感觉腹中一阵绞痛,额上冷汗直下,逐渐躬下腰来。 两名牢吏眼巴巴看着金盏滚进了黑暗中的角落里,相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独占的想法,也顾不上舒殿合如何了,连忙争先恐后去搜寻。 那可是纯金的料子,还是御赐之物,光一个杯子,就能抵的过他们两人一年的俸禄,怎么可以不要。 两人找到金盏,抢了一阵,谁也争不过谁,不得已约定一人一半,金盏由较瘦弱的人先收着。 等他们扯平之后,回头一看舒殿合已经失去了动静。 强壮的牢吏上前一摸气息已经没了,正要下一步,陈差头突然冒了进来,放低姿态求两人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求求莫差和余差。 三人本来就是相识的,陈差头在此时有事相求,强壮的牢吏不自觉收回了动作,问道:陈差有什么事吗? 陈差头懂得这天牢里的规矩,将两锭银子塞进两名牢吏手里,顺势将两人拉到一边,客气道:不瞒莫差和余差说,驸马曾是对我有恩过。他此时沦落到这个地步,我虽救不了他,但也不忍见他这样肮脏不堪的走,想为他简单清洗清洗,换件干净衣服,不知两位能不能卖我一个面子? 两名牢吏掂量着手中不轻的银子,互相看了一眼,认为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在银子和人的面子上,点头答应道:那我们就出去转一圈,回头再来处理尸体,你速度快一点。 索性外面还有层层把守,对方就算有心干什么,也无法将尸体带出去。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09) 陈差头连连应好。 等两名牢吏转过一圈回来之时,天牢里已经没有陈差头的身影了,只剩下地板上一具用麻袋装好的东西,以及一件满是血污的囚衣。 强壮的牢吏走上前去朝麻袋踹了两脚,果然是还未僵硬的尸体,感叹道:这个陈差头真是心善,都帮我们把尸体装好了,免了我们两双手。 另一个牢吏也对有人帮自己做事乐得其成,摇头晃脑道:我听说陈差头是从滇州逃灾来的,一家人在地动中几乎死光了,只剩下他和妹妹侥幸活了下来。驸马对他有恩,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恩吧。 两人搭着手,将麻袋提了起来,搬出去悄悄埋掉 作者有话要说:拨打120,确认周围环境安全,查体病人已无自主呼吸,001,002,003,004,005,006,007,病人颈动脉消失,立即进行心肺复苏。 救不了了,直接拉火葬场吧。 第166章 处置后事 吕蒙瞧着架在自己面前的长剑, 唇上的每根胡须都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你! 皇上失德当废矣。赵鸿池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手下将剑横了过来, 抵在了吕蒙的喉前。只消他念, 便能瞬间将吕蒙的性命收割了。 他凑近吕蒙的耳边, 低声说道:皇上可能有所不知,当年臣之所以与皇上块起兵造反,便是因为皇上答应事成之后,将怀阳许给臣。 幸得皇上诺千金,臣才能娶怀阳为妻,与她执手相伴这么多年。 怀阳素来喜欢的东西,臣无不为她帮到,而今亦是如此。 曾经他以为她心慕启帝,眼都不愿多瞧自己, 自己对她的满腔喜欢只能落空, 可后来命运暗推,让她最终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妻子,睡自己的身侧, 为自己生儿育女。 成亲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常常有种虚空感, 不相信自己真的娶到她了。 对于这上天眷顾方才赐予他的爱人, 他自然要倍加珍惜她, 将她捧在手心里,记挂在心头上, 无有请求不答应。 两人之间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到宣城这厢时仅剩只言片语,但宣城还是能略解大意。 她稍稍瞧了站在身侧的姑母眼, 只见自己姑母脸上的神情有些动容,但眼泪已经消失不见了。 吕蒙目眦欲裂,整张脸都紫涨了起来,欲抬起手来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了。 紧接着他的舌头也失去了知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众人的身影逐渐模糊了起来。 吕蒙惊恐不已,拼命想撑着自己,却阻止不了半边身子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赵鸿池最先发现吕蒙不对劲,眼疾手快将长剑挪开了,免叫他撞上去血溅当场,另一只手想抓住跌落的吕蒙,却落了一个空。 事发突然,让在场众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怀阳极快的反应过来,一边令人宣太医,一边与宣城奔到了吕蒙的身边来查看情况。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太医就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彼时大殿中的金吾卫都退了出去,晕倒的吕蒙被挪到了龙榻之宣城有些恍惚,这一夜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好似做梦一般。 赵鸿池背手站在怀阳的身侧,既像跟随也像守护她。 他神情凝重,不时地向把脉的鹅黄床帐那瞟眼,而怀阳则镇定了许多,细品着茶静静等候太医的结果,这事本是由宣城挑起,此时她却变成了三人中砥砺的主心骨。 三人虽是不同的心思,但皆心知肚明事情已成定局,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她们都得走下去。 怀阳手中的茶还滚烫着,为吕蒙诊脉的太医便回到了三人面前禀报情况。 皇上恐不虞。他欲言又止,一脸忧色道:皇上一向喜食丹药进补,天长地久便导致了铅毒冗沉,脉管脆弱。 这次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让皇上邪气入体,火燎灵犀。即便是能救回来,恐怕也不能成事了 他说的委婉,听在三人的耳朵里却如闷雷一般,外头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小了许多,泰和门楼上的鼓声恰好这时候传来。 子时了宣城若有所思的嘟囔了一句,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姑姑。 在这里说话有足够分量,能鼓动起姑父的人,唯有她一个。 三人都没有忘记方才未了的事情,不论吕蒙怎么样,当做的事情必须做下去。 否则太阳一出,文武百官闻讯了宫中发生的事,谁死谁休那就不定了。 怀阳蹙起眉头来:已过子时,此事不好再拖延下去,宣城速决吧。简短的句话便向自己的丈夫表明了心迹。 赵鸿池动了动嘴,到底是没有开口劝说她。 宣城得了配合,唤来左淮,沉气与他吩咐道:大伴麻烦你速去召唤右相及六部长官进宫,就言皇上病势沉重,危在旦夕! 此时冯焕森的左相已被撤去,接任者还未定下,百官之中主事便只能是右相。 左淮怔怔看着宣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沉稳处事的人,还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公主。 四目相对良久,直到他从宣城的双眸中看到绝不更改的意志,才缓缓躬下腰去:喏 左淮离去之后,宣城将视线移到了吕蒙方才坐过的御 那雕琢着飞龙走兽的椅子,是至高无上权利的象征。 你要让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吗?那日在她的公主府,姑母给她虎符之后如是问道。 不她虽然急昏昏的要救舒殿合,但是还失去理智。 没有名正言顺,没有民心所向,亦没有拥簇者,即便能暂时坐上那个位置,也坐不长久。 何况她也不想成为和她父皇样被权利迷惑心智的人。 那你让你父皇退位之后,要如何处置后事? 我听说父皇曾有意让灵均成为太孙宣城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父皇有些意外,那太孙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任者吗? 托病这个借口本来就是她和姑母商定好的,只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她的父皇真的会被气倒过去。 莲花更漏滴答,时间一刻刻过去,殿外的夜色越发稠厚,大殿内艾草燃烧的烟雾缭绕,太医专心致志的将根根银针扎进吕蒙的头顶。 比六部大臣来的更早的是宣城派去天牢的探信人,他在宣城面前跪下,带来的消息登时让宣城慌了阵脚。 公主,驸马不见了! 什么?宣城闻讯肩膀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卑职只在关押驸马的天牢里,发现了这件血衣探信人将拿到的东西,呈在了宣城的面前,悲戚道:驸马可能凶多吉少。 眼前的血衣还未及展开,便能看到上面的斑斑血迹,可想而知血衣的主人是承受了多少非人虐待。 宣城浑身的血液像瞬间凝固了一般,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开,颤抖着手臂将那血衣拿到手里。 她该有多痛啊 宣城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脸色苍白,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回椅子上,兀自摇晃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念叨道:这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赵鸿池和怀阳相视了一眼,默叹了一声。 怀阳走至宣城身边,正欲安慰安慰她,宣城忽然又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说着像丢了魂魄般,失神朝外走去。 怀阳忙挡在了她的面前,神情从未如此严肃过,她道:宣城这话传到宣城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令她脚步一顿。 宣城呆滞地转回身,目光自姑母的脸上起始,流转过此时站在大殿上的每个人,再到太宇殿窗格上映照的外面金吾卫的身影,最后落在自己父皇所躺的床帐上。 是啊,她一走,这满盘的乱局怎么办?她如今已不是那个来去自如的小公主,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背负在她肩头,她怎么可以轻易的离开? 当个人被海潮推到高处,她除了拼命向上爬去以外别无他选,否则便是一朝跌落粉身碎骨。 宣城恢复了清醒,再看看手中的血衣,强忍浑身的发颤,咬牙将眼泪和血吞下 两名牢吏将麻袋抬出天牢,踩着被雨泡得稀烂的泥土,一脚深一脚浅的径朝天牢的后山而去,大雨打在他们的蓑衣和斗笠上索索作响。 天牢内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各种熬人的酷刑,有人吃不住刑中途丧命是常有的事。 按照天牢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人在处决前被折磨死了,就向外宣称暴疾而亡,将尸体暗中拖至无人踏足之地悄悄掩埋,亦不让其亲友见到尸体。 而天牢依山而建,其背后的山正好是天然的坟场,最适合毁尸灭迹。 大雨天山路更加难走,两名牢吏纵然是壮汉,没有走多久也累的满头大汗。 蓑衣底下的衣物紧贴着肌肤,泥水随意溅在他们布靴和裤腿上,让两人凉飕飕的冷。 夜幕笼罩,大雨使人的视野更加辨不清天地,前方有河水奔腾的声音传来,在这条路上不知走了多少遍的两名牢吏心知前面一道宽桥在等他们。 要不我们也别走那么远了,将这尸体随意扔到桥下去好了。走在前头的莫差头灵机一动提议道。 他的身材较瘦,走这么一路,早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另一名余差头被他这么说,心里蠢蠢欲动,但又不免忧虑道:如此是好,但要是被上官知道,定会让我们吃苦头 莫差头人小胆大,不以为然道:尚书仅说让他消失,我们办到就行了。又没有人跟着我们,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我们将他怎么要是尸体漂浮上来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桥上,耳边如水龙呼啸过境,惊涛拍岸,隆隆轰鸣。光听声音,便知桥下水流湍急。 莫差头将麻袋放下小心翼翼走到桥边,扶住桥栏借着不多的光朝下一望。 隐约见到白色波浪,河水应涨到了离桥面不远,他记得这条河不浅,眼下更是深不见底。 水势这么急,咱再往袋子的扎口上捆上些石头,尸体怎么会漂上来?他回头对同伴说道。 在莫差头的再怂恿下,又加之自己也不愿再冒雨前行了,余差头动摇了。 两人一拍即合,一人看着麻袋,一人去找大石。 不一会就将大石捆绑在了麻袋的扎口上,两人协力将麻袋和大石抬高过桥栏,一鼓作气把东西扔下了桥。 只听在滔天的水声中扑通一声,麻袋霎时消失在两人眼前,沉入水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第167章 绝处逢生 两名牢吏前脚刚离开, 后脚就有一个和穿着与他们同样差服的人,跌跌撞撞奔到了他们站过的桥边。 河水依然汹涌着,河面幽暗, 哪里还看得到刚才被投下去的麻袋。那人对自己性命想都不想, 便纵身跃下河去。 冰冷刺骨的河水, 湍急的浪头, 眨眼将对方的身躯吞进黑暗之中。 河底的世界是暗无天日的, 没有地面, 没有方向。 在坠入水中的瞬间,身体的温度极速被抽离,冷是刺透灵魂的冷, 脸上的伤痕却火辣辣的疼, 肺里的气体几乎要炸开, 眼前除了黑暗以外, 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在湍流中她不知道碰撞了几次暗礁, 险些窒息过去,但心中执守的信念,吊着她一直坚持下去。 奋力在河底摸索了几回, 她终于摸到了麻质的边角。 麻袋里毫无动静,她顾不得想那么多, 使劲拉动它, 想把它带出水面, 却感觉麻袋的另一头有力量与她对抗着。 潜入更深处,她摸到了捆在麻袋扎口出的绳子, 从腰后拔出一柄短刃,用力一割,利落的将绳子割断。 紧接着, 她便借着河水的浮力将麻袋带出了水面。 天地还是昏的,雨却变小了,一人一麻袋不知漂了多远,早就远离了那座宽桥。 舒殿合身穿着陈差头的差服,浑身湿透,帽子不见了,河水顺着下颌滴答而下。 她一瘸一拐的将麻袋拖上了岸,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手解开了麻袋上的绳结。 麻袋里的人早就失去了生机,进入她眼中的只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约莫二十五岁上下,大豫普通男子的样貌,额角上有被砸伤后愈合的疤痕是陈差头。 他手里还紧握着一柄短刃,想是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抛进河水里,未来得及用刀剖开麻袋便被淹死过去。 她终究是来迟一步 舒殿合的喉咙像硬生生被人掐住了一般,再次失去了呼吸,心脏紧缩,身体远比在河底时更加寒冷。 在两个催命的牢吏进来之前,陈差头眼睛忽然一亮,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着舒殿合激动说道:卑职按照着天牢中的惯例,他们处死牢犯之后,会将牢犯的尸体用麻袋偷偷的带出掩埋,掩埋的地点一般都在后山上。 只要驸马饮鸠酒时假装饮下,然后装作毒发身亡的模样躺倒,卑职再在他们要验尸之际出来阻拦,以金钱贿赂,让他们通融卑职为驸马处理身后事的时间,不让他们发现驸马活着,就能偷天换日,救驸马出狱! 陈差头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甚妙,天牢内天昏地暗,外头又大雨滂沱,正好能够掩人耳目。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0) 舒殿合权衡之后,也以为可大胆一试,不成功便成仁,于是两人依计而行。 舒殿合以男子行礼的姿势饮酒,用手掌遮住了酒杯,也同时遮住了两名牢吏监视的目光,抬头扬饮,将酒杯里的澄清鸠酒贴着下巴倒入衣襟内,喉咙就势滚动。 简单障眼法,便让两名牢吏相信她已经饮下了鸠酒。尔后信手抛出酒杯,引两名牢吏去争抢,移开他们的注意力,避免倒下装作毒发时被窥见破绽。 两名牢吏找到酒杯回身后,她只要闭起气即可。就在牢吏伸手要触摸她脖颈的脉搏验看真死假死之际,陈差头适时出现,拦下了牢吏的动作 这一环扣着一环,但凡出现一点马脚,整个计划都会流产掉,所以在进行每一步时,皆是险象环生,千钧一发。 是两人幸运至极,也是上天恩典,总算让他们有惊无险的将两名牢吏蒙混了过去。 两名牢吏受贿离开后,舒殿合刚睁开眼睛,就见陈差头正在站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她一愣,原定的计划中并无此项,问道:陈差头你这是? 陈差头扯下帽子,一刻不停地脱了自己的外袍,道:纵然这个计策可行,也难保万无一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以身涉险关。 驸马千金之躯,岂能冒一点风险?卑职想好了,就由卑职代驸马行接下来的事。 而驸马换上卑职的差服后,再拿着卑职的钥匙和名牌,便能冒充卑职,顺利离开天牢。 不行!舒殿合打断他的话: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要是一个不慎,被他卑职自有周全之策。 他一顿:若是半路上卑职被他们发现,那大不了卑职与他们挣个鱼死网破。 若是侥幸隐瞒过他们的耳目,到了被掩埋的地方,等他们将卑职掩埋好之后,他们一走,卑职就立马就刨开周身的泥土逃出来。 陈差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今夜已经下了一夜的雨,土地松软,就算他们埋的再严实,卑职也一定能逃出生天。 不可!舒殿合依然不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时不待我!陈差头一边警惕着牢房外的动静,一边单膝跪在了舒殿合的面前,毅然决然道:如果没有驸马,卑职和妹妹早就不在人世了,就算让卑职为驸马一命换一命,卑职也是心甘情愿的,请驸马成全卑职! 倘若卑职出事了,就麻烦驸马替卑职照顾好卑职的妹妹。 有驸马这样的人在,这世间方显得不那么黑暗。 卑职愿能护着这道光常留于世!这是他最后留给舒殿合的话。 陈差头若不是为了救她,不仅是此时包括以后,都一定能活的好好的,攒够了钱还能给妹妹买花簪,欣慰的看着妹妹出嫁 舒殿合跪在陈差头的尸体面前,每一寸身体都在撕心裂肺的疼,肺腑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无声嘶吼,缄默泪流,她攥紧拳头,原本澄澈的双眸取代以凌厉浓郁的戾气,周身似被寒冰覆盖,单薄的肩头在夜雨浓云下的黑暗中栗栗颤抖。 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把她爱的人留给她冷血的父亲! 她要活下去,她不能让自己的血和陈差头的性命白白付出! 她要活下去,她要复仇,她要那个昏君以身偿还所有欠下的血债! 身在地狱中,面对着虎视眈眈的阎罗鬼刹,即便是想独善其身也是做不到的,那便提起手中剑来,与那些人斗上一斗! 于辽阔之荒野,于无边之寒夜,似有声音在向她发问:你是谁? 我是褚承欢。她赤目应道,鲜血自嘴角溢出。 灭族、戮亲、夺妻、弑朋之仇不死不灭!定太宇殿的偏殿内,皇孙吕灵均刚从睡梦中苏醒,一无所知的被带到了这里。 他衣冠整齐的坐在御座一旁的小凳上,一脸茫然的看着眼下的情况,身后一道织锦白鹤屏风挡去了所有人欲往里窥探的目光。 微臣等想见见皇上,才能相信公主所言。身为左相不在之时的百官之首,右相自然要挺身而出代百官发言。 他双眼快速掠过在场每个人的脸色,有惊讶、有冷静、有失神、有害怕,再看前方武定侯时时握着腰上剑柄的手掌,重兵把守的宫殿,寻常不出现的怀阳公主,隐约嗅到了不善的气息,犹豫再三之后,还决定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右相这是不相信本宫的话?宣城的脸上已不见泪痕,取而代之是冷静与无情。 她站在众臣的前头,叹息说道:本宫刚才说了,父皇病来的急,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倒下去。 太医已经察视过了,言说可能再也唤不醒父皇了。 正是因为父皇生死难料,本宫才在这深夜里急命人将右相及六部大臣召进宫来,以防不测。 微臣等不是不相信公主所言。右相忠心耿耿道:只是皇上龙体欠安,乃是天下之大事,微臣等不敢轻视之。望公主能够明白微臣等对皇上龙体的担忧之情。 宣城皱起眉头,长吁一口气道:不是本宫不让你们见父皇,只是太医说了,父皇眼下需要静休,受不得任何打扰,若让右相进去了,万一对父皇的病情有碍 她欲言又止,瞥了闻言惶恐的右相一眼,故作沉思片刻,提议道:不如这样,等太医为父皇施针结束后,右相再问问太医,能否让父皇接见右相? 右相见她退让了,也不好咄咄逼人,便跟着退了一步:公主此提议甚好,微臣等无有不从。 说话间,太医正巧出来,宣城一见到人立马走了上去,关切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她的关心不是虚假的,父皇到底还是她的父皇,曾经他那么宠她,她不可能因为他一时众臣也围了上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无奈地摇摇头,道:臣医已经尽力了,皇上这乃是中风之相,臣医勉强救人,恐也难以挽回。 此话一出,众臣心思各异,宣城脸色难看。 右相急不可待地问道:那皇上此时能开口说话吗? 太医摇头,道:皇上已经人事不省了,如何说话? 这右相哑口无言。 大殿内倏忽鸦雀无声,悲戚悄悄染上每个人的脸色,不知是谁抽泣了一声,哀叹声紧接着四起。 连年纪尚小的吕灵均也明白皇爷爷这是要像他的父王母妃一样离开自己了,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慌,怀阳长公主将他抱到怀里,低声安抚着。 宣城咬着唇,眼泪欲滴,右相见状劝道:皇上得上天庇佑,吉人自有天相,微臣等相信他一定会好转起来的。 宣城不置可否,擦了擦眼泪,意有所指道:父皇病情危重,朝不保夕,若是有个万一,不可不多虑啊 作者有话要说:弄死驸马是不敢弄死,怕你们排队给我送刀子。 以后舒就不是普通人舒了,她是基督山钮钴禄舒!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168章 鲜血淋漓 右相与其余大臣听到公主的话皆是一怔, 嗫嚅了半响,才敢接道:公主言之有理。 宣城了然这群老臣心眼多的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想, 今晚若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父皇一眼, 他们定不肯善罢甘休, 要行接下来的事也难以服众。 她看了太医一眼, 得了太医暗中朝她点点头, 在心里做下决定, 道:既然如此,右相就随本宫入大殿内瞧瞧父皇吧,脚步须谨慎,勿发出大动静来惊扰了父皇。 右相如蒙大赦, 松了一口气, 急忙应诺。 宣城又朝皇孙招了招手, 示意他与自己以及右相一同进去, 怀阳在皇孙背后暗推了一把,将他送到了宣城的身侧去。 右相揣揣不安的随着宣城转过织锦屏风,三人进入了大殿之中, 来到吕蒙所躺的床帐前,只见左淮卑躬屈膝的站在御榻外侧, 似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他一见到宣城进来, 就张嘴想说什么, 宣城压了压手,制止了他的话语, 道:先让右相看看父皇。 左淮应是,随即拉开了遮挡御榻的床帐,吕蒙双目紧闭躺在其中, 头上的穴位上插着银针,一边香炉冉冉升着艾草的烟气。 右相跪在了御榻前,颤抖着声线轻声呼唤道:皇上 吕蒙毫无反应,右相膝行上前,握住他搁在被子外的手,手里仿佛握着一块千年寒冰,右相喉头一哽,抑制不住悲痛,泪眼婆娑。 大殿内的气氛被他的哭声一染多了几分悲色,左淮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他用袖子摺干自己的眼泪,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将一个木盒呈到了宣城的面前,道:公主,这是皇上病前写好但还没来得及发出的诏书,请公主过目。 宣城别过头去,忍住眼泪,道:本宫身为女子,不该干涉朝政,还是交给右相看吧。 能在此时出现的折子,定与未来之君有关。 右相接过盒子,只觉得手心滚烫,似捧着一块灼热的火炭一般。 往日冯焕森还在的时候,国政大事以及和皇上的商讨都是由冯焕森一个人全权做主的,哪有他右相插手的份。 右相之职在朝中的地位虽说是百官第二人,但第一人牢牢而如今冯焕森去了,所有的大事便一下子全落在了他的肩头,如不出意外,他也将成为下一任的左相。 右相一边受宠若惊,暗自期待自己摸准方向,得皇上信任,一边又惶恐不惊,怕自己做不好这些摆在眼前的事,表现的逊于前人,落人口舌。 他紧张地滚动喉咙,向宣城试探的问道:那微臣打开了? 打开吧。宣城允许道。 皇上的近身内侍、臣子、皇孙、以及宣城所代表的皇室都在这里了。 无论盒子里装着什么都有人见证,右相胆子大了起来,恭敬地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盛装的折子。 展开一看,顿时明白了公主为什么会带皇孙一起进来。 虽然不敢猜测公主是不是已经提前看过折子了,但折子上的笔迹的确是皇上的,并盖有天子宝印,他确认这是一封如假包换的皇上亲笔诏书。 他将折子呈给了宣城,道:公主,这是皇上欲加封皇孙为太孙的诏书。 宣城先是装作惊讶,后又悲伤了起来,套着右相的话道:父皇如今病重,人事不知,口不能言,天又将明,早朝在即,国不可一日无君,右相以为眼下该当如何? 右相听出宣城话里的意思,不自觉握紧手中的诏书。皇孙继位对他来说并不坏,因为冯焕森倒了,皇孙年纪尚小,将来朝堂上的事势必要依仗自己。 这就好比天上直接掉下一个馅饼来砸在他的头上,千载难逢的乘龙机遇,他怎么可能放过。 他仿佛找到了底气,振振有词道:既然皇上事先有诏,按祖宗定法,应由太孙暂且监国,或皇上禅位为太上皇,由太孙继统宗祧,承社稷之大任。 他瞧了一眼刚看到皇上就哭泣不止,眼里盛满惶恐的皇孙,这么小的孩子监国岂不是笑话?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后者。 微臣以为依皇上眼下的病情,后策较为稳妥。他踌躇说道。 宣城不等他犹豫,一锤定音道:那便如右相所言,右相为父皇的股肱大臣,以后皇孙与社稷就全赖右相您了。 微臣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右相激动不已,他的话音刚落,晕迷中的吕蒙喉咙突然发出不上不下的痰鸣音,眼皮也动了动,微微张嘴,似有意识回转。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他们的目光皆凝聚在了皇上的身上,紧张地屏住呼吸,大殿中安静的压抑。 等了许久,好在吕蒙到底是没有醒过来,宣城轻咳一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力,语重心长道:父皇许是想叮嘱你好好辅佐太孙。 右相骤然得此信任,老眼登时溢出眼泪来,紧握住吕蒙冰凉的手,哽咽道:微臣定不负皇上的重望,定会辅佐太孙成为一代明君,保大豫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外头的人还都在候着,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宣城见状接着下一步道:太孙继位名正言顺,本宫仅一事还在担心。 若是父皇此时还能说话,定会告诉本宫该怎么办 她垂下头,面露哀伤,姿态无助可怜,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不安。 右相也有宣城这么大的女儿,见宣城如此难过,便心疼了起来,问道:公主是在担心五王那边? 如果没有皇上加封皇孙的这道诏书,皇上这么一病倒。 无论是监国还是继位,理应都该是皇子中年龄最长的五王。 宣城怅然道:是啊,毕竟太孙还小,会将他放在眼中的人,能有几何? 右相下颌的山羊胡一动,坚定说道:公主莫怕,有皇上的诏书在此,谁敢藐视太孙,以下犯上,微臣第一个不答应! 何况五王此时人还在边疆,山高路远,书信难至,就算百官中有人有心作梗,也翻不出花样来。 右相看了一眼外头将阑的夜色,请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公主赶紧向百官宣召吧!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1) 只待诏书一出,太孙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任谁都无法撼动,而他的左相之位,亦可顺理成章。 听了他的话,宣城紧张吊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一点。 有了文武两面大臣的支持,将皇孙推向御座的道路上再没有什么阻力。 这一晚惊心动魄,她几乎没有喘匀过一口气,背后的衣物早就被冷汗浸透,如芒在背,如行刀刃,生怕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右相有所不知的事是自她刚学会拿笔时,所临摹的字帖便是她父皇的亲笔。 天长日久,她有心模仿的字迹,有时连日日替父皇整理手扎的左大伴都能蒙混过去。 当她父皇看到女儿与自己越发相似的笔迹时,还着实的惊喜了一番,以为女儿肖像自己,于是愈加以为她与他的其他子女不同。 一开始这样做的原因,说是为了想靠近父亲也好,说是讨好父亲也罢。 这皇宫太冷了,亲情血缘无足轻重,他的父皇就像唯一的火光,越靠近他的人,才能不至于被冻死。 所以右相所看到的诏书,末尾的压章虽然是真的,诏书的内容却是宣城临时写就的。 雨停了,浓云徐徐散开,天际绽出夺目的光线,金乌从东山缓缓升起,将覆盖在大豫每户人家的窗台、巷陌、山川、湖海上的黑暗一并逐散。 这日是庆霖二十载戊寅年里的一天,早朝之上,左淮用尖细的嗓音宣读完太孙的继位诏书,阶下大臣中惊讶者有之,不满者有之。 但都因右相和武定侯的支持与力撑,使得吵杂的议论声渐渐变小,最终消失。 宣城没有出现在早朝之上,她坐在议事殿后头的座椅上,静听着前殿的百官对新君的议论。 一根根亲手拔下自己身上适合飞翔的羽毛,折断自己的翅膀,不顾疼痛与鲜血淋漓,从今以后这皇城就真的变成她的牢笼了。 她握紧手中的茶杯,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于她来说,天虽然亮了,但此生最漫长的一夜还未过去。 早朝完毕,她安顿好宫里的事务,又将接下来的事交托到自己姑母的手上,然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天牢。 穿过长长的牢道,她走进昏暗无光的牢房中,身后牢吏跪了一地,刑部尚书躬着腰,额头上满是冷汗。 她的手指触及一块一块破旧生苔的墙砖,在过去的数个寒夜里,她的脊背或许会依靠在这里?会不会对着这一面牢墙自说自话? 看不到过去,宣城仅所知道的是这里曾经有过她的温度,如今却冷冰冰带着潮湿。 刑部尚书张了张嘴,刚吐露了「驸马」两字,正仰头望着牢窗外白光的公主,忽然转身逼视着他,冷冷问道:她去哪里了? 柔弱的外表下藏着的腾腾杀气,如画轴展尽必要见血的剑,虽不同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严,但也足以让刑部尚书不寒而栗。 他咚的一下跪倒在地,浑身战栗,道:公主驸马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宣城,快快长大。 第169章 寻觅 莫、余两名牢吏带着宣城以及一行护卫她的金吾卫, 来到天牢后山的宽桥上,指认他们将装有驸马尸身的麻袋抛弃的地方。 下了一夜的雨,河水几乎涨到了与岸齐平, 将河岸两旁的杂草也淹去了大半。 此时雨虽然停了, 但河水依然汹涌澎湃, 朝尽头远眺过去, 整条河流便如一条平铺于地的白练, 奔流不息地向东而去。 两名牢吏跪在地上, 哆哆嗦嗦的讲述着他们如何麻袋抬到这里,又如何将它抛进了水里,看不见站在他们面前望着河水的宣城牙关缓缓绷紧, 攥起拳头。 指使两名牢吏行事的刑部尚书亦跪在一旁, 身上虽然还穿着官袍, 但乌纱帽已然被摘去, 其背后两侧各站着一名金吾卫用刀鞘扣压着他的肩膀, 形容狼狈不堪。 等两名刽子手牢吏交代完了,他颤抖着被吓白的双唇为自己喊冤叫屈道:微臣皆是听皇上命令行事,不得已才将鸠酒送给了驸马。 微臣本也不想伤害驸马, 但微臣上有老,下有小,不敢不从皇上的诏令啊! 宣城拳头搁在桥栏上, 手臂微微颤抖, 胸口起伏,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她明明就可以平安救她出来的,就差一步, 两人便失之交臂。 来人她冷冰冰的启齿道。 两名牢吏和刑部尚书一听到她开口,顿时不寒而栗,浑身汗毛立起,以为公主要将他们处死在当场。 宣城隐忍下所有的怒火和心痛,仰头将眼泪咽下去,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的命道:集所有出宫金吾卫,再调三分之一巡城卫兵,无论用什么办法,给本宫将这条河截堵住,掏干河底,沿河岸搜寻,但凡有驸马的一丝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本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字一顿道。 是!她身后的金吾卫异口同声应道,声音之大,几乎把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 命令即出,宽桥上的金吾卫随之而动了起来,人马由一分作二,一队沿河两岸搜索了起来,一队往河的公主的命令,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必须想办法去摘,何况是截堵一条小小的河呢? 素来人迹罕至的两岸,忽然热闹了起来。 金吾卫混着巡城卫兵,不同的装束,却做着同样的一件事。 他们睁大眼睛,目光如炬,踩过没靴的杂草,一寸一寸检视着脚下所走过的每一块地方。 为了找到驸马的痕迹,他们不敢放过任何一处异样,就差没把河岸整个都翻转过来。 桥面之上,宣城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平视着整条河水,似在等着奇迹发生。 而跪在地上的那三人,既不见公主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也不见公主下令处死他们,胸膛里的心似悬在高空之上,随时都可能坠落下来,耳边的风吹草动都令他们恐惧不已。 没过多久,搜索河岸的金吾卫便有了发现,一人从远处匆匆跑来向宣城报信。 几乎要站成石头的宣城,终于有了一丝松动,金吾卫还没有到跟前,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发现什么了? 止步在她面前的金吾卫,将所找的东西呈了上来,禀报道:卑职们在河岸边上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顶黑色漆布制的平顶巾,是牢差专属的官帽,却不是舒殿合该有的东西,宣城脸上显而易见的流露出失望,摇头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寻找。 上一个金吾卫前脚刚离开,又一个金吾卫又跑来了过来,这回他们有大发现。 公主,前头两里远处发现了一个土堆,看泥土的色泽,应是新鲜翻起的。 金吾卫一马当先,引着宣城来到他们的发现前,有罪的三人也随后被压了过来。 在他们眼前的土堆,是从平地上突兀起来的,金吾卫转过河湾时,第一眼就被它吸引了过来。 说是土堆,实则更像是坟堆,新鲜的泥土在地面隆起的高度正好可以埋下一个人。 但因公主寻驸马的心情急切,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晦气的东西。 宣城面沉如水,毫不犹豫下令道:掘开它 金吾卫遵令而行,几人将土堆围了下来,各自下铲,只在三两下的功夫就有所发现。 挖开宣城说完话,才发现自己的声线在隐隐打颤。 就算最后找到的是她的尸体,她也要把她带回去,生为夫妻,死也要同葬在一处,她绝不会让她孤孤单单流落在外。 一具穿着白衣的尸体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宣城屏息,胸膛内心跳如擂鼓,不敢退后半步,只怕自己一退后,双腿便会软下去。 待金吾卫蹲下身清理开尸体脸上覆盖的土后,在场的众人皆愣住了,这尸体长相平凡,显然不是驸马。 错了不要紧,只要不是她 宣城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的那两名牢吏先后发出惊讶的声音,道:这不是陈差头? 两人伸长脖子,恰恰好能看到坑中尸体的面部,岂料会在这里看到相识的人。 宣城本想找到舒殿合的下落之后,再行处置三人,一听两名牢吏所言,犀利的目光顿时向两人扫了过来。 说吧,此人怎么会在这里?连夜的奔波让宣城疲惫不堪,她却不得不强撑下去,质问两名牢吏道。 在周身金吾卫的强压下,两名牢吏脑中一片空白,口不择言道:小人不知 宣城从心到身都很累,累到不想和人多说半句废话,侧目看向旁人问道:谋害皇亲,按大豫律该当何罪? 立马有金吾卫回答道:其罪当诛连九族! 九族宣城重复道,语气虽是轻飘飘,但却如烙铁印在两名牢吏的心头吱吱作响一般。 两名牢吏吓得脸色苍白,裤裆一热,争先恐后的要开口说话。 宣城随便点了其中一个人解释,剩下一个则让他闭上嘴巴。 被点到的人是余差头,他哆哆嗦嗦的说道:昨夜我和莫差头听尚书差使,给驸马送鸠酒,亲眼看着驸马在我们面前饮下了酒 他将昨夜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一点不落的吐露了出来,再看向土坑中陈差头的尸体,瞪圆眼睛,惊恐万状说道:但是小的们真的不知,陈差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如何死掉!陈差头的事,与小的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宣城梳理过整件事,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们是亲眼目睹驸马断气的?可有确认过脉搏? 两名牢吏面面相觑,来回琢磨着自己的记忆,最后反倒落了个不真切,不敢去看公主的眼睛,虚虚应道:大概可能 不等宣城开口,金吾卫就拔刀出鞘,将刀刃横在了两人的脖子前,两名牢吏立刻清醒了起来,答道:没有!小人没有确认驸马的脉搏,就被陈差头拉到了一边! 其中一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又语无伦次道:驸马在天牢中时,陈差头曾言驸马对他有恩,所以特意照料过驸马。 陈差头和他妹妹都是从滇州逃难来的,小人想陈差头说的恩情,大概就是驸马在滇州赈灾时留下来的 这时一名有经验的金吾卫查验过陈差头的尸体后,凑到了宣城的耳边,向她汇报道:此人身上并无致命伤,依尸体上的表现,应是溺水身亡。 如果真的是如此,宣城便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放低身子,与两名牢吏对视,无情道:若有半句假话,你们的家人一个都保不住。 眼中的寒意,让两名牢吏俱是胆战心惊,连连道:小人不敢! 宣城让金吾卫把三人带下去按律处置,他们已经没有用处了,转头再此看向土坑里的尸体。 她相信舒殿合一定逃出了天牢,一定还活着。 若是她没死,那她人呢?她想不明白对方的打算,但只要她活着,她就一定会找到她。 她一边令金吾卫继续寻找舒殿合的踪迹,一边让人将陈差头厚葬,寻其家属,妥善安置。 如果没有陈差头以身相代,舒殿合此时必死无疑,宣城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得到了舒殿合确切活着的答案,宣城也不需要再在这里逗留下去了,她又急匆匆地回到了皇宫中。 此时的她已非过去的她,眼下整个天下的担子都摆在她的面前等她担起,她已无法一心一意的将自己耽于情爱之中。 从一个位置走到了另一个位置,所面临的是完全陌生的世界,如新生婴孩,无论什么事都得从头学起。过往那些和她有关的、无关的人,现在与她之间的关系都要重新计较,光是要理清这些庞杂的事务,都需耗费大量精力。 她虽然年长皇孙十几岁,但是两人面对的境遇,又有什么不同? 何况她们接手的皇位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安稳盘踞的。 在千里之外还藏着一只觊觎皇位的猛虎,一旦让他知道了朝中发生的事情,定会掀起风浪来。 宣城当务之急就是处理此事。 她写好了一封信,装入信筒封好漆后,递交给左淮,道:这封信带着皇上的口谕而去,用千里加急送到边疆,要赶在太孙继位的消息传到边疆之前,让五王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报一个数,让她们多久见面 第170章 送别 三月初春降至, 苏问宁产下一子,取名冯嘉。 四月春雷正隆,太孙接受吕蒙的禅位, 正式登基为帝, 定年号为元熙, 待到第二年便是元熙元年。 至于那个无中生有的怀孕, 自然因为她公主母亲过于繁忙, 对自己看顾不周, 还未成形便流产腹中了。 京都城外的长兴桥上,两岸杨柳条条,绿水清波, 成排的青瓦白墙间夹杂着红彤彤的灯笼。 此处是出京的必经之路, 桥上商甲贩民骡马来往不断, 熙熙攘攘, 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桥头的石亭前, 苏问宁抱着襁褓,站在冯正的身侧,对送他们走到这里的宣城说道:公主就送到这里吧,接下来山道崎岖,我和守拙便坐马车离开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2) 载有他们父母亲、妹妹和行李的马车已经先行一步, 在前头等着他们了。 宣城依依不舍问道:真的不留在京都吗? 怀里的襁褓动了一下, 引去苏问宁的注意力, 冯正便应道:父亲归园田居的心意已决,我们也只能随他去了。 那日后还要回京吗?宣城又问道。 现在她握住了权柄, 想给他们夫妻两人安排一个职位并非难事,但对于冯焕森,她却不能再让他官复原职。 主幼臣老, 虽然可以平稳一时,然而老臣一旦权势过大,难保他不会生出什么异心来。 而且依冯焕森以往在朝堂上的一言堂,权力要是重归他的手上,恐怕想再拿回来就难了。 冯正与自己的媳妇相视一眼,犹豫不决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苏问宁看看怀里的孩子,眉眼带笑,浑身散发着母性的慈爱,接着自己丈夫的话,继续说道:如今我只想把安宁好好养大,看着他成人 那问宁姐姐你之前的那些打算?宣城此话一出,苏问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让宣城后悔自己不该在这时候问出这种问题。 苏问宁也是百感交集,不是她甘心放弃自己的理想,只是有更重要的东西分担走了她的精力。 比如怀里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比如身侧的丈夫,自己若是一心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该怎么办? 苏问宁不愿承认过去的那些抱负,都是因自己太年轻所做不着调的梦,也不愿真的就此放弃自己的梦想,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宣城。 宣城看穿她的矛盾,便想岔开话题,朝苏问宁怀中的襁褓凑凑,伸出一只手指,用指腹来轻轻刮了刮婴儿幼嫩的脸颊,轻声唤道:安宁,安宁。 苏问宁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拉扯了回来,再次看向自己的孩子,不由自主的扬起微笑来,想到了宣城不久前流产的事,暗中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还是没有找到驸马的下落吗? 若是驸马能回来,公主失去孩子的心情便不会显得那么沉重,孩子早晚还会有的。 他们不知道宣城怀孕是假的,宣城也并不想将他们牵扯到麻烦的漩涡里来。 她摇了摇头,自舒殿合消失之后,她派出去一波又一波寻找她的人都一无所获。 在她消失的天牢周围,远至十里的地方,连河水都被她命人掏干了,也再没有发现她留下的一点痕迹。舒殿合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即便如此,宣城也没有想过放弃。 太孙继位的事务刚告一段落时,她本想亲自去寻找舒殿合的。 但是太孙皇位还未坐稳,身边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她不能走,一走她们曾经为小皇孙作下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所以宣城只能不断的派遣出金吾卫继续寻找她,就算将整个大豫挖地三尺,她也要把她找到。 苏问宁和冯正不约而同的叹息,安慰宣城道:驸马一定会平安无恙的。 差点就忘了。冯正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宣城,道:这是父亲让我请公主转交给殿合的,若是公主找到了殿合的踪迹,请务必将这信交给他。 宣城接下信,点头应好,见时间不早了,不再耽误她们了,转身走到桥边的垂柳旁,折下一枝柳枝来,按大豫的习俗,在柳枝折断的地方绑上备好的红丝带,送给夫妻二人。 一路平安 冯正承礼,对宣城拱手一行礼道:公主亦保重。苏问宁怀里抱着孩子不方便,就以屈身代礼。 宣城目送着夫妻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站在车帘前又一辞别 前几天也是在这里,哑仆刚携着两只鹤与她作别,今日她送走了两位至交好友。 眼见着与她有关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宣城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伫立在原地,面前来来往往的人如与她隔出一道世界,耳边霎时安静下来,眼前世界的色彩褪去,目之所及皆是陌生面孔,他们张着嘴谈着笑,却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京都里好像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宣城眼眶慢慢变红,强作挺直的脊背,终于颓废了下来 等候在路边的马车接应到了后来的同伴,起头马车的车夫闻讯后,高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下去,马车登时动了起来,牵引着后头的马车也随之开始前行。 车厢摇晃,冯焕森独坐其中,阖目抚着自己的长须。 五月,立夏,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宣城依然没有寻到舒殿合,搁在案头等待主人亲启的信封都积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被宣城一纸军令卸了兵权的五王,在兵甲的押送下,紧赶慢赶终于从边疆回到了京都。 一入城门,消息被堵塞良久的五王才得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朝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皇位上坐的人已不是自己的父皇,而是自己连毛发都还没有长齐的侄子。 他怒火冲天的以皇子身份挣脱了束缚,径直冲到了宫里,要搞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无视金吾卫的阻拦,横冲直撞来到太宇殿中,所见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五王瞪圆了眼睛,厉声质问道。脸上多出来一道斜贯额头鼻梁的伤疤,使他本就不善的面容越发狰狞。 这道疤正是那场他被敌军坑骗导致冯保成牺牲的战役给他带来的,疤上原有的伤口差一点要了他的性命。 坐在太宇殿中等候着他的人,并非是已被尊为太上皇的吕蒙,也不是瞒着他偷偷登基的侄子,而是他以前从未放进眼中的妹妹宣城。 父皇呢?五王左右扫视了一圈。太宇殿内他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空荡荡,哪有他父皇他迈进一步,金吾卫执刀挡住了他的前路。 如果没有宣城的允许,他走不到这里,但他若想再得寸进尺,金吾卫绝对不容他。 五哥,你终于回来了。宣城抬起头看到五王的眼睛一亮,仿佛早在期待他的回来,抬手挥退了那些阻拦五王的金吾卫,朝外传唤道:左大伴快给五哥送点茶水糕点来。 五王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妹妹有这么熟络过,心上起上一层莫名,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可一柔柔弱弱的小女子,消瘦的肩头还不及他的拳头厚实,不对等的力量,实在难以令他生出什么戒心来。 正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他语气也放软了一些道:五哥问你父皇呢? 宣城明显的一怔,情绪骤然低落了下去,低眉说道:父皇病倒了,至今都没有清醒。 这五王不敢相信:到底怎么回事? 宣城让侍者给五王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听她慢慢说。 有一段时间前朝朝务繁忙,琐事堆积如山,父皇手下没有得力的大臣,只好披星戴月的处理事务,几番劳累之下,身子便出现了问题。 一天夜里,父皇照例在这太宇殿里批阅奏折,从御座上起身的时候突然晕厥了过去。 经太医诊治后,父皇虽然被救回一条命,但病情却没有好转,一直卧床到今日。 父皇卧病了,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国事却不能无人处置。 右相也就是如今的左相便向我和姑母提议拥戴皇孙继位,选稳妥忠心的大臣来辅佐皇孙,这样才能保证朝局不至于生乱。 宣城本来想等着五哥回来再决议这件事,可是那些文臣不让,说什么五哥你远在边疆,山高路遥,真要等你回来,恐误大事。 我和姑母因为父皇的病倒正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就听顺了他们的话宣城睫毛颤动,眼角挂上了泪水,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说的如此情真意切,让五王没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话。 他父皇出事,这皇位论理本该属于他的,眼下却越过他传到了他侄子的手里,五王恨这帮庸腐的文臣恨的牙痒痒,一拳头气咻咻砸在椅子把手,发出巨响的一声「砰」。 是自己回来的太迟,导致木已成舟,五王又恨又气。 但他现在的位置尴尬至极,没必要在多余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便收敛了自己的怒火,忍气道:事已至此,对于灵均登极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这群大臣分明是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演戏,我值得一张s卡。 第171章 忽逢甘霖 正是如此宣城微妙地笑着, 顺着他的话附和道:所以,宣城日盼夜盼着五哥回来主持大局。 她的话似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轻搔着五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对权力的渴望, 五王蠢蠢欲动, 却不得不掩饰的握拳咳了两声。 他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宣城想要的效果, 只有把对方暗藏起来的野心勾出来, 她才好给他下套。 五王不想让妹妹发现自己的心思, 目光游离, 忽然忆起心头挂念的另一件事来,带着一丝仓促,急忙问道:对了,父皇昏迷前,可提及五哥我? 宣城预料到他一定会提起这个, 早就有了准备, 装作懵懂, 明知故问道:提起五哥什么? 就是五王流露出些许尴尬来,耻于提起自己失败的经历。 但面对一无所知的宣城, 他又迫切想从她口中了解详情,支支吾吾道:五哥我吃了败仗,丢了城池的事 敌人已进我瓮中, 宣城恍然大悟, 道:原来是这件事。 父皇可有说过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五王急不可待追问道。 要知道责备他丢城,夺走他兵权, 召他回京问罪的正是他父皇送到边疆的诏书,按他父皇在诏书里怒火冲天的语气,五王很难不担心他父皇将他召回京的目的是要罢免他的爵位。 他眼下最怕的就是他父皇责罚自己的旨意已下, 自己难逃一劫,与他的八弟沦落到一个下场。 宣城背过身去,在五王的面前踱了几步,刻意吊起他紧张的心情来,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对此事要如何处置五哥,父皇倒是没有说过,但 但什么? 但因你出兵不慎,致使军中痛失一名良将和几处要塞,朝中对五哥你的不满之声四起,更有御史向父皇谏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父皇严惩五哥你。 父皇以为你必是受人蒙骗才致失利,不忍责怪你,又不能不给百官一个交代,所以才召你回京好好反省反省。 宣城半真半假的说道,这里面朝中不满之声和御史参谏是真,吕蒙对这件事的态度却是她编造的。 仅此而已?被戳中自己丢脸的地方,五王脸色涨红问道。 仅五王听着这寥寥四个字,加上宣城刻意的停顿,立马嗅出了不寻常来。 假的!他斩钉截铁道:父皇不可能这么宽容! 胜败乃兵家常事,宣城想五哥也不是故意败仗于敌的。 宣城话里有话道: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父皇出事了,我们剩下的亲眷几人怎么还能自相残杀让外人看笑话?这件事回头让灵均轻轻放过便是了。她体贴的说道。 言外之意便是她父皇的确没有打算放过他,但是眼下握权的人已经不是他们的父皇,而是他们的侄子。 对这件事做主的人已经被更换,而这个人并不想追究五王的过错。 宣城方才所说的正是敷衍外人的借口。 五王松了一口气,猝然发现他父皇昏迷了,小侄子登基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在自己的犯的错上没人敢追究。 这段时间以来,压在他心上对他父皇会如何处置他的失职的担忧与害怕倏忽消失。 灵均还小,哪里懂得治理国家的道理。五哥年长,远比宣城和灵均更懂朝政之事。宣城紧接着为五王戴上一顶顶高帽道。 你这意思五王迟疑。 外人可欺我辱我,但我相信五哥定然不会这么做。 所以宣城想以后灵均在朝堂上的事,就都仰仗五哥你了。 宣城又放低了自己与侄子的地位,使自己之前的话语皆成了讨好,道:宣城和灵均都乐意听五哥的话。 五王听出她这是要让自己摄政,如久渴之人忽逢甘霖,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连应了几声好,强忍着才没有得意忘形。 宣城把人高兴的哄走,端起放在一旁早已凉透的茶,用茶盖撇去浮在表面的茶沫,轻抿了一口。 舌尖品到的苦涩,让她的脑子越发清醒。 弱者比不得强者的力量彪悍,所以想要掰倒对方,自然只能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示弱,讨好,她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旨在卸下对方的戒备。 人们总是惧怕于那些獠牙利齿的猛虎豺狼,哪里会知道表面人畜无害的兔子也会吃肉。 宣城思忖着忽地发出一声嗤笑,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们也不会在意的。 可兔子在老虎面前还是会怕的,若是她的五哥刚才发现异样,想杀自己,恐怕不用一只手。 她的余光瞥见了放在案头的信,心一动,里面会写着什么呢? 因为宫里她的父皇和侄子都离不开她,所以她已经待在宫里很久了,日常便借用她父皇这座她无比熟悉的宫殿理事,冯焕森要给舒殿合的信也叫她带到了这里来。 拿起信封,她撇去灰尘,放在指尖捏了捏,好奇丛生,想撕开一睹究竟,又想了想,还是作了罢。 这是他人特意留给她的信,自己无论是她的什么人,都不该私自去动她的信件。 此时的宣城,还是像一个等候夫君归家的妻子,虽然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冥冥相信在某一个时刻她一定会回来。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3) 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天气凉了下来,蝉鸣的聒噪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树梢间,宫娥身上轻薄的云纱逐渐厚重了起来,金黄花瓣落满宫道,桂子花香浮动在整座宫闱里。 宣城无心流连这些独属于秋季的风景,她在五王身边插满了自己的眼线,五王的这段时间里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 并非她刻意去贬低什么,只是以她五哥的能力,叫他在战场上靠蛮力杀敌还可,若是治国安民,他却是确实没有这种天赋。 可偏偏他还有勃勃的野心,连脚跟都还没有站稳就想在朝堂上排除异己。 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宣城势必要将他清开,只差一个时机。 她在等,等边疆的战事平稳一些,等边疆的将领笼络住原属于五王的人心,等这满朝文武都对她五哥的行迹有所侧目,然后再顺从道义扫除这皇城之上覆盖着的最后一道阴霾,让众臣和后世皆无话可说。 容忍五王在朝堂上耀武扬威了几回,让朝臣对他越发不满; 无视他的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让他以为自己和侄子都无力去反抗他; 对群臣的怨声载道和不断呈上来的弹劾视若无睹,反而隔三差五便借着小皇帝的名义,对五王进行赏赐,将他越捧越高 直到宣城收到了边疆的暗报,弓箭终于被搭到了早就为它准备妥当的弦上。 太阳退下西山,引出一轮渐圆的皎月,天女纤手一一点亮浸在夜幕里的星灯,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沿街的酒肆与布庄陆续闭合门户,闺房燃起了红烛,谁家夫妻低低絮语。 又安稳过完了一天,若不发生点什么,这一夜将是极为平常的一夜,与过往的千万个夜晚没有什么迥异。 五王府看门的佣人亦是这样以为,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点燃的灯笼重新悬挂到门楣上,然后提着竹竿回到府邸里,准备合上王府的大门。 就在大门合上的那一瞬,王府门前的石道上破空传来马蹄声,他好奇的探出头查看究竟。 来者当先一步发现了他,高声喊道:皇上有召至!一句话便撕开了傍晚的宁静。 皇上最近不知怎么的,连夜睡不安稳,老是被噩梦惊醒。 太医为皇上把脉后,说这是惊魂之症,治疗方法得需一阳气十足的人在夜晚时陪伴在皇上床榻边,以气魄震慑住宫中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皇上方可安然入睡,他对此束手无策。使者见到了五王之后,与他说道。 千乘久经沙场,身上自有能把那些脏东西吓得魂飞魄散的王者霸气,公主放眼望去,以为千乘是陪伴皇上最适合的人,所以特派微臣来请千乘入宫。 五王原本打算与自己新纳的侍妾度过这个春宵,衣服都解了一半,被突然打搅了好事,恼怒的破口大骂道:这群太医干什么吃的?这个治不好,那个治不了,养着他们有何用? 是,是,是。使者陪着笑,拍马道:可连太医都治不了的病,千乘却可以,这不是正显得千乘独一无二,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四个字正好吹到了五王的心坎里去,他被夸的通体舒畅,嘴角翘起,却故作勉强道:既然你都说非本王莫属,那本王再不去,岂不是对皇侄不敬?也罢,本王今夜就入宫替他镇镇场子去。 皇孙都登基这么久了,他依然将他称作为皇侄,可见心里从未正将皇孙当作过皇帝。 使者装作没有听见,无有不答应。 五王说着就要走,使者又忙把他拦了下来:千乘请稍等一下。 五王眉头一皱,拂然不悦道:怎么了?请他走的人 使者恭敬请道:公主说最好请千乘身穿盔甲,携带宝刀入宫,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千乘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沾染有人血的戾气,用来驱邪最好不过了。 麻烦!五王不耐犯道:要这些东西有何用,本王一个人就足够震慑那些东西。 使者巧舌如簧道:公主这不是希望五王以自身的气势和着盔甲宝刀的戾气,将整个皇城上下的宵小都吓跑,而不仅仅局限于一宫之内或一时之间。 否则皇上要是有下次被惊吓到,还要再劳烦千乘走一趟 一夜被打扰,自己已经十分不快,要是夜夜都这样 五王决然不能容忍这样,于是被他说服,转身命人去提自己的刀来,而他自己则入了内室去穿盔甲。 使者请五王出门,轿子刚走到天井,突然冒出一人,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大喊道:千乘不可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个时候驸马在哪里? 第172章 弑兄 在场的众人齐齐看向了拦路的人, 目光或惊或呆。 若是放在寻常的情况下,像这样突如其来的刺头, 决计会被立马拖走, 但因眼下拦路人的身份不同, 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去动他, 气氛宛若凝固住了一般。 使者瞠目结舌, 看向五王问道:五王这是何意? 五王面上也挂不住了, 愠怒瞪着自己的妻弟道:宋怀,你这是做什么? 他口中的宋怀张口欲言,碍着使者站在面前, 有些话不能让他听见, 便走到五王的身边, 找了一个托辞道:某有一急事需立马禀报给千乘,千乘先听某说完,再走也不迟。 就这点小事就敢拦路,五王怒火腾腾,却不好在使者面前发作, 只能压抑着脾气挥挥手道:有什么事,等本王从宫里回来再说。说着就要登上轿子。 宋怀展袖再次挡住五王上轿的前路, 言辞激烈道:万万不可!此事事关重大,必要先让千乘知晓! 五王无法, 只能和使者说了一声,然后被宋怀拉扯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说话。 有什么事快说。看在自己王妃的面子上, 五王才会这么容忍宋怀。 哪知道他的妻弟一开口,第一句话便让他心惊肉跳:姐夫危矣! 你在说什么?五王唬了一跳,满脑袋糊涂看着他。 宋怀深知他姐夫的脾气, 不能与他针锋相对,否则只会把人激往反方向,只好耐着激动,循循问道:我问姐夫,皇上是不是有诏让姐夫今夜入宫?五王应是。 宋怀又问道:那使臣是不是又用借口,让姐夫你穿甲携刀入宫? 不等五王再次点头,他就迫不及待地责问道:如此明显的阴谋,姐夫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其中深意? 五王找小妾寻欢前喝了一点酒,脑袋也转的慢了一些,缓缓的寻思着说道:你是说 宋怀恨不得拿根棍子将自己的姐夫敲醒,激动道:皇上这道旨显然是要骗姐夫入宫送死啊!携甲提刀入宫禁,皇上若说姐夫你有意谋反,姐夫该如何自白? 他家族与姐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姐夫倒了,自己的家族必然会受到影响,所以宋怀才不得不挺身出阻拦五王入宫。 五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色一沉,两颊的肌肉颤了颤,眼底浮现轻蔑,嗤之以鼻道:现在这宫里除了弱不禁风的女子就是小儿,怕什么? 皇上虽小,但不意味着他身边的那些文臣武将是吃素的。 今夜的事定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姐夫你若是掉以轻心入了宫,等待你的定是刀戈箭矢。 宋怀早就听说五王在朝中风评不好的事,一口咬定道。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让五王不喜,但转念一想他说的的确有道理,他自爱惜自己的性命。 于是萌生了退意,道:那本王就托病回绝了那个使臣,今夜不入宫。 宋怀再次要走的人拦下来,斩钉截铁道:亦不可! 五王拧紧眉头正要发作,就听到宋怀为他解释道:皇上传诏,姐夫你不去就是违令,宫里亦有由头将姐夫你定罪啊! 五王经他一番苦口婆心的提醒,才意识到今夜的凶险,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来,连忙握住妻弟的手腕,道:那你以为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见自己的姐夫还没有糊涂到过分,宋怀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虽然不知这死局是谁为姐夫设下的,但对方下手毫不留情,根本就是想要姐夫死。 何况我以为宫里既已对姐夫你产生了杀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轻易放过姐夫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姐夫无论去或不去都难逃一劫。 姐夫现在手头上一只军队都没有,比之于那案板上任人摆布的鱼肉,有何区别?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狠辣,做了一个抹脖的姿势,咬牙说道: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遂他们的心意,假戏真做! 这五王流露出犹豫,道:本王如今调动不了军队,就王府这些人手能成什么事? 宋怀就势献上自己的计策,道:正好今夜宫中有诏让姐夫进宫,姐夫就将王府上下的护卫扮作侍从,衣袍下暗藏刀箭,与姐夫你一同入宫。 只五王野心蠢蠢欲动,道:本王只是怕,万一事情失败 宋怀慷慨激昂道:即便失败了,也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情况了!还是姐夫你甘心引颈受戮? 五王左右权衡,正如自己的妻弟所说,自己不搏一把绝无活路,果断心一狠道:就依你说的办,即便要死,也要拉着那皇帝小儿与本王陪葬! 子夜 宫城万簌寂静,一轮皓月孤悬夜空,偌大的宫城门如俯伏的野兽笼罩在月光中。 五王奉召入宫的撵驾珊珊来迟。 自迈入第一道宫门的那一刻起,坐在撵驾之上的五王胸膛里的心便无法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在夜色的遮掩下,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第一道宫门后头是一段宽敞的石道,月光覆盖在上,犹如为它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这或许是五王此生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放过任何一点动静,深怕过耳的风声中暗藏着杀机。 幸好,这一路并无异常,一行人顺利到达第二道宫门前。 漫长的吱咔一声,犹如布锦撕裂,第二道宫门在五王的撵驾前缓缓开启。 宫门后依然放风平浪静,五王心底缓缓松了一口气,放眼向远处深宫的飞檐望去,只要能走到小皇帝所在的那座宫殿里,这座宫城明日的主人就会变成他。 他撵驾前后簇拥的侍人,每一个人布衣之下都藏着铠甲利刃。 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足可以与宫内训练有素的金吾卫一斗。 第二道宫门在撵驾后头关上,绕过一段拐角,五王所带来的属将警惕着打量着四周,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放慢脚步,靠近五王的撵驾,道:千乘,有些不对劲。 今夜的宫道过分安静些,连巡逻的甲士都未见半个。 一直留心外界的五王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危险,脊背骤然绷紧,瞧了一眼前头若无其事带路的使官,再望了望向身后的宫门,他已无路可退,只能接着往前走。 他压低自己的声音道:让儿郎们都戒备着,如有意外,就算鱼死网破也要杀他个血流成河。 是。属将退下,遵照五王的指示,对所带来的人马暗中打了手势。 当这队人马的最后一个人过了第三道宫门,眼看内宫近在咫尺,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如霹雳般的质问声,道:五王深夜入宫,这是要去哪里啊? 五王所乘的撵和他的下属皆停下了下来,转身仰望着太平门楼上魁梧的身影。 五王脸上的肌肉僵硬着,皮笑肉不笑道:这半夜的,赵侯爷还亲自巡逻吗?当真是辛苦了。 赵鸿池身穿盔甲,手握长刀,眼睛犀利地扫过宫道上的每个人,光是从这些人强壮的体格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个个都不是简单的随从,冷冷问道:五王还没有回答老臣的话呢。 并非本王要私自前来,而是皇上召唤本王觐见,有使官为证 五王扭头要唤那前头带路的使官,却发现那使官不见了。 果然有诈,五王凶相毕露,怒发冲冠,恶狠狠骂道:无耻小儿竟敢给本王下套! 赵鸿池居高临下,幽幽问道:五王对皇上如此不敬,是想造反吗? 话音未落,底下就飞上一箭直冲他的心口,赵鸿池眼疾手快,提刀将那箭格挡开。 儿郎何在?五王一声令下,他所带来的护卫纷纷撕衣暴露出自己的盔甲,执剑将五王重重护卫了起来。 就这点人马就敢入宫意图不轨,赵鸿池冷笑不已,宛如看着小儿戏耍。 他信手一抬,门楼上霎时多出了十多个火把和搭弓上弦的甲士。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潜伏在暗处,多于五王人马几倍数的金吾卫冒了出来,将五王的人马团团围了起来。 肃冷的宫道上被火把照如白昼,五王以及他所带人马的一举一动,在高处都看得清清楚楚。 赵鸿池好言劝道:五王此时若是后悔,束手就擒还来得及。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4) 五王置若罔闻,就算今晚他真的死在这里,他也要拉几个人给他垫背! 他犹如困兽般的怒吼一声,带领着自己的人马与包围他的 宫道上嘶吼怒骂震耳欲聋,鲜血沿着血肉之躯淌下,落进石板与石板的缝隙之间积流成河。 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挣扎爬起来,扬刀再次朝敌手砍去。 连一向高洁无尘的月亮都染上了一丝血腥味。 宣城徐徐从自己姑父的背后走出来,冷眼旁观着这一场厮杀。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五王府亦是火光冲天,哭嚎声不断。 五王将他府上所有壮年男丁都带走了,偌大的五王府仅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拿下易如反掌。 五王提着长刀,在包围他的金吾卫中左横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刀起刀落间,收割人命无数。 而他所带来的护卫,亦是勇猛善战,金吾卫竟屡屡败于他们的手下。 赵鸿池在上头看到情况不妙,令旗一下,咻咻无数声,矛箭穿心而过,五王的人马眨眼去了一半。 源源不断的金吾卫赶来援助,五王再厉害,也无法抵抗这么多人,渐渐力竭不敌。 五王将自己的大刀从一个金吾卫的身体里□□,带着热血四溅,他望着身边所剩不多的下属,再看自己身上支离破碎的铠甲,败局已定,他却不甘心就此放弃,仰天大吼。 门楼上的金吾卫又一轮满弓,赵鸿池将放箭的令旗交到了宣城的手上,由她决定对五王是要活捉,还是就地格杀。 望着宫道上浑身是血的兄长,宣城忽然心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这是最后的政斗了,接下来就是感情戏。 至于上一章说驸马去那里了。没错,她就在绝情谷底喝玉蜂浆。 第173章 故剑情深 赵鸿池站在宣城的身侧, 见她迟迟不下旗,便知她犹豫了。 这是人之常情,他也不好催促。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毫不迟疑的杀人放火, 何况下面被围的人还算是宣城的亲人, 她们身上流着的是来自同一个父亲的血。 眼看下面受伤的金吾卫越来越多, 赵鸿池皱着眉头唤道:宣城 恍惚中的宣城听到这声音猛地回过神来, 带着一丝迷茫看向赵鸿池。 宣城,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古今政变无有不流血断头的。 赵鸿池语重心长地引导宣城完,又默了声,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归回了宣城的手中。 宣城将自己唇抿成线, 她方才的出神并不是全然都是因为心软, 更有大半是因为她决定将自己的兄长斩草除根之后, 意识到了自己冷血的模样, 好似另外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 听到赵鸿池这么说, 宣城终于不再犹豫地挥下了旗。 万箭齐发,箭矢如雨,顷刻之间便将五王扎成了刺猬。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低头只见鲜血沿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争先涌了出来,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 知是什么结果, 宣城没有再去看底下的情况。 只要有纷争的地方, 就少不了你死我活, 一次次亲眼目睹皇宫中明争暗斗,血流成河之后, 她原本软弱的心被逼着逐渐变硬起来。 她甚至来不及去与过去单纯的自己告个别,便已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冷血的成年人。 宣城半夜醒来时,卧房外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是雨落在檐下安置好的瓷杯发出来的声音。 迷迷糊糊间嘟囔了一声「驸马」,习惯性伸手到身边去想握住枕边人的手,却落了一个空。 神智缓缓清晰了起来,记忆像猛地被一枚流矢击穿,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加倍的从心底涌出来。 早晨,她派去楚庭府药园寻找舒殿合踪迹的人回来了,依然是那样的结果。 卑职无能,还是没有找到驸马下落。他们垂着头,许是觉得有愧于自己,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敢。 她稍愣神了一刻,隐匿起自己的失望,先安慰他们道:没关系,早该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的千里奔波,那驸马 她无力的摆摆手,道:再做打算吧 她很久没有回这公主府里住了,偶尔会回来坐坐,站在花园里发发呆,可耳畔再没有那一声声公主,温柔的、薄怒的、平静的、无奈的,更衬得这公主府上下空空如也。 到后来她竟有些害怕再踏足这里,因为这里一景一物都会勾起她有关于她的回忆来,让她手足无措的难过。 宣城卷缩在被子里,抱着沾有她身上淡雅香气的枕头,咬着唇一动不动,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流淌出来浸湿锦被。 她没有忘记常常命人把这里打扫干净,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不许挪动,想她若是万一回来了,随时都可以住上。 但这次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了,自己真的寻不见她了。 筑好的心墙突然一块块崩塌下来,那些为她不回来想好的种种借口,瞬间全部变得苍白无力,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最好的父皇,最好的皇兄,最好的驸马,结果到头来全都成了空,什么都没有了。 这次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们是否能得到想要的生活?她无数次的这样质问自己,可是现实里从来没有如果。 第二天醒来,宣城回到了宫里,召集了百名画师,要他们凭驸马身边人的描述,在纸上绘出驸马的模样来。 数天之后,那些画师呈交上了他们的成果,宣城一一看过后,最终将那些画全部投进了火盆中。 梁正绪受诏入宫的时候,宣城正陪着吕蒙晒太阳。 这位太上皇之所以能醒,还得感谢太医院上下所有太医对他竭力的救治。 只是人虽然醒,但半边身子却瘫了,行动仅能靠着轮椅推动,想开口说话都无法连续成句,再无翻云覆雨的能力。 中官走到长公主身边通报,宣城随即朝梁正绪所站的廊下望了过来。 明媚的春光下,宣城一袭妥帖的深紫长裙,柔和又不失端庄,白皙的脸庞在绿意盎然的太液池旁,远胜过高悬于天空之上的春日耀眼。 梁正绪看得有些发愣,澄清的湖水无风自动,直至撞上宣城的目光,他连忙垂下眸去行礼。 宣城见人来了,与自己的父皇言语了两句,为他掖好遮膝的毯子,尔后便将他交给了内侍照顾,自己则朝梁正绪走了过来。 如今的梁正绪接任了舒殿合的位置,右迁礼部尚书。 他眼睛依旧明亮,没有被朝廷的乌烟瘴气所染,唇上留出了短短的髭,人也越发精干沉稳,在朝中有了自己的话语权,是宣城有力的臂膀之一。 不知长公主召微臣有何事?梁正绪立于宣城的面前,恭敬问道。 宣城发现了他的紧张,轻笑了一声,打趣道:难道无事就不能唤梁尚书入宫来品茶聊聊天? 梁正绪一下子哑言,道:微臣场景又好像回到了两人都未曾成亲前,他鼓起勇气向公主表白的那一月夜。 这既不是朝堂,亦不是议事殿,梁尚书不必如此拘谨。 宣城有意驱散两人之间秉公办事的气氛,诙谐道:在私下,我们亦是可以闲谈的朋友。 在宣城的坚持下,梁正绪不得不认可这话,将方才的问题换了一个问法,道:那公主找正绪有什么事吗? 一边走,一边说吧。宣城提议两人沿太液池边上逛逛,顺便赏赏春光,梁正绪无有不答应。 两人走至湖上的木桥,宣城止住了脚步,凭栏远眺,梁正绪随即跟着停了下来。 远处山峦连绵,高塔耸立,近些湖光水色波光粼粼,两岸的垂柳青翠欲滴,路过的宫娥腰姿婀娜,身上石榴裙色红得璀璨夺目。 宣城看够了风景,该谈谈正事了,徐徐说道:本宫欲效仿汉宣帝故剑情深,想下诏告示天下,宣称本宫丢了一根木簪,要找寻回来,你以为如何? 梁正绪旋即了悟她的意思,道:公主这是想利用诏书寻找驸马的下落? 宣城默认,道:她若是能看到告示,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本宫找了一些画师来为她画像,却没有一个人能画出她三分之一的样子她嘲讽的一笑。 梁正绪不得不多想一些:倘若驸马 他一顿,不敢说些不详的话泯灭公主的希望,临时改口道:倘若依然找不到驸马,公主该如何? 宣城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掩饰,紧盯着梁正绪的眼睛,问道:你想说梁正绪发现随着公主对政事的越发熟络,看透人心的能力也愈加厉害起来,已经没有人能在她面前撒谎了。他犹豫过后,点了点头。 相传在天涯之角有一种相思鸟,伴侣去了之后,剩下的那只也不会独活绝食而死。飞禽尚且能够如此,何况是人?宣城望着湖面一掠而过的飞鸟说道。 她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听的梁正绪心头一紧,忙不迭相劝道:公主万不可做傻事。 宣城浅笑着摇摇头,道:放心好了,本宫不会想不开的。 不管是死,是活,本宫都要找到她。 活着,本宫要亲自问问她为什么要消失这么多年。死了 宣城眼底闪过一丝不相信,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死了,本宫也要找到她的墓地,与她同葬在一块。宣城坚定说道。 仅是这一执念,便足支撑着她在这冰冷无她的宫闱内活下去很多年。 皇室之人,死后都要葬入皇陵的,这才算落叶归根。 但为了她,她甘心抛弃自己的一切身份,与凡夫俗子一样。 她父皇为何会那么痴迷长生不老,她过去不理解,现在也不理解,或许以后永远都不会理解。 对于她来说,如果没有爱人在身侧,万寿无疆也只是寂寞。 梁正绪看着眼前人,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越发能从公主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不知道眼前的公主是花了多长的时间,才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般话。 梁正绪想伸手去安慰她,什么都还没有碰到,便又收了回来。 他的妻子已经怀胎五月了,他也相信驸马还活着,所以他不能这么做。 春夏秋冬,雨雪风霜,这年复一年好似一个个轮回。 在初夏想念一颗酸杨梅,在整个冬季都怀念春天的温暖,等到了春季又转而想起秋季的好来。 百花谢去,秋叶落,冬雪覆地鸟雀稀,枯木逢春,物是人非。 公主府的后院里有一颗白玉兰,舒殿合消失的时候,它还是一个幼苗,如今树干已长成胳膊粗细,树冠也茂密了起来。 宣城似一孤独的旅人,徒行于沙漠之中,走着走着,偶然间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作者有话要说:故剑情深:刘询是汉武帝刘彻和皇后卫子夫的重孙,戾太子刘据的孙子。 刘询因「巫蛊之祸」曾在襁褓之中入狱,后流落民间。 19岁时被大将军霍光迎立为皇帝,他不顾霍光希望立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为皇后的要求,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书,他说:在我贫微之时,很喜欢一把古剑,现在我是十分地想念它啊,众位爱卿有没有办法帮我把它找回来呢? 大臣们揣测上意后,很快便知道了汉宣帝想要表达的意思。 于是他们联合奏请立当时被封为婕妤的许平君为皇后,霍光之女霍成君为婕妤。复制黏贴的百度百科。 第174章 此去经年 想权倾天下的人, 失去了儿子;想一直自由的人,失去了爱人; 想安静活下去的人,失去了性命;追求真相的人, 失去自由。 每个人都在短暂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 迅速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又道是:多情自古空余,好梦向来最易醒。 宣城少女读这句诗的时候并无什么触感, 而如今回想起来, 却忽然明白诗人彼时的心境。 这天道不能说是坏, 甚至可以说是公平,之前收获多少笑容,后面就得还上多少眼泪。 等宣城想通这一点之后, 她已经不再是那一个懵懵懂懂的公主了。 在舒殿合失踪的第五年, 也就是元熙四年。 总爱跟在宣城背后蹦蹦跳跳的小侄女宜安, 突然向宣城发问道:姑父是怎样一个人? 曾经那个爱和哥哥抢书的小女孩, 如今也到了金钗之年, 面若皎月,唇红齿白,一头乌黑的长发秀丽柔软。 血缘上的微妙联系, 让她活脱脱像一个缩小版的宣城,连性格也像宣城小时候那样活泼好动。 她亲密无间的挂在宣城的肩头, 注视着姑母手中所执的书卷, 烁亮的眼睛眨呀眨。 她并不是刻意要揭起姑母的伤疤来, 只是好奇能有什么样的人,值得自己姑母挂念这么多年。 在她的心里她的姑母天下第一般好, 她所见过的所有男子,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自己姑母的。 她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宣城怔了怔,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描述那个人,抑或是这天下所有的词语都概括不出一个她来。 面对侄女蠢蠢欲动的探究,不问个究竟定不会甘心,她思前想后才笼统答道:她是姑母的太阳,姑母便是她的影子。 太阳?影子?宜安嘟囔重复着这两个词,心里越发好奇自己这个姑父是怎么样一个人,能让自己天下第一般好的姑母都自称是他的影子。 宜安记得自己小时候是见过这个姑父的,他还常常从袖子里掏出好吃的l糖饴给她。 只是小孩的忘性大,不见了这么多年,她对这位姑父的印象越发模糊,到现一想到她这位姑父消失了这么多年,任姑母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他,宜安就为自己的姑母忿忿鸣不平道:抛下姑母这么多年,我看他多半是个负心汉,早把姑母忘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5) 她不会的宣城放下手中的书道,她相信她不会变心,就如同相信她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他既然不会,那又为什么让姑母空等他这么多年?宜安放开自己的姑母,气咻咻道。 这个话题来的莫名其妙,宜安的话又像别有含意,宣城明察秋毫道:是不是你哥又让你来试探什么了? 没有宜安支支吾吾答道。 是吗? 宜安一对上她姑母那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目光,就情不自禁把哥哥交代了出来,道:就是哥哥看姑母这么多年都孤孤单单一个人,想给姑母再择个姑父 宣城眼角余光瞥见殿外有片赭黄的衣角,便外头有人在偷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你回宫告诉他,让他别操这个心,若是无事可做,我可以与大臣们商议为他选后的事。 殿外立刻响起了一声呛咳声,偷听的人走了出来,脸色窘迫的红。 是一俊茂的少年,他身着着盘龙常服,头戴玉冠,眉清目秀,鼻梁挺直,脖颈间的喉结稍稍起伏,自有一股风流。 宣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径直问道:偷听了多久了? 灵均也才来没有多久,没有偷听!少年矢口否认道。 说着话他也走到了宣城的身侧,像做贼一般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画轴,递到了宣城的面前:姑母看看这个。 宣城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吕灵均见姑母没有拿过去的意思,也凑到宣城的跟前来,与妹妹一人一侧占据了宣城身边的位置,在她面前徐徐打开了画轴,道:你瞧瞧这个人像不像姑父?是柴将军在民间搜罗到的。 画轴自下而上展开,宣城起初还有陪他们玩的兴致瞧着,直至画中人的脸出现。 不是她她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道。不知经历了多少失望,面多这些多半是虚假的可能,她早就波澜不惊了。 吕灵均将画放在面前仔细的端详道:灵均怎么看着这人很像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道:即便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吕灵均还没来得及说话,宜安就抢先一步,百思不解地问道:这么多年了,难道姑姑能一直记得姑父的模样?会不会也模糊了,记错了? 宣城能明白这两个孩子的心意,这些年大臣中想讨好她的人不计其数。 甚至有人暗中给她献了不少与舒殿合同样清秀的男子,盼望着她能把他当作舒殿合的替代品,纳为男宠。 他们以为她和她的父皇一样荤素不忌?这样的事宣城经历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他们决然不会理解,这些年舒殿合虽然不在她的身边,但能支持她走出这么远的道路,全然是因为每当她转身之时,总能看到身后有双清澈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陪伴着她。 不会她毫不留情打散两小孩的胡思乱想。 元熙五年春,帝大婚。 这是宣城自舒殿合失踪后难得经历的喜事。 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成人了成亲了,她心里自一番感慨,也不免想起自己成亲时与舒殿合洞房争执的事。 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呢?无视席间热闹的气氛,她低声自问道。 若是当初早点将实话付之于口,两人怎么会有后来的波折,以至于至今都与对方失散在两方。 酒一杯杯送入喉中,对辛辣的滋味却毫无感觉。 喜宴散讫之后,宣城在席上喝的有点醉,脸颊都被酒气熏的绯红。 回殿的路上,路过玉带河旁,坐在凤撵上的她被凉风一吹,酒意散去了几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偶然间瞟见玉带河上的拱桥,她忆起许多年前一起观星的夜晚。 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喊停凤撵,她挥退内侍,独自拖曳着长裙走到桥上,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是一个无云微风的良夜,她一眼便能看到那夜空中独一无二的星辰。 她告诉自己,只要那颗星一天不落下,她就一定活在这如今她已别无所求,只想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即便是两人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仅仅是这么一点愿望,上天应该会成全她吧。 又看到了离金星不远的月亮,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痴语,宣城感到好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月亮金星说好要保护她的,到最后还是让她受了伤。 她会不会是因为心里埋怨自己,所以才躲起来,不让自己找到她的?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宣城抚着桥栏,半醉半醒呢喃道:开太平之治,你想要做到的事,我一定会代你做到。 第二日,宣城酒醒的时候,已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睁开眼睛时只觉头痛欲裂,棉儿听到床榻上动静,掀开鹅黄帐,问候道:公主你醒了啊。 宣城抬起一只手,让她把自己扶起来,棉儿照办之后,楚嬷嬷也端着醒酒茶进来了,送到了宣城的面前,劝道:公主喝点醒酒茶,头就不疼了。 这些年宣城常常会醉酒而归,这一套服侍顺序都成了惯例。 宣城看着那碗里乌漆麻黑的药,喝了不知多少次。 但每次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强压下恶心,一口闷了下去。 一等她放下碗,楚嬷嬷就及时的将山楂糕呈到了宣城面前。 是驸马最后一面时交代她的事,她虽然从来没有和公主说过,但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宣城缓和过头痛后,坐到了梳妆台前,由棉儿替她梳洗。 她侄子皇帝的能力已经足够亲政,宣城也不想管那么多事。 所以打她侄子成婚后第一天的今日起,前朝的政事就不会再经过她的面前,由她的侄子全权处置。 宣城不需要再面对那些烦人的杂事,忽然觉得肩上轻松了许多,又有一丝无事可做的空虚。 她望着铜镜中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的自己,似久别重逢的老友,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还是那一张脸,可却感觉时光在她身上飞逝而过。 不过六年而已...... 她一个念头刚起,楚嬷嬷捧着一条挑好的琥珀色广裙来到梳妆台前,询问宣城道:公主你看今日穿这件,可以吗? 宣城只看了一眼,便说道:颜色太艳,换了吧。 楚嬷嬷张了张口,想到公主自驸马失踪后都惯穿暗色的衣物,像为驸马守着什么,但都这么多年了,公主不该重新振作起来吗? 犹豫了良久,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公主固执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 但凡驸马当初能给公主留下个孩子,如今公主也不会如此心如死灰,楚嬷嬷不无遗憾地想着。 棉儿这边梳头的动作莫名停滞了下来,宣城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棉儿支支吾吾道:奴婢看到了一根白发 奴婢昨日都没有看到,今日怎么会她想解释。 楚嬷嬷凑过去一看,只见宣城满头的乌发间,突兀出现了一根明晃晃银丝般的白发。 要知道公主满打满算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远还没有到衰老的时间,怎么会这样 宣城不以为然,语气轻如鸿毛道:白发又如何,拔掉它。 棉儿迟疑地看向楚嬷嬷,楚嬷嬷没有给她答复,而是满是疼惜地劝宣城道:公主,你就不要再想驸马了 那些埋头政务以引开注意力的白天,那些借酒消愁的夜晚,公主如何煎熬的度过着这几年,她都看在眼里。 她以为这过早出现的白发,定是因为公主的过度思忖。 宣城拿起一柄梳子梳着自己的发尾,重复着自己方才的念头,念叨道:不过六年而已还没有久到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记另一个人。 这头还在说话,一个内侍忽然从外头仓促跑了进来,禀报道:公主,有驸马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逢这种事,怎么能强求呢? 第175章 十年一瞬 柴隆威将军千里飞鸽送信来内侍话还没有说话, 宣城在他面前唰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问:信在哪里? 内侍连忙把原本绑在飞鸽腿上的信筒呈给了宣城,宣城手忙脚乱打开那信筒, 展开不足一寸宽的卷纸。 卷纸上面只写两个字「药园」。 宣城不假思索提起裙边, 散着发赤脚朝外跑去, 楚嬷嬷和棉儿在她身边连阻止都来不及。 柴隆威是吕灵均登基之后, 宣城把他从边疆调回京的。 他被贬去边疆的这几年, 正好遇上番邦乘虚而入。 他在战场上多次身先士卒舍生忘死, 率兵抵御番邦敌军,军功立下了一件又一件。 所以等到轮到宣城有能力实现自己对他承诺的时候, 他已然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了将军。 在京都纷乱之际, 番邦贼心不死常常驱兵滋扰边疆, 正是靠着他与一干忠臣猛将在边疆镇守着, 才没有容敌方再次卷土重来掀起战乱, 保小皇孙顺利坐稳了皇位。 等边疆彻底安定下来之后,柴隆威上折自请回京,宣城正好是缺人之际, 便将他召了回来。 等他一回到京都,宣城立马召见了他, 尔后又在他的将军名头前面晋封了「义勇」两字, 也算实现了她当年的诺言。 在舒殿合失踪之后, 宣城几乎将整个大豫翻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而宣城自己又被政事缠身,半步都不能离开京都。 柴隆威是宣城屈指可数相信得过的人,所以她便将寻找舒殿合下落的事交给了他, 一日不找到舒殿合,他所带领搜索舒殿合的人马便一日不停下。 如今他用飞鸽传信来,定是有了线索。在时隔了六年之后,宣城再次于黑暗中窥见了希望,如失足落井之人,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头顶垂下了吊绳。 这次宣城要亲自动身去抓住这条求之不易的线索。 出京都的城门刚打开时,还是凌晨时分。天灰蒙蒙的暗,微弱的光线仅能让人眼看清不足前方一里的山路,远处山林与夜幕的边界线犹然不清,星光残留,月影渐逝。 城门还没有完全开启,一队人马便朝这边奔了过来,守门将正想与之打个招呼,那队人却连停都若是平头百姓,没有人敢对他这样做,守门将眼尖地注意到来者的每个人腰上都悬挂着银牌,显然身份特殊,于是对被忽视不复敢言。 宣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过这一路的,晓行夜奔,不眠不休,连身下的马都累坏了几匹,她却毫不知疲倦。 正如独自走过的这六年一样,她身体里仿佛存在着一股百折不屈的力量,支持着她一直不停前进。 到楚庭府时,她已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路,中途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衣物上风尘仆仆。 柴隆威候在楚庭府已有一段时间,只等着公主来。 宣城在驿站里见到他的第一面,二话不说便肃容问道:驸马回到药园了? 柴隆威慎重地点点头,如果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也不敢回报给宣城,道:卑职亲眼所见药园里眼下除了一位老人以外,又多了两个女子,其中有一人肖像驸马。 药园是舒殿合成长的地方,宣城寻找她,自然不会放过这里。 但这六年来,药园里除了回到这里的哑仆外,再无第二个人出现。 宣城眉头一皱:两个? 公主去看看便知。 他这么说,宣城听完便一刻也待不住,迫不得已地想赶往药园查看究竟,可此时天色已晚,人马俱疲,不宜赶路。 在柴隆威的劝说下,她才作罢了这个念头,勉强在驿站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宣城换过一身干净的男装,立马带着人马赶往药园。 沿着旧路奔驰,眼前所见的一景一物都令宣城有一丝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十年前,她也是踏马沿着这条山路走来,为自己父皇的重病求助神医,那一年她十六岁,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生活里充满了快活。 而现在的她,二十六岁,镜中人早已非旧时人,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亦是肩挑天下的承梁者,青丝间过早长出了白发 宣城摇了摇头,习惯性地将那些多愁善感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在朝堂时,她所面对的那些大臣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如狼似虎。 但凡在他们面前暴露出一点软肋,他们就会立即抓她不想又忍不住去想。 药园的木门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扇门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十年前,她若没有敲响那扇门,她的父皇兴许就不会从重病中痊愈。 如今皇位上坐的人将会是她的太子哥哥,而不是她的小侄子; 十年前,她若没有敲响那扇门,她就不会爱上那一个人,两人便会是永远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6) 倘若当初的她能够预知后面的事,亦是让现在的她回到十年前,她还会敲响那扇门吗? 琐碎的念头滋扰在宣城的心上,让她一再蹙紧了眉头。 时间很长吗?若不是仔细去数,那番求医的记忆回想起来,好像就在不久之前。 时间很短吗?十年间发生的所有事,一桩一件,一天一天,都是宣城亲身经历过来的。 眼见离药园越来越近,宣城心里突然生出了怯意,纵马前行的速度不知不觉放慢了下来。 是怕像十年前一样,被神医拒之门外?还是怕敲开那扇熟悉的门之后,又是一场空欢喜?宣城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到公主的迟疑的柴隆威见状,向随后跟来的属下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跟着公主放慢速度。 紧赶慢赶,一行人终究还是来到了那座熟悉的院子前。 一人高的围墙长出了爬山虎,绿意在瓦片盎然;「有凤来仪」四个大字仍旧苍劲,只是那棕边青底的匾额有了岁月剥脱的痕迹,风吹的裂痕从匾额的角落蔓延到「凤」字的勾上;四周的翠竹仿佛从未老过 迟迟才下马的宣城一阵恍惚,恍惚自己好像与自己十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找师傅还是找徒弟。 公主要卑职上前敲门吗?柴隆威见宣城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作,便上前询问道。 宣城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本宫亲自来。 今日的宣城虽然已非十年前的宣城,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那便是遇见困难,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踏过去的勇气。 宣城刚走出去半步,又转了回来,问柴隆威道:本宫有什么不妥吗? 柴隆威一愣,再看公主有些忐忑的神情,瞬间明白公主这是怎么了。 他离家四年有余,九死一生从边疆回来,敲响自己家的屋门,妻子打开门见到他之后,却没说两句话便躲进了屋子里。 那时他也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他看见妻子盛妆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有一个女子会希望自己狼狈不堪的出现在爱人面前。 但柴隆威却以为一定要让驸马看看公主现在的样子,好让驸马知道公主这些年为她付出了多少。 他看着虽然打扮干干净净,眉眼间却难掩憔悴的宣城,头一次违背原则的摇摇头,说道:公主很好 听他这么说,宣城便放心了下来,走到药园的门前,抬手迟疑的敲响了门扉。 砰,砰,砰。敲门声在四周空旷的环境下,格外突兀。 每一声都如同敲击在宣城的心口上,让她的心跳越加越快,脊背紧张的挺直起来。 谁啊?院子里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但宣城从未对这声音耳熟过,更不是该属于舒殿合的嗓音。 是谁?宣城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 一阵拔栓的响动,院门在宣城紧张的注视下拉开了一条缝。 白衣,长裙,长发,一个长相有些面善的女子出现在了宣城面前。 不是舒殿合,宣城大失所望,与女子互相打量了片刻,与女子不约而同从嘴里问出:你是? 宣城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话,因为她此刻心里全然记挂的是舒殿合,并没有认识一个陌生人的打算。 最终她的心思还是回到了舒殿合的身上,开口道:请问哑叔在这里吗? 在是在对方满是狐疑地再次打量她。 我来找哑叔寻一个人。宣城如此解释自己的来意。 对方听了之后便不再问什么,打开院门,请她进来。 她让宣城在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后院找哑叔来,宣城看着对方的身影远去,心里猜测着对方会是什么人。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哑仆就被女子带来了。 哑仆一眼看到宣城,先是呆滞,然后是惊讶,紧接着就跪倒在地朝宣城行礼。他的动作让身边的女子跟着愣住了。 宣城连忙把哑仆搀扶了起来道:哑叔你这是做什么? 哑仆身边的女子旋即反应过来,凝涩问道:你是宣城公主? 宣城未置可否,舒殿合的下落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顾不上旁人。 她握住哑仆的手,紧张问道:哑叔,驸马是不是回来了? 哑仆一听到她提及舒殿合,脸色便难看了起来,欲言又止,索性将宣城带去一处墓地 第176章 画中仙 面前有两座坟。 一座陈旧些, 坟堆上长满了青苔,是冯焕林的,另一座, 坟堆的泥土尚新, 墓碑上还有新鲜的刻痕。 而上面的名字, 却让宣城一瞬间脑子空白。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她倾身上前, 用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 一笔一划, 确实是舒殿合的姓名。 宣城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坐在地。什么样的结果她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差点就得到, 又实实在在的失去。 柴隆威见公主身形不稳, 连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竹林风声簌簌, 落叶纷飞, 环绕在宣城身周的护卫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宣城赤红着眼眶, 咬牙忍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哑仆见状向她比划着言语,身旁的女子代他翻译道:合儿回来的时候,身上伤的很重,毒也入了肺腑,尽管他努力的想救醒她,但是太迟了 宣城脸色惨白如纸, 女子每说一个字都宛如在她心上割上一道, 手指颤抖着一遍又一遍临摹墓碑上的名字。 女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不相信宣城眼泪盈满眼眶, 咬破自己的下唇,一狠心道:来人,给我把这座坟刨开! 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看到她的尸首! 此话一出,众人皆大惊失色,特别是哑仆和随他而来的女子。 公主,驸马已逝,这样做不太好吧有护卫出来劝说。 宣城猛地站起来,伸手将柴隆威悬挂在腰上的剑拔了出鞘,横剑在前,厉色道:今日谁敢阻拦我,我便让他给驸马陪葬! 六年上位者的磨砺,让宣城光是站在那里,周身便散发着不可阻挡的威严,足以令胆怯者惶恐,令心怀不轨者无处遁藏,更妄论她言语里说到做到的镇慑。 她所带来的护卫自然没有人敢不遵从她的命令,所以这话是说给在场另外两个人听的。 柴隆威给下属打了一个眼色,立马有人挡在哑仆和女子的面前,防止他们作出阻拦公主之举。 哑仆和女子皆能明白她的意思,想拦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紧接着,柴隆威便向自己的下属下令道:挖! 五名护卫以武器代铁锹同时下手,很快刨开了坟堆上的积土,又一鼓作气直驱向下。 一旁的泥土越堆越多,竹林里也多出了一个方坑来。 宣城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舒殿合的坟由浅至深的被掘开。 以剑尖点地,她全身的力量都握在剑柄上,手背青筋毕现。 随着护卫越挖越深,却迟迟不见棺椁,宣城心里顿起疑惑来,与柴隆威相视一眼,看向身后的哑仆两人。 就在她升起怀疑时,护卫那有了发现。 公主有东西挖出来。说话的护卫挖松一块泥土,将土块扫开,登时发现底下有个木箱。 宣城再无暇去顾及他人,踉跄几步,跳入坑底,推开那些护卫,亲手将那木箱挖了出来。 木箱被完整抬到地面上,依它的尺寸说是棺椁,倒不如说是衣箱,方方正正,绝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 箱盖上还挂着一把铜锁,宣城带着重重疑惑,命护卫将铜锁劈开,然后亲自打开了箱子。 箱里的东西,让所见到之人再次讶然。 里面并没有骇人的尸骨,也没有放置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整齐摆放着一套月白色衣袍与男子的发冠。 这是舒殿合从前惯穿的衣服,宣城一眼便知。 宣城在短暂的不可名状欣喜之后,又升起一股被人耍弄的恼怒来,抓起衣物就走到了哑仆面前,哑涩着声音质问道:哑叔,本宫一向尊重你,你为什么要欺骗本宫? 她找舒殿合足足六年,期间所尝过的挫折欺骗不计其数,换做他人或许早就放弃了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但她却从未想到要放弃,对舒殿合的感情更是有增无减,如沉淀的酒酿,一日厚过一日。 谁都不知道当她得知舒殿合有可能回到药园的时候有多激动,连朝堂上那些还未交待稳妥的事务都不管了,连夜启程赶到这里,哪里预料到在这里竟也有欺骗在等着她。 你为什么要欺骗本宫?宣城眼泪泫然欲泣,再次重复道。 哑仆目光躲躲闪闪,不愿与她对视,宣城所带来的护卫当即拔刀出鞘要对他动手。 退下!宣城一声呵斥,止住了他们的动作。镇慑是镇慑,她绝无可就在众人陷入僵持之际,竹林里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晃动。 随之传来步履踩碎树叶的声音,以及若有若无的清脆铃铛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瞧见一名白衣女子似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眼前。 她脸色苍白,似有病态,但容貌秀美,双眸明亮,身上所着白衣衣袂飘飘,不染一尘,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仙朝他们走来。 包括宣城在内的众人都看呆在了原地,护卫们更是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反应过来后,胸膛里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来。 宣城愣怔在了原地,她知舒殿合是女子,却从未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始料未及时隔六年她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男装俊美无双,女装又卓然天成,世上真的有这样十全十美的人吗? 有,而且她此刻就站在宣城的面前,她是宣城失散六年如今终于复得的爱人。 宣城张了张口,有好多话想和她说,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 想问问她这些年去哪里了?想问问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找她找多久了?知不知道自己都以为她死了,也以为她躲着她,不肯见自己。 委屈,难过,甚至带着那么一些恨。 恨她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找她,让她空空寻觅了这么多年。 柴隆威当先回过神来,犹豫地呼唤道:驸马?宣城为了让他更易找到舒殿合的下落,事先告知了他舒殿合的真实身份。 本应熟悉无比的称呼,眼前的舒殿合却没有作出合理的反应来,她甚至连宣城都没有多看一眼,径直走到了哑叔的面前,对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宣城与柴隆威同时发现了舒殿合的不对劲,按常理来言,夫妻两人久别重逢,至少应是相拥而泣的场景,就算感情随着时间淡没,舒殿合也不该这样对宣城。 而眼下舒殿合却对宣城视若无睹,宛如陌生人,难道是失忆? 宣城的心脏突了突,大有不好的预感。 柴隆威的目光更加敏锐,眼前的驸马眼神里太纯粹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屡经波折的成年人该有的,反而更像一个小孩 驸马是我二哥为了救驸马,午门击鼓之后,父亲入宫为二哥求情,不惜自辞官职求太上皇能饶过二哥一命,太上皇 后来大哥在战场上以身殉国,才换回了二哥一命,父亲自此心灰意冷,决定乞老还乡。 父亲要还乡,我自然也要随着走。就是那时从郊外的庄园携带东西回来,在路上遇到了驸马 大雨过后,道路泥泞,马车车轮滚过官道,带起泥水四溅,随即在泥地里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天已启明,官道上却还没有什么往来的人,独独有这一辆马车行驶着。 行到半途,驾车的马车夫突然在前头说道:小姐,前头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像个人趴在路边,咱要不要去看看? 她答应之后,马车夫吁了一声,勒住马缰,让马车停了下来,与护卫同去察看究竟。 那果然是个人,还是她思慕过的人。 那时候驸马浑身遍体鳞伤,白衣上全是血迹斑斑,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在。 我心知她此时应该在天牢中囚禁着,不知道她怎么逃的,也不敢让旁人知道她的下落,便调转了马车,将她带回庄园。 还让护卫去找大夫来为她救治,在为她更换衣物的时候,我才发现驸马竟是个女子 冯夕婉察觉宣城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不太好,想到对方的身份,机敏地跳过了这一段,接着说道:大夫来了之后,我将驸马藏在床帐后头,让大夫给驸马诊脉。 大夫看过驸马的病情后,却表示他医术有限,对驸马的垂危无能为力。后面我又请了多个大夫,亦是如此答复。 当夜几个大夫刚走,驸马便呕了许多血,性命危在旦夕。 我无奈只能对驸马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喂她许多用白芷熬的汤药,才硬生生将驸马的呕血止住。 这白芷能治重伤呕血,还是舒殿合曾经造访丞相府时告诉她的。 你为什么不让人找本宫?宣城严肃地问道。一想到舒殿合曾经经历过这一番磨难,还险些丧失性命,她就心疼不已。 冯夕婉坦城答道:因为彼时我并不知道驸马经历了什么,所以不敢冒险去寻公主。 宣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言之有理,略一思索问: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驸马一直昏迷不醒,家里人又催促我回乡 为了不让父亲发现我私藏了驸马,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我把她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提前出发避开了家人的眼线 宣城一愣,那一天她随后送冯正和苏问宁出城,冯夕婉在避开家人眼线的同时也避开了自己,让她与舒殿合失之交臂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7) 那她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失智的?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骨灰都给你扬了。 第177章 美色误事 怪自己不够仔细, 若是她当时多注意一些,也不至于让两人擦肩而过 宣城多一分责问自己,心头便越沉重一分, 但如今再谈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拧紧的眉头松开, 转而关心起舒殿合的病情来。 她凝视着坐在不远处门槛上晒太阳神情呆滞的舒殿合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一向喜爱洁净, 若是放在从前, 她绝对不会这样不顾肮脏的坐在不知道多少人踏足而过的门槛上。 除了宣城以外,柴隆威也在注视着舒殿合,一面难以置信驸马换了女装也能如此绝色, 一面亦不敢相信曾经风度翩翩、举世无双的驸马, 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而两人所带的护卫则被遣去护在门外。 冯夕婉目光复杂的顺着宣城的视线落在舒殿合的身上, 嗟叹一声道:说来话长 那便慢慢说。宣城坚定不二地说, 她一定要弥补上这六年错失的舒殿合的信息。 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白兔来, 跳到舒殿合的身边,舒殿合将它搂起,放在自己的膝头, 手腕一动,用红绳系在上面的铃铛便叮当响了起来。 她轻抚着白兔脊背上柔软细腻的毛发, 温柔地似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暖日透过交错的树叶, 懒洋洋地照在她的身上, 仿佛在她周身萦绕了一层隔世的尘烟。 她就那样若无旁人的坐在那里,似听不见一点身边的声音, 又似毫不在意她们如何议论她。 纯白的裙摆折折叠叠铺在台阶上,承托着几片落花,不点而红的唇, 如远山横黛般的眉,鬓间漏出几缕俏皮的发贴在耳畔,淡泊宁静的神情恰似一轮高高在上,疏离人间的月。 只要她坐在那里,就能让世间万物都息声,让宣城的眼睛里仅能独独映进她一个人。 只要她坐在那里,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宣城的胸膛里就能涌起莫大的心安感,这是一种信念,一种她在便万事无恙的信念。 白兔朝她怀里拱了一拱,惹得她一笑,一切的疏离感又瞬间被瓦解冰消。 宣城此时看着舒殿合曲线优美朦胧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意她失智的事情? 等宣城回过神的时候,冯夕婉已经讲过了她是如何与哑仆遇上了,哑仆为了给舒殿合解毒花费了多少心血。 而且冯夕婉已然注意了她的走神,故意问道:公主你有在听吗? 宣城扶额,掩饰住自己的窘迫,嗫嚅应道:有有 美色果然误事啊,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古今的昏君会沉迷温柔乡了。 换作是她,不就是几座烽火台?点点点,立刻点。就算将万里江山拱手献到美人面前,她都乐意。 是吗?冯夕婉盯着宣城的眼睛,神情含着琢磨的趣味。 宣城从她的话里品出别有一般的味道来,暂不能下定论,便留了一个心眼,岔开话题问道:接着你方才的话 小女刚刚说到哑叔为驸马解毒的事,因驸马所中之毒甚是复杂,哑叔用尽奇珍异草都没有办法解开她的毒,最后不得已只能冒险试着以毒攻毒 冯夕婉语气沉重了起来,道:一时不解,反而使驸马的病情更为沉重。体内的毒性一旦发作起来,症状时如寒冰刺骨,时如烈火焚身,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所以驸马迫不得已被逼着长期待在寒冷的地方,以延缓毒性的发作。 如此数年下来,驸马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却因为冗积体内的毒素伤及了脑部,变成现在失智的模样。 原本驸马一醒过来的时候,小女就打算书信寄于公主,让公主知道驸马未死,驸马却不让小女这么做 为什么?开口之后,宣城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了,一摸脸颊已是泪流满面。 她还记得那时候从楚嬷嬷口中得知舒殿合为了救她,不惜渡血将自己身上的毒引到了她的身上时的心情,如雷贯耳,如遭电击,甚至一下没站稳,径直跌坐到了椅子上。 对舒殿合无端冷漠的不解瞬间化为了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会中毒,又为什么要牵连到她。 如今她知道了更多的后情,那些本就没有被遗忘的情绪卷土重来,眨眼间就把她淹没起来。 这些痛苦本来应该都由她来承受的,舒殿合为了救她,才会经历这些折磨。 她宁愿自己当时就中毒死掉,也不想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宣城屏着气,两耳空空,只见冯夕婉的双唇翕动,却听不见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茫然地望着冯夕婉,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刚才失去的声音像潮水一样全部涌来,带着冯夕婉心疼的语气,灌进她的耳朵里。 驸马怕自己万一活不成,再让公主伤心难过一回,倒不如那时就让公主以为她死了 外面那座坟是怎么回事?宣城听见自己的身体反射般的问出她想知道的事,灵魂却还没有跟上身体的步伐。 是驸马清醒时让埋的,她说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舒殿合这个人了,就让过去与她的男子身份一起葬了吧。 冯夕婉一停顿,接着道:公主不要怪哑叔欺骗了您,他只是心疼驸马,怕驸马遇见您,会再次被搅入危险之中。 宣城胡乱抹干脸上的眼泪,勉强挤出微笑来,含着眼泪的眼睛虽然悲伤却带着坚定,道:不会了,本宫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伤。 冯夕婉未置可否,静等着宣城实现自己的承诺。 和兔子玩的正开心的舒殿合,突然发现身前多了一道阴影挡去了她的阳光,她迷茫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关注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舒殿合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纯粹而无瑕。 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情,也依然清澈如浸在山泉水中的琉璃一般。 驸马,我来带你回家了。她对她说。 舒殿合与她对视了一会,然后低下头继续玩兔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站在宣城身侧的冯夕婉看到公主的动作僵住了,感同身受地替她感到尴尬,好意出来转圜道:驸马现在惯常不喜欢搭理人,公主要是和她再熟一些,说不定 熟一些过往亲密无间的夫妻,而今却要熟一些,对方才会理会自己。 宣城分明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事实,心头还是忍不住翻起苦涩来。 吸一口气压下情绪,她点了点头,转头对柴隆威说道:本宫要留在这柴隆威领命后,主动请缨道:卑职的本份是保护公主,公主要留下,卑职若走了便是弃公主安危于不顾,望公主恩准卑职随公主留下。 宣城原打算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就够了,听他这么说。 若是不答应就是为难他,左右一想,便准许了他的请求,道:那就让多余的人马都回驿站去,柴将军你与本宫留下来。 许久未说话的冯夕婉,打断宣城的安排,犹豫地说道:公主,这恐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宣城置疑。 对药园有多大了如指掌的冯夕婉说道:因药园内一直人口稀少,所以现在可用的房间只有三间,哑叔占一间,小女占一间,驸马独自一个人亦一间。 正屋因存放冯老先生的遗物,很久没有开启过了,住不得人。故而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看柴隆威看看宣城,意思跃然纸上,偌小的药园里容不下这么多人。 柴隆威二话不说,当即请道:卑职可将就柴房。 柴隆威有了安排,那么只多余出宣城一个人。 驸马如今不认人,怕会不愿与公主同屋而处冯夕婉再道。 宣城敏锐听出几分对方不情愿自己留下来的意思,刚想开口说话,就又听冯夕婉说道:如果公主不嫌弃,愿意屈尊降贵与小女同住,那就好办了。 这个 这回换宣城不乐意了,她上下打量了冯夕婉一眼,冯正的妹妹好看是好看,同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让她与外人同床共枕,她不干。 公主是嫌弃夕婉?冯夕婉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面上流露出不知真假的沮丧来。 没有,不是。宣城立马将视线移到别处去,借用三国曹操的名言,信口胡扯道:吾梦中好杀人,恐会吓到你。 太蹩脚的借口,不用戳就已经破绽百出了。 但这话却让冯夕婉无言以对,她瞧了一眼摆弄白兔耳朵,将其尖尖立起的宣城摆摆头,算是应话了,冯夕婉将人安排妥当了,便与她告辞,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宣城回头再次看向离冯夕婉离开的纤瘦背影,忽然有一种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和情敌同住一间,我不干。 第178章 耍流氓 冯夕婉走了之后, 柴隆威看了一眼舒殿合,走到宣城身边来,询问道:那公主晚上要居何地? 宣城摆摆手, 示意她自有办法, 小院这么大, 她就不相信容不下她一个人, 再差也不过幕天席地。 可柴隆威欲言又止。 宣城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是一些公主千金之躯岂能随便将就的话, 她不耐听这些,及时止住了他的话头,道:在外头我与柴将军你们并无什么不同,不必讲那繁琐的一套。 身份是什么?不过是一件漂亮的衣服罢了, 抛去身份大家都是赤条条的人, 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柴隆威见状, 便不好再劝。 到了晚上, 宣城只身走到后院里,左右厢房和廊下都点起了灯来,窗纸上映着暖色的光, 而无处可去的她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若是旁人被如此冷落,少不得要多愁善感一番, 但宣城是怀着目的而来的, 对这些小节不甚在意。 她本想去正屋里看看的, 但是想到冯夕婉所说的里面还有冯神医的遗物,自己擅自闯进去不太好。 那么放在她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要嘛在屋外呆一宿,要嘛去勉强一下舒殿合。 宣城虽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她敏感的察觉到冯夕婉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与自己说话的时候,对方的话里总带着一丝别有深意,所以让她去和冯夕婉挤一间她宁死不屈。 她目光落在了左厢房的窗格上,也不知此时她的驸马会在做什么? 宣城脑中不由自主浮现白天看向自己那陌生的目光,脚步怎么也迈不过去。 若是夫妻,两人同住一间自然无话可说,可如今她彻底忘记了自己,自己要强行与她同住的话,这与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就在她徘徊不定之际,突然想起白天自己与冯夕婉的对话里遗漏了什么。 光在意说话人谈到的内容,而忽略了说话人本身,大误! 她反应过来之后,正要找冯夕婉再谈谈,忽然吱咔一声,左厢房的门扉有动静。 宣城下意识侧身躲进黑暗的拐角里,只见左厢房门从内拉开了一条缝,然后从里头探出一个黑影来,弓着腰猫猫祟祟,从院子里偷溜而过,径直去了外院。 看样子也不像是刺客,宣城心生奇怪,悄声跟了上去。 黑影贴着墙根走,绕开柴房,很快就来到了药园的厨房前。 紧接着一晃眼,便消失在了宣城的眼前。 宣城跟着来到厨房前,往周围查看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黑影是从哪里消失的,目光落在厨房的门扉上,好奇与困惑和杂草一样丛生。 她小心翼翼拉开了厨房门,向内查看动静,可厨房内没有点蜡,黑漆漆地像一滩清水都化不开的墨。 宣城沉思了片刻,大着胆子侧身走进厨房里,还没等她看见什么,黑暗的厨房中突然传来两声「吱吱」声。 老鼠?宣城胆大包天,并不怕这种小畜生,她更好奇刚才那个黑影是不是进这厨房来了。 但眼前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想看清楚厨房内的状况,必然要点灯。 她摸索着寻找桌面,冷不丁撞到了什么,黑暗中登时传来椅子掀倒的咣当声,宣城猝不及防被藏在她身后的黑影捂住了嘴,压进墙角。 隔壁柴房里的柴隆威正要解衣入睡,听到这动静立即执刀奔了出来。 他来到厨房门前,见里面无甚光亮,皱着眉头扬声问道:谁在里面?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8) 厨房内无人回应,柴隆威心生警惕,握紧手中的刀柄,正要上前查看适才的响动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厨房里传出「吱吱」的声音,还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原来是耗子作祟,柴隆威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太过戒备了,将吊起心放回肚子里,转身回了柴房。 宣城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厨房内的摆设有了模糊的边界,窗格斜照进一束清冷的月光,照亮黑影人的面孔。 那人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素靥被月光衬的极白,衣袖间透着幽幽的药香,是宣城这六年来日夜思念的人。 她竖起食指置于自己的口唇前,朝宣城低低地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方才将柴隆威糊弄过去的鼠声,亦是出自同一个人。 宣城莫名的眼热,忍着眼泪咬唇点点头。 那人见她答应了,慢慢移开捂着宣城嘴巴的手,浮现天真的笑容,握起宣城的手,将一块糕点塞进她的手心里,道:和你,换,别说出去。紧接着又拿出了一块糕点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宣城心如擂鼓,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看看自己手里的糕点,再瞧瞧舒殿合鼓鼓囊囊的腮帮,匪夷所思地问道:你在这里偷吃? 激动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音调,舒殿合连忙瞧了一眼外头,眼神里透着害怕,再次示意她嘘声。 宣城尴尬地低咳两声,是她太过惊讶了,以至于没有控制住自己。 饿舒殿合指指自己的肚子,表现出与外表不符的幼稚,又指了指外头道:别让冯发现。 她不让你吃吗?宣城问。 舒殿合的动作忽然一顿,拉起宣城的手腕,二话不说带着她找了一个外头看不见的角落蹲了下来。 宣城一头雾水随着她动作,直到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脑中顿悟,与舒殿合默契的在黑暗中噤声。 等脚步声经过走远之后,宣城目光微妙地打量着身侧的人。 显然她刚才先一步听到外面的动静了,所以才会拉着自己躲起来。 人变傻了还能这么聪明? 她试探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舒殿合又从袖子里掏出糕点来,小口小口啃着,答非所问地应道:冯说会胖 宣城一愣,稍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自己的上一个问题。 看来她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目光落在舒殿合白皙的脸颊上,忍不住抬起食指戳了戳,嗯确实有点手感。 细腻又富有弹性的肌肤,似刚剥皮的鸡蛋一般,让人控制不住想揉揉捏捏,还没等她下手,便得到了舒殿合一个嫌弃的眼神,脑袋一撇,避开了宣城的魔爪。 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嫌弃的眼神,宣城没想到自己竟也有遭人 可联想到自己刚才脑子里跳出来的疯狂念头,她自觉理亏,轻咳了两声,红着脸岔开话题道:如果她对你不好,你就和我说,我替你去揍说她! 舒殿合闻言眉头微蹙,摇摇头,嘟着嘴道:不行,冯是好的。 这要放在从前,宣城决计不会在她脸上看到这么可爱的表情。 宣城看着舒殿合认真的神情,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睛。 一转念,她略酸地问道:她哪里好了?心里不自觉就将自己和冯夕婉比较了起来。 舒殿合摇了摇手上吃剩一半的糕点,直白地说道:她做的糕点,好吃。 就这?就这?宣城登时把那些妄自菲薄的念头抛之于脑后,小孩子怎么可能有坏心眼呢,一点糕点就能哄得她乖乖听话。 心里浮现一个绝妙的主意,她配合着舒殿合的语气,引诱道:姐姐知道有一个地方叫做皇宫,里面有好多好吃的糕点,明天姐姐带你去吃好不好? 好吃的糕点?舒殿合有所摇动。 宣城立马点点头,以为有戏,哪知舒殿合下一句话就拒绝了她:不去 为什么?宣城不解问道。她蹲的脚都麻了,却不愿就此起来,放过这难得与舒殿合独自相处的机会。 哑叔说,陌生人的东西不能乱吃。舒殿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宣城一阵语塞后,澄清自己道:我不是坏人! 那你是谁?舒殿合懵懂的打量着她。 我宣城的心头涌起酸涩道:是你的妻子 妻子?舒殿合重复这两个字,仿佛不懂这个词里带着多重的份量,兀自摇摇头,还是费解它的意思,以为是与「朋友」差不多的东西。 她将肚子填饱了,就擦擦手站了起来,宣城跟着起身,却不料她的头上有一块突出的桌角。 等宣城猝不及防撞上的时候,意外的没有一丝疼痛,只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块软乎乎的东西,像是人的手掌。 于黑暗之中,又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她还未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舒殿合就将她拉出黑暗,站在她的面前。 月光下,舒殿合狡黠地眨眨眼睛,神神秘秘道:你是我的妻子,这个送给你。 说着像刚才塞糕点一般,把一件东西按到她的手心里,然后立马合上宣城的手指,不让她看见那东西是什么。 宣城怔怔站在原地,待她回神时舒殿合早就不知所踪。 展开方才舒殿合握过的手掌,一个银质的铃铛连接着一段红绳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正是舒殿合白天绑在手腕上的那个 这是? 回想起舒殿合方才的一举一动,她耳根倏忽烫了起来,心上亦再次升起疑惑来。 她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第179章 铃铛 宣城在书房的小塌上将就了一夜, 醒来时身上多了一件不知谁人为她披上的鹤氅。 她睡得浑身腰酸背痛,眨着迷糊的眼睛,脑袋里满是搅不开的浆糊, 手捏着鹤氅的领子, 只想到一个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 嘟囔道:棉儿? 下了床, 拖着布靴走了两步, 随着动作她的脑袋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又不是皇宫,也不是公主府,哪来的棉儿? 信手把鹤氅扔回了小塌上, 只当自己睡冷了, 从边上随意卷来的。 当她走出书房时, 春光正融, 满眼都是绿意葱茏, 耳边除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外,一点杂音都没有。 正托了药园地处僻静的好处,周遭一户人家都没有, 宣城才难得有这么安静的一个早晨。 往常在宫里的时候,打一睁眼开始, 耳边不是楚嬷嬷的唠叨声, 就是左大伴交待一天的行程, 案牍上总是摆满了昨夜还未处理完的奏折,入口的都是又苦又涩的醒酒汤, 人就像一个机器一般丝毫没有松懈的机会。 而此时,许是肩上没有那么多的负担,又许是眼前的风景美不胜收, 宣城心情不由一畅,胸中积沉的郁气一散而尽。 因为赶路,裙装骑马多有不便,所以她身上至今都穿得是男装。她掸平身上男装的皱褶,朝前院走去。 一路上所见的场景,却让她瞠目结舌。昨夜走这条路时天昏地暗,她也没有认真去注意两旁有什么。 此时在白日一见,才发现这药园里怎么平白多这么多小动物? 光是她目光所及之处,便有鸡、猫、兔子、小刺猬在草坪上溜达玩耍。 甚至还有孔雀拖着五颜六色的长尾,施然然从她面前经过,一点也不惧人。 宣城神情怪异,注意到路边的石头上有两头王八正趴着晒太阳,心生好奇,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龟壳。 活的!要不是宣城确定自己没有走出药园,她都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古怪地界。 她带着重重疑惑与迷茫走到前院,正巧碰上冯夕婉铺着草席坐在桂花树下,面前支着一张小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她正对着一本书籍抄书。 宣城左右张望了一周,却不见舒殿合以及其他人。 冯夕婉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恰好看到宣城在寻人,便搭话道:柴将军与哑叔去集市买东西了。 为公主准备好的早餐还在灶上热着。 宣城摸摸自己的肚子,并不感觉饿,也就不着急吃饭,扯来一个蒲团在冯夕婉身边的草席上坐下,问道:我看这院子里什么动物都有,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记得十年前,她第一次到这个院子的时候,这里除了两只鹤外,就只有水池里的几尾锦鲤。 冯夕婉摇摇头道:小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都是驸马溜出去之后,带回来的,也不见有人来找,多半是流浪的。 宣城不可思议道:捡的?包括那只不怕人的孔雀? 那只孔雀是驸马带回来的第一只动物,她那时候身上的毒还未彻底解开,人也还清醒着,与我和哑叔说,畜生与人都一样,只要有口吃食,就能活下去,就像当初师傅收养她一样,所以既然带回来了,就好生养着。 说话间,一只花狸猫闲庭漫步走到冯夕婉的身边,蹭着她的膝头,冯夕婉伸出手挠挠它的下巴,花狸猫登时像碰瓷一般就地倒下,发出咕咕的呼噜声。 收养宣城重复着这个词,看来她的驸马还是记挂着自己身世的事 那她人呢?我今日怎么还未见到她。宣城心情忽上忽下,只有见到舒殿合在才能让她心安下来。 冯夕婉又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驸马失智之后,就爱和人捉迷藏,成天躲在犄角旮旯里面,引我们来找。 哑叔怕她丢了,或陷在危险里不知求救,故而便在她手腕上系了一个铃铛,用以辨位。 今日早上,小女看到她的时候,她手上的铃铛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还未来得及给她重新带个铃铛,她就又躲起来不见人了,所以现在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怕丢以防危险听起来应该是会很焦急的事,冯夕婉所用的语气却平平淡淡,好像对舒殿合丢铃铛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她过去常常这样?宣城试问道。 冯夕婉继续手上的抄写,一页纸上渐渐满了字,应答道:驸马说是失智,其实也还聪明机敏着,她不喜欢我们去限制她的自由,常常摆脱哑叔对她的看顾,溜出院子玩耍。哑叔为她准备了一盒的铃铛,她老是故意弄丢,如今只剩下半盒了。 宣城忽然明白昨晚舒殿合为什么会把铃铛给她了,那一句你是我的妻子,这个送给你。恍若还在耳畔,她还以为 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个帮她藏铃铛的工具人罢了,宣城怅然若失。 那她没有铃铛,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宣城突然担忧了起来,问道。 至今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总是能平平安安出门,平平安安回来。冯夕婉安定她道。 原来如此宣城松了一口气,决定配合舒殿合藏好她的铃铛。 宣城再次端详眼前的冯夕婉,她与冯正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容貌与轮廓不乏相似之处。 但冯夕婉的五官要比冯正精致许多,也秀气许多。 冯正是风度翩翩佳公子,行为放浪中又带着守规,而他的妹妹一眼所见,便知平时家教甚严,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带着端庄优雅。 宣城托腮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回想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当时她救舒殿合的时候,舒殿合的身份还未暴露,像她所说在路边捡到的舒殿合,之后又把她藏在自家的庄园养伤,也没有把救舒殿合的事告诉自己与舒殿合更为熟悉的哥哥嫂嫂。 无论怎么想,这样随意收留陌生男子,都不会是一个寻常女子敢做的,她不怕万一被人知道这些事,会毁了自己的清誉? 理由,一定有一个理由,让她不惜代价的这么做。 而且按冯正过去所说的,他家里母亲管教儿女十分严格,又怎么会让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流落在外?她怎么能一直逗留在这里呢? 宣城一开始便觉得这女人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经过一番琢磨,她心里逐渐有了初步推测。 你一个大小姐她犹豫着要用什么话头引出自己想知道的讯息来。 冯夕婉一顿道:丞相府倒了,哪里还有什么宣城看她似乎甚不喜「大小姐」这个称呼,便话锋一转,旁敲侧击地问道:本宫记得那时听你二嫂说过,你那时已经定婚准备成亲了?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19) 冯夕婉一向端庄的脸上,浮现不合修养的冷笑,讽刺道:因为二哥的事,父亲辞官了,丞相府势颓,婆家便旁敲侧击着要退亲。 父亲让母亲过问我的意思,像这种见风使舵的婆家,我就算真的嫁过去了,恐怕也不得好,于是便让父亲同意退亲,要回了自己的庚帖。 与宣城谈话,使她无法再专心的抄书,她索性便放下了笔。 宣城一沉默,这话让她想起一个与冯夕婉经历几乎相似的女子来那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宝荣。 在她的九皇兄因谋反自焚后,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宝荣自然也受到了牵连。 亲哥哥死了,母妃被打入了冷宫,原本也是掌上明珠的她。 不仅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宠爱,而且还在父皇眼里变成了草芥,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碍眼。 出阁的岁数一到,父皇就将她指给了一个欲拉拢的勋贵人家,宛若一件名贵的器物一般,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赠予出去。连回门的时候,父皇都没有见她一面。 成亲后,她因嫌自己的驸马相貌过于平庸,所以拒绝与驸马亲近,后面婆家也发现了父皇对她的不喜,无法借她博取父皇的优待,便对她处处轻慢。 两两相厌,闹得鸡飞狗跳。好在她自己也有公主府,可以与婆家眼不见为净。 但一个人住在公主府过活,可想而知她的未来会如何孤独 这世道一直都是这样她回答冯夕婉的是虽令她不服,但又不得不承认,适合在此时述之于口的话。 这世道,女子活在这世上就必得依附一二男子,权势、地位、皓封。 甚至与其他女子的交往,都来源于男子的关系。 出嫁前,倚仗自己父系的撑腰,出嫁后,又仰望夫家的鼻息生活。 就连她也不是依靠自己的父皇,才有这高于人顶的公主之位? 有多少女子将培育一个后代视为自己的荣耀,因为那是她们唯一能够让他人等到她们真的培养出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之后,她们也仅能以某某氏闻名于世,连自己的名字都留存不下来,而更多的女子则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就算有不少女子依靠男子对自己宠爱,得到了凡人望尘莫及的地位,养尊处优的生活。 但那种男人的宠爱与对畜牲的宠爱有什么区别? 杨贵妃之于唐明皇,说到抛弃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抛弃? 如长水上的浮草,没有自己的根系,只能随波逐流,任人践踏。 宣城正思绪万千,忽然听到冯夕婉叹了一口气,与她敞开心扉说话道:公主有所不知,离开丞相府的这一路,小女都在看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在我们乡下,放养的家猫怕跑了,所以都得给它挂上铃铛(x) 第180章 意外之遇 以前小女一直以为自己活的清明,现在思来,才发现自己也不过与世沉浮的平庸之辈罢了。冯夕婉似遗憾的感叹道。 这话从何说起?宣城被挑起兴致,睁大眼睛问。 冯夕婉原本不打算和公主有过多交涉的, 偶尔感叹一句, 哪知会引来公主的追问, 话既已说出口了, 便再难收回, 只能接着话头温吞吞说道:小女生来为女子,如果没有父亲如果没有辞官,我或许顺遂着自己的命运,也是古今以来所有女子的命运, 长到一定年纪, 出阁嫁于一或好或坏的夫婿, 与他生儿育女, 然后看着儿女长大,看着他们重演自己的轨迹,直到年老 其中或许会有所偏离,但是大致便是如此。 但父亲一辞官,婆家就立马敲打着要退亲,令我看透了对方所打的主意, 也霎时觉得这样被生来注定的人生索然无味。 冯夕婉自小就听说皇宫里有位刁蛮公主, 举止一点都不像女孩, 上可爬树掏鸟窝,下可把其他小朋友欺负到哭, 母亲让她不能像那个公主一样,说女孩子就一定要温柔乖巧懂事听话,这样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 可这话真的是对的吗?她照着母亲教导的话那样长大,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工女红一样不落,婆家还不是照样和她退了亲,也没有多看一眼自己的温柔乖巧。 而那个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公主,却得到了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幸福 她并不是嫉妒公主,只是无比艳羡公主的自由与她的肆意。 因为守矩,她长这么大连一件出格的事都没有干过,双脚像是被上了枷锁一般困在内院; 因为守矩,遇见喜欢的人,从小的教养却让她在主动面前畏畏缩缩,不敢上去搭话,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成为别人的驸马,给予妻子她想要的温柔; 因为守矩,她小小年纪就失去了与父母无理取闹的权利,从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如何 如今被当作反例的女孩就坐在她身边,她亦不觉得对方会坏到哪里去。 冯夕婉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端整并坐膝头,和宣城随意的盘坐。 甚至想像对方那样忘了自己学过的一宣城听了冯夕婉的话,不知为何想笑,这笑与高兴无关,是对世俗规矩讥讽的笑。 冯夕婉看见公主笑了,差点误以为公主是在笑她的想法出格,正想解释这是她的胡言乱语,就听公主说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女子为什么不能入朝为官,为将? 难道她们生来就该安分守己的嫁人生子,养儿育女? 这个念头她在舒殿合面前提及过,也在面对苏问宁时在心里显现的格外强烈。 冯夕婉没想到公主会赞同自己的想法,由此怔了怔。 头顶的树梢枝头悄声坠下一片落叶来,兜兜转转,飘到宣城面前的草席上,引来花狸猫的注意,一个跃身跳到了宣城的面前玩弄那片树叶。 宣城从旁边撩来一支稻草,逗弄跳脱的小猫咪,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说道:我当初也是不愿意嫁给舒殿合的,我抗拒过,与父皇争执过,可最终还是嫁了他,不论后面我们的关系如何,在那时即便我是公主,也无法摆脱像你所说古今以来所有女子的命运。 但是此后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她一提气,挺直腰板道。 冯夕婉心头一动,好奇问道:如何不一样。 宣城在一瞬间恢复了长公主的身份,多年摄政的威严不自觉流露而出,双目灼灼道:因为本宫要改变这些劳什子的规矩。 她原本就有意去改变这种状况,只是权利刚到她手中没几年,小皇侄的皇位也还没有坐稳,想要去撼动如大树般根系绵长的人的观念谈何容易,一招不慎,甚至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自身站稳了,足够强大了,再去与这腐朽没落的观念斗争,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冯夕婉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来看着宣城。 就像你如今为何能坐在这里一样,我们无法选择自己在何样的世道出生。 但只要愿意一直抗争,人还是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宣城眨着眼睛,意味深长道。 这个道理,是宣城这么多年独自一个人一步步走过来悟到的。 在每个孤枕难眠的深夜,她无数次回想逼宫那时发生的事,向姑母借虎符、借兵逼宫、姑母说动姑父倒戈相向、篡写传位诏书、利诱右..从上至下,她都是借着别人的力量行事。 虽然事情顺利的达成了她想要的结果,但这中间错漏百出,让她一回想起来背后就会冒出冷汗。 如是姑母不答应借虎符,还将她告发到父皇呢? 如是姑父最后没有被姑母劝动,金吾卫会不会对她反戈相向? 但凡宫内没有那么严密,走漏了一丝风声? 但凡她父皇晕倒的没有那么及时 但凡右相,再坚持一点 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凭在危机之际被硬生生逼出来的急智,她当初才敢那么大意的行事,也是运气是偏宠她这边的,才成全了最后的结果。 还有夺权后,皇孙登位初期的尴尬境遇,屡屡有人质疑她父皇的疾病和皇孙登基的合理性,也是因为她在朝中没有任何自己的威信,才会遭遇这些事情 经历过这些事后,宣城才明白全然凭借别人的力量做事是不行的,这无疑把自己的命脉搁在别人的手头一般,想要在人前有属于自己的立椎之地,就必须拥有与别人抗衡的能力。 所以随后她拼命的填充自己,对内,请鸿儒担任皇孙的太傅,自己也跟着旁听学习,阅史书,读百书。 对外,开恩科,选贤举能,在朝中恩威并用的提高自己的威望。 如此几年下来,一开始像秃毛鸡的她,才渐渐丰满了自己的羽翼。 此后再与朝中的那些老顽固斗法,她就再也没有怕过,只要她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没有人能拦得下她。 冯夕婉正想问公主怎么知道她是与父亲抗争才顺利离开家里。 但看她笃定的模样,约莫应该是猜测到的,于是便放弃了询问。 她抚摸过书页上已经干涸的字迹,附和道:正是如此,所以小女打算靠自己,不凭借男子的庇护,习医教书刺绣,也有一条活路。 倘若日后生计稳了,小女还想开个私塾教女童们读书习字 总之,她不会再去想过那种他人为树,我为菟丝的生活。 一晃到了正午,宣城始料未及她和冯夕婉竟能牵扯出这么多话头来,连早饭都忘记吃了。 直到她的肚子咕噜一声,提醒柴隆威和哑仆还没有回来,舒殿合仍不见踪影,冯夕婉见状起身去做午饭,等他们回来,正好有饭吃。 宣城跟着进了厨房,悄咪咪摸两块糕点,便独自回到了书房。 窗格映着屋外的树影,一只鸟雀落在其上蹦跳着打理羽毛,倏忽又展翅飞走,书房内墨水在砚池里微漾,宣纸四角平齐压在镇尺下。 宣城斜倚在圈椅上,双脚一上一下搭着搁在桌角,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毫无淑女之像,一边想着事,一边啃着糕点。 她打算私下让柴隆威去查查,与冯夕婉退亲的到底是哪户人家。 能与丞相府结亲的人家,定也在朝中为官。不一定会为冯夕婉出头,但她必须看看是如此攀高踩低的官吏家眷是怎么样货色。 还有,嘴上说来终究是虚的,她既决定为女子做点什么,当然要立马去想点可施行的计策。 在她看来,最难克服的困难,便是人们心里的成见,但她并不惧怕去挑战它。 她曾经遇到的难题,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件都像难以逾越的高山,她终究还不是熬过来了? 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砰」的一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把宣城吓了一跳,嘴里叼着的糕点差点掉到地上去。 谁?宣城坐正了身子,以为是门外有人敲门,等了半天却无人回话。 方才的声音消弭后再无后响,宣城满是狐疑地从椅子起来,打开书房门,外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那方才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宣城确定自己没有幻听,将目光转回了书房内。 如果不是书册掉下来制造的动静,那便是这间书房里除了宣城以外,另有其人。 这间书房与舒殿合在驸马邸的书房如出一辙,除了书柜就是排列整齐的书卷,能够藏人的地方并不多。 宣城往书房内侧走去,前排的书柜都是横栏式,从上到下都摆满了书卷,不可能藏着人,只有后排的书柜带有柜门,还有点可能。 她边走边注意,果不其然在后排正中的书柜前发现了一片白纱衣角,它正好被柜门横截在外头。 这人藏得也是不够谨慎的,竟将这么大的马脚留在外头。 宣城悄声走了过去,一打开柜门,便见到舒殿合身体卷缩着半靠在书柜里面,双目闭合,安然熟睡着。 嗯??宣城。 抓贼却抓到了意外之人,该怎么办? 待她低头时,才发现舒殿合怀里还抱着一只白兔,连白兔也安份的睡着了,再细看舒殿合的脸,乌一块,灰一块,也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灰尘,在她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什么地方不好睡,为什么偏偏要睡在这里?宣城小声的问道,能回她话的人却睡的正香 作者有话要说:驸马:我老婆和她的情敌聊得很开心,却把我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181章 兔子与饴糖 宣城伸手想摸摸她的脸, 还未及碰到却又收了回来。 即便再轻柔,她也害怕自己的动作会吵醒对方,破坏了眼前可称之为美的画面。 亦不忍心走开, 她索性就在书柜前盘腿坐了下来, 撑着下巴用缄默的目光临摹熟睡人的模样, 眉眼、鼻梁、嘴唇, 一遍一遍又一遍, 怎么看也看不够。 屋外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面前是她遗失了六年的驸马,曾经两人是寒夜里执手相依的孤火,从对方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燃烧下去的热量, 现在即便她如今痴傻了, 她对她的情感也无任何变化。 宣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找回她了, 只觉得眼前人如梦似幻, 随时都可能消失在自己面前。 两人之间错过了六年的时光, 光是听说,亦不能完全知晓她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今仅是能够这样静静看着,宣城便觉得这已是她几世修来之福。 她想把她藏起来, 藏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让她完全为自己所拥有。 你啊你,藏了这么久,都不让我找到,是不是故意的?宣城想哭又忍不住笑,一吸气, 将眼泪忍了回去。 以她多年识人的火眼金睛,不难看出冯夕婉是喜欢舒殿合的。 但对方表现出的情绪不温不火, 很难说清对方是想做什么。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0) 她不需要对方虚情假意的拱手让人,也不惧怕与对方相争,本就属于她的人,别人谈什么资格与自己抢? 宣城摇摇头,再次自言自语道:也怪这张脸长得太好,昔日的探花郎都变成傻子了,竟还能四处招蜂引蝶。 看着舒殿合睡得香甜的模样,起了捉摸她的心思,她扭头透过层层书格瞧见摆放在桌面上的砚池和毛笔,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将念头作罢。 不一样了,她已经没有从前的幼稚了,不一样了。 就在她继续胡思乱想之际,柜子里熟睡着的舒殿合,脑袋没有处依靠便向一侧倾去。 紧接着整个人随之要倒下来,宣城连忙凑过去,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宣城一侧的肩膀陡然有了重量,熟睡的人恍若未觉,埋首在宣城的脖颈间,像只小猫似的摇头摆脑轻蹭了蹭,肌肤相触,引起一阵搔痒酥书房内安静极了,致使宣城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小时候宜安也常常这样靠在她肩膀上睡觉,还会口水嘀嗒的弄湿她肩上的衣物,宣城试图平复心头被激起的异样感。 但是稍后来自对方身上的暖香不请自来,撩拨着宣城敏锐的嗅觉,令人很难不联想到一些专属于成年人之间的私密画面,还有曾经那些在枕席间灼热的耳鬓厮磨。 面红耳赤的宣城僵硬着脖子,不自觉攥紧自己衣角,胸膛里心跳越来越快。 不行,不可以,她及时刹住了那些危险的念头。即便她再禽兽,也不能对此时心智与六岁小儿无异的人,做出什么过分的行迹。 在她喊停之后,那些念头仍没有休止的迹象,反而像疯草一般狂长,宣城连忙闭上眼睛,念起了清心咒。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心里的冲动才平复了一些,宣城松了一口气。 舒殿合不醒,一时间她也无法离开,只能稍稍挪移身子,使自己背靠身后的书柜,保持在一个舒服的姿势上。 视野的余光中,忽然瞥见舒殿合脖子上挂着的红绳,宣城怔了怔,抬手红绳上所系挂之物轻扯了出来。 白玉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宣城将它握在手心,她贴衣的地方也同样的一块玉锁。 两块玉锁模样、大小、材质如出一辙,就好似双生一般。 宣城脑中回想起左大伴与她说过的话。 没想到公主你还留着太子在你五岁时,送给你的礼物啊。 那是过去两年前某一月里的某一天,因系挂玉锁的红绳日久天长磨损殆尽崩断,玉锁不知道何时从她衣裙里掉了出来,正巧被收拾桌案的左大伴捡拾到。 左大伴为她重新系上了一条新的红绳,送归她时,便说了上头的那一句感慨。显然他并没有发现,此玉已非旧时玉。 她失而复得了自己的贴身之物,同样将玉握在手心,自然又难免想起失踪的舒殿合来,心下一片悲伤,面上勉强对左大伴笑道:这么久了,左大伴慈爱一笑,道:「大伴虽然老了,但记忆还不差,这宫里上下发生过的事,大伴多数都能记得,何况是公主和太子的呢?」 宣城经他一提,突然想起了这玉被遗忘的来历。带着随时可能落空的期待,她向左大伴问道:那大伴知不知道太子皇兄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的? 也是时间过得太久,左大伴在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时,在她面前徘徊回想了许久,久她都以为自己又会得到一个期待落空的答案。 哪知就在她要放弃追索之际,左大伴忽然高兴的回话道:大伴想起来,这玉锁是太子第一次在战场上得胜之后。 缴得的战利品,因为意义非凡,所以太子一直留在身边,直到公主五岁的生辰,他将它送给了你。 她太子皇兄第一次监军打仗,也是他一生里唯一打过的仗,那便是攻克前朝皇城门。 其中的经历,太子皇兄屡次把它当成故事讲与她听。 若是左大伴的记忆没有差,那这个玉锁就是来自启皇宫的物件。 它能落到太子皇兄的手上,这就意味着玉锁曾经拥有它的主人或许也命丧在太子皇兄的手下 你的父母到底是何人,会不会与她的父兄有什么关联? 宣城有极为不好的推测,却不忍将它说出口,全然因为她不想让好不容易重逢的两人之间再横生出什么阻碍。 窝在舒殿合怀里睡觉的兔子醒了,探头探脑的活动了起来,瓣嘴贴着舒殿合的手指摸摸索索找寻着食物。 宣城怕它会惊扰到舒殿合的睡梦,刚伸出手想把它抱起来,肩膀上的人便动了动。 舒殿合朦胧的醒来,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关注她的清澈眼睛里。 你醒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的人问道。 舒殿合咕噜了一声,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左看看右瞧瞧,分不清自己此刻在哪里。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宣城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丝期待问道。 只瞧见面前的人凝神看着自己半响,应该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顷刻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问题,宣城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她的目光落在舒殿合脖子系挂的玉锁上,再次试探道:那你脖子上这块玉锁是从何而来的? 舒殿合随着她所指示的地方低头看去,看到了自己的玉锁,动手将它塞回了自己的衣领里,道:师傅给的,藏好。 宣城所盼望的东西,再次落了空。 她勉强笑着,自我安慰道: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让你想起我的。 舒殿合迷茫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对方在自言自语什么。 这时候书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冯夕婉过来唤宣城吃饭,被呼唤的本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屋内多余的人光听见「吃饭」两个字,眼睛噌一下就亮了起来,宛如点了两盏大灯笼。 饭饭,饭饭。舒殿合兀自念叨着,从柜子里爬出来,也不管宣城如何看她,跟着吃饭的声音就走了,走时还不忘把自己的兔子捎带上。 留宣城在原地眨着眼睛一愣一愣的,疑心是不是有谁用饭桶把她的驸马偷换了。 以前那个像个神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绝不会这么贪吃。 她出神的朝书房走去,冷不丁迎面撞上书架的边角,架子上一本没摆好的册子受到震荡,随即「啪」一声掉下来。 宣城一边揉着自己吃痛的额头,一边拾起那册子,随手要摆回架子上。 那册子的封面打她眼前一晃而过时,宣城顿住了动作,将册子拿在手上随意翻了翻,内里的内容立马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料想外面的人都应该在等自己吃饭,她也不好再在书房里逗留下去,索性将册子往衣襟里一塞,伺有空时再拿出来看看,然后她便离开书房,径直去了前院。 药园地处偏僻,周围无甚玩乐的地方,连集市都只有十天一次,宣城一幅要长久待下去的架势,柴隆威怕公主在山上待着无聊,所以在集市上买了许多吃吃喝喝的东西回来。 宣城从他买回来的东西里面翻找出了几瓶米酒,不由得心情大好。 往常她在宫里时,为了压抑住对舒殿合的思念,常常以饮酒来麻痹自己,哪知时间长久下来,便喝出了瘾,几日不饮酒,总觉得夜晚缺少了点什么。 柴将军果然是贴心人,宣城由衷感叹完,转身偷偷摸摸将那几瓶酒藏进了书房里,打算私自独享,不是,她说的就是舒殿合。 回过头来,她又从那堆东西里看到了一包饴糖,宣城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曾经逗侄女侄子的手段,一计浮上心头。 彼时舒殿合正坐在台阶前拿着胡萝卜喂兔子,宣城将饴糖藏在身后,假装无意的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故意挑在舒殿合注意自己的时候,从身后拿出了糖袋打开来,将里面所装的全部用糖纸包裹好的饴糖倒在自己的膝盖上。 信手从中挑选一颗打开,米黄色的饴糖上还裹着如白雪一般散落的糖霜,不用入口,光是用眼瞧着便已能尝到美滋滋的甜意,再凑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麦芽香气。 宣城心知肚明没有一个小孩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就算是皇家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也一样,所以这个办法她屡试不爽。 她朝舒殿合所在的方向歪了歪头,果然对上了一双如饥似渴的眼睛。 她得逞似的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一块饴糖来晃了晃,问舒殿合道:你想吃吗? 舒殿合抿紧嘴唇,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宣城膝盖上数不胜数的饴糖,连手中喂兔子的动作也停下来了,喉咙滚动,点点头。 宣城狡黠地眨眨眼睛,诱骗道:你叫我一声夫人,我就拿一块给你吃,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篇文be了,会不会成为你们的童年阴影? 第182章 手札记事 舒殿合呆呆看着宣城, 宣城被她瞧得心虚,就好像自己以大欺小样,清清喉, 再次重复道:你叫我声夫人,我就拿块饴糖给你吃,这很公平,是不是? 舒殿合持续的沉默, 就在宣城即将放弃勾引之际, 她忽然从嘴巴里蹦出两个字来:姐姐 什么?宣城几乎没有听清。 舒殿合盯着宣城手中的饴糖,犹犹豫豫再次唤道:姐姐 以为这样能将宣城敷衍过去,从而得到想要的东西。 是夫人。宣城一乐, 认真的矫正她道。 姐姐 夫人。宣城眯起眼睛, 和她较起劲来。 姐姐舒殿合固执不变。 夫人。 姐姐 夫人。 欸!舒殿合竟咧开嘴, 露出得逞的微笑, 应声道。 宣城一愣, 没有想到自己诱骗不成反被对方坑了遭,这人傻了居然还能够欺负自己。 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她的心里再次升起怀疑来, 将手中饴糖给予舒殿合后,她借着对方吃糖的间隙, 重新审视眼前人的举止动作, 越发不相信这个人真的痴傻了。 她有没有可能在故意欺骗自己?如果是, 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念头一旦出现在宣城的脑子里,便变成了挥之不去的怀疑, 并随着她一步步的思考,有增无减,越发强烈。 舒殿合揭开糖纸, 将一块饴糖送入口中,恍若未觉宣城异样的目光。 她不止自己吃,连身边的兔子不忘分享,在它面前摆了块。 宣城张张嘴,刚想说兔子不能吃糖,唇边就多了块剥开糖纸的糖块,没有说出口的话顿时被噎住。 你,吃。舒殿合的眼睛闪闪发亮,毫无城府。 宣城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拘束的从舒殿合手中咬过糖,将它含如口中之后,带着麦香的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好吃的让她甚至想把舌头一起吞下去。 分明心门已封闭许久,却屡屡被同个人轻易敲开,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她会执着寻找对方这么多年的原因。 冯夕婉静静站在远处,看着两人来往的互动,心思微妙。 午后的气氛是宁静的,阳光并不炙热,花狸猫四仰八叉的躺在屋影下,大敞着肚皮,呼呼大睡。 院子里的人和其他动物都去午睡了,宣城却被杂乱的念头吊着,怎么也睡不着。 她找了一张摇椅摆在天井中央,身侧放了一张小几,上头摆上一壶温茶和消遣的零嘴,打算就这样度过眼下这个无所事事的午后。 院子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刚刚睡醒的人在。 宣城浑身放松躺倒在摇椅上,侧首瞧了瞧不远处坐在廊下仰头数白云的人,脑子里只冒出了两个字「安逸」。 如果舒殿合没有出事,她们还是刚互通心意的她们,此时的场景不正是她当初心心念念想要的吗? 只可惜多愁善感的念头刚出了个头,就被宣城掐断在襁褓里。 她随之抬起头来,正巧片蓬松像发面的云朵徐徐飘过。 没什么好可惜的,舒殿合还能活着出现在她面前,已然是上天眷顾她了,若是她再想多要点什么,那便是贪心了。 将那些杂乱又无头绪的念头逐出脑海之后,宣城喝了一口温茶润喉,然后就从衣襟里掏出了那本书房里捡到的册子。 质朴无华的土黄底封面上仅写着「手札」二字,许是放了很久,宣城才拿到手上,就闻到了股专属属于纸张的陈旧气味。 但保存的很好,上面既没有破损,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污渍。 宣城在书房拿到它时,便翻了两页,里面的字迹并不属于舒殿合的。 但几乎每页里都带有「合儿」两个字,所以才让宣城生出了探究的好奇心来。 宣城又瞧了眼仍在数云的人,「合儿」不就是舒殿合的昵称吗? 能这么称呼她的人,除了她的神医师傅冯焕林以外,还会有谁? 待宣城翻开了手札的第页,果然看到了冯焕林的落章。 再下一页,起头便是永康七年十月四日,宣城想了想这个时间自己在做什么,最后得出结论,那时的自己都还没有出生。 她定下心来,接着看下去。 彼年,吾弟身任大理寺丞,深受陛下器重,前途坦荡。 吾不涉官事,并不知他何以如此狼狈的出现在此,再看女孩衣物华贵,不似寻常人家,不免心中生出疑虑,犹豫着不敢答应吾弟的请求,恐遭外人打扰清净。 但吾弟再相求,以女孩性命攸关为由劝说,吾终是心软接下了那个女孩。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1) 吾弟临走前,吾问女孩名字,吾弟略一沉思,言道「舒殿合」。 吾察他神情闪烁,必有所隐瞒,他既有不可言说之由,吾也不便追问,就将此名权作女孩姓名 宣城一开始还是散漫的躺在摇椅上,尔后慢慢地不知不觉地便在椅子上坐正了起来,神情随之变得专注。 合儿刚至吾身侧不久,吾方明白为父母者育儿不易。合儿时值两岁冲龄,正是牙牙学语之际,口齿不清,无法明言饥渴,幼齿又尚未长全,饮食都需精心调喂。 吾生无妻无子,从未抚养过小儿,山中人烟荒芜,亦无处可寻合适妇女代为哺养。面对合儿哭啼,吾常常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解。 其后,吾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试以采菰草捣汁调作稀粥喂于合儿。 出乎意料,合儿竟喜食此粥,饱腹之后,哭啼既止,安然入睡,使吾如解倒悬之苦也。永康七年十月十日。 宣城在脑中幻想出手札里所提到的场景,噗嗤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她高洁儒雅的驸马,小时候也与其他小孩没有什么不同,迫不及待地翻开下页,接着看下去。 天下易主,改朝换代,百姓苦矣,吾携合儿搬到了深山里,侥幸避开了战乱。 与合儿相处数月后,吾方察觉她与其他小儿不同之处。吾从未见过 吾试着与她说话,她能明白的答应,可知这份安静与拙笨无关,是她天生所带来的性子。 吾没有自己的子嗣,虽可称憾,但是合儿的出现却让吾以为是上天有意安排吾没有孩子,只为等待她的到来。 吾弟自将合儿交付于吾后,便与吾彻底失去了联络,后听闻他投了新主永康八年元月二十三日。 宣城拇指压在落款的时间上,永康八年,那时她父皇已经登基了,按新历应是庆霖元年,冯焕林遵得却依旧是旧朝年历。 偶然间下山购买合儿的小衣,听闻旧朝宫中少了名贵人,新帝四处搜罗其下落,城中到处都是通缉的告示,几名官员也因此被抄了家。 吾回药园后,看着合儿之前的衣服和颈上悬挂的玉锁,有所忧惧,为防意外,便将合儿旧物都收了起来。欲待合儿长大后,再将这些东西交还与她 宣城神情逐渐凝重紧张了起来。 合儿五岁了,过完生日,开始询问吾,她的父母在哪里? 为什么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吾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回答她,所以屡屡被她询问到时,吾都沉默不言。 许是猜测到了什么,此后合儿再也没有提及自己的父母。 合儿聪慧过人,吾决定将自己的生所学都教给她。 但见她在孩童玩耍的年纪,每日却只能苦读习字,摒弃女孩裙钗,身边没有伙伴只有草药为伍,吾内心又浮起愧疚来,怀疑自己是不是给合儿背负了太多东西,所以让她失了寻常小孩的悲欢喜乐 吾以为合儿个人太孤独,所以养了两只鹤给她作伴。 透过冯焕林的手札,宣城仿佛看到个无论春夏秋冬,都端正地坐在屋檐下读书习字的影子,孤独清冷。 她回想自己在同样的年纪时在做什么,虽然也在幼年失去了自己的母后。 但是她还有父亲与哥哥,还有成群的内侍和宫女包围着她,她去东,他们因父皇对她宠爱有加,她度还是宫里的小霸王,招猫逗狗,人见人嫌。 她原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如何美好,但较舒殿合相比起来,自己足可以称得上是幸福了。 手札里还记载着不少冯焕林行医的心得,但宣城对此并不感兴趣,简单扫一眼便翻了过去,一 本厚实的手札在她手中逐渐变薄。 合儿长大了,有些事我生为男子也无法教导她,只好请来山下的妇人来帮她 同为女子的宣城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事是什么事,不由皱起眉头来。 在落款为庆霖十六年的日子里,冯焕林仅写着一段字。 出门采药,不慎滑倒,伤了脚踝。休养之余,吾忽觉自己年岁已老,大限将至。 合儿到底是个女孩子,吾不应该让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的性别,该把合儿交托到一个稳妥的人身上,合儿乖巧却内向,恐难托付他人矣 第183章 宿命 冯焕林留下的手札字迹工整, 言辞简洁,寥寥不过千字,却道尽对舒殿合的厚爱与关怀。 宣城不顾得去细品冯焕林的含辛茹苦, 回翻手札, 指尖带着微颤, 在「玉锁」、「贵人」、「旧朝」等字眼上反复揣摹, 不敢去正视那个已然摆在面前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般捉弄人? 夜晚降临,人丁稀少的小院再次沉浸在静谧中,左厢房内燃着灯, 内里传出淅淅的流水声,冯夕婉和哑仆在各自的房间中一人写字,一人研药。 因太过于专注自己的事情, 使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有人开门走了出去。 宣城孤身离开院子, 找了一片僻静的陡坡坐下来, 将携带出来的酒壶放到了一边。 面前天高地阔, 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浑厚地像书画家笔下化不开的浓墨, 一轮孤月悬挂在深蓝苍穹之上, 只有零星数点星光点缀着它, 草丛里不知什么虫子在吱吱叫,更给眼前的浓夜增添了几分寂寥。 黑夜,只身,独坐,伴酒, 无论让人怎么想,都无法摆脱孤独二字。 宣城似乎对此并无多感,没了外人, 她的坐姿也肆意了一点,双腿随意盘坐着,不用时时端着自己公主的身份,也不需要刻刻被人敬重,似卸下一身防御的盔甲,肩上再也没有过负的重担。 她深吸了一口气,因过分思虑的头脑在凉风吹拂之下,稍稍冷静了下来。 打开酒壶,米酒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试着尝了一口,又苦又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惹得她直皱眉。 她原本是极讨厌喝酒的,可这六年里每每遇见无法解决的问题,身边无人可诉说时。 唯有酒会包容她,让她短暂地逃避那些麻烦,像一种可以完全信任的依赖一般,所以她才无法自拔地沉迷上饮酒。 感觉酒水火辣辣的穿过喉咙,通过食道,落进胃里,宣城有一种双足从失重中落地的感觉。 渐渐适应了米酒的独特口味,她开始一口接一口往自己嘴里灌酒,直到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她微微侧头,呼唤出此刻最有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人的名字,道:柴将军? 是卑职。闻言的人脚步声一顿,应道。 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说话间,柴隆威已经走到了宣城的身边,关心地问道。 本宫想一个人静静思考。宣城看他一身玄衣,几乎可以隐没在黑夜中,毫无架子地拍了拍身边的草地,道:坐 柴隆威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刀插到一旁的泥土里,遵令端坐了下来,宣城又把多带来的一壶酒塞进了他的怀里,道:你也喝 这柴隆威抱着酒,犹豫问道:公主借酒消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宣城抱起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迎面吹拂过来的风,使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道:其实也没有什么 虽然心乱如麻,若要向人倾述,她还真不知从何说起,侧首看向柴隆威,没头没脑地问道:柴将军相信世上有命运这种东西吗? 公主何出此言?柴隆威一时不解。 宣城兀自摇摇头,似感慨般地说道:只是觉每个人的背后冥冥之中都藏着一双手,将他们安排到各自的命运上,其后个人的一生都必须依托画定好的轨迹行驶,无法挣脱 那些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却又必然呈现在人身上的东西,亦可称之为宿命。 她摸了摸自己衣领下挂的玉锁,越琢磨越觉得奇妙。 两块随家国破碎而流离失所的信物,最后竟会殊途同归到一处,这不是宿命还能是什么? 柴隆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模样,太上皇病重,公主为父出宫求医,临行前太子嘱托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公主,那时候公主蛮撞又肆意,身上总是带着昂扬的活力,仿佛世上没有什么难事能困扰地住她。而现在,公主则老成持重了许多。 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公主身上,思虑了半响,才想到合适的话语来形容公主身上的变化,道:公主长大了。 你确定不是被琐事□□出来的乖巧?宣城眉毛一扬,打趣问道。 柴隆威听公主如此形容自己,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意思,没忍住也笑了起宣城又抿了一口酒,回味着舌尖上的味道,轻笑道:小时候总盼望着长大,以为长大之后便不用再受父皇和嬷嬷们的管束,彻彻底底完全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可长大后才发现这世间处处都是束缚,自己亦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主角,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了。 是。柴隆威对公主的话动容道。 说起来,这十年柴将军身上的经历并不比本宫少吧? 宣城一呼一吸间都能闻到来自自己鼻息的酒气,酒意上了头,人却依旧清醒,向柴隆威问道。 十年前两人自京都一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更没有像今夜这样能够闲聊的机会。 卑职所经历的都是战场上杀伐之事,不足让公主耳闻。 柴隆威握了握自己右手臂,那里曾受过一次重伤,险些残废。 如今还不能久握武器,所以他才不得已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宣城忽然一声叹息,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道:本宫有个问题想问问柴将军 公主但说无妨。 宣城斟酌再三道:如果柴将军的妻子与父亲是死仇,无法化解,柴将军会如何处置? 她是位高权重的长公主,这天下大部分的麻烦在她面前都不算什么,唯独在人伦上,她却拥有着和每个寻常人一样的死穴。 柴隆威沉默了许久,才犹豫不决的答道:孝道为先,那只能对不起 所以,柴将军会休妻?宣城毫不客气的扯出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柴隆威缄口不答,默认这个答案。话虽如此,但若这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柴隆威念及妻子对自己的情谊,恐怕也难以果断作出决定。 这个答案令宣城不满,她蹙着眉头问道:难道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吗? 柴隆威摇摇头,道:卑职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是了,宣城此时也陷在这样的矛盾里,无论是她的父皇,还是舒殿合,她都无法舍弃,可为什么偏偏她的父皇就是那个导致舒殿合国破家亡的罪魁这仇恨若是被舒殿合知道了,她也不可能会轻易谅解她的父兄 宣城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信手把空荡荡的酒壶扔下坡去,只觉得浑身无力,一放松便仰面朝天躺了下来。风吹过身后的竹林,传来簌簌的声音。 望着深沉的黑夜,她漫无边际地说道:在宫里本宫身边总是人潮汹涌,但等本宫真正需要时,却发现自己其实也就一个人,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做决定。 这是人心底最深的孤独,与环境、与身边人多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人自降生来便是一个人,无论身边的旁人有多少了解自己,他们都是无法彻底理解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的。 愁绪说多了,别人总来哄你,有用吗?没有,反倒是他烦,你也烦,这种事只适合一个人消磨,所以有什么好说的,什么也不说了吧。宣城喃喃自语道。 柴隆威一动不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宣城临时又起一念道:你说,驸马此时若是没有失智,还会喜欢本宫吗? 柴隆威还没来得及应话,宣城便自问自答道:六年很长很长,足够改变一个人,更能淡化所有无法相见的感情。 即便是曾经与她最亲密的本宫,也不敢肯定她一定愿意和本宫回京。 其实舒殿合没有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按药园里平素的生活,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她试图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放下自己的执念。 在宣城意识不清,昏昏欲睡之际,只听到耳边传来不知是谁的声音,道:公主,你醉了。 本宫没有醉!一点点米酒怎么可能让她醉,宣城不服气反驳道,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像被胶着住了一般。 临昏睡前,她遗忘了那些与她纠缠不清的烦恼,脑子里仅剩下一个念头这米酒劲头有点大。 冬日的暖阳透过竖格的窗户,斜斜照在柴垛上,灶炉里的火烧的正旺着,一双素白的、秀气的手在案板上揉捏那一双好看的手掌每动一下,就有多余的面粉在空气中扑飞。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2) 锅里的水沸腾了,那双手也刚巧切好面条,腾出一只手揭开锅盖,从锅里升腾起的白雾瞬间在柴房里蔓延开,迷障住了宣城的视线。 直到白雾渐渐散开,揉面人的侧颜也浮现宣城眼前。那一张极好看的脸,起伏的五官无一处瑕疵,加上下面时认真的神情,都让人不由自主联想起一些诸如「秀色可餐」之类的词汇。 她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一看便知身份不凡,通身的气质更与身后柴房的背景格格不入,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厨房里的。 那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这样的人亲手下厨? 宣城还未猜出一个答案来,就听见身后出现一个调侃的女声,道:驸马身为男子,连下面这种事都会做? 那人闻声朝她望了过来,并不是朝她身后的人望了过来,无比宠溺地一笑,道:今日公主生辰,赶不及回京,臣只能简简单单给公主煮一碗长寿面了。 她眼中似水的温情几乎要荡漾出来,让宣城光是旁观着,心脏便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起来。 从前的自己粗心大意,竟对这样灼然的情感视若无睹,只把对方当作是一个面冷心冷的人。 说话着,那人抬手在额上擦了擦,忘了自己手上还有面粉,在自己的额头上留下一道道白痕,平时冰冰冷冷、一丝不苟的形象霎时破碎在这柴房里,宣城与身后的女子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人一无所知,困惑看着宣城身后的女子,手背再次蹭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一张花脸像极某个清晨宣城在她脸上留下的老虎,宣城和身后的女子笑得更加厉害。 身后的女子是被逗乐的笑,而宣城却是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身为公主,她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至今却独独思念一碗那人亲手做作的长寿面。 恨不得时光倒流,她能够再次尝一次那样独一无二的味道。 一道琴声惊扰了宣城的梦境,睁开眼睛时,房间还是漆黑一团的。 但宣城对这琴声太过熟悉了,使得她甫一听清整个人便都清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那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这样的人亲手下厨? 宣城:哦,是我自己。 第184章 合欢 琴声悠悠如缕, 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的清晰,宣城意识清醒,可头还是昏的, 挣扎着起身欲寻找琴声来处, 一个不慎却踏空滚下了床榻。 额头重重磕在床角上, 她竟连喊一声疼都顾不上, 颠颠倒倒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拖上鞋,便朝琴声飘来的门外跑去。 她对着这琴声太熟了, 因为自太子皇兄死后,这琴声曾伴随她度过无数噩梦惊醒的夜晚,轻轻的哄她入睡助她安眠, 而琴声背后弹奏的双手, 更是她一生幸福的归属, 她至死都不能忘这琴声。 启门, 周围的环境尽是陌生的,宣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茫然地放目望去, 只得天上笼着薄纱的明月一轮。 她在冷风中呆立了片刻, 耳边渐渐消尽的琴声复又清晰了起来,宣城坚定神色,必要找到琴声的来由。 她觅着琴声,踏月而行,走过一段长长的花廊, 进入一处陌生的院落中。 琴声总是先她一步走在前头,似一条无形的牵绊挂在她的手腕上,指引着她上前。 离声源越来越近, 随着她绕过一道雕花照壁,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石板铺地的院落里,一白衣女子独坐其中,面前摆着琴桌,洁白如玉的双指在琴弦上优雅地勾划着。令宣城为之动容的琴声,正是出自她手下的弦琴。 女子周身缭绕着烟雾,一条丝带松散的绑扎着头发,长裙交叠,广袖如云。清冷的月光遍撒整个院落,更为她增添了一份朦胧。 但那个身影太过眼熟,使得宣城一眼认出,便绝无认错的可能。 宣城眼圈骤然发热,视线不觉然间被泪水模糊,走近了几步,还未启齿唤人,那弹琴人便先一步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停下手下的弹奏,徐徐抬起头来,轻轻吐露两个字:宣城 宣城仅仅这一声简单的呼唤,就几乎要宣城泣涕泪落。 是熟悉的嗓音,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是她没有痴傻的驸马,是舒殿合。 阔别了六年,她今日才得已重新听见这一声呼唤,宣城心潮澎湃,想再走上前去,双腿却像被什么牵绊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女子直视着宣城,神情泰然,唇边微 为什么?宣城稍扯回一些理智来。 为什么你要装疯卖傻?她泪眼婆娑,咬牙质问道,忽得声音又软了下来,像是不忍责怪眼前人,又像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哽咽道:为什么你现在才来见我? 宣城那人又是一声呼唤,似乎带着一丝无奈示意宣城靠近她。 宣城不受控制地走到她的面前,理智瓦解,双腿一软,心甘情愿放弃了所有的坚持,瘫坐在与她身下同一张的竹席上。 含泪与面前人两两相望,像在舒殿合熟睡的柜子前一样,她抬起的手怯懦地顿在原地。 分明人就近在咫尺,她却不敢轻易触碰对方,生怕眼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幻梦一场罢了。 宣城感觉对方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直至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体温,宣城才确信自己没有在做梦,内心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她呜咽着,眼泪直往外涌,委屈地说着她不愿意承认的可能,道:还是你不愿意见我? 舒殿合仍是微笑着,摇摇头,手指轻柔抹去宣城眼角的泪水,衣袖落下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来,上面用红绳系着一个银质小铃铛,道:生为女子,却把公主偷偷藏在心里,这就是万劫不复的罪过,怎么还有勇气,奢望与公主共度余生? 所以臣不敢见公主,只怕再见公主便再也舍不得离开公主。她目光复杂的凝望着宣城,说道。 谁让你离开?宣城连忙握住舒殿合的手腕,拉近两人的距离,生怕她再从自己的面前消失,道本宫不许你离开! 公主你不惧吗? 熟悉的问话,令宣城旋即想起舒殿合袒露自己真正身份的那天以及其后发生的事,那是宣城无论想起多少次都会为之害怕的噩梦。 她抢过对方随时都可能会说出口的词,毅然道:本宫不惧污言秽语,不惧在天下人面前丧失皇家颜面! 不惧你怀着别样的心思,靠近本宫!纵是离经叛道,本宫也再所不惜,只要你能留在本宫身边 她目光灼灼,分明是底气十足的话,到后面竟变成了低声的哀求。 没有人见到这样的宣城会不心疼,没人面对这样坦然的表白会不动容。 何况她也不是隔绝情爱的真观音,舒殿合叹了一口只能认命的气。 牵起宣城的手,放到唇边一吻,稍后吻又落在了宣城光洁的额头上,轻蹭过眉宇,沾满泪水的眼角,最后到达等候它已久的双唇上。 红鸾星在夜空微颤,呼应着人间的合欢。 宣城从足够溺死人的温情中回神时,人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躺在了床榻上,鼻息间盈满了暖香。 她还没有搞明白自己是进的屋,怎么上的床,压在她身上的女子,便牵引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前。 我永远是公主的。在相依的唇齿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扯开了自己的衣结。 一件件衣物被从床帏里抛了出来,白纱落地,指尖沿着有致的锁骨摸索而过,细腻绵软的吻紧随其后。 室内无风,床帏却似涟漪般轻轻晃动着。烟冷香残,似有似无的铃铛声摇荡在房间里,直至东方既白。 宣城苏醒的时候,己日上三竿,房间里被塞满日光,丝丝黑暗都无处遁藏,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上下浮动,屋外鸟雀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 她望着头顶横梁怔怔发愣,脑袋空转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书房?她抬起头查看四周,果然看到了一列列排列整齐的书架。 那昨晚是?她连忙爬起来,检查自己衣物和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 除了身上感觉疲倦了些,手臂发酸以外,并无其他异样。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蹙着眉头回忆,分明昨晚看到的东西都真真切切,婉转的低吟犹在耳畔,也不像是梦 像这样的梦,宣城过往也不是做过,只是往往到了脱衣那一步便没了后续。 更甚者,有一次大臣暗里给她塞男宠,可能是在她心上留下了阴影,导致那一晚的梦与她亲密的驸马突然从女子变成男子,直接把她吓醒,又恶心了好几天。 这些梦,都没有昨夜的完整和亲手抚摸过光滑肌肤的真实感 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在书房里醒来,身上又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宣城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利落起身,去寻找她梦里的另一号人物,是与不是一见她便知。 她之所以会对昨晚的事存疑,全然是因为昨晚所见到的舒殿合。 自月下奏琴起,至解下衣物所表露的身躯,无处不是美,以至于她不敢相信那是现实。 等她穿戴整齐出现在药园的院子里,所看的却不止是舒殿合一个人,还有柴隆威、冯夕婉等,药园里住着的所有人都在。 除了刚到药园的时候,宣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人齐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再看他们的神情,他们好像都在等着自己醒来,所以才会这么整齐的待在院子里。 一看到自己出现,他们表情不约而同都变得怪异起来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宣城感到不解,暂放下对昨夜的疑问,她环看周围的众人问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本宫? 冯夕婉正好被宣城看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公主,昨夜睡的可还好? 宣城被问的摸不着头脑,脸颊可疑地浮起红云,应道:挺好挺好 公主昨晚喝醉了冯夕婉皱着眉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应该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宣城目光落到坐在椅子背对着她们,不知在做什么的舒殿合身上,心虚地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 昨晚冯夕婉欲言又止。 宣城见状,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转向柴隆威问道:柴将军,到底怎么了? 柴隆威见公主不问清楚就不放弃的模样,只好绷着脸道:公主喝醉了,硬拉着大黄,要与它结拜为兄弟 大黄,也就是一条被舒殿合捡回来的流浪狗,因为聪明伶俐,能听懂人话,所以哑仆就将它留着看家护院。 此话一出,院子里严肃的气氛乍然变了,除了背对众人的舒殿合以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艰难板着,勉强才不让自己笑出来,就连一向端庄的冯夕婉也一样。 嗯??宣城始料未及柴将军这么严肃的神情下,竟说出这么离谱的事,也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匪夷所思道:怎么可能? 宣城犹然不信,哪知柴隆威下一句话,更让她脸面丢尽,羞耻至无处容身。 而且公主还强拉着驸马,要她喊你做妈 看着众人皆赞同的点头,宣城顿时臊红了脸,手足无措起来。 所以大家一早都在这等公主醒来,怕公主再出现什么意外 冯夕婉从旁补充道,明明是关心的话,听在宣城的耳朵里,却变成了雪上加霜。 真的? 本宫喝醉了之后,真的做下这么丢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已经是成熟的读者了,应该学会自己脑补剧情。 第185章 成全 昨夜 柴隆威将醉酒的宣城带回药园, 原本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宣城,自柴隆威带她踏进药园的门槛的那一刻,就像被点亮了什么开关, 突然兴奋了起来, 挣扎开柴隆威的扶持, 在院子里四处撒野, 柴隆威怎么拦都拦不住。 还未入睡的冯夕婉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披衣走出自己的房间察看情况,第一眼便看到宣城醉醺醺地坐在地上, 抬着手,大大咧咧叫唤柴隆威道:柴将军扶本宫起来! 柴隆威连忙上前搀扶她,却始料未及宣城握住他的手腕, 不起身, 反而朝他狡黠地一笑, 在柴隆威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使劲将他往下一扯,让叱吒风云、杀人不眨眼的堂堂义勇大将军险些摔了个狗屎啃。 计谋得逞的宣城, 在一旁捧腹大笑不止。 公主这是怎么了?冯夕婉的出声, 打断了两人的游戏。 碍于身份, 柴隆威不敢对宣城大手大脚,因此对公主的胡作非为颇为无奈,回答冯夕婉的话道:公主喝了一些酒,便醉了 冯夕婉见状,穿好自己的外衫道:我去给公主煮些醒酒汤吧。 那就麻烦姑娘了。柴隆威朝冯夕婉一握拳, 感谢道。 就在两人对话之际,宣城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一根木棒锤,捡起摆在大黄狗窝前的铜盆, 在院子里敲敲打打,响声震天,直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吵了起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哇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宣城摇摇晃晃站在院子里,一边敲着铜盆,一边唱着不成调的曲,有了上句,没了下句。 柴隆威束不住她,只好守着她闹,以防意外。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3) 哑叔穿衣来到院子里探看情况,见到这幅场景,满白的胡子抖了抖,哭笑不得。 舒殿合稍迟一些出现,亦被宣城的模样唬得怔了怔,一向同进同出的兔子从她脚边跑了都没有注意到。 为了多情的宣城突然意识到什么,呸了呸两声,比划着棒槌道:夫妻恩爱花儿好月儿圆! 夫妻恩爱花站累了,她也不管地上有多脏,随便就往下一坐,嘴里犹在念念叨叨。 唱戏人有心,听戏人怎么还能装作无意? 听到这意味深长的唱段,厨房里的冯夕婉顿住了手中往炉灶里加柴的动作,而院子外的哑仆则深深看了一眼舒殿合,犹豫徘徊了半响,终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大黄也被吵醒了,从狗窝里探出头发现自己饭盆不见了,汪汪两声,跑出狗窝冲到宣城的面前,要要回自己的饭盆。 宣城歪着脑袋,迷迷糊糊与它对视了半刻,柴隆威忙不迭上前,要把狗带开,免得它咬伤公主。 让开!宣城一指,拒绝柴隆威靠近,然后伸手拉住大黄的狗腿,将它扯到身边来,亲昵搂抱进怀里,搭讪道:这位兄台好生面善! 你与本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敢问兄台贵姓何名? 大黄莫名被抱住,不知所措的汪汪两声,想要挣脱,却被宣城牢牢抱住。 它的叫声传到宣城的耳朵里,她虽然不明白它在叫什么,但既然有回应,她便当作它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姓舒吗?她朝大黄歪歪头,倾听道。 大黄摇头晃脑,身子不停往后缩,宣城跟着它后倾,差点被带倒在地,院子里的两人都不由紧张的一动。 幸好宣城临倒地前,又稳住了自己,力大无比的将大黄扯了回来,大方道:没关系,本宫赐你姓舒!舒是个好姓! 柴隆威无意间扭头,发现他们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正是舒姓的主人。 舒殿合察觉有人看向自己,神情一换,低着头自顾自地寻找不知溜哪里去的兔子。 柴隆威似有所觉,但又寻不到咬定的证据,略一权衡,还是扭回头来,佯装若无其事。 宣城这头又换了戏码,对大黄豪气干云的说道:三生有幸与君一见如故! 既然你我二人如此有缘,不如就着这良辰美景,祭告天地,歃血为盟,你我二人从今以后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求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因她太凶了,大黄又逃不开,呜咽一声,卷缩起尾巴,任由宣城摆弄。 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宣城自顾自地起誓完,拍拍大黄狗脖子,一字一顿认真道:好了,从今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就拿着本宫宣城长公主的名号出去,看谁敢放肆! 柴隆威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尔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是对公主不敬,连忙止住笑,将表情绷了回去。 望着夜色不早了,他走到宣城的身边,请道:公主该去歇息了。 宣城抬起头,混沌之中没有听明白,拉长声音,道:啊? 搂着大黄的手一松,大黄立马夹着自己的尾巴,慌不择路跑掉了,连自己的饭碗都不要。 柴隆威将浑身软绵无力的宣城搀扶起来,正要送她去睡觉。 全身重量都依靠在身边人身上,完全是被拖起来的宣城,低垂着头,突然看见脚下蹦来一只兔子,然后又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流云裙边。 她艰难的抬起头来,视线顺着对面人身躯的玲珑曲线而上,直至看到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宣城又有了新的目标,她再次挣扎开柴隆威的搀扶,直扑进面前人的怀抱里,道:驸马,你来接我了? 语气里所含得软绵绵撒娇之意,让柴隆威只听一句,便想起自己与夫人往日耳鬓厮磨时所说的那些不足与外人道哉的密语。 他忍不住满脸通红,松开公主的手臂,自觉后撤了几步,伺机消失。 舒殿合的手动了动,想去揽住宣城,以免她摔倒,却碍着柴隆威还在这里,不好动作。 不消她主动,宣城便毫不客气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脸颊贴在她的胸口上,听着她整齐的心跳,和她温暖的体温,确认自己所抱的并不是幻觉。 她抬起头来,对舒殿合痴痴一笑,紧接着看到舒殿合披在肩头的长发,顿生困惑,语无伦次道:但是你怎么变成女的呢? 舒殿合神色一凝,宣城并无察觉到她的异样,睁大眼睛瞧着舒殿合平坦的脖颈,没有见到理应存在的起伏,惊奇地宛如发现了新大陆,道:你没有喉结,是女孩子! 舒殿合将唇紧抿作一条线,刚要开口说,忽然感觉有绵软温热的东西,贴在自己搏动的颈动脉上,顺着喉管的肌肤吻下去。 是女孩子也没有关系,我喜欢你。宣城喃喃私语道。 柴隆威再不忍听下去了,已然转过身的他,刚打算避开两人的视线离开,就听见宣城神神秘秘对舒殿合说道:这样子,以后我唤你作驸马,你唤我作妈,我们各论各的,一点都不差。 明知道公主是在胡言乱语,柴隆威也差点一个趔跌,迎面撞墙。 冯夕婉是院子里的人都回房后,才从厨房里出来的。刚熬好的醒酒茶腾腾冒着热气,她端着它,来到书房门前。 书房的窗格暗淡无光,内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歇在里面的人已经入睡了,她欲敲门询问,想了想,还是作罢。 如何端来的醒酒茶,又被如何端回了厨房。 半夜里,她莫名的醒了过来,细听见安静的卧房里有若有似无的琴声,不知从何而来。 起身披衣,想去看看公主是不是又醒了闹事,走到门口时,突然的福至心灵让她顿住了脚。 这琴声她耳熟能详,只属于一个人的,而对方深夜弹琴又是奏给谁听?她不着细想,便能知晓答案。 公主对舒殿合这些日子的态度,她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原本以为当公主知道驸马是女子之后,也会和自己一样,产生犹豫、迟疑、纠结。 甚至想放弃对驸马的感情,但是公主所作所为,却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 公主毫无迟疑的接受了驸马的女子身份,就好像早已知晓了一般。 她看向驸马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炙热的爱意。冯夕婉回想自己自懂事起的二十多年里,好像无论对谁,都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情感。 她要驸马唤她作「夫人」,一个女子唤另一个女子「夫人」,冯夕婉亦从未耳闻目睹过。 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自诞生以来便相辅相成,不可分割。 女子怎么可以喜欢女子呢?女子又怎么可以和女子在一起呢? 这其中的蹊跷,冯夕婉怎么琢磨也想不通。她翻阅了诸多书籍,亦无书籍对此进行解释。 可两人在她面前所表现出来,对互相的爱惜,远胜过她父母兄嫂的夫 公主寻找驸马六年,冯夕婉设身处地代入自己想想,六年 她决计不会挂念一个人如此之久,就连唯一与她有过婚约的男子,她都快忘了他是何姓名了,何况寻找一个人。 冯夕婉收回搭在门把上的手,看向窗外朦胧的月色,琴声仍然渺渺传来。 对舒殿合女子身份的纠结,令她最终错过了所有可以拥有幸福的机会。 但她没有什么不甘心,素来看淡一切的性子,让她觉得错过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只是自己的运气不如公主好罢了。 大抵只有在自己的自由上,她愿意去争一二。 今夜,她愿意成全公主和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可以完结了!开心! 第186章 萤火虫 她回身打算回床时, 猝不及防想起来宣城方才在庭院里唱的一句夫妻恩爱花儿好月儿圆。 所以人家是夫妻,自己这千肠百转算什么?难道自己真的想插足于她们两人之间?冯夕婉颇为好笑的在心里自嘲自己。 驸马与她说话时客气的疏离,和只对公主展现的温柔, 分明都在表示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她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 拉开抽屉, 从内里拿出舒殿合遗留在她这里的医书, 翻开内页,一片风干的杏花夹间其中。 枝梢上的花儿无风自动,意外地吧嗒一声, 掉落下一片花瓣来。 那花瓣在空中轻盈的旋转了几圈后,带着香气落入看书人的怀中。 而看书的人因为太过入神,竟没有察觉到花神的眷顾。 接到题名喜报的看书人, 兴冲冲站起来, 方才那片从树梢掉落下来的花瓣, 又从她的怀里坠到地面上。 谈话的两人走后, 藏身于门扉后头的少女,怀着乱撞的心跳, 走近看书人方才所站的位置, 捡起了那片掉落了的花瓣 自己对驸马而言, 不正是这片偶尔落在她身上,不着她目光流连过的花瓣吗?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与公主抢人呢? 罢了,罢了。只当作年轻懵懂时,一次不合时宜的怦然心动算了,让思慕止步于遗憾。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柴隆威将昨晚发生的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给宣城听, 绷着脸强忍着笑意,道:公主闹累了之后,便睡着了,连醒酒汤都没有喝上。 宣城涨红着脸,却仍不放弃的确认道:半夜里,本宫就没有再闹出其他动静? 柴隆威坚定地摇摇头。 宣城忍不住以手掌掩面,什么和狗结拜,什么让驸马叫她妈,自己怎么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 一阵刻骨铭心的反思后,她睁开眼睛透过指缝看见前头背对自己的舒殿合,想了一刻,挥退面前的柴隆威。冯夕婉和哑仆也极有眼力界的消失在院子里。 只有两个人了,宣城觉得自己丢失的脸面又回来的,放下遮脸的手,她轻咳了两声,试然而,那个人并不给她面子,丝毫不为所动,不知在做什么。 宣城怀着好奇,一点一点挪动自己位置,来到舒殿合的身后不远处,再歪歪头。 直到一个能够窥见舒殿合前头动作的角度方停下来。 只见舒殿合前头摆着一张矮桌,手上拿着一节帕子包的短炭,在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那若无旁人、专心致志的模样,就像天现在在她背后塌了,她也不会有所察觉。 看到她这幅样子,宣城心里已然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答案,昨夜里的那一场欢好果然是梦。 在大失所望的同时,她又忍不住生出好奇心来,想看看舒殿合眼下在画什么。 她直起脖子,再凑近一点,视线越过舒殿合的肩膀,看向她笔下的画。 白纸上粗略的勾勒了几个线条,画的是宣城摇头晃脑换了几个角度,才看懂她画的是蚂蚁搬家。 宣城:傻子的世界,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因昨晚的美梦,以至于宣城这一天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即便短暂地压抑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又不自觉的浮现。 柴隆威发现了这一点,怀着好奇问道:公主今日是怎么了?如此高兴 宣城眉毛一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直到摸到自己浮现的酒窝,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时的心境,答道:因作了一场美梦,所以感觉今日的心情十分好。 美是什么?是夏日,少女通透的薄衫,还是冬日,床榻上的软玉温香?这些那些,都不及宣城昨晚梦中所见的美。 柴隆威受其喜气洋洋的神情感染,也随之笑了起来,多问了一句道:那什么梦能让公主如此开怀? 那隐私至极的悱恻缠绵,岂能容旁人探知? 没什么,没什么。 宣城刚不自然的否认完,脑子里就莫名被塞进了一句话,叫做女子和女子之爱世俗不容,但正因这不容,反而显得更为刺激,犹如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偷食蜜果。 她此时心里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但她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留有护卫的驿站那为她送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 宣城将其拿到手上时,只觉得单薄的信封沉甸甸的。 在她离京前,特意与她的侄子皇帝知会过,若没有什么火烧眉头的大事,不许来打扰她,一干朝务都和他的朝臣们商量去。 所以此时突如其来的加急信,内里要知会她的决计不是小事,不是报丧,就是她父皇出事了 宣城忐忐忑忑的撕开封口,展开信纸一看。 柴隆威见她的脸色乍然变化,急忙问道:公主京中怎么了? 宣城凝住了半响,才缓缓说道:太上皇病重,皇上要本宫速回京。 这 收拾东西吧。宣城喃喃道,将信折叠着塞回信封里,不容旁人探知她的情绪。 柴隆威本想问问那驸马怎么办,但见公主这幅恢复正经的模样,他亦严肃了起来,二话不说应道:是!卑职立刻去安排。转身即走。 他走后,独留宣城站在原地发愣。 她虽然明知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但决然没有想到会这么匆忙,离京时,她的父皇身子还好好的,怎么就 在药园这短短的十几天,不过是她南柯一梦罢了,如今这个梦还是破碎在了她的眼前。 是带舒殿合走,还是将她留下来,自己离开,这个问题赤裸裸摆在了宣城的面前,让她无法逃避。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4) 夜晚,宣城避开众人,一个人爬到屋檐之上,静坐着怔怔发呆,整座药园都尽收她的眼底。 她常常彷徨,彷徨着这世上为什么没有双全法。 她若把舒殿合带回京都,京都里风云随时变幻的复杂情况,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保护好舒殿合。 还有舒殿合那特殊的身份,一旦被人发现,亦会惹来是非。 她想彻头彻尾的保护好她,绝不容许她出现一点意外。 放眼朝整个药园望去,以舒殿合如今的状况,宣城不得不承认,这里才是最适合她待的地方,安静祥和远离纷争。 但真要把她留在这里宣城抹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那她来这趟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父皇病重,她必然要回去侍奉左右,若有个万一,作为女儿她还得为父守孝三年,这三年她无法踏出京都半步。 她已错过她太久了,难道还要再等三年吗?舒殿合如今都已不识她了,何谈三年后 宣城正纠结不定之际,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四处寻找着什么。 直到她仰头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宣城,立刻兴奋地朝她招招手。 宣城从自己的思忖中回过神时,才注意到她,慢了半拍道:驸马? 正是舒殿合,她招手着示意宣城下来,跟自己走。 宣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连忙擦干了眼睛,迟迟从屋檐上下来,迷茫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舒殿合握住宣城的手腕,双眼在黑夜中黝黑发亮,一脸神神秘秘,道:走,跟我走。 去哪里?宣城犹不明白。 舒殿合将食指竖在了唇前,带着如小孩一般稚气未脱的语气,朝宣城说道:秘密 宣城只好跟着她走,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舒殿合偷偷摸摸将宣城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临关门前特意探头向外面瞧了两眼,确定外面没有注意到他们,然后就紧紧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宣城注视着她做下这一套动作,仍是一头雾水,难不成她要给自己看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舒殿合不管她的疑惑,把她拉到床边,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这还是宣城第一次进这个房间来,上一次看到这房间内的布景,还是她第一次到药园时,在窗外的偷窥 不等宣城细看,舒殿合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扯出一条发带来,蒙住了她的双眼,在她脑后扎上。 随她摆弄的宣城:??这是什么成人之间不可描述的游戏? 还未等她开口询问,忽然便感觉蒙住她双眼的发带外头一暗,似乎是舒殿合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 耳边再细听这房间的动静,舒殿合竟像消声灭迹了一般,原本放松的宣城,突然紧张了起来,坐直了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许是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宣城眼前的发带被解开了。 映入她的眼帘是,满屋的黑暗中,一点点一点点绿光盈满整间屋子,上下浮动,浩如星海,璀璨若银河。 被震撼之极的宣城,结舌地问道:这是? 萤火虫自对方发声时,宣城才注意到那人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正经的声音,让宣城一晃神,以为无恙的她回来了,但对方的下一句话,又打破了宣城的幻想。 秘密,漂亮。只有痴傻的舒殿合,才会说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 宣城苦笑一声,自己又在痴心妄想。 她望着满屋子的萤火虫,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为明天就要离开而伤感,方才没有流干的眼泪又涌了上来,热意盈满眼眶。 舒殿合,我要回去了,回到京都,以后就不能陪你玩了。她兀自说道,也不管舒殿合能不能听懂。 你她哽咽了一下,道:留在这里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场意外将她带回一千多年前的北宋末年,看似锦绣繁华的国家。 其实早已深陷金辽的贪婪觊觎之中,靖康之变,北宋将灭,生灵涂炭,国破家亡。 曹闲月:哦嚯,这么复杂,现在去死还来得及吗?什么,不能死? 反正人是无法改变历史的,那我就当只咸鱼算了,找一个凉快地方,和清照喝喝茶,与师师聊聊天,混过一天是一天。 直到她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是传说中的不世出天才画师,18岁即画出了流传千古的《千里江山图》,却天不假年,还未活过23岁便去世,一生只留传下一副画,那个人便叫王希孟。 意外发现对方女扮男装的身份,设计成为对方的妻子,在婚后鸡毛零碎的生活里,她突然不想让对方那么早就死了 白切黑黑切白、外表大家闺秀,内在咸鱼女主x内敛温吞天才却短命画师王希孟,18岁为北宋画院学生,後召入禁中文书库,曾得到宋徽宗赵佶的亲自传授,半年後即创作了《千里江山图》。惜年寿不永,20馀岁即去世。 《千里江山图》为中国北宋青绿山水画作品。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这是下一本要写的,点进作者的名字里,求个预收! 第187章 离开 所以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宣城借着房间内不多的光线, 怔怔注视着枕在她膝头上睡觉的人。 方才她含着热泪说了一大通自己为什么不能带她走的理由,结果对方无动于衷也就罢了。 甚至还一声不吭躺到床上, 以她大腿为枕头, 打起了瞌睡? 发现她睡着之后, 还在絮叨不停的宣城, 眼泪顿时卡在了半道上,哭不出来了。 废话,除了戏精以外, 谁还能在当事人不在乎的情况下,自言自语自我感伤? 常人真的很难揣测傻子的世界是如何的。宣城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舒殿合聪明的时候, 还是愚笨的时候, 自己都只能折服在她面前。 亲手带着侄子侄女长大, 知道小孩是什么模样的宣城分外宽容,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她能懂什么呢? 她将背倚靠到床头, 摆正熟睡的人搁在她大腿上的头,稍稍挪动自己的腿,使两人都处于舒服的位置上,方停下动作。 这或许是两人共处的最后一夜了,宣城也没有打算走, 望着房间内仍在四处飞舞的萤火虫,手指轻轻戳着舒殿合柔软的脸颊,困惑舒殿合从哪里给她捉来了这么多的萤火虫, 亦不明白舒殿合做出这般举动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单单的好看? 她终究决定把舒殿合留在这里。不必考虑那么多牵绊,就当一切重新开始。 若是她提前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也定然不会让她身涉进京都的风云里。 心中想起那封从京都百里加急的信来,她不免又担心自己父皇的病情,一通胡思乱想之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宣城再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待她意识完全清醒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平在了床上休息,枕在她膝上睡觉的人却已不见。 她知道这是舒殿合的房间,枕席间满是来自那人身上的暖香,宣城埋首其中,宛若那人就在身侧,迟迟不愿起床。 柴隆威过来敲响书房的门,道:公主,护卫都来了,可以出发了。 连敲了好几下,都不见房内有人回应,柴隆威只好又反复一遍刚才的话。 好了,知道了。这次有了答复,声音却来自他的身后,柴隆威一转身就看见宣城整理着衣衫,走出左厢房。 他再瞧自己面前门户紧闭的书房,困顿道:公主昨晚没有宿在书房里吗? 宣城一想到即将与舒殿合分离,便喜不起来,对柴隆威摆了摆手,不欲多言,径直入了书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并不多,即便是宣城刻意放慢了速度,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 走到院子时,哑仆、冯夕婉都放下自己手头上的活计出来为她送行,唯独舒殿合不在。 宣城最讨厌分离时哭哭啼啼的场面,故作轻松的打趣,道:送什么送,不用送,本宫自己有腿可以走。 可能是这个笑话实在不够好笑,所以哑仆和冯夕婉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倒把宣城自己尴尬了一回。 她缓和场面的勉强笑了两声,又觉得索然无味,收回了自己的笑容,勒紧背在身后的包袱。 明明早就注意到人不在了,她还是向环看四周一圈,方才问道:驸马呢? 冯夕婉和哑仆面面相觑,宣城不懂哑语,自然就有冯夕婉来回答她的话。 冯夕婉不解地问道:驸马和公主昨夜不是宿在一块,公主不知? 宣城的脸噌一下就涨红了起来,原来他们都知道虽然也没有做什么,但宣城总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支支吾吾道:本宫怎么知道,本宫一醒来,就没有看到她。 得了,还是间接承认了昨夜两人的确睡在一块。 冯夕婉闻言皱起眉头,道:小女和哑叔早上都未见过驸马,不然请公主稍等一下,小女现在去寻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 算了宣城强颜欢笑道:既然不见了,就不要去寻了。反正她不能带她走,怕多看一眼,便舍不得走了。 她目光深邃,凝视着冯夕婉,道:你跟本宫来一下。 冯夕婉以为自己早前的心思被公主看出了什么,一路忐忑的跟在宣城的身后,走到了一处避开众人目光的角落里。 哪知宣城开口,既不是责问她,也不是刁难她,而是简简单单一句的交托道:代本宫好好照顾她。 她不论对方对舒殿合什么心思,只要对方能做到这一点,她便能安心将舒殿合放在这里。 冯夕婉一愣,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宣城富有深意的目光和笑容。 这目光虽不至锐利逼人,但却似深懂人心,足够看破自己的一切所思所想,冯夕婉不着细想,便慌忙应承下来,道:小女定不负公主嘱托。 你将来想做什么?宣城忽然前言不搭后语问道。 冯夕婉犹豫了一阵,道:小女想开个私塾,不收束脩的教女童们读书习字 听到耳熟的话,宣城方才想起来冯夕婉跟她说过自己的打算,她再次确认道:只收女孩? 是冯夕婉点点头,态度坚定不移,道:只因寻常乡野的女孩想要读书更加艰难,但若她们真的能读书,命运定然与只能嫁人迥然不同。 放下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不说,冯夕婉当然知道自己目前的想法有多苍白,一顿道:至少能多一个选择。 这也是她到这里之后,与那些乡野的小女孩交往,发现原来不是人人都像她那样自小就能够读书习字后,才萌生出来的打算。 她日日抄书,也是为了成全自己的这个打算。 宣城不住赞同她的话,道:你脱离了你的父亲,又有此想法,本宫佩服你的勇气。 但你不愿收束脩,将来书院开启之后,要以何为继?她含笑问道。 这冯夕婉显然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虽然天高皇帝远,你若有什么事,本宫可能帮不上你什么。 宣城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来,塞进冯夕婉的手里,道:但是本宫已经交代此处的县官了,让他为你破例置一处女户。 你若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万一遇见什么麻烦,拿着本宫这块令牌去寻县官,他定会为你解决。 女户,即为户中无男丁,女子便是当家主人,独门独户,不受旁人牵制,也不再需依托男人。 在大豫还未有此先例,宣城这也是为冯夕婉开了头一遭。 谢谢公主玉质的令牌上独独刻了一个「宣」字,冯夕婉拿在手里似重达千斤,感极肺腑,她当即要对宣城行跪拜礼,却宣城拦了下来。 宣城大方道:身为女子自然要互帮互助,何况本你权且先等着,待本宫这次回宫,定会让本宫之前说过的话,都变为现实。她笑眯眯地对冯夕婉打包票道。 小女相信公主一定能做到。冯夕婉感激涕零,通红着眼睛道。 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宣城和冯夕婉回到院子时仍不见舒殿合。 宣城若无其事地登上了马车,临放下车帘时,又犹豫了一息。 公主真的不需卑职去寻驸马吗?柴隆威看出了宣城的不舍,特特询问道。 已然置身于马车厢中的宣城,放下了在冯夕婉面前无懈可击的模样,黯然神色,嗟叹一声。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便顺从它一次。 马车帘已放下,柴隆威看不见公主的神情,只听到一声:走吧 马车辘辘响了起来,与护卫的马蹄声合到了一处,远远将药园抛在了身后。 直到宣城透过车窗,再也看不到那一方院落,她才感觉心上有根莫名的弦断了。 只怕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舒殿合了一直潜藏在她内心深处,无法消退的孤独与无助,在这一方窄窄的车厢内将她重重包围了起来。 马车在山林里穿梭了一天,柴隆威掐算行进的速度极准,到了夜幕降临时,一行人正正好驶进了一个县城中。 县城中处处灯火辉煌,沸沸扬扬,宣城无心旁观这热闹,车队径直穿过十里长街,达到了柴隆威提前安排好的客栈内。 马车停了,宣城走了下来,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柴隆威道:保护驸马的暗卫,都是稳妥的人吗? 是。公主尽可放心。柴隆威问道。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5) 没有什么事,不要去打扰她们。宣城不忘叮嘱,又回身看了一眼马车,道:明天把马车换成马吧,赶着回京都要紧。 因为宣城要收拾自己的心情,不想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所以今日才特意乘着马车离开。 她已经想通了,尽管互相错过了两人人生中最好的时候,但是她们还有漫长的后半生啊。 所以,无论她在京都里耽搁几年,她都一定会再回来的。 是柴隆威无有不应。 因宣城并未大张旗鼓的行路,整个客栈都不识她的公主身份。 所以也没有摆铺面的准备什来到柴隆威为她安排好的僻静房间,宣城推门进去,发现屋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只等她回来沐浴。 是不是因为柴将军自己有妻子女儿,所以才能料想的这么周全? 宣城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回赞扬柴将军的体贴入微了。 待她刚想脱衣洗澡,客房的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完结了,再不评论我,就来不及了,快! 第188章 沐浴 宣城开启门时, 只见柴隆威站在门外,一本正经的朝她拱手道:卑职有事要禀报公主。 怎么了?她茫然地问道。 卑职方才检查我们的马车,发现他一脸严肃又惭愧地说道。 发现什么?宣城不解, 什么东西能让对方这副神情。 柴隆威一鼓作气道:发现驸马藏身在马车放行李的夹层中,和我们一路来了说着就伸手向身旁的黑暗中提出一个人来。 嗯??宣城。 闯入光明里的人即便化成灰, 宣城都认识, 不正是满脸无辜的舒殿合,还有时时刻刻都搂在她怀里的白兔子。 说吧,怎么回事?宣城与柴隆威同坐在桌面的一侧, 舒殿合抱着兔子坐在另一侧,宛若审问犯人一般,手指叩着桌面问道。 她知道对方虽然傻了, 但是心思依旧鬼着呢, 询问一般的问题, 还是答了上来的, 顶多带点口吃。 京都,京都。舒殿合可怜兮兮重复这两个字。 你去京都做什么?宣城感到无比的头疼。 吃好吃的,去。说到好吃两个字, 舒殿合的神色极为认真。 宣城哑口无言, 疑心是因为自己之前在她面前提到过,被她记下来,这才有了这出戏。 你不是说,哑叔不让你相信陌生人的话吗?宣城想到了当时两人的对话,心上仍然存着怀疑, 故意问道。 你,不是陌生人舒殿合一字一顿道。 宣城又是一阵哑言,柴隆威见状起身请罪道:是卑职失责,检查不周,请公主降罪。 不关你的事。宣城淡淡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她既已做下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只能忍痛割爱,别开头不忍去看舒殿合湿漉漉的眼睛,道:明天照原路返回,将驸马送回去吧。 如此一来,恐耽误公主的行程柴隆威提议道:不如公主先行一步,卑职将驸马送回,然后卑职再快马加鞭,赶上公主。 也行宣城刚想答应,房间内的除她两人以外的第三人就不乐意了,吵闹道:宣城沉气,耐性地与舒殿合说道:你知道京都对与你有多危险吗? 无论她怎么劝说,舒殿合端是一副不答应、不愿意、不高兴、一定要去的拒绝模样。 公主,这柴隆威为难道。 宣城见她如此坚定的要和自己走,不由地皱起眉头,心里被压抑下的犹豫不决又浮现了出来。 公主是在担心什么?柴隆威有意为宣城分忧。 宣城所担心的事情若是能轻易倾诉与人听,她便不用这么烦恼了,摇摇头,辞谢了柴隆威的关怀,想起舒殿合这一路偷偷摸摸跟过来应该什么都没有吃,连忙让柴隆威找店家煮碗面来。 等柴隆威离开后,她托着腮怔怔看着舒殿合,兀自继续纠结那个悬而未决的选择,将两个茶杯比作利弊,摆在自己的面前,她一遍遍用手指敲打杯沿斟酌着,到底要不要带舒殿合去京都? 结果越想越纠结,最后做不出决断来,反而把自己弄的心烦意乱。 你真的要和我回京都吗?宣城神情认真地再次询问舒殿合道。 舒殿合点点头。 无论遇到什么都不后悔? 点头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宣城怀疑的问道。 舒殿合依然点点头。 既然对方这么心甘情愿,那自己不带她去也说不过去,宣城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心口好像放下一块巨石,道:那我就带你去京都,但是 兔子从舒殿合的怀里,蹦上了茶桌,让宣城不由自主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但你去了京都之后,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去东,你不准往西,让你待在哪里,你就必须待在哪里,明白吗? 她这般要求,全然是害怕舒殿合在她不注意之时发生意外。 舒殿合表情一知半解的点点头,正巧这时客房的门又响了,宣城起身开门,柴隆威端着热腾腾的鸡蛋面从外面进来,端面的托盘里还有一截不太新鲜的胡萝卜,想必是为兔子准备的。 他将面摆在了舒殿合面前,带着歉意说道:此时天色已晚,厨房里就剩下这些东西了 舒殿合不等他说完,就把胡萝卜放到了兔子面前,毫不客气的吃起了面。 宣城看着她动作,即便对方是饿了一天,她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看出一丝急不可耐来,心头再次升起复杂的怪异感来,但这感觉眨眼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目光在舒殿合身上巡视了一圈,然后转向柴隆威,吩咐道:你去为驸马找几身合身的男装来,还有 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宣城挑起眉毛,补道:一副面具 她真的要带对方去京都的话,自然不能让她这么一身女装去,何况那张举世无双的脸也太扎眼。 再有就是遣人回药园告诉一声,驸马已经跟我们走了,让她们别担心,等京都的事情了了之后,本宫再把驸马安全送回来。 柴隆威揣测出了公主话里未尽之意,问道:公主决定了? 决定了宣城坚定说道,无论如何她都会护她周全。 一碗面见了底,柴隆威也退出了房间,在一旁等候已久的宣城轻敲着桌面,向舒殿合说道:虽然现在天气不至于炎热,但你在夹层里藏了一天,应该也流了不少汗,该去洗个澡再睡觉吧? 正好屏风后头有热水,你她指着身后的屏风,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舒殿合在她面前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宽衣解带。 等等?宣城连忙扑过去按住她解衣襟的手,口不择言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洗澡舒殿合睁大眼睛道,不是她让自己去洗澡的吗? 不是不行你不能在这里就脱衣服啊。宣城面红耳赤道。 不在这,在哪?舒殿合迷迷糊糊的问道。 宣城带着她来到隔断的屏风后头,摸了摸浴桶里的水还算热。 幸好此时将近夏季,水凉了也没有关系,强作一本正经指了指浴桶,道:这里脱,这里洗。说完,脚底抹油一般,迫不及待走出了屏风。 听到背后屏风后头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宣城从未感觉自己的耳力有这么灵敏过,两侧脸颊的温度噌噌噌上升。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语无伦次地说道:洗完之后,要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哦屏风后头传来淡淡一声回答,紧接着就听见下水的声音。 空气中满是舒殿合身上残留的暖香,宣城的脑海里控制不住想象屏风后头此时的画面,房间内的温度瞬间变得炙热了起来,直把宣城热得口干舌燥。 她略扯开自己的衣领,方感觉好一些,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直把做贼心虚的宣城吓了一跳。 原来是柴隆威送衣服来了,宣城一拍自己的脑袋,她都忘记这茬事了。 客房门开了一条缝,柴隆威径直开口道:公主,卑职去外头寻了一圈驸马的衣物,但此时街面上的店铺都已歇业了,卑职买不到衣物。 正好卑职还有一套新衣没有穿过,若驸马不嫌弃的话 不等他话说完,门扉的缝隙就伸出一只手来,抓走了他手中捧的衣服,然后面前的门缝就立刻闭合上,就像生怕被外人看到房间内的什么秘密一样。 柴隆威:? 房内传来公主的声音,道:没关系,就这样吧,明天再说,柴将军也赶了一天的路,赶紧去休息吧。 柴隆威应是后,便一头雾水的离开。 宣城听着脚步声走远之后,才转身将门闩锁上,不容一点春光外泄出去,再转身时,正巧看到屏风上映照的身影。 修长的脖子,圆润的肩头,宛如精雕细琢而成的曲线在区区一层遮不住光的屏风上表露无疑,而屏风的昏黄朦胧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的美感,宛若犹抱琵琶半遮面,诱着宣城上前揭开阻隔在两人之间这一层薄薄的绢纱。 宣城心如擂鼓,喉咙紧张的发干,一步步靠近屏风,却没有胆量真的闯入屏风后头的世界中。 她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全,支支吾吾道:干净衣服放这里。 一说完,也不管屏风里的人有没有听见,她就把衣服撂到靠近浴桶的小椅子上,而自己则慌不择路的遁逃到床上去,鞋子随意一甩,连外衣都顾不上脱,就用被子将自己的头完完全全蒙盖住,两耳不闻被外事。 屏风后头的人作何感想不言,在被窝里的宣城却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扑通」的跳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被子外面有人拍了拍自己,她半遮着脸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舒殿合一身洁白的中衣站在床前,领口微微松垮着,露着里面悬挂玉锁的红绳,浑身冒着热气,就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一样,经过水润过的眼睛格外无邪。 她对宣城说道:洗好了,轮你。 宣城光是与这样的她对视着,便觉得方才控制不住想入非非的自己心思肮脏龌蹉,值得一啐。 又想到自己也要经历刚才那样的画面,明知对方不会像自己那样浮想联翩,宣城还是觉得不对劲,红着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扭扭捏捏道:我不洗 舒殿合执着的推了推宣城道:臭,洗。 ???你居然嫌我臭???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还有几章? 第189章 亲一下 你才臭!你才臭!你和那兔子都臭!宣城背对屏风, 一边洗着澡,一边用着仅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骂骂咧咧着, 反驳着舒殿合说方才的话。 她也不过是一天赶路没有洗澡, 怎么可能会臭? 似为了确定这句话,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手臂, 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却遭人嫌弃,忿忿不平地搓着自己的肩膀, 手底下没控制力道,直把自己的皮肤搓得红通通的,像被热水蒸熟了一样。 朝背后的屏风觑了一眼, 料想那人也会像刚才的自己, 看到屏风上的剪影, 她又莫名害臊了起来, 耳尖滚烫。 匆匆忙忙洗完澡,顾不上发尾还残留着湿润的水珠, 她穿好里衣就走出了屏风, 生怕在屏风后头多待一刻, 她整个人都会熟透。 出乎她意料的是,舒殿合并没有老实待着外头,而是早就躺到了床上去,只留给她一个被子上隆起的包。 宣城怔了怔,试探地询问道:你睡了?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亦没有出声回应宣城的话,似乎真的睡着了。 宣城顿觉索然无味,撇了撇嘴, 白害她忐忑不安了半天,自顾自拿着干燥的毛巾擦拭头发去。 等将头发擦干后,她吹熄了蜡烛,黑暗瞬间填满了这一间小小的客房。 宣城站在原地,待眼睛适应过黑暗之后,才摸索着往床边走。 屋内不算太黑,清冷的月光浸着外头的窗台,雕花床的轮廓在其照拂下影影绰绰,不至于暗到宣城睁着眼睛也看不到的程度。 宣城很多年没有和人同床共枕过了,即便在宜安还小的时候,怕黑缠着她□□,她也是一把人哄睡就偷偷溜走,像敷衍地完成一份身不由己的任务一样。 而现在床上躺着的人却同宜安不一样,宣城一想到曾经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刻,心就又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起来。 宣城压制不住自己的浮想联翩,心慌意乱地走到床边,伸手去摸自己的枕头在哪里,想与舒殿合隔着距离睡,却在没有提防之下,在被窝里摸到一件毛绒绒还带些温热体温的东西??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6) 手忙脚乱地重新打亮桌面上的烛火,宣城壮着胆子,回身猛地掀起被子一看。 只见兔子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枕头,闭合着眼睛睡的正香,而它旁边的人却明晃晃睁着眼睛,哪里是睡着了。 被吓了一大跳的宣城看到这幅光景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兔子该不会是她亲生的吧?不然她怎么不管吃喝拉撒睡,都时刻带在身边? 可偏偏造反作乱的人却一脸无辜地瞧着她,还朝她小心翼翼地嘘声道:嘘!兔兔睡着了。 宣城顿时哑言,哭笑不得道:你这般折腾,那本宫要睡哪里? 舒殿合似乎认为她的话很有道理,认真的思考了一息,将自己和兔子都往里挪了挪,给宣城留出三寸宽的地方,然后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榻,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里 宣城似气囊泄气,无可奈何地将肩膀一松。好吧,反正现在兔子要比她重要就是了。 复又灭了灯,宣城上床,宛若一个死人直板板的躺下。 若说她方才第一次灭灯前还有那么一点点绮念,现在眼睛的余光只要往身侧一瞟,就可以看到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再多的绮念也早就灰飞烟灭了。 开天辟地头一遭,她堂堂大豫的长公主竟给兔子□□?? 仔细听,这兔子竟然还会打呼噜?这和一个粗犷的大汉睡在身旁有什么区别?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宣城绝望地想着。 再看躺在更边上,对兔子与人同睡以为理所应当的人,宣城望着漆黑的床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有几分当妈的感觉,只不过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同一个罢了。 听到身侧有悄悄挪动的声音,宣城侧首,显而易见地察觉到旁边的舒殿合靠近了自己几分。 你又要做什么?她对这一点都不奇怪,好似被反复被人踩踏而过,再多一脚少一脚,又有什么关系。 舒殿合不答话,又凑近了一些,带动着兔子也更加靠近宣城。 宣城感觉自己不用再动一下,兔子就已经贴到她脸上来了,虽不至讨厌,但谁会喜欢动物这样阻碍自己的呼吸? 她见舒殿合不为自己所止,便拿出了以前吓唬宜安的那一套,呲牙咧嘴的恐吓道:乖一点,不乖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狼。 鬼鬼祟祟的人显而易见的顿了一下,翻了一个身,趴卧在床塌上,将阻碍两人之间的兔子挪到了上方去,让相互对视的视线不再有任何阻碍。 舒殿合把自己下巴搁在手臂上,看向宣城目光温顺地像只小绵羊。 但自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宣城立马推翻她像小绵羊的论断。 她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索取道:亲一下,才能睡。 宣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能是心智如孩童的人所说的话? 按舒殿合之前的性子,也断不可能说出这种主动的话。 她匪夷所思地问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乱七八糟的? 舒殿合滴溜溜着黝黑的眼睛,道:姐姐,学 宣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反驳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教你了 话到后头,竟渐渐消了音,因她忽然之间回忆起来的事吞噬掉了她的底气。 她想起来什么时候自己教了她了,不就是前几天在看萤火虫的时候,她趴在自己膝上睡着了,自己没忍住偷偷亲了 她保证就一下!而且转瞬即逝! 她竟然察觉到了,还有样学样今晚重演在她面前。 宣城顿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有想到一个对自己行为的合理解释。 索性破罐子破摔,她心一横,闭上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舒殿合的脸颊上如蝴蝶扑花般留下一吻,然后便闪身回到了自己的原位,速度之快几乎让舒殿合没有察觉到她做了什么。 宣城如解重负地呼了一口气,道:好了,就这样,赶快睡! 光是她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语气里听出敷衍了事的态度。 但舒殿合却轻易地被满足,傻呵呵地撤回身,乖乖地闭上眼睛睡觉。 宣城等她彻底安静了,小心翼翼地去摸摸自己滚烫的耳垂,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舒殿合会如此害羞。 从前也从未这般,是六年太久了吗?还是她失了心智,自己就将她当作了另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本无多少睡意的她,终究还是被身体上的疲乏带着缓缓沉入了梦乡中。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睡在她身侧的人又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她。 对不起。该听见这道歉的人已然熟睡,但说话的人却丝毫不在意。 在宣城宿在药园第一天晚上,她怕她着凉,为她盖上鹤氅时; 在萤火虫飞满整间屋子,她装睡,让宣城随之靠在床柱上睡着时; 还有今夜的此时此刻,她都在重复一句话对不起。 她可能骗不过其他人,但宣城一定会相信她,不是因为她好骗,只是因为她相信她,而她辜负了这信任她再次利用了她。 她不祈求宣城知道一切之后会原谅她,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无力的三个字。 抬手触碰着宣城刚才亲吻过的地方。 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谓的事,舒殿合自己也不明白,人生的每一件事并非都要将道理搞的明明白白。 它可能是一次冲动,也可能是想留作以后孤身一人时,可反复惦念的美好回忆。 这一切都源自于自己的私心。 第二天,当舒殿合穿上柴隆威的新衣,束好发冠时,宣城又忍不住拊手惊叹了一番。 惊叹着造物主怎么能如此偏爱一个人,仿佛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都集于她一身。 她第一次看到舒殿合女装时,的确被着实惊艳到了,现下再次看到她男装时,亦不觉得哪里怪异。 无关男女,舒殿合只要在一刻,无论谁站在她的身侧,皆为之黯然失色,性别在她的身上不过是一张可有可无的标签罢了。 宣城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饶有兴致的端详了一会,便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出发。 舒殿合依然装傻的抱着自己的兔子,站在一边等候。在宣城不经意间,她指尖摸了摸自己的眉尾。 那里曾有一条贯穿到脸颊的伤疤,拜长鞭所赐,在稻草里滚过,经河水浸泡过,被泥巴污染过,侥幸逃过一命回到药园,用上师傅留下的药膏,才勉强让它愈合完全,不见痕迹。 若是宣城能看见她六年前从天牢里逃出来那一刻的狼狈,她就不会为区区这张脸而双眼放光了。 宣城带着舒殿合出客栈时,保护她的护卫们都已集结妥当,蓄势待发。 柴隆威顾及着舒殿合,走至宣城的面前,询问她还要不要留着马车。 宣城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将舒殿合手中的兔子放进笼子里,由护卫带着。 待柴隆威牵来给她准备的千里良驹,宣城当先一步跃上了马背,居高临下朝舒殿合问道:你会骑马吗? 如宣城意料的那般,她果然得到了一个呆愣的表情。 于是她含着一丝笑意,像十年前一样爽朗的朝舒殿合伸去了手,道:来,本宫教你。 舒殿合仅愣住了一刻,便握住了她的手,翻身上马 作者有话要说:麻烦大家点进作者的专栏里,收藏一下作者,这个数据对作者极其重要! 第190章 归来 飞驰的马蹄绝尘离去, 裹挟起的风带着茶寮幌子轻轻摇动。 端坐茶寮中品茶的黑色劲衣女子,默数着自茶寮门口经过的人马数目,待对方的人马都走尽之后, 她一言不发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提上倚放在身边的刀, 压低自己的斗笠, 紧紧跟踪在那队人马身后。 摒弃了行驶缓慢的马车,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一路上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的赶路, 很快便遥遥可见京都高大的城墙。 临到墙根,宣城驻住了马,在护卫的拱卫下, 从自己的行李拿出一副银制的面具, 递给身后的人道:进京了,认识你的人也多了,带上它吧。 这个面具,是路上她专门找了一处银铺打造的, 并在她的要求下, 银匠在上面精雕细琢了一簇凤凰花。 舒殿合的皮肤本就瓷白, 在银面具的衬托下,更显的唇红齿白,清澈的双眼藏着面具后头,硬生生多出了几分神秘和冷感。 等舒殿合接过面具,宣城稍稍侧首瞧着她带上去, 谨慎的叮嘱道:等我允许你摘下了,你才能摘下,听到了吗? 舒殿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宣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都已走到这里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都只能硬着头皮去蹚一蹚。 随手一甩鞭子,身下的骏马便带着两人径往京都的城门而去。 宣城进了城,因担忧着自己父皇的病情,都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公主府看上一眼,换下身上风尘仆仆的衣物,便一刻不停的进了宫,舒殿合自然也时刻跟随在她的身侧。 长公主回来了!打宣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宫人口耳相接,迅速将她回来的消息传到了宫闱深处。 以至于宣城刚到太宇殿前,一个粉白色的身影就闻讯从大殿里飞奔了出来,直往宣城身上扑,速度之快,令人恍然只见一道残影。 姑母你终于回来了!那残影一到宣城的跟前,便紧搂上宣城的腰,兴高采烈地唤道。 宣城似乎对来人洋溢的热情早就习以为常,一半是无奈,一半是宠溺地责怪道: 那人嘟着嘴道:在姑母面前要什么成熟,何况宜安今年也才到金钗之年 宜安,跟随在宣城身后的舒殿合听到对方的自称,定了定神,认真端详起面前的妙龄少女。 在她离开京都时,宜安才不过六岁,身量为未及她的腰带高,而如此都这么般大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舒殿合若没有仔细看她的面容,已经几乎认不出她是从前那个天天一见到自己,就展开手臂要自己抱的小孩了。 她突然有一种对时间的恍惚感。 这时候,宜安也注意到了这个跟在她姑母身后,怀里抱着一只白兔,脸上还带着银面具的陌生男子,松了宣城,脸上犹带着笑意,向自己的姑母询问道:这个是谁? 宣城还未来及回答,思维跳脱的年轻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拽着宣城的手问道:对了,姑母你这趟出去不是去找姑父了吗?怎么样,找到了吗? 有了面具的掩护,舒殿合不再需要伪装自己的神情,只要抱着兔子,呆呆站在宣城背后就足够了。 宣城看了一眼身后的舒殿合,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将事情告诉宜安他们,犹豫之下,便先问了自己担忧的事情,道:先不说这个,你皇爷爷怎么样了?还有你皇兄呢? 她一边问着,三人一边往大殿内走。 论起了正经事,宜安收起了笑容,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回答她姑母的话道:皇兄上早朝还没有回来,皇爷爷这段时间时清醒时糊涂,太医说恐怕大不好,所以皇兄才急急忙忙将姑母唤了回来。 两人谈话间,左淮端着药碗从吕蒙的寝殿里走出来,许是才服侍吕蒙喝药完,一见到宣城,就高兴地凑上前来,弓腰问候道:长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六年不见,左淮老了许多,脸颊消瘦,眼窝凹陷,满脸都是记载着宫城风霜的皱褶,伶仃的黑发也不见了,取代之的是满头银丝,而本来就弯的腰就更弯了,只有两只眼睛还清明着,舒殿合见到他又是一怔。 宣城抬手将他扶起,有了更了解吕蒙情况的人出现,她自然将询问的对象从宜安身上移向了他,问道:父皇近来怎么样了 左淮毕恭毕敬说道:太上皇刚喝了药睡下,病情 他犹豫地看向宜安,宣城看出了他的为难,善解人意道:宜安已经和本宫说了,具体详细的,一会将给父皇诊治的太医唤了,本宫亲自问问他。 左淮放松的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太上皇这段时间老念着长公主,日日想见长公主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大殿外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打断:朕听说姑母回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循声往去,只见一穿着红袍的少年背着手从门外,昂首阔步走进来,一身颇有老成持重的气势。 这少年是灵均,虽然他容貌上的变化不比宜安少。 但是舒殿合从他依稀与小时候相似的眉眼里认出他了。 吕灵均走到了宣城面前一行礼,道:姑母连夜赶回来辛苦了,一路上可还顺利?自宣城从药园出发,他便已收到了讯息。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7) 在这俩侄子侄女面前,宣城辈分涨了,自然不能用面对舒殿合时的语气说话,心虚瞧了舒殿合一眼,一想她反正不知事,便端起姑母的架势来,道:顺利倒可,你在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政务处理的怎么样? 吕灵均笑着说道:这灵均就有委屈可以诉了,姑母去的急,竟然什么都没有交代,就把一摊子事全抛给灵均了。 要不是有梁尚书他们帮助灵均,灵均恐怕要忙好久,才能理清楚那些事。在宣城面前,他摒弃了那些冰冷疏远的自称。 这行事的风格倒真是宣城能做出来的,舒殿合嘴角弯了弯。 哪知吕灵均下一刻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望向大殿中格格不入的第五人,他好奇地问道:这是? 我带回来的人。宣城言简意赅道。 吕灵均知道这是她姑母带回来的,否则他绝对站不到这里,更不可能旁听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谈话,正要再问,就听宣城对他说道:你来的正好,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皇宣城说着,就带着他向内殿走,左淮这时开口说道:那奴才去唤伺候太上皇的太医来? 宣城朝他挥挥手,正有此意。宜安跟在宣城的身后,要和她一起进去。 宣城想起舒殿合,顿住脚转身一看,舒殿合还愣在原地上不知所措。 宣城明知殿外与殿内的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却还是把舒殿合带来了,犹豫了几息,只觉得在她父皇病情不明的情况下,还是不宜让两人见面。 于是将舒殿合交到了宜安的手上,叮嘱道:你留在这里,帮姑母照顾这个人,不要让她到处乱走。 宜安瞧了舒殿合一眼,不明白姑母为什么要让自己照顾一个大活人。 难道他自己不懂事,但姑母既然这么交代了,她便照办就好,点点头,答应了宣城的要求。 宣城和吕灵均进了内殿之后,宜安唤中官搬来两把椅子,又摆了两个果盘到自己面前的小桌子上,带着舒殿合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等她的姑母出来。 宜安吃着葡萄,余光微微打量舒殿合,在心里偷偷猜测他到底是谁。 舒殿合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玩着兔子。 十二岁的小女孩能安静到哪里去,又是活泼的性子。 没过多久宜安便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盯着舒殿合怀里的兔子,找话题问道:你的兔子很乖,都不乱跑,你是怎么教它的? 舒殿合本想作答,想到了宣城对自己的交代,便合上了嘴。 宜安见她不应话,觉得自己没有面子,就自顾自解释自己的问题道:本宫也养过不少动物,可是它们没过多久就都死了,根本养不活,所以本宫才会好奇你的兔子。 舒殿合依然不答话,宜安尴尬地咳了两声,没由来生出一股气来。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也不说话,她气咻咻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可没过一会,她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舒殿合不搭话,她就自问自答道:宣城姑母会把你带到皇宫来,看来你定不是普通人。 本宫叫宜安,是宣她摸着自己秀气的下巴,一琢磨,眨着大大的眼睛道:你是从宫外来的,你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的?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吗? 她的话,让舒殿合猝然忆起太子在临终前对她交代的遗言来。 我们兄妹两人自幼失母,父皇疼爱我们,但也常常因朝务繁忙,顾不上我们。 后宫并不比前朝简单,妃子之间争宠夺爱、勾心斗角,皇嗣虽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 小时候宣城总是很羡慕九王和宝荣,同样是兄妹,九王和宝荣有母妃的宠爱,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你既然做了宣城的夫君,希望驸马以后可以为宣城撑起一片天空来。 而方才所见的这对兄妹,不正也是自小失去了父母,就像太子和宣城小时候那样。 舒殿合再看向宜安的目光忽然变得疼惜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有种郭襄风陵渡遇见杨过的感觉。 应该还有一两章。 作者微博@自闭儿童安先生,你们懂得。 第191章 第二春 而宣城能让这两个小孩的性格在同时失去双亲之后, 没有变得阴暗孤僻,想来也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情。 宜安恍若未觉舒殿合的目光变化,犹在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 说完了自己对宫外的向往, 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道: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吗? 舒殿合无话可说,从袖子里摸出块宣城上次给她的饴糖,递给了宜安, 想借此转移开她的注意力。 其实她并不喜欢吃甜的,之前在宣城面前之所以那般表现,都是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痴傻。 这是什么?宜安不明所以地接过了她的糖, 垂着头打开糖纸, 忽然一愣。 等她再抬起头时, 忽然态度坚定的问道:你是本宫的姑父,对不对? 我还记得姑父小时候总给我饴糖吃。她姑母不可能会莫名的带个男子回来,再想到她姑母出宫的目的, 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视线顿时变得犀利起来, 道:所以,你就是本宫的姑父,对不对? 舒殿合哑然失笑,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给她递了一块饴糖,就能引来宜安如此多的浮想, 再次认真端详她,又好像看到了宣城十六岁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时的跳脱模样。 她不过是在黑暗中随便喊了一声有贼闯进院子来了!就吓得□□入院的她慌不择路,逃之夭夭。 即便舒殿合没有回应她, 宜安也咬定了眼前人就是自己姑父,为宣城鸣不平道:姑父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消失不见?你知不知道姑母为了找你找了多辛苦? 为了找你,她什么样的办法都试过,就差点将大豫上下都翻找一遍。 每次有你的消息,姑母就会迫不及待地去查证,可屡屡得来的都是失望。 后来,旁人只要一在她的面前提到你的名字,她就会忽然沉默下来,暗地里难过不已,这六年来,宜安都没有见姑母真正开心过次 宜安越说越心疼自己的姑母,言辞间不自觉带上了对自己姑舒殿合脸上的笑意渐渐抹平,直至消失。 她不是没有想过宣城在她消失的这六年会如何寻找她,会如何难过。 可这亲耳听到的心疼感觉,却是自己遐想时远远达不到的。 有心想问问宜安,宣城这六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但是碍于眼前的这副面具,她却无法直言。 宜安一通抱怨之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遮掩舒殿合容貌的面具上,好奇地问:姑父既然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要特别带这副面具? 舒殿合想了想,以摇头来回应她的问题。 宜安不明白她的意思,对舒殿合面具下的模样愈发好奇,试探问道:宜安能揭开你的面具,看看吗? 她知道舒殿合不会回答她的话,便将她的沉默当成了答应。 在她手伸过来的刻,舒殿合想到了宣城的话,往后撤,正正好避开她的探究。 不能看吗?为什么?宜安蹙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舒殿合正不知如何作答,就听内殿的入口传来一声质问:宜安,你在做什么? 宜安伸出去欲揭开舒殿合面具的手,还腾在半空,一听到这声音,连忙把手收了回来,朝从内殿走出来的人一阵摇头晃脑,道:宜安没有做什么? 是吗?话音未落,宣城已经和吕灵均走到了两人的身边。 宜安做贼心虚的从位置上蹦了起来,端着装有葡萄的果盘,献宝似的捧到宣城面前,欲盖弥彰道:姑母,快尝尝这葡萄,从柱州送过来的,可甜了! 宣城早就看到她在对舒殿合做什么了,故而毫不留情地白了她眼。 宜安见姑母不吃她的葡萄,便将果盘随手放到了一遍,嬉皮笑脸地缠上宣城的手臂,撒娇道:宜安,只是好奇姑父为什么要带面具罢了 宣城心知面前的机灵鬼是在试探自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舒殿合的身份,岔开话题道:在宫里好好照顾你的皇爷爷,姑母还有事情得去做,回头有空了再入宫来。 宜安的试探落了空,好一阵失落,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能对宣城的话点点头。 将姑母和那个疑似自己姑父的男子送走后,宜安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的皇兄,问道:皇兄说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姑父? 吕灵均想起方才在内殿时,自己答应姑母的事 他跟随着姑母走进内殿时,再次询问起那名陌生男子的身份。 这次,他的姑母没有再次隐瞒他,道: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只是你姑父出了点意外,不记得往事了,也对人事有些不清。 她在失踪前,因处理你九叔的事,在朝中结仇颇多,我怕她这次入京出现意外,所以才让她遮掩容貌,以期避祸。 宣城说得委婉,但是这并不妨碍吕灵均立马参悟她的意思,道:灵均明白了,回头灵均再加派点暗卫到姑父的身边,以保护他周全。 宣城不置可否,见他处事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终于可以放心了。 趁两人还没有转过拐角,内殿里的人听不到这边的私语,她又严肃说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与你,你不要说给旁人听,特别是宜安,她还小。 她看着与内殿仅隔面墙的窗,其实舒殿合最大仇人不在朝堂,就在这殿内。 这屋檐下所有身上流淌着与他相关的血的人,都可以说是她的仇人,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们的父皇,她们的皇爷爷,是造成舒殿合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而她们的锦衣玉食,她们贵胄皇族的身份。 甚至于她们脚下的宫殿,都是建立在舒殿合家人淋漓的鲜血之上。 即便往事不能追讨,只要舒殿合有丝复仇的执念在心头,这仇怕就没有化解的天。 何况她的父皇还活着不告诉宜安,就是怕她不小心在自己的父皇面前泄露出去,为舒殿合引来祸端。 灵均明白了。吕灵均忽然作难道:还有一件事 宣城与他块顿住了脚,刻意延长了两人私语的时间,问道:怎么了? 在姑母离开的这段时间,皇爷爷几次想让灵均下令将望仙台重新搭建起来 灵均想着皇爷爷日益病重他心知肚明自己皇爷爷之前做的糊涂事。 所以在姑母面前提起这个甚为敏感,谨慎地又补了一句道:但兹事体大,灵均不敢擅自作主,故而直等姑母回来一起商议。 宣城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始料未及她父皇成仙的念头竟还没有断绝,气不打处来道:你全当没有听过这件事说着就头也不回地拐入了内殿 你猜?吕灵均挑起自己的眉头,戏逗着自己的妹妹。 另头,宣城带着舒殿合接见过医治吕蒙的太医,了解了吕蒙眼下的病情之后,又带着舒殿合马不停蹄出了宫,回到自己的公主府里。 撇去楚嬷嬷和棉儿见到她回来的激动,还有对舒殿合隐藏身份的好奇不提,她让棉儿带舒殿合去吃点东西,而自己则自顾不暇,径直入了书房,唤来公主府的侍卫,命他们在京都上下为她搜罗一些特殊的人来。 这一通忙碌下来,等宣城再出书房门时,天已经擦黑了。 随意用了一点糕点,她打听到楚嬷嬷将舒殿合安排到了偏房住,一等沐浴过后,她就背着院子里的下人,偷偷摸摸溜到了舒殿合的偏房外头。 在敲门之前,她临时起意,想看看舒殿合在里面做什么,便悄声走到窗户边,用手指戳开一点窗户纸,向内瞧去。 只见舒殿合穿着沐浴后的新衣坐在桌边,拿着一根胡萝卜喂着她那亲如家人的兔子,脸上犹带着那副银面具。 宣城不解她为什么不把面具解下来,直起腰来时,方想到自己入京前交代她没有自己不许摘面具的话,所以她这是在等自己过来,替她摘面具?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8) 宣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也有了今夜抛弃自己的卧房,占据舒殿合身侧枕头的完美借口。 于是愉快地敲响了面前的房门,不待主人答应便不请自入了进去。 但是不巧,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棉儿看到,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公主竟然偷窥陌生男子!公主竟然背着驸马,进了陌生男子的房间!公主想做什么?∶公主难不成已经把驸马忘记了吗?∶还是公主已经哀寞了太久,按耐不住自己了吗?难道女人都是这样薄情吗?姿喽婴,她再也不要喜欢女人了。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棉儿顾不得想那么多,悄声走到了偏房门前,有心想扒窗户听听里面的动静,却害怕被公主发现。 就在她犹豫不定之际,偏房内的蜡烛忽然熄灭了,棉儿惊,连忙躲到了门口的盆栽后面,以为公主不久之后会走出来,结果等了半天,偏房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下棉儿明白了,公主这是和陌生男子同床共枕了。 公主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守驸马辈子的吗? 怎么出去一趟,就见异思迁了?那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狐狸精,竟然能把公主迷倒,不要那么好的驸马了。自己明天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楚嬷嬷? 棉儿心里疯狂质问,却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点声音都不敢冒出来,生怕破坏了公主的好事。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想通了,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第二春嘛,只要公主能开心,她们这些下人也乐得见公主开心。 对于皇室子弟,他们本就有资格见个爱个。 贞节牌坊又不能吃,若公主辈子为驸马郁郁寡欢,那才是极为糟糕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都是半夜码字,来不及捉虫,如果你们有看到就吱一声。 第192章 替身 公主府的早晨, 在驸马失踪六年后,素来只有宣城一个人的餐桌上,忽然多加了一双筷子。 没有谁的吩咐, 布置早餐的楚嬷嬷好像自然而然觉得那个陌生人有资格与公主同桌共食, 于是就促成了眼前这一幕。 兔子在餐桌下拱动着自己的胡萝卜, 棉儿照例伺候着宣城为她布菜, 楚嬷嬷则站在那个陌生人旁,不时为他添些放在远处的菜品。 随着年龄的增长,宣城恍然一下子就厌恶了那些油腻腻的荤菜, 餐桌上只剩下一些清淡的小菜,主食也变成了小米粥。 餐桌上气氛安静,除了偶尔几声筷子碰击碗瓷的清脆声音之外, 再无其他杂音, 而用餐的两人也没有打算谈话的意思。 棉儿总觉得这副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但又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里仍然记挂着昨晚撞见的事情,眼睛的余光不时就要往坐在对面的陌生人身上瞥, 研究着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能让心如死灰的公主再次复活回来。 还没有等她研究出个道理来, 她的心不在焉就被宣城发现了。 棉儿,对面的人好看吗?宣城夹出自己碗里被误当成肉丝的生姜,问道。 听到这问话,对面坐着的人和楚嬷嬷动作皆停了下来,当事棉却恍若未觉的点点头。 宣城又继续问道: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对面的那个人盯出花来才肯罢休? 当事棉猛地回神来, 立马摇摇头,通红着脸请罪道:是奴婢分心了,请公主降罪。 宣城从未没有苛责过自己的下人, 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道: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既然如此好奇,偷着看有什么意思,不如堂堂正正坐下来看,本宫许你看她。 棉儿差点被公主这话呛到,对面的人闻言也顿了一下,楚嬷嬷在对面嗔怪地瞪了棉儿一眼。 棉儿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回应的话,羞地就差找个坑,把自己立刻埋进去。 等到早餐的点过了,公主带人走了,棉儿脸烧灼的热意才稍降一点点。 与楚嬷嬷一同收拾碗筷,她察四周无人,凑到楚嬷嬷的身侧,想与她偷偷讲自己昨晚撞破的事情。 一件秘密搁在心里,不与人分享,这种感觉宛如百爪挠心蚂蚁过身,令人备受煎熬。 棉儿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可话到嘴边,她忽然又不知该如何讲起,压着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地对楚嬷嬷说道:嬷嬷,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什么?有公主的纵容,楚嬷嬷不好责怪棉儿方才的不妥,仍不高兴的板着脸。 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棉儿一想到自己要说的秘密,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看着楚嬷嬷越发狐疑的眼神,她一横心,痛咬一口自己的舌尖,把羞意强压下,凑到楚嬷嬷的耳边私语道:公主昨晚和那个陌生人睡到了一块 陌生人?楚嬷嬷面露疑惑,似乎不知道这公主府上有什么陌生人。 就是公主昨晚带回来,今天一起吃饭的那个。棉儿有些激动地指指舒殿合方才坐过的位置道。 哪知楚嬷嬷对这消息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只是不咸不淡了「哦」了一声。 棉儿与人分享秘密的兴奋忽然落了空,就这?就这?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楚嬷嬷不该说点什么吗? 楚嬷嬷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失落的棉儿,道:你看不出那人像谁吗? 这回轮棉儿不解了,挠自己的脖子,问道:像谁? 驸马楚嬷嬷只留下这两个字,便头也不回的端着碗筷出了大厅。 其实自舒殿合踏入公主府的那一刻,识人善辨的她便依照身型、身长隐约猜测出了来人的身份,但不敢轻易确定。 直到她看到了公主对那人无意间作出的亲密之举,才确信眼前人便是她们失踪了六年的驸马爷无疑。 至于为什么不对棉儿直说,则是因为驸马脸上带的面具和公主未下达的吩咐。 不管公主出于何种理由将驸马的身份隐藏起来,她自然都得替公主保守这个秘密。 她以为她的暗示已经够明白了,却不知道等她走后,胡思乱想的棉儿从她的话里领悟到了别一番的意思。 棉儿难以自信地嘟囔出两个字:替身? 在吐字的同时,她一瞬间就全然想明白了,甚至连男子为什么要带着面具都有理由解释了,定是他面容上有哪里和驸马不同,所以公主强要他戴的面具。 嘤嘤嘤,她可怜的公主啊,找不到驸马,只能找一个与他相似的替身回来暖床 又换做那陌生人的角度想,亦觉得同样的可怜,好端端一个人却被公主当作驸马的代替品,连脸都不能露出来,太可怜了! 另一头带着舒殿合来到书房的宣城,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丫鬟想象力如此丰富。 即便知道,她也无暇去理会,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零嘴、糕点、茶水摆了一桌子,才将舒殿合安分地拘在她的身边,然后她便开始了自己的正事。 宣城坐到书案后,仅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早就在门外守候的侍卫便带着找齐的人鱼贯而入,并排站在了宣城的面前。 那些人着装各异,有花哨,有朴素,戴圆帽的,戴方帽的。 但无一例外都是平民打扮,一进门便紧张地压低了自己的头,不敢四处张望,生怕得罪了面前的贵人。 舒殿合的目光疑惑的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打量过,不明白宣城这是要做什么。 宣城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客气地说道:京都各大戏班的班主见好,今日请各位班主不惜时间上门前来,不知有没有耽误了各位班主的要事? 她口中的班主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齐齐摇头。戏曲一向被视为下九流,各位班主哪里曾堂堂正正见过什么达官贵人,还是皇子王孙,所以一时情急之下,竟失了礼。 待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后知后觉见到公主第一面应当行礼,于是乎又争先恐后的要跪下来叩见宣城。 宣城手一抬,直接免去了他们的礼,道:各位班主勿要紧张,本宫这次请你们前来,实是有事相求,并非有意找你们麻烦。 班主们固然紧张,但听宣城这么一开口,必得有人站出应话,相互暗中一阵推搡之后,一个身材富态、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被推了出来应承宣城话。 中年男子压下心头的紧张,毕恭毕敬对宣城一拱手道:草民钱德明,乃是京中梨园主事的班主,不知公主令草民一干人等前来所为何事? 若草民一干人能宣城轻咳了两声,语调转然一变,周身透露着与在面对舒殿合时迥然不同的威严气势,道:你们都应该知道本宫是谁,本宫就不与你们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本宫要你们改一出戏。 戏?不止钱德明糊涂,就连他身后的那一干班主也顶着一脑袋疑惑。 宣城点点头,确定自己没有说错。 不知公主要改什么戏?钱德明发问道。 各位班主的戏班里都应该唱过一出《双救主》吧?抑或可称《女驸马》?本宫觉得里面的词不好,要改掉它。宣城都已打听的清清楚楚,敲打着问道。 旁听这边动静的舒殿合听到「女驸马」三个字,心思不定。 钱德明以为这戏里有避讳,所以公主才要改掉它。他看向身后的一干班主,得到了他们先后的点头,才回应道:回公主话,京都内的戏班皆有这出戏,不知公主想如何改它? 本宫怕口述,你们记不住。宣城体贴说道,又是敲了敲桌子。 顿时候在外头的侍卫就搬进来一套套桌椅,摆在书房中,又将早就备好的文房四宝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各位班主请坐,本宫一边说,你们一边记,然后回去就按本宫所说的,将《双救主》改了如何?宣城道。 只是改戏,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戏班主们纷纷听从宣城的话,安坐下来执起笔来蘸墨,等待宣城的开口。 宣城也寻了把椅子,随意坐下来道:戏的前折就不改了。 那什么李郎的,只当他作冯素贞位极人臣前路上的绊脚石算了。 她接着顺溜地脱出自己的想法道:自冯素贞与公主成亲后改起,冯素贞借故灌醉了公主,以此蒙混过了洞房花烛夜。 成亲不久后,冯素贞拒绝了皇上对她驸马身份的加官晋爵。 但因她才气出众,仍得皇上赏识,也在朝中得到了百官公卿的认可。 尔后,冯素贞偶然得见百姓疾苦,决定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匡扶正义救世济民 钱德明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下笔,为难地抬起头来,和宣城说道:公主这恐怕太离谱,女子怎么怎么能 他一开口,与他同感的班主们皆齐齐应合。 虽然他的话没有说全,但宣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女子岂能倒错阴阳,牝鸡司晨。 宣城脸一板,毫不留情面的反驳道:离谱什么离谱,难道你们原本的戏,冯素贞功成名就之后,将自己的状元之位拱手让人不离谱吗? 坐在书房里头的舒殿合亦觉得好笑,不屑地一声低嗤。 在宣城身份的强压下,钱德明他们自然不敢不从,只是 作者有话要说:低情商:我又低估了大纲的长度。 高情商:我觉得这里的剧情可以再扩展一下。 希望明天一早起来,能看到很多很多评论! 第193章 前奏 只是什么?宣城挑眉问道。 只是这样的戏,即便能够上台,百姓也不见得会爱听,他们都爱看热闹的深谙其中门道的钱德明, 忧虑的说道。 你们是怕唱这戏,让你们亏本赔钱吧?宣城一下就摸清了商人们的小算盘。 宣城的话显然戳中了钱德明一干人等的心思, 可他们又不好直白承认下来, 相互张望,不知该如何做出答复。 宣城自书案上摸了一把折扇,唰一下打开, 搭在胸口上悠然摇了摇道:放心,本宫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若你们唱着戏亏本了,就来寻本宫 话还没有说全, 她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折扇在手心里一敲, 眉飞色舞道:这样吧,待你们排好这场戏后,本宫出钱包你们三天三场戏,请百姓来瞧, 届时看看百姓的反应如何,再行调整,怎样? 没有人会对不要钱的东西无动于衷,而宣城想要做的正是让女驸马的故事人尽皆知,让他们明白女子若有能力也能够出将入相,以此作为摇动百姓陈腐观念的一根锚子。 既然自上而下, 她敌不过那群古板的老头,那便自下而上来,先教百姓潜移默化改了观念, 而后再一步步为女子争取些地位来,宣城越想越觉得可行。 在面前这些戏班子的班主中,有不少是带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唱戏的,恰好做那送花粉的东风。 既然有人愿意为他们试演出钱的冤大头,钱德明也无话可说。经一番思忖后,他赞同道:公主此法可行。 话论回了正题,有眼力的欲在公主心里头留个好印象,便抢在钱德明再次开口前,殷勤问道:那公主这后头的戏,又该如何写? 想要一幕戏好看,就必定要有一个反派角色,这个宣城还是明白的,她摇着折扇,眼睛转了一圈,道:就写斗奸相,灭国师,将冯素贞的形象衬托出来。 本宫并不懂戏曲,细节之处,你们回去再寻笔杆子详写。宣城一挥扇,大意说道。 钱德明的笔下又是一凝滞,公主不知道,她口中这区区几个字,他们要耗费多少精力去填充。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29) 屏风后头,舒殿合一个不慎被瓜子呛到了喉咙里,拳头压着唇,强忍着没咳出声,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宣城的聪慧。 之后便只差一个结局,宣城不待钱德明追问,便作出了一个让她想想的手势,班主们一时噤声。 宣城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扇子,她定不会让冯素贞与什么李公子结为连理双宿双飞。 但若将故事的结局写成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最后与公主双双归隐也太放肆了一点,那么就 那么就以冯素贞与公主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得到了公主宽容的原谅后,独自归隐为结局如何?也好给世人留下个悬念。宣城越思考越满意这个结局。 有心人若是有意,还可联想之后公主会不会不舍她绝世无双的驸马,再去寻找冯素贞,自己琢磨出一点剧情来,多好。 钱德明将公主的话都记录在纸上后,擦擦额头流下的热汗。 经过几次被公主出其不意的话语震惊到之后,他已经变得皮糙肉厚了。 无论公主之后再怎样开口,他都不会讶异,照办便是。 他朝宣城点点头,无疑是赞同了宣城所设定的结局,随后其余的戏班主也都应和了起来。 既然如此,就麻烦各位班主了,若是这出戏唱好了,本宫必对各位班主重重感谢。 宣城咬重了「重重」两个字,从椅子上起身,给各戏班班主吊足胃口之后,她亲自将班主们送出了书房。 待书房内人去楼空,恢复安静之后,宣城皱起眉头,脸上浮现严肃的神情。 她是打定了一定要为女子争些地位的主意,只是这数千年形成的恒定规矩如巨石高山一般,真的能被轻易改变吗? 第一步的尝试已经发出去了,至于结果会如何,又不免让宣城担忧。 转身回到书房中,她忽然忆起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是什么事情?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了,直到绕过截断书房的屏风,看到舒殿合端坐着在认真扒瓜子,她突然又想起来了。 是她一回来就打算唤个御医来给舒殿合诊诊脉,查看舒殿合身上的毒到底有没有清干净,以及她的神志还能不能恢她张张口,唤棉儿的声音还未发出喉咙,舒殿合便抬起头望着她,将手底下藏的小碗,推到宣城的面前,里面有小碗扒地干干净净的瓜子仁。 你宣城难以置信道:给我的? 舒殿合点点头,手里仍继续一颗颗扒着瓜子,然后放进碗里,像冬天为储粮而做准备的小松鼠,光是收集,而自己却连碰都不碰一下。 宣城注视那瓜子仁,心头的打算又莫名作罢。 接下来几天,吕蒙的病情依旧不好,每一天宣城都得带着舒殿合入宫看望他。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宣城一直没有让舒殿合跟着进了吕蒙所躺的内殿里。 在她不在时,要么安排宜安陪着舒殿合,要么让小内侍带着舒殿合去御花园闲逛。 立夏过后,接近芒种的一天,天际翻滚着乌云,分明四处还亮堂堂的,却有一股黑夜将至的气氛。 动辄一阵狂风吹过,含沙携土,裹带着屋内的珠帘哗啦啦作响,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宣城刚打宫里回来,才喝上一口茶,椅子都没有坐热,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吕蒙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宣城闻讯后,顾不上天就要下雨的势头,一刻不敢耽搁,匆匆带着舒殿合再次入了宫。 就在她踏入太宇殿的那一刻,背后的大雨便铺天盖地的泼下来,自远处传来的雷声轰隆隆作响,震得宣城两耳嗡嗡,令她无端想起了自己逼自己父皇退位的那个晚上,心里浮现隐隐的不安来。 殿内守着的人见她来了,忙上来相迎,这些人里有她的侄女,还有成群的太医。 宣城蹙眉向宜安问道:怎么回事? 宜安双眸含着眼泪,哀声道:太医方才给皇爷爷看过了,说皇爷爷怕要不行了 太医当中一人在旁,补道:方才长公主还未来的时候,太上皇又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左大监喂他喝了一碗参汤。 此时勉强能说些话,精神头尚可,但臣为他把了脉,却是若有若无的寸脉,此时的清醒恐是回光返照之像,故 他想劝劝长公主有什么话想和太上皇说的,要抓紧机会,暗抬起头来,他才注意到长公主的脸色不比外头的天气好上多少,于是便悄声退回了同僚之中,缄默不言。 宣城环看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应在的人,问道:你皇兄呢? 皇兄去处理一些要事了。宜安答道。 外头的雨仍然在噼里啪啦下着,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大殿内因时辰尚早,还未点上蜡烛,所以显得格外昏暗。 或是受环境影响,每个人脸上都似乎蒙着一层厚重的灰,哀戚之色溢于言表。 让他处理完事情,立马过来。还有令各处都点上蜡烛,彻夜不息。 宣城抛下这句话,便入了内殿,也忘了将和她一起来的舒殿合交待给宜安。 跟在她身后的舒殿合,仅犹豫了一息,便随着她走进了内殿。 宣城径直来到了内殿正中的床榻前,内侍为她拉开了两侧纱帐,舒殿合没有紧跟上去,而是找了一个能够避开众人视线的角落,将自己隐身进去。 因前面有柱子的阻挡,所以舒殿合看不见床榻边的情况,只能靠着耳朵倾听动静。 她听见了宣城让多余的人退出去的命令,她听见了太医们和内侍离开时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宣城与床榻上的人小声的交谈,因隔的太远,所以她并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其中还夹杂着宣城压抑的哭声,此时自己该上去安慰她的,像太子病逝时一样,但舒殿合却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 心疼或是叹息,多余的情绪都被脸上的这层冰冷的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 不知道吕蒙说了什么,外面的宣城突然咬着牙道:不行! 咚的一声,似有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以为宣城怎么了的舒殿合几乎想出去一探究竟,但一个沙哑而无力的声音止住了她的动作。 算父皇求你显然对方是用了全力,才让这句话能够传到舒殿合的耳朵里,也正是如此,可见对方有多想让宣城答应他的请求。 但宣城仍然拒绝了他,紧接着舒殿合听到宣城离开的脚步声,和内殿门被合上的声音。 等了不知多少久,舒殿合不见宣城回来,来到吕蒙的病榻前,她见到一个瘦脱了像的老人。 他脸色发黄,眼窝凹陷,双唇失了水分的皱在一起,明明已经入了暑,身上却盖着厚重的大被,像一根纤细的稻草漂浮于海面之上,随时都可能被海浪卷走。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吕蒙,舒殿合几乎识不得他了。 原来即便是曾经的九五至尊,在濒临死亡时,所表现的模样也与常人无异,舒殿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床上的人听见有人走到自己面前来,睁开浑浊不堪的眼睛,眼前像雾一样迷茫,只依稀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 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第194章 知你 内殿中烛火盈盈, 殿外的大风大雨都被闭合的门扇阻隔在了外头,飞蛾试探的扑朔着火苗,铜镜映射着融融暖光。 舒殿合难得会穿着一身玄衣出现, 即便今日她没有跟着宣城进来, 也会另寻机会在吕蒙咽气之前走进这座内殿里, 她装傻装了这么久, 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在吕蒙发问的同时,她也在叩问自己,我是谁? 床榻旁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玉碗, 内里装着淡黄透明的液体,舒殿合挽袖将它端起,修长的手指在羊脂玉的衬托下, 愈发白皙透亮。 她用勺子舀起一点液体来, 放在鼻下轻嗅, 不加细考, 便辨别出这是吊命用的参汤。 它无疑预示着眼前的这个帝王已经走到了寿命的终点,如今的苟延残喘, 全然依靠着汤药维持着。 吕蒙即便还是看不清对方, 但出自天生的敏锐, 还是让他从沉默的对方身上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语气加了几分勉强的严厉,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太上皇不必慌张,你定然认识我。舒殿合将碗放回了原位,掀起下摆在吕蒙的床榻边随意坐下来。 吕蒙听她的声音似曾相识, 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脸上流露出迷茫之色。 舒殿合一边注意着吕蒙的神态,一边缓缓说道:我姓褚 吕蒙神色幡然一震, 从牙缝里挤出道:褚! 是的舒殿合含着笑,宛若逗弄着猎物道:我便是那个太上皇百般搜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前朝余孽。 太上皇不敢相信吧,我竟还活着,竟还能这般轻易的走到你的面前? 你!吕蒙攥紧被子,狰狞着面目,眼睛迟钝的看清楚了眼前人,特别是她脸上所带的银质面具。 而我此来就是为了送父皇一程。未等他再次开口说话,对方忽然换了一个称呼。 听到无比耳熟的「父皇」,吕蒙猝然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深深凹陷进眼窝里的眼睛陡然睁大。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舒殿合掀开了遮盖自己容貌的面具,一张世上独一无二的脸,还有她冰冷如刃的目吕蒙惶恐至极,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卡痰声,想挪动自己远离面前的人,可手脚哆嗦着偏生一点力气都没有,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如今父皇认出我是谁了吗?舒殿合嘴角扬着微笑,挑眉问道。 你!你不是死了吗?吕蒙紫涨着脸,额上青筋暴起,竟差点以为自己遇见鬼了,奋力地问道。 烛火摇摆,将舒殿合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一只飞蛾沐浴在火中垂死挣扎,眼见着就要变成一簇火团了。 舒殿合不假思索拿起一旁剪烛花的剪子,剪断了一半的烛火,将其解救了出去,那飞蛾跌落地面竟还活着。 托父皇的福,儿臣不仅没有死在启皇宫里,也在父皇的毒酒下逃过了一劫。这或许是命也?命要儿臣反送父皇一遭。 她用帕子擦去剪刀上被火燎过的痕迹,波澜不惊的说道。 只要她想,甚至不消用到手中的锐器,她都可以随时夺去吕蒙脆弱的性命。 宣城宣城。吕蒙挣扎着伸出一只苍老如树皮的手,试图向外面求救。 听到这两个字,舒殿合冷漠的表情才稍有些动容,但很快又被隐藏了下去。 她毫不客气的讽刺道:外头下着倾盆大雨,父皇您的声音这么小,宣城是听不到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吕蒙双眼赤红,喘息着用沙哑且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 要父皇偿还欠我的所有东西,父皇做得到吗?舒殿合反问道。 吕蒙恨自己不能爬起来手刃了眼前人,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舒殿合不以为然,发出阵阵冷笑,羞辱道:父皇如今后悔了吗?后悔自己的有眼无珠,你为最宠爱的女儿所选中的驸马、臣子,不仅是一个女子,还是你仇人的遗孤? 这难道就是你自诩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吗? 这难道就是从未做过错事的帝王吗? 舒殿合接连的叩问,让吕蒙手脚冰凉,本就发紫的双唇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恼羞成怒道:朕没有错!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害怕,道:你不要伤害舒殿合置若罔闻,握紧手中的剪刀,手背浮现一条条脉络清晰的青筋来,道:没有错,那太子是怎么病死的?大王是如何被你怀疑的?还有八王、九王是被你怎样抛弃的? 虎毒尚不食子!而你吕蒙待亲子都如此,可见你更狠毒过恶虎! 你!吕蒙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舒殿合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外头也可能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打乱她的阵脚。 她抬起头来,望着自横梁上条条垂下的帷幔,漫不经心道:父皇选个体面的死法吧,是缢杀,是毒杀,还是直接用这剪刀刺穿你的胸膛? 你若杀了我,宣城不会放过你的。吕蒙看出了她对宣城还留有情分,含着血,瞪圆了眼睛道。 尽管他说的理直气壮,但被子下发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心底对死亡的深深恐惧。 舒殿合冷笑一声,自她打定主意要复仇的那一天,便已然放弃了对宣城的念想。 她身上背负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仇恨,还有她父母族人上百口人的累累血债,以及陈差头为了救她而所牺牲的性命。 这六年来,不分日日夜夜,她的眼前总是不断浮现打开麻袋,看见陈差头冰冷尸体那一刻的场景。 她甚至连陈差头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却让他为自己白白而死。 舒殿合惭愧、内疚、愤恨、狠戾齐齐涌上心头,双目染上赤红,周身温和的气质一散而去。 她站起身来,径直用剪刀裁下一段白色的帷幔来,绕过吕蒙的脖颈一圈又一圈,即便是死,她要让他用最痛苦的死法! 吕蒙无力揪着脖子上索命锁,吓得魂飞魄散,裆下一热,被子里传来阵阵恶臭。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0) 就在舒殿合狠下心来,要收紧手中的白绫时,一个念头忽然袭上她的心头,犹如当头棒喝,让她顿住了所有动作。 太安静了,这内殿太安静了,而且她与吕蒙对峙了这么久,竟无一人走进来,这在寻常的皇宫里是绝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放下手中的白绫,缓缓望向紧紧闭合的内殿门。 吕蒙被吓得脸色发白,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走出太宇殿的内殿时,之前守在这里的太医和内侍都不见了,偌大的宫殿里空荡荡只剩下明烛。 大殿门敞开着,宣城独坐在庭前的阶上,一动不动的观望着雨幕,背影寂寥而孤独。 舒殿合踏出门槛,不用多看一眼,便知道就连理应恪尽职守的金吾卫也被她撤了下去。 此时的雨虽然比舒殿合入殿时要小一些,但天却一点点黑了下来。 斜雨连绵,昏暗的天色,让人窥不清天地,唯独可见远处的飞檐斗拱笼罩在朦胧雨幕中,绿树苍苍,红墙白砖,大殿基座上整排的螭首喷吐着瀑布,哗然之声不绝于耳。 这雨不知道还能下多久,今夜我们可能出不了宫了。 宣城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语气平淡的宛若闲谈,道。 话音刚落,远处的谯楼便传来沉闷的鼓声,这是戌时的第一声鼓,却象征着白日的逝去。 什么时候发现的?舒殿合走至她的身边,与她一同席地而坐。 你既知我,我何以不知你?宣城仍看着雨,道。 从她向舒殿合伸出一只手要教她骑马时,舒殿合仅愣了一刻,便握住了她的手,翻身上马,她就确定了心中的猜测,眼前人还是六年前那个人,一点都不曾傻过。 舒殿合缄默不言,或许是在回想自己哪里流露出了破绽。 况且,这是我父皇欠你的,也是他该还的原本宣城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可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他还好吗? 舒殿合随着她看向雨幕,不知如何作答,点点头又是摇摇头,道:既好也不好,我没有杀他,但他也活不过这两日。 有一瞬间舒殿合的确想结果了吕蒙的性命,但她看到他被吓到失禁昏迷后,脑中一晃而过一个问题。 彻底死了和屈辱的活着,到底哪个会令人更痛苦? 像吕蒙这样好强自大的人,看如今的自己如此废物,竟连自己的排泄都无法控制,后者的痛苦程度应该远胜于前者。 再加之 为什么?宣城不解的问,她不是觉得自己的父皇应该死,只是想知道舒殿合为什么会放弃雨为她们头顶的屋檐所截断,正好为她们隔出了一块只有她们二人的私密空间。 因为执念。 有的人为财,有的人为权,有的人为长生不老,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心里的执念而疯癫,而我不想教自己变成与他们一样的人。 舒殿合仍记得九王临死前一无反顾走向火梯的模样,刻骨铭心。 执念像提线木偶背后的绳,它能使人丧失本心,从而受其驱使。一旦放下执念,复仇看起来就变得索然无味。 那我以后该叫你舒殿合呢,还是褚承欢呢?心头沉重的包袱被卸了下来,宣城的语调不由自主变得轻快。 舒殿合犹豫了一息,道:你还是叫我舒殿合吧。这个名字虽然牵挂着从前,但它至少没有「褚承欢」来的沉重,背后也没有那么多血海深仇。 宣城本想问问她失踪的六年,真的全然都用在了解毒上了吗,可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模样,不由自主带上了关怀,问:你身上的毒真的解得一干二净了吗? 夕婉只对你撒了一个谎。舒殿合道。 啧啧啧,夕婉,夕婉,叫的那么亲热。宣城道:即便只有一个,也把我骗的够惨。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句话。宣城板着脸说道:那么多亏欠,岂能用一句对不起就能补偿得了的? 身后大殿里的灯越发明亮,逐渐驱散两人身周环绕着的昏暗。 宣城望着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但一旦想到身后殿中自己父皇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心境似被阴霾的天气所染,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口内不自觉吟起《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完结,应该还有一章(大概,可能,或许,有一定几率。) 有的人,你以为她是基督山钮枯禄甄嬛 其实她就是一个韩舒铄,黑化只是换了一套黑衣服穿。 第195章 死亡 在吕蒙青年时起, 他便一直做着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于高台之上,身侧只有凌云能够于他比肩,万里山河尽收眼底。 他身着黄袍, 执剑长挥, 其下达官显贵与百姓人潮如海, 皆俯伏于地, 对着自己山呼万岁。 他生在一将门家,先祖因在兵荒马乱中救了启朝开国太祖一命,得赐爵位, 以后世代袭爵,为启皇室南征北战,鞠躬尽瘁。 他是家中的长子, 一出生就注定了将来承袭爵位的命运, 因此他自小熟读兵法, 十二岁既被父亲投入军营, 在一次又一次号角声中,被催促着成长。 彼时的他还不解父亲让他强健体魄, 磨砺意志, 为将来可能的征战积累经验的本意, 但在后面的人生中,他无数次感激父亲当时的严厉与坚决。 待他成人后,父亲猝亡,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他也想过要恪尽职守的效忠于启皇室,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 而不仅仅像父亲那样只满足家传的小小爵位,一辈子对着他人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于是青年的他, 就开始做起了一个梦。这个梦如一枚种子一般,嵌于他的心中,随着年岁增长越发繁茂。 后来的事情,果然证明命运是偏爱自己的。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以武将之身,在朝堂上占据令人不可忽视的一席之地,不断将兵权揽获到了自己的手心了。 野心这种东西,越满足它,它就越膨胀。渐渐他发现统治他们皇帝已老迈不堪,失去了锐意进取的本心,朝中的氛围固缩凝滞,朝臣整日都辩论着那些不咸不淡的问题,与那些大街上互相撕扯头花的妇女无异。 他厌恶这样的朝堂,青年时期所作的梦,再次萦绕上他的心头。自己若能为皇,定能比此时的老皇帝做的更好! 老皇帝死了,代替他新帝文弱,新旧交替之际,朝堂文臣相互攻讦,党争不断,自顾不暇,终于让他觅到了一丝翻天覆地的机会。 踏进启皇宫那日,天空看不见太阳,乌云漠漠,硝烟漫天,他身上的盔甲满是鲜血,脚下血流成河,耳边回荡着哭啼声,他终于一步一个血脚印坐上了他梦寐已久的位置,史书为他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的名字将与大豫这个国号永远镌刻其上。 开国的第一月,久旱多年的西北便降下了大雨,显然老天也在祝贺他成大事,所以他将这一年的年号定为了「庆霖」。 又过了不久,他的结发妻子,如今的皇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所谓喜上添喜也不过如此,他合着西北的雨为她取名「淇」,赐封号宣城。 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站在皇城中最高的议事殿前,他手握腰上剑柄,俯瞰天下,恍然已圆上了自己青年时的梦,胸中不禁豪气万丈,亦在同时暗自立下誓言,秦皇汉武又如何? 他吕蒙定要缔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辉煌盛世,功盖千秋,让万世称颂! 只是,只是怎么恍惚间,他坐在那龙椅上,却越发地不顺心。 外患内忧,番邦虎视,政务不兴,民生萎靡,百姓哭嚎,他的案头总是摆着批不完的奏折,儿子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明明龙椅上的帝王,龙椅下的大臣都换了一批人,怎么日子又像回到了启帝当政的那时。 难道说他脚踩的这座大殿有什么魔力,能够让其中的人身陷轮回之中,不停的重蹈覆辙? 勤政十几年,他猝然发觉自己有些累了。 阶下的大臣叽叽喳喳,永远争吵个不停,让自己不能这样,不准那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令他们不满。 耳边不停的进谏声,让他心烦意乱。 放肆!他是天命的九五至尊,他们怎么敢管自己!他想让他们住嘴,甚至不惜杖杀了几个人,却引来他最看重的太子不满。 太子死了,为自己对他的过分苛责感到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明知他病的莫名,但却因为怒极之时赐死了所有伺候太子的太医,导致无法追查太子的死因,这亦是他心里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痛。 朝堂安静了数月,直到国师向自己进言要修建一处望仙台,才再次沸腾了起来。 当看到望仙台的图纸时,他发现这正是他青年时梦中高台的模样。 即便知道修建这座望仙台要倾尽国库,耗损民力,他也当机立断一定要将这座望仙台修建起来,了结自己的这场梦。 他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女婿舒慎来做,也就是他为宣城精挑细选的驸马,他相信他的能力,亦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后来不负他的期待,舒慎果然做的很好。若不是舒慎突然出事,望仙台恐怕在他未病倒前,便已修建完成。 在望仙台修建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做回了青年时的那个梦,一夜接着一夜,到最后只要他一合上眼睛,便能看见高台向上的青石台阶就在他的面前,他一步步走上去,挥袖俯瞰天地,苍生皆拜他为尊。 直到他最疼爱的女儿宣城逼宫要他退位,他猝然病倒。 在梦里原本行走无碍的他,似乎映照着现实,四肢也突然无力了起来。 但心里对高台之上的风景疯狂的痴迷,让他不顾自己的帝王尊严,不惜手脚并用的又爬上那高台,再次享受高台下的百姓对自己的拥戴。 再到那个已经被自己一杯毒酒赐死的驸马不!是孽臣舒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榻前,自称是启皇室那个未被自己屠杀的漏网之鱼,要向自己索债。 她扬着渗人的微笑,将白绫一圈一圈绕上了自己脖颈,自己不知怎么就合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这次,高台向上的青阶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像从前一样不假思索的手脚并用往上爬。 眼看顶端就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可这次他却怎么也爬不到那里去,两三个台阶后又是两三个台阶,没完没了,反反复复,他与顶端却越隔越远。 就在他筋疲力尽,停下来休息时,高台一侧忽然朝他刮来一股飓风,将他整个人自青阶上掀翻,滚落了下来 元熙五年芒种,太上皇驾崩,年七十岁,百官素服,天下齐哀。一月后,太上皇棺柩安葬于寝陵。 送葬回来的白色队伍占满了整条街道,仅比离开时少了一些守陵人与太上皇的棺柩。 一队仪杖开道,两旁有骑马护卫的金吾卫,其后是百官的队伍,队伍中有文臣,也有武将,个个都在官袍外头罩着麻衣孝服,面带哀容。 在百官后头,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最后一辆马车旁,骑马傍行着一个男子。 他不像别人都穿着白衣素服,而是独独一袭玄衣,脸上戴着一副特殊的银质面具,气质与送葬的队伍格格不入。 但又像是和马车里的人关系非浅,所以那些仪官会容忍他的特殊,让人不由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街道两旁店铺都紧闭着门窗,对这样的事唯恐避之不及,间或有百姓站立在道旁,无不作唉声叹气状,以表对太上皇的哀思。 离街道不远的一处屋顶,一个黑影身姿矫健的落在瓦片上,须臾之间又将自己的身体俯伏隐藏起来,仅露出半个头来,向送葬队的马车窥探了过去。 她先瞧了一眼守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玄衣男子装扮的女子身上。 她叫飞鸢,是个杀手。 那个玄衣女子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寻了她六年,几个月前,她方在楚庭府寻找到了她的踪迹。 她原以为她是个男子,没想到她与自己一样,竟都是女扮男装。 她本打算在追踪的路上就将对方解决,但对方的人马中有一个十分警惕的护卫头子,有他在,她连稍稍靠近那人也不行。 而如今,那个护卫头子不在,正是最佳的下手时机。即便她脸上的面具再厚,仅凭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自己也能认得出她。 她正要出弩瞄准那个人,送葬队伍里便有护卫朝这边看了过来,她连忙眼疾手快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这一躲,便错过了最佳的刺杀时机。 她愤愤锤击屋檐,不顾手背伤口溢出的血,飞檐走壁再次赶往下一个合适的刺杀点。 眼看送葬的队伍一半入了宫门,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她找到了一个离那人稍近一些的位置,便不管不顾抬起弩箭来,对准了玄衣人。 临发射前,她看到了对方手中没有武器,想到了什么,弩箭偏移了半分,箭头直指她身侧马车车内的人。 她要对方自己去送死。 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只身挡在了马车前,替马车里的人承受住了那一箭。 是下意识的举动,无论这一只冲她们而来的弩箭所对准的目标是谁,舒殿合都会挡在宣城的身前。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1) 她听见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她看见自己的心口上没进了一根带翼的弩箭,她被弩箭所带来的冲击力推下马,重重跌落地面,她尝到了血腥味。 时间宛若静止,瞬息之后,送葬的队伍才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be的,看到这里就够了。 放弃吧,救不活了,直接拉火葬场吧(医学生三联) 第196章 但为君故 她叫飞鸢, 是个杀手。 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自小便流浪在街头,靠乞食为生,直到十二岁那年她遇上了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道袍, 头簪着木冠, 像一个寻常的小道士,腰上的钱袋却鼓鼓囊囊的。 她当时饿极了,连他人都没有看清,便盯上了他腰上的钱袋,想偷些钱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岂料自己刚靠近他, 就被人群中暗藏的他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原以为难逃一顿打,那人却没有对她怎么样,反而在询问她的姓名家世后, 乐呵呵让侍卫将她松开。 那人长得极好,端正的五官, 皮肤几乎比她还要白, 加上身上宽松的道袍, 明明年纪不大,却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用着温和的语气,问她愿不愿意成为他的护卫,他可以保她衣食无忧。 即便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但也有了辨别他人的好坏的能力,从他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到那种觊觎的贪婪,只有温和的善意,于是便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里,唤一个侍女为自己换衣收拾。 她听见他的仆人唤他九郎,原以为他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郎君,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位皇子,行数第九,外人都唤他做九王。 期间,他问过自己的名字,自己摇摇头,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去,他见状也没有追问,便给她起了一个新名字。 竹君为骨楮君身,学得飞鸢羽样轻。看你这么瘦小,就叫你飞鸢怎么样?他望着天际,又看向自己问道。 此后,飞鸢便成了她唯一的姓名。 他的身体并不好,天气一冷,就会咳嗽不断,夜晚整宿难眠,即便在自己面前,他也强壮不到那里去。 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开始习武,立志要护他周全。 哪知到最后,她并没有做到一个护卫该尽的职责,反而让身为主人的他拼死掩护她逃脱一命。 九王府下有一条地道,它能通向城外的凌云观,是她主人保命用的最后一条退路。 可当那天逼宫失败,她好不容易将主人从宫里救出来,要通过地道逃出京都的时候,却发现地道的出口竟被巨石所挡,从内根本无法推开。 见此,她的主人不怒反笑,平静地说道:看来,天要亡我也。 说着就要转身走出地道,去与那些追踪他而来的皇帝走狗作个了断。 她不顾肩上所受的箭伤,立即挺身而出,挡在了主人的面前,道:不如由飞鸢与其他人留下来,替九王断后,然后再由几人护送九王,从后院飞檐走壁离开? 她一出声,其他的护卫便齐齐赞同,唯独他的主人不肯答应。 昏暗的地道中,主人那如玉雕砌而成的面容,离她近在咫尺。 他用如意敲了敲她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嗓音依然温润若清泉,道:飞鸢,死亦有节。 本王身为堂堂一千乘,从不贪生畏死。既然他们做得如此卑劣,断了本王的最后一条生路,本王再逃,岂不是太丢了自己的颜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哽言想再劝,却被主人止住了话语。 主人神情突然一换,严肃地唤道:飞鸢! 属下在!她连忙应和道。 你武功高强,即便负伤,外面的那些兵甲也定然拦不住你。 本王要你趁乱潜逃出去,不必留在这里陪本王送死!主人对她命令道。 她不愿离开,却听主人对她说道:这是本王对你下的最后一个命令,你敢不从吗? 最后百般无奈之下,她还是被主人逼走了。 杀出重围,回看九王府的最后一眼时,天梯已然自院子里拔地而起,照亮了整片夜空,临近门户的百姓不知发生何事,皆启窗探头出来查看。 眼泪蓄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仅记得主人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道:不必为本王复仇,好好活下去。 还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主人:九郎为什么要收留属下? 因为本王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本王是同一类人。他嘴角含笑道,仿佛能看到她心里所掩藏的秘密。 她父母生了很多孩子,她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父母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用三贯钱将她卖给了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做童养媳。 那时候她只有十岁,那个老男人就迫不及待想对她下手,被她用暗藏在衣服里的锥子扎进了脖子里,一命呜呼。 她往他肮脏的茅草屋里点了一把火,让老男人和他的屋子一齐化为灰烬,之后便流浪在街头乞食。 这便是她心里隐藏的秘密。 看着逼死主人的那人心口中箭,跌落马下,必死无疑,她勾起一丝微笑。 这人送了她一箭,现在她既还她一箭,也报了主人的仇,两相扯平,她终于有面目去见主人了。 送葬队伍里朝她冲过来的护卫越来越近,她将最后一根弩箭扣上弦,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属下没有辜负九王的命令。好好活到了她使命终结的这一天。 一念落下,便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机关。 疼痛自胸口蔓延进肺腑,舒殿合整个人跌落马下,尘土弥彰她的双眼,她的两耳嗡嗡作响,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喧嚣。 有人唤她驸马,有人唤她姑父,有人手掌贴着她的脸,急促地唤她 舒殿合,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块,传到她的耳朵里却齐齐失了真,宛若来自异世的呼唤。 鲜血自她口中不停的溢出来,她感觉自己被人手忙脚乱的抬起来,不知要送到哪里去。 她睁不开自己的眼睛,身体里的温度在迅速流逝,只有脸颊上贴着的手掌还是温热的,她勉强抬起自己的手臂来,冰凉的指尖触碰那只手。 舒殿合穿着不显色的玄衣,但弩箭所刺进的胸口不停的有鲜血涌出来,顺着胸廓的弧度,点滴到她经过的每一处地方,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宣城的白色孝衣上沾满鲜血,感觉到了舒殿合在触碰自己的手,一手压在舒殿合中箭的地方,另一手急急忙忙去握住她抬起来的手,泣不成声道:舒殿合,你不能有事!你听到了没有?!你醒过来! 舒殿合已经半昏半睡,感觉有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脸颊上,勉强将眼睛睁开,只见宣城脸上满是泪水,又缓缓恢复神智,苍白的双唇吃力地说道:不要哭 不要哭她坚持着一遍又一遍,含糊地说道。 她知道方才落到她脸上的液体,是宣城的眼泪,所以不要哭,她不舍得宣城再难过了。 宣城摇摇头,忍着眼泪,嘶哑的回她道:没有哭 身体终于不再摇晃,安稳了下来,舒殿合听见前头有男子的声音,怒吼道:太医呢! 她疲惫不堪的长长叹了一口气,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召唤着她,让她只想就此沉睡下去。 宣城见她又要合上眼睛,连忙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摇晃舒殿合的脸想让她清醒过来,含泪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没有哭! 舒殿合没有反应,宣城一下子就急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泪流满面,不住哀求道:舒殿合,你不要闭上眼睛,不要睡着,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要睡着! 舒殿合似乎预感到了这可能是她人生最终的结局,又勉力地苏醒了一次,被宣城握着的沾满湿粘鲜血的手费力的动了动,气息越来越弱,艰难地对宣城说道:来生 宣城奋力的摇头,撕心裂肺道: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你听见了没有?! 你听到了没有?! 舒殿合已然听不见了,她彻底昏迷了过去。 太医匆匆来了,看到舒殿合的伤后,用刀割开了她的衣物,将止血的药物一股脑的倾倒其上。 宣城呆滞的瘫坐在一旁,面白如纸,看着太医对舒殿合进行施救,手里仍紧紧握着舒殿合的手。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吕灵均也是第一回 遇见这样子的刺杀,心里慌乱,却因帝王的身份不能轻易流露出来。 他沉住气,自护卫口中听说刺客已经自裁了,愤怒地将拳头捶在桌案上,一旁的茶盅随之一震。 谁都知道他姑父对他姑母的重要性,对方这岂是独独想要她姑父的性命?他姑父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姑母恐怕也会跟着去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就不相信对方会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 给朕查!查清楚对方的身份,朕要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刺杀皇亲国戚!与她有关的人,朕也要重重问责! 护卫应喏而去,内殿中救治舒殿合的一位御医,双手沾满鲜血的从内殿中来到吕灵均的面前。 他一脸哀戚,禀道:皇上,这位贵人失血过多,倾尽臣等之力,恐怕也救不回来了因不知对方的身份,所以他只能将她唤做贵人。 吕灵均浑身若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心凉如冰,不相信的哑声道:真的不行了吗? 他的姑父虽然失踪了六年,但是他还记得姑父曾教过自己的点点滴滴,两人的关系除了亲情之外,更有一层师徒情谊,这使他断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吕灵均神情严肃了起来,逐渐透露出帝王的锋芒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朕一定要你们将她救活,否则严惩不贷! 太医唯唯诺诺的应是,回到了内殿中。 吕灵均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牙关不断绷紧,将牙齿磨的咯咯作响,脑中不断回闪幼年与姑父一同学习的画面,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清醒过来。 想踏入内室,又迟疑的顿住脚步,最后还是唤来了一个侍女,代自己进去,以容太医救治为借口将宣城搀扶了出来。 宣城出来的时候,脸上身上全是血,双目失神,让人不由想到史书里那些因痛失亲人而导致精神失常的病例。 吕灵均心突了突,走上前,取代了侍女的位置,轻声唤道:姑母 宣城没有回答,吕灵均压着难受与愧疚,低声请道:我送姑母去休息吧 宣城仍没有反应,直到吕灵均搀扶着她走到门口时,宣城忽然双膝无力的跪在地上,双手攥握成拳,撕心裂肺的哭喊道:我扪心自问,我所求的不多,只要她能活下去,就算用我的命去换也行,难道老天爷连这点施舍都不愿意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竹君为骨楮君身,学得飞鸢羽样轻。 《因赋风筝与黄郎偶》宋代:李曾伯我说这是一本甜文,没人反对吧? 第197章 侥幸 舒殿合所躺着的大殿中灯火亮了一夜, 宣城亦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殿外独坐了一夜。 直到天明,在太医的通力救治下,浑身的血几乎要流尽的舒殿合,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终于在止血后存留一息,挽救回了一条命。 吕灵均陪同宣城等候内殿里的消息,看着姑母双眼通红,了无生趣的模样, 心里难受至极, 又看姑母眼泪流干了水分,双唇干燥的起皮。 姑母喝点热水吧。他从侍女接过一杯茶来,捧到宣城面前,相劝道。 在他重复第二遍这话时,宣城才稍稍有些反应,仿佛从远方找回了自己的魂魄,手指动了动, 宛若木偶般自吕灵均的手中接过的热茶,却只是接过,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姑母?吕灵均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宣城睫毛颤了颤, 手腕发抖将茶端起来,送到自己的唇边。 吕灵均见状, 以为宫殿清冷, 冻到自己的姑母了, 正要唤侍女去拿件披风来,就见到太医从内殿中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禀报道:皇上,长公主,贵人得活了! 此话一出,僵硬的宣城像瞬间活过来一般,失手打翻了手里端着的茶杯,在吕灵均刚反应过来时,她就已经迅速起身,向内殿内跑去。 内殿的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擦血的毛巾被随意丢掷在银盆内,银盆内的水早已被鲜血染红,床角堆着被剪开的衣物。 舒殿合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脸上的面具早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 她双目紧闭,衣裳半褪,中箭的胸口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上面隐约透着血色。 一见到她,宣城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像是害怕将她惊醒一般,她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榻,然后将身蹲了下来,抬手指尖落在舒殿合平缓的眉间。 太害怕自己触碰到的是一阵冰凉,让她迟迟不敢下手。 于是指尖下滑,直到按到了一处脉搏上,感受到皮肤下微小的跳动,她才确信她真的活下来了。 宣城抚摸着她的脸颊,既想哭,又忍不住要笑,激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太医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道:也是因为贵人有上天庇佑,和贵人太医在说话的同时,私下里亦是啧啧称奇,他们行医数十年,也从未见过一个伤的这么重的人,还能救回来的。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2) 宣城不住的点头,不知是在赞同太医的话,还是在庆幸舒殿合的坚强,摸到舒殿合的手是冰凉的,心疼的将它揣进自己的怀里暖着。 吕灵均随后而来,看到舒殿合仍就昏迷不醒的模样,眉头一皱,揪来一个御医关切问道:姑她几时能醒? 太医道:因为贵人伤的实在重,所以还得等她身体恢复了一些了,才能醒过来。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让她早点醒过来?吕灵均见姑母如此担忧的模样,不由想为她解忧。 太医面露难色,吕灵均一看便知是何意思,无奈说道:那好吧 一回头嘱咐自己的内侍道,你去将朕内库中的奇珍异草都拿出来,给 他一犹豫,瞧了一眼宣城,想着回头得给自己的姑父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不然都不知道在该在外人面前如何称呼她。 给病人用他道,内侍应下。 臣还有事要禀皇上太医欲言又止道。 禀 贵人此番受伤,伤及肺腑,几损心脉,以后身子恐怕会比寻常人弱。太医道。 吕灵均还未及说话,守在榻前的宣城便率先哽咽道:没有关系,只要她能活着就好。 此后,她绝不会再让她受伤了。 昏迷了七天之后,舒殿合终于睁开了眼睛。 望着陌生的帐顶,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抬起手来,翻看手掌,还是自己的身体,肩膀无意中一动,剧烈的疼痛就肺腑传来,让她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上被包扎的严严实实。 有一刻的失忆,自己是怎么了? 她咳嗽的动静惊醒趴在她床榻前睡着的人,宣城恍惚醒来,便看到舒殿合侧着头在打量自己,眼睛里满满都是迷茫。 你终于醒了。宣城只觉喉咙一哑,身心俱疲。 舒殿合想起来了,抚上宣城的脸颊,拇指抹去她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柔声道:别哭 不安抚还好,一安抚宣城便有说不尽的委屈和难受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她紧紧握着舒殿合的手,呜咽道: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舒殿合的伤口渐渐愈合,已经能够被人搀扶着下床了。 看哪里?想什么?转过头去 宣城一边借着替舒殿合包扎伤口之名,手底下名正言顺吃着舒殿合的豆腐,一边视线还不老实的到处乱飘,惹得衣衫半褪,将自己的半身完全袒露她面前的舒殿合脸上红一阵,热一阵。 被抓包的人对她的警告不为所动,舒殿合只好亲自动手将她那肆无忌惮窥探的头歪到一边去。 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惭愧之心的宣城,转到舒殿合的背后将纱布绑扎好,小声的嘀嘀咕咕道:我不仅想看,还想摸。趁舒殿合不注意,又连吃了几次豆腐。 舒殿合听到她欲求不满的嘟囔声,耳尖的热意再次上升,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离道:那也得等我伤好了 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了,以至于就在她身后的宣城也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舒殿合拉住宣城为她提起的内衫,将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躯体严实的包裹起来,矢口否认道:没有什么 面上的表情虽然已将自己的秘密遮掩好,但虚浮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羞意。 稍后,做贼心虚的她,又欲盖弥彰的说道:我只是觉得那个刺客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宣城在她的身后垫上靠枕,好让她躺的舒服一点,继而收拾好纱布药膏,在银盆里洗手。 黑衣女子刺客舒殿合已经看过了刺客验尸的尸格,半靠在床头,眉头蹙起,脑中不停思索着答案。 突然之间灵感一闪,她想起来了,难以置信道:她是九王的手下 嗯??宣城亦匪夷所思道:我九哥都死了多久,怎么还会有手下追着你不放? 你还记得,我是因为被你父皇下狱的吗?舒殿合接过宣城手中送上来的茶,问道。 不就是一句反诗吗? 彼时在朝堂上,我看了那纸上的字迹,的确是我写的。 瞧见宣城一脸迷茫,她也不卖关子,径直道:在九王谋反的意图还未暴露前,有天夜晚,有刺客闯入驸马邸的书房里,不知作何事,我还与她打了一场。 那个刺客身型娇小,明显是女子,当时我还愣了一下。 舒殿合这么一理清,首尾便全都明白了:现在想来那反诗必然是那次刺客闯入,被她带走的。而后面九王造反的行迹暴露,在清理九王府时,并未在九王的护卫中发现有女子,所以这女子定然是乘乱遁走,逃过了一劫。 宣城明白了前因后果后,不禁感叹道:她竟能追你六年,看到对我九哥也是忠心耿耿。 舒殿合亦是惋惜,道:如此刚烈倔强的女子的确少见,只可惜她跟错了人。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参合到反诗案里面去?那反诗案的主角难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宣城道出了心里多年的疑惑。 那朝堂上被拿出来刁难我的反诗,其实是我在科举之前写的。 彼时,我还寄居在冯丞相府,以为舒原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所以就将他写过的诗当作珍宝录写下来,即便它是一句反诗 舒殿合说起来也好笑,索性将冯焕森欺骗她的首尾全然告诉了宣城。 后来我寻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便将这些诗稿都收了起来,抛到了脑后去。 哪里预料的到九王会将这个留在身后,暗算我一遭。 再后来,舒殿合真正想要复仇的时候,并非没有计算寻回那些启朝的老臣,借他们的力量光复启朝。 但是这对她来说代价太大了,亦会对安居乐业的百姓造成巨大的伤害,使他们流离失所。 所以这个念头,她没有深思,便放弃了。 冯焕森骗了你宣城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匆匆去了自己的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书信来。 回到舒殿合的身边,她将它递给了舒殿合,随即坐到床沿上,道:这是冯正离开京都时,交给我的信,说是他父亲冯焕森要给你的。 冯正和苏问宁离京之后,宣城并没有和他们中断往来,反而频频有书信传递。在她们离京后两年,苏问宁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冯懿,一家四口过得极为幸福。 眼下夫妻两人在故里开了一间私塾,一人教文一人教武,颇有名气,连宣城远在京都都有所耳闻。 舒殿合见信封虽已陈旧,但密封的痕迹却还是完整无缺的,疑惑道:你从来没有打开过,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宣城撇了撇嘴,道: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能乱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一章完结,但是想想还是分成两章合适。 卑微的求大家收藏一下,我下一本要写的《千里江山图》! 一场意外将她带回一千多年前的北宋末年,看似锦绣繁华的国家。 其实早已深陷金辽的贪婪觊觎之中,靖康之变,北宋将灭,生灵涂炭,国破家亡。 曹闲月:哦嚯,这么复杂,现在去死还来得及吗?什么,不能死? 反正人是无法改变历史的,那我就当只咸鱼算了,找一个凉快地方,和清照喝喝茶,与师师聊聊天,混过一天是一天。 直到她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是传说中的不世出天才画师,18岁即画出了流传千古的《千里江山图》,却天不假年,还未活过23岁便去世,一生只留传下一副画,那个人便叫王希孟。 意外发现对方女扮男装的身份,设计成为对方的妻子,在婚后鸡毛零碎的生活里,她突然不想让对方那么早就死了 白切黑黑切白、外表大家闺秀,内在咸鱼女主x内敛温吞天才却短命画师王希孟,18岁为北宋画院学生,後召入禁中文书库,曾得到宋徽宗赵佶的亲自传授,半年後即创作了《千里江山图》。惜年寿不永,20馀岁即去世。 《千里江山图》为中国北宋青绿山水画作品。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第198章 愿 舒殿合大为感动, 欲将宣城揽入自己的怀里,却因为伤口还没有好全,一动便就被宣城按住了。 不要乱动,不然伤口容易撕开。宣城识破了她的意图,警告道。 她无奈只好撕开了手中的信,以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哪知越看信,她的唇角抿的越紧。 里面写了什么?宣城目睹她神情变化, 好奇问道。 信里的内容正是袒露舒殿合幼年如何从启皇宫逃出生天的, 面对宣城的询问,舒殿合仅斟酌了一下语句,便坦言道:信里说,在你父皇杀进启皇宫的时候,舒原宿带着一众文臣本想趁乱带走一两个皇子。 但因彼时情况紧急,仅从他们座师曾太傅手中抱走了我, 后面舒原宿因陷入反诗案自身难保,便逼不得已将我送到了我师傅那。 他现在要辞官归隐了,心已了无牵挂,所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已然全盘知舒殿合身世,宣城摩挲着自己的下颌道:我怎么觉得这封信有些怪异? 因为这信是要写给你的,而不是我的。舒殿合将信折好, 放回了信封中, 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宣城不解。 他这信中有两处破绽,一则,这信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他一个字,既没有提到自己, 他又从何得知我逃宫如此清楚的过程?二则,送我到师傅那的人,不是舒原宿,而是他。 宣城似懂非懂,舒殿合又问道:若是你不知我的身世,看到他的信,你会相信他的话吗? 宣城琢磨之后,点点头。 所以,这信中所述舒原宿率文臣入宫救皇子,极有可能是冯焕森自己做过的事。 信中所说的太傅,就应该是舒原宿、冯焕森,以及李格非共同的座师曾逸。 她在见过李格非后曾查过曾逸,知他是启朝文臣之首,门生旧吏遍布天下,因不愿屈从于吕蒙,在启朝国破家亡后撞柱而死。 这人就应该是当初冯焕森带他祭拜的两座坟,其中的一座所葬之人。 冯焕森写这信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要将自己摘了出来,然后引宣城杀自己,可宣城却没有启封这封信.. 这有些不似冯焕森平常的老谋深算,或许宣城对自己的情根深种,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冯焕森所盘算的具体事情,舒殿合也想不通。他始终像一道谜,横亘在舒殿合的面前,辨不清忠奸好坏。 他这么做的目的,我也不明白。舒殿合摇了摇头道。 无论是他过去对自己的恩情,还是看在冯正和冯夕婉面上,她都不会再追究这件事。 宣城嗅到点什么,但舒殿合都这样说了,她也不便再深究,给舒殿合整理好交错的衣领道: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运气差了一点,什么倒霉事都能招呼到身上来。 舒殿合也颇为无奈,叹道:可能是上天偏爱我吧。 说到底,她这些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宣城怀着小心思试探道:你若是那时没有和我下山,可能就不会这么多事了,你后悔过吗? 舒殿合不回答她的话,反而与宣城对视着,目光缱绻问道:利用过公主的我,还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吗? 有宣城瞬间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假思索的握着她的手。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唯独你一人最有资格与我同在。 昏暗的卧室内,仅点燃了豆火一盏,暖香盈帐,珠帘摇晃。 床榻细微的响动停了下来,一只纤手挑开鹅帐,宣城自内探身而出。 她肩头披散着柔软的细发,身上仅着着一件纯白的亵衣,衣结随意一绑,衣领松松垮垮,春光在内若隐若现。 她下了床,走到桌边,为自己倾倒了一杯凉茶,自斟自饮。 这时,从床榻鹅帐内伸出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朝宣城勾了勾手指,不用对方开口,宣城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将杯子的余茶一饮而尽,她又倒满了一杯茶,将它们含入口中,然后回到了鹅帐内。 唇齿相依,带着宣城体温的液体进入了另一个人的口中。 茶尽,两人却齐齐舍不得松开对方,灼热的气息在双唇之间流转,心中未述之于口的情谊都一一化为舌尖上的缠绵。 直到察觉到对方的身体温度又在渐渐升高,宣城才徐徐把她推开,曲着手指挑起对方的下巴,轻佻的问道:怎么,还没有要够? 床榻里的人仅哽了一下,便手臂用劲将宣城揽进了床榻里,沙哑道:这回轮我了。 大暑过后,公主府院角的牵牛花成片成片的开了,绿叶包绕着花萼,蓝、绯红、桃红、紫的花瓣像一把把小伞开满篱笆和葡萄架,上头还挂着清晨的露水。 舒殿合在花园里闲逛,顺便晒晒太阳,她往西走,身后的下人们跟着往西,她向东走,那群下人们便也跟着向东走,无论她做什么,她们其中一定有人第一时间冒出头来代她做,好像生怕她一眨眼就会出事。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3) 舒殿合转身想说她们,但又想到她们都是受宣城指派来的,说多了也无用,只好作罢的叹了一口气。 索然无味的回到水亭中,那人早就备好了一杯热茶等她,舒殿合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不让我往东,也不让我往西,是把我养成面宠吗? 导致舒殿合失去自由的罪魁祸首,努努嘴一撇,不以为然道:面宠一般都是男的,请注意你自己的性别。 好的舒殿合有被她的歪理给噎到,端起茶来,略一沉思,便辩驳道:可是公主也是女的,臣不是面宠是什么? 这回轮到宣城无话可说了。 又一日早晨,宣城为舒殿合更衣,给她系上腰带之后,搂上舒殿合的腰,忽然有一种双脚落地的安全感,慨叹道:你身体终于大好了。 舒殿合按住她在自己腰际借机乱摸的手,道:今天要去见姑母,别乱动。 没有瞒天过海的宣城尴尬地一笑,眨眼又厚着脸皮,甜言蜜语道:都是探花郎太过美貌了,无论男装还是女装都好看,怎么叫我这种凡夫俗子不动心呢?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舒殿合平素虽冷淡,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点风qing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而她自己亦没有发现自己竟如此好色过,只要那个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无论是站,是坐,无论是在秉烛办公,还是与她闲庭漫谈,身上都好似能够散发出幽幽的淡理智告诉她这样有些不对,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分明还在白日里,就想动手jie了对方的官袍扣子,三言两语把人骗到手,哄她低身曲奉自己,与自己共赴晋江之huan,饥渴的仿佛十年没有吃过肉一般。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暗自愤愤想着,为什么这人就能够长这么好看? 为什么这人总是穿的那么整齐,那紧扣的领结不就是在诱惑着她去解开?真的有人能抵抗她的魅力吗? 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是一时的罢了,因为她心知肚明。 她要是在自己面前衣衫不政,自己会更加按耐不住心里雀跃想凑上去的冲动。 这般那般,宣城反正就是赖在舒殿合的怀里,不肯离开。 要是换做平常,舒殿合可能就和她厮闹在一起了,可今天却有要事要忙。 所以只能亲亲她的额头道:别闹,再不出发,就得让姑母久等了。 宣城踮起脚尖,在她唇边偷了个香,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了舒殿合。 到了武定侯府,舒殿合站在怀阳大长公主面前,怀阳大长公主似不敢相信她还活着一般,仔细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方才微笑着说道:你长的真的很像你的母亲。 你和我的母亲有什么故事吗?舒殿合带着好奇问道,她来的目的正是此处。 难为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怀阳大长公主笑意盈盈道,说着她便停下来想了很久,似乎在回溯自己的记忆。舒殿合和宣城也不急,耐心等待着她开口。 不知过了多少盏茶的时间,怀阳长公主终于开口了,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目光在舒殿合和宣城之间流转,意有所指道:只是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你的母亲,问问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对她有仰慕之情的小女孩。 舒殿合和宣城相视一眼,领悟其意。 舒殿合被宣城藏在自己的公主府整整半年后,宣城不知道在外遭遇了什么,突然改变了要养舒殿合一辈子的想法,打算让舒殿合重回官场,就任官职。 她在皇帝侄子那为舒殿合讨来的官职也很诱人,直接就是百官之首左丞相。 但这回却轮到舒殿合不愿意了,理由无他,她不想再混杂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了。 你什么时候愿意穿上那一身紫袍?闲谈之余,宣城再次向舒殿合抛出了橄榄枝。 舒殿合半靠在水亭的坐榻上,以书遮面,瓮声瓮气道:如今有公主在朝,何须我来操心? 话虽如此,但是宣城枕在舒殿合的膝盖上,望着水亭的飞檐,犹豫了半响,终于将心底话说了出来道:可是我不想你像问宁姐姐那样,舍弃一身才能,一生困顿于内帏。 舒殿合就知宣城心里藏了事,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起让她重回官场的念头。 她察觉到宣城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误区里,挪开遮脸的书,看着宣城明亮的眼睛,挑眉问道:宣城怎知我不乐意于此呢? 宣城一顿,突然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底气不足,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舒殿合的话。 舒殿合坐正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一本正经道:臣私以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无论是立业,还是成家,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选择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而外人并没有资格对该人所做的决定进行摘指。 宣城被她的话宛若当头棒喝,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道:那难道是我想错了? 舒殿合并没有要教育宣城的意思,只是谈到这里,才说起这番话,屈指往宣城的脑门上一弹,笑道:公主所想的没错,公主和皇上现下所要做的,正应该是提供给天下臣民这样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呀。 宣城被舒殿合这么一引导豁然开朗,再看舒殿合,她又忽然领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的含义了,有一种自己幸运至极才能得此佳侣的感觉,笑逐颜开道:我明白了 对了,公主的那些戏唱的怎么样?舒殿合所问的正是宣城当初改写的那出女驸马。 宣城的眼珠子一滴溜,意味深长道:还差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舒殿合看穿她的图谋,又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宣城的意思就是让她去做这个例子。 宣城被她弹乖了,老实道:百姓还挺喜欢我改写的戏的,看戏的人络绎不绝,对女子的看法应该也没有过去那么偏见了。 接下来我打算与灵均商定一些专门倾向女子的国策,修改大豫律,来帮助她们。 心中有些大致想法,但皆还未成形。 舒殿合闻言挪来小桌,铺平宣纸,执起笔来,道:你不妨将心中所做的打算,说出来给我听听? 她愿意听,宣城自然乐意与她讲。 第一,禁止扼杀女婴。二则,生女孩者,可得官府补助。三来,家中遗产可遗男,亦可遗女 因为还只是一个雏形,所以宣城仅简明扼要说出个大略,并未添加细枝末节。 舒殿合略一思索,提议道:还要还姓于女子,让女子出嫁之后,不必从夫姓。 可宣城认为这个主意极妙,想了想接着说道:出现家中男子绝户时,女子亦可独立成户,且为了避免其人财产受他人觊觎,无论继承者是老是幼,财产都应受到官府的保护 舒殿合补充道:婚嫁自由。无论男女均可提出和离,不必墨守成规 于是两人便这样一人说,一人写,一人为主,一人补充。水亭中虽风平浪静,却别有一番融洽。 不多时,舒殿合就将两人所述的想法一一润色并记录下来,整整写满了几张宣纸。 她看宣城接过纸品读后,一副恨不得将这些政策立马实施的兴冲冲模样,怕宣城会操之过急,理智的给她泼冷水道:理想虽好,但这些都还是纸上谈兵,也非一时之功,想要一一实现,还得慢慢来。 宣城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冲动,点点头,无疑是赞同舒殿合的话。 她坚定道:需要多少时间,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关系,我有耐心等待这些改变。 那假如穷尽我们一生,都无法全部完成呢?舒殿合含笑试问道。 宣城不以为然道:有一点的光,就发一点光。愚公移山尚能行,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叫糟糕。 舒殿合与她不谋而合。 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稍稍不注意,须臾数十年便从指缝间溜过。什么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今想来不过是阵风. 两人年老时,宣城做了一场噩梦,梦到在京都的雨夜里,舒殿合真的死了。 她喝下了那杯她父皇赐的鸠酒,等她逼她父皇退位成功后,再到天牢里寻她,等她的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 无论她搂着她如何嚎啕大哭,她都再也醒不过来 惊醒的时候,舒殿合还睡在她的身边。屋外的暴雨仍旧下个不停,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心有余悸的宣城,触摸舒殿合揽在自己腰上温热的手臂,呼吸又逐渐平复了下来。 走来的起点和路程她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已然能够看到她们未来不久之后的尽头。 皇陵的孤山上一座坟头,同葬着她们俩人,长眠于地下,有她相伴,自己也不会孤独,如此这一生便已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无论来生的命运如何被安排,无论她还是不是公主,她总是希望两人能够再次相遇的。 就像舒殿合曾经给她留下的那封信一样,无论过了多久,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无论你是什么模样,只要是你站在我的面前,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 愿她们都能生在太平年间里,让她们的相契不受他人异样的目光,让她不须再隐瞒自己的性别,也能成就自己的理想。 愿 本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写这么长一篇文,足足62w字,让我从2019年写到2021年,毕竟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骗你们一点钱。 幸好它完成了,也没有辜负我这一年多来在上洒的心血。 同样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我可能半路就收拾行李逃跑了。 评论我虽然不经常回,但我都有看!地雷和营养液,一样让我感激涕零! 希望下一本《千里江山图》,能够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好了,下面要说一些重要的话。 本文参考书目:《明朝那些事儿》、《中国的礼制》、《儒林外史》、《长物志》、《闲情逸致》、《张居正》、《三十六计》、《大明角色姓名来由: 舒殿合/褚承欢(舒慎):合欢。(君子慎独) 宣城(吕淇):送子涉淇,至于顿丘。(有相思的意思) 吕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左淮: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太子、大王、五王、八王、九王:虽然没有正经出现,但是他们也有名字,分别是吕温,吕洪,吕滨,吕治(李治),吕演。各按特点起名。 冯保成,冯守拙:愿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 冯焕森:归来也无风雨也无晴 吴又轲:明代《瘟疫论》作者吴又可 飞鸢:竹君为骨楮君身,学得飞鸢羽样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如果本章评论数能到一百或者谁可怜我,给我写长评,我可以考虑写番外。(求你们!孩子想要长评!) 如果没有,那就 再见了妈妈 今晚我就要远航 别为我担心 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下本《千里江山图》见! 2019.12.292021.3.15 第199章 番外:倾国为聘 启永康二十三年六月, 启文宗病逝,传位于长公主褚承欢,史称启宣女帝, 尊母亲皇后谢氏为皇太后,第二年改元平宴。 斯年,帝十八,而后宫空盈,朝堂对此屡有争执, 却无一不被帝压下。 陛下!皇嗣乃国之大事,陛下怎可屡屡对此避而不谈? 臣等望陛下明鉴臣心,广纳后妃,早立凤位,为国绵延子息! 早朝奏完要紧的军政大事后,照例有大臣跳出来劝谏女帝纳妃。 陛下正值盛年,应该广求淑男,才能子孙满堂,有利于国家的稳定啊! 他还未奏完,又一大臣站出,口水飞溅的附和道:陛下之行,天下效之。陛下岂能因一己私欲,而忘乎天下臣民?绵延皇嗣乃陛下之责任也,陛下不应避之如蛇蝎! 来了, 来了, 又是这套。她这段时间总听这些话,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 褚承欢暗叹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眉间,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 径直道:爱卿们若无其他要事,今天便且先如此,朕也累了,退朝吧。 说罢,当即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将众臣的议论声抛之于脑后。 回到大殿后,褚承欢在内侍的帮助下脱了繁重的朝服,换上舒适的常服,又摆脱了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声音,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抖开袖子,将双手浸入银盆的清水中,仔细清洗干净,尔后接过内侍手中所呈的毛巾,摺干手上的水渍。 常伴她左右的大监于海,见陛下心情还不错,一边奉上茶,一边小心翼翼的提道:奴才不解,陛下为什么不纳了大臣们的谏,择妃入宫,也好让太后早日享儿孙绕膝之福呢?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4) 褚承欢将毛巾扔给他,接过茶,不快道:你也想看众男子在朕的后宫争宠夺爱,勾心斗角吗? 于海甚是了解陛下的脾气,嬉皮笑脸道:这男子应该不会如此小心眼吧 你怎么知道不会?褚承欢白了他一眼,道。 于海一下子哑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褚承欢不无讽刺道:此事无关男女,一朕不想再像先皇那样,让后宫吵闹不断,鸡飞狗跳。她说完,就重重将茶盏放回了于海手中的托盘里。 于海想到这位陛下身上曾经经历过的事,一阵虚心,不敢再多言。 太后眼下在哪?褚承欢看到案头不多的奏折,想先放到一边去。 于海回话道:太后此时应在慈宁殿。 摆驾慈宁殿,朕要去与太后请安。褚承欢命道。 于海应喏。 褚承欢一行人到了慈宁殿后,却扑了一个空,原来太后临时起意去了景明园赏花,于是褚承欢转向去了景明园。 正是初春时节,太液池旁杨柳新绿,花团锦簇,湖心亭飞檐参差于树叶间,碧池蓝天,美不胜收。 褚承欢还未走近湖心亭,就听见欢声笑语不断从那儿传来,不觉然也放松了自己的心情,扬起微笑,正要绕过最后一道矮丛屏障,去向湖心亭。 突然间她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枝断裂了一般,还来不及抬起头查看究竟,就见一黑影向她砸了下来。 褚承欢猝不及防,连忙后退一步,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那个黑影。 伴随于海一声尖细的「陛下小心!」便有沉甸甸的东西直接落进了她的怀里。 被黑影带累的树叶纷纷而下,褚承欢与意外跌入怀中的人四目相对,那人有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仿佛从未染过俗世的杂尘。 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褚承欢,低头惊愕看着对方,刚开口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与怀中人的不谋而合在了一块,互相询问道:你是? 于海在一旁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恐的尖叫道:有刺客! 闭嘴!闭嘴! 两声出自不同人的声音前后命令于海道,于海定睛一瞧陛下和她怀中的女子齐齐怒瞪着自己,声音一下子便萎了下去。 褚承欢在对方的表情里发现了与自己同样的愕然,尔后女子打量着自己被褚承欢搂抱在怀里的姿势。 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境遇尴尬,秀眉微蹙哦哦 褚承欢迟钝的将对方放了下来,女子一闪,便避嫌的离开她一步之遥。 褚承欢正想再问对方的名字,就听到矮丛后头传来自己妹妹的声音:淇姐姐,你不要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女子身体肉眼可见的一僵,像是生怕被矮丛后头的人抓到一般,二话不说的向褚承欢道了一句「谢谢」。 紧接着便拎起自己的裙边朝另一头的小道跑去,只给褚承欢留下一个琥珀色的灵动背影。 她离开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褚承欢错过了看见她通红的耳尖。 于海眼睁睁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万花丛中,后知后觉女子对陛下的失敬,对着空气气咻咻呵斥道:放肆! 回头向褚承欢请命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查清楚女子的身份,罚其对陛下的失敬之罪?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抬起头来,才发现陛下凝望着方才女子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连头上的发冠上多了一些东西都没有发觉。 于海为了陛下的体面,暗中用手势令跟随他们而来的内侍宫女们都不要抬头,然后小步凑到褚承欢的跟前,轻声唤道:陛陛下 褚承欢被他唤回了魂,问道:怎么了? 于海弓着腰小声的提醒道:发冠上 一无所知的褚承欢抬起手,在自己的发冠上摸下一片枯黄的树叶,哑然失笑。 这时候在矮丛后头寻人的人也摸索到了这边来,一见到褚承欢,便惊喜道:皇姐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褚承欢同母的胞妹,锦阳公主,褚承欢还来不及将回答她的话说出口,就被她急不可耐的追问道:皇姐,你有看到淇姐姐吗? 我们二人玩捉迷藏,结果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 褚承欢闻言一顿,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被压断的树枝,原来是玩捉迷藏,才会躲到树上去,这藏得也未免太认真了一点,脑中浮现方才女子的衣着打扮,而且穿着裙子,都能登到这么高的地方 心里萌生出这人有点意思的想法,褚承欢顺着自己妹妹的话,问道:淇姐姐? 哦锦阳恍然大悟道:我都忘记皇姐不认识淇姐姐了。 淇姐姐就是吕将军府上的小姐姐,也就是吕尚宫的侄女。 因为母后听吕尚宫常常说起她活泼可爱,又与我同龄,母后就让吕尚宫将她带到宫里陪锦阳玩。她摇头晃脑的为褚承欢介绍道。 活泼可爱褚承欢不知何故,煞有趣味的重复着这两个词。 她今日穿了一条琥珀色的长裙,皇姐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她? 锦阳见她迟迟不肯回答自己适才的问题,不耐烦的追问道。 琥珀色当然有。褚承欢眨着眼睛,为锦阳指了一条与方才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条小径,撒谎不见脸红的道:朕瞧见她往那边跑去了。 谢谢皇姐!锦阳道谢完,兴冲冲沿着褚承欢为她所指的方向追索而去。 陛下为何要蒙骗长公主?等锦阳也消失之后,于海好奇的问道。他可知道方才那女子明明不是从那个方向逃走的。 褚承欢将袖子背到身后去,笑呵呵道:锦阳一向受母后娇宠,脾气都惯坏了,这回也让她吃些亏。 深知陛下也是个宠妹性子的于海,怎么可能会相信这错漏百出的借口,忍不住腹诽道,陛下帮方才那个女子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出他所料,在此后没有多久,陛下就要让他去查一下那女子的姓名,年龄,议婚了没有,乃至于生辰八字,平常的喜好等。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他自然不敢多言,立马去行动。 女子姓吕名淇,是吕将军的嫡女,与锦阳长公主同龄,正是二八年华。 因平素深得吕将军宠爱,所以性子有些娇纵,好上房揭瓦,招猫逗狗,常常女扮男装上街,借行侠仗义之名,与人打架调查有所得的于海向自己的主子如实回报道。 娇纵上房揭瓦招猫逗狗女扮男装借行侠仗义之名,与人打架 这一连串的贬义词下来,若是换做喜女子安静的他人,可能很难会对于海口中的女子产生什么好印象。 还有呢?她越发对该女子感到好奇,问道。 还有,就是奴才听说吕将军有意于与梁侍郎结亲,欲将自己的这个嫡女嫁与他,两家人已交换了庚帖,正请一位道人为二人勘合八字 梁侍郎?褚承欢轻叩着桌面。 于海立马补道:也就是永康二十年科举的状元,现任翰林院修撰,梁正绪,梁侍郎。 朕记得这人品行不错?褚承欢意味不明的道。 于海察觉到了陛下隐晦的意思,立马说道:可是那女子似乎不情愿出嫁,整日在将军府里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屡屡想□□逃跑,都被吕将军拦下来了。 褚承欢手里捏着写满对方生平喜好的奏折,又听于海说了一番话,证实对方的确不愿意嫁给梁正绪。 身旁的烛火摇晃,她嘴角含笑道:她既不喜欢像梁御史那样的年青俊杰,那不知道以朕这天子之身,倾国为聘,她能不能看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男人若将他放在女人的位置上,他的行为亦会像女人一样。 这句话出自《大明宫词》武则天的台词 感谢来自弯仔码头的长评,作者只是想骗个长评,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后面还有一章,等码完更。 第200章 番外:昏君 繁华的街道中央被辟开出一处空地, 架起了擂台,一阵鼓声后,一场比武招亲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女帝的治下, 民风一向开放,百姓不愁衣食,老有所归,幼有所养,日常消遣的活动也日新月异, 京城中出现什么新奇的花样都不足为奇, 所以没有人会说这样的选婿方式不合规矩。 相反,路过不少的行人都驻足下来围观擂台,想瞧瞧是谁家立的这个擂台,抑或是哪位壮士最终能抱得美人归。 褚承欢在酒楼窗边落座时,楼下的擂台已经打过了好几个回合,一个褐黄色的身影方才挤过人群,凑到了擂台的前方看热闹。 于海为乔装作男子打扮的陛下斟了一杯茶后, 指着楼下那个褐黄色的身影,道:陛下您看,那位就是吕家的小娘子。 褚承欢随着他的指示望过去, 只瞧见一个头戴网帽,样貌清秀的小郎君挤在人群前头, 正随着擂台上的精彩喝彩鼓掌, 腮帮子鼓鼓囊囊, 手里还拿着一根吃到一半冰糖葫芦。 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哪里有热闹,她就往哪里凑。褚承欢小酌一口茶后,含笑道:回宫赏你。 于海喜笑颜开道:奴才谢恩! 又一个打擂者被身强体壮的守擂男子甩下了擂台, 这已经是守擂男子打趴下的第五个人了,人群爆发前所未有的喝彩声。 守擂男子亦是自鸣得意,秀着自己斗大的拳头,趾高气扬的向台下众人挑衅道:还有谁?! 擂台下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有心打擂者看到前五个人摔下擂台时的惨状。 顿时都怯了胆子,在台下畏手畏脚,竟再没有一个人敢跳上台尝试。 守擂男子瞧众人胆小如鼠的样子,从鼻子里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朝擂主道:既然没有人敢和我打,那么你家小姐今后就归我了。 我希望她最好贤惠老实一点,帮我洗衣做饭,生儿育女,伺候我父母,不得有任何怨言。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愤然之声,这口气哪里想讨老婆,分明是找婢女来了,就连擂主也腾起怒气来,向台下再次发出邀约道:还十箱嫁妆虽然诱人,但是大家都惜命的很,有想上台的人,一看到守擂男子手臂上蓬勃发展的肌肉,一下子就迟疑了脚步。 无论擂主怎么鼓励,始终无人敢再登台,眼见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守擂男子的愿望就要达成了。 台下刚要感叹一朵好花要插在牛粪上了,就见一个褐衣短打的小郎君跳到了擂台上,应战道:我来和你打一场。 守擂男子斜视着面前的小郎君,只见他细胳膊细腿,在自己面前宛若一只小鸡仔一般,轻视之意不自觉从言辞间流露出来:就你? 不止是他,就连台下的观众也一片嘘声。有好心的阿翁,对那位小郎君婉言相劝道:小公子,你可别做傻事啊。 吕淇谢过阿翁的好意,对守擂男子鄙夷的瞥了一眼,道:我见不得侮辱女子的人还能娶到老婆,今日无论输赢,我都要和这位兄台较量较量! 这时酒楼上,褚承欢问道:交代过了吗吗? 于海回道:陛下放心,柴将军不会伤到吕家小娘子的。 说话间,楼下的擂台已经开打了,褚承欢瞧着褐衣小人游刃有余的戏斗着守擂男子,这才将吊起的心放下。 守擂男子虽壮,吕淇却胜在灵活,三两招内,守擂男子竟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反而受了她两脚,让台下的观众紧随她的动作惊呼连连。 左一躲,右一闪,诱敌深入,然后趁敌不备,她飞起一脚,直踹到守擂男子的胸口上,守擂男子猝不及防,连退了几步才将将稳住自己的身体。 楼上于海向褚承欢询问道:陛下是不是差不多了? 等等褚承欢突如其来起了兴致,道:朕也想和她打一打。说着就要站起来。 于海连忙拉住人,幸好他早有准备,在褚承欢疑惑的目光中,朝带来的内侍招招手,一个内侍立马就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嗯??褚承欢一看,里面竟是一条白色的面纱。 因是自己的自责,所以于海格外严肃,道:陛下不宜在外抛头露面,以防宵小。 话虽如此台下人群中乔装的暗卫朝守擂男子暗中比了一个手势,守擂男子意会,寻到对方攻上来的机会,就势一翻身,装模作样的摔下来擂台。 褐衣小郎君赢了,台下发出众望所归的喝彩声,擂主当即走到台上来,朝吕淇拱手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我们小姐在酒楼上看到郎君武艺高强,力敌群雄,十分欢喜,愿意以身相许与小郎君。 恋耽美 须尽欢(GL)——易临安(135) 这有点不合适吧吕淇顿时不知所措了起来,因为她只是看不起刚才那个男子贬低女子的模样,一时气愤才冲上了台,哪里会想过真娶这家的小姐。 何况,她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要是真的将人娶回去,她父亲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她正想找个理由,婉拒了这门亲事,就有人及时上来为她解围了。 等等,我欲与这位小郎君比较一番!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擂台旁边酒店的二楼上,有一穿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自飞檐上跃下,衣袂纷飞,好似仙人下凡般的落在擂台上。 他手拿一折扇,脸上古怪的戴着一块白纱,遮着下半张脸。 纵然是京城人士见怪不怪,也为他这副打扮而感到惊奇,原本不少人都打算散了,见状又回到了擂台前。 吕淇别扭的看着他遮脸的白纱,问道:这位兄台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褚承欢坦然回答道:鄙人貌丑,不愿受众人围观,故而才以面纱遮脸。 酒楼上的于海听到陛下的解释,差点被一口水呛死,如果他的陛下那算貌丑,那这天下就没有美人了。 吕淇闻言背地里吐了吐舌尖,根本不相信这套说辞。 不过对方来的正好,她刚好可以把这擂台招亲的小姐拱手相让给他。 擂主知趣的退了下去,两人拉开架势,吕淇见对方亭亭站在对面摇着扇子,没有一点要开打的动作,一马当先主动向对方发起了攻击。 一掌向对方腰际,对方却身子向后一撤,合上的扇子击打在吕淇的手腕上,一甩便让吕淇整个?吕淇。 她登时身子后仰,在空中转了半圈,借着对方背朝自己的机会,要一脚踹在对方的肩膀上。 可对方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出什么招,扇子挡住了吕淇踹人的脚,又一挪,吕淇扑了一空也就算了,还差点摔在地上啃一口泥。 吕淇胜负欲上来了,忘了这还是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和刚才自己的窘迫,心里想着一定要赢过对方,再次朝对方攻了上来。 擂台上棋逢对手,扇子舞来弄去,简直比唱戏还要好看,围观的群众吞咽着紧张的口水,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错过精彩的情节。 台下的人看着兴奋,却不知道台上人打的有多辛苦,过了十几招,吕淇发现自己远非对方的对手,却又不想轻易认输,硬撑自己接下对方一招又一招。 两人的衣摆交叠而过,各自腾空转了半圈,褚承欢的扇风泠冽,与刀刃相比也不枉多让,好几次要不是吕淇躲的快,那扇沿准能在她的衣袍上刮出几道口子来。 褚承欢再次抛出扇子,吸引走吕淇的注意力,在吕淇来不及回身时,扇子已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合扇,正要一扇子落在对方额头上时,想了想还是将扇子稍挪了一寸,避开了直击对方面门。 吕淇发现着了对方的道时,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眼前即将落下的扇子,令她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打。 嗯??吕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她这才发现对方对自己手下留情了,每每要伤害到她的时候,对方就会及时收回手。 吕淇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心里突然灵机一动,带着对方打着打着,来到了擂台边,身子一歪,假意失足要掉下擂台去:啊! 对方果然上了她的当,紧张的伸出手来要拉住她,吕淇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握住对方的手腕,借势带着对方一起摔下擂台。 落地时,吕淇原以为自己会重重摔在地上,做好了吃痛的心理准备,却不料身体砸在了一团绵软的东西上。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闷哼,你吕淇诧异的看着对方露在面纱之外的双眼,忽然觉得对方的这双眼睛有点似曾相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混在人群中的暗卫,看到陛下摔下擂台,还被人压在身下,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四手八脚的扶起叠在一起的两人。 唔面对对方的质疑,褚承欢突然不知如何作答,目光躲闪了起来。 恰好这时候于海安排好的擂主拿着一个托盘走过来,褚承欢见机行事,冲擂主和吕淇执扇拱手道:鄙人认输 她一认输,赢家就是吕淇了。 吕淇被胜利的快乐冲昏头脑,眨眼将对褚承欢身份的质疑抛之脑后,恨不能摇头摆尾,高兴道:哼,我还是赢了。 擂主将托盘捧到了吕淇的面前,道:这是我们家小姐的金钗,既然这位郎君赢了,这金钗便做定情信物,送与小郎君您了。 嗯吕淇差点就忘记招亲这回事了,她到底不能娶一个女人回家,见褚承欢还没有走,灵机一动,喊住了褚承欢,拿起金钗,来到褚承欢的面前,笑眯眯地和她说道:不打不相识,我送你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褚承欢疑惑地看着她。 吕淇一抬手,将金钗横插在了褚承欢的束发上,道:这位姑娘就是你的了。 一说完,就把自己混入了人群中逃之夭夭,只留下愣神的褚承欢和擂主。 擂台前的人群散了,擂主走到褚承欢的身侧,轻声唤道:陛下 褚承欢回过神来,摘下金钗,放在手心里注视,笑着摇摇头道:无妨,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平宴二年,因吕氏有女名淇,才德贤淑,温柔孝顺,可堪为天下女子范例,女帝特诏将其册立为后。 民间对此非议良多,街头巷尾只要有闲人的地方都在讨论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陛下立了一位女子为后。 不会是假的吧?陛下不也是女子,女子怎么可以和女子成亲,何况陛下以后还要绵延皇嗣? 诏书已经公布天下了,你不信可以去城门布告栏去看,此事已板上钉这不是颠倒阴阳,罔顾人论吗?陛下是不是要变成昏君了? 呸呸呸,陛下如此英明,怎么可能会变成昏君。 可这事 君不见古来那么多昏庸的男子帝王,喜男风,好断袖,却都无那么多闲言碎语,怎么到了我们的陛下就不行了? 吾私以为如今之所以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全赖陛下一人之力。 陛下亦为人哉,有自己的私情爱欲。若是她真的欢喜女子,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又有何不可能呢? 此言一出,附和声不断,支持的人多了,便成为颠不破的道理。 于是没有人再不认同国家出了一位与陛下性别相同的皇后。 终于等到了帝后大婚那日,身着凤冠霞披的吕淇独自端坐在新房中等待陛下。 甫一听到门口有响动声,她立马绷直了腰,心跳一下比一下跳的更快。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仅见过一面的人,而且还是一个与她一样的女子,对方怎么会从八字上看出,她一定适合做这个皇后呢? 在胡思乱想之余,她听到有脚步声逐渐走近床榻,最后停在自己面前。 阻碍视线的盖头被对方用秤子挑起,吕淇红着耳尖,抬起头来,却看见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她一时间忘了尊卑礼仪,惊讶地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褚承欢精致的容貌浸在柔和的烛光中,更为她添了几分如秋水盈盈的美。 她坦然的与吕淇对视着,笑道:皇后很惊讶是朕? 唔吕淇想到了一些事,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了,攥着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道:你那日不是还去参加的比武招亲,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陛下,还来和我成亲 褚承欢坐到了她的身侧,意味深长道:皇后不知,那日你所打的擂台,正是朕的招亲。 吕淇满脸都是问号:??小朋友,你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疑惑。 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她气不打一处来,通红着脸,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比武招亲,自己还不要脸的来打擂台。 褚承欢无视了她的讽刺,不以为然道:可最后还不是被皇后打赢了吕淇狡辩不过她,暗地里不知啐了她几下,别扭的转过身子去,不想理她。 褚承欢靠近她,戳了戳她的肩膀问道:生气了? 吕淇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褚承欢放下天子的尊贵,恬着脸道:朕向你赔礼道歉,可以吗? 不行。吕淇呲牙道。 那你怎么才肯原谅朕?褚承欢试问道。 我要你保证,以后后宫除了我不许有其他人,我可不想与他人共享一夫一妻唔,反正我就是不允许你另结新欢。吕淇扭捏道。 原来只是这么小小一个要求,褚承欢爽快说道:朕答应你。 原本她也没有打算安置后宫三千。 吕淇这才转回了身,竖起自己的手掌来,道:口说无凭,我要你与我击掌为誓。 笑意一直挂在褚承欢的嘴角,她挽起自己的衣袖来,与吕淇一击掌,二击掌,三击掌,誓成。 红烛摇曳,良夜方长 陛下那边的灯熄了?谢太后听到门口合上的动静,从手抄的佛经中抬起头来,问道。 听到她问话的吕尚宫,走进大殿中来,回答道:熄了 谢太后放心的点点头,道:那就好,本宫还担心淇儿不肯嫁给陛下,两人会在洞房里发生争执呢。 吕尚宫在谢太后案前屈膝坐了下来,道:淇儿那边倒是好说,奴婢就是不知太后您怎可许陛下做如此大胆的事情? 陛下想要做的事,难道本宫不许,她就不会做了?谢太后笑道。 话虽如此,但 吕尚宫忧虑问道:那以后嗣君如何? 这天下谁坐不是坐?何况陛下不是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谢太后想得开,道:小孩的事,咱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承欢儿有伴了,本宫也就放心了。她收好了面前的佛经,拍拍吕尚宫的手,温柔似水道:本宫打算去洛阳别宫养老,不知你愿不愿意随本宫一齐同往? 无论何时何地,与她相处了多久,谢太后的身上总能散发出一种温和的气质。 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足够让任何对她有防备的人丢盔卸自少女时便爱慕对方的吕尚宫,当然也一样,不假思索地答应道:奴婢自是愿意的。因有帝后的榜样,此后启朝民间亦流行起同性结缔。 无论男女、男男、女女,只要你情我愿,皆可结为夫妻连理,白首齐老。《启朝本纪》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到这里就真正的完结了。 虽然以后我可能会变心。但是在此刻,我真心实意的说:我是永远爱宣城的,嘤嘤嘤。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