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美食博主养娃日常》 第1页 [穿越重生] 《七零美食博主养娃日常》作者:溯时【完结+番外】 文案: 一眨眼,美食博主周秀秀穿成乡村寡妇。 忙秋收,挣工分,身边两个小团子喊她娘,恶婆婆和三个姑子虎视眈眈。 这日子没法过了! 跑大队,找公社,闹了分家闹离婚,周秀秀忙活个底朝天,彻底与婆家人撕破脸,带走俩可爱小娃过滋润小日子。 【滴——美食疗愈系统上线】 【请宿主烹制一道喷香手撕鸡,并通过美食诱惑让一位迷途之人认错】 【任务完成,系统奖励大母鸡两只。】 慢慢地—— 牙尖嘴利的大姑子只对她一个人温柔。 爱占小便宜的二姑子拧巴拧巴地拿出心爱连衣裙送给她。 胆小懦弱的小姑子挡在她的面前,对恶势力说不。 甚至于她在城里有了心上人,都得到三个姑子的一致祝福。 周秀秀鼓足勇气,带着两个孩子要与对方过日子,却遭遇阻挠。 白莲花委屈落泪:“希平哥,你只是不记事了,其实你失去记忆前爱的人是我!” 一对龙凤胎听不懂白莲花阿姨说啥,奶声奶气喊:“爹!” 二姑子和小姑子同时认证:“哥,你居然还活着!” 裴希平不敢置信地抱起对象的两个娃。 周秀秀也是满头问号。 她相的心上人居然是孩子们失踪又失忆的亲爹? 一句话简介:吃香喝辣养个娃 立意:发家致富奔小康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系统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秀秀,裴希平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美食疗愈系统上线】 鹫山村村尾的瓦房内,传来老婆子义愤填膺、抑扬顿挫的声音。 “以后干活麻利点,你们娘不是个东西,前头你们爹的棺材盖还没掩严实,后头她就要出嫁了。也真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呸!” 说话的是这家里当家的,名叫张莲花。 张莲花边骂边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一凛,一双吊梢眼看起来格外凶狠凌厉,脸颊上的两团颧骨让人瘆得慌。 两个半点儿大的小娃听了奶奶的话,身子往后一瑟缩。 女娃瘪了瘪嘴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惧怕,眼看着就要哭出声了,被男娃往后拽了拽。 “奶,我们都会乖。”小男娃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张莲花这才冷哼一声,当是应下来。 …… 正六月的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太阳烤得人浑身冒热气,周秀秀昏昏沉沉,想要伸手从她的小包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太阳伞,可包没找着,手竟摸到了自己身上粗糙扎手的硬布头。 她一怔愣,神色恍惚。 “你娘是担心,才给你重新相婆家。这刚出嫁没几年,男人就没了,俩娃连话都说不利索,真要拉扯到大,你一条命就去一半了!” “不过你的命也算不上不好,老天爷给你一张这么标致的脸蛋,任哪个男人看了都要被勾掉魂!现在老陈家的儿子拼死拼活要娶你,我可算为你娘松了一口气。” “这金戒指是他家给的定情礼,收下后你就是老陈家的人。到时啥都不用带,把俩娃丢下就成!” 周秀秀迷迷瞪瞪地听着这番话。 她昨天写好提供给厨艺大赛的最后一个食谱,又完成视频剪辑,浑身酸痛之下,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可怎想一睁开眼,眼前的一切竟全变了。 周秀秀低着头,看见自己脚上踩着一双破鞋,再抬眼,发现自己站在桥底下。 破旧斑驳的墙面上印着各种红色标语,充满着革命与时代的气息。 这是—— 七十年代? “阿秀,拿着呀!” 媒人的脸色变得难看,又不是小姑娘了,连为人处世都不懂,自己说得口水都干了,对方连个屁都不放! 谁不知道这人的婆子妈出了名难缠?要不是看在陈家给的媒人钱多,她才懒得淌这浑水。 媒人不高兴地掰开她的裤兜,把金戒指丢进去了。 阿秀…… 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她。 周秀秀的意识由混沌到清醒,一激灵,伸手从裤兜里拿出金戒指。 没记错的话,这是她前两日在一本年代文中看过的情节。 文中女配在得知丈夫过世的消息后没两天,就给她娘带了句话,母女俩一拍即合,她娘很快就为她找到了下家。 那女配的性子阴沉自私,对待一对儿女也是极尽刻薄之能事,周秀秀看着气得要命,不为别的,只因她与女配同名同姓。 谁能想到,现在她竟穿过来了。 周秀秀的脑子仿佛“轰”一声炸开,她心慌意乱,雪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诧错愕。 “老陈家儿子是个老实人,你踏实过日子,和婆家人好好处……” 穿到七十年代已经让周秀秀无法接受,缓过劲,唯一能让她喘口气的是这时那本年代文中的原主已然成了个年轻寡妇,不需要接手对方的丈夫。 现在让她改嫁,就是往另一个火坑里跳。 等回过神,周秀秀就像抛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直接将那金戒指丢还给媒人:“我不改嫁。” -- 第2页 听到这把声音,周秀秀一怔,更想哭了。 原主的声音娇娇软软,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阿秀,你到这节骨眼还要反悔?多漂亮的金戒指,别说你了,我都喜欢。”媒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鼻子下那颗痦子的位置都跟着往下挪了点。 “我不收,你喜欢就自己留着。”周秀秀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媒人在身后气得胸口发堵。 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戴着人家年轻小伙子送的戒指? 膈应谁呢! 周秀秀面色凝重,加快脚步,脑海中回想着那本年代文中的情节。 原主是那本文中一个女炮灰,涉及到的情节不多,就连角色的塑造都是相当平面的。 她性格阴毒,偏执,因为丈夫去世而被人骂是扫把星,怨恨上所有人,表面上懦弱,不敢争抢,其实在私底下做了很多虐待孩子的行径。 文中这情节之后,她成功嫁给邻村的陈姓男炮灰,只可惜男炮灰后来爱上文中的女主,于是原主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女主的对照组。 可因为她智商不高,情商更低,即便成了对照组,对女主也造不成任何威胁,平时不过是为这篇文提供一些笑料罢了。 捋顺情节之后,周秀秀抚额。 她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在美食博主界站稳了脚跟,眼看着立马就要接到燕麦牛奶的广告了,怎么就遇到这糟心事? 穿书就算了,人家穿的都是锦鲤团宠,她穿的怎么就是个恶毒女配? 周秀秀走着,确定身后没人跟上来,脚步才逐渐放慢。 望着这陌生又脏乱差的环境,她心里头哇凉哇凉的。 【滴——美食疗愈系统上线。】 有人在说话? 周秀秀左右看了两眼,边上荒荒凉凉的,压根没有人影。 【本系统存在于宿主的脑海中,宿主可通过意念与系统沟通。】 冰冷又机械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就是她穿越之后的金手指吗? 【本系统的宗旨是温暖,治愈,带给人力量与爱。众所周知,美食可疗愈人心,请宿主通过制作美食带领一家人走向美满未来。】 周秀秀的眉心就没松开过:“为什么是我?” 系统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介绍。 【系统将为宿主发布任务,任务完成后,可得到相应物资奖励。】 周秀秀要生气了。 她的金手指就是给人做饭吃? 虽然这是她的老本行,但在她本身的年代,她做饭是能赚钱的。 现在一下子穿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饭就是为了带领一群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过上幸福生活? 她图什么! “如果我不愿意呢?”周秀秀冷声道。 【本系统无法强迫宿主违背心意做事,但如果宿主能将全部任务完成,系统将给予一次重生的机会。到时我们将送你回到原本的年代,重新开始人生。】 周秀秀冷着脸,不再出声。 在她看来,系统提出的条件就已经让她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等同强迫。 可她又不是傻白甜,活到二十多岁了,自然懂得权衡利弊。 倘若系统给她天上掉馅饼的大惊喜,或许她还要犹豫一番,可现在她与系统是各取所需。 奋斗数年,她的事业有了起色,眼看着立马就要尝到硕果了,她不甘放弃。 周秀秀暗自思忖,不自觉跟着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回到家门口。 这是村尾的一栋瓦房,比她一路走来时看见的房子都要好一些。 是了,她记得文中女配原来的婆家家境尚可,往回退个十几二十年还是村里的大户。 只是后来她公公去世,丈夫也没了,家中没了男人,对于婆婆张莲花来说就像少了主心骨,日子才过得愈发落魄。 “哟呵,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勾谁呢?”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一个穿着旧衣裳的年轻女人走过来,嚷嚷着:“不是都给自己寻好下一个婆家了吗?还有脸回来?周秀秀,我警告你,走的时候啥都不能带走,那都是我们裴家的。” 她正说着,身旁一个男人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二春,你先别急。” 这男人身材瘦弱,说话也斯文,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看得人心里不太舒服。 周秀秀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这两个人,再结合文中情节,回想起面前这俩人姓甚名谁。 这女人是她的大姑子,她死去丈夫的大姐,名叫裴二春,性子好强又市侩,平时没少挤兑原主。 她身旁的男人是董和平,家里穷,入赘进裴家,却没想到裴家早就不及当年风光,悔不当初。 眼下这俩人是为了原主的孩子而来的。 “弟妹。”董和平安抚好媳妇,对周秀秀好声好气道,“你要真打算改嫁,就把俩娃带走。孩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哪个娘能忍受骨肉分离的痛呢?” 他斟酌着语句,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可不想他话音刚落,里头张莲花就气势汹汹地出来了。 张婆子就像只被点炸了的□□桶:“想把我们裴家的孩子赶走,让我们裴家绝后?姓董的,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精啊。” 董和平面色一变,刚要说话,却被裴二春打断。 -- 第3页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和平?咱们家这条件,本来就是男少女多,工分赚的不够吃,还得养俩孩子,养不活的。”裴二春揪了揪她的衣服,压低声音。 张婆子冷笑:“一个孩子能吃多少粮食?丫头片子带走,我孙子留下。我就一个孙子,哪能喊别人爹!” 周秀秀压根没进入这婆媳姑嫂大战的状态中,心不在焉之时,余光扫到两道小小的身影。 堂屋外,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大小娃站在一起,女娃神色怯懦,男娃面无表情。 他们就是原主生下的一那对龙凤胎吗? 他们太瘦了,穿着破烂,小胳膊小腿缩在衣服里,皮肤也蜡黄,可那清亮的眼睛却是黑白分明,看到人心底里去。 论五官,这俩孩子比电视上的小童星还要好看。 周秀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心中生出一阵微妙的感觉。 可不想,那男娃的目光与她交汇之时,眼神防备。 他伸出干瘦的两只小手,轻轻捂住了小女娃的双耳:“妹妹不听大人说话。” 孩子虽小,却也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小女娃快速地看了周秀秀一眼,小脚丫往后退了两步,躲在哥哥的身后,大眼睛里噙了水雾。 望着这一幕,周秀秀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一陷。 她没有再理会身后的争执,抬腿向两个孩子走去。 耳畔裴二春嘲弄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你真当她是什么有心肝的娘?这俩孩子,她一个都不可能带走!” 听着姑姑的声音,小男孩的眼神黯淡下来,警惕地后退一步,捂着妹妹双耳的手却更加使劲了。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眨巴着澄澈纯真的眼,紧紧地盯着周秀秀看。 周秀秀走到他们面前。 小女娃看见她来了,眼中像是在刹那间闪过光芒,仰着小脸,怯生生喊道:“娘。” 小男娃对她的到来既意外又不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眼眸之中却透出了些许期待。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促使着周秀秀凭着自己的心意蹲在他们的身前。 【滴——系统发布第一项任务,为两个孩子做一顿饭,填饱他们的肚子。】 【任务完成后,可得一颗奶糖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福猪崽崽系统在七零》求收藏呀! 文案: 小嗒嗒五岁的时候,姥姥送来一只小猪崽崽:“宰了吃,补补身子!” 嗒嗒的爹找了杀猪刀,一刀就要解决了它,可没想到—— “嗒嗒爹,你闺女跟小伙伴去河里玩,掉进去了!” “嗒嗒爹,你媳妇在镇上扯布,被人揍了!” “嗒嗒爹,你老娘摔坏了腰,起不来了!” 嗒嗒爹只能放下杀猪刀去救人,好在每次到了最后,这大事小事都能化险为夷。 后来,嗒嗒爹觉得这猪崽太邪门,给它丢猪圈里自生自灭了。 但奇怪的是,自那之后,他们家就跟开了挂似的,小日子越过越滋润。 …… 小嗒嗒有个秘密,其实她和猪圈里的小猪崽崽是朋友。 “小猪崽崽,为什么只有我能听见你说话?”小嗒嗒眨巴着亮晶晶的杏眼,奶声奶气地问。 福猪崽崽哼哧一声,一脸傲娇:“说多少次了,我是系统,系统!” 小嗒嗒嘴巴一瘪,气鼓鼓地说:“猪崽崽,我虽然小,但是不好骗!” 【滴——系统发布第一项任务:帮小福猪洗澡澡。】 【任务奖励:爹娘路遇贵人,赚取人生第一桶金!】 小嗒嗒懵了懵,小短腿一跺,挺直背严阵以待:“保证完成任务!” 第2章 寄人篱下 【滴——系统发布第一项任务,为两个孩子做一顿饭,填饱他们的肚子。】 【任务完成后,可得一颗奶糖。】 周秀秀看过不少小说,对于系统并不陌生。听见系统发布任务,她新奇但不意外,连穿书这般不着边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耳后张莲花在咒骂,裴二春也是冷嘲热讽,董和平表面上劝说,实则火上浇油。 周秀秀觉得他们吵得很,懒得出声。 她看着两个孩子,脑海中那本年代文中对于两个孩子一笔带过的描述在逐渐回溯。 这是原主生下的一对龙凤胎,今年三岁多,在农村已经是能帮家里干活的懂事年纪。 书中对于他们的描写不过是只言片语,周秀秀只知道哥哥叫小年,妹妹叫小碗。他们出生的时候,父亲还在部队,很少回家,两个孩子甚至还没喊过爹,就传来他们父亲去世的消息,这对于原主来说是晴天霹雳的打击。 张莲花骂她是不祥人,她承受不了这压力,心中怨气越来越深,便撒气在两个孩子身上。原主语言与行为上的暴力让两个孩子如生活在地狱,他们逃不了,也没个依靠,只能相互依偎。 看书的时候,周秀秀只叹一声孩子可怜,可现在真正见到他们,那感觉变得真实。 他们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摊上这样的母亲,受到的伤害或许会伴随终生。 小年捂住妹妹耳朵的手松开,将小碗的手牵住,护在身后。他这么小,瘦弱得可怜,一双眼睛却生得极其漂亮,点缀得苍白的小脸都有了光彩,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架势,分明是在保护妹妹。 -- 第4页 周秀秀失笑,这是个妹控。 不过他的妹妹确实很可爱。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个劲盯着人瞧,小嘴巴抿得紧紧的,虽然是在害怕,却还是用渴望的目光盯着周秀秀。 周秀秀心一软。 孩子就是孩子,即便被如此咒骂虐打,一颗心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向着母亲。 “娘。”见周秀秀似乎笑了,小碗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小年闻言,用惊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小碗立马又将嘴巴抿得紧紧的,小脑袋垂下来。 这声“娘”,周秀秀一时没法答应,却也不忍心拒绝。 她牵住他们的手就往里走:“饿了吧?我给你们做饭。”说完,她又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冷淡道,“孩子爹刚走没多久,尸骨未寒,你们到处造谣我要改嫁,有什么居心?” 听着周秀秀的话,张莲花沉着脸,表情僵硬。 难道她压根没打算改嫁? 裴二春与董和平这两口子对视一眼,呆愣许久。 “娘,我听说老陈家儿子早就已经跟她眉来眼去对上了,这事儿不可能没谱。”说罢,裴二春猛地揽住她娘的胳膊。 董和平沉吟片刻,也点点头:“咱去老陈家瞧瞧。” …… 堂屋外的灶台上,周秀秀已经找出了不少粗面粉。 对于这房子的布局,她一时没弄清楚,可原主本身的记忆还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刚才她一进屋,就自然而然地走到灶台边。 家里的食材就在石板上,周秀秀粗略一翻,没见什么好东西。 几个瓦罐里盛着盐巴和些许红糖,红糖受潮了,滋味好不到哪去。玉米面饼子和粗饼子不少,但看起来都干巴巴的,周秀秀光是用手捏一捏,就已经很嫌弃。 在她的理念里,吃饭是享受,可不光为了填饱肚子。 底下倒还是有几个鸡蛋,应该是稀罕物,包得严严实实的。她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在自己揉好的粗面团里打了两个鸡蛋搅进去。 平时家里的饭菜是张莲花做的,两个娃从未见过娘下厨,这会儿看见她动作麻利地揉面团,一双手像在变戏法,很快就将粗面揉得光滑,不由睁大了双眼。 感觉到孩子们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看,周秀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淡声道:“很快就能吃了。” 小年和小碗从来没有见娘笑过。 他们愣在原地,小脸上多了几分诧异,面面相觑,却不敢太开心。 周秀秀边揉面团,边寻思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一觉醒来,就离开了原来的世界,周秀秀心里自然难受。 可她一向不爱钻牛角尖,遇到问题会寻找解决的办法,而不是沉浸在担忧之中伤春悲秋,因此她必须考虑系统与自己谈的条件。 只要能将全部任务完成,系统便会给一次重生的机会。 到时她回去,一切就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而她在这边的生活,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历练而已。 想得乐观一些,甚至能将此视为一趟特殊旅程。 她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可倘若能凭借她些许的力量,让两个孩子的心中多几分温暖,那来这一趟便是值得的。 粗面揉好了,因为加了鸡蛋,虽不算光滑细腻,但到底不会像玉米面粗饼那样难以下咽了。周秀秀借着原主的记忆生火,将面团摊平放进去,两面煎着。 土灶火大,好在周秀秀本就是个美食博主,摊几个小饼是轻松的小事,没一会儿工夫,四个饼子就出锅了。 她将饼子放进瓷缸里,领着两个孩子的手回自己屋。 这屋子不小,其实原主与她丈夫刚结婚的时候,家里条件挺好,大家都羡慕她嫁了户好人家。 也正因如此,丈夫早死,日子每况愈下,原主内心失衡,性格骤变。 屋里没桌子,周秀秀将瓷缸放在炕上,冲孩子们招招手:“来吃吧。” 小年的脚就像是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可他还没来得及拦住小碗,就已见妹妹挪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走到周秀秀跟前去。 小年的唇绷得紧紧的,脸上写满了警惕,跟个小大人似的,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秀秀。 小碗站在周秀秀的面前,还没出声,就闻到了飘香的饼子味儿。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一眼瓷缸里的鸡蛋饼,咽了咽口水,却始终不敢开口说话。 周秀秀拿起一个小饼,递到她柔软的小手中:“不是饿了吗?吃吧。” 小碗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到底是孩子,即便害怕,她还是轻轻张开嘴,咬了一口鸡蛋饼。 这粗面鸡蛋饼看起来是金黄色的,让人非常有食欲,周秀秀的手艺极好,否则也不会在一众美食博主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平台力推的大V。她揉面是用巧劲的,本来还有些粗糙的面团,在加了鸡蛋之后变得柔软,她又往里头倒了一小杯水,鸡蛋会融合得更加细腻。 不过说起来,往里加牛奶应该更好,不过现在这条件,容不得她挑三拣四了。 “真好吃。”小碗咬了一口鸡蛋饼,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吃东西时也不狼吞虎咽,反而非常斯文。 仿佛是生怕自己吃得太快,有些不舍,又担心饼渣掉下来,会浪费,也会被娘打骂。 -- 第5页 周秀秀越看越不忍心,揉了揉小碗的又黄又稀疏的头发:“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你做。” 见周秀秀抬手,小碗下意识想躲,可没想到,那柔软的手竟轻轻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小碗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娘。 周秀秀抬起下巴冲着小年的方向努了努:“让哥哥也来吃。” 小碗点点头,迈着小步挪到小年的身边:“哥哥,来吃。” 见妹妹吃得津津有味,小年也有点馋。心底对母亲的戒备终究敌不过香喷喷的粗面鸡蛋饼,小年也迈开腿,慢慢走到炕边。 他紧张地看了周秀秀一眼,接过饼子。 一口咬下去,鸡蛋的香味在口中迸发开来,小年的小脸上满是意外,又咬了一口,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巴。 小碗小声说:“哥哥,好吃吗?” 小年用力地点点头,又咬了一小口,吃得很急。 周秀秀不由笑了:“还有两个,都是你们的。” 小碗吃得再慢,这小饼也已经完完全全进了她的小肚子。她望着周秀秀手中的瓷缸,迟疑了一阵,摸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奶声奶气地说:“小碗肚子饱,娘吃。” 说完,小碗便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非常乖巧。 奶说过,在家里要多干活,少做事,因为她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不能吃这么多。 看着孩子明明还盯着瓷缸里的饼看,眸光却已经黯淡下来,竭力转开自己的眼神时那自卑的模样,周秀秀一愣。 不自觉之间,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在她六岁的时候,父亲遭遇车祸,母亲嫌弃她是个拖油瓶,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被丢给爷爷奶奶,可老人家年纪大了,遭受打击,很快便一病不起,辗转之下,她又被大伯一家接回去养着。 大伯与大伯母都很厚道,可照顾一个孩子本就不是轻松的事情,他们能管她吃饱穿暖,但也只能到此为止。那时的周秀秀生怕自己再度被抛弃,乖巧到了极致,那寄人篱下的感觉,直到现在,她都没法忘记。 现在这两个孩子不是寄人篱下,他们明明在自己家,可因为没了爹,娘也不疼他们,一大家子人视他们为多余,这才使得他们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是胆战心惊。 她心里不是滋味。 而正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响起。 【任务一已完成。】 【系统发放奖励,一颗奶糖。】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影后穿成真千金【七零】》,小天使们收藏我叭~么么啾~ 文案: 苏影后还在片场飙戏,“咻”一声穿到七十年代。 被迫退学,还得挣工分,她必须崛起! 好在没多久,县城镇长家来信,她竟是被调包的真千金。 苏玉玉欢喜进城,然而假千金的地位比她还高。 假千金:“农村人不讲究,我们一家人每天都要刷牙,否则嘴巴会臭。” 苏玉玉二话不说,拿了牙刷牙膏,开始巴氏刷牙法教学。 假千金:“学校里已经普及外语教学了,你学得吃力,不如让爸爸给你转到普通学校。” 苏玉玉面无表情,并给全校师生演绎了一段八国语言朗诵。 假千金委屈巴巴:“爸爸妈妈,是我抢了姐姐的身份和地位,我该走。” 苏玉玉忍无可忍,粉唇颤动,眼泪说来就来:“爸,妈…我是不是太多余了?” 镇长和镇长夫人心都碎了,捧着苏玉玉粉嫩的脸颊满是怜惜:“你是我们的亲闺女,怎么会多余?爸妈对不起你啊!” 在这里,苏玉玉一路顺风顺水,还得了个系统。 【滴——美妆系统发布任务,找到原主青梅竹马的发小沈铎,助原主完成遗愿。】 【任务完成后,可随意进入好莱坞化妆间,打造无暇妆容。】 除了沈铎,再无人知苏玉玉的秘密——如今的她已不是儿时的“她”。 然而他不在意。 即便披荆斩棘,即便被她刺得遍体鳞伤,他都要保护好现在的苏玉玉。 毕竟如此作天作地的她,只有他能驾驭。 第3章 诚惶诚恐 系统太抠了,这儿有两个孩子,一颗奶糖怎么够? 周秀秀不由蹙眉,冥冥之中又仿佛有一种力量,让她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指尖触及到糖纸时,她猛地抽出手,掌心中竟乖乖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然而只因为她抬起手的动作太大,两个孩子身体一僵,用极快的速度往后闪躲。 “娘,不要打……”小碗目光闪躲,想看又不敢看,又轻又软的声音中带着无奈的、专属于弱小者的恳求。 他们清澈纯净的眼底写满了惊恐,下意识的颤抖使得俩人看起来特别可怜,即便是之前一直强行保持镇定自若的哥哥,也害怕地看着周秀秀,另一只手却不忘护着妹妹。 原主过去打孩子是下死手的。 村里一些没文化的妇女说话刻薄,日日念叨她克夫,她拿那些人没办法,就会在受了一肚子之后回到家伤害自己的一双儿女。 就是因为平日被打怕了,孩子们才会时时刻刻防备着她,即便她刚才在笑,他们心中仍旧充满着警惕。 看着他们惊慌的小脸,周秀秀没有多解释,拿着奶糖去了厨房,用刀背将糖果劈成两半。 -- 第6页 望着周秀秀离开时的背影,小年与小碗都松了一口气。 可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俩孩子打起精神,缩在墙角,紧紧盯着她瞧。 周秀秀失笑,这俩孩子的模样,就跟她念书时见到班主任似的。 看着娘走到自己的跟前,小年咬着牙,脊背挺得直直的。 意料之中的打骂即将来临,小年不由闭上眼,可忽然之间,他品尝到一阵甜丝丝的滋味。 小年一愣,睁开眼,可周秀秀没有与他多说什么,而是将另一半的糖果塞到小碗的口中。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吃糖。 甜甜软软的滋味在舌尖迸发开时,他们睁圆了眼睛。 等到回过神时,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嘴巴紧闭,舌头抵着上颚连动都不敢动。 仿佛动静大了些,就没法好好感受这滋味一般。 望着他们的小神色,周秀秀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只是一人吃到半颗糖而已,他们诚惶诚恐,明明欣喜,情绪却不敢外露,太惹人疼了。 周秀秀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孩子们知道娘暂时不会打人,心中绷着的弦终于慢慢舒展开,心满意足地抿着唇,感受着糖果在唇齿之间融化的美妙滋味。 …… 董和平说去老陈家要让人看笑话,张莲花就听他的提议,去了梁媒婆家。 从梁媒婆家里出来,张莲花的脸色终于舒展了些。 她没想到,周秀秀居然拒绝了邻村老陈家给的金戒指。 真不打算改嫁了? 裴二春挨着董和平走,轻声道:“和平,她不改价,那咋整?我还是想把她嫁出去。” 董和平“啧”一声:“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她的工分够他们娘仨吃了,这事不急。” 话音刚落,梁媒婆家隔壁屋子的房门打开里,从里头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眉峰高,眼睛细长,轻飘飘地扫过董和平和裴二春,掩着唇轻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这是村子里出名爱勾搭人的赵寡妇,裴二春一瞪眼,将董和平挽紧,想让他别过脸去。 董和平拧了拧眉,拍开她的手,正经道:“在村子里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赵寡妇笑出声,往院子里泼了一盆水,扭着腰回屋去了。 裴二春:“呸,妖精样!” 张莲花回头见俩口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不悦道:“还嫌不热?赶紧回家。” 天气炎热,只出门一趟,仨人就已经汗流浃背。一进屋,裴二春忙不迭找瓷缸,给她娘倒了杯水,白开水“咕噜咕噜”下肚,张莲花的神色才轻松一些。 只是张莲花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见裴二春尖叫一声:“天杀的,周秀秀偷鸡蛋了!” 张莲花与董和平被她吓了一跳,俩人匆匆走到灶台前,一眼就看见被解开的面粉袋和俩鸡蛋。 准确来说,是被磕碎的鸡蛋壳! 张莲花脸色一变:“啥家境啊?一口气敲俩鸡蛋,就是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不敢这么吃!” 董和平的心都揪起来了,看看丈母娘,又看看媳妇,低声道:“这鸡蛋咱们平时都是省给娘吃的,弟妹吃了两个,娘可怎么办?咱家大飞正长个儿,平常也轮不上吃啊。” 裴二春本来就生气,被自家男人这么一说,眼中更是冒火。 她一上前,就要跟张莲花狠狠数落一顿周秀秀的不是,只想让她娘好好教训人一顿。 在这年头,在这鹫山村,家里头当家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自从裴家老头走了之后,当家的重担就落在张莲花身上。 平时一家人对她说话都要好声好气的,大家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她,或是被咒骂几句,又或是被打一顿,更严重的,直接送到村支书那里让全村人评理,丢人就丢大发了。 裴二春在张莲花的耳边说道:“娘,我弟已经走了,周秀秀要是老实安生,咱们也不会刻薄她。可问题是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好货色,平时给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就算了,对俩孩子也不好,今天居然还偷鸡蛋吃!咱家养不了这种不安分的人,要不直接给她赶出去了?” 裴二春气愤得很,脸色沉下来,嘴角也往下撇。 可不想,她话音刚落,周秀秀就已经施施然走了出来。 裴二春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那可就过分了,毕竟人家身上穿着的就只是一件破布衫而已。 只是谁让她长得好看,脸蛋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嘴唇粉粉润润的,才使得一身旧衣裳都光鲜起来。 裴二春厌恶这弟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心。 眼下看她美得跟副画儿一样,就连董和平都一个劲瞅着她,心中更是愤怒。 可裴二春没想到,自己说的话,立马就站不住脚了。 因为周秀秀出来的时候,一手牵着个孩子,平时阴沉的神情都变得温婉,仿佛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这姿态竟不像是对孩子们不上心。 周秀秀领着俩孩子从屋里出来,一眼就望见这些个人气势汹汹的样子。 “周秀秀,鸡蛋是你敲的?”裴二春问。 董和平轻轻揽了揽他媳妇的肩,用自认为公正的语气说道:“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按道理……” -- 第7页 张莲花心疼得都快碎了,俩鸡蛋多金贵,就跟往自己身上挖肉似的。 这会儿再看见周秀秀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张莲花一咬牙,恨恨地抬起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一巴掌。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打人?”周秀秀直接伸手拽住张莲花干瘦的手腕,狠狠甩下来,“我不打老人家,但如果你不讲道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莲花上了年纪,论劲儿哪有年轻人大,此时手被一甩,整个人踉跄了好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天都会在零点更新哦,谢谢你们的支持~ 求收藏,求收藏,打滚求收藏!! 收藏结冰,心痛呜呜呜 第4章 亲孙儿 看着周秀秀走到自己面前,张莲花眉心一跳。 当初让儿子娶这个女人,是张莲花自己的想法。 那时见她还算乖顺,娘家又穷,应该好欺负,张莲花没多想,就同意了媒人的介绍。可没想到,这女人一进门,狐狸尾巴才慢慢露出来。 她上不尊老,下不爱幼,一肚子心眼,还仗着自己有一张狐媚脸蛋,到处给人抛媚眼,让村里那些个老光棍们都对她垂涎欲滴的。 张莲花恨不得将她赶出家门。 但自己儿子到底刚死没多久,现在就赶她出门改嫁,说出去不好听。 张莲花爱面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称了大女儿和女婿的心意,让家里鸡飞狗跳的事传到外面去。 沉默许久,张莲花骂道:“家里什么条件,让你这么糟蹋鸡蛋?一家上下九张嘴都要吃饭,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浪费粮食,还怎么熬得到秋收?” 张莲花沉着脸,一开口就说个不停。 然而裴二春却觉得她的话不够狠,接上话头:“我知道你娘家穷,嫁到我家就掉金窝里似的,但你也别跟八辈子没吃过鸡蛋一样啊。吃别人家的粮食跟不要命似的,咋不让你自己娘家帮衬着点?” 裴二春挑挑眉,薄唇里吐出的话格外尖刻。 裴二春知道她最自卑的就是娘家的条件,因此总是用这样的言语对付她,只要听见这番话,周秀秀就会尴尬地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去才是。 可没想到,现在周秀秀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潋滟的眸中透出戏谑。 “哪儿的金窝吃两个鸡蛋还得全家人出动一起批评教育啊?大姐,你还当自己活在几年前呢?” 裴家老爷子还在时,家里确实风光过,但那往前数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后来原主的丈夫通过征兵进了部队,文中说他表现很好,在部队担任要职,寄回来的津贴够一家子用了,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可一转眼,原主的丈夫没了,现在一家上下九口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不知道裴二春这过剩的优越感是哪儿来的。 周秀秀冷淡的眼神扫过裴二春,又落在董和平的脸上。 这俩人从未见过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弟媳妇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下一颤,表情微微一僵。 周秀秀将目光收回来。 她懒得与裴二春计较,因为光就文中的情节来说,这原主的大姑姐嘴巴坏,心却不毒,阴毒的另有其人。 说起来,张莲花将这上门女婿招进来,跟引狼入室没区别。 不久后家里还得闹呢。 张莲花被她这话戳中心窝,破口大骂:“你要是嫌弃这个家,麻利点收拾包袱滚出去!走之前把那俩鸡蛋给我吐出来,让狗叼了都能喊两声,你倒好,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 周秀秀要被这家人气笑了。 吃俩鸡蛋而已,至于吗? 小年被吓得身体瑟缩,小脸皱着,却还是鼓足勇气轻声说道:“奶,娘没吃鸡蛋饼,是我吃的。” 张莲花一愣,与裴二春对视一眼。 裴二春冷笑:“周秀秀,你可真能啊,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对孩子最刻薄?现在吃了鸡蛋,还把孩子推出去?” 她话音一落,小碗也怯生生地开口:“大姑,我也吃了。” 裴二春的脸色一沉,想骂这两个孩子多嘴多舌。 周秀秀拧起眉心,将小年和小碗护在身后。 论吵架,她可不会输给谁,毕竟穿过来之前她还在某网站加入了“逢吵必赢”小组,只要吵架,屡战屡胜。 不过这时,她敏锐地感觉到两个孩子被家里的闹腾劲给整得手心冒汗,很紧张的样子。 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吵架。 正好这时,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屋。 她便将孩子喊到自己跟前:“大飞?” 大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扬了扬下巴:“你喊我干啥?” 周秀秀确定这就是裴二春与董和平的儿子。 眼前这孩子头发短,被养得胖嘟嘟,倒是虎头虎脑,就是五官跟爹娘一样粗糙。 “大飞,你今天早饭吃什么?”周秀秀问。 裴二春脸色一变,刚要制止,她儿子却开口了:“蛋花汤。” 周秀秀笑一声:“昨天夜里吃什么?” “韭菜炒鸡蛋。”大飞老实道。 裴二春一脸尴尬,这混小子,说好了鸡蛋得偷着吃,咋都招了呢? 周秀秀乐了,对裴二春说道:“你儿子就吃得圆不隆冬,我一双儿女瘦得跟柴火似的,凭什么呀?” -- 第8页 裴二春嘴角一抽:“你对孩子们又不好,装什么装?” 听了她的话,小年和小碗兄妹俩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周秀秀将他们的手捏得更紧一些,转头看向张莲花:“老太太,两个孩子姓裴,是你儿子的亲生骨肉。你平时不疼爱他们就算了,还刻薄他俩,对得起他们的父亲吗?” 张莲花的一张脸黑得跟炭一样,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半晌之后,她才咬牙切齿问道:“二春,你们哪来这么多鸡蛋?” 裴二春干咳一声,嗓子沙哑,一个劲吞口水。 董和平脸也黑,平时张莲花将厨房的钥匙交给裴二春管,裴二春便会将给儿子吃剩下的鸡蛋留三分之一,再拿水搅和搅和留给张莲花吃,美其名曰是给娘补身体,实际上,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儿子。 现在一下子就被周秀秀给拆穿了,怎么向张莲花交代? 周秀秀笑得更欢了,一张精致俏丽的脸上写着满满的调皮劲:“老太太,你被算计了啊。” 张莲花一口气被周秀秀揶揄的话语堵住了,胸口闷得很,却还是一梗脖子,嘴硬道:“大飞也是裴家的孙子,我就爱给他吃鸡蛋,咋了?” “你确定大飞姓裴吗?”周秀秀轻笑一声,淡淡地扫了董和平一眼,“别忘了他爹姓董。” 董和平眼皮直跳。 当初说好了,既然他入赘到裴家,将来生的孩子就必须跟着裴二春姓。 可他一个大男人,哪受得了这个? 董和平一肚子心眼,裴二春一怀孕,就整天在她耳边吹风,最后俩口子一合计,上户口的时候让大飞跟着爹姓董。 这事儿肯定得瞒着张莲花,否则到时候闹大了,张莲花指不定要怎么给脸色看。 可没想到,现在竟被周秀秀拿到台面上说! 董和平给裴二春使了个眼色。 裴二春倒吸一口凉气:“秀秀,你别乱说话,惹娘生气。” 周秀秀却不搭理她,只径自走到张莲花面前,淡声道:“孩子姓什么,你最好去户口本上看清楚。虽然孙子和外孙子都一样,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您老人家不就在意这个吗?别折腾了半天,你儿子俩娃饿得前胸贴后背,钱全拿给董家人养孙子了。” 周秀秀说完,转头对小年和小碗说:“累了,咱们回屋午睡。” 她很干脆,也不等两个孩子的反应,牵着他们的手就往屋里走。 小年和小碗对视一眼,挪着小短腿跟上。 感觉到自己的步伐快了,周秀秀又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慢点儿。” 小年和小碗没有出声,两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着,觉得娘的手心出奇温暖。 等到周秀秀带着孩子一走,张莲花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低斥道:“把户口本给我拿出来!” 裴二春急得快哭了:“娘,你先别生气,你听我给你慢慢解释……” “我不听你的。”张莲花恶狠狠地剜了裴二春一眼,看向董和平,“你说。” 董和平咬着牙,冷汗直冒,斟酌了许久:“娘,我爹生前的时候就说过,想要亲眼看着孙子出生。现在他老人家看不见了,我就只想给董家留个后……你放心,等生老二的时候,孩子一定姓裴!” “说的比唱的好听,敢情是你生?”张莲花气得发抖,手一伸,直接取了根烧火棍往董和平腿上甩,“让你算计我!我让你算计我!” 董和平没想到丈母娘会动手,吓得一哆嗦,腿上立马迎来一阵剧痛。他低呼一声,不敢反抗,只能往角落里蹿。 裴二春连忙迎上去,带着哭腔说道:“娘,你别打人,有话好好说!” “这就心疼了?我打你,看看他心疼不心疼!”说着,张莲花用力抽了抽裴二春的屁股。 裴二春疼得脸色一变,终于哭出声,余光扫到角落里的董和平抱头蹲着,看起来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董和平,你不是东西!”裴二春拔高嗓门骂道。 董大飞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磨蹭了两下,撒开腿跑出去了。 当然得跑,否则他也要挨打! 堂屋里裴二春的哭泣声以及对董和平的咒骂声一刻都没停过。 周秀秀坐在炕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伸手将两个孩子都抱上来。 她犹豫片刻,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挽起小碗的裤腿,而后又将小年的裤腿挽起。 一道道伤疤与淤青立马显现在她的眼前。 周秀秀倒吸一口凉气,忽地脑中似闪过一阵电流。 片刻之后,有关于两个孩子的人生轨迹就像是放映电影一般,一一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周秀秀心中一惊,两天后小碗受的罪,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 第5章 【任务二发布】 周秀秀闭上眼睛,系统便将这两个孩子在文中的一生传输进她的脑海中。 那本年代文中,兄妹俩的后续情节通通被概述到番外篇中。 照番外中的情节,两天后,小年和小碗会被大飞偷偷带到镇上去玩,仨孩子玩得欢了,谁也顾不上谁,小碗不慎走丢。 小碗不过三岁多,因性子怯懦,被人抱走时不敢呼救也不敢抵抗,稀里糊涂之间,就发现哥哥的身影越来越远。 一连数年过去,小碗被偏远山区的一户穷人家养大,成了他家傻儿子的童养媳。在艰辛之中,她学会挣扎,多年之后黑化回来,爱上文中女主长大之后的儿子。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难逃命运,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对方绝情冷意,而那时,她的婆家人风风火火杀过来,以一双子女为要挟,迫使她回去。 -- 第9页 小碗心灰意冷,认了命,回村之后抚养孩子们长大。只可惜她当初的离弃早在一双儿女心中留下阴影,因此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孩子们也不曾理会过她。 至于小年,自从妹妹走丢之后,他像变了个人,在痛苦与自责之中长大,性格愈发阴鸷。成人之后,他遇见一个女孩,那女孩便是文中女主长大后的女儿。 小年本以为对方是自己生命中的阳光,敞开心扉,不想却被横刀夺爱。他一时走偏了路,意外被废了双腿,最终在不甘与自责之中郁郁终生。 瞧瞧,直到番外篇,原主的一双儿女还是女主家的对照组。 多大仇? 看完这番外篇,周秀秀的眼中多了几分凉意。 很显然,两个孩子非常敏感,光是感受到娘身上若有似无的怒气,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他们往后缩了缩,低下头,如做错事一般。 周秀秀这才回过神。 伸手轻轻抚摸他们腿上的伤口,柔声问:“还疼吗?” 原主的声音很好听,心肠却比什么都要狠毒。 她知道夏天到了,俩孩子穿的衣服会露出胳膊,打孩子的时候便有心避开,专门往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打。 孩子瘦骨如柴,皮肤又娇嫩,根本受不住。 周秀秀心中发酸,去拿脸盆打水,拧了毛巾擦拭他们的伤口处。 她是刚穿过来的,就在昨夜,原主还对俩孩子下了死手,若不是拧他们的时候使出了吃奶的劲,这淤青怎么会如此明显? 温热的毛巾在两个孩子的腿上慢慢擦着,他们起初还紧绷着身体,直到感觉到娘并不会伤害自己之后,才逐渐松了一口气。 只是到底被打怕了,心中的戒备一时半刻不可能放下。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周秀秀看,纯真的眼中透着忐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碗问道:“娘,你要改嫁了吗?” 听着孩子小心翼翼的语气,周秀秀低着头帮他们擦拭,内心酸涩,淡声问道:“你们还懂什么是改嫁?” 小碗悄悄看了哥哥一眼。 小年犹豫一阵,声音清澈:“就是跟别人结婚了,不要我们了。”奶奶是这么说的。 听着这话,周秀秀的手僵了僵。 小时候父亲离世后,母亲丢下她跑了,所有人都会对她说,爸爸妈妈不要她了。 周秀秀比谁都清楚这番话会对孩子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他们还这么小,应该被保护好的。 刚才脑海中闪过番外篇中两个孩子的人生时,周秀秀打心眼里责怪原主。她想系统会送自己过来,或许就是为了改变这两个孩子的未来轨迹。 当是既来之则安之也好,是治愈自己的童年阴影也罢,总之这一刻,周秀秀已然下定决心。 她想接下这责任。 “娘不走。”再抬起头时,周秀秀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笑容,她直直地看着两个孩子,一字一顿,“以后我们娘仨相依为命,娘不会伤害你们,也不准任何人再欺负你们。” 说完,周秀秀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紧拥入怀中。 她的怀抱很温暖,心跳声平稳而有力,小年和小碗依偎在她的怀中,似懂非懂。 片刻之后,周秀秀又温声说道:“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们了,娘陪着你们,咱们把过去不开心的回忆通通忘掉。” 周秀秀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明白这番话,但她知道,伤害并不可能在一夕之间抹去。 既然如此,那就放慢步调,她尽一己之力保护他们,为他们抚平伤痛,找回孩童最纯真的笑脸。 只当是好事一桩,而她力所能及。 周秀秀不知道应该怎样为人母,但这个点该午睡了,她还是懂的。她将两个孩子抱到炕上躺下,自己躺在最外侧,慢吞吞拍打他们的背。 她的动作很轻,又有规律,再伴随着一曲自己儿时学会的童谣,屋子里被温柔与暖意所覆盖包裹,孩子们很快便入睡了。 兄妹俩睡深了,牵着彼此的手,眉心却还微微拧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底,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这大概就是小天使的模样。 只是小天使脸上应该有笑容才是。 天气炎热,炕上连条薄被都没有,周秀秀从五斗柜里抽出自己的衣裳,横在他们的小肚子上。 而后她伸手掏了掏口袋,没找着钱,便又满屋子找了一圈。 原主竟身无分文? 周秀秀不相信这么自私的人会把日子过成这样,转身出门,决定去原主娘家。 真正接受了穿过来的现实之后,周秀秀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从小到大就没人疼爱,大学一毕业,立马从大伯家搬出来,一个人闯荡,逐渐在博主圈有了一席之地,自理和适应能力都非常好。 这七十年代的乡村风貌,她还从未感受过,闯荡一番也没什么不好的。 周秀秀这样一想,步伐便加快了些。 正值中午,地里下工的男男女女手中扛着锄头背篓,排成了浩浩荡荡的队列往回走,周秀秀恰好跟他们迎面对上,心里考虑一个问题。 她怎么没去上工? 正琢磨着,一个流里流气的老光棍从她身旁走过。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胸脯上停留片刻,乐呵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这不是秀儿吗?一个人上哪儿去?要不跟叔去屋里困觉?” -- 第10页 这轻挑的语气逗得大家都躁动起来,人群中的大老爷们都在笑,至于婶子们,则是立马皱起眉,用鄙夷的眼神瞪周秀秀一眼。 周秀秀莫名挨了好几记白眼,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又顿足,停在老光棍面前。 对方见周秀秀停下来了,嘴角一勾,舌头抵了抵腮帮子,挑眉看她:“走呗?” 周秀秀一阵恶心,冷眼看着他,厉声道:“谁准你这么对女同志说话的?我告诉你,你这是流氓行为,可以治流氓罪的!要是再让我听见一句冒犯的话,我周秀秀不会客气,通通上报,一个都跑不了!” 原主的声音软糯,平时一个媚眼,再一发嗲,就跟在撒娇似的。可她留下的锅,周秀秀不打算背,丢下一句义正言辞的斥责之后,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那眼神要多冷冽就有多冷冽。 她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纤软的腰肢摆动着,背影婀娜多姿。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大家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从前都是周秀秀自己挑的事儿。现在倒是跟变了个人似的,将自己给摘出去了? 那个只敢在口头上占便宜的老光棍被她怼得脸一僵,老脸煞白,闷头快步走了。 而剩下的人则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起这俏寡妇来——难道是因为要改嫁,所以才表现得跟个烈女似的? 身后的议论声,周秀秀一句都听不见,也懒得听。 她不知道孩子们要睡多久,想要趁他们醒来之前回家,因此加快脚步,匆匆往原主娘家赶。 也不知道原主的娘对她好不好,若是太热情,周秀秀还真招架不住。 她思绪翩翩,双腿就像是跟着地图走似的,精准地停在原主的娘家门口。 一抬头,周秀秀瞬间明白裴二春为什么要拿原主娘家条件来说事,这破屋,真是不敢恭维。 “秀秀咋回家了?”忽地,一阵聒噪的声音传来,“老陈家那亲事怎么样?啥时候嫁过去?” 原主的母亲苗兰香兴冲冲地走上前,亲热地握住周秀秀的手。 “不嫁了。” “咋不嫁了?你有更合适的对象了?娘都说了,你们村那些老光棍不靠谱,不然一把年纪咋连个媳妇都娶不着?” 周秀秀抽出手,不自然地走进屋,左右望一眼,轻咳一声,“先不说这些,我还有事得赶着走。我前头是不是在你这里留了一笔钱?先给我,我有急用。” 周秀秀估摸原主的心思重,有钱一定防着婆家人,指不定偷偷放娘家了,便试探一下。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可不想她话音一落,苗兰香鬼鬼祟祟地左右望望,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这么大的数目,你真要拿回去?” 周秀秀“嗯”了一声。 幸好苗兰香还算好说话,也没多问,偷摸摸往屋里走,大概是担心周秀秀的哥哥嫂子回来,发现家里藏的这笔巨款。 周秀秀的心头大石落下来。 人在江湖行走,没钱傍身怎么行? 正当她的紧绷的神经稍稍舒展时,脑海中却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任务二发布:两个孩子遭遇危机,请宿主速归,并制作一道童年记忆中最美味的点心,抚慰孩子的内心。】 【任务完成后,可得香甜浓郁炼乳一罐。】 第6章 立规矩 两个孩子遭遇危机? 一听这任务,周秀秀的心立马提起来。 “秀秀,你拿着钱别乱花,毕竟将来总要改嫁,到时候不拿点嫁妆,指不定要被人怎么戳脊梁骨。”苗兰香边说边从里屋走出来,大信封往周秀秀手中一塞。 周秀秀急着想走,没来得及数钱,打了声招呼便先离开。 可人就一双腿,能快到哪儿去?她累得直喘气,只恨原主身体素质不咋地。 “嫂子。”忽地,也不知走了多久,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后边响起。 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皮肤白净,一脸书卷气。 周秀秀定睛,见她身上穿着的是学生装,手上还抱着书本,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冷不热,但并无敌意。 这大概是原主最小的姑子。 周秀秀点头:“小妹,下学了?” 裴小秋拧了拧眉,轻轻“嗯”了一声,上工下学,这会儿没文化的人才这样说。 周秀秀刚穿过来,暂且只当俩孩子是自己的责任,没打算帮原主处理好姑嫂之间的关系。 眼看着这小姑子对原主没好感,她也懒得多说什么,两个人并排往家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小秋问道:“嫂子,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去上工?” 周秀秀疑惑地转过头:“嗯?” 裴小秋定定地看着周秀秀。 周秀秀的五官就像是画出来一般,精致得不得了,大人说她这的一双眼睛有一股子媚劲,挑挑眉看人的时候都像是带着钩子似的,可裴小秋却觉得,嫂子确实好看。 只是好看有什么用? 平时对两个孩子不好,再加上哥的死讯传来没多久,她就想改嫁,光这两点,就已经让正直的裴小秋对她没有好感。 裴小秋定了定神,严肃道:“嫂子,我哥没了好几天,大队体恤你的心情,才同意你不上工,在家休息。可我看你精神好多了,就不应该再逃避劳动。否则不仅其他社员有意见,也会寒了大队长的心。” -- 第11页 周秀秀明白了,她还奇怪,怎么就她一个人不用上工。 “还有——”裴小秋知道原主就是想躲懒,便想要好好劝说一番,可她的话才说一半,却被周秀秀打断了。 “是的,一位名人也曾说过,‘知识是从刻苦劳动中得来的,任何成就都是刻苦劳动的结果’,我明天一早就去上工,争取不给广大劳动人民拖后腿!”周秀秀扬起漂亮的下巴,斩钉截铁,那语气要多笃定就有多笃定。 说完,她没再与裴小秋掰扯,俩孩子还等着她呢,在这儿耽误时间,也不知道孩子们受多大委屈了。 周秀秀迈开腿,走得飞快,背影看起来格外潇洒,哪还有平日里矫揉做作的劲儿? 裴小秋傻傻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没搞清楚怎么了,一脸狐疑。等到回过神之后,才跟上她的脚步,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周秀秀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家门口。 远远地,她就听见屋子里传来裴二春的咒骂声。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小混账,竟然还会偷东西?”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说的就是你们俩!当娘的没脸没皮,两个孩子也偷鸡摸狗,我呸!” “认错不?还不认错我就打人了!” 裴二春嗓门子奇大,隔壁屋里都能听见动静。 周秀秀脸色一沉,铁青着脸推开房门,恰好看见裴二春已然拿起了烧火棍。 “你要打就打这丫头,别连带我孙子一起打!老裴家就这么一个姓裴的男丁了,你别给我打坏了!”张莲花开口的时候,锋利的眼神狠狠地剜过董和平。 董和平知道她意有所指,尴尬地撇过视线,转头的时候一脸讪讪。 裴二春也心虚,刚才给大飞登户口的事儿还没完,她和董和平都挨了娘一顿打。 现在张莲花护着小年,她自然没法多说什么,便拿烧火棍指着缩在角落的小碗:“行,小年是男娃,吃块糖不碍事,你个赔钱货有什么脸尝这稀罕玩意儿?” 周秀秀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给听明白了。 那块大白兔是系统给的奖励,她给孩子吃完之后,糖纸忘了扔。 想必裴二春进屋的时候见到了糖纸,借题发挥,想要狠狠闹一场。 “你错了没有?”裴二春厉声质问。 小碗被她这声音吓得一哆嗦,小小的身躯在发颤,眼泪不敢流下来,声音轻轻的:“小碗没……没有……” “我们没有偷糖果吃。”小年仰起小脸蛋,紧张地看着大姑姑,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不要打我们。” “大姑不打你,姑打这赔钱货!”裴二春冷笑一声,猛地扬起手中的烧火棍就要落下,小碗的眼睛立马闭上,长睫毛上凝着泪珠,轻轻颤抖。 周秀秀的眼中迸发出怒气。 她才穿过来几个小时,就听见孩子们说了好几次“不要打我们”。 对他们来说,挨打仿佛已经成了常态。 而原主这当娘的在家里想必是没有任何地位可言的,否则这会儿她都来了,裴二春怎么还敢当着她的面打人? “谁敢打我女儿?”周秀秀开口的时候,拔高了嗓音。 平日里她在家人面前胆子小,细声细气的样子,即便有心眼也是揣肚子里的。刚才敲鸡蛋吃的事情已然让一家子人感到意外,现在她竟还发飙了? 正当所有人一脸错愕地看着周秀秀时,她已经走到了小碗的身旁,手一拽,猛一把将裴二春手中的烧火棍抢过来,高高举起。 小碗本来已经准备好挨打,掌心已经摊开,小脸被吓得发白。可没想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缓缓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竟是娘。 小碗抬着头,见娘的身子紧紧护着她和哥哥,整个人懵懵的。 裴二春被周秀秀手中的烧火棍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往后跳了一步,她今天可不能再挨一次打:“你——你干什么!” 周秀秀冷冷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挨打会疼,会害怕,怎么打孩子的时候就忍心下狠手?” 裴二春脸色僵了僵:“这么小的孩子偷东西还得了?你不会教娃,我会,我给你教!”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已经听到一阵重响。 周秀秀狠狠将手中的烧火棍砸下。 裴二春还当烧火棍会落在自己的脚背,尖叫一声跳起来,狼狈地窜开。 “糖是我给他们的,不是从你屋里拿的。”周秀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张莲花立马尖声道:“你给的?你哪来的钱?” 周秀秀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没钱?我的钱都上哪儿去了?孩子爹的钱都上交给谁了?” 过去原主丈夫寄回来的津贴不少,可原主却一分钱没拿到,所有的钱都被张莲花紧紧攥在手心。 张莲花握着钱,说是为一家人打算,实际上却有私心,全拿来补贴她大闺女和二闺女了。 也正是因为这原因,原主丈夫一殉职,原主才赶紧马不停蹄跑去领了抚恤金,偷偷藏在娘家。 周秀秀语气平静,嘴角带着讥讽的意味,一双明亮的眼眸因为怒气而变得充满神采。 望着这一幕,裴小秋愣住了。 奇怪,若是按嫂子过去的性子,绝对不会为自己出头,为两个孩子出头。 -- 第12页 裴二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少说这些没用的,我弟挣得钱不给娘花给谁花?” 周秀秀冷笑:“给他娘花天经地义,但养你们一家子是哪门子道理?” 裴二春一时语噎。 董和平沉默一阵,说道:“秀秀,孩子想吃糖,那就跟我们要。小偷小摸不可取,我们应该严肃处理,给孩子们立规矩。” 董和平就是这样蔫儿坏的人,说的话乍一听中肯,实际却是在家中制造更多的矛盾。 一听他的话,裴二春立马赞同道:“是啊!孩子现在偷糖,长大了就偷钱,娘,你可不能不管!” “娃要是偷东西,不用你们管,我第一个不放过。我们空口无凭,你回屋看一看,糖少了没有。要是没少的话,今天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这会儿与后世不一样,糖果很稀罕,买的时候一颗一颗数着,吃了多少一眼望去就明明白白。像裴二春这么抠门的人,自然将糖果的总数记得清楚。 “算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拿了就拿了。”董和平被周秀秀冷淡坚决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愣,莫名觉得她是有底气的。 裴二春上蹿下跳:“咋就算了?我这就去看!” 裴二春风风火火往屋里跑。 张莲花板着一张脸,一会儿看看大闺女和大女婿,一会儿又看看两个委屈害怕的孩子,最后将目光落在周秀秀的身上。 她怎么觉得这周秀秀跟变了个人似的? 周秀秀没搭理她,转头对小年与小碗说:“我们也进去。” 里屋,董大飞敞着肚皮睡得正香,嘴边挂着哈喇子。 “行啊,自己儿子睡得美滋滋,我的娃就在堂屋受欺负?”周秀秀似笑非笑。 裴二春冷哼一声,打开柜,从冬天的棉被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本来有多少颗?”周秀秀拦住她要打开的油纸包的手。 裴二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们上回去城里买了五颗,大飞吃了俩,现在应该还有三颗。” 周秀秀耸耸肩,下巴点了点,示意她打开。 裴二春打开油纸包,认真数了数,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像是胜利者一般说道,“这里只有两颗!还不是被偷了?” 董和平黯淡的眼神也突然明亮起来,他松了一口气,便要继续煽风点火。可没想到正在此时,听到动静的董大飞迷迷糊糊睁开眼。 董大飞搓搓眼睛,看着他娘手中的油纸包,再一看她兴师问罪的表情,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一个激灵就从炕上爬起来:“娘,我错了!” 周秀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小胖墩。 董大飞吓呆了,立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娘,我就只偷吃了一颗,只有一颗!” 裴二春整个人愣住了。 她的蠢儿子刚才说啥? 第7章 无法无天 裴二春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 董和平的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最后什么都没说。 张莲花的烧火棍都抄起来了,愣是没落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董大飞:“你说啥?” 裴二春赶紧走到炕前对董大飞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不该说的话。 可董大飞哪有这眼力见儿,只哭着说道:“娘,你咋这么聪明,发现我偷吃了糖?” “你——你咋会偷吃,你记错了!”裴二春无力地找补。 董大飞的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滚,还打起哭嗝:“娘,本来有三个,现在只有两个啦!” 董和平干笑,对似笑非笑的周秀秀说道:“弟妹,误会,一场误会!” 周秀秀转头看向张莲花:“不打了?” 张莲花手中握着烧火棍,放下不是,捏着也不是,最后愣是被周秀秀激得走上前,动手想要抽董大飞。 董大飞发出杀猪一般的吼声,躲闪着蹦到他娘的背上:“娘!奶要打我!” 裴二春被自己儿子一压,差点闪了腰,背起孩子就往董和平身后躲:“娘,别打孩子,万事好商量!” 董大飞的肥是全村独一份,这会儿裴二春灵活地左右跑,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起来是真狼狈,但也是真疼孩子。 张莲花一时下不了台阶,手中的烧火棍又落不到董大飞的屁股上,气喘吁吁的,也不知道是火大,还是体力跟不上。 这一幕,真像一出滑稽剧,周秀秀静静地看着,觉得他们就像是猫捉老鼠似的。一个没忍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年和小碗本来还是神色紧绷的,这会儿见娘笑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眨了眨眼睛,也不由笑起来。 周秀秀低头看他们。 俩小人儿嘴角一弯,眼睛便跟月牙似的,还露出一排小米牙。 孩子们天真的笑容真好看,澄澈纯粹。 让人想要保护这一份美好。 周秀秀抿唇笑了笑,伸手一抽,将裴二春攥在手里的油纸包抢过来。 裴二春感觉自己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手中的油纸包已经被周秀秀一把夺去了。 “你你你——你干啥?”裴二春立马将孩子放下,动手要抢回来。 怎料周秀秀动作轻盈,往后一躲,害得她扑了个空。 裴二春一时没刹住脚,差点要摔倒,一个踉跄,膝盖撞到边上的炕角,疼得哇哇叫。 周秀秀打开油纸包,问小年和小碗:“想吃吗?” -- 第13页 若是没尝过这滋味,孩子们或许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那半颗奶糖甜美的滋味仿佛还在唇齿间流连,他们如何能拒绝? 小年和小碗的眼中透出盼望,可他们懂事惯了,不敢出声。 董大飞却不干了,揉了揉眼睛,看着周秀秀手中的油纸包,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我的大白兔!” 身旁的董和平正杵着,拿周秀秀没办法,见自己男人这窝囊劲,裴二春气得直咬牙,狠狠踩了他一脚。 裴二春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冲上前:“你凭啥拿大飞的糖?” 周秀秀没有理会,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剥开糖纸,塞了一颗在小年的口中。 小年的嘴巴被一整颗糖果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似的,眼神却骤然明亮。 身旁的小碗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哥哥,口水都要流出来,羡慕得不得了。 不过奶奶和姑姑说了,她是小丫头,不能吃稀罕东西,哥哥才可以。 小碗不吵不闹,乖巧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哥哥吃糖。 可没想到,忽然之间,她的小嘴旁边也出现一颗奶白奶白的糖果。 见小碗傻傻地盯着自己瞧,周秀秀笑了笑:“傻小碗,瞪大眼睛干什么?张大嘴巴呀。” 小碗忙张开小嘴巴,接过糖果。 甜甜的奶味在舌尖满溢,小碗不自觉眯起眼睛,嘴角也悄悄扬起,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梨涡。 见弟弟妹妹吃得这么开心,董大飞的圆脸上早就已经挂满了泪水,与此同时,心中也留下了硕大的阴影。 这么好的糖果,平时他表现得好才能吃半颗,咋能被抢走! 董大飞嘴巴一咧,哭得声嘶力竭:“我的大白兔——大白兔!” 哭得累了,他还嫌不够,又躺在地上打滚,身躯滚过周秀秀的脚边,小年和小碗为难地后退一步,含着的糖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周秀秀!你咋抢孩子的东西?”裴二春狠狠跺脚,又哭着推了董和平一把,“你倒是说话!” 董和平没出声,他一个大老爷们,哪好意思跟个妇女抢糖? “吃都吃了,还能怎么办?”董和平的声音闷闷的。 裴二春被气得快哭了,心烧火燎的,咬着牙道:“娘,你得为我们家大飞做主!” 张莲花哪想得到平时闷声不响的儿媳妇突然变成这好斗的姿态,像是一点都不怕事似的! 这样下去还得了?恐怕这家要闹翻天了! 张莲花做了个深呼吸,便要出声,可话还没说出口,恰好对上周秀秀的眼神。 周秀秀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又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温声说:“想吃咱就吃,这都是用你们爹寄回来的钱买的糖果。” 顿了顿,她又看向张莲花,“孩子爹寄回来的钱,本来就是让养活他自己两个娃的。现在我们娘仨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你们倒都吃得膀大腰圆。过去我傻,只由着你们说了算,现在不一样了,你们要是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就去告村支书,告妇联主任,让村干部为我们做主。” 周秀秀直直瞪着张莲花,双眸幽深。 张莲花被她吓得一惊,告村干部可不行,他们老裴家要脸! 周秀秀再不搭理他们,领着两个娃走:“不搭理他们,娘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见周秀秀离开的背影特别潇洒,裴二春更气了:“娘,你就由着她无法无天了?” “大姐。”一直没出声的裴小秋打断了她的话,“你刚才差点打了嫂子两个娃,这笔账她还没跟你算。两颗糖果而已,当买个教训好了。” “我呸!”裴二春狠狠“啐”一口,没好气地瞪她,“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晓得两颗大白兔多少钱不?还当你多念几年破书能聪明点,没想到脑子还是不好使!” 裴小秋脸皮薄,被她这一骂,脸“唰”一下红了,委屈地跑出去。 …… 周秀秀时刻谨记系统发布的任务,更想看看得到的奖励是什么,完全忘了自己与系统讨价还价时的不情愿。俩孩子吃得正香,口中的糖果还含着呢,周秀秀便先将他们带回到屋里,让他们乖乖坐着等。 小年和小碗沉默惯了,“嗯”一声,乖巧地坐在炕上,小腰板子挺得笔直。 他们太守规矩了,所谓的孩子天性早就被抛得干干净净。 这压抑已久的性子一时半会改不了,周秀秀决定先照系统的要求给孩子们做一道童年点心。 对于大博主周秀秀来说,完成美食疗愈任务就没在怕的,她连想都不用多想,只要去厨房里转一圈,找到食材现做现有,自信爆棚。 周秀秀端着点心回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 屋里小年与小碗趁着娘走了,小小声地讨论大白兔有多好吃,说着还要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然而他们正讨论着呢,突然听见“嘎吱”声响,屋门被推开。 他们立马噤声,紧张地看向周秀秀,还有——她手中的盘子。 周秀秀做的是盘糕,儿时见大伯母做过,当时是最受他们兄弟姐妹几人欢迎的美食。做法很简单,盘子里放上糯米粉和红糖,拿筷子搅和搅和,再掺水,等差不多了便上锅蒸。 蒸出来的盘糕又香又糯,最受孩子喜爱。 周秀秀将盘子放在炕上,心里头在吐槽,过去她在家从不会坐床上吃东西,现在是真不讲究。在这样的环境下居住,周秀秀是受不了,大家庭里是不是有个词叫分家来着? -- 第14页 若是分家了,她就带着两个孩子打些家具,别的不说,课桌一定要有,孩子将来要念书的呢。 想到这里,周秀秀被自己这莫名的母爱吓了一跳,赶紧先将念头放下:“来吃吧。” 经过刚才的种种,两个孩子已经没这么怕她了。 周秀秀端来的盘糕特别香,看起来软软糯糯的,还冒着热气。 小年伸手过来,想要拿一块放嘴巴里,一不小心被烫到,一小块香糯的盘糕落在炕上。 他一愣,两只小手贴着裤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娘会打他吗?会骂他笨手笨脚吗? 小碗的小心脏也悬起来,噗通噗通直跳。 【任务已完成,奖励香甜浓郁炼乳,已发放。】 系统的声音在周秀秀脑海间回荡。 炕上那软糯盘糕还乖乖躺着,看起来孤零零的,谁也没有动手去拿,空气仿佛在这瞬间凝滞。 “两个小馋猫,吃东西前先洗手。”周秀秀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这沉默。 小年愣了,娘居然没生气? 小碗眨眨眼,眼眶里的泪花儿逐渐消失。 兄妹俩趴在炕上,屁股往后一挪,小短腿先下地,“哒哒哒”跑去洗手。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周秀秀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 趁着俩孩子不在场,她得先把奖励拿出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的撒花和地雷,么么哒。 第8章 财不可露白 小年打了一脸盆水,示意妹妹蹲下。 俩小娃将干瘦的小手塞进水里,轻轻搓搓自己的手背。原主过去从未让他们洗手,也没有教过他们应该如何洗,但小姑很讲究,只要一回到家,就是这样洗手的。 “好了吗?”小年轻轻问。 小碗点点头,将手收回来,担心手上的水会弄脏屋子,又得挨打,便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身上擦了擦。 两个孩子回到屋里,仿佛经历了一场冒险,小脸蛋跑得红扑扑的,倒显得俏皮许多。 周秀秀被他们这风尘仆仆的小模样逗乐了。 然而俩娃的目光却被炕上的小罐子吸引。 “娘,这是啥?”小碗的声音软绵绵的,小手指了指,眼底写满了惊奇。 周秀秀笑了笑:“这是炼乳,要不要尝尝?” 炕上,周秀秀已经将系统奖励的炼乳打开了。 罐子里的炼乳香气浓郁,周秀秀掰了一块盘糕在里头轻轻一搅,一看就让人直流口水。俩孩子睁大了眼睛,慢慢靠近。 周秀秀笑着将盘糕递上去:“蘸着吃。” 小年和小碗各拿了一块。 俩小娃伸出舌头舔了舔炼乳的滋味,圆溜溜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阵惊喜。 好甜,就像糖果一样! 再张口咬的时候,软糯适中的盘糕沾着牙齿,轻轻一扯,还会拉丝。他们新奇地品尝这从未感受过的滋味,小嘴巴吃得特别鼓,舍不得咽下去,又像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似的。 周秀秀曾做过很多新奇的菜给别人吃,但这还是第一次,她没有任何功利心,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吃一顿,如系统的任务,抚慰他们受伤的心。 俩小娃吃东西的样子与平时一样乖巧,慢条斯理的样子。 见他们将炼乳舔了个干干净净,周秀秀笑了笑,用另一头又给他们沾上一点。 小年与小碗受宠若惊,眼睛逐渐弯起来,露出满足的笑脸。 盘糕是用糯米粉做的,吃多了不好消化,周秀秀见他们都快吃撑了,就将盘子收起来搁在边上。 她以为他们吃得正香,这会儿兴许会哭闹,可没想到他们只是乖巧地站在一边,抿了抿唇,回味刚才的滋味。 周秀秀笑了:“你们还小,吃撑了这小肚子会疼的。喜欢的话,明天再给你们做。” 说着,她揉了揉他俩的小肚子。 真扁。 她以前见别人家娃娃的小肚子都挺得高高的。 往后得多做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将他们喂得白白胖胖才是。 周秀秀的亲昵仿佛是突如其来,但却早有铺垫,她摸摸他们的小肚子,将两个孩子抱到自己身上去。 俩小娃并不抗拒,只是因为激动和紧张,小脸不由红起来,有点害羞。 周秀秀低头,视线落在小碗的脸蛋上:“今天大姑姑和奶奶说你偷糖吃,你害怕吗?” 三岁多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但小碗平日总不敢出声,所以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怕……害怕……” 周秀秀点点头,声音温和:“小碗很怕,所以不敢反驳。可你要知道,大人不是全都这么聪明,如果你不说出真相,大人是不明白的。以后遇到一样的事情,你应该大声把话说出来,不能低着头等挨打,知道吗?” 小碗紧紧盯着周秀秀的眼睛看。 娘的眼睛真漂亮,闪闪发着光,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 周秀秀无奈地笑了笑。 她没有与这年纪小娃娃沟通交流的经验,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可她清楚,孩子就是一张白纸,只要她反反复复在上面描画,孩子总有一天能耳濡目染。 “还有,女孩子不是赔钱货,哥哥能吃的东西,小碗也能吃。你们俩是一样的,都是娘的心头肉,懂吗?” 这下小碗听懂了,她兴奋地点点头,眼神明亮起来,懵懂却透着信赖。 -- 第15页 周秀秀的心头一软,又转头看向小年。 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再结合文中的内容,周秀秀大概知道这两个娃的性子。小碗看起来胆小,可心却跟原主更贴近,无论原主如何打骂,她都渴望母爱的温暖。 但小年就不一样了。 作为哥哥,他好像懂事一点,并且对原主有抵触心理。 伤害已经留下了,就得用时间慢慢抚平,周秀秀不着急:“小年今天做得很棒,娘听见你认真地说自己和妹妹没有偷糖果,对不对?” 周秀秀温柔的语气听得小年一怔。 他眨眨眼睛,不自觉歪了歪脑袋:“嗯。” 再成熟,都还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啊,周秀秀被这萌态逗乐了,嘴角一扬:“小年是哥哥,是男子汉,表现很好。以后你要更加勇敢,解释的时候更大声一点,这样才能保护娘和妹妹。你能做到吗?” 周秀秀用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话,眼神却很真诚、平等。小年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好半晌之后,心中扬起从未有过的欣喜滋味。 娘夸他了! 小年点点头,始终没有笑,小脸紧绷,一双小短腿却不自觉摇晃起来。 娘仨的第一次谈话圆满告终。 周秀秀把话说完,便将他们抱下炕:“去玩吧。” 现在还是炎炎夏日,太阳下山比较晚,俩娃平时没什么小伙伴,但兄妹一块儿玩,也挺乐呵的。 望着他们跑到屋外去的身影许久,周秀秀回过神,拿出自己刚才藏在裤腰的信封。 原主都知道财不可露白,放在娘家才安心,周秀秀自然也不会显摆。 她打开信封口子粗粗看一眼。 现在这年头,面值最大的是大团结,整整十块钱,一张就已经超过城里国营单位员工半个月的薪水了。 然而信封里的大团结,还不止一张,是厚厚一叠。 她认真数了数,确定里头一共有一百六十元。 谁都看得出原主的娘家穷得很,他们一家上下几口人谁不缺钱呢,可即便如此,原主送到娘家的一笔钱还是能原封不动拿回来。 原主的母亲还是挺难得的,只是没想到家人无条件的爱与纵容,使得原主愈发自私,从未顾及考虑他人感受。 但无论如何,这时周秀秀心中是欢喜的。 因为她得到了一笔巨款! 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年代,没钱都是寸步难行的。这家里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人,与这群人生活在一起,周秀秀必定受不了。 有了这笔钱,她可以寻思寻思下一步该怎么走,到时候搬出去住,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先等到明天到来。 周秀秀的心中还有一丝小小的希冀,她盼着明天睁开眼,自己穿回去了。 但倘若真没法子,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或许是闹腾够了,晚上开饭时,张莲花暂时没再为难他们娘仨。只是桌上的菜差得出奇,周秀秀实在没什么胃口。这玉米饼子真能下咽吗?粗糙成这样,恐怕能将嗓子眼划伤! 周秀秀吃得心不在焉,俩娃也没吃多少。他们倒是习惯吃这些粗饼子了,只是刚才的盘糕又甜又香糯,他们吃得特别饱,这会儿再对着这饼子,当然没胃口。 董大飞刚才哭了一顿,这会儿一双眼睛还肿着,只是胃口仍旧好,一口粗馒头配一口疙瘩汤,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董和平胃口也大,连句话都没说,只闷着头吃个够。 张莲花见他俩这德行,不由又想起户口本的事,“哼”一声:“老董家真会打如意算盘,儿子孙子都送我家吃白饭来了。” 董和平一听,嘴角一僵,放下筷子。 裴二春可不想她娘当着周秀秀的面说这些话,她始终顾及着董和平的面子,干笑道:“娘,你又说到哪儿去了?我跟和平感情好,弟又一直在部队,家里没个男人,这才让和平住到家里来,有个照应。这不是一早就说好的吗?” 周秀秀意外地抬起眸,扫了裴二春一眼,目光又落到董和平的脸上。 董和平低着头,拳头在八仙桌底下握紧,明明心中压着怒气,面上却不显,只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冲着张莲花笑笑。 “再说了,和平也赚工分,他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工分高着呢!”裴二春挺了挺胸脯,骄傲地补充。 真没想到,文中被描写得凶神恶煞的裴二春对董和平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宠爱到了极致。 然而,她为家人付出这么多,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呢? 现在越是真心实意,等到被伤害的时候,就越是痛彻心扉。 周秀秀看向董和平,他冷漠轻视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一切不过是裴二春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周秀秀心不在焉地回想文中裴二春与董和平的后续发展,偶尔会抬头给小碗擦擦嘴巴。然而,她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却给自己引来了战火。 裴二春没好气地瞪着她:“你那改嫁的事情怎么说?” 周秀秀用一双水眸委屈地看她一眼,学着原主的语气,小声道:“改嫁?大姐,你可不能往我身上泼这脏水。” 不久前还跟只母老虎似的抢糖,现在又一脸无辜了? 裴二春被噎了噎,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摆出大姐的派头:“既然想要好好过日子,那就老老实实的。工分得去挣,家里也要收拾,当媳妇的就得任劳任怨,否则我们娶你回来吃白饭的?” -- 第16页 裴二春拿刚才她娘对董和平说的话堵周秀秀,然而这番话在张莲花听来,却是很受用。 “你大姐说得没错,谁家媳妇这么好吃懒做的?不会烧饭,连家里都不打扫,从明天开始,这些活儿都让你包了。否则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我们这家不缺吃白饭的,到时候——” “分家吗?”周秀秀笑着打断她的话,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夹两个胖子的汉堡”给我投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9章 谣言止于智者 “分家吗?我正有此意。” 周秀秀稀松平常的语气吓了张莲花一跳。 裴二春握在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桌上,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周秀秀。 原主自以为聪明,实则性子早就被人看透了。 她这么懒惰,娘家兄弟又多,大家都捉襟见肘,谁都不可能养着她,现在分家,不是往绝路上走吗? 张莲花刚才的话只不过是威胁,过去儿媳闷声不出,到底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她还能接受。 可现在,周秀秀居然无数次挑起战火,让她下不了台阶,张莲花没法忍了。 她想用“分家”两个字敲打敲打儿媳,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长出息了。 “我们娘仨在这家里本来就不受欢迎,现在孩子爹已经没了,我也想开始新的生活。”周秀秀再开口的时候,仍旧心平气和。 张莲花把瓷碗往桌上一摔,不乐意道:“分什么家?老二刚没了就分家,你这是让全村人看笑话!”顿了顿,她用眼尾扫了扫周秀秀,“而且这家也不是你说分就分的,裴家就一间老瓦房,你要走也没处去。总不可能带着俩娃睡田埂里!” 老太太脾气倔,没好气地丢下这话,面色铁青地回屋了。 望着她精瘦的背影,周秀秀收回视线,看向裴二春:“大姐,咱家以前家大业大,就没留套房子下来?” 周秀秀的语气自然却不热络,看着裴二春时,倒是很客气。 前头两人还吵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她竟然来示好,裴二春一时之间有点懵。 “我在这家里不做饭,也不打扫卫生,平时俩娃就跟野孩子似的在外面跑,对这家里都没贡献。倒不如让我们娘仨分出去,你说呢?”周秀秀用打商量的语气继续说道。 裴二春撇撇嘴:“就这一间瓦房还不够?看看咱家条件,再看看村口大梅家,你该知足了。还分家,倒不如学着本分点!” 裴二春心里是希望周秀秀带着两个孩子走的。 家里人多嘴多,就算周秀秀能赚工分,可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力气?这赚过来的几个工分还不够俩孩子吃饭呢。 只是—— 周秀秀想分家,就真让她分出去?这太顺她心意了! 正当裴二春犹豫之时,周秀秀又笑了笑:“咱家就只有姐夫一个男人,就算能赚十几个工分,可养活我们娘仨,还是让我们占便宜了呀。” 裴二春心里头一咯噔,周秀秀这话说她心坎儿里了。 过去她弟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往家里寄津贴,这日子就过得好。可现在她弟没了,家里的劳动力就成了董和平一个人,这日子怎么过,都是吃亏的。 董和平皮笑肉不笑:“弟妹,你这话说得生分了。咱们是一家人,哪还——” “总之,我准备分家。”周秀秀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你们要是能帮帮忙,我也客客气气,咱们还是一家人。但谁要是拦着我,那我嘴上没个把门的,真不知道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周秀秀的声音很淡,眼神也淡,倒是与她明艳的脸蛋起了鲜明的对比。 董和平过去从未将她放在眼里,此时见她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番话,心底一怔。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回屋。”周秀秀拍了拍乖巧坐在一旁的俩小娃。 小年与小碗腿一蹬,从老长凳上下来,跟在她身后,慢慢吞吞回屋。 望着他们的背影,董和平低头思忖。。 这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留在家里没好处。 “村里还有间草屋,你去向村支书申请,兴许他会批准!”董和平在她身后急切地说道。 …… 以这新身份度过的第一天,简直是奇妙到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周秀秀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可没想到迷迷糊糊之间,她竟很快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周秀秀被破草帘子透进来的猛烈阳光唤醒,她伸了个懒腰,确定自己回不去了。 身边两个孩子还在熟睡。 平时原主上工时,俩娃都是由张莲花照顾的。要说照顾,其实这年头农村娃都是放养长大,也不用多留神,再加上小年和小碗特别乖巧,给口吃的就成,周秀秀没什么好操心的。 既然往后就在这过日子了,那她就不能搞特殊。 周秀秀打算先去公社集合,有机会的时候还得上村支书那儿问一问,看能不能申请间草屋下来。 她从炕上下来,给自己挑了身衣服。 穿好衣服,她打水洗了把脸,要出门上工时,脚步顿了顿。 八仙桌上摆着一面红色的圆镜,她一愣,下意识伸手拿起镜子。 从小到大,周秀秀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是被颜值拖了才华的后腿。当初若不是因为她其貌不扬,在以流量变现的时代,她就不可能连脸都没在镜头前露过。 -- 第17页 活了二十多年,她早就该看开了,可这时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是吓了一跳。 文中对原主的外貌描写,从不吝惜溢美之词,漂亮妩媚娇艳动人,作者将这些形容安在她的身上,特别真情实感。 看文的时候周秀秀还觉得太夸张了,哪有人会好看成这样,可现在望着镜子,她却心服口服。 原主长了一张标志的鹅蛋脸。 她皮肤白皙,一双杏眼似嗔似喜,透着娇俏,鼻梁很高,却小巧秀气,嘴唇不薄不厚,唇角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可人劲。 周秀秀歪了歪脑袋,镜中人也歪脑袋,她挑眉,镜中人的眉头也微微挑起。镜子中的她,不管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讨喜的。 真没想到,她这一穿,竟成了个大美人! 周秀秀心里头顿时美滋滋的,打开房门去上工,脚下生风。 鹫山村不小,周秀秀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三长一短的口哨声。 这是生产队长在吹哨集合。 身后乌泱泱的人群都加快脚步,周秀秀也不敢耽误,加快速度飞奔。 大部队赶到村路口的老槐树底下,大家就排成队。一个留着短发的妇女见了周秀秀,迈着小碎步跑过来:“阿秀也上工了?不是说和隔壁村老陈家谈掰了吗?咋不趁机会多去相看几个!” 周秀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大婶,嘴真碎。 正准备开口,她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人,看样子像个能说得上话的。 “婶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在家里休息几天是为什么,你还不清楚吗?大队长体恤我们家,给放了几天假,你怎么在这儿说酸话?”周秀秀露出受伤的表情,“我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不容易,村子里的闲言碎语这么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大婶你行行好吧。” 崔大婶被周秀秀这话一噎,昨儿个明明有人见她和媒人见面,这会儿装什么可怜? 可崔大婶还没来得及反驳,身后就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公社给社员放丧假是历来的传统,你作为社员,不好好慰问周秀秀同志,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生产队大队长拿下嘴里衔的口哨,冷冷地瞪了崔婶子一眼,不怒自威。 崔婶子被一顿指责,老脸煞红:“我就是跟妹子说说话,没啥的。” 周秀秀抿唇一笑,语气温和:“两个孩子还这么小,他们爹刚走,我伤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嫁?村里风言风语不少,但谣言止于智者,希望崔婶子下回听到人家说这些话,能帮我解释一下。” 周秀秀看向崔婶子,语气不卑不亢,温和却有力。 崔婶子哪敢再说什么,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含糊道:“那边的知青好像吵架了,我去看看。” 崔婶子撒腿就跑了,留在原地的老队长也愣了愣。他也听说老裴家的儿媳最近闹着要改嫁,差点把人金戒指都收下了。 只是这周寡妇确实长得水灵,又这么年轻,心思不安分些也在情理之中,他一个大老爷们,哪好管社员这些事。 可没想到,现在周秀秀居然直接开口解释一番,说话时条理分明,还很是坚决。 她竟然根本没打算改嫁? 看来村子里村民多嘴多舌的毛病是真得改改了,人家女同志怪不容易的,不能往人身上死命泼脏水。 老队长宋大通用欣赏的目光看向周秀秀。 周秀秀扬起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大队长,这段时间因为我因为家里的事情,给公社拖后腿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干活,将自己这段时间落下的进度赶回来!” 宋大通赞许道:“是,发挥实干肯干的品质,咱们公社才能越来越好!” 全体社员集合之后,老队长便开始做劳动任务的分工。 出发的时候,人群浩浩荡荡的,周秀秀跟着大家一块儿,忽然听见有人说道:“陈知青咋去找村支书了?肯定又想偷懒,这些知青,就没个干活利索的!” 这会儿村里还有知青。 周秀秀顺着他们的视线,抬起眼皮看了看不远处,见到一个梳着辫子的女同志站在村支书面前说话。 村支书……她得去申请屋子住!周秀秀眼睛一亮,立马跑过去。 望着她轻快的背影,又有人“哼”一声:“又是个偷懒耍滑的!” 周秀秀快速跑到村支书面前,准备等他们谈完话再开口。 “陈知青,你想要在公社食堂干活是万万不行的。这些天大家都看见了,你连贴个饼子都能把自己手烫到,我们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陈知青咬唇,委屈道:“村支书,我不会,但我能学。” 村支书和颜悦色,语气却坚决:“组织派你们下农村是办实事,可不是来当学生的啊。地里的活虽然艰难困苦,但只要坚持下来,很快就能等到丰收!” 周秀秀挑了挑眉。 进公社食堂干活,这活计好呀! 陈知青抿着唇,睫毛轻颤,看起来柔弱得不行:“但我——” 村支书摆摆手:“行了,这事没得商量。陈淑雅同志,你去大队长那里报道,别耽误了上工。” 周秀秀瞪圆了眼睛。 她竟然是陈淑雅! 村支书打发了陈知青,又转头看向周秀秀:“周同志,你又有什么事?” -- 第18页 周秀秀从震惊中回过神,将脊背挺直,严肃道:“村支书,我想进公社食堂工作!” 第10章 【任务三发布】 “村支书,我想进公社食堂工作!” 周秀秀一本正经,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村支书江国方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此时定睛一看,周秀秀扬起下巴,眼神坚定,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公社食堂的工作非她莫属似的。 “你?”江国方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周同志,不要想一出是一出的。” 在这人人都没法吃痛快的时候,食堂里的活儿可有不少人盯着,不是谁都能上的。 “村支书,我申请这工作并不是好逸恶劳,也不是一时兴起,我做饭特别好吃,想为人民服务!” 江国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家都觉得食堂有油水,可若是为这一点去,就太没思想觉悟了。 他对周秀秀不了解,但这段时间他们家出的事,他自然清楚。 作为村干部应该照顾体谅烈士遗属的悲痛心情,但也不能胡乱安排工作,否则其他社员会有意见。 “请村支书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光荣完成任务!”周秀秀信誓旦旦。 不管在什么时候,想要一套现成的屋子住都不是容易的事,周秀秀没有宅基地,在村里又不是什么积极分子,直接申请住房,她开不了这个口。 但如果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在食堂发光发热,到时候再开这个口,就轻松多了。 “就她想进公社食堂啊?我也想去!” “张婆子都说了,她儿媳妇在家里好吃懒做,摊个饼子还能摊糊了!” “江支书就是个偏心眼的,要是公社食堂进了这种人,咱的伙食要更差了!” 顺着这声响望去,周秀秀看见几个大婶一脸不悦的神情,陈淑雅本来还站在她们中间,这时已经转身,轻盈的背影渐行渐远。 “哔——” 在一阵嘀嘀咕咕的质疑声中,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响起,老队长走过来厉声低斥:“有你们啥事?下地干活不积极,在这磨洋工一顶一的漂亮!赶紧的,别耽误了工夫!” 江国方沉默一阵,看向周秀秀, “周同志,你和陈知青一样年轻,食堂的活儿,我还是想请一位有经验的老同志来干。你的思想觉悟是很高的,不过要是真想为人民服务,下地插秧也一样。” 周秀秀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冒失又天真。 想要进食堂,得智取,这会儿来自荐,谁搭理她啊! “江支书,我明白了,不会让你为难的。但你先别急着反对,等到看见我的表现,再考虑也不迟。” 周秀秀干脆地开口,脸上丝毫没有任何失落或是难堪的表情。 被拒绝,是因为原主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差了,她在村里风评不好,被人嫌弃也是难免的。 这会儿社员们都只当周秀秀是占便宜来的,她总不能撒泼打滚地反驳。 不过事情还没成定局,她才穿过来一天,还没开始发力。 想她堂堂美食大博主,平时成天与锅碗瓢盆耗着,想要在食堂里打打杂,还是大材小用呢。 迟早能成事。 周秀秀很快就想开了。 加入到大部队的时候,好些个妇女冲着她时都是鼻孔朝天,她没心没肺地一笑,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只是就在这时,一道格外阴冷的目光扫过她。 周秀秀心中一咯噔,顺着自己的直觉转过眸。 这是个清秀的女同志,穿戴整整齐齐,看起来非常斯文,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渗人。 周秀秀回头打量她,刚一琢磨,人家又朝她有礼地点点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这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再次让周秀秀打了个寒颤。 这陈淑雅,是文中的原女主。她成为下乡插队知青中的一员,来到鹫山村,踏实聪慧,敢想肯干,很得人心。 照理说,陈淑雅应该很讨村民喜欢,可刚才周秀秀却分明听到村民们对陈淑雅议论纷纷,说的都是些不中听的话。 更让她奇怪的是,陈淑雅看着自己的眼神阴恻恻的,又仿佛在看好戏,像是跟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按照书里头的剧情,原主可从来不被原女主放在眼里,在前期也少有交集。 难道一切与书中的剧情发展不一样? 周秀秀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的脑子要转不过弯来,因为这阳光简直跟火炉似的,直直地烤着她。 上天真公平,即便对待大美人,也从不会怜香惜玉! 周秀秀暗暗感慨了会儿,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下了地。 她得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进公社食堂,再继续表现,申请茅草屋,分家! …… 下工的口哨声一吹响,大家纷纷涌进公社食堂。 食堂里热闹得很,社员们排队打饭。 照理说人民公社的食堂应该在早在几年前就取消了,但那本年代文背景架空,鹫山村的公社食堂,大概会在明年初才正式解散。 并不是所有的村民都在这食堂吃饭,村干部只允许下工的社员来对付一餐,吃得不好,但填填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累了一天,周秀秀不想和原主婆家人一起吃饭,凑合着打了一碗饺子坐下。 这饺子里头几乎没什么馅儿,一口咬下去,冷冰冰的汤汁溅出来,周秀秀叹气。 -- 第19页 真难吃。 周秀秀独来独往,走的时候还看见从菜园回来的裴二春和董和平俩口子,她眼尾睨了睨他们,转身走了。 裴二春啐了一口:“啥玩意儿!” 董和平没说话。 俩人端着碗找了个位置坐下,刚要开始吃,忽然有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董大哥,我能坐这儿吗?” 周寡妇笑盈盈地盯着董和平瞅,细声细气地问。 裴二春眉头一挑,双手撑着桌子,只差跳起来了:“去去去,边上这么多位置,非得往这里挤?咋,我男人闻着香?” 周寡妇闻言,也不坚持,勾起唇笑了声,扭腰摆臀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裴二春冷着脸:“妖精样,跟周秀秀似的!” 话音落下,却没得到回应,裴二春抬眼瞅了瞅董和平,一巴掌拍他脸上:“还看!眼珠子要掉她屁股上了!” “啪”一声脆响,董和平心头一颤,立马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社员。 大家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嘴角却扬着。 董和平的脸彻底一黑,咬咬牙,低下头继续啃红薯。 …… 回到家,张莲花刚带着仨孩子吃完晚饭。 吃的仍旧是粗饼子,碗里没有荤腥。张莲花用舌头剔牙缝,指点江山一般让小碗去洗碗,就回屋躺着去。 董大飞知道他奶奶这两天看自己不顺眼,吃完便跑外头找小伙伴。 这活儿小碗早就做惯,她一次就拿一个碗,慢吞吞的,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从瓦盆里舀水。 盘子里没有油水,用水一冲就干净,等到做完之后,小年就过来帮她把碗放好。 俩孩子还这么小,相依为命,只剩下骨肉相连的依靠。 周秀秀没有打断他们,等他们默默干完活,领着他们去洗漱。 打水的时候,周秀秀突然想到上一世影响他们一生的转折点。 应该就是明天的事儿了。 只要小碗不被拐走,就不会受那么大的伤害,而小年也不至于那般痛苦自责,活在阴影之中。 “小年。”周秀秀蹲下,对着小年温声道,“明天不管谁喊你们,都不能出门。” 小年用倔强的小眼神看着她,“我们要去挖野菜。” 周秀秀想了想:“明天娘会早点回来,你们要是出去了,就没人陪娘玩了。” 小孩子忘性大,短时间的相处,让小年对周秀秀不这么抗拒。 听见娘愿意带着他们玩,他漆黑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见孩子瞪圆了双眼,周秀秀温柔地笑了:“能答应我吗?” 小年点点头:“好。” “真棒。”周秀秀揉揉他的小脸蛋,笑着说。 他们快四岁了,应该从小给他们灌输男女有别的观念,因此周秀秀分两次给他们洗澡。 小小的身体看起来软乎乎的,只是瘦得身上的骨头都出来了。看肤色,他们不黑,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小脸蛋特别黄,一点都不粉嫩。 多漂亮的俩小娃,要是养得白白胖胖,在后世都能直接被领去拍广告了。 “娘——你……你给我洗澡。”小碗脸上还挂着水珠,双眼如星辰一般亮晶晶的,嘴角弯起,笑容很甜。 听着这稚嫩的声音,周秀秀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小碗好瘦,想不想吃肉肉?” “肉肉——奶吃,大飞哥哥吃。”小碗歪了歪脑袋,顿了顿,她又说,“哥哥吃!” 家里平时很少吃肉,只有过年的时候,张莲花才会去屠户那里买一小刀。 一家子这么多人,谁都馋这一口肉,张莲花说是平均分配,实际上则很偏心。 而在这家里食物链的底端人物,是原主和小碗,她俩绝对是连一丝肉沫都分不到的。 苦了孩子了。 周秀秀抿了抿唇,低头沉思。 而正在此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响起。 【任务三发布:在家中做一顿晚饭,并让所有家庭成员笑脸相迎。】 【任务完成后,可得新鲜五花肉两斤。】 两斤五花肉……周秀秀眼睛一亮,差点惊呼出声。 这系统太实在,想什么来什么! 只是,怎样才能让这虎视眈眈的一家子人露个笑脸? 她可懒得讨好他们,得想个办法。 第11章 诱惑 俩娃的作息很规律,下午会自己乖乖上炕午睡,这会儿让他们躺下,也很听话。 只是因为这两天与周秀秀亲近了不少,他们稍微活泼了一些,小小的身子在炕上打滚,双眼睁得圆溜溜的。 两双葡萄般的眸子,透着纯粹与天真,周秀秀一只手拖着后脑勺,含笑看着他们,感觉自己变得轻松很多。 从小到大,周秀秀的压力都很大。 没有后盾的孩子,什么都得靠自己,她铆足劲往前冲,在没有任何背景的前提之下杀出一条路,身心的疲惫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也就是因为如此,穿到这个年代,她像休假一般,很快就适应了。 “哥哥,肉肉是什么味儿?”突然,小碗奶声奶气地问。 小年抬起头,漆黑的眸转了转,看起来有些纠结。 周秀秀笑了:“炖得又香又软的肉,肉质很鲜。轻轻一咬,肉汁就会迸发出浓郁的香气,让小年和小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了。” -- 第20页 小碗瞪圆了眼睛:“小碗想吃。”又转头看哥哥,软糯地开口,“哥哥想吃吗?” 小年抿了抿小嘴巴,腼腆地点点头:“也想吃。”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与澄澈的眼神就好像带她回到父母还在时的童年,让她浑身心舒展开来。 孩子们打着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没了声音。 窗外传来蝉叫声,俩娃的头发汗湿,沾在脑门上,睡得却香甜。 周秀秀拿了一把蒲扇轻轻给他们扇风,闭上眼睛,回想系统任务。 让家中每一个成员对她笑脸相迎,这太为难人了。 她决定与系统讨价还价:“系统,我才穿来第二天,人生地不熟的,就要和家庭成员打成一片,你这要求太高了。” 脑海中,周秀秀的声音娇娇软软,她自己不习惯,系统倒是给了个面子。 【系统乐意为宿主调整任务要求,请问宿主自己有什么想法?】 “排除小年和小碗,让其中一位家庭成员对我露出笑容。” …… 第二个在这里度过的夜晚,周秀秀睡得很安稳。 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之后,她起身去上工。 走到半路,撞见村支书与两个知青,其中一个就是陈淑雅。 见她来了,陈淑雅嘴角一僵,随即微微一笑。 碍于书中番外里小年和小碗被陈淑雅的两个孩子伤心又伤身,她真不想与这知青结交,便无视了对方示好的眼神,直接转头看向村支书。 既然晚上她要借系统的任务大显身手,自然多点观众更好。 公社食堂的事情得尽快落实下来,毕竟这么多人惦记着呢。 “江支书,最近我娘情绪很差,一直沉湎在伤怀中,眼看着越来越瘦了,我很担心。”周秀秀秀眉轻蹙,语气伤感。 “人死不能复生,但这都是我们这些旁观者站着说话不腰疼。张老太太的心情,我能理解。”江国方轻叹一声。 “你要是有时间,傍晚的时候能不能抽空去看看她?”周秀秀无奈道,“我们说话她都不听,你是我们的好干部,也许她能听得进你说的话。” 如此有孝心,真是难得了,江国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行,我晚点去一趟。” 周秀秀如释重负,感激地点了点头,便下地去了。 等周秀秀一走,陈淑雅看了身旁的男知青一眼。 男知青立马说道:“支书,陈知青是我们这么多知青里的尖子,不管做什么,都势要做到最好。之前她在食堂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要不你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陈淑雅刚来村里时,因性子好的缘故,得到了不少人的照顾。见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家都想将轻省活儿让给她,因此她便就到了公社食堂。 在食堂里,她也就是擦擦桌子,洗洗碗。但因为菜里没油水,再加上不少社员都是自带碗过来吃的,所以她平时很轻松。 只是这样好的活,她都不珍惜,被食堂里的社员发现她偷拿食材之后死活不认,还声泪俱下地控诉乡下人欺负他们这些知青。 这事被捅到大队长和村干部那里,陈知青没有受处罚,但不能继续留在食堂了。 大队长的意思是让她下地,可陈淑雅却不情愿,这不,拉着另外一位知青为自己说情来了。 “支书,我前天不小心摔了脑袋,脑后磕出血窟窿,带伤去的食堂,那会儿脑子晕乎乎的,拿了食材都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是想要偷窃,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大队里别的知青,我压根不是这种人。”陈淑雅红着眼眶解释,说着还拨开自己乌黑的发丝,指着自己脑后的伤口给江国方看。 城里的知青下乡,这都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但因为知青们干活不麻利,还自视甚高,因此村民们与他们相处得并不融洽。 这会儿好不容易来了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江国方本来也很看重,可没想到前两天又出了幺蛾子。 江国方并不想继续将陈知青留在食堂,但作为村干部,他也有义务安抚每一个村民与知青的情绪。 如果陈知青真是带伤上工,那他总得留情面。 犹豫再三,江国方严肃地开口:“你可以继续留在公社食堂,但大家都会监督你,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陈淑雅的嘴角一抿,柔声道:“成。” 江支书点点头,目光却一直停在她的脸上。 之前陈知青知书达理,说话温柔大方,做事圆润但很真诚。可这两天,却不如之前那样阳光可人了。 他也听说这个陈知青在大桥底下磕了脑袋,只是本以为不太严重,也就没去慰问。 可现在看来,那一跤,还真摔得不轻。 …… 小年与小碗这两天的神色明显舒展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了。 听了周秀秀的话,小年没有出门,只是领着妹妹待在家。 或许是被打怕了的缘故,他们与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心思很静,娘让待着不动,就老老实实的,乖巧得不得了。 堂屋里两张小木凳,俩小团子坐在上面,一人手中拿了根草在地上划圈圈,等着娘下工回家。 “走,哥哥带你俩出去玩儿!”董大飞兴冲冲地跑进来,打断了这片宁静。 小年想起周秀秀说的话,摇摇头:“我们不去。” -- 第21页 小碗眼巴巴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大飞哥哥,也摇摇头,软声道:“不去。” “去吧!”董大飞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哥哥带你们去好玩儿的地方!那里有糖果,还有好吃的甜饼子!” 小碗抿了抿唇,有点想吃。 “不去!”小年坚定地说道。 董大飞撇撇嘴,还要再说什么,里屋的张莲花却走了出来。 她吐了口唾沫到手中,将自己两鬓的头发往脑门捋,边说道:“大飞,带他俩出去玩,奶要去李婆家纳鞋底。” 董大飞眼睛一亮,拽着小碗的手:“走吧。” 小碗犹豫着,小鼻子皱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可她还没说话,张莲花已经怒喝一声:“你个丫头片子,奶说话都不听了?跟你娘一样,就知道气我!” 张莲花的声音刻薄尖锐,中气十足,眼看着就要上前揪小碗的耳朵了,她吓得快走几步。董大飞顺势拉着她的手往外跑,还不忘回头喊道:“年娃,赶紧跟上!” 小碗被张莲花凶巴巴的眼神吓得够呛,又被拽着跑,只能乖乖跟着董大飞去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年也只好撒开小短腿跟上,趁着娘下工之前就回来,应该不会挨打吧? 董大飞平时虽熊,但对弟弟妹妹还是挺好的。 当哥哥的愿意带弟弟妹妹玩,小的自然乐意,哪有孩子不爱玩,这时小年与小碗跟着董大飞往外跑,也早就将周秀秀的话忘得七七八八了。 炎炎夏日,仨孩子跑得正欢,发出清脆的欢笑声,不自觉之间,竟出了村。 公交车停靠的地方离鹫山村村口不远,董大飞双手将弟弟妹妹的小肩膀揽住,神气地说道:“哥哥带你们去坐公交车!” 坐公交车,这是多大的诱惑啊,他们谁都没有尝试过。 董大飞蹑手蹑脚地跟上一个大爷,小胖手招了招,让弟弟妹妹跟上自己的脚步。 车子停下那一刻,仨孩子就跟着老大爷一起钻进车厢。 小年与小碗稀里糊涂的,公交车跑起来,他们立马被窗外的景象吸引。 不自觉之间,他俩双手扒着车窗框,目不转睛地看着瞬移的风景。 …… 到了正午,田地被烈日烤得火辣辣的,周秀秀还从未这么辛苦过,她擦了把汗正要继续干,忽然有人给她递来了个粗馒头。 “阿秀,先吃点垫垫肚子。”村尾的贺大娘热情地拉着她去树荫下乘凉。 这两天,周秀秀有多勤劳肯干,大家都看在眼里。 贺大娘也有个闺女,看着周秀秀的模样,总会想到自己出嫁的闺女。明明是这么好的孩子,可嫁到鹫山村多少年,就被婆婆和姑子在外泼了多少年脏水,怪不容易的。 周秀秀看出对方的善意,笑着接过粗馒头啃了一口:“谢谢大娘。” 贺大娘笑了笑:“谢啥?刚才我儿媳妇给送馒头的时候说了,你娘上李婆子家纳鞋底去了,肯定没工夫给你送吃的。” 其实就算张莲花有空,也不会给周秀秀送吃的,那老虔婆恨不得饿死她才好呢。 但贺大娘看不过眼,也不忍心这温顺的孩子受委屈,所以没说难听的话。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周秀秀整个人愣住了,“腾”地站起来:“大娘,帮我跟大队长请个假。” 周秀秀神色凝重,心脏跳得极快,飞奔回家。 张莲花去纳鞋底了,那谁看着小年和小碗? 如果小碗还是被人拐走的话,那岂不是要延续书中的剧情走向? 第12章 人贩子 周秀秀脚步飞快,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揪着,悬在嗓子眼。 一路上有不少孩子在玩耍,晒得黝黑,小米牙却白得出奇。周秀秀跑过他们身边时,总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生怕错过小年与小碗的身影。 短短两天的相处,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像小天使一般的乖巧孩子,深究之下,她甚至怀疑系统将她送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他们的命运。 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深深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周秀秀满心焦急,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渗出来,好不容易跑到家门口,她一把推开门。 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秀秀心下一凉,脑海中回荡过那本年代文中的情节。 三个孩子去了镇上,董大飞偷拿了家里的粮票去店里换糖果,小年觉得这样不对,便跟上去制止,让妹妹留在原地等待。然而董大飞不听劝,还笑话小年是胆小鬼,两个人耽误了好长时间,回来的时候小碗已经消失了。 文中小碗的消失并没有对裴家产生什么影响,对他们来说,一个丫头片子而已,丢了就丢了,还能给家里省点粮食。 想到文中孩子被忽视的一生,周秀秀不敢耽搁,立马回屋拿了钱,跑出门去。 “你上哪儿去?”裴二春得知周秀秀心急火燎请假的消息之后立马赶过来。 “大飞带着小年小碗去镇上了,我怕出危险,你跟我一起去找。” “周秀秀,你脑子没毛病吧?他们还这么小,怎么可能自己跑镇上去?” 周秀秀觉得多跟她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裴二春被她的无视激怒,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装啥装?谁不知道你对俩孩子一点都不上心,现在想要当个好娘了?” -- 第22页 周秀秀的脑仁子更疼了,她转头厉声道:“还敢闹?裴二春,要是你儿子弄丢了我女儿,我跟你们没完!” 裴二春心中一惊。 过去这弟媳妇虽然讨人厌,却不硬气,这些天裴二春一再被周秀秀的言行刷新对她认知,这会儿更是彻彻底底被这人的气势给震住了。 被这么一呵斥,裴二春终于蔫儿了,老老实实地跟着周秀秀搭车去找孩子。 …… 镇上很繁华,小年和小碗都是第一回 去,刚下车,就迷了眼。 文中的情节在发展,董大飞从兜里拿出粮票要去换糖果时,小年还是制止了他。 “你懂什么呀!这能换糖果,你不想吃大白兔吗?”董大飞挺了挺胸脯,认真地说。 想起糖果的甜美滋味,小年的眼睛亮了亮,但还是摇摇头:“我不吃。” 小碗也跟着哥哥点头又摇头:“不吃,不打……” 只要不做坏事,就不会挨打,小碗记得牢牢的。 “爱吃不吃!” 董大飞没好气地斜了他们俩一眼,小粗腿一迈,风风火火地走了。 望着大飞哥哥离开的背影,小碗嘴巴一瘪,快要哭了。她不知道粮票是什么,但那是被奶和姑锁起来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看着妹妹着急的神色,小年跟上董大飞:“哥哥,不要吃糖!” …… 坐上公交车,周秀秀仍旧不安,她紧紧盯着窗外,脑子却在放空。 她得想起小碗是在哪儿走丢的。 “没事,你别急。大飞这么大了,会看紧他俩的。”裴二春犹豫着说了一句。 周秀秀第一次听大姑子说了句人话。 “你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吗?”周秀秀问。 公交车开开停停,绕了一大圈路,好不容易才在镇上停靠下来。 周秀秀第一个冲下车,可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孩子。 “跟我走。”裴二春的神色变得严肃,手掌勾了勾,加快脚步往一个方向而去,“他们小姑在镇上念书,大飞去过几次,一直念着要吃学校门口的糖葫芦。” 周秀秀一怔,眉心骤然舒展开来,是了,文中确实提及被找到的时候董大飞嘴角还粘着糖葫芦的糖丝儿! 有了目标,寻找时就事半功倍,裴二春做惯了农活,体力好,但即便她健步如飞,周秀秀也不觉得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耽误,只想尽快找到孩子。 终于,她们到了第三中学门口。 一眼望去,周秀秀就看见人了,她立马抓着裴二春的手臂:“看,那是不是大飞和小年?” 如同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周秀秀的声音都变得颤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裴二春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裴二春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得飘忽:“小……小碗呢?” 中学门口,董大飞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吃得正欢,见到裴二春就想躲。至于小年,本来就快哭出来了,这时见到周秀秀,眼泪再也憋不住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周秀秀立马跑上前去,人还没站稳,就听见小年哭着说:“娘,妹妹不见了。” …… 胡同的尽头,一个驼背的老头子一只手将小碗扛在肩头,撒开腿走得极快。 小碗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却不敢高声说话:“不去玩,小碗要找娘。” 老头子哼笑一声,扭头扫了小碗一眼:“跟着我回家,家里有个新的娘!” 自从生出个傻儿子之后,他和家里老婆子就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没劲。老来得子,本该是件好事,可自家穷,儿子不能说话,大了之后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老俩口都这把年纪了,再生一个肯定没戏,于是刚才一见到小碗,老头便恶向胆边生。先把孩子拐回家当闺女养着,再养几年就能伺候他们一家了,等到孩子长大,直接给自己傻儿子当媳妇也成。 老头个子低,可小碗整个人被悬空,还是没办法下来。她害怕得不行,想要逃跑,可骨子里的怯懦却让她不敢反抗。 这小胡同是小碗从未去过的地方,望着这陌生的环境,她浑身都在颤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娘说的话。 要勇敢,要大声,否则没人会注意到她。 “哟呵,小丫头片子,力气还挺大,以后家里刷碗做饭的事有人做了。”老头子冷笑,哼起小曲儿。 “小碗不要新的娘!”小碗双手双脚扑腾着,眼泪唰唰往下流,终于鼓足勇气高喊起来,“回家!回家!” 孩子清亮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彻整条胡同,这会儿路上的人不多,可这样大的动静还是会引起关注。 “闭嘴!”老头子腾出手,狠狠拧了小碗的脸一把。 “哇”一声,小碗哭得更加声嘶力竭。 老头子生怕被人发现,心一慌,伸出手狠狠敲了敲小碗的后颈。 鸦雀无声。 只是刚才那清朗的声音太让人揪心,仿佛回荡在胡同口,一遍又一遍。 “是什么声音?”一个男人问。 肖小凤看着他英俊的容颜,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爱慕,恍惚了片刻,她笑着说道:“应该是哪家孩子不听话,被家人收拾了。我们赶着把印刷纸张送到文化局去呢,不掺和了。” -- 第23页 “不对。”他皱起锋利的眉,循着刚才的声响回头走,“孩子的哭声不对劲。” “希平哥,你小心点儿,你受伤昏迷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恢复,千万要注意,别让自己受伤。” 肖小凤的声音轻柔温和,如一阵暖洋洋的风飘过。只是他却不解风情,连余光都没扫她一眼,径直向那老头走过去。 “这孩子是你家的?”裴希平走到老头面前,面色冷峻。 眼前的小伙子高大又有气势,冷眼望着自己时居高临下,目光却在小女孩脸上盘旋。 老头子被他吓了一跳,却还是强装镇定:“当然是我的娃!” 人在说谎时,说话声仍旧可以中气十足,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看着老头儿闪烁不定的眼神,裴希平神色一凛,走到小女娃身旁。 “你别吵醒我的娃!”老头儿猛一躲闪,往后退一大步。 裴希平冷着脸,声音低沉:“她没气了。” 老头子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惊叫一声,就像是甩开一个包袱抖了抖肩膀,直接把女娃甩开。 好在裴希平早有准备,坚实的臂膀直接接住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老头子的面色都青了,一抬腿就要跑。 裴希平眼神一厉,猛一抬腿直接踢向他的膝盖窝。 “啊——”老头子应声倒地,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腿,“要命了,要命了!” 肖小凤被这一幕吓得整个人直哆嗦,直到裴希平点了点下巴示意她过来:“你抱着她。” 小女娃都没气了,谁敢抱着?肖小凤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想裴希平已经将小娃塞她怀里。 小小的人儿身子软绵绵,还暖呼呼的,肖小凤起初不敢看,但看清她漂亮的小脸蛋时,不由愣住了。 “被打晕了而已,问题不大。”裴希平沉声道。 肖小凤松了一口气,可看看裴希平,又看看怀中的娃,心中却有微妙的感觉。 这孩子跟他长得竟有几分相似。 “没死?”老头子疼得满地打滚,听见裴希平的话,顿时恼羞成怒,“你做啥骗我?” “要真是你家的娃,至于逃吗?”裴希平沉着脸,眉宇之间透着森森的威慑力。 老头子知道自己今天算碰上个硬茬儿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原地打了个滚,爬起来就要逃跑。可他老胳膊老腿,哪是裴希平的对手,人还没跑几步,就已经被制服。 裴希平动作敏捷迅速,一只手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臂狠狠压住他的肩,将人猛地按到墙上:“人贩子是这么好当的?去派出所。” 怀中的女娃闭着眼睛,脸上还挂着泪痕,被压在墙上的老头儿叫苦连天,一会儿咒骂,一会儿求饶。 肖小凤抱着孩子,裴希平压着老头儿去派出所,他们一路走着,肖小凤的脸颊不自觉发红,心脏就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长相英俊,性格冷傲,身手如此好,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是正直而又铁面无私的。 他跟任何一个男同志都不一样。 从捡到他的那一天起,肖小凤就对他动心了,可他失去记忆,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 肖小凤盼着他恢复记忆,又生怕他恢复记忆之后会离开这里,心中带着希冀,却又彷徨。 多想无用,她只能珍惜当下。 …… 而另一边,周秀秀走得腿都软了,还是没有找到小碗的踪迹。 终于,她拦住了一个路人:“同志,请问派出所怎么走?” 第13章 举手之劳 裴希平的大掌紧紧将老头儿的双手扣在背后,眸光深沉,薄唇抿着,面无表情。 走着走着,他第一次低头正眼看这小女娃。 这孩子长得漂亮可爱,粉雕玉琢的五官,即便瘦得干巴巴的,都还能看出精致。 莫名地,他觉得这孩子的长相很熟悉。 只是不能深究,一仔细考虑这问题,他的脑袋就疼得出奇,令人窒息。 “你先送孩子去医院,我晚点跟你汇合。” 裴希平的声音很淡,语气之间却透着命令的意味。不管老头儿怎样撒泼卖惨,他都不动声色,箍着对方的双手却一刻都不松懈。 他这铁面无私的样子,让肖小凤怀疑他失忆之前从事的是纪律部队的工作。 若是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认得他怎么办?肖小凤心一颤,她不能冒失去他的风险。 “希平哥,我跟你一起去。”肖小凤急切地说了一句,又补充,“我从没有养过孩子,担心照顾不了她。” 裴希平探了探小女娃的鼻息之后,可以确定这孩子没有生命危险。 派出所与县医院就挨着,先将人贩子交给公安同志也不花多少时间,裴希平颔首:“行,那快点。” 老头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啥便宜没捞着,还被丢进了派出所。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被严肃的公安同志带走。 “同志,非常感谢你配合公安工作。”公安同志握着裴希平的手说道。 “应该的,举手之劳。”裴希平客气地回了一句。 这年头,谁见到公安同志不是吓得一哆嗦,裴希平却不是如此,他不卑不亢,神态自若,仿佛过去就是吃这碗饭的。 肖小凤一方面愈发爱慕他,另一方面又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轻声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这孩子是我们救下来的,要不交给你们吧?” -- 第24页 裴希平虽保持沉默,但也没拦着。 孩子走失,公安同志可以帮忙尽快找到她的家人。 就在这时,派出所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公安同志,我的孩子走丢了!” 女人的声音很温软,透着焦急,但并没有哭泣。 声音还没落下,急匆匆的脚步声愈发近了,周秀秀快步走进来。 这动听的声音立马与眼前令人惊艳的女人对上号。 她模样长得好,五官秀气,气质却是娇柔妩媚的款,明明是来找孩子的,眼眶里还因为着急带了几分雾气,却偏生让几个未婚男公安的心中都生出几分怜爱。 就周秀秀所知,后世失踪人口报案只在四十八小时之后受理,等这么长时间过去,小碗都不知给带到哪个山坳坳去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么高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肤有点黄,头发也黄,贴在头皮上。”周秀秀比划着小碗的身高。 一位女同志走过来,公事公办道:“你跟我来,详细说一说。” 周秀秀应了一声,正要跟着她走,却突然听见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这是你孩子吗?” 这声音之于周秀秀,宛如天籁。 她嚯一声转过来,睁大了双眼。 肖小凤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只紧紧托着小碗,孩子的手脚都快要缩成一团了,肯定很不舒适。 周秀秀的动作比脑子快,只怔愣片刻,就已经猛一伸手,将孩子抱到自己身上。 “我女儿的脸怎么这么红?”周秀秀皱眉,“谁掐的?” 周秀秀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架势就像是护着小鸡崽子的老母鸡,但谁都没法对她反感。因为刚才还像一个娇娇软软小姑娘的她,这会儿立马变得气场十足,必然是母性光辉的力量。 裴希平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见自己的心上人对方看,肖小凤一急,不乐意地走到他身边去,对周秀秀说道:“刚才有人贩子把你女儿偷走了,是我们救了她。” 周秀秀脑子也乱,这会儿听她一解释,而身旁的公安同志没有反驳,立马缓过神:“谢谢,谢谢你们。” 肖小凤哼一声:“下回注意点,怎么当妈的?” 周秀秀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揉了揉小碗的脸蛋,像是试图将这小脸上的红印搓去。 这是失而复得的感觉,她小心翼翼,嘴角却不自觉弯起来。 惊为天人的美。 “你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她可能被打了。”裴希平提醒道。 周秀秀一愣,她以为小碗睡着了。 她再无犹豫,说了好几声感谢的话,抱着孩子小跑出去。 她步履匆匆,脊背挺得笔直,瘦弱的肩膀上仿佛能承担一切重量。 这道背影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范围之内,肖小凤仰头望向裴希平,见他神色未变,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希平哥不是见色起意的人。 …… 周秀秀发觉自己还没有真正适应做一个母亲。 孩子昏倒了,她居然当人家只是睡着,真绝了! 好在医院里医生检查了一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答复。 “孩子没什么大碍,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应该是被吓晕的,休息一下就没事。” 这会儿医院还真好,走的时候,有个小护士还送来一小杯红糖,让她带回去给孩子冲着喝了,补补身体。感受到这满满的人情味,周秀秀感激不已,道了好几回谢,这才回去。 天还没黑,周秀秀带着小碗去坐公交车,估摸着裴二春也带着俩男娃回家去了。 路途颠簸,车厢里闹哄哄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碗挣扎起来。 “娘……娘……”小碗的嘴唇嗫嚅着,声音很低,眉心紧紧拧起来,小手紧紧抓着周秀秀的衣襟。 看着孩子可怜的小模样,周秀秀轻声安慰着:“娘在呢。” 小碗迷迷糊糊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眨眨眼睛,嘴角却逐渐弯起来。 再也没有任何恐惧,她毫不保留地绽开笑脸,埋进周秀秀的怀里。 周秀秀抱着她,眼底也有不可言说的感动。 小碗被救回来了。 这孩子的命运将从此改写。 多亏了今天在派出所遇到的那两位好心人,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感谢他们。 …… 裴二春和董大飞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年带回来。 别看孩子还小,性子却比谁都倔,那双小脚丫就跟钉在地上似的,裴二春还是硬抬给他抬走的。 小年到底是她的亲侄子,现在看着孩子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傻傻地望着屋外,眼泪静悄悄地掉下来,裴二春还是心疼了。 “娘,我饿了。”董大飞脆生生说道。 “你还有脸吃?”裴二春咬咬牙,狠狠掐了他的大腿肉:“玩玩玩,谁准你把弟弟妹妹带镇上玩的?现在妹妹丢了,看你舅娘咋对付你!” 裴二春手劲大,他委屈地揉揉自己的大腿,嘴巴一撇,哇一声哭出来。 裴二春一听,更气了。 她这蠢儿子咋哭得比小年还要热闹? 小年站起来,走到屋外,小屁股坐在门槛上。 他远远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村口,肩膀垂下来,神情沮丧。 -- 第25页 妹妹不见了,还会回来吗? 小年垂下脑袋,心里头被重重的愧疚给压着。 娘说了,让他们在家里乖乖等着,不要出门。 可他太贪玩了,跟着大飞哥哥去坐公交车,还弄丢了妹妹。 小年的小拳头握了起来,眼底闪烁的不知是泪光还是火光,恨不得立马跑出去找妹妹。 然而就在这时—— “哥哥!哥哥……” 一道身影“哒哒哒”跑了过来。 小女娃清朗软糯的声音响彻田间,小年眼睛亮了亮,顿时就蹦了起来:“妹妹!” “哥哥,娘接我回家了!” 小年跑上前去,两双小手紧紧牵在一起,欣喜到忘乎所以。 这声响落到了小年的耳中,裴二春自然也听见了。 裴二春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兴奋地跑出来:“找到了?还真找到了!天杀的周秀秀,你还真有本事!” 周秀秀被她气笑了,懒得跟她计较:“我就不跟你们算账了。” 裴二春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跟我算啥账?我又没错!大飞这混小子,我刚才帮小碗打过了。” 一转头,董大飞脸上挂着泪痕,小胖手还在揉自己的腿,委屈巴巴的样子。 周秀秀失笑,突然又想起什么:“现在几点了?” 裴二春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看她:“咱村就村干部家有钟,你问我几点?”见周秀秀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又撇撇嘴,“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大概快下工了吧。” 快下工,那就得吃晚饭了。 她估摸着张莲花快回来了,江支书也要到了。 这样一想,周秀秀立马将小年和小碗交给裴二春:“我要做饭了,你给我看着俩娃。” 裴二春惊叫一声:“你做饭?你哪会做饭啊!别糟蹋了粮食!”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已经被周秀秀推进堂屋去。 时间紧迫,即便是对大博主周秀秀来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大展身手,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周秀秀翻饭橱找食材,大缸大瓮都看了个遍,就连医院里拿来的红糖都拿出来做贡献,只为了这顿饭能令村支书点头,让她进食堂去。 董和平下工时,恰好见到周秀秀忙里忙外准备食材,见她这架势,心一揪。 这弟妹太败家了,男人都没了,现在下厨装贤惠给谁看? 要是又摊了个糊饼子,恐怕要被张莲花抽个皮开肉绽! 第14章 这事能成 张莲花上李婆子家纳了一下午鞋底,回来的时候饥肠辘辘。 虽然傍晚的天色已经不算炎热,但她这一把干瘦的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折腾,想到回家之后还得给仨小的做饭,不由又啧了一声。 “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人家苦媳妇造成婆,早就开始享福了,我倒好,要照顾仨娃,还得伺候闺女女婿和儿媳!” 身旁的婆子叹气:“你这命也是苦。” 张莲花也就是跟同路人抱怨两句,嘴皮子动了动,说出来了心里头也舒坦点。可眼下这人一副同情的样子,她就不乐意了:“我苦啥?我有三个孝顺的闺女!你当是她们嫁不出去啊?是我不愿意让她们仨嫁人,都留在我身边伺候着多好!儿媳妇再肯干,到底是别人家的,隔着一层肚皮呢,谁说得准她们心里藏啥歪心思?” 张莲花哼了一声,转个头就走了。 背后有三个儿媳的婆子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感觉自己莫名被扎了心。 张莲花一边走着,一边觉得自己的腿脚也利索起来。 都说闺女是贴心的袄子,当初她不支持三个姑娘出嫁,就是为了让她们仨待在身边照顾自己。要不是董和平是个有力气的,还能入赘,就连这门婚事,她都得毁了! 虽说现在还都是自己在付出,但这不时候还没到吗?等到大姑娘性子成熟了,过继的二姑娘回来了,三姑娘高中毕业了,一家人才算整整齐齐。 早晚有她享不完的福气! 至于那儿媳—— 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张莲花也不指望什么了,只希望她别再给自己家惹事,安安分分过日子! 张莲花思索了一路,人还没到家门口,鼻尖突然飘过一阵香气。 她一声叹息,如果家里几个孩子也能给她做顿饭孝敬孝敬她,该有多好? 可正这么琢磨着,她却发现不对劲,那香气好像是从自家厨房里飘出来的! 张莲花打起精神,一鼓作气回到家,屋门一打开,那香气更浓郁了。 她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二春给娘做啥好吃的了?” 可没想到走进屋,她一眼就看见厨房里周秀秀在忙活。 周秀秀在切西红柿,俩西红柿往板上一放,她就开始下刀。她的刀工堪称一绝,西红柿被切成薄片,里头的汁水却仍旧保留,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捧着切好的西红柿往瓷盘里一放,又往上面倒上一小杯干红糖,大功告成。 糖拌西红柿端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蔬菜天然的清香,往八仙桌上一搁,董和平与裴二春大气儿都不敢喘。 这是啥条件啊,用金贵的红糖拌西红柿吃? 不过,看着还真让人有点馋! 这俩口子早就已经心潮澎湃,表面上却还能装出波澜不惊的模样,但孩子们就不一样了。 -- 第26页 小年和小碗从未尝过红糖的滋味,望着这一看就清甜的西红柿,小嘴巴里的唾液不自觉分泌,小手却始终没有动作,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盯着周秀秀瞅。 至于董大飞,他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奈何今天他娘狠狠地掐了他一顿,这会儿到底是不敢造次的。 看着一家子人围着饭桌这没出息的样子,张莲花被震惊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周秀秀的手艺:“这一桌子都是你做的?” 周秀秀睨她一眼,淡淡道:“人齐了就开饭。” 这家里头是没有白米饭的。 地里收成再高,公粮还是得上交,农村啥都没有,要买东西全得靠票,之前日子好过些的时候,用的都是小年他爹从单位里寄过来的粮票,现在他一走,又回到抠抠搜搜的时候了。 后世人只是为了减肥才不吃大米饭,可现在,想要吃一碗白米饭,却是难上加难。 难怪以前家人都说米饭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让她一定要珍惜。 周秀秀感慨了一番,给自己和两个娃拿了碗筷,坐了下来。 张莲花被她这旁若无人的气焰给噎了一下,气呼呼地坐下来。裴二春和董和平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赶紧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准备开吃。 然而正在这时,屋门却被推开了,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 “婶子,今天做了啥好吃的?咱在村尾都闻到了。” 江国方笑着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周秀秀定睛一看,见他身后的是妇联主任岳华萍,立马扬起笑容:“江支书,岳主任!” 村干部算不上什么大官儿,但在村里却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见有贵客大驾光临,张莲花立马站起来张罗,走过周秀秀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算什么东西?还想招待村干部? 周秀秀却不恼,笑着让俩娃起身坐自己腿上,招呼道:“两位还没吃饭吧?我做了饭,一起吃吧。” 江国方和岳华萍走到八仙桌前看了看,一脸意外,不是说裴家这儿媳妇好吃懒做,连饼子都能摊糊吗? 这一桌子菜看起来太稀罕了。 食材是很常见的,红薯、野菜、豆角干、玉米、西红柿…… 但做法,却很特别。 红薯捣成泥,和着糯米粉做成了饼子,一看就是焦香酥脆,跟镇上小吃店那些饼子的卖相都差不了多少,甚至更强。 豆角干像是腌的,摆了一小盘,光是看这色泽,就知道已经入味。 小年他爹还在的时候给家里寄粮油票,老太太舍不得用油,周秀秀却一点都不客气,炒过的玉米粒和野菜油汪汪的,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至于西红柿,那更是与平常的做法不一样,明明没有过水煮,但看起来就是美味。 江国方曾经有幸上镇里国营饭店吃过饭,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可即便是那国营饭店里的菜,都没老裴家的惹人食欲! 岳华萍还记得自己来这一趟的任务,想要好好劝说老太太朝前看,别活在悲伤中。可眼看着江国方都已经接过张婆子递来的碗筷坐下,她也只能跟着坐下来。 江国方第一口夹的,是炒玉米粒。 这会儿一般人家是不会把玉米炒成粒的,因为剥玉米粒得用刀切,一刀下来,得浪费多少玉米棒子上的玉米?可周秀秀却有她自己的办法。 她将玉米粒切得整整齐齐,剩下的玉米棒子则剁成几块,一起放在盘中,一是为了堵老太太的嘴,二来也是想让玉米的清香味更重一些。 这不,江国方果真吃得赞不绝口:“好吃!特别好吃!” 岳华萍做了大半辈子菜,虽觉得这菜做得有新意,但心里却不服气。不过是玉米而已,还能做出花来? 可她伸筷子夹了一口之后,微微愣住。 玉米被炒得香脆,口感与平时蒸煮起来的完全不同,明明不是肉菜,却愣是让人尝到了与众不同的滋味,一口下去,根本没法停下来。 周秀秀见她喜欢,立马从盘子里挖了一大勺玉米粒,拨到岳华萍的盘中:“主任,你多吃点!” “你客气了。”岳华萍尴尬地笑了笑:“真香。” 裴家人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蔫蔫儿的周秀秀咋就突然成一家之主了,她在饭桌上和两位村干部谈笑风生,语气得体,进退有度,和之前那柔弱又阴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不过他们也没细想,因为桌上的菜太好吃了,就连过年切的鲜肉都没这么有滋味!这会儿再不抓紧时间吃,那就要被村干部吃光啦! 红薯饼子特别扎实,大人能分到两个,小孩儿则一人一个。小年和小碗用小手抓着饼子,细嚼慢咽,生怕吃快了,就再也尝不到这么美味的饼子了。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饱了,但是没吃够。 眼看着两位村干部是心满意足了,周秀秀却还在寻思着系统的任务,这家子人吃着她的饭,但一个个都没良心,连个笑脸都没给。 这一顿就是为村支书做的,顺带让他们吃了也罢,但如果任务没完成,她答应俩孩子的肉可就没法做了。 于是周秀秀看了一个劲舔盘的董大飞一眼:“大飞,吃饱了不?” 董大飞叹气,想要点头,又不敢。毕竟今天刚闯了祸,要论眼力见,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 第27页 最终,他艰难地摇摇头。 周秀秀笑着站起来,走到厨房去,回来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个红薯糯米饼:“舅娘知道你长身体,得多吃点,拿着吃吧。” 董大飞喜出望外,立马伸手去接,嘴巴一张,狠狠咬了一口,顿时露出满足的笑意。 村支书与妇联主任对视一眼,这年轻人真疼孩子。 吃饱了肚子,就得开始做工作,两位村干部好好劝说一番,让张莲花放下伤痛,珍惜现有的生活。张莲花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秀秀将他们送到门外去。 周秀秀估摸着这事能成,果不其然,一到屋外,就听见江国方严肃指派任务:“周同志,你明天不用去地里了,到公社食堂去,为人民服务。” “谢谢两位。”周秀秀朝他们鞠了个躬,一脸欣慰。 她可是见过大场面的,小小食堂的活儿,怎么也得拿下来啊! 而同时,系统声音也响起。 【任务三完成。】 【奖励已发放:新鲜五花肉两斤。】 周秀秀更加激动。 终于要吃上肉啦!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你们收藏了吗~ 求收藏求收藏!拜托拜托~ 第15章 心服口服 这是周秀秀穿过来之后最高兴的时刻。 过去她辛苦拼搏,把事业看得比什么都重,来到七十年代,美食博主的头衔自然要被摘下,可她却从未放下过。 如今村支书与妇联主任同意让她进公社食堂,相当于肯定她的实力,久违的成就感又回来了。 系统给她发了两斤五花肉,这太稀罕了,一定会让大家馋得直流口水。但是周秀秀暂时不打算将肉拿出来。 她与这家人不对付,凭什么请他们吃肉?这事儿还得在捋捋。 不过说到尾,最让周秀秀欣慰的,是小碗找回来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如此真实,让她感觉自己过去那颗无欲无求的心开始正常跳动起来。 “娘。”忽然,一道轻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周秀秀低头,小年站在她的身旁,小手揪着衣角,小心翼翼的样子。 “小年,怎么了?”周秀秀蹲下身,温和地问。 小年眨着眼睛,盯着周秀秀看。 他以为娘会生气,会打人,可是她没有。 “对不起,我不该去坐车车。”小年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淹没在嗓子眼,捏着衣角的双手更加用力了,指尖都发白。 救回小碗,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是拯救了小年。 这孩子长大之后的性子变得阴鸷偏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被愧疚与懊悔所困住,没办法走出阴影。 周秀秀的目光更柔和了一些,她伸手将小年抱起来。 娘的怀抱好温柔,被她紧紧抱起的小年整个人愣住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神色迷糊却又欣喜。 “小年,你才四岁不到,在很多家庭,这么小的孩子可一点都不懂事,家里一群人围着团团转,跟个小皇帝似的。”她说着,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又继续道,“你是哥哥,可你和妹妹一样大,怎么照顾得好她呢?以后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就来找娘,让娘来帮助你们,好不好?” 这是小年头一回听娘说这么多话。 他抿了抿唇,似懂非懂,许久之后才不好意思地问:“什么是小皇帝?” 周秀秀噗嗤一声笑起来,“唰”一下,小年的小脸颊就红了起来。 周秀秀摸摸他的小脸:“这才是小孩儿嘛。” …… 整个鹫山村里,就没人不惦记着公社食堂里的活儿。只是,正当地里大家伙儿兴奋地讨论着这活儿最后会落在谁手上时,突然发现地里俩人不见了。 一个是陈淑雅,一个是周秀秀。 “知青了不起啊?啥都不会干,就能霸着最轻省的活。还真是城里人都娇贵!” “陈知青去也就算了,村支书心好,见不得人家小姑娘做粗重活。可老裴家那寡妇又凭什么?不就是死了男人,全村都要照顾她?” 社员们一个劲冒酸话,谁都不服气,纷纷商量着下工去食堂的时候好好闹一番,非要让村支书把主意收回去不可。 而另一边,陈淑雅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这机会,心里美滋滋的,眼底闪着光芒。 可没想到一进食堂后厨,她就看见一道身影。 陈淑雅的脸色僵了僵,半晌之后才问道:“周——周同志,你怎么来这里?” 周秀秀正在准备食材, 这会儿公社食堂里师傅做的饭难以入口,红薯随便蒸一蒸,有时候甚至还夹生。周秀秀做饭讲究惯了,可受不了这么糙的方式,便还是像过去拿着摄像机拍美食视频那样,即便连准备食材都是精细的。 听陈淑雅说话,她抬眸扫了一眼。这原女主了不得,明明上回都给赶出食堂了,现在还是能回来。 “你说我来干什么?”周秀秀淡声回了一句。 有那么一刻,陈淑雅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她做了个深呼吸,又装作明朗的样子笑道:“你真了不起,什么菜都会做。不像我,就只会吃。” 陈淑雅这话音刚落,几个在厨房帮忙的男青年立马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陈知青是城里来的小姑娘,身娇肉贵的,得好好呵护啊! -- 第28页 一道道眼神落到陈淑雅的脸上,她的脸颊一红,羞涩地捋了捋自己的发丝,留下一个精致秀丽的侧脸。 这是哪来的绿茶大法? 手起刀落,周秀秀漫不经心地剁开红薯:“谁还不会吃呢?没啥好骄傲的。” 几个男青年觉得周秀秀这话也没说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陈淑雅被噎了一下,尴尬地脸都红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老本行,周秀秀握着刀和锅铲,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快到下工的时候了,周秀秀手一扬,动作利落,不一会儿工夫,一大锅一大锅的杂粮粥就煮好了。 看着她这一副大厨般的架势,陈淑雅的眸光逐渐冷下来。 “周同志,把大锅灶移到这边。”外边有人喊。 周秀秀喊大家一块儿帮忙,见陈淑雅眨巴着眼睛站在一旁,也没勉强,转身走了。 等到后厨人都散去了,陈淑雅往前走一步,她就不信周秀秀有多大的本事。 陈淑雅用大勺舀了一口杂粮粥,心里不服气,想要尝一口就吐回去。可没想到,舌尖刚一尝到味儿,她就愣住了。 这杂粮粥里头的食材都是粗粮,可尝起来却一点都不粗糙,丰富而有层次的口感让陈淑雅忍不住又多尝了几口。 可真好吃。 陈淑雅吃得正欢,还不忘用勺子将锅里的粥搅匀,免得露馅。外头传来动静,是男同志们说笑的声音,陈淑雅一慌,立马将大勺丢回原处。 再转过头的时候,陈淑雅笑容斯文。 只是周秀秀经过她的身旁时,分明看见她嘴角黏糊糊的痕迹。 这是偷吃了? 偷吃还要装模作样,怎么说都是书里的原女主,她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吗? 周秀秀愈发觉得这人奇怪。 …… 大家下工回来,一刻不耽搁,赶忙跑到公社食堂去。 倒也不是嘴馋,毕竟食堂里的饭菜就那样,谁都不会抱有期待。 说到底,他们是想要看看周秀秀的笑话! “妇联主任在那里,咱们跟她说说!”忽地有人灵机一动。 于是岳华萍理所当然被拦住。 “岳主任,我刚说周秀秀最近安分了点,没想到连村干部的主意都打。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她要进食堂干活,担得起吗?” “要说她为咱村做了什么贡献就算了,可啥都没有!就是沾死了男人的光而已!” 然而他们话没说完,就听见已经开吃的社员发出几声由衷的赞叹。 “这是啥粥?真好吃!” “不就是杂粮粥吗?跟咱们平时吃的一样,又不一样。真是老裴家儿媳妇做的?” 一道道声音此起彼伏的,都是感慨称赞的话,简陋的小食堂里,一个个的眼睛都亮的出奇,甚至还有人赶紧把粥喝完,立马跑去再盛一碗。 要知道平时大家在食堂吃饭是从没有这么积极的! 几个告状的正迷糊着,却听岳华萍突然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公社指派任务最公平,谁做的饭能比周同志好吃,那谁就顶上她的位置。沾了男人死了的光?这是人话吗?一个个的,干活没你们的份,盯着别人看的时候眼睛红得能盯出血来!” 岳华萍突然给周秀秀撑腰,大家立马被她的话给镇住了,尴尬地找补几句,灰溜溜地打饭去。 只是这其中,本来就没个心服口服的,在吃了一口杂粮粥之后,却通通不出声了。 全都埋头吃粥去了! 要知道过去社员们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会儿却吃上了有滋味的晚饭,谁还能有意见? 陈淑雅回来之后干事麻利了许多,拎着一块抹布到处转,可脚步所及只处,耳朵里落进来的话语全都是夸奖周秀秀的。 “还真别说,这周寡妇能干啊!以前以为张婆子可怜,死了儿子,儿媳还是个不孝顺的,现在看来是老太太心眼坏,不把儿媳当人看!” “之前大家说她勾搭老光棍,她也不跟大家急,只是自己数落了老光棍一顿,把话说清楚了。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怪人家惹是非吧?” “像周寡妇这样踏实的,真是少见了!” 陈淑雅越听越火大。 回到后厨,她站在周秀秀的身后,冷冷地盯着,眼中像淬了毒。 周秀秀的风评凭啥逆转? “秀秀同志,这回你可帮了我们村一个大忙。”村支书笑容满面地进了后厨,声音洪亮。 跟在他旁边的还有老队长宋大通:“人是铁饭是钢,社员们吃饱了,干活精神就足,生产队步子一下子就能迈大。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周秀秀斯文地笑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位又露出一副赞许的表情。 这会儿就是时候了。 周秀秀抿唇一笑,温声道:“村支书,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村尾那茅草屋不是还空着吗?我想带着俩娃分家,就住那儿,你看成不?” 陈淑雅手中的抹布掉下来,所幸没出声,便没人注意。 “江支书,我知道那茅草屋夏天热,冬天凉,下雨还漏水。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不怕,两个孩子也不怕。”周秀秀见他犹豫,又说道。 江支书双手交握,似在思考。老队长对这优秀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便帮忙说了几句话。 -- 第29页 眼看着江支书立马就要同意了,陈淑雅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毒。 周秀秀绝对不能搬出去。 她必须得跟上一世一样,跟书里一样,嫁给邻村老陈家的儿子,否则剧情线就走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多评论呀,还有营养液!谢谢小天使们的鼓励,谢谢谢谢啦! 第16章 打秋风 陈淑雅心慌意乱,直接跑去找梁媒人。 梁媒人正在剥豆子,抬眼见到陈淑雅,立马眉开眼笑:“陈知青,你咋来了?” 陈淑雅做了个深呼吸,再出声时,声音温软:“婶子,我渴得不行了,恰巧路过你家,想来讨杯水喝。” 梁媒人对陈淑雅很有好感,不为别的,只因为之前有不少人上门请她说门,说的就是陈淑雅的亲事。 “陈知青,像你这样长相好,性子也好的姑娘,真是百里挑一。你要是愿意在咱村扎根,婶子给你介绍几个条件好的小伙子,到时候日子过得也不会差。” 陈淑雅没有接梁媒人的话,只是问道:“对了,之前秀秀不是说要改嫁了吗?怎么突然又没消息了?” 梁媒人立马皱眉:“谁知道那个周秀秀是什么心思?就一个眨眼的事,她说反悔就反悔!” 陈淑雅微微一笑:“婶子,你对秀秀不了解。我知道她这人,就是脸皮薄,其实她还给陈家那个男同志写了情信呢。” 梁媒人眼睛一亮:“真的?你别拿我打趣!” 这事儿没办成,梁媒人觉得自己脸上无光,见到老陈家人都要绕道走。 “当然。明天我把秀秀写的情信拿过来,你给老陈家送去。男方家里还得主动点,否则秀秀自己开不了这口。对了,女同志脸皮薄,这事你别在秀秀面前提。” 梁媒人忙不迭点头称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 周秀秀给陈建设的情信,她得自己准备。 一回到知青点,陈淑雅就拿出一张纸,斟酌着字句下笔。 只是她认识的字有限,还得让身旁的另外一个知青林晓若帮忙打个草稿。 “淑雅,你高中时总考第一名,怎么现在连字都不认识了?”林晓若打趣道。 陈淑雅嘴角一僵,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回不是在桥底下撞坏脑子了么?所以最近记忆力有点差,你别嫌弃我。” 林晓若闻言,笑了起来:“不会的,不过上回你不是已经写过一封情信了吗?怎么又要写?” 陈淑雅赶紧用手指在自己唇上比了个“嘘”:“可别乱说,被人听见了得挨批。” “我懂,乘胜追击嘛,王知青一定会被你感动的。”林晓若给她使了个眼色:“你家世这么好,迟早要回城的,他又不傻,哪能不懂得取舍?” 陈淑雅没有再接话,只是低下头,轻轻削铅笔。 照书里的剧情,王知青现在对她还没有产生情愫,只有在周秀秀嫁给陈建设之后,她被搅进这段感情中,王知青才对自己的心意幡然醒悟,真正与她确定关系。 而后,王知青的家人让出正式单位的工作指标,他如愿回城,没过多久,就回来娶了她。 作为那本年代文中的男女主角,陈淑雅与王知青有钱有闲,感情也好,过上了让人羡慕的好日子。 因此,她必须想尽办法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 对于周秀秀而言,下厨是工作,也是爱好。 美食能给人带来幸福感,看着下工后一身劳碌的社员们因为她准备的晚饭而露出满足的神情,周秀秀心里头就特别充实。 她在公社食堂里是掌勺的,不用干繁琐的活儿,大家下工了,她也能收拾收拾回家去。炎炎夏日,太阳落山比较晚,周秀秀琢磨起在系统里存放的那两斤五花肉。 两斤五花肉不少,可若是在婆家烧了吃,两个孩子能吃着多少? 再说了,那五花肉可是她辛辛苦苦得来的系统奖励,凭什么便宜了原主的婆家人? 周秀秀这样一想,也没犹豫,带着俩娃就回娘家去。 好在张莲花平时与她虽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也不爱搭理她,见他们娘仨出门了,就只嫌弃地看一眼,便回屋躺着了。 张莲花还没躺多久,裴二春就回来了。 “娘,周秀秀进公社食堂了!” “去干啥?” “当大厨,当大厨去了!” 张莲花一个激灵从炕上蹦起来:“她有这能耐?” 话音未落,她自己都想打嘴巴子,咋不能耐呢,昨天晚上那顿饭,那滋味真是绝了,堵了所有人的口! “娘,这回可千万不能让周秀秀分家。她进了食堂,工分蹭蹭涨,现在分家,想得美!” 张莲花挑挑眉,回过神:“不会的,她都好些天没提这事了。” 裴二春点点头,可突然,一道温和柔软的声音由外头传过来:“张婶子,你在家吗?” 裴二春一愣,匆匆往外走了几步,转头纳闷道:“娘,陈知青来干啥?你俩认识?” …… 周秀秀一只手拎着孩子,另外一只手则拿着自己刚才从家里提出来的箩筐。 箩筐里已经塞了她刚才背着俩孩子从系统里拿出来的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看起来就很新鲜。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周秀秀吐槽了好几回系统太小气,这次系统居然还附赠了一袋调料包,用来做红烧肉就不怕没佐料了。 -- 第30页 周秀秀平时不惦记着吃肉,但这会儿好久没尝到肉味了,竟还真有点馋。 好在原主的娘家离鹫山村不远,周秀秀大步走着,身旁俩小的迈开小短腿的频率也高,不喊苦不喊累,压根没有拖后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原主的娘家在坦垟村,这儿公社食堂取消得早,大家下了工就各回各家去。 周秀秀上面有两个哥哥,分别娶了同村的姑娘,现在子女双全。周家个个都脚踏实地,日子过得寒酸艰难,但到底还算和气。 只是这样的和气,得基于周秀秀不在场的前提之下。 这时两个嫂子正在忙活做饭,一眼就看见周秀秀,脸色立马沉下来。 周大嫂用胳膊肘推了推妯娌:“家里都啥环境了,自己都吃不饱,还得让她来打秋风?” 周二嫂叹气:“回来就算了,还带俩娃。之前咋没见她对俩孩子这么好?” “别说了别说了,娘出来了。” 俩嫂子边抱怨边做红薯,又盛了点咸菜放盘里,往桌上一放,装作没看见小姑子。 苗兰香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周秀秀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她立马高兴地走上前:“咋这会儿来了?” 周秀秀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叫姥姥。” 小年用稚嫩的声音喊了一句:“姥姥。” 小碗立马跟上,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扑闪扑闪的,看起来格外讨人喜欢。 “还有呢?”周秀秀笑着问。 小年和小碗又手牵着手走到周大嫂和周二嫂面前,异口同声道:“舅娘好。” 他俩的声音特别清脆,虽然没有放开胆子,但到底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了。见这俩孩子还算可爱,俩嫂子心一软,应了一声,可目光还是没有落在周秀秀身上。 周秀秀在心底感慨,看来这原主在哪儿都不受人待见,到处要她帮忙着擦屁股。 “娘,你们吃饭了吗?”周秀秀问。 “要吃了!要吃了!你俩去再做点菜,对了,家里还有个鸡蛋吧?拿出来给孩子们冲碗鸡蛋茶喝喝!“ 两个嫂子的心都要裂了,但也不敢不听婆婆的话,只能慢慢吞吞地冲鸡蛋茶去。 可没想到,她俩的步子还没迈开,周秀秀突然从箩筐里拿出两刀白花花的肉:“别忙了,今天我带了肉,让我来下厨。” 两个嫂子对视一眼,眼睛睁圆,嘴巴也张得老大老大的。 小姑子带来两刀肉?这是铁公鸡拔毛了啊! 周大嫂和周二嫂诧异,苗兰香又何尝不是呢? 她知道闺女有钱,但一个女人带着俩娃过日子不容易,有钱也不能糟蹋啊! 苗兰香心里头急得很,推推自己闺女的胳膊:“少穷大方,有吃的就带回家去,便宜我们干啥?” 这语气既着急又质朴,把周秀秀听乐了:“娘,给自家人吃肉怎么能叫穷大方?你们去歇着吧,一会儿就做好了。” 肉菜多金贵啊,俩嫂子的眼睛都听直了,恨不得马上尝两口,现在听婆婆一副想要把小姑子劝回去的样子,立马慌了。 周大嫂抱着小年,周二嫂抱着小碗,腾出来的那只手还将苗兰香的胳膊挽得严严实实的,架着就往屋里走:“娘,阿秀难得有这孝顺你的心思!你跟自己闺女还客气啥?” 苗兰香被俩儿媳妇拖着回屋,边走边嚷嚷道:“自己小妹是啥手艺,你们还不清楚?到时候好好的五花肉都要给做糊了!” 俩嫂子一愣,这才意识到婆婆的忧虑是什么。 只是她们还没来得及跑外头灶台前拦住周秀秀,就听到“嗞啦”声响,那是开大火爆炒的声音! 仨人眼前一黑,完了完了,这么好的肉,没法吃了! 第17章 报喜不报忧 想到那肯定要被烧糊的肉,俩嫂子就心疼。 不过,虽然她们对这小姑子不待见,心却是好的,见孩子们讨喜,便拿出自家娃小时候玩的拨浪鼓逗他们。 小年和小碗还从见过玩具,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小脑袋跟着拨浪鼓摇晃的方向一起摇摆。 大家都被逗乐了,这个家里头,好像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 周秀秀直接将两斤肉都处理下锅。 现在村里没有冰箱,五花肉想要存放,还得腌着,到时候一家子人肯定不舍得吃,放到过年切个一小块做肉沫,谁都吃不痛快。 做红烧肉是个技术活,得看着火候,还得花时间,等待的过程中,周秀秀揉了几个饼子贴在锅壁,等到香气四溢之时,她将这盘肉盛出来。 周秀秀端着两个瓷盘,一盘是红烧肉,一盘是饼子,刚一转身要进屋,就见到扛着锄头下工的周大斌和周小斌。 一见到周秀秀,他俩先是一惊,随即立马露出笑容:“小妹来啦!” 周秀秀点点头:“大哥二哥,吃饭吧。” 老周家屋子不大,没分家,上上下下好几口人挤在一起,很是逼仄。 但这会儿,一个个脸上却都洋溢着欣喜的笑意,因为他们的眼睛都盯着红烧肉瞅。 周秀秀做的红烧肉,切成均匀的小块,摆得齐齐整整。红烧肉炒了糖色,特别诱人,用筷子轻轻戳一戳,肉质还有弹性,大家都快要流口水了。 “阿秀,你咋会做菜?”周大嫂惊讶地问。 周秀秀莞尔:“前不久刚学的。” -- 第31页 苗兰香也被周秀秀的手艺惊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便拿筷子夹了两块肉到小年和小碗的碗里。 俩小娃早就已经馋得不得了,喷香的肉到了自己面前,立马就用自己短短的手指头笨拙地握住筷子,轻轻递到小嘴巴里。 肉的味道真好,又香又糯,比糖果还要美味,小年和小碗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吃得格外认真。可这肉被炖得太软烂,他俩还没来得及嚼呢,就化在口中。 他们舔了舔嘴角,不舍又满足。 大哥二哥家的几个孩子也馋得嚷嚷起来,苗兰花不偏心,一人碗里夹了一块,让孩子们吃完再夹。 直到几个孩子都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苗兰香才压抑住激动的情绪,说道:“咱们也吃。” 而后,她用筷子沾了沾肉汁。 浓郁的香气飘过鼻尖,苗兰香做足了思想准备,才尝了一口红烧肉。 一口咽下,苗兰香差点没哭出来。 周大嫂和周二嫂也不客气了,双眼发光地开始吃肉。 咀嚼之时,俩嫂子也红了眼眶。 这肉香味,久违了。 两个男人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立马伸筷子夹了一口。 一口咬下去,软糯的肉在口中迸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周大斌一愣,眼睛都要发光,想要再夹一筷子,却不好意思。 周小斌也是如此,细细体会口中的滋味,小心翼翼。 周秀秀觉得他们怪不容易的:“你们别客气,难得吃一回肉,吃个痛快。” 一家子人听了周秀秀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大斌问道:“小妹,你哪来这么多肉?不给你婆家留点?” “孩子爹的抚恤金下来了,拿了一些钱和肉票。”周秀秀说完,摆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小年和小碗分着吃。 俩孩子是真的乖,一晚上了,只要大人不问话,他们就不出声。望着这娘仨安静的模样,一家子人的心里就像是被揪住似的,无比沉重。 苗兰香忍不住抹了抹泪,她闺女是愈发懂事了,知道报喜不报忧。 苗兰香一哭,大家都忙不迭安慰。 “你们别这样,我过得挺好的。”周秀秀为难道。 这话落入大家的耳中,更是心疼起她来。 周大斌叹气,“小妹,抚恤金很快就会花光。希平走了,你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守寡。哥给你介绍几个合适的对象,你去相看相看。” 苗兰香把眼泪擦干:“就是,上回老陈家那小伙子不是挺好的?我看你糊涂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更何况小妹若是不改嫁,婆家往后也不知道要怎样帮衬她,周大嫂在心底一合计,也开口:“小妹长得水灵,还能好好挑挑,你喜欢啥样的?” 周秀秀本来想着他们一番好意,自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是了。 可没想到,大嫂的话越说越离谱:“看你这身段就跟没生养过似的,只要别把俩娃带去新婆家,那日子还是一样好过,不比以前你男人在的时候差。” 听着大舅娘的话,小年和小碗低下头,长睫毛垂下来,挡住失落的眼神,黑乎乎的小手却始终拧着自己的衣角不放。 周秀秀握住孩子们的手,秀眉微蹙:“我暂时没打算改嫁,就算以后遇到了缘分真要改嫁,这两个孩子,我也会带在身边的。” 小年和小碗顿时抬起脸,齐刷刷地盯着她看,清澈的双眼一眨一眨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和紧张,仿佛不竖起耳朵就会错过娘说的话似的。 “秀秀,你傻……” 苗兰花痛心疾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秀秀打断。 “娘,孩子还小,但什么都懂,不要说这些伤他们心的话了。既然他们已经成为我的孩子,那就是我的责任,更何况他们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负担。” 周秀秀话音落下,低头看向两个孩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俩小娃分明是不懂事也不记事的年纪,可这时脸上却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双眼都变得明亮起来。 周家一家子人沉默了片刻,一边觉得俩孩子惹人怜惜,一边又对周秀秀的选择而无奈,摇头叹气,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天色沉下来,周秀秀带着俩孩子回家,苗兰香拿了两大块布料,往她的箩筐里塞。 “娘,这是干什么?”周秀秀惊讶道。 苗兰香压低了声音:“这几尺布给你,拿去做身新衣裳。看我闺女多好看,成天穿得灰头土脸的,跟个苦媳妇似的。” 苗兰香故意放低了声音,是不想惹得俩儿媳妇眼红。她这布料拿出来就没打算拿回去,周秀秀推辞好一会儿,只能收下。 出了门,俩哥哥想要去村干部家借自行车送他们回家。 周秀秀忙谢绝:“就几步路的事情,我们散着步就能到家,大哥二哥,你们就别欠这人情了。” 澄澈的月光洒在周秀秀的脸上,她那张娇媚的脸,仿佛变得温婉起来。见她这事事为娘家人着想的模样,周大斌和周小斌心底一暖。 妹子真是懂事了不少。 夏日的夜晚静悄悄的,偶尔一阵风吹过,还透着一股子凉爽。 周秀秀步子欢快,心情也欢快,哼着童谣带孩子们回到鹫山村。 -- 第32页 经过知青点时,她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忽然,神色顿了顿。 她竟亲眼看见陈淑雅与董和平拉拉扯扯,眼神时而羞怯,时而温柔。 周秀秀愣了一下。 书中那原女主的眼光不至于这么差吧? “娘,你看什么呀?”小碗奶声奶气地问。 “没什么。”周秀秀回过神,挡住他们的目光,牵着他们回家。 回到家,周秀秀觉得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累得不行。打水洗漱的时候,裴二春在一旁晃荡,慢悠悠道:“你别想分家,这事儿娘不准,我们大家也不会同意。” 周秀秀端着瓷盆,斜她一眼:“管好你自己。” 说完,周秀秀施施然走了,心里盘算着村支书应该会同意将村尾的茅草屋留给自己。 望着她的背影,裴二春气得跺脚:“我好得很,男人疼我,孩子听话,有福气着呢!” 而这时,她男人董和平站在知青点外的树荫之下,依依不舍地摸着陈淑雅的小手,拍着胸脯保证:“我不会让她搬出去的,但是不是只要她真嫁给老陈家儿子了,你就真跟我好?” 陈淑雅娇媚一笑,将手抽回来,声音又软又甜:“董大哥,你看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董和平松了一口气,可听着她这让人酥麻到骨子里的声音,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轻飘飘的,像是在半空中一般。 “还是你好,我媳妇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董和平的声音涩涩的。 陈淑雅轻笑:“董大哥是文化人,二春姐配不上你。”顿了顿,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懒声道,“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休息,事情你可得办好呀。” 董和平拍着胸脯,目送着陈淑雅婀娜多姿的身影渐行渐远。 真没想到,陈知青居然能看得上他,听说她父母在城里工作好,迟早能将她调回去。如果能跟她处就好了,到时,他就能一起进城,不用在家里被丈母娘和媳妇呼来喝去。 董和平深吸一口气,贪恋地闻了闻自己的掌心,那里还停留着陈淑雅留下的温热与芬芳。 第18章 【任务四发布】 趁两个孩子入睡,周秀秀拿出苗兰香给的布料。 布料看起来灰扑扑的,质地也比较粗糙,优点大概是——耐脏? 苗兰香嫌弃她成天穿得灰头土脸,不够水灵,但这布料又能做出多精致的衣服呢? 周秀秀不由想笑,勾起唇笑了一会儿,眼圈却微微发红,神情变得怅然。 其实她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有多渴望母爱,多渴望家人的关怀。 今天晚上在原主娘家吃肉,她不怎么说话,实际上却为那样温柔真挚的关心而动容。 如果父母还在,也许她就不用总是孤身往前闯了。 伤感的情绪并伴随周秀秀太长时间,她去找了针线和剪刀。 苗兰香说得没错,她与两个孩子都没有换洗的衣裳,尤其是小碗,穿的全都是哥哥们留下来的旧衣服,没法看。 没有缝纫机,做不出多精细的衣裳,周秀秀便想着给小年做一件舒适的裤子,给小碗做一件简单的小裙子。 脑海中还有原主隐约的缝剪记忆,她低着头,握着剪刀,就像是小时候上手工课一样,慢慢研究这衣裳该怎么做。 …… 第二天清晨,周秀秀按时去公社食堂。 等她一走,张莲花就把小年和小碗喊到自己跟前。 这两天小碗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属于孩童的欢喜表情,这会儿站在张莲花的面前,却又像是做错事一般。 她垂下脑袋,用手绞着自己衣角,又想起娘说要勇敢,便鼓起勇气抬头。 小年将妹妹的手牵着,专注地盯着张莲花瞧,小脸上写满了认真。 张莲花眯起眼睛打量他们。 过去这俩孩子瘦得可怜,又都脏兮兮的。 可这两天,周秀秀就像是良心发现似的,不仅每天给他们洗澡,还帮着将头发剪短了些,看起来就清爽了许多。 人还是瘦的,小脸却不那么黄了,双眼黑白分明,闪闪发着光。 张莲花这才发现,其实这两个孩子长得好,比董大飞好看很多。 “奶。”小年小声喊了一句,“我们等一下就去捡野菜和柴火。” 张莲花被他的声音打断,回过神,难得露出了笑容,和颜悦色道:“真乖。” 见奶奶皮笑肉不笑,小年和小碗更紧张了,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体。 张莲花在心底暗骂一句不识抬举,刚要伸手推推他们脑门子,又突然想到陈知青的话。 陈知青说了,如果周秀秀对这两个孩子好,那她就一定要死命留住孩子,这样一来,周秀秀才不会闹着分家。 “小年,小碗,知道你们娘想要搬走吗?”张莲花的嘴角僵着,皮笑肉不笑。 小年一愣,眨巴着眼睛:“娘不走。” 张莲花点点头:“你娘不能走,要是走了,你俩咋办?听奶的,别跟她走,只要你俩不愿意走,她就得留在这里!” 她本是语重心长,可话说到最后,语气又狠厉起来。 小碗吓得一哆嗦,粉嘟嘟的小嘴巴往下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但对上张莲花的眼神之后,又把眼泪给眨回去,还打了个嗝。 张莲花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还有你,不准让你娘走。不然我就打你,成天打你!” -- 第33页 说完,张莲花恶狠狠问:“听到了没有?” 小年后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怯生生道:“奶,我们听到了。” 小碗终于还是被吓哭了,用力地点头,连看都不敢看她。 …… 周秀秀一到食堂,就有了新主意,和食堂后厨老同志商量之后,趁着空闲的时候做了一锅绿豆汤。 热火朝天的大锅灶,周秀秀淌了不少汗,等到煮好了,随手指了指陈淑雅,让她拿着大勺搅凉。 陈淑雅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一只手拿着大勺,转头看见周秀秀递来的蒲扇。 正当她眼睛一亮,准备给自己扇扇风时,就听见周秀秀淡淡道:“扇绿豆汤,否则要等什么时候才能喝?” 陈淑雅仰头看向周秀秀,红着眼眶不乐意道:“周同志,你不要太刻薄了。绿豆汤这么烫,我在旁边满身都是汗,不能让它自己晾凉么?” 她憋红着脸,很是委屈,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本还在干活的几个小伙子见状立马走过来,伸手想要帮忙。 周秀秀冷冷地看着她:“这么大的太阳,社员们都在地里累得汗流浃背,他们抱怨了吗?咱们这里已经是公社里最轻松的活儿了,如果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谈什么为人民服务?” 几个男同志被周秀秀的气势给怔住了,不自觉缩回想要帮忙的手。 陈淑雅的耳朵根都红了,眼看着泪珠子就要掉下来,又听周秀秀一阵呵斥。 “要是鼻涕泪水掉进绿豆汤里,人家怎么喝?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不愿意做事,想要偷懒耍滑,那尽早走人,我这里不欢迎你。” 陈淑雅咬着唇,用倔强的眼神盯着周秀秀,好半晌之后才说道:“你……你凭什么教训我?” 然而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老队长宋大通的声音:“周同志说得好。” 这声音一响起,陈淑雅脸色一便,倏地转身,纤弱的身子微微一晃。 跟宋大通一起来的,竟还有王知青! “陈知青,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江支书说要给你一个机会,我就看着。如果你的思想觉悟还是没有提高,我绝对不会容忍!”宋大通冷声道。 陈淑雅身子一颤,对上王知青的眼神。 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她没有看见任何怜惜,多的是冷漠与不赞同。 王知青是那本年代文中的男主角,她想要延续文中的情节发展,因此用尽心思接近他,表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可没想到自己做的一切,竟敌不过刚才周秀秀说的一番话! “周同志,刚才老同志已经告诉我们了,让我们过来拿绿豆汤。你的想法很好,社员们喝了凉爽的绿豆汤,做事一定更有干劲。”宋大通转头再看向周秀秀的时候,已是一脸赞许。 周秀秀笑了笑:“队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陈淑雅终于老实了,默不作声地搅着绿豆汤,又用蒲扇放凉。过程中,她时不时抬起眼看看王知青,只是对方压根没打正眼看她。 没白糖也没冰块,这绿豆汤煮出来自然是不好喝,好在昨天系统附赠的佐料包里还有些薄荷,周秀秀就直接撒进去。 王知青背着手走过来,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薄荷,我娘家种的。”周秀秀说道。 王知青很惊讶,又往前凑了凑,闻到香气之后笑道:“这是好东西,提神醒脑。一般很少有人家里会种这个。” 听着他们的对话,陈淑雅抬起头。 陈淑雅没想到,王知青对着自己的时候不发一言,面对她时,却侃侃而谈。 她咬牙,看来得尽快让梁媒人发发力,让周秀秀尽快改嫁。 老队长和王知青一起将一大桶的绿豆汤送到地里,吆喝着让大家来喝一碗。 周秀秀做的绿豆汤清凉爽口,特别能消暑,社员们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等到绿豆汤快分完了,老队长才盛了两碗,拿去和村支书一起吃。 公社食堂来了个手艺这么好的厨子,老队长欣慰不已,砸吧着嘴巴喝完了绿豆汤,就开始为周秀秀说话:“老江,上次听周同志说想要住到外边去,我回家也和家里那口子说了说。我媳妇说周同志死了丈夫,婆家人又不是好相处的,非要让她跟他们在一起,也怪不容易。要不你想想办法,帮她个忙?” 江支书皱了皱眉,放下瓷碗之后,沉吟片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慨道:“她家情况特殊,咱们俩大老爷们也不好插手人家分家的事。这样吧,我让妇联主任去看看,都是咱村里人,能帮就帮点。” …… 周秀秀干了一天的活儿,回家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让村干部上心了。 晚上凑合着吃了一顿,周秀秀就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家,到时候她得好好做任务,多拿点食材养胖俩小娃。 天色沉了,周秀秀回屋就开始裁剪给俩小朋友做的小衣服。 得知娘要给他们做衣裳,小年和小碗一脸新奇,凑到她身边,时不时开口,活像两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周秀秀笑吟吟的,纤细的手指握着细针,正穿进布料里,忽然脑海中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任务五发布:做一盘麻婆豆腐,并在享用之时成功使得一位家庭成员认错。】 -- 第34页 周秀秀叹气。 为什么系统任务总是要和那一家子人过不去?她真懒得和他们耗啊! 【任务完成之后,可得秘制蜀香串串大套餐一份。】 这声音落下,周秀秀终于双眼发光。 来到这儿好几天,每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饭,这对于无辣不欢的她来说,简直是折磨。 串串香—— 她想吃! 周秀秀立马将布料收拾起来,柔声催促着两个小孩去睡觉,她急切地期待着明天,期待串串香的奖励!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家里来了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的出现,对她的心底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第19章 吃软饭 第二天清晨,周秀秀干劲满满,一起床就去饭橱里看了看。 见到一块老豆腐,她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她不用提前准备食材。 周秀秀打了盆水洗脸,冰凉的井水让她醒了醒神。 “哎哟喂,忠霞,你咋回来了?赶紧让娘瞅瞅,瞅瞅你瘦了没有!”张莲花迈开步子飞奔出去,老脸笑得满是褶子,跟开了一束花似的。 外头传来张莲花带着惊喜笑意的声音,周秀秀一时好奇,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门槛处站着个穿精致连衣裙的女同志,皮肤白白嫩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是身材有点敦实。 “哎呀,瘦了瘦了,真瘦了!那边没给你吃饭啊?”张莲花既心疼又生气地说。 “哪能啊?二伯和二伯母吃啥都紧着我,我哪能被他们饿瘦了。” “我看他们家就是偏心眼,以前说自己生不出娃,非要把你要了去。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搭理他们!反正你爹也没了,忠霞,你就回家吧!” “娘,我知道你疼我,咱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我时不时来看看你,吃的又是那家的饭,不会让咱家吃亏。” 屋外娘俩聊聊家常,声音便压了下来,后来也不知道裴忠霞说了什么,张莲花便快步回屋找东西。 周秀秀想起这是文中原主的二姑子,她死去丈夫的龙凤胎妹妹,年幼时被过继到二伯家,现在在农村供销社工作。 她懒得跟这人打招呼,只是刚从屋里出来,就听裴忠霞掐着嗓门阴阳怪气道:“咋了,看见我也不喊一声?” 周秀秀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要喊也得你喊,这么多天没回来,进门也不知道问嫂子好?亏你还是见过世面的正式单位员工,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周秀秀话音一落,当即将裴忠霞气得横眉竖眼。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嘴,周秀秀已经迈着懒散的步子慢悠悠地走了,直接留个后脑勺,她这么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女青年,总不好尖着嗓子怼人吧? 奇怪了,二哥的媳妇向来怂得跟什么似的,咋突然牙尖嘴利了? 裴忠霞恨恨地瞪周秀秀好几眼,咬牙切齿,只是气儿还没喘顺 ,一转头就见她娘手中攥着钱急匆匆出来了。 “闺女,这里是五块钱,你先拿着用。要是不够的话,娘再去你大姐那给你要点。” 裴忠霞收下钱,眼底都要压不住笑意了,但还是为难道:“娘——我也不想老回家借钱,主要是单位要做工作服,我……” “说啥呢?我闺女回家要钱天经地义,这哪是借!”张莲花佯装发怒地瞪她一眼。 裴忠霞立马笑了,将钱揣兜里,而后说道:“娘,我先去上班了。对了,今天晚上我要带个人来给你认识认识,到时候我们在食堂吃了饭再来,给咱家省点粮食。” “谁啊?” 裴忠霞的脸颊飘过一抹绯红:“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 董和平一上工,心里就痒痒的。 自从陈淑雅给了他一点甜头之后,他就恨不得立马甩了家里的母老虎,跟陈淑雅进城去。 软饭吃久了,就成了习惯,董和平也要为自己打算,他现在打的主意,就是先跟他娘通个气。 上工再忙碌,也是能偷懒的,趁着老队长不注意,董和平挪到边上地里,扯了扯他娘吴大妹的胳膊肘。 吴大妹转过头,汗珠子顺着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她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和平,咋了?“ 董和平指了指树荫处,示意边上说话。 “这么多人,你来找娘说啥?” 董和平谨慎地扫了一圈,没见到裴二春的身影,这才开口道:“娘,你看我给你换个儿媳妇咋样?” 吴大妹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慌:“二春多好啊,你可别起二心。这些年要不是他们家,咱们早过不下去了。” 当年吴大妹和董和平逃荒来的鹫山村,村长心好,收留了他们,还给了一处空屋让他们住着。那时村里吃的是大锅饭,吴大妹勤劳,董和平也肯干,俩人这才活了下来。 只是日子到底不好过,眼瞅着董和平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吴大妹就开始着急了。 好在后来董和平争气,搞定了裴二春,入赘裴家。 “娘,我又不傻,要是那姑娘条件没我岳家好,我能搭理她?”董和平皱皱眉,走近了一步,又压低声音说道,“她是村里的知青,长得好看,家在城里,可有钱了。等到回城的指标下来,我还能跟她一起进城,到时候带上你,咱们一起转居民户!” -- 第35页 转居民户?吴大妹一愣,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希冀。 只是他们娘俩的美梦还没做完,吴大妹的肩膀就被人搭住了,她吓一跳,转脸就看见自己的儿媳妇。 裴二春担心地问:“娘,是不是累了?你先喝口水。” 她递来瓷缸,里头的水晃晃荡荡的。 吴大妹吞了吞口水,老实地接过瓷缸喝了一口,咳一声:“没事,下地去!” 董和平看她娘一眼,嘴角一扯,心照不宣地笑道:“下地去!” …… 串串香的诱惑让周秀秀的心都飘飘然了,好在食堂里活儿她干得轻车熟路,也不算煎熬。 她提高了效率,太阳刚要下山,公社食堂的晚饭就准备好了。 再把收尾工作交代一番,洗了把手,麻溜地回家去。 见她一走,陈淑雅立马待不住了,鬼鬼祟祟从食堂出来,跑去和梁媒人见面。 “婶子,你把信给他们了不?” 梁媒人点点头,喜上眉梢:“当然给了!老陈家儿子乐坏了,说是下个月初就来提亲!到时候就听你的,啥都别听阿秀说,彩礼一给,这事儿不成也得成。” 陈淑雅还是不安,皱眉道:“别等下个月了,你跟他们说说,这两天就把事给办了。” 梁媒人不由看她一眼,不悦道:“人生大事,这咋急得来?” 陈淑雅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心急,无奈地叹气:“婶子,是阿秀着急。那天把金戒指还了,她特后悔,在家里哭好几回了。这事还得麻烦你多上上心,否则阿秀心里难受。” “她早干嘛去了?”梁媒人不乐意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又好声好气道,“你真是个好姑娘,对朋友这么上心。” 陈淑雅抿唇,羞涩一笑,用手将垂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 而另一边,周秀秀哪想得到自己已经被算计了,她惦记着麻婆豆腐呢。 一到家,两个娃围过来,周秀秀蹲下来摸摸他俩的小脸蛋:“娘得先做菜。” 自从上回周秀秀露了一手之后,一家子人就盼着她将厨房里的活儿包了。只是周秀秀根本不愿意,一回到家就两手一摊,跟以前一样好吃懒做,谁都拿她没法子。 现在她肯下厨,裴二春与董和平乐坏了,张莲花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期待。 只是谁能想到,周秀秀只过了几分钟就端着一个瓷盘出来了。 “你做好了?”裴二春一脸愕然。 周秀秀奇怪地看她一眼,将那盘麻婆豆腐往桌上一搁:“没做你们的。” 这态度,气得一家子又牙痒痒。 张莲花只好回厨房又做了些饼子和面疙瘩。 麻婆豆腐做得色香味俱全,他们问起辣椒从哪儿来,周秀秀不慌不忙道:“娘家拿的。” 张莲花冷哼一声:“把胃辣热乎了,肚子就不饿了?” 周秀秀也懒得与她逞口舌之快,心里惦记着系统任务是与家人共同享用美食,而后—— 让其中一位家庭成员认错。 这一家子人心眼都多,让他们认错并不难。 董和平有把柄在她手中,不如先拿他开刀。 她眯了眯眼睛,在董和平哼哧哼哧吃得吧唧响的时候慢悠悠开口:“姐夫,你那天做的事情,我都看见了。” “你别瞎说!”董和平惊恐抬头,“阿嚏——咳咳咳咳——” 辣椒呛进他的喉咙里,几乎要从鼻孔里喷出来,他咳了半天,心道难道是自己与陈知青的事被发现了? 裴二春见自己男人咳成这样,立马帮他拍背递水,不悦地望向周秀秀:“你有事说事,卖啥关子?看都把和平呛到了。” 董和平咳得脖子发红,嘴唇却发白。 张莲花看着他,神色狐疑,问周秀秀:“你看见啥了?” 周秀秀淡淡一笑,筷子在碗中拨了拨红薯:“你要是知错,那就赶紧认,把自己干的缺德事,娘和大姐不会为难你。” 董和平一个劲喝水,心跳加速,额头上冒出冷汗。 他与陈知青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要是现在闹大了,这鹫山村还容得下他? 见自己男人这一脸怂样,裴二春虽然气恼,但她更气的是周秀秀:“这家啥时候由你说了算?” “就是,你姐夫能干啥缺德事?”张莲花面色难看。 周秀秀轻笑一声:“姐夫,你这偷吃的毛病可得改改。” 第20章 入V公告 “姐夫,你这偷吃的毛病可得改改。” 周秀秀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微风拂过。 这话音还未落下,董和平手中的筷子已经“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他惊恐地抬起头,吞了吞口水:“我——” 张莲花皱眉,看向董和平,难道他偷人了? 裴二春脸色僵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乱说,小心我扇你!” 掉落到地上的筷子,董和平已经没心思去捡,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拧得跟麻花一样,考虑应该如何解释。 来软的不行,丈母娘和媳妇不会相信,来硬的更不行,平时他在这个家里就没有话语权…… 董和平心跳骤然加速,额头上的冷汗冒个不停,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向周秀秀。 空气凝滞,小年和小碗有眼力见,窝在周秀秀的身旁一动不动,屋里便只剩下董大飞嚼饼子时吧唧嘴的声音。 -- 第36页 董和平紧紧盯着周秀秀,心中在打鼓,眼中甚至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一秒、两秒、三秒……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秀秀平静的神色中多了几抹笑意。 “姐夫,那天陈知青不是给了你一瓶麦乳精吗?你怎么能自己留着偷吃?拿出来让孩子们尝尝。” 周秀秀清亮的声音划破这一抹僵持,再抬起眸时,她笑吟吟地看着董和平,眼中有隐约的讥讽戏谑。 董和平的心被悬在半空,又被狠狠抽打,最终落回原位。 那天陈知青从背囊里拿出一罐麦乳精塞给他,说是让孩子尝尝味道,董和平便愈发觉得她温柔体贴,还懂得疼孩子。他本想留着下回给他老娘带去补补身子,可没想到—— 周秀秀怎么会知道? 他愣神,奇怪地看着周秀秀,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干巴巴道:“对,陈知青给了罐麦乳精,我忘了给孩子们拿出来。都是我的错,一会儿就给拿出来……” 周秀秀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系统的声音缓缓回荡于脑海。 【任务四完成。】 【系统奖励秘制蜀香串串大套餐一份。】 “陈知青为啥送你东西?”裴二春当即揪起她男人的耳朵。 “这不是——”董和平眼珠子一转,“这不是上回她来让咱们家帮忙吗?城里人有钱,麦乳精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这事儿不宜在周秀秀面前闹大,张莲花摆摆手,没好气道:“先吃饭!” “哦?陈知青还来过家里?”周秀秀挑了挑眉。 只是这会儿,没一个人回应她的话。 裴二春想起那天陈知青来家里的事,终于闭嘴了,那天陈知青是来给他们家出主意,不让周秀秀分家的。 她真是想多了,陈知青年轻漂亮,又是城里人,咋可能看得上自己的男人! 虽然这件事解决了,但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董和平做贼心虚,总觉得周秀秀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董和平心事重重,想要放下筷子,又怕被看出什么。 他度秒如年,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吃完了,才放下碗筷,借口到屋外乘凉。 望着董和平的背影,周秀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饭后,张莲花揪着张木板凳到门外,等着自己二闺女的到来。 裴二春知道裴忠霞不仅要来,还要带个人来,一脸莫名:“她带谁来?她对象?” 张莲花也考虑到这一层:“忠霞也不小了,处对象也没啥好奇怪的。” 裴二春立马不乐意了:“娘,当年我要嫁人,你不准,非让我留家里。现在忠霞要处对象了,你就不奇怪了?我看你就是偏心!” 张莲花往地上啐一口:“忠霞都过继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闺女。我能管得了这么多?” 裴二春气鼓鼓地站起来,揪着自己的小木凳,拍拍屁股就走了。 张莲花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村口瞧。直到看见裴忠霞的身影逐渐近了,脸上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秀秀带着两个娃在堂屋玩,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动静,见张莲花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时,不由失笑。 裴二春说得没错,这张莲花还真是个偏心眼的。 周秀秀对裴忠霞不感兴趣,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澡。 小年和小碗软乎乎的小手真好摸,周秀秀故意逗他们乐,往他们手心挠痒痒。俩孩子咯咯直笑,脖子缩着,小脑袋瓜子往一边偏。 听着他们清脆的笑声,周秀秀也笑弯了眼,拍拍两个小脑袋,她假装严肃道:“洗澡去!” 小年和小碗还是在笑,拖拖拉拉不愿意洗澡睡觉。 看着他们这调皮的小模样,周秀秀眼底的温柔笑意愈发深。 他们终于不再怕她了。 “不闹了,赶紧排队洗澡去。”周秀秀宠溺地推着他俩往里走,只是脚步刚抬起来,目光却一顿。 她的视线落向屋外。 裴忠霞带着个男同志来了,却没有进屋。 男同志非常有礼,向张莲花问好,而裴忠霞这会儿小鸟依人地躲在他身旁,脸上飘着红晕。 如裴二春所说,裴忠霞带了对象介绍给张莲花认识。只是——他这对象,好像有点眼熟? 外头天色昏暗,借着隐隐的月光,周秀秀才看清楚对方。 竟是王知青。 见周秀秀盯着自己的对象瞧,裴忠霞很不情愿,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挺了挺胸脯。 周秀秀收回目光,微微蹙眉。 原来王知青就是王立庆,那本年代文中的原男主。 如果没记错的话,文中原男主本来是和裴忠霞好的,只是后来裴忠霞出事,王立庆便和陈淑雅相知相惜,逐渐走到一起。 难道裴忠霞出事,并不是意外? 周秀秀拧了拧眉,望向堂屋黄泥墙上钉着的老黄历。 …… 穿进这本书,周秀秀本来是下定决心,只想带着两个孩子好好生活。可她忽视了一点,原来书中的角色并不只是纸片人,他们被作者赋予了灵魂。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周秀秀躺在床上,梳理了一整晚有关于原主的记忆。 很奇怪,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并不多,非常松散。 -- 第37页 比如说原主的童年,与家人的关系,甚至是嫁人之后与丈夫相处的情况,全都是模糊的。 清晰的就只有原主的阴毒、野心和怨念,而这对周秀秀没有任何帮助。 无奈之下,她只能从那本年代文中下手。 琢磨了一整晚,周秀秀分析陈淑雅与原主之间的关系以及恩怨纠葛,脑海中的混沌散开,逐渐清明起来。 第二天,周秀秀一早醒来,洗漱之后给两个孩子换上新衣裳。 俩小孩乐坏了,蹦跶着要照镜子。 只是小圆镜照不着他俩的全身,小年只能一个劲低头瞅着自己的新裤子,小碗也是好奇地揪揪新裙子,满脸天真的笑容。 “你们自己玩,娘要上工了,去山上摘野菜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周秀秀笑着叮嘱他们一句,走到堂屋,将老黄历撕下一页。 七月初四,周秀秀的生日。 也正是因为如此巧合,她才将书中这天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文中一个转折点,过了这天,原主与孩子在文中就正式成了炮灰。 周秀秀不管在书中原主是不是作死才得来这悲惨的命运,她现在在意的是,自己绝对不能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与之前来度假的心态不同,摸清楚状况之后,她决定留下来。 她要保护自己,保护两个孩子,避免一切不必要的伤害。 而与此同时,邻村老陈家的儿子已经准备好,穿戴整齐,打算往鹫山村出发提亲去。 “娘,你看我这模样,成不?”陈建设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露出憨厚的笑容。 陈母瞅了瞅她儿子这老实样,啧了两声:“瞧你,娶个寡妇能乐成这样?” 陈建设黝黑的脸颊红了红:“娘,她长得俊!” “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既然她这么有诚意,又是送情信,又是拖媒人说话,我也不想拦着了。但一会儿到了他们村,你得机灵点,别跟没见过女人似的,知道不?” 陈建设用力地点头:“娘,我知道了。” 陈母拽着他的胳膊:“走!” …… 中午,村干部们在食堂吃得美滋滋的,打着饱嗝夸奖周同志手艺精,将大家平时吃厌了、不愿意再吃的食材都做得香软可口。 周秀秀笑吟吟的,目光一转,一眼看见站在阴暗处的陈淑雅。 陈淑雅冷着脸望向她,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妇联主任将碗中的面疙瘩吃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而后抬起头:“周同志,我听说你准备分家,还想搬到村尾的茅草屋住?” 周秀秀有些意外,快步走上前,紧张地问:“可以吗?” 妇联主任望着她片刻,唇角舒展开来:“我这个妇联主任是干啥的?自然是为人民群众办实事的。既然你有这个需要,我一定会尽量帮忙!” 妇联主任既已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帮周秀秀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她搬出去住的事儿就板上钉钉了。 周秀秀感觉终于见到曙光,松了口气。送走了村干部之后,她的精气神都更足了,只是一个转头,她见到陈淑雅直勾勾盯着自己。 这眼神无比阴冷,与她平日里对待别人时温柔又恬静的模样完全不同。 陈淑雅似乎恨毒了她。 “你说你非惦记着我们家那些破事干什么呢?”周秀秀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懒洋洋地问。 陈淑雅脸色一僵,随即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周同志,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好像对我有些误会。” 她话音刚落,忽地,有人急匆匆跑进食堂后厨。 “秀秀,你对象来给你提亲了!” 听到这声响,陈淑雅不可置信地回头,眼底流露出惊喜。 她算不准时间,只想着再拖延两天,周秀秀就会被嫁出去。 原来这情节就是在今天发生的! 那么,紧随其后的应该是—— “不好啦,不好啦!裴忠霞掉小河里去啦!” 她要第一时间安慰王知青! 陈淑雅眼睛一亮,兴奋地看向外头,便想要跑出去。 “阿秀。”突然,周秀秀唤了一声。 “嗯?” 陈淑雅下意识顿住脚步,刚一回头,脸色却猛地变了,僵在原地。 她知道——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周秀秀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底闪过一抹讥嘲,而后再不理会呆若木鸡的她,迅速跑出食堂后厨。 这一次,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被轻易拿捏,也不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入v啦,入v当天零点万字更新,评论区红包掉落。 希望小天使们可以继续支持,前三天的每一个订阅对我来说都很很很重要,千万千万不要抛弃我,呜呜呜!! 感谢!! 第21章 一厢情愿(三合一) 陈淑雅愣在原地, 迟迟没有回过神。 她过去是周秀秀,这一世重生没多久,便穿上原女主的身。 但这一切不怪她, 谁让那天她一宿醒来, 得知自己是书中的人物? 她气愤,不甘,想到自己作为炮灰女配的悲惨命运就愈发自怨自艾,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改变。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那一天,她在大桥底下与媒人谈论改嫁,一眼就看见原女主。 -- 第38页 原女主沼泽地里摸索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她便直直地盯着, 而后, 她亲眼看见原女主脚下一滑, 身体直直后仰, 后脑勺猛地磕在石头上。 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可以与魔鬼做交易,只要牺牲两个孩子幸福快乐的人生, 她便可以穿到陈淑雅身上。 两个孩子算什么?她一点都不在意。 她在心底答应了交易,闭上眼睛, 浑身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她在知青点,成了陈淑雅。 成为陈淑雅之后,她再也不需要被婆婆姑子瞧不起,再也不用理会两个孩子的死活。 她享受男人们望着自己时温柔又不敢接近的眼神,并且试图通过他们往上爬。 她相信自己做到。 即便被现在的周秀秀认出她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成了原女主,谁都夺不走这一身份! 想到这里,陈淑雅冷静下来,迈着小碎步,赶往小河边。 …… 周秀秀在这村子里数日,已经摸清楚了方向,这时她朝着小河边跑,脑海中回荡起书中裴忠霞掉进河里之后的情节。 正是炎夏,裴忠霞爱漂亮,穿的衣服都是从镇上扯的布料,白色的衬衫特别贴身,但一落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几乎被人看光了。 若在后世,人家游泳穿得比她更少,根本不算什么,可这是在七十年代,是思想落后的鹫山村! 村民们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将她淹死,多的是风凉话,没一个人同情她。 后来风言风语愈发离谱,甚至诋毁她没了清白。 裴忠霞的名声彻底臭了,但王知青不在意,他愿意守着她,娶她进门。 杀人诛心,裴忠霞被人如此笑话指责,自卑融入骨血,竟不愿意拖累王知青,随随便便嫁给救她上岸的二流子。 当时看到这里,周秀秀气愤不已,恨不得跳进书里大骂那些那些无知村民。 没想到,现在她真穿进来了。 “赶紧去看看,老裴家二闺女掉河里去了!” “刚才毛喇子都说了,她穿着城里小姐的白衬衫,讲究着呢!这一掉下水,衣服得成啥样!” “别说衣服啥样了,得看看她的脸面啥样!” “还能咋样,脸皮子掉光啦,不用做人啦!!”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三三两两的人都往河边跑。 河边热闹非常,裴忠霞失足落河的事情成了村子里的一大议论话题,大家围在一起,有好事的,有嚷嚷着让人跳下去救她的,一时之间闹腾得不得了。 裴忠霞呛了好几口水,身子死命扑腾,头发丝儿都沾在脑门上,很是狼狈。 她不会游泳,眼看着边上围了不少人,挣扎着喊救命,全然没有注意到好些个男村民望着她的眼神滴溜溜打转。 裴忠霞身材丰腴,皮肤也白,平日里是个彪悍的主,这会儿呼救时却柔柔弱弱,让不少老光棍眼馋不已。 “谁下去救她?” “这谁敢救啊?救了人,她要是赖上你咋办?你愿意娶回家?” “那咋成!一救上来,浑身让人看光了,她自己都不乐意活,还娶回家,我老娘要在家里哭一脸盆的眼泪!” 大家伙儿你推我让,谁都没勇气下水,但又跃跃欲试。 而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自告奋勇:“我来!” 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双手一举,麻利脱了身上的破衣裳,露出干瘦的上半身,歪着嘴笑了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裴忠霞瞧。 他的动作不快,仿佛非常享受自己救美的高光时刻,一步步往河流里淌,眼中迸发出精光。 裴忠霞被水呛得昏昏沉沉,脑子却逐渐清醒起来,她双手猛一抱紧自己的身体,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慌张:“不……不……” “你给我站住!”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 周秀秀迈开大步子跑开,一到河边就伸出双手猛地一推,迫使他让开:“我来!” 她这话一说出口,村民们都愣住了。 这也是个娘们,现在下水去救人,难道也准备让大家一饱眼福? 村民们狐疑,裴忠霞自然也狐疑,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周秀秀愿意为自己站出来。 而望着这一幕的陈淑雅,眼中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期待。 她当这穿过来的周秀秀多有本事,原来跟书中的原女主一样,是个要将所有事揽上身的蠢女人。 在这儿给周秀秀坏了名声也好,反正经过这一次,她和王知青会越走越近,就算没有陈建设从中搅局,她也能逐渐攻克王知青的心。 陈淑雅站在一旁,看着周秀秀快步往河边走,心不在焉地转头拨了拨发丝,余光里却突然瞄到陈建设的身影。 见到他,陈淑雅愣了愣。 上一世,这是她的第二个男人,这男人费尽心思将她娶回家,后来却嫌弃她曾经是个寡妇,动不动拳打脚踢,倒是对原女主心心念念。 但现在她已经成了原女主,是否只要让陈建设爱上自己,就能让书中情节延续下去? 这样一想,她含情脉脉地看了陈建设一眼,红着脸低下头。 她拨弄发丝的模样风情万种,心道肯定已经迷倒了他,可没想到再扭扭捏捏地一抬头,陈建设的目光却根本没停留在自己身上。 -- 第39页 陈建设正紧紧盯着周秀秀看。 周秀秀摸索着前进,身子微微往下一蹲,试图往小河里走去。 等到河水漫过她的小腿时,周秀秀冲裴忠霞招手:“你试着站起来。” 裴忠霞双手扒拉扑打着河面,尖叫着哭出声:“我不会游水!” “站起来!”周秀秀皱着眉厉声道。 裴忠霞被她吓得愣了愣,双脚去够河底,河水漫过她的脖子,又时不时呛她一嘴,她挣扎无力,却不想正在这时,她的双腿似乎找到重心。 果然,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湍急,淹不死一个意识清醒的成年人。 周秀秀松了一口气,就在裴忠霞试图站起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道:“保持着,让河水漫过肩膀,慢慢走过来。” 裴忠霞怔住了,这才意识到有这么多人已经在岸边笑开花,还有几个老光棍甚至走近了几步,恨不得看得更清楚一些。 “别管他们,慢慢走。”周秀秀沉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裴忠霞心中咯噔一声,一股没来由的信任,让她咬着牙,听了周秀秀的话。 她走得很慢,河水没过她的肩膀,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但不管多难,她都没有站直身体。 岸边的人眼巴巴盯着,想要等着看笑话,可直到最后,都没能如愿。 因为就在裴忠霞弯着腰,即将走到岸边之时,周秀秀脱下身上质地粗糙厚实的外套抖开,为她披上。 这其实是围裙,后厨大灶虽溅不了她一身油,但因为过去的习惯,周秀秀在干活时喜欢全副武装,这才在前两天刚进食堂时就将家里的旧衣服拼接起来,做了这一身简单的厨师服。 没想到,这时派上用场。 宽大的衣服披在身上,盖住了裴忠霞湿漉漉的衬衫,她震惊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周秀秀极其快速地从厨师服内侧的夹层里掏出一只脏兮兮的小鞋子,塞进她的手里。 “忠霞,你咋回事啊?这河边还有护栏,你咋好端端掉进去了?” “该不会是在镇上处对象被人抛弃,寻短见吧?”钰钰 “真是太想不开了!我闺女要这么没骨气,我非抽死她!” “我没有!”裴忠霞立马解释,“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想到——” “想心事?还说你不是被男人抛弃了!” “大姑娘寻死觅活的,传出去还咋嫁人啊?” 本看得满脸焦急的陈淑雅松了一口气,唇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一道道议论声此起彼伏,瞬间让裴忠霞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明明是不小心落水,可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信誓旦旦,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想要代替河水淹死她! “我……”裴忠霞急得快哭出来,不自觉跺脚,哪还有平时那精明的样子。 然而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周秀秀却一把将她的手腕举起来,惊讶道:“忠霞,你刚才是看见这河里头有一只娃娃的鞋子,担心有孩子掉下水,所以才下河的吗?” 裴忠霞一怔,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手中孩子的小鞋。 陈淑雅脸色一变,这鞋明明是干的,不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可她刚想出声提醒,周秀秀已经夺过那只鞋,丢回到河面上。 “你们看,刚才河面就是像这样飘着鞋,忠霞生怕有孩子掉下水,所以才下河去救!”说着,她无奈地看向裴忠霞,说道,“忠霞,你真傻,自己都不会游泳,还要下河当大英雄!” 裴忠霞被这一通操作被镇住了,直到对上周秀秀笃定的眼神,才干巴巴地开口:“我……情况紧急,我怕孩子出事。” 周秀秀严肃地点点头,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村民们说道:“有没有水性好的?赶紧下去看看河里有没有小娃娃,淹着孩子可不得了!” 周秀秀这话一说出口,村民们立马想起隔壁村有孩子们结伴去河里玩溺亡的事。这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孩子,这下子他们顿时着急了,再也没说闲话,推了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出来。 几个男村民捋起裤腿就往河里淌,边上女人们心跳如雷,生怕出事的是自家孩子,一时之间,再也没人盯着裴忠霞说闲话。 陈淑雅傻了,想要上前告诉他们那鞋子肯定是周秀秀自己准备的,可她话刚说出口,就被边上一个大婶给骂了一顿。 “你安的是什么心眼?救人没你的份,挑拨是非一把好手!”说着,大婶还啐了一口。 陈淑雅一愣,眼眶顿时发红,转头去看陈建设。 她没想到,陈建设望着周秀秀的眼神更加温柔炙热了。 陈建设之前喜欢周秀秀,是一见钟情。那时他来鹫山村找发小,两个人喝了一顿二锅头,头晕脑胀的,看着她迷人的笑容,立马动了心。 但这一次再见面,他觉得周秀秀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了。 她依然这么美,美得惊心动魄,可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平和淡然,即便是在遇到危机情况之时,也无比坚定,仿佛不管发生了什么,对她而言都是小事。 陈建设被她迷得飘飘然,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掏出来,揣到她手上去。 身旁陈母见状,立马横眉竖眼:“你咋回事?让你别跟没见过女人似的,不听是吧?” 陈建设一愣,吞了吞口水,目光却迟迟没有从周秀秀身上挪开。 -- 第40页 “别光瞅着,咱们先去她婆家。”陈母沉着脸,当机立断。 陈建设一步三回头,终于答应了一声。还是得先去她婆家把话说清楚,如他娘所说,好好的亲事,大家把话敞开了说,否则到时候她婆家人来闹,到底触霉头。 陈淑雅站在原地,亲眼看着陈建设望向周秀秀的眼神变得愈发不同。 这眼神她见过,上一世她成为陈建设的女人之后,他就是这样看着原女主的。 现在情况全然不同,她成了陈淑雅,周秀秀的壳子里则不知道藏着什么人,可为什么—— 为什么陈建设开始不按常理出牌了? 陈淑雅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得要命,但也知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犹豫片刻之后,她决定先离开。 陈淑雅的离开是悄然无息的,除了周秀秀,谁都没有注意到。 “秀秀——”突然,裴忠霞的声音打断了这时的沉默,“谢谢你。” 裴忠霞看着周秀秀,有些尴尬扭捏,但更多的是感激。 只是因为失足落水,村民们就可以编造出一番不靠谱的隐情,若是周秀秀没给她披上这身衣服,也不知道情况会坏成什么样。 想想就害怕。 “举手之劳。”周秀秀看看狼狈的她,又说道,“身上湿成这样,先回家换身衣服。” 裴忠霞点点头,跟着她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犹豫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啥要帮我?”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帮忙。”周秀秀淡淡地说了一句,顿了顿,又无所谓道,“更何况我们还是家人。”名义上的家人。 裴忠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即脸一红,惭愧不已。 一直以来,她都非常讨厌这个嫂子。 这嫂子胆小懦弱,偏又不安分,明明是个心比天高的主,表面上又要装得不争不抢。过去二哥还在的时候,她尚能对这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二哥走后,她就懒得再给面子了。 这些日子,只要一见到周秀秀,裴忠霞都是冷眼相对,恨不得将她欺负到骨子里。一开始,周秀秀还是那副不敢吭声的死样子,可慢慢地,她变了。 周秀秀变得牙尖嘴利,学着与她正锋相对。 再到今天,周秀秀虽然语气不善,做的事情却全都是为她好的。 原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裴忠霞不由为自己之前的狭隘而感到羞愧。 只是寻思之下,她又觉得奇怪。 为什么这个周秀秀这摇身一变,竟开始让她服气了? …… 陈母带着儿子去找了梁媒人,又由对方带路,将他们领到裴家。 一进门,陈母就开始暗暗打量起来。 这家里的婆子眉头竖着,一脸敌意地看着他们,看起来不是个好对付的。 两个小屁娃儿倒是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地坐在小板凳上。 他们长得可真好看,小脸红扑扑的,像小动物一般的眼睛怯生生盯着人。 这俩孩子长得跟供销社卖的洋娃娃似的,周秀秀真肯丢下他们? 陈母不由皱起眉。 因为从来都是看着人脸色长大的,小年和小碗的性子特别敏感,能迅速感知到陌生人对自己的善意与恶意。 这时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的眼神,他们一害怕,小手交握。 陈母冷笑一声,这两个孩子的胆子太小了。 目光从小年与小碗身上移开,她抽了凳子坐下,给媒人抛了个眼神。 梁媒人立马会意,堆起笑脸对张莲花说道:“张婆子,你该知道我是为啥事来的。你们家希平走了这么长时间,阿秀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老陈家这儿子叫陈建设,平时捣鼓点木工活,年纪轻轻就能赚不少钱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没结过婚……” “放屁!我儿子才没了几天?你们就惦记让他媳妇改嫁?”张莲花大骂一声,站起来就要赶人,“滚滚滚,这年头啥人都有,再不滚出去,小心我拿扫帚轰你们!” “老虔婆,你别给脸不要脸!”陈母也不是好欺负的,猛地跳起来,指着张莲花的鼻子道,“我们来这里一趟,是给你面子,要不我们直接去阿秀她娘家就好了!人家改嫁不改嫁,有你啥事儿?没你说话的份!” 梁媒人也深有同感,点头道:“别人说闺女大了由不得娘,你这还是儿媳妇,人家要改嫁,你能拿绳子给她绑起来?这事别吵得太难看,传出去人家还说你个当婆婆的刻薄人!” 张莲花被她俩劈头盖脸的话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气之下指着小年和小碗:“我刻薄?我还不是为了这俩孩子!他们娘要是改嫁了,这俩孩子咋办?你们这些人真缺德,孩子已经没爹了,还想害得他们没娘!行啊,你们要是真让她过门,这俩娃也带走,别在我家吃白饭!” 奶奶说的话,小年和小碗似懂非懂,但因为她太凶了,一时之间,小碗的眼睛变得红通通,嘴巴往下一瘪,忍不住想哭。 只是这一屋子可根本没一个在意他俩感受的人。 “大娘,话不是这么说的。”陈建设“腾”一声站起来,语气不善道,“阿秀跟我说了,到时候嫁给我,绝对不会带着这两个拖油瓶!” “就是,我们家就算有粮食也不是这么造的,给俩拖油瓶吃?那是给你们家养娃!”陈母气势汹汹。 -- 第41页 “你们说谁是拖油瓶?”忽地,一道清亮的声音慢悠悠传来,打断了这争执不下的对话。 陈建设“嚯”一声回过头,看见周秀秀缓缓走进来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跟周秀秀一起进来的,还有裴忠霞。 张莲花嚷嚷着去拿毛巾:“忠霞,你这是咋了?外头也没下雨啊!” 裴忠霞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娘,我先去大姐屋里换件衣裳。” 陈建设一看见周秀秀,眼睛都直了,站起身走过去,亲昵道:“阿秀。” 怎想周秀秀连余光都没落在陈建设身上,直接越过他,往板凳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走去。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抚慰了他们脆弱的小心灵,这会儿被他们折腾一顿,几乎要前功尽弃。 孩子的胆子多小,儿时她听见大伯和大伯母吵架都要躲到衣柜里去,更别说这时小年和小碗的性子比她小时候更加怯懦。 他们一定吓坏了。 “小年小碗不是拖油瓶,娘不会抛下你们的。”周秀秀蹲下身,将他们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 周秀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两颗小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好像放缓了些,但许久过去了,她都没有松开拥着他们的手。 望着这一幕,换好衣服出来的裴忠霞皱皱眉头,愈发觉得奇怪。 她过去亲眼看见周秀秀偷偷在饭桌底下拧两个孩子的大腿,怎么现在又是一副慈母的样子? “阿秀,你这话是啥意思?你难道要带着俩娃进我家门?”陈母的脾气很急,冲着周秀秀嚷道。 陈建设被迷得七荤八素,生怕他娘将这亲事毁了,立马挡在周秀秀面前:“娘,你先别骂人,阿秀跟我说好了,就一个人进门,到时——” 可没想到他话音未落,就被周秀秀不耐地打断:“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金戒指都退回去了,还来闹,有完没完了?” 陈建设一怔:“阿秀,你不是都给我写情信了吗?” 梁媒人也生气道:“你还托人让我去催他们家赶紧提亲,现在又不算数了?” 陈母快步走到她面前,梗着脖子骂道:“这都是第几回了?你耍人?没你这样的,信不信我去把你们村支书叫过来,让他评评理?” 张莲花怕了,这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要是闹大了,岂不是全村人都要拿他们家的事儿当笑话? “别——” “行。”周秀秀转头对裴忠霞说道,“你去找村支书,顺便把陈知青和王知青都喊过来。” “王知青?”裴忠霞愣了愣。 “对,就是你那对象。”周秀秀淡淡道。 裴忠霞犹豫片刻,用力点头,跑了出去。 …… 裴忠霞还挺靠谱,飞奔着去找了村干部,又跑知青点一趟。 一见到王立庆,裴忠霞就想起自己刚才受的惊吓与委屈,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立庆,有人来跟我嫂子提亲,她不愿意嫁,要不你一起去看看,帮帮忙。” 说完,裴忠霞又想起周秀秀的交代,转头又要继续对陈淑雅说话,可没想到她的话才到嘴边,陈淑雅就自己开口了。 “陈建设多好,秀秀脾气真倔,我……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劝劝她。”陈淑雅轻声说。 裴忠霞看了她一眼。 真是怪,都说她嫂子不愿意嫁了,这陈知青咋还要劝? 周秀秀是裴家的人,要是她不愿意嫁,谁都不能勉强,否则他们鹫山村颜面何在? 村支书沉着脸,身后还跟着生产队队长和妇联主任,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裴家赶。 而这时,坐在裴家的梁媒人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给人介绍对象,在年轻人之间牵线搭桥,这样的活儿,梁媒人已经干了几十年。这几十年来,她干出了口碑,甚至在鹫山村还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要娶媳妇嫁闺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 梁媒人这大半辈子的成绩单本来漂漂亮亮,愣是被周秀秀给毁了。 前些日子人家老陈家都已经准备好聘礼,连金戒指都拿来了,就等周秀秀过门,可人家却临阵退缩,害得老陈家气愤不已。 连带着,梁媒人的信誉都遭到质疑,邻村有不少人说她梁媒人就是骗媒人红包的。 好不容易周秀秀又松口,梁媒人只想赶紧把这档子事给解决了,可没想到,她又反悔了! 梁媒人胸口堵着一口气,想要跟周秀秀好好说说,却不想人家压根不乐意听。这会儿家里头明明还有客人呢,周秀秀竟谁都不搭理,哄着俩孩子玩儿! 小年和小碗本来还有点害怕,小身子缩着,强装坚强,现在见娘变着法子逗他们开心,立马乐了起来。 孩子的快乐很简单,笑容也最为纯粹,他们一人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扒在周秀秀的脸上,漂亮的黑眸子写满安心,那是满满的信任与依赖。 从陈建设的角度望去,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辉,那样的温柔力量绝对能让任何一个人动容,包括他自己。 只是,眼看着她眼中只有两个孩子的身影,全然不顾及他与他娘的感受,陈建设的脸面也有点挂不住了。 他沉下声,严肃道:“阿秀,我和我娘都被你折腾两回了,你还不知道我们的诚意吗?这次我把彩礼都带来了,就是为了把你光明正大娶进门的。我娘都说了,你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嫁给我,其实都是你高攀了,我还没成过家呢!” -- 第42页 周秀秀睨他一眼:“你这么好的条件,还非要死乞白赖来求我呢?” 把自己说得跟个大情圣似的,在书里还不是一转头就看上原女主了?开口闭口就是“我娘说”的妈宝,难怪原女主瞧不上她。 陈建设被她一噎,一时语塞,转头求助般看向他娘。 陈母本来就看不上周秀秀,这时也看出她压根没打算点头,但事已至此,不闹大了,不讨个公道,他们老陈家多吃瘪? 回村之后是要惹人笑话的。 正当陈母寻思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之时,村干部们来了,而紧随他们身后的,是裴忠霞与王立庆。 陈淑雅跟在他们身后,步履缓慢,眼睁睁看着这俩人打情骂俏,心里头跟滴血似的。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她和王立庆之间就没可能了。 “这是怎么回事?”村支书江国方一迈进裴家大门,就已经沉下脸,语气中流露出威严。 梁媒人赶紧上前,将这些天周秀秀是如何迫切想要改嫁,又是如何三番两次反悔的事儿给说了。 江国方皱着眉,身旁的老队长也一个劲挠头,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事才公道,就问妇联主任。 “岳主任,你怎么看?” 岳华萍有些尴尬,这事儿怎么听都是周秀秀错了,他们就算再袒护自己村的村民,也不能乱做主。 更何况,这周秀秀过去就是个不安分的,谁知道她心里头究竟拿的是什么主意? 见村干部都为难了,陈母冷笑起来:“既然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听听我说的。我的意思是,既然两个年轻人都有心思,能结婚是最好的,但如果结婚的话,阿秀现在就跟我们走,酒席啥的都不摆了,最重要的是,两个拖油瓶绝对不能要。” 说到这里,陈母顿了顿,扫了面色如常的周秀秀一眼,又继续道:“要是不结,也成。可我们陈家在村里也是大门大户,不能被你们欺负成这样!你们得道歉,村干部领着周秀秀一起来我们村,全体向我们斟茶认错,否则我们指不定要被村民咋笑话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极其笃定,有条有理,那居高临下的气势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周秀秀不动声色地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兴致,看不出来,这陈建设的娘还是个有主意的。 “斟茶认错是绝对不可能的!”江支书语气冷硬,“我们村干部就是为村民办事,啥时候嫁娶都得由我们管着了?” 老队长也恼了:“你们别欺人太甚了!” “是谁欺人太甚?”陈母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摔杯子。 张莲花见状立马想要上前拦着,怎知话没说几句,两个婆子争执起来,梁媒人来劝说,一不小心还被陈母瓷杯里的水淋了一脸。 屋子里立马吵个没完,眼看着三个婆子扭打起来,妇联主任就只能去拉架。 裴忠霞不能看着自己娘被欺负,上前一把推开陈母,见这架势,陈建设也凶悍起来,扯着嗓子就要骂人。 就跟一场闹剧似的。 周秀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小年和小碗说:“你俩先回屋。” 两个孩子也不敢看这一幕,乖乖点头,小跑着回屋了。 直到木头门被掩得严严实实的,周秀秀才看向村干部们。 这些村干部们,好像也帮不上她的忙。 陈淑雅趁乱走过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闹成这样,你心里能安乐吗?其实嫁给陈建设没啥不好的,总比你在家里被他们一家子人呼来喝去来得强。” 周秀秀扬起脸,轻笑一声:“你想尽办法算计我,不就是想要让我走你在书里的老路吗?费尽心思,敢情你是两具身体都想占着,都由你自由支配?” 陈淑雅咬咬牙:“那天在大桥底下发生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现在破除封建迷信,有些话就算你说了,也没人信。既然你已经是周秀秀了,倒不如按照书里写的,嫁给陈建设。你要是能跟着他好好过日子,不比当个寡妇强吗?” 周秀秀沉默着低下头。 看着她垂下的眼帘,陈淑雅只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眸光很深:“先嫁给他,以后日子不想过了,大不了再改嫁。” 陈淑雅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时不时偷看身边那些人,好在他们这会儿混乱得不行,压根没工夫理会她们。 她松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搭着周秀秀的肩膀,试图乘胜追击:“书里有书里的规矩,咱们反抗也是没用的。” 听都这话,周秀秀抬起头,看着陈淑雅。 她的长相是端庄大气的,只是说话时眼波流转,柔弱妩媚,像是在勾人。 这时陈淑雅一字一句,语气诚恳,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说到最后还叹了一口气:“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你说得对,身不由己。” 陈淑雅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接受了?” 周秀秀神情凝重,点点头,站了起来。 看着周秀秀这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陈淑雅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只要这件事结束,一切又会回到书中的轨迹,她仍旧可以安心做个知青,并利用陈建设让王立庆对她产生爱慕之情。 “支书,大队长,主任……”陈淑雅出声,笑着说,“我已经劝通阿秀了。” 几位村干部们听了她说的话,立马顿住了,刚才还闹哄哄的屋子里即刻安静下来。 -- 第43页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周秀秀的脸上。 这是同意改嫁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秀秀的身上。 陈建设刚才虽气恼,但也是因为自尊心受挫。现在见周秀秀终于松嘴了,语气转好:“阿秀,你是怎么想的?” 周秀秀走到他跟前,摊开手:“刚才不是说带了情信吗?拿出来。” 她终于对自己和颜悦色,陈建设受宠若惊,立马双手从兜里掏出情信。 陈淑雅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瞪大了眼睛,怔在原地。 不是千叮万嘱,让他们别提这信的事吗? 周秀秀将情信递给村支书:“支书,你看看。” 这情信被折叠得整齐,摊开一看,字迹娟秀,里头的内容非常含蓄,无非是倾诉衷肠,并透着女人娇羞温软的情怀。 江国方性格铁血,看着这信,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塞给了妇联主任。 妇联主任匆匆扫了一眼,不悦道:“周同志,既然你早就已经打定主意想要改嫁,又何必闹这么一出?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有着工夫,不如多在地里干干活,为生产队作贡献!” 张莲花咬牙切齿:“贱蹄子。” 毕竟刚才周秀秀还救了她,裴忠霞扯了扯张莲花的胳膊:“娘,别说这么难听的话。” 陈母见形势对自己这一方有利,终于满意道:“瞅瞅,这是我们一厢情愿吗?人家早就已经上赶着了!” 江支书的脸色一僵,他之前还为周秀秀说了不少话,这不是打脸吗? 一切仿佛已成定论,几位村干部懒得再说了,摆摆手,让他们自己解决这家事。 只是正当他们准备离开之时,周秀秀却慢悠悠地开口了。 “非常抱歉,耽误了大家宝贵的事情。这件事情我本来是想在私底下和陈建设同志说的,可既然现在闹大了,我只能把真相说出来了。情信是陈知青写的,想要嫁给陈建设同志的,也是陈知青。”顿了顿,她无奈地看了面色惨白的陈淑雅一眼,“陈淑雅,你有话就要说清楚,这不,大家都误会了,影响多不好。” 这话一落,就像是投在平静湖面上的一颗巨石,掀起惊涛骇浪。 陈建设哪想得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无措地看向陈淑雅。 这就是陈知青吗?怎么会有条件这么好的城里人看上自己? “我没有!”陈淑雅一急,红着眼眶解释道。 只是这挣扎完全没有用,周秀秀已经转头对王立庆说:“王知青,之前陈知青也给你写过情信吧?麻烦你跑一趟,回知青点把她给你写的情信拿过来,让大家比对比对。” 裴忠霞本来还在吃瓜,忽地脸色一变:“你说啥?” 王立庆立马解释道:“她是给我写信了,但我没理她。” 周秀秀莞尔:“对了,王知青,去拿信的时候顺便绕到地里一趟,把我姐夫也喊过来。听说陈知青承诺要跟他处对象的,这光荣时刻也得让他沾光,千万别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来啦,谢谢小天使们陪我到V章! 给我评个论叭~ (ps:原女主好可怜,完结后我要给她写番外嘤嘤) 第22章 矛盾(三合一) “对了, 王知青,去拿信的时候顺便绕到地里一趟,把我姐夫也喊过来。听说陈知青承诺要跟他处对象的, 这光荣时刻也得让他沾光, 千万别落下了。” 周秀秀抿着唇笑笑,语气格外自然。 张莲花枯瘦的脸上满是震怒:“处啥对象?你这克夫的说啥?” 陈淑雅连忙走上前:“你——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 “有没有干过,等信到人到,就有分晓了。”裴忠霞冷笑一声,拉着王立庆往外走,“你去拿信,我去找大姐和姐夫。” 陈建设冷不丁遭这一出,脸色变了又变,欣喜、不敢置信, 还有一丝茫然。 陈知青的长相虽不及周秀秀明艳娇俏, 但到底是大家闺秀, 人家从镇上来, 重点是还没结过婚!只是她的男女关系真的混乱吗?肯定是误会。 他双手背在身后,耳朵根子红得透顶,就像是个怀春的少男一般, 尽管强装镇定,眼底的波澜还是出卖了他。 张莲花咬牙切齿, 一会儿瞪着周秀秀,一会儿又瞪着陈淑雅。 陈淑雅的长相是让人感到特别舒服的,毫无攻击性,过去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大方,这时红着眼,又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她望着村支书, 用力地摇头,眼眶微红,口中还一个劲辩解着:“江支书,你可以去我父母住的职工大院或是我的学校打听一下,从小到大,我的人品从没有被任何人怀疑过。我有光明的前途,有什么必要做这些事情诬陷周秀秀同志?” 陈淑雅眼眶中的泪欲落未落,洁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着红润的唇,连睫毛都在颤抖。 这一幕,真是让人怜惜不已。 陈建设忙挡在陈淑雅的面前,严肃道:“阿秀,你别欺负陈知青。” 周秀秀翻了个白眼,把小板凳往外拖了拖,盯着屋外看。 人证物证都还没到,说什么都不管用,何必多费口舌。 屋子里出奇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即便陈淑雅解释,可谁都不敢轻易下定论。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二春第一个赶回来,她风风火火地冲到周秀秀的面前,骂道:“你要改嫁就改嫁,拖我男人下水干啥?” -- 第44页 外头王立庆手中拿着一封信,裴忠霞嘴皮子一动一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董和平面色沉重,直到快到家门口了,面色愈发苍白。 周秀秀笑一声,走上前对王立庆说道:“王知青,麻烦你了。” “小事。” “给我吧。”周秀秀摊开手,示意他将信递给自己。 王立庆犹豫地看了可怜兮兮的陈淑雅一眼。 人家小姑娘一片真心,现在交出这封情信,无疑是给她致命一击。 见自己的对象这般迟疑,裴忠霞生气了,叉着腰不悦道:“王立庆,你是心疼她吗?” 大家对陈淑雅宽容,因为她出身好,又是个有文化的知青,不忍心看着她被人指指点点。可人与人应该是平等的,周秀秀手上拿着的是一副烂牌,可她并不认为自己就低人一头。 她缓缓道:“王知青,我只是比对字迹,如果两封信字迹相同,就可以为我正名。我丈夫已经去世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得不容易,无端被人泼一盆脏水,我也很无辜。” 说罢,她再次摊开手,神色沉静。 屋外的动静很小,陈淑雅悬着心,神色慌张,竖起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她并不是原女主,没有原女主的智慧,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化解这危机。这时她只能像自己过去一样,默默落泪,漂亮的双眸中写满了凄楚,一脸怨念。 周秀秀终于还是拿着情信进来了。 她拿着两封信走到村支书面前,交到他手中:“这封是陈知青给王知青的情信,这封是所谓我给陈建设的情信,两封信不管从笔迹还是遣词造句上都如出一辙。” 江支书看不清字,将两封信拿得老远,眯起眼睛,片刻之后点头:“确实。” 妇联主任也凑过来:“就连信纸也是一样的,可以确定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老队长怒声道:“陈知青,你平时在公社偷懒就算了,现在还算计周同志?” “阿秀,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这样害我?”陈淑雅却脸色一变,咬着唇,声音娇弱而又颤抖,“你不愿意守活寡,写了两封情信,一封给陈建设,一封给王知青,只想着只要得到一个人的回应,就能改嫁了!” 周秀秀失笑:“陈建设和我的亲事早就已经谈好了,只是后来我想清楚之后不愿意改嫁,早就已经对梁媒人说清楚。后来给梁媒人送信的是你,由始至终我都没有出面。再说了,我又没什么文化,哪写得出这些字。” 江国方一愣,被周秀秀点醒。是啊,周秀秀没念过几年书,这情信里有些生僻字,她肯定写不出来。 梁媒人沉吟一下:“是陈知青来找我好几趟,叮嘱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 “老队长,前些日子孩子他爹没了,我没有上工,成天在家里。知青下乡没多长时间,我压根不认识王知青和陈知青,试问怎么可能给王知青送情信,还让陈知青帮这个忙?”周秀秀淡声道。 妇联主任问道:“王知青,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立庆点头:“在此之前我的确不认识周同志。” 陈淑雅身子一晃,声音哀婉:“总之我没有……” 周秀秀听着她这娇滴滴的声音就脑壳疼,转而对江国方说道:“自从知青来到村里,村干部们已经够照顾他们了。平时脏活累活让我们社员干,他们被安排的却是最轻省的活儿。一直以来我们很少抱怨,可现在眼看着这位陈知青将我们村搅和得乌烟瘴气,村里是不是应该采取举措?” 城里塞知青过来,大部分人都不满意。 说是让他们建设农村,可其实这些年轻人啥都不会干,即便有文化,但又能为鹫山村做什么贡献? 下拨的粮食就这么多,这群知青还分薄了一些,说起来,知青们还是不太受欢迎的。 现在眼看着陈知青做的缺德事是板上钉钉,江国方知道自己必须要为周秀秀做这个主。 只是,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他看向生产队队长:“你看呢?” 宋大通早就看陈淑雅不顺眼了,立马说道:“这位陈知青就是太闲了,脑子里才都是这些作风不正的龌龊事,公社食堂的活儿不能让她干了,还是得下地。汗淌得多了,为人民服务的思想觉悟才能高!” 下地……又是日晒雨淋,与过去有什么区别? 陈淑雅的泪水“啪嗒”掉下来:“我……” 妇联主任却又打断她的话:“宋队长说得没错,这事儿错就是错了,错了就要受罚。这样吧,让陈知青写一封检讨书,开大会的时候当着全村村民的面念一面,当作警醒。” 陈淑雅心一惊,这检讨书一念,她往后在村里不就人人喊打了吗? 她立马摇头:“主任,我那天是撞坏了脑海,自己做了什么都是稀里糊涂的。从小到大,我都是学校里的优秀学生,从来没有写过检讨书,我不知道怎么写。” 裴忠霞笑出声:“不知道怎么写检讨书,写情信的时候倒是挥笔就来,无师自通了?” 裴二春在边上看了好半晌好戏,津津有味,好半晌之后才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被喊回来,生气地嚷嚷起来:“这陈知青和他们俩的关系不清不楚,又跟我男人有啥关系?我们地里上工,为啥耽误我俩时间?” 周秀秀好笑地瞅了裴二春一眼,她刚才分明翘着二郎腿,手上拿着俩蒲扇,享受着呢。 -- 第45页 “你少说一句。”董和平为难地扯了扯裴二春的衣袖,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咱弟妹被欺负了,喊咱回来撑腰的,传话的人弄错了。” 裴忠霞挑挑眉:“这不对啊,刚才我明明听说陈知青也想跟我姐夫处对象!” “你放屁!”裴二春一蹦三尺高,咧开嘴就要骂人。 董和平心乱如麻,只盼着周秀秀别拿自己说事。 可没想到,下一刻,周秀秀就慢悠悠地开口了:“是,还有我姐夫。那天我亲眼看见姐夫和陈知青在知青点后面的树下拉拉扯扯,我也没听见啥,就只记得陈知青答应做我姐夫对象呢。” 裴二春愣住了,虽不愿相信,却也觉得周秀秀的语气不像在撒谎。 裴忠霞虽从小在二伯家长大,和裴二春不亲,但这到底是她的大姐。这会儿见大姐跟被雷劈了似的,新仇旧恨加到一起,她冲着陈淑雅瞪眼睛:“看着挺正经的人,比村头那老吴的姘头还要不要脸!” 陈淑雅被劈头盖脸一骂,不由后退一步,可不想她还没站稳,胳膊就被一把扯住。裴二春上前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一落下,陈淑雅雪白的脸色就留下一道红印。 刺痛的感觉让陈淑雅“哇”一声哭出来,裴二春却还不依不饶,上前就将她的头发往后扯。 尖叫声传来的时候,屋子里乱了套,陈淑雅看起来柔弱,力气却不小,双手扑腾着想要反击。可张莲花也是一肚子气,给裴忠霞使了个眼色,俩人紧紧箍住陈淑雅的上半身,不让她动弹。 见这鸡飞狗跳的一幕,陈母和陈建设一脸震惊,母子俩寻思一番,连个招呼都没打,带着东西先走人了。 这门亲事终于彻底告吹,陈淑雅厮打尖叫着,眼神却逐渐绝望。 “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就打陈知青一个人?”周秀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裴二春停住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董和平的时候双目通红。 董和平一个劲摆手:“我啥都没干,她勾搭我的!” 周秀秀笑眯眯地问:“陈知青的小手滑不滑?” 董和平面色煞白,还没来得及辩解,脸上猛地挨了个大耳刮子。 裴二春手劲大,董和平痛得要哭出声,陈淑雅一脸怨毒地看着他俩,连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一不小心又将战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家子的闹剧真是够够的,可妇联主任自己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这事儿一出,别说裴二春了,就是她都没法给陈淑雅好脸色看。 出于私心,妇联主任不让江支书和宋队长拦着,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才严肃地说道:“差不多了,剩下的是你们家的家事,自己关上门再商量。” 言下之意是裴二春打男人的事儿还得先缓缓。 这事算解决了,最后江支书表示会在大会上向村民解释,还周秀秀一个清白。 她摆摆手笑道:“身正不怕影斜。” 陈淑雅离开的时候落荒而逃,她鼻青脸肿,用双手掩着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从指缝里看路,一回知青点,就躲了起来。 只是这鹫山村太小了,在裴家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她躲在被窝里,听着外头的议论声,脸色死白。 以后她还如何抬起头做人? …… 人都散去了,就连裴忠霞都回供销社上班了,只有妇联主任留下调解裴二春和董和平之间的纠纷。 看着董和平脸上带着伤,裴二春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只能无奈地说道:“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人这一辈子多长啊,就因为一点小小的问题,没必要闹这么难看。” 裴二春抹着眼泪:“当年他啥都没有,要不是我,他能娶着媳妇吗?我和我娘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长大,现在他倒好,有二心了。不就是看人家小姑娘年轻好看吗?就做出这混账事。” 张莲花疼自己闺女,心里头闷闷的,恨恨地剜董和平一眼,但还是拍拍裴二春的背:“我这事儿就算了,以后看紧点,别让他跟那不要脸的东西说话就成。” 妇联主任也点头:“孩子都有了,这小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周秀秀耳朵都快听得出茧子,最后看着董和平握着裴二春的手保证永不再犯,这事儿算翻篇了。 俩口子手牵着手回屋去,堂屋就只剩下张莲花和妇联主任。 岳华萍感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想到陈知青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陷害秀秀。” 张莲花心道周秀秀也不是啥好东西,但这事发展到最后,总算是解决了,便难得和颜悦色起来:“希平虽然没了,但咱家也不会刻薄你。既然不改嫁,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把俩娃拉扯长大。” 见她端起这大家长的架子,周秀秀打了个哈欠。 张莲花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转头对岳华萍说道:“今天麻烦岳主任了,你先回吧。” 岳华萍点点头站起来,可她刚往外走,却听周秀秀突然出声说道:“岳主任,我打算分家,明天就搬。” 张莲花怔住了,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是一顿上蹿下跳。 周秀秀要分家的事,裴家自然没一个人同意。 过去她工分低,还拉扯着两个娃,在家吃现成的,大家都没跟她计较了,现在工分涨了,说分家就分家,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 第46页 但别人家里头分家有阻碍,是在意钱财分配不均,在意老一辈人的感受,所以束手束脚,一时难以定论,周秀秀却不需要顾及这些问题。 村干部既已经同意让她入住茅草屋,住处问题就解决了,她身边有钱,还能赚工分,自己住多舒坦? 周秀秀跑了一趟村委会,让他们给打个证明,到时候户口本一办,就能彻底分出去了。紧跟着她又去找了两块抹布,去茅草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 这屋子现在瞅着没什么不好,就是老旧了些,屋子里的灰尘被擦去之后,看起来还算清爽。 炕是早就有的,明天铺上床单就能再住人,至于一些做饭用的瓶瓶罐罐和碗筷,到时候还得上镇买。 今天出了这么多事,村干部体恤,让她在家里歇着,食堂里的活儿就由老伙计来干。周秀秀也没客气,等到茅草屋收拾得七七八八,就回家去了。 可她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小年和小碗被几个毛孩子挡在田间,时不时被推推攘攘。 “小年没爹!小碗没爹!没爹的娃娃没人疼!” “我娘说了,你爹死啦!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了!没人把你们挂在脖子上骑马马了!” 两个说话的大孩子看起来乌漆嘛黑的,瘦得就只剩一把骨头。 “我们——我们有人疼!”小年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他的话。 小碗闻言也立马跟着点点头,嘟着嘴巴,声音清亮:“有!” 俩熊孩子一听,捧着肚子大笑,手指头戳着小年的鼻尖。 “你爹死了,你娘要跑,你奶也不愿意跟你们住。以后你俩被赶出去,当两个小叫花子!” “叫花子叫花子!” 他俩说着还去地里捡石头,捡着就往他们身上砸,疼得他俩不停闪躲。 小年抿着嘴,眉头拧得紧紧的,生气地看着他们。 他们不是小叫花子! 小拳头缓缓握紧,小年也蹲下来,捡了一小块石头往他们身上砸。 只是他年纪小,力气毕竟有限,石头没落在他们身上,只垂直掉回地里。 而他这一反击,两个大孩子立马动手了,他们俩瞪着眼珠子跑过来,气势汹汹的,一个双手揪着小年的肩膀,另一个人则反手就要往他的小肚子上揍一拳。 可说时迟那时快,那拳头还没落下来,就被一把攥住。 那力气之大,疼得人龇牙咧嘴,熊孩子吓了一跳,伸长脖子仰着脸,一眼就看见周秀秀透着凉意的眼神。 大孩子看得懂眼色,被吓着之后就想跑,可眼睛一转,就见到自己的娘。 “娘!年娃他娘打我!”他扯着嗓子喊,说完还得意地斜了周秀秀一眼,做了个鬼脸。 周秀秀本来还没打算打人,这下子一听他的话,气得抓过这熊孩子往他屁股上猛抽好几下。这熊孩子本来还气焰高涨,这会儿屁股一疼,立马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唰唰往下流。 小年和小碗瞪圆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周秀秀,表情里还有点小崇拜。 吴翠兰远远听到声音,转头就见自己的孩子被打,凶巴巴地跑过来:“你咋打孩子?” “不然打你啊?”周秀秀莫名地看她一眼,“你这两个孩子好好教教,小小年纪开口闭口没好话,学什么不好,学长舌妇那套?” 这长舌妇的说法可不是周秀秀信口胡诌的,吴翠兰平时没事就爱嚼人舌根,那嘴皮子叭叭的,看见谁都能说几句是非。 “铁豆子,你带着弟弟说啥了?”吴翠兰被她的话噎住,低头问大儿子。 “他没爹,没人疼,要出去当叫花子!”大孩子抹了眼泪,理直气壮道。 “还说?” 周秀秀扬起手就要再抽他一顿,铁豆子脸上的肉一抖,往后缩了缩。 吴翠兰气得要命:“他们又没说错,孩子没爹,不就是没人疼?” 听了这话,小年和小碗歪了歪脑袋,眨巴着眼睛瞧周秀秀。 他们太小了,还不知道死亡的定义是什么,父亲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也很模糊。只是有时候看着别人有爹,他们也会眼巴巴看着,羡慕得不得了,小眼神里透着浅浅的落寞。 周秀秀从小被人笑话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深知那样的感觉有多无助,见不得俩娃也被人这样欺负:“孩子爹生前是军人,是烈士,他为国捐躯,走得光荣。你的嘴巴再不放干净一点,我就去告诉村干部,让他们上报,看看是哪个村的村民不尊重烈士遗属,欺辱烈士子女,都给关进大牢去改造!” 周秀秀冷着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村里头的无知妇孺最怕啥事都要往上报,这俩娃的爹可是军人,他们娘仨说了这么多不经头脑的话,要是被治个思想觉悟有问题的罪,那就不得了了!吴翠兰这样一想,面色和缓了一些,僵硬的嘴角扯了扯,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周秀秀没理会她,只是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轻声对他们说:“小年和小碗的爹为国家做贡献去了,大贡献。你们爹不在身边,那娘就连着他的份一起疼你们。”顿了顿,又斜吴翠兰一眼,“总比有些人的孩子没爹管没娘教来得好。” 说罢,周秀秀往家里走去,还想起刚才那大孩子笑话小年与小碗的话,兴头一来,让他们分别骑自己脖子上。 这是小孩子最热衷的“骑马马”游戏,小年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 第47页 周秀秀蹲下身,让他爬上来,只是他的小短腿迈都迈不上去,一不小心,往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子。 见坐在地上一脸懵的表情,周秀秀被逗得大笑,小碗也笑弯了眼睛。见状,小年也红着脸笑笑,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娘,她打我屁股,我疼。”铁豆子委屈巴巴地说道。 吴翠兰一巴掌推了推他的脑门:“活该挨打!以后别啥事都往外说!” 吴翠兰一脸心虚,话说完,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周秀秀的背影。 过去这周秀秀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现在居然比她还凶。 奇怪了,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惹不起,惹不起! …… 周秀秀一回到家,就收拾着行李准备搬家的事。 原主留下的衣服,她一件都看不上,想要连夜将苗兰香给的布料缝制成裙子,一时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给孩子做的裙子裤子是没这么讲究的,孩子个子小小的,长得又讨喜,就是套着歪歪斜斜的破麻布都可爱。 可她这做大人的就不一样了,到底是从时髦大都市来的,周秀秀有自己的坚持,穿衣服不说多体面,到底要得体。 周秀秀懊恼地放下布料,决定抽时间进城一趟。 该买的布料做衣裳还是得买,毕竟她是来享受人生的,钱嘛,到时候再赚就好了! 这一夜,周秀秀睡得安心,想到明天下工回来就能搬家,心里头美滋滋的。 等到了她自己的小家,到时候想拿多少奖励出来,就能拿多少,做串串香的时候也不怕被人闻着味儿了。 …… 陈淑雅在屋里哭了一晚上。 与她同住的林晓若起初也没在意,只当她想家,等回过神之后轻轻扒开她的被子一瞧,吓了一跳。 陈淑雅哭得眼睛都肿成核桃了,眼角还沾着眼屎,糊得她睁不开眼。白净的小脸上有几道巴掌印,深深浅浅的,嘴角像是被指甲挠出伤口,还带着血渍。 “你这是怎么了?”林晓若赶紧蹲下来,“他们说你和给好几个男同志写情信,还跟一个有妇之夫搭上关系了,这是真的?” 陈淑雅用尽全力睁开眼,刚要开口,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 “晓若,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传回城,我不用活了。”陈淑雅一个劲擦眼泪,“我以后一定要回城里的啊,他们会怎么看我?” 林晓若皱了皱眉:“淑雅,你还是悠着点,知青办那边一直和村委会保持联系,接下来还会有人来视察。要是被知道你在这边作风不正,往后想要回城就更困难了。” 陈淑雅吓得一愣,她折腾个半天,就是为了到城里住,改变自己的命运。可现在—— “那你去帮我解释,让队长跟他们说——”陈淑雅着急地握住林晓若的手。 “淑雅,其实我们并不是这么熟的。”林晓若收回手,严肃地说道,“你不要拖累了我。” 说完,林晓若站起来,转身就端着脸盆洗漱去了。 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陈淑雅不敢置信地闭上眼,眼角的泪水又缓缓滑落。 这才刚穿过来没多久,就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王知青是个正直的人,白天走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着鄙夷,绝对不会对她动心了,陈建设这么听他娘的话,他娘绝对不会让她这么不正直的人进门。 剩下的,就只有董和平了。 上一世,董和平在村里郁郁不得志,后来政策放宽后,进城做了点小买卖。买卖越做越大,他逐渐成了大老板,于是便一脚踢开裴二春,进城买了房,还娶了个小娇妻,过上滋润的日子。 现在看来,只有跟了董和平,才能过上好日子。 陈淑雅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心。 …… 傍晚,周秀秀拿着村委会给她批的证明,一脸兴奋。 这证明还热乎着,入乡随俗,有了这张纸,她就能独立出来过日子了。 闹哄哄的日子真是过够了,她再也不要跟恶婆婆和姑子同住!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没什么像样的,周秀秀自己一个人就能提着。 村支书和妇联主任怕周秀秀被为难,便陪她一起过来,想着若是张莲花闹起来,他们还能帮忙说说话。 可没想到,直到周秀秀要走了,张莲花都是不动声色的。 正当大家纳闷时,张莲花突然说道:“你非要走,那就自个儿走吧。小年小碗是我们裴家的人,他俩跟着我过日子。”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这俩娃胃口不好,吃饭也不听话,到时候饿坏了他们,你别跟我急。” 周秀秀皱起眉,这俩孩子乖巧得不得了,吃饭怎么就不听话了?分明是他们不舍得给孩子们吃! 张莲花见她恼了,心里头美滋滋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裴二春则是一副懒得管闲事的样子,翻个白眼,坐在板凳上继续纳鞋底。 董和平却没她这么淡定,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得过十年才能挣工分,现在在家里白吃白喝,咱咋养?这孩子还是不能留。” “没听娘说吗?不让他们吃饱。”裴二春懒洋洋道。 “那也不成,就算吃不饱,总给喂他们几口粮食吧?日积月累,到时候我们家……” “别说了。”裴二春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他俩咋说都是我弟的娃,吃家里几口饭咋了?你吃这么多,我们也没跟你计较!” -- 第48页 董和平一噎,他是家里的男人,挣的工分还不够自己吃饭了? 俩口子轻声说了几句,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董和平心里憋得慌,现在就只希望周秀秀不同意将俩娃留下来。 毕竟这些天周秀秀对俩孩子有多上心,他是看得见的,因此现在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婶子,你这样做就不厚道了。秀秀同志虽然分出去住了,但屋子就在村尾,你要是想孩子了,随时让她带着孩子回来。”江国方说道。 岳华萍也点头,笑着说,“就是啊,你都操心大半辈子了,该享享福了。养娃都累啊,就让他们娘自己带着吧。” 村干部好声好气地劝说,就是想化解这矛盾。 可没想到,张莲花却是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当我不想享福啊?主要是俩孩子想跟着我。要不你自己问问?” 岳华萍看了看角落里的两个孩子。 他们穿着周秀秀新做的衣裳,看起来干干净净,很精神。 尤其是小碗,这一身小裙子一穿,跟藕节似的小手臂和小腿露出来,看起来白白嫩嫩的。 岳华萍觉得纳闷,过去他俩肤色蜡黄,可怜兮兮的样子,这正是炎夏,俩孩子咋反倒被养白了?看来周秀秀没少在他们身上花心思。 “你们俩过来。”岳华萍伸手招了招。 小年和小碗慢慢地走过来,脑袋却耷拉下来,小肩膀也垂着,看起来有些失落,却不敢表现出来。 “你们要跟娘走,还是留下来跟奶奶住?”岳华萍放低了声音问道。 小年抿了抿唇,静悄悄地抬起头,看看周秀秀。他的眼神很胆怯,与平日坚定勇敢的小男子汉模样截然不同,明亮的眼神也仿佛丧失了光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双手往后一缩,垂下眼帘:“跟奶住。” 岳华萍愣住了,又问小碗:“你呢?” 小碗快哭出来了,嘴唇颤了颤,眼眶里都是泪,半晌之后才用委屈的声音说道:“跟哥哥住。” 张莲花笑开了花,得意道:“我说了,孩子要跟着我。” 岳华萍和江国方压根没想到孩子们会这样说,转头看一眼周秀秀。 周秀秀也很意外,她没理会张莲花的话,伸手招了招,“咱们说好了,以后跟娘去新房子住,娘给你们讲故事,唱童谣,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你们不喜欢吗?” 两个孩子仰着小脸,怯生生地盯着周秀秀看。 他们漆黑的眼珠写满了期盼,却也透着落寞,娘说的游戏,他们很喜欢。 周秀秀没有逼迫他们,只是温柔地笑着,静静地等待他们选择。 “我们回家,好吗?”周秀秀伸出手,轻声说道。 两个孩子没有出声。 孩子是跟她不亲,心里仍有抵触吗?她不由感觉心窝子空荡荡的。 小年回头看了张莲花一眼。 白天,他们被奶奶狠狠打了一顿,她说如果不听话,非要跟娘走,那就打断他们的腿,切了他们的耳朵,给大姑父下酒吃。 他们很害怕。 张莲花的眼睛眯了眯,神色阴冷,顿了顿,又笑着说道:“阿秀要是真不舍得孩子,那就别搬了,当娘的哪个不为自己的娃考虑?主任,村支书,你们说是吧?” 小碗咬了咬嘴唇,眼巴巴地看着周秀秀。 周秀秀犹豫了一阵,又问了一次:“你们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 小年和小碗缩着身子站在那里,摇了摇头。 周秀秀在心底轻叹一口气。 他们到底不是她生的,虽这段时间处出了感情,但说到底,这家里真正与孩子们有血缘关系的,是他们的奶奶和姑姑们。 所幸据书中描写,这家里除了原主,别人是不会打他们的。 他们在这里,总归不会过得太凄惨。 既然他们执意要留在自己家,她没法勉强,也不应该勉强。 罢了,反正她已经拯救了小碗的命运,别的就没法奢求太多。 虽然心里难过,但是时候放手了。 周秀秀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再扬起脸时,眼圈微红:“好,以后娘每天来看你们。”说完,她站起来,对着张莲花说道,“这个家,我分定了。” 张莲花哪想得到周秀秀竟如此决绝,而自己根本没法拿捏住她,她整个人从板凳上蹦起来,手一扬,不小心翻了桌上的瓷缸。 滚烫的热水一下子烫得她的手红肿起来。 周秀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转身之后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的,周秀秀沉默着,心里想着这两个孩子这些天给自己带来的欢声笑语。 不自觉之间,她鼻子一酸。 而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隐忍的哭泣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搬出去住了,耶 第23章 没心肝(二合一) 身后的啜泣声时高时低, 十分隐忍,若不是亲耳所听,周秀秀不敢想象这正在哭泣的, 只是一个不到四岁的无知孩童。 她的脚步顿住, 心一颤,缓缓转过身去。 小年哭了,豆大的泪珠一滴滴落下,小嘴巴却还抿着,仿佛绝不允许自己发出声音。 可成年人的情绪都难以自控,更别说这只是一个小娃娃。与周秀秀的眼神对上之时,小年终于委屈得不行,双手掩面,短短的手指将漂亮的眼睛盖得严严实实的。 -- 第49页 见这一幕, 江国方与岳华萍惊诧不已。 小年素来坚强, 不哭不闹, 乖巧得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若说这孩子真愿意跟他奶奶待在一起, 又何必哭成这样? 张莲花身子一僵,眼底显出一份不耐,却还是乐呵呵道:“孩子就是孩子, 明知道娘不要他们了,能不哭吗?” 听到这话, 小碗的嘴角也往下一撇,难过地低下头,小手局促地没地方放,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自己的裙角。 娘不是不要他们,只是他们不能跟着娘走而已…… “行了行了,哭啥?你们娘就是个没心肝的, 以后跟着奶,亏待不了你们。”张莲花干笑着走上前,“走了,奶领你俩去困觉。” 张莲花边说话,边伸手要去揪小孩的胳膊,可手刚抬起来,小年就惊恐地往后躲,身子发抖,还不忘紧紧地护住妹妹。 小碗躲在哥哥怀里,眼底满是恐惧,小脸被吓得发白。 “你打过他们?”周秀秀的声音陡然拔高。 张莲花斜她一眼,没好气道:“赶紧滚蛋。” 可她话音刚落,周秀秀就蹲下身,将小年的衣服轻轻往上掀。 触目惊心的青紫色伤痕显露在周秀秀的眼前,小年往后躲,将自己的衣角抓得紧紧的,小脑袋垂下来,就像做错了事。 张莲花成天说小年是她的宝贝孙子,尚且能下这么狠的手,可想而知小碗身上的伤只会更重。 穿过来之后,她悉心照顾小年和小碗,希望将他们养好,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不再有阴霾。 可她错了,在这如龙潭虎穴一般的家中,他们很难安稳地成长。 见小年身上的伤,岳华萍什么都明白了。这村子里虽然落后贫穷,但谁家不是将孩子好好护着,怎么舍得打呢? 她神色一凛:“婶子,你准备怎么解释?” 张莲花脸色一变,暗骂周秀秀多管闲事,表面上还装作无所谓道:“岳主任,孩子皮肤嫩,轻轻一碰就有淤青,这可不怪我啊。” 这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心却是黑的,到了这节骨眼,也只是双手一摊,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与她争执到底是没有意义的,但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周秀秀一把抱起小年,将他搂得紧紧的:“小年,跟娘回家。” 小年一怔,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又小心翼翼地瞅了张莲花一眼。 小碗抬起头,想说话又不敢说,重新低下头对手指。 “小碗也跟娘走。”周秀秀又说道。 小碗的脸上立马迸发出惊喜,伸手去够周秀秀的手心,浅浅的梨涡里满是笑意。 周秀秀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伸胳膊,直接将小碗也抱起。 张莲花骂道:“你这克夫的,克了我儿子,现在还来克我孙子?马上给我放下,娃就在家里,哪都不能去!” 村支书见这架势,也知道张莲花不是真的疼爱孩子,便说道:“婶子,孩子要跟娘,就让他们……” “不成!孩子说了要跟着我,要不你们再问一次?”张莲花厉声道。 小年吓得一哆嗦,小脸埋在周秀秀的颈窝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四周。 “不怕。”周秀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而后转头说道:“别跟我来这不讲理的一套,孩子是我的,我想带走就带走,没人能说闲话。就算是孩子的亲奶奶,也不成!” 周秀秀的话无疑让两个孩子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被嫌弃的,没人发自真心地对他们好,从来没有。 小年与小碗在这样的处境下长大,早就忘了什么是哭闹,什么是撒娇,可现在,周秀秀却在他们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手,将他们抱进怀里。 周秀秀走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这个家。 张莲花在后面又哭又骂,最后直接坐在地上,歇斯底里。 可谁愿意理会她?伴随着她撒泼的声音,周秀秀一步一步往村尾走去。 两个孩子轻轻拽着她的衣角,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的步履仿佛突然轻松起来,小脸上走得红扑扑的,只是因为刚才哭过,还是不住地打哭嗝。 村尾的茅草屋环境自然不算好,可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周秀秀的心才算落到了实处。 想到刚才差点将两个孩子留在张莲花的身边,周秀秀还觉得后怕,她将小年和小碗拉到自己的面前。 “被奶奶打了,为什么不说呢?”周秀秀温声问。 小碗只会说简单的话,有时候一着急,声音虽还清脆,话语却变得磕磕巴巴的。 至于小年,他比小碗早熟,因为过去的经历便显得更加沉默,有时半天也不愿意出声。 周秀秀便给了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笑着鼓励:“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娘等你们。” 许是终于感觉到自己安全了,小年和小碗时不时蹦出一句话,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将这些话语组织起来后,周秀秀不寒而栗。 周秀秀想不到,原来人心可以恶毒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在新家过的第一个夜晚,周秀秀有了足够的归属感。两个孩子这两天吓坏了,周秀秀一晚上都抱着他俩,等到他们入睡,都没有松开手。 -- 第50页 孩子们熟睡之后,眉心逐渐松开,小胳膊小腿也慢慢舒展。 小年的衣裳短了,不小心往上一掀,白花花的小肚皮本来很可爱,但上面的淤青却如此显眼。 周秀秀垂下眸,这一次,不能让张莲花如此安乐。 翌日清晨,村子里破喇叭尖锐的声音响彻每一户人家。 周秀秀揉揉眼睛起来,打理好自己之后,带着两个孩子出门。 小年和小碗睡得很好,这会儿看起来还懵懵的,特别可爱。 周秀秀笑着搓搓他们的小脸,让他们清醒一些:“村里开大会,娘先送你上村委会玩,晚点带你们去姥姥家好不好?” 周秀秀要上工,食堂里有火有刀,太危险,带着他们在身边不现实。好在周家人对孩子们很喜欢,在她想到办法之前,先让他们去那里待着比较安全。 姥姥家有拨浪鼓,上回小年和小碗就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儿听说还能去,乐得眼睛都亮了。 好不容易安顿下他们,周秀秀就跟着村民们一起去开大会。 大会在村委会外的空地上开,村民们排成一列列,村支书和老村长手中拿着大喇叭,轮流交代这些时日地里的收成情况和之后的安排。 等到写好的稿子念完了,就开始是大家关注的问题。 “知青来到村里帮忙发展建设,我们全村人都非常欢迎。但如果知青给咱添乱了,咱也绝对不能姑息!”江国方语气严肃激昂,说到这里,顿了顿,尖锐的视线扫过底下的村民和知青。 知青们都站成一列,有优越感,也有集体荣誉感,这时听村支书说出这番话,立马条件反射一般往边上让了一步,与陈淑雅保持距离。 陈淑雅小脸煞白,嘴唇也是白的,垂着眼眸,根本不敢抬头。 可这事不是低着脑袋就能蒙混过关了,这些日子陈淑雅的种种作为已经让村民们对她很是厌恶,这回又听说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更是极为反感。 眼看着村民们都有意见了,江国方的语气变得严厉:“请陈知青上来念检讨信,不要让我三催四请的!” 烈日炎炎,毒辣的阳光烤得陈淑雅的脸颊泛红,她红着眼睛,手中拿着检讨信,一字一句念着。 成为陈淑雅之后,她尽量少说话,少露怯,免得被人发现她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 可现在,竟被迫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不自觉之间,她的眼神一直游离,声音越来越低,脸红得像能渗出血来。 “不是城里来的知青吗?怎么小家子气得很,连说话都不敢看人的。” “就是个勾搭男人的破烂货,可不是小家子气?” “我有个小叔就在城里工作,听说跟她娘是一个单位的,到时候我让我小叔跟她娘说说!” 底下的议论声,陈淑雅听不清,她只觉得自己开口时,心一点一点冷下来,眼底泛着泪。 好不容易念好检讨信,陈淑雅将手中纸张捏紧,流着泪跑走了。 望着她这仓皇而逃的背影,大家笑成一团,那些个知青则是沉着脸,一副被陈淑雅害得倒了大霉的神情。 周秀秀面不改色地望着这一幕,心里清楚,经过这一次,这人在村子里的小日子没法好好过了。 以她的智商,想要从村子里跳出来,赶上回城的队伍,也是难上加难。 折腾了这么多,最后不落好,这不就是害人害己吗? “咱们鹫山村是一个团结的大家庭,为了村里的生产建设,为了全村人的荣誉与温饱,咱们一定要迎难而上,付出劳动和汗水,收获辛勤的果实!今天的大会就到这里,大家各自回生产队,不能耽误下地!” 村长接过话筒,语气铿锵有力,最后还将手握成拳,比了一个奋斗的手势。 可底下人的注意力却被张莲花吸引。 “我儿媳妇昨天闹着要分家,已经搬出去住了。”她失落地说。 “啥?她男人没了才多久,这就分家啦?这是不想管你了,太不孝了!” 这些婶子们嗓门儿洪亮,你一言我一语,底下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张莲花见大家都向着自己,掩面道:“我命苦,好不容易生个儿子,没想到他命短,被媳妇克死了。儿媳不孝顺,我就想养着孙子孙女,给希平一个交代,但她把娃都带走了!” 她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里都是泪,话音落下,一声叹气,倒真像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 在场的有不少人与张莲花差不多年纪,生了儿子就当自己完成了毕生任务,最怕的就是儿子不孝顺,儿媳闹分家。 眼下听着她说的话,一个个感同身受,开口就骂周秀秀。 老婆子们的声音聒噪刻薄,一个个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样子,唾沫星子飞速往外溅。 老支书是最清楚分家这事始末的人,见周秀秀被人如此责骂,一时不忍,谁不知道这周寡妇胆子小,平时连话都说不响,怎么会为自己辩解呢? 张莲花哭得越来越凄惨,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流,又继续道:“你们别说她了,年轻人不想管老太婆死活,我总不能拿麻绳给她绑回来。” “我呸!”一个老婆子啐一口,“要我说,就给她绑回来!这家里头没个男人,她当女人的还有这么大的主见?给她几个巴掌,她就消停了!” -- 第51页 这些声音响起,一阵一阵的,谁都没有避忌着周秀秀。要是可以的话,她们甚至恨不得打她一顿才安乐。 见这一幕,张莲花心里得意个不行,用胜利者的目光看周秀秀一眼。 然而,正当她想着周秀秀一定会被骂蔫儿的时候,周秀秀却突然穿过人群,走上前去。 “村长,老支书,我也有些话要说。”她正色道。 江国方愣了愣,看村长一眼。 两个人表示同意。 周秀秀接过大喇叭。 台下是黑压压的群众,周秀秀的目光缓缓扫过,落在张莲花的脸上。张莲花望着她的眼神淬着阴毒的光,仿佛就算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解气。 周秀秀又何尝不是呢? 两个孩子虽不是她所生,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想到张莲花对孩子们的所作所为,想到孩子们受的苦,她就于心不忍。 这村子,就是个人情社会,大家都要一张脸,最怕的,则是流言蜚语。 张莲花性子强硬,把一张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她可以当弱者,但绝对不会接受被人指责唾弃。 周秀秀握着喇叭,定了定神,开口道:“自家的事,本来不该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可既然我娘非要把家里的事情掰扯开来说,我也不担心家丑能不能外扬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娓娓道来之时,不像在发脾气,反倒是以理服人。 “就因为知道我要分家,娘就打骂孩子,想要让他们拦着我分家。” “你——你给我下来!”张莲花尖声道。 有人嚷嚷起来:“我不信!张婆子性子厚道,不是个会打孩子的!” 周秀秀冷笑一声,高声道:“昨天分家的时候,妇联主任和江支书都在场,亲眼看见孩子身上的伤。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他们。” 张莲花老脸一僵。 打孩子不是正常的事儿吗?她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棒棍之下出孝子,娃不听话,打打咋了?”张莲花说道。 也有人附和着她:“就是,我家那大孙子调皮的时候,我也揍他。” “她对两个孩子拳打脚踢,甚至在我上工的时候威胁,说如果他们非要跟着我走,就打断他们的腿,切了他们的耳朵和鼻子!” 周秀秀没有理会底下的议论,又继续说道:“不仅仅是打骂,小年和小碗对我说,这几天只要我出门,她不会让他们吃饭,渴了也不能喝水。娃娃还小,我辛辛苦苦拉扯他们长大,可她却存着将他们饿死渴死的阴毒心思!” 说着说着,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分家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底下这些大婶们,我不相信你们年轻时在婆家生活不惦记着分家。在分家之前我说过,可以经常带着孩子回来,关于娘的养老问题,我也会代替希平尽这一份力。我这样做,还不够吗?”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周秀秀说完这番话,底下的人不由躁动起来。 谁都当张莲花是个仁厚的,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背地里竟然会做这样恶毒的事情。他们家两个小娃娃不哭不闹,多讨人喜欢,她竟然如此对待他们! 一时之间,所有人看着张莲花的眼神都变了。 就连老村长都心生感触,接过喇叭:“孩子这么小,你这是刻薄,苛待!好在孩子娘发现得早,要不孩子们是啥下场?” 妇联主任也是孩子的娘,一听见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心里头就揪得慌。 一气之下,她就直接斥责道:“你口口声声自己就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没了,留下一双儿女,你竟然想害死他们?你这人的心肠咋这么黑?” 村民们就像墙头草,风一吹就倒,妇联主任和村长都是干部,他俩这一说,大家立马都愤怒起来。 只一瞬间的事,所有人也不管张莲花是否年纪大了,开口就是大骂一顿,眼底透出嫌弃与鄙夷。 张莲花哪想到自己成了被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立马摆手辩解,可她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一道道骂声就像是尖锐的刀子,往她最看重的老脸皮上剜,她左右看着,心里头一慌,手扶了扶额头:“头疼,头疼……心口疼……” 张莲花这戏是说来就来,身子一晃,就要晕过去,想着先把这风头躲过。 可念及她对孩子们做的事,大家恨不得退避三舍,眼看着她这一把老骨头要往下倒了,谁都没有伸手去扶。 张莲花哪能想到这么多村民围在一起,竟没有一个人能扶住自己,心一惊,想要站稳的时候,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砰”一声,摔在了田地里。 人群一哄而散,没好气地看好戏。 她疼得面色一变,五官都皱起来,“哎哟哎哟”喊个不停。 裴二春见这动静跑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伸手想扶她娘,却不想张莲花真摔伤了,颤着声道:“疼,疼,屁股缝疼……把赤脚大夫给我喊过来!” 看着张莲花疼成这样,周秀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疼了?天知道她昨天给小年和小碗洗澡的时候,看见他们身上有多少隐秘的伤痕。若是早知道这当奶奶的猪狗不如,前两天张莲花主动提出给孩子洗澡的时候,她就不应该答应。 底下一片混乱,裴二春喊董和平去找赤脚大夫。 可董和平却觉得这事儿丢人丢大发了,双脚钉在原地不愿意动。 -- 第52页 周秀秀看着他们,又对着喇叭说道:“这种黑心的奶奶,让孩子跟着他们,比跟着豺狼还危险。以后我不会带着孩子去看她了,也麻烦村民们帮我监督,别让她接近孩子。还有,给这种人养老,我心里膈应,为了不让大家说我不孝,我决定向村委会提交报告,申请离婚。” 分家就已经够丢人的了,现在周秀秀居然要离婚? 天杀的,整个鹫山村都没人离过婚啊!这比她直接改嫁还要丢脸! 张莲花的脑子被这些话语一冲击,突然眼前是真的一黑,浑身血液往头顶涌,“砰”一声,脑袋往后一磕,昏死过去。 周秀秀解决完这事,接了俩娃,送到他们姥姥家去。 而后,她去找老队长请假。 看着周秀秀不好意思的样子,老队长笑了,欣然同意。 她松一口气,回家拿了一张大团结,进城购物去。 …… 而这时,镇上肉联厂里热闹得不行,正是发工资的时候,同志们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面色冷峻的男人接过财务主任递来的信封,数了数钱和粮票,道了一声谢,揣到兜里便要出去。 肖小凤小跑着上前,长发飘扬,红着脸说道:“希平哥,你上哪儿?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裴希平往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淡淡道:“我要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五号上夹子,所以改一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再更新~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和订阅啦! 第24章 供销社 这还是周秀秀第一次上供销社。 这儿规模不小, 木格子货架上摆着各种商品, 营业员们个个板着脸,一见到她进来, 淡淡地打量一眼, 重新低下头干自己的事儿。 周秀秀出来一趟挺不容易,也没时间耽搁,摸摸兜里的钱,心底踏实了,开始寻思着家里还缺什么东西。 家里一大两小都要吃饭,柴米油盐肯定是要买的,大锅灶茅草屋外有,再添几幅碗筷,回去就能做饭了。 周秀秀还保留着穿过来之前的习惯, 花钱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在现在的钱经得起花, 把吃饭用的家伙事都准备好, 不过才花了两块钱而已。 一个人出来,将这些零碎的东西搬回去比较费事,周秀秀克制了自己的购买欲, 最后走到副食品柜台。 “有米吗?”周秀秀问。 柜台里的营业员连头都不抬一下,冷淡道:“要什么米得早点说清楚, 别让我多问一句。籼米还是粳米?” 粳米金贵,价值高过籼米好几倍,周秀秀身边有粮票,但那是之前批下来的抚恤金里多出来的,用完就没了。现在虽不是荒年,大家不至于饿肚子, 可也吃不好。 还是得把粮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犹豫一阵,她说道:“籼米。” 营业员抬眼看了看她:“籼米没了,你明天再来。” 周秀秀愣了愣。 这些天情况特殊,她已经向老队长请了好几回假,若是明天还要请假出来买米,别说是队长了,就连其他社员都要给她脸色看。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看仓库里还有没有?我住在乡下,来镇上一趟不容易,明天没法来了。”她好声好气地问道。 可不想她话音未落,那营业员就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没有就是没有,看啥看?乡下人来镇上买啥米?你们不是会拨粮吗?走走走,少捣乱。” 供销社的营业员个个眼高于顶,这是被惯出来的。 见人下菜碟的服务模式到了后世可行不通,可谁让人家现在是七十年代呢?在供销社工作,这活儿体面得不得了,就连谈对象说亲事都加分,她们可不是鼻孔朝天看人吗? 但人家愿意点头哈腰是人家的事,周秀秀可不帮忙惯着这臭毛病。 “乡下人怎么就不能买东西了?你们这供销社门口难道贴着乡下人禁止入内?往上数几代,谁家祖先不是泥地里出来的,倒是给你整出优越感了?” 营业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一震,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脸上骄傲的表情微微一僵,不情不愿道:“你发脾气也没用,每天的粮食份额都是有指标的。” 这是欺负她乡下人不懂行?周秀秀眉头一拧:“什么指标?你把通知告示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营业员就是下不了台阶,随口一说而已,此时被周秀秀一质问,脸颊顿时就红了。 周秀秀板着脸,将粮票往柜台上一拍,“你不愿意接待我,那就把你们经理喊出来。我今天就是要买籼米,五斤。” 身边的几个营业员纷纷将视线投过来,看好戏一般乐呵。 周秀秀脸不红心不跳,做好了晚上吃不到米饭誓不罢休的准备,正慢悠悠地等着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也给我拿五斤籼米。”男人低沉的声音雄厚有力,修长的手中捏着一张粮票,慢慢放在柜台上。 营业员一怔,抬起头看他。 他长得很俊朗,浓密而又锋利的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衬得他更是轮廓分明,鼻子下的一双薄唇则紧紧抿着。 神色之中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见她没有回应自己的话,他的指尖又轻点粮票,语气沉稳:“去称米。” -- 第53页 营业员回过神,轻咳一声:“我去里头仓库看看。” 等人走远了,周秀秀觉得好笑,仰头淡淡道:“还得你们城里人才喊得动她。” “没想到你的脾气这么冲,看外表还以为是个温柔的母亲。”他说。 周秀秀失笑:“你是没遇到我那样的处境,如果像我似的,再温柔的人也要变泼妇了。” 然而她话才说到一半,视线一顿,盯着对方仔仔细细瞅了瞅:“你好像有点眼熟。” 这好像是上回将小碗送到派出所里的男人。 “正好还剩下十斤籼米,你们一人五斤。”营业员走出来,撇撇嘴,将称好的米丢到柜台上,伸手就将粮票收起来。 大概是刚才吃了瘪,她这会儿也不找周秀秀麻烦了,低下头拿了个小本本,像是在记账。 周秀秀急着回去,也懒得惹事,拿了米就走,大袋小袋的,提得手忙脚乱,长舒一口气。 “我来。”裴希平一开口,也不由她拒绝,直接将她手中的几个袋子接过来。 周秀秀看他一眼,心道这人还真有绅士风度,笑道:“上次多亏了你,否则我闺女就弄丢了,谢谢你。” “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帮忙的。”裴希平先一步走出供销社的门,站在外头等她,继续道,“孩子有没有受伤?” “就是吓坏了,回去哄哄就没事了。”周秀秀笑了笑。 供销社外人很多,周秀秀与裴希平并排走着,等有横冲直撞的自行车匆匆经过她身旁时,他便会换个位置,为她挡开。 整个过程中,他很有分寸感,即便靠近,也保持着距离,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在鹫山村,她见过不少男人,有的寡言少语,有的油嘴滑舌,没一个人的气质像他一般沉稳又干净。 以他的外表和谈吐,放到后世的选秀节目里应该能吸引一波迷妹。 “我往那边走,给我吧。”周秀秀从他手中拿过袋子,“谢谢你。” 裴希平没有再坚持,只多看了她一眼。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大方,笑容淡淡的,像是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平和温婉。 这种感觉,与刚才她在供销社板着脸教训人时完全不同。 也许每一个母亲都有两面性,足够坚韧,但也有柔软的一面。 “我先走了。”周秀秀转身道别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见了两次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裴希平。”他低声道,“你呢?” 微风吹过周秀秀的脸颊,卷起她的发丝,下意识之间,她立马说道:“我叫周秀秀。” “好,再见。”周秀秀没有手表,只能判断着日出日落来估算时候,她估摸着现在不早了,也耽误不起时间,匆匆赶去坐车。 而这时,留在原地的裴希平,眉心微微拧起。 周秀秀—— 这名字,有点耳熟。 回单位的时候,大家正准备下班,一见到他出现,肖小凤蹦蹦跳跳地上前:“希平哥,你去哪儿啦?”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籼米上,她皱了皱鼻子,“籼米又不好吃,你买来干什么呀?反正单位里有食堂,晚上去食堂吃饭就好了,吃腻了就来我家嘛,我爸妈天天念叨着要给你做好吃的呢。” 边上有不少工友默默将视线投过来,可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响亮,说话的时候也不怕人听见,脸上笑盈盈的。 “不用麻烦肖厂长和你母亲了。”他说道。 “一点都不麻烦。”肖小凤眼神晶亮,浅浅一笑,“下班来我家吃饭。” 肖小凤红着脸看他,笑容清纯。 大家都说,她能对他青睐有加,是他的福气。 毕竟他要什么没什么,受重伤被肖家捡到之后,连工作和住处都是他们帮忙安排的,若是能娶到肖家的优秀的闺女,可不是天大的福分吗? 然而她却不这么认为。 她欣赏他,喜欢他,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能力和魄力,为之着迷。 只可惜,他对她无意,这是不争的事实。 肖小凤盯着裴希平,确认他的神色仍旧冷淡疏离,把心一横,鼓足勇气:“我爸妈查到了你的身世,说是今天告诉你,晚上来吧。” 裴希平本想拒绝,可这时还未说完的话语僵持在喉间,他的身世…… “好,麻烦你父母了。”裴希平说道。 …… 周秀秀坐上车的那一刻,着实松了一口气。 在后世购物,只要手机一确认,第二天就有包裹送到小区的快递柜,当时她还嫌弃来来回回太麻烦,大夏天要晒脱一层皮。 可现在她才发觉自己过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秀秀揉揉发酸的脚踝,望向窗外,不由困倦。 公交车发动了,在镇上驰骋,缓缓驶向一条条她不认得的路。 耳边有浓重的乡音回荡,回村的多是在镇上做了体力活的大汉,这气味熏得周秀秀都清醒了,不自觉之间,她想起刚才那个男人。 那真是个好心人,看起来虽不热情,救回小碗,却是帮了她实实在在的大忙。 可惜她身边没什么钱,否则就是封一个大红包感激他都不为过。 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见到他?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裴希平—— 周秀秀懒洋洋地想着,忽地心底一惊,脸色骤然变了。 -- 第54页 她依稀记得那本年代文中原主的丈夫,好像就叫裴希平。 难道孩子们的父亲还活着?这不合理,书中从未提过这一点。 可这姓氏太少见了,她不可能记错。 周秀秀的心中涌上一阵慌乱,她立马站起身,扶着把手就要往车门边走:“师傅,我要下车。” “这里没到站,没法下车。”开车师傅抬头看一眼车里的后视镜。 这一次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在这里,孩子们就只有她一个依靠,因此她不得不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可是说到底,孩子们跟着亲生父母才是最幸福的,原主是靠不上了,但若孩子的父亲还在,她应该将孩子们还给他。 现在多想无益,她得先确认刚才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周秀秀急切道:“师傅,我真有急事,麻烦你让我下车。” 第25章 【任务五发布】 “师傅, 我要下车。” “这里没到站,没法下车。”开车师傅抬头看一眼车里的后视镜。 这一次错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在这里, 孩子们就只有她一个依靠, 因此她不得不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可是说到底,孩子们跟着亲生父母才是最幸福的,原主是靠不上了,但若孩子的父亲还在,她应该将孩子们还给他。 现在多想无益,她得先确认刚才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周秀秀急切道:“师傅,我真有急事,麻烦你让我下车。” 售票员站起来,皱着眉头, 扯着嗓子道:“下什么车?你当这里的乘客没急事啊?这里不停车, 下一站再说!” 之前还昏昏欲睡的乘客们一听, 也不由嚷嚷起来。 “是啊, 这么晚了,我还赶着回家吃媳妇做的饭。” “少瞎折腾啊,耽误我们工夫。” “累一天了, 还碰上个没眼力见的,真是倒霉催!小姑娘咋这么不懂事?赶紧坐下啊!” 这些带着抱怨语气的声音传来, 一阵一阵的,见周秀秀一动不动杵着,刚才坐她半晌的大婶过来揪她一把,将她往座位上带。 “丫头,你要去干啥?”大婶问。 “我刚才好像遇见一个——”周秀秀神色未定,“朋友。” 大婶乐呵呵道:“你看见也没用啊, 车子开得这么快,等你下去了,人都不见啦!你手上又提着这么多东西,一会儿天晚了,回来都没车了!别折腾了,下回还能碰见。” 她说得对,距离他们分别已经有一会儿了,她既不知道对方会去哪里,也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孩子的父亲,贸贸然前去,也许只是一场空。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是孩子的父亲,没理由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正直。 周秀秀只能点头,但心头却种下了疑虑的种子。 车子缓缓停靠在鹫山村附近的山路,身边的大婶与周秀秀同一个地方下车,帮她提了会儿东西,等到走到拐角处,才与她道别。 周秀秀抓紧时间回家去,打算放下东西再去接孩子,可没想到人都才走到村口呢,就见到两个小不点冲着自己跑过来。 小碗跑得飞快,刘海被风吹得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 “娘!”一看见周秀秀,她就立马喊出声,双眼一弯,笑容灿烂。 小碗跑过来之后,小年也迈着小步子跟上,他比妹妹要沉稳许多,就像是个小小的男子汉,脚步却特别轻快,嘴角有绷不住的喜悦。 孩子的笑容是能够治愈人的,周秀秀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放下供销社的袋子,摊开双臂。 “咚咚”两声,软乎乎的小身体撞进周秀秀的怀里。 “这俩孩子,我都说了让他们在姥姥家吃饭,偏要回来。”苗兰香口中埋怨,脸上却带着笑意,走过来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小年和小碗的脑袋瓜子。 周秀秀笑着站起来:“没事,我买了米和菜,上我家吃晚饭吧。” 苗兰香帮周秀秀把她新添置的碗筷粮食和调味品提回去,别的不说,光是那瓶油,就沉得要命。苗兰香唠叨了一路,让周秀秀有钱省着花,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口头上却答应得特别爽快。 见状,苗兰香忍不住笑了:“阿秀,娘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周秀秀僵了僵,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哪儿不一样?” “爱笑了,对俩娃也好了。”她顿了顿,语气温和,“这才好,看见你想开了,娘心里也舒坦。” 周秀秀失笑,推着她往村尾走:“行了,舒坦就好,跟我们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 小年和小碗见娘推着姥姥走,都新奇得不得了,小手学着周秀秀的样子想要去推苗兰香的背,无奈个子太小,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只能抱着她的腿。 这亦步亦趋的样子既滑稽又充满着童真,周秀秀与苗兰香被逗得哈哈大笑,田野间便响彻他们两大两小的欢声笑语。 等到人影逐渐散去了,田埂后的陈淑雅才阴沉着脸从里头钻出来。 她脸上沾了一堆杂草,戳在鼻子底下。 “阿嚏——”她打了个哈欠,恨恨地摸了摸脸颊,将杂草丢开。 她没想到这穿过来的周秀秀,竟然还是个厉害角色。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自己将日子过得一团糟,这周秀秀反倒适应得极快。 -- 第55页 唠叨的娘,连吃饭洗澡都要人帮忙的娃……她想丢掉的,周秀秀居然全接着了,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陈淑雅咬咬牙,阴冷的眸光就像是一把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刃,直到望着他们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才转过头。 “你在看什么?”一回头,她就撞上一道冷淡的目光。 董和平是从地里回来,远远地看见田埂间有人影,过来一探究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来,就看见陈淑雅了。 对于陈淑雅,董和平仍旧有所眷恋,可他又不傻,当然已经隐约意识到她只是在玩弄自己而已。 “和平哥,”陈淑雅一看见他,眼眶一红,语气变得轻软,“我在这儿,就是想看你从地里回来,我知道经过那件事情,你生我的气了,可我心里总惦记着你。” 在董和平的心中,陈淑雅与裴二春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温柔美好,语气轻得像羽毛,在他的心尖尖飘荡,勾得他心痒痒。 可裴二春呢?她就只会惦记着鸡毛蒜皮的事情,成天不是记挂谁家生了个带把的,就是念叨哪村的老光棍又搞破鞋了,粗俗不堪。 董和平年幼时家境尚可,还念过几年书,早就看裴二春一万个不顺眼,如今遇到陈知青这一朵解语花,不由心猿意马。 “你心里没我。”董和平硬着语气说道。 陈淑雅秀眉一蹙,眼神哀怨:“和平哥,谁都能这么看我,但你不能。你那弟媳妇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她就是针对我。” 见他一动不动地杵着,陈淑雅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边上没人,轻轻往他手中塞了张纸条。 “晚上山头的草垛里,我等你。”说完,她转身就跑了。 轻盈的身姿逐渐消失,董和平低下头,感受着掌心酥酥麻麻的滋味。 这一刻,他忘了周秀秀没有理由针对陈知青,也选择性忽略陈知青对另外两个男同志的示好。 董和平只想夜幕赶紧降临,他可以赶去山头,听听陈淑雅要对自己说什么话。 …… 肉联厂最外头的独栋小院里,肖建新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王旭芳拿着抹布将家里擦得一尘不染,回头一看,自己的闺女也在忙活。 肖小凤担心一会儿裴希平来的时候会进自己屋,所以拿了鸡毛掸子掸掸灰尘,她从小被宠到大,什么事儿都没干过,这时做起家务也是笨手笨脚的,特别毛躁。 见她这模样,王旭芳笑了:“我还当是什么贵客要来,还请得动你这娇小姐来做事。” 肖小凤努了努鼻子,撒娇道:“妈,你可别再喊我娇小姐了,要是让爸听见,还得怪你思想觉悟不对!” 王旭芳笑着揪揪闺女的鼻子,将抹布放回盆里,坐到沙发上:“小凤,平时你怎么胡闹,妈都不管。但这次不一样,希平失去记忆,以后能不能想起来还难说,要是以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结过婚,生过孩子,那你怎么办?” 肖小凤的嘴巴撅了撅,挽着母亲的臂弯坐下,脸颊在上面轻轻磨蹭,“你和爸告诉他,已经查到消息,他家在金城,父母双亡,家中也没什么亲人,更别提娶妻生子了。” 王旭芳立马摇头:“不行,这是在撒谎。更何况医生说过他也许会恢复记忆,到时候你们俩结婚了,又突然发现他还有一个家,那怎么办?” 肖小凤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她说的话。 王旭芳见闺女不出声,还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 然而谁能想到,等到肖小凤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 “妈,我是真心喜欢他。你也说他正直了,只要我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就算他恢复记忆,也不会回头的。只要他愿意跟我好,就算他有过一个家,我也不会嫌弃。”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说,“更何况,也许他真没有成过家呢?” 肖小凤哭得梨花带雨,瘦弱的肩膀不停颤抖着。 望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王旭芳心头一颤。 再回过神的时候,肖建新也从厨房里出来了:“闺女也没什么求我们的,这次就依了她吧。” 肖小凤用力地点头:“爸,希平哥听你这个老厂长的话,只要你说了,他一定会相信的。” 话音刚落,外头敲门声响起。 “是希平哥来了。”肖小凤擦干了眼睛,跑去开门。 …… 周秀秀终于悄悄从系统里拿出了她的串串香大套餐,一串串新鲜的食材下锅的时候,她馋得快要流口水,但吃独食还是不对的,她想了想,分别做了两种底料的串串。 不辣的给孩子们和苗兰香吃,辣的则是她自己的。 可没想到,她刚做好装盘,转身回屋,苗兰香竟不见了。 小年声音清脆:“姥姥说让我们自己吃,她家好吃的更多。” 周秀秀无奈地笑了笑,估计苗兰香是担心她的粮食不够吃,不愿意留下来。 草屋里没有厨房,刚才苗兰香出门的时候经过灶台,肯定是缩着身子小心翼翼跑走,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怪不容易的。 “那我们吃饭吧。”周秀秀拍拍手,对两个小朋友说。 然而突然,系统在脑海中响起。 【任务五发布:乔迁之喜,邀请两位客人上门用餐。】 【任务完成后,可得肥嘟嘟大母鸡两只。】 -- 第56页 第26章 一穷二白 【任务五发布:乔迁之喜, 邀请两位客人上门用餐。】 【任务完成后,可得肥嘟嘟大母鸡两只。】 肥嘟嘟大母鸡! 这个家里一穷二白,周秀秀就是想要给俩娃补补身子, 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可现在, 系统居然大方得不得了,愿意给她奖励大母鸡。 还是两只! 周秀秀眼睛一亮,感觉大母鸡已经开始向自己招手了。 到时候完成任务,她留一只养着,剩下那只就给宰了,炖一锅又香又浓的母鸡汤,那滋味—— 周秀秀咽了咽口水。 只是她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上哪儿邀请两位客人?难道现在跑去把苗兰香他们给接过来? 周秀秀一筹莫展,然而正在这时, 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两道声音。 “她都已经搬出去了, 我还特地来看她?你不知道她最近的脾气有多冲, 要是我真去了, 她的鼻孔就要朝天啦!” “不管你们过去的关系怎么样,这次确实是她帮了你的忙。感谢的话一定得说,否则你自己心里头也过不去。” “可是我——”裴忠霞皱着眉头, 神情沮丧。 以前她和周秀秀的关系差,平时动不动颐指气使的, 人家还总是逆来顺受,慢慢地,她俩的相处模式就养成了。 除了她二哥之外,裴忠霞认为自己是裴家最出息的孩子,只要回村,都是仰着下巴看人的, 现在让她向周秀秀低头?太难了! 裴忠霞满脸纠结,人都已经走到草屋门口了,愣是不愿意进去。 迟疑片刻,她抬起头看向王立庆,用打商量的语气说道:“要不下回?等有机会的时候……” 然而正在这时,轻快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小碗迈着小碎步跑过来,羊角辫一颤一颤的,神情怯怯的:“二姑姑,我娘喊你进屋。” 小碗和这二姑姑并不亲,但还是听周秀秀的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捏着裴忠霞的衣角。 裴忠霞一愣,低头就看见这软乎乎的小侄女用恳切又胆怯的目光瞅着自己。 她心一软,将小碗的手牵起来:“好。” 裴忠霞与王立庆一进屋,就有一股子浓香的气味所吸引,抬眸望去,周秀秀已经带着小年坐下吃饭。 见到他们俩,周秀秀淡淡道:“随便做了晚饭,坐下一起吃吧。” 裴忠霞本还保持着傲娇,可一眼望去,就被桌上这新奇的菜色给吸引住了。 残旧的木桌上摆着两个大碗,竹签穿成的食材盛在碗里,冒着热气。 周秀秀做了两个汤底,一份是浓白清汤,一份则是汤红色亮,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就已经觉得怪吸引人的。 裴忠霞平时不吃辣,但这会儿实在是馋得很,眼巴巴地盯着瞅,还没来得及表现自己有多傲气呢,就已经一屁股坐下来了:“行吧,随便吃点。” 周秀秀站起来给她和王立庆拿碗筷,神色淡淡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的大母鸡,要来了!钰钰 过去从来没人吃过这玩意,裴忠霞琢磨着周秀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这做法,撇撇嘴,学着她的样子拿了一根竹签。 竹签顶上串着藕片,切得特别薄,红油顺着往下滴,看得人胃口大开。 “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裴忠霞嘟囔了一句,将藕片往嘴里一塞。 清脆的藕片,咬一口还能发出响声,又香又麻的滋味缠绕在唇齿间,裴忠霞被辣得变了脸色,但却不舍得吐出来,一口吞了下去。 胃好像在顷刻间变得充盈,那香气四溢的诱惑让她忍不住又拿了一根竹签,嘴上还不忘说道:“还——还挺好吃的。” 王立庆见她这馋嘴的样子,笑了笑,也拿了一根竹签咬一口。他没这么怕辣,这一口下去,平日里素来的沉稳淡定已然消失,眼底迸发出惊艳的光芒。 裴忠霞被这辣味呛得眼眶发红,端起瓷缸就猛灌了几口水,但如此美味的稀奇玩意儿,她怎么都舍不得停下,咬着牙强撑,痛并快乐着。 周秀秀对自己的厨艺从不怀疑,但这时见到自己亲手做出的食物能让人吃得津津有味,心中还是欣慰的。 不由地,她的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小碗本来见着二姑姑还有些害怕,不敢说话,这下看她吃得心急火燎的,便轻轻将自己的碗里的串串递过去:“二姑姑,你尝尝这个。” 裴忠霞愣了愣,接过来。 清汤底的串串看起来口味不重,跟红油底一比失色许多,裴忠霞本来是不愿拒绝孩子的好意,这才接下,可咬一口竹签上的土豆,眼睛却突然亮了。 清汤的香气衬得土豆的口感变得软糯丰富,这样的清香很解辣,但也确实是美味的,裴忠霞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底都是惊喜。 只是这一大碗串串分明是周秀秀特意为两个孩子做的,裴忠霞迟疑着,轻咳一声:“小年和小碗吃。” 小年将大汤碗推过来,轻声道:“二姑姑一起吃,娘说要分享。” 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虽然没有笑,但实在真诚,裴忠霞的脸颊不由红了红。 过去她对这两个孩子很冷淡,从没有带他们一起玩过,也没有哄过他们。 可现在看着小年和小碗眼中忐忑的信任,裴忠霞的心像是缓缓被捂热了。 -- 第57页 她想了想,突然将竹签放下来,掏了掏自己的裤兜。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她拿出三颗纸包着的糖果:“请你们吃!” 裴忠霞挺了挺胸膛,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年和小碗对视一眼,眨巴着大眼睛。 “拿着呀!”裴忠霞说。 小碗转过脸,看了看周秀秀:“娘……” “谢谢二姑姑。”周秀秀说。 小碗如释重负,立马甜甜一笑,小手轻轻从裴忠霞手心里拿过两颗糖果:“谢谢二姑姑。” 一颗给哥哥,一颗给自己。 小年乖巧地接过来:“谢谢二姑姑。” 裴忠霞这三颗糖本来是要给董大飞带去的,平时那孩子没有礼貌,瞅着她带来的糖果还嫌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谢谢。 可现在,小年和小碗乖巧,还不贪心,一人手中只有一颗糖果,却还是受宠若惊。 裴忠霞心头一酸,将另外一颗糖也放在桌上:“这颗也给你们,以后二姑姑来的时候,再给你们买糖。” 说完,她又看了王立庆一眼。 王立庆望着她的眼神中带着肯定与支持,仿佛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裴忠霞抿了抿唇,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那天的事情,谢谢你们的娘了。” 小碗歪了歪脑袋,看看裴忠霞,又看看周秀秀:“娘,二姑姑说谢谢你。” 周秀秀低笑一声,没有说话。 而正在这时,系统的声音缓缓响起。 【任务五已完成,系统奖励肥嘟嘟大母鸡两只。】 …… 吃过晚饭,董和平借口出门乘凉,偷偷摸摸出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裴二春骂道:“天天乘凉,你当只有你贪凉快呢?孩子身上都是臭汗,你也不帮忙擦一把!” 裴二春的声音很急,尖锐又刺耳,董和平冷着脸在心头咒骂几句,脚步却不停。 他急着去见陈知青。 明月挂上树梢,董和平的心情逐渐平缓,一步步走向山头草垛,眼神变得温柔。 微风吹过,并不凉爽,想到陈淑雅含情脉脉的眼神,他的心早就被勾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淑雅终于慢慢吞吞地走过来。 “和平哥。”陈淑雅软声道。 董和平点点头,假装镇定道:“你找我过来,有事吗?” 可他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她柔软的身体就向自己扑过来。 陈淑雅靠在董和平的怀里,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我想跟你在一起,你带我走吧。”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董和平一愣,除了裴二春以外,他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只是,什么叫带她走? 应该是她带着他去城里才对! 可怀里那透着香气的身体太诱人,董和平实在不舍得推开,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发上,声音沙哑:“这村子里到处都是认识我们的人,跟着我,你会受委屈的。但是,我能带你去哪里?” 陈淑雅浅浅一笑,在他的怀中扬起脸,柔声道:“我听说不少人去镇上做小买卖都成了,要不你也去试试?” 停顿片刻,她又笑着说:“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不会对农村人带有偏见,平时也宠着我,一定会接受你的。但如果你一无所有,他们会担心我。所以,只要你能想到法子挣钱,我就跟着你,到时候我们回城,过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董和平吓得整个人往后躲:“我哪会做什么小买卖?你该不会让我投机倒把吧?会被抓的!” 陈淑雅嘟了嘟嘴巴,不高兴地说:“和平哥,现在政策放宽了,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能想到法子,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吗?” 董和平一怔,像她这么温柔有学识的姑娘,怎么会说“活人还能被尿憋死”这样粗俗的话呢? 然而陈淑雅却没理会他在想什么,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和平哥,我等你。” 等到陈淑雅红着脸跑走了,董和平还没回过神。 他愣愣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望着她的背影时,眼神留恋。 进城做小买卖,这真的可行吗? …… 镇上肖小凤的家中此时灯火通明。 肖建新做了一桌子好菜,只为了招待裴希平。 见裴希平吃饭时慢条斯理,被问到对单位里发展的想法时也很有自己的见地,肖小凤的眼珠子都快长他身上去了。 王旭芳看不得自己闺女这样,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肖建新的腿。 肖建新不着痕迹地看了肖小凤一眼,清了清嗓子,语气严肃:“希平,我今天把你请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你的身世问题。” 裴希平神情一顿,面色严峻:“肖厂长,你请说。” 现在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裴希平还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他在医院里醒来,眼前全是陌生的人,他只记得自己的姓名,稍一回想脑海深处其他的记忆,就感觉脑袋一阵钝痛。 医生说或许是因为受了重伤,他的脑部有淤血,压制住神经,影响一部分的记忆。 这情况,不一定会持续多长时间。 “那天我们是在厂门口发现你的,我问了不少朋友,也经过多方调查,最后有人说曾经见过你。你老家在金城,年幼时父母双亡,也没什么亲戚,就来我们这边工作,打的是零工。” -- 第58页 “根据那位认出你的老乡的记忆,你在家里头是没什么牵挂的。” “希平,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毕竟你在厂子里的工作能力突出,也有了单位分配的宿舍,以前想来这里扎根,现在也算是完成了心愿。既然如此,还为什么非要记挂着过去?” 肖建新语气和缓,他看着裴希平,将肖小凤希望他说的话慢慢说出来。 他的闺女从小到大都被宠爱,想要什么,他们做父母的,都是双手捧在她的面前。现在她真心喜欢裴希平,他们忍心拒绝吗? 只是,这个年轻人,到底没这么好糊弄。 肖建新犹豫一阵,又说道:“小凤担心你的健康状况,前些日子你住院的时候,她寸步不离,悉心照顾着你。人都是应该向前看的,希平,你这么聪明,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听着父亲说的话,肖小凤红着脸:“爸!” 王旭芳拍了拍闺女的手,也开口道:“希平,你有这一天不容易。人这一辈子辛辛苦苦,图的是个什么?在我们老俩口看来,什么都没闺女的幸福来得重要。只要你们俩好好的,小凤她爸拼到现在,拥有了这职位,以后也不至于没人可以接手了。” 肖建新是肉联厂的厂长,这单位是出了名的福利好待遇高。做厂长的权利有多大,裴希平不是不清楚。只要他能娶了肖小凤,以他的能力,就算以后不一定能接下肖建新的职位,可往上爬也必然是迟早的事情。 肖小凤听他们这么一说,嘴角一弯,脸上流露出羞怯的神情。 为人父母的,用心良苦,肖建新与王旭芳都是为了肖小凤而考虑。 他们本想着这小伙子长相英俊,能力突出,但失忆之前他混得再好,也不会比他们肖家更强,因此,经过这一番谈话,他应该会顺水推舟,好好考虑接下来与肖小凤结婚的事。 可没想到,他们低估了他。 “肖厂长,那位老乡在哪里?我想见见他。”裴希平沉声道。 肖小凤愣了,惊讶地看向他:“希平哥……” 裴希平又缓声道:“我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但我不能不明不白地留在这里。如果我的家乡真的在金城,那我会回去看看,至少我得确定自己在家乡的确无牵无挂。” 金城这么远,坐火车都得耗费三天三夜,像无头苍蝇一般去找,什么时候才能查出端倪? 裴希平这话,分明是想要让他们断了念想,让肖小凤断了念想! 肖建新在单位里说一不二,极其有威望,想要娶他女儿的人几乎要踩破门槛。可现在,他却被裴希平的话堵得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之间,他心里憋气得很,脸色铁青。 “如果还有那位老乡的消息,麻烦肖厂长告诉我一声,我想亲自确定自己的身世。谢谢肖厂长和王主任的招待。”裴希平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时候不早,我不打扰了。” 裴希平说的话不冷硬,却是实实在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见他离开时的背影如此决绝,肖小凤眼圈一红,神不守舍地坐在那里。 见状,王旭芳心疼得不得了:“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白让我们家小凤这么伤心了。” 肖建新也气愤,还从没有人敢给他碰这样的钉子。 “要不就把他从厂里赶出去好了。”王旭芳道。 肖小凤却突然拉住她的手,用力摇头:“妈,不要。我们当时安排他进厂的时候可是经过考试的,既然他当时是按正规手续成为厂里的员工,现在哪能说赶走就赶走?” 肖建新被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时让裴希平参与考试,就是为了堵住厂里其他职工的嘴。虽然他能交出一张满意的答卷让大家都感到意外,可他毕竟没有证明信,连身份都没法确定,想要赶走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看你就是护着他。”肖建新说道。 肖小凤红着脸,眼眶还泛着泪光,却还是咬咬牙,说道:“希平哥没理由拒绝我,他出去转转,能在整个沣城找到比我更优秀的女同志吗?”顿了顿,她又突然想到什么,“咱们这儿过两天不是要开个全镇国营厂会议吗?爸,到时候会议安排,能不能让我和他一起完成?” 只要有机会与他朝夕相处,她相信他会动心的。 “闺女大了不由娘。”王旭芳没好气地瞪肖小凤一眼,站起来收拾碗筷,“这事儿先放放,今天得早点休息,我和你爸明天要上鹫山村一趟,听说那边的公社食堂办得好,我们去取取经,免得到时候开大会,连同志们的伙食问题都没法安排妥当。” 第27章 出公差(三合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周秀秀悄悄从炕上起来,从系统里拿出两只大母鸡。 这两只大母鸡是真肥美,轻轻戳一戳, 咯咯咯直叫, 周秀秀将它们塞到灶台边上的小栅栏里,兴奋地蹲在那里看。 穿过来之前,她就想养些小鸡和小猪崽子,只可惜人在城市,没法养。 现在穿过来了,倒是给了她好机会! 搬了家,落实了工作,仅仅几天的时间,她把能处理的糟心事都处理完了, 现在得了暂时的安宁, 周秀秀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适应得不错。 孩子们睡得不深, 感觉到周秀秀不在身边, 便揉着眼睛起来。 俩小娃的脑袋瓜子上顶着又软又乱的头发,小脸蛋睡得红扑扑,见屋里没有大人, 也只是懵懵的,到处张望着。 -- 第59页 也不知过了多久, 周秀秀洗了脸,梳了头发,从外面进来。 这下子小年和小碗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娘还在,没有丢下他们。 周秀秀失笑,揉了揉他们的头发, 这俩孩子的乖巧程度总是让她心酸。 “以后看见娘不在,你们就大声喊。”周秀秀柔声道。 小年对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道:“太吵了,不、不听话。” “打屁股。”小碗委委屈屈地说。 “不打,你看娘是不是好久没有打你们了?以后也不会。你们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们醒了?”周秀秀笑着说,“你们放心,就算娘去上工,没办法陪着你们,也会提前说一声,给你们安排好。因为你们还只是个小宝贝呢,正是需要大人照顾的时候。” 小宝贝…… 小年和小碗仰着小脸蛋,歪了歪脑袋。 他们不知道小宝贝是什么意思,但以前在地里玩儿的时候,经常会有小伙伴家里的大人这样喊着,然后将他们的小伙伴接回家。 这三个字听起来好像比糖果还要甜。 两双有漆黑的眸子特别闪亮,与夜晚山村的星星相比都不逊色,望着他们受宠若惊的小模样,周秀秀笑了笑:“洗脸漱口,娘带你们去姥姥家。” 身板子打个滚儿,小年和小碗一前一后背着身,小短腿往炕下挪,勉勉强强终于够到了地。 看着两个小家伙像熊猫一般憨态可掬的样子,周秀秀笑弯了眼睛。 清晨仿佛都变得美好起来。 阳光逐渐温暖,又变得猛烈,周秀秀带着小年和小碗快步赶路,免得耽误了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周家门口,她蹲下身,对两个孩子说道:“姥姥年纪大了,容易累,你们两个小家伙不要太闹腾,知道吗?” 小年鼓着小脸颊,想了好久,才犹犹豫豫地问:“什么是闹腾?” 周秀秀噗嗤一声笑出来。 是啊,这两个小朋友连什么是闹腾都不知道呢,她多虑了。 正当娘仨说话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周大哥和周二哥带着他们的媳妇出门上工去。 见到周秀秀,周大嫂和周二嫂对视一眼。 这小姑子过去虽然讨人厌,但好在连娘家都不愿意回,自然鲜少给娘家人添麻烦。但现在好了,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还将俩娃丢过来让他们养着。 听说镇上有托儿所,她是将娘家当托儿所了?但让托儿所照顾孩子可得花钱,她咋不让自己婆婆帮忙? 两个嫂子心里头憋屈得慌,想要开口数落几句,可不想,自家男人却欣喜得很。 “阿秀来啦!这么大太阳的,让娘去接俩娃就成了,还得让你自己跑一趟。” “你这得多早起来啊?真是受罪。” 周家虽然穷,但和村子里一些重男轻女的家庭不一样。 当初苗兰香头胎生了男娃后,心里盼着想要个贴心的闺女,但一转眼,第二胎又是个男娃。后来她再接再厉,又怀了三胎,村子里帮忙接生的产婆看看她的肚子,认定了她这辈子就是个当婆婆的命。 可没想到,这一胎,她终于得了个闺女。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主是被娘家人宠爱着长大的。 只无奈家里人多,周父又死得早,想要过上好日子就成了奢求。 可即便如此,娘家人也没亏待过她。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从来没有珍惜过。 “大哥二哥别这么说,我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已经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周秀秀笑了一声,从两边口袋里掏了掏,一左一右拿出俩鸡蛋,往嫂子们手中塞,“大嫂二嫂,看我回娘家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两个鸡蛋你们留着,给小年小碗的哥哥姐姐冲鸡蛋茶喝。” 说来也怪,系统奖励的两只鸡特别给力,就像是自带了金手指似的,刚一落地,憋着气就下了两个蛋。周秀秀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将鸡蛋揣兜里,这下派上用场了。 周大嫂和周二嫂哪想得到这小姑子居然还会带东西过来,看着两个大鸡蛋,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一时之间,她们心虚起来,双手往后一背,没好意思拿。 “你自己留着吃。” “回娘家还带啥东西。” 两个嫂子声音闷闷的。 周秀秀硬要掰开她们的指头往掌心塞:“拿着吧,我家还有呢。” 说完,周秀秀就领着小年和小碗进屋,那架势,就是铁了心不拿回鸡蛋的。 “瞧我妹子,这么不容易了,还只顾着把好东西往娘家送。”周大哥望着周秀秀的背影,感慨地摇摇头,“上次是肉,这次是鸡蛋,为了让我们吃得好,她多牺牲啊。” 周二哥也点头,对自己媳妇说道:“以后你对她好点,别太刻薄了。” “你也一样。”周大哥严肃地看向周大嫂。 俩嫂子也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 只是回过神,又不由犯糊涂,天地良心,她们俩当嫂子的,可从来没有刻薄过人家。 不过就是误会了这小姑子而已。 既然小姑子没这么讨厌,那就好好处呗,帮她将两个娃带好了,之前就进了他们肚子的五花肉和今天的鸡蛋也好消化一些! …… 周秀秀回来的时候,经过村委会。 大老远地,她就看见张莲花在岳华萍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从那天开大会的时候被周秀秀反将一军之后,张莲花在这鹫山村就变成了恶奶奶的代名词。 -- 第60页 村民们多嘴多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村头村尾就传遍了,于是现在她一出家门,就会有半个不大的孩子冲着她吐口水,还编童谣骂她是黑心大尾巴狼。 张莲花最爱面子,哪受得了这个,这不就是来讨说法的。 “岳主任,你也有个儿子,以后也是要当婆婆的人。咱们做女人的,哪个不是为了自家孩子好?那个克夫的周秀秀害得我死了儿子,我给她一口饭吃就已经很好了,现在反倒来害我!” 张莲花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她气愤的时候眉头一竖,鼻孔微张,脸上的纹路都变得更加清晰。 “张婶子,我也跟你说一句贴心话,你要是能像对自己闺女那样对待儿媳妇,她也不至于非要分家。” “我呸,那个克夫的扫把星,她配吗?”张莲花啐了一口,“我现在就要你们一句话,把她那破草屋收回来,她没处住了。” “那可不行——” “岳主任,你在这里就太好了,我想问你一些事。”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周秀秀缓步走过来,连余光都没有扫张莲花一眼,而是直接走到岳华萍的面前。 岳华萍愣了愣:“秀秀同志,你说。” “孩子爹已经没了,我本来想着分家之后和婆家人就没了关系。但现在看来,有些人就是阴魂不散,不采取一些必要手段,恐怕我就只能被这些人缠上了。”周秀秀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莲花一眼,又说道,“我想办离婚。” 张莲花一听,脸色骤变:“不行!不能离婚!我们裴家往上数多少代都没个离婚的,你是要把老祖宗都给气活过来!” “那倒没必要,我就只想气气你而已。”周秀秀莞尔一笑,又继续说道,“岳主任,我知道按常理来说,配偶意外去世,我这情况就叫丧偶,婚姻存续关系自动终止。不知道我们这边是不是一样的说法?” “你放屁!就算希平死了,你也是我们老裴家的媳妇!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要不就是不孝!”张莲花破口大骂。 周秀秀这话是故意说给张莲花听的,见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心里一阵舒坦。 岳华萍虽然是个妇联主任,但也听不懂什么叫丧偶,什么叫婚姻存续关系,正犹豫着应该如何把这事糊弄过去,眸光一扫,看见两个陌生人。 “你好,我是镇肉联厂的肖建新。”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同志说道。 肖建新和王旭芳坐着公交车过来,好不容易才到了鹫山村。一路上,他们累得不行,这会儿太阳顶头晒,还听几个农村妇女吵了好一会儿架。 家里男人死了,当媳妇的就要离婚?王旭芳冷冷地扫了周秀秀一眼,眼神轻蔑。 “我们这次过来,是跟你们村支书联系过的。听说鹫山村人民公社的食堂办得好,我们来看看。”王旭芳将视线从周秀秀脸上移开,对岳华萍说道,“你是村干部吧?请你带个路,我们要去食堂。” 岳华萍这才回过神:“哦!你们就是肉联厂的肖厂长和王主任吧?这边请,这边请!”说着,她又给周秀秀打了个眼色,“秀秀同志,赶紧跟上,给后厨收拾一下。” 村子里突然来了两个国营工厂里的领导,这阵势就大了,岳华萍吆喝一声,村长和村支书立马出来,能叫得上名的村干部都跟上,一路上给肖建新和王旭芳介绍。 只是很显然,这俩口子对鹫山村并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后面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是点头摇头,表示赞许或不悦,那架势,就跟大领导下乡视察似的。 周秀秀真是看不过这俩人斜着眼看人的样子,撇撇嘴,把目光转过去。 “秀秀同志,一会儿你得好好表现,要是镇上厂长看得起我们村,到时候随便在哪儿美言几句,都是我们村的荣幸。”岳华萍说道。 “荣幸荣幸 。”周秀秀咧着嘴笑笑,敷衍过去。 …… 来这一趟,肖建新和王旭芳真是悔啊。 村干部虽然热情,但他们说话个个都是带着乡音,说起自己的村无比骄傲,那劲儿,让人忍不住翻白眼。 至于这农村的建设,虽不归他们管,可光是看看这村子里连辆自行车都没有,也能猜到这里穷得叮当响! 王旭芳打心眼里看不上这儿:“你从哪里听到消息说这的食堂办得好?这地方穷得都要吃树皮了吧,食堂里的厨子还能把树皮做出花来?” 肖建新心里也没底,拍拍媳妇的手:“走着看,真不行就早点回去。” 或许是因为心里不再抱任何期望,肖建新与王旭芳两口子特别没精打采,好不容易到了公社食堂门口,抬起眼皮子看了看。 哦,不过如此。 这食堂简陋得不行,吃饭的地儿连上后厨,还没有他们一个厂子的食堂大。 王旭芳打了个哈欠,都想要打道回府了。 肖建新也觉得心都凉了,但还是说道:“来都来了,先看看。” 老村长哪看得出这两个城里人心里有多瞧不起他们,这会儿一副有贵客光临的样子,欣喜地吩咐周秀秀和几个老同志赶紧准备午饭。 “大概准备些什么?”周秀秀问道。 老村长想了想:“能多精细就做得多精细,但也不要浪费粮食!” 周秀秀忍不住笑了。 -- 第61页 过去她做视频的时候,甲方爸爸都是这要求,精益求精,但绝对不能超出成本。 没想到来了这里,也是一样一样的。 “行,那我开始了。”周秀秀拎了她的厨师服,往身上一披。 几个村干部本来就觉得周秀秀厨艺了得,现在看她露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也不敢打扰,将这后厨留给她,纷纷出去了。 他们心中焦急又期待,恨不得在镇上领导面前露一手,又担心人家不满意,诚惶诚恐的。这不,一出后厨的门,就想要再去领导们面前说两句好话,可没想到,连人影都看不到。 肖建新与王旭芳没走,他们只是受不了食堂逼仄的环境,到外面歇着了。 “城里这么多饭馆,真想要把这次大会搞好,就去请个厨子就成了。何必非来这破山村找人?”王旭芳不高兴地抓抓自己的腿,“这农村的蚊虫还欺负外人,专盯着我咬。” 肖建新乐呵一声:“还不是因为村里人皮糙肉厚的,这才咬你。” “你就贫吧。”王旭芳终于笑了,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也不是所有乡下人都皮糙肉厚,看刚才那厨子,不就是细皮嫩肉的?好好一个女同志,长得跟个妖精似的,死了男人就要闹分家,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吗?”肖建新也同意,“这女同志跟咱们闺女差不多年纪,那性子真是天差地别,咱闺女要是有她这么豁得出去,也就不至于跟个小孩儿似的,让咱们操心了。” “我呸!”王旭芳跺跺脚,没好气道,“少拿闺女和这种人比!” 老俩口站在外头一会儿嫌弃这个,一会儿嫌弃那个,过了一阵,老村长过来笑着说:“肖厂长、王主任,你们久等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快进来吧!” 老村长比了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带路,王旭芳默默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拌猪食也没这么快。” 肖建新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难听的话。 平时地里忙,社员们自己带上粮食解决午饭,只有在下工后才来食堂,因此食堂里的午饭,周秀秀准备的分量不多。 两位领导大驾光临,村干部们兴奋得不行,周秀秀却不觉得这是什么能让村子增光的事儿。只是镇工厂的厂长而已,虽说是个国营单位,但也没这么大的权,想要给鹫山村带点好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支书,我直接分成五份送出来吧。”周秀秀说。 后厨的几个小伙子和大娘虽在灶台上帮不上什么忙,干这些琐事还是挺卖力的,有人给打下手,周秀秀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工夫,肖建新和王旭芳的面前就摆上了热乎乎的午饭。 杂面窝窝头、粉蒸丸子、清炒野菜,还有一盘看起来色泽特别,但不知道是什么菜。 肖建新和王旭芳既是来视察的,便也不客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让村干部跟着一起坐下。 好在村干部们都是朴实的人,没人在意这个,全都兴冲冲地站在一边,等待二位领导拿起筷子。 周秀秀闲来无事,也出来看看情况。 “看起来很普通啊。”王旭芳咳了一声,拿起窝窝头。 这些个窝窝头,看起来还成,但看颜色就知道是不是白面的,平时他们家早就已经吃上大米饭了,自然对这样的杂面窝窝头不感兴趣。 王旭芳都想回家了,但身边一个个人都瞅着自己瞧,碍于情面,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可没想到,这一口咬下去,她就愣住了。 杂面窝窝头应该拉嗓子才对,可这窝窝头却很柔软,表皮光滑,里头却是有嚼劲的。她早晨出来得急,还没吃早饭,这一口下去,感觉空落落的胃一下子就满足起来。 这样一来,王旭芳对其余几道菜也多了几分期待。 粉蒸丸子照理说该用五花肉和糯米粉搅和起来揉成团,可鹫山村穷,即便生产队养了几只猪,也不是顿顿都能吃得上猪肉的。 这又不是过年过节,既然村干部说要节缩成本,周秀秀就没放肉,只将香菇和萝卜丁切成碎末,揉进丸子里,算好了时间出锅。 这丸子看起来有模有样的,里头搅了鸡蛋,吃起来香软可口,轻轻咬一口,还挺有弹性,这一下子,肖建新与王旭芳只觉得香得很,哪还管有没有什么肉味! 这里穷乡僻壤的,王旭芳本来压根就瞧不上,可现在筷子一伸,就压根没停下来过。 肖建新也是吃得津津有味,望着边上瓷盘里那乌黑的菜,不由也伸筷子夹了一根。 王旭芳早就想尝尝那是什么味儿了,立马跟上肖建新,夹一口往嘴巴里一塞。 这玩意儿切得很短,往上面裹了淀粉,仿佛是炸过的,但里头愣是咬不下去,特别难咽。 肖建新咬了一口,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干巴巴的呢? 王旭芳吃得眉头都拧起来了,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村干部们都不知道,纷纷看向周秀秀。 周秀秀甜甜一笑:“树皮啊。” 这是树皮? 肖建新与王旭芳脸色一变,干呕了两下,直接将嘴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亏他们刚才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好东西,还想慢慢品尝,一探究竟! “你给我们做树皮干什么?”王旭芳生气地质问道。 村干部们都慌了,但他们哪知道周秀秀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要解释都无从开口。 -- 第62页 然而周秀秀却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不紧不慢道:“刚才听两位领导说我们村民都是啃树皮的,心想二位大概打算忆苦思甜,赶紧让后厨的同志去后山扒了几块树皮下来。不好吃吗?抱歉,因为我们村都已经十几年没人吃树皮了,我也没尝过,做不出那味儿。” 王旭芳被周秀秀的话一噎,立马就愣住了。 这女同志是故意堵自己吗?但看她嘴角一弯,笑盈盈的模样,不像是在挑事…… “就是啊,这老树皮咱村早就已经不吃啦!社员们都爱劳动,生产队效益高,知青也下乡帮忙建设,我们鹫山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江支书看周秀秀一眼,心中了然,淡定地说。 “说起来啃老树皮的时候,那可真艰难,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吃饱穿暖,就像领袖说的那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老村长也说道。 这样一来,难为情的反倒成了肖建新。 他尴尬地笑了笑:“是,农村的发展和建设今时不同往日,这还得是各位干部们带领得好。” 肖建新话音未落,王旭芳用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周秀秀一眼。 周秀秀恰好与她对视,嘴角一扬,笑容意味深长。 王旭芳这下可以确定这女同志刚才是故意让自己难堪,脸色一僵:“这位同志,你——” 肖建新却打断了她的话:“这位同志,明天开始,全市国营工厂的工人代表大会会在我们肉联厂召开,为期三天。到时候我们单位的厨子忙不过来,能不能请你来帮帮忙?” 周秀秀没什么兴致。 她和村支书不一样,没什么集体荣誉感,让她去给全市国营单位的工人们做饭?真没这闲工夫。 “不好意思,我——” 肖建新打断周秀秀的话,继续说道,“当然,这活儿也不能白干,到时候我们会给开工资,像一些副食品票什么的,也是不会少的。” 原来有报酬呀。 这下周秀秀抬了抬眸,声音清淡:“我听村干部安排。” …… 村干部自然希望周秀秀进城干活去。 工资和副食品票什么的,村干部们不在意,他们没那么俗气,这会儿心里琢磨的是全村的荣誉。鹫山村公社的同志能去镇上参与到全市工人的代表大会中,这是多么光荣的使命啊! 村支书二话不说,当即拍板,将周秀秀借给肉联厂。 这一趟,得去三天,肉联厂会给她准备宿舍。 周秀秀一回家,另一只鸡也下了俩蛋,她拎着小年和小碗的手,揉揉大母鸡的脑袋:“真争气!” 大母鸡身子一缩,鸡翅膀扇了扇,特别骄傲,望着它这肥美的身姿,周秀秀吞了吞口水。 等有机会,一定得把它宰了。 大母鸡身躯一震,扑腾着跑走了。 俩小娃被逗得哈哈直乐。 “小年和小碗得去姥姥家住两天,到时候和哥哥姐姐一起睡觉,娘一回来就去接你们,好不好?” 小年和小碗打心眼里不太情愿,小嘴巴一张,嘟嘟囔囔的,神情沮丧。 周秀秀笑着伸出小拇指:“回来给你们带糖果吃,我们拉钩。” 到底是小孩子,听见“糖果”这两个字,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用力点头。 “拉钩!” “拉钩!” 第二天一早,周秀秀带着鸡蛋,将两个孩子送去他们姥姥家。这会儿养孩子没这么精细,拉扯着都能长大,照顾他们两天花不了多少心思,再说了,周秀秀又送来了俩鸡蛋呢,两个嫂子心里乐呵得很。 只是交代这鸡蛋的来源,可是费了周秀秀不少精神。 住在农村就这点不好,谁家有个风吹草动,村头村尾都知道。周秀秀跟周家人说是公社奖励她两只小鸡仔,到了村里又说这鸡是娘家给的,好歹能把这给圆过去。 等到孩子们乖乖听话,还跟表哥表姐都玩上了,周秀秀松了一口气,出发进城。 公交车停在镇上,她拿着肖建新给自己留的小纸条,到处问人肉联厂该怎么走。 好不容易摸对了路,她已经走得气喘吁吁了,太阳顶着脑袋晒,周秀秀抹了把汗,走到门卫处:“大爷,我来找肖厂长。” 老门卫看了纸条,又看这小姑娘长得怪漂亮的,心底还特别奇怪。 “同志,你来应聘的吗?”老门卫问道。 “我来食堂帮忙,当厨子。”周秀秀说。 这么好看的女同志,居然还会做菜?老门卫乐呵呵一笑,放她进去了。 这会儿的工厂和后世不一样,规模不大,来来往往的工友们一点都不忙碌,反而闲适得很。也对,在这个年代,能进国营单位工作,那就等于端了个铁饭碗,可不是怡然自得的吗? 周秀秀一路走进去,也不急着找食堂,想到自己这是出差来了,她笑脸盈盈的,新奇地张望。 “同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低沉有力,周秀秀回头一看,眼睛骤然瞪大。 “果然是你。”裴希平淡笑了声,“你怎么在这里?” 裴希平穿着肉联厂蓝白相间的工作服,手中拿着个笔记本,看向她的时候,他神色惊讶,却很镇定,缓慢走过来,步伐不紧不慢。 周秀秀是个急性子,自从那天得知他和原主丈夫同名同姓之后,就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他。但镇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要找到他,等同于大海捞针。 -- 第63页 可今天真让她给捞到了! 周秀秀赶紧上前:“你上次说你叫什么名字?” 裴希平哪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急哄哄的,语气温和:“我叫裴希平。” “是哪几个字?”周秀秀立马又问道。 裴希平沉默片刻才说道:“我也不清楚。” 周秀秀皱了皱眉,满心的期待虽未落空,但好歹有些失望。在这年代,虽然教育已经普及,但农村并不是人人都上过学的,难道说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如何写? “那你认识我吗?”周秀秀再次扬起脸,试探地问道。 “我救过你的女儿,上次我们还在供销社见过面。”裴希平自然地回应,顿了顿,又奇怪地看着她,“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阳光洒在裴希平的脸上,使得他的轮廓变得更加分明,这男人的每一个眼神都不带刻意,很难以恶意揣测他在装模作样。 也许是她太过神经兮兮的。 周秀秀笑笑:“没有,我是你们厂长请来的厨子,能不能带我去食堂?” 镇肉联厂的厨房比村子里要大多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食材也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之前在村子里没见过的食材,这儿几乎都有,虽不是多稀奇的山珍海味,但有鱼有肉,已经足够周秀秀发挥的了。 除了原来掌勺的师傅对她爱理不理,后厨其他同志们都非常客气,周秀秀大概问了问工人会议的人数和对三餐的要求,心里有了数。 因为明天一早就得准备早饭,因此这会儿周秀秀就得忙起来了。 她去洗了个手,回来见案板上的抹布脏兮兮的,到底没有擦,双手甩甩,自然风干。 掌勺的师傅“嗤”一声:“穷讲究。” 周秀秀很无辜,爱干净还有错啦?但她初来乍到,也懒得树敌,低下头就开始揉面,准备做明天早晨的包子。 她动作快,手法特别利落,三两下工夫,一个个包子就捏好了,光滑的包子往案板上一放,褶子很明显,看起来小巧别致。 掌勺的师傅姓吴,本来就不满厨房突然被塞了个人进来,这时就忍不住走过来说:“你做得这么小,给谁吃?到时候他们嫌弃我们肉联厂提供的伙食小家子气,你能负责?” 周秀秀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嫌少了就多拿几个,难道你们有规定一人只能吃一个包子?好小家子气哦。” 吴师傅一生气:“新来的哪个不是听老师傅吩咐的?你倒好,还有脾气了!” 周秀秀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冷不热的微笑,边捏包子边漫不经心道:“说真的,我还真不愿意来,是你们厂长非要请我来的。你要是不服气,那就去告状,少在我这儿唾沫横飞的。口水都喷包子馅里了,好脏啊。” 吴师傅被气得想动手,还是个有眼力见的小学徒硬生生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都说是厂长喊她来的,说不定有背景呢。” 周秀秀慢悠悠扫他一眼,见他一脸怒气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心里爽快了,放下捏好的包子捣肉馅。 等到吴师傅下不了台阶,气愤地丢下围裙跑去抽烟了,一个小姑娘才慢慢吞吞挪过来:“你刚才真了不起,平时在后厨,我们谁都不敢这样对他说话。” 见这小姑娘一脸崇拜,眼神特别真诚,周秀秀笑一声:“惯的臭毛病。” 小姑娘见她好说话,也笑了,心甘情愿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俩人年纪相仿,干活时瞎扯几句,时间就过得快了。聊着聊着,周秀秀突然想到裴希平的事情,想要打探两句,便问道:“你认识裴希平吗?” “裴希平?”小姑娘愣了愣,脸颊红了红,“我们都知道裴同志。” 周秀秀失笑。 他的外表确实是会让小姑娘们动心的款。 “他以前就是这肉联厂的职工吗?”周秀秀又问。 小姑娘不是正式员工,只是家里人托关系让她进后厨干杂活的,可裴希平的事情,整个肉联厂都知道。见周秀秀这样问,她立马说道:“他——” “在这里说什么是非?”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由她们的耳畔响起。 小姑娘被吓得脸色都白了,立马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秀秀惊讶地看一眼,见身后突然出现的女同志冷冰冰地瞅着自己,心道来者不善。本不打算理会,可对方却用手势比了比:“你跟我出来一下。” 周秀秀手上都是面粉,没处擦,只好抬着双手跟她出去。 “我爸说从乡下找了个厨子过来,没想到就是你。”肖小凤冷淡地看着她,居高临下道。 周秀秀由上而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我们认识?” “上次在派出所,我们见过面。”肖小凤皱眉,神色僵硬。 周秀秀恍然大悟:“哦,你长得没什么特色,我一时没认出来。” 肖小凤从来眼高于顶,哪被人用这样轻蔑的态度对待过,气得神情都变了。 一气之下,她横眉倒竖,神情骄纵,语气冷傲道:“我知道,那天见希平哥帅气又英勇,你那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但你别痴心妄想,他是我对象,我俩都快要结婚了!”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处对象的?”周秀秀忙问。 “我们——”肖小凤眼珠一转,扬起下巴,骄傲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 第64页 原来他真的不是原主的丈夫。 也对,那本年代文,周秀秀从头看到尾,连番外都看完了,一字不落。由始至终,作者都没有提过原主的丈夫还活着。 看来她想多了。 周秀秀释然一笑,用手拍了拍肖小凤的肩膀:“祝你们幸福。” 肖小凤嫌弃地后退一步,瞪了她一眼,直到看见她转身走了,才冷着脸回头。 然而她没走几步,就碰见裴希平。 “希平哥!”肖小凤笑成一朵花。 “衣服脏了。”裴希平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与她擦身而过。 肖小凤一愣,侧着脸去看自己的肩膀。 一巴掌印的面粉就在她的肩膀上,掸都掸不去。 肖小凤气得眼睛都红了,这是她的新衣服! 不行,等明天,明天一定要好好治治这个土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肥! 第28章 六神无主(二合一) 肖小凤讨厌周秀秀。 从第一眼在派出所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 她心底就有深深的不安,一股油然而生的敌意让她感觉这个人的出现会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威胁,因此, 她必须提高警惕。 果然, 女人的直觉是灵敏的,这不,周秀秀刚到肉联厂,就开始打探裴希平的消息了。 肖小凤知道周秀秀结了婚,还有孩子,与自己相比没有一丝优势。 可她太漂亮了,这样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心跳加速。虽然现在裴希平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以后呢? 肖小凤不想冒险。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冷下来。 等不到明天了, 今天晚上就得给周秀秀一点颜色看看。 肖小凤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的确良衬衣, 掐腰的设计, 一看就是从百货大楼买的高级成衣。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巴掌的白面粉, 周秀秀乐呵呵的,这下子衣服要过水洗了。 她来到七十年代,没个鲍参翅肚大鱼大肉供自己发挥, 已经够委屈了,可不能更憋屈一点! 气走了吴师傅和肖小凤, 周秀秀心里舒坦多了。 肖建新将她请过来,本来就是与吴师傅分工合作,因此她只要准备自己那份清单上的食材就行。 给工人们做的三餐,也不用多讲究,但如果用心一些,领导们同行视察的时候肯定能给肉联厂加分。周秀秀既然已经来了, 那就全力以赴,务求将自己的存在的必要发挥到最大化,毕竟她还是很敬业的。 一整个白天,后厨工人们来来回回,忙碌不已,周秀秀也静下心,准备了好几款主食。 这年头白米饭稀罕,即便在镇上也是如此,可大家都吃白米饭的话,成本就上去了,厂长希望能减少预算,周秀秀就只能照他的要求多做几款主食供人挑选。 窝窝头和馒头都得做,用的是杂面,只要也能做出松软的口感,吃米饭的人就少了。周秀秀用了心思,将菜单做了些调整,耗上不少时间。 晚饭是在大锅里随便盛的杂米粥,周秀秀吃了一碗,自己把碗冲干净。 下班的时间点到了,大家都逐渐散去,周秀秀正打算回厂里给自己安排的宿舍休息,突然有人走过来。 “周同志,领导让你留下来清点食材,得再耽误你一会儿了。” 拿人粮票,给人干活,周秀秀欣然接受。 后厨只剩下周秀秀一个人,她倒是觉得更加惬意了,穿过来之前,她就不喜欢边上有人杵着,因此每每当初签约的公司提出要给她配个小助理帮忙打下手,她都婉拒了,凡事就喜欢亲力亲为。 在周秀秀看来,一头钻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没什么辛苦的,相反还有些享受。 肉联厂食堂大,食材也多,周秀秀帮忙分门别类,再按照自己的习惯收拾了后厨。等到一切完成,她揉了揉自己的酸胀的肩膀,便要离开。 可没想到,手刚一握上后厨的门把手,她就愣住了。 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压根就打不开。 “有人吗?”周秀秀敲了敲门,又重复一次,“有人吗?” 后厨响彻一阵阵回声,紧接着“啪”一声,厨房里漆黑一片。 镇上已经有电灯了,可为了节省成本,每到傍晚六点,整个肉联厂就会断电。 后厨不小,只有一扇天窗,还是紧闭着的,上面隔着木板,挡住了月光。 周秀秀一怔,心悬了起来。 周秀秀从小怕黑,穿过来前晚上睡觉都要开一盏小夜灯。 来到这个年代,农村没有电灯,以家里的条件更不可能整夜点着煤油灯,但有两个小孩在身边陪着,倒也好些。 可现在,她独自被关进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手机,没有灯光,她联系不到外界的人,只感觉一阵无尽的黑暗与恐惧将自己吞噬。 周秀秀害怕,想要逃跑,可回应她的就只有寂静冷清的氛围,一时之间,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攥住。 她用力地扯着门把手,拔高了声音:“有没有人?门被锁住了!” 可不管她如何喊,大门都还是紧闭的。 过了许久,理智在逐渐回溯,她猜想今晚自己是出不去了。 这一夜耗在这里,她该怎么办? 厨房用的是蜂窝煤,若是点燃,还能有一丝光亮。 但生火加煤这样的活儿,周秀秀从未干过,厨房紧闭,连个通风的地儿都没有,若是一不小心操作不当,那太危险。 -- 第65页 迟疑许久,周秀秀决定先把那天窗打开。 天窗下放着一把梯子,周秀秀悬着一颗心,鼓足勇气握住两边,缓步往上爬。 厨房里太黑了,她每向上爬一步,几乎都是在碰运气。可对黑夜的恐惧让周秀秀没办法坐以待毙,她提起精神,双目紧紧盯着天窗的方向。 只要打开窗,月光会洒进来,到时候就没这么可怕了。 破布鞋踩着梯子,每一节都迈得艰难,等到终于爬到最顶端时,周秀秀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 她伸长了手,离天窗还有一段距离,脚尖微微一踮,梯子剧烈晃动起来。 周秀秀惊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边上也没个可以扶手的地方,她急得快要哭出声,哪还顾得上黑夜有多可怕。 她坚持不住了,上不去下不来的,双腿都开始发软。 心脏剧烈跳动,周秀秀往下望了望,倒吸一口凉气。 太高了。 摔下去,这小身板受不住的。 难道这就是作死? 周秀秀欲哭无泪,所有的勇气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丢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惶恐,这些日子遭到的变故,一无所有却还要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艰难……这每一个关卡,她明明都咬着牙过来了,偏偏到了这一刻,孤立无援的恐惧感让周秀秀感到力不从心。 不自觉之间,她落下泪。 裴希平习惯留下来加班,将第二天要用到的档案准备好。 刚才经过食堂,听见里头有细碎响声,以为招了贼,却没想到找了钥匙打开门,见到的居然是周秀秀。 周秀秀垂着眼帘哭泣,想要伸手擦干眼泪,但双手都扒拉着梯子的扶手,哪腾得出手来。 她哭得委屈,无声无息,眼泪一滴滴往下掉,仰着脸望着天窗木板缝里的微微光亮。 隐隐约约的月光之下,她隐忍而又坚强。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在最慌乱的情况之下,还能维持着体面。 “站着别动,保持平衡。” 裴希平低沉的声音在这幽暗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动听,听到这声响的时刻,周秀秀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 周秀秀心中一喜,等到回过神,脚下踩偏了位置,她惊叫一声,双手紧紧握住梯子顶端。 “别慌。”裴希平冷静地提醒,身姿矫健,快步跑到梯子边上。 梯子的把手承受着周秀秀的重量,她双手紧握,指尖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我该怎么办?” 梯子太高了,后厨又没有光亮,现在让她跳下来,他未必能接得住。 任何以牺牲安全为前提的决定都是冒险。 裴希平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左脚先往边上够。” 周秀秀现在哪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她吓得六神无主,什么都听他的,左脚慌张地晃动,寻找一个支点。 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指尖酸得都不像是自己的,恨不得立马松开。 “往左……对,再往下一点。”他语气沉静,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眉心微拧,“注意力不能分散,双手要是坚持不住,掉下来立马要送医院去。” 话语很残酷,说的却是实情。 周秀秀被他吓得抿紧了嘴巴,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咬牙握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在坚持,他在鼓励,每一寸位置的挪动,都像是在寻找一个希望。 可总是在失望。 裴希平仰着脸看她。 体力一直在消耗,周秀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咬紧了牙关,眼中闪烁着泪光,还有不服输的劲。 “再向上一点,重心放在手上,左脚往上蹬。”裴希平沉声道。 “我不行了。”周秀秀满头都是汗,手指一点点松开,然而就在她快要掉下来的时候,脚下突然有了支撑的点。 她瞪大了眼睛,声音欣喜:“找到了!” 她的语气之间充满了愉悦,仿佛浑身骤然有了力量,左腿有了落脚之处之后,她松了一口气,逐渐找到了方向。 右脚缓慢而又准确地踩到了梯子的其中一阶。 “做得很好,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裴希平语气冷静,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慢慢往下爬,别怕,我接着你。” 周秀秀点点头,双手双脚并用,以龟速缓慢向下挪。 摸黑爬台阶,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她现在在为自己做的傻事买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离地面越来越近,周秀秀深吸一口气,踩实了梯子的最后一阶。 双脚即将落地的那一刻,周秀秀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等到她将左脚踏上地面之时,双腿却一软。 “周同志!”裴希平双手接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看似还有些害怕,长睫毛上凝着泪,整张脸白得出奇。 望着这样的她,他锋利的眉微微拧起,眸光之中带着探究。 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可这性格,却很陌生。 不能深想,一细想,他的头又胀痛无比。 他的手臂刚劲有力,坚毅的面部轮廓就在眼前。 这温暖而又有力的怀抱让周秀秀心中一惊,她从未与男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心跳顿时加速。 等缓过劲来,周秀秀一个激灵就要退开,然而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尖锐的质问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 第66页 肖小凤气得双颊通红,疾步走进来,姿态颇为兴师问罪。 周秀秀立马退开。 裴希平抱歉道:“不好意思,冒犯了。” “谢谢你才对。”周秀秀指了指外边气势汹汹走进来的肖小凤,“你对象误会了,我帮你解释一下。” “不是对象,我们只是同事。”裴希平淡淡说了一句,又转头看向肖小凤,“厨房的门为什么突然被锁上了?” 肉联厂的职工大院就在边上,肖小凤吃了晚饭,便想来食堂转转当消食,顺便听听后厨传出的哭泣声。可没想到,这一来,她看见后厨的门是敞开的,而周秀秀—— 周秀秀竟跟裴希平抱在一起! 肖小凤气得头眼昏花,质问的话语夺口而出,然而裴希平却面不改色,甚至还刻意解释他们之间只是同事关系。 她气得呼吸不顺,可到底没有资格指责,便只好回应裴希平的问题:“可能门锁坏了。” 裴希平不置可否,对周秀秀说道:“要不要送你去宿舍?” “不用,下午有人跟我说过位置,我会走。” 周秀秀怕打扰他们,便先走了。 等她一走,肖小凤的眼睛红起来:“她都是孩子的妈了,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怕惹人笑话。” 裴希平皱了皱眉:“人爬到梯子上,差点都要摔下去了,难道不帮忙?” 肖小凤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靠近了他,神情中带着期盼:“那你的意思是,你对她没有好感?” 裴希平后退了一步,沉着脸,语气严肃:“周同志是有家庭的,说这些胡七八遭的话,你想过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吗?” 肖小凤脸色一僵,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真没想到,这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还要护着那个周秀秀。 裴希平走去检查厨房的门锁。 钥匙插进锁眼里,转动自如,根本就没坏。 再一转头,他淡声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 “食堂的钥匙只有三把,一把在仓库门上挂着,一把就在你这里。” 平时单位门口有老门卫守着,安全得很,因此食堂后厨从来不锁门。今天突然来了这一出,而肖小凤又恰好在饭后来转转,这之间的因果,昭然若揭。 裴希平沉着脸,语气冷冽,眼神也是严厉的,他的气场仿佛让这宽敞的后厨在骤然间变得狭□□仄。 肖小凤心一颤,想要解释,然而他根本就不给她任何余地。 “这就只是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农村女同志而已,等三天一过,她就会回家,何必费尽心思对付她?”裴希平俯视着肖小凤,狭长的眼底透着冷淡。 站在原地的肖小凤涨红了脸,眼圈也是红得出奇,直到他没了耐心,转身之后,背影渐行渐远,她才垂下头。 他居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还说自己不是有心袒护周秀秀。 …… 肖小凤回家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非要父母将周秀秀赶走,可肖建新和王旭芳再宠爱闺女也有个限度,这事不能依着她。 “小凤,她怎么得罪你了?你就非要跟她过不去?除了长得漂亮一点,我看她连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丈夫死了,自己带着孩子,不孝顺婆婆,还牙尖嘴利……” “妈,你等等!”肖小凤着急地打断王旭芳的话,“你说她是个寡妇?” 王旭芳应了一声:“寡妇门前是非多,看她这长相,也不是个知道消停的。”话音落下,见肖小凤不出声了,她赶紧伸手在闺女面前招了招,“小凤,你到底怎么了?” 肖小凤一阵心烦,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往屋里一跑,将自己锁了起来。 那个周秀秀竟然是个寡妇。 长了张会勾搭男人的脸,还总是要装柔弱,连被关在后厨都要找裴希平帮忙,这样的人,能是一盏省油的灯吗? 没来由地,肖小凤觉得心里头像打鼓一样,特别乱。 …… 裴希平说周秀秀只是留在这里三天的时间,肖小凤便数着日子等。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概是因为后厨的活儿太忙,周秀秀和裴希平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肖小凤本来就是被肖建新安插进厂里的关系户,做事就从未认真过,但这次一连三天的工人大会,她既已接下责任,自然得忙前忙后。 只是,虽然她与裴希平的工作任务是一起搜集资料,印刷发放会议簿等,但整个过程中,裴希平都是与她分头办公。 感觉到他有心疏远自己,肖小凤心里的希冀越来越少。 难道她真的得不到他的心吗? 第三天的工人大会,市里来了不少领导。所有的准备工作早就就绪,因此在大会堂开完会议之后,领导们都十分满意。 肖建新舒了一口气,刚从台上下来,就被市局书记员点名赞扬,他乐得满脸笑容,却还是谦虚地摆摆手。 王旭芳的后勤工作也做得到位,笑着迎上来:“我们食堂还准备了特别丰盛的晚饭,请领导们移步。” 只不过是食堂的饭菜,没人多感兴趣,但身为领导,在完成视察工作之后也不可能直接去国营饭店搓一顿,毕竟这么多人还在呢,影响不好。 肉联厂的食堂内,工人们笑容满面,一个个端着餐盘排队打菜,井然有序。 -- 第67页 领导们自然不需要排队,肖建新招呼着,让肖小凤把所有的菜各打一份,她乖巧地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这顿饭,就跟后世的庆功宴似的,大家说说笑笑,好不欢乐。 纺织厂的赵厂长在吃的方面是个行家,见肖小凤端过来的菜在盘中摆得精致,一时还有些诧异。国营饭店里的菜色也不过如此。 “你们肉联厂的工人,平时伙食这么好?”赵厂长问。 “不——” 王旭芳刚一开口,忽然被肖建新打断:“是,人是铁饭是钢,想要把厂子建设好,那就要把工人们的伙食问题解决好,给他们家一样的感觉!” 市局书记员笑了笑:“是,这值得全镇国营工厂学习。” 话音落下,他望着一桌的主食。 白米饭煮得软糯喷香,窝窝头和杂面馒头揉得筋道,边上还有一盘饺子,听说若是想吃面疙瘩,厨子还能现煮。 钱书记伸筷子夹了一口饺子:“我尝尝这个。” 一口咬下去,他神色一顿。 “怎么样?”肖厂长期待地看着他,见他脸色奇怪,不由紧张道,“不好吃吗?” “好吃,是太好吃了。”钱书记激动道。 为了缩减成本,饺子里放的不是肉馅儿,但青菜豆腐的组合,偏给他吃出了一股子肉味。 钱书记小时候在北方出生,最记挂的就是饺子,只是他老母亲走得早,这些年,再也吃不到合他口味的水饺了。 对于一个远离家乡的人来说,美食承载的分量很重,有家的味道,也有童年美好生活的记忆。钱书记吃得赞不绝口,一整盘饺子都快要见底。 而正在这时,周秀秀端着一个小碟子走过来:“肖厂长,吃干捞的饺子得配这酱料。” 肖建新是个人精,光看钱书记员的表情,就知道这水饺深得他心。这会儿周秀秀端着碟子,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好,很好,放下吧。” “蘸着这个吃?”钱书记员看看酱料,奇怪地问。 周秀秀点点头:“这酱料是特别配置的,水饺本来清淡,就只是垫个肚子管管饱,蘸了这个,口感就丰富了。” “是怎么样一个丰富的口感?”钱书记来兴致了。 周秀秀微微一笑,这问到点子上了,过去她是写美食文案的一把好手,现在这小问题还能难得倒她吗? 她稍微想一想,就随口介绍起这酱料来。 听着周秀秀张口即来的话语,肖小凤坐在一旁,咬着筷子没好气地斜她一眼。 不远处有女工友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说这新来的厨子是乡下人吗?看着说话还挺得体大方。” 肖小凤脸色更难看了。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周秀秀比她想象中要能上台面。钱书记员看起来平易近人,但那傲气却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面对着他时,周秀秀居然很自在,语气不卑不亢,那架势,还真像个文化人。 “可以啊。”钱书记满脸赞许地听完周秀秀说的话,脸上流露出笑意,“这一桌子菜都是你做的?” 周秀秀笑了笑,刚要回答,却听肖小凤冷不丁出声了:“当然不是,她就是个打下手的,我们后厨还有一位吴师傅,这些菜是他做的。” 肖小凤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让周秀秀出风头,她这话一说完,肖建新的脸色变了变。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好打断自己的闺女。 本来嘛,只是个厨子而已,谁都不会在意,只要周秀秀不把这事拆穿,也无妨。 可没想到,钱书记却对这厨子很感兴趣:“吴师傅?”他冲着肖小凤说道,“你去把他请出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这话一出,肖建新立马冷汗直冒。 糟了,该不会是这桌子菜有什么问题,让书记员不高兴了吧? 第29章 家(二合一) 肖小凤话都已经说出口了, 现在就只能去将吴师傅请出来。 看着自己女儿离开的背影,肖建新和王旭芳面色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秀秀见没自己什么事儿, 转身慢悠悠走了。 钱书记员还在吃饺子, 他胃口大,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心满意足,还不住地点头称赞。 肖小凤进后厨给吴师傅带了话。 自己的厨艺被领导赏识,本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吴师傅的嘴角还挂在脸上呢,突然听肖小凤说领导看上的是那盘干捞饺子。 “饺子?是那个乡下丫头做的,跟我没关系。”吴师傅的脸色沉下来,“让那丫头自己去, 我不去。” “吴师傅, 你真是的。”肖小凤不悦地睨了他一眼, “那周秀秀充其量就是个来打杂的。现在领导要点名表扬, 你不去接着,难道让她出风头?” 吴师傅沉默了。 过去在这肉联厂的后厨,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可这回周秀秀一来,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将后厨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些年轻人有什么不懂的, 全都跑到她跟前去问长问短,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吴师傅哪受得了被人这么忽视,脾气早就上来了,现在得知周秀秀居然还要占功劳抢风头,他自然不乐意! 不就是做盘饺子吗?当谁不会似的! 一气之下,吴师傅跟着肖小凤一起出去了。 见一个中年同志缓缓走过来, 头上还带着厨师帽,钱书记员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意。等吴师傅在他面前站定,钱书记笑着说道:“这饺子是你做的?” -- 第68页 吴师傅傲气,觉得自己的厨艺是天下第一,挺了挺胸膛,说道:“领导,今天这饺子发挥不好。你要是喜欢,下回我再给你捞一碗,更香!” “不用,我就喜欢这个味道。”钱书记员笑着摆摆手,“我来到这城市二三十年了,但还一直记得老家那口饺子的味儿。今天终于尝到了。” 吴师傅嘴角一扯,干笑了一声,有些心虚。 “是,我记得钱书记员是北方人。真没想到,我们厨子这次误打误撞,正好对上你的口味了。”肖建新笑一笑,就想把这事儿给揭过去,“吴师傅,你后厨应该还有些事要忙的。” 吴师傅立马点头:“对的对的,我先去忙!” 可不想,他刚一转身,再次被钱书记员给拦住了。 “肖厂长,这次我还真要请你帮个忙。”钱书记员说道,“我们单位的厨子最近生孩子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要是可以的话,你们这吴师傅能不能借我用两三个月?” 这会儿食堂里的厨子在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临时工,随时随刻都能被踢走。市里单位和镇上工厂食堂的福利待遇肯定不相同,钱书记这话一说出口,吴师傅立马心动了。 虽说钱书记今天看上的是周秀秀做的那盘饺子,但饺子而已,谁都会做,他在厨房里干了几十年的活,还能被这难住了? 吴师傅恨不得立马开口答应,可他还没出声,王旭芳就开口了。 “钱书记,我们单位里这么多工人,吴师傅一走,他们可得饿肚子了……” “刚才不是说你们后厨有好几个厨子吗?”钱书记一听,立马皱起眉头,严厉道,“这次举办工人大会,也就是传递工人们一家亲的思想。既然你们这里人手足,那就应该培养随时都要牺牲奉献的精神。” 赵厂长也说道:“只不过是借你们一个厨子而已,有这么难吗?” “可我们——” “对,市局需要人手,我们帮忙,这是应该的。”肖厂长立马在桌底下踢了王旭芳一脚,赔笑脸道,“吴师傅一会儿就能跟着你走。” 钱书记点点头:“多谢。” 钱书记自然是有私心的。 刚才那一口香喷喷的饺子,让他尝到家的味道,若是能将这位吴师傅带回自己单位,以后一日三餐都能吃得舒心。 至于肖厂长怎么想—— 只不过是镇上一个国营厂的厂长而已,无须在意他的感受。 吴师傅哪想到自己这一趟出来,竟还得到了一份好工作。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需要交代的,这时乐得欢天喜地,答应立马跟着钱书记一起离开。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吴师傅心安理得,离开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 等到人都散去,王旭芳气得脸色都变了。 “这老东西不就是仗着自己是领导吗?哪有这样随随便便把人家单位厨子撬走的道理,一点都不合规矩!” 肖小凤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此进展,满心惊讶,但想到这次占了大便宜的是吴师傅,心里头也没那么难受了。不过是一个农村妇女而已,就只是有几分姿色,做的饭菜再好吃,能与国营饭店里的大厨比吗?要是她会被钱书记员带到市里成为工人,那肖小凤才要怄死了! 只是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在吴师傅被书记员带走的那一刻,单位食堂里就没了厨子。临时去找一个厨子过来,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这时周秀秀已经回宿舍去了。 在肉联厂的职工宿舍住了两夜,她也算有了一番新的体验。与她同屋住的是两个小姑娘,性子都挺好,说话时连声音都不敢抬高,温柔得像水。与她们相处的时候,周秀秀总会想起自己过去念书时住宿舍的时光,不自觉之间,心情也愈发放松。 但到底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两个小姑娘一副不舍得的样子。 “秀秀,你要是能住在这里就好了。平时我们下班后还经常会去百货大楼逛逛,虽然买不起,看看也过瘾。” “对啊,留下来吧。” 周秀秀笑了笑:“你们这是国营工厂的好工作,我肯定没法留下来。” 两个小姑娘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只能无奈地送她到了宿舍门口。 转身望着这环境良好的宿舍,看看明晃晃的电灯,周秀秀在心底暗下决心,既然她穿过来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就再努力一点,从那贫穷的小山村里搬出来。 现在是七十年代,再过不久,政策放宽,她能去做生意,在遍地是黄金的八十年代多捞几桶金。 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在那里都不会被埋没。 周秀秀摆摆手,与她们道别。 可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却突然看见一道身影。 裴希平穿着单位里的工作服,头发剃得很短,太阳顶头照下来,如此炙热,却压不住他眉眼之间的冷峻。 他身高腿长,明明是很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还是显得气质不凡。 这刚毅正派的模样,说他是个兵哥哥,她都不觉得奇怪。 “周同志,这是财务给你的钱和粮票。”裴希平走到她面前,地上一个小信封。 周秀秀接过来,赶紧道谢。 裴希平弯了弯嘴角,低声道:“你不看看里面有多少?” “我要是嫌少,能补吗?”周秀秀俏皮一笑,又说道,“不管多少,都是我的劳动所得,我够满足了。一会儿回去的车上再看,说不定还有个惊喜呢。” -- 第69页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周秀秀的脸上,她仰着脸看向他,眼神明亮,笑容柔和。 与她娇艳的外表不同,这人的气质是不带有攻击性的,笑脸迎人的模样,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好。”裴希平颔首,“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周秀秀不由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的下颚角绷得很紧,显得轮廓更深,一举手一投足,中规中矩,气场很足。 “我就送到这里了——”裴希平转头一开口,目光突然撞进她清澈的眼底。 周秀秀立马挪开视线,咳了一声:“再见。” 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周秀秀摆摆手,笑着与他道别。 她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没有回头。 望着她的背影,裴希平的视线迟迟没有移开。 她在派出所抱着孩子匆匆离去时着急的模样,她在漆黑一片的后厨小心翼翼探着手,不服输的模样,她做了一桌子菜之后被人抢了功劳,毫不在意的模样…… 那一切,他都觉得很特别。只是太可惜了,以后不会再与她见面,她会回到村里,继续做她的好母亲,好妻子。 想到这里,裴希平收回目光。 可他刚要回去,却突然有一个人小跑着过来:“希平,刚才那位同志呢?厂长准备聘用她成为我们食堂的厨子,得赶紧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见裴希平一怔,对方又叹气道:“不过来镇上当工人,总比在村子里上工赚工分来得好吧?听厂长说她丈夫死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应该是想要给自己谋出路的……” “我得去找找,不然明天还得去村子里找她,怪麻烦的。”那人说着,匆匆跑出去,想要拦住周秀秀。 原来她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比他想象中更加不容易。 站在原地的裴希平还没来得及开口,望向周秀秀离开的方向,眼神意味不明。 肉联厂的职工找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找到周秀秀。 因为周秀秀没有赶着去坐车,她带上自己刚得的粮票,去了供销社。 这些天,周秀秀经常会记挂小年与小碗。 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他们是乖巧的孩子,在姥姥家应该不会给人添什么麻烦,周秀秀担心的,其实是他们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愿意说出来。 家对孩子来说的意义是不同的,虽然他们自己无法形容表述,但周秀秀相信,自己不在的这些天,他们一定不太习惯。 带着这样的心情,周秀秀买了东西之后,赶紧坐上公交车回村。 …… 傍晚时分,周家正在吃晚饭。 小年和小碗一人手上拿着个玉米饼子,小口小口嚼着。 周大斌一回家,就看见俩孩子吃东西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酸,说道:“小妹不是拿了好几个鸡蛋过来吗?咋不给孩子做了吃?” 听着自己男人这略带埋怨的语气,周大嫂无奈解释:“哪是我们不愿意做?是小年和小碗不吃!昨天做的水煮蛋,壳都给他们剥了,可两个孩子愣是说自己肚子饱饱的,最后还是娘吃的。” 苗兰香叹了一口气:“是啊,人家家里的孩子都在泥地里打滚,他俩倒好,早上我睡醒的时候,他俩明明早就醒了,就眼巴巴坐旁边瞅着我。也不知道这么听话,是随了谁。”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小年和小碗听话,不是随了谁。是过去在家里过得太不容易,他们才会失了孩童的天性,不爱玩不爱闹,只安安静静的,生怕又遭人嫌弃。 “姥姥,娘啥时候来接我和哥哥呀?”小碗咽下一口粗饼子,脆声声地问道。 她说话的时候,小嘴巴一动一动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特别可爱。 周二嫂看着她,目光放软:“小碗不愿意在姥姥家待着了吗?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多有意思。” 小碗瘪了瘪嘴巴,小脑袋一歪,没有说话。 小年说道:“姥姥家好。”顿了顿,他又小声道,“先回家,下次再来姥姥家。” 周家人都被他们逗笑了。 而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我回来了!” 小年和小碗的耳朵一动,这是娘回来了! 他俩小短腿往下一蹬,兴冲冲地跑出去,一见到周秀秀那一刻,两个软软的小身子立马就扑上去。 看着这一幕,两个嫂子心中都有些感慨。 过去她们都以为小姑子对娃不好,可现在看来,哪有不疼爱孩子的娘呢?要是周秀秀真有万般错,两个孩子不可能如此亲近她啊。 “两只小花猫,吃得嘴巴脏兮兮的。”周秀秀伸手给他们把嘴角的饼子沫给抹去了。 俩孩子面对她时,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脸,乌溜溜的眼睛弯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周秀秀一手牵着一个,走到饭桌边时,听见苗兰香说了一句:“阿秀回来啦。赶紧坐下来吃几口。” 周秀秀笑着摇摇头:“这两天麻烦你们了,我们得先回去了。” 说着她便手中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不少糖果。 供销社里大白兔奶糖是称斤卖的,周家孩子不少,周秀秀便称了半斤,这会儿给小年和小碗留了一小半,剩下的都倒在桌上。 几个孩子看见满桌的糖果差点要尖叫出来,眼睛闪闪发着亮光,剥了糖纸就往自己口中送。 -- 第70页 苗兰香自然要再唠叨几句周秀秀花钱如流水的事儿,估摸着她立马要开口了,周秀秀一手抱起小碗,一手握着小年的手,笑着说:“我们先回家了,跟大家说再见。” 小年和小碗很有礼貌,跟大家道别,走的时候,小年的小腿一踢一踢的,那背影看起来特别雀跃。 这么多大白兔,得花多少钱啊。 望着他们娘仨离开的背影,再看看桌上的糖果,周家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小碗没再让周秀秀抱,扑腾着小腿说要下来。知道两个娃不希望自己太辛苦,周秀秀心里头暖暖的。 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适应好妈妈的角色,但对于这两个孩子,她却是打心眼里喜爱的。 穿过来之前,她有家,却没有家人,非常孤单。可如今,她有了两个孩子,他们陪伴着她,声音软软的,又甜甜的,让她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充实起来。 说是她照顾两个孩子,倒不如说是这两个孩子陪着她。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回到村尾那茅草屋时,周秀秀真切实体会了一把这滋味。 临出门之前,她托隔壁独居的老大爷帮忙喂鸡,现在一看,两只大母鸡仍旧雄赳赳气昂昂,精神得很,她松了一口气。 迈进栅栏里一掏,见到四个大鸡蛋,她又乐开了花。 “吃饱了没有?娘给你们做饭吃。” 小年和小碗立马高兴地点头,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跟在周秀秀的身边,看着她下厨。 俩小娃的身子还没灶台高呢,看他们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的模样,周秀秀失笑,大方地打了两个鸡蛋搅拌,准备做水蒸蛋。 这水蒸蛋下锅煮的时候往上盖一个小盘,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在锅里闷三两分钟,端出来的时候又滑又嫩。周秀秀上回进城就打了酱油,这会儿往上一淋,再撒一点葱花,看起来就格外诱人了。 做好了鸡蛋,再焖点米饭,等到香喷喷的米饭出锅时,两个小孩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 而同样闻到这香味的,还有邻居赵大爷。 赵大爷佝偻着身子,小步走过来,鼻子抽了抽,嗅到这味儿是从周秀秀家里飘出来的,一脸震惊:“阿秀,你哪来这么多好东西啊?” 财不可露白,周秀秀没说这米是自己花孩子爹留下的抚恤金买的,只笑道:“大爷,我这两天去肉联厂帮忙干活,回来的时候人家给捎了籼米和一些油。你吃饭了吗?给你盛一点。” 鹫山村虽有不少多嘴多舌的村民,但赵大爷还是很淳朴的,人家寡妇带着俩娃已经不容易了,他还去蹭饭?哪好意思啊! 赵大爷摆着手走了,周秀秀没勉强,带着两个孩子回屋吃饭。 小年和小碗三岁多了,还从未吃过米饭。 籼米虽不如粳米精细,但到底还是很香软的,比之前那些粗粮做的馒头要美味许多。小年和小碗一人拿着个小勺子,吃一口饭,再配一小口水蒸蛋,动作又轻又慢,非常珍惜的样子。 水蒸蛋滑溜滑溜的,放进口中,“咻”一下就顺着嗓子眼滑下去了,小年和小碗吃得满足,葡萄般的大眼眯起来,小嘴也弯得高高的。 吃了晚饭,娘仨一起洗碗,周秀秀哼歌,他俩就跟着摇头晃脑的,逗趣得很。 夜晚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等到照顾着两个孩子都睡下了,周秀秀端着瓷杯,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 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其实她已经接受现实,甚至宁愿自己回不去。 若是有一个机遇,让她回到原来的地方,那么这具身体会怎么办?是还给原主,还是永远消失? 小年和小碗太需要呵护了,她想留在这里,尽量陪伴他们多一点时间。 这个夜晚格外宁静,周秀秀睡了个踏实觉,仿佛自己原本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只是这样的平静与温暖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第二天清早,她是被倾盆大雨落在炕上的声音吵醒的。 大雨顺着房顶,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下来,比后世景区的喷泉还要壮观。 周秀秀吓得一激灵,赶紧从炕上爬起来,两个孩子软乎的脸上全是雨水,小短手轻轻擦了擦,翻个身继续睡。 她哭笑不得,拍着他们的小屁股:“快起来,家里漏雨了。” 这茅草屋多年空置,就是因为这里破旧得没法住,平时还好,可若是一场大雨淋下来,屋子里满是雨水,连安稳睡觉都是奢求。 小年和小碗被周秀秀喊醒的时候还懵懵的,见娘已经拿了扫帚将地上的雨水往外扫,才逐渐清醒起来。 “拿一个水桶,给娘帮忙。”周秀秀指了指角落的水桶。 一屋子雨水,周秀秀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小年和小碗力气小,用抹布擦一把地,再往水桶里拧,三个人手忙脚乱。 可这大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周秀秀只能抱着孩子们先去投奔村委会的干部。 半个清晨耽误过去,周秀秀满身狼狈,心里寻思着这场雨晚上若停不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就在这时,村委会却突然来了一个人。 “请问周秀秀同志在吗?”那人说道,“我去过食堂了,他们说她来村委会了。” 听到这声音,周秀秀拿着布给孩子擦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 第71页 那人连忙急匆匆走进来:“周同志,你在这儿就太好了!我们肖厂长希望请你当我们厂里食堂的厨子,要是可以的话,现在就走。”顿了顿,他又说道,“单位会给你安排宿舍,今天就能直接住下了!” 这人笑容满面,像是碰到什么大喜事,可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村支书与妇联主任神色微变,望着小年和小碗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而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却仿佛察觉到什么。 娘要丢下他们了吗? …… 另一边,吴师傅在市局的食堂好好发挥了一番。 大勺一捞,他将包好的饺子盛进碗里,深吸一口气。 钱书记员点名要吃饺子,他用尽浑身解数,做出了这一盘。 昨天那乡下人的手艺都能让钱书记员赞不绝口,今天他这干捞水饺,应该会更让书记员惊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太凉了,凉飕飕凉飕飕 好在还有你们的评论,让我动力满满!冲鸭! 第30章 生死劫难(二合一) 肉联厂这位袁同志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他骑着自行车, 按照领导的要求前往鹫山村,就是想要尽快完成任务。可没想到这车骑到半路,突然下起大雨。 身边没雨伞也没雨衣, 他艰难前行, 刚才在村口的泥泞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但幸好现在终于可以光荣完成任务了! 袁同志嘴角一咧,笑容质朴,带着春风般的温暖。 “去你们厂里食堂工作?”周秀秀还没消化完对方的话,但终于还是回过神来,继续将小年身上的雨滴擦干净。 但很显然,这个人的出现让小年的身体都变得紧绷起来,他垂着眸,安安静静的样子, 可眼底却透着几抹落寞。 这么小的孩子, 却什么都懂。 周秀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轻声道:“把胳膊抬起来。” “周同志, 这对你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能去镇上干活,这是多少人费尽心思都没办法达成的高度!”袁同志说话时还克制了一下,但实际上他是觉得周秀秀走大运了, 农民在村里上工赚工分,也就管个温饱, 若是能进城工作,往后再也不用在地里刨食了。 只是他没想到,周秀秀竟并没有流露出欣喜的模样。 她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有编制吗?”见对方一时没听明白,她又换了个说法,“我去你们食堂工作,有工人编制吗?如果只是临时工, 那就算了。” 其实这年头国营工厂里的临时工也不是这么好当的,毕竟只要一只脚踩进工厂门槛了,那都是有希望转正的,大多数人就不会想得如此长远,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周秀秀知道这已经算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可她和别人不一样。 那天被关在后厨的事,她回宿舍想了想,可以确定那是肖小凤干的。 现在肉联厂人手不够,肖厂长必须立即找一个厨子顶上,可以后呢? 人家肖小凤是厂长的亲闺女,若是与她起了矛盾,而肖厂长又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想要踢走她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再说了,还有这两个孩子。 周秀秀将目光落在小年和小碗脸上。 若是她进城工作,往后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到时候他们俩该怎么办? “周同志,你真是说笑了。”袁同志望着周秀秀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轻视,语气也冷淡下来,“后厨里的全都是临时工,但即便是临时工,能拿到的工资和粮票也比你在这里要多得多。” 在乡下上工,也就是每个月月底分粮食,可到镇上工厂干活,即使是临时工,一个月也有十几二十块钱的工资!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划算的,袁同志觉得周秀秀鼠目寸光,脸色都变得冷漠起来。 “你回去吧。”周秀秀摆摆手,“临时工我不干,除非你们领导给我办正式的入职手续,否则我宁愿留在这里。” 在食堂干活只是权宜之计,等政策放宽之后,她是要进镇做小买卖的。因此这事儿不管成不成,周秀秀都不是很在意。 袁同志碰了一鼻子灰,眼看着周秀秀不愿再多谈,生气地走了。 直到这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妇联主任岳华萍才着急地说:“秀秀同志,你真是糊涂了!你一个女同志,生活上的问题太多了,怎么解决?这么好的机会,当然得先去,真不行的话,干两个月就回来,还能攒点钱呢!” 几天的相处,已经让岳华萍对周秀秀刮目相看。但就算她再强悍,想要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也是难事,岳华萍说这么多话,说到底还是为她好。 周秀秀见她苦口婆心,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暖起来:“岳主任,我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呢。”她将两个孩子拢到身边,温声道,“我一个人跑出去了,他俩怎么办?要是成了正式工,孩子们就能上肉联厂的托儿所,那才叫解决问题。” 岳华萍一愣,垂下头看两个孩子。 而这时,听了周秀秀的话,小年和小碗的眼睛就像是突然明亮了起来,虽一句话都没说,但整个人的表情就像是突然舒展开似的。 岳华萍轻叹一口气。 寡妇真是不容易,由始至终,全都得为孩子考虑。 那肉联厂的工作肯定要泡汤了,真是怪可惜的。 -- 第72页 …… 吴师傅打心眼里珍惜这份工作。 反正都是临时工,来市局多体面啊,跟老哥们儿吹牛的时候,牛皮都能吹得响亮一些。干的是一样的活,拿到的工资又上升一个台阶,这事儿说起来,还得多亏了肉联厂肖厂长的女儿! 只怪昨天走得太急,没来得及亲口感谢她! 这会儿单位里的职工陆陆续续来食堂吃饭,吴师傅将一切准备好,透过后厨连着食堂的小窗看见钱书记员已经到了,立马做了个深呼吸,端着瓷碗出去。 钱书记员正跟着职工排队,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昨天那一碗饺子,他吃得心满意足,晚上回家后还跟媳妇念叨了许久。 今天早晨,他就是为了这一碗水饺特地早起出门的! “钱书记。”一道沙哑而又带着巴结的声音传来,“这饺子我已经给你盛好了,热乎着呢。” 吴师傅双手端着碗,指甲缝里有些泥。他这话一说,不少人转过头来看,见这动静,钱书记的脸色僵了僵。 他轻咳一声,淡声道:“我们市局有市局的规矩,和镇上那些小工厂是不一样的。即便是领导,也得按秩序排队。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吴师傅被说得老脸一红,点头哈腰:“是是是,下回我知道了。” 钱书记不再多说,转头去找了一个空位,往上面一坐。 吴师傅小步跟着,将瓷碗放在他的面前。 钱书记拿了一双筷子,在碗里拨弄一下:“今天这饺子皮没昨天的薄啊。” 吴师傅一怔,笑容僵在嘴角:“那我下回把皮擀薄点。” 钱书记不悦地撇了撇嘴,夹了一个饺子往嘴里一塞。 只是这一口咬下去,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不是不好吃,但绝对不是他昨天尝的那味道,更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吴师傅紧张地站在一旁,双手捏得紧紧的,看见钱书记眉头一皱,已觉得不妙。 而后,他竟亲眼看见钱书记一口将嘴巴里的饺子给吐了出来。 昨天钱书记明明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现在竟是这态度,难道他的手艺还不如那乡下姑娘?没道理啊! “你这是什么鬼玩意?”钱书记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 吴师傅心凉了半截,一脸难堪:“是——是口味不满意吗?太咸还是太淡?” “不咸也不淡,说不出是什么味儿。”钱书记沉着脸,“你再去调一碗昨天那酱汁,我蘸着尝尝。” 吴师傅背后有薄汗冒出:“酱……酱汁?” “昨天那小姑娘端过来的酱汁,不是你调的?”钱书记抬高了声音。 吴师傅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说道:“我去调,马上就去……” 可不想他话音刚落,钱书记已经将筷子丢到桌上:“罢了,就算蘸了酱汁也不是那味儿。你明天再做一次,按照昨天的水准做,盐巴也好,里头的馅儿也好,就跟昨天一模一样。” “我把你请过来,就是因为你的厨艺,要是你连厨艺都不过关,那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吴师傅的脸色“唰”一下变了:“钱书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天一定会做出你满意的水饺!就跟——就跟昨天一样……” 钱书记听了这话,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回想着昨天那盘饺子的味道,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性。 难道做水饺的厨子,另有其人? …… 中午这顿饭,肉联厂的全体职工都吃得愁眉苦脸的。 食堂厨房的职工不是正式员工,不够稳定,经常会有人员流动,因此领导招了不少年轻人进来,说是跟着老师傅当学徒,打打下手,实际上是让他们学点本事过来。 这样一来,若是老师傅另谋高就,学徒也能顶上。 可谁想吴师傅心眼多,不愿意将自己的本事传下去,之前那些打下手的徒弟,除了切菜和洗碗,什么都没学会。 正因为如此,吴师傅一走,厨房就没法运作了。 几个苦哈哈的小徒弟也尽力了,硬着头皮做出几盘菜,可在这大锅里做饭与在家里烧饭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火候分量都得控制,一不小心,做出来的东西压根没法吃。 食堂里怨声载道,职工们个个都耷拉着眉头,筷子在碗盘里拨弄许久,愣是吃不下去。 肖小凤也吃得犯恶心,将筷子一放,要拉她父母去国营饭店。 “大家都在坚持,我作为厂长居然要去国营饭店吃,这样工人们会有意见的。”肖建新严肃地说。 肖小凤瘪着嘴巴:“这怎么吃啊?红薯粥稀不稀稠不稠的,不够甜,连一点滋味都没有。菜炒得蔫儿了吧唧,也不知道放了多少盐,还有这饼,硬得跟石头似的,我可咬不动!” 肖小凤赌气地坐在那里,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口都不愿意吃。 王旭芳无奈道:“已经在外面招人了,但一时半会招不到啊。不过说起来,昨天鹫山村那寡妇做的饭可真好吃,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学的。” 鹫山村的寡妇? 肖小凤条件反射地翻了个白眼。 谁要惦记周秀秀做的饭好不好吃啊?虽然那手艺还不错,可也没必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老肖,你说那寡妇提了什么要求来着?要当正式工人,是不?”王旭芳忽然问道。 -- 第73页 肖建新低着头沉思,突然听见自己媳妇说的话,神色微微一顿。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犹豫片刻:“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难实现。” 肖小凤被这话听得脸色一变,双手猛地压在桌上:“爸,我没听错吧?难道你真准备把她招到厂里来?” 王旭芳也说道:“一个农村人,心比天还要高。我就从没听过哪个食堂的厨子要办正式入职手续的……” “正是因为从没有给他们办过正式的入职手续,所以后厨的人员才会流动得这么快。现在外头开的餐馆越来越多了,人家要体面,进国营饭店干活也不比在我们这里要差。反正都是一样的工资,如果能用正式工的身份留住厨子的话,倒也可以考虑。” 肖小凤瞪大了眼睛:“爸,你这话的意思是——” 她话音未落,裴希平正好已经吃完午饭,端着盘子从桌旁经过。 肖建新没有理会肖小凤,抬起头,沉声道:“希平,我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办。” 裴希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肖厂长请说。” “前些天来帮忙的厨子名叫周秀秀,家住鹫山村。你现在就骑着我的自行车去一趟,务必把她带过来。”顿了顿,他又说道,“告诉她,想要当正式工没问题,以后低调一点,别让别人知道了。” 裴希平一怔,波澜不惊的眼底多了几抹不明的意味,沉默片刻,他接过肖建新递来的自行车钥匙:“这就去。” “不行!不能让希平哥去!” 肖小凤被这一幕惊呆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红着眼眶就要站起身,却不想肖建新低声喝斥:“坐下!” 眼看着肖小凤的眼泪都快掉下来,王旭芳心疼地搂住她的胳膊,用埋怨的语气说道:“有什么就好好说,没听女儿都被你吓坏了?” “就算是坏,也是被你惯坏的!”肖建新皱着眉,等到裴希平走了,才严肃道,“单位里的事情最重要,下午小袁要准备会议资料,希平就在这里,让他去办点事怎么了?还不舍得了?就因为他是你闺女的心上人,厂里还得供着?” “我……” “别说了。”肖建新打断她,“这事不依你!” 肖小凤眨眨眼睛,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是不愿意让裴希平去办事,只是他骑着自行车去鹫山村,回来的时候周秀秀肯定坐他的车后座一起回来,到时候两个人岂不是会很亲密? 光是想一想,肖小凤就已经恨红了眼。 可有什么办法呢?肖建新平时虽宠着她,但真正生气的时候,却是不好说话的。 这次的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裴希平拿了自行车钥匙,准备出发去鹫山村。 他找了一张地图,在上面标好位置,过去的一路上,脑袋又开始胀痛起来。 这条路好熟悉,自己绝对不是第一次来。 裴希平的神色变得冷峻,左右观察着路线,想要从脑海中捕捉到一丝有关于过去的记忆。 肖建新说他是金城人,这不可能,因为他听不懂金城话。 可他的家乡到底在哪里?这仿佛是一个谜,让他无从探究。 距离地图上的目的地越来越近,裴希平踩着自行车,缓缓到达鹫山村门口。 只是这时村口连一个人都没有,他想要问路都没办法。 他从车上下来,准备往村里走。 …… 其实平日里鹫山村热闹得很,就算不少人在地里干活,可一些老大爷和老大娘还是会在村口唠嗑。 今天如此冷清,是因为大家都围到裴家去了。 听说董和平已经一连两天没有回过家了。裴二春闹到公社,找了村委会,到处都没个人影,最后她就一路哭着回家,不少村民便跟上前去,给她出谋划策。 “他们家那个入赘的女婿不是个老实的,刚才我听二春跟妇联主任说闻到他身上有女人味道。” “白天一整天不见人,晚上回家的时候还吃过饭了。人家问他上哪儿去,他也不说,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看那姓董的是出息了,不理媳妇和儿子的死活了!也不想想当初他们逃荒过来,是谁给他们一口饭吃,一块瓦遮头!” 听着大家说的话,张莲花的脸色阴沉沉的。 她这大半辈子过去了,现在一把年纪,没别的要求,就希望自己能体面一点。可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先是周秀秀闹着要分家,又是裴忠霞掉河里去了,现在大闺女和女婿又出了这种事。 “要不就找他娘去!我看他娘这两天还在上工,每天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突然有个婶子说道。 这婶子的主意一出,大家纷纷点头,说是要帮裴二春讨公道。可没想到这话音还没落下,裴二春突然哭着站起来,连忙制止道:“别!我婆婆身体不好,别去打扰了她。” 别看裴二春平时对董和平呼来喝去,凶狠得不得了,可实际上,她对他是真心的。当初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被斯文的董和平迷住,这日子过到现在,虽然两口子磕磕绊绊,可裴二春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会儿她哭也哭够了,见大家没法给自己出主意,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厉声道:“谁让你们过来出馊主意的?我男人就是这阵子心情不好,所以没去上工,我跟妇联主任说说掏心窝子的话,有你们啥事?” -- 第74页 张莲花一听,也点头说道:“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要你们瞎操啥心?我闺女和女婿关上门好着呢,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说着,张莲花站起来就要轰人出去,裴二春也是一个劲点头,仿佛刚才哭哭啼啼的不是自己似的。 被她们这一闹,一群大爷大娘一肚子的话根本就来不及说,愣是憋着一口气回去了。 “呸,真是捡着个破烂货都当宝。” “我看她男人肯定有点问题,以后还有得闹!” 等到终于将大家都赶走了,裴二春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 张莲花骂道:“自家的事情,非要闹得大家伙儿都知道?你要是再——” “娘,我怀疑他上赵寡妇家去了。”裴二春惨白着脸,对她说道,“我想去瞅瞅。” 张莲花整个人僵住了,看着闺女黯然的眼神,她心一颤:“娘跟你一块儿去。” 裴二春想要去拿菜刀,可手都摸上刀把了,还是犹豫着放下来。刚才事情闹得太大了,村里人都看得明明白白,要是一不小心被他们撞见这事,不好交代。 直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在为董和平考虑。 裴二春的眼睛是红肿的,脸色难看得跟抹了灰一样,她与张莲花相互搀着,两个人一步一步往赵寡妇家走去。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董和平快速跑过来,气都还没喘顺,突然站定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媳妇!” “你咋在这里?”裴二春一脸狐疑,“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没上哪儿。”董和平乐呵呵一笑,走上前搂住她粗壮的腰:“咱先进屋,你给我端碗凉水。” 董和平推着裴二春就往屋里走,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搭搭他丈母娘的肩膀,示意她先回去。这娘俩终于被他给领到屋里去了,董和平自己跑去关院门,远远地看着陈淑雅站在原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直到陈淑雅温顺地点点头,转身往村外走去,他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 刚才太惊险了。 他和陈淑雅正在山后亲热,一不小心听见村民们骂骂咧咧的声音,连双腿都发软。 看来还得换个地方,否则下回要被人发现的。 …… 陈淑雅也吓了一跳。 她和董和平一直保持着关系,两个人就跟处对象似的。 董和平乐在其中,而她想的是将来他成了大老板之后的事,两个人的感情才越来越好。 可她比谁都清楚,他们这段关系是见不得光的,绝对不能被发现。至少在董和平的事业小有所成之前,不能被人发现。 说来说去都得怪裴二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干什么?陈淑雅冷着脸,心里烦躁得很,一步步往村外走。 然而她才走几步,脚步却突然顿住了,脸上闪过一抹不可置信,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脑子无法思考运转。 因为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肩宽腿长的男人,顶着个寸头,皮肤比以前黑了很多,却比过去更加刚毅,更有男人的魅力。 那是裴希平,过去她使尽浑身解数,却从来没有从他身上得到过回应的男人。 他不是死了吗? 难道所谓的牺牲就只是一场误会,其实他还活着? 若是这样,那他在部队单位的职位肯定要往上升,而津贴,也会比以前更高。 陈淑雅僵在原地,双腿就像再也不是自己的一般,根本没办法抬起来。 而就在她试图用最快的速度理清这其中的缘由时,周秀秀却突然出现了。 周秀秀跑到他跟前,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话,气氛仿佛很轻松,裴希平甚至还弯了弯嘴角。 陈淑雅的神色变得怔愣。 过去,她从未见裴希平对自己笑过。 可现在他笑了。 这是不是证明,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他决定回家,好好与她过日子? 可怎么办,现在她是陈知青啊! 陈淑雅不自觉落下泪,痴痴傻傻地看着裴希平与周秀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第31章 【任务六发布】(二合一) 裴希平说话言简意赅, 很快就将单位里领导的决定告知她。得知这个好消息,周秀秀立马就乐了,让他先等一会儿, 自己则是回公社向老队长请个假。 能去城里当工人, 周秀秀是撞大运了,村民们要是知道这一点,肯定会冒酸话,但老队长却不会。听周秀秀解释一番之后,老队长立马让她放心地去,公社食堂虽然需要她,可她能进镇上,那可是一等好事,他不会拦着。 周秀秀好好感激了老队长一番, 又往村外跑, 可不想还没跑到村口, 一眼就看见陈淑雅用诡异的眼神望着裴希平。 但当她经过陈淑雅的身旁时, 对方却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一路往村子里走,陈淑雅的脸色很难看。 脑海中有百转千回的思绪, 一时之间难以理清,裴希平还活着的消息给了她巨大的冲击, 她想要回到他身边,可另一方面,她又认为自己的人生还有无尽的可能。 作为那本书中的女配,在她意识觉醒的那一刻,感知到的是自己过得有多憋屈,看见的是别人的人生有多辉煌绚烂。 王知青也好, 董和平也罢,亦或是原来的女主人公,他们都过得那么精彩,她羡慕又嫉妒,这才在怨念最重的时候重生又穿越,附到了原女主的身上。 -- 第75页 事已至此,她真的要回头吗? 想到张莲花,想到那三个对她冷眼相待的姑子,再想到两个不死不活的孩子,陈淑雅的眸光沉下来。 她现在是知青的身份,家在城里,条件不错,迟早有机会回去。至于人生大事上,董和平虽不是最好的人选,可他未来能赚大把钱。 就照这样的轨迹下去,她的日子不会多差。 念及此,陈淑雅头也不回地回村。 而另一边,裴希平载着周秀秀,往镇上去。 这自行车虽牢固,但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山路如此颠簸,周秀秀坐在后头,心惊胆战的。 裴希平感觉到身后人摇摇晃晃,坐得很不安稳,便说道:“你扶着我的腰。”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力量,话一出口,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周秀秀犹犹豫豫半晌,心里还别扭着,突然车轮胎滚过一个大石头,磕绊了一下。她惊了一下,双手没处扶,整个人往前一扑,只能紧紧扶住他的侧腰。 等到重心终于稳住,周秀秀松了一口气。再看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如大山一般岿然不动,她悬着的心也逐渐落回原位。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与他见过几面而已,可这个男人,却给她踏实的依靠感。 裴希平的脸侧了侧,仿佛感觉到身后人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眼底流淌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自行车骑上了平坦的路,终于,周秀秀不觉得晃晃悠悠了。 因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缘故,空气中的闷热感消散得无影无踪,自行车骑过山路,又驶上小道,微风吹来,很是惬意。 “你直接出来,两个孩子那边不需要交代一下吗?”微风将裴希平的声音带到周秀秀的耳畔。 “今天下了一场大雨,我们家里漏水了,没法住人。刚才把两个孩子送他们姥姥家了,让他们照顾一段时间。”周秀秀笑了笑,“正好送走孩子回来,就在村口碰见你。本来还想着也不知道那屋子该怎么处理,现在好了,暂时躲过一难。” 裴希平没有回头,但可以听得出她的语气很轻松。 一场大雨能让她的屋子没法住人,想来她的居住条件很差。可即便如此,她的话语中也没有任何抱怨的意味,反而带着几分自嘲,笑意又无比轻快。 不自觉之间,裴希平的眼神变得愈发温和。 “对了,你应该只见过小碗,怎么知道我有两个孩子?”周秀秀想起什么,纳闷道,“我之前提过吗?” 裴希平愣了愣。 正当她以为不会再得到回应时,突然听见他低声说道:“因为要给你办入职手续,单位里的工友顺嘴提了几句。无意冒犯你的隐私,抱歉。” 周秀秀一笑:“你那些工友说我是寡妇吧?说的是事实,没什么可抱歉的。” 不管在哪个年代,一个女同志孤身带着孩子讨生活,听着都很悲惨。周秀秀却只是摆摆手,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坦坦荡荡的样子。 不知怎的,这一刻,裴希平很想回头看她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女同志,比自己想象中还有坚定果敢,并且惹人怜惜。 而另一边,得知周秀秀跑到城里当工人的事,张莲花已经闹开了。 她在家里摔了瓷碗,摔了筷子,满目狰狞:“这不要脸的贱货!我不让她分家,她就威胁我要离婚,现在倒好,直接跑镇上去了!以为跑到镇上,我就管不着她了?” 裴二春撇了撇嘴:“娘,我弟都没了,你还想她一辈子留在咱们身边做牛做马?人都已经分出去了,以后跟咱们家没啥关系,你就别惦记着了。” 张莲花本以为大闺女会向着自己说话,没想到她这会儿居然胳膊肘向外拐,顿时更气愤了。 要知道那天在大会上被周秀秀治了一顿,她把屁股可摔得不轻,赤脚大夫说她这把年纪了,一个不小心,尾椎骨都要摔裂,到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的!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张莲花早就已经气得牙痒痒,骂道:“咋不惦记?她想过安生日子,做梦!” 裴二春懒得多说,揉了揉自己的腰,站起来往屋里走。 堂屋里张莲花还在骂骂咧咧的,然而她连听都懒得听。倒也不是她向着周秀秀说话,主要是前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这周秀秀实在是太凶了!不过好在人家凶归凶,倒也不会主动挑事,既然如此,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裴二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没想到一回屋,董和平就舔着脸贴上来。 “媳妇。”董和平笑着说,“娘又骂人了?”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说起来我真是运气不好,娘骂我,儿子气我,就连你都不让我省心!这一家老老小小的,就没个心疼我的!”裴二春狠狠瞪他一眼。 董和平一听,立马笑起来,伸手轻轻揉了一把她的手:“谁说的?我当然心疼你。” 裴二春心跳快了半拍,黝黑的脸颊上飘过一抹绯红,轻咳一声:“没个正经!” 董和平嘴上还笑着,其实默默地打了个寒颤。 他媳妇这手真是又黑又粗糙,跟陈知青那滑溜溜的小手没法比啊。 不自觉之间,他又开始想念起陈知青来。 …… 周秀秀一到肉联厂,就催裴希平带着自己去办入职手续。 裴希平淡淡道:“单位会提供生活用品,要不你先去领了,把宿舍布置好。” -- 第76页 “不行!”周秀秀严肃道,“打铁要趁热!” 裴希平被她这斩钉截铁的小表情给逗笑了。 看这模样,与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以想象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好,我带你去办手续。”裴希平说道。 而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道清脆又傲慢的声音:“办入职手续?你带介绍信了吗?” 肖小凤站在那里,扬了扬下巴,脸上是满满的优越感。 肉联厂是正规的国营单位,想要办理入职手续,自然要带上介绍信。肖小凤知道周秀秀是个农村妇女,应该什么都不懂,这会儿便想要能耽误几天是几天,若是能在她成为正式工人之前就将人赶走,父亲虽生气,但也不会过多责怪。 可没想到,她眼底骄傲的神色还没能保持太久,周秀秀已经低下头,从口袋里掏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周秀秀真从里面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 这介绍信是那天分家要分户口时,周秀秀顺带让村支书帮忙开的,就像后世的身份证一般,整天带在身边。 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用上了。 “介绍信。”周秀秀往前一递,在肖小凤的眼前晃了晃。 肖小凤整个人一愣,上前就要把纸张抢过来,可不想周秀秀冷笑一声,立马收回去。 “我不给你,要是让你撕了怎么办?”周秀秀无辜道。 身旁裴希平还站着,不动声色,肖小凤却被她这防小人的姿态给气得脸色一白。 “我干什么撕你的介绍信?”肖小凤干巴巴道。 周秀秀看了裴希平一眼,冲着肖小凤甜甜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那天你把我锁进后厨里,也是无缘无故的。” 说完,她便直接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对裴希平说道:“裴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人事处办手续?” “可以。”裴希平就这样带着周秀秀,转身离开。 肖小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俩的背影,眼睛睁得圆圆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我没有把你锁进后厨!是厨房的门坏了!” 然而,回应她的,是空旷走廊里的回音。 穿过来之前,周秀秀去各部门办过的手续不少,本以为这入职手续办理起来也会非常繁琐。可没想到人家就只是给她递一张表格,让她坐那里写。 周秀秀搬了凳子,坐下之后,拿起笔,对着表格上的条目一项项看下来。 这里头需要填写的全都是个人资料,原主并没有留给她太多的信息,因此她要绞尽脑汁,结合之前在那本年代文中看到的情节,才能将原主细碎的基本资料给想起来。 “是不是——”裴希平看着周秀秀垂头丧气的样子,拉了一张凳子坐到她的面洽,低声说道,“是不是不认识字?我可以帮你写。” 周秀秀还没打开笔,笔盖顶着下巴,听见他的话,一下子抬起头。 办公室里的窗户敞着,窗外阳光大好,被裴希平宽大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逆着光,他的眉眼仍旧清晰,微微侧过头帮她看表格上的字时,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再搭配上他温和的声音,仿佛浑身上下的锋芒与冷漠在顷刻间被收敛起来,多的是值得人信赖的安全感。 “这里填的是名字,自己的名字会写吗?”为了顾全她的面子,裴希平故意压低了声音。 刻意被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很好听,见她一动不动,他便从边上另外拿了纸笔,在上面“唰唰”写下她的名字。 他的字体刚劲有力,还透着几分霸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推来纸张:“这三个字是周秀秀,你的名字。” 周秀秀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 穿到这里,身份不是她的,容貌不是她的,两个孩子也不是她的。有时候一觉睡醒,她总是会觉得一切都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 可现在,听着他用这样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周秀秀的心像是忽然安稳下来。 厨艺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来到肉联厂之后,她是为自己而活。 见她还是没有说话,裴希平终于抬起眸,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很漂亮,狭长而又妩媚。可吸引到他注意力的,却不是这双多情的眼。 他看见的是她眼底最纯粹而又清澈的光芒。 仿佛一只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小兔子,明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还是鼓足了勇气,想去闯一闯。好在这小兔子的眼神虽澄净,却也是带着力量的,那不服输的劲儿让她知世故而不世故,跌跌撞撞,倒也不需要让人太担心。 也不知道与他对视了多久,周秀秀终于回过神。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纤细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鼻尖,轻声道:“我会写字的。” 说完,她低下头,白皙的手握着笔,认认真真填写起表格。 她的头发很长,随意挽起来,垂头的时候额边一根发丝落下来。她嫌碍事,脑袋歪了歪,却不想又掉落下几根发丝。 这下她索性什么都不管了,任由发丝飘荡,姿态温婉,填完表格。 “我填好了。”再抬起头时,周秀秀莞尔一笑,对裴希平道了一声谢。 入职手续只用了几分钟就办完。 -- 第77页 当看见办公室里的主任从抽屉里拿出章,在她的表格上盖一个红印时,周秀秀松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国营单位的工人了,生活品质得到重大飞跃! 这会儿还是下午,工人们还没下班,周秀秀简单问了问今天中午食堂的饭菜之后,就决定直接回后厨干活去。 她对裴希平道了一声谢,转身就走,长辫子一飘扬,风风火火往食堂的方向跑。 望着她这精力充沛的背影,裴希平失笑,也转身回到自己的职位上去。 周秀秀的到来,让后厨大家伙儿的士气大增。 这会儿确定她往后要替代吴师傅的工作,几个同志们就开始自我介绍。 “周师傅,我叫聂国锋,干的是进货的工作。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指定的食材,早点告诉我一声,我每天一早都会往菜市跑一趟。” “周师傅,我叫王小梅,平时的工作是清点食材,清洁的阿姨要是没时间,我也会帮忙洗碗。” “周师傅,我叫张带娣,干的是切菜的工作。” “周师傅,我以前也是帮吴师傅切菜的。” “还有我,我也是……” 周秀秀都听懵了。 后厨有分工,每个人都有自己指定的任务,但光是切菜,就要这么多人手,过去那吴师傅的手是镶了金,没法碰刀吗? “以后你们三个切菜的,就跟着我一起学做菜。大锅饭不好烧,火候得把握得特别准,得仔细着点。要是不用心学,你们几个就是在后厨待上个三年五年,出去也只能切个菜。” 听着周秀秀的话,几个年轻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周师傅,你真要教我们?” “以前吴师傅就只让我们切菜,大灶边都不让我们靠近……” 周秀秀又是一头雾水:“你们是当学徒的,那就得学得本事回去。光是切菜,在家里都能学会,何必来这里呢?以后跟着我好好干,将来想要另谋出路的话,也算有一技之长。” 她拿了几个红薯削皮,动作干脆利落,顿了顿,又抬起眼对另外两个人说道,“国峰和小梅,你们俩也是一样的。要是有兴趣的话,以后我做饭,你们都可以在旁边看着。” 周秀秀说话的语气很干脆,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意思说得明明白白。一开始大家还不相信,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只当听错了,可后来看她这真诚的样子,大家立马都喜不自禁。 过去吴师傅不愿意让他们学习,生怕独门秘籍被偷走了似的,起锅烧菜的时候谁都不能闲着,全都不能围在他身旁。这年头找份工作不容易,这几个学徒也不敢逆了他的意思,只好埋头苦干,一句话都不敢说。 时间久了,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没想到,新来的周师傅居然让他们跟着学本事! 大家乐坏了,一时之间,大家伙儿都欣喜不已,说了一通好话,差点要将他们的周师傅捧到天上去。 周秀秀被这帮人给逗乐了,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别喊我周师傅了,以后就叫我秀秀吧。” 大家又立马点头如捣蒜。 说起来,这周师傅比他们还小呢,喊师傅都给喊老了。 这么有本事的年轻姑娘,颠个勺,满厨房都是香气,吃了她做的饭菜,大家还都赞不绝口,吴师傅咋跟她相提并论啊? 这边周秀秀已经在新的岗位上干得如火如荼,另一边,吴师傅在市局后厨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吴师傅搓搓鼻子,冷哼一声。 他一走,肉联厂那几个兔崽子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一厨房的烂摊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下手! 肉联厂没了他,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招到新的厨子! 这样一想,吴师傅心里头舒坦多了。 只是低头一看,望着满案板的饺子皮,他又有些懊恼。 钱书记让他做出皮薄馅多的水饺,他只能照做,可谁知道那玩意看起来简单,做起来是难上加难。皮薄了,多加半勺馅,饺子皮就要破,捏紧之后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根本就没个水饺样! 别说是煮起来之后的滋味了,光是这前期的准备工作,他都完成不了。 要是之后没法做出个那乡下妹子水平相当的干捞水饺,钱书记一气之下,会不会直接赶他走? 想到这个可能性,吴师傅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就算被赶走,凭他一身本事,回肉联厂肯定能被接纳,也算是一条后路了。 只是,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愿意回镇上去呀! 吴师傅摇摇头,继续艰难地包饺子。 …… 周秀秀的到来,让整个肉联厂都喜气洋洋的。 民以食为天,现在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了,工人们想要吃得饱,但也希望能吃得好。 周秀秀厨艺高,做出来的饭菜虽然与平时的菜单差不多,但闻那个味道,却是截然不同的。 工人们一个个端着瓷盘排队,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恨不得每样菜都盛一点,回头吃饱了还能给孩子们带点回家。 望着这一幕,肖建新的心里头也美滋滋的:“新厨子一来,别说是他们了,连我都想留在食堂吃晚饭!” 王旭芳终于赞同地点点头,笑道:“这能提高工人们干活的积极性,对工厂的凝聚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只是——” -- 第78页 见妻子欲言又止,肖建新问道:“只是什么?” 王旭芳轻叹气,冲着一个方向努了努下巴。 只见肖小凤往后厨走去。 “你闺女担心希平对这厨子有意,非要对付人家。”王旭芳摇摇头,无奈道,“用脑子想想都知道,这厨子就算长得好看,但到底结过婚,还带着两个孩子,希平怎么可能不介意?” 肖建新也觉得好笑:“你闺女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由着她去吧,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肖建新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肖小凤自然无法无天。 这会儿她走到后厨,抱着手臂,趾高气昂地说:“周秀秀,我明天早晨要吃粽子,你给我现包十个出来!” 这话一说完,大家都炸开锅了。 “浸泡糯米都要花不少时间,现在包,肯定来不及啊。” “秀秀都忙活一天了,这要是真留下来包粽子,岂不是累坏了。” “我不管。”肖小凤皱了皱眉,“当厨子,不就是给我们做饭吃的吗?我现在想吃粽子,还得提前问过你累不累?” 周秀秀压根不把这骄纵的大小姐放在眼里,嗤笑一声,刚要开口,却不想许久未出现的系统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任务六发布:接受刁难,以一晚上的时间做出十只香甜软糯的粽子。】 【任务完成之后,宿主目前最操心的问题将得以解决,心想事成。】 第32章 拒人于千里之外(二合一) 【任务六发布:接受刁难, 以一晚上的时间做出十只香甜软糯的粽子。】 【任务完成之后,宿主目前最操心的问题将得以解决,心想事成。】 这原本也不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要花点时间, 做十只粽子又有什么难的?肖小凤有心刁难,是觉得周秀秀忙活了一天,肯定急着回宿舍休息。 可实际上,穿过来之前的周秀秀是个夜猫子。 不就是睡得晚点儿吗?任务完成之后,还能心想事成呢! 周秀秀心里的想法很多,一时不知道系统给的奖励会是什么,但看这系统似乎升级了,知道她现在不需要粮食,便换了种奖励, 她觉得还挺上道的。 “可以。”周秀秀淡淡道, “你回去吧, 明天一早, 我会做好十个粽子。” 肖小凤与周秀秀正面交锋几次,看得出这人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本意是想多针对她几次, 让她知难而退,可没想到人家又正面迎战了。 “现在天都快黑了, 你确定?”肖小凤双手抱臂,冷声道,“你可不要空口说白话。” 周秀秀睨她一眼,走去对王小梅说道:“麻烦帮我准备一下糯米和粽叶。” 王小梅轻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肖小凤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自己厂长女儿的身份,确实让周秀秀没办法拒绝自己。可不知道为什么, 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不得劲。 她想要的是周秀秀点头哈腰的样子,根本就不愿意看着对方如此胸有成竹。 肖小凤气鼓鼓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却不想还没走几步,恰好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抬起头,撞进裴希平深邃的眸底。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后厨的大门,眸光沉下来。 她分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却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肖小凤心里头一委屈,什么话都没说,从他身旁跑走了。 裴希平经过后厨,有点不放心,深深地看了里面一眼。 周秀秀正在忙碌。 现在快到下班的时间,平日里这个时候,吴师傅早就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周秀秀不一样,她跟同志们一起清点食材,将之前没盛完的食物装盘,再招呼负责清洁的婶子一起吃饭。大家坐下来享用晚饭,你一言我一语,后厨里似乎从没热闹过。 “秀秀,我没包过粽子,但以前看我妈包过。听说浸泡糯米要提前一天的时间,特别耽误工夫。”王小梅边吃包子,边说道。 “想吃粽子为什么不早说?我看她八成是故意的。要不告诉肖厂长?”聂国锋愤愤不平。 “谁去告诉肖厂长?你还是我?”有人揶揄了一句。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谁都知道肖厂长这人是出了名的宠闺女。听说当年他和妻子身体不好,求子多年都没成,而肖小凤就是在他们丝毫不抱希望的时候到来的。这个孩子,让他们俩口子老来得女,也让肖厂长和王主任对她疼爱到了骨子里,这才造就她无法无天的骄纵性子。 “有一对这么好的父母,挺幸运的。”周秀秀由衷道。 周秀秀对肖小凤很反感,却也羡慕她从小被捧在手心中长大。虽说肖小凤一而再再而三找她麻烦,但在她看来,她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周秀秀决定离她远一些。 因着周秀秀的感慨,大家便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厂长与厂长夫人如何疼爱闺女的事例一样一样说出来。 周秀秀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 而后厨外,裴希平的脚步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迟迟没有挪动。 刚才只是想来看看她怎么样,若是真受欺负了,那他不会善罢甘休。可没想到,她虽然是被欺负了,但整个人却神采依旧,并且那样的神采并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下之后的忍辱负重与委曲求全,她是真的不在意。 -- 第79页 可再看真切一些,却又发现她不是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 至少在听说肖小凤的父母将她当眼珠子一样疼时,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落寞。 这一点点失落,又夹杂着些许羡慕而又希冀的光芒,看得很心里不是滋味。 裴希平又往里头看了她一眼。 这会儿,也不知道大家说了什么,逗得她笑弯了眼睛。 那清澈的眸子很纯真,让人不自觉就会随着她眼底的笑意而卸下心中的包袱。 裴希平的心软成一片。 …… 天逐渐沉下去,周秀秀让大家都离开,自己则留下来包粽子。 其实包粽子不是什么费劲的事,主要是得耽误一些时间,没必要让大伙儿陪着。她让聂国锋将傍晚六点之后断电的事儿解决了,这会儿后厨里亮堂堂的,她一个人待着倒也自在。 浸泡糯米需要一整个晚上,周秀秀闲着也是闲着,按照肖小凤的要求准备好包在粽子里的肉馅之后,就想去出去转转。 肉联厂很大,晚上人都散去了,空气清冽。这会儿还早,周秀秀散散步,不自觉想起小年和小碗。 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平时晚上睡觉,她陪着他俩,两个孩子还要紧紧握着她的手,躲进她的怀中,生怕她跑了。 现在她一时半会回不去,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很害怕。 周秀秀慢慢踱步,脑海中回荡着这几天与他们相处的细节,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笑意。 笑意还未敛下,她一转头,看见裴希平向自己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周秀秀笑着问。 “听说你要做粽子,打算来要一个。” 经过上次的事情,裴希平已经知道她怕黑。他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后厨会遇到什么问题,所以想了想,还是出来陪着她。 可没想到人到了后厨,她却不在。这会儿她在肉联厂里散步,时不时停留,摆弄摆弄小花小草,又逗逗门卫大爷养的小狗,看起来很自在。 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让自己再一次陷入不安之中,他多虑了。 “要粽子?”周秀秀歪了歪脑袋,不一会儿工夫,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男人看起来冷冽,没想到居然还贪嘴? 她笑得舒心,眼睛弯起来,月光之下,让人觉得仿佛浑身的戒备与疲倦全都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一般的轻松。 后来,周秀秀还是带着他一起回了后厨。 这个晚上,他们说了好多话,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开始着手包粽子。 她的手法很好,糯米与肉馅融合在一起,包裹在粽叶里。裴希平帮忙点煤球生火,十二个粽子一一放进锅中,蒸了一会儿,已迸发出清香。 周秀秀穿过来与大伯一家人感情并不亲厚,过传统节日时全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追剧,因此不管是汤圆月饼还是粽子,她吃得都不多。可今天,因为有人陪着她一起分享,她竟也开始期待起这粽香味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周秀秀将锅盖打开。 等晾凉之后,两个人一手一个粽子,盘腿坐在后厨的地上。 糯米浸泡得时间很足,入口时不粘腻,软硬适中。晶莹的米粒让人胃口大开,一口咬下去,连带着肉香与早就已经渗进来的粽叶香气,周秀秀与裴希平着实吃得心满意足。 “我们这是在吃夜宵吗?”周秀秀笑道。 “应该是早点。”裴希平仰头,指了指天窗。 月色已逐渐散去,阳光拨开云雾,天气很好。 周秀秀回过脸,与他对视,两个人的嘴角都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再平稳,仓皇地躲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时候不早了,要不趁还没上班,你再回去睡两个小时?” 看着她脸颊上飘过的一抹红晕,裴希平的眼神变得温柔。 他笑着点点头:“好。” 周秀秀背着身收拾灶台,直到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那么小一个的肉粽,他都没吃完。 他似乎并不爱吃粽子。 但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过来呢?难道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后厨会害怕? 周秀秀用力地摇摇头。 再回过头看他一眼,周秀秀抿着唇,心中流淌过异样的情愫。 肖小凤准时准点到了食堂后厨。 周秀秀穿着厨师服,两鬓的发丝完完全全被拢进厨师帽里,一张脸又白又嫩,眼底也没有任何青色的痕迹。 本以为周秀秀肯定没法完成任务,可没想到人家不仅做得很好,脸上还没有倦容。钰钰 真是气人。 “肖同志,你要的粽子。”周秀秀拿了自己昨天随手做的小编筐,装满了粽子,递到她面前。 粽叶很绿,包得小巧,里头却看似鼓鼓囊囊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肖小凤却觉得,这粽子看起来,勾得她的馋虫都犯了。 肖小凤接过粽子,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位,肖小凤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想要刁难周秀秀时,对方总能将难题化解。说起来,像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她应该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掉才是。 可每每到了最后,周秀秀非但不会因为她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能将自身的光环发挥到极致。 -- 第80页 仿佛生来就是众人的焦点。 就像现在。 “小凤,你这粽子闻着真香,一看就很好吃。能不能让我尝一个?” “我也想吃!真没想到,都过了端午,还能吃到粽子!” “给我也尝一个吧?大不了我拿我早晨排队买的油条跟你换!” 大家热闹得不得了,一个个的眼睛都在放光,伸手就想要从肖小凤的编筐里拿粽子。 肖小凤心里烦躁,拍开他们的手:“去去去,自己买去!” 她这人性子娇气,大家早就已经习惯,再加上人怎么说都是厂长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是被拂开手的同志们虽然心里不舒坦,但还是乐呵呵笑着。 “小凤,你这就不对了。领导大会时都说了,工人们都是一家,对待同志应该一视同仁!你怎么就只给希平吃粽子,不给我们分一分?” 吃吃吃,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光惦记着吃! 肖小凤都已经在心里头翻白眼了,却突然愣了一下,狐疑地抬起眸:“希平哥?” “是啊,刚才我都见到了,你希平哥的工位上也有粽叶!”那小年轻促狭一笑,“端午节可过了,就是花钱上大街买粽子都不见得能找到,你可别说希平的粽子不是你给的啊。” 肖小凤的脸色一僵,低头数了数自己筐里的粽子。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她真没想到,那该死的周秀秀,居然还留了一手! 这果然不是个老实的村妇,她的顾虑没有错,肖小凤的眸光逐渐冷下来。 “哎哟,你们就别惦记这粽子啦!小凤的粽子想要给谁就给谁!” “就是,我们跟希平可不一样。” “裴同志高大帅气,工作能力又强,就连上次全市会议上都被领导点名表扬过,咱们能跟他比吗?” “小凤就是把这一箩筐的粽子都给他了,咱们也管不着。没福气啊,拉倒拉倒!” 同事们的语气酸溜溜,但说的却是实情。 肖小凤年轻漂亮,有一份好工作,也有一双好父母,虽性子骄纵了点,但瑕不掩瑜,哪个未婚男青年不对她有好感?但有好感也没用,人家肖小凤只对裴希平一个人情有独钟! 每当裴希平出现的时候,她那眼珠子都快长人家身上去了,娇俏的小脸上满是绯红,让人想无视都难。 “小凤,那下回你给希平做粽子的时候,麻烦多做几个,给我们也留点。”还是有人露出笑脸,巴结地说了一句。 若是在平时,肖小凤最爱别人将自己与裴希平凑成一对,可现在,她的心情却无比沉重。敷衍地摆了摆手,她随意答应了两句,低下头思索裴希平与周秀秀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裴希平拿着文件走进来,经过大家身旁时,脚步顿了顿:“粽子是后厨的秀秀同志给我的,跟肖同志无关。” 众人愕然。 按理说,去食堂拿吃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后厨师傅做的点心本来就是任他们吃的。 只是,他这平淡而又坚决的口吻之中带着几分疏离,这是直接将自己与肖小凤的关系摘干净了。 肖小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她难堪地站在原地,感受着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同。 明明是被捧在掌心中长大的大小姐,应该谁都要上赶着才对,可裴希平偏拒她于千里之外。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办公室的同志们见情形不对,打了趣儿,慢慢散去了。肖小凤垂着眼,眼眶却微微发红。 他非要与她划清界限吗?就因为周秀秀那个寡妇? 肖小凤咬咬牙。 …… 粽子一被肖小凤拿走,周秀秀的脑海中就响起系统的声音。 【奖励发放,解决宿主目前最操心的问题。】 周秀秀正懵圈,突然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同志礼貌地敲了敲后厨的门。 “周秀秀同志在吗?” 周秀秀立马走上前去:“你好,我就是。” 对方笑起来:“听说你会做一些小点心,不知道以后托儿所的午餐能否也请你帮忙做了?”见周秀秀的脸色有些茫然,她又立马自我介绍,“瞧我,真是糊涂了。我是咱们单位托儿所的负责人,你也可以喊我方园长。刚才见到一位同志拎着一筐粽子,听说是你做的,我看着眼馋得不行。心说托儿所的伙食也不太好,要是你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一并准备?” 说话的是方芳,五十来岁的年纪,鼻子上架着眼睛,看上去非常斯文和蔼。这方芳过去就是肉联厂的职工,眼看着退休年龄到了,单位领导有意让她退二线,可她却非常有主意,凭借一己之力张罗起一间托儿所,给肉联厂全体工人谋了福利。 周秀秀这趟过来,心里就惦记着将小年和小碗送到托儿所的事,这会儿见方芳主动来找自己,心中一喜。 本以为这是巧合,可再一深究,或许是系统的功劳。 这就是心想事成。 周秀秀连忙将自己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通,并毫不夸张地说了一番自家两个娃有多乖巧听话,绝不会给人惹麻烦。 方芳本来就心善,特别愿意为人着想,这会儿见这年轻女同志日子过得不容易,心中一颤。 “只要是单位里的正式工人,那就能带着孩子进托儿所。只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毕竟刚来没多久,现在住的应该也是集体宿舍,到时候两个孩子住哪儿好?” -- 第81页 单位给分的宿舍是集体宿舍,她自己住在里头都嫌挤,更别提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宿舍里两个年轻小姑娘都未婚,肯定不可能为了他们母子三人降低生活品质。 这下周秀秀也犯难了。 方芳沉吟片刻:“你别着急,我去想想办法。这事儿也不是没法解决,只要上面的领导开口,就好说了。” 周秀秀立马感激道:“谢谢方园长。这事不管成不成,我都会帮忙准备托儿所小朋友的午餐。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肯定得跟上的。” 方芳看着她严肃坚决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 这女同志可真是实诚,自己答应的事儿还不一定有谱,她倒是直接拍着胸口保证完成任务了。 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就冲着她这股劲儿,方芳决定怎么都得帮她一把。 …… 申请单位宿舍的事情,比周秀秀想象中要难很多。听后厨几个小年轻说,方芳一直都在帮她走关系,累得够呛。 周秀秀没有什么能为方芳做的,便只能更加用心准备孩子们在托儿所的小点心。日子一长,便逐渐乐在其中。 这天一大早,肉联厂的副厂长杨安定拉着自家闺女从职工大院里出来,一路上就开始给孩子做思想建设。 “丫丫,你今天在托儿所里乖乖的,爸爸回来一定给你买个大白兔奶糖。”杨安定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虚。 这丫丫小朋友从小没了妈,性子古怪得很,动不动就要大吵大闹,连托儿所里的老师都拿她没办法。杨安定也在拼命想主意,一会儿试图将她送奶奶家,一会儿又想着送到姥姥家去,可孩子不乐意,非要跟在他这当爹的身边。 这日子过得真不容易。 杨安定越想越心虚,生怕闺女在托儿所里给人添麻烦,又叮嘱道:“只要你听话,爸爸尽量早点下班去接你。成不?” “爸爸,不用了!”突然,杨小丫摇摇头,语气很严肃,“我很喜欢托儿所,以后爸爸不用提早来接我。不然下午的点心来不及吃,都要被其他小朋友抢走了!” 说完,杨小丫舔了舔小嘴巴,甩着小肉腿就往挨着肉联厂的托儿所里跑。 望着闺女的背影,杨安定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辗转打听,最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还是食堂新来那厨子的功劳。 “她做的点心特别讨喜,一天一个花样,一开始送去的是午餐,后来又多加了一顿早餐,最后好了,直接多了一顿下午点心。小孩子很喜欢,我家那小的天天嚷着要去托儿所呢。” “听说她做这些都是向领导请示过的。小朋友们胃口小,根本就吃不了多少粮食,若是他们在托儿所里过得开心,咱们当家长的也少操点心,说起来还是给厂子作贡献呢。” “这厨子可真是了不起,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寡妇,可偏偏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把自己收拾得特别好。” 杨安定听得一愣一愣的,想到前些时日自家闺女的表现,再与今晨一对比,心里打定主意。 他要去会会她,看看是否能学两手,往后给孩子改善改善伙食。 于是杨安定想了想,便去了食堂。 本以为出来的厨子会是个身材粗壮的女同志,可没想到,见到周秀秀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么好看的寡妇! 如果她能来给丫丫当后妈,以后就不怕没人治得了闺女了。 第33章 高攀(二合一) 杨安定直勾勾地盯着周秀秀看。 这厨子戴着厨师帽, 穿着厨师服,看衣着并不特别,却能在一瞬间就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有一张出挑的脸蛋, 樱桃小嘴粉粉润润的, 一举手一投足,透着专属于成熟女性的娇媚,销魂得不得了。 但再一细看,她虽长了一张不正经的脸蛋,眼神却是很单纯的,这时她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他,突然之间,杨安定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肮脏了。 “你好,杨副厂长。”周秀秀礼貌地唤了一声, 打断他的沉默, “听说你有事找我?” 杨安定被这道娇柔的声音喊得整个人一酥, 眼睛眯起来。 周秀秀上一世长相普通, 穿过来好些时日,虽已经逐渐适应原主的美貌,但还没办法适应旁人打量自己时的眼神。 尤其是眼前这杨副厂长的眼神, 色眯眯的,跟村里那些老光棍差不多。 周秀秀的眼神稍稍冷淡下来。 杨安定也算是个体面人, 回过神之后,立马正色道:“我们家孩子在托儿所里吃了你做的点心,非常喜欢。平时那丫头特别难带,难得有她爱吃的,我想跟你学着做一些小点心,回家哄哄她。” 话说到这里, 杨安定心里有了另外的主意:“要不这样,你下班之后再来我家做顿晚饭,帮我照顾照顾孩子,你看怎么样?” 杨安定边说,边上上下下审视着周秀秀。这女同志长得是真好看,身材虽纤细,带给人弱柳扶风一般的感觉,激起他的保护欲。 若是她能来家里帮着做饭,他们互相了解一下,娶她回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下,就遭到周秀秀无情的拒绝。 “杨副厂长,抱歉,我力量有限,光准备单位工人和托儿所孩子们的饭菜就已经到了极限,没有余力再去您家里帮忙了。您要是需要,可以专门请一个保姆,照顾孩子的日常饮食起居。” -- 第82页 周秀秀的声音仍旧清脆悦耳,只是说话时的语气冷淡到让人没法接近,看着杨安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又笑着说道,“不过杨副厂长对孙女可真好,像你这样不重男轻女的爷爷可太少了。” 杨安定怎么说都是厂里的副厂长,平时说一不二,很少有人能违背他的意思。刚才听周秀秀这一番话,心里已然不痛快,这会儿等她把话说完,更是浑身一激灵。 “那是我闺女。”杨安定沉下脸,“我还没当爷爷!” 周秀秀惊讶地捂了捂嘴巴:“那真是看不出来。”顿了顿,她又说道,“我听里头有人喊我,先进去忙了。” 哪有人喊她?他虽人到中年,可耳朵不背! 杨安定被气得铁青着脸,不等她借口回后厨,就转身先行一步。 他已经将近五十了,但因为早年没烦心事,再加上身材瘦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 大闺女刚出嫁那两年,他跟媳妇觉得孤单,就想着再生一个。 本来是心心念念奔着再拼一个儿子去的,可没想到生出来的是个闺女。 到底是高龄产妇了,他媳妇怀这小闺女的时候就一身毛病,等到生娃那天,竟难产而亡。杨安定遭这打击,不管是外在还是心态,都老了好几岁。 他一个大男人,独自拉扯闺女长大的心酸事暂且不提,这些年经常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可他一个都看不上。 有的年纪大了,有的样貌不行,有的带着几个孩子改嫁,听着就烦人。 这下终于见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符合自己要求的女同志,杨安定虽气她伶牙俐齿,但真正冷静下来一想,觉得是自己误解了她。就是一个乡下寡妇而已,哪有这么机灵? 想来若这厨子知道他有意娶了她,只差要回村放一串炮仗了,成为副厂长夫人,这可是天大的福分! 杨安定自身优越感爆棚,都快溢出嘴角,出了后厨见人来人往,才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决定先去打听一下有关于这厨子的事情,免得到时候娶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回来。 周秀秀哪知道杨安定这会儿连将来娶她要把事办多大都想好了,这会儿她恰好撞上裴希平,脸上露出笑意。 “怎么上哪儿都能碰见你?”她淡笑道。 裴希平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手中拿着一张表格:“人事处的刘主任说你上次填的表格不够仔细。” 周秀秀接过表格的时候,不由多看了裴希平一眼。 这些日子,她算看出来了,裴希平在肉联厂可不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她不是个八卦的人,但他就像个风云人物,哪哪儿都有人惦记着他。有人眼红他受厂长一家青睐,有人说他是有真材实料,还会例举出他为工厂做的种种,总之听下来,他确实是一个有魄力的职工。 这样一个优秀而又有能力的职工,会因为区区一张入职表格特地来找她吗?这可不是他的分内事。 不知道为什么,周秀秀感觉他对自己是独特的,不一样的。 她从他手中接过笔,将表格压在墙上,在上面空白处补了几行字,边随口说道:“我前几天认识了方园长,她说可以帮我的忙,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两个孩子接过来了。” 话一说完,资料也补充完成了,周秀秀将笔帽盖上:“大家都说我一个人不容易,其实我觉得还行。但还是很感谢你们这些好心人,愿意给我搭一把手。不过前些天我还听见一些风言风语,说你为了我给你的那颗粽子和肖同志闹了点矛盾——” 裴希平连想都没想:“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 周秀秀笑了笑:“无论如何,和我走太近都没有好处。”她看着裴希平的眼睛,停顿许久,轻松道,“裴同志,这段时间谢谢你。” 周秀秀双手握着表格,连着笔一起递给他。 她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很坚定,流露出的光芒仍旧热切而又透着赤诚。 裴希平沉默着接过她递来的纸笔。 周秀秀转身往后厨走,还不忘摆摆手:“回去吧。” 她又不是小姑娘了,哪能感觉不到自己对裴希平是什么情愫。 从一开始的感激,到后面他给她带来安全感,再到那天分享粽子时,她的心跳逐渐加速。 像裴希平这样的男人,的确符合她对另一半的一切想象,可她呢? 原主的丈夫去世,只身带着两个孩子,农村户口……不是她妄自菲薄,这所有的条件加在一起,让她没办法奢望太多。 还不如在情愫刚刚种下之时,立马斩断,不必再留任何念想。 周秀秀想开了,释然一笑,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望着她的背影,裴希平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攥着的那张表格。 娟秀漂亮的字迹,如行云流水,就像她本人给他的感觉一样,温柔而又细致,有分寸感,偶尔却也会流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彷徨与脆弱。 是他的主动打扰到她了? 裴希平重新望向后厨的方向,眼神意味不明。 …… 不知不觉,周秀秀已经在肉联厂待了五天时间。 过去她是个自由职业者,这会儿规规矩矩地上班下班,感觉倒也不赖。 宿舍里的两个年轻小姑娘都很热情,经常拽着她一起出去逛百货大楼,对此,周秀秀倒是没什么兴趣。 -- 第83页 这年代百货大楼的衣服真好看不到哪里去,而一些档次较高的布拉吉和的确良,她又买不起,看着多眼馋啊! 有这个闲钱,还不如给俩孩子买点小玩具呢。 周秀秀这样一想,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转眼到了休息日,她想回家,看看孩子们。 这还是周秀秀来到肉联厂之后的第一个休息日,一大早她就出发,犹豫着问宿舍里的两个工友借了点钱,想要去供销社一趟。 能成为肉联厂正式工人的,要么是学历高,念到高中毕业,要么就是家里有背景。宿舍里两个小姑娘压根没过过苦日子,一听周秀秀要借钱,连想都没想,直接从荷包里掏出几块钱出来。 “你只管拿去用,等下个月发工资再还,我们不着急。” 周秀秀被她们眼底的真诚与信任感动得不行,笑道:“谢谢你们。但我家里是有钱的,上次出门着急,没带出来而已。晚上回来的时候我一定把钱还给你们。” “还能不信你吗?”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好几天,两个工友哪跟她计较这个,摆摆手就让她赶紧出门。 还是去看看孩子比较要紧。 周秀秀也就没再耽误时间,拿了钱和工友借给自己的票,去了供销社一趟。 供销社人挤人,她在外面排了好一会的队,听里头新到的肥皂和牙膏牙刷被一抢而空,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轮到她了,周秀秀灵活的身子往里头一挤,目光迅速扫过柜台。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角落处的柜台上。 那里放着几样玩具,她舒一口气。 这年头,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大家伙儿就算再疼孩子,也没几个舍得给孩子买玩具的。 周秀秀也不舍得。 但想起小年和小碗乖巧懂事的样子,她心里头总是酸酸的,走到玩具柜前,她往前指了指:“这个小汽车和布娃娃,麻烦给我看一看。” 供销社里营业员的工作态度差,但也是因人而异。见周秀秀模样干净漂亮,葱白一般的手指轻轻指一指玩具,觉得她大概是个体面人,嘴角扯了扯,温声说道:“这小汽车八毛钱,娃娃一块一,不要票。” 周秀秀以现在的物价算了算这价格。 在这肥皂都只要两毛五一个的年代,两个玩具将近两块钱,是真的贵! 但想到孩子们看着玩具的欣喜表情,周秀秀还是咬咬牙:“给我包起来。” 营业员挑挑眉,一手小汽车,一手布娃娃:“要哪个?” “都要。” 对方一愣,忙点点头,拿袋子给她包装起来。 周秀秀坐着公交车回村去,一路上晃晃荡荡的,心里却有几分归属感。 等到车子在村口处停下来,她先回家里把自己藏好的钱揣兜里带出来,又揪了一只鸡,往娘家走。 远远地,人家见她手中拎着一只鸡,全都是一脸震惊,还有人拦着她,问她要拎着鸡上哪儿去。 得知周秀秀要带大母鸡回娘家,大家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自己不住村里了,就要拎着母鸡去送人,这周寡妇可真大方! 几个大娘见她笑得毫无心机,心里不由一阵发酸,这都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居然还能带着大母鸡回娘家。 可自家闺女呢?时不时还要回来讨点粮食要点钱!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大概是大手大脚惯了,周秀秀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这时见大家如此震惊,心里也猜到苗兰香一会儿肯定要唠叨几句了。 不过唠叨声虽啰嗦,被关心的感觉却是很好的,周秀秀笑了笑,加快脚步往隔壁村周家走。 这会儿大家都在地里忙活,几个大爷大娘在村尾阴凉处闲聊,因此周秀秀一路走出来没碰见什么人。她一手提着供销社的袋子,一手提着老母鸡,一不留神,老母鸡扑腾起来。她吓得赶紧蹲下去,按压住老母鸡。 老母鸡气势高涨,老翅膀扑腾得特别利索,她紧紧捏着,好不容易才制住它。 然而正当她要站起来时,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忽然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淑雅左右张望,鬼鬼祟祟地穿过树荫,膝盖微曲着,轻轻敲了敲一间小屋的房门。 屋子里的人迅速开了门,是个老太太。 陈淑雅迅速从老太太的咯吱窝下钻过去,而后屋门被轻轻掩上。 周秀秀站起来的时候,心中纳闷,无奈手中的老母鸡一直想造反,她耽搁不了时间,只好加快脚步往娘家跑。 周秀秀没想到的是,自己运气特好,这一趟过来,恰好碰见张莲花带着裴二春来抢孩子。 “孩子他爷没了,他爹也没了,我这老太婆已经够苦命的了,你们现在还要关着我孙子不让他回家?”张莲花叉着腰大骂,唾沫飞溅,“周秀秀要分家,我们管不着,现在人拍拍屁股走了,娃又不还给我们,你们安的是啥心啊?” 张莲花嗓门奇高,骂人的时候眉头时不时往上挑,面颊凹陷,颧骨又特别高,一看就不是个好欺负的。 周家难得这么热闹,不少村民都围过来,听张莲花说完前因后果之后,顿时都站在她这一边。 “我看着阿秀长大,那孩子从小就不干活,是个吃不了苦的。” “没想到结婚后还是这样,男人死了转身就跑,还要把人家的娃给带走!” -- 第84页 落后山村里的村民就这样,平时茶余饭后没个正事,除了上工下工,盼着的就是谁家闹点丑闻出来,大家作为谈资。 眼下见事情闹大了,周家人都从地里跑回来,周秀秀的两个兄弟自然不会说自家妹子的不是,可俩嫂子心里却不舒坦了。想她们安安生生,本分得不得了,现在被小姑子累了名声,说起来都觉得委屈。 但仔细一深究,她们也相信小姑子并不是这种人,说来说去,都怪这些人的臭嘴。 张莲花见众人帮着自己说话,嘴角一咧,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她边哭天抢地,边给了裴二春一个眼色,想大闺女帮忙说两句。 裴二春便说道:“我娘厚道,分家就让她分了,没拦着。可小年和小碗姓裴,尤其是小年,他可是我们老裴家的根啊!大家行行好,帮我们说句好话,把两个孩子还给我们吧。” 村民们是墙头草,乐意站在所谓的弱势一方,眼看着张莲花与裴二春捶胸顿足的,立马就要帮忙去喊村支书。 可没想到,他们还没出声呢,周秀秀就拎着一只大母鸡走过来了:“热闹成这样,戏台子搭在我们家来了?” 周秀秀抬高了声音,走过来的时候眼底带着冷意,扫了一圈,见小年和小碗又是窝在角落里,眉心已经拧起来。 张莲花看着她手中那大母鸡,心里就来气。 早就听村民说这大母鸡是周秀秀娘家给的,可谁不知道她娘家有几斤几两重?想拿出一只大母鸡,做梦去吧!肯定是她自己花钱买的! 看来以前自己儿子在世的时候,偷摸摸给了她不少钱! 张莲花啐了一口,整个人都跳起来:“你来得正好!这俩孩子,我看你是不想要了!那就还给我们,免得在你们家被糟蹋!” “俩娃真可怜,没了爹,跟着姥姥家吃糠咽菜。”裴二春叹气,“还不如跟着我们回家,不会瘦得跟排骨似的!” 见大闺女这配合打得好,张莲花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干嚎两声:“当娘的在城里找到工作,就不理俩娃死活了!小年,小碗,跟奶回家,你娘不要你们,奶要!” 小年和小碗见到周秀秀本来都要飞奔上去了,此时听着张莲花的话,眸光黯淡下来。 娘真的不要他们了吗? 周秀秀的脸色沉下来。 这娘俩说的话真是不厚道。 别人对这俩孩子不熟悉,但周秀秀却看得出来。不过几日不见,小年和小碗脸上都肉乎乎的,还多了几分血色,一看就知道周家人没亏待他们。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说要给裴家人讨回公道。周大斌和周小斌抡起胳膊想打人,愣是被媳妇拦住。 张莲花与裴二春愈发得意,但苗兰香可不怵她们,嗤笑一声:“说得跟个有良知的人似的,去鹫山村问问,谁不知道你把俩孩子打得浑身都紫了,保着两条小命都是他俩运气好!” “你们还打人?”有村民奇怪地问了一句。 “何止啊?”周秀秀淡淡地说了一句,“这老虔婆具体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还得上我们村问。” 村民们本来还不相信,但周秀秀这话音一落,张莲花和裴二春的脸色立马变了,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一时之间,大家眼睛都亮了,恨不得赶紧跑鹫山村打听个一二。 张莲花这趟过来,就是给周家添堵的,哪能轻易被人这样唬住,于是她“哎哟”一声,整个人往后一倒:“不要脸的贱婆娘,这是要气死我。我苦命的儿,苦命的孙啊……” 裴二春忙扶住她,掐着她的人中:“娘!娘!” 周秀秀翻了个白眼,这俩人真是戏精。 这屋里闹腾腾的,俩娃娃又可怜巴巴地站在角落,周秀秀实在不忍心了,想立马将她们赶走。 沉默片刻,她问了一句:“大姐,你看见姐夫了吗?” 裴二春一愣。 她哪知道董和平在哪里! 自从那天事情闹大了之后,董和平收敛了几天,可狗改不了吃屎,这两日又开始行踪不定,而且晚上一回家,就摆着张臭脸,跟谁欠了他似的。 “跟你有啥关系?”裴二春心里着急,但也不会在周秀秀面前承认,只骂道,“你少扯开话茬子,把我侄子还回来!” 周秀秀一笑:“我要是你,就先把自己男人的屁股擦干净。毕竟侄子和侄女,哪有你自己家里头幸福美满来得重要?” 裴二春脸色一变,整个人往周秀秀身上扑:“老娘撕烂你的嘴——” “陈知青上你婆婆家了。”周秀秀却心平气和地开口,“她前脚刚进去,我姐夫后脚就跟上,你说他俩进去做什么?” 裴二春怔住了,双脚仿佛被钉住,双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众人哗然,那嘴皮子都要咧到耳根去了,还想再听周秀秀多说点。 倒在地上装昏的张莲花一听,整个人弹了起来:“啥陈知青?那贱货又勾搭上和平了?” 裴二春的心跳像是停住了,她用力地摇头:“不可能!” 周秀秀冷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 而另一边,杨安定终于打听清楚周秀秀的情况。 他满意地点点头,只要她不把孩子带到身边,那就由着她高攀吧。 到时候自家俩闺女喊她娘,他们再生个儿子,这日子一想就美得很啊! -- 第85页 第34章 甜言蜜语(二合一) 周秀秀说的话, 裴二春一个字都不信。 可董和平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显而易见,她就是再盲目,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此充耳不闻。 她犹豫着, 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张莲花本来就只是想要给周家添堵, 并不是真心想要带走两个孩子,眼下见火都烧到自家院子了,立马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这就去看看,你要是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张莲花的话毫无威慑力,村民们急着去看好戏,眼巴巴地想要跟着。然而大家伙儿还没挪脚,就见张莲花随手拿了角落里的笤帚往他们身上扫:“用得着你们多管闲事?谁要跟着,我一笤帚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啪”一声, 笤帚重重往地上一摔, 村民们生怕被砸到, 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等回过神之后, 大家骂归骂,到底还是不敢跟上前去。 那张莲花跟个泼妇似的,谁敢与她硬碰硬! 等到人群都散去了, 苗兰香不由问了一句:“阿秀,她大女婿真偷人了?” “应该没错。”周秀秀淡声道。 为董和平不是那本书中的主要人物, 因此文中有关他的情节只是一笔带过。周秀秀知道政策放宽之后他成了小老板,后来发展成有名的企业家,整个人都飘了。 而裴二春受尽了苦头,最终一无所有。 由此得出,董和平骨子里就是风流的。 只是不知道这回当场被裴二春抓住,往后这两口子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周家人实诚厚道, 平时很少说是到非,这时见裴家出大事了,心里却舒坦得不得了。 谁让她们娘俩欺负小年和小碗? 一家子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回头去看两个孩子。 这俩娃乖巧早慧,刚才张莲花与裴二春来闹,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跑出来,想来是听见她们俩说的话了。 苗兰香“哎哟”一声,匆匆走上前:“孩子们吓坏了吧?” 苗兰香一走过去,一家子人也纷纷围上前去。 只是小年和小碗没有回应他们,两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秀秀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碗小声问:“娘不要哥哥和小碗了吗?” 小年咬着唇,脸颊鼓鼓的,一声不吭,眼神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气恼。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两个嫂子心中一酸。 孩子们的眼神,摆明了是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母亲。只是说句实在话,小姑子现在都在镇上找到活儿干了,往后改嫁再生个娃,带着这两个孩子的确是负担。虽然两个孩子看着怪可怜的,可彼此都是女人,她们是理解她的。 苗兰香也叹了一口气:“阿秀,你心里别难受。难得有一份好工作,好好干着。这俩娃,娘无论如何也给你带好了。” 周大斌与周小斌对视一眼,也坚定地点点头。 “小妹,有大哥在,绝对亏待不了俩娃。” “二哥答应你,我们绝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两个嫂子听自家婆婆与男人这样说,虽不知该如何开口,到底也没有反驳。 这三言两语之间,周家人仿佛笃定她绝对会将这两个孩子抛下,就连小年与小碗似乎也在心底确信了这一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没有任何人责怪她。 周秀秀无奈地笑了笑:“谁说娘不要你们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能安抚人心。 小年和小碗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黑葡萄一般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就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 周秀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她蹲下身,张开双臂。 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喜悦,小碗嘴巴一瘪,小跑着上前。小年只犹豫了片刻,见娘已经稳稳抱住了妹妹,立马也像一只小火箭一般冲向周秀秀的怀抱。 周秀秀身形纤细,被俩孩子撞了个满怀,然而当他们的小脑袋依偎在她怀里时,她的脸上有再也无法敛下的笑意。 “阿秀——”苗兰香担心孩子们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便好声好气道,“小年和小碗在娘这里,你可以放心。以后偶尔回来看看他们,不少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小年和小碗没有再听姥姥说什么,只是乖乖地依偎在周秀秀的怀里。 周秀秀扬起脸,笑着对苗兰香说:“娘,我是经过正规手续进肉联厂的。单位福利很好,有托儿所,可以照顾孩子们。等我那边稳定下来,就把小年和小碗接到镇上去住。但这段时间还是要麻烦你们了。”她又看向两个嫂子,“大嫂二嫂,不好意思。” 一家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没听懂似的。 其实就算周秀秀真要将小年和小碗留娘家,他们也没话好说。可现在,她居然说自己成了镇上单位的正式员工,还能把孩子们接去一起定居! 苗兰香激动地眼眶都红了:“终于熬出头了,娘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周大斌与周二斌也很欣慰,兄弟俩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两个嫂子一时之间更是没反应过来,倒不是嫉妒周秀秀有本事,她们只是没想到过去那自私自利的小姑子现在居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将两个孩子放在心上,对她们说话时还客客气气,生怕叨扰了她们一般。 -- 第86页 “阿秀,你别这么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麻烦的。” 一家子这会儿都为周秀秀和孩子们开心,笑着说他们娘仨终于苦尽甘来了,俩孩子自然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周秀秀笑着对孩子们说:“小年和小碗在姥姥家乖乖的,再过一段时间,娘一定会来接你们。到时候我们坐着公交车,去镇上住,好不好?” “好!” “好!” 两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年和小碗用力地点点头,眼底流露出喜悦,嘴角也咧开来,一排小米牙看起来特别可爱。 周秀秀伸出小指头:“拉钩!” 小年和小碗立马也伸出短短的小指头和她拉钩。 这个游戏,娘是教过他们的。只要玩过这个游戏,说过的话就一定算数了! 周秀秀见他们终于安心,自己也放心了。这会儿她从供销社的袋子里拿出两个小玩具,在他们面前扬了扬:“看娘给你们带了什么礼物?” 到底是孩子,小年和小碗一看见小汽车和布娃娃,眼睛都亮了,伸手接过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玩具,俩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年甚至不舍得将这小汽车放在地上开。 周秀秀揉了揉他们的脑袋:“去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吧。” 在鹫山村,小年和小碗是没有朋友的。 他们还小,没了爹,娘也是个不正经的,因此村子里的婶子们都教孩子远离他们。可来到这里之后就不一样了,舅舅家的几个表哥表姐都很疼爱他们,愿意带着他们一起玩。 周家几个孩子早就在家门口探头探脑的了,这时听周秀秀这么一说,立马喊小年和小碗出来。几个孩子们抱着新玩具跑到外边去,玩得不亦乐乎,很快打成了一片。 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意,周秀秀的眼底多了几分暖意。 这事情算圆满解决了,大家都为他们娘仨感到开心,苗兰香拉着周秀秀的手坐下,想要问问她最近在镇上过得怎么样。 然而周秀秀刚一坐下,突然听见鸡翅膀扑腾的声音。 她一拍脑门子:“瞧我这记性。家里的大母鸡放着也是放着,一只我留在隔壁大爷家帮忙养着了,还有一只带过来,咱们今天宰了吃,炖一锅鸡汤补补身子。” 刚才见大母鸡不老实要乱窜,周秀秀就跟村口撞上的村民借了一根绳子,这会儿大母鸡的鸡爪子都被绑着,蹦跶不起来了,愤愤不平地盯着周秀秀瞅。 一家子人这才想起周秀秀进屋时确实带了大母鸡。 “小妹,咱家不养鸡,平时连个鸡蛋都吃不着。今天又不是过年过节的,要不别宰吧。” “是啊。”苗兰香也苦口婆心道,“你有好东西也别糟蹋,这鸡家里就给你养着,下点蛋,下回让你都带回去。” 对于艰苦朴素的农民来说,宰一只鸡可是天大的事,既然大家都不舍得宰,周秀秀也不勉强。 “这鸡就给你们了,养好了多下几个蛋,你们也别省着,一家子多吃点。”周秀秀说道。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平时送个鸡蛋都已经是天大的情分,更别说是一只活生生的大母鸡了。 周大斌和周小斌心里头流淌过一阵阵暖意。 周大嫂笑着说周秀秀难得回来,今天要给她做顿好的,拉着周二嫂就要去厨房忙活。 苗兰香从裤腰带上解下厨房的钥匙:“看看剩下的粮食还够不够做几碗面疙瘩,今天咱一家人吃好的!” 盛情难却,周秀秀没拦着,正想喝口水好好歇着,却不想外头突然跑来一个人。 周秀秀定睛一看,是她的三姑子裴小秋。 “嫂子,我大姐哭着要去跳河了,二姐让我来喊你过去。” 难得休息日,裴小秋从学校里回来,没想到还没和家里人说几句话,就听说裴二春和董和平那边出事了。 裴二春又哭又闹,一屁股坐在她婆婆家门口,却死活不愿意进去。 里头的人也有意思,愣是关着门不愿意出来,双方就僵持着。裴忠霞还在上班,村里人捎话,她只能回来。见形势不对,她立马让裴小秋把周秀秀喊过去。 周秀秀没想到自己现在在裴忠霞眼中还成了个有主意的。 “嫂子,你去吗?”裴小秋双眼盯着她,轻声问道。 “走。”周秀秀点点头,站起来便走。 周大斌和周小斌担心周秀秀吃亏,随手拿了从地里带回来的锄头,风风火火跟着她出门。 鹫山村已经闹开了。 村民们都围在吴大妹家门口议论纷纷。 这些人都是裴二春喊来的,他们虽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但裴二春上回劈头盖脸骂了大家一通,让他们别管她家里头的事,大家伙儿都还记得的。 因此这时就有不少人说风凉话。 “上回说别来烦你婆婆,这回又拉着我们一起来撑场面。” “就是,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这回又来干啥?” “还能干啥?男人又不见了呗!让婆婆帮忙说公道话呗!” 这些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落进裴二春的耳中,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但愣是一声回应都没有。 张莲花的老脸早就已经丢干净了,可这时却不敢轻举妄动。屋里究竟有没有人,有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她并没打算擅自闯入,只想着事情别闹大,就坐在门口哭一通,给里头人一点厉害看看。 -- 第87页 至于撕破脸—— 她真不乐意。 张莲花心里打定主意,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挨着裴二春一起哭。 她一会儿说自己闺女对吴大妹有多孝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媳妇,一会儿又说董和平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他不知珍惜。 村民们不明就里,都在看她们笑话,甚至还有人打趣道:“张婶子,现在破四旧,几生几世啥的,可不能瞎说啊。” 张莲花脸色一僵,在心底啐了一口。 见她娘和大姐这撒泼耍无赖的样子,裴忠霞的脸色都僵了。她还当家里出什么大事,敢情就只是她们娘俩没事找事,瞎胡闹! 裴忠霞不悦地皱了皱眉,上前扯裴二春的衣袖:“你不要脸,我还要,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裴二春仰起一张哭肿的脸瞅着她,眼神都是麻木的。 裴忠霞一愣。 她姐从小到大都刻薄,一股子泼辣劲,眼下这神色,看起来像是真的伤了心。 正当她怔愣着,不远处裴小秋已经带着周秀秀匆匆赶过来。 裴小秋白净的小脸上写满急切,周秀秀怡然自得,再加上身后跟着她大哥二哥,乍一看,她倒像是个主持公道的。 裴忠霞的心安了下来,上前拽住周秀秀:“你脾气大,也能唬人,帮我去骂骂她俩。把人先带回家,别的都好说。” 周秀秀:“……” 听起来裴忠霞好像觉得她挺厉害的。 周秀秀走上前,村民们都散开了。 谁都知道周秀秀跟婆家人不对付,上回闹分家的事情就已经够难看的了,现在是见裴二春倒霉,来笑话她的? “你跟我过来。”周秀秀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往人少的地方走。 裴二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周秀秀来了,刚要跟上去,被她娘拦住了。 “别听她的。”张莲花瞪眼睛,“她要害咱!” 可裴二春却不知自己怎么了,在这一刻,她竟莫名信任周秀秀。 没有犹豫多久,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跟上周秀秀。 见她站定,周秀秀说道,“事已至此,你自己也清楚董和平和陈知青在里面干什么。” 裴二春眸光一暗,脸色顿时更加灰白。 周秀秀又说道:“你要是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们也听见你的声音了,在里头应该吓得小命都去了半条。现在要是准备给他留点尊严和颜面,那就带着你娘回家,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裴二春怔了怔,咬住唇,眼底流露出一抹恨意:“这些年,我有钱了只给他做新衣裳,家里什么好吃好喝都紧着他。不光紧着他,我还紧着他娘,现在他跟知青胡来,回家连碰都不愿意碰我……我凭什么给他留面子?” 到底夫妻一场,这情况并不好处理,即便再后世,也不是所有妇女都有勇气快刀斩乱麻。 但裴二春可以。 周秀秀清楚地记得,在那本年代文中,这个农村妇女得知董和平在镇上有了另外一个家之后,决绝转身,不哀求,也不挽留。 “一揪就是一双、”周秀秀看了那紧闭的屋门一眼,“还有你婆婆,她也逃不过。” 裴二春心里咯噔一声。 是啊,她差点把吴大妹给忘了。这些年她自问对吴大妹关爱有加,尽足了孝道,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周秀秀:“你说我该怎么办?” 而另一边,董和平与吴大妹坐在饭桌前,一脸焦急。 “和平,这该咋办?娘都说多少次了,让你别干对不住二春的事,你偏不听!”吴大妹急得都快哭出来,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 董和平也烦躁,急得满头大汗,站起来团团转。走了一会,他担心自己的脚步声被听见,只好又坐下来。 “她不敢进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董和平冷笑道,“撕破了脸皮子,难看的是她自己!” “有啥不敢的?二春都在外面闹成这样了!”吴大妹压低了声音,又瞅了瞅屋里头,咬咬牙说道,“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哪点比得上二春?” “娘,这都啥时候了!”董和平不耐烦地斜了吴大妹一眼,想了想,又凑到她耳边,“要是他们真进来了,咱们就这么说……” 吴大妹皱起眉,沉下心,消化着董和平对自己说的话,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裴二春也已经认真听周秀秀把话说完。 她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对董和平的宽容以及对吴大妹的在意,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头有他。当年两个人都还年轻,她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一愣一愣,还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可现在想来,不过是她在犯傻而已。 偷人都偷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二春沉下脸,冲周秀秀点了点头,而后她径直往前走去。 村民们立马又沸腾起来,张莲花见她这不管不顾的模样,狠狠拽着她的臂弯:“你别犯糊涂。周秀秀那是要毁了你的姻缘!” 裴二春转过脸:“娘,要毁了这段姻缘的是孩子他爹。” 说完,她抬起手敲门。 敲门声很有规律,裴二春压着火气与心里头的寒意,一声又一声,极其有耐心。 然而屋里头却没有任何回应。 -- 第88页 “董和平,你给我出来!”裴二春突然怒喝一声。 围在边上的村民们顿时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之后又纳闷,裴二春难道管这么严,还不让董和平回他自己娘的家里! “董和平,你出不出来?”裴二春又高声喊了一句,“你不出来,我就踹门了。” 她看了周大斌和周小斌一眼。 这俩人严肃地点点头,扛着锄头就上前。 这阵仗也闹得太大了。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民们的声音越来越小,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屋门瞅。 “我数到三。”裴二春做了个深呼吸,气得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一……二……” 每数一声,过去的美好回忆就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只是从前她有多真心,眼下紧闭的屋门对她而言就有多讽刺。 “三!” 最后一声,裴二春用了浑身的力量,整张脸涨得通红,一个回头,就让周大斌和周小斌帮自己的忙。 兄弟俩对视一眼,扬起锄头就要抡下去,却不想锄头还没落下,屋门开了。 屋子里,吴大妹睡眼惺忪,尴尬地看着大家:“这是咋了?我今天头疼,就想在家里歇一歇。”顿了顿,她又奇怪地瞅了裴二春一眼,“二春,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家里干啥?” 吴大妹的心跳比打鼓声还要响亮。 但这一刻,她必须按照自己儿子的指使,将这一关给混过去。 她强装镇定道:“平时看你挺懂事的,今天咋了?没啥事就回去吧。” 话说完了,她的心也定了定。 要知道一直以来,裴二春对她最是敬重,只要她这时摆起当婆婆的谱,裴二春必定会—— “你让一让。”没想到,裴二春居然伸手推开了她,作势要往屋里走。 吴大妹吓得一个激灵,登时双腿发软,整个人跪在她跟前:“二春,你别进去!” 裴二春心一凉,越过她婆婆,边往屋子走,边高声喊道:“大家伙儿进来看看,看董和平和陈知青躺一张炕上了!” 第35章 作风问题(二合一) “大家伙儿进来看看, 看董和平和陈知青躺一张炕上了!” 裴二春的嗓门又高又尖,她边说边往里屋闯,见门虚掩着, 直接一脚踹了进去。 挤在屋外的村民们听这阵仗, 一下子就热血沸腾了。 这董和平偷人,偷的还是个知青! “俩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等等就好。”吴大妹难堪地开口,“你们先回去吧。” 然而她一对膝盖还跪在地上,说这话根本就站不住脚,村民们的眼神闪闪发光,都是在看热闹。 张莲花本来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这时破罐子破摔,一脚踢开挡在门边的吴大妹:“老不要脸的东西, 滚开!” 裴二春一进里屋, 就看见董和平躺炕上。 他睡意朦胧的样子, 揉揉自己的眼睛, 说道:“刚才在地里累得慌,就来娘这里睡个午觉。二春,你是来找我的?” 他说着, 掖一掖自己身上的被子,正色道:“外头是什么声音?赶紧让他们回去, 我娘身体不好,要是吓坏我娘,我跟你急!” 董和平说话时面不改色,眉心一拧,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已见到三五个村民挤了过来, 其中有男有女。大家正急吼吼地问发生了什么,身后又跟来几个人,有张莲花和裴二春的两个妹子,还有周秀秀。 董和平的脸色骤然一变。 裴二春死死地盯着他,泪水唰唰往下流:“姓董的,你对得起我?这些年我对你一心一意,给你生了个儿子,还跟你姓。你倒好,一翻脸就——” “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董和平的眼中冒出火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又压低了声音,“知道我和你为什么没有共同语言吗?二春,你太蠢了。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是想让我承认错误?我告诉你,如果这事闹大,我们之间就完了!” 裴二春愣住了。 他又说道:“用点脑子想想,把事闹大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要人家戳我脊梁骨,还是要离婚?裴二春,我们是两口子,骂我就是在骂你!至于离婚,全村都没有一个离婚的,你要赶这时髦?” 由始至终,董和平都吃定了裴二春。 他要她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还让她必须要将村民们安抚好,不准他们说一句闲话。 因为董和平几乎是用气音对裴二春说话,大家便听不分明,这会儿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躺在炕上,一些人也不耐烦了。 “这到底在搞什么?拿我们当猴儿耍呢?” “哪来的陈知青?我看就是你们夫妇俩自己闹别扭,拿我们当枪使!” 村民们义愤填膺,嚷嚷着要走,裴二春脸上的泪水根本没法抹干净,她直直地盯着董和平,见他嘴角流露出嘲弄的笑意,愈发心寒。 他拿准了她不敢再闹。 “二春,回家去。”张莲花见屋里只有董和平一个人,便上前拽拽裴二春的手。 董和平也应道:“娘,你赶紧带她回去……” 然而他话音未落,裴二春却突然猛地一把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被子:“给我起来!” 董和平吓了一跳,浑身一缩,回过神之后骂道:“你发什么病?” 裴二春冷冷地看他一眼,转头走向那装衣服的木柜前。 -- 第89页 柜门紧紧掩着,里头的陈淑雅出了一身的汗。 是热的,也是吓的。 按照那文中的情节发展,董和平会在下一回进城时就摸索到赚钱的门路,而后财源广进,走上飞黄腾达的大道。陈淑雅担心之前自己给王知青与陈建设写情信的事情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便想要先给他尝尝甜头。 后山虽然僻静,但偶尔也会有一两个来往的人,若是被撞见,那她什么脸面都不能要了。 陈淑雅思索再三,最终决定与他在吴大妹家相见。陈淑雅并不担心吴大妹对自己有意见,因为就她所知道的剧情,这老太婆命不长了,不足为惧。 本想着这会儿是白天,裴二春就是再有疑虑,也不可能来她婆婆家闹,可没想到事态的发展远超过她的掌控。 “不要……”董和平后背汗湿一片,冲下炕,跑到裴二春面前一把抱住她,不让她开门。 裴二春动弹不得,恨得牙痒痒,想骂人,眼中却又流下泪。她咬咬牙,转头对周秀秀说:“帮我。” 她眼神中的悲伤情绪无比浓烈。 周秀秀郑重地点点头,走去一把将柜门拉开。 柜子老旧,开门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而后,又是“砰”一声重响。 陈淑雅整个人从衣服和被褥堆里滚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碎花裙子,裙角撩起来,双腿白嫩嫩的,脚丫都还光着。 再往上看,她的麻花辫乱得夸张,脸颊潮红一片,眼神却又是畏畏缩缩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真偷人了!” “啥知青啊,就是个贱货,是只破鞋!来我们鹫山村勾搭男人来了?” “赶紧去找村支书,把人带到村委会门口,看看干部们怎么处理这事!” 冲上来好几个高头大马的汉子,一把架着陈淑雅的胳膊就要往外拽。陈淑雅瑟缩着,不让人碰,可得到的却是一句句讥嘲的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装成一副黄花大闺女的样子?” “不要脸的贱货!” “误会!一场误会!”董和平声音都颤抖了,可他来不及解释,就已经被周秀秀的两个哥哥拖去村委会。 裴二春站在原地,像是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瘫软下来。 “姐!” 裴忠霞与裴小秋急急忙忙跑上前,两人一手一边,扶住了她。可这会儿该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她们却不知道,只能求助一般看向周秀秀。 “先看看村干部会怎么处理这事。”周秀秀低声说了一句。 张莲花狠狠地瞪她一眼,骂道:“就是你个搅事精,要不是……” “你要是再不闭嘴——”周秀秀不耐烦地睨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保证可以让你后悔自己对我的辱骂,信不信?” 张莲花被她的话噎了回去。 这周秀秀怪邪门的,她还真有点怵…… 一行人拖着董和平与陈淑雅,风风火火往村委会去。 几位村干部之前就听说老裴家的大闺女与上门女婿最近闹了点矛盾,只是本以为小打小闹,不需要调解,没想到这时居然动真格了。 “这是怎么回事?”村支书江国方鹰一般尖锐的眼睛扫过被按在地上的董和平与陈淑雅,冷声问道。 有热心大婶立马站出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村民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说起这事的前因后果时却一点磕绊都不打,流畅得不得了,短短一番话,就将一切交代了个明白。 岳华萍大惊失色:“这是作风问题啊,放在几年前,你们直接被拉去游街都不过分!” “真是离谱!我们村怎么就出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江支书气得发抖,转而看向村长,“这事你怎么看?” 村长稍微冷静了一下,眸光冷冽:“那得看他们家里人想怎么处理。” 裴二春在人群中站出来,声音冷静:“村长,我想离婚。” 这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震惊了。虽然董和平做出了不要脸的事情,但谁不知道当初裴二春与他处对象时有多百依百顺,虽然结婚之后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可有眼睛的人也都看得出,她是打心眼里对他好的。 这样一个以夫为天的女人,真要离婚? 张莲花哀嚎一声,整个人扑坐在地上:“这婚离不得!要是离婚了,我们全家的脸面都要丢干净了!” 岳华萍冷哼一声,心道他们裴家的脸面早就已经丢干净了。 若是这等令人难堪的事一出,裴二春还要咬咬牙忍了,那她的尊严才更是被丢在地上践踏! “既然你要离婚,那就来村里打证明,到时候拿到镇上去办。”村支书严肃地看向裴二春,又说道,“但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董和平是我们村里人,理应交给公社处罚,至于陈知青,我会联系知青办!对于这种行径,我们村委会绝对不会姑息!” 陈淑雅自认为聪明,实际上胆子却比什么都小,她只敢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根本没有魄力面对更大的场面。 而现在这一幕,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大场面了。 这时她跪在地上,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鄙夷与惊讶,更多的是嘲笑。大家都不理解,她一个城里来的知青,怎么愿意跟董和平那没用的男人勾搭在一起,这时回过神,陈淑雅自己也没想明白。 -- 第90页 转头看一眼董和平,见他半趴半跪在地上求裴二春原谅,鼻涕水还黏在嘴角的模样,陈淑雅心中一阵作呕。 而后,几乎是下意识之间,她高声道:“我是被冤枉的,请村干部为我做主!” 村支书愣了愣,眉心拧起来:“都被当场抓住了,还要狡辩?” 陈淑雅酝酿了片刻,咬着唇,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我不是狡辩。是那个畜生胁迫我,他和他娘装病,让我过去,没想到我一到,他们立马把门关上。这母子二人对我拳打脚踢,威逼利诱,所以才发生了……”她哭得一颤一颤,半跪着爬到江国方的面前,紧紧拽着他的裤腿,“我要告他,告他犯了流氓罪!” 董和平哪想到她居然会反咬自己一口。 一时之间,他立马就慌了。俩人发生苟且之事,被抓到最多是失了脸面,可倘若被告上派出所,人家判他一个流氓罪,那可是连小命都没了! 董和平一个劲摇头,大吼道:“我没有!我有媳妇有儿子,干啥要和我娘一起胁迫她?是她,她来勾搭我……” 这俩人狗咬狗一嘴毛,将这段时间的一切全都交代出来。这其中有真有假,只能由村干部和村民们自己分辨。 “该不会真是他们逼陈知青的吧?陈知青年轻漂亮,要啥男人找不着,非要找一个窝囊废?” “要说这窝囊废有钱也就算了,可问题是他穷得叮当响!听说他们家所有钱都是让他媳妇管着的!” 终于有人开始偏向陈淑雅。 听着他们说的话,陈淑雅逐渐冷静下来,然而就在她以为这事能稍有转机,自己能变为受害者之时,周秀秀却突然出声了。 “陈知青,你又不是大夫,他们为什么请你去看病?”周秀秀问道。 周秀秀这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对啊,陈淑雅只是一个知青,又不会看病,吴大妹与董和平母子俩身体不适,请她过去岂不是瞎胡闹吗? 陈淑雅脸色一变:“我怎么知道?这应该去问他们!” 周秀秀笑了笑:“你不是赤脚大夫,如果他们身体不适找你过去,你肯定会拒绝,而不是真老老实实进屋了。”见陈淑雅眼珠子一转想要反驳,她又说道,“这事暂且不提,你说自己被他们拳打脚踢,那身上的伤在哪里?” 陈淑雅一时哑然,就在大家纷纷附和周秀秀的话之时,心中一慌张,含含糊糊地开口:“他们母子很狡猾,专挑被衣服挡住的部位下手。” 周秀秀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如果真有伤的话,必须要验,到时候不仅要让公安同志治董和平一个流氓罪,还得治他们母子俩伤害罪。” 她说着,走上前去,对岳华萍说道,“岳主任,这事绝对不能姑息,否则往后我们村还会有多少知青受到伤害?照我说,我们立马去镇卫生所,镇医院,专门找一个女大夫,给她验伤。” 陈淑雅吞了吞口水,紧张地看向她们。 “但是,如果验出她身上没有伤口,那这事就不能算了。一定要上报到派出所去,陈知青读了这么多书,空有头脑却不用在正道上,必须让公安同志帮忙教育。至于董和平,我们公社的处罚恐怕太轻,到时候是入狱还是进劳改场改造……得看他们俩的造化了。” 周秀秀的语气温和却有力,一字一顿,让人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这事儿村委会本来想内部处理,免得传出去倒大霉,可现在既然陈知青非要将事闹大,那就不怪他们不客气了。 村支书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凌厉:“周同志说得对,依法处理!” 村干部们还是有威慑力的,他们一声令下,就让村里的年轻同志架着他们,准备送往派出所。 董和平与陈淑雅压根没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两个人吓得一哆嗦,又是扑通一声跪下来。 陈淑雅害怕公安,更害怕入狱或是进劳改场,她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用力地摇头,推翻了刚才自己说的话。 “不是他们胁迫我的,我们情投意合,情不自禁……支书、村长,我知道错了,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要报公安,千万不要……” 说着说着,陈淑雅的裙子湿了一片,一股子尿就这样顺着她的小腿缓缓流下来。 谁能想到她居然被吓得尿裤子了! 大家立马捏着鼻子往后退,脸上一阵嫌弃。 董和平看看她,再看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裴二春,心中一阵发凉。 吴大妹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村支书见她一度快要厥过去,最后决定这事从长计议。只是虽不上报公安了,但知青办那边肯定要通知的,至于董和平,扣工分也好,换一份公社内最脏最累的活儿给他也罢,总之无论如何,这日子是没法让他过舒坦了。 到了最后,村干部们狠狠批评教育了他们一顿,转身离开。 他们刚一走,裴忠霞就带着烧火棍过来,而后她带领着裴小秋一起,将烧火棍重重甩在他们身上。 董和平与陈淑雅想逃逃不了,想要反击,却被一众怒火中烧的村民牢牢按住。 忽地,俩人觉得脸上一阵湿润,挣扎着张开眼,只见村民们一人一口浓稠的唾沫往他们脸上和身上吐,毫不留情。 平日里自以为足够体面的两个人,顿时狼狈不堪。 -- 第91页 董和平与陈淑雅被打得浑身都是血,脸上红肿一片,一股唾沫与尿液结合起来的臭气已然熏天。 陈淑雅再没了反抗的力气,她躺在地上,疼得不能动弹,脑中混沌一片。 只要知青办一来,她的丑闻就会被传开,到时候城里单位不会接纳她,那就只能留下了。 但这村子里又哪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陈淑雅绝望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缓缓落下,却再也没了楚楚可怜之感。 董和平双目空洞地看着她,愣了愣神,又侧脸看向不远处。 那里站着董大飞和他的小伙伴们。 董大飞还小,却仿佛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正一脸憎恶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裴二春转身,走到董大飞的身旁,娘俩一起回家了。 那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董和平心里难受得紧,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了一般。 …… 董和平与陈淑雅的事,让他们成了村里被唾弃的靶子。村干部们开了一次又一次大会,知青办也来了好几回。 直到他们一次次被批评打骂,一次次痛哭流涕,这事才算是尘埃落定。 可这俩人在村子里的名声却已经好不起来了。 董和平试图回头,他无数次跪求裴二春的原谅,可裴二春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张莲花就是再不愿丢人,这婚都离定了。 村委会没有阻拦,他们给裴二春与董和平开了证明,俩人坐着公交车去镇上办离婚手续。 一路上,董和平都不敢出声,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二春,我知道错了。大飞还这么小,不能没了爹,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从头再来。” 他脸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窝在吴大妹家里没脸下地,肤色又养白了不少。虽多年过去,裴二春却觉得他仍与年轻时一样英俊斯文。 只是模样虽好,心却是黑的。 董和平见裴二春瞅着自己看,还以为多了希望,心中一喜,伸手就要握住裴二春的手。 可没想到,裴二春往后一躲,还冲他脸上啐了一口:“没爹就没爹,跟着你这样的爹,我还担心把他养歪了!董和平,办完离婚手续之后,我就给大飞改姓,以后他叫裴大飞!” 董和平不敢置信地望着裴二春,一个劲地摇头。 看着他这副模样,裴二春心中一阵畅快。 离婚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起初或许怕丢人,可现在握着这证明,裴二春却觉得眼前的路都亮堂起来。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头也不回。 上了公交车,她买了车票,一屁股坐在位置上。 不远处热闹纷纷,车里乘客讨论着镇上的集市都卖什么好东西,裴二春放眼望去,正后悔自己没带钱来潇洒潇洒,突然,目光顿住了。 那里站着一个男同志,身材高大,衣着光鲜,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从容。 那人咋跟她弟长得这么像? 她扒拉着车把手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开车了,开车了!赶紧坐下!”售票员呵斥一声。 裴二春一屁股坐回位置上,眉心拧了拧。 她弟死了,连部队都给打了证明。 可刚才那男人,分明长了一张与她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这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 周秀秀回到单位的第四天,方园长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 申请的宿舍办好了,就在职工大院里,屋子不大,却足够他们娘仨入住。 周秀秀欢欣鼓舞,连连道谢,立马开始准备起搬家的事。 等到星期日休息,她就要回村,把孩子们接回来。 然而就在这前一天,又发生了变故。 单位里居然传出了不少消息,说她和副厂长好上了,很快就要结婚。 在后世,这些风言风语不算什么,置之不理就行了。可现在是七十年代,若是因为这问题而丢了工作,那就不值当了。 于是周秀秀立马给自己正名,却没想到,杨副厂长在这时候来食堂找她,提出结婚事宜。 正是饭点,食堂里热闹不已,工友们都在起哄,酸她命好,能嫁进好人家。 就在周秀秀百口莫辩之时,肖小凤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周同志,我们厂里绝对不能接纳有作风问题的工人,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只能请你收拾包袱走人了!” 第36章 始作俑者(二合一) “周同志, 我们厂里绝对不能接纳有作风问题的工人,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只能让你收拾包袱走人了!” 肖小凤严肃地看着周秀秀, 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一番话。 周秀秀刚从热气腾腾的后厨出来, 看看杨安定,又看看肖小凤。 片刻之后,她开口道:“杨副厂长,你说我答应和你结婚了?” 杨安定皱了皱眉:“我们都是二婚了,结婚的事没有必要大办。但如果你的要求合理,我会尽量满足。” 工友们都已经吃饱饭了,这时多的是力气看好戏。 “以杨副厂长的条件,娶一个没结过婚的都绰绰有余啊!” “这就是你太年轻了,杨副厂长条件再好, 到底都已经这把年纪了, 还有两个女儿。虽然大女儿已经出嫁, 但小的才五岁, 现在嫁过去就是给人当后妈的,哪个黄花大闺女愿意啊?” -- 第92页 “周厨子虽然是农村人,但年轻漂亮, 再说人都已经在镇上安家了,跟了杨副厂长, 城市户口分分钟办下来。这生活水准真是质的飞跃!这就是各取所需,谁都不耽误谁。” 大家议论纷纷,但多的是看热闹的,甚至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讨论周秀秀的心机有多深。这才进单位半个月的时间,立马搞定了副厂长,不就是有备而来吗? 就在这一阵议论之中, 裴希平走进食堂。 他一眼望去,就看见了周秀秀。 自从上次她将话说清楚之后,裴希平就没有再主动找过她。虽然心里头对她的存在是在意的,但若是他的主动会让她产生负担,他愿意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裴希平不动声色地站进了人群中,目光沉静地望着周秀秀。 周秀秀只是与平常一样工作生活,哪想得到自己莫名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这杨副厂长最近的确经常来后厨,有时候问她应该如何逗小孩子开心,有时候则向她讨教厨艺,这人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爸了,周秀秀虽觉得不自在,但也没考虑太多。 可谁想到,现在人家直接提婚事了。 周秀秀皱了皱眉:“杨副厂长,这可是天大的误会。我和你根本就不熟,哪来什么婚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秀秀丢出这句话,杨安定的脸面立马就挂不住了。 他尴尬地左右看一眼,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别开玩笑。” “杨副厂长,是你在说笑。”周秀秀面色镇定,“这段时间虽然你经常来后厨,但我不过是教你应该如何做丫丫喜欢吃的点心,没有说过任何越界的话。我只是一个厨子,从未没想高攀你。如果不相信,后厨这么多同志,都能为我作证。” 后厨的几个年轻人见外头动静大,也走了出来。听周秀秀说完这一番话,他们立马点头称是。 “杨副厂长来的时候,我们都是看见的。周师傅跟他说话时特别规矩。” “我们没有任何人怀疑周师傅和杨副厂长有什么男女之情!”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们正说着,肖建新与王旭芳也到了。 肖小凤的脸色变了又变,她本以为后厨这些人会为明哲保身而保持沉默,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周秀秀说话。 其中几个胆小怕事的学徒虽不敢出声,可这时也把头点得跟小鸡叨米似的! 杨安定被当众拂了脸面,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不由转头看了肖小凤一眼。 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是肖小凤传出去的,杨安定本来觉得这事不必操之过急,可她却一再给他鼓劲,最后杨安定心里头飘飘然,便来了这一趟。 他分明只是想低调与周秀秀谈一谈,尽早办了这婚事,可不知怎的,肖小凤却拔高了声音逼她就范,甚至将事闹大,惹来工人们的关注。 现在好了,平白惹人看了笑话! 杨安定从未试过这么丢人,面色一沉,就准备要周秀秀好看。 可不想就在这时,肖小凤清亮的声音传来:“周同志,如果你和杨副厂长真的毫无关系,为什么领导会给你安排单人宿舍?你这是过河拆桥!” 肉联厂福利待遇虽好,但工人宿舍却不是这么宽裕的。周秀秀又不是老员工,领导怎么会如此照顾她? 肖小凤这话音一落,几个对宿舍安排很不满意的工人立马恼了,抬高了声音,变着法子说周秀秀是个关系户。 “宿舍是方园长给我安排的。”周秀秀说道。 “方园长是你家亲戚?”肖小凤挑眉,“要不是看在杨副厂长的面子上,方园长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众人不由点头,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一刻,裴希平转身离去。 “既然是这样,那就把方园长请过来,当面对质。”周秀秀面不改色地看着肖小凤。 肖小凤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不利局面,转头看了身旁一个小姑娘一眼:“你刚才说要上报什么?” 周秀秀也看向她。 这小姑娘叫孙爱绿,是屠宰车间的一名女工,平时与周秀秀关系不错。 这时见她迟疑地站出来,周秀秀心觉不妙。 “肖同志,这男式衬衫……”孙爱绿将自己手中的白色的确良递上前,鼓足了勇气,轻声说道,“这是周秀秀留在宿舍的。” 孙爱绿性子怯懦,这时小心翼翼地说完这话,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一直低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周秀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正要开口,却见杨安定一下子冲上前。 “这衬衫不是我的!”杨安定攥紧了衬衫,眼中冒着怒气。 肖小凤立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周同志,你得到好处之后立马对杨副厂长翻脸不认人,是因为你同时还与别的男同志保持来往!” “是啊,听说她丈夫已经死了,照理说宿舍里不该有男人衣服才对!” “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把杨副厂长耍得团团转,这段数高啊!” 一道道如刀般锋利的目光扫过周秀秀的脸上,一时之间,她成了众矢之的。 周秀秀从未被人这样算计过,怔愣之时,目光扫过孙爱绿的脸。 孙爱绿默默地抬起头看她一眼,不想恰好与她对视,整个人震了一下,慌张地躲过她的目光。 -- 第93页 肖小凤转头看向肖建新:“爸,周同志虽是我们单位的正式工人,可她的作风有问题,我认为应该辞退她。” 肖建新皱起眉头:“这——确实证据确凿。” 工人们一个劲开口斥责周秀秀的不是,三言两语的工夫,就已经给她塑造出一个水性杨花的新形象。 杨安定铁青着脸,拳头早就已经攥紧。 周秀秀百口莫辩,眼中燃着怒意,想要再开口,却突然被王旭芳打断。 “都到这地步了,还犹豫什么?”王旭芳皱着眉,严肃道,“像这样作风不正的工人,必须立马辞退。否则就是由着她带坏我们肉联厂的风气!” 肖小凤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喜悦。 肖建新沉吟片刻:“我非常欣赏周同志的厨艺,让她以正规手续进入工厂,也是为了留住人才。可事已至此,我们——” “慢着。”突然,外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雄浑有力,带着沙哑的磁性,带给人极大的威慑力。 大家顺着那声音望去,定睛一看,见来人竟是裴希平。 而紧跟着裴希平走来的,除了方园长,还有杨安定的小女儿杨小丫。 见自己的女儿都来了,杨安定一愣,赶紧走上前:“小丫怎么来了?” 方园长淡声道:“小丫非要跟着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杨小丫眨巴眨巴眼睛,仰着脸问杨安定:“爸,我想吃点心。” 杨安定感觉杨小丫这会儿说的话是在打自己的脸,咬了咬牙:“老肖,这事必须严肃处理。” 肖建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便要让周秀秀收拾包袱走人,可不想,方园长却站出来。 “这件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周同志是被冤枉的,绝对不能让她离职!” 周秀秀有些懵,在方园长说话的时候,不由看向裴希平。 是他把方园长请来的吗? “这话怎么说?”肖建新问道。 肖小凤唇角淡淡的笑意一僵:“方园长,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不清楚……” “胡闹!”方园长瞪了她一眼,厉声道,“职工宿舍是我为周同志安排的,为的就是感谢她对托儿所做的贡献。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变得这么肮脏了?” 肖建新皱了皱眉:“这事不是杨副厂长托你办的?” 方园长冷笑一声:“杨副厂长还请不动我!不过话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他们家小闺女丫丫整天在托儿所说自己很快就有个后妈了。周秀秀同志自己两个孩子还操心着,急着要将他们接过来,哪有这闲工夫去笼络丫丫的心?” 杨安定“嚯”地转身,一脸讶异地看着杨小丫。 这些天,杨小丫经常将后妈的事挂在嘴边,他也觉得奇怪,怎么这孩子连在托儿所里都不消停? “丫丫整天念叨后妈,还不是因为周秀秀同志跟她说了什么?”有人嗤笑道。 直到这时,周秀秀终于知道这场计谋的前后关联。 她走到杨小丫面前,轻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小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站在一旁的肖小凤眼神一变,往后退一步,想要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中。 可不想,周秀秀却突然蹲在杨小丫的身边:“那是谁说你要有后妈了?” 杨小丫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见肖小凤的那一刻,眼睛一亮,脆声声道:“小凤姐姐,我今天早上也催爸爸给我找后妈了。巧克力呢?” 杨小丫从周秀秀身边跑开,钻到人群中,将肖小凤给拉了出来。 她白白嫩嫩的掌心一摊,奶声奶气道:“给我巧克力,我回家还会催爸爸的。” 这事态发展让人捉摸不定。 肖小凤尴尬地收回手,只想这孩子赶紧闭嘴。 耳边又有议论声,只是这一次的矛头,对向了肖小凤。 “本来以为是周厨子故意把小孩教成这样,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根本不认识她!肖同志这是图什么啊?” “刚才也是肖小凤一直针对周厨子,她该不会只是想要将周厨子赶出单位吧?” “一个是厂长的女儿,一个只是厨房里跟油烟味打交道的厨子而已,肖小凤没必要刁难周秀秀啊……” 肖小凤的面色一阵阵发白。 王旭芳见状,立马护住自己的闺女:“阿芳,你这话说得难听了!小凤做这么多事情,还不是为了我们厂子的名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周秀秀真没有问题,那宿舍里的男士衬衫又怎么说?” 经由王旭芳这一提醒,大家才想起男式衬衫的事。 周秀秀一个寡妇,藏着件男同志穿的衣服是什么情况? 然而就在这时,裴希平走到周秀秀的身边:“衬衫是我的。” 他个子高,一站在周秀秀的身旁,衬得本来高挑的她显得小鸟依人。 肖小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被人紧紧掐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秀秀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他时,心脏跳得快了一些。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 当时她感觉到自己心底的悸动,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暗示与他保持距离。而他非常有风度,在那之后,就远离了她。 毕竟彼此之间只有短暂几次的接触,周秀秀心里虽有些遗憾,但很快就接受了。 -- 第94页 可现在,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她扛下了压力…… “衬衫是你的?” “希平,你的衬衫怎么会在她那里?” 裴希平平时冷淡克制,但因为工作勤勉又有能力,对待工友们也很客气,因此大家与他相处得不错。 这时见他站到周秀秀的身边,一时之间,心底满是疑惑。 “你撒谎!”肖小凤抬高了声音,语气尖锐,“希平哥,你不要太好心了!这衬衫是她乱搞男女关系的证据!” “肖同志,说话注意分寸。”裴希平眉心微蹙,冷声道,“我未娶她未嫁,我们处对象不伤害任何人,怎么叫乱搞男女关系?” 这句话,就像是丢到平静湖面中的小石子,顿时掀起了惊涛巨浪。 大家都知道肖小凤对裴希平有好感,只差将自己的一颗心捧到他眼前了。 可没想到,裴希平看不上她,转而选择了周秀秀。 “她有孩子!”肖小凤几乎破音。 “我接受。”裴希平淡淡道,“政策都允许女同志再婚,单位难道还要干涉我们的个人问题?” 这番话听起来无波无澜,却让所有人没了反驳的余地。 大家是文化人,也是体面人,不像山坳坳里那些无知妇孺,即便对裴希平的选择深感诧异,但也不该多加干涉。 甚至一些上了年纪的女同志在看见裴希平如此坦然地挡在周秀秀的面前时,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若是别人,兴许会贪图她年轻貌美或是在国营工厂有正式工作,可裴希平没必要这么干。 裴希平年轻有为,在单位稳扎稳打,能力很强,责任自然也重,往后前途无可限量。 他完全能找一个家世更好并且没有结过婚的小姑娘。 这周厨子真是太幸运了,居然找到一个如此有情有义的对象! 这一阵阵声响,都落进周秀秀的耳中,但却落不到实处。 周秀秀感觉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而身旁的男人,则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旁人的议论,确实也是她之前所担心的。 她担心他们的接触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一再后退,可没想到,他竟丝毫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再抬起眸时,周秀秀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感觉到她的目光,裴希平也垂下眸,与她对视。 四目碰撞之时,裴希平眸光深邃,眼底有数不尽的意味。 周秀秀心一动,眼中荡开阵阵温柔,等完完全全回过神之后,她扬起唇角。 她的笑容明媚坦荡,如秋日里拂过的一阵风,凉爽又舒心。 裴希平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见他们两个人这旁若无人的样子,肖小凤整个人都震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到最后竟被周秀秀抢走,不费吹灰之力! 肖小凤眼眶发红,心中有委屈,同时也觉得耻辱。钰钰 她咬着牙关,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但又抿着唇,看向自己的父母。 王旭芳的心都要碎了,可她虽是单位里的领导,也不能随意置喙职工的私生活。 更何况,以裴希平的性子,也不会理会她。 这会儿大家都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夸裴希平与周秀秀保密工作做得好,还说他们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牵着女儿的手站在一旁的杨安定面子上挂不住了,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别围在这里了。”肖建新摆摆手,想要终止这段闹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然而周秀秀却突然站出来:“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 肖小凤恶狠狠瞪着周秀秀。 周秀秀走到肖建新的面前:“肖小凤同志针对我,有心算计我,将我赶出肉联厂。我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但这事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看我们厂?我们肉联厂干的是实事,但却因为肖小凤同志这些勾心斗角的行径而累了名声,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王旭芳瞪着眼睛:“谁准你对小凤评头论足?” 周秀秀冷笑:“我来到单位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单将食堂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接下托儿所的三餐,这没错吧?请问肖小凤同志一心想要赶走我,居心何在?” 方园长点头:“周同志为托儿所做了很多事,我们一直很感激。” 王旭芳恨得牙痒痒,但方芳也是单位里的老同志了,她不能无礼打断对方的话。 周秀秀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王旭芳的脸,又说道:“肖小凤同志闹这一出,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来是让我嫁给杨副厂长,从此和她的心上人断了关系。二来则是让我背负作风问题的骂名,灰溜溜离开肉联厂。不管是哪个目的,只要达成,她都能安枕无忧。只是肖同志,你漏了一点,感情是算计不来的。” 周秀秀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尖锐,反而使得她的话更加令人信服。 裴希平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听她有条有理的话语,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她比他想象中要厉害一些,就算他刚才没有站出来,她也不会轻易受欺负。 “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要干什么?”肖小凤的颜面挂不住了,感觉自己的尊严仿佛被丢到地上,任周秀秀狠狠践踏。 -- 第95页 “只求肖厂长和王主任能够铁面无私,还我一个公道。”顿了顿,她又看了杨安定一眼,继续道,“并且,杨副厂长也非常无辜。整个过程中,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超越同志以外的情谊,却被肖小凤同志蓄意抹黑。不仅是我和杨副厂长被利用,就连一个无知小孩也被她当枪使,难道领导们真的要坐视不理吗?” 周秀秀眼神清亮,直直地盯着肖建新与王旭芳,亲眼看着他们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肖小凤终于知道怕了,躲到王旭芳的身后,眼中闪着泪光:“妈!” 周秀秀这一番话说得圆润漂亮,还将杨安定摘了出来,只这一瞬间的工夫,杨安定便立马决定与她站到同一艘船上去。 “周同志与裴同志很般配,我无意介入。这整件事情都是误会,始作俑者是谁,你们再清楚不过。”杨安定沉下脸,语气凝重,“老肖,我们多年交情,我看着小凤长大,现在她拿我和我闺女当枪使,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肖建新气得想骂人:“你倒好,拍拍屁股,把脏水全往我女儿身上泼!” 杨安定冷笑:“宠孩子也不是像你这个宠法,大家都有眼睛,是非黑白看得清清楚楚!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匆匆跑过来。 “肖厂长,不好了,不好了!钱书记带着以前后厨的吴师傅回来了,气势汹汹的,好像是要来兴师问罪!” 第37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二合一) 这会儿场面混乱得很, 可在听说钱书记带着吴师傅来兴师问罪之后,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肖建新皱眉,只一瞬就想到那天肖小凤撒的谎。 饺子明明是周秀秀做的, 可肖小凤却说是吴师傅厨艺精湛。肖建新本来没想太多, 心道反正吴师傅也是老厨子了,做菜水准无功无过,不会让人挑毛病,便由着他去市局。 只是谁能想到,钱书记居然要为这点小事来找麻烦? 外头门卫室里的大爷拦不住钱书记,只能给路过的工人打眼色去找厂长知会一句。此时钱书记风风火火在前面走,眼底冒着怒火,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而跟在他身后的吴师傅, 则是吓得满头大汗。 这些天, 吴师傅遭遇了自己厨艺生涯之中的滑铁卢。 过去他做的饭菜虽不会让人有惊为天人之感, 但口感还是过得去的, 本想着进了市局自己就扬眉吐气了,怎知钱书记却非要盯着他包饺子,做出那份干捞水饺来! 吴师傅这饺子包得手都麻了, 可每当他信心满满地端着新出锅的干捞水饺到钱书记面前时,得来的总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问。 到了最后, 他失去信心,甚至连下厨的时候都没了状态。 这活儿干得不如意,勉强下去也只是徒增一肚子气而已,吴师傅选择辞职,他决定回肉联厂。 然而钱书记却不干了,他非要一起来肉联厂讨个说法。 这会儿肖建新放眼望去, 见钱书记风尘仆仆地走过来,面色阴沉,立马太阳穴突突直跳。 “钱书记,你来之前怎么不提早说一句!”他挤出一张笑脸迎上去。 钱书记却并不给他好脸色,冷声道:“我来镇工厂视察,还要提早问过你是否允许?” 肖建新冷汗直冒,刚要解释,却见钱书记眸光一凛,指了指吴师傅。 “这些年,我对你们工厂的照顾也不少。前阵子国营工厂申请经费的时候,我还帮忙说了不少好话。你们倒好,拿我当傻子一样糊弄?”钱书记沉着声,语气质问,“是觉得你们肉联厂的发展越来越好,看不上我了?” 钱书记这绝对是气话。 镇上工厂不少,肉联厂的发展却在前列,这还多亏了肖建新与领导们打好了交道。虽私底下双方不会有什么不正常的交道,可领导们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工厂的建设才不会寸步难行。 现在钱书记摆明要让他们难堪了,肖建新一怔,脑子迅速运转,想尽快让对方消消气。 王旭芳被吓得一愣,见肖建新被噎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立马让人去给钱书记泡茶。 等茶水端过来了,她才说道:“钱书记,有话好好说,你带着吴师傅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王旭芳温声细语,脸上还带着客气有礼的笑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钱书记喝了一口茶,淡淡地睨吴师傅一眼。 吴师傅见状,便立马说道:“肖厂长、王主任,那天你们说干捞水饺是我做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答应下来。其实这水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钱书记生气,是觉得被我们蒙骗,但其实我们都是无心的,其中有天大的误会!” 吴师傅说话之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等转到角落处时,目光在周秀秀脸上定住了。 他整个人一愣。 这乡下人怎么在食堂? “误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钱书记皱着眉头呵斥一声,锐利的目光扫了扫身旁的人,又问道,“那饺子是谁做的?” 鸦雀无声。 肖建新与王旭芳面面相觑,而本来就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肖小凤则往后缩了缩,低下头去。 肖小凤的心脏跳得极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希望不要有人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只可惜事与愿违。 -- 第96页 “钱书记,饺子是我做的。”周秀秀站出来,温声道,“但因为我和肖小凤同志有些矛盾,她不想我出风头,所以胡乱指了个厨子。” 钱书记抬眸看向周秀秀:“是你?” 这个女同志他认得,那天端着酱汁过来,说话举止斯文有礼,也有自己的见地,看着像个文化人。 一道道目光如箭一般射过来,肖小凤无地自容,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王旭芳眼睛一瞪:“别往我闺女身上泼脏水!” 周秀秀笑了笑,不再出声。 钱书记眯着眼睛沉吟片刻,才缓缓道:“那天确实是她去请吴师傅出来的。” 肖小凤咬着牙:“后厨的午晚饭都是由吴师傅准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杨安定冷笑一声,“你次次有心针对周厨子,次次都是无心,还真是巧!老肖,我不跟一个孩子争论这么多,今天出的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公道。否则——” 杨安定的指尖在食堂饭桌上敲了敲,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再回过神面对钱书记时,语气严肃:“钱书记,我是肉联厂的副厂长杨安定。肖小凤同志因为——” “我们单位的内部人事问题,不用麻烦钱书记。”肖建新咬牙,他担心杨安定越说越多,便直接道,“肖小凤同志因工作上的疏忽,给单位造成了重大影响。作为肉联厂的厂长,我决定辞退她。” 他的话音一落下,众人咂舌,就连钱书记的眼神都变得讶异。 这肖小凤不是他亲闺女吗?但直接公事公办,倒是堵了所有人的嘴! 肖小凤哪能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地设计这一出好戏,到了最后,不仅什么都没得到,还平白无故丢了一份工作! 她又羞又恼,红着眼睛接受所有人奚落或是看好戏的眼神,心早就已经凉到了骨子里。 到底是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悄悄地看了王旭芳一眼。王旭芳眸光垂下来,小幅度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事可是得罪了钱书记,若是肖建新行事不够果决,到时候牵扯出的是更大的麻烦! 钱书记人都已经来了,大家自然得将他招呼个明明白白。肖建新和王旭芳迎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他捧到天上去,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食堂里工人们觉得这戏再好看也没用,好戏终要散场,见领导们已经转身离开,大家也就慢慢散去了。 站在原地的就只剩下裴希平与周秀秀,以及呆若木鸡的肖小凤。 肖小凤抬起眼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但眼中却还是带着戾气。 “周秀秀,你这个贱——”她走到周秀秀身旁,抬起手就想赏一记耳光,可没想到自己的手尚在半空中,就被裴希平一把攥紧。 裴希平的手臂如铁一般刚劲有力,他猛地拽住肖小凤的手腕,眸光凌冽。 即便他不发一声,可这近距离的对视已然让肖小凤心惊胆战,她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闪过怒火的光芒,被他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吓退,整个人一颤。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也吃了不少哑巴亏。这些事情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算是一笔勾销了。”周秀秀淡淡地开口,“如果你仍旧不甘心,那大可以再继续折腾。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我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 她轻描淡写,每一个字落下时,却是掷地有声。 话说完了,周秀秀转头对裴希平说:“我们走吧。” 裴希平垂眸看她,声音低沉:“好。” 两道脚步声渐行渐远,肖小凤的耳中像是充斥着轰鸣声、嗤笑声、尖叫声……可当回过神时,一切归于平静。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纤细的手腕,想到刚才他冷漠而又厌恶的眼神,不由颤栗。 肖小凤颓然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这件事情演变至今,她觉得很荒谬。 丢了工作,她仍旧衣食无忧,虽然肖建新能帮她再找一份工作,可这镇上工厂之间的消息都是互通的,铁饭碗都能给她捧丢了,这要传出去,谁还敢用她? 肖小凤的脑中一片混沌,感觉脚步都是虚浮的。 然而她刚一走出食堂,就被人一把拦住。 吴师傅冷着脸问道:“市局那边我已经待不下去了,这次的事情是你连累了我,无论如何,你得重新给我安排一份工作。” 肖小凤眼神中透着嘲弄,冷声道:“现在后厨已经是周秀秀的天下,你让我去哪里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你该不会是想翻脸不认人了吧?”吴师傅不敢置信道。 “刚才你听见了,我自身难保。”肖小凤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当天钱书记过来,拍拍屁股转身就走的又是谁?现在在那边混不下去了,又来装可怜?谁稀罕惯着你!” 肖小凤一肚子气,说出这番冷言冷语时语气尖酸刻薄,等到见他毫无反驳的余地时,才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可她没想到自己才走几步,胳膊就被人一把扯住,吴师傅狠狠将她甩在墙上,撞得她的后背一阵剧痛。 肖小凤闷哼一声,转身要跑,然而她的双脚却不得动弹。 因为吴师傅伸长了胳膊,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 这年头找工作不容易,单位里的食堂并不是时常有空缺,而国营饭店则看不上他的厨艺。他虽独身无牵挂,但到底这把年纪了,他总得为自己的后半生做打算! -- 第97页 现在丢了工作,他住大街,喝西北风去? 吴师傅恨得咬牙切齿,箍着肖小凤的脖子的手愈发使劲。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视线左右移动,愣是没看见一个过路的人。 “松开——松——咳咳咳——”肖小凤艰难地开口,眼中满是恐惧,眼看着她的泪水都要落下,吴师傅才恨恨地松开了手。 他眼中都是红血丝,死死地盯着肖小凤的脸。 肖小凤不寒而栗,身子不由往后瑟缩,直到退无可退之时,眼中忽地闪过一丝阴冷的光:“找我没用,你应该去找周秀秀!自从你走后,她就毛遂自荐进了食堂,甚至还成了我们单位的正式工!” 吴师傅一脸怔愣,睁大了眼睛。 正式工?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惊诧之时,肖小凤缩着身子从他身旁偷溜走。 她边跑边回头看,双脚前后切换的速度极快,还不忘偷偷回头看他一眼。然而只这一眼,肖小凤脚下一崴,整个人飞扑向前,整张脸着地,严严实实磕在石头块上。 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可她没法再耽搁,用尽浑身力气飞奔,直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站出单位,跑到职工大院里,她的心才安下来。 然而她气还没喘顺,经过的一个老奶奶瞪大了眼,惊呼道:“小凤!你的脸怎么了?” 肖小凤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手指一触到脸颊,脸上的伤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放下手时,那黏糊糊的血液还顺着白皙的指尖往下流。 这样下去会破相的! 肖小凤尖叫一声,匆忙拿出钥匙开门跑回屋。 …… 这会儿是下午了,食堂里还能得一会儿清闲。 周秀秀想要回宿舍整理一些日用品,拿到方园长给她申请的新宿舍去。 这一路走在厂里,偶尔有来往的人双眼直勾勾盯着她与裴希平看。 周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对裴希平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帮你一起搬。”裴希平说。 周秀秀犹豫了一阵,没有说话。 两个人并肩走着,一时之间,周秀秀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之前仅有的几次接触,她与裴希平之间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他们即便彼此沉默,相处时也是自然的。 可现在,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暧昧情愫流淌在他们之间,周秀秀觉得这感觉捉摸不定,想要深究,却又没有勇气。 “不必有这么大的压力。”裴希平转头看着她红红的耳根子,语气温和。 周秀秀咳了一声,轻声道:“刚才事出突然,多谢你站出来,否则我的工作就要保不住了。但那件事你别放在心上……” “你是说这个?”裴希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衬衫。 周秀秀将衬衫接过来:“大家现在误会我们是一对,但那只是暂时的。风言风语就是一阵阵的,等这件事过去了,他们就忘了。” 周秀秀的声音很低,像是压在嗓子眼。 从裴希平的角度望去,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出奇,脸颊上的绒毛看起来很可爱。 只是说话时吞吞吐吐,抬起眼时,眼神又拼命闪躲,像极了做错事之后委屈得不行的孩子。 “我是真心的。”裴希平停下脚步,“周秀秀,我们谈一谈。” 周秀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得一个激灵,不自觉顺拐,片刻之后又茫然地站定,懊恼地偷瞄他一眼。 他面色如常,眼中却多了几分焦急,漆黑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周秀秀一紧张,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强装镇定道:“谈吧。” “今天站出来,并不是一时兴起,是因为我不想你受委屈。”顿了顿,他的眸光柔和下来,声音温润:“周秀秀,我想和你处对象。” 周秀秀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天你的顾虑,我听明白了。但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周秀秀瞪大了双眼:“可我有孩子!” “我不介意。”裴希平走近一步,沉声道,“秀秀,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如果你的孩子也能成为我的家人,我很乐意。” 裴希平步步逼近,眸光很深,话语之间有不容人拒绝的意味。 可是,眼神却那么真挚。 周秀秀比他矮了半个头,他们站得这么近,他却看不清她的眼神。 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她的眼帘,他还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然而她睫毛轻颤,看起来像是吓坏了。 “给我一个机会。”裴希平凝视着她的眼,低声道。 周秀秀愣愣地看着他,整张脸唰一下变得通红。 “我想想。”周秀秀埋着脑袋从他身边跑开。 她匆匆跑走的背影就像是一只小兔子,蹦跶蹦跶的。 裴希平的眼底染上淡淡的笑意。 周秀秀回到宿舍,心情平复了不少。 但想到刚才他低声表白的一幕,仍旧脸红心跳。 过去看别人说谈恋爱的感觉是小鹿乱撞,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这样的感觉。 要接受他吗?周秀秀的心底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到底才入住不久,宿舍里她的用品不多。 周秀秀将单位分给自己的一些洗漱用品收拾起来,一并放进脸盆里,再拿了自己带来的衣服,转身便要离开。 -- 第98页 可没想到房门一打开,就撞见孙爱绿。 孙爱绿一看见她,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躲闪道:“秀秀,你要走了吗?” 方园长给周秀秀安排好宿舍的事,屋里两个与她同住的工友都知道,周秀秀没有回答她这明知故问的话,只将目光往后投去:“那件的确良放你床上了。” 孙爱绿心头一颤,咬了咬唇:“秀秀!” 周秀秀停下脚步,后边传来她怯懦愧疚的声音。 “外面人都说我运气好,刚毕业没多久就进了国营单位,以后什么都不愁了。可你知道,我在屠宰车间工作,每天和生肉打交道,回宿舍的时候身上一股腥臭味,不管洗多少次澡,都洗不干净。” “这衬衫是肖小凤拿过来的,她说只要我可以把你赶走,就让她爸给我调一个工种。我没什么太高的志向,只希望不要这么苦、这么臭、这么累……” “知道你一定生我的气了,但是我无心伤害你。” 孙爱绿说话时,胸口起伏着,一双眼睛水雾雾的,像是一不小心就要哭出来。 她紧紧地盯着周秀秀的背,想要得到一个宽容的拥抱,可是周秀秀并没有。 “我家住鹫山村,和婆家人相处不好,带着孩子搬到茅草屋住。茅草屋冬天漏风,夏天炎热,下雨的时候雨水可以淹没我们的炕。来到肉联厂,我干的活也不轻省,食堂里要准备三餐,托儿所的三餐更是不可以怠慢。” 孙爱绿木然地站在原地,听着周秀秀说的话,眼睛一眨不眨。 “不过我算苦尽甘来,可以把他们接到镇上来,孩子能进托儿所,我们住的房子也不会漏风漏雨——”顿了顿,周秀秀转过身,淡淡道,“你希望我理解你,但没有谁比谁过得容易。如果今天你们的陷害成功,我会被辞退,回到鹫山村,一切从头开始。” “我……”孙爱绿的眼眶愈发红了。 “我不会怪你,毕竟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曾经借过我五块钱。那让我觉得,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像交到了朋友,这个环境对我来说都变得温暖起来。但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孙爱绿惭愧地低下头,泪水落下来。 “我的新宿舍离这儿远,平时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保重。”周秀秀抱着脸盆,转身离开。 房门被轻轻掩上,很温柔,仿佛不带有任何怒气。 可这一刻,孙爱绿整个人却像是没了力气。 她宁愿周秀秀责怪、斥骂,总好过像刚才那样,心平气和得与她道别。 …… 周秀秀抱着一脸盆的东西,走得急了,还觉得有些吃力。 脸盆里的杯子肥皂什么的堆得高高的,她看得不清楚,摸索着前进。 正当她顶着烈日前行,想要尽快找到自己的新宿舍时,身旁却突然有小孩打闹着跑过来。 小孩子跑得正欢脱,笑得整个职工大院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周秀秀被撞得整个人一颤,手上的脸盆摇摇欲坠。 眼看着脸盆里的东西要倾倒下来之时,她下意识闭闭眼,脖子缩起来。 可没想到预料中的哐当声并没有响起,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她的臂弯:“当心。” 再回过神时,裴希平已经一手接过她手中的脸盆,低声道:“都说我帮你了。” 这无可奈何的语气,让周秀秀不由失笑。 她终于不再客气,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旁,由他带路。 裴希平弯了弯嘴角,将手中的冰棍递到她面前:“刚才去买的。” 周秀秀眨眨眼睛,欣喜地接过冰棍:“谢谢!” 当冰凉的清甜滋味缓缓滑过喉咙的时候,周秀秀满足地眯起眼睛。 再抬眸,看见他站在自己的前方,高大的背影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挡住了猛烈的阳光。 周秀秀的心底化开无数的温柔。 她可是新时代女性啊,不过是带着两个孩子而已,怎么就不能处对象了? 不管能在一起多久,不管旁人的流言蜚语有多刺耳尖锐,这一刻,她只想随心出发! 周秀秀打定主意,再不退缩,小跑着上前,将自己纤细的手轻轻塞进他宽大的掌心里。 裴希平的脊背微微一僵,下一刻,将她的手紧紧捏住。 周秀秀仰着脸,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第38章 吃肉喝汤(二合一) 当天晚上, 周秀秀躺在自己新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想到今天裴希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样子,想到他温柔又真诚地提出想要与她处对象的样子, 再想到他们手牵着手的样子, 周秀秀的脸就红得出奇。 这年代发展落后,一些人的思想也相对闭塞,可他们对感情的态度,却是周秀秀喜欢的。裴希平对她有好感,那就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周旋的套路,捧上的就只有真心诚意。 若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更多的是幸福感。 周秀秀转过脸, 望向窗外。 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 镇上的夜晚显得敞亮迷人, 月光与星光交相辉映, 而她的心也终于安稳下来。 不管在哪个年代,都要好好生活。 …… 而与此同时,肖家很不太平。 -- 第99页 肖小凤哭了一宿, 整张脸埋进被窝里,被王旭芳唤醒的时候, 已经肿得不像话。 肿的是眼睛,可脸颊上深深的伤痕却仍旧隐隐作痛,见王旭芳盯着自己脸上的纱布看,肖小凤羞愤地推开她。 “你们不要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肖建新气得想骂人:“管你,你要我们怎么管?刚把钱书记送走, 我们就立马把你送医院去,现在坐下来连口气都没有喘顺,还得跟边上哄着你!小凤,你以为不小了,说话做事能不能注意点分寸?” 肖建新一贯是宠爱女儿的。 可他再疼爱肖小凤,也总有自己的原则。 今天出的事,不仅得罪了杨安定,也得罪了钱书记。 他这一路上来,靠的是能力,但能压下杨安定,在某些方面还是需要一些运气的。现在杨安定丢人丢大发了,对他虎视眈眈,他若是不安抚好钱书记,恐怕接下来寸步难行。 “不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厨子吗?”王旭芳叹气,“小凤,你从小到大都比别人过得好,爸妈什么都捧到你面前了,你何必跟那种层次的人斗个没完?” 肖小凤哭出了呜咽声:“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厨子而已,希平哥还稀罕得不得了!妈,我是不是不如她好看?” 王旭芳沉默了。 周秀秀那长相有多标致,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她这会儿没有生过孩子,恐怕即便二婚,还是有不少人上赶着要跟她处对象。 但一个女同志,光长相好是没用的,脑子若是不聪明,这好模样可能还会给自己添乱。第一次在鹫山村见到周秀秀时,王旭芳以为这人虚荣又愚蠢,可没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大大改观了。 即使落到被人唾弃的局面,周秀秀仍不慌不忙,以一己之力扳回一城。在肖小凤有靠山的前提下,周秀秀居然能让她直接丢了工作,这人的确实是有智慧的。 “小凤,别跟她斗,你不是她的对手。”王旭芳叹了一口气。 斗也就罢了,问题是最后还没赢,太丢人了。 肖小凤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妈,你和爸难道就看着我被她欺负吗?” 肖建新对肖小凤是恨铁不成钢,可看着她这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只能无奈地说道:“等这风头过去,爸把他们两个人都赶出去。” …… 肖建新没有想到,周秀秀与裴希平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吃这个亏。 对周秀秀来说,现在她刚进城,也有了一份正式工的工作,拍拍屁股立马走人是不妥的,毕竟她又不是三岁孩童,总得为自己谋划。 两个孩子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在肉联厂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得先把托儿所的福利给蹭过来? 当然,留在这地方,不是长久之计。 先不说肖建新与王旭芳两口子是如何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连那个现在暂时能制衡住肖建新势力的杨安定,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一想到杨安定之前望着自己时那垂涎的模样,周秀秀就想要作呕。 这次她不过是顺手给他搭了个台阶,让他下来,但以后呢? 所有的问题,周秀秀都在细细考虑。但这急不来,还得从长计议。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小年和小碗接过来! 想到两个孩子初到城里的新鲜样,周秀秀的唇角就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得立马出发,坐公交车接孩子们去! 而就在周秀秀坐上回鹫山村的公交车时,裴希平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他面色沉静,脑海中却回想刚才公安说的话。 “同志,你只知道自己的姓名,可你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呢?现在我们出行靠的是证明信,你连证明信都没有,我们没办法确认你的真实身份啊!” 这不是裴希平第一次尝试找回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最后一次。 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自己不明不白地过日子,他也不例外。 在单位里,他是正式职工,做事有魄力,升迁也是有望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正是因为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才无法离开这里,探索更多的可能。 而现在,既已与周秀秀确定了关系,他便更不愿留在这肉联厂,受肖建新的桎梏。 “同志!”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让裴希平顿住脚步。 后边跑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公安,脸上露出羞怯的表情,轻声说道:“我觉得这事也不是只能原地踏步的!先回想你的家乡在哪里,之后可以托人上家乡镇上或县里的国营单位、学校,还有部队问问是不是有人失踪,或许会有突破呢?” 见他没有出声,年轻的女公安又说道:“因为我们刚才讨论,说看你的气质,应该是有文化的。”她想了想,嗓音清脆,“比如说从前你也许是局里的办事人员、学校里的老师,或者是军人?” 这女公安说的话,是刚才他们自己几个人讨论的成果。 大家都说裴希平看起来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地里的庄稼人,甚至还可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听了大家的话,再想起刚才裴希平离开时沉重的神情,她便直接跑出来了。 这时裴希平经她这一提醒,眸光微微一亮。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在这会儿,有念书条件的人不多,可他本能地认得很多字,写出的字也是遒劲有力,或许过去真是从事某些方面工作的专业人员。 -- 第100页 “谢谢,我会去试试。”裴希平感激地说。 女公安站在原地看他。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弱化了他刚毅的轮廓,可那双眼睛却仍旧深邃凌冽。 不自觉之间,她的脸颊微微一红,揉揉自己的鼻子:“不用谢,有事还可以来找我,我叫……” “谢谢公安同志。”裴希平又说了一声,“再见。” 他说完便微微颔首,长腿一迈,转身离开。 望着裴希平宽阔的背影,女公安懊恼地站在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她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 …… 裴二春已经离婚好几天了。 即便表面上总是露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可实际上,她默默地落了不少泪。 到底是多年夫妻,裴二春对董和平是有感情的,只是他做的事情太不给她留情面,更不顾念他们之间的过去,所以她才会咬咬牙,忍痛离婚。 离婚之后,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的情况多了,裴二春并不介意,让她难过的,还是张莲花絮絮叨叨的骂声与抱怨声。 张莲花骂她丢人,丢了老裴家的人,一开始裴二春还反驳几句,到了后面,她也懒得再说话了。 “娘。”董大飞走过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颗蛋。 “这是什么?”裴二春擤了擤鼻子,粗声粗气地问。 董大飞附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我和强子一起去山里捡到的野鸭蛋!我们俩一人一个带回家!” 裴二春“哦”了一声:“我去给你煮。” “娘!”董大飞赶紧将她手中的鸭蛋往枕头底下塞,声音更加小了,“一会儿奶要去铁蛋他奶那里纳鞋底,到时候你偷偷煮着吃了!” “我吃?”裴二春愣住了。 董大飞一张脸又白又嫩,跟饼子一样大。 平时他最馋嘴,可这时却挺着自己的肚皮,跟拍西瓜似的“啪啪”拍了两声:“我饱得很!他们都说你瘦了,你给自己吃胖乎点,咱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说完,董大飞飞速往外瞄了瞄,确定张莲花不在,一溜烟又跑出去野了。 裴二春被自己儿子这虎头虎脑的模样逗乐了,嘴角不自觉扯了扯,眼中泛着一丝泪光。 真没想到,在与董和平离婚之后,唯一一个给她安慰的人,竟是这平时总是气得她上蹿下跳的儿子。 这些年的辛苦与付出,值了。 “大姐!”屋外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裴二春的感触。 是裴忠霞来了! 裴二春立马揩了揩眼角的泪,快步走出去。 “忠霞咋来了?”张莲花兴冲冲地跑上前去。 裴二春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拽了张小木凳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剥豆子。 “我……”裴忠霞的目光扫过屋里,落在裴二春脸上,见她大姐摇摇头示意自己闭嘴,便笑了笑,“今天下班早,我过来看看你。” 张莲花立马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拉着裴忠霞问长问短,一会儿揉揉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掐掐她的脸颊:“我们家忠霞就跟我一样,长得水灵。” 裴忠霞望着张莲花那枯瘦枯瘦的脸,干笑了一声。 裴二春心无旁骛地剥豆子,就像家里没来客人一样。 其实她与裴忠霞自小到大的关系就不怎么样。 裴希平与裴忠霞是双胞胎兄妹,虽长得一点都不像,可并不妨碍他们俩感情好。而裴二春身为家里的大姐,什么事都要帮着做,再加上张莲花特别偏心裴忠霞,因此裴二春就恨得裴忠霞牙痒痒。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稍大一些之后,裴忠霞被二伯家要去养着,裴二春也就没盯着她不放,再加上后来自己结婚有了孩子,姐妹俩愈发疏远,到底不会一见面就掐架了。 张莲花对裴忠霞好,那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不过毕竟和人约了一块儿纳鞋底,她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自己的二闺女。 等到张莲花终于走了,裴忠霞才走到裴二春的跟前:“大姐,你找我?” 裴二春托人给裴忠霞带了口信,让她回家一趟。 只是裴忠霞最近总抽不出空来,再加上心里估摸着裴二春说的也就是董和平那档子破事,便懒得过来。 这会儿见裴二春的脸都消瘦了一整圈,裴忠霞过意不去,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最近单位晚上都要加班。” “还加班呢!就没听过哪家供销社晚上还开着的!”裴二春冷哼一声,“还是你好命,被换到二伯家去,能念书,还能给安排工作。” “大姐,别酸了。你那脑子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裴忠霞不客气地说了一句,双手抱胸,“你今天是为了姐夫的事喊我过来的吧?你和姐夫就是这样,整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但这回他都跟那知青滚一块儿去了,要是——” “我跟他已经办离婚证了。” 裴二春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裴忠霞一脸错愕,她真没想到裴二春竟还有这魄力。 只是她没想到,更让自己感到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忠霞,我今天喊你过来,是为了希平。” “我哥?”裴忠霞的眸光黯了下来,没有再出声。 当时部队里有年轻小兵带来噩耗时,裴忠霞差点哭晕过去。 在这个家中,她是最关心裴希平的人,甚至比他妻子更在意他的生死。 -- 第101页 “人都已经没了,还说什么呢?”裴忠霞低下头。 裴二春看着她这难受的样子,心里一紧,不由放下豆子站起来。 她双手握住裴忠霞的肩膀,认真地说:“忠霞,听我说,希平可能还没死!” “这不可能!部队不会撒谎!”裴忠霞一时无法接受,错愕道。 “我看见他了。”裴二春继续看着她的眼睛,“那天在镇上,我看见他了。我们住在乡下,消息落后,也没个熟人,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什么。不如你托人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希平的消息。” 许久过去,裴忠霞仍旧没能消化这个消息。 直到离开裴家,到了村口,恰好碰上回家的张莲花。 “哎哟喂,忠霞啊!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饿了?” 裴忠霞怔了怔,随即摇摇头:“我没事。单位有急事找,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鹫山村。 …… 周秀秀到周家时,小年和小碗正在苗兰香的炕上玩。 小年趴在炕上,一只手握着小汽车,轻轻滑动轮胎,眼中闪着闪闪的光芒。 而身旁的小碗则窝在角落里,软乎乎的手臂里躺着一只布娃娃,另一只手拿着勺子,笨拙地碰触布娃娃抿成线的嘴巴:“吃饭饭,姐姐喂……” 他们自娱自乐,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可不知为什么,总让周秀秀觉得有点心疼。 孩子们太安静了,从来不会要求大人陪伴,更别说是让人围绕着他们团团转。 “小年、小碗,娘回来了。” 周秀秀轻声说了一句,打断了这时的沉寂。 小年和小碗“嚯”地抬起头,眼中迸发欣喜的神采。 手中的玩具也顾不上玩了,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从炕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周秀秀。 其实他们已经走得很稳了,但这会儿奔跑时却像是两团颤颤巍巍的小肉球,一不小心就要跌倒似的。 周秀秀没有急着迎上去,而是站在屋门,笑着等他们跑过来。 两个孩子长得好看,只是过去又黄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现在改为由周家人照顾,虽家里比过去他们奶奶家的条件要困难些,可姥姥和舅舅舅娘们都是真心对他们好的,大母鸡生的鸡蛋都给他们吃,还将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拿这会儿来说,小碗脑袋上还扎了两根小辫子呢。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孩子们变得白白胖胖,有周秀秀的功劳,也有周家人的功劳。 望着这俩孩子讨人喜欢的劲儿,周秀秀的眼底化开一片温柔。 小年和小碗跑过来,在周秀秀面前站定。 “娘回家了!”小碗笑盈盈地说着,嘴边的两个小梨涡忽隐忽现。 周秀秀笑着蹲下身:“娘在城里工作,把你们也接过去一起住,好不好?” 小年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有些迷茫地问:“城里是哪里?” “就是那天大飞哥哥带小年小碗去的地方。” 听到这个,小年心中立马生出一股子抵触心理。 他用力地摇摇头:“妹妹丢了!” 小碗瘪了瘪嘴,严肃道:“妹妹没有丢!” 听他们这鸡同鸭讲的架势,周秀秀乐得不行,用手勾勾他俩的小鼻子。 “小年和小碗只要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娘,就不会走丢。我们去镇上,跟娘一起住漂亮的房子,顿顿吃肉喝汤,你们愿意吗?” 顿顿吃肉喝汤什么的,对小孩子来说可不算什么诱惑。 可跟娘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得知往后终于可以跟娘住在一起,小年和小碗连想都没有想,用力地点点头。 周秀秀笑着拍拍他俩的小屁股:“把自己的衣服收拾起来,我们这就走!” 周秀秀要带着小年和小碗离开,周家人其实并没有松一口气。一家子人将他们送到门口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感慨。 这两个孩子太懂事了,留他们在身边非但没有负担,还能多几分欢声笑语。现在说走就要走,他们还怪不舍得的。 “阿秀!”望着他们娘仨离开的背影,苗兰香喊了一声,匆匆跑上去。 周秀秀刚一回头,就见苗兰香干燥苍老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而后掌心像是被塞进什么东西。 是几块钱。 周秀秀赶紧推回去:“娘,你拿回去,我还有钱。” 苗兰香睨她一眼:“谁会嫌钱多呀?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总有碰到难处的时候,你先揣着。”说着她往后看看,“赶紧的,一会儿让你两个嫂子看见又有话说!” 苗兰香压低了声音,但远远地看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是让两个嫂子又好气又好笑。 “不就是给几块钱吗?咱还没这么小气呢。” “那只大母鸡都给咱们家下多少鸡蛋了!我们又不是这么没良心的!” 最终,为了让苗兰香安心,周秀秀还是收了钱。 带着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她望着这落后的小村,心中感慨。 当初来的时候,她满心都是茫然的。 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她已经逐渐适应这里,现在确定要离开农村,向城市发展,她还有些忐忑。 但忐忑归忐忑,这地方,她往后是不会回来了。 毕竟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自己的生活越变越好呢? -- 第102页 周秀秀带着小年和小碗坐上公交车。 他们和上次一样,仍旧扒着窗框,一脸新奇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只是这一次很不一样。 身边有娘在,他们是安全的! 一路颠簸,孩子们的兴奋劲过了,靠在周秀秀的身上睡去。 望着他们熟睡的模样,周秀秀不由开始憧憬换了新地图之后,小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小年和小碗在托儿所会被人欺负吗? 裴希平能与他们相处融洽吗? 还有——裴希平虽然能接受他们,但他的家人真的能同意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但却如过关游戏一般,值得挑战。 天色慢慢沉下来,周秀秀拎着自己从家里收拾好的几个袋子,身后跟着两条小尾巴,三个人往肉联厂的职工大院走去。 通往职工大院的路很寂静,周秀秀担心两个孩子会害怕,一路逗着他们。 然而就在孩子们咯咯笑时,一道阴影由后逐渐笼罩。 那是一道人影,周秀秀心一惊,僵着身子微微侧过脸。 看见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人之后,周秀秀轻轻放下手中的袋子,一手一边牵起小年和小碗,压低了声音:“跟着娘跑!” 第39章 亡命徒(二合一) 周遭的气氛既安静又诡异, 每一个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周秀秀清晰地看见身后跟着他们的人,是从前食堂里那个吴师傅。 吴师傅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左右张望, 目露凶光, 一看就知道是来找事的。 周秀秀放轻了自己的动静,用气音告诉孩子,跟着她跑。 大手牵着小手,小年与小碗还没明白娘想干什么,就被牵动着往前跑去。 夏日的夜晚还有些闷热,一股子压抑的感觉桎梏着周秀秀,周遭没有来往的人,想要求救都没有办法。 眼看着已经望见家的方向,她快速奔跑, 而跟着她脚步的两个孩子也很卖力, 跑出“哒哒哒”的声响。 “站住!”后面突然传来一道阴冷而又狂躁的声音, “给我站住!” “不要回头看。”周秀秀轻轻说一句, 额头上有细密的冷汗冒出。 小年和小碗终于感受到压迫感,他们的小脸板起来,跑动的时候肉乎乎的小脸抖动着, 小短腿一刻都不停。 然而饶是如此,他们仍旧跑不快。 周秀秀一个人带着两个, 想要蹲下抱他们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过了片刻,小碗惊叫一声,脑袋上的小辫子被一只手猛地揪住,她疼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漆黑的眸中满是惊恐。 听到她的声音, 周秀秀立马停住脚步。 吴师傅用力拽着小碗的头发,手一伸,揪住了她的后衣襟,如拎一只小猫一般将她拎了起来。 小碗穿着周秀秀给她做的灰色小裙子,两只小腿用力地挣扎晃荡:“娘!我要娘!” “妹妹!”小年也喊道。 “你把孩子放下来!”周秀秀厉声说道,声音却不由有些颤抖。 吴师傅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的两个孩子?” 周秀秀立马将还跟在自己身旁的小年护在身后:“放她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那天见你,还以为是个无知村妇,没想到还挺有本事,等我一走,就趁机顶替我的位置。听说你现在是正式工人了?”吴师傅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戾气,“你这是踩着我往上爬!” 小碗被紧紧揪住,双脚离地,恐惧不已。 她不敢再动弹,也不敢哭,只抿着小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先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周秀秀慢慢往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下来,“食堂的工作是你先选择离职,才轮到我的。整个过程中我没有任何想要跟你争抢的意思,大家都只是艰难讨生活而已,你有厨艺,往后想要再找工作也不是难事,何必非要跟我耗上?” 吴师傅咬着牙,额头上青筋绷起:“现在你说什么都行。” 周秀秀又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道:“吴师傅,那天你走的时候分明已经得罪了厂长,现在再回去又有什么必要呢?倒不如想办法找找工作,到时候生活也能早点步上正轨,你说呢?” 吴师傅沉着脸,一声不吭,他何尝没有想过尽快找一份新工作。 可哪有这么容易? “镇上工厂多,招厨子的食堂也不会少,再不济,你还能去小吃店干活……” 周秀秀越走越近,就在他一动不动之时,猛地抢过孩子。 小碗最近不再这么瘦弱了,猛一把抱过来还有些沉,可周秀秀连想都没想,夺过她就放到地上:“去哥哥那里。” 小碗撒开小短腿飞速跑走,之前听周秀秀话躲在树荫底下的小年赶紧上前牵住她的手。 两个小团子终于站到了一起,藏在树干边,一脸着急地看着他们的娘。 “娘也过来……”小年唤道。 而这一边,吴师傅的眼神还有些木然,手中的小孩被抢走之后,他神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 他再不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周秀秀想要躲闪,忽然浑身一僵,一个冰冷又尖锐的物体抵住她的脖颈。 -- 第103页 “吴师傅,你别激动。”冰凉的触感甚至为让她忘了呼吸,周秀秀不敢动,双目通红地盯着吴师傅看。 “拿我当傻子糊弄?”吴师傅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蹦出来一般,“要是没有你,这正式工的位置就是我的!” 周秀秀一瑟缩,这人看起来很凶恶,眼底全是红血丝,那龇牙咧嘴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人在极度愤怒之时是会失控的,这时吴师傅恨透了周秀秀,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匕首的刀锋就离得她这么近,感受着吴师傅疯狂的模样,周秀秀甚至觉得自己嗅到了死亡的滋味。 “你冷静一点!”周秀秀浑身发颤,开口时,目光不由落在躲在大树边的那两个孩子身上。 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本强忍着不哭泣的小碗都已经瘪着嘴,泪水说来就来。 小年更坚强,但也更早慧,他哪能看不出周秀秀处在危险之中。在手足无措的情况之下,惊恐的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娘!” “娘!放了我娘……” 两道声音清澈响亮,哭泣声越传越远,眼看着他们都要跑上来,吴师傅怒喝一声:“闭嘴!”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们的哭喊声将职工大院里的人都唤出来,大家伴着哭声慢慢走进来,最终在周秀秀所住的这最僻静的屋外,看见已成为亡命徒的吴师傅。 在这大院住的,就没一个不认识吴师傅的,一看见他拿刀恶狠狠地抵着周秀秀,大家便什么都明白了。 因离得远,所有人虽都被吴师傅吓了一跳,但还能保护好自己,于是便纷纷开口劝说。 “吴师傅,你别做糊涂事!” “大家都是文化人,有事好商量……” “这一刀下去,不仅周师傅没命,你自己也绝对逃不了!” 吴师傅本选好了时机下手,他打听到周秀秀住的位置偏里,边上还没有住户,趁大院没来往的人时狠狠教训她一顿,才能一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如肖小凤所说,冤有头债有主,这次是周秀秀抢了他的工作,甚至更进一步,成了单位里的正式工。 他在肉联厂干了这么多年,做梦都希望成为正式工啊!吴师傅心理不平衡,越是见周秀秀冷静劝说,越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才直接拿出了匕首。 可现在,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看,吴师傅逐渐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制住周秀秀,见她动作谨慎僵硬,眼中明明有恐惧,却不敢轻易惹怒自己的模样,不由有些愣神。 “放开我……”周秀秀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轻声道,“我们慢慢想办法。” 他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怒气过盛,丢了理智而已……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吴师傅的手颤了颤,刚想要将刀子收回去,却听到王旭芳的声音。 “你把事情闹大了也没用,我们已经去通知公安了!反正等一下公安过来,你绝对逃不了!” 王旭芳尖锐刻薄的声音一响起,就被身旁的肖建新厉声制止:“不要刺激他!” 可这时再制止为时已晚,吴师傅的耳朵竖了竖,再一次目露凶光。 居然已经报公安了! 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拉个人当垫背的! 吴师傅一咬牙,手中的匕首一扬,想要往周秀秀脖子上扎去。而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刻,周秀秀双膝微微一蜷,整个人往边上一闪。 众人惊呼,有孩子的立马将小孩的双眼捂住,不让他们看见这残忍的一幕。 吴师傅扑了个空,更是怒不可遏,一伸手便要揪住周秀秀的头发。可不想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健壮的长臂一捞,将周秀秀护在自己身后,长腿飞踢一脚,狠狠将他踹开。 周秀秀惧怕到了极点,双腿早已发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已然被人牢牢护住。她双眼木然地望向那人,只看见他宽阔的背影。 是裴希平! 吴师傅被踢出了一米外,疼得面孔扭曲,抱着腹部打滚。 小年和小碗吓得面色惨白,哭着跑过来,嗓门嘹亮。钰钰 炎热的天气让他们冒了一身汗,孩子们柔软的发丝都黏在了脑门上,这时他们冲上前来就抱住了周秀秀的大腿:“娘!娘……” 周秀秀的意识仿佛在这一刻才被唤回来。 她心跳极快,可看着他们那惊恐不已的神情,心又紧紧揪在一起。 他们害怕失去她。 “娘没事。”过了许久,周秀秀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轻拍着孩子们的背,软声道。 裴希平这才转过身,声音冷静:“先带孩子们回家。” 周秀秀立马点头,然而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吴师傅跟疯了似的爬起来,握着刀,不管不顾地冲向他们。 他面色狰狞,口中骂骂咧咧,裴希平刚想要挡开,可吴师傅横冲直撞,凭借着一股蛮力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吴师傅是冲着两个弱小的孩子来的! 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凝结起来,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发狂一般的吴师傅挥舞着匕首。 现在再逃跑已然来不及了,周秀秀心一慌,连想都没有想,双臂张开,紧紧将他们护在怀里。 所有的情绪交杂在心底,她的脑中已一片空白,只想着孩子们已经够可怜的了,她不能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 第104页 她闭上眼,心脏就像立马要蹦出嗓子眼一般。 吴师傅狠狠撞过来,她倒在地上,疼痛袭来,两个孩子甚至不知道跑,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然而就在他的刀几乎要扎到小年身上时,裴希平一把抓住他的后襟。 尖锐的刀柄在半空中飞舞,裴希平的另一只手狠狠握住了他的手腕。 裴希平力气大,将他紧紧制衡。周秀秀缓过劲,转身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吴师傅。 就在吴师傅摇摇欲坠之时,裴希平眸光一凌,顺着周秀秀的飞起一脚。 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是匕首落地,而后便是一声重响,吴师傅结结实实摔到地上。 小年抹着眼泪,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地上那闪着亮光的匕首上。 而后就在吴师傅挣扎之时,他看着裴希平将匕首捡起。 匕首已到了裴希平手中,吴师傅就再也无法伤害到他们。大家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背上却早出了一层汗。 片刻之后,穿着制服的公安到达,控制住吴师傅。 周秀秀抱起吓得直打嗝的小碗,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另一只手紧紧牵住小年,护他入怀。 裴希平将匕首交到公安手中,也走了过来。而后,他抱起小年,发现孩子浑身没几斤肉,整个人都在发抖:“别怕。” “受伤了吗?”裴希平问。 周秀秀连忙手忙脚乱地检查两个孩子,再抬起头时,眼中含泪:“应该没有。”顿了顿,她忽然看见小年脚踝处正在流血,惊呼,“小年,你腿上这是怎么了?” 她的神情脆弱而又无助,裴希平接过她怀中的小碗,温声道:“不怕,先带孩子去医院检查。”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能压下她心底的惊惶不安。 周秀秀早没了主意,连忙点头:“好,去医院。” 几个公安同志将已摔得昏昏沉沉的吴师傅制住,一个女公安则护着他们,将他们送往医院。 职工大院终于恢复了宁静,王旭芳也被刚才那一幕吓到:“早知道吴师傅是这么个偏激的人,当初就不应该用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对他说了什么?”肖建新面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家。 镇医院就在这不远处,漆黑的夜里,裴希平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见周秀秀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等待。 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关切,周秀秀快步走上前:“我没事。” 她伸手想要接过孩子,却不想两个孩子轻轻摇头。 “娘——娘休息——”小碗软声道。 而小年则是转过目光,紧紧盯着裴希平看。 黑夜里,男人的脸并被澄澈的月光照亮,小年目不转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脸蛋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裴希平身子一顿,一种奇妙的感觉遍布全身。 脑子又像是炸裂一般疼痛起来。 “你没事吧?”周秀秀立马紧张地问道,“受伤了吗?” 他眉心紧蹙,摇摇头:“没事。” 终于到了医院,医生与护士给两个孩子检查一番。 小年脚踝上的伤大概是跑出来时被灌木丛割到的,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只需要包扎便可。 护士给小年的伤口消毒之时,他疼得双眼紧闭,却愣是一句话都不说,连滴眼泪都没落下。 周秀秀心疼地看着孩子,轻轻摸摸他的头,将他脑门上的发丝捋开:“小年真勇敢。” 小碗没有受伤,只是吓坏了,躲在裴希平的怀中不愿意下来。 裴希平大掌轻拍孩子的背,目光柔和:“不要怕,现在不危险。” 小碗点点头,扬起脸望着他,脆声声问:“你是公安叔叔吗?” 小碗是知道公安的,因为平时有小孩不乖,大人们就会吓唬他们,说是如果再闹腾,就让公安叔叔给他们抓起来,因此村里的孩子们几乎都害怕公安。 可小碗却一点都不怕:“小碗和哥哥是好孩子,不会被公安叔叔抓起来。” 听着孩子稚嫩的声音,裴希平的嘴角弯起来,点点头:“你们是好孩子。” 小年的伤口包扎好了,周秀秀领着他出来。 她看起来如此纤弱,刚才也的确吓到六神无主,可这时面对着孩子,她却仍旧温柔似水。裴希平紧紧盯着她看,感受到这道灼热的目光,周秀秀转过眸与他对视。 周秀秀不知道他的身手为什么如此好,可刚才他站在身边时,她的所有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炙热的目光之中代表什么含义,周秀秀不是不明白。 他对两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好,周秀秀也不是不明白。 她带着孩子们走上前,目光温柔,可始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一句感谢。 原来这就是被保护的感觉,很安心。 小碗的双腿晃了晃,裴希平便放她下来。 他轻轻将周秀秀乱糟糟的发丝捋到耳后:“是不是吓坏了?” 粗粝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额边,周秀秀一怔,感觉自己的双颊烫得出奇,好半晌才瓮声道:“没事。” 见她整张脸比苹果还要红,裴希平唇角微微上扬。 “哥哥,这是公安叔叔!”小碗“蹬蹬蹬”地跑到小年的身边,高兴地说。 -- 第105页 小年双眼盯着裴希平看,过了许久,才一本正经地摇摇头:“这不是公安叔叔。” “那他是谁呀?”小碗歪了歪脑袋。 两个孩子的对话解救了早已羞得耳根子通红的周秀秀,她立马介绍道:“小年说得对,他不是公安,你们喊他叔叔吧。” 小年却突然固执起来,摇摇头,用软糯的声音说道:“也不是叔叔。” 这时已经将吴师傅扣回派出所的几个公安出现,拿着纸笔要给周秀秀与裴希平录口供。 女公安见周秀秀担心两个孩子,便温声道:“我也是邢丰分局的公安,我叫郑丽。你们去吧,我帮你们看着孩子。” 等到周秀秀三步一回头地跟着公安走到安静处,郑丽才收回了目光。 她就是那天红着脸想要向裴希平自我介绍的女公安。 本以为他是一个冷淡的男同志,对谁都是一个模样。可没想到,对待这一大两小,却出奇温柔。 郑丽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远远地帮周秀秀照看两个孩子。 而这时,两个孩子躲在角落说他们的悄悄话。 “哥哥,你为什么说他不是叔叔?”小碗小小声问道。 小年的小眉头皱起来:“你不认识他吗?” 小碗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是公安叔叔。” 小年见妹妹什么都不懂,已经不想开口了,可看她露出一副满是求知欲的小表情,还是无奈地凑上前去。 “我见过他。”小年附到她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他是爹。” 小碗的眉心也皱起来,随即奶声奶气道:“哥哥,娘揍我们屁股的时候说过,我们没有爹呀,不准再提爹。” 小年想了想,一时有些迷茫。 是啊,如果他真的是爹,娘怎么会不认得呢? …… 而这时鹫山村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同志出现。 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到鹫山村就找知青点,找到知青点,便让人把王知青喊出来。 这是王立庆的发小金河,这次过来是接到王知青上镇发的电报。 “立庆,你让我查的事情,多少有了点端倪。”金河说道。 王立庆一听,立马跟知青点的负责人说了一声,带着金河往外走:“真的?那是我对象托我帮忙查的,我们先过去。” 金河得知王立庆有对象了,不由打趣几句,王立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示意他推着自行车往裴忠霞所在的村子赶。 等到两个人的身影都走远了,陈淑雅都不舍得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是自行车啊,多稀罕的东西,可王立庆见到,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后世自行车会越来越多,而后王立庆买了摩托车,多年后又买了小汽车…… “看什么呢?”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林晓若打了一桶水,经过陈淑雅的身边时“嗤”了一声,“一看见男同志,眼珠子就跟贴人家身上似的。陈知青,上次梁媒人问你要不要和董和平结婚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陈淑雅立马恨得咬牙切齿。 她收回视线,狠狠地瞪了林晓若一眼,眼中有屈辱,有愤恨。 林晓若被这阴冷的眼神瞪得毛骨悚然,吞了吞口水,装作没事人一般提着水桶洗漱去了。 …… 金河一见到裴忠霞,就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告知:“镇上和市里有人和你们一样,到处打探裴希平同志的消息。” 裴忠霞有些奇怪:“难道是我嫂子?” “你嫂子?”金河疑惑地反问一句,想了想,又立马摇头,“不是。听说到处打听裴希平同志消息的人,是一个男同志。” 这下裴忠霞顿时愣住了。 他们裴家连一个男人都没有,而裴二春已经对董和平恨到了骨子里,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情告知。 那么,打听她二哥消息的男同志,究竟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你好好想想-_-】又又又给我灌营养液啦~(你营养液好多!!!) 谢谢大家支持! 第40章 【任务七发布】(二合一) 从医院里回来, 已是深夜。 周秀秀一手牵着小碗,一手牵着小年,缓步走着。 今晚发生了如此惊险的事, 现在想来, 她还是有些后怕。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心却还是安宁的。 周秀秀悄悄将目光落在裴希平身上。 他人高腿长,走路比他们都要快,却还是会刻意放慢步调,静静等待。 这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因为有他在,她觉得一切的陌生与危险都不算什么事儿。 很难想象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展开男女朋友的关系。 想到这一层,周秀秀的脸颊微微发烫。 而就在她偷看他时, 他敏锐的目光突然落进她的眼底。 黑白分明的眼眸沉静幽深, 仿佛能洞悉人心, 周秀秀被突然抓包, 怪难为情的,默默将目光收回来。 看着周秀秀这别扭的神情,裴希平低笑。 刚才她分明是勇敢又坚定的, 可露出这羞怯的表情时,却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娘,抱——”小碗走得累了,伸出两条肉乎乎的短手臂,双眼亮亮地看着周秀秀。 -- 第106页 若是在过去,小碗就是再疲惫,都会硬着头皮走回家。 可孩子是聪明的, 眼看着现在周秀秀对他们如此温柔又宽容,就忍不住要撒娇了。 果然,周秀秀连想都没有想,将她抱入怀中。 小碗甜甜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将脸颊挨在她的肩膀上。 城市的道路宽敞幽静,周秀秀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小碗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工夫,闭上了眼睛。 孩子浓密的长睫盖住了眼帘,明明睡着了,嘴角却微微翘起,看起来满足又安稳。 感觉到她小碗安静下来,周秀秀也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背。 小年仰着小脸,看看妹妹的睡颜,默默地摇头。 明明说好了一起看清楚眼前这个叔叔究竟是不是爹,可妹妹却这么爱睡,一点都没有将他交代的任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天好黑,他的上下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小年瘪了瘪嘴巴。 娘现在没法抱他,他得懂事一点。 “小年困吗?”突然,裴希平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让小年抬起了眼皮,他有点懵,片刻之后摇摇头。然而孩子眼底的疲惫已然被裴希平捕捉到,他不动声色地抱起小年,让孩子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年双腿离地,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举得老高老高的。 他一时有些欣喜,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也学着小碗的样子,靠在大人的肩膀上。 再观察一下,听听这个叔叔和娘说话的语气,就可以确定他是不是爹。 小年这样想着,可上眼皮却不争气地垂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睡意袭来。 直到孩子睡着许久,周秀秀才无奈地笑了笑:“小年是哥哥,比妹妹更加乖巧懂事。明明很困了,却不开口,也不主动让我抱。” 裴希平眸光温柔,大掌托住小年的后脑勺,低声道:“他是个小男子汉。” 两个人在幽静的长街上缓缓走着,感受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所有的压力仿佛都逐渐消散。 片刻之后,裴希平看着周秀秀,笑着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四口?” “啊?”周秀秀眨了眨眼睛,脸颊又微微发烫,“给你添麻烦了。” 裴希平的语气格外认真:“秀秀,你应该听工友们说过我的情况。我没有家,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归属感,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需要。” 这是裴希平第二次说自己没有家了。 周秀秀不了解他的情况,只猜测或许如后世在外飘荡奋斗的年轻人一样,裴希平也是从远方过来,想要在此扎稳脚跟。 于是她点点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裴希平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感受到他眼底灼热的光芒,周秀秀再没有回避,温柔而又坚定地回视。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两人将孩子送回家躺下,周秀秀给他们盖上薄被,从屋里出来。 职工大院很静,此时夜深了,空气凉爽,蝉鸣声显得格外明显,却不刺耳。 周秀秀与裴希平并排走着,忽然,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 她一愣,没有逃开。 “秀秀。”裴希平站定,望着她的眼睛,“那天提出交往,我是认真的。” 在这样寂静的夜,一次又一次感受着他的主动与诚意,周秀秀的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她仰着头看他,轻声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穿到这里,她是不够笃定的。 从一个长相平平的自己到拥有现在这副风情万种又让人惊艳的脸庞,周秀秀总是会怀疑,别人对她的接近,究竟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那张属于原主的脸。 心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周秀秀直直地望着他,想要琢磨清楚,他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自己。 “你喜欢我什么?”她又重复了一次。 她平时看起来像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但现在坦然地回应他的爱意时,又多了几分果敢。 裴希平想了想:“你真诚、努力、即使很难,还是愿意坚持,把生活过好。” 失忆之后,裴希平经常觉得眼前的道路是迷茫的,可她那不管不顾往前冲的样子,这么美,莫名让他觉得人生的一切都充满着意义。 周秀秀抿唇笑着,点点头:“还有呢?” “你虽然很坚韧,再苦再累也不放弃,傻乎乎地硬着头皮干下去。可遇到不公平待遇时,却不会退缩,永远不会被人欺负。” 不哭不闹,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同志就让人给予便利,她的韧劲,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 周秀秀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闪光点。 她笑了笑,又认真地问了一次:“那我的外表呢?” 问出口,发现自己有点臭美,她又有些懊恼。 “你的眼睛很漂亮。”裴希平温声道,“亮晶晶的,像是会发光。” 裴希平不是一个看重外在的人,不管是外表还是背景身份,在他看来都不重要。否则这些日子感受到肖小凤对他释放的好感,他不可能毫无犹豫地拒绝。 对于周秀秀,也是如此。 他知道她长得好看,可真正吸引他的,却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和那颗不世故的心。 -- 第107页 “噗嗤”一声,周秀秀笑起来。 听了一连串夸奖自己的话,她那七上八下的心情,好像逐渐变得平稳,又多了一分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愫。 他说的一切,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品质。 而他喜欢的那双眼睛中闪着的光芒,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明亮的月光洒下大地,周秀秀被笼罩其中,她笑得欢畅,双眼弯起来,比月牙还要动人。 裴希平往前一步,将她轻拥入怀。 周秀秀微微发怔,在他宽阔又温热的怀抱中不敢动弹。 裴希平轻俯下身,坚毅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沉又暗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领袖说过,不以结婚没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秀秀,我是认真的。” 周秀秀的脸颊顿时红得跟煮熟了的虾子一般。 她躲在他的怀里,一时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一时又感觉自己被人紧紧保护。 所有的茫然与不知所措都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开口时,她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 “好,我相信你。” …… 回家之后,肖建新与王旭芳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他是肉联厂的厂长,虽平时说一不二,但在厂里,他保持着谦逊与低调,深受工人们的爱戴。 今晚发生的事,若是闹大了,对厂子的声誉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肖建新让人去报警,就是想要尽可能减少伤害,让一切尘埃落定,可没想到,王旭芳居然故意扩大矛盾,差点酿成大祸。 “你何必拉着个脸给我看?小凤这次受了委屈,一切全都得怪那个厨子。你说我们现在要息事宁人,等风头过了才能动她,可什么时候风头才能过?今天吴师傅来了,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吗?我只是想给女儿出一口恶气!”王旭芳瞪着眼睛说道。 肖建新见她情绪激动,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他工人都听不见看不见?要是吴师傅真伤了她,回头人家说你唆使,就算公安不让你负责,你自己也会惹得一身骚!” 王旭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敢情你就是不打算为女儿出头了?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是惦记着别人怎么看待?肖建新,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看那厨子长得漂亮,所以才格外怜香惜玉!” 王旭芳的声音无比尖刻,嗓门子越来越大,充斥着整个客厅。肖建新用手势示意她放低声音,毕竟他们住的宿舍虽是独栋,但要是争执的声音大了,难免会让周遭的工友听见。 可王旭芳只当他怕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嚷嚷,一副只要他不低头,她便誓不罢休的姿态。 肖小凤也从屋里走出来,委屈地看着肖建新:“爸,你不愿意帮我就算了,妈心疼我,才肯给我做这个主,你为什么还要怪她?” 肖建新的脸色沉了又沉,一掌拍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慈母多败儿,你们继续这样下去,往后迟早会吃苦头!” 说完,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踢开饭桌前的椅子,大步走出去。 “砰”一声重响,他狠狠甩上门,连头都没有回。 王旭芳强势惯了,这会儿自己都气得不行,也懒得搭理他上哪儿去,拉着肖小凤气愤地进屋:“今天妈跟你睡。” …… 这是周秀秀穿过来之后睡得最迟的一晚。 本以为发生的事情会让她失眠,可没想到,一躺到床上,望着两个孩子恬静的睡颜,她内心的所有疲惫与后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秀秀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抚了抚孩子们柔软的脸颊,唇角上扬。 一切仿佛都已步上了正轨。 正当周秀秀静静回想晚上裴希平对自己说的话时,系统久违的声音突然响起。 【任务七发布:与孩子们一起准备入园点心,得到十个以上孩子的肯定。】 【任务完成后,可得百货公司商品购货券三张。】 接到任务,周秀秀立马严阵以待。 百货公司的商品购货券,这多稀罕啊! 回想穿过来都这么长时间了,夏天都快要过去,可她和孩子们还没穿过一身体面的衣裳呢。 若是完成这任务,她得好好给自己以及兄妹俩打扮一下! 周秀秀默默地思索着应该做什么点心才能让孩子们喜欢,而后闭上眼睛,逐渐陷入梦乡。 这个夜晚,娘仨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但小年和小碗习惯早起,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 孩子们忘性大,睡了一觉,朦朦胧胧之间早已忘记自己跟着娘来到城里居住。借着屋外的光亮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小碗左看看右看看,吓得想哭。 小年戳戳她的肩膀,又指指睡梦中的周秀秀。 小碗眨巴着眼睛看了周秀秀好半晌,眼眶里含着的一泡泪要掉不掉,最后全被小年给擦去了。 小碗高兴起来,开口就要喊娘。却不想小年的手立马挡住了她的嘴,把头摇成拨浪鼓。 得让娘再休息一会儿。 两个孩子盯着周秀秀看了好半晌,见她始终没有要醒的意思,就又一左一右躺下,翘着小脚丫子自娱自乐。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外边是宁静的,周秀秀睡得满足,伸了一个懒腰,缓缓清醒。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自己身边躺着的两个孩子。 -- 第108页 他们的眼睛又圆又亮,漆黑的眼仁盯着她,见她醒了,立马打了个滚爬起来,异口同声道:“娘!” 这又甜又软糯的嗓音奶声奶气的,周秀秀答应得毫不犹豫。 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娃娃又爬到她身边,钻进她怀中,小脸挨着她的肩膀磨蹭。 像极了她在后世养的两只小奶猫。 周秀秀由着他们腻歪了一会儿,才喊他们起床洗漱,准备上托儿所去。 初到一个新的环境,对两个胆小羞怯的孩子来说肯定是一个重大的挑战,周秀秀自己心里也没底,但她的工作不能耽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孩子们自理能力不错,能自己洗漱,也能自己穿衣服。他们穿上周秀秀之前给做的那还算漂亮的衣裳,站在她面前,两张小脸上写满紧张。 娘昨天在公交车上说过,进了城,他们就要进托儿所了。那里有很多很多的小伙伴,可以跟他们一起玩。 小年和小碗不需要小伙伴,但是他们要听娘的话。 “娘,好看吗?”小碗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又看看自己的鞋,脆声声问。 衣服过得去,跟城里家境好的孩子们体面的衣着没法比,但到底干净清爽。 只是他们的鞋子—— 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大飞穿剩下之后留下的。 现在再去买鞋子肯定来不及了,更何况她身边的钱也不能可劲儿花。周秀秀想了想,更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尽早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拿到奖励。 “小碗漂亮,小年帅气,你们都好看。去了托儿所,你们俩要记得讲礼貌,多对着大家笑,这样小伙伴们和老师才会喜欢你们哦。”周秀秀笑着说。 小碗想了想,嘴角咧开,露出一排小米牙:“哥哥,像这样笑。” 小年还是有点严肃,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学会了。” 周秀秀轻轻掐了掐他们的小脸,笑道:“好了,出发!” 肉联厂的托儿所就在职工大院的边上,小小一栋,跟小院一般。 这时已经有不少厂里的工人牵着孩子们的手往托儿所走。 “听说了吗?周厨子也要把她的孩子送过来了。”一个短发女同志说道。 “我知道。”梳着马尾的女同志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些乡下来的孩子没教养又爱闹,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把托儿所弄得乌烟瘴气的。” “我也是担心这个。只是给照顾孩子本来就是我们单位的福利,咱也不能不让她进,连领导都没说话呢。” “我可不管这么多!我男人怎么说都是单位里的技术工,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要是到时候她家孩子带坏了我们的小孩,我一定要让我男人去跟领导反应!” 为人父母的,大多都为自家的小孩着想。没人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懂事乖巧又可爱,此时两个女工一个劲地抱怨,眉头都快要耷拉下来。 可没想到,她们话音未落,就见到不远处来了一道明媚的身影。 周秀秀脸上带着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仿佛并没有影响到她,相反,她看起来更有活力了。 大家都说女人生了孩子容易老,可周秀秀整天在后厨与油烟打交道,那脸都还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若是此时她没牵着两个孩子,倒真像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小姑娘。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两个女工一对视,无奈叹息,一抬眼皮,目光又落在小年和小碗脸上。 本以为这两个小孩是从泥地里打滚出来的,一定又黑又脏,还没教养。 可没想到,他们的皮肤虽不白皙,但小脸蛋看起来肉乎乎的,五官漂亮得出奇,双眼还格外澄澈,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熊。 不,一定是误会。 多说几句话就知道了。 马尾辫女工领着孩子走上前:“周师傅,你也带孩子们来啦。” 周秀秀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笑着点点头:“小年小碗,打招呼。” “阿姨好。” “阿姨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嗓音软糯得不得了,再加上那两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拘谨,却还是礼貌,顿时萌得对方的脸色都舒缓了不少。 “你们好。”马尾辫女工点点头,揪揪自己女儿的衣服,“甜甜也打招呼。” 可甜甜却没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气死了,她闺女怎么个鹌鹑似的?还不如乡下孩子懂礼貌呢。 与甜甜的母亲相比,短发女工则傲气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今年几岁了?” 小碗掰着小手指,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岁……两岁……三岁……我们三岁了。” 小年摇摇头,也掰着小手指,数到三根的时候顿了顿,盯着第四根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才一板一眼道:“三岁半了。” 短发女工:“……” 他们好可爱。 此时方园长已经站在托儿所门口等待,见周秀秀带着两个孩子出现,立马笑着迎上前去。 方园长退二线之后宁愿再苦再累,也得为工人们谋福利,因此对她而言班级里多一两个小孩没什么大不了的,欢迎之至。 “方园长,两个孩子就麻烦你了。”周秀秀将小年和小碗送到方园长面前。 -- 第109页 两个孩子即便怕生,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可仍旧没有哭闹着要妈妈,方园长心里多了几分喜欢,笑着点点头:“放心吧。” …… 肖建新昨天一宿没睡。 他不愿意回家,在办公室里对付了一晚,可办公室环境虽过得去,到底比不上家里软乎乎的床,因此他失眠了。 这天一亮,他顶着两双熊猫眼,打了个哈欠,随手拿来一份资料看起来。 “砰砰砰——”传来一道敲门声。 肖建新清了清嗓子:“进来。” 一个穿着丝质衬衫的女同志走进来,将一杯茶放在肖建新面前的办公桌上:“肖厂长,我这是浓茶,提神的。” 肖建新惊讶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休息好?” “肖厂长,你不是没休息好,是压根没休息啊。”对方一笑,将茶杯轻轻往前一推,语气柔和:“不过这浓茶再好,该休息还得休息。你是我们的厂长,大家都盼着你带领我们创造好生活呢,可千万不能先把身子骨累垮了。” 听着她令人如沐春风般的语气,肖建新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外人居然比家人更加关心他的身体。 第41章 蛮不讲理(二合一) 小年和小碗第一天进托儿所, 也是第一次加入集体生活,方园长还担心他们不适应,因此经常去看看他们。 可没想到, 这两个小孩乖得出奇, 甚至连一丝存在感都没有,人家做什么,他们也做什么,一点都不需要特殊照顾。 方园长一方面安心,另一方面也心疼,将管理班级的老师喊出来问了问具体情况。 “两兄妹一直坐在一起,说什么都照做,只是刚才教唱儿歌时,我让他们上台, 他们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吃饭的时候也特别让人省心, 别的小孩都要追着哄着他们才愿意吃两口。可小年和小碗自己会用勺子, 一口口往嘴巴里塞, 吃完了也不要更多的,只是眼睛亮亮地坐在那里看。” “其他孩子呢?有没有排斥他们?”方园长问道。 老师笑起来:“方园长,那都是屁点大孩子, 哪知道什么叫排斥呀!只是这俩孩子是新来的,大家还没有打成一片, 就都是各管各的而已。” 方园长想了想,严肃地点点头:“还得注意杨小丫。小丫性子比较骄纵,平时偶尔也会欺负别的小朋友,小年和小碗还小,受了欺负也不会报告老师,你还得多上心。” 老师拍着胸口答应下来。 她知道小年和小碗是周秀秀的孩子。周秀秀虽然只是个厨子, 职位比不上单位那些领导,可在这季老师看来,她却是救自己于水火的大恩人!要不是因为周秀秀做了这么多美味的早午餐和点心,这些小孩吃饭时可得折腾更长时间! 周秀秀同志在后厨付出劳动与汗水,她在托儿所里就更应该照顾好两个孩子,让周厨子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季老师刚让方园长放一万个心,转头回到教室,就看见杨小丫已经盯上小年和小碗。 杨小丫走到他们面前,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对小碗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懂得什么叫盛气凌人,杨小丫在这托儿所里最高最大,父亲又是副厂长,其他孩子的父母都对她笑脸盈盈的,她便更觉得自己是个小小的大姐大。 小碗仰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姐姐,脖子缩了缩,小声道:“我叫小碗。” 杨小丫眯了眯眼睛,又看看小年:“你呢?” 小年不说话,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即便自己只是个小团子,可莫名能散发出点气势来。 “姐姐,他叫小年,是我哥哥。”小碗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懵懵的,帮自己的哥哥做了个介绍。 姐姐? 杨小丫眨巴眨巴眼睛,那居高临下的架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也有个姐姐,平时偶尔会带着姐夫回家吃饭,可每次她抱着姐姐的大腿让姐姐陪自己玩时,总是会被无情拒绝。 现在她也是姐姐了! 杨小丫的眼睛一亮,嘴角一咧,刚要欣喜地摸摸小碗的脑袋,季老师却突然进来了。 “大家回自己的位置坐好,我们每个人分一张画纸,要开始画画了。”季老师说道。 杨小丫刚当上姐姐没多久,就被季老师揪回自己的座位上,小嘴巴撅得老高。 而她屁股一坐定,一个小胖墩就凑过来,大声道:“杨小丫,你不要跟他们玩!我妈说了,他们没有爸爸,是乡下的野孩子!你难道想要跟野孩子做朋友吗?” 小胖墩这话音一落,所有小朋友都笑起来,季老师立马拍拍手维持秩序,边悄悄地看了小年和小碗一眼。 这么伤人的话,小孩听了能没有感觉吗? 果不其然,小年立马不乐意了,“腾”地站起来,高声道:“我们有爹!” 小碗则沮丧地垂下肩膀,小脑袋瓜子埋得低低的。 “爹是什么?”小胖墩皱皱眉。 “就是爸爸!”一个小孩举手说。 小胖墩“哦”了一声:“你们就是没有爸爸!撒谎精,撒谎精!” 几个小孩立马闹腾起来,边向小年和小碗做鬼脸,边笑话他们吹牛。 小年站在原地,小拳头贴着裤缝捏得紧紧的,胸脯一个劲起伏,怒视着他们。边上的小碗可怜巴巴地坐在原地,双手双脚都很局促,甚至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 -- 第110页 杨小丫见自己的新妹妹居然都快要哭了,顿时生气地跺了跺脚:“谁再乱说话?小心我揍你们!” 季老师也抬高了声音:“安静!马上给我安静!” 教室里这才逐渐静下来。 …… 周秀秀这一整天都惦记着在托儿所的两个孩子。 等到傍晚,厨房里的活儿刚忙完,她立马洗干净手,又换了一身衣服,去接小年和小碗。 只是哪知道刚走几步,就碰到了裴希平。 “你下班了吗?”周秀秀笑着问。 裴希平点头:“小年和小碗还适应吗?” “昨天睡得很好。就是不知道在托儿所里怎么样,有点担心。” 周秀秀抿了抿唇,担忧写在眼底。 裴希平走近一步:“要不要我陪你去接?” “不用不用!”周秀秀忙不迭摆手。 虽然她和裴希平现在算是稳定交往的关系,可一起去接孩子总还有些不好意思。到时候别的家长议论纷纷的,她也担心会给孩子们的心理造成不好的影响。 周秀秀前脚刚走,王小梅就从后头匆匆赶出来。 “秀秀!”王小梅高声喊道。 可周秀秀压根就没听见她的声音。 王小梅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然而就在这时,裴希平拦住了她:“找秀秀有事吗?我帮你带话。” “刚才秀秀给我钱,让我帮忙去买一下奶粉、花生和棉花糖。我看她挺赶时间的,可我家里人刚才突然过来,让我回家一趟。这——” 周秀秀平时对王小梅很照顾,她自然也想帮忙做点事情。可眼看着现在根本就没时间多跑这一趟,王小梅一脸懊恼。 “有单子吗?”裴希平问。 王小梅点点头,将手中的单子递上去给他看。 “我去买。”裴希平接过单子。 王小梅眼睛一亮,立马高兴起来。裴希平是周秀秀的对象,让他帮忙再好不过了!王小梅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从兜里拿出钱就要给他,可他却不收。 “我这里有,这钱还给她。”裴希平淡声说了一句,“我先去买。” 说完,他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王小梅的视线范围之内。 望着裴希平这毫不犹豫的样子,王小梅眼中浮现了一抹羡慕。 她自家几个嫂子整天抱怨哥哥们不顾家,今天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喊她回家评理的。哥哥们说男人都是这样,没几个细心的,可她却觉得,裴希平就跟他们不一样。 一个温柔大气,一个坚定不移,周秀秀和裴希平可真配! 王小梅无比感慨,想到家人还在门卫室等待,这才立马赶上去。 …… 到了下班的时候,家长们都来托儿所接孩子回家了。 眼看着一个个小朋友都被父母牵着回家,小年和小碗这兄妹俩不由焦急起来。 只是他们再焦急,也不给老师添麻烦,只是自己拿了两张小板凳坐到教室门口,支着下巴眼巴巴瞅着远方。 “小年、小碗,你们饿了吗?要不要先跟园长回家吃饭?”见时候不早了,方园长不由问道。 小年摇摇头:“我不饿。” 小跟屁虫小碗立马也点头又摇头:“小碗也不饿。” 看着两个孩子清澈的眸光,方园长的眼中闪过一抹慈爱:“也许你们妈妈正在忙,不如你们先跟我回家,到时候让她来我家接你们,好吗?” 孩子们能敏锐地察觉到谁对自己是怀揣着善意的,此时见方园长的眼中露出温和的笑意,小碗大着胆子说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娘。” “娘说会来接我们,就一定会来的。”小年也说道。 他们和娘拉过勾勾,娘说话最算数,不会让他们空等一场。 两个孩子如此坚定,方园长也不好再勉强,但时候毕竟不早了,她便先让几个老师先回去,自己则多拎了一张小板凳,陪伴在孩子们身边。 方园长懂得如何与孩子们相处,三言两语之间,她得知小年和小碗过去在乡村的生活大致如何。 孩子们就像是一张白纸,成长为什么模样,就得看家长如何在上面书写。 看小年和小碗这胆小怯懦的样子,想必以前过得不好,方园长心疼地看他们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周秀秀跑得飞快,脸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着急得不得了。 看见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她松了一口气,一个劲向方园长表示抱歉:“方园长,刚才厂长喊我去谈话了,耽误了你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她话音未落,面前就冲来两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孩子们本来还是一脸纠结又紧张的样子,这会儿扑进周秀秀怀里,整个人都放松了,脸上带着属于孩童的稚嫩笑颜。 方园长松了一口气,孩子们过去过得再惨,但只要有母亲在身边,就苦不到哪里去。 “不碍事,不过肖厂长怎么会喊你过去?”方园长奇怪地问。 周秀秀也纳闷。 刚才她出食堂不久,就被肖建新叫到办公室谈话,肖建新说是对单位职工关心,她便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她也没感觉到肖建新语气中的高高在上与敌意,想来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多少比底下的工人多了几分为人处世的技巧。 -- 第111页 肖建新让她将工厂当成这样的家,并且不再将肖小凤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最后又提出让她好好为工厂的建设作贡献。 周秀秀也不知道他这话是想安抚自己,还是安抚外头那些议论纷纷的工友们。不过既然她决定暂时留下,便不打算与他撕破脸,好声好气地答应下来,这才离开。 听了她的解释,方园长笑道:“你一来,食堂里的工作井然有序,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这肖厂长居然会特地给周秀秀做一番思想工作,倒是出乎方园长的意料。 与他的妻子相比,肖厂长显然是更顾大局的。 周秀秀带着小年和小碗回家,手中还提着刚才从食堂打的饭。 这会儿娘仨一起吃了晚餐,心里美滋滋的。 过去在鹫山村,他们从来吃不饱,想要尝点儿有油水的肉菜都是难事。现在到了肉联厂,这里福利好,虽食堂的饭菜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但对周秀秀和两个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人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想到自己过去浪费的那些美食,周秀秀真是后悔莫及。 “你们两个小家伙,今天在托儿所玩得开心吗?”周秀秀放下筷子,笑着问。 小碗歪着脑袋想了想:“一点开心。” 这孩子与她逐渐亲近之后,就不再像过去那样怯懦了,偶尔还会说一些童真的话,让她一时听不明白,却很感兴趣。 “什么叫一点开心?”周秀秀轻轻揪了揪她的小鼻子。 小碗抿了抿红润润的嘴巴,奶声奶气道:“老师教我们唱歌,还让我们画画,这就是一点开心。” “那什么是不开心?”周秀秀顺着她的话问道。 想到下午小朋友们说的话,小碗不高兴地低下头,提不起精神来。 她头顶上的小辫子翘着,看起来就像是个泄了气的天线宝宝,周秀秀既喜欢又心疼,揉揉她的小脑袋。 “小年说吧。”周秀秀看向小年。 “他们说我们是没有爹的孩子。”小年认真道,顿了顿,又疑惑地看着周秀秀,“娘,我们没有爹吗?” “谁说的?”周秀秀立马说道,“每个小朋友都有爹。不过小年和小碗的爹比较忙,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没办法陪着你们。” 小年歪了歪脑袋瓜子,那个叔叔真的不是爹吗? 小碗似懂非懂,可还是忍不住发问。 “那爹还会回来吗?” “爹什么时候才回来?” “也许等到小年和小碗都长得高高的,变成了一个有本事的大人,就能理解爹去了哪里。”周秀秀笑着,一只手托着下巴,淡声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大人呢?” “吃饭要乖!”小碗举起短短的胳膊抢答。 “还要多睡觉!”小年也说道。 “对!”周秀秀立马捧场地给他们鼓掌,“现在吃饱饱了,我们先消化一下。要不要跟娘一起去食堂做糖果吃?” 糖果! 对于任何一个小孩来说,这两个字的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小年和小碗的眼中立马迸发了惊喜的光芒,他们用力地点点头,从小椅子上爬起来。 望着他们这萌萌的样子,周秀秀的心又软成了一片。 也不知道王小梅帮忙买好做糖果的材料没有。 …… 肖建新回家的时候,心情还过得去。 钥匙插进锁眼儿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饭菜香,昨天的不悦便更是消失了。 食堂的晚饭再有滋味,也不及回到家中,舒舒服服地坐在饭桌前与家人共享一顿晚饭来得温馨。 肖建新将家庭看得重,否则在这人人重男轻女的时代,怎么会将自己的闺女如珠如宝一般宠着呢? “我回来了。”他笑着推开门,俯身换鞋。 饭桌前,王旭芳与肖小凤正在吃饭,娘俩吃得津津有味,还有说有笑,只是仿佛全然没注意到他回来一般。 肖建新也没恼,只是走上前,看了看桌上的菜:“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王旭芳没有理会他。 肖建新嘴角的笑意终于僵了僵,抬抬手拍了拍肖小凤的肩膀:“小凤,去给爸盛碗饭。” 肖小凤继续夹菜,就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一般。 “妈,我听说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的确良的成衣,特别漂亮,但因为是瑕疵品,价格比较低。要不明天中午咱们去看看?”肖小凤边吃饭边说道。 “买什么瑕疵品啊?瑕疵品就没好货!小凤喜欢什么,只管告诉妈,妈给你去买,多贵都没问题。”顿了顿,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家小凤最近受委屈了,别人不心疼,妈心疼。” 肖建新与王旭芳做了几十年夫妻,哪听不出她语气间有多阴阳怪气。 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但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去给我盛饭。” “家里没饭了。”王旭芳连眼皮子都不抬,懒洋洋道。 “馒头总有吧?”肖建新的语气冷下来。 “没有,全都吃完了。”王旭芳抬眸扫了他一眼,“你不是和那厨子打得火热吗?人家和你这关系多密切啊,就没体贴地给你留一碗饭?” 王旭芳在工厂这么多年,还当上了部门主任,单位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听说肖建新将周秀秀喊到办公室,她一肚子气,即便不在场,她也能猜到自己丈夫是大致会说什么话。 -- 第112页 这不是打了她和闺女的脸吗?王旭芳越想越窝火,这会儿便一脸嘲弄地盯着肖建新,眼中满是冷意。 肖小凤也是恼火,学着母亲的样子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嘴巴一撅,一副骄纵的样子。 肖建新顿时被激得血气冲到头顶:“你当着孩子说些什么话?这是为老不尊!” 王旭芳笑起来,不冷不热道:“为老不尊的是你!看人家女同志长得漂亮,偷偷把她拉到办公室里,也不知道两个人偷偷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你!”肖建新气得咬牙切齿。 王旭芳仰着脸:“怎么了?还想打我?” 肖小凤生气地挡在王旭芳的面前:“不准打我妈!” 看着这母女俩蛮不讲理的样子,肖建新面色铁青。 太陌生了。 这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家庭吗? 肖建新失望地摇摇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转身出门。 望着他的背影,王旭芳气得推开饭桌上的瓷盘:“看你爸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肖小凤轻叹一口气,低下头:“爸现在都不疼我了。” 肖建新无处可去,只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会儿工厂里都已经熄灯了,他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蜡烛点上。 他的双眼望着烛光,心中有无尽的失落。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窈窕的身影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 “肖厂长,你怎么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呀?” 肖建新望向她,想起是早晨关心自己的那个女工。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同志莞尔一笑:“厂长,我叫徐露露,是熟肉车间的一名工人。抱歉,我不是想要打扰你,只是车间主任让我清扫领导们的办公室。” 肖建新点点头,没有再出声。 徐露露从兜里拿出一个苹果,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衣服上擦,擦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软声道:“厂长,你饿吗?” 望着她手中那个红通通的苹果,肖建新心中有些感慨。 熟肉车间的工人一个人才挣多少钱?水果又有多稀罕? “你有心了,谢谢。”肖建新接过苹果,指尖不自觉碰到徐露露柔软的手。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像是触电一般,将手缩回去。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徐露露脸颊微红,深深地看了肖建新一眼,转身跑开。 …… 而另一边,裴希平提着帮周秀秀买的东西往工厂走。 一路上,他回想刚才供销社领导对自己说的话。 关于镇上正式单位是否有职工失踪,供销社的领导没有听过,但他却表示,这段时间的确有人跟他一样,在打听一位“裴希平同志”的下落。 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认识他的人。 裴希平情绪激动,留下自己的联系地址,千叮万嘱,希望下回有消息时对方能够直接去单位找他。 但即便心潮澎湃,他还是没有耽搁回单位的工夫。 到现在还没把食材送过去,周秀秀该着急了。 果不其然,就在裴希平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单位食堂时,周秀秀冲着两个孩子摊摊手掌,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小梅阿姨可能没来得及给我们买做糖果的材料。今天我们就先回家睡觉,明天再来做,好不好?” 小碗的口水都已经溢满口腔了,这会儿只能吞下去,委屈巴巴地说:“小碗想吃牛轧糖。” 周秀秀也很无奈,一方面不愿失信于孩子,可另一方面也知道,这会儿天色晚了,供销社肯定已经关门。 可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好时,小年却突然指着后厨大门,漆黑的眼仁闪闪发亮:“是叔叔,叔叔来了!” 第42章 可乘之机 顺着小年的视线望去, 周秀秀一眼就看见裴希平高大的身影。 他提着供销社的袋子,走来时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小年和小碗怕生人,但那天裴希平抱过他们, 也保护过他们, 因此这会儿他们一看见他,就立马跑上前去。 两个孩子乍一看跑得飞快,一个脑门上的刘海往后飘,一个小辫子都要冲天,只是无奈他们的腿太短,都飞奔了,还是跑得吭哧吭哧的,特别吃力。 裴希平也不急,漫不经心地半倚在墙上, 望着他们时, 淡淡笑着, 耐心十足。 他很喜欢这两个小孩。 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 他们不吵不闹,偶尔说出的话又很机灵。此时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信赖又惊喜的表情,裴希平心里对于刚才那消息的介意逐渐化开来。 是否恢复记忆重要吗? 他是没有家, 可这娘仨,却让他觉得, 不管付出什么,辛苦与否,只要他们能露出笑脸,一切都值得。 两个孩子像小火箭一样冲进裴希平的怀中,看着他们这模样,周秀秀哭笑不得。 真是奇怪, 他们平时对待最疼爱自己的姥姥都不这么黏糊,这会儿在他面前怎么就—— “后厨的同志说你需要买一些食材,我帮你买了。”裴希平将袋子递给她。 周秀秀打开看了看,里头有她需要的所有食材,立马举起来给两个孩子看:“我们可以做牛轧糖啦!” 小年和小碗一听她说的话,眼睛立马亮起来,哒哒哒跑过来,一脸欣喜的表情。 袋子里有国产散装的棉花糖,还有奶粉,他俩歪着脑袋观察了好一会,周秀秀便笑着给他们打开两颗棉花糖。 -- 第113页 软绵绵的糖果在口腔中化开,甜滋滋的,小年和小碗喜欢得不得了,连话都来不及说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袋子里的东西瞅个没完。 “麻烦你了。”周秀秀抿着唇笑,与他对视片刻,又习惯性挪开自己的视线。 然而目光刚一落下,她却突然扫到裴希平的手臂处包扎了纱布。 “你受伤了?”周秀秀立马问。 裴希平动了动自己的手腕,指了指纱布包着的位置:“这个吗?没大碍。” 两个孩子凑上前,拿着袋装奶粉让周秀秀打开。 撕开包装袋的时候,周秀秀不由多看了裴希平一眼。 他的手臂,是昨天护着她时被吴师傅的匕首割伤的吗? 纱布包得这么厚,伤口一定很深,可他什么都不说,而她也没有发觉。 周秀秀抬了抬眸,看着他的脸,可突然之间,一道灼热的目光紧紧捕捉住她的视线。 他们对视了许久,仿佛一些无形中的情愫在持续发酵,变得绵长。 做牛轧糖的步骤并不繁琐,当初做美食博主,周秀秀懒得想新菜谱却又必须发视频时,曾试过改良牛轧糖的制作方法来交差。 这会儿没几个人吃过牛轧糖,就连裴希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奇怪地问了一句,便听两个小团子热情地给自己介绍起来。 “娘说比大白兔还要好吃,香香的、甜甜的。” “还会放上花生碎和黑芝麻,小孩子吃,健康。” 裴希平认真地听他们说完,立马期待道:“我可以吃吗?” 小碗歪了歪脑袋:“可娘是做给小孩子吃的。” 小年仿佛下定决心:“可以,吃一个!” “那就这么决定了。”裴希平笑起来。 他扬起唇角时,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双透着几分冷淡的眼也染上笑意。见他如此捧孩子们的场,周秀秀也笑起来:“过来一起做糖果吧。” 牛轧糖好做,就是翻炒时比较麻烦,周秀秀把棉花糖化开,倒进奶粉,之后便将孩子们抱上小凳子,教他们用锅铲轻轻炒。 小碗看见火就害怕,乖乖站在一边,让哥哥动手。小年拿着锅铲总是使不对力气,周秀秀在边上教了好一会儿,正当她准备将锅铲拿回来时,忽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道阴影笼罩。 裴希平站在她身后,手臂伸过来,握着小年的小手,帮他一起翻炒锅中的棉花糖和奶粉。 周秀秀感觉自己仿佛被他纳入怀中,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躲开,却见小年玩得不亦乐乎,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手腕用的是巧劲,轻轻一拨,奶粉就裹棉花糖里了。” “对,你做得很好。” “小年真聪明,现在把花生碎和芝麻倒进去。” 裴希平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带着温度,轻轻回荡在周秀秀的耳畔。 小年终于掌握技巧,高兴地差点要蹦起来,可小板凳不够稳,他摇摇晃晃,差点要掉下来。小碗在边上担心地惊叫一声,周秀秀便立马紧紧抱住他,可她没想到,就在自己着急不已的时候,裴希平也察觉到危险。 他健壮的手臂将他们稳稳圈住,声音紧张:“没事吧?” “没事。”周秀秀闷声说了一句,摇摇头,将小年从凳子上抱下来。 小年站得稳稳的,笑着说好玩。 小碗眨巴着眼睛看看周秀秀,问小年道:“哥哥,娘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小年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盯着周秀秀的脸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裴希平被逗乐,目光灼灼地望着周秀秀。 她的脸红得像是能渗出血一般,很好看。 …… 第二天一早,两个小团子被周秀秀唤醒,准备去托儿所。 两个人揉揉眼睛,傻乎乎地坐在床上:“娘,可不可以不去托儿所?” 这才三岁多呢,就开始厌学了吗?周秀秀被他们软软萌萌的样子逗得发笑,耐心地坐在他们面前:“为什么不想去?是跟小伙伴们吵架了吗?” 俩个孩子还这么小,哪会跟人吵架,周秀秀平等与他们对话,不自觉之间,小年和小碗也敞开心扉。 孩子虽小,还是有一定的表达能力,听他们说完,周秀秀才知道,原来两个孩子是跟托儿所的小朋友们玩不到一块去。 在农村,偶尔会有熊孩子笑话他们是没有爹的孩子,现在到了城市,他们仍旧有一样的困扰。 周秀秀小时候也被人嘲笑过,哪能不懂这有泪都往肚子里流的自卑与彷徨,现在面对着两个一样失落的孩子,她的心微微一紧。 “每个人都有爹,小年和小碗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如果再有小朋友说你们没有爹,你们可以严肃地反驳,慢慢地,他们就不会再说了。”周秀秀柔声说道。 “可如果他们还是说呢?”小年问。 周秀秀揉揉他的头发:“我们管不了别人说什么,只要做好自己。小年和小碗知道自己有爹,也知道爹是很疼爱你们的,这就足够啦!” 周秀秀的语气很活泼,她笑盈盈地对他们说这一番话,仿佛这个目前来说对他们最大的难题并不是什么大事。 小年和小碗被她嘴角的笑容感染,用力地点点头。 好像明白了。 周秀秀将孩子们送到托儿所门口,将包好牛轧糖的牛皮纸递给他们。 -- 第114页 小年和小碗就像是要赴战场的小将士一样,挺着胸铺,迈开脚步,坚定地走进去。 两个孩子进来,并不会引起小朋友们多大的注意,但杨小丫已经等小碗好一会儿了,这时见她来了,立马跑上前。 “小碗!”杨小丫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小碗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一会儿,嘴角一咧,小声道:“姐姐。” 杨小丫顿时满足了。 等了一整晚,就是等着小碗喊她“姐姐”! “你这是什么呀?”杨小丫坐到她身边去。 小碗立马用小手打开牛皮纸,献宝一般递到杨小丫面前:“这是我娘做的牛轧糖,又香又甜,姐姐要吃吗?” 虽然牛轧糖很好吃,但周秀秀送他们来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别忘了跟小朋友们分享。小碗不小气,软乎乎的小手拿了一颗糖果,递到杨小丫面前。 杨小丫也是被人照顾惯了的,见小碗递来糖果,立马张开嘴巴。 “好吃吗?”小碗看她吃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 杨小丫被宠爱着长大,什么糖果都吃过,但这时嚼着这又香又软又黏糊的牛轧糖,她还是瞪圆了双眼。 糖果刚一咬下去有些粘牙,可这甜丝丝的滋味很美妙,不一会儿工夫,粘在牙齿上的牛轧糖逐渐化开,在口中充斥。杨小丫吃得有滋有味,都舍不得吃太快,可一不小心嚼到糖果里的花生碎和芝麻粒,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真好吃。”杨小丫发出了赞叹声。 小碗笑得露出了两个小梨涡:“当然啦!我娘做的糖果很好吃!你还要吗?” 还可以再要吗? 杨小丫忍不住伸手又拿了一颗。 杨小丫是班级里小朋友中的大姐大,她去了哪里,焦点就在哪里。因此这会儿见她跟小碗站在一起,不少小朋友都走过来。 昨天还出言挑衅的小胖墩看着他们在分享糖果,差点要流口水,眼巴巴地盯着牛皮纸不放,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 小年拿了一颗给他:“你要吗?” 小胖墩吞了吞口水:“谢谢!” 小年听周秀秀的话,大方得不得了,每一个排队来吃糖果的,最后小嘴巴里都填得满满的,一脸满足的笑容。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教室里时,老师还当自己听错了,进来一看,不由擦了擦眼睛。 “小胖墩,你吃了小年和小碗的糖果,以后就不能欺负他们了,知道吗?”杨小丫发挥大姐大特质,严肃地教训道。 小胖墩的小嘴巴闭得紧紧的,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他们本来就没爹啊。” 杨小丫气得要挥起拳头:“他们没爹,我还没娘呢!难道你也要欺负我吗?” 小胖墩的眼底含着一泡泪。 不敢不敢。 小年想起早晨周秀秀对自己说的话,一本正经道:“我们有爹,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很喜欢我们,但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等我们长大之后才能回来。” 他奶声奶气,说话时条理却清晰,小胖墩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回头看看身边的小伙伴们。 大家都没听明白,但觉得小年说的话好像有道理。 郑老师笑着走进来:“小年说得对。不管是小年和小碗,还是小丫,大家都是有爸爸妈妈疼爱的。但他们的家长因为一些问题,不能陪伴在他们身边。我们不应该为这个欺负他们,对不对?” “你们还小,还有很多没听过没见过的事。可不能因为自己不懂,就说了伤人的话,伤害到小朋友们的心。” 这下小胖墩和他的小伙伴们都听明白了。 “我再也不欺负小年和小碗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小心翼翼道:“我还能再吃一个吗?” 小碗笑得眼睛弯弯,点头道:“可以呀!” “好吃!” “真好吃……我回家也要让妈妈做。” “我愿意用家里的大白兔奶糖跟你们换这个糖果……” 一道道声音落下来,教室里充满着稚嫩的欢声笑语。 郑丽看着这一张张天真的笑脸,不由舒了一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后厨忙活的周秀秀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因为她听到一道声音。 【任务七完成。】 【系统发放百货公司商品购货券三张。】 周秀秀莞尔。 小年和小碗带去的牛轧糖得到了十位以上小朋友的肯定。 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已经在托儿所交了新朋友。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百货公司大购物了! “秀秀,你看我都忘了,这钱先还你。”王小梅走过来,将昨天周秀秀给的钱塞回她的手中。 周秀秀大致知道现在的物价,昨天便多给了王小梅几块钱,请她帮忙买些奶粉花生什么的。可没想到,现在王小梅拿回的钱,竟分文不少。 “是你对象让我把钱还上的。”王小梅笑着说,“他知道你着急用,拿了单子就赶紧去供销社了。我见他来到单位都两个月了,还从来没有对什么这么紧张过呢!” “秀秀,你对象对你真好!” 王小梅的羡慕是由衷的,这会儿她整张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一个劲在周秀秀面前夸裴希平是独一无二的好男人。 周秀秀静静地听着,唇角扬起一抹恬淡的笑意。 -- 第115页 她见惯了后世的高物价,觉得几块钱不算什么,可对王小梅而言,这已经是一笔大钱。裴希平不跟周秀秀计较这些,可不是想要将她往死里宠吗? “秀秀,你真是太幸运了。”王小梅由衷感慨了一声,顿了顿,又一板正经道,“但我觉得你值得!” 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午,周秀秀笑着用胳膊肘推了推她,让她先去吃饭。 王小梅立马露出会心的笑容:“哦!我知道了,你要和裴同志见面去了。” 王小梅说得没错,每天的午餐,周秀秀都是与裴希平一起吃的。 她会盛一些饭菜,带到外面去,两个人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稳地用完一餐。有时候裴希平会给她带一杯橘子汁,有时候是一根冰棍,有时候则是一些水果,慢慢地,这顿午餐,成了她一日之中最期待的时刻。 一切仿佛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原来感情并不是非要惊天动地,才能刻骨铭心。 像这样细水长流一般的温柔,才是最适合她的。 …… 肖建新已经许久没有回家吃晚饭了。 自从那天与王旭芳不欢而散之后,他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倒头大睡,连个眼神都不会留给她。 王旭芳一开始还生气,心里拿捏着主意,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时日长了,她居然有些害怕。 她一个劲抱怨,更是在肖建新回家之时对他横眉冷对,夫妻俩不再沟通,感觉更加恶劣。 直到一天,王旭芳在肖建新的衬衣上嗅出女人的气味,她顿时慌了。 “小凤,你来闻闻。”王旭芳面色惨白,将衬衣递到女儿的面前。 肖小凤接过来闻了闻,眉心皱起来:“妈,我觉得这是那厨子的气味。” “厨子?”王旭芳大惊失色,“你说周秀秀?” 肖小凤冷笑一声:“你说整个单位里除了她,还有谁这么不要脸?” 王旭芳的脑子突然转不过弯来,心中咯噔一声,整个人失去全部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妈,你和我爸这么多年的感情,现在爸正如日中天,你难道要让周秀秀钻了空子吗?照我说,你先不要将这件事闹大。我们先让爸回家,别让外面的人有可乘之机。” 王旭芳咬着牙:“那我就活该把这苦往肚子里咽?” 肖小凤紧紧捏着衬衫的衣角,眸光冷冽,语气幽幽的:“谁说的?你上次不是说周秀秀在农村有个恶婆婆吗?我们把她在镇上处对象的事告诉她,让她婆婆过来大闹一场,直接以作风问题为缘由,把周秀秀赶走。” 王旭芳听了她说的话,仿佛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心头大石放下来。 “行,这事就由你去办。”王旭芳站起来,找了一些钱和粮票,“我先去买菜,晚上让你爸回家吃饭。” 第43章 道德绑架 王旭芳做了一桌子好菜。 肖建新喜欢吃肉, 也喜欢吃鱼,她本打算去食堂打几盘带回来,可一想到食堂里的饭菜都出自周秀秀之手, 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与肖建新结婚几十年, 可以说是患难与共。他们一起经历了最艰难的时刻,甚至连当初她多年没有怀上孩子,肖建新都承受着家人给的压力不离不弃…… 怎么现在他就变了呢? 王旭芳心寒又不甘,她一只手扶着盘子,一只手用勺子捣盘中的茄子。 等到茄子捣成茄子酱,她眼中的泪水滴下来。 “妈,你怎么了?”肖小凤担心地走上前。 王旭芳转过脸:“你没跟你爸说回家吃饭吗?” 外头天都黑了,该回来的,早就回来了。 肖小凤为难地摇摇头:“去了办公室, 没找到爸。” “有没有去那厨子的宿舍?”王旭芳眼神一冷。 “妈, 这事闹大了, 对我们家没好处。爸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 只要想到办法将周秀秀赶走,他就回家了。”肖小凤拿了碗筷坐下,将筷子递给王旭芳, “我们先吃饭,明天一早, 我上鹫山村去。” 王旭芳含恨咬牙:“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那厨子这么好过了。” 肖家,母女俩坐在饭桌前,郁郁寡欢地吃完晚餐。 而在这个时候,肖建新从职工大院后院的老枯树旁边闪身而过,微蜷身子,钻进一间小屋。 小屋的房门是虚掩着的, 他一关上门,就闻到满屋的饭菜香。 这是个单人宿舍,还没有人入住,徐露露要求了,他便将钥匙借给她。 作为感激报答,徐露露要邀请他来吃晚饭,本以为这空置许久的房子里头肯定是冷冰冰的,但没想到,徐露露将小屋打理得很好。 昏黄却温馨的灯光,徐露露端着饭菜出来时笑意盈盈的模样……对于肖建新来说,这样的柔情与温暖简直是久违了。 “肖厂长,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吃不饱饭,干活怎么会有力气呢?这顿饭是我请你吃的,别客气。”徐露露请他过来坐下,笑着说,“不过我和车间女工一个宿舍,挺好的,以我的职位,一个人住这里也不像话,未免你难做,这钥匙还是得还你。” 徐露露说话时,抿唇一笑,如瀑布一样的黑发倾泻而下,挡住了她的脸颊。 她不漂亮,顶多算清秀可人,但那质朴的温柔却在一瞬间击中肖建新的心。 -- 第116页 “以后有空的话,能偶尔上你这里吃饭吗?”肖建新问道。 徐露露有些讶异,歪了歪头,嘴角扬起,露出真诚的笑容:“我不住在这里,偶尔过来一趟,应该没人发觉。肖厂长要是嘴馋了,就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准备好晚饭。” 她很体贴,没有再过多追问。 于是这一顿晚饭,他们吃得舒心,逐渐找到了更多共同话题。 肖建新心底的沮丧,也终于慢慢消失。 饭后,徐露露将肖建新送到家门口。 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后她回屋将一切收拾好,转身出门。只是没走几步,她就见到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周秀秀。 周秀秀奇怪地看她一眼:“这里搬进新邻居了吗?” 徐露露摇头,莞尔道:“领导给的钥匙,让我们几个有事没事都来清扫一下,今天恰好轮到我。对了,你平时大概几点回家?” “吃完饭带孩子溜达一会,要等天黑才能到家了。” 也就是说,只要趁她上班的时间段过来,再趁她带着孩子们出门遛弯的时候离开,就不会被发现。 徐露露点点头,笑着与她道别。 …… 到底母女连心,王旭芳难受成这样,肖小凤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反正她现在没有工作,出门一趟轻而易举,于是天一亮,她就坐着公交车去鹫山村。 鹫山村今天有一件喜事要办。 陈淑雅要出嫁了,嫁的不是别人,正是董和平。 自从他们的事情闹大之后,这两人在村子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知青办将这消息传到陈淑雅父母的耳中,得知女儿竟如此不自爱,陈母当即气得住院。后来陈父来了一趟,陈淑雅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他身上,只求他能带自己回城。可没想到,陈父带来的,只是一张断绝关系的协议书。 协议书白纸黑字,被狠狠甩在陈淑雅的面前。陈父严肃表示,从此之后,他们陈家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陈淑雅的自尊掉了一地,哭得撕心裂肺。 她哭成这样,自然不是为了所谓亲情,只是想到将来再也不可能通过陈家的背景回城,她难过得不能自已。 事已至此,陈淑雅只能寻找新的靠山。 于是,她决定与董和平结婚。 婚事办得很简陋,陈淑雅找出了自己行李里最漂亮的裙子,可刚一穿上,就被董和平狠狠地嘲讽了一通。 “还嫌不够高调?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多不要脸才安乐?”董和平冷眼望着陈淑雅,语气中带着讥讽。 陈淑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难听?”董和平嗤笑,“是你办的事太难看。” 当时董和平被美色冲昏头脑,事情发生之后,他想要回头,想要忏悔,可裴二春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做梦都想不到,裴二春对自己竟如此绝情,恨过怨过,还流下了眼泪,但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在董大飞激烈地推开他时,董和平终于放弃挣扎。 不对,他儿子现在已经不叫董大飞了,叫裴大飞。 “董和平,你不是东西!”陈淑雅气急,用力推了他一把,眼眶通红。 然而她的手刚一触到他的胸膛,就被董和平死死抓住。 他的眼睛是血红血红的,一只手紧紧拽着她的手腕,那力道,仿佛恨不得直接将她的手给掰断一般。 陈淑雅被他眼底的恨意镇住,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出声。 她不知道往后董和平还有没有办法发大财,但更让她怀疑的是,就算他真的发财了,还会带着她共富贵吗? “行了行了,别吵了。”吴大妹急匆匆走过来,“今天可是结婚的大喜日子,你们俩别让人看了笑话!” 这婚事要办,因为吴大妹不希望董和平与陈淑雅不明不白地走到一起,往后仍被人笑骂嫌弃。 可他们家到底没什么钱,想要摆喜酒是不可能的,便只跟村支书说了一声,请大家来家里坐坐,添个好彩头。 然而,谁愿意来呢? 陈淑雅穿着碎花裙子,直愣愣地站在吴大妹这破旧的小屋里,感受着此时的冷清,一颗心坠落谷底。 若是早知道穿过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当初她就不应该与魔鬼做那场交易。 现在她什么都没了。钰钰 什么都没了。 董家办喜事,村民们虽不愿意来,可闲言碎语却不少。 有好事者跑到裴家假意关心裴二春,实则是看她的笑话。 “二春,你说说,好好的日子不过,闹成这样像什么话?你们家和平不都已经跪下来向你认错了吗?孩子到底需要爹,你……” “出去!出去!”已改了姓的裴大飞猛地向他们冲去,两只肉乎乎的手推着他们就往外赶。 张莲花喝了一口水,“呸”一声喷向门外:“少猫哭耗子,我们家二春好得很!” 裴二春坐在八仙桌前,面色冷漠,淡淡地望着那些来看好戏的人,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裴忠霞也是听说这消息赶过来的,这会儿她担心地看了一眼裴二春:“大姐,你咋样?” “能咋样?”裴二春拍拍屁股站起来,从墙上取了锄头,“上工去。” 然而她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城里人。 -- 第117页 说这是城里人,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实在是太体面了,眼神中还散发着高高在上的气息。这嘴脸,裴二春一点都不陌生,曾经她进城里供销社给儿子买大白兔时见过许多回。 “你找谁?”裴二春不客气地说。 肖小凤拧起眉,不悦地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走进屋里:“这就是周秀秀家吧?” 张莲花一听就要骂人:“呸,她上城里当工人去了,我们跟她没关系!” 一想起周秀秀,张莲花满肚子气,心底孙子终于改姓的喜悦荡然无存,拎了扫帚就要赶人。 肖小凤哪想到这鹫山村的人如此刁,左右闪躲了好几回,奶白色的裙摆上还是沾了不少污渍。 她气得瞪眼:“你们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我是来告诉你们,周秀秀有对象了,很快就要结婚了!你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那就等着让她改嫁好了!” 裴忠霞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按住张莲花手中的扫帚:“我嫂子要结婚了?” 肖小凤冷笑:“你们家那两个孩子很快就要喊别人爹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她气恼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 果然是穷山恶水的地方! 肖小凤来这一趟,只是带来这一消息,话一说完,她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张莲花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跑去拿来纸条,塞到裴忠霞手中:“忠霞,帮娘看看这上面写了啥。” 是肉联厂的地址。 裴忠霞皱起眉头。 这人到底有什么居心? “这周秀秀还真当我们老裴家没人了?她男人刚走没多久,就闹着要改嫁,这传出去能听?”张莲花龇牙咧嘴,一掌拍到桌上,“想要改嫁?也得看我这个当婆婆的准不准!” …… 肖小凤累死累活了几乎一整天,才回到镇上。 这一趟来回,她觉得自己都被烈日晒脱了一层皮。 可有什么办法呢? 王旭芳说周秀秀与肖建新有染,这一点,肖小凤打心眼里是不信的。她父亲平日最注重明哲保身,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闹出桃花债? 肖小凤跑去鹫山村将周秀秀处对象的事情告知她婆家人,说到底,不过是看不过周秀秀这春风得意的样子罢了。 她们之间的新仇旧恨,全都加在一起,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她赶出肉联厂! 肖小凤边走边考虑这些个问题,并琢磨着明天一早,周秀秀的婆家人大概就要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职工大院,她累得想要立马回屋休息,然而钥匙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见到裴希平。 这个时候,裴希平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不远处突然又多了一道身影。 周秀秀手中拿着牛皮纸包,一脸愉悦地走上前。 裴希平本来还是一脸冷淡,此时见到她,眼底立马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这是什么?”他笑着问。 周秀秀将牛皮纸摊开:“中午看你没有来吃饭,给你包的饭团。”见他不出声,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她又认真地说,“你别看它其貌不扬,很好吃的!” 裴希平低笑出声:“原来我没去食堂,你都知道。” 他的笑声温柔低沉,深邃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的脸庞。 周秀秀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皱了皱鼻子:“你吃不吃呀?” “吃的。”裴希平的唇角愈发上扬,轻俯下身,摊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这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周秀秀怔愣之时,已被他紧紧扯入怀里。 她失笑,任由他将自己抱紧,脸颊轻轻挨在他的肩膀上。 远处望着这一幕的肖小凤瞪大了双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确实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了。 从小到大,她从未试过这么喜欢一个人。从第一眼在医院病房里见到他的脸时,她就感受到了一见钟情的美妙滋味,她想要照顾他,可他不愿意。这一来二回,肖小凤一点都不生气,只当他这个人慢热,时间长了,会对她日久生情。 可没想到,他并不是慢热。面对周秀秀时,他的感情是丰富的,爱意都写在脸上。 他与周秀秀现在真的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吧? 肖小凤傻傻地盯着他们看,在泪水几乎要涌出之时,咬牙跑回了家。 周秀秀全然不知他们俩拥抱的样子,竟已被肖小凤看见。 但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她可是新时代的女性! 此时她靠在裴希平的怀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声道:“饭团要凉了。” 等到她站直了身体,望向他好整以暇的样子时,又忍不住丢下一句:“我要回去工作了!” 说完,周秀秀转身,小跑着离开。 一路上,感受着自己的脸颊逐渐发热,她不由在心底笑话自己。 一个拥抱就脸红心跳,什么新时代的女性啊,那都是用来糊弄糊弄自己的! 周秀秀跑出职工大院,经过托儿所时探头看了一眼,确定两个小朋友现在玩得正开心,才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回单位去。 只是她没想到,一到单位门口,她就见到了裴忠霞与裴二春。 这两人怎么会来找她? -- 第118页 周秀秀心中警钟大鸣,走上前去,语气防备:“你们有事吗?” 裴二春撇了撇嘴:“忠霞来镇上打听——” 裴忠霞赶忙推了她一把。 裴希平是否活着的事,谁都拿不准。她虽然一直在调查,可也不敢过早下决断,否则也不会瞒着张莲花。 现在明知道周秀秀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交往对象,裴忠霞便更觉得没必要将这事告诉她。 毕竟裴希平还活着时,是他们娘趁着他还在部队时给他定下媳妇,后来两个人见面,相处不来,连感情都没培养好。 裴忠霞私心是向着自己二哥的,可在与周秀秀短暂的相处之后,她觉得这个人也不赖。 男女之间分分合合本就平常,既然周秀秀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她也不想过多干涉。 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互相尊重。 “咳咳——我们就是来看看你。”裴二春被裴忠霞一打断,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闷闷道。 周秀秀一脸狐疑,她什么时候跟这两个姑子关系这么好了? “今天你单位一个女同志来村里。”裴忠霞没想多耽搁,直接道,“她说你在镇上处对象了。” “娘说这事不依你,肯定要来闹的。”裴二春借着她的话说下去。 周秀秀的眸光冷了下来。 没想到搬到镇上,村里那些糟心事儿还能紧紧盯着她不放。 “那又怎么样?”周秀秀淡淡地看着她们。 本以为她们是要先张莲花一步,来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可没想到,等她们开口时,她却愣住了。 “娘就那个脾气,我们会尽量拦着,但如果拦不住,你自己这边要先做好准备。” “日子是你自己过的,要是你真想改嫁,两个孩子是留下来也好,带走也罢,你看着办吧。” “最重要的还是你单位这边的影响,要是事情闹大了,免不了领导会对你有意见。所以——娘来的时候,你最好还是忍让着点。” 裴忠霞一字一顿,语气平淡。 周秀秀看着她的眼中,从中看不出一丝虚伪的意味。 她有些惊讶,再转头看向裴二春。 裴二春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你瞅啥瞅啊?那天你帮我把那姓陈的知青揪出来,今天我把娘的打算告诉你,咱扯平了。” 周秀秀噗嗤一声,笑出来。 无心插柳柳成荫,真没想到,她在村里还交到了两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文,踩点写完还来不及改错别字,我明天再捉虫~ 明天相认啦~ 第44章 卖身契(二合一) 从肉联厂里出来, 裴二春心情不错。 裴忠霞挑了挑眉,笑意戏谑:“你平时看见她就牙痒痒,现在咋好心好意的?” 裴二春斜她一眼:“少说这些没用的, 以前对她爱理不理的是你!” 裴忠霞撇撇嘴, 没出声。 她们俩对周秀秀的情感都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过去的所作所为,要让人看得起才怪了,可另一方面,两个人这阵子都或多或少受过她的帮助。 对裴忠霞来说,若是那天周秀秀不将她从小河里救上来,那就算她淹不死,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也能将她砸死。 至于裴二春,如果不是周秀秀将董和平与陈淑雅之间的事情告知,恐怕她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姐妹俩虽也有自己的缺点, 但骨子里还有几分正气, 这会儿出手相助, 也是由衷的。 既然已经将话带到了, 裴忠霞与裴二春心里头也安乐。 当然,她们这一趟进城,不光是为了周秀秀。 裴忠霞照金河之前留下的地址, 去了镇供销社一趟。 “你好,请问庄主任在吗?”裴忠霞走到一个营业员面前问道。 听金河说, 镇上庄主任打听到裴希平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否准确。 那营业员本来还挑挑眉打量她,这会儿听见她是来找领导的,立马严阵以待:“你好,同志。今天庄主任家里办喜事,请假了。” “办喜事?” 鹫山村也有喜事要办,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那我们明天一早过来。”裴忠霞拉着裴二春回村,赶去坐公交车的路上,叮嘱道,“回去多跟娘说几句,让她别闹了。这事咱家不占理,国家都准二婚,娘凭啥不答应?” 裴二春叹气,“咱娘的脾气你也知道,我能拦得住她?” …… 鹫山村里,裴忠霞与裴二春在想办法,避免这件事情被闹大。 这边周秀秀也在考虑应该如何自处。 照理说,她处对象的事情就算闹大了,也占理,毕竟她现在除了两个孩子,早已无牵无挂。就连她对象都能接受小年和小碗,旁人还有什么可说道的? 可话是这么说,老太太大吵大闹,到底影响不好。 再说了,两个孩子就在这边的托儿所,他们奶奶跟不讲理的泼妇似的,总会闹出笑话。 周秀秀左思右想,还是希望能将这件事情造成的伤害减到最低。 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忧心忡忡,小年和小碗一晚上都不太说话。 这两个孩子最让人心疼的,就是太有眼力见。 周秀秀打起精神,一左一右,将他们抱到腿上。 “娘不开心吗?”小碗见娘还愿意搭理他们,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 第119页 “没有啊,谁说的?”周秀秀柔声问道。 小碗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揉着她的眉心,奶声奶气道:“老师说不开心,眉头会皱皱的。” 这温暖的感觉让周秀秀的眉心顿时舒展开来,她笑着握住小碗的手:“可小年也经常皱眉头,是不开心吗?” 小年立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不开心。” 周秀秀的眼神愈发温柔。 当初刚见到小年的时候,这孩子的眉头时时紧锁,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曾舒展开。 可现在,她的确许久没有见到他露出那样沉重的表情了。 “娘也没有不开心。”周秀秀笑着亲了亲他们的额头,“虽然遇到了一些问题,但娘一定可以解决的。” 区区一个张莲花,当初在鹫山村都不是她的对手,更别说现在。 周秀秀照顾两个孩子入睡,思索了一番对策,安稳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去找了裴希平一趟。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弯了弯嘴角,笑着走过来。 只是,当她把话说完的那一刻,裴希平不赞同地摇摇头:“我不会躲起来。” 周秀秀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说服他:“我婆婆是个特别能胡搅蛮缠的人,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既然我们暂时必须要留在厂里工作,就没必要跟她硬碰硬。否则到时候她闹够了,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人,我们怎么办?” “我走了,你会受欺负。”裴希平淡声道。 “不会。”周秀秀挺了挺胸脯,一副严肃的小表情,“你看我像是会被人欺负的?” “我留下来保护你。” 张莲花来闹事,想起来就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可周秀秀自己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她看着裴希平这固执的神情,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惹事,但也不会怕事。她要来闹,我就不会让她占到便宜。但如果你非要在我身边,我不好发挥啊。” 她的眼睛很清澈,像是能发光,如星辰一般闪耀。 裴希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捕捉到她眼底的焦灼,只能让步。 虽然她很少提,但过去婆家那一地的鸡毛蒜皮,若说不在意是假的。 裴希平没有再说话,轻轻揽她入怀。 所有的烦躁仿佛都在这个拥抱之中化解。 周秀秀将脸埋在他的怀中,轻声说:“答应我,不要出现。” 穿过来的是她,被迫接受那一地鸡毛的也是她。 她不想将他牵扯其中。 …… 第二天清晨,裴忠霞来喊裴二春去镇上。 倒也不是姐妹俩感情突飞猛进,实在是裴二春对弟弟的生死也非常在意,没法不放在心上。她好说歹说,裴忠霞只能接受。 眼下俩人坐上公交车,裴忠霞问道:“娘那边搞定了吗?” 裴二春干笑一声,保持沉默。 裴忠霞仰天长叹:“我就知道,她没这么好打发。” 不过劝不动老太太,她们心里早就有数,反正该做的都已经做好,接下来就只能让周秀秀自求多福了。 姐妹俩搭着车,一路上心情都有些忐忑。 “忠霞,你说如果希平真的还活着,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裴忠霞犹豫片刻,苦笑道:“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娘对他也就那样,再加上他和他媳妇感情不好,倒不如不回家来得清静。” “可还有两个孩子啊。”裴二春皱着眉,“那时他干的那啥保密工作,一年到头都回不来一次。可只要一回家,对俩娃可宝贝得很。” 俩人讨论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子在镇上缓缓停靠下来,裴忠霞拍拍她的肩膀:“别说这么多了,先上供销社看看那庄主任怎么说。” 裴忠霞与裴二春步履匆匆,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供销社。 见到庄主任的那一刻,裴忠霞也顾不上与他寒暄,直接告知自己的来意。 “金河说你这边有了消息,是真的吗?” 庄主任立马点头,蹲下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 “这是那位同志留下来的地址,说是如果有人来打听,就去肉联厂找他。” “肉联厂?”裴二春赶紧把纸条拿过来,“周秀秀就在肉联厂上班啊。” “你不识字,抢啥啊。”裴忠霞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一把夺过那纸条。 可是目光落在纸条上的时候,她愣住了。 裴二春还以为上面写了什么,顿时着急不已,扯着她的衣角问了好半天。 可裴忠霞却只是死死地攥着这纸条,一句话都不说,呆若木鸡。 等到裴二春终于耐心告罄,推她一把时,裴忠霞才缓缓回过神。 她转头,看向裴二春,神情激动:“大姐,这是我二哥的字迹。” …… 周秀秀在后厨忙活了一阵,外头都没有动静。 正当她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张莲花不会来时,王小梅却突然心急火燎地冲上来。 “这是怎么了?”周秀秀心都凉了半截。 王小梅左右张望,一脸迟疑,最后凑到周秀秀的耳边,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小声说道:“有人来找你,说是你婆……” 然而她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 “我老太婆命苦啊,儿子死得早,媳妇也不管我死活!家里一屁股麻烦,她说走就走,还抢走了我两个孙!” -- 第120页 “儿子啊!要是早知道你媳妇是这没心肝的东西,娘当初就不该给你说这门亲事!现在好了,娘被她欺负成这样,不像话啊!” “你们城里人来评评理,当儿媳妇的,哪有这么不孝顺的?她是运气好,跑到城里当工人来了,要是在农村,可得让人戳脊梁骨!” 张莲花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声嘶力竭的架势,立马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王小梅年纪轻,脸皮薄,一听这声音,不由为周秀秀捏一把汗。 可不想周秀秀竟面不改色,放下包到一半的馄饨:“你帮我处理一下。” 说完,周秀秀从后厨走出去。 张莲花就在食堂闹。 自从她来到肉联厂食堂,这都已经闹第二轮了。 倒是给他们提供了场地。 食堂里挤满了人,张莲花坐在地上撒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工人们哪见过这阵仗,一群人围着她,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不一会儿工夫,王旭芳被请了过来。 王旭芳板着一张脸,一看见张莲花,就面色不善道:“这人是哪儿来的?你们就傻站着,也不知道制止她?” 说话之间,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周秀秀的脸。 本以为周秀秀会难堪,可没想到她居然不动声色,还真是没脸没皮的! “王主任,我们拦了,没拦住啊!” “刚才门卫大爷都要推她出去了,可她扯着嗓子说他犯了流氓罪,老大爷哪敢再动她!” “大家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去请你。” 王旭芳要的就是这效果,她任由张莲花闹,闹得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们去把肖厂长请过来。” 工人们办事牢靠,王旭芳掐算时间,估计肖建新立马就要到了,才走上前去:“老太太,把话说清楚,你儿媳是谁?” 张莲花咬着牙关,狠狠往外吐了一口浓痰,干枯的手指直直地戳向周秀秀的方向:“就是她!” 周秀秀一直都以看好戏的姿态站在人群中,这会儿终于被点名,走上前去。 她要讲的大道理人人都懂,一来一回与张莲花争辩不休显得太不体面,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任由老太太把该说的话说完,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原来是你?你事儿倒真不少。”王旭芳用轻蔑的眼神瞟了瞟周秀秀。 “肖厂长!您看这事儿——”不少人簇拥着肖建新走进来。 王旭芳抬了抬眼皮子,伸手将张莲花扶起来:“老太太,我们是周秀秀的领导。要是这人的品性真不好,我们绝对不会姑息。现在就请你好好说,慢慢说,把话说清楚了。” 张莲花被她扶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 “还是你们城里人通情达理!”她浑浊的眼珠子里终于露出一抹精光,说话间,还用胜利者的眼神睨了睨周秀秀,才继续道:“这是我媳妇,周秀秀。” “我儿子刚死没多久,她就去偷人了。以前在村里说要改嫁,现在到了城里更好,直接就处上对象了!” “你们别看这周秀秀长得好看,其实就是个不检点的破鞋,我们全村人都瞧不上她。” “她还懒!在家里啥活儿都不干,当初直接把两个孩子扔给我,连孩子拉屎撒尿都没操过心!” 张莲花这一把年纪了,早些年也是个人精。 此时她看出王旭芳是给自己撑腰的,便边说边哭:“领导,大家都是女人,你可得为我说话啊!我现在也不指望她能回村孝敬我,但你一定要为我讨个公道!” 张莲花声泪俱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伟大的奶奶,旁人乍一听,看着周秀秀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质疑。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她在单位里还挺能干活的,真是让她骗了!” “我听说农村人都实诚,老人家说这话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难怪刚进单位没多久就处对象了,原来本来就是只破鞋啊!” 张莲花知道自己两个闺女不会陪着闹,所以这一趟孤军上阵。眼下这架势,她一点都不怵,听说城里人都有文化,哪能欺负她这个老太婆! 这会儿一听人家都向着自己了,张莲花哭得更入戏:“我也不是来拦着人家姻缘的,但我这儿媳妇心黑,这回就是来镇上扎根的!她那对象应该是城里人吧?我们不能害了人家正经人啊!” 这是越说越离谱了。 肖建新铁青着脸,怒喝一声:“胡闹!当我们这里是菜市?” 张莲花被他吓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一句话都说不出,吞了吞口水。 “周同志,有没有这么回事?”而后,肖建新走到周秀秀面前,正色道。 张莲花眼睛一亮。 看来这大领导是把话听进去了! 王旭芳走到肖建新身边:“老肖,工人的感情生活,照理说咱们不该管。可周同志这都不是第一次传出作风问题了,老太太看着挺可怜的,一个人在村里,也没个谁愿意照顾的。要不咱们就辞退周同志,让她回村好了。” 王旭芳这语气是痛心疾首的,把话说完,她无奈地看向周秀秀:“周同志,年轻人愿意处对象,我们也拦不住。可什么年纪、什么身份,就应该干什么样的事,你是有家庭的人,就理应照顾好婆家人,而不是自顾自玩乐。” -- 第121页 “老肖,你怎么看?”王旭芳问道。 肖建新沉吟片刻:“周同志,无风不起浪,从杨副厂长那天的事情开始,到后来你处对象。现在你婆家人又说你曾经在农村也不安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难道都是人家冤枉你了?” 王旭芳不由打量了肖建新好几眼。 这两天她怀疑肖建新与周秀秀有染,可现在看他那不耐烦的表情,忽然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是她误会了? 但无论如何,这周秀秀的长相就是能招蜂引蝶的,早点赶出厂子不是件坏事。 王旭芳话一说完,就将张莲花扶到周秀秀面前:“带着你婆婆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按理说,这年纪的女同志脸皮都薄,就算已经结过婚也是如此。 她看周秀秀平时行事作风还算体面,应该不至于闹腾个没完,惹人笑话。 可没想到,周秀秀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王主任,我不能接受你的处理方式。” “你说什么?”王旭芳瞪起眼睛。 周秀秀冷笑一声:“我在工作方面没有出过任何纰漏。老太太说我在村里跟别人乱搞男女关系,你可以派人去查。而杨副厂长的事情我们早就已经说清楚,你要是继续污蔑我们,不仅伤害了我,还是往杨副厂长身上泼脏水!”说到这里,她见肖建新的面色已有所忌惮,便继续道,“至于我处对象的事,就更与你们无关了。领导们真的可以把手伸得这么长吗?” 她慢条斯理,分明已经将肖建新与王旭芳气得面色发青,自己却仍旧不急不缓的姿态。 张莲花哪能想到她在镇上都能这么厉害,立马急了:“那就真不管我这老太婆死活了?你既然是我们家的人,就应该照顾我!这是孝道,不管是我们村的村支书,是妇联主任,还是公社的老队长,都是这么说的!” 张莲花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想着将村里的官儿拿出来说道说道,还能给自己撑场面。 王旭芳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老太太没人照顾,你不管事还有理了?” 周秀秀若有所思,沉静的目光落在张莲花身上:“你没人照顾?” 张莲花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对!我——” “娘有我们姐妹照顾。”突然,外头又传来一道声音。 张莲花一愣,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裴忠霞与裴二春。 说话的人就是裴忠霞。 裴二春也走进来:“我们姐妹三人,都住村子里,虽然小妹现在在念书,但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娘,你怎么会没人照顾?” 来的这两个人居然是老太太的亲闺女?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炸开锅了。 刚才还觉得老太太情有可原的工人们在见到这阵势之后,立马开始怀疑。 明明有自己闺女可以帮忙照顾,怎么就非要刁难儿媳? 再说了,如果周秀秀真是如此讨人嫌,两个姑子怎么会愿意站她那一边? “闺女毕竟是闺女,迟早要嫁人的。”张莲花面色一变,嗓音干哑,“难道还能贴身伺候我?” 周秀秀笑得更从容了:“你找儿媳妇的标准就是贴身伺候?我估摸着我也没签卖身契啊。”顿了顿,她又看向王旭芳,“王主任,您有知识有文化,还鼓吹旧社会的封建糟粕?” 这帽子可不能乱扣,王旭芳整个人一震,面色突变:“你别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鼓吹老封建!” 周秀秀莞尔:“既然如此,您就更不能因为我的思想不够守旧而辞退我了。否则我就上报,看看这事到头来影响的究竟是谁。” 王旭芳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脯剧烈起伏着,手指戳着她的鼻梁,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周秀秀丝毫不曾躲闪,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唇角噙着戏谑的笑意。 肖建新自然不能让这事愈演愈烈,语气和善了一些:“周同志,有话好好说。” 事已至此,肖建新与王旭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周秀秀辞退,否则传出去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肖建新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周同志,这是你的家事,你自己处理。至于这位老太太,你要是再不离开我们工厂,那我就只能亲自把你请出去了。” 张莲花压根没想到自己闹了一场,最终还是让周秀秀全身而退。 还有,她那对象呢?凭啥不露面?看来是个缩头乌龟! 张莲花咬着牙:“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我不走,你就是拿八抬大轿抬着我,我都不走!” “你想得美。”周秀秀笑一声,转头冲后厨喊,“小梅,拿把菜刀给我。” 王小梅一直凑在打饭的窗口观察事态,这会儿一听周秀秀的话,立马应了一声:“哎,我马上去拿!” 张莲花眼皮直跳。 这个周秀秀是个疯的,还真说不定要拿菜刀砍她! 张莲花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浑身的血液仿若突然冲上头顶,急红了眼,表情骤然变得狰狞。 眼看着她冲上去就要和周秀秀拼命,全场工人一阵惊呼。 周秀秀一怔,刚要躲闪,却只觉得一道身影飞速向自己走来,手一挡,将她护在身后:“当心!” 这阴影将她罩住,周秀秀扬起头,看见裴希平的脸。 “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在。”裴希平帮她捋捋乱了的发丝。 -- 第122页 他不愿意让她难做,所以不出现。 可又不能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于是便躲在暗处,静静保护。 周秀秀心动又无奈,推了他一把,却还是乖乖躲在他的身后。 也许一些问题,他们应该一起面对。 张莲花见有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现,还以为是来打自己的,下意识后退,“咯嘣”一声响,脚踝一崴,疼得嗷嗷叫。 可这时她的生命力却格外顽强,咒骂一声,从赶来的王小梅手中抢过菜刀。 “好一对狗男女!”她嗓门尖锐,怒冲上前,想要趁他们不备一刀砍下去。 可不想,裴希平迅速转身面向着她,一只手猛地攥紧她手中的菜刀柄,目光冷冽锐利:“想去吃牢饭了?” 张莲花已经气得失去理智,刚想要啐他一口,视线落在他脸上的那一刻,整个人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裴忠霞和裴二春冲上前,又气又急。 “娘,你别闹了!” 只是她们话音未落,余光扫到那道凌厉的身影,浑身僵硬。 裴忠霞的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鼓足了勇气,用极慢的速度缓缓抬起头。 而后,她看见了裴希平。 “二哥!”裴忠霞泪如雨下。 第45章 无所适从 裴忠霞死死地盯着裴希平, 眼泪拼命往下流。 裴二春晚她一步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下,也不管张莲花了, 快步走上前去, 一拳砸到裴希平的身上。 她力气大,可拳头落下的时候,裴希平却是一动不动。 “希平,你还活着,你活着为什么不回家?”裴二春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只是这眼泪与她平时撒泼时不一样,显得隐忍而克制。 从小到大,裴希平与裴忠霞的关系最好,可作为家中的大姐, 裴二春一直有份帮忙拉扯这个弟弟长大, 又怎么会对他没有感情呢? 那时部队的小兵带来他牺牲的消息, 裴忠霞哭得声嘶力竭, 而裴二春则是回到屋里,闷头落泪。 刚才得知裴希平活着,并且就在肉联厂, 裴二春与裴忠霞欣喜又激动,甚至还有几分忐忑。可所有预设好的心情与要说的话在这一刻全然破功, 等到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姐妹俩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请问你们是?”他低声问。 虽是以询问又质疑的语气说出这一番话,其实裴希平的眼神,再也不是波澜不惊。 他漆黑的眼睛紧紧看着裴忠霞与裴二春,最后又望向一脸木然的张莲花,脑中像是有什么轰然炸开, 却理不顺思路。 “希平啊!我的儿子!”突然,张莲花哭天抢地,冲过来就想紧紧抱住他。 可裴希平对待她时的反应要大很多,反感地后退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我不认识你们。”他冷淡地说,语气却有难以抑制的波动,话音落下之时,他望向周秀秀。 那眼神,仿佛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解释。 又或者是支持。 感受到他的眼神,周秀秀面色苍白地抬起头。 她没想到。 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裴希平,与她如此情投意合的裴希平,竟就是原主“死去的丈夫”。 他们的名字分明是一样的,这和村里那些“狗蛋”或是“铁牛”的名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怎么可能会重名呢? 当然,她曾怀疑过。 可最后,在肖小凤骄傲地表示她与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一刻,她被自己说服了。毕竟那本年代文直到更新出番外,都从未提过小年与小碗这兄妹俩的亲生父亲还活着! 周秀秀没有回应裴希平,只是低着头,捋着自己如乱麻一般搅在一起的思绪。 她的神情很脆弱,让人没法忽视,裴希平心疼地皱了皱眉,牵起她的手。 在场的人全都已经看愣住了,但有眼力的人已经看出,裴希平与这一家子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裴忠霞被裴希平眼中那漠然与生疏所刺痛,紧紧抓住周秀秀的手,“嫂子,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早就已经在来的路上猜测到,裴希平与周秀秀已经相认。 只是现在看着裴希平护着她的样子,仍觉得不敢置信。 过去他们分明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嫂子?难道裴同志就是她死的丈夫?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裴同志的气质跟那老太太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你说他是她儿子,打死我都不信!” “既然他本来就是周厨子的丈夫,他俩咋跟刚认识似的?” 一道道议论声,就像是刀子一样落下来,裴希平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冷冽,望着张莲花的眼神中充满着审视。 张莲花被大家这一提醒,顿时回过神,怒骂道:“周秀秀!希平明明活着,你为啥不告诉我们?是偏要让我将来没儿子送终?” 这会儿张莲花气得眼中冒着阴狠的光芒,那狰狞的神态,如同恨不得将周秀秀给打死。 周秀秀还没有回过神,脸色难看得出奇,倒是正好给了她可乘之机。 然而裴希平怎么可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没有丝毫犹豫,如铁一般强韧的手臂猛地挡开张莲花,眼中的防备与敌意昭然若揭。 “住手。”裴希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中有命令的意味。 -- 第123页 张莲花被他吓得一哆嗦,又说道:“儿啊!周秀秀这个坏心眼的贱蹄子,她存心不让我们娘俩团……” 裴希平沉下脸,语气冷硬,“把嘴巴放干净。” 全村有哪个当儿子的这样对娘说话?张莲花的脸色一僵,倒也不敢造次。 边上还有各种猜测声,周秀秀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只感觉自己后背上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裴忠霞此时已经擦干眼泪,走到周秀秀面前时,语气和善:“嫂子,我哥他?” “他撞到头,失忆了。”周秀秀沉默片刻,“忘了所有人,包括我。” 失忆? 从字面上了解,是失去记忆。 从前在村里确实有人磕到脑袋之后流了一地血,醒来的时候疯疯癫癫,认不得家人的情况发生,因此裴家人立马接受了这个说辞。 看自己二哥全然没有痴傻的状态,裴忠霞松了一口气,又斟酌着语句问道:“那你没告诉他吗?” 周秀秀沉默了许久。 片刻之后,她平静地开口:“他只要一想到跟过去有关的事情就会头痛,情况严重时还要去看医生。为了避免刺激到他,才暂时没有说。” 话音落下,她抬起头:“本来想等到情况稳定一点再告诉你们的,让你们担心了。” 裴二春与裴忠霞的心头大石落下。 这巨大的冲击感让她们没能再去深究,只是神情激动地看着裴希平:“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工人们无比诧异,但听了周秀秀这合理的解释,立马就自行将整个故事编排得完整而又符合逻辑。 周秀秀打听到自己丈夫还活着的消息,历尽艰辛带着孩子来到他身边。她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却始终没有抱怨,只希望自己与孩子们的存在,能逐渐感化他的心,唤醒他的记忆。 而这也正可以从侧面印证,周秀秀所谓的作风问题,完全是空穴来风。 可她什么都不提,只是默默地接受旁人的质疑,这何其伟大! 一切到了这一刻,圆满结束。 纵然张莲花不愿离开,可裴二春与裴忠霞仔细思索,还是决定以裴希平的身体为重,暂时不要勉强他回想过去的事情。 毕竟只要他还活着,她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临走的时候,裴忠霞拉着周秀秀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帮忙照顾好裴希平。 周秀秀苦笑,她们哪能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裴希平在照顾他。 等到人群都散去了,周秀秀回到后厨。 大家看出她的脸色不好看,只当她是担心裴家人的突然到来会刺激到裴希平的情绪,心中感慨她不容易,都没有去打扰。 周秀秀很感激。 因为对她来说,闹了这一场,她的确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仿佛是伤筋动骨一般的疲惫,令她不知所措。 她低下头,边擀馄饨皮,边放空思想,望向远方。 可不想就,目光落在一个定点。 那是连接着食堂打饭时的窗口,她一眼望去,那里只站着裴希平一人。 他挺直了脊背,神情令人捉摸不定,感受到她的目光时,他缓缓转过脸。 那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无助且彷徨。 可周秀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慌乱地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几拍,就连平时最擅长的馄饨都包得歪歪扭扭。 …… 回村的路上,张莲花一直骂骂咧咧的。 她怨周秀秀心思毒,又怪裴希平没有良心,最后甚至冷嘲热讽,说小年和小碗命好,分分钟成了镇上双职工家庭的子女。 裴忠霞越听越烦躁,捂住耳朵,张莲花却还是絮絮叨叨,尖刻的话语从她的指缝间流进来。 她烦躁地转过脸:“你能不能消停一下?” 张莲花一怔,随即怒视着她:“你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怎么对你娘说话的?” 裴忠霞冷笑:“娘,我倒是奇怪了,我二哥没死,没见你高兴,倒是数落个不停。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张莲花眉心一跳,抬起手掌就扇了她一个耳光。 裴忠霞被打愣住了,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从小到大,张莲花对她最宠爱,从未打过她。 心寒是难免的,可更多的是感到耻辱与愤怒。 裴忠霞的脸颊疼得火辣,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冷眼转身,换到公交车的后座。 “反了天,反了天了!”张莲花骂道,“你们大家伙儿都给评评理,哪个当闺女的敢这样对她娘说话?” 乘客没有搭话,回应她的是售票员不耐烦的声音:“当这车是你家的?闹哄哄的,再吵就都给我下去!” 张莲花把话给憋回去,转头恨恨地瞪了裴忠霞一眼。 裴二春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一丝狐疑。 她娘的反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 即便不愿面对,可到底还是到了下班的时候。 周秀秀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裴希平。 他站在外面等待,身子斜斜地倚着墙,眼中没了意气风发,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疲倦。 周秀秀愣在原地,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虽然在揭开真相之前,她对他的感情早就已经在慢慢发酵,并愈演愈烈。 -- 第124页 可现在得知他就是“自己”死去的丈夫,一时之间,仿佛有一盆冷水对她当头浇下。 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他们相处的时间还这么短,几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了深深的默契。 他主动,她被动,彼此之间仿佛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逐渐走到一起。 可现在她开始怀疑,他对她的好感究竟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本能? 他爱的人是原主吗? 周秀秀身心俱疲,可在对上他的眼神时,还是心软了。 裴希平看着她,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秀秀。”他走上前,想要牵住她的手,声音暗哑低沉。 即便一直都在寻找,想要尽快找到家人,重新拥有身份,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受。 应该开心的,他喜欢的女孩,正是自己的妻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周秀秀逐渐黯淡下来的目光,他的心也开始坠落。 就像会失去她一般。 他不舍得。 裴希平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平时与他牵手时,总有一股幸福的滋味在她心底慢慢发酵。 可此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感觉到自己失态,周秀秀又尽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带你去接小年和小碗。” 说罢,她转身,走在他前面。 裴希平跟上她的步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尖酸刻薄的脸。 容貌与周秀秀相似,说话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 那神态,让人窒息。 裴希平稍一深究,头痛欲裂,他不自觉放慢脚步。 周秀秀没有听见脚步声,顿时停住,转身看他。 见他面色痛苦却隐忍,她的心一颤,连想都没有想,跑回去蹲在他身边。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裴希平缓过劲,抬起眼看她。 目光撞进她清澈的眼底,那里藏着担忧与关切。 “你没事吧?” 这句话就像一缕清风,缓缓吹过他的耳朵。 裴希平回握住她的手,站起来,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感情都不会变。”他将她抱得很紧,声音低沉,“是吗?” 周秀秀犹豫许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很轻:“不要急,我陪你慢慢想起过去的事。” …… 张莲花与裴忠霞不欢而散。 但裴二春不能与她闹得太僵,娘俩同住一个屋檐下,张莲花又是个不讲道理的,裴二春怕闹得太难看。 毕竟之前她与董和平离婚的事已经成了全村的笑柄,现在她不愿再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娘,希平还活着的事,先不要到处去说。” 裴二春叮嘱了一句,就去找裴大飞了,可没想到母子俩手牵着手回家时,一路上竟听到不少闲话。 “张婶子那儿子居然还活着!她这运气真好啊!” “以前咱还说她命苦,哪想到她这一趟进镇上,居然把自己的儿子给找回来了!” “说起来周秀秀也真是受了不少气,早知道她男人没死,当初张婶子就不该骂她克夫!” 这一道道声音传来,落到裴二春耳中。 “娘,他们是在说我舅不?” 裴大飞问。 裴二春推了推他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么多。” 想到她娘不听劝,裴二春一声叹息,担心这些大娘们拉着她问个没完,她走得更快,紧紧牵着孩子的手,一刻都不停歇。 直到他们的身影远去,陈淑雅才端着要洗的衣服,从屋里走出来。 她怕裴二春。 这人凶悍得很,自己抢了她男人,她一气之下一巴掌直接扇过来都有可能。 陈淑雅不愿意再与人起正面矛盾了,毕竟现在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哪还敢再主动挑事。 她低着头,抱着脏衣服往外走,直到快走到小溪边时,突然听见大娘们讨论裴希平还活着的消息。 听说他现在和周秀秀一起,在镇上工厂当工人。 小年和小碗跟着他们一起生活,日子美得很。 陈淑雅恨得要咬碎一口牙。 她那天虽看到裴希平还活着,但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敢上前。再说了,她到底是个知青,又攀上将来会发大财的董和平,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可谁能想到,她现在竟沦落到如此田地? 董和平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心态嫉妒不平衡 ,回到家就对她呼来喝去,跟个大爷似的。 她也想等到他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可究竟能等到吗? 陈淑雅很怀疑,也时常感受到绝望。 她不禁怀念从前与裴希平在一起的日子。 他冷淡,沉默,对她一点都不在意。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他比董和平更像个男人。 但现在再考虑这些,有什么用呢? 当时裴希平从部队请假回来,回来之后才得知张莲花为自己张罗了婚事。 他不情愿,但喜酒都已经准备好,她娘家人也到了,为了负责,他只能娶了她。 走的时候,他步履匆匆,甚至没来得及与她领结婚证。 因此就算他没死,她也不是他的妻子。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换了身份,与董和平领了证。 -- 第125页 后悔也没用。 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去他对自己爱理不理,现在换了个芯子,难道俩人还能培养出感情来? 让现在的周秀秀感受她曾经受过的冷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陈淑雅冷笑一声,将满是臭汗的脏衣服和吴大妹的内裤拿出来,浸到小溪里揉搓。 …… 而另一边,周秀秀与裴希平到了托儿所门口。 听着里头老师维持秩序让孩子们排队离开的声音,裴希平的心紧了紧。 他曾经想过,若是周秀秀愿意嫁给他,那他必定要对两个孩子视若己出。 可现在,确定这两个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竟无所适从。 他该如何面对他们? 要告诉孩子们,自己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吗? 要为自己的缺席而道歉吗? 裴希平紧紧盯着班级大门,做了个深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女主,不会不会不会~ 小天使【你好好想想-_-】又给我营养液啦,谢谢支持! (你太壕啦。) 第46章 谜团 裴希平望着教室门口, 双眼仿佛要将大门盯出一个洞。 片刻之后,门打开了,老师引导孩子们一个个走出来。 小年和小碗跟在最后头, 杨小丫一只手搭着小碗的肩膀, 那架势就像个大姐大。 周秀秀知道杨小丫平时是个小霸王,乍一看她与小碗走得这么近,还有些担心。可眸光一转,落在小年身上,所有的担忧消散得无影无踪。 小年的眼神是没有任何防备的。 真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居然还交到新朋友了。 周秀秀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一切烦闷仿佛都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消失。 原来孩子们的确有治愈人心的魔力。 小年和小碗本来还走得慢慢吞吞的,一眼看见周秀秀,眼睛骤然散发出神采。 两个小团子撒开小短腿向着她飞奔过来。 “娘!”小碗扬起小脸蛋,声音软软的。 小年站在原地, 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娘。” 周秀秀笑着答应下来, 将他们揽住。 落日余晖之下, 周秀秀身上淡淡的金色光芒显得她愈发温柔, 她冲着两个孩子笑,眉眼弯弯的,白皙的手轻轻捋开他们额头上的发丝, 看起来恬静而又坚定。 裴希平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眼底却仿佛掀起惊涛。 孩子们被她养得很好, 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眼底都有光。 听说照顾孩子很费心思,他不在的时候,她都是咬牙坚持下去的吗? 小碗在她怀里腻乎了会儿,突然又转头看着裴希平:“叔叔也来接我们啦!” 小年对大人的防备心都重,但面对裴希平时, 却是难得的放松。 他轻声道:“叔叔。” 孩子们软糯的声音刺痛了裴希平,他的心一颤,想要伸手揉揉孩子们的头发,将他们抱起。 可犹豫了片刻,掌心摊开,又握紧,克制地放在身后。 周秀秀与他对视一眼,知道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们先回家吃饭,好不好?”她温声问道。 小年和小碗立马开心地点点头。 “娘,我想吃清炒小白菜!” “我想吃糯米丸子!” “还有四季豆……” 他们最喜欢吃娘做的菜。 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完全不像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时那样阴沉。 在某种程度上,周秀秀的心底是安慰的。 她想,裴希平应该也受尽了折磨,此时心里不会好受。好在两个孩子已经逐渐开朗起来,否则他会更加心疼,更加自责。 一些话在外面不好说,周秀秀与两个孩子一起,将裴希平带回家。 两个人很默契,都没有与孩子们多提什么,小年和小碗以为裴希平要来家里做客,脸上露出美滋滋的笑意。 到了家里,周秀秀先去做饭,让裴希平照顾孩子们。 裴希平望着这个屋子。 方园长帮周秀秀申请的单人宿舍不大,只有一个里屋,从他的角度望去,床铺被叠得整整齐齐,干净到一尘不染。 小年学着娘的待客之道,双手紧紧捧着搪瓷杯,给裴希平端来凉白开。 小碗想了好一会儿,蹬蹬蹬跑进屋,拿了两个玩具。 “这是我和哥哥的玩具,给叔叔玩。”小碗将玩具递上去。 小年也点点头,脆声声道:“这是我们最喜欢的礼物。” 那是小碗的布娃娃和小年的木头小汽车,两个玩具做工精致,一看就是从供销社买的。 裴希平接过,笑着问道:“你们这么喜欢这两个小礼物,怎么还舍得借我玩呢?” 小碗大声说道:“娘说要分享!” 裴希平的眼底又漫起一片温柔的笑意。 孩子们很纯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愿意作假。 或许是因为血缘让他们心连着心,这会儿小年与小碗献宝一般给他介绍自己的宝贝,争先恐后的样子。 周秀秀在厨房忙活,不放心时出来看一眼,见到的是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裴希平的侧面轮廓很硬朗,眉眼深邃,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尖锐与锋芒被敛下,多的是温和与从容。 -- 第126页 过去她从未往这一方面想,可此时真正仔细地观察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时的模样,周秀秀竟发现,小年与小碗长得与他太像了。 一样精致的五官,一样干净的气质。 尤其是小年,小小的人儿已有一身正气,平时冷淡,可对待妹妹与她的时候却很温和,与他如出一辙。 “开饭了。”周秀秀笑着喊了一声。 小年与小碗立马答应一声,放下玩具就跑去厨房。 “我来帮你。”裴希平也站起来,长腿一迈,走进厨房。 他一走进来,厨房的空间就变得更小了。 周秀秀笑着摇摇头:“让他们帮忙吧。” 小年和小碗立马踮起脚尖拿筷子和勺子,周秀秀端着做好的菜,走了一趟又一趟。 最后一趟进厨房的时候,她要端的是锅巴饼子,可她的手还没触到盘子,就已经被他抢先一步。 “我来。”他低声说着,灼热的目光望着她的脸。 周秀秀下意识拿手背去擦自己的脸颊:“脸脏了吗?” 她的模样,就像个羞怯的小姑娘,有点茫然,眼神都是懵懵的。 很可爱。 周秀秀红着脸退到一边去。 等他走去饭桌前将盘子摆好,她才慢慢吞吞出来。 周秀秀做的家常菜是一绝,以前做视频的时候就经常有粉丝说跟着她做出的菜色看起来不华丽,但色香味俱全,最适合一家人坐下来一起享用。 她没有家人,过去望着那些评论时,总会出神。 可现在一朝穿过来,多了两个孩子,还多了一个丈夫,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叔叔,好吃吗?”小碗手中的筷子用得溜,一只手握着锅巴饼子,一只手夹菜,吃得香喷喷的。 见她吃得小嘴上都是油,裴希平弯了弯嘴角:“好吃。” 这不是他第一次吃周秀秀做的菜。 她厨艺好,单位里每一个职工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可此时坐在家里,与她共同用餐,让他觉得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吃了晚饭,小年和小碗被周秀秀哄进屋里玩,裴希平则与她一起洗碗。 他什么都喜欢抢着做,说是她已经够辛苦,剩下的交给他就好。周秀秀没有推辞,站在一旁帮他擦干净碗上的水珠,边轻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事告诉孩子们?” 裴希平愣了一下,洗干净最后一个盘,沉声道:“立刻。” 他已经缺席了太长时间,长到孩子们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只能喊他“叔叔”。在孩子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不想再失职了。 孩子们知道他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能接受吗? 裴希平有些紧张。 周秀秀笑了笑,温声道:“那就去吧,他们会高兴的。” 等到裴希平与周秀秀一起从厨房里出来,小年和小碗被叫了出来。 感觉到此时的气氛有些严肃,两个孩子眨了眨眼睛,没有出声。 周秀秀揉揉他们的小脑袋瓜子:“我们要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准备好了吗?” 小碗歪了歪脑袋,用短短的小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秘密要悄悄说。” 裴希平被她这天真的样子逗笑了,蹲在他们面前,将两个孩子轻轻搂住,拉到自己身边。 “小年、小碗,其实我不是叔叔。”裴希平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开口。 小碗没听明白,小脑袋还歪着,眼神懵懂。 小年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眼睛一亮:“是爹!” 小年话音刚落,嘴角就已经扬起来,那是成竹在胸的神情。听了他的话,小碗立马就蹦起来:“哥哥,是爹吗?真的是爹!” 孩子们愉悦的笑声顿时响彻裴希平与周秀秀的耳畔,气氛骤然变得欢乐起来。 这下子轮到周秀秀愣住了,她惊奇地问:“小年是怎么知道的?” 小年扬了扬下巴:“爹抱过我,我记得!” 小碗小小的胸腔微微起伏,发出一阵感慨:“哥哥真的没有骗小碗。” 相认的画面并不像周秀秀之前想的那样跌宕起伏或是潸然泪下,她有些惊讶,却也松了一口气。 不管出现什么改变,她都不希望影响孩子。 而很显然,裴希平比她更加不知所措。 他之前郑重其事的表情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傻乎乎的:“你们记得我?” 而他话还没说完,小年和小碗已经先后扑进他的怀中。 两个软绵绵的身体紧紧抱住他,小脸还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磨蹭。 小碗被他的胡渣逗得咯咯直笑,扬起脸时露出纯粹的笑脸:“彭明明说爸爸的脸会扎人,真的耶!”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裴希平的下巴。 他一怔,随即微微抬起脸,任她好奇地戳个够。 彭明明是小碗在托儿所里认识的小伙伴,平时经常说起家里的事情。每当小碗听见她提起父亲时,总是一脸羡慕地听着。 现在她也摸到爹的胡渣了! 小碗的眼睛弯起来,在眼底笑容的点缀之下,小脸变得愈发生动。 裴希平刚硬的心愈发软下来,激动地抱紧孩子。 小碗笑得梨涡忽隐忽现,兴奋地扯过小年的手:“哥哥也试试!” -- 第127页 小年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裴希平的肩膀,不出声,一脸纠结的样子。 周秀秀恍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小年是不是想骑马马?” 小年立马用力地点点头,像小鸡叨米似的。 “骑马马?”裴希平疑惑地看向周秀秀。 周秀秀解释:“在村里的时候,其他小孩的父亲会在下工之后让他们骑在肩膀上,带着他们回家。小年每次都是眼巴巴看着。” 裴希平听完,连想都没有想,直接站起来,双手将小年抱高。 小年起先还没回过神,等到自己被举得高高的,立马惊喜地叫了一声。 “当心啊!”周秀秀失笑。 可裴希平哪会让小年陷于危险之中,他让孩子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脖子上,双手放在后面,紧紧护住他的背。 小年欣喜地搂住裴希平的脖子,丝毫不放手,新奇地左右张望。 还有什么能比孩子们的笑脸更让人感到心满意足呢? 他们失而复得,重新拥有了父亲,但因为年纪太小,只知道喜悦,并没有任何后怕的感觉。 可周秀秀不一样。 想到他们在那番外之中的结局,再看看他们现在拥有的美好笑容,她的眼眶不自觉湿润。 然而就在这时,抱着裴希平脖子的小年突然凑到他耳边:“爸爸。” 小碗一听,也蹦起来,高声喊道:“爸爸!” 裴希平的脊背一僵,眼圈微微发红。 小年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笑着靠在他的后脑勺上,过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着周秀秀:“妈妈!” 小碗也高兴地说道:“妈妈!” 小年撇撇嘴:“小跟屁虫。” 小碗立马双手叉腰,跺跺脚:“小碗不是小跟屁虫,是妹妹!” 裴希平平复着情绪,将孩子放在地上,仔仔细细看着他们,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要错过。 然而转眸之时,视线再落向周秀秀的脸,他又愣了一下。 周秀秀红着眼,紧紧咬着唇,不自觉低下头。 孩子们在托儿所时认识了新伙伴,那些孩子们不习惯喊“爹娘”,小年和小碗便学着样喊“爸爸妈妈”。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两个孩子会用如此天真纯粹的语气,这样称呼自己。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付出,周秀秀有些感触,泪水不自觉落下。 而后,裴希平的手伸到她面前,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珠。 他抱住她:“辛苦你了。” 周秀秀犹豫了一阵,回抱住他。 两个孩子在边上蹦蹦跳跳,一声一声喊着:“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 直到王旭芳说了一遍又一遍,肖小凤仍旧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你说希平哥是周秀秀的丈夫?那两个野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女?”肖小凤皱着眉,声音尖锐。 王旭芳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事态的发展会变成这样。不过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一家人好好过自己的好日子吧,碍不着咱们什么事。” 肖小凤目瞪口呆,哪能想到自己费劲跑一趟,等来的竟是他们一家团聚的结局。 她不甘心,可明知道周秀秀与裴希平本来就是一对,那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肖小凤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怔愣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而王旭芳却没有再去安慰什么,因为肖建新回来了。 肖建新回来时红光满面,似乎一点都不为白天发生的事情所影响。王旭芳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周秀秀和希平本来就是一对,你都不难受?” 肖建新乐了:“我难受什么?本来我就担心咱们小凤对希平用情太深,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好了,孩子死心了,以后咱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她就不会再钻牛角尖了。” “你担心的是孩子?”王旭芳试探地问道。 “当然了,小凤从小到大都被我们宠着,你心疼,我当然也心疼。你跟着我,以前也吃过苦,受过罪,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咱们以后别再闹矛盾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王旭芳鼻子一酸,心中委屈:“谁让你每天晚上回来都黑着脸?我还以为你外面有人了!” 肖建新立马朗声大笑,将她搂紧:“说什么傻话?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折腾得动?我心里装着的除了你,就只剩下女儿,别的什么都装不下了!” 夫妻俩拥抱在一起,王旭芳终于舒了一口气。 两个人冰释前嫌,她心满意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是王旭芳没有看到,肖建新虽抱着自己,目光却闪烁,而后游离着,也不知道心思跑到哪儿,一颗心落在谁身上去了。 …… 裴希平帮小年洗完澡,又领着小碗玩了一会儿。 两个孩子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在床上打滚,直到最后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才进入梦乡。 他们睡得香甜,嘴角微微翘着,仿佛做的是一场好梦。 裴希平眼神温暖,直到确认他们不会再醒,才站起来。 只是他一转身,就对上周秀秀紧张的眼神。 “我——”裴希平迟疑了片刻,用手指了指门外,“我今天回去休息。” -- 第128页 “好。”周秀秀快速答应,仿佛心头大石落下,将他送到门口。 不是不愿意与他待在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与他同处一个屋檐下,周秀秀就满身不自在。 或许她需要的是一点时间。 周秀秀将他送到门外,温声与他道别。 裴希平深邃的眼睛里有几分无奈。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天见。” 周秀秀抿了抿唇:“明天见。” 她关上门,仰起脸,沉默许久,才缓缓蹲下来。 她想要与他们在一起,可不想借着旁人的身份。 这情况太复杂了,她该不该把事实告诉他? 他有了解真相并且自行选择的权利。 …… 而门外,裴希平缓步离开,忽然之间,脑海中又是一阵剧痛。 含蓄的笑容、别扭的神情、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那人的脸有点像周秀秀,却又不是她。 他感觉自己仿佛想起什么。 也许该带着她与孩子们回村里,回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谜团才能揭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好好想想-_-】又给了我四十瓶营养液。 好多鸭。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加油! 第47章 优越 翌日清晨, 两个孩子一醒来,就迷迷糊糊地问爸爸在哪里。 周秀秀笑着亲了亲他们的小脸蛋:“先去洗漱,晚点我带你去找爸爸。” 小年和小碗揉了揉眼睛, 轻轻点头, 迈着小短腿去洗漱。 牙膏和牙刷是周秀秀刚给他们买的,小年和小碗的小手紧紧攥着牙刷,笨拙地刷着他们的小米牙,上下眼皮子还在打架。 那架势,像是一个不留神,又要睡过去了。 周秀秀看得笑弯了眼。 第一天穿过来,她在鹫山村那陌生的环境度过一晚,清早醒来时,小年和小碗乖乖坐在炕上, 严阵以待的样子。没想到才隔了这么短的时间, 两个小家伙都学会赖床了。 托儿所里的早饭由周秀秀准备, 她要早点出门, 这会儿一切准备就绪,她便牵着孩子们的手出门。 只是没想到房门一打开,就看见裴希平。 裴希平提着从外面买的油条包子, 抬了抬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脸上还带着温暖的笑容。 两个孩子立马一蹦三尺高,飞速冲到他怀里:“爸爸!” 裴希平笑着将他们抱起来。 大清早的,这一张张笑脸让周秀秀的眼底也含了笑意,她走上前去:“怎么不去食堂吃早饭?” 走到周秀秀面前:“上次听你说这家店的油条包子好吃。” 裴希平买都买了,一家人便又回屋,围在一起把早饭吃完。 两个孩子吃得心满意足, 摸摸小肚子,异口同声道:“我们吃饱了。” “我送他们去托儿所吧。”裴希平说。 周秀秀点点头,放心得将孩子们交到他手中,自己则留下来把饭桌上的牛皮纸和袋子收拾起来。 小年和小碗第一次由爸爸送去上学,一蹦一跳的,步伐格外轻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托儿所门口。 “小碗!”杨小丫一看见小碗,立马向她飞奔过来。 小碗抿起唇,斯文地笑笑,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丫丫姐姐,这是我爸爸!” 杨小丫晃着小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裴希平一番,转过脸小声问小碗:“这是你妈妈的对象吧?” 小碗听不明白,脑袋歪了歪。 小年立马站出来,一脸认真地说:“这是我们的爸爸,就是爸爸!” 杨小丫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啊”了一声,领着小碗的手要进托儿所。 小碗挣脱开她的手,小跑着到裴希平身边,招了招小手。 裴希平笑着蹲下身,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 “爸爸再见!”小碗吧唧一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湿哒哒的,裴希平被逗得不行,又看向小年。 小年一脸纠结。 他是小小男子汉,才不要像妹妹那样腻歪呢。 犹豫了半天,他慢慢挪动步子,走到裴希平身边,小嘴巴轻轻在他脸上点了一下。 而后,他牵着小碗的手,跑回托儿所去了。 “丫丫姐姐,我爸爸昨天给我摸胡渣啦!哥哥还骑马马了呢!” “那有什么的!我爸爸天天带我玩骑马马的游戏!” “可我爸爸的马马更高,我们的脑袋都要撞到天上的墙上去了!” “那是天花板……” 听着这童稚的声音,裴希平的心软成一片。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出现,会让两个孩子如此骄傲。 幸好没有缺席太长时间。 周秀秀收拾好之后,关上房门往食堂走。两个孩子腿短,迎着烈日送去托儿所总要耽误不少时间,眼下裴希平接下这任务,就给她省了不少时间。 她慢慢走着,到了食堂门口,见裴希平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 夏日的微风是炙热的,他走到她身旁,清冽的气息仿佛挡走闷热。 “秀秀,我准备回部队一趟。”他温声说。 周秀秀一愣。 她知道他过去是一位军人,做的是保密工作,就连具体的军衔都不曾告知家人。不过以他每个月寄来的津贴看,恐怕职位不低。 -- 第129页 “那你以后会留在部队吗?”周秀秀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间透着几分失落。 裴希平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还没想好。”顿了顿,他又说道,“但军属是可以随军的,如果我真的要留下来,一定会把你和孩子接到身边。” 他们已经分别了太长时间,这一次,不会再因为任何理由错过。 周秀秀点点头,眼神柔软:“那就等你回来之后再说。” 他这一趟去部队,得搭火车,少说都要三五天的时间。 等送别了他,她才缓过神。 习惯了每天与他见面,骤然要分别,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可也正给了她一个时机,好好梳理心情。 等到裴希平回来之后,她想要把一切真相告诉他。 …… 裴希平不在的这些天,生活仿佛起了微妙的变化。 小年与小碗经常会念叨着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周秀秀虽轻声安抚,实际上也翻着日历数日子,希望他尽快回来。 成天在一起感觉不到什么,但他一离开,她就意识到两个人见不到面时,原来一种叫作“想念”的心情在慢慢发酵。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真相揭开之后,很少有人再找她麻烦了。 王旭芳本来认为周秀秀水性杨花,又拿她当假想敌,心中总是担心她和肖建新有来往,才百般针对。 但这些天下来,见肖建新并不反常,她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想来也是,他这把年纪了,不至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事来。 肖家的气氛终于回归如常,现在家里头担心的只有肖小凤一个人。 肖建新给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虽然暂时只能当临时工,可是以肖家的人脉背景,等时间长了,大概是能转正了。 王旭芳松了一口气,嚷着要带女儿去百货大楼逛逛,给她挑选几件合适的衣服,到时候上课时穿。 母女俩这样一合计,便打扮得妥妥帖帖,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等她们一走,肖建新也偷偷摸摸出门。 好些天没有与徐露露见面了。 今天在视察车间时见到她,仿佛瘦了,气色也不好,但一对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睛就亮起来。 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肖建新背着手在大院里绕,等到人越来越少了,才缓缓往目的地走。 他将那单人宿舍的钥匙借给徐露露,只是为了让她偶尔过来好好休息,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不在。 然而肖建新并没有操心太长时间,因为不一会儿工夫,他就在宿舍门口闻到了饭菜香。 “笃笃笃——” 三长一短的敲门声。 徐露露赶紧出来开门。 一见到肖建新,她的眼底满是惊喜,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才扯着他的手请他进来。 只是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徐露露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地缩回手,双手局促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的手白皙修长,又很光滑,指尖碰触到肖建新的手时,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片刻的寂静让他们都没有出声,许久之后,他才咳了一下:“你怎么不在食堂吃饭?” 肉联厂的福利好,就体现在食堂每日三餐都有供应。车间工人的薪水不高,若是再买菜做饭,那就太费钱了,一般都选择在食堂解决。 肖建新知道徐露露家境不好,但之前仅有几次为他做饭,她始终都没有收钱,这一点,让他的心里很有波动。 今天是因为白天她那个欲言又止的神情撩拨着肖建新的心,他心痒痒,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儿还有一顿现成的晚饭等着自己。 “因为你前几天都是在星期三晚上来吃饭的,虽然我们从来没有约定过,但我担心你突然过来见不到我。”徐露露的笑容很大方,脸颊却微妙地发红,“没事的,如果你不来,我自己也要吃饭。” 肖建新一转头,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失笑道:“你的胃口哪有这么大。” 徐露露揉了揉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将他推到饭桌旁:“我去给你拿筷子。”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肖建新的眼神意味深长。 他与王旭芳相识于几十年前,那时两个人都还懵懂,她漂亮聪慧,得不少人倾心。他费尽心思追求到她,两个人也算是自由恋爱,只是那时他一无所有,王旭芳又被人捧惯了,难免任性。 结伴走到现在,王旭芳的性子一直没改,肖建新要照顾妻子,又要哄着女儿,心中愈发疲惫。因此,此时看着徐露露一心一意为自己付出却又不求回报,他的心被打动,便落在她身上。 “吃饭吧。”徐露露笑盈盈地走过来,额头上还有汗珠。 她给他递了一双筷子,正要动筷,突然又拍拍脑门子:“你在家里吃过了,对不对?” 肖建新为难地点点头。 “那就好。”徐露露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你饿肚子呢!” 说完,她便自顾自吃着,笑得毫无城府。 肖建新的心中愈发感动。 他俩很聊得来,从工作聊到生活,听说他家中的危机终于解开,她立马露出高兴的笑容。 “肖厂长,你一定不知道,我们这些工人都觉得你特别了不起。那个时候看你每天都愁眉苦脸的,我很担心,担心你和王主任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大。现在好了,不需要担心了!” -- 第130页 一顿饭吃完,肖建新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放松。 等到要送他出门的时候,徐露露犹豫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拿出宿舍的钥匙。 “这把钥匙就还给你吧,以后你可以在家里吃饭,我就不会再过来了。” 肖建新摊开掌心,当冰凉的钥匙落在他手中时,心中一阵刺痛。 几乎是下意识之间的反应,他一把抱住了她。 徐露露一愣,没有躲开。 这柔软的身体透着专属于年轻女同志的芬芳,直到抱得紧了,他才觉得失态。 “对不起,冒犯了。” 肖建新说着就要松开她,可没想到,徐露露却突然鼓起勇气,埋入他的胸膛。 肖建新瞪大了眼睛,僵在半空中的手许久不知如何落下,最后轻轻按住了她的背。 …… 王旭芳与肖小凤往百货大楼走。 “妈,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当什么临时工?以前的同学都羡慕我有一个当厂长的爸爸,轻轻松松让我成了正式工。现在又要从低做起,她们会笑话我的。”肖小凤噘着嘴,不情愿地说。 王旭芳用手推了推她的脑门:“临时工有什么关系?就是工资低了点,妈有私房钱,到时候给你补上。你年纪轻轻的,总不能成天在家里躺着,出去上班是必须的。”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周秀秀,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丢了工作。”肖小凤愤愤不平道。 “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气。”王旭芳语重心长,“希平那边你就别想了,人家有妻子,有孩子,好在当时你们没结婚,否则现在有你哭的。不过他和周秀秀伤了你这么多回,妈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无论如何,我闺女的眼泪不能白流。” 肖小凤眼睛一亮:“妈,你说真的?” “当然。”王旭芳搭住她的肩膀,“就是两个乡下人而已,他们和那两个孩子有没有饭吃,还不是看我和你爸一句话的事?现在你最该做的就是先在那学校扎稳脚跟,我们找时机让你转个正,到时候再给你介绍一户好人家。我们家小凤这么好看,找到的男人哪能不比那个乡下人好?” 听着母亲的话,肖小凤不由想到裴希平英俊又冷淡的模样。 她的心有些刺痛,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没错,我要找个好对象,和他好好过日子。就像你和我爸一样,咱们厂里谁不羡慕你和我爸的感情呀?” 王旭芳轻笑一声,语气骄傲:“那可不?你妈眼光好。” 母女俩有说有笑,终于到了百货大楼门口,往里走去。 而她们没想到的是,在这一刻,周秀秀也带着两个孩子在买衣服。 那天系统给的三张百货大楼购物券的奖励还没用,周秀秀见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便带孩子们来逛逛。 三张购物券,她公平得很,一人一张,谁都不落下。 这个时候百货大楼的衣服远没有后世那么时尚,但只要是贵价货,还是惹眼的。购物券没有金额限制,周秀秀就给孩子们一人选了一身可爱的衣裳,穿起来效果不错。 小碗是个小女孩,比哥哥臭美一些。此时她捏着自己淡黄色小裙子的裙摆,对着镜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妈妈,好看吗?” 周秀秀都快要给她萌化了,笑着点点头:“真好看。” 两个孩子穿上这两身衣服,都能直接带着去婚礼上做小花童了。 “就要这两件。” 周秀秀示意售货员包起来,可没想到小碗死死压着自己的裙摆,小脸上写满认真:“小碗想穿回家。” 这种无伤大雅的要求,周秀秀一般都会依了他们,于是给了购物券之后,她就领着他们继续去逛。 周秀秀也想给自己买一身衣服。 她左右看了看,都没找到合适的,两个孩子因为长得实在漂亮,穿着也精致,得到了不少赞叹的目光。 她垂下眼看他们,不由想笑。 这两个孩子,倒是将裴希平的基因发挥得淋漓尽致。 “妈妈,那件好看。”突然,小年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一件裙子。 周秀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件碎花的连衣裙,不像那些黑白灰色系的衣服那般沉闷,看起来非常亮眼。 即便用自己后世的眼光去看,这也是一件有品位的裙子。 “小朋友的眼光真好。”售货员笑着说,“这是我们刚从沪市拿的货,特别时髦。同志,你要不要试一试?” 售货员的眼光毒着呢,一般人过来,她肯定不会拿出好货。可周秀秀穿着虽不体面,气质却好,再加上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可爱,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高档货,一看就知道他们家买得起好东西。 “妈妈试!”小碗盯着那漂亮的裙子看,眼睛都亮了。 “好,我试试。”周秀秀笑着接过售货员递来的衣服。 这个时候百货大楼的试衣间就只是用一块帘子遮着,她担心两个孩子乱跑,就将他们带进去。 见她要换衣服,小年立马捂着自己的眼睛,背过身去。 周秀秀一直灌输两个孩子男女有别的观念,没想到这会儿成效颇丰。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裙子,低下头理了理裙摆。 小碗仰着脸,一脸惊喜地说:“哇!” 周秀秀噗嗤一声笑出来,牵着他们的手往外走。 -- 第131页 走到全身镜前,她的眼中生出了几分惊艳。 这裙子虽由碎花点缀,看起来却素净大方,领口开得不大,只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含蓄又斯文。 而裙摆又是带着设计感的,带着些许褶皱,看起来却随意,若是配上白色的布鞋,妥妥是后世所说的复古风。 周秀秀很喜欢,两个孩子比她更激动,一左一右扯着她的手让她买下。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道娇蛮跋扈的声音:“她身上的裙子,我要了!” 周秀秀蓦地转身,看见的是肖小凤那优越感十足的神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青二久】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钰钰 第48章 值得 肖小凤盯着周秀秀看, 嫉妒到眼睛都要滴血。 她承认,周秀秀长得好看,即便生过两个孩子, 可不管是从容貌还是身材来看, 都没有丝毫瑕疵。过去她向来都是优越感十足的人,自认为可以配得上裴希平,但后来每每见到周秀秀与他站在一起时的样子,总是会暗自神伤。 王旭芳说这只是两个乡下人,不需要被她惦记着,可肖小凤却实在放不下心底的怨气。 这会儿她看周秀秀穿着这裙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抢过来。 “同志,这裙子我们只剩下一件了。”售货员解释道, “这是从沪市来的稀缺货, 价格高, 所以没有进太多。” 肖小凤本来还一脸愤愤, 此时听售货员的话,顿时乐了:“稀缺货都让她试?你看她买得起吗?” 售货员的表情顿时为难了。 王旭芳嗔了肖小凤一眼,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而后对售货员说道:“这件裙子我们要了,你让她换下来吧。” 王旭芳的语气是高高在上的, 那神情,仿佛整个百货大楼都让她包了似的。 周秀秀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们一眼,带着孩子们进试衣间,将裙子换下来。 见她拿着裙子从里头出来,王旭芳与肖小凤相视一笑,眼底都是轻蔑。 肖小凤走上前, 伸手就要将裙子拿过来,可不想,周秀秀侧了侧身,将裙子放在售货员手中。 “包起来。”她淡声道。 售货员愣了愣:“同志,我还没说这裙子多少钱。” “我要了。”周秀秀重复了一句,手中捻着一张购物券,放在她面前。 那姿态,她感觉自己仿佛拿着一张黑卡。 痛快得不得了。 果不其然,周秀秀这话一说出口,王旭芳和肖小凤都愣住了。 她哪来的钱能在百货大楼买衣服?再看她把购物券拿出来,她们又是面面相觑。谁都知道,百货大楼的购物券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周秀秀一个乡下人,进单位之前估计连粮票都没见过,现在哪来这么高档的东西? 肖小凤心里堵得慌,所有的优越感消失得无影无踪。见女儿露出这表情,王旭芳皱了皱眉,想要继续开口,目光却落在周秀秀手中的袋子上。 她竟然还另外提着两个百货大楼的袋子。 也就是说,她今天来买了不少东西。 “同志,包装好了。”售货员将袋子递过来。 “谢谢。”周秀秀接过包装袋,礼貌地微笑,经过王旭芳与肖小凤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对了,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可以给这位同志预留联系地址,再去沪市拿一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肖小凤感觉到周秀秀眼底的戏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售货员看出这她们之间的针锋相对,见肖小凤被一顿抢白,立马知道谁占上风,语气变得漫不经心的:“这裙子四十五元一件,如果你们要的话,得先付钱。” 四十五元! 饶是王旭芳与肖小凤平时买惯了百货大楼的好东西,这会儿仍旧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一大笔钱,对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王旭芳到底还理智,清了清嗓子:“这裙子不好看,还是不要了。” 售货员笑了一声:“是,您女儿没有这位同志的肤色白,穿起来是不太合适。” 肖小凤被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愈发气急败坏,嚷嚷着就要让售货员把话说清楚。 一通尖锐的争辩声。 体面人干出不体面的事,周秀秀见怪不怪,领着孩子离开百货大楼。 娘仨满载而归,回家的路上走路都带着风。 职工大院就在眼前,小年和小碗跑得飞快,静谧的夜晚传来他们银铃般的欢笑声。 周秀秀看他们看得紧,但没有拦着他们飞奔,这会儿车少,职工大院就在单位边上,里头连辆自行车都没有,安全得很。 天上还有星辰在闪烁,不像后世,高楼大厦挡住了星光,繁华与喧闹让心都跟着浮躁。 这个年代有这个年代的好。 “到家啦!”小年的声音格外清亮。 小碗也不服输道:“哥哥,是我先到的!” 周秀秀笑着小跑上前,突然察觉到灌木丛中传来窸窣的声音。 小年和小碗也听见了,立马全神贯注。 “妈妈,那是什么声音?” 周秀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宿舍门缝里,灯光还亮着。 那位车间女工说自己只是来打扫宿舍,但据她所知,空置的宿舍不需要时常来打扫。 她将目光落在灌木丛中,眼中充满着深意,语气平静:“那是小野猫的声音。” -- 第132页 小碗的眼睛亮了:“小野猫?小碗可以去看看吗?” “不看了,小年和小碗要回家睡觉了。”说着,她将两个孩子轻推进屋,关门之前,又深深地冲那个位置看了一眼。 许久之后,肖建新鬼鬼祟祟地钻出灌木丛。 徐露露明明说过周秀秀与孩子们每天晚饭后出去散步,很快就会回来,这个点孩子们应该都睡了,怎么还会突然从外面回来? 想到刚才那一幕差点被周秀秀撞上,他心中一阵后怕。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肖建新想了想,还是快步往家里走。 下回要留神了。 等到肖建新的背影渐行渐远,周秀秀的目光才从窗外收了回来。 小碗凑上前问:“妈妈在看什么?” 周秀秀笑了笑:“我看看小野猫还在不在,已经跑了。” 时候不早,孩子们都困了,周秀秀哄着他们躺下来,照着平时的习惯给他们讲故事。 “妈妈,为什么小狐狸公主没有妈妈?” “那为什么小超人没有爸爸呢?” 孩子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周秀秀拍着他们的小身体有一搭没一搭解释。 忽然,小年问道:“那我们的爸爸还会回来吗?” 小碗扁了扁小嘴吧,眼神委委屈屈的:“小碗想要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周秀秀将他们搂进怀里:“嗯,爸爸会回来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小年与小碗松了一口气,逐渐进入梦想,安稳睡下。 周秀秀望着天边的明月,心中不由想着,裴希平现在在做什么? 掰着手指数了好几天,她愈发开始想他了。 而此时,在徵城部队中,裴希平躺在宿舍床上,一只手枕着头。 他也在想念周秀秀与孩子们。 “希平,喝一杯?”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裴希平从床上起来,接过对方随手抛来的酒,打开盖,一口下去,胃火辣辣的。 对方笑起来:“希平,你以前多能喝,我们整个连都不是你的对手。跑去出了这么久的任务,倒是让我赶上来了啊。” 裴希平记不清这人,但战友情是微妙的,纵然点点滴滴并没有缠绕在心间,可看见他,心中就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感。 裴希平笑了笑:“我以前很能喝?” “你是我们连里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底下的小兵看见你都要抖三抖。大家都说你只有喝了酒才有点人情味,多说几句话,不过比上我这话痨还是差远了。”他搭着裴希平的肩膀,想了想,感慨道,“希平,你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高头大马的大男人,眼圈都说红了,他是想到那时候刚得知裴希平牺牲的消息时全连有多悲痛。 裴希平被他眼底的悲伤所触动,往他臂上来了一拳,笑道:“别哭啊。” “呸!我又不是老娘们!对了,你那媳妇看见你是不是哭得眼泪哗啦的?”他笑起来,顿了顿,又神神秘秘地凑近,“不过你俩现在感情怎么样?我记得有一次你喝多了,跟我说你俩的婚姻那是盲婚哑嫁的产物,两个人搭伙过日子……” 裴希平想到周秀秀,眼光有微微的亮光,他喝了一口酒,淡声道:“还行。” 只是,他们过去的感情真不好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他的心中就生出好感? 昏暗的宿舍里,裴希平漆黑的眼底深得像海,想到这些日子与她相处时的感觉,他归心似箭。 不自觉之间,脑海中想起今日首长对他说的话。 对于未来的选择,得尽早做个决断。 …… 裴希平回来的那一天,下了一场雨。 周秀秀忙着第一个赶到托儿所,被大雨困住。 小孩子们见这大雨下个不停,一个个乐得不行,还全靠老师维持秩序才没跑到雨里踩水坑。 看着他们这欢乐的样子,周秀秀不由想到后世那动画片中“跳泥坑”的梗。 “周同志,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要不你和其他家长一起,进教室坐坐吧?”郑老师说道。 周秀秀望着这大雨的势头,只能点点头。可不想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他肩宽腿长,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雨水淅淅沥沥,他却毫不狼狈,迈着坚定的步子走来。 看见他的那一刻,周秀秀的眼中冒出了欣喜,仿佛一切都明朗起来。 “小年、小碗,你们的爸爸来了!”郑老师反应过来,立马冲着他们招招手。 两个小团子赶紧跑出来,眼底满是惊喜。 裴希平站定在他们面前,眸光骤然变得温柔,最后将目光落在周秀秀的脸上。 多日不见,他的惦记与挂念丝毫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想你了。”他紧紧盯着她,声音温和,“想你和孩子们。” 周秀秀的脸“唰”一下红了,悄悄看一眼还在身边的郑老师。 郑老师轻咳一声,对两个孩子说道:“跟老师说再见。” 小年和小碗乖乖地说着道别的话,走到周秀秀与裴希平中间。 他俩的欢喜像是能从漂亮的大眼睛里溢出来,裴希平笑了,一只手抱着小碗,一只手牵着小年:“我们回家。” -- 第133页 “回家啦!”孩子乐呵呵道。 大雨之中,裴希平护着周秀秀与孩子们,每一步都迈得缓慢。 他们一家人仿佛是迎着风雨离开,却没有任何厌倦逆反,有的只是欢声笑语。 教室里传来几个孩子家长们的感慨声。 “周厨子这丈夫真好,冒着雨呢,还来接她和孩子。我家那口子就不会这样,最多让我等雨停了再回家。” “就是,淋着咱们没事,淋着孩子,他们跟我们没完。” “看周同志那口子多好啊,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发型也一丝不苟的,但一点都不惦记着自己,那大雨淋得半边肩膀都是了,还一个劲把伞面往媳妇身上挪。那是生怕她淋坏了身子要生病的!” 这一道道议论声此起彼伏,小朋友们似懂非懂听着,郑老师不由在心底猛点头。 是啊,像周同志她丈夫这么好的男人,真是少见。 不过周同志自己也特别优秀,她值得! …… 孩子们终于见到裴希平,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 四个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到家的时候身上都淋了雨,笑容却仍旧清澈纯净。 到了家门口,周秀秀拿出钥匙。 小年与小碗拥着裴希平进屋,一人牵着他的一只手,推着他去凳子上坐下。 周秀秀笑着说:“两个小家伙,先去洗澡,不然要着凉了。” 给这两个孩子洗澡很麻烦,得分两次,裴希平站起来要帮忙,被周秀秀拦住:“你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回来,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 她话语温柔,语气间却又不容拒绝的笃定,见她又忙活着张罗孩子们的洗澡水,裴希平笑了笑,去厨房帮忙做饭。 裴希平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做出的成品虽不及周秀秀的手艺,但凑合着吃也足够了。等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洗完澡出来,乖乖地跑到他身边,裴希平已经做好了晚饭。 这些天,裴希平从部队一来一回,满身疲惫。 可现在真正陪伴在周秀秀和孩子们身边时,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感受到的只有家的温暖。 “爸爸炒得鸡蛋真好吃。”小碗笨拙地握着筷子,好不容易才夹到一口鸡蛋,赶紧往嘴巴里送。 小人儿口中塞满了食物,嚼起来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眸光却晶莹。 裴希平笑着问:“比妈妈做的还要好吃吗?” 小年说话最公道,立马认真地摇摇头:“妈妈做的菜更好吃!” “小碗想吃爸爸做的饭。”小碗的眉头皱起来,有些纠结的样子:“更想吃妈妈做的饭。” 孩子心思纯净,他们的世界简简单单,小到就连吃谁做的饭对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问题。 见小碗如此费劲地琢磨着这个难题,周秀秀不由笑了。 “那还不简单吗?”裴希平笑着掐了掐小碗的脸颊,“今天爸爸做,明天妈妈做,以后每一天,爸爸妈妈都轮流给你们做饭吃。” 两个孩子的眼中顿时迸发神采,他们费劲地咽下口中的食物,争先恐后地缠着裴希平提问。 “真的吗?那以后每天都可以吃到爸爸妈妈做的菜吗?” “是不是以后爸爸也和我们住在一起呀?” “就跟彭明明的爸爸妈妈一样,每天住在一起。” “还有月月、小鸥、顺顺……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 孩子们这些个问题充满着童真,却让周秀秀一时难以回答。她沉默了一阵,将发丝捋到耳后,只是手中的动作刚到一半,就听见裴希平低沉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 “我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他看向周秀秀。 四目对视之时,周秀秀不知该如何回应,愣是糊弄到了一家子吃完晚饭,她立马收拾碗筷,跑向厨房。 就像是一个逃兵。 她还没有决定好应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反常,只能当一个逃兵了。 周秀秀磨蹭了好一会儿,整理好厨房之后又收拾屋子,还是没有躲过与裴希平面对面的接触。 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动作很轻,缓缓关上房门:“小年和小碗睡着了。” 周秀秀笑着点点头:“他们很容易哄。” “刚才他们还问我有没有像妈妈那样准备玩具。” “可能是托儿所的小朋友说的,大人出门,回家会带礼物。”周秀秀走过来,“孩子小,不惯着。” “没事,明天去供销社看看。”裴希平说完,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旁坐下。 他可以感觉到这些天她的反常。 想要靠近却又闪躲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时没能回过神。 “秀秀,我们搬到一起住吧。”他温声道。 该来的还是会来,周秀秀咬了咬唇,轻声道:“这边住不下。” 裴希平住的也是单人宿舍,四个人一起居住,太逼仄了。 只是,本以为这样说能够再拖延时间,可没想到,裴希平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对策。 “秀秀,我想服从部队安排,接受转业,以后留下来陪你们。”裴希平握住周秀秀的手,“还有,最近经常觉得脑子里有些呼之欲出的记忆,我准备回村里看看。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 第134页 裴希平眸光深沉,轻声询问她的意见。 周秀秀一愣:“鹫山村……” 看来这一次,他终究还是要与原主见面了。 第49章 话不投机 陈淑雅越来越瘦, 气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 每天一早起来,她就要与董和平赶去上工,公社里最累最难的活, 非他们莫属。一开始她想着等风头过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没想到村民们的记忆力好得很,直到现在看见她,还要往她脸上吐唾沫。 之前陈淑雅惦记着进城,想要过上好日子,因此刚一住进知青点的时候还有些嫌弃。但现在,她与董和平住在那破屋里,屋里就一张炕,他娘还得跟他们一起睡, 光一想想, 陈淑雅就恶心得不行。 她迫切地想要过上好日子。 “和平, 之前我让你去镇上做点小生意, 你怎么想的?”趁上工之前,陈淑雅见缝插针般问。 董和平穷讲究,这会儿还是打了盆水, 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听陈淑雅这么一问,他皱了皱眉:“上哪儿做生意?那是倒买倒卖, 要被抓的。” 陈淑雅难以想象这么个没魄力的男人能像文中情节那样有大出息,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事到如今,她只能将他当作自己的靠山。 她放柔语调:“富贵险中求,有不少人都是这样赚到第一桶金的。和平,听我说, 咱们拿点家里的土货,再买点鸡蛋去试试,钱就是这么一分一分攒下来的……” 董和平挑眉:“真的?” 陈淑雅温柔地点点头,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和平,我知道你过去对我有许多误会。可我们是夫妻,本来就共为一体。忘记曾经那些不愉快的事,咱们把日子过好,行吗?” 陈淑雅瘦得脸颊都凹陷了,眼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皮肤也不像过去那样细腻。 也许是因为公社的活儿太累,也许是因为被人指指点点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又或是内心深处有些自责,谁知道呢? 互相埋怨下去不是个办法,董和平终于无奈地点点头:“行,好好过日子。” 听着他说的话,陈淑雅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她欣喜地握住董和平的手,激动不已:“那明天就去镇上试试!” 董和平的手僵了僵,默默收回来。 从前他认为陈淑雅与裴二春不一样,有知识有文化,同时也是充满着智慧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她所吸引。 可真正走到一起之后,她让他失望了。 她骨子里不过是个村妇而已。 即便是城里来的知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 即便心中还有些彷徨,可陈淑雅的话到底点醒了董和平。 书中他能在捞到第一桶金之后产生巨大的野心,而后一步一步往上爬,这就证明这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 因此,即便这时他身边没什么钱,还是想办法去镇上闯一闯。 陈淑雅掏出三块钱,塞到他手里:“我父母不理我了,这是我能拿出的最后三块钱。” 董和平握紧这钱,不由动容,用力点点头。 然而他一走,吴大妹就开始给陈淑雅脸色看。 “你安的什么心啊?”吴大妹瞪她。 陈淑雅一愣:“娘,我还不是希望咱家过上好日子吗?” 吴大妹冷笑:“真想不通,和平看上你啥了。当初二春做啥都紧着他,生怕他累着,你倒好,推着他出去挣钱!挣钱给你花啊?你那么能耐,咋不跟你娘家人要钱呢?” 陈淑雅被激得面色通红,想要与她争论,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法说。 吴大妹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可实际上却不比张莲花好相处。张莲花性子烈,吴大妹则阴沉,平日里在董和平面前装得跟个老好人似的,私底下却这么欺负她! 陈淑雅一肚子委屈,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吴大妹“嗤”一声,将自己换洗下来的贴身内裤丢到她脸上:“昨天上茅房没擦干净,你去洗。” 陈淑雅接住这散发着恶臭的脏内裤,一阵作呕,一只手捻着一角,往外跑去。 望着她的背影,吴大妹摇摇头。 还是二春好啊。 饶是受了再多的委屈,陈淑雅心中还是有希望的。 将衣服晾晒起来之后,她就坐在村口等待。 董和平做买卖是有天分的,她相信他一定能卖掉那半箩筐鸡蛋。 陈淑雅等得脖子都伸长了,有生产队的社员经过时,又捂着肚子装不舒服。好不容易见到不远处出现身影,立马高兴地站起来。 可没想到她定睛一看,见到的居然是裴希平。 放眼望去,裴希平手中提着从供销社买来的两罐麦乳精,一只手牵着小年,而周秀秀则站在他身旁,领着小碗的手。 多日不见,这两个孩子仿佛变了个人。 他们穿着精致的衣裳,小年的头发被剪短,显得清爽,而小碗的皮肤则变得粉粉嫩嫩,非常可爱。 更让陈淑雅难受的,是周秀秀的衣着。 周秀秀身上那件碎花裙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稀缺货,非常漂亮体面,比她自己那行李箱里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上档次。 此时裴希平与周秀秀一路走来,脸上都带着笑意,那模样,简直是羡煞旁人! 看见他们的,不仅仅是陈淑雅。 -- 第135页 村口的几个大婶一见到裴希平,那眼睛都要看直了,一个个跑上前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圈。 最后,有人摸了摸裴希平的手臂:“呀!真是大活人!” “看来张婶子没吹牛!” 这一张张脸庞,看起来有些熟悉。 裴希平礼貌地点点头:“谢谢关心,我们先回家了。” 几个婶子立马笑着应下来,看着这一家四口往裴家走的背影,眼中满是感慨。 “他提的可是那麦乳精!麦乳精很贵的,我大哥家有钱,才给孩子们买这么好的东西补身体呢。” “裴家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有出息,过去就听说他在部队里当大官儿啦!现在大难不死,就是有福气的,以后阿秀跟着他可得过好日子!” “以前看他们俩口子感情也不咋地,现在咋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啊?希平的眼珠子都掉到她身上去了!” 大家笑成一团,根本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周秀秀听了个明明白白,不自觉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他的嘴角噙着笑意,松开小年的手,将她的手攥紧。 小年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蹦蹦跶跶跑到妹妹身边去,兄妹俩手牵着手,看起来非常自在。 早就没了从前怯懦的模样。 望着这一幕,陈淑雅出了神。 她还深深记得从前的事。 那时裴希平对她的态度冷淡到了极致,有时候她绞尽脑汁憋出些话题,可每当说得眉飞色舞之时,总是会撞上他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他便愈发疏远,感情可以说是没有。 她本以为他天生冷情,可没想到,现在面对身边的女人,他的眼神如此柔软。 陈淑雅紧紧盯着裴希平,仿佛有万语千言来不及诉说。 这道目光如此灼热,周秀秀自然能捕捉到。她淡淡地看向陈淑雅,神色平静。 周秀秀的眼神仿佛自有深意,裴希平一时奇怪,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陈淑雅。 可没想到,这一眼望去,让他不自觉皱起眉。 他的眸光骤然冷淡下来,漆黑的瞳仁之中满是凉意,那高高在上的审视意味,让人不由退避三舍。 陈淑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心一颤,立即躲过视线。 恰好这时董和平的身影缓缓出现,越走越近,见他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对,陈淑雅立马小跑上前。 等到她跑开,周秀秀才问道:“你认识她吗?” 裴希平回望她:“我应该认识?” 周秀秀沉默了片刻,两个孩子都在身边,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个人一眼望去便知心术不正,所以多看了两眼。 心里正这样想着,他忽然感觉眼前的道路很熟悉,顺着自己的记忆,往裴家的方向走去。 周秀秀的注意力立马被此替代,惊喜地说:“你想起来了?” “有一点。”裴希平对上她眼底的光芒,嘴角弯了起来,她真的非常关心他。 裴希平与周秀秀要带着孩子们去做什么,陈淑雅想知道,却没办法深究。 因为此时此刻,她望着自己的男人,目瞪口呆。 董和平鼻青脸肿,脚踝上还在流血。 手中的箩筐还在,但两个鸡蛋被磕破了,蛋液流到裤子上,显得他无比狼狈。 陈淑雅一脸吃惊:“你这是怎么了?” 董和平冷冷地看着她,转身往家里走。 她便只能小跑着跟上,吓得脊背冒出一阵冷汗。 到了家之后,董和平早上的柔情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陈淑雅的疑问,他全然无视,只是向自己的母亲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 现在镇上对倒买倒卖抓得不这么严了,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做买卖。董和平打听一番,进了个巷弄,那大概就是过去人们常说的黑市。 在黑市里,他带的鸡蛋还算受欢迎,一开始挣了些钱。 钱虽不多,但对比过去只能从公社拿粮食的情况,已经够让他意外。 董和平兴奋得不得了,做起买卖时嘴皮子也溜,将一些大娘大婶们哄得合不拢嘴。只是可惜其中两个鸡蛋在公交车上磕破了,但整体一算,还是有得赚。 董和平欢天喜地地回家,以为自己找到了出路。 可没想到他还没出巷子口,头上忽然被套了个大箩筐。 而后有人对着他拳打脚踢,咒骂他不守规矩。 董和平疼得满地打滚,等那人终于解气离开,他才摘下脑袋上的箩筐。 他就这样被平白无故打了一顿,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等回过神,又是愤怒。 “真是个扫把星!”董和平骂陈淑雅。 她脸色一白:“黑市都有地头蛇,也许你抢了人家的生意,得罪了别人。” “别说了。”吴大妹拿热毛巾在董和平脸上压了压,一脸心疼,“娘本来就不想你出去挣钱,你说这么辛苦图什么?咱现在也饿不死……” 吴大妹边说,边若有似无地看陈淑雅一眼,转过脸来又是摇摇头,没有再继续唠叨下去。 陈淑雅抿着唇,委屈道:“娘,人往高处走,和平这一次是得罪了人,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做买卖的天赋。只要下回去之前先摸清楚……” “闭嘴!”董和平烦躁不已,抬起手猛地扇陈淑雅一个巴掌,“滚一边去。” -- 第136页 陈淑雅捂着脸,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了,谁能想到这个外表斯文有礼的男人会这样暴躁? 她红着眼眶,狠狠地瞪着他,咬着牙关跑出门去。 望着她跑开的背影,吴大妹眼底的轻视一闪而过,转而无奈道:“和平,两口子哪有不闹矛盾的,你别打她。” 董和平叹气:“娘,你就是心地太好了。她就是欠管教,要是我不扇她,恐怕还有一肚子屁话要说!” 吴大妹没有再说什么,摇摇头:“娘先去收衣服。” “让淑雅去收。”董和平拦住她。 “淑雅每天上工也辛苦,我趁着还有力气,尽量帮你们多干干活。”吴大妹好脾气地笑着。 说完,吴大妹迈着迟缓的步子,慢慢吞吞走去收衣服。 望着他娘这颤颤巍巍的背影,董和平心中一阵钝痛。 他娘都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他们干活,享不了福。 陈淑雅是真不如他以前那媳妇…… …… 张莲花压根没想到裴希平会突然回村。 起先听村民们那吹捧的话,她乐得合不拢嘴,只笑眯眯地盯着裴希平看,感觉自己的钱袋子又回来了。 可没想到,等村民们一走,张莲花与裴希平聊起接下来的津贴问题时,他却语气冷漠。 “娘,我和秀秀在城里过日子,接下来还要负担孩子们的学费,自己也是捉襟见肘。” 张莲花一听,眼皮子跳了跳,骤然站起来,双手撑着八仙桌问道:“你这是啥意思?不给钱了?当儿子的给娘钱,那是孝敬,天经地义!” 周秀秀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见裴二春与裴大飞都只是埋着头吃饼子,心中有了数。 原来这老太太不仅对她不留情面,就是对待亲生儿子都不见得多体贴关心。 难道当初误以为裴希平牺牲之后,老太太会如此苛待小年与小碗。 “养老是应该的,但我看娘中气十足,年轻得很。”裴希平面不改色,语气中却透着几分不耐,“我不在的时候秀秀已经跟你们分家,既然是两个家庭,那我自然要先顾及自己的小家。” 周秀秀笑了笑:“当然,我们也不是完全不管老人家死活的。如果老太太你真饿得不行了,那我们可以给送一些粗粮过来,至少让你填饱肚子。” 张莲花气得额头上的青筋一个劲直跳。 他们家□□细粮,她就得吃粗粮?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裴希平,又狠狠瞪着小年与小碗。 小年与小碗依偎在父母的身边,不再如此惧怕张莲花,只是板着小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倒真的像城里来的孩子。 张莲花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由自己掌控,心中一急,却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往后一倒就要假装昏厥。 周秀秀对她这老伎俩见怪不怪,赶紧让裴二春扶着她。 裴二春扶住张莲花:“娘,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别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张莲花气得胸口发颤:“也不知道听那些不要脸的破鞋吹了什么耳边风——” “砰”一声,裴希平放下手中的搪瓷杯。 张莲花被吓得一怔,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你——” “小年和小碗还在,我不想听你说出为老不尊的话。”他站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后我不会再来。” 裴希平神色冷淡,仿佛并没有发怒,可眼底的威慑力却足以让张莲花噤声。 他给了周秀秀一个眼神,两个人带着孩子转身便走,连句招呼都没打。裴二春不由跑上前去:“希平……” 裴希平转过脸看她,语气变得和缓:“大姐,麦乳精冲给大飞喝,别心疼,喝完了我再买。以后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再过来,但你和忠霞可以多来我们家坐坐,随时欢迎。” 看着裴希平的眼神逐渐温和,裴二春松了一口气。 她迟疑了许久,才艰难地说道:“娘就那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裴希平淡淡说了一句,似不经意之间,目光落在厨房旁堆柴火的小间。 不自觉之间,他的脑海中回荡起儿时的记忆。 “娘,放我出去……” “我再也不会闯祸了,娘,放我出去……” 可他喊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一顿咒骂与毒打。 “看你还敢不敢跟忠霞抢鸟蛋吃,看你敢不敢……” 儿时记忆回溯,头部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裴希平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带着妻子与儿女,向裴二春道别。 等到他们一家四口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时,裴二春收回视线,眼神黯然。 只是裴二春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村口,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这一家子人。 陈淑雅哭得泪水都快要流干,独自站在村口等待。 终于,她看见裴希平的身影。 于是她不管不顾,冲上前去:“希平……” 第50章 放下心结 陈淑雅的泪水沾湿了睫毛, 哭得楚楚可怜,眼神中多的是无助。 她跑上前,紧紧地盯着裴希平, 又轻声唤了一句:“希平……” 这声音带着几分情愫, 欲语还休一般,让周秀秀心头一紧。 她犹豫了一阵:“我去那边等你们。” -- 第137页 “妈妈,我也去。”小年立马说道。 小碗也小声说道:“妈妈,小碗也去。” 周秀秀笑着蹲下来:“你们跟着爸爸。” 说着,她转身,缓缓往村外走。 今天来鹫山村,她早就已经猜到会碰到原主。一些问题迟早都要解决,再拖下去,只会让所有人都受伤。 周秀秀没有这么伟大, 她不曾想过原主如今的处境, 毕竟从这个人穿到别人身上之后那沾沾自喜四处作妖的表现来看就能知道, 原主离开时, 心中对于两个孩子与裴希平没有任何不舍。 周秀秀在意的是裴希平的选择。 陈淑雅毕竟是孩子们的母亲,若是他想要与他们好好过日子,那她就是局外人。 长痛不如短痛, 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会儿空气清新而凉爽,村口大爷大娘们在乘凉, 手中拿着蒲扇,说的都是一些家常话。 有人打趣她,说村里终于出了个有出息的,一家四口搬到城里生活,往后好日子等着他们呢。 周秀秀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没有再与他们深聊。 穿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没有做长远的规划,只想着尽一己之力照顾两个孩子,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很显然,现在她做到了。 小年和小碗过去受过伤害,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眼底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爱说话了,有时候也会无伤大雅地耍赖,两个孩子是真心依赖她,而她也逐渐适应了新角色。 她是他们的母亲,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 只是很可惜,终究到了该散场的时候。 …… 陈淑雅跑过来的那一瞬,裴希平心中就有深深的反感。 他拧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眼底的冷淡与疏离刺痛了陈淑雅的心,她红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同志,有话请说,我们赶着回去。”他沉声道。 陈淑雅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解释这阵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小年和小碗脸上。 他们长得好看,比村子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要漂亮。 过去她带着他们的时候,一个不顺心变得拳打脚踢,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都是青紫的痕迹,浑身还脏兮兮的,一看就是泥地里滚大的样子。 裴家人对待他们也不上心,他们被忽视着长大,眼底没有光,从来都是怯生生的样子。 可现在,他们的眼神如此澄澈,紧紧望着村口的方向,仿佛巴不得立马跑去,牵着周秀秀的手。 陈淑雅心里头闷闷的。 她如今过得生不如死,在董家吃不饱喝不足,家务干得双手都起了茧子,还得不到丝毫关心。 可周秀秀——她拥有了光明的未来,有子有女,连丈夫都将她捧在心尖尖上呵护。 陈淑雅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明明当初她与魔鬼做交易,以两个孩子悲惨的命运为代价,只求自己风光,可眼下,她拥有的是厄运! 陈淑雅咬咬牙,蹲下来看着小年和小碗,语气变得柔和。 “小年、小碗,还记得我吗?” 小年和小碗不吭声,就跟过去在家的时候那样,用充满着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不,小孩子不懂这么多,他们只是怕生而已。 陈淑雅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戾气,她不再纠结于这两个孩子,而是定神,望向裴希平。 “希平,我是村子里的知青。”她尽量大方地说,“我叫陈淑雅。” “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全村人都很高兴。”她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 裴希平已经失去了耐心:“你还有事吗?” 这个村子给他唤醒的些许记忆并不愉快,他不愿在此停留。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同志的眼神不正,飘忽不定,裴希平打心眼里不想与她有过多交集。 被他这一催促,陈淑雅的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仿佛很受伤。 夏日村里多的是蚊虫,周秀秀穿着裙子,他担心她被咬得满腿包,牵起小年和小碗的手,就要离开。 “我就是想要提醒你,千万不要被你媳妇蒙骗。”眼看着裴希平要与自己擦身而过,陈淑雅立马着急地开口。 望着他终于顿下的脚步,她的眼中多了几分阴狠:“我听村里人说你虽然还活着,但失去了记忆。” “其实过去你和你媳妇的感情并不好,她没有文化,你跟她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劲。你在部队很忙,做的是保密工作,平时不爱回家。但只要一回来,你媳妇就会翻你的包裹,想要探听你做的具体工种。你们好几次因为这个原因争吵,慢慢地,你就不爱回家了。” “你媳妇耐不住寂寞,就开始勾搭村子里的老光棍。因为她长得漂亮,身段又好,老光棍们为她争风吃醋。可人家也没给她钱,就是帮她做做农活,让她省力一点。” “她不是没有想过改嫁,但两个拖油瓶是负担,条件好的年轻小伙子不愿意养别人家的孩子,你娘也不愿意让她丢裴家的脸。所以她就想办法,只要弄死两个孩子——”陈淑雅咬牙切齿地说着,见裴希平转过头,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转而舒缓语气,“她对两个孩子又打又骂,故意不理会他们,还骗他们去最高的山上挖野菜。因为只要他们从山上掉下来,就一了百了……” -- 第138页 在她说这话时,裴希平蹲下来,捂住了两个孩子的耳朵:“说够了没有?” 他沉着脸,下颌角绷紧,眼底是满满的冷冽。 裴希平周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厉让陈淑雅骤然住嘴,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而后,他站起来,一步步逼近她。 她的眼神是充满着阴冷的,即便此时尽量装得平和,可一个人所散发出的气质骗不了他。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可她的眼睛却像是能说话,说的话恶毒刻薄,却还是强装真诚。 非常伪善。 但很奇怪,眼前这个让他无比厌恶的人,却能唤醒他过去那些不快的回忆。 裴希平直直地盯着她,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在回溯。 没有头痛欲裂的感觉,有的只是一个个画面在心底翻涌,由碎片凝结起来,却始终没能变得完整。 “爸爸,我们想去找妈妈了。”突然,孩子们异口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年和小碗再也不要听这个奇怪的人说奇怪的话,几乎是话音刚一落下,就立马朝着周秀秀飞奔而去。 村口没有灯,但清亮的月光还是让周秀秀的身影显得格外分明。 她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时而踱步,时而望向远方,唯独没有将视线落在他们这里。 她纤细的身形看起来如此柔弱,可在两个孩子飞奔到她怀里之后,整个人就仿佛透着力量。 她微微俯下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眼睛弯起来,眸光闪亮,尽是温柔。 两个孩子面对她的时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知聊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三个人笑作一团。看着这温馨的场面,裴希平的眸光逐渐温和。 陈淑雅不敢相信自己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浓烈的爱意,心中一惊。不论她说些什么,裴希平都不会怪周秀秀吗? “我——” “不必再说了。”裴希平淡淡地打断她,“我认识的秀秀,并不是你口中那样。”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缓缓向周秀秀走去。 一家四口终于站到一起,周秀秀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看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她下意识将视线越过他,看了陈淑雅一眼。 此时董和平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死死拽着陈淑雅的头发,往家里拖。 陈淑雅尖叫着:“你放手!这么多人,你不要脸面了吗?” 董和平冷笑一声:“我不带你回家,只怕你要跟着别的男人跑了,那才是丢了我的脸!不过你别不自量力了,那是二春的弟弟,他为人最正直,你以为像我和陈建设一样,三言两语就着了你的道?”他一使劲,揪落陈淑雅的一捋头发,但仍旧毫不在意,“给我回家去!” 陈淑雅头顶吃痛,尖叫一声就开始反抗。她的长指甲猛地划过董和平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抓痕。 董和平脸颊一疼,顿时气急败坏,狠狠地推她一把:“回家之后看我不打死你!” 陈淑雅哭哭啼啼的,但村里来来往往的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情。 这俩口子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活该折腾到老,不管是陈淑雅还是董和平,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这一幕,村民们议论纷纷。 周秀秀看见了,裴希平也看见了。 “要去帮忙吗?”她轻声问。 “时候不早,再晚一点就没回去的公交车了。”裴希平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孩子,“我们家小年和小碗赶着回家睡觉呢。” 回家的公交车上,出奇安静。 两个孩子困了,一个靠在裴希平怀里,一个靠在周秀秀怀里,不自觉睡去。 “她对你说了什么?”周秀秀终于找到机会,低声问道。 可没想到,她话音落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他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 周秀秀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窗外,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这些日子虽贪恋家庭的温暖,可即便突然失去,她也能接受。 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 周秀秀安静得出奇,裴希平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天色逐渐沉了,她的侧面轮廓仿佛隐于阴影之中,神秘而又陌生。 可他的心,却还是不自觉被她吸引。 她有秘密。 但他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 孩子们被抱回家,睡得仍旧很沉。周秀秀与裴希平一个抱着一个,将他们放在床上。 “回去吧。”周秀秀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紧紧盯着小年和小碗,许久之后,才低声问:“你是谁?” 周秀秀一时怔愣,担心说话声会惊醒孩子们,给了个眼神,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个人一人搬了张凳子,面对面。 “她应该告诉你了。”周秀秀平静地说,“你们之间的关系。” “关系?她没有说。”裴希平双手交握,身体微微下倾,眼神专注,“她只是告诉我,我们的感情不好,你有很多段混乱的男女关系,对于孩子,你从来没有付出过心思,平时又打又骂,甚至恨不得他们去死。” 周秀秀没想到陈淑雅说的竟是这一点。 一时之间,她竟无法反驳。 -- 第139页 该怎么样才能让他理解过去的周秀秀并不是现在的自己呢?说得复杂,到了最后,他反而不能理解。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个黑锅,她似乎背定了。 她以为他会对自己兴师问罪,语气便冷淡了些:“我们之间没有领过结婚证,所以想要分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两个孩子,你可以领回去,他们很好带,白天在托儿所,晚上回来只要——” “你不是那样的人。”裴希平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眸光很深,“秀秀,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却足够投契,每天中午与她坐在食堂后的小亭子里吃饭是他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很多,他绝对不会因为她没有知识没有文化而对这顿婚姻感到无力。 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不少年轻小伙子甚至是杨副厂长都对她很有好感。可她却从来不会给别人任何机会,主动将别人萌芽中的情愫扼杀,毫不犹豫。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与村里的老光棍眉来眼去。 她对孩子们也好,平时教育他们时很有原则,但绝对不会无条件溺爱。至于打孩子,她不舍得,甚至于她的素养也决不允许她这么做。 “回部队的时候,战友说我们感情不好,凑合着过日子。可我不相信,如果真的凑合过日子,我就不会在失忆时被你吸引。”裴希平松开交握的手,将周秀秀的手包裹其中,而后低声问道,“刚才那个知青说话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些细节,可不够确定。秀秀,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低声说着,语气间有些不解,可更多的是信赖。 仿佛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能无条件信任。 周秀秀终于不再犹豫,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叫周秀秀,但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来自四十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进入了你妻子的身体。这个说法在你看来或许很诡异,毕竟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会相信——” “我相信。”感受到她的退缩,裴希平握着她的手更加紧。 “所以,我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也不是你合法妻子。”周秀秀笑容苦涩,“我不知道应该怎么与你相处。” 那时他失去记忆,而她也是刚来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久,两个同样彷徨的人互相吸引,逐渐走近。 可现在,他有身份,而她仍旧迷茫,因此才会一个劲向后退。 这就可以证明,为什么这些天,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无助又脆弱。 “那你会离开吗?”裴希平表情严肃,他尽量消化周秀秀说的话,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回到四十年之后。” 周秀秀摇摇头:“我不知道。” “至少现在不会。”裴希平靠近她,微弱的灯光照亮他们的脸,彼此之间都是小心翼翼的,“我们去领证,那你就是我的合法妻子,是孩子们的母亲。” “可是我——” “就是委屈你了,要做后妈。”他有些为难。 周秀秀怔了怔:“你能接受这个说法?”她糊涂得不得了,将手收回来,“但孩子有亲生母亲,你和她——” “我知道,是那个知青。”裴希平笃定地开口,“我认得她。” 别说陈淑雅现在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即便她没有,裴希平在经历了生死之后也不可能再凑合着与她过日子。 人生只有一次,他想要为自己而活,也想为两个孩子而活。 周秀秀没想到,裴希平非但没有被自己这一套说辞吓到,反而坦然地接受。 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即便陈淑雅没有说,可他能认出这个人来。 看出她眼底的纠结,裴希平轻叹一口气:“既然在我失忆之前,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现在又要退缩?秀秀,我没变过,你也没变过,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 而后,他没有再等她回话,紧紧揽过她的腰,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周秀秀瞪大了眼睛,在感受到他炙热的气息之后,又缓缓闭上。 她闭着眼,感受着他的深情与笃定,一颗心跳动个不停。 是啊,一切都没有变过。 这段姻缘本来就是她的,她心安理得。 …… 周秀秀终于放下了心结,安心与裴希平走到一起。 她还是带着户口本与他领了结婚证,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以她自己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踏实日子还没过几天,裴忠霞来探望,带来一个让周秀秀瞠目结舌的消息。 陈淑雅被公安带走了,她杀死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好想想-_-】又给我投营养液,你是我见过营养液最多的小天使啦!! 谢谢! 第51章 怨天尤人 裴忠霞喝了一口水, 感慨道:“这个陈知青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年纪轻轻不学好,跑去勾引别人的丈夫。当然, 董和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俩一个嫌女方不是正经人, 一个嫌弃男方没出息。能搭伙过这么一阵子,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那她是杀了董和平吗?”周秀秀还没有从惊讶情绪中回过劲。 “哪能啊!男女力气有别,她平时被董和平打成这样,连还击的力气都没有。”裴忠霞摇摇头,停顿片刻,又压低了声音神秘道,“你猜猜是谁?” -- 第140页 董和平与陈淑雅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整个鹫山村日日夜夜听见的都是他们争执的声音,还有陈淑雅挨打之后哭嚎的声音。妇联主任上门好几趟,想要给这两口子好好调节, 但往往妇联主任前脚刚离开, 后脚屋里又闹成一团。 村民们管不了他俩, 就只将他们当谈资, 笑话两个人自作虐不可活。 只是谁能想到,过没多久,就传来他们家死了人的消息。 死的不是别人, 正是董和平的母亲——吴大妹。 裴忠霞带来这消息,不过是闲来无事嚼嚼舌根罢了, 等姑嫂之间说得七七八八了,她就自然地转变了话题。 她站起来,整个屋子张望了一圈:“二哥、嫂子,你俩在镇上就挤这么小一屋子啊?” 这是周秀秀之前与孩子们住的宿舍。 反正等到裴希平将转业手续办好,就能离开这里,他们俩就没再申请更大的屋子, 想着凑合着过几天。 新婚燕尔,周秀秀刚开始适应这样的滋味,倒也不觉得四个人挤在这房子里有多逼仄,相反,她觉得温馨。 裴忠霞乐呵呵地进了里屋。 她二嫂不仅是精神面貌与过去截然不同,就连品味都像是变了个样。从前她喜欢花花绿绿的颜色,怎么高调怎么来,尤其是刚嫁进裴家的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从娘家那穷窝窝里飞出来了。 可现在的二嫂,她将屋子打理得很清爽干净,添置的一些小东西也非常素雅,看起来倒像是个有品位的知识分子。 “二嫂,我真感觉你跟变了个人似的。”裴忠霞转头笑了一句。 周秀秀抿着唇笑笑:“不好吗?” “好呀!要不是你变得越来越好,跟我二哥的感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两个孩子整天跟着你们俩,应该比吃了糖果还要甜。”裴忠霞说着,目光不经意间落进床边上那靠近窗户的地面。 她一惊,怪叫着跑上前去:“二哥,你咋睡这里啊?” “忠霞……”周秀秀想要拦着她,已为时已晚,不由直拍脑门。这会儿与后世是截然不同的,在后世,人家搬了新家,客人来参观,不经主人允许就不好意思进卧室去。周秀秀想着裴忠霞应该也不会贸贸然闯入,早晨起来的时候就懒得收拾地铺,现在糟糕,他们的秘密被发现了。 周秀秀一脸懊恼,还有些不好意思,那边裴忠霞小嘴叭叭个不停,说的无非是还以为哥嫂感情突飞猛进,没想到只是做做样子之类的话。 裴忠霞失望个不行,但说的话却不是带着恶意,她是担心这两口子的感情状况。周秀秀哭笑不得,一个劲想办法找补。 “忠霞。”裴希平笑着打断她,“你说到哪里去了?这两天孩子闹觉,吵得不像话,四个人挤一起又闷热,我才打地铺去的。你嫂子还不同意,担心我受凉。” “真的?”裴忠霞看看二哥,又看看二嫂。 裴希平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不然你以为呢?” 裴忠霞这才松了一口气,恰好小年和小碗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姑,这才赶紧小跑着上前。 望着她的背影,周秀秀小声道:“你看她信吗?” 裴希平的眼底蕴着笑意,意有所指道:“下次如果还这样,就不相信了。所以周同志,什么时候才让我跟——跟孩子们一起睡?” “看你表现。”周秀秀眯了眯眼睛,伸长了脖子确定裴忠霞正给两个孩子喂糖果,才挽住裴希平的臂弯,俏皮地笑着,“忠霞被你哄得一愣一愣,二哥,没想到你这么能说呢。” 裴希平垂下眼看她,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不自觉弯起唇角。 两个人一起走出屋子,携手去厨房做饭去。 看着他俩忙个不停,裴忠霞勾勾手指,小年和小碗立马凑上前去。 “告诉姑姑,你们爹娘感情好不?” 小碗歪了歪脑袋:“姑姑,什么是感情?” 裴忠霞:“……” 她居然会问俩孩子这么深奥的问题。 “我知道。”突然,小年纠结地开口,“爸爸妈妈吃饭的时候都在桌子底下牵着手。” 裴忠霞眼睛一亮:“小年真聪明,姑姑给你再奖励一颗巧克力。” 裴忠霞打开巧克力包装往小年嘴巴里一塞,转头一看,小碗也是一脸期待。只能又打开一个,喂得她笑脸盈盈。 恰好在这时,周秀秀的脑袋从厨房探出来:“要吃饭了,少给他俩吃零食。” 裴忠霞立马严阵以待,两个小团子也坐得笔直,三个人一副被抓包的样子,屋子里传出欢声笑语。 裴忠霞不由笑起来。 他们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她真是傻,居然怀疑二哥和二嫂的感情不好,以她二哥的性子,若对二嫂不是真心,才不会委曲求全呢。 …… 裴忠霞走后,裴希平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开始洗碗。 周秀秀也跟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要问陈知青的事?”裴希平笑着说。 “你早就知道了?”刚才他听裴忠霞说了这话,一点都不吃惊,周秀秀就已经猜到了。 周秀秀做的饭菜好吃,几个盘子里一点菜都没剩下,裴希平用水冲了冲,平静道:“她让人给我带了消息,希望我能去见她一面,但我觉得没有必要。” -- 第141页 “可过去发生的事情,你难道都不好奇吗?” 裴希平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但始终是琐碎的片段。通过这些时日里两个人开诚布公的谈话,周秀秀已经感觉到他的心意,因此对陈淑雅与他在私底下见面毫不在意。 现在陈淑雅杀了人,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周秀秀只是担心错过这机会,一些秘密会石沉大海。 “我不想知道。”裴希平没有考虑太久,只是转过头,温声说道,“过去的事情不重要,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能想起的,都不愉快。秀秀,我只想向前看,和你一起,和孩子们一起。” 这些日子他偶尔会想起儿时的记忆以及刚成家那会儿的细节。不论有关于什么,都不曾让他的心情有任何波动,反而会开始烦躁。 只有与周秀秀以及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才能平和下来。 家大抵是最温暖的港湾,不论记忆是否恢复,不论他以什么身份陪伴着她,总之他可以确定,他们永远会在一起。 这是在他开口向她表达爱意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的想法。 只要是他认定的,就不会动摇。 “那我去吧。”周秀秀笑着,“我想见她一面。” …… 陈淑雅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怎么就杀了人。 此时她望着自己的双手,回想前些天发生的那一幕。 那一天,镇上派出所的公安同志来了,说董和平已经被他们扣留。 他们解释了许多,陈淑雅却听不明白,只知道即便董和平对她又打又骂,但那天挣到的几毛钱还是让他尝到了甜头,他决定再去一趟镇上。 这一次,董和平没有去黑市,他手中提着一个箩筐,上面盖着脏布,只要看见来往的人,就停下来,偷偷摸摸掀开布。 只是他没想到,如今对倒买倒卖的的管控虽不再如此严格,但过于堂而皇之仍旧不被允许。因此,董和平被公安带走了。 公安同志说董和平要判刑,吴大妹立马哭天抢地,跪着求情。可他们铁面无私,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老太太跪倒在地就将董和平放了。 吴大妹吓得要命,直到人都走了,还是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陈淑雅受不了了,就冷嘲热讽几句。 陈淑雅说是董和平沉不住气,被关进去也好,涨涨记性。怎想她话还没说完,就挨了老太太一个耳掴子。 平日里被董和平又打又骂也就罢了,陈淑雅只当自己遇人不淑,可现在连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家都敢动手扇她,陈淑雅气不打一处来,将自己积压已久的怨气通通爆发出来。 她自认为没有使太大的劲,然而最后,老太太还是在她面前直挺挺倒下了。 陈淑雅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对外人说,照常上工下工,直到尸体散发出的恶臭让村民们有了意见。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被关到这里。 “陈淑雅,你要见的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来打开铁门,将她带出去,“见了人,就好好交代犯罪过程,这事你拖不到哪里去。” 陈淑雅点点头,眼中逐渐迸发出光芒。 她想起昨天在昏昏沉沉之际,脑海中响起的那道鬼魅般的声音。 【再做一场交易吧,只要有人愿意拿最宝贵的东西来交换,你就能重回自己的身体之中。】 陈淑雅仿佛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捕捉到一道亮光。 只要能回到原来的身体中,她就不用坐牢了! 陈淑雅欣喜又焦灼,最终还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上一回,她拿孩子们的命运为交换,得到了穿到知青身上的机会,这一次,她甚至可以以他们的生命为代价! 只是没想到,系统竟说这事不由她自己说了算。 既然孩子的父亲还活着,那就必须得到他的同意。 于是她死咬着不松口,非要等到与裴希平见面,才交代犯罪经过。 好在她终于等到了。 陈淑雅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憔悴不堪的脸,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然而,就在她满怀期待之时,现实却给了她一个沉痛的巴掌。 “怎么是你?”陈淑雅脸色煞白,冲到周秀秀面前。 可她还戴着手铐,挣扎无用,于是便以最狰狞的姿态向前扑去。 “你最好老实一点!”狱警严肃地警告。 周秀秀笑了笑:“没事,让我跟她聊一聊。” 狱警点点头,按照上级领导之前的指使,退到外面,为她们关上门。 “我们之间毕竟还有点渊源,所以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周秀秀看着她,语气淡然。 陈淑雅的理智在脑海中不停冲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秀秀,我想和你谈一场交易。” 周秀秀抬了抬眸:“你说。” 她神色平静,默不作声地听着陈淑雅说话。 本以为陈淑雅或抱怨,或哭诉,甚至也可能变得疯狂。可没想到,对方竟是以近乎于诡异的语气说出自己的要求。 “只要你能说服希平,让他接受以交换两个孩子的生命为代价,把我换回来。那我们就能回归原点,你——难道不想回去吗?”陈淑雅直直地盯着周秀秀,吞了吞口水,眼神空洞。 周秀秀愣了愣。 陈淑雅的眼中生出一抹笃定:“只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又不是你亲生的,我这个当娘的都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你就更不用装蒜了。看你在这里混得多好啊,穿过来之前肯定也过着好日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走?” -- 第142页 “只要走了,就不用带烦人的小孩,不用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拉扯长大。没有刻薄刁钻的姑子,谁都不能欺负你。更不会有难缠的婆婆,否则,光是应付她,就够你受的。”陈淑雅越说越激动,被铐着的双手按着桌子,身体不自觉向前倾。 周秀秀冷眼看着她。 这个年代一点都不好。没有电视和手机,没有外卖,出门除了坐公交车,就得步行,就连自行车都是奢侈品。夏日炎炎,她怀念后世的空调,往后到了冬天,她肯定还也会想念一切取暖设备。 她曾经有过无数次崩溃的糟心时刻,期盼着老天开开眼,将她送回原来的地方。 可现在,当陈淑雅开这个口的时候,她竟没有丝毫的动摇。 周秀秀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直到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你笑什么?”陈淑雅警惕地问。 “孩子很好,活泼可爱,给我带来快乐。大姐和忠霞有自己的缺点,但并不会欺负我,我们之间相安无事。至于那个张莲花——”周秀秀淡声道,“我和希平都不会管她。” 陈淑雅整个人愣住了,浑身上下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周秀秀凭什么以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这一番话? “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是合法夫妻,我也已经是孩子们的母亲。”周秀秀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们绝对——绝对不会允许你做出伤害孩子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再与她谈论下去的必要。 转身离开的时候,周秀秀平心静气道:“不要总是一副怨天尤人的姿态,事情发展到现在,陈知青本人和她的父母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能忏悔。” 陈淑雅不敢置信地望着周秀秀离开的背影,她尖叫一声:“我不会死!不会——” 可她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吴大妹年纪虽大,但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亲手杀死了人,法律的制裁绝对不会留情。 吃枪子儿是必然的事。 从里头出来,周秀秀保持着沉默。 直到裴希平走到她身边,她才扬起脸:“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裴希平颔首,握住她的手:“嗯,担心她伤害你。” 周秀秀失笑。 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她一再说自己不需要,但只要她有一丝的可能会陷于危险之中,他就一定会出现,默默护着她。 “只是觉得真正的陈知青太可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周秀秀垂下眼帘。 “也许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裴希平揉揉她的头发,“可能她去了你过去生活的地方,就像是你说的,那叫什么——什么世界?” “平行世界!”周秀秀莞尔。 两个人眼底的笑意都变得温暖。 携手往外走去时,经过几个办公室和办案处,不少人盯着他们看,还点头示意。 周秀秀觉得奇怪:“对了,听说派出所办事特别严格,必须按照章程。你到底认识什么领导啊?为什么刚才我能一个人进去跟她谈话,你还能在不远处守着呢?” “对了,一直没有机会说。秀秀,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裴希平开口,语气自然,然而正在这时,他们却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那个人说的话。 “是,就是肉联厂。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偷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说现在偷偷摸摸的,长大之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 “是我们厂长让我来报案的,麻烦你们赶紧跟我一起走一趟。” 周秀秀一脸不解,走上前去:“杨姐,是谁偷东西了?” 托儿所里帮忙打扫卫生的杨姐一怔,眼睛骤然瞪大。 正在记录的公安看向裴希平,语气中有些狐疑:“她说是两个孩子偷了东西,一个叫裴小年,一个叫裴小碗,才——才四岁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catty】给我的营养液 带着你们的支持继续努力啦。 第52章 挑衅 “裴小年和裴小碗?”周秀秀一怔, 顿时拔高了声音。 “杨姐,这是怎么回事?”裴希平走到杨姐面前,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她。 杨姐咽了咽口水, 仓皇地解释:“摆在教室抽屉里的东西不见了, 那抽屉平时是我们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和老师们放荷包的地方。” “那怎么证明是我的孩子偷的?”周秀秀瞪着她。 杨姐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犹豫半天,一鼓作气道:“托儿所里的孩子们都很乖,我们大家看着长大,只有小年和小碗是之后才来的的。而且大家的父母都是体面人,不会教孩子们偷鸡摸狗的事,所以——” 周秀秀面色沉静地盯着她看。 杨姐平日里是老实人,对孩子们也很温柔和善,这些话说得多刻薄, 一看就知道是旁人教她的。 眼下在这里与她白费唇舌没有任何意义, 她对裴希平说道:“我们先回去看看孩子。” 裴希平看向办案公安, 对方也放下纸笔, 招呼了另外一个公安:“走。” …… 大中午的,肖小凤从学校回来,在职工大院听说托儿所闹出来的事情。 -- 第143页 她兴奋地拖了张凳子坐在王旭芳面前:“妈, 那两个野孩子真偷东西了?” 王旭芳冷笑:“有没有偷,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要那两个孩子被扣上这个帽子, 以后就没法待在这里了。没有任何一个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儿女跟几个小偷一起生活、学习。” 肖小凤心里立马就跟明镜似的,她用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眼底笑意转浓,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旭芳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现在就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两个乡巴佬而已,我和你爸就能搞定他们。” 肖小凤噗嗤一声笑了, 挽住她的胳膊:“妈,爸这回怎么这么好?” “你爸不疼你疼谁呀?”王旭芳勾勾她的鼻尖,“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校长的儿子哄好,只要你们俩的感情越来越深,早点结婚,爸妈就放心了。” 肖小凤羞涩地低下头。 她也没想到,自己才进学校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处了对象。那是个体育老师,一眼看去高大威猛,虽没有裴希平亮眼,可形象气质却与他相似,很有男子气概。不知是一见钟情,还是移情,总之肖小凤对他已生出几分好感。 后来两个人偶有接触,肖小凤得知他竟是校长的儿子,更是坚定了与他相处下去的心。 她听王旭芳的话,不要表现出骄纵的性子,平日里温柔似水,慢慢地,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 现在虽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但男女之间即便是自由恋爱,也不会一处对象就耗个三五年时间。照王旭芳与肖建新的想法,这闺女是该出嫁了。 王旭芳看着女儿焕发神采的样子,又想到自己与肖建新这阵子消除隔阂,老俩口愈发了解彼此,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她心满意足。 …… 而就在王旭芳对自己的美好生活充满着期盼时,徐露露依偎在肖建新怀中,面色凝重。 “肖哥,你说周秀秀到底会不会把我们的事情抖出来?”她的眉心紧紧拧着,脸上满是担忧,但看起来并不像王旭芳那样刻薄聒噪,多的是楚楚动人。 “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把那两个孩子赶出托儿所了。她和她丈夫都是硬气的人,被人逼到这个节骨眼上,到时候我再威吓几句,他们不敢再造次。”肖建新搂着徐露露的后颈,闻了闻她发丝传来的香味,又说道,“只不过是两个没有任何背影的乡下人而已,想要和我斗?” 徐露露松了一口气,仰起脸蛋时,眼底还有淡淡的水雾,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是厂长,有身份有地位,如果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你,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露露。”肖建新一脸动容地抱紧她。 然而就在两个人你侬我侬地对视之时,徐露露的眉心却突然一拧,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 “没事,最近有点不舒服,可能中暑了。”徐露露柔声道,“不用担心。” 肖建新叹气:“你就是工作太辛苦了,在车间里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中午还要赶回家给我做饭吃,这身体怎么能不垮?这样吧,我找个机会给你调职,换一个轻松的岗位,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累了。” 徐露露闻言,眼神骤然明亮起来。 她斯文地笑了笑,轻轻应一声,给肖建新拿了筷子:“肖哥,先吃饭,别饿坏了身子。” …… 托儿所里孩子们的父母都是肉联厂的工人,得知有孩子居然偷东西,顿时心中都响起了警钟。 这小年和小碗居然会小偷小摸的行径,要是一个不小心,将他们的孩子带坏了,那该怎么办? 因此午饭过后,几个家长匆匆赶到托儿所,非要让老师和园长给句公道话。 “我们家若若平时就总爱跟这女娃玩,回家一张嘴就说个不停,今天说她娘给做什么糖果,明天又做了什么小点心。园长,出了这种事情,你说我能放心让若若跟这样的小孩一起玩吗?” “我们家孩子也是,他平时内向,我看他能跟这两个小孩玩得来,也不管这俩是乡下孩子,随着他们一起玩了。可现在他们居然偷东西!难怪平时我家孩子放兜里的糖都会不翼而飞呢,看来都是让他们偷去吃了!” 一道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方园长与郑老师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们百般解释,可说的话也站不住脚,只看着小年和小碗。 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大人说的话,小脸板着,双眼晶晶亮亮的,没有一丝胆怯的意味。 方园长心中感慨,小年和小碗刚来托儿所的时候,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可这段时间,他们的父母也不知道在家里做了什么思想工作,她是亲眼看着他俩的胆子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活泼的。 孩子调皮与否,善良与否,一眼就能看得出。方园长打心眼里不相信小年和小碗会做这样的事,她将他们护在怀里,语气坚定:“孩子们的父母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要需要解释,那就亲口跟他们说。但周同志和裴同志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必须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方园长平日里和颜悦色,轻易不发怒,但此时她沉着脸,语气低沉,一看就是动气了。一时之间,几个刚才还嚷嚷着的家长立马噤声,扫了小年和小碗一眼。 自从周秀秀来到肉联厂,闹出的是是非非倒真不少,但她有本事,每一次都能将所有的困难化解,自己从没有吃过亏。 -- 第144页 真要与她争起来,他们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我们就是实事求是而已。”有人闷着声开口,虽气焰不再,但还是不服气,“再说了,我们没打他们,也没骂他们,只是等公安来,让公安说话而已。” 方园长冷笑:“公安?你还真以为公安会管几个小孩子之间的破事?” “那是肖厂长喊人去报公安的,又不赖我们!” “就是——肖厂长也站在我们这边。” 眼看着托儿所里又闹腾起来,郑老师连忙维持秩序。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安来了。” 这是周秀秀的声音。 几个家长面面相觑,半晌之后才回头去看。 只见周秀秀与裴希平一起,身旁跟着两个公安,看起来倒像是他们主动报案将公安请来似的。 至于杨姐,这会儿老实巴交地跟在他们后头,东张西望的,看起来心虚得不得了。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几个家长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嗓子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轻公安表情严肃:“是谁报公安?” 有人指了指小年和小碗:“这俩小孩偷东西。” “偷窃?”公安问道,“偷的是什么?” “钱!抽屉里荷包都被打开了,钱全都没了。” “对,我们刚才搜过身了,兜里没东西。但他们虽小,却不傻,肯定早就已经把钱转移走了。” 听着这几个家长如此斩钉截铁,周秀秀几乎气不打一处来。 她走上前质问:“谁准你们随意搜我两个孩子的身?” 裴希平也冷下脸,语气低沉:“同志,他们在没有经过孩子父母同意的前提之下私自给孩子搜身,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公安一听这话,严肃地走上前去:“你们是公安吗?谁给你们的权利这样做?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就动手给孩子搜身,如果是你们自己的孩子被人这样对待,你们能接受吗?” 几个家长一下子就懵了。 公安虽然正直,可更多时候对于这些小案子还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会太上纲上线。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搜身就搜身,哪有这么多讲究? 他们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当着大家的面就摸了摸小年和小碗的口袋,确认没东西,心里还不太乐意。 现在居然被人当作批评教育的典型,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一时之间,他们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格外难堪。 这里头的家长们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也自诩为体面人。被公安同志口头上警告一番之后,脸面都挂不住了。 最后,公安同志问裴希平:“您看这事怎么处理比较妥善?” 裴希平蹲下来,揉了揉小年和小碗的脑袋瓜子。 “两个小家伙,刚才害怕吗?”他温声问。 小年摇摇头,代表妹妹发言:“妈妈说过,只要没做错事,就不用害怕。” 裴希平的唇角弯了弯,他点点头:“那些大人错怪了你们,小年和小碗能原谅他们吗?” 几个家长面色尴尬,孩子们生气地甩开他们的手,站到一旁去。早就说过小年和小碗不是坏孩子,他们不相信,现在好了,害得自己的小伙伴伤心! “不能原谅。”小年认真地摇头,扬起脸,清澈的双眼盯着他们看。 他们一开始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没想到事情闹大了,不单是园长和公安,就连自家的孩子都怪他们。 这下子里外不是人了。 一时间,家长们下不了台阶,咳了一声,胡乱说了几句话,想要把这事糊弄过去。 可不想小碗居然脆声声地开口:“除非他们道歉!” 小年赞同道:“妈妈说了,做错事情要道歉的,就算是大人也不能例外。” 他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生生看到人心底里去。 谁都没想到这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就算他再早慧,这些话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小年是向周秀秀学的。 周秀秀的怒气因为小年说的话而逐渐消散。 她微微勾起唇,欣慰地看着这两个孩子。 他们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被人污蔑之后弱弱地躲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孩子了,现在他们开始成长,即便每一步都走得缓慢,但至少慢慢地,他们将不再是那个被人揉圆捏扁的软柿子。 她突然有一种老母亲看着孩子们进步的心情,心里头感慨地不得了。 “道什么歉啊?就只是一个小误会而已,更何况,还不能证明究竟是不是他们偷的呢。” “就是,两个小孩子还这么较真。要知道我小时候,大人说一,我可不敢说二。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教养,对大人说话颐指气使的,啧啧……” 几个家长不愿意低头,嗤笑一声,冷嘲热讽起来。 “安静!”公安严厉地说了一句,转头看了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方园长的脸上,“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方园长立马走上前:“是的。今天早晨,打扫卫生的杨姐说丢钱了。几个老师打开抽屉看了看,也发现荷包里的钱丢了。这是在托儿所,平时来来往往的都是我们几个自己人,所以从来不会锁着抽屉,杨姐说是小年和小碗一直在抽屉旁边玩,拿了钱,就把肖厂长请来了。” -- 第145页 “肖厂长?”周秀秀挑了挑眉。 “对,肖厂长过来之后了解了情况,就让杨姐去报公安。”郑老师答道。 两个公安低声讨论了片刻,让老师将教室的门关上。 “小朋友们,你们有看过抽屉里的荷包和钱吗?”女公安温声问道。 托儿所里的小孩儿们都很配合,乖乖地摇头:“没有看见。” 杨小丫翻了翻自己口袋,将空空的口袋掏出来:“你看,没有!” 大姐大都带头了,别的小朋友们立马也有样学样,一个个翻开衣服和裤子上的小兜兜,认真地“以示清白”。 见他们如此,家长们气坏了:“怎么能把我们的小孩当小偷看待?” 周秀秀淡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人父母都不懂这个道理,怎么教育小孩?” 几个家长们憋红了脸。 裴希平沉声开口:“孩子们太小了,拿了钱财再转移出去对他们而言很困难。” 周秀秀笑着扫了杨姐一样:“是啊,贼喊捉贼的故事听多了,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再见识一回。” 杨姐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能诬陷我一双儿女偷钱,我就不能说话了?” 周秀秀不耐烦地打断她,“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把肖厂长请来吧,看看他这么一个‘独具慧眼’的领导,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去找。”郑老师自告奋勇。 望着郑老师转身跑开的背影,杨姐双腿一软,紧张地后退一步。 事情是肖建新交代的,让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她想反正也就只是两个小孩而已,好欺负得很,就算真的把这脏水泼他们身上,孩子们也不会受什么罪。 于是她就听肖建新的安排,再自行发挥了一番。 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小年和小碗的父母压根没有怀疑过他们。 由始至终,周秀秀与裴希平都是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没有任何息事宁人的意思。 杨姐的眼神飘忽不定,担心事情闹大了,她会被推出去。到时候若是肖建新不愿意保着她,那该怎么办? 她思虑再三,却没有想到,此时自己焦灼的神情早就已经落在裴希平与周秀秀的眼中。 片刻之后,大汗淋漓的郑老师跑回来:“我没有找到肖厂长,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不在家,也不在办公室,可能出去了。” “是吗?”周秀秀勾起唇角,轻笑一声,“我知道他在哪里,麻烦郑老师在教室里看着孩子们,园长和公安同志跟我一起走一趟吧。”她走在前头,想了想,又停下脚步,看向杨姐,“你也过来。” 杨姐跟上,脑子不停转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职工大院。只是周秀秀越往里走去,大家就越是狐疑。 肖厂长可不是住在这里,周秀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不等大家提出疑问,周秀秀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她站在一间在大家眼中已空置许久的宿舍门口,敲了敲门:“肖厂长,麻烦你出来一下。” 屋子里,肖建新搂着徐露露,正睡得香甜。 但这声音落入他耳中的那一刻,还是让他打了个激灵。 天气炎热,肖建新脱了衬衣,光着膀子睡午觉,这会儿一着急,立马手忙假乱地套上衣服,快速系好自己的纽扣。 徐露露微微蹙眉,揉着眼睛,昏昏沉沉道:“肖哥,这是怎么了?” 肖建新吓得面色铁青,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别吭声!” “肖厂长,你在午睡吧?赶紧起来呀,公安同志们都在这儿等你呢。” 周秀秀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又传来,只是对于肖建新来说,这声响就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他惨白着一张脸,迅速穿好衣服,临下床之时,又不放心,将徐露露从床上拽下来。 “肖哥,你干什么呀?”徐露露轻声说。 肖建新做了个深呼吸,眸光一厉,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塞到床底下去。 好在徐露露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躲在里头,一声也不出。 肖建新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屋里的摆设布置,最后将门边的女式鞋藏到窗台后面,这才打开门。 “肖厂长,你果然在这里休息,刚才他们还不相信我呢。”周秀秀笑容灿烂,“我哪会乱说呀?前些天我分明看见你一天都要来这儿好几回,就连午饭都在里头吃。你说对吗?” 周秀秀的笑容明明是温和大方的,眼底却带着深意,那眼神之中有警告的意味,甚至还透着挑衅,这让肖建新感到窒息。 他的心跳是慌乱的,呼吸也是慌乱的,沉吟片刻,却听裴希平淡声道:“肖厂长的衣服没穿好。” 肖建新的眼中闪过一抹惧色。 他猛地低头,意识到自己的纽扣真扣错了一格,顿时冷汗直冒。 周秀秀莞尔:“希平,肖厂长这是工作繁忙,中午抽空睡了一下,连衣服都还穿好就被我们吵醒了。”说完,她的眼神似笑非笑,目光懒洋洋地扫了扫屋里头,“厂长真是辛苦了。” 肖建新差点要被吓得魂飞魄散,慌里慌张地重新扣好了纽扣,“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察觉到周秀秀似乎并没有当场拆穿自己的意思,他定神:“你们这是?” -- 第146页 方园长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肖建新若有所思地听着,摆出一副正经样子,目光扫过裴希平的脸,只见他神态自若,漆黑的眼底却透着深意,让人一时无法琢磨。 好在这人没有任何势力,还只不过是他的下属,否则,面对这年轻人,他确实没有任何底气。 他又看了周秀秀一眼。 她倒好,笑盈盈的样子:“肖厂长,也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我们家能不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肖建新一慌,这是在威胁他?他心里咯噔一声,眼神如剑一般射向杨姐。 杨姐一个劲低下头,脸上已没了血色。 “刚才我就已经觉得奇怪。”肖建新冷眼望着杨姐,“孩子们压根不知道金钱的概念,偷了钱能去做什么?倒是你,你是第一个发现钱不见的人,当时你一发现这一点,马上把黑锅甩到两个孩子身上,是什么居心?” 杨姐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肖建新咄咄逼人,每一步靠近,眼中都透着狠厉。 她颤抖着手,指向他的那一刻,突然听见他轻描淡写道:“听说你还有一个正在念书的孩子,就在我女儿任职的学校。要是知道母亲是这种人,恐怕那孩子——” 杨姐深知自己被人利用,事态败露之后成了被丢弃的棋子,眼泪“唰”地流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方园长,我错了,我不应该诬陷孩子。公安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们不要抓我!” 方园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看向两位公安:“公安同志,要不算了吧,没多少钱,我们不打算追究了。” 年轻的男公安沉吟片刻,走到裴希平面前,口气谦卑:“裴所长,您认为这事怎样处理才好?” 这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震住了。 鸦雀无声。 肖建新浑身都紧绷起来,仿佛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什么时候成派出所所长了?” 第53章 【任务八发布】 肖建新一脸震惊地看着裴希平, 脑海中回想起自己这阵子有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公安是很受人敬重的,若是在村里,光是派出所的名号就已经能吓得一些无知妇孺颤抖个不停。 肖建新不是无知妇孺, 可他打心眼里害怕裴希平。过去裴希平不过是他的下属, 他就已经对这人有几分忌惮,现在这年轻人一飞冲天了,自己居然还妄图伤害他的孩子们! “我还没有正式上任,这事得由你们自行处理。”裴希平淡声说了一句,语气平静。 周秀秀也被这一幕被怔了怔,等回过神的时候,两位公安已经带着杨姐离开。 肖建新的脸上挤出了几丝尴尬地笑容:“希平——不,是裴所长。我真没想到我们单位的工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对两个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裴希平扫了他一眼, 沉声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确实太多了。” 肖建新被他黑黢黢的眸子盯得有些心慌, 默默地挪开视线, 又笑着说道:“那离职的手续办好了吗?如果着急的话,我让他们赶紧的,别耽误了你的事。” 他乐呵呵的, 眼神中却带着试探的意味,话说到最后, 比了个“请”的手势,邀裴希平一起去他办公室说话。 等到终于把人请到办公室,肖建新还亲自冲了一杯茶,放在裴希平面前。 “裴所长啊——” “叫我希平就可以了。”裴希平坐得笔直端正,军人气质显露无疑。 看着裴希平,肖建新心中还有些懊恼。 其实他早就已经猜到这人并不普通。军人转业, 他是听过的,若非在部队立下大功,上级领导安排转业的岗位就会大打折扣。他们这里虽只是一个小镇,可裴希平的起点已经不低,能在部队发光发热的人,来到新的工作岗位也不会仅止步于此。 肖建新打心眼里确信裴希平的前途无可限量。 “希平,这段时间你和你媳妇可能对我有一点看法。但我这一把年纪了,要说刻意针对你们,肯定是不至于的。主要是小凤那丫头——” “肖厂长,当初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裴希平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 “应该的,应该的。”肖建新干笑,“军民是一家!” “我已经把医药费还给王主任了。”裴希平不动声色,目光落进他的眼底时,却透着审视的意味,“转业之后,我会离开肉联厂,但至少在目前为止,我的妻子和两个孩子还在厂里。” “是是是。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不用特地照顾,不为难就行。”裴希平冷声道。 等到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办公桌上的茶还没凉,肖建新一路将他送出门去,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而后,直到裴希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肖建新立马回家一趟。 一进屋,他就瞪着王旭芳:“是你逼希平把医药费还了的?” 王旭芳一脸莫名:“欠的钱本来就该还,再说了,他又不和小凤好,我们哪有什么义务——” “愚蠢!”肖建新恨恨地坐下,气愤道,“部队提议希平转业,以后他是派出所的所长。以他的能力和魄力,将来升到市里和省里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人家本来欠着我们一个人情,想要去讨回来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现在倒好,你直接把钱给要回来了!” -- 第147页 王旭芳的眉心越拧越紧:“转业直接能安排成所长,那他以前在部队的职位不低啊。” “女人的眼皮子就是浅。”肖建新冷笑,“以后不要再找周秀秀麻烦,这两口子未来不会混得比我们差,悠着点。” 肖小凤回屋午睡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父母说的话。 她一愣,本还混沌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 “小凤。”王旭芳见女儿出来,打醒了精神,“先去上班吧,别耽误了下午的课。” 肖小凤点点头,骑着自行车上学校去。 车子刚一停到车棚,她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身后站着的是张骏,他笑着勾了勾肖小凤的鼻尖:“傻愣着想什么呢?” “没什么。”肖小凤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听说下午第二节 课之后全校老师都要开会,到时候我们俩偷溜出去,出去玩,怎么样?”张骏的眼睛亮亮的。 肖小凤没精打采地后退一步:“开会就要参加,否则被发现我们缺席怎么办?” “没事儿!校长是我爸嘛。”张骏笑眯眯的,“我们又不是领导,就算不在场,谁也不会在意的。” “我没你这么贪玩。”肖小凤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再说了,不是领导,就不能加把劲,让自己成为领导吗?连往上爬的心思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说完,肖小凤板着脸走了。 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全都是裴希平。 张骏与他相像,可像的却只是外表。 骨子里的他,只是个贪玩的大男孩,与裴希平是截然不同的。 想到肖建新说的话,肖小凤无比嫉妒周秀秀,一个乡巴佬而已,只因为找了一个好对象,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再看看自己找的对象—— 肖小凤觉得若是与他结婚,未来的日子是一眼望到头了。 …… 方园长一回到托儿所,就严肃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孩子们的家长一听这话,再看杨姐果真被公安同志带走了,脸色立马变得难看。 他们尴尬地表示不好意思,对周秀秀说话的语气客气得不得了。 周秀秀淡淡地抬了抬下巴,指着小年和小碗:“不用跟我说不好意思,你们该向孩子们道歉。” 让这一群家长向两个孩子低头,真是难为他们了。他们一时犹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周秀秀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耐心地等着他们开口的那一刻。 小年和小碗仰着脸看看周秀秀,晶莹的眼睛里都是懵懂。但对上她镇定自若的眼神,孩子们就明白了。 做错事情的人应该道歉,而他们接受这歉意,本就是坦坦荡荡,理所应当的。 最后,孩子们的家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歉了。 两个孩子小手一挥。 “没关系。” “我们不生气了。” 周秀秀也低声开口:“如果你们自己的儿女被人诬陷,恐怕你们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孩子们的心灵需要好好呵护,不管是为了小年和小碗,或者是班级里的其他孩子们。这样的情况,都不要再发生了。” 所幸这件事情对小年和小碗没有造成伤害,周秀秀便不愿意再计较。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傍晚,裴希平终于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周秀秀没有多问什么,直到两个人分别给孩子们洗完澡,照顾入睡,才搬着小板凳坐在外头,谈论起裴希平转业的事。 周秀秀问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商量?我没想到转业是被安排在派出所。” 他喝了一口水,坐下来:“一直想要跟你说,但是没来得及。” “你不留在部队了吗?”周秀秀急切地说,“你为部队付出了这么多,也立了功,他们居然安排你转业!” 她轻易不着急,平时对什么事都是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裴希平最喜欢的就是那样的她,仿佛只要一与她在一起,所有的烦恼都会随风消逝。可现在,见她的眼中冒出怒火,他却觉得更加温暖。 她是关心他呢。 裴希平笑着握紧她的手:“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当时部队误以为他死亡,将他列入阵亡名单之中。因此小兵将他牺牲的消息带回家乡,并安排周秀秀去领了抚恤金。 这次裴希平回部队,领导们握着他的手,神情激动,表示要将烈士名号撤销,再重新为他授予功勋。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对未来的选择。 依首长的意思,他过去做的是保密工作,表现非常优秀。可他对于过去的记忆太模糊,基于身体原因,重新回到部队可能会难于开展工作。 经过考虑,裴希平最终决定转业。 虽然有些遗憾,但过去他错过太多,死里逃生之后,他想要留在家人身边。 “功勋奖章对未来事业的发展有一定帮助,只要有能力,不管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周秀秀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既然这是他自己的决定,那她一定会支持,“以前是有领导力的连长,以后就是有气魄的所长、局长,只要你想要做的,一定能成功!” 周秀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嘴角扬起,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灿烂。 -- 第148页 仿佛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她确定他能把事业发展好,把家庭兼顾好,小日子若是不过得和和美美,那才是奇怪。 她笑得心无旁骛,眼中倒映出他的轮廓。 裴希平的眸光愈发变得深沉,最终,他轻轻揽她入怀,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气息炙热而浓烈,抱着她时却无比珍视,脚步一刻不停,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扑面而来的吻让周秀秀猝不及防,她红着脸,感受着这充满力量的爱,闭上眼睛。 …… 裴希平去派出所上任的第一天,周秀秀给他准备好早餐。 是他最喜欢吃的清粥小菜,香软可口的早饭满足了一家四口的味蕾,新的生活仿佛在这一刻开始了。 周秀秀照常去食堂工作,一路上,她开始琢磨离开的事。 过去她单打独斗,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后来虽签了公司,但公司基本不干涉她,合作得还算愉快。 现在在这肉联厂,出了太多幺蛾子事,她懒得费心思对付这些人,那最快的方法,就是换个地方工作。 现在开始做小生意还太早,做个体户还得再等个几年。但既然她就是打算往这一条路继续走下去,如今便是积累经验的时候。 做美食博主与亲自开一家饭馆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她想要做菜,也想要做好菜,那一个小单位的食堂,就不足以她发挥了。 周秀秀正这样想着,突然,脑海中又浮现了那道声音。 【任务八发布:在食堂后厨研究出令人惊艳的美食。】 【任务完成后,可得参加市厨艺大赛的机会。】 市厨艺大赛? 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比赛。 等王小梅一到,她就抓着对方问了问这大赛。 王小梅家里头有人做厨子,当初才会想办法将她送到肉联厂的厨房帮忙,让她学些手艺,将来家里头的长辈从单位食堂里退下来,还能顺势让她接下职位。 这会儿一听周秀秀问起这个,她立马点头表示有这么一回事:“听我妈说,市里这厨艺大赛其实就是在一个国营大饭店里举行的。举办这比赛大概是为了选一些有能力的厨子,到时候市里开了新的饭店,不至于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师傅。” “国营饭店?”周秀秀沉吟了片刻,“那我能去参加比赛吗?” 若是她有在国营饭店做厨子的经验,将来自己出来创业,或许能吸引到不少食客。 “恐怕不行,那比赛特别了不得,现在报名参加的都是一些国营饭店或者市里正式单位食堂里的大厨,门槛比较高。而且上次听我妈顺嘴说了一句,好像现在都已经满员了,比赛大概在后天就要开始了。” 时间竟然如此紧迫。 只不过是参加一场比赛而已,周秀秀觉得去玩玩也无妨,既然系统已然发布了任务,那就完成,多得一个机会总归是好事。 这样一想,她就开始琢磨起新菜色来。 单位拨给食堂的预算是固定的,想要做出新菜色并不难,难的是在有限的预算之内做出让人们感到惊艳的美食。 周秀秀想了许久,最终决定给大家伙儿做一道土豆泥。 土豆价格不高,肉联厂后厨里一抓一大把。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在某快餐连锁品牌吃到这土豆泥时惊为天人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就试着做出一样的味道! 周秀秀说干就干,也不需要跟任何人打商量。毕竟厨艺大赛在后天就要举行,若是她再耽搁时间,那就只能白白错过机会。 她将黄心土豆蒸熟,捣成泥,加了盐巴,最后让王小梅去买了牛奶,搅拌在其中。 土豆泥要做得好吃,调出的汁儿是关键。周秀秀将捣烂的土豆盛进小碗中,固定出形状,一列排开,而后将自己调成的酱汁淋在上面。 软糯香甜的土豆泥,一看就很美味,再加上精致的造型,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等到傍晚开饭时,周秀秀指着小盘里的一碟碟新菜色:“要不要试一试这个?” 肉联厂有规定,工人们只能点一份主食,否则一些爱占小便宜的工人点了米饭又要点水饺,到时候通通带回家,那预算肯定是要受不了的。 土豆也算是一种主食,因此即便周秀秀百般推荐,大家还是没有拿。 土豆哪有米饭好吃呀? 周秀秀哪想得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土豆泥居然不受欢迎,一时之间,还有些焦急。 说好的让众人都感到惊艳,若是到时候这一碟碟土豆泥根本就无人问津,那就没法去参加厨艺大赛了。 她的脑袋拼命转着,正琢磨着该怎么办,忽然一眼看见牵着杨副厂长的手走来的杨小丫。 杨小丫平时跟着杨副厂长一起在食堂用晚饭,小丫头什么都爱吃,特别好养活。 “小丫,你要不要吃这个?”周秀秀立马将目光落在杨小丫身上,堆起笑脸。 杨小丫歪了歪脑袋:“我不喜欢吃土豆,我想吃面条。” 杨副厂长便说道:“小周同志,那麻烦你给我们家小丫做碗面条。” “这土豆泥是小碗最喜欢吃的食物了,本来还想让小丫尝一尝的呢。”周秀秀遗憾地说,“那好吧,我去煮面条。” 杨小丫平时在托儿所最听小碗这妹妹的话,此时听小碗的妈妈居然这样说,眼珠子立马转了转。 -- 第149页 “爸爸,我想吃土豆泥!”杨小丫声音清脆,指着那样式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土豆说道。 杨副厂长从来都拿自己的闺女没办法,只能点头:“行吧。” 杨小丫自己伸出双手接过这小碟子,慢慢吞吞地走到桌边。一屁股刚坐下,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口土豆泥。 “哇!是甜的!”杨小丫一脸满足,小腿晃动着。 刚跟妈妈一起走进食堂的一个小女孩听见她这话,好奇地凑过来:“杨小丫,你吃什么呢?” “这是土豆泥!” “可以让我尝一口吗?” 杨小丫一脸纠结,但还是挖了小小一口,塞到小伙伴的嘴巴里:“就只能吃这一口,你要是喜欢,让你妈妈给你去拿!” 小伙伴立马乖乖地点头,舌头沾到杨小丫递来的小勺子上土豆泥的味道,眼睛骤然瞪圆。 “哇,妈妈,这个真好吃!我也想要!” “妈妈去给你拿。” 赞叹声越传越远,越来越响亮,一个个跟着父母进食堂的小朋友们听说这土豆泥又香又甜,纷纷嚷着想吃。 最终周秀秀做的土豆泥通通被拿走了,就连大锅里没用碗扣好造型的都被要求盛出来。 小朋友们吃到空盘,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周秀秀被逗得笑个不停。 她笑着对王小梅说:“小梅,你去给杨小丫煮一碗面吧。这小朋友帮了我不少忙,就把我今天主食的额度让给她了。” 【任务八已完成。】 【得到参加市厨艺大赛的机会。】 这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周秀秀扭了扭脖子,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第54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周秀秀当天就坐车去市里, 报名参加厨艺大赛。 那国营大饭店的服务员一见到她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下意识摆摆手:“真是想多了,你当这比赛是谁都能参加的呀?” 可怎料她话音刚落, 饭店负责人就从外边走进来, 边走边对身旁人说道:“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现在要退出,我们不是少一个人了吗?” “那就再选一个吧,我女儿家里突然出了事,身边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没有。我这再不回去,家都要散了!” 说话的是饭店的大厨,虽参赛选手这么多,少一个理应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饭店都已经收拾好后厨了,六个位置, 突然缺了一个人, 到时候没法向上面交代。 临时再加一个厨子不是难事, 可之前选拔的时候可是经过层层把关的, 若是新找来的选手厨艺不高,到时候比赛时水平良莠不齐,岂不是白瞎了这比赛的前期准备工作? 负责人气得脸色都铁青。 这临时请假的老厨子眼珠子一转, 又立马说道:“要不让我女婿来吧?他在学校食堂里干活,烧得一手好菜——” 却不想正在这时, 周秀秀跑了过来。 她步履轻盈,声音也是温温软软的:“我能顶替他的位置。” 对方一听,顿时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 周秀秀点点头,眸光晶亮:“这里有大锅灶,有食材, 不如你先试试我的手艺,到时候再决定用不用我?” 听着她这话,老厨子的脸色“唰”一下变了。 负责人精明,见他这神色,眸光一沉。 原来这是牺牲自己,想要把家里人给送进这比赛! 一气之下,负责人冲着周秀秀点了点下巴:“你来试试。” …… 系统给出的奖励,天时地利人和,周秀秀轻轻松松拿到了后日参赛的机会。 走的时候,那老厨子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她也不在意,直接回去准备了。 这一路上,她琢磨着到时候该做什么菜,然而刚一走到职工大院门口,就碰上了徐露露。 徐露露假模假样地笑着,走到她面前:“周同志,这么晚才回家啊?” “是啊,我平时什么时候回来,你最清楚了。”周秀秀笑眯眯道。 徐露露被吓得一惊,好半晌才回过神:“你别误会了,我只是——” “没误会。”周秀秀懒洋洋地打断她的话,“你们也不需要从我这里探听什么,想套话是套不出个准信的。” 徐露露与肖建新之间的种种,周秀秀与裴希平早就已经猜出一二。只是她没想到,这人胆子倒大,直接找上自己了。 见周秀秀开门见山,徐露露也不藏着掖着了,眼圈一红,立马就轻声说道:“周同志,我不是来拦着你的。我和肖哥的事情,我猜你也知道了,我是真没人可以说了,所以才会——” 周秀秀皱眉:“慢着,你是来跟我诉苦的?” “周同志,我在单位里没有朋友,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徐露露的泪水“啪嗒啪嗒”落下来,“其实我和肖哥是情不自禁,你也知道他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的性格太厉害了,这么咄咄逼人,肖哥早就已经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帮帮我,看有什么办法让我——” “我不理解,也没打算理解你。”周秀秀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王旭芳再不济,也是肖建新自己选的妻子,两个人共同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现在来了个新人,倒是把过去的情谊都忘记了?” 徐露露愣住了。 她观察了周秀秀一段时间,觉得这人有胆识,魄力还大,只要认准了朋友,那就一定能挺身而出,为朋友两肋插刀。她与肖建新发展到现在,对方从未想过捅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若只是照这样下去,恐怕她得到的好处就只有从车间升到办公室而已。做办公室里的小小办事员,并不是她的初衷,她想要成为厂长夫人。 -- 第150页 徐露露本想着只要自己装出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周秀秀就一定会帮自己,可没想到在这一刻,周秀秀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淡。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周秀秀冷笑,“常年在阴沟边上混,哪能不翻船?你们的事情迟早会败露,到时候就自求多福吧。” 徐露露不敢置信地看着周秀秀,嗓子眼仿佛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亲眼看着周秀秀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她才恨恨地咬了咬牙。 ……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厨艺大赛当天。 周秀秀一早醒来,裴希平已经去上班了。她把孩子们送到托儿所,就要坐车去市里。 不想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裴希平笑着站在那里,身边还停着一辆自行车。 “这车是?”周秀秀跑上前,摸了摸被擦得锃亮的车身。 “跟人借的,我载你去。”裴希平拍拍后座,让她上来。 周秀秀坐上车,双手搂着他精瘦的腰。 在这会儿自行车还是稀罕货,裴希平最近本就打算买一辆,此时侧过脸,见周秀秀坐得稳稳当当的,眼底生出几分笑意。 “买一辆自行车,好不好?” 他低沉的声音飘过耳边,周秀秀笑着靠在他背上:“好啊。” 听他似乎笑了,她问:“笑什么?” “还以为你会怪我乱花钱。” “先买自行车,以后买摩托车,等小汽车流行了,咱们也买一辆。”周秀秀说得一点都不打磕绊。 自从她承认自己从四十年后穿过来的身份之后,经常会冒出一些对他而言天马行空的话。然而那些话语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忐忑不安,相反,他开始期待未来。 听说将来是美好的,一切都会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而他们一家人,就会迎着这样的变化,将日子过好。 “好。”裴希平嘴角扬起,“将来给你买那个什么——你整天挂在嘴边的手机。” 周秀秀不由笑了。 手机呀,那还要等好多年呢。 不过她现在倒是不急着让时间快点过,因为生活太美好,她想要停下脚步,好好享受眼下的柔情与温情。 裴希平把周秀秀送到比赛场地门口,便先回去了。对于她的专业性,他一点都不担心,只让她结束之后就先回家,别耽搁到天黑才坐车,不安全。 周秀秀满口答应下来,等到他的背影渐远,才笑着转身。 而一个回头,她就见一个衣着讲究的女士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你好,我是今天参赛的选手,我叫周秀秀。”她说。 对方点点头:“我听说了,你很了不起,那天做的油焖大虾,后厨的人都赞不绝口。今天好好表现,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 这会儿就等周秀秀一个人了,她听对方说了一路比赛的规则,一个劲点头,神情专注。 比赛听起来很规范,但其实规模并不大,到时候由几个国营饭店的经理给出菜单,六位厨师一起合作,准备出一桌子菜肴。 经理们事先不知道每一道菜出自谁手,只凭借喜好打分,到最后按照评分评出一等奖。 到底是个比赛,周秀秀也不是什么新人了,自然是冲着第一名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刚一抽签,她就遇到了难事。 一共六个纸团,上面写好了各菜品,打乱了抽。周秀秀刚一伸手,就只剩下一个纸团了,她正准备打开,突然胳膊肘被人撞了撞,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将她手中的纸团抢走。 这些菜品之中有肉类,有蔬菜,也有海鲜,一整桌下来,直接宴请宾客都不为过。做主食是最没有挑战性的,而此时周秀秀被临阵调包的纸团,上面就写着五个大字——咸香八宝饭! “你!”周秀秀瞪着边上抢了自己纸团的那个人。 对方仰着下巴,一副得意的表情:“也没人说不能交换呀,现在谁拿到了就是谁的,别耍赖啊。” 周秀秀简直要被这人气笑了。 但眼看着比赛立马就要开始,负责人已经宣布大家各自来到自己的大锅前,她也只好作罢。 她抽到的主食是八宝饭。 通常在一桌子都是好菜的情况之下,主食必然是最吃亏的,大鱼大肉都能管饱,谁要吃八宝饭填饱肚子? 周秀秀也很无奈,但眼下不是再多起争执的时候,面对着自己眼前已经浸泡好的糯米,她只能先调好咸香的酱汁,做好配料,上锅去蒸。 外头几个国营大饭店的经理也都在讨论后厨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比赛。 “那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厨子,厨艺都不一般啊。新开的饭店将来都是接待贵宾的,连菜品的价格都更高,如果不拿出最高水平,那就愧对了这饭店的规模。” “这些厨子本来就都有一手,不过我刚才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让她混进去的。这该不会是关系户吧?” “什么关系户呀,就是个捡漏的。昨天临时来报名,正好缺了个人选,她就顶上了,运气是真好。” 众人纷纷议论着,只有一个男人不动声色。 这是红星饭店的经理,这里的座位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而透过一个小小的窗口,他们可以看见后厨的情况。 一共六位大厨,看起来都很忙碌,有的大厨平时大概习惯有学徒帮忙,此时要洗菜切菜,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 第151页 可周秀秀,她看起来气定神闲,连眉头都不拧一下,动作干脆而又利落,很快就将手头上的活儿给准备好。 “你那盐巴借我用一下。”突然,刚才跟她换了纸团的厨子说道。 周秀秀可懒得搭理他,只是没想到,他倒是不客气,一伸手就抢了过来。 其实每个厨师面前都是有盐巴的,只是这人兴许过去被人捧得高,有些目中无人,又见周秀秀年纪轻,难免倚老卖老。 周秀秀因为他这一通举动有些烦躁,但不一会儿工夫,糯米蒸好了,她就没时间再与他计较。 “还你。”那厨子见她正用勺子整理八宝饭的形状,凑了过来,打开调料盒,“你要用盐巴是吧?我给你撒。” 说着,他挖了两大勺白糖,迅速倒进周秀秀的糯米上。 周秀秀压根没来得及拦,刚要惊呼出声,对方倒是先急了:“我是不是搞错了?啊,这是白糖啊!” 这动静让大家都转过身,围了过来。 周秀秀终于动怒,看着糯米上那一坨一坨黏在一起的白糖,厉声道:“你搞什么小动作?” 这下子对方也不装了,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你不是爱抢吗?本来就不是你的名额,你倒是能表现,给别人挤出去了。还真当天上给你掉馅饼了啊?你要是再——” 看来是帮那老厨子出头的。 周秀秀不等他把话说完,已经不耐烦地越过他,直接舀了一碗水,走到他的锅前。 对方做的锅包肉本来都已经到收汁阶段,这会儿他顿时慌了,伸手就来抢那碗。可不想周秀秀根本就没打算用这卑劣手段回击,她只是举起碗,大大方方地当着他的脑袋淋下去。 一碗清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沾湿了整张脸,很是狼狈,这人气得面目扭曲,抬起手就要打人。 “你打啊。”周秀秀连躲都没有躲,“你敢打我,我就去派出所告你。反正我大把时间,咱们慢慢耗。” 明明是一个纤弱的小女人,说起话来却是一字一顿,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气势,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反击。 “这是干什么啊?还比不比了?” 突然,负责人跑了过来,张罗着秩序。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见了,但周秀秀不光是没背景,在场的甚至没一个人认得她的,便没人为她撑腰,只是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让她不要计较。 那人到底没讨着便宜,气愤地瞪着周秀秀,还要说什么,却闻到一股焦味。 “你的锅包肉糊啦!” 这一声提醒,立马让他回过神,赶紧从锅里盛肉,急得不行。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架势让大家都笑起来,气氛骤然变得轻松。 可不是轻松吗?明明有六个参赛选手,可一时之间,竞争对手就少了两个,胜算就大了呀! 大家心里头都有自己的主意,逐渐放慢了动作,脸上露出了笑意。 可不想,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周秀秀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她那加了白糖的八宝饭被人笑话时,她却突然换了个方式。 她将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咸香酱汁通通摆在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寻找花生碎和芝麻粉,最后又找了几颗红枣蒸熟。 甜味八宝饭在后世可能没人吃,齁甜的味道大家避之不及,可现在是七十年代,白糖最稀罕的时候,将这主食做成甜口的,倒也不至于没得救。 周秀秀另辟蹊径,将蒸熟的糯米捣烂,甜滋滋的白糖融入进香喷喷的糯米中,而后加上红枣、葡萄干等调料。干果是她临时找的,这国营大饭店就是好,后厨的材料应有尽有,等到所有的配料都塞进了糯米饭里,她压严实,又开始下锅蒸。 见她这一顿操作,大家都只是冷眼看着,本想奚落几句,但不一会儿工夫,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 …… 小年和小碗今天在托儿所待的时间特别长。 杨小丫戳了戳小碗的胳膊:“小碗,你妈妈今天上哪儿去啦?我爸爸是去开会了,她又不开会,怎么还不来接你呀!” 小碗双手拖着下巴,最近营养好,身上的肉肉蹭蹭长,就连手背上都长出了几个小窝窝。 “我妈妈去参加比赛了,要当做饭最好吃的大厨子!”小碗一本正经地说着,奶声奶气,但眉头却耷拉下去。 也不知道妈妈成功了没有。 早上来托儿所的时候,她都听见园长奶奶让妈妈放宽心,那比赛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比赢的。 如果妈妈输了怎么办?一定会很难过的! 小碗一脸担忧,没精打采的样子。 小年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妹妹,也支着下巴,望向远方。 妈妈怎么还没来呢?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渐行渐近。 看见周秀秀回来了,两个小团子立马蹦得跟小弹簧似的。 他们飞奔到周秀秀的身边,小嘴巴一张,问个不停。 小朋友们的声音又甜又软糯,那争先恐后的样子,让周秀秀的眼底漫起一片笑意。 她揉揉他们的小脑袋瓜子:“一个个来,你们究竟想问什么?” 小碗立马脆声声地问道:“妈妈,你比赛拿了第一名吗?” 真没想到两个小家伙居然这么关心她。 小孩子就像是一张白纸,得到的就是自己描绘下的样子。 -- 第152页 周秀秀不希望小年和小碗有太重的得失心,笑着蹲下来:“比赛能不能拿第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没有尽自己的努力。只要问心无愧,那就不用太在意结果呀。” 小年和小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是听明白了。 周秀秀笑着抱紧他们:“不过妈妈要换工作了,等到时候我去了市里,我们家小年和小碗就不在这个托儿所了。咱们跟爸爸一起,去另外找一个托儿所,小年和小碗自己来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要完结了,下周吧。 第55章 擦肩而过 周秀秀得到了在市里国营饭店工作的机会, 并不是因为她在这次比赛中取得第一名。 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这比赛虽然规模不大,评审们考核的时候却也不是儿戏决定的。周秀秀做的八宝饭的确好吃,但再香再甜, 到底没什么技术含量。换个说法, 就是另外找一个大厨来做这道主食,即便不像周秀秀做出的水平这么惊艳,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因此到了最后,周秀秀并没有凭这道主食拿到第一名。 可她遇见了一个人——红星饭店的领导陈有庆。 陈有庆是陈淑雅的父亲。 陈淑雅最终还是被枪毙了,别人的灵魂借着她的身体胡作非为,受苦的其实是原女主。一切早就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时候,周秀秀也很无奈,如她所说,在整件事情里最受伤的除了原女主, 还有原女主的父母, 因此她曾抽空去过市里几趟, 探望陈有庆与李兰夫妇俩。 直到陈淑雅被行刑前的最后一刻, 他们都不曾去看过她。在老俩口心中,那早就已经不是他们的闺女了,失望遗憾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化作深深的绝望,他们一度没有办法重新站起来。 周秀秀的出现, 给了他们希望。 因为看过那本书的缘故,周秀秀非常了解他们的女儿。 从周秀秀的口中,他们知道了自己女儿刚到鹫山村时发生的种种,她的聪慧机智,她的勇敢与坚韧,她一度成为村民们口中最讨人喜欢的知青。 虽然直到后来, 也没人知道陈淑雅究竟为什么会因为一个有妇之夫而做出那种事情,可到底周秀秀的话给他们重新留下一些念想。 让他们知道,心中的女儿也许没有变过,即便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她走岔了,走上一条不归路。 “叔叔、阿姨,可能连陈知青自己都不清楚她是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但是请你们相信,如果重来一次,再一次拥有机会,她肯定能把人生过得像过去一样绚烂。” 当时周秀秀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上,望着这个看起来非常雅致的地方,回想陈淑雅的一生。那理应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虽然她没有见过,但到底是在文中看见过对方风光无限的时刻。若不是她被无端送到这里,也许陈淑雅的命运不会被逆天改变,一切并不是因她而起,可之间的因果总有联系。 想到这里,周秀秀心中落寞。 不管是她,还是原女主,其实她们都无可奈何。只是她比较幸运,至少还有机会,重新把日子过好。 周秀秀对陈有庆与李兰的安慰,他们都听进去了。虽然平日里他们装出就当没生过那忤逆孩子的样子,可实际上,到了深夜时夫妻抱头痛哭时的悲痛情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周秀秀没有把话说明白,可她让他们想着或许陈淑雅只是身不由己,他们便听了。 而后,周秀秀就经常去探望他们。 夫妇俩除了温情,什么都不缺,周秀秀有时候还会带上小年和小碗来陪他们说说话,看着他们脸上逐渐出现的笑容,她的心也踏实一些。 只是她没想到,文中明明说原女主的父母是学校吃公家饭的,可最后,她再一次见到原女主的父亲,对方竟是红星饭店的领导。 因了这一层关系,周秀秀被安排到红星饭店工作。 一众厨子们说了不少酸话,可有什么用呢?周秀秀有实力,同时也有运气,再说了,她又没抢原先那第一名的饭碗,谁还能质疑她?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上肉联厂辞职。 得知她要辞职,肖建新自然是最欣喜的那一个,他一听人事那边说了这消息,立马就让人安排下去,尽早批准申请。 对于他来说,送走周秀秀,就如同请走一尊大佛一般困难。 现在一切都有了转机,他自然兴奋。 见肖建新乐呵成这样,王旭芳不由觉得自己可笑。 要知道当初她还误以为他与周秀秀乱搞男女关系呢,没想到是她想多了。 王旭芳的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连干家务的时候都有干劲了。 可她正拿抹布将地擦得干干净净时,却见肖小凤神不守舍的样子。 “小凤,你这是怎么了?”王旭芳将抹布放在边上,坐到女儿身旁去。 自从肖小凤进了那学校工作之后,精气神看着是好了不少。可这孩子爱钻牛角尖,与那对象在一起的时间还不久,成天惦记的却还是裴希平。 裴希平有什么好的?有媳妇有孩子,就是现在他和周秀秀离婚,都配不上自己的闺女!王旭芳愤愤不平,可她这样一说,却听肖小凤呜呜咽咽哭起来。 “妈,你懂什么?”肖小凤抹了抹眼泪,委屈地说道,“周秀秀抢走了希平哥,害得我们家成天鸡飞狗跳,还让我没了工作。我现在这工作还是临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正,要不是因为她,我至于受这委屈吗?” -- 第153页 肖小凤被父母捧在手心上长大,从前在肉联厂里也是被人奉承个没完。可进了这学校之后,因为临时工的身份,她经常会被正式职工使唤着做事,想来都够憋屈的。 王旭芳看着女儿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又心软了。 “你要怎么样才满意?”她叹气道。 肖小凤咬着唇:“希平哥在派出所当所长,以后还能再往上升,周秀秀现在去市里了,工资水平也比在咱们单位高。到时候他们住大房子,两个孩子也去更好的托儿所,就像爸说的那样,日子比我过得还好!” 看着女儿这赌气的样子,王旭芳哭笑不得。 许久之后,她说道:“谁说的?你不知道周秀秀还有个婆婆吗?我打听过,那是鹫山村出了名刁钻刻薄的老虔婆,只要她还在,那周秀秀还能有好果子吃?到时候那老太婆跟着他俩住进新房子,别说好日子了,我保证他们家宅不宁!” 肖小凤仰着脸,仍旧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 王旭芳无奈地说道:“这样吧,妈想办法,往他们村子里传传风声。他们一家马上就要搬进派出所分配的房子里住了,到时候只要让那老虔婆也住进去,你就答应妈跟小张结婚,好不好?” “好。”肖小凤漫不经心地答应。 张骏已经跟肖小凤提了好几回结婚的意愿,可她任性,总不够珍惜,一会儿嫌弃这个,一会儿嫌弃那个,迟迟不愿意接受他。 可在肖建新与王旭芳看来,这小伙子已经足够优秀。 因此,王旭芳决定再帮肖小凤一回。 只要孩子死了心,就再也不会惦记着裴希平,到时候重新开始,他们老俩口也能放心了。 …… 周秀秀与裴希平最近比较忙。 一是要搬家,二是要给小年与小碗找托儿所。 镇上有不少托儿所,一个孩子几块钱,托儿所里就会帮忙照顾孩子们一整天,等到父母下班再接回去。周秀秀想要比对托儿所的条件之后再做抉择,于是便和裴希平先把孩子们送到娘家去。 孩子们见到姥姥很高兴,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也相处融洽,送他俩走的时候还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乖乖的。 从村里出来,周秀秀自嘲地笑着:“本来以为是孩子们离不开我,没想到到了最后,倒是我离不开他们了。” 几个月的相处,其中培养出的默契与温情,已经让周秀秀彻底适应了母亲这一身份。 血缘对她而言早就已经没有这么重要了,在她看来,只要孩子们称呼她一声“妈妈”,那她就有责任有义务,将他们照顾好,抚养长大。 将小年和小碗安顿下之后,周秀秀与裴希平又赶到镇上去,这一次,他们是一起去摆放陈有庆与李兰。 “叔叔、阿姨,这是我——”周秀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介绍道,“这是裴希平。” “我是她丈夫。”裴希平弯了弯嘴角,“你们好。” 陈有庆笑着点点头,招呼年轻人坐下,只是跟妻子去厨房忙活时,彼此不由交换眼神。 “你有没有觉得秀秀的丈夫看起来很面熟?”他低声道。 李兰将目光落在裴希平身上,也有些迟疑。 陈家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坐下吃饭,畅聊起来。 陈淑雅刚走,周秀秀刻意不与他们提起这件事情,陈有庆与李兰也尽量让自己放下。他们说说笑笑,天南地北,什么都聊,气氛格外融洽。 晚饭后,陈有庆拿出一个棋盘,让裴希平陪自己下下棋。 周秀秀则跟着李兰一起进厨房,帮忙洗碗。 李兰关上厨房的门,对周秀秀轻声说道:“秀秀,你丈夫是哪里人?” “他老家在鹫山村,很早就入伍当兵了。”周秀秀说道。 “他有父母吗?”李兰又问。 “希平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母亲现在就住鹫山村,只是我们平时很少来往。” 李兰活到这把年纪,又经历重大病故,心思早已通透。她一听就知道周秀秀与裴希平的母亲相处得不好,或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便没有多问。 只是到底心里头还藏着事,看起来难免心不在焉的。 周秀秀挽了挽她的臂弯:“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想陈知青了?” 这年轻人是真的关心自己,李兰看得出来。 她笑着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你陈叔叔有一个发小,他妻子二十多年前生了一对龙凤胎。可没想到,要出院当天,那男婴不见了。他们找了很久,可始终没有那孩子的消息。” 周秀秀皱了皱眉:“希平和他妹妹,也是一对龙凤胎。” 李兰也不解:“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但是——你丈夫和他妹妹长得像吗?” 裴希平与裴忠霞的感情很好,但周秀秀凭良心说,这兄妹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你陈叔叔那发小的女儿今年也二十多岁了,刚才乍一眼见到希平,我们就觉得面熟。秀秀,如果有机会,能不能安排他们见一面?老俩口找了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就当让他们留个念想吧。”钰钰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生下一对龙凤胎时一家子人欢天喜地,可出院的时候,却只能带走一个,这打击肯定是巨大的。 即便后来将女儿照顾长大,老俩口应该也在逐渐放下遗憾,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惦念呢? -- 第154页 周秀秀理解他们,点了点头。 她将他们的住址与裴希平的单位地址留给李兰,又不由提醒道:“阿姨,他们心里有念想是必然的,可突然给了一个希望,又让他们失望,那更加残忍。等我们离开后,你跟叔叔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他们。” 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甚至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为了这样渺小的希望,让两位老人折腾,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受得了。 李兰深知失去孩子的痛楚,此时便也不敢下断言,便应下来:“好,我们考虑一下。” 从陈家出来,周秀秀挽着裴希平的臂弯,两个人慢慢踱步。 已经入秋了,天气逐渐转凉,夜晚的微风吹过来,不再有夏日里的粘腻感。 “刚才你和阿姨在厨房聊什么?”裴希平看着她,语气温和,“看你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被我听见似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周秀秀笑了,打着哈哈道,“阿姨问我家常菜该怎么做,我说我得小声一点,要是让你学去了,我在家里仅剩的一点活儿都要被你抢走。” 裴希平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尖,没有再说什么。 她扬起下巴,目光灼灼,盯着他的脸。 过了许久,裴希平忽然眉心一拧,轻轻压了压胸口。 “怎么了?”周秀秀赶紧问道,“是不是又想起什么,哪里不舒服了?” 最近裴希平经常会回想起过去的记忆,那些细碎的片段拼拼凑凑在一起,也逐渐变得完整。 可真正记起过去的种种之后,他才意识到,其实原来他之前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回忆,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 不过是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往事罢了。 现在他在意的,唯独只有眼前人。 “没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时候会突然心慌,但很快就好了。”裴希平笑着说道,“不用担心。” 这会儿的天气竟然还有丝丝凉意,周秀秀打了个哆嗦,裴希平便搂着她的双臂,两个人快步赶回家。 而就在这时,街尾一群人围着一个女同志。 “同志,你没事吧?这摔得可不得了啊。” “骑自行车怎么会摔成这样呀?是不是刚才跟公交车撞上了?” 一道道关切的声音传来,一个女同志揉着自己的小腿站起来:“我没事。” 直到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大家才知道她长得有多好看。 一双晶亮的眼睛,睫毛又长又密,看起来是温婉的长相,偏眉毛很浓,给她多添了几分英气。 曾湘的小腿已经撞出了血,但她还是礼貌地向大家道谢。有人问道:“你上哪儿?要不我们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我就去前面那小院。”曾湘笑着摇摇头,指指不远处。 陈有庆与李兰正在家里头讨论是否应该将裴希平这事告诉老友,心中很有顾虑。 正当两个人无法决定之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李兰跑去开门,陈有庆便端起茶杯,细细品着。 虽然希望落空的感觉很难受,但设身处地,如果他是曾金生,无论希望有多渺茫,他都想要去试试。 “湘湘,你怎么摔成这样了?”李兰的惊呼声传来。 陈有庆赶紧站起来,往外走去。 曾湘是曾金生的女儿,自从陈淑雅走后,这孩子经常来看他们,甚至认了干亲。 现在见这孩子摔得满腿都是血,陈有庆也着急,好在家里备着一些消毒药水和纱布,两个人立马帮她处理起伤口。 曾湘忍着疼痛,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只是紧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出,免得他们担心。 望着她的神情,李兰一愣。 这是个爱笑的孩子,平时脸上总挂着笑容,但即便如此,刚才乍一眼见到神色冷淡的裴希平,她已经觉得相似。 而现在,曾湘为了忍痛,也变得面无表情,两个人不管是从五官或者面部轮廓,甚至是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气质来看,都相像极了。 李兰看一眼陈有庆,见他同样怔愣,心中也有了数。 想必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李兰感性,可陈有庆理性,一些话暂时不能说,他便不提。 “对了,湘湘,你刚才怎么突然给自己撞成这样了?”陈有庆表情和蔼。 “我刚才好像感觉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我赶紧往前骑,也许再往前一点,就找到我哥哥了。”曾湘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从小到大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我从来不敢跟爸妈说,你们也知道,不能跟他们提这个,一提就哭。” 曾湘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只是扬起唇角时,眼底却有几分怅然。 而此时此刻,听着她说出这番话,陈有庆与李兰都已经愣住了。 冥冥之中的力量—— 难道刚才裴希平离开时,与她擦肩而过了? 第56章 沾沾自喜 这阵子鹫山村里出奇安静。 村民们愚昧, 吴大妹一死,再加上陈知青也被枪毙,一时之间, 大家就觉得整个村子都阴森森的。 他们不知道董和平被放出来没有,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总之只要一经过他们之前住的那小屋,大家都是浑身僵硬,夹紧胳膊赶紧从那晦气的地方离开。 张莲花也没想到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她沾沾自喜,逢人就说自己家是块福地,否则怎么董和平一走就开始倒大霉了? -- 第155页 “娘,能不能别说了?”裴二春埋怨道,“大飞都听着, 他现在啥都懂, 听见这些能不难受?” 张莲花“啐”了一口:“有啥难受的?我看是你难受!心里头还惦记着那董和平吧?我看你就是离了男人不能活, 都这样了, 还想着他呢。” 张莲花骂人的时候颧骨就会往上挪,嘴巴一闭一张,那嘴脸要多刻薄就有多刻薄。裴二春被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 那你跟他好呗。”张莲花冷哼一声,“你要送上门就送呗, 不过大飞就是姓裴,不能再改了。” 裴二春咬着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裴大飞来拽了拽娘的衣角,小声说:“娘,我困了, 你带我午睡去吧。” 裴二春领着孩子回屋困觉。 这阵子,孩子瘦了很多,就连过去那调皮劲都没了。过去裴二春总盼着孩子赶紧乖巧懂事,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又觉得心疼。 究竟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和伤害,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与董和平已经离婚,她也没打算回头,但孩子是无辜的,事已至此,难道不应该好好关切大飞的感受吗? 张莲花倒好,成天说些难听的话,自己的嘴是过瘾了,她有没有为孩子想过? 裴二春轻轻拍着裴大飞的手臂,脸色沉下来。 她对张莲花是越来越失望了。 里屋裴二春早就已经对张莲花寒心,然而她浑然不知。 此时她抱着一盆衣服去小溪边洗,被几个婆子给缠上了。 “张婶子,你儿子不是没死吗?咋都不回村看你?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容易忘本,进了城,就真当自己是城里人了。他该不会再也不管你了吧?” “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长大,说句难听的,还不是为了以后有个儿子送终吗?张婶子,你儿子可真不孝顺的,这要是在村里,我们几个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张莲花爱面子,自从之前周秀秀闹了那几出,现在全村人都要在背地里戳她脊梁骨。眼看着她儿子还活着,多少人又开始巴结她了,结果没想到,这儿子活着跟死了没两样!张莲花自然不会让人看自己笑话,冷笑一声:“你们懂啥?我儿子对我可上心了,上回过来,带了不少麦乳精和补身体的营养品,让我吃完了再跟他说呢!” “别吹牛了!听说那都是给大飞买的!你儿子就是不搭理你了!” 张莲花脸色一僵:“都是那周秀秀给他吹枕边风,不让他回来。不过我儿子可不是那种只听媳妇话的没用男人,他对我好得很。” 有人一笑:“儿媳妇挑拨离间,你这当婆婆的就忍啦?不给她两个巴掌吃吃,她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听说你儿子在镇上派出所当所长了,单位给他分了间大房子,一家四口住都还宽敞得很。我要是你啊,就收拾收拾行李去镇上,直接跟他们一起住。” “就是!这把年纪了,该是享子孙福的时候了!” 一道道声音落入张莲花的耳中,她表面上还在强颜欢笑,实则眸光早就已经阴沉下来。 想到周秀秀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她恨得差点要咬碎了牙。 在镇上住大房子,过好日子……这两口子可真绝,压根就没知会她一声! 张莲花咬牙切齿,狠狠搓着脏衣服,半晌之后,冷笑道:“谁说我不去的?希平都喊我好几回了,说要好好孝敬我。明天一早,我就到镇上去。” “去住几天啊?” “不回来了。”张莲花一副嘚瑟的样子,信誓旦旦道,“儿子照顾娘是应该的,我就在他们那儿养老了!” …… 周秀秀办好了离职手续,走的时候,后厨的同志们对她依依不舍。 过去那吴师傅从未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放在眼里,平常有多倚老卖老就不说了,关键是连点本事都没让他们学到。可周秀秀不一样,这段时间,后厨的年轻人跟着周秀秀学做菜,一些小窍门,即便他们没问,周秀秀都愿意说,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竟发现自己的厨艺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现在周秀秀要离开了,大家的眼底都是不舍与感慨,一行人将她送到肉联厂门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们重感情,周秀秀又何尝不是呢? 当初在鹫山村,她每天都被糟心事烦得头晕脑胀,直到进了肉联厂,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对她而言,肉联厂厨房的工作不单单是工作,更是让她重新开始的契机。而后厨的这些年轻人,不仅是她的工友,更是她的朋友们。 “以后要勤快点,如果新来的师傅不给你们安排活儿干,你们就自己找些事情做,别闲着。” “学到手的本领都是自己的,别太孩子气了,否则耽误了时间,那才叫吃亏呢。” 周秀秀一个劲叮嘱着,直到转身走的时候,才看见王小梅的眼圈都红了。 几个男同志也是埋着脑袋不吭声。 她笑道:“干什么呀?只是不在一起工作了而已,以后还能见面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她对肖厂长一家没意见,也是迟早要离开这里的。 只是不知道往后的路能不能越走越顺当。 周秀秀与他们告别,从肉联厂出来,就立马回了宿舍一趟。 -- 第156页 自从裴希平搬过来之后,家里添置了不少用品。过去那空荡荡的小屋,也变得愈发温暖起来。 这才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家。 她一个人拎着太多东西不好提,便想着先收拾一些,分几趟搬到派出所安排的房子里。可没想到她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屋外停着一辆小车。 这是一辆小货车,后头摆着折叠整齐的被褥,而她和孩子们的衣服也已经被分门别类,司机见到她,把脑袋钻出来打招呼:“这是裴所长的媳妇吧?我是来帮你们搬家的。” 他话音一落,裴希平又提着好几个袋子出来了:“老程,这就先放后面了。” 周秀秀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怎么全都收拾好了?” “这可是搬家,你一个人哪搞得定?”裴希平笑着将她送上车,让她坐好,“快好了,马上可以出发。” 这俩口子搬家,羡煞大院里的不少人。 大家都说他们真有本事,两个农村人,进了肉联厂已经够让人眼红的了,没想到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现在一个去市里工作,一个在派出所风生水起。 派出所的老同志还特地过来帮他们搬家呢,这裴所长在所里多吃得开啊。 当然,也有人说酸话:“才刚当所长呢,就高调成这样,指不定要遭多少人惦记。” 然而这人话音刚落,就被无情打断:“你就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听说裴所长刚一上任,就办了好几起案子,领导对他器重得不得了。就这小货车,都是领导给他派的!” “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侄子就在派出所当公安的,他说所里的同志们对这刚上任的所长服气得不得了!” 这下子终于没人说话了,大家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俩口子将屋子里自己添置的东西腾空,风风光光离开了肉联厂。 而这一幕,恰恰被肖小凤看见。 她扒着窗户,望着那载着裴希平与周秀秀的小货车渐行渐远,眸光逐渐黯淡下来。 “小凤,你怎么天天回家吃午饭?人家都是在学校食堂里对付一顿,你成天骑着自行车回来搞特殊,又该惹闲话了。”王旭芳准备好午饭,走到肖小凤身边。 肖小凤咬着唇:“妈,我以后还能见到希平哥吗?” 王旭芳失笑:“还惦记着他呢?妈已经让人把风声带到他们村了,最多就是这一两天,那老太太就要来镇上找他们麻烦。到时候这两口子别想有好日子过!” …… 搬家的第一天,周秀秀安心整理起他们的新家。 这是个三居室的屋子,采光很好,各方面条件都已经胜过他们原来的住处一大截。小年和小碗过完年就四岁了,周秀秀决定给他们布置一个小房间,兄妹俩一起住。 两口子商量一番,联系了木匠,给两个孩子定了一张上下铺的小床,想到孩子们回家之后那惊喜的小模样,周秀秀自己倒是先乐起来了。 新家一收拾好,她又开始到处联系托儿所。 选托儿所也有学问,位置离他们家不能太远,伙食要过得去,托儿所里老师的质素也得考虑。 周秀秀拿着名单一间间托儿所逛,一间间筛选,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满意的。 等一切准备就绪,他们打算先把孩子带回家,让孩子们适应几天,之后再带到那新环境中去。 目前需要担心的,就只有饭店什么时候入职的问题。 周秀秀虽与陈有庆约定好在一周之后入职,可她担心时间拖久了不太合适,便尽量加快速度。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陈有庆与李兰这俩口子压根没工夫操心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在意的是裴希平的身世。 陈有庆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浓茶,过了许久,对妻子说道:“还是把这事告诉金生吧,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有知情的权利。” 李兰的眉心还拧着:“你可得想清楚了,对方有父母,有姐姐和妹妹,如果他真不是那家的孩子,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泄露出来吗?” 陈有庆沉吟片刻:“李兰,我们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失去孩子有多难受,谁比我们更清楚呢?这些年,金生和他媳妇虽然很少提起,可时不时神不守舍的,我看了心里也不舒服。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机会了,就当让他们试试,真不行的话,也让他们死了心。” 李兰垂下眼,眼底的皱纹在此时看起来格外明显。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她鼻子一酸,悲从中来:“要是我们家淑雅还活着就好了,虽然这样说不好,可如果他们一家四口真的团聚了,倒显得我们更可怜。” 陈有庆叹了一口气,将妻子搂入怀中:“淑雅是这么善良的孩子,她要是活着,也会做和我们一样的选择。” 当天晚上,陈有庆就约了曾家人,来自家小聚。 陈淑雅去世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碰面。 曾金生与吕雪洁带着曾湘过来,手中提了些水果。 李兰赶紧迎上去:“大家都这么熟了,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吕雪洁笑着。 一桌子的好菜都已经准备好,陈有庆和曾金生一人面前搁着一个酒杯,还没开始吃菜,就已经喝上了。 吕雪洁帮李兰拿碗筷的时候,曾湘进了陈淑雅的房间一趟。 -- 第157页 这屋子已经许久没人住了,可房间里的摆设却与陈淑雅离开之前一样。 曾湘拿起书桌上摆着的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陈淑雅明眸皓齿,整个人是意气风发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神充满着坚韧,有正气也有傲气,让人不自觉被她感染。 曾湘从小就与陈淑雅是很好的朋友,过去两个人一起上学,下课的时候俩人也是一块儿走,有时候上曾家吃饭,有时候来陈家吃饭。俩人是发小,是最好的姐妹,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 陈淑雅要下乡做知青的前一天,曾湘哭红了眼睛,她担心好友会在农村吃苦受累。可没想到,陈淑雅却只是仰着下巴,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这一趟下乡,自己是要为农村做建设的,不做出个成绩,坚决不会回城。 曾湘相信以她的能力,不管在哪里都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她静静地等着,等着好友归来的那一天,却不想等到的是陈淑雅入狱的消息。 直到现在,曾湘还是没法接受陈淑雅已经不在人世。 想到这里,她不由揩了揩眼角的泪。 “淑雅在鹫山村的朋友说,她是一个很优秀的知青。不管在哪里都很受欢迎。虽然她走得不光彩,可我相信,其中肯定会有缘由。那是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真相,我和她爸爸能做的,就只有相信这个孩子。” 曾湘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又冒出来。 她红着眼眶,握住李兰的手:“干妈,你能想开就太好了。” 吕雪洁也很动容,同为母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朋友心中想的是什么。那时陈淑雅结婚的消息刚传来时,陈有庆和李兰很气愤,与她脱离关系,之后又是陈淑雅被公安抓获,一个个打击接踵而至,他们真担心这老俩口过不去。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放下了。 此时李兰的嘴角带着笑意,眼底却仍旧闪着泪光,可无论如何,这神色告诉吕雪洁,她仍旧以陈淑雅为傲。 “干妈,你说淑雅在鹫山村的朋友?”直觉告诉曾湘,是这个人让他们走出痛苦与折磨。 李兰点点头,将周秀秀介绍了一番。 吕雪洁听着李兰说的话,只觉得那是一个周到贴心的孩子,眼底多了几抹欣赏。 然而她没想到,下一刻,李兰又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秀秀的丈夫年轻有为,从部队转业回来,现在是派出所的所长。我和老陈一眼看见他,就觉得这孩子特别眼熟。”李兰握着吕雪洁的手,严肃地说,“我们觉得他长得跟湘湘很像。” 她这一字一顿,语气格外凝重,话音刚一落下,饭桌边传来“砰”一声脆响。 曾金生的酒杯猛地掉下,碎了一地。 他慌乱地蹲下来整理,双手不住地颤抖。 吕雪洁几乎没办法再镇定,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李兰,这可不能开玩笑。” 许久之后,他们听见陈有庆开口。 “老曾、雪洁,我和李兰怀疑那个年轻人可能就是湘湘的亲生哥哥。” 那股莫名的心慌感顿时袭来,曾湘紧张地跑到陈有庆面前:“那我哥哥——我哥哥现在在哪里?” …… 裴希平没睡好。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让他彻夜难眠。 这一宿,他望着窗外,眸光深沉,可感觉到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时,眉心又逐渐舒展开来。 好在她睡得安稳。 天逐渐亮了,太阳挂上树梢,裴希平揉揉太阳穴,从床上下来。 而这时,一位下属跑过来,重重地敲门。 裴希平打开房门,对方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的神色变得冷峻。 外头一道声响传来。 “希平啊,娘收拾了行李,给娘腾个屋,以后咱一家人一块儿住!” 第57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裴希平站在墙角, 目光沉静地望着不远处。 张莲花手中提着大袋小袋的行囊,就连腰上都系着个包裹,她走得很急, 脚下一个踉跄, 不由东倒西歪的,人刚一站定,视线扫到裴希平,眼珠子一转,望向边上一个女同志。 “同志,你也住这个大院,应该是派出所公安同志的家属吧?” “您是?” “我是裴所长他娘!”张莲花嘴巴一咧,挺着胸脯说道,“你们裴所长让我搬过来住, 以后就让他媳妇伺候我了!我这大半辈子过得不容易啊, 他爹走得早, 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 “你怎么来了?”裴希平走过去, 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被张莲花拦下的女同志笑容满面:“裴所长,你母亲也要搬过来住了吗?这挺好的,食堂里的小菜比较清淡, 阿姨肯定能吃得惯。” “你误会了。”裴希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张莲花说, “我要去所里,秀秀要出门联系托儿所的事情,没时间接待客人。” “自家人,接待啥?”张莲花笑着睨了他一眼,也没喊人帮忙,扛着行囊就往裴希平出来的方向走。 那应该就是他家了。 可没想到, 她还没走几步,周秀秀就从屋里出来了。 周秀秀关上房门,扫了她一眼:“老太太怎么来了?我们都要出门了,你请回吧。” 周秀秀是被张莲花尖锐的声音吵醒的。 -- 第158页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双手捧了几把清水洗漱一番,直接出来,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张莲花本来脸上还挂着笑容,一看见周秀秀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立马竖起眉:“这是咋了?我大老远过来,你们连请我进去喝杯茶都不肯?” 她嗓门又高又亮,中气十足,话音未落,整个大院都听到这声响。这会儿大家都刚起床没多久,正要出门去上班,一些双职工家庭还是领着孩子一起出门的,听见张莲花闹成这样,陆陆续续就围上前来。 见来的人多了,张莲花有了发挥的余地,她把包裹和行囊往地上一丢,理直气壮地走到裴希平面前:“希平,村里啥条件你也知道,现在娘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赶来投奔你,有啥错?你从小就是娘拉扯大的,你的性子娘最清楚,对家里人上心得很!是你媳妇吧?她不让你来老家看我,是不?” 裴希平面无表情:“秀秀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大家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这事态发展。 谁不知道新上任的裴所长对自己媳妇有多好啊,听说他刚来办手续那天,不少年轻女公安都想要认识他,可他在向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三言两语就介绍了自家的情况——一个妻子,两个孩子,完完整整的一家四口! 后来听说他过去是农村人,因为在部队发展得好,立下大功,转业之后才被分配到这里,大家便猜想,他的农村媳妇能体面到哪里去,肯定是个没文化的粗人。 可没想到,裴所长的媳妇不仅长得漂亮,谈吐也很好,周身上下散发出的是文化人的气质,两口子简直是郎才女貌,格外般配。 因为之前无数次被自己的想法打脸,这会儿大家便不敢轻易下什么结论。 毕竟裴所长和他媳妇的为人都不错,不像是过上好日子后就忘本的人。 然而正当大家保持沉默与中立之时,张莲花却又开始咄咄逼人:“希平,你娘今天就把话放这里,我就是要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你媳妇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去找你们领导,看看领导管不管事!” 张莲花听说过,城里在单位工作的人最怕领导,一个不小心,领导出面教育,给他们扣个罪状,前途就好不到哪去了。 她信心十足,身子佝偻着,眼底闪过一道冷意,非要逼裴希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意她住进来。 可没想到,裴希平语气坚决:“我不同意。” 张莲花一愣:“你说什么?” “不用问过秀秀了,你要搬进来,我第一个不同意。”裴希平静地说道,“想要找领导,你请便,但在这所里我是最大的领导。你要是想让上头管事,那就坐车去市局,看看市局的领导愿不愿意为你做主。” 他眸光很沉,声音冰冷,说话时目光直视张莲花,眼神没有任何闪躲瑟缩的意味。周秀秀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眉心逐渐舒展开。都说苦媳妇终于熬成婆,而后再站在婆婆的立场上过几年舒心日子,婆媳之间仿佛天生就是出处于敌对关系,裴希平直接在张莲花面前表示自己的态度,是不愿意她被人议论。 他话一说完,转头牵住周秀秀的手:“还要不要回家拿东西?” 周秀秀笑着摇摇头:“钱已经带出来了,我先去托儿所交费。” “好。” 两口子说话时轻声细语,二人携手离开,眼底只有对方,连余光都不愿扫张莲花一眼。 之前围在一旁的人也有眼力见,没多议论,更没逗留,大家纷纷散开来。 张莲花被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直到她确定他们真不打算理会自己时,才尖声道:“给我站住!” 这一声响,让本欲散开的人都顿了顿脚步。 张莲花跑上前,目光凶狠,手指几乎要往他的鼻尖戳:“我生你养你不容易,只不过要搬进城里和你们一起住,你就给我脸色看?裴希平,你这翅膀是长硬了!” 她尖锐的嗓音仿佛要划破人的耳膜,一只手刚要去拧裴希平的耳朵,就被他一把握住。他不耐地挡开她的手,刚要说话,却听边上人终于开始议论自己。 “不是说裴所长的母亲一个人辛苦拉扯孩子们长大吗?应该很不容易才是。” “其实让老人家一起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裴所长为什么不同意呢?” 裴希平不愿意让周秀秀陷入是非之中,可她又何尝不是呢?家里的事情本没什么好向外人说的,可张莲花就是仗着这一点,笃定他不会与自己计较,所以才将这事闹大。 由始至终,裴希平就没做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情,凭什么被人指指点点? 周秀秀不乐意了,走上前去:“老太太,你故意颠倒是非黑白,这就不对了。你说自己辛辛苦苦扛着这个家,但据我所知,在部队还没有误会希平牺牲之前,你是拿他的全部津贴照顾一家大小的。那时希平的津贴不少,我一分钱都没见着,你自己每天打肉,吃得满嘴都是油,连带着你疼爱的女儿和外孙子都长了不少肉,我有没有说错?” 当初原主的所作所为虽让人看不起,但张莲花这个当婆婆的也确实是刻薄。周秀秀并没有接收到太多原主的记忆,但光是从村民们的反应看来,就能推断出当时原主带着孩子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年和小碗是希平的亲生孩子,你的孙子。可那两个孩子在你家时饿得跟什么似的,连吃口白面馍馍都不敢,你说是因为什么?” -- 第159页 周秀秀嘴皮子利索,每次都让她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可张莲花以为换了个新地方,为了注意影响,周秀秀不敢对自己太厉害。 可没想到,她竟猜错了。 周秀秀哪管什么叫恶劣的影响,在她看来,家丑不可外扬是真,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是真。眼看着张莲花都蹬鼻子上脸了,她难道还要一再退让? 见张莲花被自己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又冷声道:“我后来才知道,趁着我去上工,你就把小年和小碗关起来。不是打,就是骂,威胁孩子做一些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么阴毒的奶奶,我还是头一回见,都这样了,还想住我们家来,让我们孝敬你?省省吧,我不拿扫帚赶你出去,都是便宜你的。” 周秀秀的声音清清朗朗,每一句话都不含糊其辞,正是因为所有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她才没有任何犹豫,一字一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裴希平摊上这个母亲,孩子们摊上这个奶奶,算是他们运气不好,但若忍气吞声,就不是他们俩口子的行事风格。 “你还打过小年和小碗?”裴希平的眸光在听见周秀秀说完这话之后,骤然冷下来。 他沉声,眼中闪过一抹怒气,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下颚角绷得很紧。 张莲花被他的气势一惊,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那冰冷的气场几乎要将自己吞噬,她才吞了吞口水,眼睛一瞪:“打孩子咋的了?哪个孩子不被打?” 裴希平的双手在裤缝边握成拳。 小年与小碗是他们疼爱的孩子,他们乖巧懂事,从不会提任何无理要求。过去裴希平以为是周秀秀带得好,可后来,他意识到,是孩子们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让他们不敢出声,只能默默消化所有的恶意。 不管是孩子们的亲生母亲还是张莲花,她们对孩子们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容忽视的,若不是周秀秀来到这里,代替他照顾他们,恐怕他现在还不一定能看见自己的孩子们如此可爱活泼的一面。 “你们先去所里。”裴希平的喉结滚了滚,再出声的时候,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对几张眼熟的面孔说了一句。 大家听到这话,立马配合地点点头,拉着自己的家属先行离开。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他们听不明白的呢?这就是个老虔婆,平时对儿子一家刻薄到了极致,眼下有了好处,就恨不得立马来占便宜。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有些人却不配为人父,为人母! “别走啊!”张莲花见大家陆续散去,立马出声,可人家哪会听她的话,只一瞬间的工夫,职工大院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与这小俩口对峙。 裴希平周身的气压低得令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我一直觉得奇怪,当年我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关到柴房里去的?”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柴房里又黑又不通风,还到处都是锄头。” “我在里头又哭又闹,直到整个人虚脱,你才把我放出来。趁着爹不在,你拿着棍子在我身上死命抽,抽得我再也不敢多吃一顿,才消气。” 张莲花的心跳仿佛突然停滞,她一脸惊恐:“你——你不是都忘记了吗?” 裴希平全都想起来了。 一些似乎是被压在心底某个隐秘角落的阴影,一被释放出来,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肆虐,几乎要吞噬他。 “以前是我,现在是我的一双子女。”裴希平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问道,“张莲花,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张莲花浑身一颤,眼神开始游离,她咬咬牙:“你不是我儿子是谁儿子!在农村不就是这样养儿子的吗?大家都说棒下出孝子,我那是指着你孝顺!再说了,我打你怎么了?打得皮实一点,这不就有大出息了吗?是我命苦,养你到大,你还跟我不亲,就只记着小时候那些事!” 周秀秀过去并不知道裴希平的童年有如此惨痛的回忆,听他说完之时,整颗心都揪起来。此时听张莲花竟如此没脸没皮地辩解,气得一伸手就要抓一根枯树枝往她身上抽。 “打皮实了就有出息?那我也打你,看看能不能让你长一身出息!” 张莲花年纪大,却还灵活得很,立马躲闪:“打人啦!打人啦!年轻人打老太婆啦!” 她边说边学着周秀秀的样子去找枯树枝,可这边还没找着,双手就已经被裴希平扣在背后。他动作敏捷,虽没有伤到她,却已经将她制得无法动弹:“说,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母亲?” 他已经怀疑了许久,此时他厉声质问,目光逼视着张莲花。张莲花被按压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尖叫起来:“给你关柴房怎么了?你要不是我亲生儿子,我才稀得搭理你!再说了——再说你忘了忠霞?要你不是我亲生的,那忠霞呢?也是捡来的?” 周秀秀站在一旁干着急。 现在没有什么检测血缘关系的科技,若是老太太不说,他们谁都不能拿她怎么办。 总不能直接扣留起来。 脑子里就像是搅上一团浆糊,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思考,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柴房,我梦里那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就是柴房!” 周秀秀先听见这道充满着怒气的声音,转头一看,见到声音的主人。 -- 第160页 看见曾湘冲来的那一刻,她整个人怔住了。 那眉眼,那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有身上散发出的气质—— 几乎与裴希平如出一辙。 裴希平被这声音打断,不经意间,回过眸一看。 然而这一对视,一股巨大的熟悉感席卷而至。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吸引力,让他不自觉向她靠近,等两个人越走越近之时,他眼中的震惊无法言语。 曾湘红着眼眶,看向裴希平。 “我从小到大都会做一个梦,梦到一个小男孩被关在一个小屋里,那里夏天热得人透不过气,冬天又冷得像地窖。我在梦里呼救,可没有大人帮助我们,一个都没有。” “我说那是哥哥住的地方,爸妈就去找,可他们找不到,找到两个人都累倒下了,还是找不到。” “后来我怕他们伤心,就再也不敢说了。只是身体内的那股感应还在,前些日子,我觉得头疼,头疼得出奇。医生给我做了全身检查,都查不出毛病。你——”曾湘吸了吸鼻子,眉心拧着,神情紧张,“你的头,前阵子有没有受伤?” 周秀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她往前一步:“你是陈叔叔那个朋友的女儿吗?” 曾湘点头:“陈叔叔说可能找到哥哥了,我担心爸妈再受一次打击,所以趁他们到之前,先来看看。” 可现在没什么需要证实的了,第一眼看见裴希平,曾湘就可以确定,这是她的双胞胎哥哥。 张莲花只是想来跟着儿子沾光,哪能想到竟会抖出这么大的身世之谜,下意识之间,她不情愿认。 她骂道:“哪来的野丫头,见我儿子当派出所所长了,就来认亲戚?我呸,我儿子有妹子——” “啪”一声响,曾湘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哥哥再恨这个老妖婆,也不能轻易动手打人,但她可以。更何况,此时她已经忍无可忍:“你还在胡说八道?你这个人贩子,偷了我哥,却不善待他!等我爸妈到了,我看他们怎么处置你!” 曾湘瞪大了眼,晶莹的眼睛里透着灼灼的怒火,此时她一巴掌下去,直接抽得张莲花半边脸一歪,嘴角都出了血。 可她还不愿意就此放过张莲花,还想要上前。 周秀秀一把拽住她的手,目光落在裴希平脸上:“希平……” 裴希平面色凝重,沉声道:“先带回所里审。” 话音落下,他不由看向曾湘。 曾湘这才把手收回来,双手拍了拍,掸走几不可见的灰尘:“也对,别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 这一早上,肖小凤的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她坐在教师办公室里,一只手托着腮,心不在焉的样子。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基本上都去上课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肖小凤心里乱,拿着笔在纸上乱画,惦记着一个人。 也不知道裴希平和周秀秀现在怎么样了。 听王旭芳说,最早今天,那老太太肯定会来闹。裴希平的性子就是再强硬,都不可能不重视孝道,到时候老太太用舆论压他,他肯定会让她住进来的。周秀秀不是愿意让自己受委屈的人,等老太太搬进来,肯定要与她争执个不停,家里被吵得鸡犬不宁,裴希平能安乐吗? 等到了那个时候,再好的夫妻感情也要闹崩了。 她想要让裴希平后悔对她视而不见。 办公室里充斥着笔尖在纸上滑过时的沙沙响声,肖小凤越想越心烦意乱,正在这时,身边蹿出一个人。 “小凤!”张骏一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跟前,笑容阳光。 肖小凤被吓了一跳,立马双手捂住桌上的纸张,生气道:“你干什么?吓死人了!” 张骏乐呵呵的:“给你一个惊喜,见到我不开心吗?” 肖小凤沉着脸,烦躁地推开他:“不开心!不开心!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吓唬人好玩吗?” 她眼底的厌恶昭然若揭,张骏一愣,唇角的笑意都僵住了。 “小凤,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肖小凤没见过他用如此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骏的眸光黯淡下来:“我知道了。”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的时候无声无息,却让肖小凤很懊恼。 她觉得提不起精神,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力地靠在办公桌上。 然而过了片刻,张骏又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橙黄色的果汁,递到她面前:“小凤,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橘子汁,消消火。” 他表情真挚,眼底都是对她的关切,递果汁来的时候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被她拒绝。 肖小凤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除了父母,从没有人如此珍视过她。 “谢——谢谢。” “不用谢,小凤,我们在处对象,我乐意对你好。以后结婚了,还是对你好。” 肖小凤一脸讷讷,接过塑料袋,喝了一小口。 很甜。 这一刻,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 徐露露再一次去肖建新的办公室,可他还是闭门不见。 不自觉之间,她想起前些天他对自己说的话。 “露露,我们这样的关系是不正常的。我女儿现在谈了对象,很快就要结婚了,作为父亲,我没能以身作则,心里很愧疚。我已经给你调了工种,以后你是办公室里的正式工,你也没吃亏,以后——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 第161页 他多么绝情,仿佛只要用这么一个职位,就能打发了她。 徐露露越想越难受,目露凶光,然而她考虑着计谋时,胃又翻涌起来。 一股子恶心感从喉咙间冒出来,徐露露扶着墙,又开始干呕。 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徐露露烦躁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好好想想-_-】和【丹】给我灌的营养液~ 敲开心~ 第58章 审讯 审讯室里, 张莲花蔫蔫儿的,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眼中流露出几分鬼祟。 “砰”一声重响, 负责审讯的公安同志猛地一敲桌子:“你到底招不招?” 张莲花被吓得一激灵, 脖子缩起来,眼睛却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你们派出所所长是我儿子,再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小心你们工作都不保!” 年轻的女公安拿着纸笔许久,都没等到张莲花供出什么,本来就已经觉得她够难缠的,此时听见她说这种话,更是气得浑身都在抖。 “你做的哪门子春秋大梦?一个人贩子而已,裴所长都已经把你扣押起来了, 这次不管你愿不愿意开口, 这问题我们都必须查清楚!” “我没啥好说的。”张莲花也怕公安, 刚才只不过是硬着头皮唬人, 此时见人家压根不怵自己,声音都开始发颤了,“你们赶紧把我放出去, 我啥都不知道。” “不知道?”年长的老公安脸色一沉,刚要说什么, 目光一转,落向审讯室外。 裴希平眸光很深,微微点头,示意他过去。 老公安立马走上前,虚掩上门:“裴所长……” 裴希平穿着便服,双手插兜, 微侧过身,低声对附到自己面前的老公安说了几句话。老公安严阵以待,一个劲点头称是,片刻之后严肃道:“我明白了,裴所长。” 看见裴希平将公安叫过去了,张莲花的眼底生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她冷笑一声:“瞧见没?我儿子让他给我放了。” 女公安见过的恶人不少,如此厚脸皮的却鲜有,她铁青着脸不吭声,眉心紧紧拧着。 若真是几十年前孩子失踪的案子,一时半会难以找到证据,若是这老太婆咬紧了牙关不松口,他们也不能乱往她头上扣罪名。 可真放走了她,谁甘心呢? 老公安回到审讯桌前。 他冷着脸,表情严厉:“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什么后果?” 张莲花盯着自己干枯的手看,一声不响。 “虽然是几十年前的案子,可受害的家庭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孩子。这几十年来的办案记录全都是证据,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 “那你就查好了!”张莲花斜他一眼,“孩子是我生的,他有个双胞胎妹妹,兄妹俩感情好得很!现在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个野丫头来认亲戚,要不要脸?” 想到刚才那小姑娘扇自己的那一巴掌,张莲花就恨得直咬牙。 然而她正咬牙切齿,却听老公安冷笑起来:“知道你口中的野丫头是谁吗?人家是市公安局的公安同志,年纪轻轻,办的案子没千件也有百件了。还有她的父母,虽然都已经退休,可人家过去在市局担任的职位都不低。你要非和这些人对着干,那就试试看,到时候看你有没有办法收场。” 张莲花的眼珠又转了转,眼神闪烁。 那家子居然是体面人? 也对,光从当时他们家亲戚的衣着与谈吐看来,就知道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做这一行的,最懂研究人微小的表情,见张莲花这目光游离的模样,老公安就知道该乘胜追击了。 “怀双胞胎和怀单胎是不一样的,我们查过,当时生你二女儿的时候是冬天,厚棉服可以遮盖住肚子。不过——”老公安神情一凛,“你生孩子时大出血,村里的产婆不敢接生,你丈夫就借了板车推你上镇医院。只要一查当时医院的记录,就知道你生的是不是双胞胎。” 张莲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双手紧紧拧在一起,几乎要在审讯桌下拧成麻花。 成效颇丰,老公安逐渐变得气定神闲。 看来裴所长说得没错,这老太太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医院的记录我们已经查到了,你是怎么将那个男婴拐走,我们心里也有数。要是你愿意从实招来,或许我们会看在你主动配合警方办案的份上,酌情减免你的刑期。” “啥是刑期?”张莲花心中一凉,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女公安见她终于吃瘪,舒了一口气,开口道:“简单来说,你要是能坦白,也许到时候就不用判死刑了,判个入狱几十年的,也能在牢里混口饭吃。” “死刑?”张莲花瞪大了双眼,眼底流露出一抹惊恐。她这日子还没过够,现在去吃枪子儿?那不是跟村里杀了人的那个陈知青一样作孽吗? “我又没杀人!你们可不能枪毙我!”张莲花哭嚎一声,一把推开椅子就往地上跪下,“我当时就是羡慕别人有个儿子,顺手把他抱回来,我哪知道这要枪毙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张莲花歇斯底里,哭得嗓子都哑了,整个派出所的走廊里都充斥着她的声音。 裴希平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眼底却不是没有动容,过去的种种他虽没有刻意回想,但却像是一根根毒针,扎在他的心上。只因为一句羡慕别人有儿子,张莲花就改变了他的命运。 -- 第162页 “希平。”周秀秀有些担心,轻轻挽住他的臂弯。 “没事。”裴希平回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他的肩膀如此宽阔,手臂也是坚实有力,在家中,他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可这一刻,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想要挡在他的面前,尽可能给他一些力量。 审讯室里,张莲花终于交代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生裴忠霞那天,她大出血,被丈夫送到医院。 张莲花头胎生的是闺女,第二胎怀上一阵子之后,村里人都说她这肚子尖,一看就是要生男娃了,她美得很,在婆家都横着走路,可没想到孩子呱呱落地,又是个女娃。 那时与张莲花同病房的女同志一看就是知识分子,生了一对龙凤胎兄妹,来来往往的人都夸她有福气。张莲花羡慕得不得了,可那知识分子却对亲戚朋友们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那就得当眼珠子一样疼。 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张莲花心理失衡,与丈夫一合计,趁出院时病房乱,那家人又不注意,就让自己男人偷了双胞胎中的男娃跑了。 而后,她立马抱着自己的女儿出院,夫妻俩回村,就骗大家说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 在那年代,压根没什么产检,张莲花的大棉袄将肚子掩得严实,谁知道究竟怀了几个孩子?俩娃一抱回来,大家虽然觉得他俩长得不相像,但也没想多,只忙不迭道喜。 张莲花终于没了被婆家人逼着生男娃的压力,日子过得舒坦了不少。但毕竟二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随着裴希平一天一天长大,又与自己不投缘,张莲花对他的态度就愈发恶劣。 裴老头倒是稍微好一些,他心里愧疚,认为是自己的自私害得这孩子没法跟着城里父母过好日子,所以便尽量补偿,也因为如此,在他死之前,裴希平虽会被张莲花刻薄打骂,但要说虐待,还谈不上。 真相大白,张莲花毫无悔改之心,她嚷嚷着让裴希平放自己出去,然而,他对她已是深恶痛绝,就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再理会她? “公事公办。”裴希平吩咐下去。 “我——要不我先回去吧。”曾湘抿了抿唇,为难地说。 周秀秀对曾湘笑了笑:“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聊。” 等周秀秀一走,兄妹俩有了独处的空间。 曾湘无数次设想见到哥哥之后的场面,此时此刻,她站在裴希平的面前,鼻尖发酸。 “哥,这些年你受苦了。”曾湘轻声道。 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脸,裴希平心中多了几分亲切感,冷冽的眸光也变得逐渐温和。 “你说你叫曾湘吗?”他低声问。 裴希平没有让曾湘离开,而是将她请到办公室,两个人好好聊了聊。 他们是同胞的兄妹,当时一起出生,本该一起长大,但却被迫分离,彼此之间都是无能为力。可即便如此,在见面的那一瞬间起,他们之间就存在着与生俱来的默契,这些年身体上异常的感应都有了解释,相认的场面虽然来得晚,可好歹是到了这一天。 曾湘是个健谈的人,从她的言语之中,裴希平得知这些年,家里从未放弃过寻找他。不管是父母还是妹妹,他们平日里不会刻意提起,但有任何一丝关于他的线索,他们都会紧紧把握,一次次前进,一次次失望。 “我一直知道你在某一个角落,但没想到你离我这么近。”曾湘笑得大方自然,语气却酸涩,“哥哥,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 裴希平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几抹怅然,差点就要错过了。若不是因为巧合,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认识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看着自己的亲生妹妹强忍着泪水,他轻叹气。 “我想去看看我们的父母。”他低声道。 曾湘吸了吸鼻子,语气变得兴奋起来:“这两天我一直拖着他们,让他们等我查到消息再说。你也知道,一把年纪的人了,经不起打击的。不过现在终于找到你了,我想尽快带你回家,见到你,爸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曾湘走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但这一次的分别,是为了之后更好的团聚,因此她变得格外安心。 望着她离去时的背影,裴希平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从周秀秀,到两个孩子,现在又是他的亲生妹妹与父母,上天对他,太仁慈了。 …… 张莲花又吵又闹,一会儿哭喊,一会儿又谎称自己浑身不适,想要公安将她放走。 可她低估了自己犯的这罪有多重,若是裴老头还活着,也不可能指望有好日子过。 警方按照裴希平的安排,公事公办,对张莲花既不苛待,也不照顾,将她拘留起来,等待案件进展。 张莲花来这一趟是为了享福的,可没想到最后什么福气都没享受到,反倒是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她后悔莫及,想到自己的后半生或许就要在这里度过,眼神变得愈发空洞。 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张莲花要被移交到更高部门审判,具体刑期还不确定,她哭到声音都哑了,一开口,那嗓音就像是尖锐的指甲刮过黑板一样,令人浑身不适。 就在她要被移交的那一天,裴二春与裴忠霞一起来了。 村子里的风声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得知张莲花做的这些事,大家都震惊得不得了,震惊过后,又开始骂她恶毒。 -- 第163页 听两个闺女说了这一通,张莲花打起精神,眼中是满满的戾气。 “我做啥对不起希平的事了?粮食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把他吃得又高又壮,现在反过来把我关到大牢里去。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他——他不得好死!” 张莲花的精神状态仿佛变得不太对劲,整个人看似有气无力,可骂人的时候却目光如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娘,都到这一刻了,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吗?”裴忠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偷走我哥,几乎要毁了他的人生。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争气,在部队里谋了个好出路,现在他就在村里种地!” 裴忠霞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父母竟如此胆大包天,偷了别人家的男婴当作自己生的孩子。伤心是难免的,可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愧疚。若不是他们家,二哥现在过的,或许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谁让我生不出来?他能活下来还多亏了我!不过,要是早知道这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当初你们奶一死,我就应该随手把他丢河里淹死!” 张莲花恨毒了裴希平,若不是因为他,现在她就不会被关起来,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 裴二春的眼神逐渐冷下来,看着她娘这狰狞的表情,她感觉一切都变得陌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二春说道:“就因为希平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所以你才不让我们三姐妹结婚,是吗?” 从小到大,张莲花就灌输她们姐妹仨一个观念,男人靠不住,若是非要结婚,那男方就必须要入赘。小妹裴小秋年纪轻,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二妹裴忠霞从小主见大,又被过继到二伯家里,也没打算理会张莲花说的话。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裴二春。 裴二春并不想将自己婚姻失败的责任通通推到张莲花身上去,可在某个程度上,她心里清楚,张莲花并不是这么无辜。 “那兔崽子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裴家等于是绝后了!三个丫头片子顶啥用?都是赔钱货!我生了你们三个丫头,心里没底气。但现在大飞跟着老头子姓裴,我心里就舒坦多了。”张莲花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眼神却很神经质,阴冷得很。 现在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了意义。 听着张莲花说的话,仿佛有人当头给她们泼了一盆又一盆的凉水,浑身冰冷无力。 两姐妹不知道母亲究竟是为什么变得如此偏执,但这一刻,她们的心中只有凄然,没有不舍。 裴二春与裴忠霞走的时候,眼神冷冰冰的。 张莲花心里头不安得紧,总感觉她们这绝情的姿态,仿佛是在向她道别。 等到两个女儿的身影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后,张莲花的脸上出现了极其癫狂的表情,她尖声吼了起来:“你们以为我死定了是吧?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吃牢饭了?我会出来的,我不会死在这里!” 张莲花叫得凄厉,她想要飞扑过去敲门,可双手被死死铐着,不能动弹。 她要回家,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家! 张莲花挣扎着,抵抗着,回应她的就只有拘留所的回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眸光一顿,落在那坚硬的墙上。 她冷笑一声,眼中多了几分笃定。 …… 裴忠霞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直接坐公交车回家。 看着二妹这失落的神情,裴忠霞不由拉着她的手腕:“真的不去见见希平吗?” 裴忠霞苦笑:“大姐,我们有啥脸去见他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见裴希平向她们走了过来。 裴希平一早就知道裴二春与裴忠霞来了,没有多考虑什么,也没有刻意避讳,他不打算躲着这俩人。 看见裴希平的那一瞬间,姐妹俩一脸尴尬,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最后还是裴忠霞低声开口:“二哥,对不起。”顿了顿,她又摇头,“不对,以后不是二哥了。是裴——” 裴忠霞苦笑:“就连这名字都不是属于你的。” 裴二春声音干涩:“对不起,我们家亏欠你的太多了。” 裴希平看着她们,眸光很沉,语气格外坚决:“大姐,忠霞,至少你们没有亏欠过我。”顿了顿,他温声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活不到今天。” 儿时张莲花对他刻薄到了极致,若不是裴二春与裴忠霞偷偷将自己的粮食省下,偷偷塞给他吃,他可能都没办法长大。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怎么能假? “大姐,忠霞,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能出力的,一定不会拒绝。” 姐妹俩对视一眼,红着眼眶答应下来。 可她们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不会寻求他的帮助,更不会成为他的负累。 过去裴希平就是村里最有出息的人,以后没有家人的拖累,他应该走得更远才是。 而她们姐妹仨人,不会轻易打扰,只想安静地祝福他。 心里的愧疚与遗憾一时不会消除,只能暂时交给时间。 裴二春与裴忠霞笑着与他告别,鼻子却都酸酸的,只是她们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踏出派出所的大门,后脚就传来一个消息。 张莲花在拘留所里出事了。 -- 第164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青二久】的营养液,么么哒^_^ 第59章 恶有恶报 张莲花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 昏昏沉沉之际,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见到已经离世多年的裴老头,老头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说她作孽太多, 现在遭报应了, 得受着。 张莲花虚弱得说不出话,可在梦中,却仍旧中气十足。 她说:“老头子,你就是心太好了,活着的时候前怕狼后怕虎,死了之后也不安心。像我这样多好,养活三个闺女,三个的心都是向着我的,二春的儿子还跟着咱们家的姓, 我也算对得起老裴家了!还有希平, 你别看他不是我亲生的, 那小子以前可孝顺了, 寄回来的津贴让我操持这个家,我存了不少钱,都在樟木箱下面压着!” “我这一把年纪了, 折腾不动,拿头去磕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你以为派出所那些公安有啥了不起的?都是小年轻, 都是纸老虎!等大夫给我治好了,他们只能送我回家去!” “你说我回不去了?别开玩笑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希平哪敢跟我斗到底啊?” 张莲花睡睡醒醒,在梦里笑得格外张狂,可不管她怎样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的好日子尚未过到头,裴老头都不听。裴老头老泪纵横, 张莲花嫌他晦气,“啐”了一口,动了动嘴皮子,被自己脸上的一片湿意给凉醒了。 她的眼睛慢慢睁开,眼中仍旧没有光芒,用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浓痰,皱了皱眉。 等彻底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茫茫一片。 身边还站着她的孩子们,不管是裴二春和裴忠霞,或是在学校念书的裴小秋,甚至连她的便宜儿子裴希平都站在一旁。 一家团聚了?看来他们还是担心她! 张莲花一喜,虚着声音问道:“你们都来接娘回家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对上裴希平的眼神,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冷漠与厌恶,她的心里头像是有人在打鼓一样,慌里慌张的。 再艰难地转转头,看见裴二春和裴忠霞的眼中并无关心,她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 “小秋,你还不扶我起来?”她没好气道。 可裴小秋也没有理会她,只是对裴希平说道:“二哥,时候不早了,学校那边不能耽搁,我能先回去上课吗?” 裴忠霞愣了愣:“最后的机会了,你不留着这里对她说几句话吗?” “没什么好说的。”裴小秋咬了咬唇。 “你先回去吧。” 裴希平点头示意,将裴小秋送到病房门口。 她垂着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张小脸苍白得出奇。 自家出了这种事情,她心里能好受吗? 裴希平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被大人的事情影响,好好准备高考,考出个成绩给二哥看,行吗?” 裴小秋抿着唇:“二哥,我还行吗?娘这样,我抬不起头。” 裴希平低笑:“怎么不行?考上好学校,是目前你能改变命运最快的方式。” 裴小秋仰着脸,一脸茫然地看着裴希平。 从小到大,家中的人里面,她最崇拜二哥。二哥每次要去部队之前,都会好好跟她说一番读书的重要性。 知识是有力量的,能改变命运,想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就必须抓紧这机会。 “二哥,我知道了。”裴小秋重重地点了点头。 病房里,张莲花鬼祟地看了看自己的两个闺女:“我啥时候能走?” 然而她话音未落,两位公安同志就一左一右跟在裴希平身旁,走了进来。 “医生说以她的情况,清醒之后就能带走。两位裴同志,现在我们要将她带走了,请你们配合。” 裴二春与裴忠霞一句话没说,点点头,退到一旁去。 “带走?去哪里?我要回家!”张莲花终于面露惊恐。 一位公安同志推了病房里的轮椅,另一位女公安将她的被子掀开。两个人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抬到轮椅上。 “一心寻死是没有用的,别再我们面前来这套,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该判的刑,还是要判。” “医院很配合,已经找出二十八年前你与吕雪洁同志同住一个病房的记录,再加上产婆的供词和你自己那天亲口承认的犯罪事实,就算不执行死刑,判个三十年也是没跑了。” 三十年?她没法活着从监狱里出来了! 张莲花两眼昏花,一口气差点要背过去。 见两个女儿站在裴希平身旁,摆明了要看着这些人将她带走,张莲花又急又气,目光扫一眼病房外,双手撑着轮椅扶手就要站起来,然而她使尽浑身解数,右腿却不听使唤。 张莲花彻底慌了,她手足无措,用力捶打自己的右腿,可这腿,竟没有丝毫直觉。 裴忠霞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道:“那天你爬上拘留所的床,用力撞向墙壁,想要用自己的血染红床单,吓唬公安放你出去。你控制着力道,可没想到这一头撞下去,虽头部没有受重伤,人却因为失血之后体力不支摔到床下去。全身的重量压在右腿,膝盖和脚踝粉碎性骨折,接不回去了。现在麻药的效力还没过,你不觉得疼,但等到药效过了,你可能还要受一阵子罪。” 张莲花不敢相信:“不!这不可能!”她的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你们骗我,你们想害我!” -- 第165页 裴忠霞没有再出声。 裴希平淡淡道:“带她走。” 两位公安同志也懒得再与张莲花废话,他们推着这轮椅,径自带着她离开。 张莲花尖叫、求饶,到了最后甚至开始用最难听的话咒骂起裴希平和自己的三个亲生女儿。然而,压根没有人理会她。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判刑是难免的,她人生余下的几十年在监狱里度过,或许比一枪子儿崩了她更让她感到痛不欲生。 毕竟她过去身子骨利索,性子又自私自利,日子过得比村里大多数为子女牺牲奉献的老太太都要好。可往后,人生没了自由,还落了个右腿残疾,再加上“人贩子”的名号,将来在大牢里能过上安生日子才是见鬼了。 张莲花叫得浑身没了力气,右腿脚踝处又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不是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对未来感到恐惧而已。 可哭有什么用呢?恶有恶报,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 等到将张莲花的事情处理完毕,裴希平与周秀秀坐着公交车,去了市里。 这一趟他们要去的是市公安局的职工大院。 一进职工大院,就已经有不少人围上来。 “这小伙子长得真帅气,一看就知道是曾家的孩子吧?以前我就说湘湘长得跟老曾一模一样,现在一看,她跟你长得才真像呢!” “年轻人,你们家发生的事情,大院里都已经听说了。得亏你爸妈运气好,找了几十年,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曾金生做了大半辈子公安,后来职位越升越高,在职工大院分到的也是最大的四居室。同住的都是他的老同事,这会儿见到他们家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心里都为曾家人感到高兴。此时大家伙儿热络得很,裴希平礼貌地道谢,专注地听着这些年亲生父母寻找他时受了多大的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父母缘的人,没想到,原来他父母对他的疼爱如此无私,只是他过去从不知晓罢了。 “谢谢叔叔阿姨关心,我们先进去了。”周秀秀笑了笑,对大家说道。 “行行行,你们先去吧。” “你爸妈肯定等急了。” 大家笑容满面,热情地指了曾家的具体位置,等到裴希平与周秀秀的身影渐行渐远,几个老同志又讨论起来。 “本来听说曾家孩子被农村人拐走,从来没善待过,我还担心他会被养歪呢。” “那哪能啊?这孩子有曾家的基因,自己出息着呢!我上次还跟我在部队里当首长的亲家打听过,听说老曾的儿子在部队里有胆识又有魄力,立了不少功。” “还有他那媳妇,长得多水灵,而且一看就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照我说,他们老曾家以后的日子,只会过得更好!” 大院里因为裴希平与周秀秀的出现聊得热火朝天,他们却没有心思顾及。因为此时此刻,站在曾家门口,裴希平的心情有些忐忑。 周秀秀挽着他的臂弯,柔声问:“紧张吗?” 裴希平确实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时刚知道这事实的时候,他一时没办法接受,好在张莲花的案子还没有办好,他投入到工作中去,暂时有了缓冲的时间。 可现在,真正站到曾家门口,下一秒就要见到真正的亲人了,他有些彷徨。 “没事,就用平常心来相处。”周秀秀笑着说,“还有我在呢。” 每次发生什么事情,他总是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她,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他这个高的给她顶着。 现在换她来撑起一片天。 裴希平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笑容温婉自然,大大方方的,没有任何拘束。笑意仿佛早就已经在眼底流淌,如同轻柔的羽毛缓缓拂过他的心尖,抚平所有的焦灼。 他笑着点点头:“好。” 屋里,曾金生与吕雪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冒了一脑门的汗。 桌上的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吕雪洁却仍觉得不够丰盛,正要去厨房再看看能做点什么端出来,却硬生生给女儿给拦住了。 “妈,够吃了。”曾湘哭笑不得,“年夜饭都没这么讲究。” “你懂什么呀?”吕雪洁推了推她,“今天你哥哥回来了,咱们准备的饭菜一定要比过年还要隆重。” 说到这里,吕雪洁鼻子发酸。 直到现在,她都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很快就能见到儿子了。 找了这么久,失望了这么多回,她本以为此生只能留着这个遗憾,可没想到,女儿给他们带来这天大的惊喜。 曾湘是今天早晨才将裴希平要来的消息告知父母的,得知这消息,曾金生与吕雪洁一天都没闲着。屋子里已经找不到丝毫灰尘了,桌上摆着的菜香喷喷的,冒着热气。吕雪洁掐算着时间,盯着桌上的时钟看,心里又着急,又紧张。 “先坐下吧。”曾湘无奈地笑了笑,“得亏我今天才告诉你,否则你们俩连睡都睡不着了。” 曾金生和吕雪洁都是满心焦急,但还是听女儿的话,坐在沙发上。 然而人还没坐稳,就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曾湘赶紧跑去开门。 老俩口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吕雪洁连忙将已经泡好茶的茶杯摆好,手一抖,杯中茶溅出来,又赶紧拿布去擦。 -- 第166页 房门打开了,曾湘看着裴希平手中提着供销社的袋子,笑着说:“哥,来自己家不用带东西啦!” 周秀秀笑了笑,目光越过曾湘,落向曾金生与吕雪洁的身上。 二老看起来很精神,身上穿着的衣服笔挺整洁,一见到他们,二人双手紧紧交握着,用极慢的速度,缓缓走了过来。 看见裴希平的那一瞬间,吕雪洁的眼中就开始泛起泪光。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双手僵在半空中许久,想要摸他的脸,却不知这样做会不会太失礼。 裴希平看着她的眼睛,心头一酸,微微俯下身。 吕雪洁心头一震,用手轻轻抚摸裴希平的脸。 过去他还这么小,刚一生出来,就与曾湘一起,躺在她的身边。她对这两个孩子是怎么都看不够,就连睡着了都要睁开眼睛,轻轻抚摸他们柔软的脸蛋。可没想到,那天孩子的父亲去办出院手续,她一个人去上厕所,只离开了几分钟的时间,回来之后,就丢了一个孩子。 现在想起来,她仍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脊背冒出薄薄的冷汗。 可现在,她终于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虽然错过了整整二十八年,但至少,他们还是见面了。 吕雪洁哭得隐忍,眼泪缓缓流下来,她心疼地看着裴希平,想到这些年他在那个恶妇家里过的日子,恨不得现在就出面去为他讨回公道。 可她能怎么做呢?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避免,现在再重复强调过往,只是在孩子的伤口上撒盐罢了。 吕雪洁哭着,双肩都在颤抖。 裴希平迟疑片刻,轻轻搭了搭她的肩膀:“我——我回家了。” 吕雪洁一怔,紧紧抱住了他:“儿子……” 曾金生起初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哭泣,这会儿也终于走上前,母子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裴希平也很动容,眼中却透着克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坚实的手臂揽住了父母的背。 从小都大,张莲花对他动辄打骂,裴老头虽不刻薄,却也不会真正关心他。裴希平早就已经习惯一再被人忽视,可此时,他看见自己父母眼中的光芒,是珍惜的,是失而复得之后欣慰而又充满着欢喜的。 原来父母的爱是这种感觉。 温暖而又充满着力量。 看着曾金生与吕雪洁抱着裴希平的模样,曾湘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周秀秀也湿了眼眶,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 曾湘红着眼啜泣:“嫂子。” 周秀秀笑着,带着些许鼻音,温声道:“不哭了,不哭了。” 曾湘与周秀秀接触过几回,但没想到原来她这么温柔,心中对嫂子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见自己的父母几乎因为喜极而泣开始情绪失控,曾湘擦干了眼泪,招呼大家先去吃饭。 准备好的饭菜热了一回又一回,现在仍旧香气四溢。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安心地吃完这一顿饭。 整个过程中,曾金生与吕雪洁的眼睛就像是长在裴希平的身上似的,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如此器宇轩昂,谈吐也是言之有物,心中除了欣慰,还有骄傲。 再转头看向周秀秀,这儿媳妇也很有礼貌,话不多,但句句都有见地。小俩口之间的感情也是真的好,经常对视,眼中都是彼此。 一切都是这么刚刚好。 只是很可惜,从头到尾,裴希平都难以开口,唤他们一声“爸妈”。 他知道他们很期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喊不出口。 曾金生与吕雪洁都没有勉强,见这小俩口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自己,便笑着让他们喊自己“叔叔阿姨“。 周秀秀觉得这样够奇怪的,挠了挠耳朵,有些不好意思。 家里的气氛很欢快,谁也没有过多计较。毕竟重逢已经是够让人感恩了,曾金生与吕雪洁不敢奢求过多。 饭后,老俩口与曾湘带着裴希平参观这个家。 这本该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却是第一次踏足。 “哥,这是小时候爸妈给我买的拨浪鼓,还有一个在他们房间。他们说了,虽然哥哥不在家,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家呢,玩具可不能少一份。” “这是我毕业那年,爸妈带着我去拍的全家福。说是全家福,但我身边少了一个位置,拍照的师傅说这样空着不好看,可爸妈说,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呢,不能把他的位置给占了……” 听到这里,裴希平的眼眶微微发红。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母,这些年,难为他们了。 …… 而与此同时,肖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张骏带着自己的父母一起,去肖家提亲了。 若是顺利的话,两个年轻人可以尽快成婚,而肖小凤的工作也能尽快落实,光是这样一想,肖建新与王旭芳的脸上就露出喜滋滋的笑容。 第60章 胜利果实 肖小凤坐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墨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看起来斯文又可人, 肖建新与王旭芳站在屋外看着她, 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笑意。 闺女终于长大了。 王旭芳扯了扯肖建新的衣角,将他拉到一边去。 “今天张骏过来,咱们先别跟他父母提给小凤转正的事。孩子要真成了他们家的儿媳妇,老张家也不可能任由她当个临时工,到时候转正是难免的,我们没必要提。” -- 第167页 张家也是要面子的,若是肖小凤成了张骏的媳妇,工作仍旧没落实下来,张家人在亲戚面前连话都说不响。 现在, 王旭芳只想要让两个孩子尽早成婚, 日后有商有量的, 把日子过好了, 什么都不愁。 老俩口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天,兴奋地搓手掌,“笃笃”两声响, 他们立马迎上去开门。 门一打开,肖建新与王旭芳就看见张骏与他的父母。 一见面, 大家客气地打招呼,两位父亲谈论工作上的话题,两位母亲则聊聊孩子们儿时的趣事,相处还算融洽和谐。 肖小凤出来,礼貌地向未来公婆问好,乖巧地坐在自己父母的身边。 张国栋笑道:“我在学校见小凤好几回了, 这孩子工作认真负责,学生们也很喜欢她。” 哪有父母不爱听人家夸自己孩子的,肖建新与王旭芳乐呵呵的,一个劲给未来亲家添茶,张骏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小凤瞧,嘴角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李芙蓉正在喝茶,看见自己儿子那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架势,心中有些不悦。 她放下茶杯,笑着说:“小凤,我听说你以前在肉联厂的办公室里当干事。怎么突然就不干了?” 被辞退的事情是肖小凤心中的阴影,好几次午夜梦回,她总是能回想起周秀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的样子,那是她长这么大最丢脸的时刻。 肖小凤的脸色变了变,一时没有出声。 李芙蓉又笑了笑,奇怪地问道:“小凤,你的父母都在肉联厂工作,你也留在这里,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怎么突然想到去当老师了呢?” 李芙蓉看起来是在关心,实际上语气却是尖锐的,仿佛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肖小凤绝对不会提起自己对裴希平单相思的过去,此时被李芙蓉问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脸色白了白。 李芙蓉一动不动地看着肖小凤,眼神中充满着探究。 肖小凤被她这咄咄逼人的眼神盯得心虚,躲开视线。 “这还不是因为小凤任性吗?”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旭芳干笑两声,打破此时的僵局,“小凤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当老师,那个时候让她来厂里工作,她可哭了好久。后来这孩子还是想要追寻梦想,我们见她长大了,就随着她去了。” 肖建新也赞同道:“是啊,孩子长大了,不由父母。” 张国栋朗声笑起来:“来学校当老师才好,这不就认识了我们家小骏,成就一段好姻缘了嘛!” 气氛重新变得温馨,张骏握着肖小凤的手,眼中都是她笑眼弯弯的模样。看着儿子这神情,李芙蓉兴趣缺缺,眸光也淡了淡。 这一趟过来,谈的是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张国栋与李芙蓉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既然儿子喜欢肖小凤,那聘金是好说的。好在肖小凤家里头也不缺这些钱,肖建新当即表示要拿出同等的嫁妆,让女儿风光出嫁。 门当户对的结合就是这点好,双方在讨论这方面的问题时几乎是一拍即合,谁都不占谁的便宜,很快,肖小凤与张骏的婚事就敲定了。 谈到最后,肖建新站起来与张国栋握手,双方商议好,各自准备孩子们订婚与结婚的事宜。 肖家人将张家人送出门去,从大院一路走出去,长辈们走在前边寒暄,肖小凤与张骏落在他们身后。 张骏个子高,手轻轻一抬,就挡住了落在肖小凤脸上的阳光。 见他如此细心,肖小凤的脸颊不自觉红了起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张骏笑得很真挚:“你马上就是我媳妇了,我不疼你疼谁呀?” 肖小凤挑了挑眉,眼神变得生动了起来,她扬起下巴用骄傲的语气说道:“张骏,我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能欺负我。以后我们结婚了,你也得对我好,要像我爸妈那样,他们对我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 “小凤,我保证!”张骏牵着肖小凤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男人宽阔的胸怀将肖小凤纳入怀中,感觉到那炙热的力量,她的心脏突然飞速跳动起来。 “那是不是小凤的对象?听说他爸是一所小学校长的儿子,小伙子家里都是文化人,往后可亏待不了小凤!” “看这俩人看着感情多好啊,那小伙子紧紧抱着小凤,跟眼珠子一样疼她呢!这下子肖厂长和王主任终于要放心了。”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太般配了……” 一道道声响落入肖小凤的耳中。 自从周秀秀出现之后,她就总是处于弱势。她的优越感与自尊心跌到地下,被践踏得荡然无存,她无数次想要爬起来,可却始终没能如愿。 可前两天,母亲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母亲说张莲花确实去派出所找裴希平与周秀秀了,他们夫妻俩被她烦得不行,再也没力气蹦跶了。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们将被琐事纠缠,感情逐渐被消磨得荡然无存,而她呢?她又要成为焦点,被众人艳羡! “小凤,好期待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张骏的声音低沉有力。 她的耳朵连着脸颊,像是突然烧起来一般。 在他充满着男性力量的怀抱之中,肖小凤的心愈发柔软,双脚也仿佛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中,浑身心都飘飘然。 肖建新与王旭芳将张骏的父母送到大院外,停下来等张骏上前。然而谁能想到,这一回头,就见到两个孩子拥抱在一起时你侬我侬的模样。 -- 第168页 李芙蓉愣住了,唇角的笑意僵了僵,而除了她之外,剩下的三位长辈都开心得不得了。 “小骏,回家了。”李芙蓉招了招手,笑着对王旭芳说道,“真是让你们见笑了,这还没结婚呢,小年轻拉拉扯扯的不像话,影响真不好。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小骏一顿,让他以后做事注意分寸。” 王旭芳感觉自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李芙蓉表面上是说要教训自己儿子,实际上,笑话的是她女儿不懂矜持! 等到这老俩口终于带着张骏走了,王旭芳把脸色一沉:“我看我们家小凤就别嫁过去了,像这种婆婆,以后就是结婚了,她也斗不过!” 不过现在肖小凤哪还听得进去这个,想到过几天就要与张骏订婚,她心里欣喜得不得了,脸上流露出甜美的笑容。 “妈,我们去买块红布料做裙子吧,到时候穿得漂漂亮亮的。”肖小凤挽住王旭芳的臂弯,羞涩地说。 看女儿这模样,王旭芳撇撇嘴,还想抱怨几句,但转念一想,张骏与他的父亲都是好相处的人,也只好将心里隐隐的担忧放下了。 也罢,反正张家人都保证了,以后肖小凤与张骏结婚,小俩口自己申请单位的宿舍,婆媳俩是绝对分开住的。 远香近臭,只要肖小凤不跟李芙蓉过多接触,就不会被欺负了。 “好好好,妈带你去扯布。”王旭芳失笑,揉揉她的头发。 娘俩在前边走着,肖建新走在她们身后,嘴角本来还带着轻松的笑意,目光却突然落在树荫后。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寡淡的容貌本来是温柔可人的,此时却了无生气,只有一双幽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许久都没有挪开视线。 肖建新眉心一拧,给她使了个眼色,径直走进之前他们经常私会的宿舍里。 “肖哥……”徐露露红着眼,欲言又止。 “你不要再说了。”肖建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我们的关系就是一个错误,我已经选择终止这个错误,也给了你相应的补偿,请你不要再纠缠了。” “我没有纠缠。”徐露露一愣,伸手就要去牵他的手,“我们那个时候在一起这么开心,现在只要一回想那段时光,我就觉得是自己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想到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心里——” “徐同志。”肖建新抽回手,眼中没有一丝涟漪,他严肃地看着徐露露,语气烦躁,“你现在再纠缠,只会让我后悔当初的冲动。如果你认为那段回忆很美好,那我奉劝你就不要破坏,将那当成是你人生宝贵的一段经历,一份财富,难道还不够吗?” 肖建新压根没想到这个徐露露如此难缠。 当初她像一朵解语花,在他最煎熬的时候出现,给了他支持与力量。现在他们一家子的感情恢复如常,家庭气氛也变得温馨,他真不可能会为了这样一个女同志,就做出昏头的决定。 不过好在,这姑娘性子柔,也不会闹出什么大风浪。 肖建新眯着眼睛看她,语气中透着警告的意味:“徐同志,以你的学历,能得到现在这份工作不容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奢望,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说完,肖建新打开门,朝屋外张望了一眼,见没有人来往,头也不回地离开。 望着他这决绝的背影,徐露露的眸光逐渐冷下来。 真没想到,他竟然只是玩玩她而已。 …… 执行结果下来了,张莲花并没有被判死刑。 但二十五年的刑期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漫长,恐怕这辈子她无法活着出狱。 被押送到监狱的那一天,张莲花跛着脚,一步步往里走。 穿着囚服的犯人们消息灵通,得知她曾经是个人贩子,眼中都流露出鄙夷。 张莲花面无表情,拖着腿,扶着墙,走得很慢。 “快点。”一个胖女人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她咬着牙关,沉着脸,回头“呸”了一声。张莲花本想着自己初来乍到,若是一开始就被人欺负,往后日子就难过了。可没想到她刚强硬一回,就被那胖女人狠狠扇了个巴掌。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偷人孩子的?缺德不缺德?”胖女人骂了一句,又用力推了她一把。张莲花只靠一只腿站立,顿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打人了!打人了!”她疼得“嗷嗷”叫,惊声求助,然而倒在地上挣扎许久,都没人理会。 所有人都像看好戏一般,冷冷打量着她,无比冷漠。到了最后,狱警呵斥一声:“吵什么吵?刚进来就要惹事了?你是来服刑,不是来养老的,要是不好好表现,有你苦头吃!赶紧给我起来!” 这人说话中气十足,非常有威严,张莲花被吓了一跳,扶着墙,艰难地爬起来。 她站不直,脊背佝偻着,左腿像是有千斤重,一步都迈不开。 到了这把年纪,福气没享着,还得受这样的罪,光是想一想,张莲花就觉得无比绝望。 望着这冰冷凄清的大牢,张莲花鼻子发酸,浑浊的眼变得愈发木然。 她真不想活了。 …… 曾湘热情开朗,经常来镇上找周秀秀与裴希平。 姑嫂之间格外投契,曾湘觉得自己与周秀秀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裴希平在单位加班,她一待就是一整晚。 -- 第169页 得知他们还有两个孩子,曾湘更是期待得不得了,恨不得立马看看自己的小侄子与小侄女长什么模样。 周秀秀笑着说:“本来这几天就要把孩子接过来的,就是被张莲花的事情给耽搁了。等这个星期休息的时候去接,到时候带去让两个小家伙的爷爷奶奶看看。” “爸妈一定会很高兴的!”曾湘一个劲点头,想了想,又挽着周秀秀的臂弯说道:“嫂子,你有没有考虑住到我们家来?” “住到你们家?” “嗯,当时爸妈申请住房的时候,特地申请了四居室。为的就是哥哥回来之后有宽敞的地方住。现在终于找到你们了,家里房间也还宽裕,要不你们搬过来,一家子互相照应。” 曾湘说话时在厨房帮周秀秀做饭,锅铲翻动青菜的声音响亮,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裴希平回来了。 周秀秀知道曾家人也是好意,可要搬去一起住,那就是打破自己现在的生活模式,她不太乐意。 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这个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给孩子们定的双人床也已经到了,她很享受现在平静的生活。 “要不还是算了吧。”周秀秀想了想,“大家的生活习惯不同,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摩擦。” “那哥哥有没有考虑到市里发展?”曾湘又说道,“市公安局应该可以办选调,到时候让爸去疏通关系……” 她的语气特别兴奋,笑容也是毫无城府,看得出,她是真的珍惜这失而复得的亲情。 “湘湘。”周秀秀笑着,“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你要相信我和你哥哥呀。我们有去市里生活的规划,你哥哥自己也在努力,到时候他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调过去的。” 她相信裴希平。 那个目标是他愿意为之奋斗的,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达成心愿。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通过辛勤的付出而得到的胜利果实,不是更香甜吗? “吃饭啦!”周秀秀将锅里的菜盛出来,端着盘子往外走。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一个抬眸,就看见裴希平靠着门框,笑着看她。 他听见了她说的所有话。 如她所说,即便她的肩膀很瘦弱,但也是有力量的。 她也想要去市里生活,可她知道,总有一天,他能带她实现这个愿望。 因为彼此信任,因为默契,也因为足够努力,美好的生活,才会向他们招手。 “哥哥,你回来啦!”曾湘一看见裴希平,眼睛一亮,像小兔子一样蹦过来。 裴希平弯起嘴角,拍了拍她的脑袋。 “吃饭吧。” “好嘞!” …… 终于到了肖小凤与张骏订婚这天。 俩人一大早,就拿着喜糖到学校发。 到底是喜庆的日子,张国栋与李芙蓉打扮得体体面面,脸上洋溢着笑容,带着两个孩子个个办公室走着,甚至连教室里每个同学的手中,都拿着糖果。 大家都说肖小凤有福气,嫁了户好人家,工作问题一定能解决,而且张骏还对她如珠如宝,将来肯定跟浸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当然了,也有年轻男同志羡慕张骏,娶了个娇滴滴的媳妇,女方的父亲还是厂长呢,两个人谁都不高攀谁,登对得不得了。 对于这些奉承的话语,肖小凤格外受用,她红着脸感谢大家的祝福,一只手挽着张骏的臂弯,觉得谁都没有自己幸福。 当初真是傻,上赶着想要嫁给裴希平,图什么呀?还得跟婆婆一起住,糟心得很! 肖小凤那久违的优越感终于又回来了,她扬了扬下巴,眼中燃起几分得意的光芒。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人缓缓向她走来,看起来有点面熟。 她皱了皱眉。 这是谁? “你好,我是徐露露。”徐露露走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淡声道,“我遇到点麻烦,想要请你和你的婆家人帮忙评评理。” 第61章 颜面无存 徐露露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只是木然地走到肖小凤的面前去。 张国栋与李芙蓉见突然来了个不认识的人,也没多想,直接拿着喜糖就分起来:“这是小凤的朋友吧?今天我儿子和小凤订婚, 这糖请你吃。” 徐露露微微一笑, 礼貌地接过糖:“谢谢叔叔阿姨,我就沾沾你们家喜气了。” “对了,同志,刚才你说有什么事情要请我们评理?”李芙蓉又奇怪地问道,“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肖小凤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看着徐露露那张清汤寡水一般的脸,记忆逐渐回溯。 “你……你是肉联厂的工人吧?我好像见过你。” 肖小凤过去在厂里的时候眼高于顶,一般车间的工人, 她是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的。只不过这徐露露与自己年纪相仿, 再加上对方虽算不上一顶一的漂亮, 但到底还有几分姿色, 因此肖小凤在食堂见到徐露露时,偶尔会看个一两眼。 “对,我是肉联厂的工人。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听说肖厂长的女儿今天结婚,我就来看看, 顺便祝贺你们。” 徐露露并不大方,说话时眼神偶有游离,声音也放得轻,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肖小凤定神看了看她,很快就明白这人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估计就只是厂里一个普通工人,在单位被人为难, 苦于没有背景,便病急乱投医了。 -- 第170页 这样的人,肖小凤过去见过不少。肉联厂是个大厂,单位里福利好,人人都说只要能进厂工作,下半辈子就能过安稳日子了。 可肉联厂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工人,并不是每一个人的职位都轻松不受累,因此,经常有人试图与肖小凤交好,希望她能帮忙说说情,让肖建新给调个职位。 肖小凤眉头一挑,就猜到这个徐露露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这人还真聪明,知道选今天过来。 “听说张校长的儿媳妇家里条件特别好,她爸是肉联厂的厂长呢。” “估计这女同志就是想要让小凤帮忙的。” “小凤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放在心尖尖上宠到大的。人家想要请她帮忙,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这一道道声音传来,听得李芙蓉眉开眼笑。她本来就是有优越感与虚荣心的,当初得知肖小凤似乎被肉联厂辞退,心里就已经有些不乐意,生怕接过来的是烂摊子。可现在——还有肉联厂的工人特地来这儿请她帮忙呢,多有面子呀。 “同志,你有什么想要让小凤帮忙的?”张国栋问道。 耳边的声响虽然细细碎碎,但肖小凤却听得很清楚。她的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对上张骏的目光时,眼底闪过一抹骄傲的光芒。 直到真真切切享受了这一番高高在上的感觉之后,她才说道:“徐露露是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在车间工作吧?是想让我爸给你调职吗?” 没等徐露露回答,她又说道,“只是调职没这么容易呀,平时多少人都快要把我们家的门槛踏破了,就是为了这事儿。我爸这人公事公办,还专门在单位里开展内部调岗的考试。如果你想要换职位,我可以帮你去跟我爸说说,优先安排你参加考试。” 肖小凤的语气慢悠悠的,一只手还挽着张骏,眉眼之间神采绽放。 大家都夸肖小凤说话言之有物,非常讲道理,不是完全不近人情,也不会太盲目,这事处理得漂亮。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徐露露会见好就收的时候,她却轻声开口了。 “小凤,你误会了。”徐露露摇摇头,说道,“我本来在车间工作,现在已经去办公室了,还是肖厂长特地给我调的。” 徐露露的声音很柔,百转千回一般,眼底带了几分少女春心萌动时的羞涩。 只是话一说完,她的眼圈却红了,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事。 一个年轻女同志,居然还能让厂长特地给她调岗,这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影响实在不好。张国栋与李芙蓉都精,只听她这话一说,太阳穴已经突突跳起来。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肖小凤终于回过神:“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爸干什么特地给你调职?” 张骏见自己对象不高兴了,也立马说道:“同志,我们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肉联厂。工作上的事情,请你直接去找自己的领导。” “就是因为肖厂长闭门不见,我才会想到来找你的。”徐露露咬着唇,“找你是下策,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眼看着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你们肖家总得对我负责吧?小凤,我肚子里的是你弟弟啊。” 这话音一落,全场的人都愣住了。 李芙蓉心一惊,猛地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 徐露露也不躲,只是一字一句,将话说明白。 “前段时间肖厂长和他妻子的感情不太好,我见他心事重重,就关心了他几句。一来一往的,我们之间产生了感情,肖厂长每天中午都来我在职工大院的宿舍里吃饭,有时候还在我这里睡午觉。” 肖小凤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她瞪大了眼睛,神色大变,刚想要制止徐露露,却被李芙蓉呵斥一声:“让她说完。” 徐露露低下头,又继续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们很快就发生了关系。可就在我把整颗心都陷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突然抽身了。肖厂长说,他的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如果这次不能成功嫁给校长的儿子,就没办法落实工作。因此,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婚姻,他必须和我做个了断。” 张国栋的脸色骤然白了。边上站着的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平日里对他极其敬重,可现在,大家看着他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同情。 能不同情吗?他未来媳妇家里出的可是作风问题! 身旁站着这么多人,可愣是没一个人说一句话,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任由徐露露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张骏本来还握着肖小凤的手,这会儿不自觉松开了。他喜欢肖小凤,也愿意将一切好的给她,将来他们结婚,让父亲帮她办理转正入职手续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难道她就是为了这个,才答应跟他处对象的吗? 肖小凤没工夫理会张骏心底微妙的变化,她死死地盯着徐露露那一开一合的嘴,那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一般:“你胡说八道!嘴巴一张就能信口雌黄?再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肖小凤拔高了声音,冲上去就要扇徐露露一个巴掌,愣是被张国栋挡住了。 张国栋铁青着脸,拉着她的手腕,对徐露露说道:“你继续。” 说话间,他的目光扫向肖小凤那变得狰狞的脸。这小姑娘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他们面前,都是温温柔柔的乖巧模样,可现在,她仿佛卸下了假面具,整个人变得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 第171页 肖小凤被张国栋拦住,挣扎了好一会,才红着眼眶,用力地甩开自己的手。经自己父亲的眼神示意,张骏尴尬地上前,将她拉住,让她稍安勿躁。 “张骏,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肖小凤早就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再也不装作可人的模样,只是不耐烦地推开他,眼中充满着嫌弃厌恶。 她当然嫌弃,在她的家人被如此污蔑的时候,他做什么了? 肖小凤如此气愤,然而徐露露却完全不受影响。 再开口时,她的神情仍旧平静:“我也不是愿意死缠烂打的人,本来是不打算再纠缠肖厂长的。可这段时间,我工作时经常没有精神,还一直呕吐。我去看过医生了,她说我怀孕了,应该已经一个多月。小凤,我去找过你父亲,可他根本不管我死活,既然如此,我就只能来找你和你的婆家人了。” “你放屁!”肖小凤尖声道,“你说自己怀孕,就真的怀孕了?我爸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他——” “这是我在医院检查的报告,确定我已经怀孕。”徐露露没有理会她,只是低下头,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化验单上。 摊开报告单之后,她将它递到李芙蓉的手中,而后对肖小凤说道:“你父亲大腿内侧有一颗痣,别人不知道,但你母亲肯定知道得清清楚楚。要是不相信,你可以回家问一问,看看是否确有其事。” 众人哗然,有年轻女同志脸颊微红,尴尬不已。 李芙蓉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将目光落在那化验单上。医生将诊断结果写得很清楚,徐露露的确已经怀孕。 李芙蓉的脑海之中像是有无数个小人在争斗,浑身都没了力气,边上那些人震惊错愕的眼神就像是一根根毒针,扎得她心里头难受不已。 她看向徐露露。 徐露露的眼神冰冷而又透着绝望:“叔叔、阿姨,你们是学校里的老师,为人师表,应该是最有知识有文化,也最注重道德品质的人。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太无助了。” 徐露露就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一番话说完,等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的泪水缓缓滴下来。她用力擦干自己的眼泪,深深地看了肖小凤一眼。 肖小凤的脸面早就已经挂不住了,她面色惨白,双腿早已瘫软,无力支撑。 张骏立马紧紧扶住她:“小凤,你没事吧?” 肖小凤心中委屈,颤抖着唇,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张骏有些心疼,便沉着脸说道:“这位同志,我不管你和肖厂长的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跑到小凤面前闹算什么意思?你居心何在?” 徐露露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嘲弄:“我还以为像我这样的傻子不多,没想到这儿又碰上一个。你知道肖小凤为什么不能在肉联厂干下去了吗?” 肖小凤双手冒汗,咬牙恶狠狠道:“你闭嘴!” 徐露露冷笑:“肖小凤喜欢我们单位一个有妇之夫,她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嫁给他,就连她父母都在推波助澜。可对方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肖小凤和她母亲觉得丢脸,就想了很多办法,想要将那个男同志的妻子赶出肉联厂,将他的一双儿女赶出厂里的托儿所。可没想到他媳妇也是个有能耐的,直接联合副厂长和市局的书记,逼肖厂长辞退了肖小凤!” “你说什么?”李芙蓉倒吸一口凉气。 “你以为肖小凤是真心喜欢你吗?”徐露露嗤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肖厂长利用我度过了他人生最糟心的时候,肖小凤则是利用你忘掉那个她求而不得的男人罢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 “原来小凤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张骏的!” “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了,张骏每天都来办公室找小凤,可她一张脸臭得很,经常对他爱理不理。本来还以为是小姑娘矜持呢,没想到,她心里还有别人!” “当爹的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当闺女的也不消停,对有妇之夫一厢情愿,这是什么家庭啊?” 张骏的脸色“唰”一下白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肖小凤。 场面混乱不堪,徐露露从呆若木鸡的李芙蓉手中抽走化验单,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她身后传来张国栋怒气十足的质问声,肖小凤的哭泣声,还有旁观者或是感慨或是打抱不平的议论声。 对于这样的结局,徐露露很满意。 起初她对肖建新半真半假,只图他能让她的日子过得轻松些。可后来两个人发生了亲密关系之后,她心中的天平逐渐向他倾斜,开始动情。徐露露不嫌弃他年纪大,真心想要与这样一个儒雅睿智的男人过一辈子,可没想到,他只是玩玩而已。 她伤心,也不甘心,终于还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来了。 既然她不如意,肖家也别指望如意。 “今天这订婚也不作数,婚不结了。”良久之后,李芙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肖小凤一怔,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来不及擦,狼狈地看着她:“阿姨,怎么能不结婚?” 明明已经订婚了,这么多亲戚朋友也都收到了喜糖,现在说取消婚事就取消,她的颜面该往哪里放?肖小凤的心中乱糟糟的,她再无暇顾及肖建新与徐露露之间的恩恩怨怨,此时此刻,她只想挽回自己与张骏的感情。 -- 第172页 她擦干泪,转头去找张骏的手,颤声道:“张骏,你说要娶我,让我一辈子幸福的,是不是?” “小凤,裴希平是谁?”过了许久,张骏低声问。 肖小凤瞪大了双眼,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好几次我去你办公室找你的时候,都看见你在笔记本上写这个名字。”张骏咬紧牙关,双手握成拳,片刻之后松开,握住她的肩膀摇晃:“你告诉我,裴希平是谁?到底是谁?” “你是为了转正才跟我处对象的?” “你真的试过破坏别人夫妻俩的感情?” “我对你这么好,你连跟我多说几句话都嫌麻烦。可对别人,却是上赶着,连脸都不要了?” 谁都没有见张骏如此激动过。 他双眼猩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抓着肖小凤纤细的肩膀,晃动得极其用力。 肖小凤被吓懵了,一句话都不敢说,脖子缩起来,恐惧地闭上眼睛。 张骏的声音越来越高,直到不远处教室里的孩子们都钻出脑袋,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张国栋与李芙蓉这一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夫妻俩对视一眼。 “小骏,你松手。”张国栋说道。 其实当开口提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刹,张骏心里已经有数了。 此时见肖小凤甚至没办法解释这一切,他终于有了答案。 张骏的眸光慢慢黯淡下来,最后,他失望地松开肖小凤的肩膀。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李芙蓉清了清嗓子,冷淡地看向肖小凤,“我们之前不知道这个女同志与她家人的作风有如此大的问题。不过现在认清她的真面目,总比结婚之后才了解来得好。订婚不作数了,婚事也取消,我儿子也不会和她有任何关系。” 事已至此,抱怨怒骂没有意义,张国栋也冷静下来:“肖小凤同志,你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临时工,现在——” “我明白。”肖小凤颤抖着声音,找回自己仅剩的自尊,“我辞职,明天开始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张国栋冷冷地收回目光,与李芙蓉一起,一人一边搀着张骏,带他离开。 人群逐渐散去了,肖小凤蹲下身,彷徨地抱住自己的双腿。 望着张骏的背影,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得出奇。 这一刻,她颜面无存,甚至忘了哭泣。 …… 肖小凤不知道的是,这事到目前为止,还不算完。 很快,她的父亲会因为作风问题被肉联厂辞退,晚节不保。 而她的母亲,一个人扛下所有的压力,心理出了极大的问题。 终于,在徐露露再一次登门挑衅之后,拿起家中的水果刀,狠狠地扎到对方的肚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小天使【你好好想想-_-】又来啦,谢谢你的营养液! 第62章 自作自受 王旭芳是发狠了。 一刀扎向徐露露的小腹时, 她使尽浑身力气,眼神决绝。或许在旁人看来,她发了疯, 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是理智的。 这些天,家里发生太多事情。 先是肖小凤与张骏的婚事告吹,所有的亲戚朋友以及肉联厂的工人们都收到喜糖,一时之间,肖建新与王旭芳完全没办法收场。他们被人笑话得透透的,等到女儿哭够之后一问,得知她甚至丢了工作,更加怒火中烧。然而这还没完, 肖小凤说到最后, 竟道出肖建新与徐露露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这让王旭芳周身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 无法动弹。 徐露露这次是动真格的,她不仅毁了肖小凤的婚事,还将肖建新的作风问题上报。这对于肉联厂来说是丑闻, 她不需大费周章,当天下午, 全厂开了紧急会议,还惊动上面的领导,肖建新被免职。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王旭芳是受害者,因此她的工作不受任何影响。然而,过去那个走到哪里都一呼百应的厂长夫人现在变成了人家眼中的可怜虫, 就连屠宰车间那些平时她压根瞧不上眼的工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瞧,王旭芳的压力越来越大,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还有些神经兮兮的,看起来格外凄惨狼狈。 即便如此,徐露露仍旧不放过他们。 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孕,她的肚子看起来仍旧平坦,可她非要来刺激王旭芳,说自己要是生一个儿子,王旭芳与肖小凤就只能被扫地出门了。她冷嘲热讽,笑话王旭芳是黄脸婆,又将自己与肖建新的床笫之事告知,当着肖小凤的面,她毫无避讳,恨不得生生撕烂肖建新那虚伪的嘴脸。 王旭芳忍无可忍,终于拿起水果刀,狠狠捅向她的小腹。 徐露露昏厥之前,眼中闪现惊恐的神色,然而为时已晚。 那刀子捅到要害部位,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一方面是良心过意不去,一方面是为了息事宁人,肖建新拿出自己的毕生积蓄救治。 而王旭芳则被公安带走。 家里头瞬间冷清下来,肖小凤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受过委屈。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心慌意乱,成宿睡不着觉,头顶掉了一整块头发,露出发白的头皮。 肖小凤愈发彷徨无助,在最不知所措的时候,跑去张骏家里找他。然而张骏的父母对她尤其厌恶,直接厉声呵斥,轰走了她。肖小凤哭得梨花带雨,蹲在他家门口等,那天晚上,她终于守到了他。 -- 第173页 只是她没想到,过去张骏对她温柔深情,如今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看她。 张骏说,她只是将他视为一株救命稻草,并不是真心。肖小凤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但无论如何,她知道张骏不会回头了。 肖小凤只能回到家。 新上任的厂长派人告诉她,以后这房子,他们家不能再住下去了。是啊,肖建新不再是厂长,王旭芳也因为故意伤害罪被逮捕,肉联厂恨不得与他们脱离一切干系。 肖小凤苦苦哀求,厂里同意宽限她几天时间。 她一个人在家里将需要的东西打包收拾好,神情木然,如行尸走肉一般。 然而就在此时,她听见大院里传来的声音。 “秀秀,我听说之前来单位闹的那老太太不是你婆婆?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有远房亲戚就住鹫山村,这事儿我知道。听说那老婆子心肠歹毒,当初趁乱抱走富贵人家的男婴,现在真相大白,她被判刑,这辈子恐怕就出不来了。你们知道那男婴是谁吗?就是裴同志,如今的裴所长!” 肖小凤的眼神本还是黯然无光的,听见这声响,骤然伸长了脖子,轻轻打开窗户。 而后,她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那个恶毒的老婆子压根就不是裴希平的亲生母亲,即便她来派出所闹也没用,到了最后,只是自己作死,被关进监狱罢了。至于裴希平的亲生父母,人家是市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仅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格外珍惜,就连对周秀秀这个儿媳妇,都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肖小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着身子站起来,双手扒在门框上。 望向窗外的那一刻,她看见裴希平牵着周秀秀的手,两个人的眼底都是笑意,而小年和小碗则跟在他们身旁,一人手中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编筐。 编筐里都是小袋装的糖果,就连包装袋都显得格外精美。 他们说,爸爸妈妈要结婚了,请叔叔阿姨们吃喜糖。 “秀秀,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难道还没结婚吗?”有人问。 周秀秀笑了笑:“我们领过结婚证,但还没有摆酒席。” 听她这么一说,有人说他们小俩口怪讲究的,摆酒席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但其实大家心里头都在暗暗感慨羡慕。 周秀秀自己在市里的国营饭店上班,工资高,福利好,裴希平在镇上派出所也是风生水起,听人说照他这股劲,升职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夫妻俩有资本讲究,谁能说酸话呢? 他们这一趟过来,是给工人们发喜糖的,此时大家围着他们,祝福与笑容都是真诚的,他们笑着与大家闲话几句,不急着离开。 外头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刺耳,肖小凤将自己的双耳捂住,可那些扎心的话还是像刀子一般,狠狠剐着她的心。 最后,她索性松开双手,目光哀怨地望向他们。 裴希平还是那样英俊,甚至比过去更加意气风发。再看周秀秀,她漂亮得出奇,那张明艳的脸庞与身上恬静温婉的气质中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都是幸福的光芒。 而他们的孩子此时则是乖巧地站在父母身旁,仰着脸,笑盈盈的,仿佛是被浸泡在蜜罐之中长大。 肖小凤嫉妒得红了双眼,呼吸逐渐急促,她用力压着自己的无比抽疼的心脏,无助地蹲了下去。 听说徐露露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肖建新怪她,也责怪自己,在医院与看守所来回跑,心力交瘁。 王旭芳故意杀人,还不知道要判多少年,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工作与家庭都已经毁了。 肖小凤木然地想,如果当初她对裴希平的执念不这么深,如果她不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周秀秀,那么,她的父母就不会总是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倘若家中的气氛始终温馨美满,或许肖建新就不会被徐露露给的温柔打动,酿成大错。 这是自作自受吗?也许吧。 肖小凤自责、内疚,憎恨肖建新,也恨王旭芳当初没有将她指引到正确的路上。她的脑子里像是搅乱了好几团毛线,纷纷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慢慢地,她的头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最后,她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发出了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尖叫声,神情狰狞,近乎癫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啦。 第63章 正文完 周秀秀没想到, 自己还能拥有一场婚礼。 那日她闲来无事,与裴希平提起自己梦想中的婚礼,有鲜花, 有掌声, 有祝福,那是她儿时憧憬的美好画面。 本只是随口一提,可她没想到的是,裴希平居然放在心上。 得知他竟默默操办一场婚礼的时候,周秀秀又惊又喜,眼眶泛泪,喜极而泣。 …… 婚礼当天,周秀秀穿上裴希平特地去沪市为她买的裙子,上了妆, 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裴忠霞过来帮忙, 将她的长发挽成髻:“好看, 真羡慕你。” 裴二春在边上笑:“忠霞, 你羡慕啥呀,过两天你不是也要和王知青结婚了吗?” 裴忠霞的脸颊红扑扑的,嗔了她一眼。 裴忠霞与王知青的感情水到渠成, 终于商量着要结婚了。起初她还担心张莲花的事会让王知青的家人对她有意见,可没想到, 王家人极其通情达理,谁都没有因此而为难她。 -- 第174页 想到终于要与自己心爱的人结婚,裴忠霞的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至于裴二春,在张莲花入狱之后,她独自带着裴大飞,虽然有时候会感到疲惫, 可心思却突然静了下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听村民说,如今对倒买倒卖不再像过去那样严打了,董和平过完年就能被放出来。不过家中发生如此变故,想必他没脸再回鹫山村了,对此,裴二春松了一口气。 她和裴大飞现在过得很好,着实不希望自己平静的生活再被打扰。 …… 对于曾家来说,今天是个大日子。 曾国栋与吕雪洁在国营饭店整整摆了二十桌酒席,将亲朋好友请过来,既是祝福儿子儿媳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也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将自己儿子一家介绍给大家认识。 婚礼的流程是裴希平与周秀秀自己安排的,曾国栋与吕雪洁不用太操心,只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带着小孙子与小孙女与大家满场寒暄。 小年与小碗现在的性子比过去开朗许多,这对龙凤胎的长相有些相似,既漂亮又能说,亲戚们围上前,夸得老俩口眉开眼笑。 有人问:“小朋友,让爸爸妈妈再给你们生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好不好呀?” 小年歪了歪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我想要一个小妹妹。” 小碗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想要小弟弟!” 曾国栋笑了,故意逗他们:“一个要弟弟,一个要妹妹,那该怎么办?要不小年和小碗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妈妈就听谁的。” 小年眨巴着清澈的眸子,一本正经道:“生两个,弟弟妹妹都要。” 大家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吕雪洁的眼角甚至笑出泪。 她是真的感觉到无比幸福。 过去本以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可没想到,这转眼间,希平回家了,还给她带来一个贴心的儿媳妇与两个可爱的小娃娃。 家里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而她也觉得,自己过去受的煎熬挣扎都是值得的。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从前受的一点苦又算什么呢?权当是给生活添养料了。 周家人是后来才到的,他们转了好几趟车,生怕迟到,这会儿见到满饭店都是光鲜体面的城里人,难免有些局促。 好在曾国栋与吕雪洁格外客气,两个人迎上前去,说了些家常话,小年与小碗又蹦蹦跳跳要抱抱,乖巧地喊人,他们的姥姥、舅舅们与舅娘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安心地等待婚礼开始。 说真的,周家人真没想到周秀秀的日子会过得这么好。 过去她在家的时候不懂事,爱偷懒,也爱算计人,可现在,她却将生活过得有声有色! 自己养大的闺女,自己心里清楚,苗兰香总觉得在周秀秀身上或许发生了一些邪门的事,让她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可她不敢细想,只要孩子过得安乐,她又何必深究呢? 对她而言,做人糊涂一些,才能把日子过顺当。 曾湘挽着父母的臂弯,曾国栋与吕雪洁则是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等周家人先走到主桌边,才缓缓跟上。 仪式开始之前,老俩口还是有些紧张,走去给周秀秀理了理发丝,给裴希平整了整衣襟。 周秀秀笑着,轻声道:“谢谢爸妈。” 吕雪洁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眶微微发红,曾国栋也是欣慰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 片刻之后,裴希平也低声道:“爸、妈,辛苦了。” 这话音一落,吕雪洁愣住了。 他从未这样喊过他们。 曾国栋眼睛一酸,声音哽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 仪式开始,在所有宾客的注目中,周秀秀挽着裴希平的手,动作缓慢地走上临时搭建的台子。 这台子上铺着红绸布,点缀着鲜花,虽不像后世婚礼那样华丽,但在这个年代,已经足够精致风光。 站在这台上之后,周秀秀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 脑海中突然又发出那道声响。 【宿主,请问是否决意留在这个时代?】 这个问题,系统问了无数遍。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当初周秀秀与这系统做的是一场交易,她帮忙让家人过上美好的生活,而系统则会在积分足够之后,将她送回到本来的生活中。 过去周秀秀以为自己会格外专注于完成系统任务,并离开这个地方。可慢慢地,她发现并不是如此。 她对系统发布的任务并不热衷,对奖励也不是十分期待,真正融入到这个环境之中后,盼着回去的念头已经逐渐被她打消了。 她不想再回到自己过去那个冷冰冰的单人公寓了,在那里,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爱护她,她找不到终点,只能像一头老黄牛一样埋头苦干,试图在事业中找到自己。 在这里,她仍旧可以做自己最喜欢的工作,身边有温情,也有她悸动的柔情,这样的体验对她而言很陌生,可她已经开始习惯。 如今对她而言,有裴希平与孩子们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国营饭店的经理找来一支话筒,递到裴希平的手中。 他接过话筒,声音低沉浑厚:“我的妻子跟我在一起,受过苦,也受过委屈。一些委屈是能说的,一些委屈却无法对外人道。我不善言辞,今天站在这里,希望大家给我做个见证。”他握住周秀秀的手,“秀秀,我会尽自己所能,永远疼爱你,照顾你,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最幸福的妻子。” -- 第175页 她转过脸,看向裴希平。 他的眼底全都是她的身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克制内敛的他抬起手,轻轻捋了捋她鬓边的发丝,极其珍视的样子。 她扬起唇,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就在这时,两个小不点手中捧着鲜花,慢慢吞吞地走上来。 上来之前,大人们提醒过他们,走路要慢,千万不要跌倒,压着花朵。小年与小碗听了他们的话,严阵以待,只是这会儿他们的动作,未免小心得出奇。 她很耐心,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两道小小的身影终于在她的面前站定。 周秀秀微微俯下身。 胖乎乎的两只小手递来鲜花,花朵绽放得肆意美丽,周秀秀接过时,鼻尖飘来一阵芳香。 “谢谢你们,两个小家伙。”周秀秀笑着蹲下来,轻轻吻了吻他们的额头。 站起来的时候,裴希平将她揽入怀中,一个吻印在她的唇边。 周秀秀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这可是七十年代,他未免太大胆! 小年与小碗探了探脑袋,裴希平一只手揽着周秀秀的腰,一只手挡住了两个孩子圆溜溜的、充满着好奇的眼睛。 台下酒桌上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与善意的笑声。 【是否确定与系统取消绑定?】 系统不死心,又问了一次。 周秀秀在心底默念:“是的,取消绑定。” 心是会说话的,她的心,决定留下来。 往后还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 可至少她相信,自己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因为他值得,孩子们也值得。 她想,只要他们永远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结,接下来会更新一些番外。 第64章 陈知青番外 天色逐渐黯下来。 寒风瑟瑟, 可芙蓉节颁奖典礼现场观众们的热情却仍旧高涨。 这里头有记者,有拿了票随便来瞅几眼的吃瓜群众,有代拍, 但更多的是演员们的粉丝。 一辆辆豪车停在离红毯不远处,影星陆续下车,男人们西装笔挺, 风度翩翩, 女人们则是穿着精致奢华的礼服,争奇斗艳。 尖叫声连连, 大家的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 光鲜亮丽。 “下面让我们有请《七零年代》剧组。这部电影一上映便叫好又叫座,主创人员用最真挚的态度与最纯粹的演技征服了各个年纪阶段的观众。有人说,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乡村的淳朴、城市的迷茫, 所有小人物的一悲一喜,只在短短一百二十分钟时长的电影中得以呈现,让人意犹未尽。” “女主角陈淑雅演技精湛,将片中那个扎根农村,极其有牺牲奉献精神, 却又灵活生动的知青演得有血有肉,赚人热泪。男主角顾兆的演技也是一如既往, 非常稳,将一个坚毅果敢的庄稼汉演得惟妙惟肖,庄稼汉与女知青之间爱情故事更是打动了大家!” 在主持人的介绍下, 身着一席黑色露肩礼服的陈淑雅扬起唇,缓缓走上红毯,步履轻盈, 身姿婀娜。 她长得很周正,一双大眼睛明亮而动人,在影片中,她哭戏演得极好,没有科班出身的匠气,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流露。 甚至有专业影评人说,看见陈淑雅的演出,会让他们感觉自己真正回到了那个年代,切实体会到片中那位女知青的热血与真诚,遗憾与无奈。 “慢点。”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身着高级定制西服的男主角顾兆迈开长腿,走到陈淑雅的身边。 陈淑雅脚步一顿,转过脸时,脸上露出了娇憨的笑容:“不好意思,我又忘记等你了。” 顾兆素来冷漠,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可见她笑起来时眼底的星光,不由失神片刻。 “咳——”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将手臂弯了弯,示意陈淑雅挽着自己。 陈淑雅想了想,乖乖勾住了他的臂弯。 二人相视一笑,停下脚步,转身等待导演莫长征以及其他演员走上红毯。 “陈淑雅!陈淑雅!呜呜呜——淑雅和顾兆好配啊。看见他们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失恋了。” “淑雅放心飞,淑粉永相随!” “我们淑雅是不是又瘦了?肯定吃太少了!好心疼……” “瞎说,淑雅昨天发的微博还说自己吃水煮鱼了呢!咱们淑雅跟别的女演员不一样,她是个吃货,一遇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了!” 粉丝们一开始还在呐喊,到后面不由开始讨论起陈淑雅的食量问题。 真是奇怪,怎么有人干吃不胖呢? 在群众的呐喊中,主持人立马会意一笑,将话筒递到陈淑雅面前:“淑雅,你注册微博已经两年了,从一开始默默无闻的新人到现在茉莉奖最受欢迎女演员的入围者,我们都知道你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可大家都觉得奇怪,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你的微博里还是没有任何宣传内容,平时每天在上面打卡美食。我们想知道,你真的会吃掉吗?” 陈淑雅一本正经:“当然,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采访陈淑雅特别容易,她这人一点都不油滑,有什么就说什么,因此,主持人便更生出想要多与她聊聊的心思。 “可别的女演员都把减肥当成自己的终身事业,平时吃白水煮青菜还不能蘸酱,你是怎么做到吃这么多,却还能保持身材的呢?” -- 第176页 摄影的镜头立马带到陈淑雅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以及没有丝毫赘肉的腿部线条。 有死忠粉的明星,免不了有些黑粉,此时直播前的一群键盘侠们怒气冲冲地打下抨击的言语。 【装什么装啊?都瘦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是个吃货!】 【最反感这些明星立吃货人设。本来还以为她这人性格挺真的,没想到也是这副样子!吃得多还不胖,真当自己天赋异禀呢?”】 【兆兆肯定不愿意跟她站在一起了,可怜我们耿直的哥哥,要跟这种撒谎精一起出席活动。我敢保证,等到下了台,我们顾影帝一定对她退避三舍。】 黑粉们直直地盯着屏幕看,期间翻了无数个白眼,然而大家还在愤慨地敲键盘时,却见屏幕上的顾兆微微俯身,用亲昵的姿态对着陈淑雅手中话筒说道:“雅雅确实很能吃,平时我盒饭里的鸡腿都是她解决的。” 陈淑雅立马嗔了他一眼,不服气道:“我也请你吃我盒饭里的绿叶菜了呀!” 这话一出,现场粉丝们尖叫了,屏幕前的黑粉们也仿佛顿时被惊雷劈中,整个人石化。 顾兆一路走来,演技极其有天赋,浑然天成,囊获几项大奖之后,在这影视圈里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过去都是小演员们巴着他蹭镜头,哪有他主动为其他演员说话的道理? “我没听错吧?哥哥喊她什么?喊雅雅?” “而且我们哥哥有洁癖的,怎么会愿意和陈淑雅分享一个盒饭里的菜和鸡腿?呜呜呜,外面传兆兆在追陈淑雅,难道是真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在cp粉们欢呼雀跃之时,顾兆与陈淑雅单独的粉丝纷纷哀嚎不已,哭喊着自家的房子塌了,一时之间,两个人这一片段被剪辑起来,放上微博,瞬间跳上热搜。 陈淑雅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但对自己今时今日的影响力,她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在台下的呐喊声中,她笑着举起话筒,说道:“要得到美食,就得付出汗水,我是很爱吃,可为了保持身材,我每天都运动两个小时。别再说我炒作吃货人设了,今天上台之前喝了奶茶,我一会儿回酒店还得加练呢。” 陈淑雅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小委屈,但不是在卖惨,反倒像是一个小女孩在感慨自己有多贪嘴。这话一出,台上的主创人员都笑了,导演笑得最大声,而站在陈淑雅身旁的顾兆也弯了弯嘴角,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 陈淑雅耸了耸肩,将话筒交到导演手中,姿态从容。 主持人立马反应过来,开始问起与电影有关的种种。 微博上则又开始议论纷纷。 【我们雅雅太可爱了,爱吃就得运动,这没毛病!】 【难道雅雅的腰臀比这么漂亮,腿部线条也好,原来是因为她爱运动啊!要我说,如果真是要拗人设,吃货还不如健身狂魔呢,多励志啊。事实证明我们雅雅根本就不在意所谓的人设,她就是真实!】 【你们看见没?顾影帝居然对着她笑,深情着呢!估计过段时间他们的恋情就要上热搜了!】 【抱走雅雅,我们雅雅业务能力多好,才不炒新闻。】 【顾影帝又高又帅还有钱,你们家蒸煮要偷笑了!】 只要是有陈淑雅的地方,就有血雨腥风,毕竟不管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在旁人看来,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能得到如此成就,说一炮而红并不过分。 对于这些争论,陈淑雅早就已经习惯,折腾了一天,直到最佳女演员的奖杯被递到手中时,她才真切地踏实下来。 坐上保姆车,陈淑雅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两年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梦。 陈淑雅到现在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在鹫山村发生的那场意外。 当时,她在沼泽地摔了一跤,后脑勺重重着地。她分明感觉到自己还有力气,还能挣扎着爬起来,可无形中一股冥冥的力量似掐住了她的灵魂,她无法挣扎,而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再醒来时,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年代。 贰零二零年。 原主意外猝死,她成为了繁华大都市里辛苦打拼的小龙套陈淑雅。 陈淑雅难过了好一阵子,心里头惦记着自己的父母,想要回到过去,却身不由己。 彻底接受事实之后,她只当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活一次。 陈淑雅用很长时间学习使用手机、空调、电脑等一切高科技的电器,适应着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 为了挣钱养活自己,她没有放弃原主本身的职业,依照着脑海深处残存的原主记忆在剧组里慢慢摸索,走得很艰难,但她却逐渐爱上了演戏。 而后,她等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七零年代》这部充满情怀的电影发出试镜通知时,她毫不犹豫地去了,在试镜过程中,她代入了自己,本色演出,拿下知青这个角色。 现在,她终于在这个城市、这个时代,站稳了脚跟。 她紧紧握着自己手中这个沉甸甸的奖杯。 保姆车缓缓行驶着,车厢内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打扰,陈淑雅静静地回想着过去,眼眶逐渐湿润。 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叮”一声响,听着这提示音,陈淑雅低头,熟练地使用手机。 屏幕上顾兆发来的文字很安静,如他这个人一样,沉稳有力,却让她不由心跳加速。 -- 第177页 “雅雅,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陈淑雅失笑。 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可留在这里,人生仍旧能拥有无限的可能。 原来四十多年后的华国,这么美。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