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不近女色》 第1页 [穿越重生] 《陛下他不近女色》作者:巧粉酱【完结】 文案 传言新皇杀伐果决,不近女色。 ——必然后宫女人不够美艳。 同榻而眠三月有余。 ——重新审视自己.jpg。 刚穿越的时候,听说陛下阴鸷狠厉,严刑酷吏,蒋悠为保狗命奉上良计。 后来啊,她身在皇后位,实则是个皇帝秘书。白天帮他宫斗,晚上帮他批阅奏札,空有美貌却无用武之地。直到某日忍无可忍...... 蒋悠看了看旁边加班的顾怀愚,又戳了戳胳膊上的守宫砂,陷入了自闭。她咬了咬牙道:快宣太医来! ...... 食用指南:双C洁癖党 *架空,勿考究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宫斗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悠,顾怀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寡人无疾! 立意: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新娘亲 缓缓撑开眼皮,入目是简陋的茅草屋顶,以及斑驳的泥巴墙。 身下铺的干稻草如同针毡,皮肤触及便是一道印子,又红又痒。耳边甚至能听见风声,感受到些许凉意。 蒋悠愣了半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随着车祸爆炸香消玉殒,怎么会出现在这间四壁萧条的茅草屋里? “被救了吗?”她喃喃道,垂首却被一头墨丝吸引,似黑泉一般顺着香肩流下。 ——那不是她的头发!! 从小到大都是方便打理的及肩发,像这样的长度和发质,一向可望而不可即。 尚未解开谜团,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也不对劲,细嫩削葱的玉指带着红印,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宽大的敞口纱衣层层叠叠......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确信! 就算侥幸在爆炸中生还,她也忘不了被烈火灼伤的那种痛感。 她一个没人照顾的孤儿,根本支付不起重度烧伤的医疗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是穿越了。 开局一间破茅屋,无论如何也比全身烧伤好得多! “她可真漂亮,像仙女一样!” “咱们会有新娘亲、新弟弟吗?” 蒋悠动了动耳朵,是两个男孩的对话声,她打算凑近些听。就在起身的瞬间,脑袋“嗡”的一下炸裂,五官疼到错位。 一张白皙的小脸胀得通红,额头甚至沁出了薄汗,她的左腿很痛,应该是骨裂了。 “阿耶还没回来,我好饿。” “不敢偷吃,会挨打。” ...... 蒋悠听得云里雾里,孩子们口中的阿耶是救命的人?出门未归是去给她求医?她心中有期待升起,又止不住的担心。 没有原主附带的记忆,也没有个傍身的金手指,拖着一条残腿醒在茅草屋,她可能是最惨的穿越女主,没有之一。 “阿耶!” “阿耶回来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蒋悠倏忽紧张起来,巴掌大的小脸紧绷着,一双乌黑眼珠锁定门口的方向。 来人是个身长八尺的壮年男子,面若重枣,凶神恶煞。 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只可惜瞎了一只眼,正用另一只打量着她:“醒了?” 蒋悠点头“嗯”了一声,继而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他抓了只山鸡回来,作为一会儿的晚饭,并没有给她请大夫、看腿伤。 骨裂而已,她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下。 犹豫片刻,她有心问个清楚:“大叔……” “阿耶吃饭吧,我们都饿了。”稍大一点的孩子打断她的问话,另一个营养不良的小黄毛则是凑近,对她转了转眼珠,“新娘亲别着急,吃饱了再洞房。” 洞房? 什么意思? 娇嫩的小脸霎时间苍白,难道她不是获救,而是被拐卖了?! 蒋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脑海里充斥着一涌而上的绝望。饱暖思□□,接下来等着她的就是...... 这种穿越不要也罢。 还不如在爆炸中丧生。 “吃饱了就滚出去玩。”男人撂下饭碗撵了孩子出门,更显狰狞。 大门一关,整个房间暗上几度,男人的声音也在头顶响起,“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嫁给我报恩。” 蒋悠:“??” 大哥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恩人长得好看,姑娘才会提出以身相许,长的丑了理应来世再报啊。 都怪她长得太好看了,蒋悠生无可恋。 就算骨头没有裂,十个她都未必打得赢,看来得智取。 “不嫁也得嫁,你的选择决定了那条腿的去留。”男人看出来她的不情愿,却是相当不屑,这么一个弱女子,不可能逃出生天。 更何况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拖着一条伤腿。 其实瘸了更好,和他这瞎眼也相配。 蒋悠微微睁大眼,尽是不敢置信。 居然用腿伤来威胁她,不嫁就不给她看病,还有没有人权了? 怒火卡在嗓子眼,转瞬间又如刚才那般楚楚可怜。 她她她......最识时务了。 “官人这厢莫急,请听小女子一言。我这个苦命人幸得官人搭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无以为报,当然要以身相许。” 男人脸色由阴转晴,料她也不敢。 -- 第2页 “官人年轻力壮,孤身带着两个孩子,这家不成家,的确缺个女主人。” “只是这成亲自然要有成亲的样子,没有三媒六聘,也要明媒正娶,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奴家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甜糯的嗓音惯会骗人,就不怕他不上套。 男人怔了怔,心中五味杂陈。 这辈子第一次,有个姑娘同他软声细语,嫩得像初生的新蕊,说不心动是假的! 他瞎眼、家贫,又带着两个拖油瓶,十里八村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好不容易在山脚捡了个天仙似的女人,二话不说答应嫁给他,自己确实不该委屈了人家。 “没有钱大操大办。”声音软了几分,带着妥协。 “喜帕、喜字总是必须的,简陋一点也不要紧,奴家重视的是官人的心思。”蒋悠的话一出口,先把自己恶心够呛。 穿越——从演戏开始。 眼睛一闭一睁,她又是一条好汉。 男人稍加思索,应了下来,只是话里话外带着警惕:“你要是敢跑,两条腿都给你打折。”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蒋悠故作深情,笑眯眯地道。 她可不是什么君子,分明是个大写的小女子。既然君子食言,那就让君子嫁给他吧! 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蒋悠偷着啐了一口“狗男人”,毫不掩饰内心的嫌恶。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挟恩图报就等于道德沦丧! 忍着腿部的剧烈疼痛,她扶墙慢慢起身,寻了个烧火棍作拐杖,勉强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凉爽的山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起伏的胸腔难以将歇。这茅草屋坐落于山谷之中,比她想象中还要破,附近并无邻里,甚至鲜少存在烟火人家。 往山上走! 当机立断,不耽误时间! 一来担心下山撞见那个男人,二来不敢轻信山下的村民。蒋悠始终没有放松警惕,越是贫穷偏僻的地方,越有可能出现拐子村的情况! 宁可翻山越岭多赶几天的路,她也不想跟人斗智斗勇。 趁着太阳尚未落山,得赶快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等她一瘸一拐多走几步,两个孩子已经蹦跶着跑了回来。 “新娘亲要逃跑?” “放心,跑不了!” 奶声奶气却像恶魔一样,尤其是稍大一点的孩子,二话不说照着她受伤的小腿踢上一脚。一声女人的尖叫惊起林中飞鸟,蒋悠忍痛咬紧了牙根。 她死也想不到,小孩子有这么毒的心! 狗!东!西! “新娘亲你不要跑,阿耶和哥哥会打死你的。”明明是笑着说出口,却更让人心悸。 被狗咬还是去死? 当然是选择咬狗啊! “怎么会跑?”她面色苍白,柔弱的样子惯会欺骗男人,小男孩也不例外,“你爹爹下山了,拜托我来找你们回家。” “真的嘛?”大孩子尚在怀疑,小黄毛已经听从她的招手走进,并非是漂亮的女人会骗人,而是漂亮的女人骗人容易信。 一双白嫩的手将孩子制住,只听“咔吧”一声,张着的嘴巴再也不能合拢。 “啊啊啊......”又惊又吓之中,小黄毛手托被卸掉的下巴,完全说不出话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势必要远离这个女人。 大孩子眼中流露出惊恐,后腿的时候,左脚绊了右脚,“妖、妖女!” 蒋悠这一招卸下巴,也只能吓唬两个孩子了。不等她挥起烧火棍,两兄弟浑身打起哆嗦,晕头转向地往家里跑。 感谢这一手卸下巴的绝活,让她吓坏了两个熊孩子,并且如愿背上了妖女的骂名。 好好的仙女变成了妖女。 别问,问就是活该。 蒋悠勾了勾嘴角,毫不犹豫地奔着山上走,趁着威胁消失,她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一躲,而且腿太疼了,要赶快找两块木板来固定一下。 男人不给她治腿,连口水都没给她喝! 这样的人还想娶媳妇儿?做梦去吧! 话说回来,不给她吃食,大抵也是防止她逃跑。 然而根本防不住,她又不傻! 撑着一口气走了半个小时,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蒋悠一面想着自己命不该绝,一面不停地加油打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刚捡来的一条命,还没吃上一顿饱饭呢。 “好饿!” 山上连个果子都没有,蒋悠咬咬嘴唇,满心懊恼。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先捡上两口剩饭吃,她、她真是太愚笨了! “我不饿!我不饿!” 这时候,拼命给自己洗脑也没用,她不紧饿,还犯了低血糖。 天旋地转般的眩目,一瞬间涌上头顶,双脚如同棉花般瘫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小口小口喘着气,耳边嗡嗡响个不停。 蒋悠缓缓睁眼,看见一双脚! 那是男人的脚! 她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却是一潭死水,惊不起波澜。 咬紧了后槽牙,她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奈何半点体力也没有。 蒋悠迷迷糊糊地抬头,隐约瞧见蹲下身来的男人,不是来抓捕她的那个猎户,幸好! 她松了口气,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求收藏 -- 第3页 ☆、顾怀愚 “夫人...夫人?” 睫毛轻颤,蒋悠猛地从混沌中惊醒。迎面俏生生的一张圆脸,头梳双螺髻,身着粗布短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带喜色。 夫人是谁? 她不会又穿越了吧? 来不及腹诽,蒋悠不小心牵扯到左腿的骨头的,酥麻的痛感像电流一样通过全身,薄汗立刻布满了额头,表情随即跟着扭曲起来,“好痛!” “夫人别动,您的腿刚刚上了夹板,女医正在煎药。”侍女拿来两个枕头靠上床头,动作轻柔,生怕再弄疼了她。 蒋悠环视一圈,卧榻是古色古香的拔步床,艾绿色的纱幔半卷着勾起,镂空的雕花窗洒出细碎阳光,水楠木的桌子上摆着杜鹃花。 她到底是个什么夫人?! 侍女穿戴皆寻常,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比之山里的茅草屋倒是强了不少。她沉沉地吐了口气,担心自己前脚出了虎穴,后脚又入了狼窝。 “你为何唤我夫人?” 小丫头疑惑不解:“夫人就是夫人啊......”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蒋悠歪头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适逢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决定先吃饱再问。 也不知道这是穿越的第几天,她连一口热汤饭都没有吃上,这是什么疾苦的生活! “白芷姐姐说夫人脾胃虚弱,奴婢熬了点粥,容易消化。” 清汤寡水的粥,水多米少,没有丁点油花,也没有半颗肉粒,这一锅下肚都未必能饱。算了算了,水饱也是饱! 撤了“干净”的碗,蒋悠再次将话题兜回原本的轨道,“我是谁,你为什么叫我夫人?” “嗯??”这厢换成了小丫头懵圈。 蒋悠轻咬着下唇,幽怨地看向她,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 她对原主的记忆一无所知,并且代替原主受了骨裂之苦,总不可能莫名其妙替人嫁了,做劳什子的夫人! “白芷姐姐,夫人失忆了。” 小丫头唤了女医来,先摸摸脉搏,又看向她的脑袋,炙热的双眼看得人心毛毛的。 “没有伤口,难道是惊吓所致?”她们能圆上这个谎最好,免得蒋悠自己编。 说得越多越怕露馅。 当眼看着白芷工工整整码出一排银针,指尖碾起其中之一,若有所思地奔着蒋悠头顶来时,她不淡定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三连式问号挂满脑门。 蒋悠不自在地咳了咳,赶紧阻止银针入体,“我只是失忆,不是脑残。” 古代人都是容嬷嬷出身,怎么看见一个扎一个?她只是装作失忆来套信息,怎么就这么艰难! 三双眼睛环视之间,电光火花迸射而出,最终以小丫头的犹豫结束她们的交流。失忆症又非不治之症,何需银针开路试探,不如转告先生来定夺。 “先生是谁?”蒋悠抿了抿嘴,她已经不期待能从两位口中得知一丝消息,只是顺嘴问了半句,反倒收获了答案。 小丫头名为白芍,她口中的先生指得是玉成先生。 “玉成先生是我朝著名的医药学家,他熟读古典医籍,化裁古方药方,为国之重器,民之法宝。” 蒋悠沉默地点点头,充满敬意。 看来这位就是当朝李时珍,行走的百科全书。不过,谁来都没有用,她这失忆症无解。除非原主吐了孟婆汤,从阎王爷那儿讨来还魂术,再把她这占了鹊巢的鸠赶走。 这个可能性有,难度不易于登天。 话题甫一牵引到先生上,白芍侈侈不休,小嘴一张一合,根本停不下来,“先生正在编撰一本药方大全,涵盖这世上的所有草药,听起来好像很困难,但是先生一定能完成的。” “先生是奴婢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而且还是我朝天子的救命恩人......” 话没说完,白芷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过去。 蒋悠不动声色地流眄,假装不受影响。她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告诉她。 百爪挠心的滋味不好受。 生活不易,蒋悠叹气。 白芍的小圆脸涨得通红,乖乖靠边站着,对刚刚的失言颇为内疚。 “所以,是先生救了我?”蒋悠突然想起昏迷前那张脸,即便没有什么印象,在她们的描述之下,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正是。”白芷归置好银针,闻言答道,“奴婢同先生上山考察草药,刚好碰见夫人倒在脚下,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奈何夫人什么都记不得了。” 蒋悠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也想记起些什么来,至少有机会给原主和自己报个断骨之仇,可惜这不是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白芍缄口不言,看向蒋悠的时候又充满信心:“夫人别担心,先生一定有办法。” 真是个称职的打工人。 彩虹屁时刻准备着。 其实蒋悠一点儿都不担心,她苦笑着安慰自己,随即又要来一碗粥。一碗粥半碗水,谁拿水饱不当饱? 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拿了祭天剧本,也要做个饱死鬼。 斜阳透过门帘洒进屋子,一只信鹰从林间飞过,呼拉拉惊起一群飞鸟。 一碗苦汤药配上一颗饴糖,白芍点上一支安神香,蒋悠迷糊着睡了过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是徒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 第4页 再睁开眼时,已是落日残骸。 莹莹烛火跳跃着,那双捂着胸口的手抖个不停。她被梦魇了,却不大记得起梦中的一切。待她沉沉地吐了口气,忽然发觉,床边站着一个男人。 墨发以白玉冠束起,曜黑色水袖长袍着身,如剑般斜斜扬起的浓眉,一双幽邃无波的耀眼黑眸,双唇不点绛依然红润,通身贵气,不显矫作。 矜贵,清冷。 芝兰,玉树。 快要戳破房顶的高度,身姿挺拔,安静地立在床边。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方才的梦境。 “你……” 两人同时出声,具愣怔起来。 眼前这位是一面之缘的玉成先生?看起来不像。 “你醒了。” “阁下是?”蒋悠心里打起鼓来,“李时珍”竟然有这么帅,有点浪费啊! 夜空般深邃的双瞳带着几分探究,少年面露诧异:“夫人当真失去记忆,连朕都不记得?” 朕? 他......难道是皇帝?! 蒋悠欲哭无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果断摇了摇头:“不记得。” 倒不是害怕眼前的这位,只是方才沉湎于噩梦之中,多少沾染了些惊恐的氛围。换句话说,大半夜的,床头站着一个男人,长得再好看,也怕他是个流氓! 顾怀愚心生懊恼,看她的眼神不似作假,那就是——真的失忆了。 视线落在那张不甚熟悉的脸庞上,他缄口不言。策马赶了半日的路程,却在见到她时,噎住了喉头。 两人间的感情说不上深厚,但得知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一刻,他还是有些慌乱,那是本不该属于他的失措。 三步跨出门口,他请玉成先生进来瞧病。 先生本人并不如蒋悠所想象的那般谪仙,却也不是普通的赤脚大夫。 比起顾怀愚来,他要黑上几分,眉宇之间散发着的睿智光芒,一看就不是凡人。这种不平凡非是贵气萦绕,而是参透了时光流转,生命轮回的一种大彻大悟,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温和、慈爱。 是他的院子,却要等到陛下亲临,才肯给他的女人看病。 这位先生懂得侍君之道。 是个高手。 白芷掖好被角,撂下床幔,才肯请先生上前切脉。 静谧的夜晚,仿佛只能听见蒋悠“咚咚”的心跳声。 中医讲究顺应大自然的规律,未病先防,未老先养,可这显然不能解决她的失忆症。 再三确认过后,玉成先生温言道:“回陛下的话,夫人身子尚虚,左腿有疾。若不好生将养,恐日后行走不便。” 蒋悠:“!!”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就会跛脚?! 她好好养着! 一定!! 不等她保证些什么,玉成先生又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这失忆之症从何而来,倒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许是受惊后的自我保护。” 果然看不出! 蒋悠眼睛亮了起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升起几分兴致,透过纱幔打量起陛下来。 乌黑的发髻有些许凌乱,眼眸中的思量增添半分冷漠,他抿着嘴角,一言不发。良久之后,道了一声:“也好。” 听他道了两遍,蒋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其中的深意无迹可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对自己和原主的这具身体负责。 “你是朕尚未册封的宁夫人,年方二八,乃是关山侯夫妇的嫡女。”顾怀愚的声音微涩,这套说辞听不出漏洞。 但从他口中介绍,蒋悠总算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关山侯,当朝一猛将,与其夫妇镇守边关数十载,家中只得一嫡女。西北气候干燥,四面环敌,故将其留在西京城,托陛下几多照顾。怎奈回京途中有贼人作祟,以至她落得个失忆的结果。 要蒋悠来说,父母离得远也有远的好处,她毕竟不是原主,讲话方式、生活习惯等方方面面的区别不小,只是失忆而已,并不应该性情大变。但是西京城内无人与她相熟,正好遂了她的心意。 沉塘,火刑...... 又不是法治社会,谁不怕死! 顾怀愚见她神色淡然,唇角微翘,倘若旧时金枝花萼是入骨的毒药,那么忘了也好。 不过,他还有一点担心。 “醒来之后,你可有受过什么委屈?” 听他提起“委屈”,蒋悠眉头稍顿,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醉如一汪春水。 “不曾。” 她说了谎,却是情非得已。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顾怀愚气势大开,对碰的眼神冰冷似铁,等待着她的倾诉,准备替她做主。 可这半分委屈却成了蒋悠的难言之隐,一旦被他知晓,他定会提刀上山。那个半瞎子死不足惜,她的小命才是无价之宝。 “见到陛下,就没有了委屈。” 他是真心在问,但她不能说。 嘴角扬起新月的弧度,蒋悠对上他真挚的眸子,“你看。” 突然的笑意让顾怀愚怔了怔,只见面前的女人挽起衣袖,露出冰肌玉骨的皓腕,以及那枚朱红色的守宫砂。 她...... 蓦地笼过一层愁云,顾怀愚替她整理好衣袖,“朕自是信你,何须如此证明。” 蒋悠莞尔一笑,将星辰收于眼底。 -- 第5页 事关女子的贞洁,怎么可以不重视? 她并非古代人,却也熟读各朝历史,深知古人将女子贞洁看得有多重要。纵然拥有灵魂的高度自由,也不代表她漠视名声的拖累。 有这个东西在,没人敢质疑她的贞洁。 “朕忧心你在山上遇刺。”沉默半晌,顾怀愚敛息凝神,吐出的一字一句具为坦荡。 “妾不曾有事,只是先生为我朝医圣,上山的时候还需多加小心,留意猛虎。” 看似关切的提醒,蒋悠却是话里有话,这山上有没有虎不知道,但是有恶人是一定的。她又不是圣人,凭什么要她以德报怨。 顾怀愚看蒋悠面色如常,自然无有不应,若山上真有猛虎,自然杀之为快。他抬头看见一双剪水明眸,不禁放缓了语气:“你好生歇着。” 她不懂女人心,亦淡泊情爱之事。 蒋悠于他确有不同,但并非是源自她本人。 他的后宫暂未立后,却有三夫人、九美人、十二良人,可谓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什么样的美人都不缺,多一个宁夫人也不多。 特殊就特殊在,她是玉成先生的外甥女。 “朕有负先生所托。” 顾怀愚的白马踱步到他身边,马蹄矜贵地蜷了蜷。 “后宫争端,陛下也是有心无力。”先生愈深明大义,他愈是心怀歉意。 女子天生善妒,一夫多妾又是无解之谜题。 当他不打算雨露均沾的时候,任何一点倾斜都被她们视作偏宠,如同眼中的木钉,心上的毛刺。蒋悠的无妄之灾便由此而来。 静谧的夜空之下,繁星点点。 顾怀愚背手而立在桃树之下,侧影挺拔,微风吹过衣角翩翩,他转头看向身旁拱手致谢的玉成先生。 “谢陛下多跑一趟。” “先生莫折煞于朕,朕将功补过罢了。”顾怀愚叹了口气,微微皱眉。 自擎朝吞并九国,一统天下以来,他一直在忙着前朝政事,几乎无暇顾及后宫的女人,除了三位夫人之外,其余一概不识。 正是由于他对女人不上心,才导致了蒋悠的失忆及腿伤。 “待朕回宫,册封她为宁夫人。”顾怀愚兜兜转转选了个“宁”字给她,不过是图个安宁顺遂。 “也是夫人的造化。”玉成先生只有这么一个外甥女,实在难以放手,盼着念着她好,却还是受了伤害。 不过,一股脑儿忘了旧日烦恼,也算因祸得福。 “待她养好腿脚,朕来接她入宫。”他转身离开时,发丝同一团桃花擦身而过,不经意间沾染半缕芬芳。 一束影子在黑夜中渐行渐远,待蒋悠问起顾怀愚时,他人已经潇洒地离开,奔出百里之外。 事实证明,有腿还是好的。 说走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其实蒋悠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陛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点尴尬。仅半面之旧,还来不及培养感情,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感情。 一句“你好生歇着”,就如同“多喝热水”一般。 听听,这是人话? 绵密的细雨连着下了两日,第一日还能念叨两句春雨贵如油,到了第二日已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在第三日,等到了天光放晴。 蒋悠眼巴巴地看着白芍,第一次对晒太阳渴望如斯,奈何她腿脚不便,只能倚靠在床边,等着午后暖阳星星点点的赏赐。 先生又是舅父,待她虽然慈爱,但归根究底是原主的舅父。蒋悠舔着脸占了人家的身体,却做不出亲近、撒娇之事来。 总的来说,这场穿越就像是一场困兽之旅,她斗双腿、斗瞎子,如今还要和碗里的米作斗争。糙米粥换了花样也还是粥,加起来糊弄她三天了,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 白芍对此充耳不闻:“病中食粥,宜淡食,夫人昨儿个才吐了一回。” 这该死的肠胃啊! 蒋悠苦笑一声,任谁对这幅身体都会没辙。 原主本就脾胃虚弱,禁不住饿坏了的她大吃大喝,稍加放纵,便吐了个昏天黑地。这也不怪白芍盯着她,是她没有自制力。 “荤食不吃,太阳总要见见吧?” “晒太阳对身心都有好处的,可以消毒杀菌,促进钙的吸收,像我这种断了骨头的人,更应该多晒晒太阳......”以退为进,料定不会被拒绝。 白芍犹豫片刻,开口道:“常听先生说‘晒头顶补阳气’,是该多晒晒太阳,可是奴婢又怕摔了您。” 从屋子绕到院子中,且得走出百十步去,凭她们一个小侍女,一个小瘸腿,的确有些吃力。若摔了个跟头,反而得不偿失。 “你扶我去窗边坐坐。” 这屋子朝阳,采光也好。蒋悠拄着下巴微微愣神,心里想着能否弄来个轮椅。她好歹是个夫人,这么点要求应该能满足的吧? 待笔墨备好,她忧心思量起来。 这轮椅的图纸,她没画过啊! ☆、秦桑苑 新安二年春,昭夫人因病逝世。同年三月,陛下册封关山侯之女为宁夫人。 时年四月,蒋悠入住秦桑苑。 秦桑苑是皇家行宫御苑,位于西京京郊,乃天子踏青出游歇脚之处。当年擎国祖先立下汗马功劳,特此修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苑,以供享乐。 -- 第6页 顾怀愚开国立朝之后,封都西京,也没浪费这座宫苑,直接将人接了进去。 亭台楼阁融入山水自然中,美则美矣,不过蒋悠看着还是小了些,她又不是没逛过颐和园。同样是九五之尊,顾怀愚就不如乾隆会花钱。 这是夸他呢。 蒋悠扪心自问。 她稳坐轮椅之上,盖了一张毛绒绒的豹皮毯子防风,端的是一副清冷娇贵的姿态,由白芍推着缓缓进了寝宫,宫人夹道跪拜,好不热闹。 表面淡定如斯,殊不知内心的嫌弃! ——太丑了! 她两辈子加起来,没用过虎皮、豹纹的东西,没有别的原因,就是配不上她飘飘欲仙的气质。可白芍非怕风寒入体,伤到她好了七八成的左腿。 “奴婢都是为了夫人好。” “这豹皮毯子最是暖和。” “乍暖还寒,这时候可不能着了凉。” 蒋悠眨眨眼,她被绑架了,而且是道德加身体的双重绑架。 白芍本是玉成先生的侍女,跟着烧火做饭、学习草药种植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片丹心向阳开。 蒋悠就是看上了这一点。 特意同先生那儿要了她过来。 哪成想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楞是个老妈子性格,不仅在吃食方面对她强加约束,在保暖方面也更胜一筹。 春捂秋冻,她捂! 只是这审美,怕是以后有的教! “夫人,陛下为何不来?”白芍屏退寝宫里的其他宫人,悄声问道。 秦桑苑是皇家宫苑不假,可为什么不住皇宫住宫苑? 蒋悠随手抓了一块酥饼,不管饼渣碎了一毯子。喝粥吃素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今天开始她就是钮祜禄·悠。 “诶呀,夫人!” 白芍揪着一张脸,娇俏地跺了跺脚。 “嗯嗯,他忙。” 蒋悠哪里知道顾怀愚做了什么,她都快忘记那人的模样了,总之男人惯用的话术准没错——“他忙”。 电视剧演得多了,不代表是真的。 能统一八国,建立擎朝的男人,岂是庸人?若是整日里围着后宫女人转来转去,顾怀愚大概率是个昏君。 但他貌似不符合昏君的要求。 蒋悠对着铜镜仔细打量着自己这张脸,她这么好看,没道理还是处女啊? 换句话说,如果她这张脸都不受宠,要么原主十恶不赦,要么陛下是个性冷淡。 那么问题出在谁身上? 反正不是她! 蒋悠戳戳自己的脸,心悦得很。这吹弹可破的肌肤,清秀绝俗的容貌,完美诠释出什么叫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乌黑的秀发盘在头顶,白嫩小巧的耳际上穿着珍珠,在她一颦一笑之间,黯然失色。 “我可太好看了。” 饶是她自己,都忍不住咽口水。 蒋悠仿佛化身拿斯索斯,爱上了镜子中的自己。她一根根拔掉头上的金钗,卸下圆润的珍珠耳环,准备小憩一会儿。 习惯了午休,这会儿还有点困。 手撑着轮椅慢慢站起,才刚挨着床边,白芍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她打探出的消息真不少,活活拉扯出一连串的谍报,不懂的地方全都能背下来。厉害了,我的芍。 “陛下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例条文,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 “还计划修直道、修长堑。夫人,什么是长堑?” 蒋悠稍加思索,脑海中仿佛有了对照,莫名将顾怀愚同秦始皇串联起来,不同世界的千古一帝,结局应该不会相同吧。 不去思考秦二世而亡的事情,她柔声同白芍讲起长垣来。 “长堑就是长城,修建坚固又高大的城墙,来抵御契丹进攻。” 白芍眼睛瞪大,崇拜溢于言表。 蒋悠深知自己小瞧了顾怀愚,建立了空前大一统的多民族国家,他必然会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仅仅因为他厉害。 还有——他长得好看。 后人总对美男子的传说感兴趣,像是潘安、邹忌,哪个没有点花边新闻。顾怀愚不一样,他会更胜一筹。 宫里那点事,房里那点事,吃瓜群众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一路从古烧至未来。 带着这些八卦入梦,她不得安宁。 人家一梦昆仑,她倒好,满脑子都是顾怀愚。 不仅如此,她眼里的顾怀愚也变成了秦始皇,一边搂着她的脖子,一边要将她做成陶俑。 兜兜转转一圈成了国宝... 这趟穿越不亏。 蒋悠捂着胸口坐起,拂去额头的冷汗。她都不知道梦的究竟是顾怀愚还是秦始皇,总之不管是哪个,她都不想被制成陶俑,西安不缺兵马俑,国宝也不缺她这一个。 都怪白芍! 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始作俑者笑吟吟地进了屋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夫人,晚膳吃什么?”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蒋悠目光灼灼,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报上整本菜名,不求麻辣鲜香的食物,来点荤腥她就知足。 “大病初愈,不如吃些清淡的。” 她就知道白芍没有这么好心,放她过过嘴瘾。 玉成先生喜素食,白芍和白芷两姐妹也习惯了吃素食,做素食,不管是菌菇藻类还是植物花卉,一双巧手都能做成炊金馔玉。 -- 第7页 可惜蒋悠是个肉食主义者。 摔! 趁着开饭前的功夫,她打算去小厨房转转,最好能瞧见一只家禽,鸡汤、鸭汤她都喜欢。 秦桑苑依山傍水,每一个园子都有着不同的景色,夏日泛舟游乐,秋日登高赏枫,四时之景皆涵,还有藏书阁、大戏台等消遣解乏的地方。宫嫔爱留此处,胜过皇宫里。 盖好豹皮毯子,白芍悠哉推着轮椅,路过池塘边的时候,被蒋悠叫停。 “其实鱼汤也好喝。” 听起来像是信口胡诌,但是白芍知道,她家夫人极为认真。 “这是太后养的几尾红鲤。” 言下之意便是,吃鱼得看主子。 蒋悠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锦鲤,又肥又鲜,可惜却吃不到嘴里,“不让吃就不吃!” 她可以咬着牙说自己不吃,却不能阻止咽下去的口水。肉食不好消化又如何,解馋啊! 让她尚素食,这辈子都不可能! “给夫人请安。”三五个宫女一齐上前行礼。 蒋悠浅笑着点点头,示意白芍推着她离开。可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簇拥起来,两个上手替她捏起了肩膀,一个在她右脚边缓缓蹲下。 “奴婢们给夫人揉揉肩。” 还有一个身材最苗条的,她没挤过左边的白芍,嫣然一笑解释道。 话音未落,双肩已有轻轻的按压,说不上多有力气,也还算舒服。唯一令人不适的,便是右脚边的宫女,她身材圆润,手劲儿稍微大了些,一把捏住了她的右腿骨。 与之俱来的酸痛感,叫蒋悠眉心一蹙。左腿稍稍借力,抬起右腿照着她心窝猛地一蹬,那宫女霎时间跌倒在地,险些掉进池塘里。 在场皆是一愣。 白芍顺势起高调,大嗓门一喊:“放肆!” 四个宫女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垂手低眉,被踹的那一个甚至哆嗦两下。 “都抬起头来。” 免费的上门服务,蒋悠不信! 自打她进了秦桑苑,知根知底的仅有白芍一个。一张豹皮毯子作掩护,无人知道她受伤的是左腿,还是双腿。 一群伺机而动的宫女,无缘无故上手按摩,按的还是她“受伤的腿”,这居心相当不正。若非白芍当机立断挡在左边,岂不是要废了她一条腿? 若不好生养着,她这腿会废。 蒋悠记得清清楚楚! “奴婢早春、早夏、早秋、早冬知错了。” “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浣衣司正缺人呢。”一句风凉话吓白了脸,尚服局底下的浣衣司乃是宫闱中最累的地方,整日都要清洗宫中的帐布帘子,若是去了那里,她们的手肯定废了。 “夫人饶命!” 捏肩的两个宫女哭得最厉害,眼泪顺着两腮刷刷掉;苗条的那个若有所思,仅是面上挂着委屈;最猖狂的还属捏腿的,正捂着心口装疼,眉头都没皱一下。 蒋悠自知她的脚力,若非左腿不敢过度借力,定能将其踹到池塘里。 贱人,就是矫情。 她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 “浣衣司不喜欢没关系,不是还有掌嘴和杖毙两种选择?” “先掌嘴再杖毙,你们觉得怎么样?”蒋悠不想见识一丈红的威力,但并不介意了解一下。 “奴婢都是听命行事,还请夫人饶命。” 如她所料不假,早春正是她们当中的小头目,捏腿的早冬则是年轻气盛,信了她的鬼话,被当了枪使。 “是觉得本宫好欺负?” 蒋悠眯着眼,不置可否。 动辄打打杀杀太过残忍,可她又是个小气的人,人若犯她斩草除根,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她肯定说到做到。 “拿把剪子来。” 敢碰她的大长腿? 给姐爬! ☆、乍见欢 白芍递上簧剪,静静候着。 面对这种来自女人的挑衅,蒋悠自然不能认怂,她掂量着手中的剪子,嗤笑一声:“掌掴不太好玩,不如剪下你们手指头喂鱼。” 宫人最是欺软怕硬,她此时若不能强硬起来,怕是日后有苦头吃了。凌厉的气势如泰山压顶,只是演技略显稚嫩。 “奴婢们没有加害夫人。” 早夏和早秋声泪俱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低声发出哀鸣般的哭泣,“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加害夫人,冤枉啊——” 早春梨花带雨地跟着抹泪,早冬低头抖着肩膀。 蒋悠一双明眸平静无波,实则甚至饶有心情的把玩起剪子来。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何况她只是看起来好说话。 哭声愈演愈烈,秦桑苑的管事嬷嬷终于到了。 白芍将事情经过描述一番,嬷嬷不免皱起了眉头,看向四个宫女的眼神充满愕然。 秦桑苑的宫人同皇宫一样,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为贵族们服侍的婢子,生死全在一念之间。居然有人胆敢挑战夫人的威严,这事猛地一听,还有几分不真实。 加害夫人,这妥妥是死刑。 胆子太大了,不像是宫女能干出来的事儿。 嬷嬷稍加踟蹰,一时不忍:“许是夫人多虑了?” 蒋悠一面打量着嬷嬷,一面思索着一个严肃的问题——她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她刚入秦桑苑不久,不说是人畜无害的样子,同诸位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怎么就惹上了仇敌? -- 第8页 “哦?嬷嬷的意思是,本宫嫉妒她们生得貌美,故意诬陷?” “奴婢不敢,还请夫人明察。” “嗤!”蒋悠冷笑一声,由白芍扶着她起身,一把扯松了早冬的发髻,先发制人。 咔嚓两下,剪下一大团头发。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 “掌掴倒也不必了,剪手指头怪血腥的,本宫倒是喜欢当个托尼老师。” 听不懂什么是托尼老师也没关系,她势必让动手的四位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总监待遇。 嬷嬷张了张嘴,又想起陛下的嘱咐,只要夫人做得不太过分,什么都听她的。只是剪个头发而已,还没有闹出人命,这......属实算不得过分。 宫卫来的正是时候,蒋悠刚刚忙完狗啃式的新潮发型,正抱着肩膀欣赏她的杰作。 “将她们带走,查个水落石出。” 宫卫领命的一瞬间,怔在原地。 他名叫洪锁,曾经是南越皇室的卫戍军,护送南越公主一路进了西京皇宫,而后被编进擎朝羽林军,驻守在秦桑苑。 听闻昭夫人逝世,大悲三日,前些日子才从悲痛中缓解。 可是,眼前的宁夫人,同他们南越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公、公主!”他喃喃道。 蒋悠眉梢轻轻一抬,带着疑问:“什么公主?” 洪锁低眉颔首,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亵渎了贵人。他扭身看了看已经哭不动的四名宫女,掷地有声:“夫人放心,卑职定会彻查到底。” “她应该是听了某一位的命令。” 白芍伸手指向早春,也就是身材较为苗条的那一位领头羊。这事儿才是个开头,不可能有那么简单。 就算夫人心软,也不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初住秦桑苑,就处置了四个宫女,蒋悠也算是高高竖起了威风,不管她们后头有没有主子,自己总要能立得住。 吃亏?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吃亏。 洪锁得令押走四个人,在消失前回头望了望,满心疑惑得不到解答。 说不像,但又太像! 蒋悠拢了拢手心的鱼食,由着白芍推她离池塘近些,突然间抬头问道:“陛下可有儿女?” 白芍摇头:“尚无。” 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待管事嬷嬷离开后,将手中的鱼食一拥散尽。 低头看着争抢鱼食的红鲤,认真数起了数。这么多条鱼,她就是偷吃一两条,太后也发现不了呀! “一、二、三......三十三!” 她兴冲冲地抬头,发现陛下居然站在轮椅旁,突然做贼心虚起来,“陛下怎么来了?” 那张俊脸依旧人神共弃,蒋悠以为自己不会记得顾怀愚的样貌,谁料一眼就认出来了。或许没有人比他更爱穿黑袍,也或许没有人比他长得俊吧。 “过来瞧瞧。”顾怀愚给她个面子,应了一句。 不等她再说什么,顺着陛下的手指看向一旁,她才方觉还有一位陌生男子。 “这位是宁夫人。” “这位是郎内史,郎壬。” 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蒋悠憋笑半天,忍不住道:“好名字。” 兄弟玩游戏吗,狼人杀的那种? 顾怀愚没听出来笑点,先问起她的腿伤。 “回陛下的话,妾好得差不多了。”蒋悠一手搭上他的胳膊,两只脚轻轻点地,右脚稍微用力一些,已经能正常站立。 至于走路、跑步,她打算痊愈后再练习。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顾怀愚不放心她逞能,又让人坐回了轮椅。他推着走上两圈,解释道:“朕带郎内史来看这轮椅,他父亲早年征战沙场伤了一条腿,行动不便。“ “叨扰夫人了。“郎壬拱手示意。 蒋悠淡淡勾了勾唇角,心道原来如此。她忽闪着大眼睛,给他们介绍起轮椅的结构和用途。 “妾也是伤了腿之后才琢磨出来的,只是多加四个轮子和脚踏板,来替代行走。” “像这一种是比较简便的,也有能装手摇和手刹装置的,可惜妾研究不出来。” 看着他们眼里的惊艳,蒋悠掩口而笑。 她这轮椅不错吧! 想要?得加钱! 顾怀愚推着她走上两圈,很难将图纸同实物结合起来,毕竟那麻纸的线条歪歪扭扭,能看懂算是玉成先生厉害。 不过这轮椅的确是个好东西,泱泱擎朝,连绵战火不断,有不少将士饱受残肢之苦,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他往日里想不到这些,今日问起郎庶长时,突然想起先生的来信,他说按照宁夫人的图纸做了一辆轮椅出来,方便肢体残缺之人行动。 不仅他感到新奇,郎壬也一样。 “夫人聪慧,此乃神物。”郎壬表示,使劲夸,错不了。 顾怀愚上下打量:“的确不错。” “陛下过奖。” 蒋悠不好意思地看向白芍,这两个人有完没完,想试试就直说,干嘛一直夸她? 由着白芍扶她起身,郎壬推着顾怀愚转上一圈。相较之蒋悠坐上去的合适程度,顾怀愚显然坐出了儿童玩具的既视感,太袖珍了些! 如果可以,某穿越人士愿意倾情献上一首投币神曲——《数鸭子》。 “回头朕将图纸给你,你可要好好儿谢过宁夫人。”顾怀愚忍不住看向蒋悠,薄唇掀起一抹弧度,笑的无声无息。 -- 第9页 “臣替家翁谢过陛下、夫人。” 蒋悠一顿,摆摆手不以为意。于她而言,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帮别人是顺带的,又何须要谢。 只不过...... “郎内史的好意妾不要,不如陛下替他谢过?” 她轻眨了一下右眼,顾盼生辉。 俏皮中又带有一丝腼腆。 勾引男人这堂课,蒋悠其实不在行,但是!为了一口荤食,她拼了! “哦?朕如何谢?” 他瞧见了宫卫押着的那四名宫女,还是相当意外的。说她是将门虎女,竟然真的多了几分威严,这样也好,他一向看不惯女人哭哭啼啼。 不过,她提的要求? 顾怀愚眯了眯眼,拭目以待。 “希望陛下陪妾吃一顿饭。”话音刚落,蒋悠感受到四面八方的震惊视线。 就这?! 多么朴实无华的要求,她料定顾怀愚不会拒绝。 陛下用的膳食,总不可能是清粥小菜,一味的素食。蒋悠也不过分,不要求小厨房在短时间内烤全羊、红烧肉,做一碗鸡丝面总要的吧? 她的胃不容易消化,又是许久没沾荤腥,一旦敞开怀吃起肉来,保不齐会肠胃不适,扰了圣驾。但是,一点点鸡胸肉不过分吧! 她大可不必全听白芍的,奈何蒋悠从小就是孤儿,比旁人更愿意享受这份来自于白芍的严管,或许说是温暖才更贴切。 看白芍气得咬牙切齿,她又皮了。 不知道的肯定以为宫女亏待了她,实则都是因为她太馋了。 “确定只是吃一顿饭?” 顾怀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色清明。 蒋悠小鸡啄米式点头:“饭菜简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擎朝虽比历史上的秦朝发达,但是条件依然有限,凭借着十几日的清粥素食也能看出一二,好多现代的蔬果调料还未被引进改良。 好在蒋悠并不挑食,她留下顾怀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吃上一口鸡胸肉。 汤头煮开后调味,将鸡丝、雪菜爆香,再将面条和野菜煮熟,打上一个荷包蛋,两碗热乎乎的鸡丝面出锅。 加上一份素炒时蔬,一份野菜烩蕈,今日份的晚膳齐了。 没有顾怀愚想象中的烤羊腿,炖白肉,他手中的筷子抖了两下,及时稳住。一双眼眸越来越暗,幽邃如深潭。 这饭菜,过于简陋了。 他将人安排在这秦桑苑,怕的是宫里女人找她麻烦,谁曾想到,麻烦没有躲过,日子过得清贫起来。这饭菜简陋如斯,甚至比不上宫里最低级别的美人。 怒火酝酿之余,听见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询。 “不合陛下胃口么?” 蒋悠哪里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但是气氛明显不太对劲,尤其顾怀愚由白转黑的面孔,仿佛下一刻就要掀桌子离去。 这可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碗鸡丝面,怎么能放任其从嘴边溜走! “陛下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她执箸夹起一块蘑菇放进他碗中,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带上点儿讨好的意味。 也不算睁着眼睛说瞎话啦,毕竟白芍做得素菜真的很好吃。 反正她没有良心。 不怕自己良心痛~ ☆、春夜迟 蒋悠突然感觉自己是个人了。 一碗鸡丝面的快乐,几乎等同于重获新生。 鸡汤中带着野菜的清香,雪菜中又浸有缥缈的肉香,每一口鸡肉的绵软,不停在口中回味,飘飘欲仙大抵就是这种感受吧。 如果顾怀愚不在,她一定摊着肚皮倒在椅子上,双手敞开,仰天长笑。 可惜,顾怀愚在。 他不仅在场,余光还一直扫着蒋悠。 顾怀愚若无其事地看她,从端起碗到夹起面,她的用餐礼仪都很斯文。但是吃面的感觉却一点儿不拘谨,虽然做不到一口气吞山河,但夹面的频率着实不慢。 主要是吃得香。 她没有觉察出宫人的怠慢,并且乐在其中,这就是问题所在。 但是她吃得真香! 顾怀愚情不自禁地跟上节奏,呼噜呼噜端起海碗,干了个底朝天。 “陛下若是喜欢,叫小厨房抄写一张食谱。”蒋悠看他吃得爽快,友情提示道。 这面其实是她点的,这时候的人多吃汤饼,也就是后世称的面皮儿汤。手擀面不是很难的事情,稍加点拨小厨房便能做出。 鸡丝面本就适合久病的人食用,奈何白芍忧心她肠胃不适,始终未能松口。 口腹之欲,忍忍就过去了。 今日算是搭上了陛下的便车! 白芍没有开口阻拦,却在私底下撅了撅嘴巴。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越不让吃肉,反而越馋。 “你身子未好,理应多补一补。”待宫人撤下银盘,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顾怀愚才幽幽开口道,“素食虽美味,却不能健体。” 蒋悠微微一顿,瞳孔不自觉收缩。传闻陛下杀伐果决,是个狠戾之人,今日一见却非如此。即使称不上平易近人,也绝不是流言蜚语所说的暴虐。 正有心翻案时,他的话匆匆入耳。 蒋悠有口难言,他该不会以为我喜欢吃素吧?! 罢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苦! 没有人! -- 第10页 你听说过有一个宫妃,要沾皇帝的光才能吃上肉的故事吗?蒋悠无动于衷地抠抠指甲,有心想让顾怀愚多来几次。 雀跃的小心思才上眉梢,就听他安排了今日留宿。 好事是好事,也太突然了些。 接受自己的嫔妃身份和即将要侍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虽然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是蒋悠还没有做好准备。 虽然顾怀愚生得俊美,虽然顾怀愚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虽然…… “朕宿在前苑。” 蒋悠眼睫颤了颤,兀的松了一口气。 —— 更深露重,北斗阑干。 墨蓝色的天幕之下布满繁星,仿佛在偷窥人间的秘密。 顾怀愚在前苑处理政事要务,蒋悠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习惯了早起早睡的她,居然也有睡不着的一天。两只迷茫的眼睛望着房顶,始终找不到失眠的原因,以及入睡的方法。 “啊!” 猛地从床上坐起,她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陛下都在连夜“加班”,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睡了? 说好了抱大腿呢? 怎么吃了顿饱饭就给忘了?! 蒋悠婀娜地弯着眉头,叫了白芍问话:“陛下这会儿可还忙着?” “前苑烛火未熄。” “嗯。”她舒展起秀眉,一面起身换了衣裳,一面吩咐着,“给陛下准备一碗甜羹吧。” 白芍怔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若是心疼陛下辛劳,夫人炖个鸡汤也算说得过去,可是甜羹...... 其实甜羹并不难做,多数是做给女儿家和小孩子吃的,陛下今年已是弱冠之年,这合适吗? “你只管去做,我端过去。” 蒋悠绾起发髻,简单收拾一番。 她自然是拿捏好了分寸,毕竟爱不爱喝,和去不去送是两码事。 凭借顾怀愚一统九国的能力,他就是这天下至高无上的存在,蒋悠若想安安稳稳活到死,还是要勉力避祸趋福。陛下不常来这秦桑苑,偶然出现一次,存在感定要刷满。 刻意讨好反而显得谄媚。 主要是...... 炖煮一碗鸡汤的时间太久,她怕陛下睡得早了,赶不上这一口热乎的。 她这一锅甜羹出锅速度极快,若是陛下不喜欢,也不会被浪费。 适逢阳春三月,天气不算太凉,蒋悠素着半张小脸,不着粉黛,款款往前苑走去。 她记忆中的甜羹,应该是水果甜酒酿的味道,清甜软糯,余味回甘。睡前吃上一点,既对肠胃好,也能帮助消化。可惜这时候的水果种类不多,草草点缀了几枚山楂、梅子,只得作罢。 若是一杯热牛奶就更好了。 不过白芍说那东西难得,蒋悠也只能望甜羹兴叹。没办法呀,正值春耕时期,但凡家里有头牛,都得被拉去耕地。 比起牛奶而言,还是粮食最重要。 想到即将有甜羹吃的蒋悠,拎着食盒的脚步不断加快,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路听着白芍分享情报,意外的没有阻拦。 “陛下睡得晚,起得早,每日工作七八个时辰。” “陛下不近女色,至今未在后宫留宿。” “陛下喜荤,最喜欢烤羊腿。” ....... 将这些有的没的结合起来,顾怀愚的形象成了一个不爱吃素、喜欢同性的努力加班狂,或许还有点秃头加油腻? 显然他不是。 “这些都是传言,做不得真。”蒋悠接过她手上的食盒,帮忙分担。白芍却不肯松手,坚信自己听来的八卦有九成真。 “今日的素菜全部光盘,这说明陛下其实不怎么挑食。” “不近女色,或许是没碰到喜欢的,又或许是政事太忙,陛下日理万机。” “传言都说陛下杀人如麻,你可曾目睹过?真真假假的不能全部相信,咱们得靠自己的眼睛明辨是非。” 趁此机会,蒋悠有心教育白芍,像她这般单纯耿直的性子,日后且有着吃亏的地方。做皇帝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单从表面来看喜好,实在是过于肤浅。 白芍叹了口气,还想再争辩什么的时候,已经到了前苑。 院门口的灯笼高高挂着,借着莹莹烛火,蒋悠深深看了她一眼。秦桑苑远不如皇宫人多繁杂,时不时都能冒出来一两个臭鱼烂虾,等到入了宫门深似海,真怕她们互相拖累牵连。 三声叩门而止,周寅探出头来。 “本宫来给陛下送甜羹。” 软糯声音响起,他却将人拒之门外,先回屋去禀告。周寅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总管。 简言之,他不是太监。 其人勤奋上进,善观言察色,且记忆力惊人,精通易容之术。是顾怀愚征战时捡到的人才,君子不言而信,故未舍得叫他净身。 当然,传言就此展开。 陛下不近女色是因为喜男色,暧昧对象一是原主的舅父——玉成先生,另一位就是近身伺候的这位周寅总管。 “陛下请夫人进去。” 留下白芍送上谢礼,蒋悠接过食盒,不紧不慢地迈了门槛去。 烛台的火光跳跃着,顾怀愚耳朵动了动,却不曾抬头瞧她。 “陛下勿因政事,亏待了身子,不如先吃上一碗甜羹?”蒋悠以为他聚精会神,谁料直接将奏札倒扣,伸手叫她递上。 -- 第11页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甜羹,一口丝滑,下去了半碗。 丝毫没有不喜甜食的样子。 蒋悠准备了两碗,谁料全进了他的肚子。 她手中研着墨,眼神止不住飘向顾怀愚,只听他问了一句:“可识字?” “认得一些。” “念给朕听。” 蒋悠来这世界一月有余,整日不是歇息就是养着腿,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浪费,她特意自学了文字和读音,以免被人误判成文盲,丢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脸面。 擎朝统一的文字乃是象篆,归根究底还是象形字,虽然个顶个长得像鬼画符,笔画也多到她不会写,但是照着来念不成问题。 顾怀愚手里掰开茶饼,填补着腹内空虚。 他已经批阅一个时辰有余,厚厚的一叠纸张写满了政事,端得是饥肠辘辘,头昏眼花。一时没能放下手里的食物,便心血来潮叫了蒋悠来念。 “适逢擎朝初创,天平地安,风调雨顺,春耕也,当为要事之首。” “臣闻东北地广人稀,耕力不足二分之一。” “西南始至今日,未能迎来局部降雨。” …… 这些字一个一个敲在心上,蒋悠光念着都觉得窒息,更何况是要解决此事的顾怀愚。 茶饼难以下咽,甜羹也没了味道,他又接过奏札反复看了两遍,心事重重。 国之伊始,难上加难。 一家一户出一个徭役来修建直道已是负重,若是因天气、人力之缘故耽搁了春耕,恐会乱了社稷。民乃国之根本,能载舟亦能覆舟。 倘若倾所有人力去种地......这太疯狂了。 顾怀愚愁眉紧锁。 蒋悠长吁一口气,当皇帝真难! 尤其像擎朝这种开创统一先河的,一切都要摸着石头过河,稍微踩歪了一步,就容易根基不稳,摇摇欲坠。 种地这事刻不容缓,他怕是有的忙了。 ☆、萍夫人 “簌簌簌……” 风声从耳边掠过,树叶纷飞向前汇去,脚步声声,却看不见人影。 蒋悠眼看着面前的道路交织曲回,不知通向何方。 她踟蹰不定,耳边总能响起刺耳的催促音,迷宫一样复杂的前路,不知道是谁在推搡着她前进、前进。 她想回头看看,又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胁迫。 胸腔几度起伏,畏惧之情溢于言表。 “别怕。” 突然有个黑色人影出现在身旁,声音低沉浑厚,她于惊慌中将人推开,眼睁睁看着他跌落悬崖。 蒋悠怕极了。 她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白芍绞了帕子,擦拭她额头的虚汗,轻声安慰着。 噩梦的起源,还是要怪顾怀愚。 若不是他杖毙了那四个宫女,她也不会受了惊吓,做了半日的噩梦。 昨日还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儿个啪啪打脸。 倘若没有白芍胡闹,蒋悠也能假装没有发生。偏偏小丫头热衷看热闹,硬是拉着她前去围观。 甭说杖毙这种刑罚,连普通的打架斗殴,她一向都是绕路而行。只不过匆匆瞧了一眼,一地鲜红,配合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自己都会忍不住去脑补,那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画面。 明明剪了头发做惩罚,结果还是跑不了一个死字。 “夫人的胆子忒小了些。” 白芍口无遮拦,蒋悠瞪她却于事无补。 这是一堂叫做危机意识的课程,现代社会长大的孩子,脑子里根本没有这种阶级意识——奴隶没有人权,本就可以随意打杀。 闭眼一片血红,睁眼则将惶恐收敛,早些见识到这些打杀也好。当警惕心做成子弹上了膛,就该时刻提醒着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 蒋悠呼了口气,又听白芍道,“陛下送了松吉姑姑来服侍夫人。”单看她的神情,并没有委屈或是不甘,笑盈盈地推开房门,请人前来问安。 蒋悠顿了下,是个没心没肺的。 其实昨夜里送甜羹的时候,她们一路说的那些话并曾避人耳目,这是她有意而为之。白芍纯真性直,野蛮生长,一旦入了宫门,率真就注定被压抑,天性也只能被打击。 这是蒋悠不愿看到的结果。 既然她没有带着白芍铩羽而归的信心,那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别将人带入泥潭。 只不过,她需要好好儿猜猜顾怀愚的心思。 打着哈欠便给送来了枕头,焉知不是帝王的别有用心。蒋悠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就注定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她能接受被利用,却不能放任自己成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所以,陛下安排的人,是忠君还是忠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她到底是用还是不用? “请夫人安。” 蒋悠抬头瞧见一个慢脸,眉头一颗小红痣,头发掺了银丝,看起来面善得很。倘若再年轻十岁,她同陛下之间的关系,可要再斟酌一番。 究竟是喜男色,还是喜良妇? 留言不可全信,但是可以八卦! “松吉姑姑快请起,本宫起得晚了些,别怠慢了姑姑。”她一时没有忍住,恶趣味地腹诽起来,谁让家花不如野花香。 “夫人叫奴婢松吉就行。”说话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子坚韧。 蒋悠晓得等级森严,未再乱来。 -- 第12页 “陛下将奴婢指给了夫人,一来怕您在秦桑苑再受委屈,二来担忧您日后进了后宫不习惯。以后夫人的起居生活,都由奴婢来照料。” 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大宫女,松吉说话行礼无疑不是张弛有度,一番话也能叫人打消了疑虑,“进了秦桑苑,奴婢全心效忠夫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快快请起,你也莫多心,本宫没有这份顾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差竖起三根手指起誓,蒋悠也不是那等强势之人,何必逼着人家说一番“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的誓言,好人不说也不会做坏事,恶人说了也不见得做好事,不过是自欺欺人! 饮了半杯热茶,苍白的脸色有所缓解,偏偏松吉又重新提起杖毙一事。只不过说得不是那四个宫女,而是藏在背后的主谋。 蒋悠揉揉眉头道:“本宫怕是挡了谁的路。” “娘娘聪慧。”松吉开门见山,“这事儿还得从陛下回了宫说起......” 政事繁杂,顾怀愚一早便离了秦桑苑。 天子一怒,伏尸四人,周寅亲眼看见四个宫女被处置后,也跟着回宫复命。 “回陛下,恐和陈家有关。” 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破不开的谜。确定此事的背后之人并不难,周寅直截了当地惩罚,也是为了杀鸡给猴看,这一出杖毙的戏码声势极大,他根本就没做遁阴匿景的打算。 是警告也是提醒,陈家终究是太后母家,是陛下的亲姨母。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国公府的老侯爷是陛下的亲外翁,萍夫人又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孙女,谁敢招惹这一家子皇亲国戚。 究竟是陈家的地位不稳,还是秦桑苑那位的面子够大,周寅也无从得知。 “陈家?”顾怀愚眯着眼,声音毫无温度,不由得叫人呼吸一滞,“摆驾。” 趁着农务官还未入宫的间隙,他甩手奔着碧喜宫而去,周寅稍加思忖,紧步跟上。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碧喜宫内正捣红染指,纤纤玉手将凤仙花瓣碾压成泥,以纱布包裹染成蔻丹,鲜红透骨,经年难消。 “这花红的娇艳。” 萍夫人满意地看着指甲,以至于顾怀愚走到跟前儿,才反应过来。 “请陛下安。”难得见一面的男人,她抑制不住的欢喜,只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情脉脉,欲把春光抛。 她入宫一年的时间,陛下还从未来过碧喜宫,不知道是她昨个儿拜佛成功,还是陛下回心转意。总之,能想起她来就是好事情。 “春茶,吩咐小厨房烤羊腿。” “夏梦,给陛下倒茶。” 萍夫人火急火燎地吩咐着,转头却变了副模样。兰花指轻捻,她扶了扶发间的羊脂玉钗,含羞带怯地看着顾怀愚,语调软软:“陛下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儿,妾都没有做好准备。“ “不必了。”顾怀愚冷冷站着,居高临下。 眼前这个女人,论血缘关系是他的亲表妹,感情不深,却也要顾及陈家的面子。只要不搅得后宫腥风血雨,其实也随便她怎么折腾。 不闻不问,不撕破脸面,也能过得去。 但是陈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萍夫人睁大了眼,嘴角鼓鼓,透着懵懂无辜。 秦桑苑宫女被杖毙的消息还未传回她的耳朵,只单凭陛下的态度来说,她疑惑得很。既然是特意来看她的,怎么又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谁招惹他了? 顾怀愚平素就是一张冷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无端沾染几分寒气,倘若发起火来更是骇人,说是一尊杀神毫不为过,吓哭孩提的事迹也能举上几例。 萍夫人爱慕他,也怕他。 但又仗着自己与众不同,有娇惯的资本。 “瞧瞧你做的好事?”顾怀愚命人送上一捧头发,正正当当丢在脚下,七零八碎。 他的深情格外疏离,甚至是冷漠,既然不肯死心,那便送她到黄河。 那是四个宫女的头发。 蒋悠亲自动手剪的。 萍夫人看看头发,愣了半天,脑子嗡的一下,停止了思考。 她预想过陛下来碧喜宫的很多场景,那些脑补出来的画面历历在目,却唯独没有料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满地的头发来自谁人,作何打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周寅干咳一声,萍夫人瞪圆了眼睛:“这头发不是妾的。” 就算心有猜测,她也不肯漏出丁点马脚。要追责就追责,搞一堆头发来吓唬人,陛下拿她当三岁小孩儿了,诈人不是这么诈的! 周寅旁观着萍夫人扮猪吃老虎,甚至有些玩味,陛下怎么就成了她眼中的老虎,莫不是眼神不大行?宁夫人的地位如何,他不清楚,但是陈家的脸,这次该打。 后宫同前朝本就藕断丝连,倘若外戚的手伸得过长,陛下一定不会姑息。就算眼前的这位萍夫人,比起秦桑苑的宁夫人要纤弱、娇嫩得多,也无济于事。 周寅尚比顾怀愚年长几岁,见美人委屈稍有不忍,然而真正能做主的人,一如往昔的坚如磐石。 “噢?不认识?”顾怀愚轻轻地笑了声,“那就当做朕送你的礼物吧,好生收着。” 什么变态礼物? 萍夫人目送着陛下离开,才收到春茶递上的消息。 -- 第13页 四个宫女死了便死了,没完成任务还将她拖下了水,诛三族都不为过。 只是陛下替秦桑苑出头? 是她容貌不如,还是被勾了魂? 萍夫人再气不过,也回转不了顾怀愚的心意,何况他根本没有心。 “那头发倒是没有浪费。” 听松吉讲完事情的经过,蒋悠愕然良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点评,幸好顾怀愚的狠没用在她身上,否则那团头发配上满地鲜血的画面,她怕是逃不过梦魇了。 “依奴婢来看,萍夫人不会善罢甘休。”松吉话在前头,白芍复议。 ☆、小黑狗 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陛下这厢连实质性的惩罚都没有,萍夫人怎么可能就此收手。一旦成功上岸,获得的权利远比沿路的牺牲诱人得多,她们就指着这点诱惑活着呢。 “不怕,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她打定了注意,松吉不再多言,依她来看,夫人还是心善了些。 后宫的阴私事太多太多,一旦开了交恶的口子,千百种折磨人的手段,不得不防。即使陛下愿意护着夫人几分,也不可能时刻将人拴在裤腰上。 夫人心宽,她们做奴婢的更应该上心提防着。她瞥了一眼正在上膳的白芍,对陛下的安排又有了些新的顿悟。 蒋悠少有吃不下饭的时候,一碗蛋黄豆腐、一碗上汤苋菜也能吃得开怀。如今她的腿伤基本痊愈,恢复行动自如也是早晚的事儿,可就在方才用膳的间隙,她如梦初醒。 陛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重点在于生杀大权由他执掌,一个不高兴,掉脑袋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在绝对权力面前,趋利避害极为困难。 她不想重活一次,还要这么的小心翼翼。 做小伏低式的讨好,或许能解一时之需,可她要的是真正的免死令牌,在诡谲的朝堂风云、狡诈的后宫争斗中,蒋悠不求脱颖而出,只求平平安安活到死。 “白芍,笔墨备上。” 做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但又不去掺和朝政。 “曲、辕、犁......”蒋悠喜不自禁。 念过书的都知道,唐代后期的曲辕犁,标志着古代中国耕作农具的成熟,她对历史书上的图纸有印象,更有幸在博物馆见过实物。 执笔勾勒,画了又抹。 作废的麻纸团了又团,拂袖紧握的狼毫微微颤抖,她努力回想着所学所见。初有模型的时候,天光骤暗。 相比秦桑苑的岁月静好,碧喜宫上下已然是乱成一锅粥。主要是萍夫人自己想不通,陛下扔下一团头发就走了,也不怕诬陷了她这个好人? 秦桑苑的宫女,不过是得了她的授意,对新晋夫人“多加关照”一番。她们信错了主子,用错了手段,与她何干? 讲道理,这罪她不认! “夫人要找太后做主?”春茶见人不悦,搬出金靠山来。 萍夫人摇摇头,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焦躁。太后是她的嫡亲姑母,也是她最大的靠山,如此小事就搬了出来,未免显得自己愚蠢。 “传信给陈府,让嫂嫂入宫。” 金山银山,都是她陈萍儿的靠山,与其听太后姨母的絮叨,不如先听听大嫂怎么说。陛下若是真的发了狠,也不会跑到她这碧喜宫撒筏子。 再说了,人又没出什么事!她越想越气,一脚踢开散落的头发,眼不见心不烦,“全都给我扔掉!” 宫人四散分开,低头收拾着残局,陛下送的“礼物”,就算夫人不收,她们也得好好安置起来。 陈萍儿无暇揣测底下人的心思,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未曾谋面的蒋悠。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贱蹄子,一朝勾了陛下的魂。既然将人安排到秦桑苑住着,有本事就别接回宫里来! 才走了个昭夫人,又来了个宁夫人,威胁了她的地位,又夺走了陛下的宠爱。她恨得牙痒,又只能干坐着,看宫女一点点清扫地上的碎发,动作慢了,还要骂上两句。 她踢了踢脚,又翻了个白眼。 太后姨母和陈家的意思她懂,早点生下龙子凤女,继承血脉。可是生孩子这事儿,她一个人又干不了! 别说来碧喜宫坐坐,她进宫一年多,见陛下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更别提留宿了,根本没见陛下在后宫哪里歇息过。 能让他特殊关照的女人,一个是死去的昭夫人,一个就是秦桑苑的宁夫人。陈家催了又催,甚至帮着她搞了些小手段,可弄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究竟是这两人有特别之处,还是用了什么魅术? 陈萍儿愁眉苦脸,陛下怎么就瞧不见她的好?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陈家嫂嫂捎了口信回来,叫她稍安勿躁。 她这位大嫂是个精细人,三分真心七分圆滑,为人最是长袖善舞,既能同人交好,又能从中计算出利益得失,尤其她看人脸色,那是一等一的准。在一众妯娌姊妹中,陈萍儿唯独与她交好,且愿意听她的安排。 大嫂要她稍安勿躁,那她便等着。 一天两天陛下早晚消了气,五天七天也不影响她承宠,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过,这份定力她还是有的。只要陛下眼里能有她,让她做什么都行。 传话的人从陈府离开不久,一辆马车从侧门驶出,路过咸宁街半晌,最终停在了郎内史府的大门口。 -- 第14页 翌日一早,蒋悠将大功告成的图纸折了又折,吩咐白芍给玉成先生送去。 “夫人为何不直接交给陛下?” 白芍眼看着她费了许久的功夫,转头却将成果交给先生,旁人都邀功盼宠,她家夫人居然这般不藏私。 “先生熟知草药的生长习性,定然对粮食有几分了解,他研究这东西,比我一个衣不沾土的妇人更有说服力。” “况且…我画的不一定对。” “夫人何时这般不自信了?” 有轮椅的图纸珠玉在前,白芍只当是她胡说。 蒋悠捂脸,她给白芍留下的都是什么印象啊?! 其实她真不是自谦,固然先生献图纸更有说服力,但是借着别人的嘴夸自己,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先生是原主的舅父,就由着他们一家人互夸去吧。 春景融融,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蒋悠半眯着眼晒太阳,浑身暖洋洋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松吉说:“郎内史姊弟上门致谢。” 因名字好记,她倒还记得郎壬。 只是外男见嫔妃,这合规矩吗? 她抬头看了眼松吉,忽的想起擎朝对男女大防没那么严格,更何况一群宫人在场,担心都是多余的。她招了招手,请宫卫将人带进来。 “请夫人安。” 男左女右站在蒋悠面前,男子一如既往穿着官服,女子则是梳了妇人的头发,抬头看她的时候,隐约有片刻的呆滞。 “吃过了吗?” 她这么一问,反倒快速打开了话匣子,郎壬笑呵呵地开口:“臣和长姐吃过了,夫人可用过?” 蒋悠想起那日提的谢礼,不由瞪他一眼:“陛下代你们谢过了,又何必特意过来。” 秦桑苑离西京城不近,一来一回只怕是耽搁了大半日的功夫,这就是虚掷光阴的表现。 “陛下谢是陛下的,臣女这头不能不谢。”旁边的女人抢话道,“这轮椅可是为家翁解决了多年行动不便的麻烦,理应亲自备上谢礼,表达心意。” 一番话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就是不知道郎壬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狼王还是黑狼王? 蒋悠面不改色地在心里调侃。 “见外了。”蒋悠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求助的眼神看向松吉,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倒是先听见白芍呼喊着跑过来。 她一眼就瞧见了郎内史脚边的狗笼子,里面关着条幼犬,通身黑色,兴奋地看向四周。 “居然有小狗儿!” 白芍的喜悦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真诚,仿佛只有她一人看到了那只小小的,萌萌的幼犬。 空气几度凝结,蒋悠眼睁睁看着笼子的门打开,小黑狗失去了束缚。 她怕狗,尤其怕这种小黑狗。 若是长成了大黑狗,多看一眼都肉疼。 当了宫妃,理应不会再被狗撵,她怎么也想不到..... “朗大人养的小狗儿吗?” “这是给夫人把玩的谢礼。” 白芍:“!!” “夫人,你看这狗多乖!” 蒋悠倒吸一口凉气,一双明亮的眸子当即有些涣散,脊背僵直地坐着,内唇被咬的有些钝痛。 “夫人你看,这狗最喜欢你了,它特别乖。”白芍揉着狗头,步步逼近。 松吉眼尖身快,挡在了前头,“快放回去,莫失了规矩。” “就是送给夫人玩的。” 郎晨一开口,殊不知已经得罪了蒋悠。讨坏容易讨好难,她不管什么无心之过,通通都是存心找给她的不痛快! 连带着郎壬也一样,助纣为虐! 白芍被凶之后,也瞧出几分不对劲,夫人坐得比平时还直,两只手甚至攥紧了拳头,这是......怕狗? 她瘪了瘪嘴,稍带委屈:“夫人,这狗特别乖,真的。” “这狗猴精。”蒋悠避开她看过来的视线,文弱地给郎姊弟解释道,“像狗这种通人性的动物,最会趋炎附势。你地位高了,它便乖乖听话;你若是地位低了,它看都不看你一眼。” “白芍喜欢便自行养着,本宫代她谢过二位。” 郎晨喉咙一噎,嘴巴张合数次,也没说出些什么来。分明是送夫人的礼物,反倒送给了宫女,这等活物本就不该出现在此处,她一早就该阻止郎壬。 “白芍姑娘喜欢就养着。” 郎壬一笑而过,压根儿不理长姐瞪来的眼神。 谢礼当然不止一条小黑狗,郎晨还抱了一小箱子的首饰,侧光打开一条缝,金光夺目差点闪瞎了蒋悠的眼。 她是俗人,贪财好色。 虽然皇家不少吃穿用度,但是哪个女人会拒绝熠熠生辉的珠宝呢? 松吉送离了二人,回首望见笑逐颜开的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若是没有那条小黑狗的插曲,这礼物肯定会送得极为满意。 前脚出了秦桑苑的朗氏姊弟,分开两路回了西京城。只是奔着陈府的那一辆马车,半路穿了口信进宫。 “不怪你比不过她。” 陈萍儿等了一日的功夫,得来这么一句屁话,气得脑袋一阵一阵的疼。她用力一推,滚水伴着茶杯,碎了满地。 ☆、楚夫人 “夫人可伤了手?” 春茶第一时间跑进来,差点被茶杯的碎片扎到脚。再看萍夫人双眼无神,满脸的灰败之意,嘴里喃喃自语,她凑得近了才能听清。 -- 第15页 “是她回来了吗?” “夫、夫人?” 听她念叨了三遍,春茶一度慌乱,摇晃人的手不禁加大力气。 “嗯?”陈萍儿缓了缓神,也于事无补,她淡淡道,“先收拾了吧。” 嫂嫂不过是传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也许是她想得有点多,可听到那句“不怪你比不过她”,任谁都会气上心头。 论容貌,她不是陈家小辈里最好的,人道清丽无双也多是看在家世的面子上。可嫡亲的太后姨母根本不看面子,直接点名她不如昭夫人,以至于陈萍儿听了这话,怒向胆边生。 她皱了一记眉头,又按了按发胀的眉心,饮下半杯凉透的茶。 当夜里高烧不退,碧喜宫连夜请了太医瞧。 第二日,郎晨进宫看望,就瞧见一张萎靡不振的脸,略微憔悴,还有点可怜。 “怎么还烧了起来?太医怎么说?” 床上的人一声叹息:“不生一场病,怎么把你请进宫?” 郎晨宠溺地摇摇头,皇宫的大门不是她想进就能进,这厢正风口浪尖才被陛下训斥过,可小姑子硬非要她来蹚浑水不可。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也不能责怪出口,只好嗔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说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秦桑苑那位会不会就是昭夫人?”陈萍儿虽然晕着,却没忘请人来的目的,“她根本就没死,或者是鬼魂回来了!” “别胡闹!” “没有胡说,我们不曾见过她的尸体啊!” 陈萍儿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一字一字往外蹦。昭夫人从失踪到逝世,她们掺和了多少事情,这不是撒个谎就能抹去的记忆。 就算怪力乱神一事不可乱讲,可做过的事情怎会不心虚,尤其怕人变成了鬼来复仇! “不可能,死侍说她死了就不可能再活过来。”郎晨当即打断这个思路,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只是杀个人,陈家的死侍绝不会出这种差错。 嘴上如是说着,她心里却不得不埋下一颗猜疑的种子。关山侯远在塞北多年,究竟有没有个女儿实在不好说,若是伪装其女改头换面,也的确说得通。 “嫂嫂?”陈萍儿歪头,打断她的思路。 郎晨笑容一僵,斩钉截铁:“脸还是那张脸,但人绝对不是那个人,我不会看错的。” 昭夫人是出了名的多愁善感,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印象实在深刻。美人自怨自艾,偏偏陛下对她另眼相看,以至于后宫风靡了小半年的西子捧心风格。 陈萍儿看不上这样的作风,若是她承了陛下的宠,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像昭夫人那样郁郁寡欢给谁看呢,平白就是恶心人的,虚伪! “想来陛下是因为那张脸,才对秦桑苑另眼相看。” “既如此,那就毁了她的脸。”郎晨的表情扭曲起来,不等陈萍儿迟疑,先帮她下了决心。 于她们而言,固宠最重要。 陈萍儿要的是陛下的宠爱,郎晨要的是陈萍儿一直保持这份宠爱。子袭父爵,她夫君和儿子的将来,还要多仰仗这位小姑子。 如果得到陛下的青睐太难,那不如除去前路的绊脚石。 害人这事有什么难的,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那就多劳烦嫂嫂了。” 陈萍儿脑子转的也快,只是她人在后宫,得不到什么特别的方子,这事除了郎晨亲自去办,她都不能放心。 “不,有比你我二人更合适的人。” 陈萍儿附耳过去,心脏都跟着停跳了一拍。 好一招一石二鸟计,既能祸水引到楚夫人身上,又能将她自己摘干净。 她这位嫂嫂当真是厉害,也幸好她们之间没什么利益上的冲突。 翕乐宫的楚夫人,是个调香高手。 既然是调香高手,手里怎么会没有点存货? 三夫人争霸,北齐公主方楚楚想坐收渔翁之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是什么风把大病初愈的萍夫人,吹到我这翕乐宫来的?”楚夫人是个老阴阳人儿,她并非是不待见陈萍儿,多半是瞧见了郎晨的缘故。 “陈家嫂嫂也来了呀,真是蓬荜生辉。” “问楚夫人安,楚夫人别来无恙。”二人入座,假装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客套一番后,直接表明来意,“楚夫人最近可出了什么香,咱们想送点给秦桑苑的那位呢。” “哦?陈家嫂嫂去过了秦桑苑?” 方楚楚的消息也不闭塞,陛下在秦桑苑留宿一夜后,碧喜宫挨了顿训斥,她都有所耳闻。只不过这两位的来意,只怕带着刺。 郎晨将轮椅吹上了天,就怕引不起楚夫人的忌惮。本就是龙争虎斗的关系,非要坐下来谈谈心,有这个必要么? 说来陛下这三位夫人各有千秋,宁夫人最貌美,楚夫人最算计,萍夫人也就占个家世好。郎晨自认没办法,只能帮着陈萍儿争宠。 听到宁夫人同昭夫人生得极像时,楚夫人不免诧异,碍于表面上的情谊,还是替逝去之人哀叹一番:“人死不能复生,只可惜了她花样的年华。” 陈萍儿勉强撑着精神,又不想听她说这些废话,眼里已有不耐:“楚姐姐就别卖关子了,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方楚楚一顿,笑意更甚。 谁会不喜欢家世好、暴脾气的小傻瓜呢? -- 第16页 只见她黑眸微眯,嘴角轻扬,笑的温润无害:“不是姐姐我自负,而是我这调香的手艺人尽皆知,一旦留下什么把柄,妹妹这是要推我下河做那替死鬼啊?” 漫不经心,却一语道出了实质。 送秦桑苑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昭夫人那张脸有多好看,她们一个两个最为明了,那真是人比花娇,能让整个御花园都跟着黯然失色啊。 这么张花颜月貌的脸,不毁掉多膈应?! 可是方楚楚又不傻,一旦用了她的香,让陛下查到的后果如何......这锅她可不能背。 “你不愿意给算了!” 被人踩痛了尾巴,陈萍儿恼羞成怒。 郎晨赶忙拦住了她,抢过话语权:“楚夫人既不信我们,又谈什么为谋呢?” “合作合作,讲究的就是一个信任,后宫的美人、良人也是不少,如果楚夫人端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思,还是劝您三思后行啊。” 方楚楚被人猜中了心思,也没有半点尴尬,轻哼一声,“妹妹来找我要香,不也是这般打算的?怎么反倒变成了本宫没有诚意?“ 郎晨一噎,紧绷起唇,没有言语。 反倒是陈萍儿接过话茬,气冲冲地道:“有秦桑苑在前,咱们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想再看到那张狐媚脸,咱们不合作也罢,权当本宫今日没来过。“ “萍夫人心直口快,但是话糙理不糙,楚夫人不如再考虑考虑?”郎晨又补上一句。 “调香我不可能给。”二人痛快地撂下茶碗,就在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楚夫人再度开了口,“但我这儿得了副毁容的毒药,你们若需要,可以拿去。” 调香调香,更多的是让人嗅到味道,从而引发过敏。这种过敏带给皮肤的伤害程度太小,不足以达到毁容的目的,但是——毒药可以。 狠还是她狠。 郎晨同陈萍儿对视,眉眼一挑。 楚夫人素日里看着不言不语的,倒是一鸣惊人。如此心狠手辣,真的不太适合当对手,但是当盟友只怕也不行,没准哪天背后捅上一刀,叫人死不瞑目。 “只此一副毒药,你们用了便用了。”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与她翕乐宫再无瓜葛,成功了她沾光,失败了不背锅。 “不可能失败的,除非你这药不够毒。” 方楚楚不理陈萍儿的气话,倒是转头看向郎晨:“我这儿没什么新的香,但是极品的玉岫欢倒是研究出一份,不如赠与陈家嫂嫂,凑个闺房之乐。” 不伤身子的春.药,相当之难得。 “这就不必了。”郎晨婉言谢过,她男人又不是不行,夫妻之事并无不妥,何须拿人家的手短。 “本宫要了!” 只要陈萍儿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当然方楚楚绝对不会有半点不好意思之嫌,因为她的鱼儿,上钩了呢。 郎晨不问她拿玉岫欢做什么,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怀疑,那些陛下喜男色、陛下不行的传闻迎风而起,当真是有迹可循? 她怔了几息,跟上陈萍儿的步子。 临出偏殿的时候,往门口半人高的大花瓶儿身敲了敲,清脆声声入耳。 陈萍儿皱眉:“嫂嫂若是喜欢,从而碧喜宫抱两个回去。” 郎晨笑意不达眼底,小姑子不知她何意,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家里也不是没有。”话是推辞,唇边的笑意却不断加深,直到二人一同离了翕乐宫。 送罢搅局人,方楚楚素手斟茶,掀开白瓷青盖撇了撇茶末,轻呷一口,嫣然笑之:“走,咱们去给太后请安。” “夫人,太后可是萍夫人的亲姨母,您又为何……” 秋水欠了欠身子,将疑惑言之。 ☆、鱼尺素 秋水欠了欠身子,将疑虑言之。 将她的困惑看在眼中,方楚楚苦笑:“亲姨母是不假,可是感情未必那么亲。” 这并非是空口说白话,以她一年之久的审时度势来看,萍夫人同太后之间的嫌隙只怕还不小。人前虽然有意隐瞒,架不住眼神间的交锋,还是叫她看出些端倪来。 别人的龌龊事越多,反倒显出她出淤泥而不染。 太后的眼中留有忌惮,这事说出来多可笑。 这么虚伪的一家人,她喜欢! 阳光熹微,晒在头顶暖融融的,康宁殿的枝叶悄悄探头,安静地将浅绿色蔓延,真是西京好春色。 “楚夫人稍后,奴婢前去禀报。” 方楚楚站在殿外侯了片刻,才被请进去。敏锐如她,瞬息之间觉察出怪异来,似乎在遮掩些什么。 “问太后安。” 垂眸的瞬间,她通身僵硬。 桌脚下有一块锦袍料子,同月白色的桌布极为不搭,果然有蹊跷。方楚楚躬着身子,眼看着那块布一点点被抽离视野,隐匿在桌子之下。 太后的桌子下,有人! 单看那片衣角,还是个男人。 她又惊又惧,脑子里如同千军万马奔驰而过,心跳声如鼓点密集,一声一声振人心肺。 太后如今三十有七,看起来更像是二八年华,容光焕发。你道她因何气色这么好?你道她又因何被萍夫人压制? 她是长辈,又位高权重,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搞不好会诛三族的那种! -- 第17页 ——养野男人啊! 原来她好的是这口。 方楚楚心里头啐了一口为老不尊,老不正经的,态度却愈发恭敬起来。没别的原因,她担心自己被灭口。 以秘密威胁太后,这事只有陈萍儿能做,她们同宗同族,一损俱损。 但是方楚楚不一样! 她原本是北齐公主,在擎国一统天下后,被送来了西京皇宫,背井离乡,举目无亲。一旦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等待她的大抵是一个死字。 脑子一道白光闪过,就在闻声抬头的瞬间,两只瞪得滚圆的眼睛,瞬间恢复平常,静若秋水。 “妾想着太后的安神香快用完了,重新调制了一些。” “你有心了。” “都是举手之劳。”她缓步走向太后,屈下膝来,专心帮着捶起了腿。 从前只想着讨好太后,今日之后只怕还要加上一项——挑拨姑侄二人的关系。 或许说,给她们添上一把火。 好日子难道不该过得红红火火? “哀家也累了,不用你敲。” 明显感觉到太后的紧绷,可方楚楚打定了心思,迎难而上。她在故意挑战太后的底线,也在为那匆忙露出的马脚予以遮掩。 若是今日匆匆离开,日后一定被怀疑。以她对太后的了解来看,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您午膳想用些什么,不如妾来伺候?” “哀家不太饿。”太后无声的呐喊,期盼着她能早些离开。 方楚楚偏不让她如愿:“不饿也得用一点,可不能熬坏了身子。”说罢起身换另一边,继续捶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康宁殿鸦雀无声,她仿佛能清楚听见太后的呼吸声,越来越凝重。 正担心自己会不会玩过了火,下一秒听到声音,“哀家这里不用你操劳,还是去看看陛下吧,他忙起政事来,都不肯按时按点吃饭。” “小厨房做了万福肉,和香妃茄,你代哀家给陛下送过去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方楚楚瞳孔紧缩,果断借坡下驴。 进退维度她掌握得很好,没有勾起太后的疑心,自己也得了便宜。这种讨巧卖乖的事她做得多了,可谁甘心像草一样命贱呢? 她是后宫里的三夫人之一又如何,没有背景,没有盛宠,谁当她是贵人了? 同是灭国,南越和北齐又有什么区别呢,她高高兴兴脱离了北齐皇室的魔爪,何错之有? 方楚楚不恨昭夫人,只想变成她,享受全部的爱与宠。 “去吧,别等菜凉了。” 隐约瞧见桌下的人蹲不住了,太后急声催道,“你同陛下一块吃吧,哀家就不留你了。” “多谢太后。” 娇媚的声音婉转,像落在玉盘上的翠玉珠子,听者默默无言,闻者泪流满脸、 没人会觉得她有多刻意,太后反倒是真的松了口气,待人出了宫门,便一脚踢进绵软的桌布里。男人的闷哼声响起,那只绣花鞋也没能缩了回去。 秋水拎着食盒,心口一片火热。 后宫之大,只有夫人常来伺候太后,时不时再送上安神香,果然好人有好报,这不就等来了回报?! 后宫女眷少有能进龙须宫的,她们夫人可是得了太后的许诺,陪陛下用餐呢。 方楚楚不紧不慢地在前头走,脑子一刻没停转。太后养男人的事情她知道了,但是那个男人是谁呢? 青褐色的冰丝料子,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只要她有心,偌大的后宫不可能查不出蛛丝马迹。 查出来的好处,或小动作被太后察觉,几相比较下来孰轻孰重?她表情微妙地咬咬牙,犹豫不前。 龙须宫宫卫众多,初踏入此方便有人上前问询,得知太后命她们送膳食后,又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陛下同玉成先生议事,劳烦夫人稍加等候。” 传话儿的人回来,又要她等。 方楚楚放眼打量着龙须宫,青瓦红砖,紫柱金梁,汉白玉的地面闪耀着温柔的光芒,檀香木的飞檐上金龙送祥,比之北齐的皇宫还要富丽堂皇,那是她此生难求的尊贵。 她是公主,却非嫡非长。 她身份尊贵,却并不稀缺。 能嫁给擎朝天子做夫人,是她毕生的幸事。但是这份荣幸加之于她身上,又衍生出了不幸。 陈萍儿要的是宠爱,她要的只有权势。 正午的阳光从金龙身上折射下来,她盯了半天,直到有些昏花,被秋水提醒会灼伤眼睛之后,才肯移目。 “夫人,这边请。” 方楚楚第一次走进这座宫殿,见到了久违的陛下。这个男人骨相极佳,一言一行都在无声的彰显地位和等级。 他是九五之尊,是无法逾越的存在。 女人敛了眉眼,含笑请安。 顾怀愚草草瞥了一眼,见菜已经上桌,忍不住道:“还有事吗?” 原来是她不配共餐。 陛下有了送客的意思,方楚楚自然不便厚着脸皮留下,只是她人一步步退下,耳朵却竖了起来。 “先生在宫里住一晚,咱们明儿去秦桑苑试试这犁。” 机会说来就来,似是为她准备的。 脂粉香气的来源离了龙须宫,顾怀愚反倒更加自在。楚夫人是个用香高手,所到之处无不充斥着香粉的味道。 -- 第18页 他不爱闻,也不爱说。 平日里少往女人堆里凑,今儿个还是被突围了,还是以太后的名义。 “臣敬陛下。” 先生一言,顾怀愚回过神儿来。罢了,先不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这世上唯有先生懂他。 “这犁若能提高生产,朕定要给先生封侯拜相!” 三句不离政事,提起农事生产来,他心潮汹涌,双眼放光。 “陛下折煞了臣,这图纸您看看可眼熟?” 玉成先生亲手造的犁,定是试过一番才肯进宫献宝。既然东西有用,功名也得正了才是。 顾怀愚接过那一张草图,线条歪歪扭扭,蘸墨一点儿都不均匀,却格外眼熟。他们都曾看过相似的图纸,不外乎和轮椅那张出自同一人之手。 大喜过望:“是宁夫人?” “正是。”玉成先生将筷子搁置一旁,哈哈一笑:“恭喜陛下得一女侯。” “先生说笑了。” 这时候对女子没有那么多束缚,却也没有女人出将入相的先例。如果是先生的希望,他倒是愿意将后位许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陛下喝茶。” 玉成先生抚着胡须,不说那些没边儿的事情,如今擎朝百废待兴,陛下怕是无心儿女情长。 “臣不当陛下是外人,只夸一句宁夫人聪慧,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能为您换个思路也是好的。”小外甥女想抱陛下的大腿,他自然要帮着顺水推舟。 “行,朕记着了。” 两人碰杯,以茶代酒。 被误会倒追的某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好舅舅卖给了陛下,不仅她这个人,连带她的貌美如花,和她的足智多谋。 白芍递上干净的帕子,绞干了蒋悠的头发。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羡慕长发及腰了,洗个头发要折腾大半个时辰,腰都快折了。 从郎晨送的首饰盒里,挑出一支珠花簪,不那么高奢,但格外有一番情调。 扣上盒子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什么,任脑海中的记忆抽丝剥茧,她开口问道:“松吉,宫里可有同我样貌相似之人?” 前有宫婢受人指使,后有宫卫喊了她一声“公主”,昨日郎晨见她又有一丝游离。加上松吉转瞬即逝的愣怔,陛下对她的特殊照顾,这让人很难不去怀疑,她这张脸有个什么替身白月光的存在。 有人爱慕她的美貌,就有人嫉妒她的容颜。 她自以为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轻笑一声:“你说,我猜的对吗?” ☆、胭脂草 “夫人聪慧。” 见蒋悠第一面时,松吉就知道她是个明白人,没想到她比想象中更聪慧。宁夫人同昭夫人生得一样,就算现在瞒起来,入了宫也瞒不住。 当秘密人所共知时,就不配被称之为秘密。 “回夫人的话,昭夫人于年初薨了。” 蒋悠听说过这个人,好像是南越的公主,可惜红颜多薄命。 “我们真的很像?”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沉默了。 任谁被视为替身,都是一件糟心事,尤其还要和逝去的人做比较。一旦前人成了白月光,后人再怎么努力,也当不上朱砂痣。那么,陛下可有透过她,在看昭夫人? 松吉仿佛学了读心术,一眼瞧出她的闷闷不乐:“夫人不必多虑,陛下同昭夫人感情不深。” “嗯?”蒋悠惊讶,转头又说,“没道理啊!” “陛下难道不是心爱的女人离世,这才看破了红尘,不近女色的么?” 松吉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她家夫人的脑洞果然不一般。 “害!” 白浪费感情了。 还以为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故事,原来是她想多了。 她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鱼食,衣袖拂过手腕的时候,竟有一丝作痒,随手挠了两下,居然起了一片小红点,并且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 不疼,但是越挠越痒。 “该不会过敏了吧。”她嘀咕了两句,松吉当即跑去请太医。 其实并不算严重,但有着雪白皓腕的衬托,蒋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事儿,没那么矫情。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吉已经跑出了几百米。 “什么白头发都是假象,我们松吉姑姑还是年轻。”她一手挥尽手里的鱼食,想想自己所接触过的过敏原,有了初步的判断。 养狗就真的很麻烦,总不能薅秃了它的毛。 如果现在就将狗送走,白芍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郎内史赠犬实属意外之举,但是蒋悠为此也计划了一番。待到陛下接她入宫的时候,白芍肯定要回到玉成先生身旁,届时小黑狗自然也跟着她走了。 本来是两全其美的结局,硬是被她过敏给搅和了。 真是不争气! 蒋悠噘噘嘴,忍不住挠了两下。 太医详细问了一圈,又是疹子又是癣的,得出的结论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接触了动物毛发引起的轻微过敏,导致皮肤出疹、红肿。 好在并不严重,还没有出现打喷嚏、哮喘、荨麻疹的情况。 “夫人,狗不能养了。” 既怕狗又过敏,松吉心里也怨着郎壬,送点别的什么不好么,害得夫人起了红疹。粗糙的大男人怎么都行,可娇养着的宫嫔无论如何也不能留疤啊! -- 第19页 宫女将太医送走,白芍刚好遛了狗回来,不明所以地往蒋悠跟前儿凑,想分享着逗狗的乐趣。 “你站住!离夫人远些!” 松吉严令禁止,白芍一脸懵逼。 可一讲出过敏的情况来,反倒是白芍哭得两眼模糊,站在旁边又不敢靠上前,泪珠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叫人瞧着好生可怜。 “狗不送走,你别哭了。”蒋悠真的不忍心,白芍是她穿越后第一个知心好友,虽然两人的身份跨着阶级,但她更倾向于将人视作朋友。 “奴婢哪里是哭狗,是愧疚啊!都是奴婢的错,夫人太过惯着奴婢了!”白芍跪在地上捂着眼睛,抑制不住的哭声萦绕在脑边,松吉替她拉了人起身。 “你有这份愧疚,也不枉我疼你。” 松吉默默摇了摇头,犹豫着:“夫人......” 心善是好事,可拼着伤了自己也要顾全旁人,未免过于软弱,她担心夫人日后会吃亏。 “你放心,我有数的。” 蒋悠知道松吉是善意的提醒,她自然也不会牺牲自己保护旁人,她不想成为宫斗的牺牲品,那就得咬着牙让自己克服困难。 怕狗,这是已经暴露出来的缺点,如果不能在此时克服,日后定会成为他人手中的矛,不知何时就会刺中她的短处。这一回是过敏,下一回有可能是丢命! “白芍回去洗漱,以后切勿碰了狗来伺候。” 一个没忍住,她撩开袖子又挠了几下,赶忙被松吉叫停,抹上了麻黄软膏。 “对了,采买送了些胭脂水粉,你们各自分一分吧,我暂时也用不上了。” 蒋悠对自己这张脸颇为满意,素有素的清纯,妆有妆的娇艳,可谓是佳人荣华若桃李,淡妆浓抹总相宜。有这双容貌在,她对妆容也不太在乎,能不化便也偷个懒儿。 胭脂水粉那么多,留着也是浪费。看着身边人打扮美美的,倒也赏心悦目。 偷懒也是有代价的。 她这厢才精简了妆容,陛下隔日就驾临了秦桑苑。 “夫人,这会儿面圣会不会......”松吉没说完的话蒋悠都懂,陛下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倘若惹了他不悦,一句有碍圣颜,就有可能是掉脑袋的罪过。 顾怀愚一脚迈进秦桑苑,她此时再回去沐浴焚香,更衣上妆,必然是来不及的。 “没事,他看不出来。” 蒋悠今日就赌上一把,陛下是个大直男,根本看不出素颜妆和裸素颜的区别。 白芍低头,险些笑出声来,她家夫人也算是有勇有谋。 “问陛下安。” “问夫人安。” 与顾怀愚同行的正是玉成先生,顺着视线往后,蒋悠将注意力集中在随行宫卫手上,两把曲辕犁看起来并不轻便,却远比擎朝当前使用畜力牵引的耕犁,要省时省力的多。至于明清时期的改进她没学过,就由后人琢磨去吧! 起初不知顾怀愚的来意,在看见曲辕犁后全部明了。 秦桑苑的东部有大片稻田,两人都是谨小慎微的实干派,八成是想自己尝试一番,再决定是否要大力推广。 “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一同前去。” 先生大力邀请,蒋悠也不跟着客气,欣然跟着大部队前往稻田苑。 彼时春耕农忙正在进行中,种皇粮的人也不外乎如是,正所谓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毒辣的太阳晃人眼,老黄牛摇着尾巴,拖着笨重的耕犁,一个半时辰才将将拉完一亩地。就像是调低了两倍速的时间,任旁人干着急也无可奈何。 顾怀愚叹了口气,叫耕夫换上新犁。 比起铁犁耕种,曲辕犁要更加灵活便捷,在提高了生产速度的同时,也能节省人力和畜力。 “回陛下,这犁是好东西啊!” “用这种地,速度快多了。” “老牛一天也就两亩地,现在能耕三亩!” ...... 顾怀愚自然不会亲自上手做农活,但是扫两眼便知曲辕犁的妙处。和蒋悠所料不差,曲辕犁果然大放光彩,这东西的确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几人站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的阳光越发狠厉起来,似乎要将所有的能量释放,普照着万物。 “夫人小心晒黑了。” 蒋悠摸了摸滚烫的鬓角,是得寻个阴凉处呆着。见先生趣于耕种之中,陛下频频点头乐哉,也不打扰两人,回首奔着树下走去。 “叫小厨房煮几碗酸梅汤冰镇起来。” 这个天气还吃不上冷饮,但是今儿个属实有些晒。她一向畏热,这会儿真的有些馋了。 待到玉成先生试用结束时,蒋悠刚好带着酸梅汤走过去。她今日穿了件白色拖地烟笼碎花罗裙,胸前衣襟镶得几丝金红色花边,如玉的耳垂上带着蝴蝶银坠,随着微风曼曼舞动。 顾怀愚从她手中接过汤碗,难得多看了两眼。美貌与智慧并存,他的确是得了个宝。 但是出将入相,她不要想。 擎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他也不允许出现。 蒋悠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管说着违心话,踮着脚掏出方巾,意图为他拭汗:“陛下辛苦了。” 顾怀愚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僵直着低了低脑袋来。 这一低头,两个人反倒对视起来。 -- 第20页 她的双颊有几分绯红,似乎是太阳晒的,双目清澈明亮,犹如一泓清水,里面的倒影正是他本人。 停顿了几秒,视线倏忽移开。 蒋悠后知后觉,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迅速站直身子,结束了擦汗的动作。她才没有准备勾引谁,纯碎是跟白芍学的。 比起这头的羞赧,模仿对象本人也跟着忸怩起来,当然她不是害羞,纯粹是丢了脸面。 “白芍,你这脸......” 玉成先生甫一开口,嗓子略有些沙哑,却不难听出疑问来。 “嗯?”白芍故作不知,低下了头,只轻轻问了一声。她今儿用了夫人赏赐的胭脂,莫不是先生瞧了出来? “你这脸上怎么起了红疹?” 先生斜了一眼,有些纳闷。白芍跟他身前伺候已有几年的时间,脸上偶尔会有点晒斑之外,并不曾起过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这些红疹子泛着诡异,并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他是良医,对毒物也是有所研究,猛地一下千头万绪,脑海中多了不少猜测。 “红疹?!” 白芍当即将托盘放在地上,转过身以手触摸,疙疙瘩瘩的小点,使得脸蛋不再光洁。她一时激动,差点叫喊出声来。 “转过头我瞧瞧。” 她蓄着泪水,微微仰着头,忍着没有哭出来。 ☆、祸水引 “你这是中了毒。” 声音稍微大了些,蒋悠和顾怀愚惊讶地探过头来,只见白芍捂着嘴巴,无声留下两行泪,腮边若隐若现的小红疙瘩,比之过敏要骇人得多。 几人绕回前苑,待先生重新把脉后,说道:“这毒紧紧留于皮肤表面,并未深入到五脏六腑,看来是下在胭脂水粉里。” “这是苑内采买给妾的水粉,昨日赠给了宫女。”蒋悠给顾怀愚解释,但是她自己没察觉到,说话的声音抖了三分。 怎么总有人要害她! 第一回是宫女,第二回是采买,下一回岂不是要将手伸到了小厨房? 这一次躲得过是她幸运,那么下一次呢?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吃饭吧! 人还没进宫呢,一个个的都针对她,果然她这张脸是祸水。 “这毒不多见。” 随着四人呼吸凝住,先生撂下胭脂盒,皱着眉头说明情况:“初步判定,这里面的毒物多达十几种,对人体有害,服用会暴毙。但是涂抹在脸上,只会毁容。” 蒋悠担心地看着白芍,心里也有一阵后怕。 “还好用量不多,用时尚短。” 话毕,又是片刻的宁静。 此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玉成先生担忧这毒能否揭开,会不会留疤;蒋悠担心白芍的脸,也更想知道幕后黑手;顾怀愚愁的则是,后宫女人为什么不能消停一点? 他将自己忙成了陀螺,奔着盛世前景在望,却始终压制不住后宫的小算计,是他站得还不够高么?顾怀愚神情严肃,一双眸子陡然便得凌厉。 他不是没给机会。 这次就叫人看看,忤逆他的后果。 昨日送出去的胭脂,今儿个全都回收过来,由先生一一查看。若是每一份里都放了毒药,那才是真的狠毒。 蒋悠不想害人,更不想被人害。 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小命,还没活到半年的时间,就屡屡有人想嫁妆阎王来收她。呸!做梦! 她紧张地看向先生,直到他点头,“每一份里,或多或少都有毒药。” 蒋悠咬咬唇,死了心。 杀人兄弟如断人手足,毁人容貌等于夺人性命!这仇这怨,她今日记下了,趁着先生收走毒胭脂的时候,她要了一份,当着顾怀愚的面儿。 陛下帮她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 后宫佳丽没有三千,却也是理不乱剪还断的存在,每一个女人都勾连着前朝能臣良将。如今朝堂刚稳,必然不会因为后宫的小动作,惹了大乱子去。 而且,大仇要自己报才痛快! 顾怀愚洞察到她的打算,未吭一声将全部宫女带走,又重新安排了十二个忠心之人伺候,宫卫严格把守每一道门,确保秦桑苑及她的安全。 先生则是带着白芍离开,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等一个病好,另一个就该入宫了,也许再无见面的机会。 霎时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蒋悠和松吉。 面对未知的暗流涌动,茫然又无力,却无有不安。蒋悠拿起一块芙蓉糕,机械地下咽,她面无表情,她神色清冷。 “夫人您真是心大。” 松吉除了夸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蒋悠轻轻靠着椅背,神色淡漠无波:“该吃吃该喝喝,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有人针对她,并不是她的错,有人想害她,也不过是嫉妒她。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却也不能因此坏了自己的心情。 正如那句话所说,讨厌她的人多了,她们算是老几?连面都不露,玩这种阴招数,一个个的都拿好手牌,待她吃饱喝足,尽数奉还。 不被予以众望的顾怀愚,出苑的时候动了气,却没人知道。 蒋悠留下一盒毒胭脂的时候,根本没有半分掩饰,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打脸,有一瞬间的火辣和生疼。 是担心他会包庇罪人? 还是嘲讽他护不住她的安危? -- 第21页 凡事只想着自己出头,要他这个陛下有何用?当做摆设吗?还是捧到高堂之上做个吉祥物? “罢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从前和现在都是一样,遇到什么事情就会冲出去自己解决,不去想客观因素和万不得已。这样也好,比其他女人的哭哭啼啼要强上百倍。 “啧......” 一想起蒋悠以前也是个爱哭的,他就会下意识头疼,养女人真麻烦,牛马喂饱了还知道干活,她们就只会内乱和争宠。 他不喜欢这群女人,一个也不。 在他眼里,她们和鸩毒没有区别。 还有脸说什么后宫同前朝藕断丝连,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她们早就死八百回了。 顾怀愚带着怒气,一回宫,就闹了个人仰马翻。 封锁内宫、查搜脏物,任何下九流的把戏全部都给他翻找出来,他的后宫不允许出现如斯恶劣之事。 争宠?不需要的! 他不会宠任何人! 以爱的名义下死手,今日能下进秦桑苑的胭脂盒里,明日就能送到他的午膳之中,想活着不难,想死其实也特别容易。 “陛下,这是做什么?” 肃清后宫的动静闹得太大,一不小心引来了太后。擎朝太后,名义上是顾怀愚的嫡母,实则他们还有另一重身份在。 “姨母怎么来了?”顾怀愚不动声色地皱眉,声音蓦的低沉下去。 他不来后宫还有一个原因,少见几次这位既是姨母又是嫡母的太后娘娘。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算不得亲近,又要假模假样地掩饰太平。 如果能和陈家割裂开...... 他甩甩思绪,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后年纪不大,气场拿捏得很足。她是太后,百岁千秋,就连陛下也要看她的薄面。权杖重重落于地面,她哼了一声:“陛下因何闹得如此之过,连哀家都不得安宁。” “宫卫不曾搜到康宁殿。” “行了,都停下吧。”她不满意顾怀愚的态度,尤其是他一统九国之后,越来越不将她放在眼里。 “回太后,回陛下,于翕乐宫楚夫人之处,搜到毒药配方。” 太后摆了摆手:“行了,这也搜到东西了,就散了吧,别再折腾了。” 顾怀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直到下令撤退了宫卫,她才肯离开。 今日也不算没有结果,虽然不能将毒瘤一招拔尽,好歹能给蒋悠一个交代。 “从哪儿搜出来的?” “宫门口的大花瓶里。” 顾怀愚眯了眯眼,怕是还有猫腻,“再搜搜碧喜宫,小声点。” 以萍夫人的手段,断然做不出陷害楚夫人的事,但是保不齐她还藏有后手。秦桑苑那头,对她们两位的威胁最大,能挡一时是一时吧。 看到去而又返的宫卫,萍夫人站在一旁,看向墙壁:“不是搜过了?怎么又搜一遍?” 别的不说,心虚还是有一点。第一遍没搜到的玉岫欢被她藏进了衣袖中,现在动也不敢动,生怕漏了陷。 听闻楚夫人的花瓶里搜到了毒药,她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事儿非她所为,喜的则是少了个竞争对手,一石二鸟。 不管秦桑苑有没有中招,害人的终究没跑了,不知道这算不上恶有恶报。 宫卫摇摇头,并没搜到什么。临走的时候又被叫住,问了一句:“翕乐宫会被关禁闭?” “属下不知。” 陈萍儿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会得个如此的答案。 线人的消息还未传到她耳边,秦桑苑如何她想象不出,但是方楚楚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自己得罪了她,她也得罪了秦桑苑的那一位,总之自己没有暴露出去,就是万幸。 没用人比她更盼着方楚楚倒霉! 彼竭我盈,不外乎这个道理。 只是陛下这一回动气,不知何年何月才会于后宫留宿,她捏了捏手中的玉岫欢,叹了声可惜。 碧喜宫松了口气,翕乐宫却是苦了眉眼。那毒药仅此一份,送了出去,居然又还了回来! “陈萍儿好手段!”方楚楚咬碎一口银牙,愁眉不展。 不过,也别小瞧了她。 这份大礼她不可能照单全收。 “陛下,妾没做过的事情,妾不认。”方楚楚梨花带雨地哭着,唇瓣一张一合地颤抖,腮边不停留着眼泪。 顾怀愚坐在一旁似笑非笑:“你宫里搜出来的,凭什么不认?” “有人陷害妾。”她抽泣起来,声音嘶哑粗涩,如同裂帛。 “那你说说,是谁陷害你?” 顾怀愚相当不悦,搜了半天只这么一张配方,证据确凿依然还能执拗反驳。他从头到尾打量着跪下的女人,默默叹道:“那么多中毒物,除了你这个调香高手,宫里还有谁懂?” “你自己的方子,自己看一眼?” 麻纸轻飘飘地从他手中跌落,方楚楚止住抽泣,从地上捡起,清清楚楚看了个明白。 这不是她的毒方。 少了三四味毒物。 可是她不能说,说了便等于认下了。不管是见过真正毒方,还是捏造出来的虚假毒方,她都是有口说不清的。 “你自己交代,别等玉成先生研究出来解药。” 方楚楚呆滞一瞬,嘴角勾起又落:“妾不认得这方子,不认这罪名。” -- 第22页 ☆、催生志 顾怀愚发上指冠,深吸了几口气,阴狠狠地扫了她一眼:“不识抬举。” 方楚楚一屁股跪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今日真是太险了,毫无准备的应战,若不是她急中生智,找出其中的纰漏来,只怕是就此栽了。 “夫人暂且留在翕乐宫,不得外出。” 寝宫被翻得乱糟糟,有几个花瓶碎在地上,一片狼藉。她直勾勾地看着,良久之后下定了决心,争做人上人。 这个人上人的意思,不是要多么的受宠爱,而是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她不想再被人吊打,手无缚鸡之力。 陛下不喜女子,她就端坐个摆设。 两全其美! “陛下,采买的人死了。” 顾怀愚一脚才迈进龙须宫,就听见周寅禀报。面无表情地继续走,轻飘飘留下一句:“依照律例,祸及家人。” 为了一点好处,豁出自己的性命,不如一家人整整齐齐。 周寅抹了抹鬓角薄汗,替办事之人不值,但又无可奈何。既做了不要命的事,那么诛三族也不为过。 “查查陈家。” 周寅抬头一怔,瞬间明了。 毒方虽是从楚夫人之处查到,却未必是她安排到的秦桑苑,准确来说,她还没有这个本事。能跨越宫闱,联系上采买,给予最大的好处,诱之用之。 那么除了她,还能有谁? 无外乎是有着百年背景的陈家,从背后帮着萍夫人出谋划策。虽然没能查到证据,但这般解释要合理的多。 “前几日,郎氏入了宫,臣叫人去查查。” 顾怀愚挥挥手,不想因此再耽搁时间,他捧起奏札专心看,两耳不闻窗外事。 今日曲辕犁成,势必加快农耕速度,除了西京城附近的人,整个擎朝的子民都要能用上才行。 眼下铸铁、伐木速度跟不上,等这一批派上用场的时候,今年春耕早已结束。旱涝保收,靠天吃饭,这事急也没用。 ——“宁夫人聪慧,陛下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能为您换个思路也是好的。” 先生的话恍惚间萦绕耳边,顾怀愚摇摇头作罢,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家,能帮上他什么忙! 顺着这根线稍加思量,满朝文武居然不如一个女人,真是一帮废物! 莫名被比下去的文武官员,于朝堂之上,被顾怀愚一顿狂骂,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时候,根本不知陛下怪罪他们的点在哪里。 不够上进,不够聪慧,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 他们又何其委屈,那是几千年中华文化的缩影结晶,只不过蒋悠运气好。 “有本起奏,无事退朝!” “臣、臣有本奏。” 周寅拧着眉头,这位徐宗正真是不要命,赶着陛下不高兴的时候,偏要来触霉头,待会儿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顾怀愚眯着眼,眉宇间的锐利藏匿不住,像是荆棘中一团烈火,无声无息烧得正旺。他就佩服这种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启奏陛下,今天下民康物阜,陛下春秋鼎盛,而长秋宫久旷,臣以为陛下应立皇后,早日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是国家之福,社稷之福。” “那你以为,朕立何人为后?” 抛出一个问题,看着陆续有人站出来推举,萍夫人的名字被多次提及。顾怀愚脸色发青,似在隐忍着什么。 “肃静——”周寅忐忑地提醒,而后听见陛下不悦的声音,“众爱卿好大的胆子,朕的家事你们也要管。” “陛、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之重事。” “好一个国之重事,大事小情做不好,以权谋私第一名,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奏札摆了一排朕都忙不完,开枝散叶,你们当朕是畜生?” 才站起来的群臣噗通又跪倒在地,不知陛下何出此言,心里又止不住怨恨起挑事的徐宗正,浑然忘记自己刚刚的欢乐参与。 “有事没事多忙忙正事,不然脑袋是用来当球踢的么?” 越说越气,怒火止不住地翻腾,顾怀愚撂下这么一句狠话,甩袖离了仁和殿。 连声“退朝”都忘了喊,周寅快步跟上。 陛下今日火气旺盛,好些个话让人听着不是滋味,可他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默默送上一壶热茶,他刚要开口就被赶了出去。 顾怀愚骂了一通,还是觉得心头堵的厉害,好久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忤逆他的旨意,一时间怒火飞涨,压都压不下去。 朝堂风云诡谲,连带着康宁殿里也不得安宁。 太后碰洒了茶杯,在殿里踱来踱去。 “太后别急,陛下不曾惩戒众臣。”说话的人正是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茉莉。 “怎么能不急,捧陈萍儿上位,他们真是瞎了眼了。”太后愁眉不展,“你快去,代我出宫,叫缨国侯死了这条心。” “太后,不如......”茉莉是个聪明人,擅于出谋划策。 “准了,就这么做。” 烈日当头,顾怀愚才消了火气,就见周寅慌慌张张地进了殿。 “陛下,太后身边的宫女送了几个美人过来。”他声音越说越小,头也随着低了下去,不敢看陛下的表情,更不敢胡乱猜疑。 “嗯?”顾怀愚俊面带煞,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叫人喘不上气,偏偏总有人要来挑战他的极限,这可苦了身边伺候的人。 -- 第23页 周寅恨了一圈,都没能压制住狂跳的心脏。 缨国侯在朝堂起哄,想推萍夫人上后位,半日的功夫不到,太后在后宫送了美人过来,想阻碍萍夫人登后位之路。这陈家,到底玩的哪一出? “都赶出去。”顾怀愚气极反笑,他不想知道太后的把戏,但是送几个女人过来,无非还是一样的套路。明知他不近女色,却逼着他开枝散叶,真当他是个生育机器? 周寅尚未踏出殿门,茉莉已经等不及,带着莺莺燕燕给陛下请安。微风卷起女人的裙钗,满面扑来一股脂粉香气。 同茉莉眼神交锋,周寅带着火气又为难,干笑着:“陛、陛下,人已经到了。” 茉莉一身魏紫宫服,年纪比顾怀愚要大上几岁,她是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也可以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 “问陛下安,太后恐陛下因立后一事有压力,特命奴婢送来三个美人,先结果后开花,早日生下王储,这宫内外才不会出乱子。” “谢太后好意。” 顾怀愚咬着牙,身子紧绷着。 三个女人排排站,听着茉莉从左至右介绍着:“青莲色衣裳的是姚美人,精通女红手艺;秋香色衣裳的是张美人,可以替陛下红袖添香;靛青色衣裳的是刘美人,深谙闺房之术。” “你们三个好生伺候陛下。” 三声“遵命”一起入耳,顾怀愚脸色越来越黑,掌心攥出一排指甲印也浑然不觉。等着茉莉一走,马上叫周寅撵了人出去。 “陛下,三位美人的行李已经搬到了龙须宫。”周寅叹了口气,斜了一眼面前的三个女人,替她们感到悲哀。 后宫住着不舒服吗? 为什么非要住进朕的寝宫?! 顾怀愚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头顶窜上来一股火,他猛地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龙案:“去秦桑苑。” 这皇宫乌烟瘴气,他是不能呆了。寻一处安生的地方处理政事,这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前朝后宫没一个好东西,那些老不死的,早晚要弄死他们。 “那我们......”见陛下扬长而去,胆子稍大些的刘美人抬头看向周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写满了诧异。 明明是茉莉姑姑报喜,要她们带着行李前来伺候,可是陛下走了,她们是回后宫,还是继续住下来? “陛下还回来么?”张美人努努嘴,声音微颤。 “臣不知几位去留。” 周寅夹着尾巴快跑,他太难做了。这一上午经历的都是什么事儿啊,只盼着陛下消消气,别将一路火花带进了秦桑苑。 蒋悠哪里知道这些乱子,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当然,这份喜悦来源于顾怀愚。 午膳尚未用过,日正中天之时,采买送上一只整羊。 “烤全羊不易消化……”松吉才开了个口子,就被蒋悠打断,“我们一羊九吃!” 蒋悠兴高采烈。 这是陛下的歉意,她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事情处理得如何另当别论,有好吃的东西能想起来她,陛下还算是个好人。 毕竟毒不是他配的,也不是他下的。 如果把气撒到他身上,自己稍微有那么点殃及池鱼的意思。 既然火气不牵连顾怀愚,那又何必给小肥羊撂脸子。这时候的肉食相当局限,反正蒋悠不挑食,清炖羊肉、酱烧羊腿、红焖羊腿、烤羊肉串,她全都不想辜负! 肉食女孩过年啦。 它来了,它来了,它冒着蒸蒸热气被端上了桌! 羊腿肉用开水氽去血污,放入小铁锅炖煮,肉烂时撇去浮油,而后调味即可。鲜香味甜的羊肉高蛋白低脂肪,又容易消化,简直就是为她而生。 蒋悠闪烁着星星眼,对着一小碗羊肉满是垂涎,一筷子夹进嘴中。 “我——去!“每种食物都有它的原汁原味。 但是这只羊,一定死的很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怀愚怒骂群臣:你们是我带过最差劲的一届 ☆、饱食记 蒋悠抿抿嘴,口腔里尽是是散不去的膻味,这汤也不必尝了,至于面…… 胃口这东西说没就没。 她也不想的。 是她高估了擎朝的烹饪手法,也小瞧了食物未经驯养前的野性和原味。 野味不能乱吃,实乃真·教训也。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胃口,不辜负这只羊的性命,蒋悠打算亲自上手,做一道菜。益气补虚,温中暖下的萝卜炖羊肉,脾胃虚寒者最为适宜。 说干便是干,她当即撂下碗筷折腾起来。 要她眼睁睁浪费食物,实在是做不到。送到别人那里也就罢了,偏偏是送到她的桌上,也不知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由着刚来的小宫女将羊腿肉拆解、白萝卜去皮切块,再将生姜切片,蒋悠站在一旁指挥,时不时活动腿脚。 “冷水下锅,把橘子皮也丢进去。” “煮出血沫来,捞出洗净。” “大火烧开,羊肉下锅,加葱姜和黄酒,煨上半个时辰。” 临出锅前撒上佐料,羊肉已经炖煮得很像样子。但是最后一个步骤,蒋悠要自己来操作,这顿饭才算是有了灵魂。 翠绿的香菜叶在指尖飘落。 这一幕刚好被顾怀愚撞见。 君子远庖厨,她怎么自己下厨了?莫不是秦桑苑出了纰漏,新来的宫人不得她的信任? -- 第24页 顾怀愚一下子想多了,凝视四周的眼神不寒而栗。 “陛下?” 蒋悠闻声抬头,人已经走到身旁,她赶紧空拜行礼,心想陛下不愧是陛下,不光命好还有口福,连刚出锅的羊肉都赶得上。 “陛下来得刚好,一块尝尝吧。” 沉浸在美食当中的她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连汤带肉盛了满满一碗,等着他亲手接过。 顾怀愚本想发作,又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眼看着热汤碗就要烫了她的手指,赶忙接到手中。 一碗飘香的萝卜炖羊肉,羊汤炖的清亮透白,萝卜和羊肉软糯鲜香,香菜叶遥相点缀,端的诱人。 他愣神的功夫,瞧见蒋悠动了汤匙,一张小脸恨不得埋进碗里。 手心的温度很烫,也抵挡不了羊肉的香糯软烂,萝卜的鲜甜可口。半碗热乎乎的汤底下肚,整个胃里暖融融的,全身都跟着舒服起来。 “怎么样?” 蒋悠笑眯眯看向他,翘首期待着。 虽然知道味道不错,但是蹭饭就要有蹭饭的样子,必须给我夸出来! “不错,味道很好。” 顾怀愚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人,此时夸赞也并非是给面子,味道是真的不错。其实他对吃食并无挑剔,年幼时候的残羹冷饭,出征时期的干粮野菜,常常是有口吃的就能活着。 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羊肉是真的香。 两人一时间忘了身份之别,也忘了要远庖厨,围着烟火缭绕的灶台,一碗接着一碗。 宫人一个个也缩紧了脑袋,既不敢开口提醒,又不敢做些什么,默默看着他们吃得痛快。 可惜蒋悠身边还有个管家,白芍人不在,交代的任务不能断。松吉约莫着她的饭量,提醒道:“夫人胃口虽好,也不能贪食。” 吃饭和做人都是一样的,要学会适可而止。 蒋悠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眼珠儿一转,又拿起半块馍来。 “夫人......” “知道知道。” 不听松吉多言,只见她眼底漫上几分笑意,手里的动作悠哉悠哉,“我给陛下泡个馍。” 羊肉泡馍,暖胃耐饥,肉烂而汤浓,食后回味无穷。 顾怀愚上回吃还是在秦丘,同北胡作战之时。那是他连胜的第四场战役,擎国的将士们浴血厮杀,士气高涨。他们一路杀到关外,劝降了北胡。所以于他而言,羊肉泡馍是胜利的滋味。 “陛下少用些,等会儿怕积食了。”都快见到了锅底,蒋悠忍不住提醒道。 她、她不是心疼肉。 仅惊讶于,他没吃过羊肉泡馍? 据说始皇陵珍贵宝藏不可枚举,又说汉武帝陵墓被盗贼挖掘,搬了三天仍不能减半,想来这擎朝也不应该差到哪里去。难道是陛下志坚行苦,蒋悠想起了舍不得吃鸡蛋的道光皇帝,莫名开始心疼起来。 顾怀愚被空碗空锅震了震,不好意思地抹抹嘴边,从上朝伊始,他都没有喝过一口水,也不怪方才吃得上头了。 是肉太馋人。 是蒋悠吃的太香。 心知肚明的借口,依然给了他搪塞的理由,至少这一顿饱饭,撑住了他的精气神,一路风尘仆仆也抵消了,稍加解释一句,奔了前苑去处理政务。 “陛下胃口真好。”松吉扶着蒋悠,听她羡慕地说道。 “胃病三分治七分养,若不是奴婢提醒,夫人又该吃多了。” 原主是塞外长大的姑娘,风餐露宿,肠胃不好也是常事。但是于蒋悠而言,这简直就是人间酷刑。擎朝美食种类本就不多,看得多吃不到,这日子未免太惨了。 “咱们走上一圈,消消食。” 住了一月有余,她连秦桑苑都没逛完,果然免费的东西不得人稀罕,若是掏门票的钱,她一天能走五公里。 当然了,这园子如果只有亭台楼阁,花鸟鱼虫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如果能把小区楼下的健身器材搬来,顾怀愚伏案累了上去扭一扭...... 那画面太美,她想都不敢想。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蒋悠走累了,差宫女回去取轮椅,她则带着松吉在凉亭歇歇脚。 她这双大长腿美则美矣,就是受过伤,路走多了容易疼。 “我自己来。”拿过团扇猛地一顿扇,直到胳膊微酸,她想起暑热将至,没有空调的日子可怎么是好?他们是如何降温的? 囤积冰块,还是水力风车? 她刚陷入思考,就瞧见周寅带着三个美女款款走来,站在亭前向她屈膝行礼。 “这位是新册封的宁夫人。”周寅出声介绍,紧接着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似风铃轻声细语,“问夫人安。” 蒋悠半天没有反应,松吉小声提醒道:“算上您,陛下现有三夫人、九美人、十二良人。” 原来美人是侍妾的称号,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来自女明星的艳压通告。 “周总管辛苦,这是带着美人住下来?” “太后交代三位美人伺候,追了陛下一路,可累坏了几位。”周寅见她有所上心,不免提点的明确一些,只盼着夫人能听懂,出手帮帮陛下。 蒋悠泛泛略过一眼,虽然不敌她容貌清丽,但也不能轻敌。从周寅的话中,她提炼出两个信息:太后赏赐,陛下不愿。 所以才有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 第25页 “太后赏赐给陛下的,怎么住进了秦桑苑?”莫非顾怀愚打算搬来长住,就因为这三个美人? 那么问题来了,陛下和太后,那个势力更大? 五千年历史上,总共也就那么一个武则天,一个慈禧太后。蒋悠淡淡摇头,男权社会,她还是想办法混个从龙之功吧。 团扇幅度加大,清凉的空气吹起刘海儿,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了看三位美人,又看了一眼周寅。 “陛下在哪儿她们在哪,既搬进这秦桑苑,不如交给夫人来安排。”蒋悠被他气笑了,这人真是贼,惯会安排人。 “你们三个跟我去后苑住,不要打扰陛下处理政事。” 两人乖巧应是,只有一个多嘴:“妾是太后安排来伺候陛下的。” “行啊,那你去伺候,去前苑门口跪两个时辰再回来。” 本想着收三个小弟凑一桌麻将,奈何有人不给她这个机会。蒋悠自然不会放过挑衅的人,只不过她也想看看,如此美人,顾怀愚到底是心疼还是心狠。 慢慢坐上轮椅,后头跟着张美人和姚美人,一个听话,一个木讷,当下将事实经过全部交代了出来。有周寅站在一旁做摆设,谅她们也不敢编出花儿来,可具体藏没藏心眼,就要亲自斗一斗才能知道。 “周总管回前苑吧,陛下方才吃了不少,记得让小厨房送份消食茶。”蒋悠回眸,红唇勾起,“也记得给刘美人计时,两个时辰,别多了也别少了。” “谨听夫人旨意。” 周寅憋笑着看完这场戏,一场不知道该叫做复仇还是善妒的戏。 待他们人影走远,蒋悠也不管身后两个,收回凌厉的气势,对松吉笑道:“怎么样,我特别适合演坏女人,这下马威不错吧。” 两个美人闻言,低头看向脚尖。 这话就是说给她们听的,什么“只要你乖,给你买条街,你要是不乖,头给你打歪”,这不是简单的威胁,只怕宁夫人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不敢怨家人送她们选秀入宫,不敢怨太后派人带她们进龙须宫,只敢怨刘美人性子乖张,不光自己受到惩罚还要连累了她们。 张美人越想越怕,身子不自觉颤抖。 蒋悠催促着松吉加快速度,她自己则是扬声唱起了歌:“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风雅阁 安排两位美人住进了风雅阁后,蒋悠侧目问松吉:“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穿越至今尚未拜见过太后,若是被挑起理来,一两句怕是解释不清。腿疾事出有因,但全看她追不追究。 松吉回避,反而试探地问:“夫人,若是太后同陛下起了争执......” 蒋悠不假思索:“我跑路。” 为什么两大巨头的互殴,要把她夹在中间?她不做肉夹馍里的肉,既委屈又孤单,还要被冠以不实惠的名号。 “非选不可。” “那我站陛下,我嫁人嫁的是陛下,又不是太后。”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叫松吉怔了又怔,才欣慰地点头赞同。 话说出口,蒋悠沉默片刻,忽觉其中有坑。抬头看松吉的眼神复而带着审察,她是陛下送来的人,这一点她始终没忘。 “夫人又怀疑奴婢。” “你这话分明带有强烈的误导性,我要是说错话,就被你带到了沟里去。”蒋悠哼哼表示不满,却听松吉讲了一个永远遗憾的故事。 有一家的庶女年方十七,在上元节的花灯会上被人群挤进河中,一男子跳河救人后娶得佳丽。可是在男子封侯拜相之后,某日忽然见了这户人家的嫡女,郎有情妾有意,一来二去便定了终身。 可是嫡女不甘心作妾,庶女也不愿二女同侍一夫。 当庶女得知,那日设计她掉河的人正是男子,并且与她嫡妹早有勾结时,她做了一件深恶痛绝之事——同府上的马夫私通。 故事的开头何其老套,结局又叫人唏嘘。 “夫人怎么看这家的庶女?” 松吉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没过一会儿竟然鼓起掌来,惊得嘴巴难以闭合。 “好!这话本子写得不错,赶明儿送我两本。”蒋悠拍案叫绝,“这庶女好就好在她有一颗报复心,虽然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但是她不应该以伤害自己为垫脚石,如果她和马夫是真爱,那就当我没说。” 比起某些虐恋情深的小说而言,蒋悠私以为庶女这样的人才更值得钦佩。她懂得追寻女性自由,跨越封建社会的栏杆,这是一次女性平权的试探,虽败犹荣! “小声点!!” 被嘘了一声,蒋悠才回过神来,无辜的眼瞪得滚圆,又嘟囔一句,“是你非要我说的。” 松吉又急又气,恨铁不成钢。这都是尘封的秘密往事,本不该再次被议论,奈何自家夫人当成了话本子听。 “哎。” “海燕呐,你可张点心吧。” 蒋悠相当自然地接上下一句,故事源自于生活,她当然听懂了。这户人家指的是陈家,嫡女是太后,那么庶女大概率就是...... 顾怀愚的亲生母亲。 她不觉得庶女做错了什么,只是有点心疼,在这个背景下长大的,打下万里山河的,被世人仰望的那个少年。 他应该吃了很多的苦吧。 -- 第26页 一碗羊肉泡馍都吃得很满足。 “给陛下炖一碗鱼汤吧,就用池塘里的红鲤。”蒋悠唇边笑容更深。 原谅她对太后实在喜欢不来,尤其是在松吉讲了故事之后,真希望庶女重生大战恶毒嫡女。既然过去之事难再追溯,那就借刀杀鱼好了,杀了太后养的红鲤炖汤喝,给陛下好好儿补一补。 方才还有些许懊恼的松吉,一秒破功:“当真不是夫人想喝?” “就喝她几口鱼汤怎么了,这锅我背了!” 蒋悠大言不惭端起碗,品尝着鱼汤的鲜美,顾怀愚那头自然也收到了这份馈赠。 奶黄色的一锅酸汤鱼,酸辣开胃。食盒一打开,浓浓的鱼香沁满鼻尖,霎时勾起了肚子里的谗虫。现宰的鱼片又嫩又香,回味无穷。 他小口喝着鱼汤,面泛喜色。鲤鱼多刺,他一向敬而远之,只是没想到,炖成汤会如此鲜美。 一听是蒋悠送来的,他心里忽的有了本该如此的想法。 除了她,还能有谁? “夫人说了,杀太后养的鲤鱼给陛下报仇......”周寅猛地咳嗽两声,“咳咳,是给陛下补补身子。” 顾怀愚的呼吸停顿一下,后知后觉地扬起嘴角,两口并一口,没多一会儿便见了碗底。这鱼汤真鲜,比方才更好喝。 汤足饭饱,隐隐有哭声传来。 不等他问起,周寅抢先答道:“回陛下,太后赏赐的刘美人,正在外头泣哭。” “宁夫人安排住到了后苑,只是刘美人非闹着来伺候陛下,夫人没法子只得让她在门外候着。” 乌黑的笔端甩出几个墨点子,他瞬间不高兴起来:“三个都跟来了?” “都安排在风雅阁。” “叫她滚出去哭,朕心烦。” 周寅半句没提罚跪的事情,顾怀愚自然也不知道,但是知道又何妨,两个人的意思都很明了,就是偏向蒋悠。 刘美人红着眼圈回了风雅阁,见到姚美人的时候,眼中还充盈着泪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张美人已经睡下,她也哭了一场,胆子小心思浅,那是被蒋悠吓破了胆。 这厢才安慰好,又来一个不省心的。 “你又是何苦。”姚美人忧愁地叹气,本就是自找的麻烦,踏踏实实的活着难道不好么? 刘美人像没听见似的,抹抹眼泪说起宁夫人的不是来,颠来倒去无非是心狠手辣,仗着陛下的独宠危害后宫。姚美人暗道不好,赶紧捂上她的嘴。 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哪里有如此夸张,居然敢扯上清君侧的名义,这不是要生生连累大家的性命! “你心里怎么恨,可别跟我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和张美人只想安生过我们自个儿的。”她微眯着双眼,却是格外坚定,“我们明儿个一早就去给夫人问安,也别说没捎带上你,你若去便一起,不去我们也不会叫上你。” “哎,你们怎么就投诚......” 如斯蠢人,不屑为伍。这刘美人是个糊涂的,姚美人看透真相之后,也不想听她继续啰嗦下去,赶紧敷衍两句起身走人。 不是她心狠,她只恐连自己都护不住。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擎王宫里,波诡云谲是常态,明争暗斗不见怪,复仇已经是困难重重,更何况还要保护自己和胆小的张美人。 这是她重生的第二世。 前世她死在产房里,撕裂的疼痛尚且有所感知,一个眼生的婆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不知孩子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落入谁手,是否能够健康长大。 而她最好的朋友张美人,死在她前面,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小女儿。 她曾经一度怀疑陛下去母留子,直到自己身死的时候才明白过来,有孩子的宫妃,挡了某人封后的路。 再睁眼的时候,她刚入宫。 查清真相,报仇雪恨,成了今世的目标。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太后也还是那个太后,包括她在内的三位美人一如前世被送往龙须宫,事情至此却发生了转变。 她们本该在龙须宫住下,同陛下王不见王,直到三年之后,萍夫人带着春.药硬闯宫闱,陛下中计之后夜御三女,三女全部身怀有孕。 但是现在的走向叫人看不透。 她们住进了秦桑苑,碰见了这位前世并不存在的宁夫人,她同昭夫人生得一模一样。姚美人不禁起了疑心,难道昭夫人也重生了? 重生一事本就玄妙,既然她能有幸成为其中之一,昭夫人也未尝不可。红颜薄命,任谁也都不甘心。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多个帮手,这一世绝不要惨死于他人之手。 烛火“咻”的一下熄灭,后苑只有蒋悠那处还亮着。 “夫人怎么还不歇息?” 鱼汤也喝了,人情也送了,人却起身画起了有的没的,松吉纳闷又管不了,只好倾身替她研墨。 “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蒋悠默默念叨着绕口令,心思越飘越远。 不仅仅是因为她可怜顾怀愚,太后送来秦桑苑三个美人,本质上就是在挑衅她。平静无波的池塘里,硬是被丢进颗石头来,她当然高兴不起来。 如果老太太慈眉善目,她也不介意请安问候,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但是四十不到的女人,坏事做尽,上了岁数还要给他们找不痛快,那她可不要忍一时风平浪静。 -- 第27页 “我想起几个食谱,现在记下来,咱们换着法子给陛下做。”池塘里有三十多条鱼呢,陛下住多久就吃多久,补补身子,也补补脑子,免得斗不过老巫婆。 松吉恍惚,怀疑蒋悠听懂了她讲的故事。 她张了张嘴,却没问出口。 如果夫人认为陛下的亲母无错,陛下会怎么想她? 眼看着陛下同夫人越走越近,夫人也对陛下上了心思,会不会因此产生新的矛盾和冲突? 一想到这,松吉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磨墨的手开始不听使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手心也冒起了虚汗。 旧事重提,是对的选择吗? 她不知道。 但是现在的她,根本无心阻拦蒋悠手抄食谱。 “赤豆烧鲤鱼、鲤鱼黄瓜汤、清蒸鲤鱼、酸菜鲤鱼......” “鲤鱼三十二吃,大功告成!” ☆、尘与土 翌日一早,姚美人带着张美人候在蒋悠门口。 “宁夫人还没起,两位先回去吧。”松吉委婉将人劝了回去,结果第二日又来。 来的依旧是昨日那两位,被罚跪的刘美人没来,说是身子不适。 “叫个太医给她瞧瞧,别传了闲话儿出去,说咱们这秦桑苑看不起病。”蒋悠起了,才迎了人进来。 “刘美人身子不好,就多歇养一阵子,陛下那头暂时也不用她伺候。” 这话无异于给人关了禁闭,但又不会有人替她叫屈,一个两个都是看她笑话的人,不多也不少,秦桑苑里十有八九。 “夫人体贴,是她的福分。” 蒋悠睨了一眼,意外发现姚美人是个拎得清的,而她身边的张美人则是低头看脚尖,不吭一声,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话说的,进来伺候陛下是大家的福分。”话说出口,感觉自己好像刁难新儿媳的恶婆婆,架子快要摆到了太平洋。 分明她们都是妾...... “你们也别站着了,松吉快上茶。”她敛了神色,薄唇掀起一抹弧度,“秦桑苑往日只有我一个人,多了两位妹妹才算是热闹起来。” “回夫人的话,咱们姐妹来得匆忙,行李都是茉莉姑姑叫人收拾的,这厢上门请安,只带了两块亲手绣的帕子,还望您不要嫌弃。”姚美人一开口,张美人起身奉上帕子,倒是很听她的话。 她们是否投靠不重要,主要是想和刘美人划分界线。 蒋悠都懂的,跟着夸了一句“手艺很精巧”,也只管饮着热茶,不抛出什么话题。 在后宫里挑朋友,她应该没有那么心大。 张美人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小鹿眼,见氛围冷了下来,更有一点手足无措。余光看了看姚美人,等着她开口破冰。 姚美人接收到信息,浅浅一笑。 “乍一看夫人,同昭夫人生得一样,但是仔细看来,眉眼间多了几分豁达。”她注意着蒋悠的神色,见其没有太大的反应,继续说道,“也只有夫人这样在塞外边疆长大的人,才能有这种不拘小节的英气。” 这话乍一听像是捧一踩一,但是蒋悠不想和死人比来比去,若是她心悦陛下,陛下又宠爱昭夫人,那则是另当别论。 “听说关山侯又击退了戎狄进攻,真是我朝虎将。” 放茶碗的手慢了半拍,蒋悠这才想起关山侯是谁,原主的亲爹,擎朝第一猛将,她竟是将人给忘记了。 “只盼着战乱平息,国泰民安。” 倒是她的错了,忘记了原主的父母不说,也忽略了兵权对于帝王的影响。飞鸟尽,良弓藏,他们之间虽说没有感情,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不搞连坐制度,焉知不会牵连到她本人。 这么一想,危机感更足了。以至于顾怀愚的晚膳不再上鲤鱼,一股脑儿替换成了烤羊腿,棕黄色的羊腿外酥内嫩,煞是诱人,一路飘着香味被端进前苑。 “怎么不吃鱼了?” “夫人说她吃腻了。”周寅笑容一僵。 猜测落实,顾怀愚本能的想笑,又忍不住摇摇头,其实他也快腻了。鱼肉鲜美,架不住日复一日,虽然做法不大一样,终究还是池塘里的红鲤鱼。 羊腿配上火烧,再添一碗蛋花汤,顾怀愚不舍地砸砸嘴,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走吧,出去转转。” 周寅随后跟上。 起初只是想消消食,绕着微山湖走上两圈,居然瞧见一只顽皮的小黑狗。圆墩墩、毛茸茸的,卷着小尾巴到处摇头摆尾,谁见了都要道一声可爱。 秦桑苑说是行宫,利用率也说不上高,以至于顾怀愚住进来有一段时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只小黑狗。 “哪儿来的狗?” “宁夫人养的。”养狗的宫婢低声回话。 说是宁夫人养的,其实大半是由宫婢照顾,白芍偶尔带着小狗亲昵一番。自打白芍离了秦桑苑,夫人几乎对其不闻不问,当然这些她不敢同陛下讲,只管本分做着自己的事。 周寅瞧着陛下开怀,竟是直接抱起了狗,下一秒惊呼:“陛下悠着些,小心被咬到。” “不怕,牙还没长齐呢。” 他抱着狗逗弄,没一会儿碰上了同消食的蒋悠,今儿个晴空万里,她打算走上半圈去亭子里晒太阳,让人搬把摇椅来,好不自在! 一眼瞧见逗狗的顾怀愚,蒋悠瞬间明了郎壬的良苦用心。 -- 第28页 帮她讨陛下的喜好。 这是盼着她上位呢。 “陛下也喜欢吉祥啊。”她行礼问安后,也蹲下身子呼唤狗儿。松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夫人对狗过敏,居然...... “这名字像是你能取出来的。”顾怀愚一本正经地调侃。 的确是蒋悠的风格不假,宫里谁人养狗不得取个文雅又好听的名字,女人取名一般是“雪儿、毛球”,男人则是“威风、闪电”,反观她取名多诸如“旺财、吉祥”之流。 “朗朗上口还喜庆。” 她眼睛带笑,却只敢用指尖点狗头,一下两下似隔靴搔痒。终于狗狗也不耐烦了,撒着欢儿的向她奔赴。 松吉倒吸一口凉气,慌忙间想阻止,却见蒋悠回瞪她一眼,僵着身子抱起了吉祥。 都说狗子喜欢地位高的人,她和陛下之间,难道是她地位更高? 哼哼,蠢狗! 颠了两下,又将狗送还陛下手中,她笑吟吟道:“小东西可爱,比人单纯。” 话里有话,但又不像开口告状的意思,顾怀愚多看她两眼,也没等到后文。 等人离开之后,才问起周寅:“发生了什么事?” “张美人和姚美人去给夫人请安,刘美人装病。”大总管对苑内事情皆有所了解,连太医称刘美人无碍都知道,由于陛下对这位态度不算太好,实话实说也无妨。 捧高踩低实乃正常事。 “这等事莫来烦朕。”顾怀愚轻哼一声,补充道,“也别去烦夫人。” 周寅得来一记白眼,默默记了仇。这三位美人命不好,在后宫里没什么名气,来秦桑苑还要被关禁闭,一不小心惹了圣怒,日后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当然他不会去评价宁夫人,这眼药上得如何高明。 蒋悠也不去晒太阳了,劲直回了后苑沐浴更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沾上狗毛的皮肤痒得要命,剩下两步快步跑了起来。 “唉!” “陛下喜欢,横竖不能扫了兴。” 松吉在后头跟着跑,忙安排宫女准备热水,她又何尝不懂蒋悠的做法,都是没办法的事。 皂角在身上搓了七八遍,直到皮肤泛红才肯停止,蒋悠一度感觉不到是身体作痒还是心理因素。静静将头发摊开,抬手挡住眼前的阳光,她对松吉道:“下回玉成先生来,记得要些管过敏的药膏。” 末了又嘱咐一句:“别让陛下知道。” 玉成先生的医术精湛,妙手回春,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曾几何时,顾怀愚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他是人不是神。 白芍的毒混合了十几种,他无法根据毒发情况一一对照出原本的毒草。楚夫人那一张毒方亦真亦假,若完完全全照着上头的来解毒,恐怕是会毒上加毒。 “你且忍一忍,别挠破了相。” 白芍含着泪不敢流下来,喉咙滚了滚,咽下了所有的苦。她不介意帮夫人挡下灾祸,但是又有哪个女孩儿不爱美呢? “等我好了,就随着夫人进宫。”她下定了决心。 “你还要去?” 不光白芷惊讶,先生也一样。 对于白芍的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小丫头天真善良,还有一点怂包属性,遇到难事一概推给白芷,反正天塌了有先生顶着,无人能打扰她整日嘻嘻哈哈。 此番毒打对她而言,算是人生的历练,只不过结局稍微残酷了些。面对这样的打击,她居然还要回去?! “要去的,夫人还等着我呢。” 白芍咬咬牙,小脸又疼又痒,但是根本阻挠不了她回到蒋悠身边的勇气和信心。 夫人对她那么好,几乎把她当做妹妹一样,不管是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她。这回毒发算是帮夫人挡了灾,也幸好是她用了那盒胭脂,不然毒发在夫人脸上,那后果,白芍想都不敢想。 “嘶——” 她皱着小圆脸,气鼓鼓地看向白芷,“干什么下狠手!” “你这么笨,夫人肯定不要你了。”白芷脑子清醒,又恨白芍不争气,明明是医女出身,脂粉里的草药味居然闻不到,帮人挡灾是笨蛋的行为,聪明人就应该抓住坏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不笨,你和我一起伺候夫人!” “我才不去!”白芷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我怕没人给你收尸。她不想吓唬白芍,但是宫里可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么! “好了,若无事做就去晒草药。” 先生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合上一本草药集,又打开另一本来。 “夫人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三日内背下这本草药集,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芍愕然,又转为兴奋。 ☆、立后否 小白鸽鸣啭一声,停在前苑的窗台。 顾怀愚轻轻取下信笺,顺了顺洁白的羽毛,令周寅喂了点粮食。 毒方是否源自方楚楚尚未不能下定论,他心烦意乱,实在不想再掺和这种事。如果能各打五十大板最好,但一方是受害者,加害者却藏在背后,怎么想都是潜在的威胁。 每天政务尚且处理不完,还要费心思在女人身上。他咬咬牙,也觉得自己该立后了。 无关平衡五权,母仪天下,而是为了有个人能帮他管理后宫。 “宁夫人可用过膳了?” -- 第29页 “尚未用过。” 顾怀愚清楚的很,九位美人、十二良人的身份不够,一旦登上后位定是无人臣服。三夫人不同,她们一个是陈姓望族,一个是北齐公主,另一个则是侯爵嫡女,论身份地位,无人再比她们尊贵。 立后不是不行,人选才最困难。 陈萍儿首当其冲被排除,他在位一日,陈家就不要想着封妻荫子。方楚楚也不行,北齐虽然降服,总有死灰复燃之嫌。 只剩下一个蒋悠,却最纠结。 她若封了后,就成了后宫里的活靶子。顾怀愚已经失信一回,不可能再让人出现差池。 “罢了,不过去了。”他身形动了动,又稳在原地。既然前朝后宫都由着他来操心,立不立后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寅躬着身子退至门外,没多一会儿又进来:“陛下,宁夫人请您过去用膳呢。” 蒋悠也是为着白芍之事。 没有证据,她知陛下不好出面解决,所以请他来,就是想谈回宫一事。 禁闭这种惩罚太过简单,同一个女孩子的容颜来说,实在不值一提。对别人来说,白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但蒋悠不能苟同。 更何况,她们要害的人本就不是白芍。 干爽料足的孜然羊肉一上桌,顾怀愚鼻尖都充斥着别样的浓香。配上外软里酥的烙馍,酸甜可口的三鲜汤,先招待他的胃,再问候他的人。——来自漂亮女人的阴险问候。 回宫是必然选择,蒋悠不怕他不答应。 “陛下,可吃得尽兴?” “尚可。”顾怀愚这回没有敞开肚子,他等着听某人诉说来意。 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似乎在昭示着,他不是一顿饭就能买通的人。蒋悠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的档口,又听他继续说:“别人都只管关禁闭,就说是朕的旨意。” 不要怕得罪人,有他在。 蒋悠轻咬了咬下唇,刻意扯出来一个笑容:“多谢陛下做主。”本来姿态就够低的了,他弄这么一出,成功率又低了两分,甚至还有种班门弄斧的错觉。 “妾想问问,咱们何时回宫。” 言下之意便是,她的腿好了,可以回宫了。 反正于陛下而言,身在哪里哪里都是后宫,莺莺燕燕,花飞蝶舞,他一个都躲不过去。 “不急。”顾怀愚推上了太极,闭口不提后宫二字,“正是春生夏长的好时候,多住些时日也不要紧。朕才来没几天,园子还没有逛完。” 蒋悠笑得憨憨:“说得也是。” 不是她不想复仇,这人实在带不动。他根本就不想回宫啊,宫里有一群女人争宠,还有一个太后老妖婆作妖,对比秦桑苑,只有她一个听话又懂事,时不时给大佬递茶的乖宝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定是她太乖了! 人生如果不活得鸡飞狗跳,那多没有意义。 蒋悠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猛地一想,能作妖的人都被他们给关了禁闭,难道要她自己作自己么? “其实朕也有话想问问你......” “嗯?” 不知是鱼汤,还是杀鸡儆猴处置了三个美人的关系,至少在顾怀愚看来,蒋悠是个聪明人。和她讲话不用兜圈子,甚至干脆利落,比朝中大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生说她聪慧,单从轮椅或曲辕犁的图纸来看,只能看出她有奇技淫巧,其他方面还有待商榷。既然来都来了,那么不如问问看? 没有主意也实属正常。 如果真捡了个宝,他或许不介意真的立后。前朝后宫一起护着,累是累了些,但是人才难得。 “陛下只管问,妾知无不言。” 蒋悠眨巴眨巴眼,在信息不对等的前提下,实在想不出他能问出个什么。总不会是家长里短,吃喝玩乐就是了。 “你上次曲辕犁的图纸画得极好,解了朕的燃眉之急。”顾怀愚顿了顿,又道,“只是春耕的速度还是慢了些,不知你有没有其他想法,能加大产量或是提高效率。” 说话的间隙一直盯着她,也期着盼着能出个好主意来,至少真才实学秀一秀,谁料她眼神狡黠,露出尖锐的小白牙:“家家户户将陛下供起来,每日早晚上香祷告。” 他摇头轻笑一声,就知道她是个糊弄人的,“你若能说出来个一二,朕将后位许诺给你。” 玩笑归玩笑,他这话走了心。 蒋悠:“......” 她吸了一大口气,又歪头反问道:“陛下说笑的吧。” 这时候立什么后啊,是怕她树敌不够多,还是怕她死的不够惨?她还没有当女性公敌的打算诶! “怎么,你不要?” 没有女人不想当皇后,顾怀愚敢肯定这一点。但是眼前这一位,貌似真的是个例外。她的语气和态度里,完全没有对后位的向往和羞怯,反倒认定了是唇齿之戏。 “朕金口玉言。” “别别别,玩笑话当不得真。” 顾怀愚微微勾唇,果然是不要。 “这就还是不必了,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是妾心甘情愿的。” 工作就工作,提什么感情呢,难道这人是将后位当成了奖品和回报?蒋悠拢了拢发散的思绪,这人把自己活成了机器,也不知道是可敬还是可悲。 是婚姻法不香? -- 第30页 还是她越活越倒退? 人在古代,思想可是新时代的呀,她怎么可能放任自己跟其他女人争宠。 如果陛下搞一夫一妻制,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共插头她不要,坐等打脸! “那就说说看。”顾怀愚摸摸鼻尖,掩饰自己的尴尬。送出去的后位被拒绝,这还是那个旁人争着抢着都够不到的后位么? 白给都不要,好样的。 哼! “还有个小请求,如若陛下满意了,妾再提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蒋悠没好意思一口气提要求,只等着方案搞定,讨了他的欢心再来。 顾怀愚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鼓捣出曲辕犁来,现在又要掏空脑细胞,帮他想生产力如何提高。 也幸好她是个文科生,若是理科生...... 这时候应该帮他研究石油和炸弹,说不定能统一亚非欧板块,开启世界新篇章。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幸好陛下坚持回了前苑。 蒋悠倒没考虑他的留宿问题,只一心担忧着监考老师坐在她身旁,一双如炬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考卷,写一个字看一眼,写两个字再嫌弃一番。 不管是鹅毛笔还是狼毫笔,她用着都不太顺畅,一直到月亮出来,才将将打好了草稿。 “想做个PPT都没有电脑。”蒋悠道了声“可惜”,叫松吉给揉揉肩膀。 “夫人何苦揽活儿。” “陛下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有求于人,单挑好听的表示自己深明大义,谁还不会往脸上贴金了! 再者而言,一次性把种地这点事全交代完,以后可别来问她了。也就学了点皮毛的理论知识,并不够她行走江湖诈骗许多年的。别再来了,求求了。 “那也是夫人厉害。”松吉不比白芍,整日里着三不着两,说出来的话格外有信服度。不管真的假的,蒋悠表示:有被安慰到。 一深一浅按着肩膀,蒋悠吐了口浊气,又继续写着。这次不比画图容易,本身象篆临摹的就很困难,她要先写成简体字,再对照起来鬼画符,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东西。 “算了,我用这版来讲,让他凑合着看了。”她真的尽力了,高考都没有这么努力。 放弃了清北,来擎朝考大学。 希望顾怀愚照顾几分薄面,给她留条生路,不求名牌大学985,只求安安稳稳活到死。至于该报的仇,也请不要拦着她。 “第一,土质可以从开垦荒地入手,也可以改良土壤。” “第二,种子要选择高产粮食作物,或是进行杂交育种。” “第三,水利灌溉最好不要再开新渠,劳民伤财,风力水车是很好的选择......” 夜色融融,蒋悠捂嘴打个哈欠。 她写了整整五页麻纸,手腕酸得要命,耐着性子检查了最后一遍,差松吉送到前苑。 “我前半夜不睡,你后半夜也别睡了。”小声嘀咕了一句,默默翻上了床榻。她不想当古代袁神,只希望种地的各位好汉鼓腹含和,不要造反。 如果可以,一定要早日种出玉米和西瓜来。 少了冰镇西瓜的夏天,少了烤玉米棒的冬天,多不完整啊! ☆、白与黄 顾怀愚正准备熄了蜡烛安寝,一接过周寅呈上的几张纸,深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以至于激动得半宿没睡。 依旧是东倒西歪的字体,可是每一个字都有着不小的惊喜。 比起群臣只知道抛出问题、提出困难的奏札,蒋悠这几张纸写得清楚又明白。从提出问题,有几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哪种适合操作,而哪种需要摒弃,一一列举出来。 “可惜了......” 只恨蒋悠不是男儿身,否则以她的才华和思想,当真是拜相封侯的料! 囫囵看了一遍,他抬脚欲出门,被周寅拦住时方清醒过来。是他太过兴奋,夜半三更的时候,哪有人还醒着。 “陛下也早点歇息吧。” “不急,朕再看一遍。”他提笔圈出那些看不懂的名词,叫人明儿一早宣玉成先生入苑,他二人一齐商量着,势必能更上一层楼。 他是个急性子,天光初亮便起了身,简单梳洗侍弄一番,又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完全不见熬夜过后的精神不振。 从前苑到后苑,刚好路过三位美人住的风雅阁。 老远就能看见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像只花丛中的蝴蝶,冲击着如梦初醒的双眼。 那是三美之一的刘美人。 她站在门口,做好了“狙击”的准备。 “陛下......”总共两个字,硬是拐了好几个调,尽力释放出自己的妩媚和娇艳。哪知顾怀愚当即皱了皱眉,擦身而过的时候,连个正眼都没给。 周寅侧身瞪了一眼,宫卫匆匆上前关了门,险些夹了刘美人的手。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加快脚步,身后还能听见女人的尖叫声,以及哭诉和委屈。这女人真要命,他眼底情绪微动,牵扯出几分不愉快来。 脂粉味顺着空气飘了一路,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推开房门的时候蒋悠才刚起。 松吉吓了一跳,惊呼声出口。 周寅稍后跟上,刚想嗔怪她不懂事,转头差点撞上倒退出来的人影。 -- 第31页 顾怀愚从房中退出,脸上淡粉色逐渐加深,是隐藏不住的羞赮。 蒋悠翻了个白眼套上衣衫。 许久没有熬夜,不过是睡了个懒觉的功夫,就让陛下给抓了小辫子。不过,也幸好她没有裸睡的习惯。 肚兜和泳衣,也不知道哪个用料比较多...... 害,不说了,这都是什么运气! 甩头忘掉香艳的场景,将骨子里的神经大条升级,反正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陛下。 于是乎,她大大方方出了房门,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问陛下安。” 一双翦水明眸看过去,果然陛下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蒋悠心觉胜利在望,轻咳两声问道:“陛下还没有用膳吧,清粥小菜一起用点?” “行。”顾怀愚喉结一滚,有些口干舌燥。 他睡的晚,起的又早,一定是渴了的关系! 迅速调整呼吸,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掩饰,然而绯红的耳廓又在昭告天下——“朕很纯情”。 当然,再纯情的老虎也是老虎。 周寅和松吉都是千年的狐狸,见此情况纷纷后退,放蒋悠一人冲在前面。 “早膳吃点清淡的,若是不够吃,叫她们再添。”蒋悠乖乖喝粥,无心去摸老虎的屁股。 顾怀愚食不知味,脑子里时不时有画面跳出来。如描似削的身材,白得反光的肌肤,还有他一手就能环住的杨柳细腰...... 她的身体很美,美到不容亵渎。 抬头再对上蒋悠干饭人的脸,他无声咬了咬牙,眸中的阴霾薄了淡了,袅袅作散。 “陛下?” 猛地被一声婉转唤醒,他点了点头回道:“还不太饿。” “咕噜咕噜”的声音下一刻响起,幸好玉成先生前来救驾。顾怀愚一口咽了大半碗粥,邀人前去书房。 蒋悠看了看空碗,说好了不饿呢? 麻纸送到先生面前,蒋悠慢条斯理掏出自己的原始手稿,像是毕业汇报一样,准备参加论文答辩。 “每个地方的土质不一样,在没有看到调查结果前,妾只能依照经验统一概括,具体还要靠实践来佐证结论。像黑土、红土、黄土还有沙土,都适合农作物生长,至于哪一种农作物的周期更短、产出更大,应该区分酸碱度......” “农作物的种类繁多,并不止于擎朝范围内的这些种,塞北有塞北的特产,西域有西域的食物,有更高产的东西引进,再继续人工优化......” “化肥是提高农事生产比较重要的部分,有一种尿素石膏的做法很简单,但是很有效。就是集溺加热蒸煮,再加入熟石膏搅拌......” 顾怀愚边听边点头,昨日就疑惑在这尿素石膏上,闻所未闻。他侧目看向玉成先生,同样的惊喜,同样的好奇,突然有些见怪不怪的意味。 “夫人如何得知......” 不等话问完整,蒋悠撩起眼,刚好接上先生递过来的疑惑目光,也没有听清他问的是什么,快速抢过话语权:“先别打岔,还没到提问环节。” 简言之,敲黑板划重点,这些都会考! “如果嫌麻烦的话,其实人肥也是可以的,只是瓜果、甜菜一类的不行。” “还有就是工具,曲辕犁虽然方便了不少,但它还是需要耕牛,陛下可以叫百姓集思广益,犁田不用牛奖钱封官都行,这个妾帮不上忙了。” “最重要的还有蝗虫防治......”蒋悠一口气说完,灌了两杯热茶,才反过劲儿问道,“先生刚刚问什么,妾没有听清。” “没什么。”玉成先生先是愣神,后失笑,“有被夫人的智慧惊讶到。” “先生过奖了。”她只是整合加搬运,主要还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蒋悠一时说得爽了,五页纸的内容硬是说了半个时辰,虽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她也会担心陛下的疑心。她一个将门虎女,是如何得知这么多种地的事情? 这个谎可不好圆。 如若陛下当真问起,她说自己梦到的,还是塞外碰见过神仙? 谁料顾怀愚只觉得惊喜,痴痴看她的那种感觉很难去形容,既像是挖到了宝藏,又不知道在可惜些什么。 总之,得到褒奖的蒋悠升华了。 念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样! 要不是为了报毁容之仇,她又何必降低姿态去和后宫女人争来斗去,在知识和思想这条通天大路上,说不定能替陛下取回真经。 “emmm御弟哥哥......” 猛地被这种脑洞吓了一跳,她低头攥了攥手上的麻纸,让人看不懂的原稿,能毁则毁。 顾怀愚只呆滞了一瞬间,随之露出欣慰的笑容。称帝许久,身边终于有人才出没,这一份答卷他相当满意。 这其中太多观点和内容旷古未有,不管能不能成,都是新奇的尝试。一旦开始进行尝试,不难找不到对的方法。 在统一九国的路上,他们册封太多精兵强将,如今是该换一片天地了。 “先生稍作整理,朕陪着夫人出去走走。” 蒋悠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是该论功行赏的时候!用五页纸换一道圣旨,明明就是她赚了! 怎么可能赤膊上阵参加宫斗呢? “妾要一道圣旨,保平安。” -- 第32页 顾怀愚眉头微挑,煞是意外。他以为她会开口要荣华富贵,贝阙珠宫,甚至是皇后的位置,他都做好了答应的准备。 “只是一道圣旨?”这个要求并不难,他说到做到。 “对,只要一道圣旨做免死金牌。”蒋悠用力点头。可当顾怀愚爽快答应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吃了亏,抿着唇补充,“能不能把先生也加进去?” 好歹是原主的便宜舅舅! 虽然同陛下相处了一阵子,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怒无常的性子,可是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条逆鳞撸不对劲,老虎突然发威怎么办? 顾怀愚呵呵笑了两声:“关山侯夫妻用不用也加上?” “如果陛下不介意,三族都写上吧。” 趁火打劫要不得,但是陛下今儿个还算高兴,蒋悠决定再撸一把虎毛。万一撸高兴了,她就能帮原主的亲人捡了一条命。 虎将诶,有几个寿终正寝的! 蒋悠仰头看他,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望和希冀,看得顾怀愚呼吸都错了一拍。 他折了一枝桃花,朝某人招招手。 “朕许诺给你......” 说着话的功夫,将桃花插进她的发髻,人比花娇,一点都不会俗气,一点都不会艳丽。 “多谢陛下。” 眼看着她躬身行礼,顾怀愚转身往回走,留下一句:“你若有旁的好法子,也可以来找朕,一道圣旨保一个人。” 他背身坏笑,不去看落在身后的蒋悠。 而谢早了的某人,懵懵地伸出了手指,她忍了又忍,才默默放下。 他是顾怀愚!他是擎朝的皇帝!他是执掌生死的陛下! 蒋悠攥紧了拳头,压制下捶胸顿足的欲望,一字一句咬着说出:“定不负陛下所托。” 兵不厌诈,是她太单纯了! 可还是好气噢,妈卖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寡人有疾”这种字眼,被编辑敲窗了。生活不易,粉粉叹气…… ☆、刘美人 虽然得到了护身符,但却卖身给了顾怀愚,蒋悠怎么想都觉得吃亏,而且是亏大发了! 是陛下手底下没有贤士? 还是资本家属性原形毕露? 离开了现代社会,她怎么还是一个打工人!说好了当皇妃吃喝不愁,无忧无虑的呢,当夫人又没有委屈到她。最关键的是,给他打工没钱的呀! “啧啧啧。”她想了许久,都不能将此事翻篇,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即使面对顾怀愚这样狡诈的人,她也要争取咬下一块肉来,非要让他痛上一回! 松吉妥帖传达了狗毛过敏的事情,回房的时候刚好看见蒋悠在捶腿,疑惑又贴心地问了句:“夫人可是腿疼?” “腿不疼,但是胸闷。” 离气死就只有那么一捏捏距离。 气话连篇,稍微想一下便知,源头来自陛下那里。松吉哪里还敢多问,轻柔帮她顺了顺后背,竟是说了句玩笑话:“陛下血气方刚,说不定今晚就会留宿,夫人若是气不过,到时候记得将他踹下床去。” 蒋悠闷嗤一笑,肩膀抖个不停。 顾怀愚误闯她的闺房,这事算是过不去了。只是他的眼神干净纯粹,根本不像动了情.欲的样子,留宿一事,怕是要叫松吉失望了。 她故意挑事:“你这么大不敬,陛下知道吗?” “夫人又不会讲给陛下听。” 蒋悠惊了一跳,是谁把她家松吉换了芯子? 毕竟她可是个老古董的姑姑呢,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说话做事颇为老成不说,甚至带有一丁点看不透的死气。 眼看跟她混了个把月的时间,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果然是有什么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她喂自己袋盐,她为自己骄傲! 偷笑片刻,已没了回击的机会,半拉半拽着被人带去沐浴。 其实她不想洗来着,奈何某人坚定不移的认为,陛下今日定会留宿。 她的主子——也就是蒋悠本人,会成为擎朝历史上,第一个被陛下宠幸的女人。 “我觉得他不会来。” “一定会的!” 透着水汽,蒋悠低头看了看前胸,她不该对自己没自信的。可当手臂拂水探出时,她瞄见那枚鲜红的守宫砂,忽的叹了口气:“陛下果然是不近女色。” 虽然这东西一点科学依据都没有,但松吉也说过的,陛下还没有睡过女人。她莫名多了一种警示——也许顾怀愚喜欢男人? 尚来不及忧伤,是同妻惨还是公共插头更惨,就听见松吉开口,“哪有猫儿不贪腥的。” 胡说,他分明是只老虎。 咳咳,一只雏虎! 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澡,一直等到夜幕降临,顾怀愚也没有进后苑。 他不来是正常的,蒋悠一点都不直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不爱美色,甚至不喜寻常女子。像她这种例外中的例外,只能说是还有用处。 偶尔画个图纸上个课,做顿好吃的开开胃,她的自知之明告诉她,不惹人生厌已经是天赋异禀,出类拔萃了! “有没有很失望?” 她有心打趣,却意外得知,风雅阁杖毙了一个美人。 血腥的画面一瞬间在脑海中爆炸,再一次听到杖毙这个词的时候,她依然很嫌恶。最体面的死去应该是鸩酒,毕竟上吊不够好看,杖毙太过残忍。 -- 第33页 其实能活着,谁又想去死。 “我猜是那位刘美人。”蒋悠脸色煞白,眉头皱起的波澜不曾平息下去。她亦听说了早上的“揽客事件”,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就送给张扬的她吧。 “是她。”松吉冷眼,却帮她盖上了被子,“这回真的不怨陛下心狠......” 但她也有开始怀疑,陛下是不是不喜女子? 这事还要从早上说起,顾怀愚许了蒋悠圣旨后,便同玉成先生商量春耕一事。事关百姓吃饱饭的问题,不能单纯纸上谈兵,交给哪些人做到实处才是最重要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们皆澎湃着。 玉成先生是当代医圣不假,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先生顶千军万马,在如今的和平年代,这是不争的事实。 “化肥一事就拜托给先生了。” “臣鞠躬尽瘁。” 虚话是没有的,总有人背负着万众期待向死而生,玉成先生是这样的人,也甘愿做这样的人。虽然他疑心蒋悠的理论从何而来,但他不会提出异议,且会一一进行尝试。 时间一晃过去大半,顾怀愚理出思路来已经是又饿又困。累到极致便不知饥饿,这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周寅深知他的习惯,不会饱腹而眠,一面吩咐着小厨房煮粥,一面开道去前苑歇息。 昨日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身体一发出警觉的信号,顾怀愚只觉得头昏脑涨。他按着眉心,关了内室的门。 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险些惊掉了下巴。 里面藏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 “大胆!”他满脸嫌弃,甚至是恶心。一手快速捂住眼睛,紧忙后退几步,“何人造次,拉出去杖毙!” 周寅听见怒吼,飞也似的冲进来,待看清楚状况,一脚差点软了下去。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居然躲进了陛下的被窝里,太、太大胆了! “陛下!妾是来服侍陛下的!” 刘美人听见杖毙二字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她半个身子藏在被子里,虽然也白皙顺滑,可顾怀愚看了只会作呕。 “拉出去杖毙!”他强自忍耐着,眉头皱作一团,如同解不开的结,“剩下的事,查清楚。” 撂下一句话,他转身去了书房。 那里不太舒服,但是没有反胃的脂粉味。 周寅没好气地看着刘美人,一并也欣赏不到完美的肉.体,他想的只有杀鸡儆猴,如何收拾了这个女人,才能让秦桑苑的所有女人都消停下来! 惹恼陛下的后果如何,就让血色弥漫起来给大家看看。不发威的猫本质也还是虎,这样做的后果纯粹是找死。 刘美人抱着被子抖如筛糠,可是没人能救得了她,以至于衣裳也不必穿了,亲眼看着白纸被血染红,或许更能警醒苑里的女人。 尤其是剩下的两个美人。 当然,周寅还没有勇气去挑战蒋悠,毕竟这位夫人看起来聪明得很。在他看来,能和陛下谈判而不落下风的人,她是少有的人才。 希望她能一直做个聪明人,不管是在男女之情方面,还是朝堂重事、后宫争斗方面。 “拉出去,杖毙。” 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宣示着刘美人年轻生命的终结,或许她不该入宫,又或许她不该算计陛下。但是结果可想而知,蝴蝶于冰上起舞,将生命永恒留在了那一刻。 蒋悠睁开眼,不去想那些可怖的画面,听说姚美人和张美人都被请去观礼,幸好周寅没有叫上她。 否则...... 她今夜一定会被梦魇,顺便会记他一笔。 宁可惹君子,也不要惹小人,蒋悠一定叫他知道知道,有句话说得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两位美人,还好么?” 她并不想关心别人,只想求证一下,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般胆小、怕血? 松吉掂量着答道:“姚美人看起来好一点,张美人嘴唇都吓白了,离开的时候还是两个宫女一块儿搀着的。” 蒋悠点了点头,总算是找回了面子,虽然她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前苑戒备森严,刘美人是怎么进去的?”还脱得一丝.不挂,当真以为顾怀愚是个贪色的浪荡人儿不成? 如若满脑子黄色废料,顾怀愚怕是早把她给吃干抹净了,还等得到刘美人? “假扮成宫女进去的。” “唉!”又赔进去一个宫女,怎么净做糊涂事呢,生命不易,理应好好珍惜。 不过,太后派她伺候陛下,真的不是来搞笑的么? “太后......” 她一开口,松吉就知道问的是什么,不等说完就道出了真相:“听说刘美人精通房中之术,她八成是以为陛下沾了她的身子,就会对其恋恋不忘......” 她讥笑着,又无能无力。真是不知该说她无知,还是愚蠢! 蒋悠松了松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歪头的样子呆萌得如同房檐下的麻雀,动作迟缓而懵圈。她睁了睁杏眼,鼓起了嘴巴:“所以,陛下其实喜欢男人?” 这个结论可想而知,是合理的推测。 她这里一枚守宫砂,刘美人那里赤身露体,不心动就算了,唯一的反应居然是生气?! 他气什么? 气女人馋他身子? 蒋悠目瞪口呆,逼着自己不再找理由和借口。 -- 第34页 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陛下有着稀奇古怪的、不可言说的理由,不是他不想和女人睡觉,而是他不能和女人睡觉!这、这未免太不像话了吧,聊斋都不敢这么写! “我不听,我不听!”她双手捂住脑袋,势要摇成个拨浪鼓精,“他根本就是......” “骗!婚!的!” ☆、姚美人 闹了一会儿,蒋悠困得不行。 沉沉睡去的时候,反倒忘记了刘美人之死带来的阴影,说不上是好事一桩,因为她梦见了顾怀愚。 梦里是他们大婚的场景,十里红妆从街头铺到巷尾,涌动的人潮络绎不绝,大红灯笼吹吹打打,而她盖着喜帕手持玉如意。 “新人长长久久,称心如意。” 喜婆一句吉祥话,红盖头迅速剥落,眼前的人是顾怀愚,又不是他。 在场懵的只有蒋悠,旁人似乎对陛下女装大佬的模样习以为常。 怎么说呢,满室摇红衬得他格外英俊,还有点好看。 如果有机会...... 咳咳,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蒋悠猛地咳嗽两声,差点从床上翻身下去。她错过的不是梦里入洞房的情景,而是顾怀愚女装的香艳美色! 这种事情以前没拥有过,以后怕是也不会再出现,以至于她还有点小遗憾,默默惆怅了好一会儿。 “夫人,姚美人求见。” 待她梳洗打扮之后,松吉将人迎了进来。 “问夫人安。”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有一圈乌青,脸上的笑容也不太走心。 “妹妹这是怎么了?”蒋悠一出口便想起昨日刘美人杖毙一事,抖了抖嘴唇,有些尴尬。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吓的呗! 姚美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苦笑着:“张美人病了,妾帮着照看她一夜,迫不得已才来叨扰夫人,能否请上太医来诊治。” “可是风雅阁的宫女不尽心?” 这话颇有几分邀功的感觉,病了就病了,又不是没有宫女伺候,要她一个同品级的美人掺和什么呢? 除此之外,她也听出了怪罪的意思。一说病的是张美人,必是昨日被吓的后遗症。可这事是刘美人导致,周寅处理的,与她无关,又何必跑到她这里来诉委屈,上眼药呢? “没有疏忽,是妾不放心。”姚美人咬了咬唇,“妾同张美人是手帕交,看她生病实在不忍心,一整夜都没能退烧,妾真怕她烧糊涂了。” 往日在宫里,只需要去太医院知会一声,可秦桑苑是陛下和宁夫人的地方,她们两位美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有刘美人的死因在前,她哪里还敢去求陛下,逼不得已找到夫人这里,也是举步维艰。 蒋悠端起茶杯的瞬间,同松吉对视一眼,她匆匆退下,关上了房门。 伴随着“吱吖”一声门响,四周恢复了安静,像是时间停滞了一般,姚美人甚至能听见呼吸的声音。然而一声问话将这平静骤然击破。 “你既同张美人是总角之交,为何要在她的茶里下药?” 她张皇抬头,看见一双极有威严的眸子,那种与生俱来的压倒气势,仿佛能看破她的所有心思和算计。 “不......不是这样的。” 她开口想解释,说出的话却连不成句子。 “那是寒性极强的东西吧,你是想做什么呢?”蒋悠半倚着身子,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学着装腔作势。因为她知道,越这样越唬人。 “张美人身子虚,昨日受了惊吓,若没有你的东西辅助,她也不会连夜病倒。你说说,这难道不是你的功劳?” “真是好大的塑料味。” 看着姚美人夺眶而出的眼泪,蒋悠勾了勾脚,告诉自己心狠一点。松吉已经唤太医去了,她在这头故意使诈,就是为了探探她身后的秘密。 “你看看一起来的三个美人,刘美人是个疯子,张美人又是个傻的,只有你瞧着能成气候,本宫看你可怜,拉扯一把,帮你踢走绊脚石,你不应该磕头感谢吗?” “太医就不必请了吧,人去楼空,陛下也高兴,你看是不是两全其美?” 话一说完,她用指尖掐了掐手心,露出一个专属坏女人的得意笑容,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是这样的,妾没有想这样做!” 姚美人泣不成声地摇头,深陷的眼窝里流淌下晶莹的泪珠,而后双手捂脸跪坐下去,猛烈地抽搐起来。 蒋悠不再言语,等着她交代,生怕用力过猛,将人刺激疯了。 “妾知道那是寒凉的东西,但绝不是为了害张美人。”她眼中布满悲伤,又带着绝望,语气里带有察觉不到的紧张,“夫人不会明白的,但是张美人一定不会怪我。” “嗯?”蒋悠歪了歪头,很是轻蔑。 她娘的在说什么鬼话? 脑子还是清醒的吗? “地上凉,你若愿意坐着便坐着,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反正张美人又不是非救不可。 姚美人果然听不得这话,当下坐立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你若一点用处都没有,本宫凭什么信你,又凭什么帮你?”蒋悠抬手看向自己的指甲,意在催促,再不说实话,老娘就去做指甲了。 “妾知道一个太后的秘密。” -- 第35页 “呵!那又与本宫何干?” 姚美人当即噎住,无法反驳,磕磕巴巴地说出:“妾、妾还知道别的。” “打住,本宫只想听实话。” “张美人怀孕后会丢掉性命。”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保护她?”蒋悠看见她点头,不置可否地恼了一句,“狗屁!” 事到如今还在假装善良,她对这位姚美人实在喜爱不来,张美人要救的,不如也帮她洗洗脑好了,跟着这样的塑料姐妹混下去,不光生不了孩子,连小命都够呛能保住。 “本宫累了,不想和你玩你猜我猜的游戏,如果姚美人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不不不......” 听到最后通牒,姚美人终究乱了分寸,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相处了几日的时间,她对宁夫人不了解,但也知道她一个较为和善的人,怎么今日如此的不讲情理? “妾做了一个梦,梦里张美人身怀有孕,待到生产的那一天,被人去母留子。妾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重现,只得用此下策来保证她的安全。” 说出实情后,她又开始呜咽,忍到不能再忍,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人也跟着咳嗽起来。 “一个梦?” 这么玄幻的理由,能信? 蒋悠闻言嗤笑一笑,刚想说“我不信”的瞬间,脑子里像是开了绿灯——她、她该不会是重生的吧?! 穿越对失忆,重生对做梦。这种套路,她再熟悉不过! 这个世界有一个穿越者,为什么不可能出现重生者?世界如此玄幻,有修仙者出现,她都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你......”怔了几瞬,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姚美人奋力解释,希望自己能相信,起因真的是因为一个梦。 重生者,一般是对前世极度怨恨,或者心有不甘。或许姚美人是真的值得怜悯,可是张美人呢? 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为了一个女儿,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妾以为不值得。” 蒋悠冷笑一声:“值不值得,要问问她自己。” “那夫人可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不等她说完,马上得到了“不愿意”的回复。 蒋悠不是中学二年级,没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想法,但是她深知,在成长的过程中,很多想法都会慢慢改变。 “我现在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不愿意。” “我不愿意,也不代表别人不愿意。” 替朋友考虑没有错,但是替别人做决定,她不能认同。人生的路自己走,人生的苦自己吃,朋友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当不可避免的遗憾发生时,焉能不会被朋友怪之狗拿耗子! “你的梦很有趣,希望你能继续做下去。” 姚美人面如土色,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风雅阁,也不知道蒋悠是信她还是疑她,更不知道怎样面对单纯善良的张美人。 或许夫人说的对,但是她这场梦做得太逼真,恐怕没人会相信。 松吉请来的女医刚好是白芷,帮张美人退了烧之后,又送了防过敏的药来。 “白芍如何了?”蒋悠记得白芷,也惦记着白芍。昨日先生同陛下有要事相商,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毒没有解,但她念叨着要回来伺候夫人。”白芷说完这话,又露出为难的样子,“这毒不太容易解,必须得找到真正的毒方,对症下药。” 蒋悠心生怅然,保命的圣旨已经拿到了手,是时候加速回宫的进程了。 “让她好生养着,无需为以后的事情发愁,本宫都会替她安排妥当。” “奴婢替白芍谢过夫人。” 白芷谢得洒脱,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句。 虽然能做的都做了,蒋悠还是不开心。因为比起嫁个好人来说,她更希望自己貌美如花,旁的都是虚的,自己拥有的才最完整。 “等白芍出嫁,夫人多添点妆。” 松吉看出了她的闷闷不乐。 “要添的。”蒋悠应了一声,又听她说起陛下宿在书房,撤去身边服侍的宫女一事,嘴角噙着笑,忽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 “哎,真想看他扮一回女装。” ☆、周复始 一连三日,秦桑苑都保持着异样的安静。 很难想象,有皇帝本人,一位夫人两位美人共居在一个屋檐下,没有事端,没有口角,甚至没有往来。 “哎!”蒋悠已经是这一日的第四回叹气了,入宫不是她想入,想入就能入。她一直在找机会深入后宫内部,奈何宫廷深院静如一潭死水。 一来见不到陛下的人影,二来风雅阁的两位美人几乎是能躲则躲。其实她对姚美人的梦境很感兴趣,但是人家已经将她视作了洪水猛兽。 “哎!”一定是她演技太好,把人家吓到了。 “夫人怎么一直叹气?”松吉送了瓜果过来,才一进门就发现她的不对劲。那绝不是百无聊赖享受生活的快乐,而是一种有力气没地方使的寂寞。 寂寞? 夫人这是没有对手了? “松吉呀,陛下有三四日的功夫没出书房了,我要不要去慰问一番?” “还是别去了,那头又闹事了。” “嗯?”蒋悠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有热闹看?别拦着她! -- 第36页 “太后又送来三位美人,被陛下轰走了。”松吉苦口婆心,“陛下正在气头上,夫人再无聊也别去闹他。” “三位美人在哪儿了?” 她不怕顾怀愚牵连,只怕他忘了她,忘了将她带入宫。救不了白芍,报不了仇,她能把自己折腾成河豚。 “在小园子门口。” — 她到的时候,周寅叉腰怒视着三位新美人,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更有甚者和他当场骂了起来。这嗓门,这肺活量,蒋悠自愧不如。 “我等奉太后的命来伺候陛下,你有什么资格阻拦?” “我们名义上是陛下的美人,若是被撵了出去,哪里还有面子!” “要走你们走,我是要留下伺候陛下的!” 在座的各位目瞪口呆,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泼天的美人,不同于刘美人的蠢,她是真的强。饶是蒋悠见多识广,也不得不腹诽着,小姑娘好大的脸呀。 自打姚美人向她透露了太后的私藏野男人的秘密,她就没办法再直视太后了。当然,这也使她更坚定地站在陛下一方。 赵姬尚且是秦始皇的亲生母亲,最后也还是落得个悲惨下场,当今的太后,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如今有个无名无势的美人将太后的话奉为圣旨,蒋悠觉得可笑之余,更替顾怀愚心疼。 “美人说得太多也无用,陛下有旨,再进秦桑苑的女子,一律处死!”周寅气不打一处来,好生生的日子不过,一个个都要挑战陛下的底线。 他余光瞥见了蒋悠,仿佛看见了救星。 躬身行礼后,将事情始末解释了一遍:“这三位是太后新送来的美人,陛下不肯收用,现在僵持在这里。” 后宫的事最好由后宫来管,没有皇后不要紧,宁夫人就是秦桑苑的“老大”,她勾勾手指就能攻击到的范围,周寅何必给自己拉仇恨。 虽然他真心站宁夫人。 “诸位这么不懂规矩,见了夫人都不知道行礼?”松吉板脸的样子,颇是唬人。 三位美人见之,先是震惊,而后惶恐,匆匆忙忙跪下问安,唯恐夫人问罪。那个嘴巴最厉害的美人也不例外,和周寅耍横是仗着身份不同,但是她们对上蒋悠,不敢不恭敬。 “陛下的话便是圣旨,他说不准再有女子进入秦桑苑,那便是不准,本宫看你们吵吵嚷嚷,不知是在疑惑什么?” 演了几次之后,她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姿态,也根本不会惧怕区区几个美人。与其说是陛下借给她的胆子,不如说是保命圣旨带来的安全感。 “本宫知道你们奉命行事,但是太后的命令是命令,陛下的命令难道就无需放在眼里了?” 她说这话,特意瞄着那位珍珠色长裙的刺头儿美人,一旦她敢多说一句是非不分的话,蒋悠敢保证,下一句“你可知罪”就要脱口而出。 这里不是法制社会,上位者有权处理下位者的生死。 她如今亦是此间中人,虽然事关生死性命之事,但是假借威风之名还是很有效的,起码用着很顺手。 好用,为什么不用? 能吓唬到一个是一个! “夫人,妾等不是这个意思。”两个被唬住的美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这种大不韪的帽子一扣下来,她们的小命就像悬在了钢丝绳上,摇摇欲坠。 “你们乖乖回了宫里,陛下现在忙于政事,根本无心照料你们几个。待时间空闲下来,他势必不会久居秦桑苑,届时再喊你们三个前来伺候,也为时不晚。”这话说得极有水平,她甚至朝三位抛了个息事宁人的媚眼。 顾怀愚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喜女色! 即使担心她捷足先登,也是争不过的。既然如此,何必惹恼了陛下,还要博得人家的宠爱?这些小姑娘不是想不通,就是需要有个人来点拨。 这不,她这位点拨之神来了~ “宁夫人说的极是,三位美人还是先回宫去吧。”周寅见氛围好转,也从方才的气势汹汹转为和颜悦色,如果能顺顺利利将事情办完,他也不想整日里喊打喊杀。 “多谢夫人提点。”刺头美人也算是识时务,最终还是放下了里子面子,表示愿意跟着众人回宫复命。 眼看着风姿绰约的背影离开,蒋悠长吁一口气,这种蛇皮走位的经典教程,她如今也算能出师了。 再多加练习几次,一定能惊艳四座,让全场叫爸爸,或是想给她跪下! “周总管,陛下在书房?” 蒋悠尚不知道她于顾怀愚而言,是不是特别的存在,但是底线在哪儿,总要试探出个深浅来。 当然,这个特别的存在,一定指的不是男女之情,或许是兄弟情?战友情?再不济也可以是员工情! 陛下要么身有顽疾,要么喜欢男色,可这些对她来说,既算不上威胁,又不构成为难。有了太后添的干柴烈火,她今日势必要勇闯一次。 要么合作共赢,要么...... 她不介意再当一次打工人! 周寅沉默片刻,还是提醒道:“陛下心情不大好。” “那本宫带上甜酒酿,给陛下开开胃。”蒋悠笑吟吟地别过周寅,吩咐松吉去小厨房转一转。吃人家的嘴短,她就没有投喂失败的时候。 当然,周总管的那份也不能忘。 蒸熟的糯米拌上酒酿发酵,既有着甜酒的芬芳,又带着淳淳米香。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点甜食,既然没有巧克力和枫糖,甜酒酿一样可以满足,反正又不会吃醉。 -- 第37页 “陛下,宁夫人来了。” 甫一说出“不见”的刹那,周寅赶紧帮着说好话儿:“陛下也半日未进食,不如尝尝夫人带的甜酒酿?” 顾怀愚翻奏札的手稍作停顿,不提吃的还好,一提起甜酒酿来,他也的确是饿了,“端进来吧。” 蒋悠不沾脂粉,素手将食盒放下,一大海碗的米色酒酿点缀着几颗枸杞,叫人看着都有食欲。 她奉上食物便站在一旁,没说一句话。 几次的事件下来,也叫她总结出了经验,陛下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话多的女人,更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 讨他的喜好不容易,但是躲他的避讳,也没有那么难。如果可以,谁会想做一个让人讨厌的人呢? 顾怀愚的视线从奏札到海碗,直到碗里的米见了底儿,他才看向旁边站着的蒋悠。听说她方才赶走了太后赏赐的三位美人,做法多少合了他的心意。 “说吧,你有什么事?” 甜味回荡在口中,心情也变好了那么一丢丢。 “妾无事相求。”蒋悠微微笑,看他脸上有了血色,眸中的冰冷锐气也消减了几分,煞有些欣慰的既视感。一点都不浪费的将甜酒酿吃了个干净,真是个光盘行动的最佳支持者。 “有事直说。” 她没注意到自己眼含春水,在顾怀愚看来,这就是勾引的把戏。只不是看在往日的情面,和甜酒酿的好处上,他打算给个机会,此时不说,过了这村也便没了这店。 蒋悠抿了抿唇,在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陛下不喜欢拖泥带水。 “妾是来求合作的。” 顾怀愚耳朵动了动,而后抬头:“噢?” “陛下深受女人的困扰,妾都看在眼里,后宫的事情繁杂,不如由妾替您做那只发射的弹弓,时刻瞄准那些想出头的鸟儿,毙了那些惹事端的嗡鸣。” 她不说什么心疼、爱慕之类的话,想来陛下全都不喜欢,单刀直入将敌人的敌人拉成朋友,这就是她所谓的合作共赢。 “窝在秦桑苑终究只是一时,陛下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回皇宫?” “如果陛下缺一个合作的搭档,妾有心毛遂自荐。”她双眸坚定,迎上顾怀愚的打量。 若是问信心哪里来的,蒋悠也许拍拍胸脯,一半是穿越的女主光环,另一半则是陛下您给的。 从轮椅到曲辕犁,再到新升级的打工人,或许连她都想象不到,自己究竟有多有用。 然而对于一个初生的大一统国家而言,顾怀愚有太多野心和冲动,想要将这个王朝发扬光大,永世流传下去。他欢迎能臣贤士来添砖加瓦,也看重蒋悠所带来的,凌驾于这个世界的先进思想和手段。 “朕记得,后位你不要。” 他身形动了动,起身朝她走来。 对上一头还要高的顾怀愚,蒋悠顿时气势全无,不过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妾想入宫,报仇。” ☆、谈判家 顾怀愚知道她没有说谎。 蒋悠想替白芍报仇是其一,替她找到解药才是最关键的事情。她迫切地需要入宫,就算陛下不回宫,她也要先进了那座西京的皇宫。 “有你的加入,后宫不是会更乱?”顾怀愚低头看她,轻笑道。明知道她准备搅乱后宫的局面,他焉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蒋悠反问道:“女人乱女人的,她们无暇去烦陛下,不也如您的意?” 后宫女人虽多,如果不乱一乱的话,全部的眼睛都瞄着顾怀愚,他当然不会觉得春宵苦短,怕是只恨自己命长! “可是你要知道,前朝后宫终究是紧密相连。” 蒋悠自信对上他的黑瞳,目光灼灼:“陛下难道不想整治陈家?我不信。”她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分明是笃定陈家是威胁,是帝王执政路上的绊脚石。 “你胆子太大了些。” 周身笼罩的压力不断加重,她却安静地站在原地,不是感知不到,大有化整为零的趋势。 陛下这话说得可不对,他纯粹是没有见过更胆大的。就刚刚门口那位刺头美人,不光胆子大,嗓门也大,一声吼出来,半片山头都能听得清,估计她是唱山歌出身的。 “你猜测是陈萍儿?” “嗯?”蒋悠挑眉,立刻跟上顾怀愚的思路,他问的是下毒之人,是幕后指使。 “不,我觉得是方楚楚。” 这事说来简单也不简单,无非是二选一的存在,认为她是威胁的人不少,能将远在秦桑苑的她视为假想敌的人,萍夫人和楚夫人是最有可能,也是最有机会动手的人。 其实她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这两位夫人都已经将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没有还击,那多被人瞧不起。没有星辰大海的梦想不要紧,她绝不做一颗软柿子。 蒋悠打算一挑二,全垒打! 信心满满! 顾怀愚皱了皱眉头,这人怀疑的是方楚楚,却要绕个圈子去整陈萍儿,荒唐!他背过身去,瞥了瞥嘴角:“那你说说,朕为什么要整陈家?” 陈家是外戚不假,与顾怀愚却是实打实的血脉相连。 最主要的是,陈家老侯爷门下书生众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扳倒他们没有那么容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陛下的,自然想整谁就整谁。”蒋悠就差没有说出“与我何干”的话,但是话糙理不糙,顾怀愚很喜欢。 -- 第38页 他突然笑出声,不是嘲讽的笑声,而是觅得知己的真挚感情。 他自诩是明君真圣,想办了谁总要找个特别的理由,但事实并不一定需要如此,他是皇帝,惹了他不高兴,就可以治个大不敬之罪! 想不到深宫女子,也能有如此智慧。 他再一次感叹,自己小瞧了她。 转过身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沉默了。最终还是顾怀愚先开口道:“你可有想过,放你进那潭浑水里,有几条命出来?” 蒋悠闻言雀跃了几分,重点不在于陛下关心她的安危,重点分明是陛下有意放她入宫! “妾属猫的,有九条命。”她振振有词,甚至为他戴上了高帽,“不过比不得陛下,您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顾怀愚面无表情地移开眼,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她原来有这么贫嘴! 转眼想了想皇宫里的人和事,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要身子无恙,想回便回吧。其实他也很期待,被搅乱的后宫女人,会不会无暇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容朕考虑一下。” “妾诚意十足,是真心想和陛下合作。”蒋悠再次将姿态放低,表示非他莫属。 谈合作既要有诚心,也要有耐心。如果能和皇帝合作共赢,在保住她这条小命的同时,也能够使得生活越来越好,社会文明越来越先进,那就再好不过! 当然,这只是理想化的进程。 毕竟伴君如伴虎,一旦顾怀愚不认自己写的圣旨,蒋悠保证,她将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杀掉皇帝的女人。 同归于尽,是个好法子,希望顾怀愚不要让她失望。 从书房的门口踏出,正是暮色黄昏之时。 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大块的洁白云朵,在霞光的照耀之下变得多彩绚丽,夕阳就要跌到地平线以下,但是蒋悠却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力量。 “给陛下做个全鱼宴吧!” 她又想折腾太后养的红鲤了。 “夫人啊,您就放过那几尾鲤鱼吧!”幸好周寅没有胡子,否则非得吹上天不可。好容易歇了几天,怎么又想起做鱼汤来?小厨房还没有做够,陛下身边伺候的几位已经吃腻了! “不吃也行。”蒋悠尴尬地摸摸鼻子,如今也没什么折腾陈家的好法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离开秦桑苑前,将这一池的红鲤打包带走。 等日后太后出宫,问也是养丢了。 谁还能为了几尾鲤鱼去告状呀,显得太小家子气! “夫人喜欢,咱们自己煮鱼。”松吉一开口,蒋悠脊背一寒,她收回方才的豪言壮语。奔着几尾鲤鱼报复,算什么英雄好汉! “放过它们吧,我的松吉姑姑!” ...... 从前苑绕了一圈,穿过长廊、园子,在风雅阁的门口停下了脚步。她自己不吃,但是可以请两位美人吃鱼啊! “张美人的病可痊愈了?” “给她们二位煮一锅鱼汤,就说是陛下送的。” 搅局为什么要等入宫再进行?在秦桑苑里也是一样的。 就是不知道,两位太后赐下的美人,吃着陛下赏的、太后养的,最终煮成一锅鱼汤的她们,会是什么感想。 如果食不知味,可太辜负死去的红鲤。 “问夫人安。”姚美人不凑巧,刚好出了房门准备去探望张美人。 蒋悠心道说曹操曹操到,也不需要旁人转述,她自己直接问便好:“姚美人,这几日睡得可好?”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就好像是昨日的一场噩梦,梦醒后依然陷入自责中难辞其咎。姚美人肉眼可见的憔悴,本就瘦削的下巴更加尖细,倒是意外有了细柳扶风之姿。 迎面撞上了,她就不能再退回去,只好硬着脖子出来打招呼。 这位夫人不愧是用兵如神的关山侯之女,自己那点小心机,小把戏在她眼里不值一提,甚至会毫不顾忌情面地拆穿。 咱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这是她的原话。 姚美人重生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恐惧过,看来这位前世没有存在的人,是个绝顶高手。她勉强一笑,面部轮廓更加清晰明朗,“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没做什么梦。” “想来陛下不日就会起驾回宫,本宫想着入宫以后多联系,我也只有你们几个熟人。”蒋悠有意伸出橄榄枝,虽然半带着胁迫。 这位重生女的胆子不大,虽然有点耍心眼儿的意思,不代表不能收为己用。 “夫人若是喜欢热闹,妾也乐得多去走走。”姚美人这话虚伪,但又不甘心被她利用,只是这几日也想明白了一些事,谁说她不能反利用宁夫人呢? 蒋悠说她和张美人是假姐妹,那么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这片草原? 当然,她还是单纯了些。 蒋悠根本没打算在后宫交姐妹。 按她的原话说,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担心盒饭领得不够早? 后宫这帮女人,一个比一个坏,糟老娘们儿,坏得很! “松吉,回头将我的首饰给二位美人挑一挑,花儿一样的年纪,怎么能不好好打扮打扮呢?”蒋悠越发觉得自己坏心眼,顾怀愚根本不看女人,她们又自以为打扮给陛下看的,一来二去,心里指定更加不忿。 宫里呆久了会变成疯子。 除非像她这种游戏人间的。 -- 第39页 晃悠一圈回了房,随意往太师椅上一靠,大喜过望。 比起刚穿越过来的谨慎,她现在更多了一些洒脱。慢热也好,圣旨带来的安全感也罢,蒋悠懒得去抠其中的细节,她不发愁明天怎么过,更想着如何才能在这场争端之中全身而退。 陈萍儿和方楚楚是必须得罪的,既然如此,陈家势必为敌。 说是顾怀愚帮她,她同样也能帮着顾怀愚,清理门户。 萍夫人、太后都是陈家的棋子,而陈家之于陛下而言,是霍光对汉昭帝的存在,是司马炎对魏元帝的存在,是多尔衮对少年康熙的存在。 但顾怀愚不是他们,他是秦始皇一样的人物。 千古一帝不可能那么傻憨憨,蒋悠坚信,陈家必败! “夫人,陛下差人回宫,说是准备夫人住的地方。”一接到周寅递来的消息,松吉立马禀告,“陛下还说了,甜酒酿再做一份,不要放枸杞。” “挑食可不行。” 蒋悠本能的想笑,想起自己还没喝上一口甜酒酿的时候,突然就不怎么明媚了。好吃的东西明明是出自她口,却总是看到吃不到,说起来格外的悲惨。 “枸杞补肾,应当多吃一些。” 有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还是个宝宝呢! ☆、入皇宫 天光微亮,松吉已经收拾好细软。 四匹高头大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拉着马车驶向皇城。 陛下的马车将她们甩在身后,蒋悠饶有兴致地撩开车帘,看不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也不见出摊的贩夫走卒,一派冷冷清清。 “夫人,歇会吧。” 她摇摇头,真的睡不着。 她是打定了主意进宫,心里依然免不了敲鼓。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参与宫斗,甚至连对手的属性都不甚明了,而且只能胜不能败。 陛下说是她的合作伙伴,两人实则是相互借梯.子的关系。一旦发生不可控的事情后,他还会保她么? 蒋悠不知道,但是她此时已经没了后路。 “太后是什么样的人?” 顾怀愚的马车赶着去上朝,而她这边则是直接进了后宫,叩拜太后。 这位传奇的太后娘娘,陛下姨母,有着小秘密的不老女人,会不会好相处呢? 松吉伸手帮她按了按太阳穴,眉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太后早年性子要强,这些年反倒松弛许多。大多时候不怎么过问后宫的事情,一旦真的有人不开眼,以俗事去烦她,怒火怕是得自己承担。” “就连萍夫人这个陈家女,自打进了后宫以后,她也是一样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这回插手管陛下的事情,怕是陈家野心太大的关系,她担心拖累到自己。” 正如松吉所言,蒋悠见到的太后,是个风华正茂的女人,知道她年过四十的时候,还是有被惊讶到。 “问太后安。”她跪地叩首,不拜不行。 “抬起头来。” 雍容的声音响起,蒋悠抬头,两人皆有震惊。 太后张了张嘴巴,问身旁的茉莉:“这位是新晋的宁夫人,哀家瞧着怎么同昭夫人生得一模一样?” 茉莉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太后还是问问宁夫人吧,奴婢瞧着也是一样的面容呢,方才吓了一跳,天底下还有如此相像之人?莫不是一母双胎的亲姐妹?” 蒋悠猜到会来这一出,无非是拿她这张脸调侃,佐了她不是真正的关山侯之女,是不是亲姐妹又何妨,和她这芯子也没有半点关系。 “回太后的话,妾是关山侯之女蒋悠,并无兄弟姐妹。有不少人都说妾同过世的昭夫人生得想象,那时候妾都不相信,能叫太后娘娘都恍惚了,想必是真的很像。那妾可要写封信回塞北,质问一下双亲,可曾有个一母同胞的姊妹?” “你倒是个机灵人儿。”太后干笑两声,将此事翻篇。 若不是茉莉在一旁提醒,蒋悠问过安便也可以离开,奈何这康宁殿不肯放过她。 “听说太后送过去的三位美人,被宁夫人撵出了秦桑苑,奴婢想问问,有没有此事?”茉莉在后宫作威作福许久,架不住她是太后身前伺候的人,说话一向很有分量,不少人都上前巴结着。 蒋悠挑了挑眉,稍有一惊。 这宫里讲话,都这么直接的嘛? “茉莉姑姑这可是冤枉了人,妾哪里有胆子撵太后送的人呢,全是陛下的旨意呀!” 对不起了顾怀愚,此时不背锅何时背锅,何况你人又不在殿前! “陛下忙于政事,实在没工夫照料三位美人,妾叫她们先回宫等着,等陛下回来了,依次侍寝。”蒋悠没想那么多,对上茉莉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届时顾怀愚不要女人服侍,可不干她的事! “行了,既然回了宫,那就好好侍奉陛下,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太后一锤定音,不让两方再争执下去,“那三个美人,还给龙须宫送去,皇家不能善妒。” “谨遵太后教诲。” 算了,她不止向着茉莉,还嘱咐了蒋悠一句。 害,其实您老人家不懂呀,根本不是她善妒的事! 从太后那儿出来,劲直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儿,才到了蒋悠的永安宫。 她一面喘着大气,一面摇了摇头。从前是她不知好歹,居然嫌弃秦桑苑不如颐和园大,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毕竟皇宫才是真的小。 -- 第40页 如果可以,她想搬个基建大队来擎朝,不耗费多余劳动力的前提下,分分钟搞定一座深宫别苑。 奈何,她没有金手指。 摔! “这头稍微小了些,好在地理位置极佳,是离龙须宫最近的宫苑。”松吉怕她有所不满,开口解释着,“昨儿个让您挑选的未央宫大是大,早先却是昭夫人住过的,再给您住不合适。” “我知道的。”蒋悠撅了噘嘴,未央宫是她主动拒绝的,不是顾怀愚不肯让她住。 松吉欠了欠身子,撩开门帘:“这里也不算小了,东边开辟了小厨房出来,夫人想吃什么咱们还同秦桑苑一样。” 短短一日的时间,能将宫殿布置成这样,顾怀愚也算是待她不错。 “少青、少华见过夫人。”两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第一时间给蒋悠叩首。 她抬手叫起,近距离打量着二人。 少青看着稍微老成一些,面相看着很踏实;少华生了一双丹凤眼,珠花的颜色也最艳丽。 “我这也没什么规矩,一切以我为尊就行了。”她自诩是个随和的人,人不犯她,她不犯人。 问了时辰之后,她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少华斟茶,少青去萍夫人和楚夫人那里送信,就说本宫约她们吃茶,请务必赏脸。” 松吉的担忧溢于言表:“若是她们不来?” “那我亲自去送这杯茶。” 蒋悠专注摆弄着空茶碗,闻声应了一句,言之凿凿。 陈萍儿是第一个进来的,她穿了一件格外贵气的烟笼梅花百水裙,云雾鬓间戴着粉水晶蝶饰,一举一动都在彰显着高贵与华丽。 然而她这张脸,算不得国色天色。 “你......”她瞪圆了眼睛,指着蒋悠说不出来。 不能说是太像了,而是真的一模一样。以她对昭夫人的了解,两个人就连眼角的距离、唇珠的走向都可以说是没差。 她不相信,世上有看不出破绽的两个一样的人。如果她是昭夫人本人,又为什么要以宁夫人的身份再次入宫? 陈萍儿想不通,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慢慢靠近,她下意识地抓紧裙摆,好像在惧怕着什么。 “萍夫人安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蒋悠粲然一笑,假装看不见她的惊慌失措,“还请稍微等一下,楚夫人也快到了,她离这边要远上几步。” 这人请了陈萍儿入座,也没有主人的自觉,并没有开口进行陪聊。不是她不懂事,纯碎是觉得——没必要。 这宫里能让她巴结着陪聊的人不多,顾怀愚一个,老太后一个。 至于萍夫人和楚夫人,她俩还不配。 “对不起,本宫来迟了。” 对比陈萍儿,方楚楚的惊讶更不动声色,至少没有到冒犯的地步。 这是个聪明人,蒋悠一眼认定。 “不迟不迟,好饭不怕晚。”她招呼人入座,三个人几乎是面对着面,重新认识了一把。至于方楚楚和陈萍儿之间,那些翻白眼的小动作,蒋悠权当看不见。 她又不是个民事调解节目。 如果公然扯起头花来,说不定她还要鼓掌叫好呢。 “二位喝茶,也让我来介绍一下自己。”蒋悠坦然一笑,接上两人递过来的好奇目光,眼看着她们沾了沾唇角,才开口道。 “我叫蒋悠,是陛下新晋的宁夫人,先前在秦桑苑住了些时日,与两位妹妹算是初见,以后都是后宫姐妹,还要请你们多多照顾。” 她一开口,就自称是姐姐,在另外两人看来,颇具挑衅意义。 后宫女人的位份高,才能称自己是姐姐,可是这个宁夫人嘛...... “妹妹说笑了,咱们互相照顾。”方楚楚不愿落了下乘,并没有回叫一声姐姐,反倒称其为妹妹。 陈萍儿斜睨她一眼,也跟着说道:“两位妹妹说的极是,咱们都是后宫的姐妹。” 三个女人憋着劲儿的当姐姐,蒋悠忍了忍笑,真是水深难测。 但其实,她更想当爸爸! “其实请二位来吃茶,也是本宫早做好的打算。”示意松吉将茶碗斟满,她才放心地开口直言,“既然都是姐妹,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不知道你们看见我的脸有没有惊讶呢?” “确实惊到,毕竟妹妹和昭夫人......” 蒋悠打断了方楚楚的回话,笑容诡异:“说的不是昭夫人的事,而是问问两位,我没有中毒,你们开心吗?” 陈萍儿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番,马上放回了桌子上。 看来她知道此事。 反观之方楚楚,眉头稍有折皱,心态却稳得一批。 “你们下毒失败,有没有很失望?”蒋悠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有意勾起得意的笑容,搬弄是非。 “下毒?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啊,不太清楚耶。” 两个人一前一后自我安慰着,心里啐了蒋悠好几口,这人不按套路出牌,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问出口呢?! “说好了彼此坦诚呢?怎么二位敢做不敢承认?” ☆、血蔷薇 “幸好本宫天生丽质难自弃,不用那些胭脂俗粉也一样勾引陛下。” 蒋悠不以为然,依旧乐呵呵的。明明拿的不是恶毒女配剧本,偏偏开发了优秀演员的资质,演装了几回以后,越发得心应手。 -- 第41页 这大概是宫斗剧看多了的好处。 “本宫不知是你们两位哪一人下的毒,但是无论如何,真正的毒方还是老老实实交给我。” 说到毒方的时候,她还特意瞄了楚夫人一眼,见她神色正常,心里不免更加视其为对手。 “我们塞北女子耿直率真,不喜欢毒来毒去的事情,不然就算冒着被陛下厌弃的风险,也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实不相瞒,中毒的人是我身边小小的一个宫女,但是我这人讲义气,她既替我挡了刀,我定要帮她恢复容貌,你们说是不是呀!” 蒋悠说罢撸起袖子,抬起一只手臂,“你们说我粗鲁也好,野蛮也罢,但是动手打架我还是很在行的,毕竟虎父无犬女嘛!” “动手扯起头发来,这画面真的不太好看呢。” “但如果你们喜欢......” 她挑了挑眉,一副贱女人的样子,气得陈萍儿憋红了脸,快言快语:“没做过的事情本宫不认,连陛下都没做处罚,你又有什么资格?难不成你当自己是皇后了?” 说来三夫人地位相同,她有此质疑也是正常的。 奈何蒋悠不是常人,反正吹牛又不要钱的,“你是说后位吗,陛下许诺给我,但是我没要。” “都说了咱们姐妹一场,我只要毒方,不要后位。” 这话不假,听在方楚楚耳边就是带刺的,你若是需要后位便拿走,可是她们拿不走...... “妹妹也是性情中人,那时你还没有入宫,不知情况也是值得原谅的。陛下带头将后宫翻了个底朝天,在翕乐宫这里找到一张方子,可惜毒方是假,有人栽赃陷害给我。不是本宫所为,自然没有其他毒方。” “再要,便是强人所难了。” 这人是块硬骨头,软的不是,那就来硬的。 “先给两位道个歉了,我这人一向狠毒,你们不如撩开衣袖看一看,从手腕处蔓延出去的,可有一条红线?” “血色蔷薇送给你们,喜欢吗?” “这种毒无色无味,两天时间便可毒发,慢慢顺着你的胳膊向上,等到开出一道红色的蔷薇花来,就是药石无医,送你们上西天的日子到了。”蒋悠将两人的失色看在眼里,面露遗憾。 “俗语都说一报还一报,本宫也不是小气之人,一个毒方换两瓶解药,还请二位妹妹给个答复。” “明日早膳前送来毒方,咱们就化干戈为玉帛。如果不能,咱们也只好阴阳相隔。” 该说的话都交代完了,当着两人的面儿,她失手打破一个茶碗,佯装心疼:“真是可惜了,碎了这么多,算了,松吉送客吧。” “呼——” 蒋悠累瘫在椅子上,两只黑宝石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着房顶。 她给自己的演技打8分,但是两人会不会上当,真的不太好说。陈萍儿或许有九成的把握,但是方楚楚这个人深不可测。 “夫人太厉害了!”少华宛若迷妹,亮起了星星眼。 她方才在门外候着,一开门的时候,就瞧见了萍夫人和楚夫人煞白的脸,没有丁点儿血色。 在宫里伺候了一年多,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两人这样。尤其是萍夫人,往日里都像是高傲的孔雀,今日却像极了斗败的公鸡。 所以,还是她们家夫人厉害! “扶我起来。”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有了小迷妹的崇拜,蒋悠心情也轻快许多,白芍的毒方要紧,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棋走险招。 珠帘敲打的声音响起,松吉悄声走到她身边,附耳道:“萍夫人直接宣了太医,楚夫人直接回了翕乐宫。” “她越是这般大喇喇地找太医,越不会有人信她。刚进宫的夫人请人吃茶,当面下了毒,说出来狗都不信。”蒋悠眼睛眯了眯,笑意不减。 “夫人猜测是楚夫人?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白芷把白芍的毒说得很严重,松吉对此并不是完全认同。她并不希望蒋悠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和陛下合作,斗后宫所有女人,这听起来太夸张,太恐怖了。 打草惊蛇? 蒋悠叹了口气:“我宁愿那条蛇自己站起来。” 至今为止,后宫里的女人她见了不到一半,她也担心是自己轻敌了。如果偌大的皇宫里,全是刘美人、张美人之流,登上那个后位又有什么难处呢? 如果都像陈萍儿、姚美人一样不禁吓,蒋悠也不至于默默发呆,茫然若失。 楚夫人是对手不假,早晚都要得罪的。 还有太后和她身边那个叫茉莉的宫女,越想越觉得危机感十足。 “罢了,让我歇一会儿。” 松吉惆怅,小声“嗯”了一声。 — 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 蒋悠一睁眼就有几分怅然,是那种一觉睡到晚上的空虚感。好在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陛下也等着她用餐。 “陛下来了,松吉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朕没让她叫。” 顾怀愚瞧她起身,才肯放下了奏札,等她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批完了三本。 “今儿是御膳房准备的吃食,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小厨房估计明儿个就能收拾出来,今日先将就着用。”自打住进了秦桑苑,他的膳食一手由蒋悠准备,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也晓得。 -- 第42页 蒋悠不好意思地欠欠身:“陛下说的是哪儿的话,有的吃就行了,妾又不挑食。” 话一出口,又想起那日难吃的羊肉。 算了,以后还是让陛下多沾沾小厨房的光。 陛下做戏果然做得全套,他这一来送饭,二来共餐,给整个后宫都传递了消息——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偏偏宠宁夫人一人,她也劝陛下要雨露均沾,可他非是不听呢...... 蒋悠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顾怀愚不要帮倒忙。 相亲相爱的戏份可以省略一些,干货还是要努力拼一把的。 “太后送了三位美人到龙须宫,朕以后与你同宿在永安宫。”顾怀愚拿起筷子,看着她愣神的脸,有一瞬间觉得好笑。 他也不想这样啊。 说来祸水还是她引的。 “额。”蒋悠抿了抿嘴,不吭声,一双幽怨的眼睛盯了半天,才道,“永安宫不太大,可是要委屈陛下了。” “不委屈,朕安排了人来扩建。” 虽然住哪儿都是住,可他宁愿和蒋悠住在一块,也不想回去面对几个乌烟瘴气的女人。尤其有个大嗓门的,吵得他脑仁疼,根本批不下去奏札。 政事尚且处理不过来,哪里有闲情逸致去谈情说爱。如果太后把他当做生育机器,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蒋悠默默扒着碗里的饭,想起上午引的祸水,心里委屈巴巴。 那也不能怪她呀,太后说话的时候,哪有她反对的份儿!没想到顾怀愚这么记仇,不过就是叫他帮忙背了一次锅! 说是这么说,她当然不能拒绝陛下的留宿,尤其两人才组好的搭档一块演戏。 他宠她,她帮他。 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啦,蒋悠快速扒饭,嚼了两口又觉得不太好吃,索性少吃一点,给肠胃减减负担。 “你可知道萍夫人宣了太医?”几个宫女纷纷退下,顾怀愚才同她聊起这些家长里短,“你是真的下了毒?” 他对此抱有怀疑。 没听说玉成先生给了她毒药。 “当然不是。”蒋悠愤慨摇着头,“就是一些女孩子的玩意儿,我吓唬人的。” “就这么笃定,鱼儿会上钩?” “反正陈萍儿上了钩,就不怕她不去咬方楚楚那一根线。” 谁不怕死呢,可若是为了争后位,头破血流她们也甘心。 但是蒋悠不一样。 顾怀愚多看了她一眼,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似是刚醒过来,还有点懵懵的可爱。 等一下,可爱? 他也会觉得女人可爱吗? 还是,他只是觉得此时的蒋悠有一点可爱? 他黑眸轻眯,疑惑地望了望那张柔美的侧脸,饱满圆润,又不会觉得有攻击性,她的确生的好看。但是这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单独觉得她可爱? 顾怀愚需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想来是因为她聪慧吧,能帮他成就大事的人,总是带有不一般的惊喜感。 “永安宫不大,陛下今夜要宿在哪里?”蒋悠坦坦荡荡,心里没生出一点旖旎的意思来,这叫顾怀愚也不会乱想。 不过,他们还是要同床共枕的。 原因无他,做戏,总要做全套! 皇宫不比秦桑苑,来往伺候的人众多,既然要演宠爱的样子,就不能被人看出来。 “嗯?一张床?” 蒋悠才反应过来,喉咙一噎。 她以为是一个房间就可以了,难道要睡一张床?虽然这一天迟早回来,但是多少有一点怪怪的,尤其在知道他不喜欢女人之后。同妻的感觉,现在就要体会了吗? “朕不介意。” 顾怀愚舔了舔嘴唇,平躺在枕头之上。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失眠的却是蒋悠。 ☆、同床眠 更深露重,北斗阑干。 本来宽敞的床榻,多了个人的加入后变得紧凑。微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黑夜中,一个身影坐了起来。 蒋悠失眠了。 一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她居然有睡不着的一天。 蹑手蹑脚地坐起,生怕惊扰了圣驾。可她呆愣半天,并没能赶走恼人的烦闷。 两个人同处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睡着,一个醒着。 没有任何娱乐设施,聊天方式也局限于一问一答,倒不如酝酿睡意更自在些。直到顾怀愚睡了,她才直腰坐起。 “没意思。” 她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在期待些什么。 但是脑子转了一圈,还是有点懵圈,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呢? 她答应了帮陛下拦一拦送上门的女人,可是太后送的女人...... 她拦不住啊! Emmm...…她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利用完就跑,结果没有跑成。 虽然心怀那么一丢丢歉意,但是陛下也不是吃素的,这就换了个法子来折磨她。其实说不好是谁折磨谁啦,只能说是互惠互利路上的过路费。 她无声地摇摇头,看向顾怀愚。 一瞬间的惊艳,还有点挪不开眼。 啧啧啧,这棱角分明的脸庞,乌黑浓密的剑眉,冷傲孤清中沾染了几分孑然独立的气势,即便是睡着了也这么好看。 “唉~”蒋悠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绵绵遗憾道,“喜欢男人啊你,白浪费了这张美貌。” -- 第43页 这身高,这气质,是她愿意砸钱送出道的那种。 可惜顾怀愚不差钱。 不仅如此,他还打下了整座江山。 蒋悠还能说点什么呢,真想问问他亲妈是不是女娲? 别人都是随手甩出来的泥点子,只有他是精心雕刻了九九八十一天,捧在手心里的宝。 她摇摇头,想感叹世道不公,刚咂吧咂吧嘴,突然反应过来。 ——她如今也是盛世美颜! 是老天补偿给她的崭新人生! 近距离观摩半天,她终于累了,重新盖好被子躺下,往右一歪,迅速进入了梦乡。 影影绰绰的帷幔之中,一双漆黑的眼瞳乍然睁开,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侧头看向睡熟的女人。 顾怀愚没睡。 准确的说,他醒了,在蒋悠起身的一瞬间。 多年征战的警惕性使然,即使是卧榻之旁,他依然关注着蒋悠的一举一动。 浪费了美貌的意思是...... 他生得好看? 可是从来没有人同他这样说过。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阿母总会喋喋念叨着“你阿父何时来”,身边伺候的宫人只会说“怀君要乖乖听话”。 再后来,阿父亲口说他是狗杂碎,任他自生自灭,续娶进门的亲姨母看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从战场浴血而出之后,他有了铁血屠夫的威名,敌国百姓提起他的名字甚至能吓哭孩提。 更甚在擎朝一统之后,天下无人再敢私议他。 听见蒋悠的感叹,顾怀愚沉默了。 第一次有人以“好看”的字眼来形容他,还来源于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那个婀娜的身影背对着他,呼吸声冗长。 顾怀愚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探究和审视,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在,那是他琢磨不透的欢喜。 沉默拥堵了所有的美好,青纱帐中仿佛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他忽的反应过来,呼吸不断加重:“什么叫喜欢男人?” 此时的他一心奔着圣人、明君去,虽然无心男女私情,但他也绝不是喜欢男人的那种皇帝! 或许说,他是害怕谈情说爱吧。 爱情会变,也会消失。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权力,只要抓在手心里,就是他的。 他按了按眉心,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歪头看见睡熟的蒋悠,心里没了往常那种,见到女人就会厌烦和恶心的感觉。 这也是他为什么同意宿在永安宫的理由。 封后是必然的,他其实也想有一个喜欢的人,长长久久。 但如果不能长久,那不如没有。 一觉睡到大天亮,蒋悠揉眼睛的时候惊觉,整张床榻只剩下她自己。 想都不用想,顾怀愚走了。 她伸手捞衣裳的瞬间,突然清醒过来:“松吉,可有方子送过来?” 松吉摇了摇头,生怕蒋悠泄了气。 女人的心思就是猜不准,她们或许当场被打得措手不及,但是回去仔细想想,未必没有解决的法子。总比承认自己输了,要来得痛快! 楚夫人自己就是调香高手,说不定一眼就能识破血色蔷薇只是个冒牌毒药。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蒋悠揉了揉眼睛,略有失望,但是没有气馁,“放出风声给碧喜宫,就说血色蔷薇这毒极其罕见,是太医都解不了的毒。” “可是......” “我知道,昨儿个太医去过了,但是没关系,你就这么传出去,她会信的。” 不是看不起陈萍儿,蒋悠是太了解她这样的人,听风就是雨,有一点的风险都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博弈。她一定会去找方楚楚的,一定! 翕乐宫。 宫女阻拦不及时,竟是叫陈萍儿闯了进来。 方楚楚此时正用着早膳,就看见一张怒气冲冲的面孔,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拉仇恨的萍夫人。 “哟,本宫道这是谁呢,哪里的龙卷风把你吹上了天?是你的碧喜宫被吹跑了,没地方住了?”她和陈萍儿积怨已久,尤其是上回毒方之事,尚未来得及算账,人就自己送上了门。 见她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陈萍儿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也不看看你的手臂,那劳什子的毒已经蔓延起来,还不赶紧将毒方交给她!” 她口中的这个人,自然指的是蒋悠。 她对这毒深信不疑。 想给宫外传递消息,奈何只有一日的时间,怕来不及救人,她只能放弃。 楚夫人巍然不动,眼皮抬了抬又落下,被这等蠢人算计一番,她真是意难平啊! “你想我们大家都一块死吗?!” 方楚楚冷眼旁观:“我不会死的,死的只有你一个人。” 陈萍儿神色僵了僵,忍气试探地问道:“你有解药?” “没有。” “哗啦”一声响,桌布竟是被扯了下来,清脆的碗碟在桌上打转儿,汤汤水水洒了一片。 “粗鲁。”方楚楚片叶不沾,她接过秋水递上的帕子,起身靠后站,“不会死的,宁夫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回宫第一天就害死了两个同品级的夫人,蒋悠哪有如此大的胆子。 可是陈萍儿不信,还要跑到她这里胡闹。 毒方她有,但她不会轻易送出去。 -- 第44页 哑巴亏她可以吃,但是也要看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或利息。 “好戏开场了,两位妹妹怎么不叫我一声?”蒋悠拍着巴掌,款款从门外走近,对上二人略有尴尬的面孔,甚至还抛了个媚眼。 妈的,被算计了。 方楚楚咬咬嘴唇,保持着最后的仪态。中不中毒都是次要的,陈萍儿闹这一场,蒋悠也知道了真相。 如她所料不假,这毒药的拥有者就是方楚楚。而事实大抵就是陈萍儿去找她要毒药,最后又陷害她一把。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帮的陈萍儿? “本宫说过的连坐制度,两位妹妹怕是没有放在心上,没关系,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蒋悠微微勾唇,红唇妖艳。 “如果萍夫人帮本宫在陛下面前指认,解药双手奉上;如果楚夫人不再有所抗拒,坦率将毒方赠我,也能一笔勾销。” “三个数的时间,两位考虑一下如何?” 她伸出三根指头,云淡风轻地扫向两人,一根一根缓缓撂下:“三、二、一......” “给你!” “我指认!” 几乎是同时,两人异口同声。蒋悠仰头收着下巴,暗暗松了口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日后都还是姐妹。” 玉兰色的裙摆如清雾笼罩,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去。 “诶,解药呢!” “蔷薇花艳丽,算是我送二位的礼物。” 本就不是毒,真叫方楚楚说对了。陈萍儿傻了眼,忿忿地骂了一句:“混蛋!” 不混则以,一混惊人。 蒋悠终于拿到了毒方,由着少青抄写一遍后,托信鹰送去给先生。白芍的脸有救了,不枉费她一番劳累。 “夫人,九位美人来见。” “嗯?”这是什么意思? 她正准备叫松吉去查查,碧喜宫何时有外人拜访,查出那个给陈萍儿出主意的人,此时怎么会有人前来拜访。 看样子还是一齐商量好的结果,这是有什么讲究,还是有什么规矩? 松吉倍感好笑:“怕是误会了,昨日两位夫人拜访,今日九位美人来敬,明儿就等到十二良人了。” 蒋悠无辜地挠挠鬓角,她这算不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没有想当后宫之首的意思,但是很显然,这些人误以为萍夫人和楚夫人有所臣服,低位份的美人和良人又有什么抗拒的权力? ......不是这样的。 蒋悠眨巴眨巴眼,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难不成她真的要为顾怀愚,扛起后宫这杆大旗?! ☆、打工人 “给宁夫人请安。” 一排九个美人,个顶个的花枝招展,声声莺啼婉转。 蒋悠抱着欣赏的姿态看了一圈,感觉是在电影选角,而她就是幕后操控的大手。她蓦地笑了起来,嘴角弯弯:“都起身吧,不用多礼。” 她本来就是个和善的人儿,若不是碰上楚、萍那二位夫人,怎么会声声将自己演成了恶毒女配! 倒不是说演得不好,虽然也过了瘾,但她还是想当个温良纯善的好人,除非有人触她霉头。 “许久未见,姚美人可不必多礼。” 她粗略扫了一眼,底下只有三个算是稍微眼熟些,而眼熟中又只有一人同她有过来往。虽然昨日早上才见过面,也不妨碍她客套客套。 姚美人抿抿唇:“看得出来,夫人这是想妹妹了。” 四面八方的目光,仿佛要将人钉在了原地,可她还是忍不住套套近乎。万一宁夫人肯多照拂一些,她也算是有了靠山。 蒋悠讥诮地扯了扯嘴角,这人顺着杆儿就往上爬,脸忒大了些。 “妾同夫人也有过一面之缘。” 好家伙,脸大也有人愿意争! 说话的是魏美人,也就是前几日见过的,那位嗓门大的美人。她这话一说出口,马上帮姚美人分担了火力,吸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片温温柔柔的美人中......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特例! 听说她是在刘美人死后补位入宫的,看样子像是走了私情,不然凤凰窝里怎么会来了一只鹦鹉? “妾是魏美人,夫人可记得?” 她不仅嗓门大,还一点都不尴尬。 蒋悠坐直身子,脸上的笑意更甚:“当然记得了。”这就是顾怀愚留宿永安宫的始作俑者啊,嗓门大且话多,吵到陛下宁可躲着,也不去同她讲理。 五位美人一起住在龙须宫,怪不得顾怀愚跑路了。 话说回来,这样的大喇叭,如果能为她所用...... “妾就知道夫人记性好。”魏美人欠了欠身子,爽快地笑出声来,莫名有种孙二娘的既视感。 不不不,是你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蒋悠无辜地眨了眨眼,看向松吉的时候,尽是憋着笑。 她对这群美人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人在后宫飘,怎么能不给自己留后手。 尤其是这群人之中,有被姚美人这个重生女专门点名的两位,一个是李美人,听说泡得一手好绿茶;还有一个是明日会见到的袁良人,听说栽得满池塘的白莲花。 “是哪几位一块住在龙须宫啊,站出来让我瞧瞧。” 魏美人大步上前,姚美人和张美人紧着移了一步,还有两位陌生的面孔,这两位都姓李,也不知道她说得是哪位李美人。 -- 第45页 一个圆润的娃娃脸,说是只有十五岁,另一个生了双桃花眼,也没说一句话。初次见面,怕是还勘测不出什么本质来。 “既然进了龙须宫,就听太后的安排,好生住下去。”蒋悠弯了弯唇,省略掉后面那句“好生伺候陛下”,她都知道的,陛下根本不会回去,除非将人都撵走,或者打死。 她相信,顾怀愚也不是做不到。 不过,龙须宫一下子住进了五位美人,太后怕是非良善之人。旁人都怕皇帝荒淫无度,她反倒是生怕顾怀愚没有精.尽人亡。 哼,果然不是亲妈! “夫人刚刚回宫,如果需要人解闷儿,尽可唤妹妹们来。” “是啊,同夫人相处着,感觉格外和蔼亲切。” 几个不知名的美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生怕没让别人知道她们的站边。虽然是被捧着的那一个,可她依然吃不消,以至于有一瞬间,她理解了顾怀愚跑路的心声。 是不是真的捧她也不重要,主要是因为陛下住在了永安宫。 如果每日都要招呼这群美人,她这里怕是要成为第二个龙须宫了。 届时她带着陛下远走秦桑苑。 岂不是有种败兵逃北的感觉? “本宫一向喜静,若是哪天闲不住了,再叫你们过来解闷。”不会有那一天的,她志满地瞟了一眼。 — 夜幕降临前,顾怀愚从书房回来。 天气转热,他的冬衣还没有脱,走了一路甚至有些湿热感。 永安宫此时格外安静,行礼的几人都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耳边响起陛下的问话——“夫人睡了?” 顾怀愚不高兴了。 蒋悠好像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他此时去哪一宫,不是欢天喜地地等候,怎么她这里安静如鸡?当然,他也不会去别的女人那里。 算了,她一向是这样的个性。 “夫人今日接待了九位美人,有些疲惫,这会儿也该醒了。”松吉脸色白了又白,变得有些难看,“宵夜已经给陛下准备好了,是夫人特意吩咐的海鲜粥。” “嗯。”顾怀愚听罢缓了缓语气,任由周寅服侍换上常服。 他不是在意那碗海鲜粥,真的不是。 也不是在意蒋悠的态度,绝对不是。 松吉一个眼神传过去,少青和少华手脚麻利地去小厨房端粥,她自己则去内室叫蒋悠起床。 “夫人?” 先是鼻音浓重地一声“嗯”,蒋悠随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陛下来了?” “看着不太高兴。” “这就起来。”她也不大高兴,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困到睁不开眼睛。 睡得太好也是问题。 等会儿晚上怕是要烙饼了。 待她磨磨蹭蹭地上桌,顾怀愚已经吃上了海鲜粥。 海鲜粥有好几种做法,她这里不好找寻螃蟹,用的是鱼头剁碎,用猪骨汤熬制,后面再加入鱿鱼和虾贝。咸鲜的口感与米粥的软烂融为一体,既能补中益气,又能健脾养胃。 “陛下三餐可都正常吃了?” 眼看着顾怀愚三碗粥下肚,蒋悠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这么吃下去,晚上容易积食不说,万一吐在床上怎么可好? 玉树临风的陛下她可以。 吐一床的......不可不可! 少青帮盛第四碗的手微微一颤,明显听出了夫人的阻挠。 “陛下晚膳未用。”周寅轻声提醒道,脸色也阴沉了下去,多吃点饭怎么了,夫人这是不高兴了? 蒋悠闻言有些犹豫,看了看他的吞咽速度,只好无奈叹息道:“陛下这样不行,饥一顿饱一顿的,会给肠胃增加负担。” “若是身体吃不消了,再多的奏札也只能堆积在那里,得不偿失啊。” “晚上你帮朕看。” “嗯?” 顾怀愚没有再回第二句,倒是放下了饭碗,没让再盛第五碗,反倒是让周寅回了趟书房。 直到小山似的奏札摆在内室,蒋悠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倏忽苦笑起来,胸腔不时震动着,甚至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他吃不吃饭管自己什么事,一两顿不吃又饿不死!真是嫌觉不好睡,非要找工作加晚班! 这话默默在心里百转千回,嘴上的笑容却绷得紧紧的,一个字儿也不敢透露。 “陛下,妾干政不太好吧......” 顾怀愚抬眼看她,那目光直接将人钉在原地,眸子里写满了危险。 蒋悠委屈地小声说道:“陛下让我怎么看嘛!” 古装剧里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她难道说错话了? 真是个两面人,方才叫她帮着看奏札,这会儿又不高兴了。想说什么又不说,整日里猜来猜去的,她懂个球哟! “妾写字不行的。”她硬着头皮,又接着说了一句。 顾怀愚视线落回奏札上,像什么都发生一样,语气的不悦尽量压抑下去:“你总结给朕听,朕来批阅。” 蒋悠努努嘴,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熟能生巧,她对象篆的熟悉程度,已经仅次于简体字了。也幸好只是要她总结概括,如果是批阅的话,她能做的就是批勾打叉,末了再打个100分。 “这本先请安,然后拨款给修长堑的徭役。” -- 第46页 “这本也是拨款,给修路的徭役。” “还有这本也是拨款......” 顾怀愚从她手中接过奏札,“批款”两字写了几遍,看得人眼角抽抽。也不知道擎朝到底多有家底儿,陛下批款都不曾犹豫的,好像个散财童子啊。 “这本是务农的,说东部下雨了。” “这本是打小报告的,说北吴贵族聚了个餐......” 蒋悠讥诮地扯了扯嘴角,不表达任何的意见和吐槽,她就是个工具人石锤。 眼看着堆积的小山从她右手边转移到顾怀愚的右手边,喜悦的嘴角刚刚上扬,周寅又抱着一堆奏札候在门外。 次奥! 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能说! 翌日,蒋悠顶着两个黑眼圈被梳妆打扮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眸中倦意明显。她应该在补眠,而不是去“上班”。 松吉看着她眼睑下的一片乌青,心里又高兴又皱眉。 她虽然知道看奏札一事,却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 “陛下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人,看把我们夫人折腾的......” 蒋悠脑子虽然迟钝,却不至于丧失理智:卧槽事情不是这样的啊,姐姐妹妹你们不要想歪啊,他们是正经而又单纯的战友关系啊,是一起并肩为了大擎建设而努力的打工人啊! ☆、袁良人 蒋悠人坐上位,思绪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或许是去了周公的老家,又或许正在某一角落里画个圈圈诅咒顾怀愚。 “问夫人安。” 耳朵里好像有声音传来,但是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半天没有言语,好像是在给人下马威。 “夫人还没叫起,你们怎么就先起了呢,这样是对夫人的不尊重!”人群中一声义正言辞的质问,来自一个看起来不甚起眼的长脸女人。 蒋悠一脚踩地,这才睁开了眼睛。 姚美人说得果然不假,有位良人格外优秀,想来这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本人吧。 被她说中的几位良人悄悄低下了头,并不是她们对夫人不尊重,而是屈膝的时间实在太长,她们想调整个姿势再行礼。早知道会被袁良人指出来,还不如再坚持坚持! 几人咬咬牙,也说不出什么来,的确是她们的不是。 “回禀夫人,妾等并未对夫人不敬。” “都起吧。”蒋悠不想在这事儿上再争执下去,当着良人的面儿睡着了,她才是丢脸的那个好不好! 谁曾想到,在这件事里,最无关联的袁良人居然不依不饶,且那一席话,说得极为坦荡:“你们可不要欺负夫人善良宽容,在行礼之事就多有怠慢。夫人好性子不与你们计较,但是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捧高踩低,以下犯上。” 说罢,若尤其是地瞪着行礼不尊的那几位,宛如自己受了委屈,眼泪都盈在眼眶之中。又坚强又可怜的模样,差点没叫人笑出声来。 常言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怎么这一位,反其道而行之? 一定是后宫的女人太闲了,蒋悠微乎其微地撇撇嘴,如果都参与到建设大擎的事业里来,就不用她一个人熬夜了吧。 哦不,是两个人。 算了,顾怀愚都不做人了,自己又何必把他当人? “这位......先介绍一下自己?”松吉是时候开口提醒道,生怕她在自导自演的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她家夫人再次睡到神人不觉。 “妾、妾是袁良人。”声音一顿一顿的,仿佛再等一会儿就能哭出来。 就是她了,蒋悠呵呵笑了两声:“本宫听姚美人提过你,往日听说你很可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着虚伪话的自己,终究成了最讨厌的人。 “夫人过奖,妾虽然可爱,不及夫人万分之一。” 蒋悠敛起笑容,有种想把人一脚踹翻的冲动。她是怎么平安长大的,难道擎朝人都吃她这一套? 唯一能确定的——她不是顾怀愚喜欢的菜。 想来姚美人一定是记错了,这人怎么会有威胁呢?她看人一向不假,就算某天顾怀愚换了口味,也绝对看不上这种。 emmm该不会是...... 姚美人讨厌袁良人,所以借蒋悠四十米长的大刀去杀袁良人这个小不点?好一招借刀杀人的伎俩,可惜被她一眼看穿。 呵!想用她这把牛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既然袁良人也喜欢姚美人,她住在龙须宫寂寞得很,不如你也跟着搬去陪陪她?” 此言一出,一片惊呼。 若是蒋悠身在良人之中,对她自己也一定是鄙视的。 什么脑子的夫人,这样的货色居然能搬进龙须宫? 是后宫没人了,还是龙须宫是卖白菜的?! “啊!谢谢夫人!”袁良人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满心欢喜,“夫人真是天上的明月,皎洁无暇,最是知道妾的心意。妾愿意每日晚上为夫人念经祈祷......” 在一众黯淡的面孔衬托之下,她居然也能显出几分娇嫩动人来。 蒋悠想看戏,奈何自己也是戏中人。不过,杀鸡焉用宰牛刀,她希望姚美人和袁良人不要让她失望。 打起来!打起来! 她恨不得上前给两人伴奏! 后宫这么无聊,既然见一面少一面,那不如闹得精彩一些。 -- 第47页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反正她手里有陛下亲撰的保命圣旨,胡闹可以没有底线,没有上限。 只要她乐意,顾怀愚不反对。 “没事儿就回吧,少出来走动,本宫和陛下都喜静。”这话说着一点都不违心,蒋悠也绝不承认自己双标,她只知道,一觉醒来之后,又是打工的一夜。 “夫人可要劝劝陛下,要节制一些?” 蒋悠朝松吉摆摆手,“你自己同他说。” 虽然她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但是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不管哪种不节制,累坏的都是他们的身体! “这事还是夫人自己来说吧,奴婢哪有发言权。”松吉呆愣一瞬,没好气地说道。 “罢了罢了。” 蒋悠憋屈地咬咬唇,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涨点工资还有希望。 不如——另一道圣旨是时候上线了? “夫人就是太迁就......”不等话说完,少青推门进了屋,说是袁良人搬去了龙须宫,同魏美人住在了一块。 一个重生女,一个大嗓门,还有一个白莲花。某人眼珠子转了转,更加期待好戏的登场。 当然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拉的仇恨,张了张嘴问道:“楚夫人和萍夫人那边,有什么动静?” “楚夫人没出过翕乐宫,萍夫人倒是写了信回侯府。” 蒋悠端起茶杯,唇却抿得更紧了,听说郎晨是陈萍儿的嫂嫂,也不知道郎家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她突然有一种,全世界都是敌人的既视感。 好在,陛下身在他这里。 至于心,不知道在哪个野男人身上呢! 这人呐,就是不禁念叨。她才想起顾怀愚,就听见了周寅的通报:“陛下驾到。” 今天的心情比之昨天更差,想来不是政事处理不完的关系。连蒋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用膳前先吃完绿豆汤,不凉不热。”还能解气。 顾怀愚“嗯”了一声,有些意外她今天的狗腿子。 虽然这才是众人对他的常态,但在这永安宫里,就是有种刻意,仿佛她不屑一顾才是对的。 即使是蒋悠本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是哪里来的偏见? 明明就是温柔,怎么就成了讨好! “有点甜。”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比往日还要甜上三度,“你打死了卖糖的?” “这说得什么话,吃点甜的心情好。”蒋悠眼睛盯着他看,嘴角抿抿,“今儿个见了十二位良人,妾可算是体会到陛下的痛苦了,这么多女人当真是吃不消啊,可不得吃点甜的缓解一下。” “这才哪儿到哪儿。”顾怀愚轻笑一声,带着不屑的口吻,“朝堂上还会没完没了的逼朕立后,你也想体会一番?” “不了不了!”某人将头用力摇晃,脑子里都能听见“嗡嗡”的响动。 难得哄着人高兴了点,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可惜这份好心情只维持了半个时辰,饭毕,又是批阅奏札的时候了。 琐碎的事情处理起来尽是琐碎,麻烦的事情汇总出来也还是麻烦。蒋悠脑子不停转着,恨自己白天补觉补多了,若是这时候接连打上几个哈欠,顾怀愚能否放过她? “庶远找到两个巫医,招摇撞骗。” “抚宁有三个巫医,团伙作案。” “镇城也有巫医......” 顾怀愚朱笔迅速批了四个字——放火烧死。 蒋悠目瞪口呆,只觉得太阳穴都在跳动,巫医是哪种巫医啊?像她这种穿越人士,不会也要放火烧死吧? 突然的肝颤,让她没办法继续集中注意力。 “怎么不念了?”顾怀愚皱眉。 “那个......巫医怎么得罪陛下了?”蒋悠咬了咬唇,忍不住问出口。 她暴露的不少了,如果陛下诚心视她为异类,也不知道保命圣旨还管不管用。 “巫医以长生不老为由,骗了不少贵族侯门,难道不是人人得而诛之?”顾怀愚不懂她问这做什么,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只是眸子里的笑意淡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 蒋悠轻吁一口气,只要与她性命无关,怎样都好。 劫后余生的她突然想起了焚书坑儒,秦始皇当时杀死的就是巫医吧,闹到后来成了沸沸扬扬的坑儒事件。虽说是后世的添油加醋,她不希望顾怀愚也背上这样的骂名。 秦始皇于她而言是个历史书中的人物,但是顾怀愚不一样,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就坐在她身旁。 “陛下杀巫医无可厚非,是不是也要在意下自己的名声?”蒋悠身子前倾,小心翼翼地提出意见,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奏札中的内容发表观点,还不是为了他! “嗯?朕的名声怎么了?” 蒋悠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重徭役,重赋税,杀巫医,烧庸书,历史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既然身在历史当中,又为什么还要去管后世言论? 愣怔的一瞬间,她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她压制住心头的慌乱,快速组织了语言:“妾担心百姓不了解事实真相,误会了陛下。” “愚民不等于傻子,百姓不是傻子,他们会理解陛下的好。” 对上一双冰冷无解的眼神,那分明写着——你在教朕做事? -- 第48页 蒋悠没能承受住压力,低头看向他的喉结。 ☆、分绸缎 那优雅的喉结,随他说话而滚动着。 并非蒋悠没有欣赏能力,面对帝王释放出的冷气和压力,她实在难以分心。 知道的她是在关心顾怀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恃宠而骄。仗着同他相熟或有那么一点点特权,妄图干预朝政,以一己私利左右陛下的判断和抉择。 “是妾多言了。” 她终究没有顶住压力,后退一步。 随着他表情逐渐凝重,蒋悠睁大了眼睛,带有一丝紧张和担忧:“你生气了吗?” 她太过鲁莽,顾怀愚虽不是秦始皇,也是有着至高权利的千古一帝,她怎么能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试图从历史的角度去分析对错呢,太糊涂! “朕没有生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怀愚渐渐收回释放的冷气,看人的时候带了几分温度,“你说的事,朕会考虑。” 蒋悠惊讶地抬头,眼神只有一瞬间的对视,赶快移走。 虽然过程很惊险,他还是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这种感觉...... 有一就有二!得寸进尺四个字她会写! “陛下圣明。”马屁拍得极响,过后又念了半宿的奏札。 从悠闲惬意到骄阳似火,六月已经归属了夏日。天空晴朗明媚,太阳像火球一样烤着大地。距离袁良人搬到龙须宫不过三日的时间,蒋悠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 平静的后宫里限期一抹涟漪,热闹属于看热闹的人,这也算是不负众望。 “怎么打起来的,快同我讲讲?” 松吉无奈地看着她,转头看向少华的眼瞳也充满了好奇,这宫里别的不多,就属看热闹的人最多。 发生冲突并不让人意外,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可就有意思的多。 少华嘴角扬扬,一双桃花眼都笑眯眯的:“奴婢同龙须宫洒扫的宫女是同乡,这事还是听她讲的呢。” 任谁也想象不到,不过是一番小打小闹,竟是如此传进蒋悠耳朵里的。 又到了换季的时候,宫里自然要给宫人发放绸缎料子,一人一匹,颜色不一。按道理来说,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呗,因为这事儿也不至于吵起来。 但是女人多了,难免少不了争执。 一匹绸缎可以做好几件衣裳,有人想交换着来做,就有人不愿意去交换。 提出交换的人自然是大大咧咧的魏美人,她入宫不久,却以为自己是个自来熟。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傻,先找上了位份最低的袁良人。 六个女人里,就属袁良人的品阶不一样,想来也该是她最好说话。 可惜,魏美人想多了。 袁良人没说不换,但又表明自己比较喜欢李美人那一匹的花色。 没办法,魏美人只好带着她去找其中一位长脸的李美人。 “我也喜欢袁良人的那一匹,多谢魏姐姐帮忙牵线。”李美人拉着袁良人一同道谢,两人各自交换了两尺绸缎,兜兜转转,竟是将魏美人给绕了出去。 “那我呢?”魏美人呆愣了片刻,马上反过劲儿来。 明明是她开始的拼单邀请吧? 怎么拼单成功,自己却被丢出了车外? “姐姐可能没听懂,我是喜欢李美人的那一匹。”袁良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瘪瘪嘴巴似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李美人也不多遑让,马上成功站队,“这事也怪不好意思的,如果魏美人真的喜欢我们的料子,也不用换了,我们割爱,一人给你半尺。” “半尺够做什么的呀!”魏美人当然不干了。一个人单挑绿茶和白莲,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道?! 她的声音尚未落下,袁良人的哭声当即赛过她的嗓门:“姐姐也不能这样啊,仗着你品阶高就欺负人。” 魏美人一时噎住了嘴,大抵也是没能想到,有人的音调高过她的大嗓门。 龙须宫本是陛下一人住的地方,这会儿住下了留个女人,不可说是不挤。哭声一响起来,在座的各位也都坐不住了,第一时间探出头来听起了墙角。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个两个上前试图主持公道。 魏美人一向直接,但是她说的话大多时候都不太中听,尤其一吵吵嚷嚷,显得格外不占理儿。 反观之袁良人将委屈负责到底,哭声一声高过一声,险些背过气去,而李美人又将事实颠倒了黑白,同其他人讲述一遍。 “魏美人看中了我们的布料,送给她半尺还不甘心,谁的料子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众人鄙夷地看着魏美人,她纵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有人自己以为上前讲两句“公道话”,谁知她劲直坐在地上嚎哭,竟是撒起泼来。 不是比哭吗? 那就比比谁的嗓门更大! 自认不会输得彻底,魏美人心一横,酸楚感从心头一直涌到鼻头,“哇”地一声嚎了起来。 以至于看热闹的人都懵了,无人再敢上前劝阻,生怕连累到自己身上。 蒋悠听罢鼓起了掌,才住在一块三天的时间,分块布料的事情也能打起来,真不愧是她看好的三人组! 唯一可惜的是姚美人没能参与其中,想来也不算奇怪,重生女若是没有脑子,重生几回都白扯! “听奴婢同乡的说,幸好陛下当时不在书房,否则非被那哭声震到不可。”瞧着夫人脸上沾染的笑意,少华又跟着补充了几句,把得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全部透露出来。 -- 第49页 “挺有意思的,居然变成了比哭大赛。”松吉压了压嘴角,真是活久见。 蒋悠眼泪差点笑出来,她不愿自己掺和到斗争之中,但是不给后宫找点事情做,自己又怎么完成陛下给的任务? “咱们宫也分到几匹料子,少华再用银钱换一些回来,让她们比赛做成衣,就做陛下的夏衣好了。” “由本宫来判定输赢,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三尺料子。” 少华先点头记下,随后又迟钝地抬头问道:“只是几个美人惹的乱子,咱们为什么要掺和进去?”少青抿了抿唇,也有着如此疑问。 松吉点头之余,不免跟着叹了口气。 “陛下一连留宿多日,在外人看来就是独宠永安宫。夫人这是硬找法子帮咱们分担火力呢,不然为何要给陛下做夏衣?” 蒋悠张了张嘴,未出口的“咦”还挂在嘴边。 不是松吉懂她,而是她想少了! 果然真正懂阅读理解的,都不是作者本人。 她只想给后宫找点事情做,谁成想却被松吉引申为,陛下独宠的危机感。 害,她的危机感只来源于陛下一人啊。 “是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松吉的就是她的,蒋悠敛起眉间若有若无的忧思,点起了今日的菜谱。 是夜,顾怀愚从宫外回来,劲直进了永安宫。 不管其他宫里碎了几个茶碗几个壶,蒋悠依旧是熬着夜在等他,添了一碗莲子百合蜜豆糖水,满心期待着今日的奏札少一些。 他就像看着小学生做作业的家长。 而她就是那个苦逼的小学生。 念了二十年的书,一朝穿越到了古代,不止降了级,居然还要做作业! “今日积攒了不少奏札,晚上要辛苦一些。” 蒋悠深吸了几口气,假笑道:“陛下才是最辛苦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有史书能够将这件事记载下来,毕竟她也算是为了擎朝建设而鞠躬尽瘁的人。 甚至,她并不介意,后世人用死而后已来形容,擎朝开国皇帝的某位夫人——她有着万千脑洞,堪比陛下的左膀右臂;她为人勤劳能干,是大擎的女中豪杰;她一颗红心任劳任怨,不愧为穿越人士的楷模! 蒋悠女士荣获此项殊荣和褒奖,真乃是实至名归。 但是这一切,在看到奏札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比平时还要多三倍的奏札,愕然的只有她自己,抓狂的也只有她自己。 “陛、陛下。”你认真的么? 她艰涩地开口,端起糖水的手忍不住颤抖,脸上还带着几分不知是震惊还是恐惧涌上来的苍白。怕不是今日糖水的度数太高了,她醉糖水了。 “嗯?”顾怀愚闷哼笑了一声,察觉到某人无处安放的可爱。 “陛下这么拼命,身体还要不要了?”蒋悠嘟囔着找了借口,刷手机熬大夜她可以,但是批奏札到天亮不行的,她吃不消。 退一万步讲,为什么当皇帝还要这么辛苦?群臣都是吃干饭的么?! 哎,做皇帝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 茶水冲淡了嘴里的甜味,顾怀愚稍纵即逝地皱了皱眉,不是甜羹就是甜汤,还有糖水的,这人究竟多喜欢甜食啊。 不给人半分后退的机会,他有条不紊地翻开第一本奏札。 不解释,不代表这些全部都给蒋悠批阅,她这会儿还懵着,等会儿就该想明白了。 大事汇总,小事翻篇,今儿个直接叫蒋悠上手朱批,无异于放权。 但是当事人她并不愿意。 比起当个宠妃绵延子嗣而言,打工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一道保命圣旨换她卖身,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甘心。 当然此卖身非彼卖身,顾怀愚要的是她这个劳动力,她这个廉价(bushi),惜命的劳动力! ☆、学刺绣 妈妈,我不想上学。 可是你是老师啊…… 蒋悠现在就是这种心理,被手托住的下巴越来越沉,脑子也逐渐不清醒。 如果可以,她想控诉学生家长…… 当然,实际上她选择了向“园长”告状。 “陛下,百官的奏札写得是不是有些啰嗦?能否言简意赅些?!”她轻颤着眼睫,目光直指顾怀愚,“比如这些问候的话语,一篇奏札里八成都是问安,篇幅是不是过长了?” “整日里看这么多问安的话术,妾反而不觉得安。” 给了鸡毛干嘛不当令箭,这世界上没有最狗腿,只有更狗腿。蒋·狗腿·悠决定明日做个红烧鸡腿,给自己补一补,正所谓以形补形,多吃点总是没差的。 “累了?”顾怀愚反问她。 经提醒,他也觉得这一堆废话看着碍眼,明明三两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问候就要写上三五十字。若是人人精简奏札,他每日定能多批阅上两三倍。 “还、还行吧。” 蒋悠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质问收回的是这一句关心。一定是顾怀愚平日里对她太差了,才会这么一点点关心就感动。 “明日朕责令他们精简,再写废话一律降职。” 嗯?!! 有魄力! 似乎一不小心,就提前了奏札的变革,但是利人利己的好事,早日推进早得益!蒋悠心里头颇为得意,若她等凡人知道了真相,就该后悔自己的多嘴。 -- 第50页 不过那时候也来不及了。 你看这个坑,它又大又圆…… 顾怀愚不仅目睹她亲自挖了坑,还拉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正所谓人艰不拆,在某人的放任自流下,蒋悠在挖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技术也越来越好。 当然,在被挖坑的同时,她也不是没有半点成长,比如......学会了给别人挖坑,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坭坑里蹦跶的姚美人。 翌日晌午,许诺给自己的红烧鸡腿没忘,但是请安的姚美人显然没有这个口福,等着她的只可能是蒋悠挖的坑。蹭饭是不可能蹭饭的,除了顾怀愚没人能在她这蹭饭。 “夫人胃口真好。” 姚美人用过了才来,闻见红烧鸡腿的味道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都说宁夫人是个会法术的狐媚子,身娇体软擅做饭,勾得陛下长住永安宫难舍难分。 具体会不会法术她不知道,但是永安宫的鸡腿是真的香。 “姚美人可睡得舒坦?”蒋悠看了看来人,不免阴阳怪气,“袁良人同你亲近,本宫特意安排你们同住,你是来道谢的?” 告状?告不赢的。 倒打一耙这招,她也在学习。 不过姚美人到底是干啥来的,蒋悠也不知道。总之饭点来请安,谁知道安得什么心?鸡腿是不可能分的,她自己都不够吃。 姚美人被这话噎住,默默又低下了头去。借刀杀人果然没有成功,宁夫人一看就不是傻的,玩心眼怕是玩不过。 她活了两辈子,头一回看到陛下如此宠爱一个女子,这份恩宠她羡慕不来,也嫉妒不来。唯一做错的莫过于抱着侥幸的心态去挑衅,这不,乖乖认错来了。 “妾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夫人用膳。”姿态何其卑微。 接过少青递上的手帕,蒋悠抿了抿嘴,有点想不通。姚美人不似与她为敌,但是又想着借她的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没有别的事,还是回你的龙须宫吧。”她又撵人了。这人若是磨磨唧唧不肯说,也别在她的地盘折腾。 “妾有事。”姚美人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也不是同宁夫人第一次交流,深知她直来直去的性子,“妾又做了新梦,是来给夫人透底儿的。” 她呈上一张麻纸,开口道:“今年夏天蚊虫特别多,不少人深受其害,玉成先生在夏末的时候调配出了驱蚊香包,妾照着记忆抄录下来,给夫人先过目。” 蒋悠扫了一眼,都是些中药的名字。 继而勾起一抹唇红:“本宫叫袁良人过去,也是为了你好,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过一个小小的良人,能翻出什么水花儿?”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打吧,我看看就好。 谁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羔羊呢?当然前提是——袁良人是那只羔羊,而不是扮羊吃老狼的厉害人物。 谁惹事,谁解决。 并且欢迎她们打起来。 作壁上观的热闹,和自己下场斗殴的感觉不一样,蒋悠只想当一个快乐的吃瓜群众。 “你只要知道,本宫支持你就好。” 姚美人有了支撑,稍稍放宽了心:“妾谢过夫人赏识。” 萍夫人和楚夫人自然是不相为谋,如果宁夫人真能做自己的靠山,也不失为良计。她不是那等出头的鸟,也不是必不可少的谋划伙伴,唯一可用的地方便是预知未来。如果重生是为了帮助宁夫人上位,她势必要扫清前方的障碍。 在她和张美人平安的前提下,又能坐等仇家灭亡,这笔买卖不吃亏。 姚美人至此落了心里的锤,她并不觉得自己足够聪慧。对蒋悠的试探始终没能成功,反观陛下的重视与宠爱,她似乎真的有过人之处,如果自己能顺势站对边...... 前世的孩子她不是不在乎,可是沦为宫斗的牺牲品,却不一定是造化弄人的关系。 等她离开,蒋悠吩咐着松吉抄录一份方子送去玉成先生那里。 眼下还不到暑伏的时候,她最讨厌夏天两点便是,酷暑和蚊虫。没有空调但是可以置冰,蚊虫却是防不胜防的。最关键的是,蚊虫泛滥,容易造成传染病。 “松吉,不如你出宫,强调一下蚊虫的重要性?”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既然前世的驱蚊香包是先生研究出来的,这一世定然也不会有错,更何况姚美人已经铺垫在前,唯一担心的便是先生不够重视。 顺便她还想瞧瞧白芍。 小丫头的脸蛋如果真落了疤,她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你走一趟,也叫我安心。”蒋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缓缓打了个哈欠,总是熬夜加班也不是回事儿啊。 怎么顾怀愚精力如此旺盛? 她白天尚且多睡一会儿,顾怀愚可是要早朝,白天要工作的。就这么忙碌之下,晚上还能拉着她加班,蒋悠想不通。 甚至莫名脑补出一个画面,秃头这个发型适不适合他呢? 其实他的脑袋很小,后脑勺圆圆的,形状很饱满。如果真有谢顶的那一天,光头应该也不会很难看。 逃避加班的最好办法就是辞职,可惜蒋悠没有这个胆子。在陛下身边批阅奏札,享受不到摸鱼的快乐,但是梦回了高三的困顿。 语文课,能睡一节课。 历史课,不睡对不起这门课。 就在她被迫迎接今晚的加班时,突然被告知,解放了。顾怀愚没有带着奏札回来,这是什么喜大普奔的好消息啊。 -- 第51页 如果可以,蒋悠想问问太后,是否还有其他的池塘。 “陛下今日的奏札都批阅完了?”其实,她还有点不适应。 蒋悠问完这句,趁人不备撇了撇嘴,她就是个找罪受的性子,好不容易今晚不用批阅,硬要多嘴问上一问。 “嗯?”顾怀愚挑眉,含笑看着她,“你不是要比赛?”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一向冷冰冰的脸上都有了笑意。只不过为难的是蒋悠而已...... 她琢磨半天才想起成衣大赛,那是她专门为后宫女子设置的比赛。原来顾怀愚都知道,竟然还有一点开心,到底是她会错了意,还是他脑子短了路? 她有点迷糊:“陛下要我参加?” 顾怀愚看看她那副呆样,显然是没打算为他做件衣裳,先前高兴的劲儿突然散了,蹙着眉语速略快道:“朕不缺衣裳。” 说罢看了看自己才脱下的冬衣,面色不禁有些怪怪的,“你若是做了,朕就勉为其难试试。” 原本的期待变成了自作多情,任谁都会有点不高兴,顾怀愚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别扭地说出那句话来。 皇宫里当然短不了他的衣食住行,没听说过哪家的皇帝没有衣裳穿,分明蒋悠就是胡闹,但是这种胡闹更像是关心。顾怀愚一向的习惯就是冬衣穿到入夏,比起怕热,他更怕冷。 鼓动后宫的女人为他做夏衣,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意外的贴心,让他不排斥的用心。结果她却不打算为自己亲手做,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 “别了,妾身手笨,万一将针留在衣裳里面,可别伤了陛下的龙体。”蒋悠眯着眼睛看他,没心没肺地咧嘴笑。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谁要做衣裳啊,她十字绣的水平,宁愿批奏札好伐! 虽说做功课的时候什么都好玩,但是没听说过困着学刺绣的。 注定她成不了匠人,这一点都不可惜。 “歇了吧。”对上她狡黠的眼,顾怀愚也没有心情整理自己的不甘,他哪里知道,有的人看起来蹦精蹦灵的,实际上是个手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个荷包蛋”宝宝的营养液~ ☆、三更半 时近三更,夜色越发浓重。 顾怀愚越想越堵得慌,上一个这般逗弄他的人,尸首还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埋着。他是绝不肯承认自作多情了,那么只有一种原因,是蒋悠不好意思了。 翻身看向身旁酣睡的女子,她有些畏热,薄被之下居然露着脚丫。那脚雪白雪白的,脚趾头嫩如藕芽儿,大约有他一只手掌大小,轻盈而诱人。 掌心微烫,他呼吸一窒,侧翻身至平躺,眼睫眨了又眨,无声长吁一口气。 不等他脑子里翻云倒海,身旁的女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突然将被子踢到一旁,一条秀腿压了上来。 初夏还凉着,她不是没穿亵裤,但是由于身材苗条,亭亭而立,亵裤硬是往上窜了三分,刚好堆在膝盖上方,露出颀长水润的小腿。顾怀愚抿了抿干涩的唇,不敢再往下看去,他第一次后悔住在了永安宫。 蒋悠没有诱惑他,那难道是他......? 不。 他缓缓抬起准备推人的手,在空中停顿下来,喉结滚动一番,还是没能落下。 只因对上了那张素净的小脸,身子僵了又僵,呼吸都乱了一拍。他咬咬牙,默念起了《太上老君清静心经》。 不光一条腿压住他,蒋悠迷糊着失了方向,慢慢地向他靠拢,毛茸茸的脑袋甚至在他怀里拱了拱,嘴里嘀咕着什么。 他停止默念,耳朵动了动,仔细听来竟是他的名字。 顾,怀,愚。 她......梦里也是他? 在顾怀愚尚未知觉的时候,耳边一小块肌肤迅速充血变红,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升高。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嘴角却不自觉上扬着,连带着眼神都变得宠溺。 睡相差的女人浑然不知,本来以为左边凉快,谁知道裹着被子一样热。她翻过身贴向墙里,谁也不知道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 一旁的男人松了口气,鼻尖却挥散不去那股清甜的女人香,清冷而内敛,像是月亮站在了琴弦上,像是百合盛放在山谷中。他不觉得恶心,反倒觉得有几分好闻,好似本该如此。 一夜好眠,蒋悠起身的时候床褥尚温着,只有顾怀愚去上早朝,不见了人影。 “夫人,陛下吩咐小厨房煮了枸杞燕窝羹。”少华服侍她起身,献媚似的说道。 “纳尼?” 蒋悠面无喜色,第一反应是顾怀愚是否有求于她,第二反应则是回想昨日发生了什么? 两人同榻而眠已有数日,虽说不曾发生点什么愉快的事情,可也未曾发生什么不愉快的经历,那怎么突然对她贴心起来? 她捧起碗,感受微烫的温度,和拂面而来的热气,悠悠开口:“宫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比如说顾怀愚的兄弟娶亲,妹妹嫁人,再不然是前朝打了胜仗,突然挖到了金矿? 少华下意识摇头,没听说过。 该不会...... 蒋悠欲哭无泪,该不会是真的要给陛下缝衣裳吧?! 突然觉得手里这碗燕窝羹不香了,一句贴心的吩咐换她努力学习一个新技能,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吃了亏。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顾怀愚这种“奸帝”,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的,他从来都不吃亏。 -- 第52页 如是这般抱怨着,该拿起针线盒还是要学习一下的,寄希望于古代刺绣不难,也抱着侥幸的心理,她先学着,到时候让松吉帮忙。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深深体会到了封建社会的艰险。 “夫人这是何苦。”在她第十次扎到自己的手时,少青忍不住开口。 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蒋悠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气呼呼将布料扔到一旁,“可能是陛下喜欢虐我......” 总不会是她没事找虐吧。 蒋悠瘪瘪嘴,委屈死了。 “要不然换个鞋垫缝,实在不行荷包也行。”随便交个东西应付差事,顾怀愚总不会有气撒到她身上来就是。 荷包怎么了,荷包不是心意吗? 松吉回来的时候,蒋悠刚好重新穿针引线,剪裁出荷包大小的布料。绣花她不会,能歪歪扭扭绣个吉祥如意的大字,已经是抬举了。 如果是她会错了意,那必须从顾怀愚身上讨回来点什么,比如圣旨,再比如南巡,微服私访也不错。 反正解药已经拿到,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紧迫了。 要她整日面对后宫的女人,和前朝的奏札,这样的人生真的太无趣。 “回夫人,奴婢回来了。”松吉缓缓走到她身边,交代着,“见到了先生,这个香包的确可以驱蚊虫,至于如何灭蚊虫的事,先生说他会尽快解决。” 公事说得干脆利落,再说到白芍身上,不免还是有些纠结。 “白芍她......她的毒解了,可能还是会落点疤。”蒋悠瞬间打了蔫儿,流露出懊悔来,松吉见此赶紧补充道,“先生那里有除疤的白玉膏,再涂上点脂粉也都能盖住。” 其实要比她说得严重。 但是这并不是蒋悠的错。 “唉!”蒋悠将布料搁置一旁,惆怅地叹了口气,“不如你把方楚楚叫来,我骂她个狗血淋头好了。” “夫人......”松吉无奈。 “罢了罢了,白芍也别进宫了。”这次是毁容,下次万一是小命呢。 她不敢下这个赌注,谁也没有两条命去试险,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即使报复也不过是马后炮而已,焉能让时光倒流。 总之这口气势必不能甘休,就算方楚楚有心息事宁人,也绝不后退半步,总之她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 “夫人待白芍真好。”少青抿了抿嘴,文弱地笑着。 蒋悠头都没抬,摸了摸指尖的针眼儿,闻声慵懒应了一句:“入了本宫的门,便是本宫的人,你们只要忠诚一点,冲锋陷阵的事儿有我呢。” 少青低头“嗯”了一声,目光灼灼。 点了一份清炒竹笋,剩下的菜让小厨房自行发挥。仅有的蔬果几乎吃了个遍,就算自己有食谱好几本,没有食材也是个无米之炊。 如果可以,她希望擎朝也能有个张骞去出塞,能带回来点新奇的蔬果也好。至于她想吃的番茄炒蛋、糖拌西红柿,这辈子还有希望么? 小憩片刻的功夫,蒋悠就被热醒了,天气越来越热,难熬的酷暑要来了。 “夫人,陈老夫人进宫了。” “哪位?”她人还懵着,听松吉解释一番后,不高兴地撇撇嘴,心道老太太真是不嫌热。 这位陈家老夫人是太后的亲娘,陈萍儿的姑姥姥,辈分之大,一屋搁不下。 “她来作甚?” 这么大岁数了,也算是镇宅之宝的人物,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阖是不该轻易入宫的。 “说是缨国侯的弟弟,陈家老二的小儿子,醉酒纵马撞死了人。陛下移交京兆尹处理,按照擎法当街论斩。” “那是要求情的,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蒋悠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法不容情,陛下肯定不让人插手。” 不怪老太太慌忙入宫,顾怀愚就是个铁面人,管你是陈家李家,就是他亲爹活过来要他放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哪朝哪代都是律例法典,更何况是陈家的人。 蒋悠讥诮地扯了扯嘴角:“陈家越不安生,陛下越开心。” “夫人可知这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松吉揉了揉眉心,她在乎的不是这事,“咱们进宫晚,收买人心这事也没有去做,各宫里的消息回回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若不是太后当即请了陛下会面,还不得将此消息传出,少华虽有几个同乡在各宫,论起交情来,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 蒋悠其实不屑做安插人手的事,但是松吉说得也没错,在宫里生存,怎么能没有几个眼线呢? 一味傍着顾怀愚这条金大腿,威慑力足够,但是安全感不满。否则,昭夫人也不至于红颜早逝。 “这事交予你安排吧,我信得过姑姑。” “夫人言重了。” 时不时叫她一声姑姑,待她又像长辈一样尊重,蒋悠可谓是掏心掏肺,松吉自然也不是个没良心的。 她是陛下钦点的身边人,就算有朝一日,夫人同陛下生了嫌隙,该认谁为主,她也是晓得的。 众人皆把视线放在了康宁殿,太后也是愁上眉头。 “哀家亲自求情都无用,陛下当真是冷血无情。”她凄凉地摇摇头,脸色白了又白,“说什么律法严苛,要斩的可是他亲舅舅啊!” -- 第53页 “你去,叫陈萍儿也帮着求情。” “您这是病急乱投医了,陈萍儿有什么用,说不定还添了乱。”一个深沉的声音安抚道,“陛下年纪不大,却是个狠厉的,咱们何须逆着他来,你听我说,咱们这样......” 那声音凑近耳边,乌黑的秀发散着,遮挡了半边脸颊,门外伺候的人具离得远远的,隐约能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靠近太后。 ☆、陈氏乱 蒋悠将奏札分门别类,她总算是能理解顾怀愚的心情了。 不爽,非常的不爽。 一半的群臣都在为陈家小儿求情,好像撞死的人命不是命一样。纵然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地位跨越着一道鸿沟,但是律法清楚明白的约束着每一个人,凭什么贵族就可以靠群臣的求情而平息过错? “陛下要动陈家了?” 顾怀愚眯着眸子,不见半点笑意:“还不到时候。” 看他阴沉的脸,蒋悠也能猜到七分,不是故意设的局,越能证明陈家人的坏,而且是坏到了根儿上。若是说十七八岁的孩子不懂事,那就真真儿是可笑了。 古代十七八岁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不懂事? 谁敢在她面前这般说辞,真的要被怼到西天去。七八岁孩子都懂的道理,十七八岁还说是孩子年纪小,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惜顾怀愚不是牙尖嘴利的性子,他只会释放冷气和火苗。说来两口子这样也互补,一个全屏实力威慑,一个趁机横行霸道。 “那可真是太巧了,刚好犯到陛下手里。” 顾怀愚抬头,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心情不由得轻快些许:“嗯,朕不会放过他。” 满朝若以陈家为尊,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用?当成吉祥物一样摆设么?还是说,要他当傀儡? 难得有了动陈家的口子,说破天也是他占了理,一命抵一命,没有人能威胁他放过犯罪之人。 蒋悠推了推最边上那一摞求情的奏札,今夜里的轻松也是带着怨气的,即使他们都明白,群臣不是眼瞎,而是装瞎。 可她还是气不过。 皇帝英明神武,凭什么要受管制于外戚? “妾有个想法,不如将计就计。”嘴炮打得响,不如去实操,蒋悠脑子里的小灯泡一点亮,那叫一个盖世无双。 顾怀愚看她心怀鬼胎的小模样,不由得笑意绽开:“从陈萍儿下套?” “嗯!”她用力点头,若是身后有尾巴,她定然能摇上天去,“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小乱不断,大乱致命,妾帮陛下打陈家一个措手不及。” 当夜,顾怀愚摆驾碧喜宫。 陈萍儿大喜过望,身穿一件粉色罗纱裙,也不管初夏晚上的凉风,肆意吹起轻盈的细纱。盈盈一握的小腰扭着,胸前浑圆起伏恨不得贴到顾怀愚的手臂上。 “陛下难得来我碧喜宫。”委屈又不肖,偏偏带着些许渴求。 天晓得,她这般说话的时候,是用了多少的力气才忍得住,不去诉说那等相思之苦。她单纯的以为,没有男人会拒绝美人的引诱,虽然陛下不是凡人,最终还不是来了她的碧喜宫? 顾怀愚侧目打量着她,见她发丝微乱,面色绯红,似乎是听到他来,跑得着急了些。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陈萍儿,也没有与她有这般对坐着饮茶的时候。 今日一看,她容色姣美,眉宇间不似寻常世家女子的骄矜,反倒是放下身段,格外谦卑。 “陛下。”陈萍儿见他不回话,贝齿怯怯地咬着朱唇,又轻轻叫了一声。 “嗯。”顾怀愚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喝水。” 他本就是拂袖离了永安宫,这时候也没必要摆出个笑脸给谁看,索性维持本来的脾气秉性,不多说半句废话。 即便如此,有陈萍儿在,也依然不会觉得冷清。 “陛下是渴了还是饿了,要不要叫人做一碗蛋羹?” “糖水也是有的,如果陛下不喜甜,妾叫人少放点糖。” ...... 一个人也能唱响一出戏,他不怀疑陈萍儿有这能力。 “不必忙。”顾怀愚沾了沾嘴唇,干咳两声。想起蒋悠准备的甜酒酿和甜汤,他应该也不是不喜甜的人吧,至少她送的食物全都没有剩下。 男人的冷漠再寻常不过,但是陈萍儿依旧是双眼孺慕,她哪里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满心欢喜,满眼是你。 “陛下,安寝么?”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展开,她还是有些着急了,怕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稍纵即逝,更怕人不由分说地离开,正如他无缘无故的到来。 安寝?! 顾怀愚面色一黑,眉头拧成一个结,心里开始怨起蒋悠。 “陛下?” “——宁夫人到!” 终于听到外头的声响,他才磨磨蹭蹭起身,跟着陈萍儿往卧室的方向走。 “陛下!”蒋悠连行礼都不曾,一把拉扯住顾怀愚宽大的衣袖,那双水润的眸子含情脉脉,“妾不过是和陛下开个小玩笑,怎么就生气了呢,难道夫妻间连玩笑话都说不得了?” 男人当即做出恼怒的模样,却并未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只是握了握拳头,“怎么,朕还生气不得?” “打是亲,骂是爱,陛下若真要打妾,妾都应着,只求你不要不理我。”说罢,蒋悠变本加厉,两手圈住男人的腰。 -- 第54页 顾怀愚又高又瘦,却不是文弱型的身材。隔着衣服,蒋悠都能感受到他的腹肌,腰间没有软肉,两个手臂环住还能向下触碰到臀部。 并不是她色心大起,而是戏精上身,跑到这里来过了戏瘾。 被拥住的顾怀愚身子一僵,反倒说不出自己的台词来。 两个人上演了亲亲热热的一幕,殊不知陈萍儿站在一旁咬碎了一口银牙。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终于知道心里浓浓的不安源自何处。 “蒋悠......”她咬着牙念出仇人的名字。 奈何仇人就在她的眼前抱住她的心上人。 蒋悠悄悄用力,只不过那只手摸的不是地方。这哥不是忘词了吧,千万不要啊,他们要抱到什么时候呐!早点结束早点回宫歇息,她这般想着,又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朕......朕比不过你口齿伶俐。” 终于记得戏份了! 蒋悠含羞在他怀里拱,嘤嘤道:“陛下昨日还说喜欢我的娇蛮,喜欢我的任性,难道今日全都不作数了吗?” 说罢,她抖着肩膀假哭起来。 “朕该拿你怎么办!”顾怀愚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似是安抚,似是用情至深。末了,一把将人抱起,快步出了碧喜宫。 被甩在后头的陈萍儿气得七窍生烟,眼前一黑,来不及被宫女搀扶,瘫倒在地。 没有人比她更惨了。 工具人石锤。 反观被抱离灾祸现场的蒋悠,俨然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说不定也能成为电影学院预备役。 直到对上顾怀愚那双笑眼,突然间失了神。 他不常笑,所以笑起来格外好看。 “陛、陛下,放我下来吧。”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是她自己的倒影。 “不喜欢吗?”他闷闷地问。 “嗯?”蒋悠一愣。 脑子“嗡”的一下,天旋地转,那声音温柔有磁性,说出口的话又太过缠绵,太过暧昧。这是真的顾怀愚么,该不会被哪个后来者占了芯子吧。 她面露震惊,一双桃花眼瞪得滚圆。 “演戏演全套。”某人见状连忙对了对口型,有些得意的情愫,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傲娇。他本来就是想逗逗她,可是话说出口,又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回答,“不喜欢吗?” 他又问了一遍。 “喜欢。”蒋悠咬着唇将眼睛瞟下另一边,声音微小。有什么东西好像扎进了心底,犹如一团团缱绻荡漾的水波。 顾怀愚这回满意了,抱着颠了颠,振振有词:“太瘦了些,是朕亏待你了?” 霎是恼人的对话,某人不想继续接下去。她分明已经忘了刚刚在碧喜宫做的事情,比这撩拨人的话语要诱惑一万倍。 一直将人扔到床榻上,才算结束了这长镜头。 蒋悠顺势在床榻滚了半圈,半倚着被褥边盯着他。没想到这人皇帝当得不错,也是个小戏骨啊,没有经验都能表现如此出色,若是同她回了现代,说不定能去参加《演员》哈哈。 不过她显然忘记了。 现代?怎么回去? “咳咳。”一双桃花眼似勾魂摄魄,她中断了这无休止的静默,“陛下真厉害!” 这话也有点奇怪,尤其她还歪靠在床上。 那,陛下不厉害? emmm也不对。 算了,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她要不装睡吧...... 室内氛围略有些奇怪,室外更是如此。满院子的宫女、下人全都懵了,呆若木鸡地看向松吉姑姑:“这是什么情况?” 方才不知是何缘故,两人似是发生了小争执,随即陛下怒气腾腾离开了永安宫,并且丝毫不留面子地转去了萍夫人所在的碧喜宫。 连带着松吉在内,充满了担忧和惊恐,她们夫人从前是后宫唯一受宠的女人,一旦不是了之后...... 人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们夫人尚且还不是凤凰命。 不过片刻时候,夫人又单枪匹马杀了个回马枪。从萍夫人那头抢回了陛下不说,还是被抱着回来的! 天哪!什么情况! 一排好奇的、吃瓜的眼睛看过来,松吉险些站不住脚,她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该干嘛干嘛去吧。” 这葫芦里的药怕是只有演戏的二人知道。 松吉:别问我,我啥都不知道...... ☆、玉岫欢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陈萍儿气急败坏,又不能拿蒋悠怎么办,只好火急火燎差人去请郎晨入宫商量对策,偏偏陈家这时候无暇顾及她。 世家就是这般冷血无情,一个不受宠的宫妃,既不能帮上家里什么忙,又只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总而言之,要她何用? 即便是郎晨不肯弃了宫里这层关系,也不能在此时大喇喇地入宫。太后那里都求不了情,更何况是不太受宠的萍夫人。 不过,在她借口推辞后的第二日,昨日的戏码再一次于碧喜宫上演了一番。 同样的地点,秀恩爱的还是那两个人,眼睁睁看着人离开的也还是陈萍儿自己。这出闹了脾气又来撒娇的戏码,为什么硬要秀给她看?她对此一无所知。 “春茶你快看看,人都散了吗?” “夏梦拿个手帕来,本宫快要吐血了。” 郎晨抽不得空进宫,陈萍儿便也没了主心骨,她今日倒是没有晕过去,不过也气得不轻。胸口上下起伏着,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 第55页 “我不行了,可能得宣个太医......” “刚刚就应该直接晕倒,陛下总不会视而不见......” 她摇了摇头,心里似乎有那么点看清了现实,陛下大概率是不会鸟她的。他们两个大可到处秀恩爱,只是为什么偏偏来她碧喜宫。 陈萍儿这时候开始后悔了,如果一开始要搞蒋悠的不是她,这两日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人,是不是也轮不到她? 可是她不甘心啊! 龙肉近在咫尺,若是离得远了她念想也浅,可是就挂在嘴边,她焉有不张嘴之理? “你们先退下。”她嘴唇嗫动,半晌后才挪步到桌角位置,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开关,藏着一副包好的药。 玉岫欢,方楚楚赠她的春.药。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她明日决定用了这药,如果陛下还来的话。 先骗了陛下喝下,再把蒋悠拦在门外,待到两个人翻云覆雨结束之后,大不了让她带走。不逼自己一把,她怕是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捏着药粉的人有些不安和茫然,但是最终,陈萍儿还是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郎晨那头不能入宫,陈家此时也顾及不到她头上,她索性胡来一把,如果借此机会怀上龙种,说不定也是陈家的借风助力。 丝毫不管碧喜宫传出的话好听难听,顾怀愚身抱着蒋悠,轻车熟路地回了永安宫。 “陛下这么卖力气,今日必须得奖励一碗甜汤。” 公主抱挺舒服的,蒋悠也并没有忽视自己的体重。从碧喜宫走到永安宫,少说也有十分钟的脚程,她是没费什么力气,但是某人的胸肌有点硬,稍微有一点点硌得慌。 顾怀愚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还是爱妃自己喝吧,朕有你就够甜了。” “emmm......” 今日份愿望,希望陛下正常一点。 这种土味情话,不适合你这种九五之尊的喂! 某人莫名其妙收获了一个暗地里的白眼,居然还飘飘然的以为她是害羞了,迷迷糊糊地抱了一路,温柔让人安置在床榻上,眼神蓦的开始泛出光亮。 ——直到蒋悠开口:“甜汤不要了,有被陛下齁到。” “什么?”顾怀愚挑眉,表情复杂。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还是尽力去理解这句“齁到了”,是什么意思? “陛下,甜甜的小情话不适合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蒋悠满脸怨念地解释,“霸道君主不是这样的啊,您小心崩了人设。” 现实中没有霸道君主,但是她见过霸道总裁啊,咳咳虽然是在网上。思聪可从来不是这样讲话的,他们都是耿直耿直再耿直! 也许情话说过,可能不是对她? 但是蒋悠不能想象,更无法理解,或许她认为,霸道人设最霸道的情话应该是阿晋不让播的那种? 不不不,反正不会讲这种土味情话! “朕需要人设?”此时此刻,顾怀愚心中充满了疑问和好奇,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确不喜欢这种。但是碍于冷酷矜贵的形象,他沉着一张脸,故作高傲。 蒋悠临危不乱,飞快地弥补了自己的失误:“陛下如何都错不了,只是戏里戏外咱们就不需如此了。” 大家都是“演员”,怎么他显得格外入戏呢? 松吉是时候送上了甜汤,才将她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明日不必再去碧喜宫了吧。” 接收他的不耐,蒋悠果断扛起大旗,她眯了眯眼睛:“明儿个白日,妾自己去唱一出,咱们这戏便也收了场。” 顾怀愚无言,他还在想着情话一事,她不喜欢的原因,是不喜欢他说的情话?还是关系还不够亲密? 一向果敢决断的他居然也有了百爪挠心的纠结事,以至于第二日早朝的时候,盯着两个黑眼圈。 人道杀神冷面,今日更是多了颜色,变成了黑面。 “陛下,臣为陈氏子弟求情,还请三思。” 顾怀愚的脸更黑了。 “此事已经移交京兆尹处理,没有异议。” 群臣一个个垂头叹气,陛下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这回错在陈家,他们这些被施压的马前卒也没有别的办法。陈家势力太大了,谁又能扳得过铁手腕呢。 “关于立后一事,朕思来想去,觉得可以提上日程。”顾怀愚重新挑起话题,一来转移群臣的注意力,二来打陈家一个措手不及,三来也想试探看看蒋悠的意思。 后宫就这么一个看得惯的女人,不是她也没有别人了。 或者说,陪她演了两日的戏,自己也入了戏。 他并不否认。 他又不是木头,当然知道心跳的感觉。 “臣以为萍夫人恭顺贤良......”一道声音上前,是缨国侯的派系。 顾怀愚下颚紧绷,莫名横生几分肃杀之气:“朕意已定,尔等无需多言。” 简言之,是通知你们哦~ 有意见可以,都给他憋着。 立后本就是家务事,他想立谁便是谁! 朝堂之上怼得痛快了,蒋悠也没闲着。 她对着镜子呆滞了半天,是化个艳丽的狐媚子妆,还是化个清甜的绿茶妆? 今日这一出杀青戏,目的是为了当面气一气陈萍儿,也为白芍的疤讨回来点利息。 她知晓陈萍儿要请的后台是郎晨,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怎么说呢,她和郎壬算是有那么一丢丢交情,或者说来往,但这并不能抵消郎晨的出谋划策。 -- 第56页 既然站了陈家的队,那么就别怪她有小动作。 道不同不相为谋,两边都讨好的美事想想也不可能! “太红了些,有点妖艳。”少华稍微给她抹了一点胭脂,蒋悠就摇摇头,美是美的,可她看不惯这样的自己,“化个有气场的红唇就好了,我这张脸足够让她自叹弗如。” 这话说着或许张狂,但绝没有半点夸张。 是美貌给她的勇气,是盛宠给她的信心。 自信到了骨子里。 姐就是牛批。 一路招摇至碧喜宫,春茶奉茶,夏梦去叫陈萍儿。蒋悠四面环视着这宫殿,从桌椅摆设到花瓶茶具,都是世家的底蕴,壕是壕的,但是她不羡慕。 用的那么光鲜有啥用,不如吃得好一点。 人是铁来饭是钢,吃好了比啥都强。 “夫人,宁夫人来了。”夏梦蹑手蹑脚地进屋,轻轻唤了陈萍儿一声,她今日不太在线,满脑子想的都是下药一事。 “谁?”她又问了一遍,才匆匆转过了思路。 “她来做什么。” 陈萍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做坏事被抓现行的既视感。 药还没下,她就一直忐忑着。可是人都来了,她也不能输了气势。 特意从妆匣里逃出一套首饰来,紫水晶的质地通透无暇,芙蓉阁的夏季新款。 “夫人真好看。”夏梦口是心非地夸上一句,反倒叫她更加受用,斗志昂扬地出场,像极了村口摇摇摆摆的大白鹅。 可惜蒋悠是那个杀鹅的厨子。 鹅肉的营养价值之高,适合熏蒸烤烧酱,鲜嫩松软,清香不腻。 “哟!稀客呀~” 蒋悠闻声佁然不动,兀自撂下没沾半分的茶杯,转头对松吉道:“陛下早朝都快结束了,有的人这厢才将将起,真是好大的架子。” “你......”陈萍儿气噎,“本宫什么时候起要你管?” 她早就起了,姗姗来迟不过是打扮了一番,这些为什么要讲出来?! “本宫哪里说你了,陛下准我晚起一会儿,我只是自嘲罢了。”蒋悠笑着说出令人恼怒的话,“往身旁扔一块石头,居然砸到人了,可真是不好意思。” 陈萍儿怒目而视,想摔个被子撒撒气。 郎晨说得没错,宁夫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没提自己的名字影又射了她,结果偏偏自己撞了枪口。 “你来干嘛,碧喜宫不欢迎你。”没了理智,全凭一口恶气。陈萍儿做好了打算,不管蒋悠说什么,是表达歉意还是找她帮忙,一律拒绝!通通拒绝! 不讲一点道理,不留任何情面! 道理是啥,陈萍儿不懂,面子是啥,蒋悠不配!! ☆、端庄点 陈萍儿万万没有想到,蒋悠是特意跑来奚落她的。 顶着太阳,专门跑了一趟。 这人不止是闲的,她简直坏透了! “本宫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单纯瞧瞧你,顺便和你说一声,陛下是我的,你抢不走噢~”话落唇角弧度上扬,蒋悠笑得意味深长。 她可以道歉的,就比如自己和陛下的胡闹,不小心牵连到了陈萍儿,但是这种歉意太过凡尔赛,听在旁人耳朵里,怕是也没什么可以原谅的。 她索性丢掉遮羞布,直接挑衅好了。 谁让她一向都是耿直快意的呢。 陈萍儿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她本是想压压心头的火气,顺便挫挫蒋悠的威风,至少将人踩一脚,再维持表面的和气。哪知道蒋悠再一次攘起了沙子,恨不得迷了她一脸。 要她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况且这火气烧起来,没有点水花是压不下去的。 正当她握紧了拳头,又听见一声,“诶你可别动手啊,扯头发什么的太难看了吧,年轻人拜托讲点武德。” 这种一肚子坏水又喋喋不休的女人,陛下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 陈萍儿一脚踹上了面前的红木桌子,掐着腰骂骂咧咧:“你这女人过分了吧,故意跑到我这里耀武扬威,你算个什么啊......” 一屋子的侍女吓得不敢说话,无疑不是缩起脖子,垂下脑袋。萍夫人的脾气暴,一旦发起火来,必然没有她们好果子吃。 “我算什么?我当然是陛下的宠妃、爱妃、心尖尖上的小宝贝啦,至于你,还是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吧!”蒋悠二话不说,先翘起了二郎腿。 吵架好啊,吵架有意思。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吵上一架了。 平日里哪有人敢忤逆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宫人们捧着她,她捧着陛下。 单纯就后宫这几个夫人来说,也就陈萍儿能和她正面交锋,楚夫人那人老是使阴招,她也讨厌得很。 也可以说,今日吵这一架,是她一手促成的。 嘚瑟也好,炫耀也罢,她百分百是故意的。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你想和我抢陛下,抢恩宠,再修炼个三百余年吧。”蒋悠抬着头,端得一副爸爸的气势,翘起兰花指搭在松吉手上,大摇大摆往回走,对陈萍儿摔碎了一地的茶杯充耳不闻。 适逢她才走出了碧喜宫,就见少华快步上前禀告:“夫人!陛下封您为皇后了!” 声音极大,极具震慑力。 -- 第57页 恨不得覆盖整座碧喜宫。 “诶呀,出来早了。”蒋悠稍有遗憾,再次扬起了骄傲的下巴,并嘱咐着少华和松吉,“挺胸抬头!” “夫人这是......?”松吉疑惑不解,虽然封后一事对她而言纯属意料之中。 “别说话,端庄点。” 她是皇后了。 少华猛喘了两口气,眼里满是震惊和喜悦,还有一点遗憾。她是一路小跑到的这里通知消息,本以为夫人会大喜过望,论功行赏,谁料居然没有半点惊讶,比她冷静多了! 夫人果然是夫人。 不愧是要当皇后的人,有着母仪天下的风范。 其实她想错了,蒋悠不光没有惊讶,甚至还在心里怨起了顾怀愚,怎么封后都不事先通知一下的? 她起了个大早跑到碧喜宫挑衅,哪里符合皇后端庄的气质了?! 她一直把自己对标成了宠妃,哪里知道顾怀愚一开始就将皇后的位子留给了她! 如果她早知道的话......就不能和陈萍儿吵上这么痛快的一架了。 emmm...... 算了算了,反正已经痛快了,已经她就是端庄美丽的新皇后了。 “陛下可退朝了?” 少华点头“嗯”了一声,说道:“回皇后的话,陛下退朝之后,去了太后娘娘的康宁殿。”立后还需取回太后宫里的凤印。 可惜太后并不肯将凤印让出,除非顾怀愚肯放过陈氏子弟。 “太后此举不合规矩,陈家一事结果未出,理应由京兆尹处理。”顾怀愚坚持。 太后只觉得耳边嗡嗡响,她头疼难耐,身子随之晃了晃。一旁的茉莉赶紧扶了上去:“太后身子不适,陛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陛下讲道理,太后这厢就讲孝道。 茉莉挺了挺身子,面对陛下暴风残雪似的施压。 顾怀愚轻哼一声,拂袖而去。凤印不给便不给,二十载的时间他都能等得起,又何惧太后现今的威胁。尚未撕破脸皮,便还有一份余地。 但是这脸皮该撕还是要撕的。 毕竟有人给脸不要脸。 “他这么狠,日子还让人怎么过啊。”太后捂着脸,半倚靠在茉莉怀中,“就不该进宫,哀家后悔啊、后悔啊。” 茉莉轻叹一声,抚了抚太后的华发,安慰道:“会有办法的,容我想一想。” ...... 蒋悠就这样直面对上了茉莉。 说来不算敌对,毕竟太后和茉莉这一派是想拉拢她的。 “皇后许久不来给康宁殿,太后也怪念叨的。”甫一见面,茉莉便急急地控诉道。 蒋悠正逛着御花园,被她这一声绊住了脚,笑容一僵:“本宫也思念太后,不知她老人家近来可好?” 这鬼话说得次数多了,她撒谎的能力愈发炉火纯青,以至于对上茉莉,丝毫没有半分败势。 “太后都好,奴婢还没有恭喜皇后娘娘呢。” “同喜同喜。” 蒋悠一字一顿,淡漠的声音里蕴含着无尽力量,她比狠还要多一点,她就是狼。 太后不肯给凤印的事情,不过半会儿便传遍了皇宫。她这位新晋的皇后得不到凤印,也只能是空头的名分,没有权力屁都不是。 这事儿不由得她不在乎,虽然顾怀愚也会想办法,但是终究与她相关。 不过是化了绝美的妆容想出门散散心,谁料就碰上了始作俑者。 邀请她去康宁殿坐坐? 谁知道她们安的什么心! “皇后娘娘,借一步说话?”茉莉瞥了一眼她身旁跟着的松吉,试探地问出口。 不管是存心恶心人,还是真有什么计谋相商,蒋悠一来不怵,二来不惧,朝松吉笑笑便阔步上前。 “茉莉姑姑好大的面子,咱们有话直说便是。” 茂密的槐树遮挡了炎热的阳光,可温度依然不低,蒋悠不想在这儿久留,生怕空日劈闪,劈死人的时候误判了她这个好人。 虽然茉莉比她还要高半头,但是耐不住她心虚啊,显然是这两日没干好人的事。 “凤印一事,奴婢想同皇后娘娘解释一下。” “不是太后不肯松手,而是您初登后位,实在是不能放心。”茉莉微微勾唇,气人于无形,“陛下不大管理后宫,您也不知道,偌大的后宫事务繁杂,一个处理不好,就乱了套了。” 猜测落实,蒋悠本能地扯了扯嘴角,继续虚伪道:“本宫不急,反正日子还长着。” 比命长的话,蒋悠这具身体今年不过十九岁。这古代社会,太后撑死能活到七十岁吧。区区几十载的时间,那就看看谁能把凤印带到棺材里? “呵呵,皇后玩笑了。” 这人油盐不进,茉莉也急了。 她抿着唇,眼神稍微软了软:“这凤印不是不给,只是皇后娘娘也知道,太后因陈家子弟一事同陛下生了嫌隙,两人血浓于水,这会儿都是气话。” 有事相求,就注定落了下乘。 蒋悠脑子转得也快,这还是为了陈家的事来求。 不过这茉莉人长得普通,想得倒是很美啊。她如今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为何要站在太后一方,忤逆陛下? 亲母子尚有隔夜的仇呢,更何况太后只是顾怀愚的姨母。 “后宫不管前朝之事,本宫连凤印都没有,别说前朝的事了,后宫的事都管不了。” -- 第58页 实话而已,气死人不偿命。 她就算是帮忙批阅个奏札,那也是个纯种的打工人,怎么可以主动掺和政事,呜呜渣渣的好生逾越! “陛下最是看重皇后,怎么会解决不了。”茉莉这下笑不出来,赶忙打断她的话,半是威胁,“皇后若是不肯将太后放在眼里,咱们只怕是没法谈接下去的合作,凤印只怕也是拿不到手。” 蒋悠呵呵两声,端起皇后的架势:“不过是个玩意儿,本宫何惧?” 退一万步讲,顾怀愚如果不给她撑腰,这戏她果断罢演。 撂挑子,不干了! 这般明晃晃的站队,谁也都不是傻子,眼看着说服不了来人,茉莉索性收回声东击西的打算,她狠狠心,目露凶光:“皇后这般向着陛下,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听说过南越公主的下场吗?” “你们生得一样,希望结局不会一样。” 蒋悠淡定地翘起脚尖,举手揪下一片叶子,嫩得发绿。轻捻了两下,眉梢微挑:“你都说了我是皇后,不向着陛下,难道向着外人?” “太后给你的胆子,威胁本宫?” 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险些笑场。不是戏演过了那种浮夸的感觉,而是笑自己胆大包天,顾怀愚给的底气是很足,也跑不了她狐假虎威之嫌。 在有生之年,将后宫一干人等玩在鼓掌之中,曾经不是她的梦想,但是以后——可以是。 手中的叶子对着茉莉就是一弹,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 叶子颤巍巍地下落,一脚被踩进了地心。蒋悠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想。 ☆、食鹿肉 封蒋悠为皇后,是顾怀愚一直都想做的事情。他这么做了,却不敢看蒋悠的反应。 畏首畏尾,一向不是他的作为。 但是...... 她会兴奋吗?可能也不太会吧;她会生气吗?貌似也不一定吧。他拿不准自己心里在期待些什么,亦衡量不出蒋悠的心思来。 从康宁殿出来,他便去了书房批阅奏札,顺便吩咐周寅盯着永安宫的动向。 如果午膳准备了好吃的东西,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高兴的?自己是不是也还能有口福? 顾怀愚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间看不进去几本奏札,反倒是周寅进来禀报,新晋皇后的动向,以及她在御花园怼了茉莉姑姑的事情。 “随她去吧。” 顾怀愚不打算掺和。 没有凤印又如何,这后宫里的事本就该交由皇后全权处理,太后是他的亲姨母不假,可也不过是个姨母而已。古往今来,每一个试图左右皇帝决策的世家贵族,坟头草大概都有三米高。 “皇后、可是高兴的?” 周寅就是传说中的工具人,他试图帮陛下理解女人的心思:“依臣来看,皇后娘娘心情不错。” 被封为皇后,心情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再者而言,两人每天都住在一块儿,感情不正应该是如胶似漆的么,怎么陛下还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他当然不能够理解,陛下的不近女色是怎样的不近女色。 说到底蒋悠是个美女,而顾怀愚他没有经验...... “高兴就行、高兴就行。”顾怀愚小声嘀咕了两句,没叫周寅听见。堂堂九五之尊,封个皇后如此小心翼翼的,他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可他就是莫名冲动了一下,想起蒋悠的时候,又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心里一旦忐忑起来,奏札上的字怎么看怎么像鬼画符。 像寻常夫妻一样过日子? 他不知道寻常夫妻是怎么过的。 顾怀愚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表达对她的关怀——赏赐。 他或许不知道普通女人喜欢什么,但是他知道蒋悠喜欢什么,食物!好吃的! “看看御膳房得来什么新奇的食材,送到永安宫去。”他顺便也能大饱口福。 蒋悠在看到一块鹿肉的时候,当真是吓了一跳,心里那条晃晃悠悠的小船,稀里糊涂就开上了高速。 顾怀愚不近女色,今日封她为皇后,送了块温肾壮阳的鹿肉...... 该不会是...... 恍惚间,温度升高,她的脸愈来愈烫。真不能怪她胡思乱想,都是顾怀愚瞎搞。可是,他提出同房的话,要不要拒绝他呢? 她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转眼又想起顾怀愚那张俊脸,即使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尚未上升到云雨情时,依然会自作多情的希望,自己是他特别的存在。 如果不是,她也没有办法。 胳膊总是拧不过金大腿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不同蒋悠的害羞情绪,松吉同她完全是想佐了,她犹豫半天,才缓缓问出口:“茉莉是拿昭夫人来警醒娘娘,奴婢听说了一些昭夫人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蒋悠抬头看她,不明就里。 上下牙齿一碰,松吉继续道:“听说昭夫人是抑郁而终,她同陛下生了些嫌隙,事关南越的国君。” 蒋悠不是没听说过昭夫人的人,只是斯人已矣,没必要当做一个假想敌去细思。方才听松吉一说,她脑子马上转了过来,小声猜测:“陛下有可能是她的杀父仇人?” “奴婢也不大清楚,但事情大概能还原个七八成。”松吉右眼一跳,有心念叨她毫无顾忌,可永安宫当前就她们二人,直说也有直说的好处,“如果这事是真的?” -- 第59页 “又不是我父母。”蒋悠苦笑一声,听松吉追问,“难道您就不担心?” 嗯?杀她父母? 蒋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以她对顾怀愚的了解,他不像是滥杀无辜之人,而且她已经为原主的父母求过一道圣旨,应该可以保住性命的吧。结局难猜,但是她应该有信心才对。 看来自信心的膨胀不需要什么过程。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日,她都能对开国皇帝有信心,她也是个人才。 “心大有心大的好处。” 蒋悠轻哼一声,勉强接受这个评价。 与其考虑那些未知的危险,有功夫不如想想鹿肉该怎么做。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鹿肉! 如果简单的红烧或者烤炙,会不会糟蹋了这种特别的风味呀? 她歪头看向松吉,愈发被人认定,没心没肺是最高评价。 “人参鹿肉汤如何?” 蒋悠心里咯噔一下,这特喵的也太补了吧,松吉...是想她今天晚上死吗? “别了吧,我不爱喝汤。” 松吉疑惑地看着她,她家这位是什么时候开始挑食的? 一旦心里藏了事,又被人盯个没完,蒋悠简直能被臊死,赶紧一锤子定下晚膳:“龙眼珊瑚鹿肉吧。” 没吃过鹿肉,她还能...... 咳咳,她也没见过鹿跑!(动物世界不算!) 没见过世面也没有关系,这不马上就要吃到嘴里了。 “陛下今儿个肯定回来,叫小厨房早点准备着。”越想越不好意思,她咽了咽口水,嗓音略有些喑哑,“天气热了,做点水果冰沙来。”免得今晚火气太足,虚不受补。 如果说送鹿肉是赶了巧,那么送绸缎必然是深思熟虑。 可这一切在蒋悠看来,就是加重了负担的筹码。你哥这是催了呀,给他的成衣什么时候做好? 某人无力地扯扯嘴角,再也不会好了。 自从十个手指头扎了个遍,连荷包她都放弃了,可收到暗示之后,她只好默默地再捡起来。 什么叫君心难违,什么叫自讨苦吃,她瘪瘪嘴,只觉得脑门上都刻着两个大字——活该。 “陛下,天儿黑了。” 从酉时一刻磨蹭到戌时三刻,顾怀愚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心里毛躁躁的,又痒痒的,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可又害怕面对即将到来的这一刻。 “陛下,永安宫来问。”周寅也看不懂了,今儿个不是很忙啊,怎么奏札批不完呢? 顾怀愚苦笑,这算不算近乡情怯?他清了清嗓子,摆驾香味飘去的地方。 其实,不光永安宫等着,碧喜宫也一样。 陈萍儿坐在殿中,时不时让人去瞧瞧,何时有陛下的动静。 本来还稍有犹豫的计划,被蒋悠的到访彻底钉在了板上,她受不得这气,也受不得这委屈。 陛下妻妾众多,这算不得什么,可是独宠一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若是皇后贤德仁义,有肚量能够容人倒也罢了,可蒋悠她是个什么人啊,陛下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人成为皇后呢?! 陈萍儿心乱如麻,却紧紧握着手里的玉岫欢,颤颤的拳头正如她惴惴不安的心。 “陛下来了吗?” 她瞧见夏梦的身影,急忙问道。 夏梦摇摇头,声音不大:“陛下离了书房,去了永安宫。” “应该还会来吧,我再等等。”陈萍儿眼神飘忽,深吸了一口气。 “听说永安宫烧了鹿肉,陛下还赏了绸缎。” 侍女的声音愈来愈小,能入耳的不多,陈萍儿一概全部忽略,她一心想着等会儿的计划。 先下药,然后拦住蒋悠,等到云欢雨好之后,且看她怎么张扬! 夏梦嗫喏着没说什么,默默又站出了宫门去等着,希望不大,架不住夫人执拗。 月儿高高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等到香味四溢,口水成河的人是蒋悠,等到困了几番儿,还看不到人影的也是她,等到太阳下山,派人去催的还是她。 明明是果敢勇决的杀神,怎么今日成了三请五请的大小姐,莫不是他害羞了? 不可能,不可能,顾怀愚会不好意思? 蒋悠打死也不信。 她做梦也想不到,传说中杀伐果决的顾怀愚还真的就是个纯情人。 “鹿肉好吃吗?”蒋悠挑起了话题,右手托腮注视着默默扒饭的他。 这一日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肯同她有半分语言交流,甚至从进门之后没有主动瞧她一眼。 是她不好看? 不!肯定是他瞎了! “嗯。”顾怀愚僵直了身子,语调清冷,却十分有礼貌。 蒋悠喉咙一噎,嘴巴张合数次,把话咽进了肚子。 他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难道他不是心甘情愿封后的? 还是说,不近女色的陛下其实是个雏儿,他在紧张等会儿熄灯后的动作片? 那双剪水明眸越是盯着,顾怀愚越是紧张。不出意外,他的心声一定是,能不能好好吃饭? 他是真的饿了,也是真的不知所措。 平生第一次待人好,平生第一次近女色,最为难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他还没想过开车的戏份,只是单纯的无处安放他的初恋。 -- 第60页 “你多吃点。”避开视线,顾怀愚夹了一筷子鹿肉到她碗里,今日的鹿肉烧得嫩,想来她会很喜欢。 蒋悠杏眼瞪得滚圆,他果然还是想睡我!! 作者有话要说:  PS:野味不能吃~ ☆、狠女人 不止方楚楚失望,蒋悠也一样。 虽然她打算拒绝亲密的举动,但是心里也做出迈出那一步的准备,心里其实是小有期待的,可惜...... 她眨眨眼,呆呆望着房顶,身旁的男人静如老狗。是鹿肉掺假了?还是她年老色衰了? 哦不,都是顾怀愚的问题。 她哪里知道陛下为什么不近女色,她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美女,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可他偏偏把人按在地上暧昧。 暧昧来暧昧去,又摊开晾在一旁。 她是咸鱼的话,就准备自己翻翻身了。 蒋悠咬咬唇,谁可怜?她才不可怜! 堂堂皇后,后宫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把其他女人踩进泥里才对! 其实她只是想想,奈何第二天,就有人送上门来给她踩。 陈萍儿等了一夜,不甘心的情绪充满了整个胸腔,陈家尚且自顾不暇,她索性做了她最想做的事情。 时至未时三刻,她来给皇后请安。 “这时候请什么安?”蒋悠揉眼睛的手一顿,随即表情淡淡,“让她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陈萍儿这葫芦里打算卖的是什么药。 包治百病是她的错,没有药效也是她的错,反正都是她的错。 “给皇后娘娘请安。”陈萍儿的妆浓了三分,本就不是艳丽那一挂的长相,这样打扮反而看着老了几岁。想来她是昨儿个没有睡好,也许是梦里都在骂蒋悠的八辈祖宗。 “萍夫人气色不错。”老阴阳人了。 “呵呵。”陈萍儿自顾自地坐下,一副女主人的派头,目中无人。 呵你妹。 蒋悠不高兴了,侧脸看向松吉:“许是陛下送的驱虫香囊佩戴久了,你快帮本宫赶赶蝇子,吵得很。” 陈萍儿气极,咬着牙挺直背部,气势上不允许任何人压她一头,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她陈家还没有倒! “皇后且忙自己的事,本宫无事就是来坐坐,瞧瞧你。” 这话难听且不合规矩,总有一种人上人的傲慢和死皮赖脸在里面。 蒋悠轻蔑笑了一声,她还真是不甘心。 “瞧也瞧过了,无事你便回去吧。”本宫可还忙着,不像你闲的蛋疼。 “那我有事。”陈萍儿扬了扬下巴,又不肯说什么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蒋悠等了半会儿也不见她开口,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嘲笑。她没那个耐心等,索性回了房琢磨刺绣,留下机灵的少华盯着她。 在她干脆利落的世界观里,这样不礼貌且没有教养的行为,正常人无疑是办不出来的。 可惜陈萍儿现在不太正常。 一直到申时一刻,她人都没走。 一壶茶配上点心,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给她下毒。 “陛下要回了,撵了人走吧。”她糊涂,蒋悠不能跟着拎不清。她现在是后宫的掌舵人,不能什么事都舞到陛下面前闹,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虽然八卦,却不见得那么关注陈萍儿。 如果顾怀愚不来,她有的是时间和她battle。 少华悄声跟上忿忿离开的陈萍儿,打算找个同乡问一问,萍夫人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有什么阴谋。 饶是她这种小人物也想不明白,为啥要同皇后娘娘作对呢? 陛下的宠爱固然是要争,可是不惜一切惹了皇后不高兴,这也算是得不偿失吧。 可惜她没能摸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许是陈萍儿藏得太深,又或许是无关紧要。 总之也不急这当下,因为第二日她又来了。 接连三日,从未时坐到被撵走。 顾怀愚应该给她颁发一个坚持不懈奖。 蒋悠不喜欢被打扰的这种感觉,她索性不撵人了,坐等她自行暴露。 又是一言不发,又是面带嘲讽,她绝对有理由怀疑,用不了几日,她会亲自拿起扫帚,将陈萍儿赶出永安宫。 ——不行,皇后娘娘需要端庄。 那就让少华来赶,她肯定喜欢这样的活计。 蒋悠今日没有逃避,即使两日对坐无言,以至于气氛一度上升至沸点又将至冰点。 申时三刻,顾怀愚回来了。 蒋悠起身带着一种侍女出宫门迎接,硬是将陈萍儿挤在了后头。她先是一愣,当即大喜过望,加快手中的动作。 “陛下。” 顾怀愚头一回见到这阵仗,颇有些意外和不习惯,他困惑地挑起眉,开口问道:“今日......?” “半日未见,甚是想念。” 想念?念个鬼,信她就有怪了。 少青和少华一左一右,守在永安宫门外,连带着周寅都琢磨起来,今日这戏份怎么像是关门打狗呢? 直到殿门口,他才明白过来,这要打的“狗”不是陛下。 “问陛下安,陛下喝茶。” 陈萍儿冒冒然奉上一杯茶,眼神一直盯着手里的茶碗,肌肉紧绷。 顾怀愚皱眉,更迷惑了:“先搁这儿吧。” 蒋悠适时缓解尴尬,她端起当家主母的姿态来,微笑着说:“这也是萍儿妹妹的一片心意,陛下还是先用了吧。” -- 第61页 陈萍儿耳朵动了动,一边感叹蒋悠神助攻,一边眼看着顾怀愚一杯饮尽。 这玉岫欢的药性强,等会儿发作起来她自己恐怕受不住,有人来帮她分担一半,倒也未尝不可。 虽然她并不愿意那分担的对象是蒋悠,但身在永安宫这地界,不是她还能有谁? “萍儿妹妹也别站着了,你我二人一同再敬陛下一杯,酷暑难耐,陛下实在是辛苦了。”蒋悠起身,由着松吉给三人上茶。 顾怀愚当真摸不着头脑,他住在这里已有月余,从来没有过下朝时的欢迎,以及敬茶这一流程。 皇后肯定不是闲得慌,必然是萍夫人又生了事端。 “你们......” 蒋悠摇摇头,故作镇定。 两杯温茶下肚,顾怀愚还能坐得住,陈萍儿却是不能了。 “好热!”一抹绯红顺着她的脖颈悄悄攀爬上她的脸颊,浑身上下似火焰在跳动、燃烧。 她定了定神看向顾怀愚和蒋悠,两人看她皆是一惊,身上却没半点火烧火燎的反应。再看向松吉的时候,瞳孔不觉放大、再放大。 她下药的时候忘了一个人! 松吉躲在屏风后头,看着她下了药!又配合蒋悠斟茶给了她自己,所以,那碗玉岫欢——被她自己喝了!! 陈萍儿胸口起伏着,呼进来的空气都带着温度,她还有最后一点理智,她要回碧喜宫! “妹妹怎么这就走了?不是说有事要同陛下讲?”蒋悠茶言茶语,“呀!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热了吧,松吉赶快宣太医!” 顾怀愚气极反笑,他默默尚未看明白第一场戏,就看着反转戏的登场。怪不得要他喝下两碗茶水,原来都是戏中戏。 “不必了,妾先回去了。” 陈萍儿起身晃了三晃,眼前有一点模糊,腿脚有一些绵软。 最后还有一点理智在,如果她直接扑了顾怀愚,陈家今晚就得来收自己的尸首。她不敢这样冒险,更不敢抬头看陛下。 “不是吧,不是吧,你都行动不便了,还要自己回去,难道当我永安宫请不起太医?”蒋悠佯装生怒,彼时眼珠转向了顾怀愚,“你受了什么委屈且都说出来,若是本宫都不能为你做主,还有陛下在呢!” “啊——!”陈萍儿捂着耳朵喊出声来,随手一只茶杯扔向蒋悠。 为什么喝下玉岫欢的是她? 又为什么要让她对上蒋悠? 连个侍女都没有带过来,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报应在她自己身上。陈萍儿恨啊,她恨自己没用,更恨蒋悠太毒了! 如果不是她专宠,她也不会如此激进! 眼底的不甘渐渐被欲.望侵占,她跪坐在地上,蹭着凳子腿,全身上下惊起一片鸡皮疙瘩。偏偏她不自知地哼叫着,又难受又渴望,全场仿佛都能听到她的喘息声。 正当她开始扯衣裳的时候,蒋悠怒了,上前捂住顾怀愚的眼睛,凶巴巴地瞪他:“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 鼻尖刚好蹭到她的掌心,痒痒的,顾怀愚忽然笑了:“朕不看她。” 蒋悠翻了个白眼,拉着他退回里间,抱着肩膀嘴硬,一副为了你好的模样。 顾怀愚倒不是在意这个,佐了陈萍儿没有得逞,对他的威胁并不算大。他反倒是思量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叫周寅过去。”听着外头一声接着一声的浪.叫,两人实在听不下去,恨不得捂住对方的耳朵,不让噪音污染了他们纯洁的“友谊”。 “啊?”蒋悠这时候才失了主意,“不叫太医来看看么?” 她没想害陈萍儿失了贞洁,虽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她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一想,也不是不能够理解的。 “不行。”丢朕的颜面。 贞洁和命,陛下的颜面。蒋悠抿抿唇,为自己开导,她并不是在助纣为虐,全是陈萍儿自作自受。 “都听你的。” 对上顾怀愚深邃的眼睛,蒋悠沉默了几秒的时间,忽而艰涩道:“叫她说出太后寝宫那个男人是谁!” “谁?” ☆、企划书 “你说谁?” 顾怀愚不能接受这一现实。 堂堂一国太后,在后宫里偷人?!他耳朵当真没瞎,哦不,真的没有听错? 蒋悠微仰着脑袋,眸光浮动,索性给他一个痛快:“太后偷男人,这事你不知道么?” 看他的表情,显然是一无所知。 这事吧,蒋悠也不好明说,比如某年某日突然开启一个话题,诶,陛下你知道么?你亲姨母,太后那个老东西偷了男人! 这种吃瓜的心态显然不正常,还不如今日趁此机会透露给顾怀愚一星半点,他若是知道不想管,那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她完成了一个吃瓜人的责任,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住自己就好了,哪怕变成瓜田里上下蹦跶的一只猹,那也是她为了吃到瓜心甘情愿的。 当然,她更希望顾怀愚一无所知,显然她成功了。 此刻,顾怀愚的气愤大过于震惊。 与此事相比,陈萍儿下药一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倒也不是不值一提,还需要从那里套出话来,究竟是谁,掘地三尺他也要将人找出来! “让周寅问出人来。” 蒋悠将唇抿得发白,想插话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其实她觉得顾怀愚做得不对,人家正快乐的时候,突然被打断,万一......怎么办? -- 第62页 当然这话她不会真的说出口,点蜡一分钟。 周寅提上裤子,在陈萍儿失去意识前,他总算哄着人将实话都说了出来,扶着腰踉跄了几步,眸底一片深沉。他就这么睡了陛下的女人,大喇喇地出门汇报,多少面上也有一点尴尬。 不过此时也顾及不得那许多,太后宫里藏着男人,这事才是真的离谱。 可惜陈萍儿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能从蛛丝马迹中分析,或者是包抄了康宁殿,逼问老太后。如果可以,他也想选择后面一项。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萍儿潮红的脸颊在升腾的热气中朦朦胧胧。周寅叹了口气,又倒退回去,将她的衣裳好生盖上。 旁的不说,他比顾怀愚要多几分怜香惜玉。 “陛下,她不知道是谁,说是个头不算高,身形瘦弱。” 顾怀愚的拳头握得发白,重重落在八仙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纵然恢复了冷静,也依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康宁殿藏人,陈氏好大的胆子! “陛下别气着自己,这不也是机会来了?” 蒋悠好意安慰他,更像是成全自己的吃瓜心理,你看这瓜,它又大又圆,你看这瓜田,又多了一对狗男女! “陛下,皇后说的是。”周寅期待着陛下消消气,虽然他只是个纯种的工具人,但是做好事不留名这种心态要得。若是日后有翻起旧账的机会,他的小命还不知道能够保全。 与其战战兢兢,不如顺水推舟,先把锅推到太后身上。 他不过是个举足轻重的小人物,要搞就搞大的嘛! “朕心里有数。” 顾怀愚深吸一口气,心里头还是堵得死死的,他松了松拳头,开口的声音里透露了无限狠劲儿:“派三个人盯着康宁殿,一旦有动静马上闹大。”停顿片刻又道,“陈萍儿也先放回去。” 周寅的嘴角忽然抽了抽,蒋悠偷偷压了压嘴角,君臣一场,认真你就输了。 她其实也能揣测出顾怀愚的心思,一个人蠢成陈萍儿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前送人头,那么不用白不用。她能反复两次栽进自己这个坑,那么不出意外,第三次还会栽在她这儿。 她对自己有信心,对陈萍儿更有信心。 大概顾怀愚也是有信心的吧。 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太后寝宫的男人,只要顺利逮到人影,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能把那张老不死的脸臊红! 尤是这般直接对上陈家,是铤而走险了些,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值得顾怀愚冒这个险。 可惜事不如人愿,康宁殿不算固若金汤,却始终未能有男人的身影出现。 侍卫不好公然在后宫里飞檐走壁,也只能守在寝宫之外,打探消息。 没有人比蒋悠更心急,提前预示的瓜就登在热搜榜上,偏偏不说是谁,几点公开,她急啊! 可是比瓜先来的,是麻烦。 夏衣大赛结束了,各位美人、良人都带着自己的作品来找她,叫她评判出个前三名来。可是美人舞剑,意都在陛下身上,赏了绸缎总归是不足以满足她们孤寡的心,想要侍寝,未免是蹬鼻子上了脸。 “要端庄,本宫是皇后。” 蒋悠心里对自己这般说,轻轻咳嗽一声,底下鸦雀无声。看来她有当皇后的潜质,坐在这里就是正统。 “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她颐指气使,“陛下公务繁忙,你们一个个好生不消停!” “住进龙须宫之后,闹了几回了?”她装模作样地瞪向几位美人,以姚美人为代表的侍寝小分队,依然是没能成功拦截陛下一回。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们怕是在水里捞的吧! “妾知罪。” 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蒋悠鼻子轻轻哼着,嘴上却是不饶人:“后宫不同于前朝,更不应该为陛下添堵,你们一个个不干正事,还是搬回原来的寝宫吧!” 她们搬回去,顾怀愚也有了理由搬回去,她这永安宫也就不必成为炮火的瞄准点! 一举两得! 众女敢怒不敢言,唯独姚美人松了口气。搬离了龙须宫,也就意味着逃出权力旋涡,她再也不必担心夜御三女的戏码出现了,哪怕这辈子无宠无子,她也只想安安生生地活下去。 “本宫这回不怪罪下去,但是你们务必安分守己。”谁会喜欢没事乱吠的狗,同理谁又会不喜欢乖巧的人儿呢? 不过,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或者说是低估了后宫的女人。 “妾们安分守己,侍寝就能轮得到我们吗?”魏美人这一开口,无数人抬起头来,看向蒋悠。 有一瞬间,蒋悠很想丢个粉笔头下去,打死丫的! 叫她多嘴!叫她大嗓门! 就是这个姓魏的美人,她记住这张脸了! 众女一同起义,这个画面属实有些诡异,不止蒋悠没见识过,松吉也一样茫然。 特别像被丧尸围攻了,而她们一个个闪着期待之光的眸子,正盯紧她一个人,仿佛她是什么唐僧肉一样。 分明顾怀愚才是那块肉好不好! 她完全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但是拿人钱财□□,回去再要一道圣旨,这回写谁的名字好呢? 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和偶尔闪出笑靥来看,松吉还是感受到了她的见怪不怪。怎么说呢,果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皇后娘娘,对付一群女人根本不在话下。 -- 第63页 她的确盼着火力不要这么集中,但是又希望陛下多宠娘娘一些时日,至少要有两个孩子之后,再转移宠爱吧。 “侍寝可以安排......” 底下一片哗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哪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分出陛下的宠爱啊,哪怕是皇后,也希望自己能够独宠六宫,艳绝苍生。 发现蒋悠还有话要说,她们又安静下来,而后听见了——“侍寝可以安排,但是每个人都要交上来一千字的侍寝企划书。” 什么?侍寝企划书? 那是什么东西?! “后宫这么多人,如何安排陛下每晚的行程,谁去侍寝谁又不能侍寝,多长时间轮到一个人等等,这些问题全部都不可避免,你们若是急着侍寝,就先解决这一难题吧。” “本宫也没有多要求你们,每人经过调查、思考后,写出一千字的侍寝企划书即可。” “一千字太多,八百字也可以的,为期不限,什么时候全部交齐,咱们再统一出来一个合理的侍寝安排,届时过给陛下批阅,等陛下表态。” 姚美人惊掉了下巴,还有这样玩的? 一众受惊的美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魏美人做了出头鸟:“敢问皇后娘娘,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明年就是猴年,至于马月......看你们的积极态度了。” 蒋悠蹙起眉,假装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你们不想很快侍寝吗?就别磨蹭了,赶紧回去写企划书吧!” 这事没得商量,姚美人带头应了下来,其余美人绝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论耍心眼,蒋悠是专业的。 她们斗不过、斗不过...... 看着众女有秩序地撤离,蒋悠甜甜一笑,理直气壮地眨眨眼。不可能我一个人打工的,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几位心急的美人走得较快,其他的也都不缓不慢朝着门的方向,唯独有一个人,她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位是? 松吉适时成为蒋悠的提词器:“李美人,你可是还有事?” 缓缓撤离的美人顿时慢了步子,都想旁听一耳朵。 蒋悠却不给她们机会,略一抬眸:“你跟本宫到里面去说。” 吃瓜就要吃新鲜热乎的,甭管是什么大事小情,她才不要旁人也蹭上一口。 ☆、捏脸记 “李美人可是受了委屈?本宫替你做主。” 蒋悠想起姚美人说过的话,总算是回忆起这位绿茶的美人,相比魏美人而言,她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也可能是顾怀愚没有左右摇摆的关系吧。 “不曾受委屈,是家里托人来向娘娘问好。”李美人身娇体软,末了又解释了一句,“妾的娘家同关山侯爷是表亲关系。” 她怵怵一笑,反倒叫蒋悠生了鸡皮疙瘩。 有绿茶内味儿了! “父亲母亲在边关都安好,也替本宫向你的家人问候。” 莫说蒋悠不认识眼前的李美人,就算是原主也未必记得这一位,本就是是边塞长大的女子,不曾见过任何地方的亲戚。大抵是见她被封了皇后,硬来攀关系、打秋风的亲戚罢了。 李美人被噎了回去,轻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其实她有心质疑蒋悠关山侯之女的身份,可是她又不能提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怀疑。 好好儿的一个挑拨变成了问候,她还是不甘心。 “娘娘同昭夫人生得真像,反而不太像我们蒋家的儿女。” 蒋悠看着她脸上的懵懂,嘴角笑容更甚:“蒋家儿女?你怕是忘了你姓李吧!” 这女人石锤绿茶,可是她想表达什么呢?自己不是关山侯亲女? ——她本来就不是啊...... 李美人嘴唇嗫喏,她她她、她娘姓蒋的。 “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委屈极了,将话说的直白一些,“关山侯膝下并无长女,妾是怕娘娘犯了欺君之罪。” “不过娘娘无需担心,妾及家人会帮着娘娘隐瞒这个秘密至死。” 关山侯无女? 蒋悠歪头,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带着几分困顿。原主的身份看来挺迷的,不过究竟是她犯了欺君之罪,还是陛下欺她,这李美人怕是不清楚内情啊。 “本宫的身份,不是你能质疑的,待关山侯回京,叫他亲自和你说上一声如何?” 好好的美人不当,非想当绿茶。 连吓待轰的,总算把人弄走了。 松吉送上一杯温茶,本以为蒋悠不会信外人胡扯,谁知道她居然认真在思考原主的身份。 “娘娘多虑了。”先前试探过许多次,她自认心里是有底儿的,可偏偏对上的是不按套路出牌的蒋·有一个脑洞·悠。 后宫众女再三说她生得像昭夫人,也许不是空穴来风? 昭夫人好像是南越公主来着,那么她亲爹妈是顾怀愚杀得? 啧啧啧,还真是狗血! 如果这样说来,昭夫人的郁郁寡欢似乎有了来源,自杀成功了,芯子却替换成了蒋悠,她被迫穿越只能假装失忆,顾怀愚借此机会帮她改了身世。 “我真的是......”她舔了舔下唇,“有当编剧的潜质。” 所以原主的身体真是南越公主? 可是这和蒋悠又有什么关系? 她认真思考顾怀愚杀她父母的这件事情,内心却惊不起一丝波澜。就她认识的顾怀愚而言,他并不是弑杀之人,退一万步讲,他真的杀了南越的国君和王后,那也是一统天下的必然趋势。 -- 第64页 从大义而言,这是没错的。 不管这中间有没有隐情,蒋悠很难不去站在顾怀愚的立场思考问题,因为她和南越公主实在是素不相识。即便是借了她的身子,也没有传承下来她的情感和愤怒。 罢了,不想了,天塌下来,有一米八的顾怀愚顶着。 “娘娘困了?” 蒋悠点着头打了个哈欠,被人这么一闹,她还真是没什么精神。 其实当不当皇后的不重要,每天能吃饱睡好,才是真正的人间美事。 再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就着松吉的消息,她吃上了下午茶。 端午将至,小厨房做起了传统的绿豆糕,口感松软、消食,却没有油腻的感觉,配上一杯温茶,听松吉念叨着哪个哪个美人,是如何搬出龙须宫的。 旁的人都算乖巧,尤其姚美人和张美人,东西不多,收拾得也快。其他人虽然舍不得,也并不敢违抗皇后的旨令,企划书一事扯是扯了些,好歹也是有了个奔头。狠狠心念书识字,也并不是写不来这东西,从一千宽恕到八百字,那么再还还价,一百字也是有可能的。 魏美人捂着帕子哭了一鼻子,李美人说了两句风凉话,两人差点又吵起来。唯独袁良人同她们不同,且不说人类的悲欢是否想通,这个袁良人的脑子在想什么,蒋悠是真的不知道。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龙须宫的侍卫:“她们都搬走,我一个人很乖很安静,可以留下来伺候陛下吗?” 侍卫:“???” 这姐是听不懂人话吗? “皇后有令,各位一律撤离龙须宫。” “可是,当时也是皇后要我来伺候陛下的,妾不能走,妾还没有完成皇后娘娘的任务。”说罢,扯着帕子蹲在地上哭,雷得侍卫一个头两个大。 蒋悠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袁良人真有意思。不过,幸好她没有说出“我不是来争宠的,我是来加入他们的”这种人话。 “你说,要不要留下她?” “留下谁?” 顾怀愚的声音响起,吓得蒋悠掉了半块绿豆糕,她心虚地笑了笑,谄媚极了:“陛下今日怪早的哈。” “奏札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伸直了胳膊,由着蒋悠换下来外衣。 天气愈发炎热,这宫里哪哪儿都热,唯独永安宫凉快。除了冰用得多一些,还有自制的水车转着,避暑她是认真的。 “今天吃凉皮儿?”顾怀愚饶有兴趣。 他很喜欢这种冰冰凉的食物,清爽又开胃,尤其醋汁和辣椒水一勾兑,味蕾瞬间被打开,整个人都痛快不少。 尤其太后的事情查不出个明细,他愈发耐不住性子。 早前尽量避免同太后对上,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招惹。毕竟她是姨母,有着陈家撑起半边天,又知道些他阿母的嫌隙,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可是如今分明有了怀疑,却抓不到现行,急得他起了一嘴火泡。 蒋悠掰过他的脸仔细瞧,那嘴上的泡还是不见好,她也不敢下手去挤,生怕弄破了一个,传染了周边一片,届时可太难看了。 “陛下先喝了祛火的药。”她将碗塞进他手里,“凉皮可以吃,就是辣椒不能放。” 又不是以毒攻毒,干嘛如此作贱自己。 顾怀愚摇了摇头,学着她的口吻:“辣椒是灵魂。” 就......行叭! 你是陛下你说了算。 蒋悠抹了抹嘴角的酱汁,准备投入围棋的怀抱。从小没什么特长,这会儿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浪费,她打算什么都学一学,哪怕只是皮毛。万一她还有重回现代的一天呢。 本以为成功转移了话题,就此逃过一劫,谁料顾怀愚又杀了个回马枪。 黑子落下,他慢悠悠地开口问道:“朕听说你安排人写起了企划书?是怎么个企划法,你说给朕听听?” 蒋悠先是一愣,笑得有些不自然:“都是哄着她们玩儿的,陛下当不得真。” “当不当真,应是朕说的算。” 蒋悠:“......!!!” 他这是什么意思,跟她清算新仇旧账?还是要怎样!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但是怎么想都是一样的,她没做错什么。呵!她怎么可能做错! 一口锅甩到他脸上,理直气壮:“陛下封后也没同妾商量,后宫那么多女人集中火力,妾只得自己想法子转移出去,这会儿是怎么个意思,要问妾的罪责?” 声音甜软,却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气得顾怀愚无奈摇头,明明勾起了笑容,偏偏一把手伸过来捏住她的脸颊:“你个小没良心的?” 突如其来的亲密,和实质性的触碰,让两人具是一顿,还是蒋悠先回了神,有点委屈:“殿下惯会欺负人!” 顾怀愚稍稍用了力,两根指头在她白嫩柔软的脸颊上留下了印记,坏坏地反问道:“朕为大丈夫,何时欺负小姑娘了?” 蒋悠瞪圆了眼睛,你特喵手都没拿回去,就在这里扯谎! 睁眼说瞎话! “那照你这么说,都是我欺负你咯?”她扬起脸对上一双啼笑皆非的瞳眸,只要他敢认了这歪理,她就敢将人欺负回来。以后就叫她西京城小霸王哼哼。 “行啊,任你欺负。” 话一落地,两只手越过中间的棋盘,直奔着顾怀愚的双颊而来,男人的脸她没捏过,但是橡皮泥这节课她上过! -- 第65页 狡黠的某人怎么肯原地不动放任她为所欲为,愣怔不过片刻的功夫,马上重新占领高地。 顾怀愚瘦削的脸上没有二两肉,她费了好大的巧劲儿也不过捏起来一点皮肉,手感还算细腻,但还是太瘦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小圆脸才更好捏。 亏了亏了! 进来奉茶的少青撞见的就是陛下同皇后互捏双脸的一幕,差点惊呼出声,茶杯都跟着抖了两下,这太魔幻了,太难以想象了。 两人听见声音,迅速撂下胳膊。 三个人一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掩耳盗铃。 只有蒋悠忍住捂脸的欲望,将下唇咬得发白——臭男人,那么用力做什么!! ☆、康宁殿 “陛下太过幼稚。” “不如皇后稳重。” 两人挑衅地看向对方,谁料一个没绷住,相视而笑,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顾怀愚的目光太过炽热,以至于蒋悠虽然是口嗨第一名,还是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傲娇嗔道:“这棋还下不下了!” 声音又软又甜,顾怀愚听了默默地低下头去,重新布置棋盘。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两只耳朵红彤彤的,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下棋不是目的,他今日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希望蒋悠能帮他推测出,太后的那个野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在密不透风的康宁殿里,仍然能够进出自如。 “何言进出自如,这几日他又出现了?” 蒋悠拄着下巴,发现其中的矛盾。 “不,朕在康宁殿有眼线,从来不知太后宫里进出过男人。” 这才是真正让他后怕的地方,有一人视宫规于无物,在皇宫里能够随意出入自由。那么,他的龙须宫,皇后的永安宫,还能算作安全的地方吗?寝宫尚且都要有所警惕,性命究竟又是握在谁的手心里?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蒋悠当即认真起来,她要顾怀愚再重复一遍陈萍儿的说辞,找寻出蛛丝马迹来。 “身形清瘦,个子不算太高。” “有多高?”她忽的起身,手掌朝上比划着自己的身高,“大约到我哪里?” 原主的个子已经不低,大约能有个一米七左右,光是两条长腿都叫她自己爱不释手。而顾怀愚更是较她高出一颗头来,轻轻松松一米八几。 身形清瘦不好判断,但是根据个子来分析,怎么也能从草堆里扒拉出一两个目标人物来。 顾怀愚眯着眼,仔细回想着,良久才开口:“应该是同周寅差不多高,比陈萍儿高一个头。” 这样一来,的确是清楚明了许多。 比陈萍儿高一个头,也就是比蒋悠高半个头。 这个身高的男子当真是不少,就是擎朝男子的普遍身高,可是,如果那人不是男子呢? 蒋悠顿时头皮发麻,她有被这个脑洞震惊到,可是又忍不住继续推测下去:“如果这个人不是男子,我有一个怀疑对象——茉莉。” 那日两人站在槐树下,一高一低,茉莉的身材也的确不是丰满的类型。她总觉得茉莉怪怪的,声音不够娇软,脸型不够圆润,甚至喉间也隐隐有喉结的存在。 或许她也不是个女子? 蒋悠张大嘴巴,急急倒退两步。 以前她没有这样想过,因为并非每个女子都是甜美的小圆脸,也有女孩子喉间反常的,这不是缺陷,只是雄性激素旺盛而已。但是现在......未必是无稽之谈。 亮晶晶的眼眸对上顾怀愚,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怀疑太后第二春的对象是茉莉的合理性,更很难解释她怀疑太后身边近身伺候的宫女是个女装大佬的可能性。 可能是她的脑洞太大,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顾怀愚逐渐加重的呼吸声。虽然这很难让人相信,可是也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世界之所以疯狂,是因为人类没有下限。 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或者安慰,在一旁站了半天,缓缓伸出一只手,徐徐缓缓放在他的后脑勺,手指收紧慢慢揉捏,边揉边说:“可能有点奇葩,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会怀疑她,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茉莉一定知道得很多。” 女装大佬这种事情不好解释,但是直接捆了茉莉去查,不是会更快的发现结果? 就算那个野男人不是“她”,“她”也一定知道真正的野男人是谁。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朕不好无缘无故绑了人。”顾怀愚闭上眼睛,感受着蒋悠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有一种温柔的感觉在蔓延,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曾拥有过的温情和爱恋。 “还需要找理由?” 蒋悠脱口问出,不太能理解他的顾虑,是担心陈萍儿撒谎? 有姚美人的剧透技能,她好像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子虚乌有。也幸好顾怀愚忘记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当时嘴快先秃噜出去了,理由她还没有想好呢。 “冲撞陛下,敌军间谍,卖国求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停下酸涩的手腕,又揉了两把。狗毛过敏,rua陛下也是可以的。 “你还真是直白。” 顾怀愚一双大手覆盖上她手心的温热,他居然......帮她揉手腕! 天哪,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这是要天雷勾地火,还是打算送入洞房? -- 第66页 蒋悠舔舔干涩的唇,在这烛火熹微的夜里,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顾怀愚,该不会喜欢她吧!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达一月有余,她胳膊上的守宫砂红得似火,喜欢?喜欢个锤子! 不能陷入“敌人”甜蜜的伪装中,丘比特这支弓箭杀人于无形! “早些安寝吧。” “哦。” 脑子里过了千军万马,嘴上只能说出一句“好”来,趁他背过身去的时候,悄悄瘪了瘪嘴巴,蒋怂怂果然名不虚传。 这晚虽有狼人出没,好在女巫开药解救,于是——形成了平安夜。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的某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梦里都透露了些什么,只是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再次收获了一碗枸杞燕窝羹。 “龙须宫都搬干净了,陛下今晚应该不回来了。” 松吉闻言脚步一乱,自家主子还真是当局者迷,两人分明是新婚燕尔甜如蜜的阶段,怎么可能转头就搬回了龙须宫。 “主子!茉莉被抓了!” 不过是出去倒水的功夫,少华又打探出了新消息。 “听说茉莉姑姑一早就被带走了,说什么通敌叛国,徇私陷害罪,各宫里都颤颤巍巍,不敢出头呢。”少华旁听一耳朵,赶紧回来报信。 蒋悠点点头,心道古槐与的动作挺快,看来这事踢到了铁板。 陈家这座大山,根基动不得,但是山林野兽,一把大火也全都能散的差不多了。 “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她小口小口嘬着燕窝羹,眼里流露着复杂的情感,“松吉会觉得陛下铁血手段吗?” 松吉情绪微动,开口道:“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陛下一步步走得艰难,奴婢只盼着国泰民安,花好月圆。” 这话都是敞亮话,颠来倒去怎么说都不会错,可是蒋悠看得明白,松吉偏帮顾怀愚呢。 其实太后同她的矛盾,不过是一枚凤印,可谁让她是陛下这头的“谋士”呢,能一击即中的致命伤,为什么要用宰牛刀? 退一万步讲,太后若同顾怀愚没有深仇旧恨,也不至于非要弄死她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正她手里有着好几道保命圣旨呢,何必去操别人家的心。 不等她松口气,少青慌忙跑了进来,大气还没喘匀,就听她道:“萍夫人上吊了。” “人可救回来了?” 蒋悠慌忙撂下饭碗,眉头紧蹙:“谁给她的胆子竟敢上吊!” “她踢了板凳之后,才救下了人,还、还活着。” 陈萍儿这事真的怨陛下,在她永安宫行龌龊之事后,居然没有任何处罚就放了她回去。虽说是派人看管着,指定也都是不上心的,否则怎么会踢了板凳才上前去救? 这事她拿不了主意,如今陛下正在早朝,跑不了要听她的旨意。 脚上不住地踱步,心里头骂了顾怀愚一百个回合,蒋悠一掌拍了桌子:“这事不能闹大,没有陛下的吩咐,她想死是不可能的。” 陈萍儿罪不可恕,可这罪名着实不好判定。 不是蒋悠圣母心作祟,而是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阖该是清醒些了吧?她若是一心寻死,也得问问顾怀愚答不答应。陈家一下子可能要死一串人,虽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传出去总归是有碍圣名,影响不好。 “少青,你去劝劝她。” 狠话说尽,她又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个恋爱脑的小丫头,飞扬跋扈习惯了,现实只是想教她做人,而不是要了她的狗命。 能苟活几天是几天,何必急着寻死呢! 但是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如果她是陈萍儿,怕是也逃不过一个死字。给陛下用药后,她失了贞洁,偏生事情不是陛下做的,大概气也能气吐血了吧。 不得不说,顾怀愚是个狠人。 让近身伺候的总管睡自己名义上的女人,这个男人到底是多狠的心,多毒的手段啊。 除非他真的一丁点儿不在乎陈萍儿,冷血到了极点,不光将她视为一个对付陈家的工具,更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 emmmm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顾怀愚他!根本对女人没有感觉! 蒋悠越想越认为是后者。 没有一个穿越者比她更惨了。 手臂上的守宫砂是红色的嘛?——不,一定是她色盲! 那分明是溢出来的绿光啊,绿得她发慌...... ☆、太后薨 夏日的早晨,万里晴空,知了吵了一晚上方才休息,蒋悠依然还是睡不醒的老样子。 从前上学、工作的时候,都是不得不早起,如今她倒是自然醒了,可是醒了还困,困了还不想睡。 顾怀愚给了她直接批阅奏札的权力,于是乎——白天她也有了工作安排。 究竟这是为什么呢? 没有工钱还要上班!穿越到古代还要工作!她有一口陈年的老血不知该不该咽下去。 “想要驴拉磨,怎么也得给根儿胡萝卜吧!”她不是没脾气,就是不好和陛下硬碰硬。 在她充满忧伤的目光里,松吉歪头:“胡萝卜是什么?午膳可要吃这道菜?” 蒋悠摇了摇头,心道胡萝卜这时候怕是还没有,她想吃也吃不到。 -- 第67页 “想吃冷面,冰冰凉的汤汁,加上火腿和瓜丝,再来一点辣白菜点缀,酸辣可口。” 吃饭不积极,做人有问题。 不管天气多热,工作多忙,饭不能不吃。 她打了个哈欠,补充道:“也给陛下送一碗去,劝他消消火。” 茉莉抓了起来,陈萍儿又被看守住,陈家目前还没有特别大的动作,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两边可能是都想熬过这个三伏天吧。 不知道陈家暗中留了多少兵力,也不知道顾怀愚有没有信心去动太后。 蒋悠不能说不急,也不能说与她无关,毕竟凤印还没有到自己手里,她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狗。等凤印到手,她就能正式荣升为“老板娘”,多说算是个合伙人了。 “娘娘,袁良人来了。” 轻轻“咦”了一声,她便反过劲儿来,这人怕是来交企划书的。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良人居然识字、会写文章,看来自己小瞧了擎朝的女人。 “问娘娘安。”袁良人呈上一张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蒋悠眼睛一花,“你自己讲来听听?” “这企划书至关重要,你既然能够写出一二三来,那边也清楚明白地讲述予本宫听,若是深有领悟其中的关键,才能排除你找人代笔的嫌疑。” 袁良人绷紧下颚,骨子里分明有种同归于尽的想法。这皇后就是在为难人,可是陛下不替她们做主,连哭都没有地方去哭。 早先她硬赖着不肯离开龙须宫,侍卫不顾颜面将她逼走,饶是脸皮厚,她也不想再重现一回。 “怎么会是捉刀代笔呢,妾不懂娘娘的意思,这都是妾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熬了好几晚呢。” 很快又调整过来,嘴角笑容未流露半分勉强,甜甜的对着蒋悠撒娇,可惜她不吃这一套。她不想接受孩子以外的任何人撒娇,如果是顾怀愚的话,说不定还会网开一面,emmm......也有可能被揍一拳。 诶唷,她的暴脾气。 “本宫一视同仁,最是公平正义。这东西是写出来了,你且也要给本宫讲上一讲,如果这番企划并不可行,袁良人可要回去改上几晚。” 毕业论文,哪有一次性通过的。 设计手稿,哪个不是改个十几版,最后用了原版。 侍寝这东西摆到明面儿上来讲,还要做个规划,这讲出来真的很难为情,但又不是蒋悠讲,她在乎什么不好意思呢。 既然你好意思写出来,那就别错过这番表演的机会。 袁良人咬咬牙,硬着头皮回想纸上书写的三条规划,慢慢开口:“妾针对侍寝企划总共提出三个问题,一是记录后宫妃嫔的小日子;二是要规划侍寝时长以及频率;三是解决等级不同的分配问题。” 主要内容大概就这些,其中掺杂着概括和解释,以及最后的安排总结,总-分-总的企划模式,可以说是非常完美的一份答卷。 可惜蒋悠不满意。 “咳咳。”她先咳嗽两声以表震惊,随后一票否决,“袁良人,本宫对你的企划提出几点问题,你也不要多想,咱们纯粹是讨论学术专业,不涉及个人情感,一切以公平公正公开为前提。” “你能想到这三点,本宫先表扬你,但是其中的变量你没有考虑清楚,一来女人的小日子不准怎么办?二来侍寝时长和频率,控制权怕是在陛下身上,一旦某天出了纰漏,人选方面是顺延还是怎么样?三来等级不同的分配问题,这一点很好,但是你可有想过......” 蒋悠顿了顿,一本正经地看着下方的人:“你将陛下看作了什么?伺候女人的机器?”她稍稍挑眉,“袁良人,你好大的胆子!” “噗通”一声跪地,袁良人委屈地直掉眼泪:“娘娘,妾冤枉......” 本来以为写个企划书来交差便能得到侍寝的机会,谁成想皇后要求这么严格,一点点将她文章里的纰漏找出来,最后竟然扣了一顶不尊圣上的帽子给她,能不委屈么! 松吉掐腰怒怼:“良人可不能委屈呢,依着奴婢来看,皇后娘娘才是最委屈的人呢!良人先前还不肯将内容讲一讲,若是皇后稍有疏忽,直接将这企划书交予陛下,引得龙颜大怒的可就成了皇后!” “这份企划书该不会就是良人用来陷害皇后的吧!” “娘娘,妾冤枉啊!冤枉啊!”袁良人上气不接,显然是被松吉给吓着了。 蒋悠是时候表现自己的端庄大气,两边各打一板子:“松吉这话说得过了,袁良人险些连累了本宫,但她也许真的是无心之举,咱们总要给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样吧,你回去再好好改改,别急着追求速度,多改几遍再交予本宫看。” “谢娘娘宽宏大量!” 蒋悠和松吉相视一笑,这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硬是将人感激涕零的骗走了。也不能怪她们心眼太多,单纯的就是老姜比较辣,吃盐比较多。 “咱们来打个赌,下一个人什么时候来交?” 蒋悠带着永安宫的人纷纷下注,赌注也都是些金瓜子、银钗环等不值钱的小玩意,纯粹是图个乐呵。 有说下个月的,也有说秋冬季的,更夸张的有说明年,少华笑嘻嘻地押了两个铜板:“我赌明天呐!谁知道袁良人会不会越挫越勇!” 蒋悠笑得直拍大腿,捂着脸撺掇她多押几个铜板,富贵险中求。 -- 第68页 松吉勾了勾嘴角,心情不错,视线同少青触碰,只见她迅速低下头去,兴致不高。 高兴不过半日的功夫,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只因——丧钟敲响了。 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了个内侍,跪在地上禀报:“太后娘娘薨了!” 蒋悠愣怔片刻,旋即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茉莉昨儿个才被抓,审结果怕是还要几日的时间,怎么太后说挂就挂掉了?!人死难道这么容易吗,是猝死、气死还是怎么死的? 这也太突然了吧! “娘娘贵为皇后,理应主持大局。”松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跪着的内侍打断,“陛下有旨,皇后娘娘忧思过度,国丧典礼由楚夫人主持,七日内禁止宴乐婚嫁,以示哀掉。” “嗯?”内侍将凤印送上的时候,蒋悠还有点缓不过来,主持婚丧嫁娶,难道不是皇后的分内之事?凤印在手,她怎么还是个空壳子啊? 松吉悄悄拉扯她的衣袖,感叹着:“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呢,国丧典礼怎么也要三跪九叩,跪上个把时辰,娘娘‘悲伤过度,身子虚弱’,没事还是回寝宫休息吧。” 蒋悠木木地点头,脑子里一片混沌。 一定不是她太笨的关系,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若不是周寅最后透露了口风,她疯了也想不到,顾怀愚一杯鸩酒毒死了太后。 就是这么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这人说没就没了。 “茉莉啊,是个男的。” 周寅敢透露给蒋悠,也是在陛下允许的范围之内,否则以他公事公办的性子,怎么也不会直接说出实情来,这都是皇家密辛,知道太多脑袋都保不住! 顾怀愚本就对亲生母亲苟且之事耿耿于怀,昔日里他年少,没有调查事实的能力,时过境迁之后,更没有收集证据的可能性。 作为唯一活着的当事人,太后是他又恨又怵的人,没有人愿意将生母的破事抖露出来,可碍于血脉、尊卑、权势等等关系,他又不得不留着太后。 这敬而远之的关系本该一直延续下去,奈何茉莉的事暴露了。 据说太后宫里藏着个野男人,日日欢好,夜夜笙歌,顾怀愚怎么能忍!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更加相信,亲母的被捉奸一事却有蹊跷,而他的“养姨母”也并不是个干净的。 身在其位,不做其事,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一杯鸩酒便宜她了,可是身败名裂并不是顾怀愚想看到的。擎朝皇室需要面子,可是太后这淫婆子不配他和皇后去跪拜! 松吉将嘴唇咬得发白,对此颇为震惊。 反观之蒋悠,倒是在这会儿醒了神,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完全看不出一丝震撼或是惊吓。 躲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她嘴角微微勾起,茉莉!他果然是个女装大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春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向东南 传说中的女装大佬不稀奇,可古代的…… 绕是蒋悠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咋舌。能蒙骗过无数人,在宫里如鱼得水,狠到称霸一方没人怀疑,这茉莉姑姑也算是个人才。 不管她同太后究竟是真爱还是利用的关系,两人都随着一声声丧钟的敲响散作埃尘,再没有了抢救的必要。 投胎算是个运气活儿,可投了个好胎不做人事,未必能够活得长久。 不是正义虽迟但到,而是老天爷它酷爱算总账。 其实也不能说陛下心狠,这充其量只能算做因果报应。当年的真相无迹可寻,但蒋悠就是莫名相信顾怀愚的亲妈,也许理由过于简单——她是金大腿的亲妈。 无畏的站错队,她又不傻。 “死得好。”蒋悠超小声哔哔,她坚信顾怀愚的能力和手段,不会让自己跟着他吃亏。当然了,她还要谢谢他的旨意,被生病了不重要,能够避免三跪九叩太后的遗体,他们就还是好朋友。 咳咳,不然好兄弟也成。 不能过真正的夫妻生活,他们就拜把子。反正衣服不常穿,手足必须有! 等她再修炼修炼,待这颗初次萌动的少女之心坚如磐石的时候,顾怀愚这张脸再好看,她也能视而不见,就成功了大半! 如若顾怀愚亲口向她表白,而她一心向“佛”,大言不惭地说出“摸你的身体就等于摸自己”之时,分分钟都能了却尘缘事,奔赴佛门去出家。 “人生过于传奇。”蒋悠抿唇笑得灿烂,“还是舍不得柴米油盐酱醋茶。” “松吉,咱们晚膳吃点清淡的吧,素炒时蔬,脆香菠菜,最好再能来个清爽酸辣的拌菜。”夏天里不吃凉拌菜,总感觉胃口差了那么一丢丢。 各种口味的时蔬,配上万能蘸汁,她能靠拌菜过上半个月。 就是可惜了没有蒜水的点睛之笔。 谁能想到,穿越之后,最难过的不是没有火锅烧烤麻辣烫,而是吃不到大蒜。 罢了罢了,蒜它狠。 “陛下今晚应该不会来了......”她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了周寅的通报声,顾怀愚已经进了院门。 果然,太后的死不能影响他分毫,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蹭吃蹭喝最不能错过。 “收拾收拾,咱们去南巡,后个儿个启程。” 不光蒋悠震惊,松吉也晃了神儿。这人怎么突然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 第69页 “去哪里?”目的地总要说一下的吧。 “向东南。” 东南沿海一片,气候温度都好,的确很适合避暑。 “后日就出发,太后的丧葬怎么办?” “全权交予方楚楚。” 蒋悠看了看顾怀愚,莫名感觉他不太开心的样子,只是——报了大仇,为何还是不开心? 她什么都没问,上前轻轻帮他按了按紧绷的后颈,轻一下重一下地用力,似能驱走烦躁的心事。 一只手突然被按住,略有粗糙的大手将她的柔荑覆盖,触碰的一瞬间,好像有酥酥麻麻的电流通过。 果然“摸你就等于摸自己”这种能耐,她还没有修炼到家。 如果顾怀愚撩她,那他就是渣男。 如果顾怀愚不撩她,那他也是渣男! “可是按疼了?”蒋悠默默扒拉开他的手,有一点扎,该做个手部护理了。 丝毫不知道女人心里想什么的顾怀愚,也没有被推开的尴尬,不过方才的那点心动又被岔开,他也不好继续下去,轻声道:“再用点力。” 蒋悠闻言瞪大了眼睛,突然有些气鼓鼓的,在她看来,“再用点力”就等于“你没吃饭吗,就这么点力气”,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她憋着劲用足了力气,顾怀愚只觉得头皮一麻,根本说不出“轻点”来。 自作自受的苦,他吃够了。 都是他活该。 “陛下觉得如何?”话落唇角翘起,蒋悠就不信他还觉得轻了。 “嗯。”顾怀愚闭了闭眼,佯装轻松。皇后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不代表她手劲儿小,是他妄自尊大了,“此番南巡,皇后带上两个人足矣。” 蒋悠挠挠下巴,思考着带谁。准确来说,她是离不开松吉的,那么少青和少华两个人只能二选一。虽然她不说,但心里还是瞧瞧埋怨了顾怀愚,多带个侍女不行么,也不差那一个人啊! 公然挑衅是不存在的,陛下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正是太后丧葬的时候,永安宫里也该留下个管事的人。 “可还要带上其他妃嫔?” 她只是捎带脚问一问,顾怀愚却一下子黑了脸:“方楚楚主持大局,陈萍儿带着其他人守孝。” 太后薨了,陈萍儿不好再关禁闭,她不会将失贞一事传出去,否则自己的小命怕是也会玩完。 眉头轻轻蹙起,又被顾怀愚压了下去:“朕也不怕担上不孝的名声,佐了亲爹妈都埋了土里,午夜梦回就让他们一块来骂朕吧!” “谁敢说陛下一句不是,就让他全家代为守孝十年,忠孝仁义礼智信,为官的更要替陛下分忧解难!”无条件站边顾怀愚,这是蒋悠做得最对的事情。 顾怀愚闷哼两声笑,拢拢她的头发,举止愈发自然和亲密。 她却是能让自己开心,而他也愿意一直看到她的笑脸。如果相敬如宾是这般,这辈子也不亏。 少青和少华,带谁呢? 少华活泼开朗,经常能打探消息,少青沉默寡言,却是个干实事的人。 “依奴婢来看,不如带上少华,前路未知,带个机灵的更妥帖。”松吉试探地提议,回眸却瞧见少青挺着肩背进了殿里。 “奴婢参加娘娘。”她脸色微青,似有难言之隐。 两人四目相对,皆露出诧异来。 少青这人就是典型的闷葫芦,细心、妥帖,交代给她的事情都能做好,旁人想不到的细节,她也一应能够顾全。如若说整个永安宫,嘴巴最严的人是谁,非少青莫属。 她的存在感不强,但却是蒋悠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奴婢想要申请这次南巡的名额。”少青咬咬唇,目光坚定。 毛遂自荐? 这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蒋悠的视线落在她清秀的侧脸,漆黑的眼眸带着疑惑。不等她问出口,又听到少青说:“奴婢、奴婢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哦?” 蒋悠面无表情地应了她,许了她陪同去南巡。 ...... 翌日一早,姚美人上门慰问“悲伤过度”的皇后,而蒋悠则是面色红润,等着她娓娓道来自己又做了什么梦。 姚美人已经凌乱了,这一世同前一世天差地别,光是太后的死,都叫她消化不良,险些吃不下去饭。 前一世的太后是否长寿不知,但是妥妥活得比她久,一直到张美人和她双双难产之后,太后都活得精神抖擞,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所以说这暴毙只是伪装,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这秘密,显然不是她能知道的。 前世也却有陛下南巡一事,大抵该是发生在明年的秋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南巡正是为了视察各地的工作。当时陛下带着萍夫人和楚夫人走了一月有余,人马森列,声势浩大。 一路所见所闻,都同她无关,但在她的印象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太平。可明年的事情是会提前发生,还是会如约而至? 姚美人也不是很清楚,她能做的便是把知道的,全权告诉蒋悠。她一路赢到底,才是柳暗花明。 “昨日梦境不太真切,只是娘娘同陛下出行还需要多加小心,连绵的大雨有可能阻碍了行程。” “宛南一带听说不太平,最好还是能避开。” “如是这样,还要多谢你。”蒋悠抚了抚额头,有些意外,上一世的顾怀愚也去了南巡? -- 第70页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姚美人的可信度已经从五成到了九成,两个人互骗没有好处,蒋悠也乐于给重生女一次机会,不管是报仇还是什么执念,同她这个穿越女,总归不可能存在纠纷。 除非姚美人有执念的人是陛下。 蒋悠眼珠一转,笑靥浮动:“这南巡一路上没有个伴儿,妹妹可有想法一同去?” 姚美人先是一愣,随即想通了皇后的话中意,这是在套路她呢。 “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妾身子骨弱,受不了一路上的颠簸。” 她若是去了,怕被皇后撕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她对陛下的感情不深,还不如那个怀胎九月,尚未出生的孩子。能报仇已经是今生夙愿,何必去争去抢命里没有的东西。 蒋悠喉咙一噎,果然是她小心眼儿了,顾怀愚就算是块香饽饽,也总有人不爱吃啊! 与其不肯放下姚美人的那点威胁,都不如多看看话本子,早日勾引顾怀愚上岸。不然她是要留着守宫砂到何年何月? “你喜宅本宫也不强求,等到南巡回来,给你带个伴手礼。”避开姚美人的视线,蒋悠笑了又笑,“陛下将后宫暂交楚夫人管理,本宫也留个手谕给你,免得受了委屈。” 谁知道方楚楚做不做人。 亦或是她同陈萍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把她好不容易整顿的后宫闹得乌烟瘴气。 蒋悠期待着她们打起来,可她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一口瓜。 瓜田是她的,旁人别想插一脚! ☆、重徭役 帝后出行,前拥后簇。 车乘相衔,旌旗招展。 龙撵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马车也不如电视剧中舒适,行走不过两个时辰有余,蒋悠几乎快要被颠吐了。 西京城为帝都,马路尚且较为平坦,出了西京之后的路,平坦之余尚有颠簸,完全比不了现代的板油马路,甚至连水泥路都远远不如。如果不是非去不可,她真有心走着去南巡。 这么艰苦,佛祖能否发几本真经给她? 虽然她不信佛,可她也不需要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真经,给两本意思意思就行! “可还难受?”顾怀愚拍拍肩膀示意她靠过去。 蒋悠强自忍耐着,脸色白了又白,怎么也不肯靠进他怀里。虽然示弱很有用,可她下意识的就想逞强,或者说是矜持。 “怕什么?“顾怀愚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在右肩侧,眼含笑意,“怕朕吃了你?“ 这人还真是霸道。 蒋悠抿着唇角不说话,实在是没有力气和他争犟。 更怕一张口,再吐他一身。 南巡如果这么苦,她对曾经游遍古代山川大河有了新的领悟,才刚刚上路就想退出,不愧是她蒋怂怂。 其实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唯一让她庆幸的就是——白芍也来了。 顾怀愚这家伙还真是贴心。 白芍跟着松吉和少青在后头的马车里,等到他们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再上前。 “陛下怎么突然想南巡了?”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以为朕在玩躲躲藏藏的游戏?” 蒋悠没好气地瞪他,难道不是么? 否则怎么会急急忙忙赶路,半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这直道坎坷不平,修了不过半年的功夫,一点都不好走! “以后你就知道了。” 见他卖关子,蒋悠也不想再问,顾怀愚身上虽然硬邦邦的,怎么也比铜墙铁壁的马车舒服一些。如果让她保持端坐的姿势,保不齐分分钟晕车,吐他个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居然也能睡过去,大概人形抱枕是真的很好用吧,蒋悠歪头竟是小憩了片刻,直到某人手脚不老实,让她发觉锁骨处略有细痒。 “你干嘛?!” 意识到有人动她的衣裳,这厢清醒过来。 顾怀愚愕然,关节分明的一只手还停留在半空。他心里苦笑,怎么这时候清醒过来,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天气太热,朕瞧你额间都是汗。” “呵呵,信你个鬼。” 蒋悠半点不饶人,认定了顾怀愚是个伪君子,居然想要趁人不备非礼她。有本事他明着说啊,她又不是不同意...... “你、你总要问我一声,以示尊重。”她扭过头去,假装不看他。 顾怀愚笑容一僵,更不知所措了:“是朕唐突了,那你可要将外褂脱下?” “本宫不热。” 蒋悠轻轻皱眉,不堪入耳。 素日里手脚都规矩得很,怎么想在这马车里车.震,她的骨头怕是要散架子,不可不可。 顾·伪正人君子·怀愚苦笑了一声:“出宫了,你不必紧张。” “妾不紧张。”死鸭子嘴硬,打嘴仗,她不可能输的。 话题越聊越跑偏,可是顾怀愚毫无察觉。 此番南巡,躲避太后丧葬之事或许只是个引子,在秦桑苑的时候,他和她都不曾有那么束缚。自己或许是被带动的那一个,蒋悠身上的变化要更明显一些。 “朕知你是皇后的身份,行事要谨慎端庄,可是万人之上的存在,你依然是自由的。”我行我素不是毒酒,做事固然要考虑后果,可是也不必将自己固守在牢笼之中,得到了天下失去了自由。 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他,顾怀愚对此很是受用,但更希望她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 第71页 纳尼? 蒋悠耳边嗡嗡响着,她愣了愣神,半天才反应过来。 束手束脚?万人之上? 陛下莫不是发烧了,怎么说起了胡话? “有陛下护着,妾怕什么。”她稀里糊涂地继续捧着,总不能让话儿撂在了地上。 “嗯,朕护着你。“ 蒋悠眨眨眼,胸腔好像被什么力量撞击了一下。虽然她人还是懵着的,却听进去了顾怀愚的这一句承诺,没有花里胡哨的甜言蜜语,但一颗心就是莫名的踏实。 “先前成衣大赛,妾也绣了个香囊,就是不太拿得出手。”投桃报李,人之常情。 她就是典型的你前进一步,我就靠近你十步。 但是你要是退回一步,我宁可退回一百步。 “好,朕贴身带着。”顾怀愚无有不应。 蒋悠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谢谢他没有拒绝,不过也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关系。 “丑是丑了点……” “不丑,心意最重要。” 她低下头,余光瞧着身旁人,突然感觉更顺眼了。可惜不等她重新将身子靠回去,车队已经缓缓驶入了滦城。 滦城曾地处三国交界处,此处地势险要,实乃兵家必争之地,先后属吴魏焽三个国家,在擎统一九国的道路上,最先被灭。 良田不多,佃户缺少,滦城多人力,却不能自给自足。有力气的男子多被雇佣参加体力活,譬如修长堑,修直道,给口饭吃,养家糊口。 沿街能看到的百姓,多为妇人和孩子,蒋悠差点就怀疑自己到了女儿国。 取经只是玩笑话,她真的不想留在女儿国。 郡长迎人下轿、接风洗尘的时候,白芍正同蒋悠叙旧,顺便说起了刚刚听来的趣事。 蒋悠仔细瞧她的脸蛋儿,虽然没有恢复如常,好在脂粉能够盖住一二,不至于说影响了容貌,这才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八卦上。 才入了滦城就有好玩的事情,这一路带着白芍,趣味不能少得了。 “此地有个传说,有一户姓孟的人家种了一棵瓜,瓜秧顺着墙爬到了隔壁姓姜的人家结了瓜。瓜熟蒂落之后,两家一齐分瓜,谁知道里头有个白又胖的小丫头。” 蒋悠眉梢一挑,顿时憋不住笑:“这小丫头该不会就叫孟姜女吧?” “呀,娘娘当真是聪慧,这小丫头就叫孟姜女呢!” 当脍炙人口的故事变成了现实,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孟姜女和范喜良的故事这么悲惨,可她偏偏控制不住自己想笑。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情节出现,难道是要她带着陛下前去英雄救美? 蒋悠没吭声,继续听白芍往下说。 “孟姜女长大成人,是方圆十里有名的温柔贤惠,两家人更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某日救了一个叫做范喜良的书生,两人一见钟情,喜结连理。” “可是成亲不过三日,就有衙役将那范喜良抓去做徭役,孟姜女至此成日的哭啊盼啊,一年的功夫了,还不曾将人给盼回来。” 白芍说罢有些动情,眉眼间皆是同情。 猜测落实,蒋悠本能的想笑,却看见白芍悲戚戚的模样,霎时间哭笑不得。 好在这孟姜女还不曾哭长城去,也没有像戏曲里编撰得那般离谱,什么哭倒了长城,露出了范喜良的尸身,又被秦始皇瞧见,非她不娶...... 这里没有秦始皇,只有一个顾怀愚。 纵观后宫三千佳丽,不管是他还是谁,都没有爱上孟姜女的可能性。更何况顾怀愚不近女色,对比孟姜女而言,显然是抵挡外敌的长堑比较重要。 “那孟姜女的夫君是修直道,还是修长堑?” 白芍摇头,一问三不知。 松吉见状问道:“要不要叫过来问问?” 蒋悠连忙摇头:“暂时不必。”这儿是郡长府,能说实话的概率太小。如果她真的打算插手这件事,肯定不能打草惊蛇。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娘娘,该用膳了。”少青从外头进屋,说是郡长设宴,已经恭候多时。 蒋悠起身漱了漱口,顿时感觉腹内空空。 单看饭桌上的鸡鸭鱼肉,她属实是没有胃口。一路颠簸配上油腻的饭菜,她光闻着味道,都觉得难受。郡长是全了自己的待客之道,可惜帝后二人都没有胃口。 “还好么?”顾怀愚贴心问道。 蒋悠摇摇头,意外的想念她在皇宫腌的酸黄瓜,再不济凉粉、凉面都可以。她不怕吃凉的伤胃,没必要用全肉宴来虐待她。 “皇后娘娘可是不合胃口,臣叫厨房再添几个菜。” 说话的人正是郡长,他身高不及顾怀愚七分,身材倒是圆润得很,乍一看有种民脂民膏的既视感,偏生他又格外殷勤,眉眼看着不算正派。 “不必了,饭菜足够丰盛,劳郡长挂念。” 蒋悠掏出帕子抿了抿唇,嫌弃地看了一圈的油印子,浸花了她的口脂不说,还有几分难耐。 “娘娘试试这糖,先生特别研制的。” 白芍打开纸包,是几颗橘色的糖果,形状如药丸,香味倒是像甘草、陈皮一类,清新味甘。 先生研制的,定是好东西。 她放进嘴巴里一颗,甜中带苦,苦中有甜,稍加皱眉过后,便是醇香适口,顿时驱散了油腻的恶心之感。 -- 第72页 顾怀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情绪微动:“如何?” “先生真乃是奇人!” 蒋悠笑着将另外一颗塞进他嘴巴里,白嫩的指腹划过他的薄唇,有一点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不小心睡了过去,今天会二更补上~ ☆、周郡长 滦城是此次南巡路上的落脚点之一,并没有过多停留的打算,遂天光微亮,他们便又开始了旅程。 即便昨日晚间,蒋悠知晓了孟姜女的更多信息,她也没有时间去处理或是帮扶。只是徭役一事,事关百姓亡苦,她不知道何时能够同顾怀愚开这个口。 虽然她依旧在帮忙批阅奏札,可皇后终究也是个打工人,既不能做陛下的主,也不知能否劝谏成功。 蒋悠没经验,更没勇气。 毕竟多少有点狗拿耗子的意思。 即便是看不惯这位滦城郡长的为人作风,她也不会多说两句,顾怀愚还没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不需要她来插手。 如果这是殷商一般的年代,蒋悠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会舍命救黎民,还是乖乖认怂,图一个赖活着。 人生在世,几多春秋。 也幸好她遇见的人是顾怀愚。 从滦城离开,马车行驶半个时辰便到了驿站,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天光还亮着,蒋悠被人迷迷糊糊地推醒,随之丢来一身朴素的衣裳。 “这是作何?”她眼睛还有几分混沌,好在看人没有重影。 “白龙鱼服。” “嗯?”蒋悠歪头陷入懵懂之中,等顾怀愚解释过后她方知晓,原来是要微服私访! 宫斗的电视剧她没少看,康熙微服私访记也是从小看到大! “为何过了滦城才开始啊?” “方才那周郡长,是陈家的门生。” 蒋悠瞬间明白过来,由着替身换上他们的衣袍,有周寅和松吉伴替身左右,假的也有八成真。身份一交换过来,车马、侍卫军也随之远去,远去。 他们二人则是伪装成寻常的富商夫妻,由着王栋赶起新的马车,带上白芍重返滦城。 饶是周郡长再高明,怕是也想不到这出折返来,刚刚才送走的门神,一转眼的功夫换了装,再次出现在眼皮子底下。 唱的就是这出溯本还原的大戏。 “老爷当真是厉害。”白芍替蒋悠拆下珠花和玳瑁,小嘴却不停地一张一合,根本就是要将顾怀愚夸上天。 蒋悠轻柔摘下指甲和颈间的璎珞,嘴角蓦的勾起:“怎么从前没见你嘴巴这么甜?莫不是夫人我赏赐的糖果不够甜?” “奴婢可不敢这么想。”白芍煞有其事地噘噘嘴,“奴婢一颗红心向着夫人和老爷,日日夜夜盼着你们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说得好,回头老爷赏你。” 顾怀愚喜上眉头,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蜜意。 反观蒋悠,含羞地瞪了白芍一眼,小丫头若是再惯着,非得上天不可! “那郡长脑满肥肠,看着就像个贪官,老爷可是要悄悄整治他?” 这不能怪她以貌取人,而是电视剧看多了,打工阅历也不少,这样的人一出现,分明就是个反派,他若是没有贪污,蒋悠能把名字倒着写! 谁料顾怀愚却摇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还得留着。”他转头对上蒋悠亮晶晶的眸子,会心笑道,“你不是担忧那孟姜女夫妻二人,咱们这番就去瞧瞧。” “擎朝伊始,难免徭役过重,但朕可不曾亏待了百姓。” 这一切他都看着眼里。 蒋悠瞬间明了。 从来都不是皇帝暴.政,劳民伤财,全都是臣下贪得无厌,将手伸的太长! 建立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修直道是为了贯通全国各个重要地区,从帝都到古都,从郡县到地方,交通便利是其一,打击没落贵族的复辟活动是其二。 而修长堑则更是为了安全考虑,一座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的长堑,将隘口、军堡、关城和军事重镇全部连接起来,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抵御着外敌侵袭,为整个社会创造相对安全的发展空间,也使人民生活更加安定和谐。 这些意义非凡的举措,劳师动众。 过或许在当代,然功却在千秋! 顾怀愚无疑是时代的先行者,他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之下,压着一座山的伟岸。蒋悠看他的眼神渐渐带着孺慕之情,仿佛有着化不开的情深义重。 直到他突然转过头来,那双浑然天成的琉璃眸子中,映照出自己的倒影。两人对视之间,火花迸射。 “夫人这般朴素,也好看。” 大直男今日开了窍,格外会夸人。 蒋悠狡黠地眨了眨眼:“家里美人那么多,只怕是老爷看惯了华丽,如今想换个口味呢。” 白芍捂紧嘴巴,不声不响,默默看着两方攻守擂台。 “华丽是你,朴素是你。”老爷眼里只有你。 顾怀愚咳嗽两声,尴尬地看向外头。蒋悠却被这两句话腻歪到了,这一点儿都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歌词里唱得再动情,那都是假的,偏生顾怀愚这人从不屑于骗人。 他真的这样想? 车厢里莫名其妙安静下来,她也没打算接过这话茬,硬生生地撇过头看车外另一面。 -- 第73页 车轮卷着黄土向前飞驰,直道两旁空空荡荡,没有种植的树木,也没有生活的人家。大清早儿的时候,唯能听见马车辘辘,声声入耳。 “吁——!” 猛地一个急刹车,蒋悠不由分说地向前栽去,身上虽然错了劲儿,最疼的却不是她。顾怀愚硬生生垫在底下,向上托着她。 “老爷,夫人,可有受伤?” 王栋不如周寅贴心,做事毛躁,这会儿也是心跳如累,深知自己做错了事情。 “出了什么事?” 顾怀愚相当不悦,满面带煞,眼睛却先照看着蒋悠,见她身子无大恙,才肯松开搂住她的双手。 “有、有灾民冲撞。”王栋皱着眉头,谨慎地看向四周。 此处距离城门之处,脚力不过半刻钟,却聚集了三五聚堆的灾民。滦城距离西京并不算山高皇帝远,灾民一事闻所未闻。 更何况他们前脚刚从滦城离开,后脚便出现如此多的灾民,此事定有蹊跷。 “灾民?”白芍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脑袋,“夫人,咱们还有一些......” 话未说完,蒋悠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待车帘撂下,她急急训斥了两句:“从现在开始,不许乱说话,也不许透露身份或者是财白。”她顿了顿,又看向顾怀愚,声音放小,“咱们随身携带的吃食根本不够救济这么多灾民,如果他们哄抢上来,发生了暴.乱,咱们根本无法镇压。” 顾怀愚沉默地点点头,这事对他冲击不小。 本以为周郡长充其量是个贪污腐败的官儿,谁知道居然欺上瞒下,于这么多灾民的性命于不顾,简直是枉为父母官! “王栋!驾车入城!”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他们不能从源头上解决灾民一事,就眼前的几个馒头、包子,只会助长邪恶之风。 此时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灾民是从何而来,为何聚集在此,国库下放的救济粮都去了何处?! “给富贵老爷道歉,贱民不是故意冲撞,还望老爷饶恕!”跪下哭求的女人和孩子,正是方才急刹车的元凶,可是帝后二人却不能责怪出口。 王栋喃喃喊了一声“老爷”,就听见马车帘里传来一声“罢了”。 顾怀愚压不下心中的怒火,神色蕴着火气。 “老爷别急,咱们歪打正着,也算是幸运。” 身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蒋悠真的很能理解他,每日起早贪黑的忙碌政事,不是处理内忧外患,便是百姓长短。头一回到民间微服私访,期待的是称赞和感激,谁料却看到了这不堪入眼的一幕。 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更压抑着愧疚和不安。 明知道陈家的财富不是好来的,却又不能一朝将其扳倒,只能忍着这个朝廷的蛀虫三年五载,假装看不到陈氏一派的所作所为。 他毒死了太后,却让天下不安太久太久。 妇人裂开的唇角发白,显然是太久没有喝水。她张了张嘴,想求些什么,又担心自己蹬鼻子上脸,反之怪罪下来,遂紧忙扯着孩子,紧张地离开。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便有人夜夜笙歌燕舞不得停歇。 说得便是不久前刚送走帝后二人的滦城郡长——周郡长。 “郡长,人已经到了第二个驿站补给。” “好,很好!”周郡长一口饮尽金樽酒,怀里抱着个杨柳细腰的姑娘,心里却忍不住惦念起皇后的身段来。 从前只听说后宫佳丽三千,谁成想皇后才是那个天下无双的美人。滦城的美人已是灿若繁星,结果昨日一见皇后的似玉容颜,果然还是自愧弗如。 天下美人皆住在西京城,他这番算是信了。 望梅止渴是止不了的渴,如果有一日能够一亲芳泽,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来,给爷喝酒。” “郡爷好坏......” 娇媚的声音穿透耳膜,周侠却仿佛看到、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他不能肖想的人物。 可那又如何?!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如果有机会...... ☆、折返归 一路穿过滦城的主街道,仿佛看见的、听见的,都不是昨日那个滦城。 帝后驶过,肃清街道,与今日的热闹鲜活相比,蒋悠对这份原本的生活更加向往,也许不够贴近她从前的生活,却最能反映擎朝百姓最质本还洁的一面。 同城门外的灾民相比,这里倒是正常了许多。 可惜,还是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蒋悠想见到的大抵是唐之盛世下的市集,或是宋之繁荣下的商行,亦或是清鸦片战争前的港口河岸。总之不是现在这般,街上没有卖包子的,也没有卖糖葫芦的贩夫走卒。 沿街的铺面看着破旧,挂了一层有一层的灰尘。虽然还在营业,却肉眼可见的不景气。 街上的百姓不多,偶尔能瞧见三两个妇人带着孩子匆匆走过,虽然没有穷到衣不蔽体的地步,总之过得也不算是太好。 买菜的背篓里连完整的青菜叶子都不曾瞧见,更别说鸡鸭鱼肉这些稀罕的东西了,毛都没有! 这年头,能吃饱饭就行了。 真想感叹一声社会主义好,可蒋悠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 第74页 她转头看了看顾怀愚,既希望他能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又不希望他为此多伤神懊悔。 明君难当,圣君心苦。 连她自己都是这般纠结,时而期盼着自己是个普通人,时而又迫不得已背上天下苍生的压力于己身。 “唉!” 听见顾怀愚叹气,她连忙安慰着:“会好起来的。”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他将民生放在心里,擎朝不愁会太差。只要他别冒进,并且多活几年......凭借三代之努力,擎朝一定可以走上富强之路。 两人在街边站了片刻,王栋已经打听消息过来。 灾民并非是滦城来的,这里山势纵横,地势险要,无灾无难也没办法拥有大片的良田。素日里的吃食勉强能够温饱,然要救济灾民实属不可能完成之事。 这些穷困潦倒的灾民无外乎来自于几十公里以外的盛州。夏季多雨,洪灾泛滥,大片的良田被淹没在洪水猛兽之中,无数人没了赖以生存的家园,更有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盛州乃是胡安管辖范围,为何不见他上报?” 不等蒋悠发问,顾怀愚先急了,目光直视着王栋,似有熊熊怒火燃烧起来,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他从未这般愤怒过。 “说是......”王栋心下一沉,垂着眸将打听到的消息尽数说出,“听说胡安冲在抗洪第一线,目前生死未卜。” 蒋悠沉默数秒,忽的摇了摇头。她分明记得胡安不是陈氏派系,盛州洪灾不上报的原因,有很大的可能是情报被上级拦截了下来。 民不聊生,则是朝廷无能。 有灾不救,便是皇帝无德。 蒋悠:“……淦!” “怕是还要从滦城姓周的入手。”她飞快的同顾怀愚对视,两人面色凝重且严肃。 小小郡长的手自然不能伸的那么长,必然背后有着陈家的扶持或是指派,可是陈家想做什么呢,不甘位居臣下,不甘让这天下姓顾么? 太后姓陈,萍夫人姓陈,陛下的生母也姓陈。 莫不真的是有了造反的打算? 王栋牵引着马车奔向客栈,几人一时相对无言,竟然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入手。 “听说孟姜家那个女儿,打算去找她丈夫了。” “遗憾遗憾啊,小夫妻成婚三日便离散,真是叫人唏嘘。” “孟家、江家财力滔天,都不能赎回来自家女婿,当真是可怜。” 客栈里正有三两个客官堂食,讨论的正是孟姜女寻夫之事,白芍多听了一耳朵,赶忙上报给蒋悠。 瞌睡来了,刚好有人递上了枕头。 “听说孟姜女温柔善良,出水芙蓉,相信她会愿意帮咱们一个小忙。” 蒋悠心下有了主意,便同顾怀愚分开行动,前去敲响了孟家的大门。 开门的姑娘清秀脱俗,正是传闻中的孟姜女。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蒋悠带着白芍,堂而皇之地进了孟家做客,开门见山的表明来意,“前来孟家拜访,不仅想一睹孟姜女的风采,更是被你的故事所打动,我们是来帮你寻夫的。” 她不想过多的介绍自己,于是将话题引向了白芍:“这位的来头不小,玉成先生的亲传弟子,在陛下面前也是能说上话儿的。” 白芍微微一笑,愣是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来。 玉成先生大家都熟知,提起他的名号,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孟姜女再疑惑也信了三成,更何况蒋悠手中的龙鱼玉佩,不是凡物。如果有了她们的相助,自己的寻夫路上更多了几成把握。 只是...... 于她而言,不怕别的,就怕来者是骗子,骗了孟、姜两家父母的钱财,伤了自己这颗真挚的心。 “小女不敢轻信。”她咬着唇,一双明眸如秋水般澄澈。 蒋悠心头一揪,见不得美人伤心。这么好看的眼睛,若是用来哭倒长城,未免忒大材小用! “这玉佩先放到你手中。”冰凉的触感传递出去,她温声细语,“你仔细想想,哪有骗子一上来就送东西给你的,哪个不是想着骗你点什么!” “再者而言,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孟姜两家只是稍微富裕些,还不够我夫家看在眼里的,你瞧我这通身的富贵,若是用来行骗,可不是太浪费了些!”蒋悠话毕又指了指脸上,“看我满脸都写着良心二字,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就是,我们真的不骗你。”白芍随之附和道,非常像是传销组织发展的下线,分分钟哄骗孟姜女上船。 “你的夫君范喜良,大抵是被派去修了长堑,可其中的根由你可有想过。你是个聪明人,我只说一点,从滦城到牧城的距离并不近,为何偏偏从这头调人过去做劳力,并且一去毫无音讯。” 孟姜女咬着牙如是所思,明显是带着疑惑。 滦城并不适宜种田养家,男子擅做体力活赚钱,但自打周郡长上任以来,越来越多的男子被拉去各地做徭役,即便是家中只有一根独苗的,也没有放过。 这的的确确让人生疑。 可若是被拉去修长堑,那便更是说不通了。 牧城距离滦城数百余里,她家相公又是个普通的书生,没有一技之长,当真被派去修长堑了吗? “经调查,你的相公范喜良,的确是在牧城修长堑。”蒋悠对此可以肯定,不然孟姜女哭长城的戏码从何而来,难道本身是哭垮了一条直道?天塌地陷紫金锤?! -- 第75页 至于是不是在牧城,可想而知...... 她并不能确定,但是目前长堑修到了牧城一带,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吧。 秉持着先忽悠人的理念,她成功和孟姜女达成一致,三十六计中有一个计谋叫做——美人计。 狗男人色心都写在了脸上,忆起那画面,她都觉得恶心。周郡长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她以女人的直觉来锤死他! 白芍领着孟姜女进了郡长府,二楼里坐着的顾怀愚刚好撂下茶杯。 “你说周侠买官,可有证据?” “奴才知道他有一个账本,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顾怀愚闻言皱了一记眉头,那账本就是最关键的证据。 面前这人正是周郡长家的账房先生,昨日便留了个后手,斗着胆子夜会周寅。若不是这一出戏码,想必他也不会做了微服私访的决定。 他本来的计划,是将陈家的人记上一笔,待到返程之时,再做处理。可眼下灾民就在滦城城门口,若是不能尽快解决,便是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你同他可有仇恨?”王栋看出了几分端倪,谁知这账房抹了抹眼泪,眼睛通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让爷见笑了。”他抽了抽鼻子道,“奴才世代居住在滦城,打得一手好算盘,娶了个貌美的妻子,育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在周郡长上任后,霸占了小民的妻子,若是不从,便以孩子的性命相加威胁。” “不过短短半载,小民的妻子抑郁而终。天高皇帝远,可是小民相信恶有恶报,便忍辱负重在其府上蛰伏了一年的功夫,笔笔账务属实,小民以项上人头作保!” 顾怀愚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氤氲的怒火烧上了心头。 这不是他要的盛世! 也不是他要的太平年! 他攥紧了拳头,额间青筋四起:“朕定为你做主!” 如是这般笼罩在陈家阴影下的黎民百姓,又哪里知道他做皇帝的苦累,可这一切都被人蒙蔽起来,成了刺伤顾怀愚的利剑。 做昏君容易,做明君难! “朕再问你,盛州的郡长胡安,如何?” 不能因为洪灾的发生,便将胡安锤进了土里,若是层层瞒报,苦的还不是地方父母官和当地的百姓! “奴才曾听周郡长宿醉后说起,盛州的胡安郡长为人耿直,不知变通,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叫什么周侠,他怎么配得上侠义二字。要他来看,干脆叫周狗屁算了! 账房说着便将头垂了下去,他的话里夹带着个人的感情,是真是假难以保证,但是姓周的,必然是命不久矣! ☆、解心结 账房先生悄声离开,顾怀愚重重靠在椅子上。 蒋悠踏着莲步上楼,刚好看到这一幕,她身形微动,艰涩道:“人生苦短,可不要老是皱着眉头。” 顾怀愚抬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低落的情绪显而易见。 非他无能,或是昏庸,当圣上的耳朵被捂住,眼睛被蒙蔽,又有谁知道他此时的感受? 天下是他的,可又不是完全受制于他。 他能颓靡的时间也不多,必须要马上打起精神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倘若直接对上周侠的滦城护卫军,他们四个人怕是输了个彻底。 若等銮驾回京之后再处理,灾民只有个死无对证的下场,届时黄花菜怕是都凉透了。 人证随时有可能倒戈,他们必须得找到账本,才能将姓周的背后之人,一连串都拉下马,还需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单想到这点,顾怀愚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愤怒到了极点,他想灌下一杯凉茶消消火,却猛地被蒋悠拦住:“又不是你的错,何苦折磨自己。” 对上那双真挚澄澈的眼眸,他才算是清醒过来,昔日战场杀伐果决的战.神何时这般软弱无力,不过是区区一个郡长,定要他悔不该过此生! 了解了大概形势之后,蒋悠眼睛亮了起来:“若是账本有具体位置,白芍和孟姜女找得也更容易。” “你这般放心她二人?” “老爷又不是不知道,玉成先生手里有多少有趣的小东西,怎么可能让白芍空手而来?”她眉梢一挑,颇有喜感。 若非信得过先生的迷药、致幻药,她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虽说不是她本人亲自下场,可一个白芍,一个孟姜女,也都是她亲手送入虎口的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她怕是要后悔半生。 “这头便让王栋同她们里应外合,咱们去盛州看看。” 说罢对上顾怀愚疑惑的眼神,她又解释道:“救人理应比抓人要更重要。” 宝马良驹一匹,高昂着骄傲的头颅,枣红色的鬃毛披散着,像极了追风闪电。 奈何蒋悠欠了欠身子,呆萌地说:“我不会骑马。” 顾怀愚失笑,一时说起了风凉话:“哟,还有你不会的呢!” 蒋悠凶巴巴地瞪他一眼,不会骑马怎么了,还不让人有进步的空间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她哼唧两声,被扶上骏马,顾怀愚威风凛凛地上马,两手侧过她的腰肢,拉着缰绳。 城门处依然是熙来攘往,一位妇人孤身一人,奋力同城门守卫求情,她想要进城去,奈何戒备森严,不许她这样的灾民进入滦城地界。 -- 第76页 若不是实在无法,她也不会选择跪地求情。 “上一边儿去,别在这里捣乱!” “灾民都在城外,又不是只有你想进城,你瞧瞧哪个进得来?” “孟家、姜家隔三差五就去施粥,怎么就你贪得无厌!” 守城的士兵一个比一个凶,那妇人将怀中的孩子包裹得更加严实:“孩儿生病了,各位官爷能否让我们进城看个大夫,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稍微年轻的士兵于心不忍,想帮扶却又不能,满脸无奈道:“不是我们不通融,放了你一个进去,便是我们失职,城外都是灾民,真的不能放。” 旁边年长的士兵见他心软,随即脚步向前挪了挪:“回去吧,再挺几天,别在这儿捣乱。” 妇人提脚想冲过重重阻碍,奈何衣裳领子直接被士兵抓住:“好言相劝没有用,她们这种人就不应该心软。” 妇人稳稳地抱着孩子,眼泪浸满眼眶,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可怜。 蒋悠悄悄同顾怀愚说上两句,旋即驱马至妇人跟前,两个馒头,一副管风寒的药丸塞进她怀里,轻声一句“收好”,赶紧策马扬鞭,飞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孟、姜二家一日施粥一次,也不过是缓解了燃眉之急。眼看着灾民越聚越多,原本就不太管饱的粥根本无法缓解他们的饥饿,更何况米是肉眼可见的减少。 一如这个带孩子的妇人,若是有别的办法,她也不至于冲撞士兵,一心想进了滦城里头。 马蹄飞驰,妇人眼里满是惊讶,片刻之间将馒头塞进嘴里,一口能咬下半个来,差点被噎到。有其他灾民眼热她的吃食,那个年轻的士兵横了横腰间的挎刀,隐隐为妇人留出一个安全区域来。 他们能做的仅此而已。 马似流星人似箭,蒋悠只觉得一颠一颠的,似要把人颠散架了,并没有顾怀愚所说的身轻如叶,飘飘欲仙之感,果然她不是块骑马的料。 方才的施舍,带着危险性,可她还是这般做了。 母爱无疑是最让人动容的,她也想通过此解了顾怀愚的心结。 “老爷,你怪我么?” 蒋悠侧脸,鼻尖距离顾怀愚的下巴不过一毫米的距离,若是骏马再跑快一点,分分钟便能一亲芳泽。 顾怀愚余光瞧了她一眼,面露诧异,他不懂她为何这么问,以为她是在后怕,赶紧安抚道:“你做什么,朕都给你兜着底儿。” 直男有时候很可爱,也有时候很贴心。 他总是会误解你的意思,却能给人另外一种答复,那是走进心底的答案。 “我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有你在。 蒋悠百灵鸟一样的声音响起,莫名便能拨清前方的阴暗,穿透了茫茫黑烟,指引出清晰的方向,可她还有话没说完。 “妾被那妇人的勇气所打动,老爷知道谁是世上最勇敢的人么?” 顾怀愚没有说话,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是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只有母亲可以忍耐;为了保护孩子不受苦楚,母亲也可以牺牲自己的安危。” “那个妇人她是害怕的,她怵于士兵的身份,可她还是独自冲了上去,这样的勇敢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你给她馒头和药,不是可怜她?” 顾怀愚瞥她一眼,他并不知道蒋悠是为了什么,灾民都值得可怜,他不知道那妇人同其他的灾民有什么区别。 “我想,一个母亲最大的期望便是孩子能健康成长。”蒋悠避之不谈,直点主题。 或许连顾怀愚自己都不知道,太后死的那一晚,他说了梦话。 梦里见到了他的亲生母亲,他亦想开口问一问,她后不后悔嫁阿父,生了他。 如果时光能重来,她应该是不愿意的,被男人抛弃,被娘家利用,被嫡妹陷害...... 这样悲惨的一生,她怎么还愿意重来呢? 而蒋悠想告诉他的则是,如果能重来,他的母亲会更勇敢地保护他。这,是母爱的力量。 她凑近看他的脸,那双水灵灵的眼珠如寒星般闪耀,陛下不是不近女色,他在感情里相当没有安全感和信任感,那不是他的错。 不是每一对恋人都会走向父母的老路,也不是所有人长大之后,都会成为自己当初最讨厌的人。 “嗯。”顾怀愚喉结滚动,轻轻应许一声。侧头的一瞬间,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不是恼人的脂粉味道,而是洋溢着一种淡淡的甜味。 “莫不是你喜欢小孩子,想要一个?”他勾了勾嘴角,刻意绕开了话题。 蒋悠闻言被惊得目瞪口呆,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 这人惯会打岔儿的。 两个人连一垒都没有,直接问她要不要孩子,这……有些跃进了吧。 她慌忙转过头去,心虚地目视前方,“咱们里盛州还有多远?” 转移话题谁不会呢! 顾怀愚想笑,又憋住了:“黄昏就能到。” 盛州距离滦城几十公里,如果说开车的话,大约也就是三十分钟时间,然鹅蒸汽机还没有发明出来,更别提发电机了。 九年义务教育学过的物理和化学,她真的真的尽数还给了老师,保证一点都没有藏私。 比起马车而言,骑马好在不晕。 -- 第77页 但是真的很硌屁股。 默默揉了揉眼睛,蒋悠有点想知道,白芍她们进展如何。 救灾荒和美人计相比,难度其实差不多,无非是一对多和多对一的区别。 可毕竟是两个姑娘,没有什么处事经验,难免叫人提心吊胆。 “小孟,东西在书房里。” 趁着周侠宴请美女的间隙,白芍和孟姜女化名为小白和小孟成功混入府邸,半晌之后重新接头。 有了王栋传来的准确位置,囊中取物便也好办得多。 “咱们如何混进书房?”孟姜女有些许的发愁。 那周郡长看起来不像是个勤于公务的人,真不知道何年何月,她们才能跟进书房。 “咱们先等等,别急着行动。” 账本肯定是姓周的命.根子,一旦丢失恐有危险,全城怕是都得搅乱了。 如果有机会,最好还是抄写一本下来。 如是这般,一天的时间肯定不够,白芍打算先在这府上住下来。 “你把这药揣好了,如果他有什么非分之举,直接撒他脸上!” “好!” 两女整理好仪容仪表,从茅房出来,悄悄回了席上。 ☆、盛州水 盛州或许比他们想象得更近,又或许是,灾民已经逃离了这里。 总之,有人的地方才能被称之为本来的盛州。 成群结队前行的灾民互相搀扶,一个紧着一个的才没有让自己掉队。顾怀愚同蒋悠对视一眼,黑眸皆深沉,通往盛州的路已然被灾民堵死,路上便是这般德行,盛州又该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这是蒋悠第一次看到数不尽的灾民,是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曾见过如此惨状,衣不果腹,破烂不堪。她生在和平年代,目之所及皆是国泰民安,又怎亲眼见过洪灾中的可怜人。 两行清泪唰地一下下落,她张着樱桃口,久久不能释怀。 “别怕。”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地吸了两口气,侧头看向顾怀。 该怎么办? 人定胜天,一定会有办法的。 顾怀愚他下马牵着缰绳,拦了个落在后头的中年男子打听道:“大叔,盛州的情况怎么样了啊?” “你们别过去了,良田全被冲毁了,房子也没了,人也没了。”大叔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连续两年的洪灾啊,颗粒无收!郡长跑上跑下的,可朝廷就是不管咱们!” “就是就是,还不如以前的焽国!” 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瘦得没有二两肉,说话间带着气愤喝悲哀:“不把人命当命,几十万人死了多少啊!” 蒋悠这颗小心脏瞬间吊到了嗓子眼,发生了这样的祸事,老百姓不该骂么? 该骂! 可是陛下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不能阻止老百姓的抱怨,可是当着陛下的面被说朝廷无能,饶是她批了几个月的奏札下来,都觉得着有些心酸,更何况是兢兢业业的顾怀愚了。 有心想替他说两句,却听见他问道:“郡长没等来救济,那他人现在去了何处?” 盛州不比滦城,但是这里的确有个好郡长。 “胡郡长是个好人啊,他上任以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救援,可受灾的地方太多了,救不过来......” “朝廷的救济粮也不知道被哪些人贪了,咱们总不能一直饿着,自发的就出了盛州找活路。胡郡长也没闲着,他跑到兖州去借粮食去了。” 蒋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兖州的陆郡长,是不是个好人。 若是和周郡长一个德行,那擎朝怕是方方面面都烂着,也怪不得顾怀愚有心无力。 顾怀愚心下一沉,这个姓陆的,他还真的比较熟悉。 陈家三女,分别是他亲生母亲、太后和......陆夫人,这位陆郡长还是他名义上的姨父,也是陈家的女婿。 看着灾民流动似的向前,他突然调转马匹,翻身而上:“驾!” 他们折腾了一路,今夜怕是都要在回转的路上。 “老爷,咱们回滦城?” 蒋悠盼着白芍将账本偷出来,他们则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号令滦城的士兵,救济灾民,帮扶盛州。 不过,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不,去兖州。” 正是夕阳落幕的时分,黄昏收起游离在外的长线,将夜幕徐徐铺展开来。 盛夏的温度也慢慢褪去,晚风凉爽,吹得发丝胡乱飞舞。马儿累了,就歇在小河边吃着野草,蒋悠掏出包裹里的两个馒头,虽然冷了硬了,有点噎得慌,两人依然吃得很香。 灾民想吃还没有呢。 珍惜口中的每一点粮食。 其实这一点,他们一直都做得很好,不像宫里那一群颐养天年的女人,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依然都不知足。 生生叹了口气,她往顾怀愚肩头一靠,心里几多忧愁。 “相公,莫要发愁。”她说完也觉得这个称呼怪不好意思的,旋即又解释道,“总觉得叫老爷,把你给叫老了。” 顾怀愚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右手一带,将人卷入怀里:“别动,让我抱抱。” 这一路风尘仆仆,不光马儿跑累了,他也累了。 暗夜的火光里,看不见姑娘的脸红,蒋悠索性让他体验一回霸道女总裁的既视感。抱了不过十秒钟,她从男人怀里挣脱,硬是向旁边挪了两步。 -- 第78页 “过来,躺下。” 二话不说,将一颗圆润的脑袋按在她的腿上,食指和拇指一深一浅地按着太阳穴和百会穴,能舒服一点是一点。 她的屁股被颠成了八瓣,想来顾怀愚也不好受。今天就破例让他享受一把,专业技师的手法。 ...... 连夜赶路,他们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兖州。 城门大开之时,随他们反方向而出城的,正是一队人马护送的救灾粮。 领队的人正是盛州的郡长胡安,穿过城门,他夹紧了马匹,等这一队的救灾粮送到后,再辗转其他地方去借。 陆郡长答应帮他上书,这一趟兖州行便是对了,如能上达天听,问题自然能够迎刃而解,哪怕他丢官卸甲都无所谓。豁出他这张老脸,他也要尽力保盛州十万人民安宁。 “咱们陆郡长还是好人。” “救急不救穷,谁知道盛州那边是什么情况了。” 顾怀愚二人同救济的车队擦身而过,看着聊天的三两百姓,欲言又止。若不是蒋悠劝他,他定不会开口打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官做得好不好,要看百姓是否认同,这道理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老乡,咱们这位陆郡长如何?” “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外乡人,咱们兖州人谁不说陆郡长一句好话,他真是大大的好人啊,唯一一点不是,那可能就是太听婆娘话了,堂堂郡长,怎么能怕老婆嘛!” 他无心听人吐槽陆离,得到百姓夸他的一句,他这郡长之职便也坐稳了。 再烂都比不过周侠。 末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就这么一小部分粮食,于盛州而言,实在是杯水车薪。 骏马驮着二人,一路奔至兖州的郡长府,两人又累又困,一打哈欠,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 “陆郡长是陈家婿,真的可信吗?” 蒋悠眉角抬了抬,有几分迷茫。 “朕记得他是公正之人,多年之前见过一面。”顾怀愚顿了顿,呐呐地说道。 其实他也不能确定,但来都来了,也没有后路可退。 郡长府内,是想不到的热闹。 两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生动,真是叫人难以想象。 “夫人,盛州大灾,必须上报朝廷。”说话的男子正是陆离。 “不行!我爹说了,这事必须瞒着!”阻挠的人是陆郡长的夫人,也就是顾怀愚的小姨母。 “你爹你爹,你心里只有你爹!” “朝廷朝廷,你心里只有陛下!”一句话被怼回去三句,陆夫人手挥戒尺又道,“我才是陛下的亲姨母,你只不过是个姨父,别不拿自己当外人!” 热闹看得差不多,顾怀愚转眸同蒋悠对视,见她憋着笑,微微叹了口气,十分尴尬地在门外喊了一声:“问亲姨母安好!” “什么东西?”陆郡长连忙起身,也不顾陆夫人的眼色,一把推开门去。 红木的漆门吱嘎一声响,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明明在西京城里的皇帝居然出现他家门口,还听他们两口吵了一架! 他奋力揉了揉眼睛,待夫人噗通一声跪地,才算反应过来,高呼:“恭迎陛下圣安!” 顾怀愚领着蒋悠,抬脚便往屋里走,门口的两个人,脚软得像虾,互相搀扶着才能站起来。 “姨母为何不准姨父上奏,且慢慢说与朕说说?” 顾怀愚黑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分明是刚刚才装出来的。这陆家夫人,用蒋悠的话来说,就是个爹宝! 什么事都要听陈家老爹、陈家祖父的,明明是自己过日子,夫妻恩爱,却偏偏远隔千里之外,还要由着陈家掺和一脚!今日他就来为姨父主持个公道,重振夫纲! “陛下说得什么话,哪里不准了呵呵。” 陆夫人是肉眼可见的尴尬,但是此时不说实话,也没有人能保她。 陆离左右瞧瞧,心下一横:“贱内糊涂,还是臣来说吧!”他瞧瞧抬眼注视着陛下,见其并未开口训斥,苦笑道,“臣早先不知盛州大灾,昨日胡安亲临借粮才了解大致的情况,连续两年洪灾,农作颗粒无存,臣当即轻点能借的粮食数目,借与盛州周转。” “至于朝廷救援,臣也细细向胡安问过,他只说是上报的奏札不见批复,竟是同朝廷失去联系。” “岳父大人这几年的手段的确伸得不短,贱内不清楚实际情况,妄图干扰朝政,此举糊涂,好在没有酿成大错,还望陛下原谅则个。” 陆夫人虽然是个爹宝,好在陆郡长拎得清。被人训斥一顿,她蔫蔫儿地缩了缩脖子,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她爹要她管好陆离,她怎么能不做...... 她没有亲眼见过灾情,自然也没有什么悲欢与共,但是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她的确是做了错事。于是弱弱地认错:“臣妇知错。” 蒋悠斜她一眼,并没有感受到端正的态度。 试问爹宝怎么治? 先杀她爹!再灭陈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母上科普了姨父、姨夫以及姨丈的区别,知识点get√ ☆、失复还 有幸听说过妈宝男,今日有缘见到了爹宝女。 总之都是一样的奇葩,没有谁赢了这场听话保卫战。 顾怀愚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位小姨母,会活成陈家的棋子,指哪儿打哪儿? -- 第79页 陈家只有一个嫡女,也就是驾鹤西去的太后,剩下两个庶女,不过都是边缘人物,能手握一把烂牌嫁了个忠犬夫君,也算是她自己有本事。可日子明明过得顺风顺水,为何又要捡起这把烂牌来? “太后病逝,姨母若是有心,多为她抄录几本经书吧。” 已经弄死了一个姨母,没必要再弄死一个,遑论这个只是蠢,并不是坏...... 陆夫人一噎,恭敬地行礼后退下,留下了安静的空间。 陆离也有几分心悸,他们私下也曾怀疑过太后的病逝,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素日里无病无灾的,怎么可能一下子病逝了? 这的确很让人怀疑。 可是谁也不敢质问陛下。 陛下,太后是你弄死的吗?这话谁问弄谁,反正他没有胆子问! “臣定会管好贱内,不乱插手兖州政务!” “兖州城治理得很好,姨父是有两把刷子的人。”顾怀愚一开口,便认为自己深受蒋悠影响,从前他哪里会夸人,不批评已经是难上加难了。 陆离险些惊掉了下巴,莫名有种秋后算账的阴风。 瞧他被吓到的样子,顾怀愚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打个巴掌再给个枣子,这招虽然好用,但是冷不防转折,还是有些突兀。 他转头想瞪始作俑者一眼,却瞧见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用糕点。不看不要紧,这定睛一看,他——也饿了。 蒋悠的咀嚼速度加快,但吃相还是很斯文的。比起白面馒头的干噎,还是小糕点来得软糯香甜。她再也不想干噎白馒头了,除非给她一点老干妈! 真希望袁神带着他的杂交水稻过来啊,种花大地能少饿死多少人啊!可惜他没有袁神的联系方式,那么寄希望于玉成先生早日成神成不成? 虽然有点困难,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啊! 她吃得开心了,可突然响起的咽口水声音,并不能被忽略,难道是...... “陛下,郡长府的小糕点还真是不错,不比皇宫里的差,您尝尝?”满脸堆着笑意,根本瞧不出吃独食被抓包的愧疚和窘态。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随之顾怀愚接过糕点,两口并一口吃得痛快,她想,尴尬的人一定是陆郡长吧。 皇宫里珍馐美食这么多,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居然馋他府上一点小点心? 简直难以相信! 该、该不会,皇宫里也没有救灾粮了吧...... 陆郡长这一想歪,脑门上立刻冒出了晶莹的汗水,帝后二人刚好圆满解决了饥饿问题,转头一看这人汗流不止,皆陷入了纳闷之中。 “咳咳,陆郡长若是身子虚,不如叫个大夫号号脉,可别耽误了治疗。”蒋悠关切地问候,并真心感谢他府上这些味道还不错的小点心,让她找回了人生的乐趣。 “不不不......”陆郡长又磕巴了。 顾怀愚清了清嗓子,胡闹的心思骤然淡了几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严肃。 “在保证兖州粮产充足的情况下,尽全力支援盛州;再派人去到丘城寻圣驾,命周寅调动附近可用之粮,全力支援盛州,如有抗旨,可先斩后奏!” “陆爱卿还需借朕一千兵力,朕还需回滦城坐镇。” 他思路清晰,短短片刻的时间,便将事情交代清楚,至于执行能力,各郡县的官员也可张望张望再看,只是那时,头顶上的乌纱帽,也别想戴得安稳。 ** 再回滦城,两人心情皆有复杂。 两辈子加起来,蒋悠也没有过这种“旅游玩法”,比旅游团强制购物还要坑。因为一个郡长,不喜欢一座城,也不能算作是无端牵连。 “可要直接去郡长府邸?” 上门抄家、清算这事她没干过,破天荒头一回,不是紧张,她反而有些兴奋。 会查出来滔天的财富,堆满金银珠宝的密道,或者无数美人、侍女吗? 如果没有,那个周郡长还是辣鸡! 顾怀愚“嗯”了一声,补充道,“时间紧,任务重。”随即又吩咐士兵们将郡长府包围起来。领头的三两侍卫,一齐将大门踹开,轰隆一声震天响地。 然而郡长府内,比他们想象中更乱。 时间倒回前两个时辰,事情是这样的...... 白芍和孟姜女趁着周郡长酒醉,两人愣是使了吃奶的力气,一左一右将人架起来奔了书房。狐假虎威命令侍卫撤离,并随手将姓周的丢在地上。 哦不,一人还踢了一脚。 上下左右一通搜查,并未找到类似账本的东西,于是白芍着急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早先不知道郡长是这么一副德行,看见美人就不老实,那副跃跃欲试的心思,真是叫人作呕。 她们商量一番过后,索性横了心,今日定要将账本带出去,绝不肯多留在这府邸片刻。所以今日之行,实乃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听说是暗格什么的,咱们往墙壁上再找找。” 白芍性子急,孟姜女一边安抚她,一边扩散思路。 “怎么那么难找!气死了!”白芍嘴巴快要挂上了油壶,不由分说又去门口补上几脚,踢得人在昏睡中哼哼了两声。 “会不会有钥匙在她身上?”她突然灵机一动,发现了新大陆。 姓周的摊开身子,一副任卿采撷的模样,气得白芍发狠,一脚踩上他的那处。 -- 第80页 一声尖叫,从天堂只跌入地狱,一瞬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周侠满头冷汗,发出了杀猪似的尖叫。他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衣袖拼命的在地上划来划去,似是挣扎,似是抽搐。 不光孟姜女懵了,白芍也傻了。 她只是小姑娘,知道男人那处有什么用,但却不知道其受伤之后有多惨烈。这么一声尖叫,肯定要吸引侍卫来了。 慌乱中听见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 钥匙找到了! “我们快跑!”孟姜女拉着白芍,赶在侍卫冲进来之前,跑出了书房。 白芍曾同先生上山下河,脚力勉强还算过得去,可孟姜女素日里是个娇养的小女,没跑上十步,便开始气喘吁吁:“跑......跑不动了。” 方才搀着姓周的,已经用了她大半力气,现在真的是跑不动。 “有个水缸,咱们先躲起来。” 厨房的大水缸背后,有一处不大的犄角旮旯,刚好能容她们两个姑娘挤一挤。躲得了一时是一时,只盼着天黑了,她们再想法子混出去。 “我要她们死!”周侠喘着大气,恨得咬牙切齿。 府上的侍卫得令,正在仔细搜查之时,殊不知门外士兵已经悄悄包围了郡长府。 失了发号施令的人,府邸侍卫分分钟被压制下来,缓了半晌功夫,周侠才姗姗来迟。 “陛、陛下?”他哑着嗓子,不光大脑空白,手脚也不听使唤。 顾怀愚瞪他一眼,扣上了一顶身子虚弱的帽子,纵欲过度果然伤人。 “回禀陛下、娘娘,找到了书房的暗格,但是没有钥匙,暴力破解不开。” 士兵跪地禀报,一字一句敲在周侠心上,左右眼皮儿一起跳,却感觉心脏不怎么跳了。 “娘娘!钥匙在这!” 声音一亮,白芍拉着孟姜女穿过层层士兵,奔向蒋悠。 蒋悠突然想起了那只郎壬送的小黑狗,也是一样的傻白甜。果然狗子肖主,她把狗儿送给白芍果然是没错的,俩人越来越像了! “钥匙、钥匙找到了......” 周侠眯着眼,腿脚比脑子转得更快,拔了一个侍卫的刀冲向前。 “不要!”蒋悠大喊出声,一颗心像是拴了块石头般急转下坠。幸而周侠速度不算快,被一旁的士兵拦了过去。 蒋悠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刷白。 账本翻找出来,周侠也没再有退路,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满脸灰败。 顾怀愚倾滦城之余粮,有效安置盛州来的灾民,一时间城里城外井然有序,慢慢恢复了正常。 不过,最令人费解的便是。 孟姜女哭长城的戏码没了,但是孟姜女救盛州的故事,却莫名其妙流传了出去。 传说中孟姜两家结了个瓜,里头蹦出了花容月貌的姑娘,遂取名为孟姜女。年十八遇到了心上人,奈何当地郡长不做人,欲将她据为己有,硬逼着她的夫君去修长堑。 适逢盛州洪灾,帝后南巡至此替孟姜女主持公道,奈何没有郡长贪污的证据。于是乎,孟姜女自告奋勇潜伏在郡长府邸,偷了账本出来,不光解救了自己的夫君,也帮了帝后二人解决盛州的灾荒。 蒋悠手里的瓜子突然不香了,孟姜女虽变了,可那编故事的人还是那群编故事的人。 罢了罢了,至少故事的结尾没扯上陛下就算成功了一半。 踟蹰片刻,她转头看向顾怀愚,嘴角憋着坏笑。 顾怀愚低头,没来由的心焦。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梦中人 光华闪壁见神鬼,赫赫炎官张火伞。 滦城事定,蒋悠便病倒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病,简言之——中暑。 前两日东跑西颠还不觉得难受,事情一结束,毛病全来了。不仅吃不下饭,没有胃口,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就差“老”眼昏花,认不清眼前人了。 说好了南巡是出来避暑的,怎么偏偏还中了暑? 顾怀愚的愧疚,她拿捏了十成十。 眼下灾民都被聚集到一块,滦城、盛州的粮食还要维持本城人民的生活,必须要从朝廷调转粮食过来。否则胡安也不至于一直上书,请求支援。 “陛下,周寅求问圣驾是否回滦城。”王栋解下信鹰腿上的信笺,恭候圣听。 圣驾留在丘城,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结果,谁料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别问,问就是头疼。 饶是顾怀愚本人也想不出,丘城的郡长居然想出了真假陛下的一出戏码。 “圣驾在丘城,滦城又多出来个陛下,也不怪他多想。”他摇摇头,又无可奈何,“周寅处理得不错,叫他们回滦城吧。” 滦城不是目的地,他们得尽快回西京调转国库里预备粮,一路向南送到灾民手里才行。 陈家能在奏札拦上一道,未必不会在预备粮南下的时候多加阻拦。 “圣驾不急,叫周寅快点回来。”稍加思考,他又重新吩咐。 得知皇后的身体虚弱,并不能很快恢复正常,他双眉紧紧锁了起来,稍加犹豫后,也拿定了主意。 处理好手上的政事后,顾怀愚去见了蒋悠。 他进屋的时候,她正小口小口喝着绿豆汤,不凉也不甜,根本唱不出味道。她的病情还是稍微有点重,没想到穿越一趟,连热伤风的毛病都带过来了。 -- 第81页 “白芍,这汤难喝。”她瘪瘪嘴,可怜巴巴地控诉。 奈何白芍是个狠心的,这事儿她又不是第一回干了,熟悉得很! 那时候的娘娘还不是皇后,为了她的胃病,吃了许多时日的热粥,那滋味蒋悠到死也忘不了,更遑论再来一次。 “娘娘可不许胡闹,奴婢不在您身边调理,这身子骨儿还是不强。”白芍大厨上线,义正言辞地发出黄牌警告,“这回奴婢就不走了,一直照顾娘娘到天荒地老。” 蒋悠口嫌体直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有十万个期待,想送白芍去新东方学学厨艺。 碗才撂下,就瞧见顾怀愚的身影。 不是他想回西京,他是不得不回,而且还要把皇后一个人扔在滦城主持大局,这颗心真的是难以割舍。 蒋悠的能力他放心,也信得过,唯一担忧的便是她的身体情况。 “有白芍照料着,朕也能放心。” 白芍咧嘴一笑,乖巧问安。 以后皇后娘娘再耍小性子,她就有了奉命照料的旨意,再也不怕娘娘不听话! 陛下牌圣旨,哪里不听管哪里! 她笑呵呵地端着绿豆汤出门,给两个人留下单独的空间,根本不想做他们的电灯泡,虽然她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电灯泡。 待陛下从房间中出来,白芍才带着汤药悠悠进屋。 小夫妻离愁别绪最为浓郁,娘娘一时竟是红了眼眶。看来情啊爱的,最是拨乱人心弦。她年纪尚小,还体会不到爱情的美妙滋味,单看娘娘忍不住背过身去拭泪,她就能知道什么叫爱惨了。 “娘娘莫要伤心,不日便能与陛下团聚。” 白芍轻声安慰了两句,只听蒋悠吸了吸鼻子道:“我无碍的。” 这根本就不是想顾怀愚想的,偏偏又不好直接告诉白芍。 蒋悠狠狠擦了擦鼻子,直到鼻尖通红,才算缓了过来。 新安二年夏,天似穹庐,烈日似火。圣驾从丘城一路北上至滦城,顾怀愚带着一小队人马火速入京,留下皇后带领圣驾驻守滦城,辅助处理灾情一事。 “娘娘还是得好好儿补补。” 说话的人正是几日未见的松吉,她怎么都没想到,短短几日,陛下就把人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有心责怪白芍,可又说不出口,分明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于国有功,于社稷有利,可自己的身体也得健健康康的,不然两个人以后怎么要娃? 蒋悠哪里晓得松吉的想法,一心沉浸在相见的喜悦之中,清粥小菜真的没有营养,她想吃点重口味的东西。比如火鸡面,比如螺蛳粉...... 再不济来个炸鸡腿也可以。 没有人懂病号的胃口,心塞! “娘娘胃口清淡的,就当是为盛州百姓祈福了。”白芍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偏巧蒋悠没办法拒绝,佐了她都是吃粥吃素,白得来的好名声,不要白不要。 翌日滦城内传遍了皇后娘娘的圣举,她反而开始臊得慌。 蒋悠捂着发烫的脸颊,给自己加油打气:“罢了罢了,谁又能认识我呢,谁又敢当面儿打趣我呢!”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芍是其中的bug。 “娘娘,你都不知道外边儿怎么夸您呢!” “不,我不想知道。” 白芍就好像没有长耳朵,疯狂向外输出那些会令人发疯发狂的恭维话,蒋悠晕晕乎乎,像是坐上了太空船。 “皇后娘娘就是天女下凡,来拯救人间。” “你们不知道啊,这皇后娘娘貌美似天仙,心肠如菩萨......”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三叔家的表姐的儿子的女儿在郡长府伺候,有幸见过娘娘一面,那叫一个雍容华贵,比之天上的王母娘娘还要......” 蒋悠:捂住耳朵就不会有悲伤。 ** 御驾回銮,皇宫又热闹起来。 听说陛下回京,皇后娘娘没回来,后宫的女人个顶个的高兴,每个人脸上差点都多了一道褶子——活活乐出来的。 旁人都高兴着,唯独陈萍儿心里像灌了酸水,百般不是滋味。 她怀孕了。 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陛下的。 她焦虑了整整半个月,早先郎晨进宫来陪她,虽发现了异样,也不能将此事说出口。 如无意外,这个秘密肯定是要人命的,她不想连累郎晨。或者是说,不想连累任何人。 但是肚子一天天肯定会鼓起来,届时瞒也瞒不住。她想过去死,却被蒋悠拦了下来。 现在她不想死了,肚子里有个新生的生命,这种感觉很奇妙。如果可以,她想陪着孩子出生、长大,学着叫娘亲,在太阳下奔跑。 十几年的糊涂,突然一朝想通了。 她大门不出,几次避让开和方楚楚的冲突,只是希望,被发现能拖得再久一点。或许陛下南巡回来,她已经有五个月大的肚子,心善的皇后会饶她一命。虽然前路渺茫,可她依然抱有希望。 可是!陛下提前回了宫,皇后却没有回来! 这于陈萍儿而言,是天大的打击。 “求求各路神明......” 人道病急乱投医,她现在大抵就是这般情况,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只要能保她一条小命,都是好神仙。 “夫人,翕乐宫来人,说是后宫女眷一齐去拜见陛下。” -- 第82页 陈萍儿眉头紧皱,当即觉得方楚楚没安好心。若是搁在以前,她肯定颠颠儿就冲在了前头,可是现在,她没有那个胆量和勇气了。 “我身子不适,就不跟着掺和了。”能让人脾气秉性大变化的事,莫过于生死,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该她争的,她宁愿放弃这份存在感,“帮我捎带一句陛下圣安便好。” 能不见顾怀愚,就不要见! 皇后虽然不能做主,却是她的明灯。 如果连皇后都保不住她,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救她。单看太后死的莫名其妙,陈家突然开始被打压,她这个姓陈的外嫁女,怎么可能不受牵连? 同她想法左右不离的,还有姚美人和张美人。 方楚楚没了陈萍儿做出头鸟,还有一个袁良人,虽然没那么好用,关键时候还是能够圆满完成任务。 就比如眼下的面圣,姚美人不想去也得去,任谁无端被扣上了不尊圣上的大帽子,都没办法置之度外。 “我再说一遍,我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并不是对陛下有意见。”姚美人紧紧攥着拳头,雪白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袁良人蹙了蹙眉,将担忧挂上了眉梢:“你知道陛下南巡吃了多少苦,跑了多少里路吗?你知道陛下救了多少灾民,少吃了几顿饭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和皇后!” 张美人见姚美人吃瘪,惨白着一张脸,弱弱道:“那你知道吗?” “我......我当然知道陛下的辛苦,眼下便是要去慰问的时候,被你们两个拦住了去路。”袁良人瑟瑟地说了两句,又理直气壮起来,“皇后娘娘远在滦城,我们的关心无法寄托过去,但是陛下就在龙须宫住着,你们难道也不肯去看看他吗?” “看看他是不是瘦了,这一路有没有累坏了身体,他吃得好不好......” 姚美人和张美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望天,又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写尽了难搞二字。 这袁良人脑子不好。 她们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码字的时候,小猫咪陪我,呜呜呜是真爱了 ☆、失踪案 一群女人突然来龙须宫觐见,顾怀愚是懵的。 他忙里又忙外的,早已忘了后宫还住着一群没卵用的女人,哦不,她们还会添乱。 “众位妹妹听说陛下远道而回,煞是辛苦,特拜托妾牵头,来拜见陛下。”方楚楚堆叠笑意,嘴角弯到眼眸之下。 “问陛下安。” 众女齐齐行礼,声势之浩大堪比太后的葬礼。 顾怀愚一瞬间瞳孔放大,写满了惊恐。是他出了什么事?还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不,是这帮女人有病! “朕安好。”上位者眉峰凌厉,淡淡弯了弯唇,不带任何感情,“诸位请回吧。” 袁良人义愤填膺:“许久未见陛下,可否与大家叙叙旧,喝喝茶,妾们也都挂念着。” 其他女人皆是抬头,满脸期待。 方楚楚适时从中调解,提鲜自己高超的后宫地位:“袁良人此话在理,可陛下正忙着处理政务......” 此话一出,顾怀愚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紧接着,话锋急转直下。 “不若晚膳时分,诸位都到翕乐宫来,咱们共同庆祝陛下归朝。” 顾怀愚:“......” 高估她了。 他一个字都没说吧,两个人一唱一和,居然定下了他晚膳的去留,这不是操之过急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两人当真胆大包天。 二话不说,拂袖而去,这才符合大佬的个性。 然而没有解释,就注定会被人歪曲,以及一锤子定了买卖。 “大家不要着急,翕乐宫无法举办大型宴会,遑论咱们还在守孝期,不如就以李美人、袁良人为代表,共同将大家的问候带到。” 楚夫人是在场唯一的一位夫人,她这样讲,也没有谁再敢站出来反驳。 但是这般安排,谁也都能看出她的心思,晚膳醉在翕乐宫,怕不就是留宿呗! 方才还说什么孝期,根本就是指只针对别人,疏忽了自己。 方楚楚小嘴一张一合,旋即会心微笑起来:“你们也别有意见,姐姐我并非善妒之人,明日后日的安排你们自己来定,如何?” 这话好,这话妙,不光自己得了便宜,还要踩一脚皇后。 也得亏是蒋悠远在千里之外的滦城,不然非得撕了她这张糊弄人的嘴不可! 姚美人想伸手揉揉眉心,瞧见张美人懵懂的模样,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留陛下一个人在宫里,狼多肉少,眼瞅着就要内斗起来了。 不过,这也可能是皇后的手段。 她不敢小瞧了蒋悠,也不想掺和进这些内斗之中。 像她这种死活一回的人呐,可太知道安分守己的好处了。 什么权势滔天,什么争奇斗艳,都不如安安生生地活着,两眼一闭一睁就是明天,要来得庆幸的多! 方楚楚像一只战斗的孔雀,骄傲地竖起尾巴回了她的翕乐宫,吩咐着众人筹备起晚膳来。 虽然她不知道陛下爱吃什么,准备的样式多了,总能撞上一两道菜! 这事传进了陈萍儿的嘴里,鼻子轻哼一声,忍不住一记冷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 第83页 可惜方楚楚什么都不知道,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的宴会,从来没有考虑过,陛下不来她如何是好。 毕竟在她眼中,将人架上了台,就该配合着一起表演。 不过,顾怀愚终究还是顾怀愚,他一向不会特意迁就不相干的人,什么面子里子的,他正事尚且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陪着一群女人过家家。 晚膳已经摆上了桌,共准备了九道菜肴,三女一男,愿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 可惜她们最想看到的人没来。 “楚夫人,不如再去催催?“李美人眼含一汪春水,今儿个特意换了件有色彩的衣裳,不会过于张扬,不会稍显低调。 袁良人见状不乐意了,她是最体贴陛下的,努了努嘴道:“陛下忙里偷闲,才得以同咱们姐妹用膳,就不必催了吧,咱们再等一等便是。” “等一等吧。”楚夫人抿嘴笑笑,眼里的光揉碎了,浅了淡了。 她们也算是沉得住气,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去催的宫人才回来:“玉成先生临时进宫,陛下让诸位娘娘先用吧。” 沉默了几秒的时间,楚夫人最先执起筷子:“菜都凉了,咱们先用吧。” 有失望却又感觉理所当然,李美人回了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反倒是袁良人最难以释怀,她真的很期待,能同陛下一起用膳。听说皇后便是这般上了位,一朝猜中了陛下的胃口,日日好吃的勾了他的胃。 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呢? 她垂头忍不住地丧气。 唯有楚夫人捻起帕子擦了擦嘴边,若不是她编了这样的瞎话,今日怕是下不了台,丢了脸了。 陛下不好攻略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蒋悠。但是蒋悠不在,成功率起码有了一半。 “吃饱了就回吧,佐了陛下已经回宫了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也不是傻的,当即转过了思路。 对呀,皇后不在宫里! 猴子为何不能称大王? 送走了心怀鬼胎的两个人,方楚楚咬着下唇摔碎了一个茶杯。陛下不是她能操控的人,可不操控他,自己怎么能登上权力的登峰呢? 她想了一夜,顾怀愚忙了一夜。 他需要在众多臣子中,找到一个可信赖的人去盛州送救济粮。既不能是陈家派系,又不会中饱私囊,阳奉阴违。 “霍家次子,陛下如何看待?” 玉成先生人不在朝堂,却始终心系天下。西京城里世家众多,陈家笼络了大半,若没有妄图谋权之心,他自然是不信的。 不过,踩着群臣上位,不过是雕虫小技。 陛下不发威,他们竟是忘了昔日杀伐果决的战.神。 擎国历代掌权人没有孬种,更何况顾怀愚本人英勇神武,当真是做皇帝的料,陈家若是小打小闹便也由他去了,可动摇了社稷根本,无异于送人头。 “陛下若是不放心,便让我二人同去。” “大灾之后易出现疫情,有臣在更为妥帖。” 这人选完全是和顾怀愚想到了一块儿,先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可若是派他自己去盛州送救济粮,未免不能使人信服。霍家次子为主,玉成先生为辅,这救济粮一定能及时送到盛州。 昔日擎国不算富饶,建立大一统王朝也不过短短两年时间,粮食物产不算充足,却也能撑得过这次灾害,可若明年再来一回,怕是难以供给。 “今年可一定要丰收啊!”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人一聊便到了半夜三更,忘记了用膳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顾怀愚一连下了几道旨意,国事尚且操心不过来,以至于根本不记得有人硬性约了他用晚膳的事情。 吃饭从来都是小事情,只有蒋悠才会把一日三餐当成天大的事情。 一想起她,就想起了被逼着饮食清淡时的苦瓜脸,虽然表情不那么柔美,却生动得让人想要上手捏一捏。 可爱死了! 顾怀愚唇角勾勾,自己没发觉地笑了,模样之温柔,同白日里的冷漠,完全是两个极端。 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越有点想她…… 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居然觉得,这样的情感依靠不赖。 可离别时,那双哭红的眼眸,像是一弯深泉,要将他淹没。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戳破,虽然她是明事理的人,可越是这般,越叫人心疼。 他深呼了一口气,欲将所有的幽怨一口气泄出:“都是造化弄人!” “陛下,时候不早了。”周寅见人还捧着奏札,默默腹诽着皇后的重要性。 要不怎么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往日里两个人共同批阅奏札,虽说是历国头一份,可效率摆在眼前不说,皇后娘娘的能力远超寻常女子。 眼下鸳鸯只剩形单影只的一个,陛下忙不过来,也睡不安稳。 他跟着陛下已有十载光阴,还是第一回瞧见他对人如此上心。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 顾怀愚撂下奏札,忍不住又提起笔来。就在此时此地,他突然很想写信给她,哪怕就说说闲话,聊聊家常,今天吃了什么,梳了什么头发。只要是与她相关,他都饶有兴趣。 不过三日未见,竟然想念得很!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是把她放在了心上。不是好奇不是冲动,而是男子对女子的思慕之情,更盼着生生世世不相离。 -- 第84页 提笔又不知道写什么,就这样磨磨蹭蹭,涂涂抹抹,转眼就送了霍家小子和玉成先生出京。 虽然不是上前线,却也是面对天灾人祸,顾怀愚一时间感慨良久。说到底皇后在前冲锋陷阵,皇帝在后方稳定军心,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皇后不在身边的短短时日过得如此之慢,若不是朝中仍有猫腻,他定要飞奔至滦城,与她团聚。 看着救济小分队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怎么也想不到,亲手送过去的“主心骨”成了蒋悠手中的一步棋。 —— 七日后。 翕乐宫里异香袅袅,小丫鬟低眉颔首,恭敬禀报:“夫人,听说皇后娘娘失踪了。” 梳妆匣“啪”地一声扣上,方楚楚眉眼一亮,顿时喜逐颜开。 她的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去修jio店体验了一把,嵌甲的痛苦愿你们都不要体会...... ☆、梦半醒 陛下人在皇宫,心在滦城。 这是后宫的众女心里明镜的事情,可方楚楚偏偏不死心,或者说,她有着一颗不肯服输的心。 自打蒋悠当上了皇后,陈萍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蹶不振。 这仿佛就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面前的拦路虎只有蒋悠一人,干掉了她,自己就是皇后。权力在手,天下她有! 她还没有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但是,成功的喜悦近在咫尺,大可先笑为敬,庆祝蒋悠的失踪,也庆祝自己的美梦成真。 “带上甜粥,去龙须宫。” 复制蒋悠的成功,是方楚楚的当务之急。 堂堂皇后消失在滦城,谁知道她是否失贞失洁,谁又能作证她没有心怀不轨? 陛下就算信她,一人之力能抵得过悠悠众口? 再者而言,她不相信陛下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般。世人皆知他不近女色,既然都是女色,蒋悠失贞,就该给她方楚楚让位! 秋水拿上食盒,跟上喜笑盈腮的主子。 “楚夫人稍等,容臣通禀。” 周寅将顾怀愚的面无表情学了个十成十,他身在其位,必然需要见人下菜碟。这楚夫人也不知道算是哪根葱,不是怂恿袁良人往前冲,就是自己贱巴巴地凑上前讨好。 不说陛下见不上她,连他都不待见。 相貌与皇后自是不能相比,甚至连萍夫人也都不如...... 周寅扫了一眼便垂下眸来,他瞧见了秋水拎着的食盒,若是陛下饿了也不是不能送进去。 “陛下,楚夫人送来了甜汤。” 顾怀愚看了许久的奏札,浑浑噩噩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楚楚送的甜汤?” 不是皇后送的? 周寅无奈只得再重复了一遍:“楚夫人煮了甜汤。” 沉默片刻,顾怀愚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朕不爱喝甜的。” 喜好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是他真的不爱甜口儿。最近半年喝的甜汤、甜羹无数,那全是皇后的缘故,清甜的口感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你问问她,可知道东施效颦的典故。” 周寅领悟,原话传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女人的颜面和尊严。 说白了他只是个工具人。 其次,趁着皇后不在宫里,借机会往上爬的人不少,此番打脸个痛快,也能劝退不少人。 “啊?”方楚楚急急倒退两步,心口一塞,整个人差点没有站稳。 她不太明白顾怀愚的敌意从何而来,蒋悠是女色,她也是女色,陛下......陛下莫不是对蒋悠动了真心?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不敢置信,胸口的郁气仿佛绕了个死结,怎么都顺不出去。 她丢了颜面,也没有希望了吗? 刚刚燃起的胜利之火,被“东施效颦”四个字浇灭,难道在陛下眼中,她堂堂夫人之位,不过是个人尽皆知的丑女? “夫人......” 方楚楚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回了翕乐宫,越挫越勇是需要时间的,她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把皇后失踪的消息传出去。” 殷红色的夕阳染红了天,那火焰般的红色随着太阳西落越来越远,就像她曾以为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慢慢消失在地平线。 她终于回过神来,双眼通红。 她得不到的,又怎么可以让别人如愿。 先前是她是被喜悦迷了眼,忘记了那些可以代她冲锋陷阵的人。这丢了颜面,还得从其他人身上找回来。 秋水遽然对上方楚楚的黑瞳,脊背蓦地僵住,像掉进了十二月的水缸中,寒冷彻骨。 “喏。” 她温顺地低了低头。 和她猜想的一样,翌日一早,最先找上门的便是袁良人。 她当然不是单纯来做客的,而是来吐槽的,或者说是试探。 后宫的女人,谁又是真正的单纯没坏心呢,只不过耍心眼耍到了方楚楚设的局里,也不知道这袁良人是真的纯还是真的蠢。 “夫人,听说皇后娘娘失踪,这可怎么是好?”袁良人眉头微蹙,营造出关切的模样,“妾心里头担忧,半夜都睡不好,外头世道那么乱,你说万一出了点什么事......” “娘娘怎么对得起陛下?” 她默声打量着方楚楚,轻轻抿了抿嘴,粉红色的唇瓣上浮现出咬痕,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 第85页 皇后配不上陛下? 方楚楚要的就是这结果。 陛下一夫当关,还能压制住漫天飞舞的留言?皇后失贞,皇后不洁,皇后枉顾伦理纲常,蒋悠又怎么配当皇后?! “妹妹可不能这样说,皇后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一开口就是陈年的绿茶味,方楚楚的话成功刺激到了袁良人。 “道理?天下人都知道皇后突然失踪,她能有什么道理!”声音兀的拔高又降低,“只是可怜了陛下,还被她蒙在鼓里。” 她讲完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心平气和地往回圆:“妾也不是说皇后怎么样,只是心疼陛下罢了。” 方楚楚好整以暇地笑了笑,谁还不知道谁! 就眼前这个女人,在皇后那头受了不少挫,今儿个能有这反应,她还要感谢蒋悠不做人呢! “是啊,咱们都是心疼陛下。”她悄悄瞥了袁良人一眼,继续引导着,“说来也不怕丢人,本宫想着陛下心情不好,昨日特意去送了甜汤,却被拒之门外......” “妾代夫人再去看看。” “那就多谢你了。” 要的就是这份逆水行舟的劲儿!方楚楚笑吟吟送走了袁良人,转过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出了翕乐宫,袁良人心情大好,本想着直奔龙须宫觐见,左思右想手里得带着点膳食,免得空手去像是带着神秘目的,索性饶了路先回寝宫。 “哟,这不是两位美人姐姐!” 她撞见的正是姚美人和张美人,两人皆是面带忧愁,互相搀扶着。 不算是冤家路窄,但是皇后一派的人就是敌人,她们若是过得不好,那可太值得开心了! “良人这是去哪儿?”张美人还算善意。 袁良人唇边笑容渐深:“陛下召我去龙须宫说说话儿,我得回宫准备些膳食去。”撒谎是小事,可能刺激到不相干的人,便是天大的喜事。 “哦?那先恭喜良人了。”姚美人不冷不热,意在讽刺。 “哼!”袁良人扬起了下巴,摆出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姿态,扭着身子渐行渐远。 看着她的背影,张美人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带了刺?” 姚美人摇摇头,看不上袁良人是其一,担忧皇后又是另一层原因。 得知皇后突然失踪之后,多得是看笑话的人,她算是后宫里为数不多的真心,既担忧皇后会不会有危险,又迷茫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立后,也没有蒋悠这个人,更遑论这么大的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差不多是彻夜未眠,张美人看见她的时候,脸色苍白似鬼也差不多了。佐了她也睡不着,还不如出来转转,散散心。 谁料碰见了张牙舞爪的袁良人,一个气不过,直接怼了回去。 或许是受了皇后本人的影响,怼回去的感觉其实还挺爽的...... 姚美人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头更疼了。 两个人没带丫鬟,在后宫里饶了大半圈,路过碧喜宫的时候,刚好听见两个丫鬟的交谈。 “夫人这个月的月事没有来......” “嘘!不要乱说话!” 月事没来的意思是......怀孕了?! 姚美人眉头一皱,对着张美人比划个噤声的动作,扒着耳朵悄悄靠近了墙围。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为啥不让说?”小丫鬟不明就里地看向旁边人。 “眼下还不能确定,你这般大喇喇地该叫别人听去了。”解释的人正是碧喜宫的大宫女春茶,她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心里有数,咱们做好本职工作便是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姚美人很难再听见后头的对话,只是心里却有了主意。 她拉着张美人回宫,路过魏美人寝宫的时候,在门外说了一句“萍夫人身子不适,该不会有喜了吧”,便默默转移了阵地。 以她对魏美人的了解,怕事不到半天的功夫,陈萍儿怀孕就会盖过皇后失踪的消息。这或许是个意外之喜,毕竟前世有孕在身的人都没落得个好下场,她也隐隐期待着那幕后的人露出马脚。 ** 果不其然,陈萍儿最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关上大门,谁来都不要见!”陈萍儿满头虚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她怀的孩子不是陛下的,这件事就是个定时的雷,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炸得血肉模糊。 人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可是她真的很想活下去,至少能保全肚子里的小生命。 显然不止碧喜宫慌了,龙须宫门口的周寅也傻了。 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他也曾日日担忧着陛下秋后算账,可是陛下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他总不好自己上前去问个明白。帝王心才是海底针,他连猜都不敢猜! 可谁又能想到,居然怀孕了!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孩子的问题,就怕是陛下心情不爽,搞个牵连案出来,他的小命也跟着玩完! 周寅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守在门口。 ☆、旧南越 “朕知道了。” 周寅一时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他跟着顾怀愚少说也有五载光阴,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棘手的事情。既没有前例可以参考,又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他绷紧了心弦,难以放松下来。 -- 第86页 说不准陛下根本就不在乎这事,除了皇后娘娘,旁人的事儿对他而言都是小事,完全不在乎。周寅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自己,即使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比之龙须宫的反应,翕乐宫显然要闹上几分。 “陈!萍!儿!”方楚楚气不打一处来,就快制成的香料也因此乱了手脚,废了不少。 “夫人切莫动怒。” 秋水知道自家夫人心急,可眼下;萍夫人已经身怀有孕,就算着急也无济于事。除非剑走偏锋,她要弄掉那孩子...... 她从小便伴随夫人身侧,虽然无法深刻去理解她对权力的向往,但是也深知人往高处走的必要性。 若山有拦路虎,可山后滔天富贵,万丈权势,她家夫人会放弃吗? ——当然,不会! 劈山移山,能做的都要去试试! 秋水狠了狠心:“不如奴婢自作主张去冲撞一番,再配上有滑胎效果的香料,可解夫人的心头之患。”无论做什么错事坏事,她都打算陪在她身边。 话音落地,寝宫里一片寂静。那不是空响的誓言,而是秋水的一条人命。 方楚楚沉默片刻,蓦地想到了更好的点子。也是需要秋水,却不至于现在就去送死。 “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是为何意?”秋水讶异。 方楚楚稳如泰山,心中已经盘算齐整,陛下待她如陌路,那她便踩着陈萍儿的尸体往上走。至于孩子…… 呵!谁的孩子不是孩子? 有一个母亲便足够,又何必在乎是否亲生,是否血脉相连! “还是夫人厉害。”秋水唇角微动,她家夫人打小儿就是主意大的人,不会在意旁人的劝阻。 “好秋水,届时还需要你出马找上两个稳婆,带上我准备的滑胎香囊即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漏了馅儿,自然是秋水全责,方楚楚的算盘打得响亮,也是信心满满。 “奴婢都听夫人的。” 她垂眸,藏住眼眸中的失落。这条命怎么都要给夫人,又何必留恋这人间,倒显得惺惺作态。 被她们算计的陈萍儿,显然不如方楚楚恨得那般得意。 世界上哪里来的感同身受,不过是钉子没有砸进自己的脚指头里,哪管痛得死去活来的人是谁。 她等了半日的功夫,都不见陛下派人来做什么,也没有圣旨颁到她碧喜宫,所以……爱不会消失的对吗? 也不是,陛下对她哪里有爱? 陈萍儿稳了稳心神,抛开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跪在小佛堂,祈求神明能够听见信女的一腔夙愿。 求神念佛未必是无济于事,但若是成了! 她定要成为一个信徒,吃斋也好,还愿也罢,她都念着皇后早些回来,盼着陛下饶她小命。 “夫人小心身子。”春茶扶着她起身,关切地问道,“为何夫人不肯告知本家?” 陈家人陈家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到底陈萍儿还是姓陈。小叔叔的事不肯求情,太后又赶在这时候病逝,宫里宫外,能帮上忙的还不是只有陈家! 春茶有心想问问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是叫夫人一气儿改了性子,不再冲动莽撞,也不再刁蛮任性,甚至说话做事带有几分瑟缩。 还有就是,早前郎氏嫂嫂入宫觐见,她也不像从前般敞亮,似是有着不能说的秘密,和不能被人知晓的心事。 而今身怀六甲,本应该庆祝的日子里,居然关闭宫门,嘱咐下人不许有任何动作。这……这太不像她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陈萍儿瞪她一眼,带着警告的眼神又不似往常的恼怒,那里面含着懊悔和恐惧。 春茶好像看出来些什么,又不敢去猜测那结果。她咬了咬下唇,果断闭紧嘴巴,唯夫人马首是鞍。 从小佛堂到床榻,短短几步路,陈萍儿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她没有安全感,她怕死,可好好活下去对她而言,是不是太贪心了呢? 就在春茶松开她手的一瞬间,陈萍儿突然握紧她的手,直到指尖跟着颤抖,快要脱力的时候,才开口道:“春茶,本宫保你的命,你要乖乖的,乖乖的。” “如果我死了,你就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夫人多虑了。”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怎么会出事呢?春茶安抚地拍拍她,诚恳地说道:“无论如何,夫人都不会有事的,奴婢也帮您祈祷。” 陈萍儿从前脾气不好,以蛮横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就在那件事发生以后,她才慢慢地擦亮眼睛。 春茶虽不是同她一起长大,却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如果逼不得已,她想带着孩子干干净净地离开,别牵连了身边尽心伺候的人。 “若我出事,别去找陈家,去求皇后。”她顿了顿,又道,“如果皇后不在,那就也别麻烦永安宫了。” 话一说完,眉间忍不住挂上了挣不脱的忧愁,嘴角虽是向上弯了弯,却带着浓浓的悲怜。 “哎,奴婢都听您的。” “你且去吧,我眯一会儿。”她足足跪了一个时辰,眼下已经没有体力和脑力去思考,只盼着皇后早些回宫,不要再玩躲猫猫的游戏。 而她口中失踪的蒋悠,此时已经踏上了继续南下的路。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松吉、白芍、少青,以及一名驾车的亲卫。这种阵仗完全不能称之为失踪,或许说是跑路更准确一些。 -- 第87页 如果驾车的亲卫,以及身边这几个人不是陛下的眼线,她说不定真的会逃之夭夭。 宫里虽然吃穿不愁,大权在手,但终究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大概就是顾怀愚不够爱她吧。 再有就是她自己的心结。 不管是宁夫人还是昭夫人,亦或是今日高高在上的皇后,蒋悠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穿越女的人设上,即便知道这幅身子的原主父母亲双亡,更有可能是顾怀愚下的狠手,她没有为之伤心流泪过。 旁人的喜怒哀乐,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日三餐,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该睡觉的时间也不可能饶西京城去跑圈。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穿越女,能坐到皇后位置上,一定是因为她可爱,仅此而已。 这些想法都没错,直到...... 她的记忆恢复了。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忘掉这段记忆,永远都记不起来。 “娘娘,别难过了。”松吉披着和煦的阳光,就像她的母后一样。 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是南越国的皇后,从她是一个啼哭的小婴儿开始,就温柔抚摸她的脸颊。还有那个口是心非的父王,明明疼她入骨,却永远碍于面子,不肯表现出慈父的模样。 她哪里是什么关山侯的女儿啊,她就是南越公主,是魂穿到这个世界的蒋悠。 在魂穿十八年之后,顾怀愚攻占其他八国,南越弹丸小国,投降是别无选择的办法。她的父王、母后都是良善之人,舍不得百姓再受战火之苦,一句投降归顺大擎。 这样的结局算不上皆大欢喜,却也是一家子和和美美。可是为什么,她们要殉国呢? 蒋悠并非想不通,但真的不能接受。 两人将她嫁给擎朝皇帝之后,果断选择了殉国。 是活着不开心吗,哪怕离开她们亲爱的女儿,也要和国家走上一样的道路。难道殉国说出去就比较高贵吗? 她在南越土生土长了十八年,所有的爱和体贴都来源于这一对父母。于是日日以泪洗面,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可现实偏偏如此,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被人暗害后失去了记忆,顾怀愚便也将计就计,给她换了身份。 怪不得总有人来试探她的记忆,怪不得顾怀愚要实现解释清楚,南越皇室并非他举所害。 可是,这结果于她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呢? 活生生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她也是会痛的。 蒋悠咬了咬干涩的唇,扭头看向马车外,忽的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 她有点怪自己忘记了父母,也有点怨自己的软弱。 在稳定了盛州的局面后,霍御史接管了此地的大事小情,更有舅父玉成先生辅助帮忙。身体闲了下来,心里反而更加难受。 “记忆恢复也不是坏事,一辈子还长着。”玉成先生为她把脉之后,出格地摸了摸她的头。 蒋悠如是这般的回想着,眼泪竟是流得更凶。 重回故土,她来圆自己的心结。 上弦月静静挂于夜空之中,皎洁的光斜斜洒向人间,无声的哭泣茫然传来回音,那是她不遗忘不了的温情。 父母的坟冢或许已经荒草丛生,女儿不孝,没能亲自立碑,若有来生,还希望能够成为一家人,孝顺二老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个清穿的预收文,喜欢的小宝贝可以专栏-文文都收藏一下哟~ . 《清朝老祖宗》 如果清朝十二个皇帝在一个微信群里,哪几位先开骂? 尤子衿不知道,她只想回家! * 莫名其妙被送到了清朝,手机只有一个微信群,幼小可怜又无助的尤子衿刚好被努尔哈赤捡回了家,一朝翻身把歌唱,群里的大佬瑟瑟发抖,他们先前都是开玩笑滴~ 扮猪吃老虎的某人:你们为什么管我叫老祖宗啊? 皇太极:对方已离线。 顺治:阿弥陀佛,我佛不度憨批。 康熙:要是能重来... 雍正:阿玛选李白?(黑人问号脸) 乾隆:给淑嘉宜薇庆慈宣康惠敦和纯懿安祺宁通老祖祖请安! 雍正:逆子,滚粗! ...... ☆、娶妻否 龙须宫外,袁良人亭亭玉立。 她站在这儿已有一刻钟的时间,太阳毒辣,阳光刺眼,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周寅这贼人不肯让她面圣,便寻了个“陛下正忙”的理由推脱,信他就有鬼了! “良人莫急,待陛下处理好公务,臣再去禀报。” 谁也不是吃素的,眼下周寅自己都怕站不住脚,又何必上赶着替一个不知名的良人找场子。少惹麻烦,免得引火烧身,这是他近身伺候的基本准则。 “大概......还要再等多久?”袁良人试图去抓周寅的衣裳,失败后竟是抹起了眼泪,“妾是真的担心陛下,还望您通融通融,让妾进去伺候吧。” 周寅笑得勉强,哭哭啼啼是做给谁看呢? 若她是个受宠的,陛下肯定要责怪他,惹恼了心爱的美人那还得了;可若她是个无名小卒,陛下更要责怪他了!不知龙须宫住的是谁么,无外乎都要拿他是问。 “我的姑奶奶诶,您可小声些,不是臣为难你,陛下这会儿却是还忙着。”他无奈地细细掰扯道,“等会儿陛下歇息了,臣立刻进去禀报,您这会儿去那边儿阴凉的地方歇歇脚如何?可别叫我们为难了!” -- 第88页 “妾不是为难......”袁良人委屈地说,“唉,都是妾不好,让大家一块跟着妾受罪,我这心里属实过意不去。” 周寅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位良人蕴含大招,有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打算。 “等妾面圣的时候,就同陛下求求情,让大伙儿也早日休息。” 周寅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总觉得这话憋着要篡位。 他对眼前这位实在是没有耐心了,等会儿见了陛下,他嘴里怕是得不着好话。 “吵死了!”里头突然砸了个杯子,周寅脊背一寒,飞速赶了进去。 “陛下。” “外头谁在吵?”顾怀愚眯着眼,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彼时正打算对陈家动手,他草拟了不下十次的诏书,每一次都略有瑕疵,都是无疾而终。袁良人赶在这会儿捣乱,当真是高估了他的脾气。 “是袁良人求见。”周寅并不想帮忙解释,“良人无事,就是......想陛下了。” “什么?”顾怀愚气极反笑,这话说得真是不怕死,不仅恶心,而且坏透了。皇后不在宫里,她是想做什么? 简直太过明目张胆! “赐她一杯哑酒,以后少说话。” 周寅的头更低了,恭恭敬敬出了外头,老远就迎上了袁良人的笑脸,相比之下,他的脸就要狰狞许多。 大手一挥,三两个侍卫同袁良人一齐向着龙须宫的反方向行进百米。 “陛下赐一杯哑酒,望良人日后少开口说话。” 哑酒哑酒,顾名思义,一杯嘶哑,二杯喑哑,这第三杯下肚,这辈子怕是不能开口说话。 “为什么,妾做错了什么?” “嘘!”周寅一张大脸凑近,将手指比划在嘴前,“再说一个字,臣便自作主张多送一杯。” 买一送一,这买卖根本不吃亏。 袁良人被吓到连连倒退,可惜后路被侍卫挡得严严实实,她眼眸中的震惊已经被恐惧所代替。 原本莺啼婉转的嗓音马上就要沙哑,她不想接受现实,可又逃离不了这里。 “求求了......”她嘴巴努动,用很小的气声说道。 “呵呵,良人不太听话。” 小腿一软,她的眼泪啪嗒落在地上,抓着周寅的裤腿又摇又晃,却连哭声都憋着。 周寅抬起便踹了一脚过去:“敬酒不吃吃罚酒。”侍卫随即将人带走,看着她将哑酒喝下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眼底冷若冰霜。 这宫里头,嚣张要有嚣张的资本,你瞧陈家如日中天百年的岁月,还不是要终结在陛下手中。 陈家早晚要终结的,只是顾怀愚只能一点点折其枝丫。 若是直接撼动这棵大树,朝廷上下怕是要搅了个天翻地覆。 “彻查盛州水患阻止上报一事。”顾怀愚俏面带煞,“胡安功过相抵,周侠择期处斩!” 他随手翻了翻白芍千辛万苦拿到的账本,嘴角勾勾:“秋天就要到了,陈家也要倒了。” 不过,尚未等到陈家倒台,陈萍儿那头先出了事。 忧思过度,紧张到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太医这一摸脉,心里头一惊。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可为什么萍夫人不见欢喜,反而犯起了愁,莫不是担心难以顺利生产? 太医的脑洞不算离谱,可惜与事实南辕北辙。 陈萍儿对此毫无知觉,既控制不了焦虑的情绪,又希望孩子能够顺利生产。是死路是活路,陛下能不能给个痛快? 她的顾虑没人知晓,反倒是那些平时不来往或者是对立关系的女人,比如姚美人,比如楚夫人,一个两个居然送来了人参和雪燕。 “夫人可要保重身子。” “缺什么直说,只管安心生产。” 虚与委蛇的样子莫名也叫人难过,陈萍儿的敌人哪里还是她们,分明就是龙须宫里稳坐泰山的陛下啊! 如果不是他,她肚子里怎么会凭空多个孩子;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又何必受这等磨人的未知的苦楚…… 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陈萍儿无声抹抹眼泪,并不敢去问顾怀愚要个结果。 前脚才听说袁良人被赐哑酒一杯,她后脚又上门去讨债,怕是一首唢呐吹吹打打送走她二人。 “夫人喝一碗参汤吧,还是要振作起来。”春茶也跟着犯愁,主子什么都不说,只顾着一个人发愁,这叫她该如何是好。 陈萍儿疲惫的样子,像极了三天没睡觉。虽然自己怎么猜都影响不到结果,可她就是忍不住,不管是梦里还是醒着,她都走在求神拜佛的路上,或者是给陛下磕头赔罪。 “方楚楚送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她脑子不清醒,但是心里并不糊涂,谁都可能会祝福这个孩子,唯独方楚楚不可能。 她们争了斗了快一年的功夫,太了解对方是个什么德行!这个女人恶毒且心狠,救命的事情做不来,加害还不是家常便饭! 碧喜宫送出了太医,大门依然禁闭。 另外一个当事人则是谨小慎微的伺候在御前。 听说陈萍儿有了身孕,又听说她宣了太医,一条条信息在脑子穿过,周寅用力揉了揉眉心,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啊! 有一说一,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 第89页 依他对陛下的了解,要了他的小命会显得太过刻意,但是他“兄弟”的小命,还真的不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周寅,你可娶妻?” 顾怀愚撂下奏札,忽的抬头问他一句。 周寅快将头迈进胸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喉咙微动,沉声道:“臣尚未娶妻。” 他比陛下还要大上三岁,未成家未立业,跟在御前伺候也是人生幸事,不敢在贪求更多。 如果有一线希望的话,能留他一条小命就是恩德。 “嗯。” 周寅懵懵地抬头,瞧见陛下重新拿起奏札,不再理他。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就是试探地问问他?可是他娶妻否与陛下也没有什么干系吧? 周寅脑子乱得很,活了二十来年,人生第一次慌乱到脚打后脑勺,摸不着头脑。 陛下是何意?给他娶妻,还是要把萍夫人许给他? 他当真是不敢妄想。 陈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一条前路不可谓是不艰难险阻。 “陛、陛下。” 顾怀愚头也不抬:“你若无事,去打听下皇后到哪儿了。” 周寅张了张嘴,还是没能提出任何的疑问来,不是他不想问,还是他不敢问。 “喏。” 众人皆以为皇后失踪,顾怀愚从头到尾都清楚,这不过是二人商量好的结果。 昭夫人当年的失踪疑点重重,虽然人重新又回到他身边,但是潜在的敌人还需要彻底揪出来。 蒋悠的记忆恢复,是好事却也叫他紧张。他曾叫松吉试探过几次,可那毕竟不是现实。 当然他也很庆幸,她父母不是他亲手所杀。 一统九国的路上,几乎杀疯了眼,一旦阻碍他统一大擎的进程,血流成河也是历史必然。 幸好南越上下,皆明事理。 也幸好南越投降后,他未曾赶尽杀绝。 不然此时今日,他该以何等颜面见蒋悠。 想到这里,顾怀愚波澜无惊的眼眸深陷,睫毛轻轻颤动着,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期待误会解开。 至于后宫里的这群女人,他其实不太放在眼里,只要不惹到他,那么无声无息地住在宫里又有何妨。 但是觊觎皇后位置的人,都不能好过。 譬如那个袁良人,再譬如幕后操纵的楚夫人。 能耐不大,眼界却不小。 杀鸡儆猴这道前菜他上了,后头的主菜还是留给蒋悠吧,若是抢了她的风头,她该不开心了。 想起那张娇俏明媚的小脸,算来算去已有十日未见,他生平第一次这般思念一个女子,想到奏札厚厚一摞,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大结局 一路向北,绿叶翻飞着淡黄,北方官话声声入耳之时,西京终于到了。 哒哒的马蹄在直道奏出鼓点,没耽搁什么时间,蒋悠劲直入了皇宫。 老实说,有些日子没见到顾怀愚。 还有一点想念。 从魂穿到失忆,再到恢复记忆,这重来的二十年时间,她也不算没有长进。成年人与小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学会同自己和解。 人生短短几十载,有什么是想不通的,又有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呢? 生死劫也渡了两次,蒋悠若是再想不通,怕是要拿个大铁锤给自己开开窍了! 即便如此,在那之前也要将仇先报了。 按照时间线捋,第一个要算账的该是陈萍儿,第二个则是方楚楚,至于率先挂掉的老太后和她背后的陈家,只能交给顾怀愚来血刃了。 “娘娘,咱们到了!” 白芍迫不及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一路颠簸,她们吃到了不少新鲜特别的东西,也带了一些特产回来,就是不知道那个收件的人是否也同样盼着她回来。 如此这般想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一眼就瞧见候在旁边的人。 阳光斜斜透过他的碧玉发冠,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瞳里全部都是她。 两人的心悦都趋向于内敛,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偏偏又不受外界的干扰,兜兜转转回来,他们还是他们。 “皇后舟车劳顿,辛苦了。” “陛下日理万机,更辛苦。” 执手相望,又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来,忽的听见白芍冒出一句“咱们娘娘可是念了一路的陛下,带了不少各地方的特产呢”。 规矩是什么,白芍不懂,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助攻。 “陛下也念叨娘娘许久,不如移步永安宫,好生歇息一番?”说到助攻,当然也跑不了周寅。 对于吃货来说,只愿意和最亲近的人分享美食,带特产就是表达爱意的最好方法。 对于直男而言,才不会把不重要的人挂在嘴边,提起你的名字便是在我心口划上一道情字。 浪漫是长相厮守,浪漫也是三餐一日。 两人不约而同瞪了一眼白芍/周寅,显然二人有恃无恐着,甘愿成为他们感情路上的催化剂。反正有皇后在呢,再阎王属性的陛下,也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陛下瘦了。”蒋悠扶着他的胳膊,亲亲蜜蜜地靠在一起。 “皇后倒是胖了。” 尼玛......这人真是过分。 蒋悠咬了咬牙,杏眼瞪得滚圆:“想来陛下也胖了,只是妾没有瞧出来。” -- 第90页 顾怀愚勾了勾嘴角,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短暂的午休过后,该来的还是要来。 她对白芍宠溺,对姚美人宽容,不代表她可以原谅陈萍儿和方楚楚,什么叫害人终害己,敢做就要有胆子接受这结果。 “萍夫人别来无恙,本宫今日常常头晕多梦,梦见一位相同容貌的夫人来告状,萍夫人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回娘娘的话,妾有罪。” 蒋悠秀眉微挑,想不到她会主动认罪,这......太不像以前的她了。 “妾害受人蛊惑,害昭夫人丢了性命,妾认罪。”陈萍儿跪在地上轻轻叩首,眉宇间皆是平静。她为以前做过的事情忏悔,却不能洗掉如今的满身泥泞。 “妾思过悔过,也不能赎罪,但是妾身怀有孕,求娘娘宽恕,留无辜孩子一条性命。” 蒋悠:“???” 她侧头看向松吉,内心有太多疑问。 做了准妈妈之后,人就可以改变这么多? 而且,她这个孩子...... 真是不太容易拿捏。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宫且后退一步,圆了你的心愿。” 如果蒋悠不是昭夫人,她怎样也不会开口提了饶恕二字,慷他人之慨要不得,但是陈萍儿毕竟是个孕妇,她还是心软了。 其实,本来也没有想要她的命,依她之计,是要将萍、楚二位夫人一同关入冷宫,看着两人吵得不亦乐乎。结果陈萍儿打乱了她的计划,还误以为自己要去母留子。 emmmm先让她误会着吧。 也算是小小的惩罚了。 相比陈萍儿的爽快认罪,方楚楚这头显然是死鸭子嘴硬。 “妾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认。” 蒋悠冷笑一声,叫少青出来对峙。若不是她真心待人,还不知道身边侍女要被收买多少,不过方楚楚的手段显然要稚嫩许多,当然是跟着皇后有肉吃。 “萍夫人以奴婢的家人相威胁,要奴婢随身携带一个香囊。”少青将手中的香囊送上,“只说不是毒物,只会叫娘娘恢复记忆。” 这香囊一早便扔在永安宫里,整个南巡路上都未曾佩戴。可惜阴差阳错,蒋悠的记忆还是恢复了。 这样也好,手刃仇人的快.感她便要一次享受到。 “人证物证具在,任你怎么说也说不出花来。”蒋悠不听不看不理方楚楚的任何小动作,只管让人将她打入冷宫。 寂寞是寂寞了点,总好过她以后再掀起什么风浪要好得多。 谋害皇后这个罪名,她跑不掉。 “娘娘还是太仁慈了些。”松吉不甚赞同,却也没有插手。 “杀人不过头点地,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呢。” ...... 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姚美人解决了没动手的敌人,这种结局再好不过。她既不羡慕皇后的恩宠,也不羡慕萍夫人的子嗣,人这一辈子难得,平平安安才是福。 可惜有些人呢,总是不肯惜福。 “咱们企划书都写好了,可惜皇后娘娘说话不作数。”挑事儿的是李美人,虽然众女心里头都赞同,也不见有谁敢站出来对峙。 就连大嗓门的魏美人,也受到了袁良人被毒的刺激,枪打出头鸟,她这只傻不拉几往外蹦的麻雀,总要收敛几分性子,免得落了个同样的下场。 “这般非议皇后,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姚美人不以为然,她最清楚蒋悠的手段,能把陛下“收拾”得服服帖帖,后来者居上地打败二位夫人,皇后定然有过人之处。 众女一时间不吭声,场面冷了下来。 没多一会儿,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那企划书白写了吗?” 袁良人真的委屈,先是被皇后讽刺,而后被陛下毒哑,她将底牌全都押在企划书之上,勤勤恳恳改了半个月的时间,可最后还是无用功,叫她怎么能够接受。 “良人还是死心吧。” “你这样还怎么侍寝。”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 袁良人猛地起身,一拍桌子:“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话音落地,她便往永安宫的方向而去,众女也不甘心,见有人出头,竟也三两成伙的一起跟上。 安安静静的鱼塘里,谁不希望有人搅乱一池春水,从而能分羹一杯呢! 可惜她们高估了袁良人,也小瞧了蒋悠。 “企划书?本宫的话当然算话。” 得了这一声首肯,众女差点惊呼出声。 蒋悠视线看了一圈,淡定道:“既然大家都写完了,松吉就先收上来,明日咱们翻牌子,说好了雨露均沾,本宫决不食言。” “娘娘......” 少华刚想说话,便被她叫停,手指勾勾,拿出了路上碰见的好东西——吸铁石。 “陛下不近女色的锅,本宫可不背。” 蒋悠还是那个蒋悠,她又怎么会把顾怀愚拱手让人。 什么公用插头,她势必要维护一夫一妻制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万,顾怀愚的眼里也只能有她这刁蛮皇后一人。 “在本宫的牌子里放一块铁石,届时怎么翻都是本宫。”她笑得促狭,随口说着风凉话,“到时候只能怨她们运气不好,只有本宫与陛下有缘。” 缘分天注定,看谁还敢多说什么。 -- 第91页 主意倒是想得很美好,可惜顾怀愚就是不配合。 “翻什么牌子,朕可没有兴趣。” 蒋悠:妒忌风评被害,本宫宁死不认。 “宫里的女人多又杂,一个个碍眼的很,若不是心疼皇后舟车劳顿,定要继续南巡之路。” 继续公费旅游吗?她喜欢! 蒋悠转悲为喜,就知道顾怀愚肯定算计好了小九九。想想秦始皇出巡三次,十几年都在路上,他们完全可以原样copy,东南西北各巡十年,等后宫女人都熬成了高龄产妇,看她们还敢来折腾人! 蒋悠扣扣手,歪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莫名有了安全感。 “你......” 顾怀愚清了清嗓子,目光平移至前方,黑面一红:“朕不近女色,唯你是良药。” 蒋悠愣怔片刻,面对着他勾起甜甜的笑容:“良药苦口,陛下可咽得下去?” 顾怀愚抬起她柔软的下巴,对上那双澄澈而晶莹的眸子,慢慢缩短的距离,慢慢靠近的心跳,鼻尖飘过她身上甜美的香气,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嘴角。 “不,你很甜。” 蒋悠含羞看着他结束了一个短暂的吻,就这?? 她咬了咬下唇,决定大胆一回,不然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