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神鲸病》 第1页 [穿越重生] 《捡到一只神鲸病》作者:白姝华【完结】 文案: “……最后,公主将永远陪在海神的身边。” 母亲给简底栖讲完最后一个故事,就跟着继父和妹妹永远离开了家,她被永远留在了孤儿院。 如果人生是一盘棋,她已经是一颗弃子。 简底栖死前,面无表情地想:“凭什么是公主获得永恒的幸福,当初第一个发现海神真身的不是渔女卡萝尔吗?” 看,就连童话都是偏心的,难道只有公主才配拥有幸福吗? 似乎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 简底栖没有死,她穿越进母亲读的那本童话里,成为了渔女卡萝尔。 这一次,她要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活得更好。 在这个[神权至上]的世界,隐藏在角落里的邪恶势力一直都在蠢蠢欲动。 权力、欲望、信仰……红与白不断交汇,每个人都斡旋其中。 在人类的一场浩劫之后。 这个来自异世的少女,终于踩着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登上了神坛。 【阅前必读】: 脑洞文,逻辑细节勿考究,私设一堆,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 女配 穿书 西幻 逆袭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底栖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奇怪神明谈恋爱的一天 立意:追求幸福,永不止步 第1章 沉入海底 简底栖至今都难以相信。 她不但没有死,还穿进了一本童话书里。 而这本书,正是母亲决定将她寄养在孤儿院前,读的最后一个童话故事。 “美丽的公主捡到一只巨大的蓝鲸,年轻的她还不知道,那只蓝鲸就是这片海的真神……最后,公主成为了圣灵女,她将获得永恒的幸福,永远陪在海神特洛西的身边。” 女人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让简底栖感觉自己像是喝下了一杯热牛奶,全身到脚都舒服透了,温暖且安心。 “妈妈,世界上真的有海神吗?” “当然,你看窗外的那片海,说不定特洛西正在里面休息呢。” 门外忽然传来继父催促的声音。 “阿雯,我们该走了。茉茉还在等着我们回家带她去听音乐会呢,你难道忘了?” 女人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急忙拎起自己的精致小包:“时间快要到了,我马上就来。” “妈妈,你下周会来接我吗?” 简底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得女人不高兴。 “小栖……”女人的脸上带了一丝窘迫和为难。 继父不耐烦地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好了吗?” 女人这一次没有再犹豫,推开了简底栖抓住自己衣角的小手,挤出一个微笑。 “对不起小栖,我该走了。等忙完了,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然而,一切都是谎言。 女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妈妈已经把她寄养在孤儿院。 从小到大,她不愿意跟着任何一个想收养她的夫妻走。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也许是在期待某一天孤儿院门口会出现母亲的身影。 起初,每一年生日。 简底栖都在想:妈妈什么时候才会来接她呢? 后来,她彻底心灰意冷,再也不对那个女人抱有希望。 一直到她十八岁的那一天,她在高级西餐厅打工时见到了继父一家人。 他们一家三口,穿着大方得体,看起来其乐融融。 她的母亲戴着珍珠项链,穿着黑色的长礼裙,笑得一脸慈爱,脸上几乎看不见岁月的痕迹。 他们在给他们的女儿,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简茉莉过生日。 简茉莉很漂亮,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宛如被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一看就知道她被保护得很好,身上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有的人生下来就如珠如宝,而有的人却注定要被抛弃。 他们的笑容,深深刺痛了简底栖的心,这样的温暖,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简底栖走在马路上,面无表情地想。 “为什么是公主成为了圣灵女,当初第一个发现海神真身的不是渔女卡萝尔吗?” 看,这个世界毫无公平可言,就连童话都是偏心的。 忽然,拐角里窜出一辆黑色的车,直直向她撞了过来。 “砰——”地一声。 她像一只破碎的玻璃瓶,被高高抛起。 瞬间的疼痛刺激了她的大脑。 简底栖以为自己会死,可一切还没有结束。当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成为了童话故事里的炮灰配角——卡萝尔。 那个童话里,第一个发现海神特洛西,却被当做疯子以亵神罪处死的“渔女”。 · 让时间倒流,一切回到简底栖穿越来的两天前。 “卡萝尔,家里还有多少特鲁币?” “还剩下30枚,妈妈。” 少女小心翼翼地打开阁楼上的紫色贝壳储蓄罐,仔仔细细数了三遍,那里其实只剩下18枚特鲁币了。 可是妈妈生病了,药剂和含片需要12枚特鲁币;妹妹的生日礼物需要2枚特鲁币,自己的书本费今天也需要补交了;还有马上就是“神谕日”,她们得提前准备好参加的服饰和食物,妹妹已经期待这一天好久了。 -- 第2页 再加上其他日常开销,算下来,总共不多不少需要30枚特鲁币。 “太好了,你父亲留下的钱还够我们再支撑一段日子。” 躺在床上的女人面带微笑,努力支撑蜡黄瘦弱的身体坐起来。尽管她看上去满是沧桑,却依旧能从五官看出曾经是个美人。 卡萝尔从阁楼上跑下来。 少女的脸庞圆润美丽,双眸如深海琥珀般剔透明亮,她的面容生机勃勃且眼神坚定。尽管看起来纤瘦小巧,但那小小手臂里却暗藏着力量。 她美得灵动至性,如坠落凡间的小精灵,似碧汪汪的一湖清泉,充满了灵气和活力。 “姐……姐姐,看……我画的。” 妹妹温莱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她小手兴奋地在儿童椅上乱拍,儿童椅前面的小桌子上,是她刚用蜡笔画的彩色画。 卡萝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用贝壳打磨成的骨齿梳头发。不一会就将她那头浓密的淡金色头发打理完毕,用一根暗红色的发带系好。 “温莱画得真好。这是妈妈,这是我和你,对吗?” 卡萝尔看着儿童画笑了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妈妈……姐姐……” 看见姐姐的小脸,温莱也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红晕。 卡萝尔背上结实的挎包,转身冲着母亲的卧室喊道:“妈妈,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 “卡萝尔,咳咳……你要去哪里?”房内传出母亲担心的声音。 “我约了同学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晚点见!” 没有给母亲再次发问的机会,卡萝尔背着挎包就跑出了门。 · 如果你在路上随便拦住一个人,问他有什么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挣到一笔钱? 他一定会告诉你: 去泽乌海域,只要在那里补上一条粼鲽鱼,就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粼鲽鱼是一种深海鱼。 它的鱼鳍薄如蝉翼,在不同光线下可变换十几种梦幻色彩,万彩琉璃,仿佛穿戴了霓裳羽衣。 然而最妙的是它的叫声,当它跃出海面会发出如少女清歌般的高鸣,这种鱼天生就是海神的宠儿。 水是万物之源,大海就是一切财富的源头。 这个国家的皇室虔诚地相信,是海神庇佑了这片大陆。 传闻,粼鲽鱼是海神侍者,能传达神的旨意。 贵族们喜欢将粼鲽鱼供奉起来,他们为能亲近神的宠儿感到高兴,却又厌恶亵渎海神侍者的渔夫,所以常常在赐予渔夫的家人万金后,再残忍地杀死渔夫。 真是罪恶而又矛盾。 粼鲽鱼所在的泽乌海域,又被称作“鬼域”,大船进去必死无疑,唯有小舟可通。 可小舟经不起巨浪,即便能捉到粼鲽鱼,也未必能活着回来。 三个月前,卡萝尔的父亲出去捕粼鲽鱼,至今未归。 卡萝尔下定决心,一定要捕上一条粼鲽鱼,她想独自乘船去泽乌海域。如果她的死能换来母亲和妹妹的安稳,那么她甘之如饴。 她曾经一度是阿贝堡最优秀的年轻捕鱼选手,蝉联三届捕鱼比赛第一名。她在面对海浪时,比那些男孩子更加勇敢,数次化险为夷。 但她的父亲从来不允许她踏进泽乌海域。 父亲是一个非常温柔沉稳的男人,他的眼睛是湛蓝色的,正如这片深不可测的海域。 他说:“孩子,你是我的骄傲。但你要知道,身为你的父亲,我永远不希望你身涉险境。” 他的父亲,像天下大多数父亲那样慈爱。那双宽厚的掌心牵着卡萝尔的小手,是那么温暖。 只要站在父亲身旁,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笑着面对。 然而,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卡萝尔,是卡萝尔吗?” “阿奇顿叔叔。” “孩子,你这是要去哪儿,你父亲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他……” “没关系,他会回来的。” 没等阿奇顿说完,卡萝尔便坚定地回答道,像是害怕会听到对方接下来说的话。 阿奇顿和卡萝尔的父亲同是渔民,他们是认识多年的挚交好友。 看着如同雏鹰般骄傲蓬勃的少女,阿奇顿叹了一口气:“愿上帝保佑盖洛普。” 盖洛普·达勒,这是她父亲的名字。 卡萝尔的脖子上,戴着父亲送她的珍珠项链。 那上面是一颗罕见的孔雀绿色塔希提黑珍珠,像极了黑夜巡视自然万物的眼睛,它是海洋的馈赠。 这是父亲为她从大海里带来的第一件战利品,也是她的幸运护身符。 面对着浩瀚无垠的大海,少女双手握住项链,低头闭上眼睛: 父亲,我一定会带着粼鲽鱼回来的,请相信我。 她独自坐上了小船。 船底装有可调螺距螺旋桨和助推器,螺旋桨一发动,水流开始急速翻涌,推着她的小船向前行进。 渐渐地,阿贝堡的陆地几乎都看不见了。 卡萝尔坐在船头,打开自己肩膀上的牛津布挎包,背包上面喷了特制的防水剂,即便在大海里冲浪也不会淋湿。 她从里面取出一块压缩饼干,轻轻咬了一口。 四周白茫茫一片,浓雾开始弥漫。 卡萝尔看着指南针,对照着地图艰难地前进。 -- 第3页 小小的渔船在海上飘摇着。 不知过了多久,雾渐稀薄,眼前终于开始渐渐清明。 她朝着海面捕食的海鸥,欣喜地欢呼。 “看来泽乌海域就快到了,来吧,美丽的粼鲽鱼,我一定会抓到你。” 天地间仿佛连成一线,海色越来越浓,像是掺杂了透明粉色的克莱因蓝。 卡萝尔的衣角原本随着风声呼呼作响,如今也安静地停了下来,小船行驶进了无风带。 她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鬼域”,这里不像大人们说的那样可怕,反而格外美丽。 “这就是……泽乌海域吗?” 卡萝尔喃喃自语,脸上浮起了难以名状的希冀笑容。 整个海面格外平静,如同一面巨大的蓝粉色反光镜,映照着天空飞鸟。 海面上浮起薄薄的雾气,宛如蓬莱仙境一般神秘迷人。 她伸手去触碰时,靠着船底的雾气就一股儿脑散去了,她收回手,那些雾气又淘气地跑回来。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凝结住了。 不知为什么,船下的这面镜子忽然开始沸腾,开始翻滚,涌起滔滔巨浪。 一时间,粉色和蓝色冲撞起来,它们争夺着船下的地盘。 “不……” 卡萝尔一声惊呼,身体不由得顺着海面开始左右摇晃。 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船杆,另一只手将扣在船上的绳子紧紧系在腰上,以防被浪潮甩进海里。 远处的沸腾声越来越近了。 啊—— 那是……粼鲽鱼! 是它们! 传闻中海神的侍者,它们跃动着,就像是画家手上一笔笔绚烂的颜色,万彩斑斓,身带金光。 卡萝尔从未看到过如此多的粼鲽鱼,那神圣的景象使她完全震撼在原地。 它们就像被风吹散的大片蒲公英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那绚丽灿烂的身姿,飞跃在水面上。海上仿佛铺了一层透明的彩虹,它们高鸣着,像教堂里一齐唱天使圣歌的少女们。 太多了,简直太多了! 卡萝尔连忙拿出网兜,想要抓住两只带回家。 两只,只要两只,她们一家人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啊!我抓到了!” 卡萝尔高呼,但她还来不及转舵,那群鱼儿已经撞向了她的小船。 “不,快停下!” 这些鱼儿就像发了性子,一齐撞向她的船底,更多的鱼儿跃上她的船,疯狂地想把她的船逼沉。 海浪越来越大,一个七八米高的海浪向她迎面扑来,她那已经不堪重负的小船,终于彻底翻进海里。 “呜——” 卡萝尔屏住呼吸拼命地往上游,红丝带滑落,她的头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散开,海水与雪白的肌肤融为一体。 那些粼鲽鱼不再发起进攻,而是围绕着她游动,仿佛在和她说话。 卡萝尔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腰上还系着绳索! 她努力地想解开腰上的绳子,可水压阻挠,她怎么用力也扯不开,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向下沉去。 船身上的绳子将她拖入深海之下,任凭她用劲全力也无法回到海面。 “不……” 卡萝尔的身体沉入绝望的深海。 她睁大眼睛,口中吐出一串水泡,可努力伸出的手再也感受不到海面的阳光了。 · 简底栖以为自己要死了。 随着一声巨响,她听见了自己骨裂的声音。 她的胸腔感到呼吸困难,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她几乎放弃了抵抗,任由黑暗侵蚀自己,等待死亡的降临。 忽然冥冥之中,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小栖——” 那声音低沉温柔,像是沉淀了上万年的古音,从混沌中呼唤着她。 是谁? 简底栖闭着眼睛,仿佛置身于无穷无尽的海底之中。 她冰冷的灵魂渐渐感受到一股暖流,这股暖流包裹着她瘦弱的身躯,使得她的呼吸畅快了许多,就像是温泉一样舒缓而温暖。 她像出生婴儿一样,紧紧环抱住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已经全部消散。 “活下去。” 她听见那个混沌的声音这么说着,像是海底的深鸣,像是她已故父亲的低语。 简底栖感受到了一道金色的光,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游了过去。 这一次,她终于摸到了岸礁。 第2章 穿书重生 少女鼻翼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桅杆。 简底栖觉得自己像做了个冗长的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杂乱无章的梦。 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小船的桅杆酣睡,手中还握着一片粼鲽鱼的鳞片。 阿奇顿吃惊地看着她。 “天呐,你居然有粼鲽鱼的鳞片!难道你去过鬼域了?” 简底栖眯着眼拿起鳞片仔细地看了看。 阳光下,鳞片居然反射出七八种不同的透明色彩,眩目迷人。 她迟疑地摇了摇头,自己也十分困惑。 泽乌海域……那是什么地方? 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去过,也许没有。 简底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大脑开始慢慢运转。原本属于卡萝尔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愈发清晰。 她皱着眉站起身,环顾四周。 -- 第4页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这里是阿贝堡。 简底栖看见远处最高的建筑物上,飘扬着金色郁金香的旗帜,那是象征塔克王国的王室标志。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白色的沙鸥在天上自由的翱翔。 她双脚踩在细沙上,蔚蓝色的海水一波一波温柔地亲吻着她莹白的脚趾。 阿奇顿担忧道:“卡萝尔,你还好吗?” “我没事。” 一串流利优美的法语从她的嘴里飘逸出来。 “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简底栖内心十分吃惊,她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虚弱。 “阿奇顿叔叔,谢谢您,我想我得先回家了。我的……妈妈和妹妹一定很担心我。” 说到妈妈这个词,她的舌头不听话地打了一下结。 那些记忆已经太遥远,她都快忘了上一次喊那个女人妈妈是什么时候了。 · 顺着卡萝尔原本的记忆,她回到了家。 母亲的声音立即焦虑颤抖地在房间响起。 “卡萝尔,是你吗?” 简底栖将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用手梳到后面,一边关门一边大声答道。 “是我,我回来了。” 也许是原身卡萝尔的原因,这句回应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自然。 她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妹妹温莱还在客厅的小木床上安睡着。 在卡萝尔的记忆中,温莱一直是可爱懂事的。 她比大多数孩子更暖心。很早就学会了乖乖吃饭,几乎不会哭闹,爱笑,而且很黏她。 简底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妹妹胖乎乎的脸蛋,那软软滑滑的触感就像一块奶油布丁。 这感觉似乎很微妙,连简底栖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 “卡萝尔,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天亮才回来?”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这才回过神来,垂着眼睛飞快地收回的手指。 简底栖轻手轻脚地走进母亲卧室,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妹妹。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听说有人在夜里见到过粼鲽鱼的鳞片,转手就在黑市里卖了两千特鲁币,所以……” “两千!那真是太多了。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过来,孩子。” 卡萝尔的母亲,也就是达勒太太,她伸出削瘦干枯的手似乎想要抚摸简底栖的脸蛋。 简底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脸伸了过去。 达勒太太温柔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她那双手上仿佛充满了母爱的力量。 “孩子,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傻,你不会去海滩找了一晚上的鳞片吧?” 简底栖从来不习惯和人有这样亲密接触。 她一向独来独往,可是身体的本能令她并不反感女人的手指。 简底栖的理智在和身体作斗争,她手指微颤,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透明的湿气,艰难地顺着达勒太太的话点了点头。 达勒太太的泪很快浸湿了眼眶。 “卡萝尔,我的宝贝,我真的很抱歉。作为你的母亲,我没有办法扛起一个家的责任,是我拖累了你,你本该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可是……” 达勒太太无疑是一位好母亲,她勤劳善良,将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不幸的疾病拖垮了她。 简底栖不禁有些羡慕卡萝尔,一种酸涩奇怪的感觉弥漫上心头。 她不敢告诉达勒太太自己的真实身份,这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令她羞耻不安。尽管童话中的卡萝尔回家后,不久就被众人处死,但她到底还是占了卡萝尔的身体。 简底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无论她此刻多么不安,命运安排如此,一切都已经变成定局。且按照达勒太太目前虚弱的身体状况,若是知道女儿已经不在了,必定是又一记重创。 在记忆里,卡萝尔非常爱自己的妈妈和妹妹,哪怕是出海寻找粼鲽鱼,也是为了这个家。 简底栖决定替卡萝尔照顾好家人,这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弥补的方式。 她调整好情绪,深呼了两口气,慌乱的心慢慢平稳下来,终于像是许诺般地郑重攥紧了达勒太太的手。 “不……我从没有觉得这是您的错,我已经长大了,理应为这个家出一份力。而且您看,我不是一无所获,我找到了这个!” 她伸出左手掌心,那里是一枚暗蕴光泽的彩色鳞片,是粼鲽鱼的鳞片! 达勒太太惊呆了,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粼鲽鱼,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鳞片。 要知道,以前只有在“神谕日”,皇室贵族们的车马才会来到阿贝堡,平民才有机会近距离看到粼鲽鱼。 侍奉神明的人,身体和心灵都必须纯净。 神谕日会举行整整七日,在这期间,所有保留完璧之身的少年,都有可能被选为圣子或圣女。 神谕日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仪式。 被选中的少年们要在万众瞩目下亲吻粼鲽鱼,以此探知神的旨意。 他们的地位远高于皇族,被称为“神行者”,替神传教人间。 神行者任期虽然只有两年,但福利却是终生的。 他们的父母和近亲兄弟,会被皇室终生赡养,得到尊崇的地位和优渥的生活。 -- 第5页 等到两年期满,这些圣子和圣女将会被统一送往奥尔菲斯圣教堂,继续学习,传教,成为人类与神联结的桥梁。 可惜原身卡萝尔在神谕日到来之前,就已经被众人愤怒地绑在十字架上,用纯净的火焰净化了。 在海上大难不死的她拥有了奇妙的力量,看见了神的真身——一只巨大的蓝鲸,但是却被无知的人类当做是亵神者。 如果故事里说的是真的,那就代表简底栖现在已经可以看见传闻中的“不可见之物”。 “孩子,这一定是神的恩赐,海神听见了我们的祈祷,他赐福于我们了。” 达勒太太看着这片鳞片,满含激动。 作为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无神论者,简底栖没有这样的觉悟。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尊敬别人的信仰,尤其这个人现在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简底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仿佛晨间透明剔透的朝露。 “是的,神听见了我们的祷告,毕竟神总是无所不在的。” 简底栖将鳞片托付给父亲的好朋友——阿奇顿叔叔转手到黑市卖掉。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这种事交给大人更方便。 阿奇顿叔叔卖出了一千八特鲁币,他歉疚地看着简底栖。 “抱歉孩子,我本该卖的更高,可拍卖行的人说了,这片鳞片有些细小的瑕疵,所以最多只能这么高。” “没关系,我很感谢您。” 简底栖眼睛弯弯的,她莹润的脸庞上透出一股生动的光泽,使人为之着迷。 拍卖行抽成一百特鲁币,她又作为感谢给了阿奇顿一百特鲁币,还剩下一千六特鲁币。 这已经足够她和母亲妹妹两三年不愁吃穿了。 先扛过眼前的难关,以后事总会再有办法。 · 解决完眼前的难题,简底栖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比起现实世界,这个世界似乎像是为了弥补她的缺憾一样,给了她一个温暖的避风港。 下周一就是神谕日了,阿贝堡的所有旅店驿站几乎都住满了人,人们千里迢迢赶来参加这盛大而又庄重的节日。 “这是……” 简底栖抱着一堆新鲜蔬菜站在回家的路上,惊讶地看着眼前浮现的一切。 巷子口,青苔石板路的缝隙里,居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透明的金色灵体。 它们扭动着矮矮胖胖的身体,头上长着许多可爱圆润的触角,像是一颗颗小小的蘑菇伞。 简底栖惊呆了。 她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小胖伞慢悠悠地从缝隙里钻出来,她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等等,这些家伙为什么长得好像海葵! 不对,海葵怎么会出现在陆地上? 很显然,简底栖完全不能用科学来解决这一切。 她被眼前这一幕奇景吸引了,把怀里的所有的蔬菜水果一股脑儿放在地上,迈开小腿追着小海葵们跑起来。 这一路她穿过了无人的巷口,喧闹的街市,甚至差点撞到贵族小姐的车马……但那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 人们对着她指指点点,他们看不见那些飘浮在空中,排列有序,向远处飞舞的金色小海葵。 “这个姑娘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在追着什么似的……” 他们议论着她,很快又把这个行为举止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美丽少女忘在脑后。 “等等——你们跑得太快了!” 简底栖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尽管她体力很好,纤细饱满的小腿充满了力量。可这样连续绕了半座城,她的体力也快耗尽了。 那些金色的小海葵仿佛是受到了召唤似的,自顾自地往前飞起,摇着晃荡着他们可爱透明的圆乎身体,一刻也没有停下。 “呼——” 简底栖深吸了一口气,又提起裙子跑了过去。 这一次,那些小海葵们终于停下了。 他们来到海滩上。 先是围成一个圆圈,又变成一个十字,然后又组成五角型跳起舞来,就仿佛对着海做着什么仪式似的。 小海葵们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晕越来越大,海岸上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狂风席卷着巨浪,波涛汹涌,令人惊骇。 简底栖扶着膝盖喘着粗气,她看着这一切,终于明白书中卡萝尔提到的小精灵们到底是什么了。 这是迎接神的仪式! 她耳边响起童年时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卡萝尔没有死,也许是父亲的庇佑,海洋唤醒了她身上隐藏的力量,她拥有了可以看见‘不可见之物’的能力……” “那些小精灵们祝祷起舞,排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金色的光芒照在海面上,仿佛在迎接着神的到来。卡萝尔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自己看见了神迹……” 这本童话是简底栖童年最深刻的记忆,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刻在她的心底。 简底栖忽然有一个奇妙而大胆的想法。 因为那次与众不同的出海经历,卡萝尔拥有了能看见“不可见之物”的能力。那这是不是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自己现在和神之间是有一定微妙联系的。 那么她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神行者”吗? 如果梦想成真,按照塔克王国的法律,达勒太太和温莱都会得到很好地照顾,这样她才算是能真正安心了。 -- 第6页 第3章 神的考验 原本美丽的阿贝堡海湾,此刻已经成了一片血海。 那些原本淡蓝色的海流。 逐渐汇变成 浅粉…… 嫣红…… 朱红…… 最后是深黑色的血红。 简底栖站在高处的岸上,俯视着这万年难见的奇景。 然而奇怪的是,其他人就好像看不见似的,对大海的变化无动于衷。 血海,将停靠在岸边的大小船只,全部席卷吞噬。 偌大的海滩顿时空荡荡的。 人们尖叫冲散,奔上陆地,生怕下一个卷进浪潮的就是自己。 这是奥弗大陆最大的海滩,可同时容纳上万只船,可仅仅眨眼间,那些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卡萝尔尖叫着让人们离开,她惊恐地大喊:快跑,末日来临了,海神将审判我们!” 简底栖喃喃低语着童话里的台词。 她不会像卡萝尔那么傻,好心提醒却被人抓住把柄,被当作是亵神者和疯子。 忽然,一切都归于平静。 风暴消失了,海浪也安稳下来。它们变得温和浪漫,就像刚才那一切都是幻觉。 骚乱的人群停了下来,他们远远站在岸上心有余悸地看着海面。 · 空荡宽广的沙滩上,忽然多了一个奇怪的生物。 似乎,是一只蓝鲸。 简底栖鬼使神差地从岸上的石板台阶跑了下来,走向沙滩。 偌大的海湾,只剩下她和那只像小山一样巨大的鲸鱼。 远处的人们拼命对她大喊。 “喂——别去海滩!那里很危险!” “快看那个姑娘,她是不是疯了?” “几百年没有遇见这么大的海啸了,简直就像……海神发怒了。” 简底栖没有看错,这真的是一只蓝鲸。 她眼前好像看见了一片小海,此刻,这片小海正安静孤独地躺在沙滩上。 天呐!多么让人吃惊! 这就是那个被称为“温柔的巨兽”,地球上已知生存过的体积最大的动物。 它的眼睛,如同上个世纪最稀有的黑欧泊宝石,那么温和柔亮; 它的肌肤,比牛奶和绸缎更加光泽顺滑; 它优雅的身体,散发出幽蓝色珍珠般的光晕,仿佛是多玛瑙河里一颗迷人的遗珠; 它低声的呼吸,伴有奇妙的韵律,让简底栖想起了,孤儿院护工爷爷午睡时的呼噜声。 这只巨兽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它庞大,美丽,充满力量的身体。 简底栖被深深震撼了,浑身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颤栗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打开了所有的感官。 她的鼻尖满是海风的湿咸味,嘴里不仅发苦,浑身还冷得打颤。就连耳边细小的风声,她都能无比清晰的听见。 简底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也是第一次强烈地体会到,神的压迫和降临。 她知道,这就是海神特洛西。 “您好,我叫卡萝尔。” 女孩光润明亮的琥珀瞳孔里,倒映着它身上硕大幽深的蓝色。 她那一头柔亮细腻的金色长卷发,随着海风浪漫飞舞。 细碎的光与影在她身上交接穿梭,淡黄色的百合裙摆贴在她莹白的小腿上,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蓝鲸凝视着她,就像在俯瞰脚底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卡萝尔?” 它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声唇闭合的薄膜里发出深沉古老的音节,仿佛来自大海灵魂深处的回音。 简底栖小心地走近它,身体拼命克制住那股莫名上涌的威压,她的膝盖在打颤。 她注意到岸边成百上千的人们都跪了下来,无一例外。 他们面朝空荡的海滩,虔诚地全身匍匐下来,仿佛在拜见他们的神明。 世界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在神的面前低声龃龉。 简底栖顶着气流,艰难地伸出手指。 她的手刚要触摸到它的皮肤,那头小山一样的蓝鲸,便如金色的萤火一样瞬间消散。 眼前的光芒,刺得简底栖睁不开眼睛。 她的身体再也克制不住神的威压,像岸上的那些人一样整个身体匍匐跪下。 “我允许你起身,卡萝尔。” 黑暗中,空灵华丽的少年音轻声响起,仿佛是对她的特赦和慈悲。 话音刚落,简底栖就觉得眼睛不那么刺痛了。 她刚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双骨骼分明的赤/裸脚踝。她抬起头缓缓站起来,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白衣少年。 少年冰蓝色的发,如海水般细腻,他的肌肤,比淡水珍珠更凝滑白皙。他雪白的瞳孔并不让人害怕,反而像是圣光一样,令人崇敬。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会感觉到自己是被眷顾和救赎的,甚至愿意低头轻吻他脚下的沙硕。 如果可以,那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光荣。 简底栖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身体本能害怕亵渎眼前的神明。 “你能看见我,真是不可思议。” 少年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 简底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她克制不住地颤抖,当她自己发现时,脸上几乎全部湿润了。 -- 第7页 难道这就是来自神明的威压吗? 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可灵魂还在微弱地挣扎抵抗着。 少年目光中带着一丝神性的悲悯,他说:“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在此哭泣?” 简底栖动了动嘴唇,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少年轻声说:“我允许你回答。” 一瞬间,简底栖的声音好像又回到了她的喉咙里。 她难受地咳了两声,说道:“我的父亲为了捕捉粼鲽鱼至今未归,我的母亲得了重病,所以我感到悲伤。” 简底栖有一瞬间是无言以对的,她总不能直白说自己是迫于神的威压,身体不受控制的流泪了。 这也太……丢脸了,所以她打算换一种说法,毕竟那也是事实。 少年看着她点了点头,白茫茫的瞳孔里仿佛有了碎钻一样的光亮。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帮助呢?你是我与众不同的孩子,应当拥有选择的权利。” 这放在武侠小说里,大概就属于主角碰上机遇送装备了,可童话小说也会如此吗? 简底栖从未觉得好运会降临到她的头上,但如果来了,她也不会轻易让它逃走。 她的目光真诚而热切,任谁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位纯洁的少女。 “伟大的神明,感谢您的仁慈,请求您将布莱鲁之泪赐予我吧。” 原身卡萝尔是一个坚定的信神者,这些话几乎不假思索就从简底栖口中蹦出来。 布莱鲁之泪,这可是一个好东西。 原著中布莱鲁之泪可以治愈一切疾病,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卡萝尔的母亲深受疾病折磨,全靠汤药吊着,生活几乎不能自理。如果能让她彻底病愈,也算是弥补了一部分自己占据她女儿身体的愧疚。 “仅此而已?我不介意你祈求更多。” 少年原本冰冷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缠绵,就像是巴拉德罗海滩迷人而浪漫的夜。 祈求更多? 简底栖的心,忽然不安地猛跳一下,她下意识拒绝了海神特洛西。 “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不敢再奢求。” 这次少年几乎没有犹豫,他伸出双手凝结出一滴透明的晶体。 晶体颤颤巍巍飞起来,外面包裹着淡淡的光圈,又飞进了简底栖的掌心。 “很好,你是一个懂得克制欲望的孩子,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他的话音刚落,简底栖的眼睛仿佛被蒙上一层水雾,怎么都看不清了,身体如同石化一般无法动弹。 · 沙滩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简底栖彻底才回过神来,身体的掌控权又属于她自己了。 岸上那些人还在匍匐跪着,连头都不敢抬。 简底栖握紧掌心的布莱鲁之泪,猛地抬腿向家的方向一路飞奔。 她的神经完全紧绷,这才后怕的意识到,刚才根本不是武侠小说里主角才有的金手指机遇,很可能是一场“来自神明的考验”。 简底栖想起了小时候听过河神与金银斧头的故事,她心里忽然有一个可怕敏锐的猜想。 如果刚才她奢求了任何非分的愿望,少年手掌凝结出的,就不会是救人治病的布莱鲁之泪,而会是一把刺穿她喉咙的冰剑。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是刺激。 简底栖飞快地奔跑,后背几乎被汗水浸湿,心砰砰砰直跳。 她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轻快的笑容:这个世界似乎超乎寻常的有趣。 · 打开家门。 达勒太太正准备起身倒一杯水。 可惜她个子太矮,身手也不方便,废了半天劲也够不着柜橱最上面的咖啡豆,踩着凳子差点摔在地上。 “小心!” “卡萝尔,你回来了……” 简底栖立马跑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严肃又温柔。 “您应该去床上休息,待会咖啡泡好了我会端进您的房间。” 达勒太太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惭愧的红晕。 “对不起……我真是太没用了,连这点小事都要麻烦你,咳咳……”说完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简底栖摇摇头,琥珀色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水。 “请别这样说,能为您为这些事,我很高兴。” 搀扶达勒太太回房间后,简底栖开始煮咖啡。 她踩在凳子上,抓了一把咖啡豆放进研磨机,把它们磨成香软的粉末,倒进杯子加入热水煮泡。 简底栖看了看手中的透明晶体,不由得犯愁:这布莱鲁之泪该怎么用?是不是就像现代社会的胶囊一样,温水口服? 又也许,它是可溶性的? 简底栖尝试着把布莱鲁之泪放进刚煮好的咖啡里,那透明的晶体就像一滴水,瞬间滑了进去,消失地无影无踪。 误打误撞,她猜对了。 简底栖用金属勺搅了搅,估计任谁都发现不了这杯咖啡的异样。 她有些端着咖啡来到达勒太太的房间。 达勒太太喝完了整杯咖啡,本来被病痛折磨的声音都舒缓了许多。 “谢谢你,卡萝尔……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很久没有这么松快了,我想……我大概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 话还没说完,达勒太太就闭上眼皮沉沉睡去。 -- 第8页 简底栖望着她眼下的乌青,细心地给她掖好被子,将空杯子收拾干净。 也许是因为拥有原身记忆的原因,她融入这家庭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虽然她还不习惯家人的陪伴,但她会努力尝试着做一个好女儿和好姐姐。 毕竟,现在这里是她的家了。 第4章 校园风波 布莱鲁之泪果然是神物。 一觉醒来,达勒太太已经能正常生活行走了,她看起来不再那么虚弱病乏,脸颊红润健康。 达勒太太天生闲不住,在病愈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忙碌,想给自己的两个女儿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她早早去了市集,买了新鲜的三文鱼和生菜。 又是烤吐司,又是煎鸡蛋,做了好大一盘新鲜美味的三明治。 “早上好……您今天看起来气色真好。” 简底栖穿着橘黄的向日葵睡裙,打着哈气从阁楼走下来。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鼻尖微微耸动,马上闻见了食物的香味。 达勒太太的笑容富有感染力,看上去很亲切。 “早上好卡萝尔,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的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仅要做饭还要照顾温莱……快来坐下,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简底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由衷地感到高兴:“真是太好了。” “姐姐……姐……” 已经起床的温莱睁着可爱圆润的大眼睛,一看见简底栖就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臂,迫不及待地想要抱抱。 达勒太太将一个装着小份三明治的盘子放在温莱面前。 “温莱,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总是要姐姐喂你吃饭。” 温莱一脸无辜地看着达勒太太,很快又伸出小手对着简底栖撒娇:“姐姐……喂……” 达勒太太对简底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孩子……明明已经学会如何吃饭了,但却还总是喜欢黏着你。” 简底栖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她走上前捏了捏妹妹胖乎乎的小手指,不知怎的就说出“没关系,让我来喂她吧”这样的话。 当那个香香软软的孩子,窝进她怀里咯咯笑的时候,她的身体不适应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对待温莱,她比自己吃饭更加细心认真。 先将三明治用刀叉切成小小的形状,然后一口热牛奶一口三明治喂着妹妹,还时不时拿帕子擦擦温莱的嘴角。 等温莱吃好了,简底栖也松了一口气,额头上还冒出了点点细汗。 虽然她还是不习惯亲密接触,但努力克服了本能的紧张,这么亲近一个人的感觉,似乎也不太坏。 达勒太太将温莱抱到沙发上,温柔地对简底栖说:“你也多吃点,这段时间你一直忙着照顾我和温莱,一定也累坏了。” “嗯,好。” 简底栖咬了一口盘子里的三明治,不由得嘴角上扬。 这鱼肉烤得外焦里嫩,蔬菜也清甜可口,很好吃。 · 吃完早饭,简底栖背上装满课本的挎包出门。 她扭转了原身卡萝尔的命运,没有被绑上火刑架,还哼着轻快的歌,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达勒太太的身体也好起来了,没有像书中那样重病而死。这样一来,温莱也不用被送去孤儿院了。 孤儿院,那里并不是不染尘埃的净土。 简底栖不希望温莱也和自己一样吃苦,还好,看起来一切生活都步入了正轨。 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至于童话里原本的命运走向,已经和现在的她无关了。 简底栖现在思考的,就是怎么才能让她们一家人过得更好。 推开教室门,同学们互相嬉笑打闹着,课桌摆放十分散乱。 “嘿,卡萝尔——接着!” 话音刚落,一个奶油蛋糕就直直地朝简底栖的脸飞了过来。 她反应十分敏捷,立即一个侧身躲过。 只可惜身后的红发少女就没这么幸运了,脸上直接被砸了个奶油开花。 “奥特莱斯!你死定了,居然敢砸我?” 这个平时说话娇滴滴,此刻高声尖叫的贵族小姐名叫布莱妮,是校长的亲孙女。 布莱妮一向自诩高贵,从未有如此丢脸的时刻。 况且只有她霸凌别人,哪有别人欺负她的道理,忽然被一个飞天蛋糕砸中,衣服头发全脏了,自然气得大喊,什么贵族礼仪都丢在一边了。 奥特莱斯懊恼地锤墙,他站在最后排,对简底栖怒目而视。 “卡萝尔!这都怪你!” 拜托,她可没要求奥特莱斯用蛋糕扔自己。 简底栖心里毫无波澜,面不改色地扯了扯挎包带子,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 布莱妮此时怒火中烧,显然也没打算放过当事人简底栖。 她一向和这个贫民窟的下等人不对付,在她眼里,除了同样血统高贵的贵族子女,其他平民根本不配和她呆在一个学校里学习。 要不是因为这座阿贝堡最有声望的名校,有着追求人人平等,自由好学的校风。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让爷爷把简底栖踢出学校。 谁让对方明明身为平民,不仅长得碍眼,每次考试成绩还总是压她一头。 -- 第9页 “你这只肮脏的小老鼠,不许走!” 布莱妮伸出手,想扯简底栖的头发。 却没想到对方一个弯腰躲过,她自己倒是不小心扭伤了脚,差点滚下讲台。 布莱妮原本华丽的裙摆和精心打扮的脸上,全抹上了奶油蛋糕,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小丑。 简底栖回头看了一眼穿着华丽蓬蓬裙、抱着脚踝委屈大哭的布莱妮,一脸风轻云淡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眼神,就像在看操场上的一棵树,或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既没有嘲讽,也没有心疼,冷淡得像在嚼冰。 坐在她旁边的艾琳,看见布莱妮出糗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艾琳低头向简底栖比了个大拇指,幸灾乐祸地说:“干得漂亮,布莱妮平时总喜欢捉弄别人,今天终于轮到她自己了。” 简底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从笔盒里掏出最常用的那只钢笔。 “该上课了。” 上课铃声大作。 布莱妮哭着从教室里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差点撞到了拿着文件夹进门的莫格老师。 毕竟是校长最疼爱的孙女,授课老师还是皱着眉问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特莱斯趁机在后面大喊,要把脏水全泼到简底栖身上。 “莫格老师,是卡萝尔捉弄了布莱妮,她绊倒了布莱妮!” 莫格老师的川字眉皱得更深了,目光扫向简底栖。 “卡萝尔,是这样吗?欺负同学可不是友爱的行为,哪怕你是一名成绩优秀的学生,也不可以肆意妄为。” 简底栖听着这话就想笑,肆意妄为? 记忆中,布莱妮平时经常欺负别的同学,什么课桌脏话涂鸦,藏课本,把同学关进厕所……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难道就不属于肆意妄为了? 再说,不是布莱妮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绊倒她却自己扭了脚么? 简底栖毫不畏惧地与老师对视,目光清明,身姿坐得笔直端正。 “我没有这样做。” 奥特莱斯一副“她在说谎”的表情,愤怒地说:“还不承认,就是因为你,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家伙一向是布莱妮的帮手,平时在教室里助纣为虐惯了。如今他失手砸得布莱妮满脸奶油,事后自然怕对方生气报复。 所以他拼命把简底栖推出去,想让她当替罪羔羊。这样等布莱妮气消了,也不会太为难他。 莫格老师被奥特莱斯吵得头疼,用文件夹敲了敲桌子。 “法斯特,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斯特是班长,和布莱妮一样是贵族出生,相貌清俊,举止优雅。 他拥有一头如同缀满阳光的耀眼金发,和一双漂亮冷淡的碧色眼睛。 不仅学习优异,还弹得一手好钢琴,是学校里最受老师喜爱和学生欢迎的男同学。 法斯特齿间微动,发出动人的音节。 “老师,这些事确实和卡萝尔无关,砸蛋糕的人是奥特莱斯,布莱妮是自己绊倒了自己。” 他说得言简意赅,轻描淡写,说完还回头淡淡看了趴在桌上写笔记的简底栖一眼。 这也算是不寻常了,毕竟法斯特从来不理会学术之外的事。 艾琳眼尖地看见这一幕,轻轻用手指点点简底栖的胳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天呐,卡萝尔,法斯特在看你呢!” 简底栖抬起头,对视上法斯特碧绿的眼睛,她回以礼貌的微笑,然后又低头开始记笔记。 法斯特不经意地垂下眼眸,又转过身去。 虽然简底栖拥有卡萝尔的记忆,但这些知识也要努力学习巩固才行。 她既然打算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生活,对待学业自然也要认真,此刻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同学间的小互动。 两个人的小小举动,落在艾琳的眼里。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脸上原本活泼的笑容忽然不自觉僵硬了一下。 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艾琳抬头又看了看法斯特的背影,抿着嘴从笔袋里拿出一支铅笔,垂着眼低下头,身体不自觉地离简底栖微微远了一些。 莫格老师清了清嗓子,严肃地用文件夹敲了敲讲台。 “奥特莱斯欺负同学,罚抄昨天学习的单元一百遍,上课。” 一眨眼,到了放学时间。 简底栖收拾好书本,准备和艾琳一起离开教室,谁知在转角遇见了法斯特。 法斯特微微一笑:“卡萝尔同学,艾琳同学。” 艾琳瞬间红了脸颊,两只手局促地绞在一起。 “哦,法斯特同学,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简底栖一脸黑线,这不就是学校楼梯拐弯处吗,遇见同班同学不是很正常? 法斯特对简底栖说:“卡萝尔,听艾琳说你妈妈的病好了很多,真为你感到高兴。” 这种个人私事,还是艾琳今早问起她才说的,为什么法斯特会知道? 简底栖看了一眼艾琳,艾琳马上小声解释道:“我……我只是关心你。” 法斯特看着她们私下眉来眼去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不是要故意探听你的家事。只是因为之前莫格老师说下个月可能会家访,让我了解一下每个同学的大致家庭情况,所以才多问了两句。” -- 第10页 简底栖还没开口。 看着一旁受到冷落的法斯特,艾琳就有些急切地说道。 “法斯特同学,你……你别担心,其实卡萝尔根本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对吗?” 艾琳一副拼命想要打圆场的样子,她拼命朝简底栖眨眼示意,脸蛋像熟透了的红苹果。 简底栖本来就没有往心里去,想起家里达勒太太和妹妹还在等着自己吃晚饭,她微微欠身。 “是的,我不介意。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得先回家了。” 说完,她就独自背着挎包离开了。 · 想起这个世界的家人,忙碌了一天的简底栖,脸上终于带了一点笑容。 中午是在学校食堂吃的饭,不知道晚上回到家,达勒太太会做什么好吃的呢?温莱肯定又在画画,再过几年温莱也可以上学了,倒时候…… 简底栖正想着这些事,谁曾想刚走到学校的小树林,面前忽然出现一只拦路虎。 这正是之前被老师要求罚抄的奥特莱斯。 他表情阴沉,摩拳擦掌,看上去像一只烦躁的狮子。 奥特莱斯显然是想迫不及待地,狠狠给简底栖一个教训。 “卡萝尔,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害我被莫格老师罚抄,你今天死定了!” 简底栖冷冷地看着他:“奥特莱斯,这里是学校,你想做什么?” 奥特莱斯忽然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做什么?当然是要揍你!这么漂亮的脸蛋,等一下就会变得鼻青脸肿,想想就让人兴奋!” 恼火不已的奥特莱斯,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做不打女人。 他直接猛地一拳砸向简底栖的眼眶,却被简底栖一个快速后退躲过。 简底栖皱着眉,她现在的身体轻盈灵敏,且充满力量,但面对一身蛮力的奥特莱斯,还是有些吃力。 毕竟男人和女人天生上就有力量悬殊,她不能硬来。 她想起现代社会里学习的女子防身术,此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奥特莱斯怒吼一声,想伸手抓住简底栖的胳膊,却被她像泥鳅一样滑溜地弯腰躲过。 她瞬间抬起膝盖,狠狠撞在对方的脆弱部位。 趁着对方双手捂住裆部痛呼的时候,简底栖用带着银戒的拳头猛击了一下奥特莱斯的太阳穴。 奥特莱斯显然轻敌了,一下子被打得头晕目眩,倒在地上呜咽。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快这么强的爆发力。 这些奇奇怪怪的招式,她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简底栖是死过一次的人,她知道那有多痛苦,绝不会允许别人再次轻易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 简底栖毫不犹豫地对着奥特莱斯的腹部,狠狠踹了几脚。 直到确定他短时间内很难站起来了,她才看着奥特莱斯冷冷地说: “我不喜欢惹麻烦,但也不害怕麻烦找上我。如果下次你再敢惹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第5章 化险为夷 洗完澡,简底栖躺在床上,仍有些心有余悸。 虽说今天晚上逃过一劫,还狠狠教训了对方。 可奥特莱斯显然报复心极强,如果他再找自己麻烦,一定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让她逃脱。还有布莱妮,她明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简底栖心里乱哄哄的,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达勒太太的敲门声。 “卡萝尔,你睡了吗?” 她马上答道:“没有。” 达勒太太这才开门走进来,打开台灯:“我热了一杯牛奶,你喝完再睡,会睡得更香。” “谢谢您。” 她接过暖暖的玻璃杯,喝下一杯热牛奶,顿时感觉心里也暖和起来。刚才自己不安的情绪,似乎也被抚平了。 达勒太太温柔地说:“亲爱的,你不必对我说谢谢。我是你的妈妈,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将简底栖坚硬的外壳敲开一条小缝。 “咔——”地一声,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迸裂开了。 简底栖有些茫然地回顾上一世。 在那个充满钢筋混凝土的现实世界,她一直独立坚强,不喜欢麻烦别人。 从没有人,愿意为她做这些暖心的小事。 也从没有人告诉她,你不必对我说谢谢,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 在简底栖的记忆里,没有什么是她天生就应该得到的。生活在社会的大环境下,一份努力获得一份回报,她从未得到过无条件的爱。 她明明早已习惯,甚至都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也只是个需要被疼爱的女孩。 昏暗的灯光下,达勒太太没有看见她眼帘下隐忍的泪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体贴地关上房门。 “晚安,卡萝尔。” “晚安……” 也许是因为冷得太久了,旁人只要给一点点暖,心里都会觉得异常滚烫。简底栖窝进被窝里,眼睛是湿润的,嘴角却忍不住上翘。 · 第二天来到班级,简底栖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时刻警醒着。 果然第一节 课刚下,一身漂亮洋装的布莱妮,高抬着下巴走到她的面前。 “卡萝尔,你会为你昨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 第11页 简底栖合上笔记本,看着趾高气扬的布莱妮。 “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 布莱妮嗤笑一声:“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卡萝尔,是你在和我作对。等着吧,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你彻底赶出学校!” 简底栖觉得自己真是过分担心了,像布莱妮这种叫嚣着要使坏的蠢家伙,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如果对方不是虚张声势,那一定就是早有预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微微一笑:“好,我会在此恭候。” 接下来,一连几节课都平安无事。 简底栖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都已经快放学了,布莱妮却还没有任何动静。 铃声一响,她就收拾好书包,打算离开学校。 刚要出教室,就听见同桌艾琳喊了她一声。 “卡萝尔——你等一下,刚才我去办公室搬课本的时候,莫格老师喊你去核对一下成绩。” 简底栖有些诧异,但还是问道:“现在吗?” 艾琳点点头,眼睛微微错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收拾书包。 “是的,你最好赶快过去。” “好,我现在就去。” 她刚要离开,艾琳忽然看着她的背影高声道:“卡萝尔!” 简底栖回头,迟疑地问:“怎么了?” 两人四目相对。 艾琳的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沉默半晌,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没……没什么,我想问你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什么来着,刚才好像忽然又想起来了。” “好,那我先走了。” 这一次,艾琳没有再叫住她。 简底栖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向办公楼。 这座办公楼,距离教学楼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需要穿过一条人迹罕至的林道。林道旁边是一排废弃的杂物间,学校后半年计划将它改建成体育室,现在还没开始施工。 那条路离校门比较远,放学时间根本不会有人从那里经过。 如果她在那条路上突然遇到袭击,还被拖进杂物间的话,很难被人发现。 联想起布莱妮先前的冷笑,对方信誓旦旦地说,这次一定会把自己彻底赶出学校。 思索片刻后,简底栖心中了然,她终于知道布莱妮想做什么了。 卡赫德学院,身为阿贝堡最有声望的学院。 虽然对所有的学生都宽和包容,接纳多种文化的碰撞发展,但它校风严谨也是出了名的。 如果布莱妮想把她彻底赶出学校,除了能证明她学术上造假、考试作弊,只有……让她的清白和名誉彻底受损,再也没有颜面留在学校。 布莱妮的这点心思,简底栖没有任何惊讶。 只是她确实没想到,一直和原身卡萝尔做好朋友的艾琳,居然会参与到这件事上。 简底栖的余光果然瞧见远远跟着自己,一脸紧张不安的艾琳,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等来到两个楼道交错口,她直接躲进了拐角,将人彻底甩掉。 这种被背叛的感觉有些糟糕,但是还不至于让她失态。 看见艾琳走远以后,简底栖才走出来。 “卡萝尔?” 她转过头,看见法斯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惊讶里还带着两分惊喜。 对方依旧是温和有礼的样子,浑身透露出贵族世家的教养,令人如沐春风。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简底栖忽然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法斯特同学,好巧。” 法斯特温和地笑起来:“是巧。莫格老师在课上讲得最后一个大题,我看你似乎一直在打草稿,难道是想到了其他不同的解法?” 简底栖点点头:“我确实想到了个新思路,解出了同样的答案……对了,你知道莫格老师现在在哪儿吗?” 法斯特说:“我刚才看到,他在隔壁班给几个同学讲题,现在应该快讲完了。” 果然,简底栖猜得没错,莫格老师根本就不在办公室。 可她想不明白,记忆里她和艾琳认识多年,两个人学习上互相帮助,平时相处也很融洽。 究竟是为什么,艾琳要帮布莱妮陷害她? “卡萝尔,你还好吗?” 法斯特看着眼前这个充满生机的金发少女,此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微微失神。 法斯特总觉得对方变得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如果说原来的卡萝尔总是热情乐观,带着一股韧劲。 那现在的她就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小豹子,身上暗藏着一股野性的力量,拥有美丽诱人的金色花纹。即使是黑夜里,她的瞳孔也会闪闪发光。 简底栖回过神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法斯特。 她忽然想起,从前艾琳看向法斯特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爱慕和羞怯。 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简底栖终于豁然开朗。 “法斯特,我想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 她的睫毛又卷又翘,琥珀色的眼睛是那么迷人真挚,让法斯特想起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两个人明明靠得这么近,他却依然被她身上的神秘所吸引。 那一瞬间,法斯特的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 “请问,我必将无所不答。” 简底栖说:“你知道艾琳喜欢你吗?” -- 第12页 这个问题十分直白,法斯特有些讶异,但还是认真地回复道:“事实上,今天上午我无意中收到了她的告白信,但我没有拆开,而是还给了她。” 看着沉默不语的简底栖。 他斟酌再三,又补充道:“我对她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只是同学间的友谊。” 其实,昨天放学后,法斯特并没有和艾琳寒暄太久。 也正是如此,他恰好无意看见了简底栖用娇小的身躯,把比她强壮数倍的奥特莱斯撂倒在地。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少女体内蕴藏的爆发力。 而这种令人震撼的力量,他在其他矜持端庄的贵族小姐身上从未见过,简直迷人得不像话。 从此,法斯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跟着简底栖。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喜欢艾琳。 “感谢你的坦诚,解答了我现在的困惑。” 简底栖摸清事情的前后因果,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法斯特看她没有任何失落的表情,也笑着说:“你在困惑什么,难道是我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即便是简底栖自己,也能察觉到法斯特最近对她总是莫名的亲近,更别说暗恋法斯特已久的艾琳了。 简底栖垂下眸子:“没有,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说完,她和法斯特点头示意,朝着校门的方向离开了。 · 相比一开始就和她争锋相对的布莱妮,艾琳的叛变更让简底栖寒心。不过这种感觉非常淡,很快被温莱甜甜的笑容冲散了。 简底栖刚到家,看见温莱撅着屁股,在地毯上歪歪扭扭地朝她爬过来。 “姐姐——抱抱——” 回来路过集市,简底栖顺手买了好多白色的甜草莓,洗干净以后,连着喂了小人儿好几颗。 “张嘴,啊——” 面对牙牙学语的温莱,简底栖格外有耐心。 她看着温莱胖乎乎的小脸蛋上,满是奶白色的汁液,忍不住笑:“贪吃鬼,看你吃得到处都是。” 温莱的眼睛又大又亮,一笑起来亮晶晶的:“姐姐,喜欢……姐姐……啾啾”说完还软乎乎地亲了她一口。 简底栖的心一下子就软化了,顿时把学校里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后天,就是神谕日了。 如果她能在这一天被选为“神行者”,替神传教人间,达勒太太和温莱才是真正的终身有靠。 至于学校里的那些小打小闹,根本不值一提。 简底栖眼前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海神特洛西的场景。 那样美丽震撼的画面,那种心往神颤的感觉,无论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毕生难忘。 特洛西…… 简底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竟然渐渐有种奇妙舒展的感觉,就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跳跃在她齿间。 性感,放纵,美好。 第6章 自食恶果 热恋会让人昏了头吗? 对艾琳而言,确实如此。 不过这只是她单向的爱恋,没有得到当事人任何回应。 自从第一眼看到法斯特,艾琳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 爱上他的风雅矜贵,爱上他的斐然才华,更爱他的高不可攀,对谁永远都是淡淡的模样。 没想到忽然间,这个总是远在天边的少年,居然开始注意起一个普通女孩。 这个女孩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卡萝尔。 艾琳不得不承认,卡萝尔人很漂亮,成绩也好,班里大部分男生应该都喜欢她。 可是,只有法斯特,他不可以。 为什么法斯特也跟其他男生一样,开始把目光放在卡萝尔身上? 他开始有意无意和卡萝尔说话,甚至愿意低下姿态向她请教学术上的问题,他看向卡萝尔的眼神既耐心又温柔,唇边总是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 这一定是卡萝尔的错!她不该勾引法斯特! 艾琳第一次深刻理解布莱妮的心情,她沉浸在一种复杂深刻的情绪里。 有一瞬间,她恨不得卡萝尔从来都没来过这座学校,从来都没有和她成为朋友。 这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诡异心情,名为嫉妒。 嫉妒是长在心头上的痈疮,下头包裹着脓血,尤其碰上“阴雨天”,更是一碰就痛,痛得整个心都抽搐起来,恨不得让始作俑者立刻去死。 当艾琳鼓起勇气递上情书,却被无情拒绝的时候,这种感觉扭曲到了极点。 很显然,她觉得卡萝尔就是这个始作俑者。 毁灭一个人的滋味到底是怎样的呢? 艾琳不知道。 看着卡萝尔离开的时候,艾琳有一瞬间是后悔的。 她想起这个曾经自己最好的朋友,对自己是多么体贴照顾。 但很快,她想起了布莱妮的威胁。 “这可是你主动要求参与的,如果你胆敢戏弄我,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已经选了这条路,没办法再回头了。 当懦弱者决定拿起刀子时,她会捅得比任何人都深,哪怕这个人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 清晨,简底栖躺在啵啵床上刚刚醒来。 她揉了揉眼,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 几滴小雨珠顺着冷风飘到她的脸上,似乎马上就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 第13页 她迅速关上阁楼的木窗,踩着白袜子从楼梯上跑下来。 简底栖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说:“雨好像要变大了,我今天得早点出门。” 达勒太太回头,向她示意盘子里热烘烘的烤薄饼。 “不管怎么说,你得先吃早餐。” 简底栖眼中染上一丝笑意,她打理好自己的金发,咬下半块薄饼。 “遵命~” 她在门口穿鞋子时,达勒太太贴心地递过去一把透明雨伞。 “卡萝尔,路上小心点。” 简底栖站起来接过伞,向达勒太太挥了挥胳膊,朝门外走去:“我去上课了!” 她顺着老旧的楼梯跑出去,外面到处是小水洼,雨水啪嗒啪嗒下个不停。 简底栖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色小雨靴。 这是达勒太太新买的,脚底的软垫也是对方亲手缝的。穿起来很舒服,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里一样。 虽然天上飘雨,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但她的心情格外好。 也许是幸运。 简底栖刚到教室,窗户外面忽然大雨倾盆,比她来的路上大了不知多少倍,还隐隐有雷光闪过。 艾琳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对着大雨沉思的金发少女。 不知怎的,艾琳的声音忽然开始结巴。 “卡萝尔……你,你还好吗?” 此刻班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简底栖转过头对艾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很好。” 艾琳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着包带,在简底栖旁边的位置,低头坐下。 “你……没事就好。” 简底栖反问她:“我应该有事吗?” 艾琳猛地抬头,一下子对上简底栖琥珀色的眼睛,瞬间语无伦次。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简底栖目光如炬:“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心跳得很快,仿佛简底栖的眼神一下子要把她看穿了。 艾琳不安地理了一下半湿的刘海,身体一直向后倾斜,似乎想要极力逃避简底栖一样。 “没有,我就是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来的路上……淋雨了。” 对方飞快地打开书本,像鸵鸟一样把头埋了进去。 简底栖看艾琳这副对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平静地说:“是吗?这么容易心虚,还要做坏事,我还以为你的良心不会谴责你呢。” 明明教室窗外雷声轰鸣,无数雨点拼命撞向透明玻璃,又纷纷溅开,“噼里啪啦”吵个没完。 可偏偏简底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到艾琳耳朵里。 一道惊雷闪过,照得艾琳脸上发白,她心跳瞬间停了一拍,手里的书也“哗啦”掉下来。 “什么!你难道……都知道了……” 简底栖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一进门就看到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你是不是很意外?” “我——” 艾琳颤抖着,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简底栖的眼睛。 那张美丽的面容上,每一根颤动的睫毛,每一丝细小的情绪,此刻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平时总是带着善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冷漠疏离,还隐隐含了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像是人类俯视蚂蚁一样漫不经心,点燃了艾琳所有的理智。 她忽然一把推开简底栖,有些失控地尖叫:“卡萝尔,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以为你算什么!我就是想毁了你!那又怎样?” 简底栖一直靠墙站着,艾琳本来就暗怀心思,身体没有坐稳。 这一推,简底栖纹丝不动,艾琳自己倒因为反作用力,连人带凳狼狈地跌了下去。 她衣鬓散乱地扭坐在地上,眼泪如屋檐上的脏水般,滴个不停,倒像是比受害者简底栖更委屈。 “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简底栖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心里毫无波澜。 “嗯,听起来很理直气壮,其实你最讨厌的人一直都是布莱妮吧。记得你刚来学校的时候,她就到处找你麻烦,可你不敢对她动手,现在还要联合她,想彻底毁了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有些人打着朋友的名义,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后捅刀子最深的却也是她。 她们不敢对强者出手,却在坑害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弱小的人时,毫不手软。 这样的人,简直玷污了“朋友”这两个字。 艾琳没有开口,低着头吃痛一声。 简底栖这才发现她的小腿被凳子划了好长一条口子,现在正在冒血珠。 艾琳哽咽道:“卡萝尔,你曾经那么照顾我。现在我的腿都流血了,你却连扶我一把也不愿意。” 升米恩,斗米仇。 简底栖静静地注视着艾琳。 她替原身卡萝尔感到惋惜,毕竟卡萝尔是真心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好朋友。 简底栖说:“自私的人,最后总会一无所有,你又什么时候珍惜过这段友谊?” 只差一点,抱着身体窝在角落里哭的就是简底栖自己了。 如果换作原身卡萝尔,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她身心早已受到难以挽回的伤害,哪里还有机会站在教室里与艾琳论长短。 艾琳咬着牙,对她怒目而视。 “是你太虚伪,你只是表面上对我好而已。” -- 第14页 简底栖看着她。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法斯特,但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爱情从来不是单向的,你更不该因为你的单恋伤害别人。艾琳,你的爱,太卑鄙了。” 这话像一把尖利的刀子,直接戳进了艾琳的心脏。 提到法斯特,艾琳忽然脸色煞白。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恼羞成怒地大喊:“胡说,这一切和法斯特无关,是我自己讨厌你!” 即使到了这一步,艾琳还是如此偏执。 简底栖只是倚在墙上淡淡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就像那天看布莱妮的眼神一样。 她明明面无表情,艾琳却觉得十分讽刺。 艾琳抬起头,原本姣好的面孔还挂着几道未干的泪痕,她眼神里满是狰狞。 “卡萝尔!现在我总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根本就不算我的朋友!为什么昨天晚上奥特莱斯没有把你拖进杂物间强/暴?布莱妮说得没错,像你这样虚伪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卡赫德学院!你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简底栖忽然笑了,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光。 即便身后窗外是乌云暴雨,可她的笑容,看起来宛如阳光一样明媚耀人。 她说:“艾琳,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整个教室如死寂一般,艾琳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感到后背如芒在刺,不由得慢慢回过头看向门口。 “不……” 艾琳瞬间瞪大眼睛,她看见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法斯特,还有……莫格老师。 她一心爱慕的少年,居然在此时此刻对她露出了厌恶鄙夷的神情! 而莫格老师的话更是让她羞耻万分。 “艾琳,你刚才的话我会及时反馈给校长。无论你说的是否属实,用这种恶毒的语言辱骂同班同学,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 “我没有!不……不要……老师……” 艾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然而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 这一天,简底栖得到了久违的清净。 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布莱妮已经办理好转校手续,准备去一所普通的私人学校念书。 毕竟布莱妮是校长的亲孙女,在没有犯下滔天大错前,离开卡赫德学院已经是对她最重的惩罚了。 奥特莱斯也被记了严重大过,要是再有不良表现,很可能会被勒令退学。 他是平民出生,父母一直以他能考上卡赫德学院为荣,如果背上被强制退学的耻辱,他那个屠夫父亲一定会亲手打断他的腿。 至于艾琳,她本该和奥特莱斯一样记大过。 但是不知怎么,她竟然自己递交了退学申请。面对这样的问题学生,学校很快就盖章通过了。 简底栖撑着下巴,听着莫格老师讲课。 窗外的大雨早已停了,湛蓝的天空明净得像是水洗过一样,几道白色的流云拖尾划过,阳光热烈而灿烂,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 一转眼放学铃响,充实的一天又结束了。 今天简底栖学习了不少新的知识点,她认真地把题型分类整理好,还贴上了透明标签。 “卡萝尔——” 简底栖回过头,看见法斯特站在她身后,淡银色的衣褶随风飘动,仿佛油画里走出来的忧郁贵公子。 她微微一笑:“法斯特同学,有事吗?” “你还好吗?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一定很受打击,毕竟艾琳她曾经是你……” “我很好,多谢关心。” 法斯特看着眼前一脸恬淡笑容的少女,竟不知她是否在假装坚强。 微风轻抚过简底栖金子般的发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澈动人,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他嘴里有些发干:“其实艾琳来找过我道歉,她说很对不起我,希望我不要看轻她。我对她说,她应该来道歉的人是你……” 一直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少年,竟然知道了自己内心深处最龌龊的想法。 对艾琳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她痛苦,想必她执意退学,也是因为这个吧。 听了法斯特的话,简底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关系的,谢谢你的担心。” 法斯特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简底栖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对法斯特没有爱慕之情,她也不希望自己的举动让他产生误会。 “我想我还是习惯一个人回家,谢谢你的好意。” 法斯特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这个女孩总是一脸礼貌地拒绝他,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生不起气,甚至更愿意尊重她的意愿。 他温声说:“好,那你路上小心。” 简底栖刚要离开。 法斯特又忍不住高声问道:“卡萝尔,后天就是神谕日了,你会参加神行者的选拔吗?” 神行者…… 几乎是唯一能与神有微妙联系的人。 简底栖永远不会忘记,她和海神特洛西初遇的场景。 她的人生中,从没体会过那样奇妙的感觉,兴奋,压抑,窒息,又带着不可思议……她忍不住想去靠近,真正探索神祗的存在。 简底栖回过头,对法斯特绽放出一个真心向往的绚烂笑容。 -- 第15页 “当然!” 第7章 迎接仪式 神谕日这一天,简底栖早早就醒了。 他们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达勒太太都已经提前一天准备好了。 “好香啊……” 简底栖闻了闻达勒太太挂在门口的花篮,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穿着一身蔷薇色的束腰长裙,跑上阁楼,随手将一朵郁金香插在半盘起的发髻上。 推开阁楼的木窗,向外望去,调皮的发丝在她脸颊两旁随风飞舞。 天空格外清明,飞鸟成群,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浅浅倒映出阿贝堡美丽的风土人情。 “呜——” 皇室的仪仗队在很远地方就有了动静,庄重的号角声呜呜传来。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是头戴金色盔甲的两列骑兵。后面跟着一排红色装束、吹号打鼓的礼乐团。 像是在向人们宣告:这个国家的王室马上就要到来了。 长长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过来。 每一个士兵神情都肃穆庄严,再往后才是皇室的马车。 数十辆洁白的花架马车,向简底栖这里驶来。 每一辆马车上都插着象征塔克王室的郁金香旗帜,那耀眼的金色在阳光下灿烂夺目。 上面端坐着的无一不是王亲和贵族夫人,就连国王和王后都亲自来了。 达勒太太还没回家。 简底栖跑下楼梯,把温莱抱上阁楼,指给她看。 “温莱,你看,原来这就是塔克王国的皇室。” 温莱被她逗得“咯咯”笑:“姐姐……看……皇室……”小家伙在重复念叨简底栖的话,眼睛明亮可爱。 当看见一辆月白色的马车行驶过去时,简底栖忽然整颗心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不对! 刚才过去的,坐在马车上向众人微笑招手的那个贵族女孩…… 精致华丽的水晶王冠,一身碧银色水天蓬蓬裙。 这甜甜的笑容,浅浅的梨涡,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清澈眼神,还有那一头蜜枣色的卷长发。 为什么和她前世同母异父的妹妹简茉莉,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街道上挤满了观看皇室游街的人,他们对那辆月白色的马车大声欢呼着。 “迪希雅公主——” 听见这个名字,简底栖的身体差点踉跄了一下。 迪希雅公主……这就是那本童话里的女主,最后成为圣灵女,永远陪伴神的公主。 只是她,她为什么会和自己前世的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这难道是上天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就算是在童话世界,简茉莉也还是众星捧月的公主,而她依旧是平凡的渔女? 简底栖皱着眉,强忍住心头的疼痛。 想起前世那个抛弃自己的狠心女人,想起西餐厅简茉莉天真灿烂的笑容,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伤痕仿佛历历在目。 “姐姐……” 看着喜欢的姐姐脸上失去了笑容,小温莱懵懂地用小手摸向简底栖的脸颊,并且送上了一个香软的啾啾。 这个带着奶香的轻吻,将简底栖从不安里再次拉了出来。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把眼角的泪痕眨干,揉了揉温莱胖嘟嘟的小脸蛋:“姐姐在呢。” 无论刚才那个陌生少女,到底是谁,她都不会放弃神行者的资格! 简底栖看着怀里香香软软的温莱,柔软的心变得坚定起来,她不能再活在过去的不开心里,现在的温莱和达勒太太才是她的家人。 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避风港了。 · 庄严肃穆的教堂上。 作为第一任神行者,如今的教主。 弗罗迪斯大人手捧金色的郁金香,正在主持开幕仪式。 “今天,我们再一次迎来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庄重的节日——“神谕日”。感谢神将赐予我们水源,感谢神孕育生命万物,身为您最虔诚的子民,我们愿永远匍匐在您的脚底。” 听说在创世初期,神孕育出的第一朵花就是郁金香。 所以它不仅是塔克王国的国花,更象征着圣洁和虔诚。 “当——” 随着教堂顶部圣钟敲响,悠扬肃穆的七次钟声笼罩了整个教堂。 为什么要敲七次? 这点《创世神史》中,有着详细记载。 神在出生的第七日,创造了水源和生命,分开天空和大地,黑夜与光明,飞鸟与兽群,带来了整片大陆的繁荣新生。 这一天,也就是“神谕日”的由来,所以数字“七”也代表着神。 神史最后写道: 在第三十日,万能的神离开了大陆,选择幽居深海,与天地共存,永远守护他的子民。 因此,私下人们也会亲切地称他为“海神”。 传闻在神谕日这一天,神会捏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人类,降临人间。 替身会挑选出少许认可的人,让他们成为“神行者”,将神的慈悲带到大地每一个角落。 耳边不断回荡着教堂的钟声,教堂里的众人纷纷匍匐跪下,掌心贴地。 “愿神的圣光永远照耀我们,愿神的慈悲永远怜悯我们,创世神的意志将永存于世!” 哪怕是塔克国王和王后,在代表神的教主弗罗迪斯面前,也只能和其他人民一样跪下。 -- 第16页 贵族们的神情,甚至比其他人看起来更加虔诚,他们无比希望神能永远庇佑家族后代的兴盛昌荣。 · 整个教堂地势开阔,穹顶雕绘繁复华美。 这是当地建筑最高级的圣教堂,可同时容纳数百万人。 简底栖像其他少年一样,抱着大束郁金香来到了阿贝堡的圣教堂。 她想起达勒太太临行前的嘱托。 女人握着她的手,眼中饱含泪花:“卡萝尔,能不能成为神行者不是最重要的,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主厅两侧瑰丽夺目的玫瑰窗。 站在教堂里,透过彩窗向外望去,连带着洁白的白鸽,翅膀都变得绚烂起来。 相比其他无知天真的少男少女,她沉静的面庞显得更外凝重。 简底栖记得,童话中对“神行者的考核”只是一笔代过。 确切地说,她也不知道在为时七天的神谕日里,自己会面对怎样的考验。 “卡萝尔——”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简底栖回过头,看到了一身雪白正装的法斯特。 简底栖对这个优雅的贵族少年,心中还是有些好感的。 “好巧,法斯特,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神行者的选拔。” 法斯特微笑着看着她:“不巧,我是因为你才来的。” “为我?”简底栖有些困惑。 法斯特眼神温柔:“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吧,我父亲说虽然成为神行者会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考核里也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危险。我……我希望可以帮到你。” 简底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不敢对上少年的眼睛。 “谢谢你,可是我也许无法……” 眼看着面前的少女又要说出拒绝的话,法斯特阻止了她。 “卡萝尔,你不必感到心理压力,我是自愿来参加选拔的。哪怕……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还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朋友…… 这个词,让简底栖内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从前一直独来独往,沉默寡言,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想要和她成为朋友。 法斯特的坦荡和真诚,实在太过可贵。 简底栖抬起头,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谢谢你,法斯特,你愿意和我做朋友,这是我的荣幸。” · 所有迎接神的仪式,都已经准备完毕。 教主弗罗迪斯带领所有的少年,来到教堂后殿的顶楼,这里四周空旷,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来吧,孩子们,纯洁的神之花将净化一切罪恶。” 眼前,大片大片的郁金香花瓣铺满了石阶梯,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在石阶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圣池,那里就是目的地。 然而只有真正心灵纯净的人,才能从这上面走过去。 如果内心掺杂了过多欲望,他的脚底会沾上越来越多的花瓣,最后滚下阶梯。 为首的少女,正是备受众人瞩目的迪希雅公主。 她穿着水蓝色的蓬蓬裙,洁白的蓬蓬袖,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拖曳在地,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走着,整个人像是沐浴了一道金光。 作为这本书的原女主,迪希雅登上阶梯毫无压力。 “弗罗迪斯大人,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恭喜你,迪希雅公主,下面请您将手伸入圣池中。” 她来到圣池边,依照教主弗罗迪斯所说,将手伸了进去。 瞬间,池水激烈地碰撞起来,在上空形成了一股透明的喷泉。 随后无数小水滴纷纷落回池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美丽的七色彩虹,大小整整有两公尺宽。 尽管多次举办神行者的考核,教主弗罗迪斯仍然吃了一惊。 “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我见过最大的神迹彩虹。” 围观的众人也惊叹起来。 要知道,当年教主弗罗迪斯自己参加考核时,圣池上方的神迹彩虹也仅仅只有一公尺大小。 谁都知道,神迹彩虹越大,就代表与神的羁绊越深。 这样的人更容易感知神力,如果受到神的格外恩宠,以后甚至可能成为圣灵使,永远陪伴在神左右。 教主弗罗迪斯看向迪希亚的眼神,充满了期望和尊敬。 “迪希雅公主,恭喜您通过考核第一关,看来神对您格外青睐。” 迪希雅小脸上满是欣喜的红晕,她双手合十向神祷告。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神真的选中了我!神,感谢您的垂怜,我愿永远追随您。” 少女美丽又虔诚的样子,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不愧是善良的迪希雅公主,她真是太美了。” “我们也将永远追随迪希亚公主!” 许多少年看着她,眼中露出了惊艳和向往的目光,原女主果然自带光环。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简底栖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不知道她的手放进圣池中,会怎么样呢? 下一个走过去的是法斯特。 他的脚掌也没有沾上花瓣,可惜当他的手伸入圣池中,只出现了半公尺不到的神迹彩虹。 看见法斯特顺利通过考核,简底栖十分高兴对他露出笑容,法斯特也开心地向她挥了挥手。 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 第17页 “卡萝尔,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见你,真是太让人倒胃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成为神行者吧?” 简底栖一回头,就看见了布莱妮那张精心装扮的脸蛋。 对方顶着一顶插满彩色翎羽的小礼帽,身上的蓬蓬裙绚烂夺目,像极了一只招摇的五彩神鸡。 她也来参加神行者的选拔了? 第8章 初次相遇 “下一位想要通过石阶的人,是谁呢?” 教主弗罗迪斯刚说完这句话,布莱妮就毫不客气地挤了上去。 “当然是我,弗罗迪斯大人。” 简底栖这样的平民,根本不配在她前面先登上石阶! 她看了眼身前不远的简底栖,一脸高傲地刚准备把对方推搡到一边。 “这就是索玛家族的礼仪吗?” 一声冷语打断了布莱妮,她悻悻收回手,正想看看是谁如此不知好歹,居然敢管她的闲事。 “究竟是哪个……” 却不想这一回头,布莱妮竟然彻底看呆了。 所有人这才发现,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教堂里居然站着一位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优雅少年。 少年漆黑的发,恍若奥弗大陆凉静的夜色。 他如白雪般的肌肤,被金色的阳光柔柔轻吻着,像是令人神往的天际白昼。 他只稍站在那里,就像是融合了世界的两极。 黑夜与白天,都在他身上交融灿烂。 少年身上穿了一件简单的束衣,垂手而立的姿态,如圣洁高冷的梅里雪山。袖口及肘,腰间系着一串淡黄色的骨链,那仿佛是粼鲽鱼的骨头。 当他行走时,身旁的骨链便会发出轻巧的响声,仿佛某种催眠的、蛊惑人心的奇特小调。当他驻步停留时,骨链便哗啦一下全部噤了声。 忽然间,所有人都有种情不自禁想要匍匐跪下的冲动。⑨拾光 仿佛这一秒,要他们去轻吻少年莹白的脚趾,他们也甘之如饴。 布莱妮所有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她乖巧地像只温柔的小猫,整个人都娇软下来,连高昂的语调都低了许多。 “敢问阁下姓名,不知您……是哪位大人?” 简底栖微微有些愣神,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年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她本身来自异世界,灵魂不受这个世界的法则束缚,少年带来的强大冲击力不过在大脑里停留了片刻,便如烟花般散去。 “加西亚·伯特。” 她听见少年如此说,那声音仿佛沉寂了千百年的圣音,比教堂吟唱的天使圣歌更曼妙。 伯特。 这个姓氏在贵族中并不常见,寓意为全身散发出荣耀和光辉的人。 连石阶上站着的迪希雅公主也情不自禁地望着他,眼神一下子变得浓郁热烈起来。 她低声喃喃:“世界上竟有这样出色的人,即便是神明,恐怕也忍不住要感叹他的美貌吧。” 这种美丽,不带一丝杂色,纯白明净如湛蓝的天空。 半晌后,迪希雅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捂住嘴巴小声轻呼:“创世神在上,我无意冒犯您,请您宽恕我的失礼。” 虽然少年的气质净透如初雪,行走如山巅云,但那身简单的装束,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贵族子弟。 听清他的姓氏,众人更为确定,这个家伙根本不可能是贵族! 这个世界,阶级地位分明。 下一刻,四周几欲弯腰的人恍然清醒过来。 他们这是疯了吗!居然想要向一个普通人行跪拜大礼? 众人议论起来,忘了刚才自己差点卑躬屈膝的样子,反而纷纷嘲弄起眼前的少年。 “还以为是哪个世家贵族,结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姓氏。” “就是,看起来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家伙嘛!”…… 布莱妮感觉心扑通扑通往外跳,她面色通红地双手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个淑女礼。 “您的名字真是动听,加……加西亚阁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她浑然忘了自己作为贵族小姐的矜持,但是这又何妨呢? 仿佛只要能得到眼前的人青睐,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当然有。” “真的!您请说,我愿为您效劳。” 在这片大胆浪漫的奥弗大陆上,男追女,女追男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尤其是贵族之间共同豢养一位情人,更是家常便饭。 那些美丽的男男女女就如同交际花一样,行走在前庭深宫,人们以这样的风流艳事为荣,将之称为“上流圈的优雅”。 布莱妮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橄榄枝了。 她想,以自己的家世和美貌,一定会让眼前的少年动容。 谁想到加西亚的话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麻烦您让一下,多谢。” “哈?”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布莱妮呆愣着,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的姿态旁若无人,偏偏那挑不出错的礼貌声音,让她生不起一丝怒气。 然后她就看见到,加西亚视若无睹地穿过自己的身侧,跨上了石阶。 被晾在原地的布莱妮,瞬间像是被戏耍了一样,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古怪极了,连礼帽上的五彩翎羽都黯淡了许多。 -- 第18页 简底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名叫加西亚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很爱恶作剧。 果然,简底栖一抬头就看见对方眼中掩藏的笑意,那人仿佛在看着她一样。 简底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他却忽然开口:“这位小姐,您愿意和我结伴吗?” 万众瞩目下,加西亚站在石阶上,向她伸出一只手。 “我?” 哪怕多年之后,简底栖都无法忘记这一幕。 仿佛是两个来自不同空间的灵魂的碰撞,她仰头看去,绚烂的阳光恰好打在少年小巧的下巴上,圣洁迷人,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用想,布莱妮已经气炸了。 “卡萝尔!我不准你……” 然而这聒噪的声音对眼前的两个人毫无影响,比冬夜的蝉鸣还要虚弱。 加西亚对她微笑,眼中似蕴藏着浩瀚星辰:“是的。” “我的荣幸。” 那洁白的掌心,仿佛带了太阳的温度。简底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 他们十指相扣,每一步都踩在金子般的郁金香花瓣上,四周弥漫着馥郁清甜的花香,简底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的心从来没跳得这样快过。 少年间的悸动无声蔓延,名为欢喜的心情,悄悄爬上了心头。 明明只有十几米长的阶梯,生生走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啊——” 一个失神,简底栖差点崴到脚踝。 幸好身边的少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小心,你还好吗?” 陌生少年的呼息仿佛吐在她的脸上,简底栖惊魂未定地扶住他结实的手臂,瞬间绯红了脸颊。 这感觉太奇怪了,她一向以理智自称,可还是会被这个人不自觉散发出的魅力吸引…… 简底栖立即摇了摇头说:“我没事,谢谢你。” 她摒弃一切杂念,努力将那些奇异的感觉抛之脑后。 简底栖无意间回头,结果看到一心想赶上他们的布莱妮摔倒在地。 对方提着裙摆跑得太急,不知怎的,脚底居然沾上越来越多的花瓣。布莱妮像小丑一样滑下阶梯,整个人狼狈不堪,礼帽上漂亮的翎羽更是掉了一地。 周围爆发出了一片哄笑,布莱妮脸红得要滴血,哭着跑出了教堂天台。 加西亚看着眼前一幕,平静地说:“一个心灵不洁的人,无论如何努力,注定是登不上石阶的。” 简底栖有些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她不可能上来?” “嗯,我能看到每个人灵魂的颜色。” “每个人吗?” 简底栖不由得心下一凛。 加西亚说:“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布莱妮的灵魂是不洁的灰红色,她容易被邪恶的欲望吸引,性格暴怒冲动。” “迪希雅的灵魂是漂亮的银白色,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善良得如同一张白纸。” “法斯特的灵魂是碧蓝色,他少年意满,爱恨分明,对未来怀有远大的理想和殷切的期盼。” “教主弗罗迪斯的灵魂是暗金色,他心中坚守正义和善良,愿意永远同邪恶势力抗争到底……” 简底栖仔细认真地听着他说每一句话,忍不住越来越吃惊。 一个出场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匍匐的人…… 一个能看透所有人灵魂颜色的人…… 他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下一秒,加西亚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双眸子漆黑得不掺一丝杂质,仿佛可以洞悉一切。 “除了你,我看不见你灵魂的颜色,也看不见你的名字。所以,你到底是谁?” 他对她的好奇,就像她对他一样。在彼此眼中,他们身上都充满了神秘色彩。 这太不可思议了。 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语调,简底栖却像受到心灵质问一样,她仿佛被眼前人触摸到灵魂深处,透过肌肤被看尽了一丝一寸。 这一刻,名为恐惧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压抑地快喘不过气了。 加西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天生自带一股特殊的磁场,声音仿佛遥远深海下的塞壬之歌,轻易就能蛊惑人的心智。 风轻轻拂过,连少年身上的鱼骨链也随之碰撞起来,奏响了奇妙的小调。 “我的……我的名字……” 简底栖仅存的理智几乎快要溃不成军。 她好不容易跻身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这个温暖的小家。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当成异类!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发现真实身份! 简底栖绷紧神经,整个灵魂拼命抵抗少年身上那股具有强大的威势,难受地眼泪差点要掉出来。 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 她毫不犹豫一口咬破舌尖,嘴里血腥味弥漫,瞬间清醒了大脑,这才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说真话的冲动。 “我……我的名字……是……卡萝尔!” 说完这句话,简底栖整个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她有些虚脱地发现,自己的掌心里满是细汗。 听完她的话,加西亚仔细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恍若在天界尽头间放出的极光。 -- 第19页 “真是奇怪,我原以为我看不清你的灵魂,只是因为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即便知道后,似乎还是如此,不过……我相信你。” “相信我,为……为什么?” 简底栖口干舌燥,她心里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可后背还是忍不住发冷。 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一般人,这种强大的威迫感,她只在创世神特洛西身上有过类似的感受,但特洛西的威压显然更为强烈。 传闻在神谕日这一天,神会捏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人类,降临人间。 难道他是特洛西在人间的化身? 面对简底栖充满疑惑的眼神。 少年看着她,眼神真挚而温柔:“我相信你,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欺骗我。” 第9章 魔幻彩虹 很快,简底栖和加西亚一起走上石阶。 迪希雅公主看见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白,但还是露出一个非常善良亲和的笑容走上前。 连迪希雅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个初次见到的少年充满好感。 但当第一眼看到加西亚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心动奇妙的感觉。 好像胸口忽然窜进了一只活泼的林间小鹿,蹦跶着来回乱撞,心里满满都是对那个人的憧憬和渴望。 这是不是就是王兄以前告诉她的,长大以后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她看着加西亚的眼神,含蓄多情,似乎饱含炙热。 “你们好,我叫迪希雅。” 身为公主能主动放下姿态,是十分难得的。 虽然说得是“你们”,但迪希雅的目光紧紧盯着加西亚,这话显然是对他是一个人说的。 “你好,我是加西亚。” 简底栖刚要象征性的开口。 加西亚已经把她的台词先说了:“这位是卡萝尔。” 他的目光太过平静,正常,以至于迪希雅觉得他不正常。 迪希雅脸色微变,她在寝宫镜子里练习了上千遍、楚楚动人的微笑向来是最无可挑剔的。 她从来都明白自己的天生优势,地位、美貌、善良…… 在以往,每一个人都会对她发出真心的赞美和感叹。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视若无睹,就仿佛她与其他的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 迪希雅只好转向他身边的长裙少女,目光十分温柔真诚。 “卡萝尔,认识你很高兴。” 这位公主只是想借机热络,可她不知道的是,简底栖一点也不想面对她这张和简茉莉一样的脸。 简底栖的表情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也是。” 这个名叫卡萝尔的少女,似乎看起来也十分高冷。 迪希雅第一次接连两次受挫,显然打击不小。 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露出迷人的笑意,柔亮的眸子里一片碧波荡漾。 “恭喜你们顺利登上石阶,接下来,只需要像我之前一样,把手放进圣池中就可以了。” 教主弗罗迪斯看着眼前两个同样灵秀的少年,含笑说:“没错,只要圣池中出现彩虹就算通过第一关了,接下来你们谁先来呢?” “我先来吧,虽然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召唤出彩虹,但是我想先试试。” 长痛不如短痛,简底栖一向喜欢速战速决。 听见她的话,迪希雅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这个叫卡萝尔的少女,根本召唤不出神迹彩虹,那她根本没有机会留在他们身边。 迪希雅立即鼓励道:“当然,去试试吧,我们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只是那眼里欲说还休,教旁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话并非出自真心。 “好,我……” 简底栖刚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加西亚忽然暗中握紧了她的手指。 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掌心里出现一股温和暖融的力量,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她的指尖。 那细密的感觉。 简直像是全身被撸了一遍的小猫咪,她喉咙里差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简底栖浑身都因为这美妙的感觉哆嗦起来,她微微夹紧双腿,颤抖着保持平衡,整个人意识都有点迷糊了。 旁边的加西亚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指,主动上前道:“我先来。” 加西亚走向圣池。 池水倒映出他完美无瑕的脸庞,远远看去,他恍若与天地水色融为一体。 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从容不迫地伸进湖水,池面瞬间沸腾起来,无数道喷泉向上喷涌而出。 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期盼,尤其是迪希雅。 迪希雅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这个名叫加西亚的少年,应当是与众不同的,超群绝伦的。他无论做出多么让人惊叹的事情,自己都不会感到奇怪。 可惜的是。 尽管泉水喷薄而出,可片刻后出现的神迹彩虹也是不足半公尺宽,甚至比法斯特召唤出的彩虹还要小一些。 迪希雅眼中难掩失望,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她预感错了吗? “恭喜你通过第一关考核,加西亚。” 教主弗罗迪斯对加西亚露出和善鼓励的笑容。 “恭喜。” 迪希雅和其他通过考核的人一起祝贺说道。 尽管她看向加西亚的眼中仍旧带着爱慕,但难掩淡淡的失落,再不复刚才的殷切。 -- 第20页 至今为止,考核已经进行了整整大半日,通过的只有十六人。 目前最大的神迹彩虹是迪希雅召唤的,足足有两公尺宽。 最小的彩虹宽度只有十公分,是一个名叫阿蜜莉雅的平民女孩召唤出来的。 看见这个结果,已经恢复意识的简底栖也有些惊讶。 明明加西亚告诉自己,他能看见所有人灵魂的颜色,这样的特殊能力者,为什么他召唤出的神迹彩虹却只有半公尺不到?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走到圣池前面。 一旁的迪希雅根本没有在意她,只是在同其他贵族弟子说笑。 她是塔克王国最小的公主,天生貌美,一副标准的贵族淑女做派。如今又召唤出了历史上最大的神迹彩虹,身份自然更加不同。 即使在已通过的十六人里,也有不少她的拥趸。 此刻那些男人全都围着她打转,仿佛捧着世界上最漂亮的稀世珍宝。 几乎没有人想要看向简底栖这边,他们不打算关注这个陌生少女的召唤结果。 只有两三个看起来轻挑狂浪的少年,对她吹了两声口哨。 众人仿佛已经料定了,简底栖召唤出神迹彩虹不可能比迪希雅的更大。 又或者,她像之前那些普通人一样,根本就无法召唤彩虹。 一个来自异世界不信仰神明的人,真的能召唤出神迹彩虹吗? 简底栖自己也不确定。 法斯特走过来,眼神坚定地鼓励她:“卡萝尔,别紧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你。”简底栖投以真诚的笑容。 她一直相信事在人为,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未来规划都很清晰,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放弃努力。 可偏在这个陌生的穿书世界,神明确确实实是存在的,神迹彩虹……亦不是人为可以扭转的。 那就把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简底栖索性闭上眼,将将双手浸透进圣池,希望这次她的运气也不会太差。 冰凉的水瞬间包裹住了她的手掌,她感觉体内似乎有一股暖流跑了出去。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时,湖面还是一片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底栖心中微微失落,这就是天意吗…… 那几个围在迪希雅身侧的贵族少年,眼中纷纷露出讥笑的神情。 石阶下面的人也在喊:“要是不能召唤出彩虹就别费功夫了,我们还在等着呢!” 其他人全部都是手刚伸进去,圣泉就开始沸腾喷薄。唯有她,已经过去十几秒还没有动静。 就在简底栖准备收回手指的时候,忽然整个水面都震颤起来。 几十道巨大的水流,腾空吟啸而出。 喷涌而出的泉水不再是普通的细流,而是像水龙柱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再定睛细看,那几十条磅礴气势的水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顶到了云霄之上。 刹那间,所有的水柱都迸裂开来。 千万滴小水珠,像璀璨的烟花一样从四周散落,整个阿贝堡马上迎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那雨点落得又猛又急,席卷着寒风,滂沱而下,瞬间将大地淋了个痛快。 能召唤出如此强大的水流,这在历届神谕日里,是从未有过的事。 在场的人全都呆若木鸡,满脸震惊,甚至说是震撼! 大雨中,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天上下得是圣池的泉水,太不可思议了,这是神迹,一定是神迹!” 人群中一片骚乱骚乱,大家纷纷向天空匍匐跪下。 哪怕是教主弗罗迪斯大人,他也颤颤巍巍地向天空行跪拜大礼,浑浊的眼中满是亮光。 他年迈的身躯迎着狂风骤雨,双手合十,高声唱道。 “伟大的父神在上,您的意志永恒不灭,我等愿永远追随您的步伐,直到星河落尽,川海倒流!” 迪希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教主大人不是刚才还说神格外青睐自己吗? 可为什么神选择了她,又选择了那个陌生的少女? 迪希雅的蓬蓬裙上全都湿透了,精心卷起的发髻也被淋得软趴趴的,看起来糟糕极了。 她擦掉睫毛上的大片雨水,努力眨了眨眼,勉强看清看清了站在圣池前的人。 那个站在大雨中穿着蔷薇色长裙的少女,她仰着皎洁的脸庞,宛如迷人的月,充满了沉静的神秘感。 迪希雅记得,她之前说,她叫,她叫……卡萝尔! 然而迪希雅来不及多想。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跟着教主弗罗迪斯跟着双手合十,吟唱起耳熟能详的神曲。 「仁慈的神, 伟大的父, 感谢您赐予我们鲜花与美食, 感谢您赐予我们灵魂与自由, 将郁金香献给您,我的神, 将诚挚的爱奉予您,我的父, 您的意志永恒不灭—— 您的光辉永远灿烂—— 我等愿永远追随您的步伐, 直到星河落尽, 川海倒流……」 众人皆跪,合掌吟唱。 唯独简底栖呆呆地站着,这一切……真的是她做的吗? 这简直就离谱,比电影院的3D魔幻大片,还魔幻! -- 第21页 瓢泼大雨将她的裙子全部打湿了,裙摆紧紧的贴在她细白的小腿上。 简底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挡住扑面而来的雨点,左右环顾四周。 这才看见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站着不动的人。 加西亚看着她,黑色的瞳孔宛如夜色,温柔平静。 “卡萝尔,恭喜你,是父神选择了你。” 第10章 掉入幻境 “号外号外!创世纪以来最壮观的景象诞生了!这是阿贝堡有史以来最大的神迹彩虹。” 无论是街边商贩,还是马车上的贵族妇人,他们手上都捧着报纸,眼睛紧紧盯着最新的爆炸新闻。 一夜之间,这片大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就在神谕日的第一天傍晚,阿贝堡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 大雨之后,天边蔓延出一道巨大的神迹彩虹。 当人们站在阿贝堡陆地上仰头看去,那景象颇为壮观。 这道金彩绚丽的圣光,恰好覆盖了半个阿贝堡,一直通向遥远无际的天边,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圣阶梯。 大家纷纷猜测,这样的奇观壮举,恐怕只有神的近使才能勉强办到吧。 卡萝尔·达勒。 这个名字瞬间席卷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每个人都热情地探讨起这个不可思议的小姑娘,他们亲切地称她为“圣光神女”。 通常能掩盖住一个沸点新闻的,一定是另一个更爆炸的新闻。 作为第一个打破神迹彩虹记录的原女主迪希雅,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她做了什么。 小酒馆里的男人们,已经举着酒杯大声谈笑起来。 “所以,卡萝尔一定是父神亲自挑选的女孩,对吗?听说她不但在学校里成绩优异,每年的阿贝堡捕鱼大赛还几乎都是第一名!” “这么想来,她和大海天生就是有一定联系的。看在神的面子上,是不是每当卡萝尔乘船出海时,那些肥硕的大鱼就会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跳进她的网兜?” 众人纷纷拍掌大笑。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有了几分醉意:“要我说,创世神已经为我们选出了神行者,接下来的考核还有必要吗?” 旁人应道:“走个流程罢了,这种情况要是通不过考核,简直比你中了一百万特鲁币还要不切实际!” “哈哈哈哈……”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第二天,达勒太太的家门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众人都想知道能养育出圣光神女的女人,是怎样一位伟大的母亲。 虽然神行者的最终名单还没出来,但那些达官显贵们,显然已经把她视作上宾。阿贝堡的城主甚至屈尊亲自上门慰问,带来好几马车的重礼。 一时间,无数宴会邀约和拜访信纷至沓来,达勒太太家门前的两个信箱都被塞满了。 然而达勒太太已经寝食难安一天了,她只能从报纸上看到心爱女儿的消息,却至今都不能见到她,也无法得知她的安危。 · 山洞外一片漆黑,水流声汩汩作响。 然而,始终没有人敢迈出勇敢的第一步。 整片奥弗大陆,尤其是阿贝堡,已经因为神迹彩虹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而一切事件的主人公简底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作为最后一个,也是第十七个通过考核的人。 她掉进这个山洞里已经整整四个小时了。 幸好来的时候,她的口袋里放了一块卡萝尔父亲早年留下的老式怀表,并且浸泡了大半雨水后还在坚/挺地运转着。 不然,她恐怕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都不知道。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前不久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神迹彩虹的奇景里。 下一秒,简底栖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双脚也跟着踩空。 醒来时,她已经被传送进了这个空无一人的阴暗山洞,身边还多了一个拖油瓶迪希雅。 这么巧合的嘛? 和最不想见到的人被单独关在同一个封闭空间,某种意义上来说,简底栖真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到爆炸,这概率完全可以去抽彩票了。 唯一庆幸的是,山洞里有不少发光的萤火虫,能隐隐约约看见山壁,总不至于一片漆黑。 只是山洞外面,就不知道到底情形如何了。 忽然间。 一只顽皮的萤火虫,摇摇晃晃地落在迪希雅小巧的鼻尖上,翘起亮莹莹的尾部,还慵懒地伸展了一下两只透明的薄翼。 迪希雅原本还勉强保持着优雅的站姿,时刻不忘淑女形象。 此刻被这只小萤虫吓得忍不住一声尖叫,靠着石壁跌坐在地,背部也被凸起的尖石块划了好几道细长口子。 她毕竟自小娇养在深宫,从未像这样身涉险境。 一连遭受几次惊吓,迪希雅眼睛哭得通红,白嫩嫩的手臂一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像只委屈的小白兔。 “我好……好害怕……我想回家……” 简底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思考怎么出去,没有注意到迪希雅的窘境,她的思绪被对方细弱的哭声搅得乱糟糟的。 简底栖忍不住回头道:“先别哭了。” 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语气。 谁想到她这一张口,迪希雅仿佛受了惊一般,整个人抱紧膝盖缩成一团,隐忍不住的哭声竟比刚才还大了许多。 -- 第22页 简底栖瞬间有一种无语的感觉,她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干净的水,你哭只会消耗体力。难道你不想出去,想要耗死在这里吗?” 这么前后利弊一分析,不远处果然噤了声。 迪希雅抬起头,眼泪巴巴地问:“那……那你说怎么办?”甚至因为哭噎着了,还打了一个泪嗝。 迪希雅人前所有风光无限的尊贵,全源自于她天生的美貌、骄傲的家世和众人毫无底线的追捧,仿佛她天生就该得到这些爱。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她被迫和一个不太喜欢的女孩关在黑漆漆的山洞里。 尤其是这个女孩似乎很受众人青睐,之前召唤出的神迹彩虹还抢走了她前面所有风头。 这一天发生的事,简直是迪希雅迄今人生中遭遇的最大挫折。 没有了光环加持,说起来,迪希雅不过是个和简底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种种压力下,她的心底防线几乎快要崩溃了。 再说回简底栖。 她只是不喜欢对方这张和简茉莉一样的脸,对原女主迪希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眼见迪希雅缩成一小团,可怜乖巧的无助模样,简底栖不免有些心软。 “你看,这个山洞就这么大,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走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迪希雅立马否决了这个观点:“我不要出去!外面……太黑了,我害怕。” 简底栖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她很清楚,眼泪并没有任何作用,她不能和迪希雅永远被困在这里。她一向习惯独当一面,心理要比迪希雅这个小公主坚强得多。 简底栖点点头:“那好,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探路。” 一听她要离开,迪希雅马上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和恐惧。 “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别丢下我好吗?” 这还真是……进退两难。 简底栖似乎有点摸清了这位小公主的性子,温声哄着她说:“你看,如果我们都留在这里,就永远都出不去了,你想永远都留在这里吗?” 一听见“永远”两个字,迪希雅立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想!” 简底栖唇角微扬:“那你和我一起出去,这样就不用害怕了,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迪希雅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少女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迷人。 她想起了对方之前的壮举,忍不住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指,小声念叨。 “卡萝尔……我相信你,你能召唤出那么壮丽的神迹彩虹,一定深受父神喜爱。我相信只要有你在,父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这一刻,迪希雅倒是真的希望卡萝尔深得神明垂爱了。 “没错,父神会保护我们。” 简底栖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哄着大班孩子睡觉的幼儿园老师。 对教徒而言,没什么比父神更有效的强心针了。 果然,迪希雅小脸看起来精神多了,肩膀也慢慢停止了颤抖。 简底栖松了一口气,她指着迪希雅的裙子说:“好,先把它脱了。” “这……” 迪希雅仰起小脸看了看简底栖,又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然后又抬头望望简底栖,又瞧瞧自己的下半身。 眼看简底栖并没有玩笑的意思。 迪希雅紧张地垂下眼眸,整张漂亮的小脸都羞得绯红,她咬着嫣红的唇,差点又要哭出来。 “卡萝尔,你,你怎么能对一位淑女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简底栖原地呆愣了一会,才明白对方所指。 有些尴尬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裙摆外纱很轻薄,我们可以抓一些萤火虫放进去,做一个简单的便携灯笼。” 居然不小心被当做登徒子了,真是好大一个乌龙。 简底栖忽然有些想笑,但看见迪希雅窘迫不安的小脸,又觉得此时笑出声不太合时宜,只得强行忍住笑意,看上去只有肩膀在微微耸动。 “啊……是这样。” 迪希雅这才发现自己想歪了,瞬间更害羞了,她扭捏地脱下蓬蓬裙最外面的一层轻纱,将它交给卡萝尔:“喏,给你。” 虽然萤火虫很可爱,但简底栖估计像迪希雅这样骄矜的公主,应该很害怕这些虫蚁类的小生物,她索性自己动手抓了起来。 不一会,就抓了满满一小袋。 迪希雅看向简底栖的眼睛里,满满的憧憬和好奇:“哇,卡萝尔,你好厉害。” 简底栖笑了笑,没有说话。 想当初电梯停休,她一个人扛着近二十升的桶装水,徒步爬上八楼。现在不过是抓几个漂亮的小虫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简底栖将头上绑着的发带解下来,将轻纱系上一个长结。 她提着萤火灯笼率先跨出山洞,向迪希雅伸出手。 “别怕,我们一起出去。” 眼前提灯笼的少女仿佛是手持剑刃的勇者,轻易就能劈开整片黑暗。 迪希雅忽然眼睛亮了一下,她觉得卡萝尔简直就像父神一样亲切温柔,战无不胜。 她踮起脚尖,一边提起裙摆,一边牢牢抓紧了对方的手。 “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第11章 意外失散 简底栖踩着水流,脚底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石块,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鹅卵石。 -- 第23页 四周一片漆黑,简易的萤火灯笼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简底栖发现迪希雅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她问:“你在害怕吗?” 迪希雅轻轻地“嗯”了一声,把简底栖的手抓得更紧了。 “卡萝尔,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小时候我不敢睡觉,母亲总是会给我讲睡前故事。” 提起睡前故事,简底栖沉默了,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更何况,她自己现在还穿进了那个女人讲的童话故事里,掉进这个黑漆漆的鬼地方。 迪希雅以为她不愿意,红着脸小声道:“没……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就算没有童话故事,我也不会害怕。” 尽管迪希雅强撑着笑容,可是她们手拉着手,简底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不安。 简底栖顿了一下,思绪忽然飘得好远。 她微微张口,尝试着说一个并不像童话的童话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叫简底栖,大家都叫她小栖。” 迪希雅小朋友表示困惑:“她姓简?好奇怪的姓,底栖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名字是她爸爸起的,‘底栖’两个字来自于底栖生物。指的是大部分时间都栖息在水底的水生生物,像海星、海葵……它们都属于底栖生物。在小栖小的时候,爸爸还经常带着她一起在浅海潜水,探索奇妙的海洋。” get到底栖这两个字的正确含义,迪希雅立即来了兴趣。 “好厉害,可惜我的名字没有这么奇妙的含义,然后呢,这个叫小栖的女孩发生了什么?” 简底栖继续说:“小栖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她的妈妈做饭很好吃,爸爸也很温柔。本以为快乐的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没想到在一起海洋科考中,小栖的爸爸不幸丧生,只剩下小栖和……她的妈妈相依为命。” 迪希雅雀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啊,那小栖也太可怜了,然后呢?” 简底栖说:“后来,妈妈嫁给了一个经营海上货运的富商,一年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女孩。有了小女儿后,妈妈的生活重心都偏移到了新家庭上,对小栖渐渐冷淡下来。再后来,妈妈决定把小栖寄养在孤儿院,小栖就在那里度过了她剩余的童年。” 简底栖明明在说自己的故事,语气却听起来分外平静。 那段回忆,仿佛是脑海中很久以前一个不清晰的梦。 迪希雅被简底栖的故事吸引了,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在危险的黑暗中,她温热的小手不安地捏了捏简底栖的手指。 “可是这样是不是对小栖太不公平了?她也需要妈妈的爱呀,接下来呢?” 简底栖说:“接下来……日子原本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可是忽然有一天,长大后的小栖偶然在一家餐厅见到了她妈妈的新家庭。当时她的妈妈正在给小女儿过生日,他们看起来是那么恩爱的一家人……” “哗啦哗啦——” 脚下的水花忽然四处溅开。 迪希雅提着裙摆,小跑到简底栖前面有些气呼呼的说:“为什么小栖妈妈只给小女儿庆生,难道她忘了小栖吗?小女儿一定长得很难看,鼻子又小又塌,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斑点,我知道,在童话里坏人都是这样的!” 微弱的萤火下,简底栖看着眼前这张和简茉莉有七八分相像的脸庞,扑哧一声笑了。 “不,她很漂亮。” 微弱的荧光下,迪希雅悄悄打量着简底栖迷人的眼睛和下巴:“有你漂亮吗?” 然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她应该没有……总之,她应该不是很漂亮。” 简底栖刚见到迪希雅时,觉得她端庄淑女,温柔大方。 但实际上,对方远比她想象得要活泼,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孩子气。 简底栖晃了晃手里的萤火灯笼,笑容中带了丝无奈的宠溺。 “好了,这里并不安全,我们该继续往前走了,迪希雅。” “喔——” 迪希雅有些垂首丧气地继续跟在简底栖身后,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小脸问道。 “卡萝尔,这个故事结局是好的吗?我希望小栖能得到幸福。”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语气里隐隐中透出一股期盼,希望简底栖能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简底栖想了想,温柔地说:“是的,尽管小栖最后还是没有上前和妈妈相认,但是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一样,来到了另一个神奇的国度。在那个世界里,小栖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并且拥有了爱她的人,在那里幸福快乐地度过了一生。” 迪希雅顿时笑了,她拉起简底栖的胳膊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小栖一定会幸福的!对了,爱丽丝梦游仙境又是什么,你可以讲我听吗?” 简底栖觉得迪希雅此刻像极了得到糖果的孩子,语气快活极了。 她刚要回话,这时眼前忽然有了一丝朦胧的光线,似乎是从远处的洞口照进来的。 简底栖不由得弯起眼睛,一把握紧对方的手,加快步伐。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等我们出去再讲给你听。” · 她们走得越来越快,洞中的光线也越来越强。 眼睛习惯了黑暗,乍然面对阳光有明显的不适感。 -- 第24页 简底栖已经看见了洞口,水源不断从那个方向流过来。 走着走着,忽然迪希雅吃痛一声,暂缓了脚步。 简底栖问:“怎么了?” 迪希雅说:“不知道,我忽然觉得后背好痛,可能是之前在山洞里划伤了。” 简底栖说:“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迪希雅声音弱了下去,她脸上有些苍白,脚步也变得凌乱虚浮。 “卡萝尔……好奇怪,我好像有点走不动了。” 洞口就在眼前,只差几步就能出去了。 简底栖一把架起她的胳膊,让迪希雅身体重心往自己这边倚靠:“再坚持一下。” 她手指无意间摸到迪希雅的后背,隐隐约约摸到对方衣服上被勾破的地方,和冰冷潮湿的液体。 “抱歉,我真的,真的……有点抬不起腿……” 就在即将踏出山洞的时候,迪希雅忽然整个人软了下来,连带着简底栖也差点摔了个跟头。 霎时,一股强大的阴冷寒气从山洞深处向两个柔弱少女扑去。 落在后面的迪希雅,整个人忽然被一股看不见的黑色力量往后拖去。 好邪门的阴风,像是要把她们两勾回去一样! “卡萝尔——” 迪希雅的声音带了哭腔,双手紧紧抓住简底栖的胳膊。 简底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墙壁上凸起的岩石,努力抓住迪希雅往回拉。 “抓紧了!千万不要松开!” 山洞深处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好像有什么人拽着迪希雅的腿,她整个人都被往后用力扯,连带着蓬蓬裙都飘了起来。 “好,我不松开,可是我背上好痛……” “没事的,迪希雅,你忍一下,我们一定要一起出去!”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 迪希雅双脚几乎离地,整个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悬在空中,声音在风声里断断续续地。 “不行,我……我快……没有力气了……” “别放手,我抓着你呢!你可以的!” 简底栖感觉自己整个右手臂已经麻了,但是她还是整个人攀住石壁往后倒,咬紧牙关把迪希雅往后拽。 虽然迪希雅很瘦,但她的整个身体都靠简底栖拉着,也实在吃不消。 简底栖感觉再这么下去,不是自己的手臂脱臼,就是自己连迪希雅一起被卷进山洞。 可即便如此,简底栖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风声呼咧作响,前面隐隐传来迪希雅的呜咽声:“卡萝……不……” 简底栖还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强风迷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只感觉迪希雅双手的力量慢慢变弱,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对方的手还从小臂一点一点滑落到手腕、掌心、最后是手指…… 然后彻底,与她脱钩。 “啊——” 与此同时,少女模糊的尖叫一下子拉到山洞深处。 “迪希雅!” 简底栖大喊一声,却只能依稀地看到少女碧蓝色的裙角,然后便是漆黑一片。 当迪希雅被彻底拖走时,风也诡异地停住了。 刚才的一番拉扯中,先前那个小小的萤火灯笼早已掉进水里,顺着水流漂进了黑暗的山洞深处。 现在没有了照明工具,想回去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简底栖的心急速跳动,每一声都“砰砰砰”地、坚实有力地响着。 她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右手臂一碰就疼得厉害。 她双腿如灌千斤,扶着石壁踉踉跄跄走出洞外。 终于,又看见阳光了。 · 外面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天空一碧如洗,鸟群成群结队欢快高歌。 巨大的血齿菌随处可见,上面布满了鲜艳的亮红色液体,如同鲜血一般。 这里究竟是哪儿? 简底栖呆呆的看着手腕,上面留下了不少淤青和伤口,肿得吓人。 “卡萝尔——” 少年从远处跑来,满身都散落着金色的阳光,像极了拯救世人于水火的神明。 “加……加西亚……” 简底栖抬头看清了他的脸,声音涩涩的。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简底栖呆愣地站在原地,心里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疯狂上涌。 加西亚问她:“我在不远处听见你的喊声,就马上赶过来了,你还好吗?” “我……” 刚说了第一字,简底栖的眼泪便忍不住往下掉。 “别怕,慢慢说。” “我没事,可是迪希雅不见了,就在……这个山洞……” 加西亚的语气那么温柔,仿佛可以包容万物。他走过来,温柔地抱住了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少女。 简底栖目光愣沉,伸起酸痛不已的手臂,缓缓回抱住少年的腰。这个怀抱温暖极了,像是睡进了暖烘烘的被子里。 她鼻尖弥漫着少年身上的淡淡幽香。那是郁金香的味道,一种令人安心、可以抚平情绪的花香,只有贴得极近才能闻到。 简底栖脑子里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断了。 忽然,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她忍不住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再说不出一个字。 加西亚双手搂住她柔软的身躯,安静地等她发泄完。 -- 第25页 简底栖终于平静下来,一字一句说道。 “我想……我应该回去山洞,我不能把迪希雅一个人丢在那里。” 第12章 惊险索桥 简底栖精疲力尽,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松软的吊床上。 她的手臂被敷上不少镇痛化瘀的草药,看起来比白天红肿的样子好多了。 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黑了大半。 加西亚利用四周的藤蔓和干草,正在搭建另一个吊床,看起来快完工了。 “加西亚。” 简底栖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吊床上起来,“抱歉,我睡着了。”说着,她帮加西亚一起把吊床铺好。 “嘘,别说话。” 加西亚忽然拉住她的手,钻进了树洞里。 外面隐隐传来,野鸟飞过的声音。透过树洞的缝隙,她看见几只和野狗差不多高的秃鹫,尖牙利爪,眼睛是骇人的红色。 它们啃咬着亮红色的血齿菌,过了一会,又扑棱着宽大的羽翼离开了。 加西亚的呼吸十分平缓,他的手掌格外温暖。 “这些原本只是普通的白头秃鹫,一般来说它们只吃尸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现在不但吃血齿菌,还会攻击活人。” 他伸出手臂,那上面还有几处被轻微啄伤的痕迹。 “你还好吗?” “没关系,只是轻伤,很快就会复原的。” 加西亚的脸庞没有丝毫动摇,看上去永远那么理智坚定。长长的睫毛落在他的眼下,投映出小小的剪影,看起来漂亮极了。 简底栖小声问:“这里到底是哪儿?” “这是幻境森林,历来神行者的历练之地。只有穿过这片森林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神使。不过现在这里变化很大,我刚来到这里时,总看到云层和水面上总是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雾气,像是黑魔气。” “这里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是,我猜测迪希雅是被黑魔使带走的,她的灵魂很纯洁,对黑魔使而言是上等的补品。” 简底栖一下子紧张起来:“那怎么办?迪希雅会不会已经遇到危险了!” 加西亚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我能感觉到迪希雅的存在,她现在没有受到伤害,只是陷入了昏睡。” 简底栖发现加西亚拥有很奇妙的感知力,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能量的波动和情绪,就像他是这世间流动的风,能穿过万物,感受它们的存在。 在这个童话故事里,一切看起来不可能的事物,似乎都有可能发生。上一世的大多数认知,在这个世界都是行不通的。 她说:“谢谢你,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加西亚说:“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你的双手也缠绕着黑魔气。你说的那个山洞很邪门,当我准备去独自查看的时候,洞口已经消失了。” 如果没记错,在卡萝尔的记忆中,传闻幻境森林是神之地,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黑魔气呢? “我现在手上还有黑魔气吗?” 简底栖伸出手,上面还隐隐作痛。 加西亚摇摇头:“放心,我已经为你祝祷过了,你的双手已经被净化。但是这片森林里的魔障之气,我也无能为力。” 简底栖忍不住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可以看到黑魔气,而且还可以净化,你是神使吗?” 加西亚忽然笑了,牵着她的手走出树洞。 “我不是神使,只是个普通的吟游诗人。很多事情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似乎天生就能看到这些,至于你说的净化,那是我父亲教我的。” “你的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 外面星子点点,月色朦胧。 银白色的光撒了一地,映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 “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总是穿着白色的长袍,是个温柔严肃的人。” 简底栖忍不住勾起唇角:“我爸爸也是,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他总是不苟言笑,但是他其实是个冷笑话大王,还特别喜欢和我一起堆积木,给我买了好多潜艇的模型。” 加西亚微微一笑,忽然问她:“卡萝尔,你想去深海吗?” “当然,我喜欢大海。大海既迷人又危险,美丽总是伴随着惊险的,不是吗?” 简底栖有些激动地从吊床上坐起来,她看见加西亚的衣角,随风轻轻拨动。 加西亚说:“嗯,比起天空,我更喜欢海洋。无论是海水还是沙硕,飞鱼还是走蟹,它们都充满了生命力。” 聊着聊着,简底栖沉闷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他们俩各自躺在吊床上,就这么轻松地说着话。 简底栖仰望着浩瀚无边的星空,静静地问:“明天早上,我们该去哪里找迪希雅呢?” 夜色如水,加西亚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 “我白天看见魔气最重的方向是西南方,我们明天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答案的。” “嗯。” 简底栖应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加西亚待在一起,她总是安心许多。 第二天一早,加西亚煮起了锅子。 简底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诚实地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太不可思议了,你是怎么生火的?” 加西亚一边用树枝拨弄着石头火堆,一边说:“很幸运,我在河边捡到了火石,还顺便抓了两只鱼。” -- 第26页 简底栖觉得加西亚的幸运值和生活技能都点满了,她接过对方递来的鱼汤,尝了一口忍不住咋舌:“好鲜啊,鱼肉入口即化,还有点清甜。” 加西亚说:“这是桂花鱼,食小虾为生。从前我在家中常常捕来吃,无论是清蒸还是煮汤,都很鲜美。” 两个人坐在火堆旁喝鱼汤,简底栖看着西南方说:“这条河虽然不是十分宽,但河水湍急,要是一不小心落水就危险了。” 加西亚点头:“直跨过去确实有些难度,我们可以绕路前进。” 她仔细地瞧了瞧远处,指着问道:“那里是不是有一座锁链桥?不如我们从那里过去吧。” “好。” 吃完早饭,两人一路走过去,眼前的铁索桥并没有可供人踩踏的木板,仅仅由四条铁链构成。 上面两条铁链可以扶手,脚踩在下面两条链子上,风一吹,锁链便悠悠地晃起来。桥下面是湍急的水流,时不时有枯木急速流过。 加西亚找来一条长且柔韧的藤蔓:“绑上这个再过去。” 简底栖知道对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忍不住对上他的眼睛,笑道:“谢谢你,加西亚。” · 空气中弥漫着冷淡潮湿的紫丁香气味,闻起来微微有些晕眩。 当迪希雅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在什么可怕的地方,而是睡在一张巨大的白色绒毯上,一个透明的容器罩住了她的四周,容器上方有几个换气孔。 她站起来,赤/裸的脚踩在绒毯上,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有……有人吗?” 迪希雅轻声呼救,不安地敲了敲玻璃罩。 忽然四周的壁灯全部亮了起来,一个沉默冷静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你在求救吗?小家伙。” 男人看向她的时候,忽然玻璃罩瞬间消失了。 迪希雅的下巴被狠狠捏紧抬起,她看见了一双诡异的莹绿色眼睛,像是深夜的磷火一样,跳跃着恐怖的火焰。 “啊——” 迪希雅刚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好像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看着男人,晶莹剔透的泪从眼角滑落。 男人眼中散发出兴味,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的泪。 “我可怜又可爱的小姐,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他询问着,手指却轻轻落在她脖间的大动脉上,并且毫不留情地挤压了下去。 迪希雅难受地几乎喘不过去,她细弱的双手拼命攥住男人的手腕,却连用指甲划破他皮肤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间,男人无趣地松开手,甘甜的空气又回到了她的大脑里。 迪希雅宛如垂死的鱼,面色通红地咳嗽,整个人倒在地毯上奄奄一息,再次陷入了昏迷。 不远处的古铜长镜中,忽然倒映出两个小小的影子,他们齐心协力,正在过铁索桥。 男人看着镜子笑起来:“哎呀,好像有客人要来了呢。” 他拍拍手,姿态优雅地坐回椅子上。 “默克多夫,带这位美丽的小姐下去换身衣服,该迎接新客人了。” “是,艾瑟利大人。”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行云流水地将迪希雅拖了出去。 艾瑟利轻笑:“你真是……毫不绅士呢,默克多夫。” 被称为默克多夫的人,冰冷地回答:“您也是,艾瑟利大人。”然后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男人不置可否,声音中甚至还有一丝轻快:“我本来就是坏家伙,很坏的那种。” 他好心情地戴上手套,拿起一旁的放大镜开始慢慢翻动镜中的画面。 “终于不那么无聊了,既然你们这么想来做客,那我就派些朋友去接待你们吧。” · 简底栖浑身汗毛战栗,腿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 “你还好吗?” “我吗……没事,放心。” 嘴上说的是放心,可只有简底栖自己知道,对一个恐高症而言,这到底有多么刺激。 桥离水面大概有三四米,她深吸一口气,默念“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提起步子准备走完。就还剩三分之一的距离了,她可以的。 忽然,盘旋在上空的几十只白头秃鹫,向他们俯冲了过来。 “加西亚,好像有什么东西撞过来了!” “是秃鹫群,时间来不及了,快走!” 忙中出错,简底栖抓住铁锁刚要往前跑,却一只脚踩空了。 她整个人都要掉下去了,要不是腰上系着藤蔓,只怕此刻已经被水冲走。 “卡萝尔,抓住我的手。” 加西亚立即回身抓出她的胳膊,简底栖连忙用双手回握住他的手臂。 可是就在加西亚背后,秃鹫们已经冲过来了,它们纷纷露出尖利的爪牙,势必要将加西亚身上咬出一个血窟窿。 “别管我了!你快走!” 简底栖看着对方如黑夜般温柔的眼睛,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准备解开腰间的藤蔓。 第13章 杀戮的她 大量的冷水呛入肺管,水流一下子把她带得好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简底栖垂了下眼睛,抱着冰凉的身体,从岸边慢慢站起来。由于身上有多处不规则擦伤,她忍不住嘶痛了一下。 -- 第27页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她心里忽然微动,难不成是遇到了之前那一批通过考核的准神行者? 除了她、加西亚、迪希雅,应该还有十四个人掉进了幻境森林各处。 “快跑啊——” “救命!!!” 简底栖靠的越近,嘈杂的人声越清晰,几个人跌跌撞撞从前面跑过来,身上衣衫褴褛。 这些人都是……当时通过教堂初级考核的人? 前面几个贵族少年一脸惊恐,迎面飞奔而来,险些把简底栖撞倒在地。 一路踉跄,跑在最后面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是这次召唤出最小神迹彩虹的人,名字叫做阿蜜莉雅。 简底栖大喊:“阿蜜莉雅,发生什么了?” 阿蜜莉雅眼中满是泪水,尖声道:“迪——迪希雅疯了,救命啊,快跑!” 迪希雅…… 她不是被抓走了吗? 没想到,阿蜜莉雅刚说完这句话,她的右腿就被箭头射穿了,汩汩的鲜血顺着她细白的小腿留下来。 “啊——” 阿蜜莉雅哀嚎一声倒在草地上,仿佛一只受伤的花斑鹿。她抱紧膝盖,痛得浑身打颤,眼里写满了恐惧。 “阿蜜莉雅!” “救我……救救我……” 阿蜜莉雅痛苦地低鸣着,向简底栖发出了幼兽般凄凉的哀叫,深棕色的眼睛释放出求救信号。 “你,太吵了。” 忽然,一只漂亮的白色小皮靴毫不犹豫地踩在了她的头上,将阿蜜莉雅的头踩进了草地里。 “唔——唔——” 阿蜜莉雅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潮湿的泥腥气瞬间窜进她的鼻子里,快喘不上气了。 骄傲的少女,穿着一身利落的银色骑马装,蜜枣色的卷长发被高高盘起,插上了金色的棣棠花发簪。左手拿弓,右手执箭,眼神仿佛冬天结冰的瓦尔登湖,寒气逼人。 这是……迪希雅! 不会有错,这熟悉的面孔,小巧的梨涡,分明就是迪希雅。 可那浑身的肃杀之气,惊世骇俗的恐怖举动,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初那个害怕黑暗的、央求她讲故事的小女孩。 还没等简底栖反应过来,那个可怕的少女已经拉起弓弦,对准了远处还在逃跑的几个贵族少年。 只听“咻”得几声,那几个侥幸逃脱的人全部中箭倒在地上。 好精准的箭! 简底栖知道要是此刻她敢迈出一步,对方的冷箭必定会射穿她的身体,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却在不停运转。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射杀这些神行者的备选人员? 这个幻境森林……简底栖记得童话里并没有这么危险,到底是为什么一切好像都变得深不可测,就像野马脱了缰绳一样。 那个陌生少女拿出一只铅笔大小的细长竹哨,她轻轻一吹,细长的尾音便拉上了天际,穿破整片树林。 不一会,一群骑着玄色鬃马、身穿黑斗篷的人从后面赶来,众人对着少女单膝跪地。 “迪希雅大人。” 听见这个称呼,简底栖忽然像是整个天灵盖都被打碎了,迪希雅?这个人,真的是迪希雅? 迪希雅冷淡地脱下白手套,将弓、箭随意扔在地上,看也没看简底栖一眼。 “把猎物全部拖回去。” “是!” 说完,迪希雅一脚踩上马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每个“猎物”都被紧紧地绑上了绳结,当然,简底栖也不例外。 武力悬殊,暂时无法抵抗,她先佯装接受,打算等找到合适时机再脱逃。 阿蜜莉雅早已痛得昏死过去,嘴唇干裂泛白,整张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全是冷汗。 靠近之后,简底栖才发现阿蜜莉雅腿上的那支箭,箭尾上也是一朵傲然怒放的金色棣棠花,和迪希雅头上的发簪一模一样。 包括这些蒙面的斗篷骑兵,他们金色的脚蹬子上,镌刻的也是棣棠花的花纹。 而金色,一向是神权者最喜爱的颜色。 · 牢房中,光线一片昏暗,隐隐有一股仓谷的霉味。 阿蜜莉雅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其他人也各自躺在干草堆上昏昏欲睡。 阿蜜莉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她半垂着眼睫,声音微弱:“卡萝尔……” “我在。” 简底栖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握住了一团小火球。 她又探上阿蜜莉雅滚烫的额头,“你发烧了……糟了,一定是伤口感染引起的。” 阿蜜莉雅有气无力地握住她的手指,“这不重要,我想知道……埃比德,他还好吗?” 埃比德是阿蜜莉雅的弟弟,都来自阿贝堡的贫民窟,是贵族们看不起的下等人。这次她和弟弟一起参加神行者的选拔,又一起通过了初级考核,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简底栖低下头:“你放心,埃比德只受了轻伤,他已经被转到高级看护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 阿蜜莉雅深棕色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弯成了小小的月牙:“太好了,他没事。” 下一秒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炙热地看向简底栖,呼吸急促道:“对了,卡萝尔,高级看护房是什么意思?” 高级看护房,那是“聪明人”的去处。 -- 第28页 只要你敢于背叛神,加入新教,成为虔诚的教徒。就有资格进入高级看护房生活,那里可比这里棒多了,不但衣食无忧,还有娱乐活动可以享受。 自从简底栖被抓进来之后,旧牢房里不久又抓进来一批人,和她们同样是通过初级考核的备选人员。 如果没记错,当初通过教堂考核的,一共有十七个人,现在已经进来十三个了。 确切的说,是十四个,还有一个是完全变得陌生的迪希雅。 还有三个人流落在外,庆幸的是,加西亚没有被抓进来,他应该是安全的吧…… 除了像阿蜜莉雅这种体质弱的女孩,不少人已经接受了暗卫的审讯,有一部分不坚定的人选择投入新教的光辉中。 毕竟对有些人而言……有的时候,活下去,比信仰更重要。 这些人会被转移到高级看护房,在那里养好伤,为新教效忠。 至于简底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蒙面的斗篷人根本就没有传唤她的意思。 虽然她压根也不想参加什么新教,但是一直关在牢里根本没有其他出逃的路,只有先出去熟悉一下环境,才能有机会逃跑。 一旁的红发少年,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嗓子里发出粗粝的嘲笑声。 “埃比德可真是神父的好儿子,他义无反顾地离开神的怀抱,转投邪/教,他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了!” 一提到神,阿蜜莉雅忽然挣扎起来,整个人都变得尖锐:“你胡说!朱诺,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阿勒比家族的人,就可以血口喷人!我们一家人都是创世神忠诚的信徒,绝不会生出异心。” 一旁被称作“朱诺·阿勒比”的少年嗤笑一声,身体靠在墙上,染上了血渍。 “我胡说?为什么同样是审讯回来,我被那群狗东西抽了二十鞭子,而你弟弟埃比德就能转到高级看护房?你好好想想吧,这些人把我们关在这里等死,又怎么会这么好心!” 阿蜜莉雅忽然整个人震颤了一下,咳了半天吐出一口浊血,眼泪浸湿了面庞。 “不……埃比德他不会的,我们曾经一起在创世神的雕像下起誓,永远效忠神,他不会……” 然而,不知怎么,阿蜜莉雅脑海中却隐隐想起弟弟悲伤的眼神。 「去年的神谕日晚上,埃比德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神寂寥。 “姐姐,你说神真的会庇佑我们吗?” 阿蜜莉雅正在收拾屋子,听见这话忽然愣了一下:“埃比德,你说什么呢,当然会了。母亲和父亲不是从小教导我们吗,我们的食物和水源,我们的生命和灵魂,都是神赐予的呀。” 埃比德沉默了半天,低着头小声说:“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出生就能获得美好的生活,而我们只能守在这个一到阴雨天就漏水的旧房子,姐姐,特洛西也会偏心吗?” 阿蜜莉雅吓了一跳,立即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埃比德,我们不能直呼父神/的名字,你都忘了吗?” 埃比德“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阿蜜莉雅看着自己可爱的弟弟,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苍白的月色映照在男孩的脸上,隐隐拂过参差不齐的树影,夜更深了。」 · 本以为审讯室会是幽暗、封闭的,却不曾想这个地方宛如温室,阳光灿烂,春暖花开,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水。 简底栖坐在审讯椅上,目不斜视。 而正坐在她前面,正是陌生又熟悉的迪希雅。 对方一身雪白的军装,胸前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金色战功胸章,轻抿了一口咖啡。 “你的名字,是叫卡萝尔?” 第14章 信仰崩坏 “你认可创世神的存在吗?” “认可。” 桌上的水晶球,闪了一下金光。 “你是创世神忠诚的使徒吗?” “不是。” 桌上的水晶球,再次发出了和煦的金光。 “你愿意加入圣灵教吗?” “不愿意。” 桌上的水晶球,不出所料地又亮起金光。 “吱——” 军装少女阴沉着脸,踢了一脚桌腿,地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迪希雅脩地从红木镶金的贵族椅上站起来,眼睛里射出两道冷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恕我直言,卡萝尔小姐,你既不信仰创世神,又不愿意加入新教,实在是让人恼火。” 简底栖很无辜:“可是,我并没有说谎,认真回答了你的每一个问题。” 一进门,她就被再三告知,如果说谎就会被钉在木棺里,沉入腥臭的地下道。 所以,简底栖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每个答案都说了心里话。 随着那张古纹雕花桌上的水晶球不停地闪金光,每闪烁一次,对方的脸就黑了一个度。 显然,对方也知道她没有说谎。 但问题的关键就是,为什么她既不完全信仰创世神,也不愿意加入神赦教,还能制造出让整个阿贝堡都为之振奋的神迹彩虹。 迪希雅脸色古怪,从袖口掏出竹哨,向远处高鸣一声。 简底栖看向她的背影。 “迪希雅,你记得我们曾一起呆在山洞里,我还给你讲过故事吗?” -- 第29页 迪希雅面朝窗外,声音冰冷,隐隐带了一丝不耐烦。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桌上的水晶球立即闪烁了金光。 这代表,迪希雅没有说谎。 忽然一只大型猛禽从窗外飞进来。 它在外貌上近似于现代社会的美洲雕,头颈和尾羽一片雪白,喙和爪都是极漂亮的金色。 当它展翅高飞时如同一架小型侦察机,落地时如静止的摆钟,速度迅猛,浑身露出一股生禽独有的猎杀气。 “尤金,圣父大人回来了吗?” 怪鸟喉咙里发出呖呖嘎嘎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听见怪鸟的答复,迪希雅脸色更差了,她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那只叫尤金的怪鸟,抖了抖羽毛,忽然朝着简底栖飞过来。 简底栖心中微惊,仍旧挺直身体一动不动。那只怪鸟在她头顶上盘旋两圈,又落回窗上,兴奋地发出“呖呖”的嘶鸣。 迪希雅高深莫测扫了她一眼:“想不到尤金居然这么器重你。” 她走到简底栖身前,眼中露出一抹凉意:“卡萝尔,要我说,你不如乖乖加入我们,也好少吃些苦头。” 简底栖反问她:“迪希雅,你会永远信奉圣灵教吗?” 迪希雅眉头紧锁,额角几丝蜜枣色的碎发迎风而动,有种说不出的美感:“当然。” “假如你拥有了信仰,你会一直追随它的脚步直到死亡吗?” “没错,那又怎样。” 简底栖直视她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那么,你为什么要放弃创世神呢?” 空气似乎在无形中,碰撞摩擦出火花。 尤金忽然激烈的叫起来,“呖呖”“呖呖”叫个不停。它似乎想要抓破简底栖的喉咙,但不知道为什么谨慎地不敢出爪,像是在畏惧什么一样。 迪希雅在原地愣沉了几秒,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但伴随着尤金的叫声,她逐渐清醒出来,眼神一片清明。 迪希雅忽然恼怒地抽出腰间的长剑,要将简底栖的脑袋砍掉在地,然而她这一剑却偏了半寸,硬生生落在简底栖身后的椅背上。 “来人啊!” 迪希雅一声令下,数十个斗篷人冲了进来。 “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喂给蛇神,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教徒,处死她!献祭她!” “遵命,迪希雅大人。” 斗篷人一齐将简底栖拖了出去。 即使被拖走,简底栖的眼睛始终坚定地看向迪希雅,然而对方仅仅看了她一眼,就阴沉着脸移开了目光。 · “砰!” 铁门一下子关了起来,接着上锁链“哗啦哗啦”缠绕的声音。 简底栖整个人被扔进了软绵的干草堆里,鼻尖全是仓谷的腐败气味,喉咙呛得有些难受。 “怎么样!卡萝尔……你还好吗?” 阿蜜莉雅从不远处伸出一只手,声音焦急,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简底栖拍拍身上的干草站起来:“我没事。” 众人七倒八歪地躺在干草堆上,除了一些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其他受过审讯的人基本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新伤。 那些牧师只会施展最简单的治疗术,为他们止血,保证其不会死掉,其他的一概不问。 不过,这也是简底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新奇场景。之前阿蜜莉雅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她亲眼看见对方被洞穿的膝盖奇迹般的长出了结痂。 虽然仍旧没办法行走,但比之前鲜血淋漓的样子好多了,简直是现代医学奇迹。 朱诺随手将自己乱糟糟的红发捋到脑后,眼中射出两道寒光。 “卡萝尔,你为什么没受刑?要知道所有不愿意背叛创世神的人,都被揍了个屁股开花,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旁边躺尸的几个少年,也裂开嘴笑起来。 “还能是什么,莫不是卖身给那些臭兮兮的异教徒了吧,不然哪有这样的好事?” “哈哈哈哈,卡萝尔本来就是贫民窟的贱民,卖身给异教徒有什么稀奇,说不定马上就要被转到高级看护房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受难者,他们却毫不留情的嘲笑起她来。 阿蜜莉雅怒道:“不要……不要胡说!卡萝尔是迄今为止召唤出最大神迹彩虹的人,她深受父神眷顾,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说完,阿蜜莉雅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简底栖无视别人的疯言疯语,从旁边的水口用旧瓦片接了一点清水,径直走到阿蜜莉雅面前。 “他们说对了一半,我确实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阿蜜莉雅正接过瓦片,张开干裂的嘴唇,大口喝水。 听见简底栖这么说,阿蜜莉雅忽然愣住了,几滴水也顺着她的下巴淌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难道真的要转去高级看护房了吗?” 朱诺淡淡地讥讽一句:“果然如此。” 简底栖十分平静:“他们打算把我献祭给蛇神,我想我很快就会被转到别处。不过不用担心,他们带我出去的时候,正好可以摸索一下地形,我会尽可能的给你们留下记号。” 阿蜜莉雅眼睛蓦地睁大,“蛇神?那是什么,我从未听过。” -- 第30页 朱诺抬眸看向简底栖,“说到蛇,《创世神史》中倒是有过记载,蛇是天地间滋生的邪物,天生坏种。父神为了避免我们受到蛇的蛊惑侵害,将蛇镇压在利科山脉下,那里常年积雪,又有圣教守护,蛇不得出,从此天下安宁。” 阿蜜莉雅声音里带了希冀:“利科山脉……奥尔菲斯圣教堂就在那儿,我们如果能当选神行者,在两年任期满后,将会去那里继续学习。” 但很快她的眼睛就暗淡下来:“不过,现在来看,这一切太渺茫了,我们甚至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也许……我们都会死。” 朱诺没工夫理会阿蜜莉雅的忧愁,他看向简底栖,表情十分严肃。 “卡萝尔,你确定是蛇吗?” 简底栖点头:“我绝对不会听错,迪希雅说的就是‘蛇神’。”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朱诺喃喃自语,吃痛一声扶着墙站起来,一头红色的短发像极了燃烧的火焰。 “奥弗大陆早已没有蛇的踪迹,如果出现了什么自称‘蛇神’的东西,是不是代表……” 这到底代表什么,朱诺自己都沉默了。 旁边有人发出了质疑:“一定是她听错了,什么蛇神,都是唬咱们的!她和迪希雅一样,背叛了神,异教徒,滚出去!” 此起彼伏的叫骂声,缠绕在简底栖耳边。 她坐在墙边一言不发,无论如何,至少可以出去看看,他们究竟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简底栖看向自己的手指,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切都变得不真切。 加西亚……法斯特……他们现在又在做着什么呢? 死亡,这个词不是第一次笼罩着简底栖了。这一次,她比上一次更从容。 先保存体力,她相信,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刻。 · “咣当!” 铁门忽然打开了。⑨拾光 两队穿戴黑色斗篷的暗卫冲进来,将横在地上碍事的人,踢到墙角,开出一条路。 随后,一个熟悉的人影跨进了牢房。 阿蜜莉雅顺着夜色看清了他的脸,亚麻色的短发,清秀干净的娃娃脸,小狐狸一样活泼灵动的眼睛。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声音暗哑:“埃……埃比德,是你吗?” 少年走过来,抱住了她的身体:“姐姐,是我,我来接你出去了。” 埃比德仿佛根本不介意她穿着破衣烂衫,甚至那衣服上隐隐有股难闻的汗渍味道。 阿蜜莉雅抱着心爱的弟弟哭得不能自已,角落里传来几句难听的咒骂。 “恶心,异教徒!” “神会惩罚你们的!叛神者罪该万死……” 埃比德好像根本听不见似的,对姐姐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好想你,姐姐。” 阿蜜莉雅抚上他的脸庞:“埃比德,姐姐也很想你!” 接着她迫不及待拉过弟弟,让他转一圈,“让我看看,你腰上的伤都好了吗?” 埃比德温顺地点头,笑着说:“都好了。” 如果不是那些暗卫,只怕埃比德一进门就要被其他愤怒的少年打个半死。 角落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有人在暗中发泄着内心不满。 埃比德恍若未闻,乖巧地在阿蜜莉雅旁边坐下。 “姐姐,我们一起出去吧,我找来了最好的牧师,他一定会治好你的伤。还有,我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你还可以好好洗个澡,换上漂亮的裙子……” 他每一句话都十分温柔耐心,听起来柔情蜜意。 为什么埃比德能在这里获得如此优越的条件? 阿蜜莉雅的表情却从欣喜激动,慢慢冷却下来。她颤抖着身体,下意识缓缓松开埃比德的手臂。 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质疑和探究。 “埃比德,难道你……真的背叛创世神了?” 第15章 出逃计划 埃比德的声音忽然顿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温柔,却冷了几个度。 “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信仰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蜜莉雅显然没想到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弟弟会说出这种话,她愣了一下,才难以置信地说:“当然重要……当然重要!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创世神的信徒,并为此感到无上荣耀,神父赐予了我们生命中的一切,你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少年抬起眼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背叛神了呢?” 阿蜜莉雅的心瞬间揪痛了一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道:“埃比德,信仰高于生命,神父高于一切。如果你背叛了神,你就不再是我的弟弟!” 说完她激烈地咳嗽起来,喉咙似乎都要咳破了,隐隐尝到铁锈的腥味。 埃比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再未说一句话,沉默地转身离开。 那些暗卫也跟着离开了。 “哗啦哗啦”铁门再次被锁链锁上,空气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阿蜜莉雅已经坚决表明了她的立场,虽然牢房里的其他人依然看不起埃比德的行径,但至少不会再向之前那样处处讥讽嘲笑她。 她躺在干草堆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天花板,咸湿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 -- 第31页 简底栖将瓦片盛满水,喂给阿蜜莉雅喝下,可她惨白的脸看上去却依然没有生机。 哀莫大于心死。 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刚才的那一番对话不仅伤害了埃比德,更伤害了阿蜜莉雅自己。 说话向来刻薄的朱诺,一直在角落里观察着一切,此刻他倒是率先打破了平静。 “卡萝尔,你之前说打算留下记号,怎么留?” 旁边一个人立即插嘴道:“朱诺,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家伙吧,你看她细皮嫩肉的样子,根本受不了酷刑,一定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避免受苦。” 另一个人立即接道:“是啊,虽然她之前是召唤出了史上最大的神迹彩虹不错,但只要是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奥弗大陆上根本没有蛇,她分明是在危言耸听。” 这些人都是创世神的死忠信徒,他们宁愿吃尽苦头,也不愿意背弃信仰,更看不上那些为了活命叛神的人。 他们的猜疑和挖苦,简底栖并不意外。只是她没想到,朱诺居然会帮自己说话。 红发少年立即冷言怼了回去:“卡萝尔毕竟是受神父眷顾的人,她既然愿意帮我们离开,我们也应该配合,难道大家都要在这里等死吗?” 一说到这,众人都不吱声了,信仰固然崇高,他们也不害怕为神而死。可若真的能活下去,谁又愿意真的坐以待毙? 简底栖说:“我会在墙体上留下一些符号,但我需要一个称手的工具。” 朱诺眉头微皱,解开自己腰间的一把小型匕首递过去:“这个怎么样?” 简底栖摇摇头:“这把刀还是太大了,我需要更小的物件,可以握在手掌心不被发现。而且,如果你们能出去,也需要武器防身,这个你自己留着。” 朱诺闻言将匕首收了回去。 先前角落里说话的人,解开了自己衣服上的胸针:“用这个吧,便于携带,还可以在墙上留在印记。” “谢谢。” 简底栖接过胸针继续说:“当遇到岔路口,如果左拐,我会画一个圈,右拐我会画一个三角形,直行是长方形,死路是×。” 说着,她顿了一下:“当然,我不能保证路线完全正确,如果这里地形复杂,我可能只能帮到你们一半,接下来还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 朱诺声音坚决:“这已经足够了,如果这就是幻境森林的考验,我们一定会通过它!” 简底栖心想:估计不止于此吧,幻境森林是神之地,却滋生了新教和新的势力,分明已经不受控制了。 但简底栖还是继续说:“我们在地牢的这几天,只有两个人没有受过审讯,一个是阿蜜莉雅,另一个是……” “是我,我叫巴特。” 角落里,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站了起来。 简底栖说:“没错,按照身体情况,巴特大概率会比阿蜜莉雅先一步接受审讯,希望你尽可能多的为我们打听信息。另外,之前所有接受过审讯的人,我需要把你们每个人了解的信息做一个总结,来规制具体计划。” “我想,当阿蜜莉雅被带走审讯,就是你们可以出逃的时候,当然具体计划还需要详细布置。” 朱诺点点头:“那我们要抓紧时间,先把每个人观察到的信息,总结探讨一下。” 朱诺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我先来!” 一个少年开口:“我接受审讯的那天,听见什么圣父现在不在教中,我猜测圣父那就那个异教的教父。” “我也有新的发现,在去审讯室的那条路上,西边有一条铺满地毯的岔路口,那里应该通往高级看护房,我曾看见几个叛神者从那里经过。” …… 众人立即如火如荼地讨论起来,只有阿蜜莉雅躺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眼中一片木然,失去了生的希望,甚至还有一丝羞愧。 简底栖走到她的身边:“阿蜜莉雅,你怎么不说话?” 阿蜜莉雅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希望你们能够成功,只是我……我已经不想出去了。” “为什么?” “我的弟弟是异教徒,我……我一定也会受到神父的唾弃。父母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只有我和埃比德相依为命,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现在,我……” 说着说着,阿蜜莉雅喉中哽咽,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简底栖伸手揽住了她颤抖的肩膀,声音温和:“别这样想,埃比德选择自己的道路,而你心中的信仰之路从未停止,父神一向宽厚仁慈,他会包容这一切的。” 简底栖掌心传递来的温暖,让阿蜜莉雅稍稍好受了一些。 “会吗……” “当然,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我可是召唤出了最大的神迹彩虹,当然能知晓父神的心意。” 简底栖双手合十,闭眼假装祷告了一会,眼神诚挚而动人。 “我询问了父神对你的看法,他并没有对你失望,恰恰相反,你炙热的信仰受到了父神的称赞。” “真的吗?”阿蜜莉雅的声音带了一丝惊喜。 “真的。” 简底栖点点头,对这些信神者,没有什么比创世神更能带给他们安慰。 简底栖当时在山洞里如何安抚迪希雅,如今用同样的方法宽慰阿蜜莉雅。果然,她看见对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 第32页 拥有信仰时,这些信徒的意志会变得无比坚定,可当信仰被摧毁时,他们又会化作一摊死灰。 虽然简底栖自己并不信仰创世神,但是她仍希望为这些真诚的信徒做些什么。也许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能让人恢复生的意志。 如果可以,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过得开心一些。 阿蜜莉雅思索许久,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些光亮。 “谢谢你卡萝尔,你说的没错,父神拥有浩瀚的神力和无限的慈悲,他一定能够检验我的忠诚,明白我的真心。” 阿蜜莉雅的高烧早已退去,她的腿伤虽然未好全,却也可以简单行走了。 众人仍旧在商讨着出逃计划。 阿蜜莉雅扶墙站起来,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她不再怯懦,选择坦然地走到他们面前。 “关于出逃计划,我有一个办法,需要大家的配合。” · 暗卫来得比想象的还要快。 简底栖没有丝毫反抗,任由对方把自己带出牢房。 这一路上,灯火通明,暗紫色的水晶吊灯明晃晃悬在上空,四周的角落里,都是各色琉璃水晶雕刻的小像。 一路上做好暗号,简底栖心中千头万绪交缠在一起。 虽然比起蛇、蜥蜴这样的冷血动物,她更害怕虫子,但是对方所说的蛇神又是什么东西呢? 说到祭祀,不会是要把她放血吧?简直可怕…… 就这么乱糟糟的想着,终于,他们在一扇沉木金雕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无人应门,那门像活着似的,自己“吱哑哑”地打开了。 简底栖站着没动,把手里的胸针收好,身后的暗卫一下子把她推进去,门又迅速关上了。 她闷哼一声,跌在冰冷的异色石地板上,这些地板甚至有些反光,隐隐能映出她明秀的轮廓。 简底栖抬起头,这里完全是另一个地势开阔、金碧辉煌的世界。 身后的大门已经关闭,唯一的出路只有一条长廊,她咬牙站起来,慢慢走了进去。 繁复无比的欧式壁画几乎雕满了宫殿上方的整个穹顶,巨大华丽的菱形水晶吊灯高悬,墙壁两旁金雕壁灯,照得整个长廊灯火通明。 那些壁画图腾上,千姿百态的,全都是蛇的形态,甚至还有人与蛇媾和的场景,简直触目惊心。 简底栖的腿不受控制得顿了一下,小腿抽抽地疼。 她只能扶着旁边的柱子,暂时歇息一会。她脸色有些发白,头上也冒出些虚汗。这种诡异的时候腿抽筋,真是太难受了。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坏透了,等下如果想逃跑怕是也难。 这时,前面两个袅娜丰满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们脸上描绘着黑金色的蛇形图案,几乎衣不遮体,蛇形的纹身顺着身体轮廓蜿蜒而下,行入秘处,饱满鲜活。 那纹身炫彩斑斓,蛇头张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要活过来一样。 这两个女人身上带着一股幽深的寒气,生冷得教人寒毛直竖。 简底栖几乎本能地想避开,但她们已经架着她往前走了,力气大得惊人,肌肤相触虽然柔软,却更觉得冰冷。 她的心不受控得“砰砰”直跳,腿上依旧抽疼得厉害。 第16章 暗色纠缠 简底栖被两个女人半拖着走了一路。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汤池,烟雾缭绕,水面上热气蒸腾。 许是下头连着温泉的缘故,踩在这些平滑的石头上,并不觉得冷,脚掌反而觉得暖暖的,连小腿上的疼痛感都缓解了许多。 那两个女人见她不动,又把她整个人往前推。 简底栖向前踉跄几步,十分无奈。 “我可以自己走,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奇怪的是,这两个女人就像不会说话似的。她们扭动着身体,互相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女人朝简底栖走过来。 她每走一步,两处饱满也跟着颤动,肉与欲互相交织,景色波澜壮阔。她轻轻翘起一根纤细手指,指了指简底栖身后的汤池。 简底栖看见女人唇中伸出鲜红的舌尖,好像在释放某种信号,这意思是……要她去洗澡? 她脸色有些发黑,这难道是祭祀前的净身? 蛇神大概是个讲究人。 简底栖站着不动,眼看着两个女人又要上来伸手去推她,她口中只得答应,转身走向了汤池。 “我知道了,我自己去……” 温泉的出水口,是一只两头身的巨蟒石雕,源源不断的热水从蛇口中喷出,涌入池中。 简底栖在两道目光注视下脱掉衣服,尽管是同性,她的耳朵还是忍不住发红。 她试探地把一只脚放进池子里,这温度还挺舒服,要是能在这里好好洗个热水澡,肯定整个人都放松了。 那两个女人和她赤身相对,没有丝毫尴尬,微笑着把干净的衣服放在不远处的石案上,然后就退了出去,甚至非常体贴地关上了大门。 偌大的殿中,只有简底栖一个人。 按理说,那两个奇怪女人不见了,她应该感到安全多了。 可是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点怪怪的。 她耳边只有蛇头吐出的水流声。 这声音“哗啦啦”地回荡在巨大的宫殿里,听起来空旷寂寥,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 第33页 不过泡温泉实在太舒服了。 这个池水好像有神奇的魔力一样,简底栖只在里面待了一会,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她浑身的疲惫都好像被抚平了,小腿的抽疼也完全消失。 她身体都浸泡在热池中,甚至忍不住喟叹一声:这要真是临死前最后一次放松,也算得上是舒服至极。 话虽这么说,她可没打算真的当个乖乖等死的小白兔。 趁着没人,还是尽快逃走比较好。 想来阿蜜莉雅和朱诺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她之前留下的信号,应该能给他们带来一定帮助。 也许是巧合,简底栖明明只差一步就要踏上池边,偏偏踩到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 “啊——” 这一脚踩空,导致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整个人都掉进了汤池中,溅起一大片透明的水花。 咕嘟咕嘟……她一连吐出好几串气泡。 大量的热水冲进了鼻腔和口腔,灌得简底栖大脑缺氧,脑袋一片空白。 少女的长发在水中肆意散开,像一朵金色的藻花。她伸出纤细的胳膊,拼命地想往上抓,整个人却使不上力气,身体开始往下沉。 黑暗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简底栖手脚并用,本能地抱住了那东西,她赤/裸的身体紧紧贴着它,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是什么鬼东西? 摸起来又黏又滑,触手冰凉。 它身上的寒凉之气,让简底栖的身体越来越冷。也正是因为这股邪乎的阴冷,她原本混沌的意志开始清晰,求生的本能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 活下去! 简底栖使出吃奶的力气,抱着这怪东西往上爬。 这么一动,她似乎觉得呼吸畅快了一点,于是更不愿意撒手,身体贴得那东西更近了。 一种奇异曼妙的感觉,从她的小脚趾爬了上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侵蚀着她的身体。 这种奇怪的感觉,像极了当初加西亚握住她手时,体会到的不可描述的快感。 只是加西亚带给她的感觉,更温暖融和。而眼前这个怪东西带给她的感觉,说不出的冰冷黏腻,细细麻麻的让人浑身打颤。 想到加西亚,简底栖觉得自己浑身发凉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很多。 好像她的灵魂被拖进了光影的交界处,上半身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下半身却浸泡在黑暗之中。 她的心意,似乎也顺着身体传递到了怪东西上。 忽然,她抱住的这个怪东西变得格外烦躁,它不断地剧烈晃动,像是想要把她甩开。 一时间热浪蒸腾,水花翻涌,整个池水都抖动起来。 简底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滚筒洗衣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她身上被洗得干干净净,胃里一片翻墙倒海。 到最后,她终于精疲力尽,抱不住了。 “哗啦——”一声。 简底栖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她被毫不留情地甩在了池边的地板上。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咔嚓”一声,睁开眼睛后,水面还是一片平静,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的胳膊和腿上则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淤青,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简底栖猛烈地咳嗽起来,还吐了不少水:“咳咳……” 要说一开始只是小腿抽疼,那现在她就是浑身都疼,哪儿哪儿都痛……真是痛痛痛,痛死了。 此刻简底栖非常想骂人,但她疼得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能“嘶”“嘶”倒吸凉气。 忽然她的头顶出现一片阴影,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清楚的看见男人赤/裸结实的小腿和脚趾。 简底栖心中不免一惊,她记得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男人不顾简底栖身上的伤,一下子把她提起来,然后凑近了她的头颈闻了闻,像是动物一样分辨她的气味,甚至还试着用牙齿去触碰她脖子上的动脉。 他的牙齿非常锋利,她的肌肤却像花瓣一样娇弱,只轻轻一碰,血珠就渗了出来。 男人舔了舔,甚至有些渴望地吸吮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热烈味道。 简底栖心里怕的厉害,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冰凉的身体,像寒窖一样冷。 她的牙齿打颤,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坚决:“你快放开我!如果你把我惹急了,我也会……” 想半天,简底栖只蹦出了一句话:“我也会咬人的!” 这看起来,已经是她能给男人造成的最大伤害。 男人仿佛笑了一下,又也许只是错觉。他把她放下来,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轻了许多。 然后男人非常自如地离开了,就好像他什么也没做过。 简底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个罪魁祸首离开,浑身疼得做不了任何事。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男人的轮廓非常漂亮,且充满男性魅力。他有着一头银色的短发,高大强壮,浑身肌肉分明,找不出任何一处不完美的地方。 就如同……俯瞰万物的神祗一样。 这个陌生男人和之前的两个女人一样,浑身赤/裸,且肌肤触手冰凉。 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纹身。 对了,他刚才把她提起来的时候,简底栖看见他的指甲竟然是金色的,这太不可思议了。 -- 第34页 那些指甲形状整齐,色泽饱满,像是阳光编织成的金色。 简底栖眉头皱了皱:也许他不是人类? 很快她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猜测表示怀疑。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三观每天都在不断刷新,已经见怪不怪了。也许对方只是有些特殊的能力,就像能看见灵魂颜色的加西亚一样。 简底栖脑子里乱哄哄的,等她梳理好所有信息,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 等等! 就在刚才,自己居然和一个陌生男人赤身相对,对方还咬了她一口! 这简直……太羞耻了。 简底栖不禁面红耳热,洁白的脸庞像是浮上了一层胭脂,湿漉漉的金色长发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含苞欲放的身体轮廓。 这一刻,她尴尬地想找个缝钻进去。 · 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 埃比德坐在桌前翻看着最新情报,食指手指微屈,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忽然,门打开了。 “埃比德大人,有事禀报。” “说。” 暗卫抬头看了少年一眼,顿了一下才说:“您的姐姐阿蜜莉雅似乎病得很严重,她希望能在最后见见您。” 埃比德皱眉:“她病了?” “等等,你说的是……最后?” 他手指无意识收紧,信件右下角被揉成一团。 “是。” 埃比德迅速站起身来,走向门外:“之前牧师不是应该已经帮她处理过伤口了吗?” 暗卫低下头:“似乎是恶化了。” “带我去见她。” 少年冷声道,原本狐狸一样灵动的眼中,暗压着怒火。 很快,他见到了他的姐姐。 那个平日里总是坚强乐观的少女,此刻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躺在干草地上浑身发热,尤其是额头,烫得吓人。 她好像一只虚弱的蚂蚁,随手一捏就会死掉。 牢房里的霉味让埃比德直皱眉。 阿蜜莉雅抬起眼皮,虚弱地看了他一眼。 埃比德的睫毛忍不住颤了一下,他低头握住姐姐的手指,轻声说:“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阿蜜莉雅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挤出一丝声音。 “……埃比德,血浓于水,你始终是我的弟弟。我无法为了你背叛神,却也无法为了神,真正抛弃你。” 埃比德将眼前的人紧紧搂在怀里,眼中欣慰。 “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论你愿不愿意原谅我,你也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没有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人,对不远处的角落比划了一个手势。 红发少年接收到信号,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17章 纵身一跃 少年把女孩小心翼翼地抱到床上,身穿白袍的几位高级牧师早已恭候在侧。 牧师们掌心向上,手中亮起和煦的白光,缓缓注入阿蜜莉雅的体内。不一会,她的脸色就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精神了。 “姐姐,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埃比德,你要去哪?” 女孩有些紧张地拉住了他的手。 埃比德略带稚气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放心,我哪儿也不去。我只是还有些文件没有处理,如果你想见我,就摇一下床前的铃铛。” 他示意她看墙上,那里果然有一个巴掌大的金色铃铛,铃铛下面扣着一根细绳。 阿蜜莉雅点点头,似乎安心了许多。 埃比德替她盖好被子,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高级看护房。 · 少年微微扭了下脖子,这几天手头要处理的杂事颇多,他还真的有些累了。 他洁白的衬衫上,别着金色棣棠花的胸针,这是圣灵教的标志。 谁能想到就在一个月前,埃比德还幻想着和姐姐一起成为神行者,永远为创世神服务。而现在他却选择加入圣灵教,站在创世神的对立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谁成为神?谁能带领世人走向光明? 这些都不是他想考虑的。 无论是谁都好,他只是不想再过上从前的日子。走到哪里都受人白眼,兜里穷得连两枚特鲁币都拿不出来。 在埃比德一家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即便心中再虔诚,那位远在深海的“父神”也从没拉过他们一把。 至少现在,他总算是过上了相对满意的生活。 “埃比德大人,迪希雅大人已经去平息北边的叛乱了,估计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在此之前,教中的大小事务需要您来代理。” 暗卫递上一封信,上面是金色的棣棠花火漆印。 埃比德看完信,揉了揉眉心:“知道了。” 同样是新教徒,比起他,迪希雅更受圣父的器重。 圣父出远门后,将一切事务交于她打理。只是她太过任性,圣父大人明明不允许她跟随,迪希雅偏偏要远赴战场。 埃比德心中有一丝不悦,接下来的祭祀蛇神大典,接下来的所有事宜要他一个人来安排,真是伤透脑筋。 “还关在牢中的其他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哦,那些碍事的家伙啊,尽快处死吧。他们不是自诩衷心吗?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为特洛西做到什么地步。” -- 第35页 再次提起创世神/的名字,埃比德一脸轻描淡写。 他身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冷静,随手将信扔进了旁边燃烧的壁炉中。 埃比德心里很清楚,留着这些死活不肯投降的异教徒,显然是没什么用处的。趁着圣父没回来,还是尽快处理好一切,免得徒增烦恼。 暗卫说:“好的,属下这就……” “叮咛——” 忽然桌上的铃铛响了起来,是阿蜜莉雅在找他。 难道姐姐出什么事了? “先等一下,等我回来在安排。” 说完,埃比德头也不回地走向阿蜜莉雅的房间。 那步伐,没有一丝犹豫。 刚走到门口,埃比德就看见姐姐在暗卫后委屈的眼神。 “姐姐,怎么了?” 阿蜜莉雅像看见了救星。 “埃比德,你该管管这些讨厌的家伙,他们凭什么不许我出去,我只是想散散心!” 看见姐姐并无大碍,埃比德松了口气。 “他们只是怕你出事,你病才刚好,应该好好休息。” 阿蜜莉雅一抬头,透明的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掉下来,模样楚楚动人。 “我发誓,我不会乱跑的……我……我只是不想被关在这里。” 少女的眼泪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哭过。 在埃比德的记忆里,姐姐总是乐观坚强。无论生活再苦再累,她的笑容始终都绽放着,像是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朝阳。 他从没忘记姐姐经常夜里帮别人做针线活,只是为了让自己早上不挨饿,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吃得起糖霜面包。 埃比德将自己衬衫上的胸针解下来,交到她的掌心。 “有了它,就没有人会拦着你了。但你要答应我,散完心早点回来,别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阿蜜莉雅握紧那枚小小的棣棠花胸针,低头掩饰心中的不安。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太久的。” 埃比德说:“那好,我还有事要处理,如果你有其他的事,也可以来我的房间找我。” “等一下,埃比德!” 阿蜜莉雅忽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少年。 她似乎努力想要表达些什么,凝视着眼前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爱哭包了。 阿蜜莉雅眼中蓄满泪水,短暂的压抑之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简短的话。 “别太辛苦……照顾好自己。” 少年忽然笑了,狐狸眼弯弯的,看起来十分稚气可爱。 “我会的。” · 简底栖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的阵痛已经散去不少。 她被穿上了轻薄的白色纱裙,手臂和双腿都被画上了颜色鲜艳的花纹彩绘。 两个女人正在帮她画小腿上的图案,不同于女人们身上的蛇形纹身,简底栖身上是鲜花和绿枝缠绕的图案,还有红艳艳的果子。 简底栖细看了一下,才分辨出那画的是蛇果。 她心里不由得嘀咕一声,之前在温泉是净身,现在大约是在菜前摆盘,等祭祀正式开始就可以上菜了。 这流程还真是按部就班,每一步都郑重其事。 两个女人把她上下打量一番,眼中带着满意的笑容,扶着她走到一个巨大的棱镜面前。 不得不说,当简底栖看见镜中的自己的时候,也不由得被惊艳到了。 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仿佛被圣光浸泡过的绸缎,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描绘着金绿色的花纹和几颗点缀的赤红色蛇果,看起来有种奇妙的妖娆感。 薄透的雪白轻纱覆盖在她的酮体上,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风光,看起来缥缈无烟,仿佛她随时都能乘风飞走。 “卡……萝尔?” 简底栖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简洁白衬衫的干净少年。她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阿蜜莉雅的弟弟,埃比德。 埃比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虽然他之前也见过这个女孩,对方确实容貌十分出众,但是像这样勾人心魄的装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论是谁都会感到惋惜,因为这位美丽的少女马上就要被送上祭坛了。 “埃比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迪希雅不在,这次的祭祀大典由我主持。” 简底栖余光督见了她之前掉落的胸针,和埃比德谈话时,假装整理裙子,不经意将地板上的胸针拾起来。 “哦,所以祭祀已经开始了对吗?” “是的,我会亲自押送你去见蛇神。” 埃比德顿了一下说:“无论如何,我要感谢你在地牢里对我姐姐的照顾。” “阿蜜莉雅告诉你的?” “嗯,她已经被转移到高级看护房了。” 简底栖忽然有些想笑:“所以你的感谢,就是亲手把我押送去祭坛?” “抱歉,我别无选择。”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埃比德的眼中毫无波动。 他拍了拍手,立即有一队暗卫走过来,护送着简底栖走进宫殿西面的长廊。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着,那些暗卫的脚步更是轻地一点声响都没有。 昏暗的走廊里,简底栖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为什么信仰圣灵教?” -- 第36页 埃比德狐狸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意味。 “没有为什么,这个问题和上一个一样,我别无选择。” 简底栖转过头,看着他说:“其实你也许和我一样,根本不信仰任何一个宗教,只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能获得幸福。” 埃比德心中微动,忽然一笑:“至少我不会因为信仰的问题,被送上祭坛。” 话里话外,都透出对她目前选择的否定。 简底栖不说话了,暗卫将眼前关闭的沉木大门缓缓打开。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身上有和我姐姐一样奇怪的东西。卡萝尔,为什么人一定要为别人着想,自己过得好不就够了吗?我从不在乎别人过得怎么样,我只希望自己能幸福。” 随着大门开启,门内幽暗的光亮散落在少年身上,几乎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一个孤寂单薄的背影。 简底栖有一瞬间觉得刚才的话,不是从埃比德的口中说出,而是自己的幻觉。 对方带着她走上七八米高的祭坛。 他们俩站在祭坛上,整座大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那祭坛下面是一个巨型的深谭,幽深黑暗,一眼望不到底,无法知道它到底有多深。 “开始祝祷吧。” 随着一声令下,远处站立的祝祷使,身穿黑袍,高举法杖高声唱:“祝——起——” 墙壁上镶嵌的火把,忽然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幽绿色的灯光照满整个大殿。 埃比德的面容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暗诡异。 数百个祝祷使高声唱了起来,其他所有的教众都匍匐在地,头朝深谭拜下。 一群蛇形刺青、赤身裸体的女人,从暗门两旁鱼贯而出,跳起来热烈的贴面舞。四肢柔软,相互缠绕着,仿佛□□的蛇群,扭曲着自己的身体。 随着祝祷歌响起,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激荡起来,仿佛随时会钻出什么东西似的。 埃比德俯瞰这一切:“你知道为什么圣父要收我们入教吗?神迹彩虹代表着我们体内原本的力量,只要我们愿意努力学习圣灵法,会比常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太可惜了卡萝尔,你能召唤出那么壮丽的神迹彩虹,你本该成为我们中的佼佼者,甚至超过迪希雅在圣父心中的地位。” 圣灵法?是黑魔法吧。 之前加西亚说,迪希雅是被黑魔使带走的,那个所谓的圣父一定是学习了黑魔法……迪希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简底栖心里越想越乱,皱着眉一言不发。 埃比德站在祭坛上,眼中沾染上一丝兴奋,声音微颤。 “卡萝尔,你看!这场祭礼是多么盛大,你应该为自己能参加这样庄重的典礼都感到荣幸。” 荣幸? 拜托,她可能马上就要死翘翘了好吗! 简底栖看着他自我沉浸的模样,声音发冷。 “埃比德,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阿蜜莉雅跟我说了很多你过去的事情,从前你被欺负了总会躲在她身后哭,如今你却连杀人都这么理所当然。” 埃比德看了她一眼,笑容讥讽:“当真是不知好歹。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和蛇神说吧。” 说完,他就要把她一把推下祭坛。 第18章 死里逃生 一个转身,简底栖先一步抵上了埃比德的脖子。 “放我走。” 他们离得如此近,以至于埃比德可以清楚闻见她身上幽幽的香味。 埃比德手指微微僵住:“真可爱,你真以为自己能伤害到我吗?” 他嘴角噙着笑,语气里没有一点紧张,似乎根本不在意紧贴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尖锐的胸针。 简底栖沉声道:“有没有用不试试怎么知道?至少现在的你,会因为忌惮不敢妄动。” 埃比德笑了笑,眉眼煞是好看。 “可你也不敢真下手不是吗,我要是真死了,你还能出得去吗?” 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对方显然很明白她的处境。 简底栖敛气屏息,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是,我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不会伤害你,毕竟你是阿蜜莉雅的亲弟弟。” 埃比德喉咙里发出一声轻慢的哼声:“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 霎时,台下的深谭翻涌起来,浪花拍向两边。 四周的人们都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大喊“蛇神”“伟大的圣灵之主”…… 简底栖忍不住低头看向水面,心跳得越来越快,这水底下也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黑咕隆咚的,好像随时会窜出来咬人。 “哗啦——” 忽然一个庞然大物从水底挺出,大片水花高高溅起,甚至有些溅到了简底栖的脸上。 雪白的三角蛇头映入眼帘,下面是赤黑的长条身体,腹部的几道金色花纹像伤口一样绚烂,深深刻在坚硬的皮肤上。 它一张口,嫣红的杏子便吐了出来,带着丝丝冷意。 简底栖看着眼前这个怪物,身体下意识发颤。 这种体积上的优劣对比,能直击到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在它面前简直就像一颗毫不起眼的小虫子,随时都可以被一脚踩死。 这简直比科幻片里的史前巨兽还要吓人,而且还是5D感受,身临其境!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腿软,这可是蛇啊!巨蛇! -- 第37页 就算是上辈子见过最大的网纹巨蟒,在这个怪物面前也只是小儿科。 一瞬间,简底栖忽然感觉有人贴近了她的耳朵。 “卡萝尔,再见。” 埃比德的声音陡然变冷,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他一把推了下去。 “不——” 伴随一声惊慌失措地尖叫,简底栖感到自己身体急速下落,她体内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死,但她不想死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尤其是成为这种恐怖怪物的盘中餐。 埃比德……你大爷! 简底栖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她心中怒骂了埃比德一万字,但是很快她就什么都骂不出来了。 冰冷的潭水将她身体紧紧包裹,无论她怎么挣扎,身体依旧在一直下沉。最要命的是,简底栖能感觉到怪物就在自己的附近,作为“祭品”的她大概很快就要完蛋了。 简底栖口中又吐出一串水泡。 她现在最后悔的事,不是没把埃比德一起拽下来,而是前世没有好好学习游泳。早知道这辈子下水这么频繁,说什么她也要好好学。 简底栖大脑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她很快开始感到胸腔闷气。 濒临死亡的人力气大得很,无论摸到什么都要死死抱住。 她毫不犹豫抱住了身边的一根“长柱”,这鬼东西摸起来又黏又滑,还透心凉,感觉和上次在温泉抱着的怪东西一模一样。 人在水中是可以睁开眼睛的,只是会看不清。她鼓起勇气睁开双眼,伴随着短暂地不适感后,果然隐隐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抱着的这个东西……不但通体漆黑,还有金红色的、像伤口一样的鲜艳花纹。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钻进了她的脑子,这是,蛇?! “唔——” 简底栖瞳孔蓦地放大,浑身激起一阵恶寒,她立即松开双手,手脚并用往后逃。 难道说她上次在温泉抱着的也是这东西?还有那个古怪的男人,不会是蛇变的吧? 简直越想越后怕。 这个深谭仿佛永远不会到底似的,简底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沉,她缓缓闭上眼睛,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了。 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 · “卡萝尔。” 黑暗之中,一个声音在轻唤她。 那声音既熟悉又温柔,像是踏着金色的阳光而来,温暖地包裹着她,让她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 紧接着,一口清透的氧气渡进了她的嘴里。 对方的嘴唇像是世界上最清甜可口的糖果,又软又甜,让她忍不住向里探索。 她像个贪婪的孩子,从对方口腔中的每一寸汲取着氧气,一番交缠后,她终于感觉自己获取了足够多的温暖。 简底栖终于稍稍满意了些,她餍足地舔了舔对方的唇后,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但身体仍然忍不住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抱着对方的身体。 虽然仍然感到不舒服,但她的意识慢慢苏醒过来。 “别怕,睁开眼睛。” 那声音诱导着她,简底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这是哪里? 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中,泡泡自身带着和煦的光亮,和四周的黑暗隔离开来。 她试探着赤脚踩在泡泡上,泡泡随即出现一个小小的凹痕,当她把脚移开,那凹痕又会恢复原样。 简底栖抬头看清自己身前的人后,她鼻子忍不住发酸,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加……加西亚,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她简直难以置信,时隔这么久,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还是在这样危难的关头。 少年垂目看着她,黑羽睫毛微微扑闪着:“是我,卡萝尔,我来了。”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话,简底栖却忍不住鼻子一酸。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只有在加西亚的身边,她的内心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身体仿佛蕴藏着世间的一切温暖,让她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他明明穿着一件最简单的薄衣,却像披着千年不灭的烟云,他明明只是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却像是呵护住她最脆弱的心。 和迪希雅走散的那天也是,这次也是。在她最脆弱、最害怕的时候,加西亚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像是只守护她一个人的神祗一样。 这种被记得,被珍惜的感觉……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温柔。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愿意去保护她的。 简底栖心里百感交集,一种莫名的酸楚感拼命上涌。她深吸一口气,嘴里翻来覆去还是念叨着这句话。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来救我。我真的好怕……我好害怕,我好怕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烂在淤泥底,烂在怪物的肚子里。” 明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享受过几天简单快乐的日子。这些天自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提心吊胆,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哭,学会坚强,一定要坚持下去。 简底栖比谁都知道,眼泪是最软弱的象征,它伤害不了敌人一分一毫。 可偏偏此刻在这个人面前,她终于绷不住了。 -- 第38页 那人白皙的脸庞上,一双温柔湿润的黑眸看着她。 “不会的,卡萝尔,你和别人不一样。” 她咬着嘴唇,脸哭得和小花猫一样:“哪里不一样?” 加西亚说:“哪里都不一样。”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泄气:“是不是……因为你看不清我灵魂的颜色,所以才这样说。” 加西亚微微思索片刻:“是,也不是。” 她垂下头:“是不是换作旁人,你都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去救她?我知道,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谢谢你的安慰……” 加西亚抬起她的脸庞,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看出了怀里小家伙的自卑。 “我不知道。” 简底栖指尖忍不住颤了颤,果然,对方只是天性善良。就算不是她,换做是任何一个需要帮助普通人,他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克制住内心的酸涩,努力眨了眨眼睛,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没事,我其实都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 加西亚握住了她发颤的手指,眼神一片清明。 “我不是神,我没有办法救所有人。但我知道我必须来找你。卡萝尔,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来救你。” 简底栖的心突突跳了几下,她嘴巴有些发干,小心翼翼对上少年的眼睛。 “所以,我是特别的吗?” 加西亚忽然像是心里被猫爪挠了一下,露出一个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恬淡笑容。 “是,如果这算是特别的话。对我来说,你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她是与众不同的? 一抹红晕从简底栖的耳根爬了上来,她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加西亚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看着他,看着那双让她着迷的黑色眼眸,里面仿佛是蕴藏星海的宇宙。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又贴近对方往里看,看见他瞳孔中只印着自己一个小小的影,再也没有旁人。这次她终于满足了,安分了,毛茸茸的脑袋又钻进他的怀里。 “谢谢你,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郁金香味道,简底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呼吸均匀绵长。 一种酸甜奇妙的矛盾感觉,在她的心头迸开,好像……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一样。 · 然而,温暖平静的氛围还没持续多久,忽然四周气浪汹涌,有什么东西要追上来了! “轰——”地一声,一道长影穿过,前面的珊瑚洞窟忽然坍塌,连带着两人乘着的透明气泡都跟着震荡起来。 简底栖立即警惕地看向四周,声音不由得带了一丝急切:“不好了,那条巨蛇追上来了!怎么办?” 蛇没有外耳,听不见声音,视力也非常差,但是可以通过四周的微小震动和热窝来感知猎物的方向。 如今它故意摇晃尾巴造成洞窟坍塌,就是为了感知他们的方位。 加西亚沉声道:“没时间了,速度要快。再任由它这样下去,我们不是被它吃掉,就是被这些珊瑚碎片砸死。” 简底栖看着从天而降的一块块珊瑚。 “可是依靠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找到别的出路。四周道路已经被封死,这些巨型珊瑚比岩石还要重,即便要挖出通道,也得挖上数十天。” 加西亚说:“你相信我吗?” 简底栖毫不犹豫:“当然!” 然后她听见对方说了一句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那就进入我的嘴巴。” 简底栖:“???” 第19章 心慌意乱 四周气流急速逆转,无数道耀眼的白光从加西亚身体里窜出,像极了漫天的璀璨烟火。 简底栖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全部往后飘,连带着声音都不真切了。 “加西亚……你怎么了?” 等白光散去大半时,她看见加西亚居然从一个普通的少年,蜕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居然是……蓝鲸! 他也是鲸? 简底栖所有的思绪都像被打开了,她想起自己赤着脚走在沙滩上,第一次见到特洛西的场景。对方无与伦比的美丽和庞大,带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那个被称为创世神的存在,那位甚至不允许信徒直呼他名讳的神祗,他和加西亚之间似乎有些微妙的联系。 只不过眼前的显然是一只未成年的蓝鲸,比起那位真神,加西亚显得小巧多了。可即便如此,它庞大的体型也足以撑坏这个狭窄的珊瑚洞窟。 “呜嗡——” 随着对方声唇里发出深沉古老的音节,悠长寂寥的低吟立即回响在整个空间里。 它似乎在跟她说什么…… 可她来不及多想,这个地方挤着蓝鲸和巨蛇两个怪物级的巨大生物,墙壁坍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眼见着一块巨大的珊瑚礁就要砸在简底栖的头上,蓝鲸飞速游了过来,迅速连带着她身上作为屏障的透明泡泡一口吃掉。 “啊——” 简底栖瞬间感到天翻地覆,在透明泡泡里打了好几个滚,然后就像过隧道一样,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被激烈的海浪冲撞得根本站不住脚,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四周大喊。 -- 第39页 “加西亚!你在哪?” 对方声唇闭合的薄膜里,发出一声空灵的长鸣,算是回应。 简底栖顿时感觉一阵强气流冲向她的身体,好像有数十个超大音箱喇叭,在自己身边环绕。 那声音简直要把她的鸡皮疙瘩都激出来了,把她全身从上到下,甚至微小到每一根汗毛,全都净化洗涤了一遍。 所以他刚才真的把她吃了下去? 一切似乎都不可思议起来,她现在居然真的在加西亚的嘴巴里。 简底栖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她再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梦幻,就在十分钟前,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猛烈的浪潮带着透明泡泡四处游窜,她只能坐下来,身体紧靠在泡泡壁上,保持基本平衡。 · 不知过了多久,简底栖的手掌心里紧张得满是汗。 黑暗让她不敢妄动,一直蜷缩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她感觉自己四肢都要僵硬了。 简底栖忍不住小声问:“加西亚,我可以出去了吗?” 对方像是听见了她的话,忽然四周慢慢亮了起来,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透明泡泡的外壁发出淡淡金光,可以让她勉强看清楚脚下的路。 蓝鲸没有牙齿,她隐约透过光亮看见它口腔里宽大的上颌,那优美的弧形像极了绵延的小山。 大概是加西亚已经摆脱了巨蛇的纠缠,四周早已不像刚开始那样摇晃,她脚下的泡泡也渐渐平稳起来。 简底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麻麻的,还带着一种奇妙的兴奋感,潜意识里,她觉得这只蓝鲸已经载着她行驶向安全的远方。 这只巨兽慢慢张开了嘴巴,简底栖忽然感到前面一片光亮,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水浪涌进来,还有成群结伴的“荧光小灯”乘着水流而来。它们时而聚集在一起,时而四处散落,如同黑夜里装点城市的霓虹灯,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等离得近了,她才看清这些来历不明的“客人”。 这些小虾呈半透明状,虾背上淡淡扫了一笔赤金色,头部发出莹绿色的微弱光芒。 “是磷虾,好漂亮。” 简底栖记得小时候爸爸把她抱在怀里,教她认识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她忍不住把手贴在透明泡泡的表面,想要近距离地观察它们。 儿时温暖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她的眼睛微微湿润,要是爸爸在的话就好了。 奥弗大陆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海洋资源也非常丰富,如果他能够在这里研究海洋生物,一定会很高兴吧。 简底栖心里发酸,每当看见蔚蓝的大海,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他。 从小到大她都偏爱蓝色,因为那是海洋的颜色,象征着自由与飞鸟,还有父亲熟悉的怀抱。 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巨型水母游过来,打断了简底栖的思绪。 这家伙脑袋滚圆,像极了简底栖年节时候包的丑饺子,浑身半透明,发出蓝紫色的诱人幽光。它脑袋下方有数十根的细长软触手,每根触手都几乎有七八米长。 她愣了一会,下意识捂住嘴巴。 这家伙分明是美貌和剧毒并重的超级杀手——僧帽水母! 可它应该是群居动物,为什么它会随着磷虾群一起漂进来啊喂,是迷路了吗? 还没等她多想,这只懒洋洋的僧帽水母仿佛对眼前的透明泡泡产生了好奇心,忍不住用柔软的触手试探着触碰泡泡的表壁。 简底栖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两步,不敢有大动作,心里却乱七八糟地想个没完。 「这家伙到底怎么进来的? 「等会自己不会死于它触手上的毒刺吧? 「这个泡泡靠不靠谱啊,质保过关吗? 「完了完了,加西亚怎么吃了个毒水母进来,他会不会有事啊…… 她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又一个问题,然而眼前的大家伙似乎对她并没有敌意,又慢慢悠悠收回触手,往深处的黑暗游去了。 一步,两步……简底栖看着它越行越远,心里绷紧的弦终于松开了,还好它对她不感兴趣。 等等,它游去的那个地方是——咽喉? [鲸鱼误吃巨型水母会被毒死吗?] 说实话,如果简底栖手上有手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打开浏览器搜索。但现在的话,只有…… 简底栖心一凉,忍不住对着上方大喊:“加西亚,僧帽水母被你吃掉了!快吐掉啊!” 话音刚落。 忽然四周的水流四处翻涌,她乘坐的透明泡泡被一阵巨浪冲了出去。 · 眼前天旋地转,看样子她是被吐出来了。 “好晕……” 简底栖在泡泡里打了几个滚,脑袋都有点发懵,她揉了揉太阳穴,步履蹒跚地站起来。 晕晕乎乎中,她看见那只蓝鲸又变回了少年。 加西亚如同灵动的鱼儿,在蔚蓝海洋里遨游,他黑色的发轻盈地随着水流飘逸。 他的薄衫在水中仿佛被风吹起,露出劲瘦的细腰,和一大片紧致肌肉,骨骼延展,身段沟壑分明。 那样灵秀飘然的模样,仿佛指中绸缎,柔韧至极,与四周的水融为一体。 简底栖凝望着他,她从未见过如此纯粹自然的美丽。 眼前的少年仿佛生于这片水域,他既融于水,又独立飘然。它们之间是如此的惬意和谐,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 第40页 加西亚离她越来越近,他骨节分明的十指穿进了透明泡泡,接着他整个人都进来了。湿润的黑发贴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水珠顺着脖颈蜿蜒流下,点点晶莹打湿了锁骨。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看见简底栖的一瞬间,眼神松动:“还好,你没事。” 原来加西亚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危吗?千言万语都比不上眼前人的这一句话。 简底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头,又忍不住歪头打量他:“我很好,你呢,还好吗?” 加西亚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还好。那条蛇确实有些难缠,不过它动作太大,有一块巨型珊瑚礁压住了它的尾巴,我这才有机会带着你逃出来。” 简底栖低头“嗯”了一声:“你没事就好。”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加西亚就感觉自己怪怪的,刚才她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就立即转移了视线,想掩饰住内心的紧张悸动。 简底栖明明有太多话想问他,想问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为什么会来救她?为什么可以变成蓝鲸?刚才误吞了一只毒水母会不会有事?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可不知为什么,加西亚明明就近在眼前,她就是开不了口,就连多看他一眼都会心慌意乱。 怎么这心跳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咚咚咚”,一会儿又“砰砰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个没完。 难道自己是患上了心律不齐的毛病? 加西亚感觉到她的视线:“怎么了?” 简底栖刚想开口说我没事,结果一张开嘴,却只冒出个“唔”的奇怪音节,她脸忍不住有些发烫。 怎么好像失语了?而且喉咙好像也不对劲,总觉得难受地想清清嗓子。 刚才说来说去,都是“你好吗”“没事就好”之类没营养的对话。可是……只要知道他一切都好,自己似乎也就放心了吧。 简底栖眨眨眼睛,打算努力把这些奇怪的情绪忘掉。 她想起阿蜜莉雅和朱诺他们,心绪定了定:“那我们等会……”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加西亚身后一片蓝紫色的幽光,是刚才的僧帽水母!它居然在用触手试探着碰向泡泡,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她浑身都绷紧了,一下子握住加西亚的手,将他拉向自己。她抱紧他转过身,把自己的后面留给那个毒水母。 一瞬间,少年身上发出骇人的气场,四周的气压似乎都变低了。 “……” 那只僧帽水母愣了一秒,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未知的惊吓,忽然头也不回地逃离开了,这是生物天生对危险事物畏惧的本能。 简底栖浑然不知,抱住加西亚身体发颤,她只是本能地不想让加西亚受到伤害,自己其实并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 忽然,加西亚低下头吻上了她。 那绵延不绝的甜涩气息钻进她的口腔里,大量的氧气让她整个人都放松起来。甚至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舌舔上了她的齿贝,那种微微的瘙痒感让她浑身都颤栗了。 这熟悉的感觉……难道之前自己在水底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也是加西亚救了她吗? 简底栖忽然脸色通红,她双手胡乱推开了面前的少年,却因为无意中摸到他的胸膛而更加慌乱。 “你——” 她说不出话来,咬着下唇脸红得滴血,可面前的始作俑者却一本正经。 加西亚声音关切:“有没有觉得好一点?海底气压很高,刚才你一直呼吸急促,想来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 啊,原来对方只是怕她供氧不足吗? 她还以为…… 简底栖想到自己那些乱糟糟的小心思,脸更红了,声音强作镇定:“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我想我现在好多了。” 第20章 满心欢喜 两个少年站在透明泡泡内,泡泡外壁的金色光芒仅仅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简底栖下意识往加西亚那边靠了靠,摒心静气,像只沉默的小羊羔。 加西亚看出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她舔舔嘴唇,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岸上?我想快点见到他们。” 刚说完,简底栖就感觉到手上一暖,对方握住了她的手指,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温柔。 “大约还要一个半小时,可以坚持住吗?” “嗯,我可以的。” 简底栖眼睫微颤了一下,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对方察觉到了她不安的情绪。 加西亚掌心传来的温度,像小太阳一样暖融融的:“放心,有我在。” 她看着眼前的世界,沉谧无垠的海底一片死寂,除了偶尔发光的游鱼海虾,基本上一片漆黑,宛如置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深沉,黑暗,无边无际…… 这不是平日里她熟悉的美丽大海,深入的接触它,反而感到压抑和害怕。 简底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精神。这简直比一个人走夜路还要可怕,还好有加西亚在她身边,不然她该用什么样的勇气面对这一切呢。 她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默默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这一次她也可以挺过去。只要再过一会,就可以回到陆地上了。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未知”吧。 -- 第41页 简底栖恍惚想到自己之前拉着迪希雅的手,在黑暗的洞窟中前进。 那时候,对方是比她还要柔弱胆小的女孩,她不得不挺身而出,不得不去勇敢。而现在她却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不安,试着依靠身边的人,依靠他的强大和温柔。 原来依赖别人的感觉……真的很好,有的时候觉得很累,明明她也只是少不经事的小女孩,却必须早早长大,学会一个人承担一切。 她从未感受到被保护的感觉。 这感觉太过温暖,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刚才的紧张害怕,变得安心起来。 简底栖轻启唇瓣:“加西亚。” 少年低下头,他的呼吸离她近了许多:“嗯?” 简底栖抬起头看着他,几丝漂亮的金发散落在她的脸庞,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更加楚楚动人。 “谢谢你加西亚……谢谢你在,还好有你。” 加西亚看着她,原本平静漆黑的眸子,露出了淡淡笑意:“一路上,你已经说了无数次这样的话了。我会一直都在,如果你希望我陪着你的话。” 他是说愿意一直陪着她吗?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加西亚的笑,仿佛是她触手可得的温柔,若说此刻他们身处黑暗,眼前恬淡的少年便是唯一的光。 现在这束光轻易地穿透了一切寒冰,直直照射进了她的心底,比春日里的太阳还要暖融。 简底栖傻傻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脸一红低下了头,嗫嚅道:“好,好……”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学鸡一样,对方三言两句就能轻易让她败下阵来。 简底栖努力想了想从前和异性相处的场景,记忆里她一向从容得体,似乎从没有这样面红耳赤的感觉。 加西亚离她近了些:“你在紧张吗?” 简底栖感觉被加西亚握着的手心微微出汗,仿佛她只要一抬头就会不小心亲上他的下巴,她好像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可以闻见他身上郁金香的淡淡香气。 一切都……近在眼前。 此刻她迟钝的大脑,已经浑然想不起心猿意马的马字怎么写了,只尴尬地觉得加西亚怎么能感受到各种各样的情绪波动,就连她的一点小心思都藏不住。 简底栖半天才磕磕巴巴说完一句话:“我……这……这里太黑了,我不太舒服。” 加西亚微微蹙眉,忽然释然道:“原来是这样,所以一路上你总是心神不宁。” 他随即解开腰上淡黄色的鱼骨链,那长长的骨链如同活了一般,显现出粼鲽鱼的亮透形态来,还带着极其明亮的光芒,像极了探明灯。 这些鱼骨探明灯游出泡泡外,越变越大,慢慢围成一个七八米长的大圈。 它们身上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原本黑洞洞的海底变得不再黑暗,一切都清晰可见。 眼前的景象真是太壮观了……简底栖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大海真正的美丽才展现在她的面前。 · 四周是巨型的海藻森林。 这是海洋里最大的植物,它们高耸壮观,个个亭亭玉立,碧绿柔软的长带随着水流轻盈摆动。 数只红鳍笛鲷摇晃着漂亮的鱼身,自由自在地在海藻丛中穿梭,它们有着橘红艳丽的色彩,无论在哪里都鲜艳夺目。 简底栖感觉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下来。 她将手贴上泡泡,凑近看向不远处的几抹艳色,声音带了丝兴奋:“是红鱼,这里是红鱼的栖息地。” 加西亚指向珊瑚礁的底部:“你看,那里有雄鱼筑的巢穴,里面似乎已经有鱼卵了。” 她忍不住笑:“我看见了,那条雄鱼正在清理珊瑚礁上的海胆,它这样直接用嘴巴把海胆咬下来,真的不会痛吗?” 加西亚说:“这是它的日常生活,雄鱼十分爱干净,每天都会打理一遍自己的巢穴和附近的珊瑚礁。” 简底栖点点头,忽然她看到那只漂亮的雄鱼直线向上猛冲,快速在空中划出两个圆满的圈,甩尾的声音异常清脆悦耳。 她津津有味地欣赏这一幕:“它这是在跳舞吗?” 加西亚耐心地解释:“这是它的求爱信号,为了吸引路过的雌鱼交尾,当交/配完成后,雌鱼会在它筑好的巢穴产卵。” 求……求爱? 听见这个词,她忽然呼吸促了一下,明明只是普通的科普,却莫名添了一丝暧昧的气氛。 眼瞧着那只雄鱼漂亮得不像话,浑身线条流畅灵活,甩尾干净利落,连求偶的舞姿都优美得惊人,简直挑不出一丝缺点。 就像……就像…… 简底栖假装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只瞧见他白皙的下巴便忍不住转移了视线:“原来是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就像加西亚一样。 她忍不住在心底默默补充,就像那只被吸引的过路雌鱼一样……在教堂顶端,加西亚一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女生也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这简直就像是生物间天然的吸引力,不同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脱颖而出。 加西亚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一条雄鱼一生中会与多条雌鱼交尾,都是为了繁衍后代。” 没过多久,那条雄鱼便开始驱逐仍旧待在巢穴里的雌鱼,用武力把对方赶跑。 -- 第42页 简底栖心一跳,刚才还在两情缱绻的鱼儿,怎么忽然打架了? 像是知道她内心的疑惑,加西亚说:“这是为了防止雌鱼待在巢穴里吃掉鱼卵,再过三四周,这些卵就会孵出新生的小鱼。” 简底栖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家伙虽然是只拔尾无情的渣鱼,却是一个好爸爸? 她不由得心里呸呸呸,刚才不应该把这只雄鱼比作加西亚,加西亚才不会是这样的快乐渣鱼。 据她所知,鲸鱼基本都是一夫一妻制的专一好鱼鱼,在伴侣死去后常会选择独守终身。 等一下,她在乱想什么呢。 简底栖懊恼地捂脸,努力忘记刚才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大概是身处海底的缘故,她的大脑也咕嘟嘟进水了,净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看着泡泡外面的一切,静静欣赏着自然界的奇妙与美丽,那些看起来像是植物的巨大海葵,其实也是会捕捉浮游生物的动物。 这种置身海底的感觉,真是太奇妙太浪漫了。 简底栖沉浸在深海之中,听见加西亚说:“还记得不久前,我问你想不想去深海。” 她想起之前和对方一起度过的夜晚,轻快应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海洋充满了未知的神秘,虽然让人害怕,但还是忍不住想去探索。” 掌心的温度温暖却不灼热,他们握着彼此的手相视一笑,虽然偌大的海底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依然感到平静且安心。 · 泡泡载着他们平稳行驶,一路上她看了很多前所未见的新奇景色,这是独属海洋的美丽。 渐渐地,她看见海水上方渗透出的光线,浅浅映在她的面容。 简底栖有些高兴起来:“我们好像快出去了。” 加西亚点头:“没错,再过几分钟就到岸上了。” 她有些激动地攥紧加西亚的手指:“太好了!不知道阿蜜莉雅他们现在到哪里了,对了,你之前有没有见到一起掉下来的其他人?” 加西亚回忆道:“之前你掉下吊桥,我一直在找你,后面遇见了法斯特和姬玛。” 看来法斯特没事,她舒了一口气,不过姬玛…… 简底栖眯起眼睛,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仔细想了想,才隐约想起他们中确实有一位落魄的贵族小姐,是叫姬玛的。 很快,泡泡飘浮在海面上,载着他们驶向岸边。 简底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碧海蓝天了,空气湿润润的,偶尔两只白鸥飞过,带着咸腥的海风。 金色的光芒再一次温柔地照耀在她的身上,只要抬头伸出手,仿佛就能抓住太阳,她忍不住贪婪地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 活着的感觉,真好。 第21章 一厢情愿 泡泡平稳地在海面行驶,大陆越来越近。 凉风习习,吹乱了她白色纱裙。之前那些奇怪女人在她身上描绘的彩色图案,已经淡了许多。手臂和小腿上的隐隐约约的绿藤和花枝纹案,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细腻白嫩。 简底栖看见岸上有两个人影,仔细看了看:“是法斯特他们吗?” 加西亚将刚才照明的鱼骨链重新收好,系回腰上。 “嗯,来之前我给了法斯特一片鱼骨,当鱼骨相互靠近时会变成金黄色,他一定是知道我们快到了。” 金黄色?莫非是香炸鱼骨? 想到这,简底栖已经彻底跑偏了,脑袋里满是炸鱼骨的一百种口味——香辣、孜然、椒盐海苔味……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里面空空如也。 简底栖琥珀色的瞳孔微亮,轻声道:“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面了。对了……” 加西亚低头看向她,目光刚好落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怎么了?” 她有些羞窘,声音细若蚊蚋:“那个……你想不想……吃烤鱼,我烤鱼很好吃的。” 简底栖很想直白说自己好饿好饿,可是总觉得对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要是——要是他也想吃烤鱼的话,自己好像也不用那么难以启齿了。 面对眼前忽然莫名扭捏起来的少女,加西亚忽然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似乎已经读懂了她支支吾吾的意思。 不知怎的,加西亚忽然想逗逗她:“真的很好吃吗?” 她一下子抬起头,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真的!前些日子达勒……妈妈和妹妹也都很喜欢吃我做的烤鱼呢,尤其是我的妹妹温莱,吃的肚子圆鼓鼓的,我好半天才擦干净她的小手。” 说起这个世界的家人,简底栖便忍不住想笑,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家三口的生活总是快乐幸福的。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达勒太太对她的关心和温莱对她的依恋,简底栖的心也会柔软起来。 像是感受到了少女身上的温柔。 加西亚也微笑道:“我相信那一定很好吃。卡萝尔,你很想快点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吧。” 简底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再见到她们吗?当然是想的。 但是…… 魔幻森林显然已经不是创世神所管辖的领地了,这里现在是异教徒聚集的巢穴,危机四伏。魔幻森林尚且如此,那整个奥弗大陆又会如何? 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只要……只要走出森林,一切都会变好吧? -- 第43页 那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神行者了,创世神在这个世界上的教徒万千,一切异教势力都一定会被清除的,达勒太太和温莱也会过上幸福温饱的生活。 面对加西亚的话,她点头:“嗯!所以我们填饱了肚子后,必须早点离开这里。” 陆地,已经近在眼前了。 · “看哪里。海面上有两个人,是卡萝尔他们吗?” “嗯,大概是的。” 来到魔幻森林已经十多天了,少年身上的衣服早已不再光鲜亮丽,却依然遮不住他的英俊和清贵气质。 法斯特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容,手攥着金黄的鱼骨,眼睛神采奕奕:“加西亚留下的鱼骨不会有错,一定是的!太好了,她没事,我终于又能见到她了。” 想比身边少年的激动,姬玛显得更加镇定自若。 紫发少女的长裙随风摇曳,她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了红痕。明明在洞窟里救下法斯特的人是她,明明第一个见到加西亚的人,提出要结伴的也是她。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该去在意,可是他们为什么一个个……总是提起那个让人厌烦的名字。 卡萝尔,卡萝尔,又是卡萝尔。 这些天,这个名字就像魔咒一样萦绕在姬玛的耳边。 虽然自己比不上以美貌著称的迪希雅公主,但她也是从小到大被吹捧的美人儿。 即便家族已经没落,母亲带着她在叔父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但她依然从小得到了的优良贵族教育。她早已习惯穿梭在名流圈中,是男生眼中清高美丽的紫鸢花。 她姬玛·莫希德。 时至今日依然是一位骄傲的贵小姐。 即便对方召唤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神迹彩虹,也不过是个平民罢了。 莫希德家族的女儿,理应大度优雅,温柔淑德,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保持完美仪态。尤其在法斯特面前,她更要时刻保持风度。 法斯特身后纳尔森家族富可敌国,势力庞大,相当于半个皇族。他作为纳尔森家族的长孙,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家族爵位的人选。 姬玛很清楚,如果自己能和他结婚,莫希德家族就不会被人背地嘲笑是没落穷贵族了,那时候她会成为真正的名门贵夫人。 理清心中的思绪。 姬玛走上前挽住法斯特的手臂,带着清甜明媚的笑容:“太好了法斯特,我们终于不用再为卡萝尔感到担心了。” 法斯特毫无察觉对方宣誓主权的小动作,一心为能再次见到卡萝尔感到高兴。 · 微风浮动,蔚蓝碧波之上。 两位少年携手踏浪而来,如临虹款步。海上浅浅晕染一片雾气,亦梦亦真,缥缈如海蜃,宛如神祗从天而降。 姬玛喃喃赞叹道:“好美……” 少年的容貌自不必说,他的细眉比阿巴拉契亚山脉更秀丽,他的眼眸比波罗的海更多情深邃,那一身苍白的肌肤比雪还脆弱,精致的脸庞充满了少年的蓬勃生气。 他只稍静站在那里,便可轻易夺取所有人的目光。 这世间上不会有人比他更完美,只怕是神明也会自叹弗如。 姬玛第一眼见到加西亚的时候,就心情激荡难持。像是情不自禁扑向热焰的蛾蠓,她无法克制自己想靠近对方的冲动。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这个名叫加西亚的少年,甚至会想匍匐在他的脚底。 但他们从不敢越界。 加西亚似乎和每个人之间都有一道鸿沟,这种高不可攀的陌生距离,就像是人和神的差距。 法斯特眼中发亮,按捺住惊喜的心情向前去迎接少女:“卡萝尔,加西亚,你们回来了!” 简底栖终于再次看见故人,她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法斯特,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想到一路上的惊险,法斯特百感交集:“我很好,倒是你还好吗?加西亚说感觉到你有危险,他必须要去救你,我虽然也很想去,但是加西亚说了我去只会增加危险。” 说到这里法斯特眼眸微微暗淡:“抱歉,卡萝尔,我在一开始说要保护你成为真正的神行者,可现在我却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简底栖摇摇头:“不要说这些傻话,我们都无法预料到魔幻森林里会发生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大家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法斯特握住她的手,“嗯,你说得对。还好加西亚给了我这块鱼骨,上午我看到鱼骨越来越金黄,就知道你们离我们越来越近,早早就在岸边等着你们回来。” 他感激地看向加西亚:“谢谢你的鱼骨,也谢谢你之前帮我们净化身上的黑魔气。要不是这样,那些秃鹫一定会寻着气味过来的。” 加西亚淡淡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森林里的黑魔瘴气太过浓厚,我目前也只能消除你们身上的魔气。” 法斯特将鱼骨还给加西亚,这才想起来身边的紫发少女。 “……对了卡萝尔,差点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莫希德家的姬玛小姐。刚掉进魔幻森林的时候,我摔进了一个三米深的洞窟,是她将想到用长藤做场绳子绑在树上,这才救了我。” 姬玛在旁边听他们说了半晌,早就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明明加西亚容貌如此惊人,可偏偏这个叫卡萝尔的少女站在他身边毫不逊色,甚至显现出相得益彰的味道来。 -- 第44页 她的金发比阳光更灿烂,容貌比月神更让人垂怜。 那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眸子,比晶石还要坚毅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少女肌肤上那些若隐若现的绿藤花纹,在莹白的肌肤上有种挑动人心的妖靡艳丽之感,在白纱的衬托之下格外蛊惑。 更难得的是她虽然貌美,看起来却丝毫不娇气,举止自然大方,身上透出一种野性勇敢的魅力。 姬玛似乎知道为什么法斯特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可贵族联姻,真心是最不要紧的,她不在乎法斯特现在心里最喜欢的是谁,只要以后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就够了。 这十多天的相处,无论是出于绅士的涵养还是好感,法斯特都对她一路很照顾。姬玛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修成正果。 虽然加西亚更加迷人,但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怎么能重振莫希德家族呢? 不管思来想去,法斯特·纳尔森都是她心里最合适的丈夫人选。 · 面前的女生盘着发髻,露出饱满的额头,容貌精巧可爱。 她耳朵上别着一对价格高昂的绿宝石耳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装饰,身上的鸢尾花蓬蓬裙看起来十分干净。 这么多天,在这里还能保持衣服整洁,可见是个爱干净的细心姑娘。 简底栖感觉到对方打量探究的目光,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卡萝尔,很高兴认识你。” “卡萝尔,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直接叫我姬玛。” 姬玛没有急着去握简底栖的手,反而是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小姐接见礼。她双手拉起裙摆,后背挺得笔直,右脚尖向后一点,小腿膝盖微微弯曲。 贵族最讲究仪态,这行礼的姿势姬玛早已练习了数万遍,绝不可能有一丝瑕疵。 简底栖掌心落空,倒并不觉得尴尬。 她只是心中略迷惑片刻,随即收回手微微一笑:“好的,姬玛。” 简底栖想到了另一个女孩,她无论在哪里都要保持优美仪态,看上去优雅成熟,其实怕黑还怕小虫子,性格害羞又可爱。 可那样一个胆小的女孩,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狠辣……如果不是洞窟里的意外变故,她们应该会成为好朋友吧。 迪希雅,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未解开的谜团太多,简底栖心中思绪万千,她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其他的小事,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魔幻森林,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 第22章 梦的篝火 “马上就好了。” 篝火映照在简底栖的脸上,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让她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焦香金黄的烤鱼散发出诱人的气味,烤得滋溜滋溜响,勾得人肚子里馋虫都出来了。 这些鱼是简底栖和加西亚一起抓的。 毕竟原身是渔女,本来就有捕鱼经验,她按照记忆里有样学样倒也不难。 可加西亚就怪了,看着不食烟火的模样,那些鱼儿却个个跳出水面依偎在他身边,仿佛熟识了许久一般。 简底栖心底嘀咕:莫非这鱼儿也都看脸? 她临水自照半晌,倒也不是她自恋,原身这张脸委实不算难看,按理说那些鱼儿也不该差别对待才对。 这么想着,鱼快要烤糊了。 简底栖眼疾手快一把拿出烤鱼,分了一人一条:“快尝尝吧,可惜这荒郊野外的没有调味料,否则即便是一点食盐,也足够美味了。” 法斯特含笑看着她:“那有什么要紧,吃鱼吃鲜,就是这样才是最原汁原味的。” 到底是贵族世家长大的孩子,就算落魄在外,法斯特吃鱼的样子也丝毫不见狼狈,他将鱼肉撕出一小块放进嘴里,举手投足中都流露出一种从容优雅。 “怎么样?”简底栖眼神期待。 法斯特面露惊喜:“真的很香,外面焦脆,里面鱼肉却意想不到的饱满鲜嫩,这是我这些天来吃过最好的一顿了。” 得到了夸奖,简底栖自然笑逐颜开:“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吃不惯呢。” 姬玛紧挨着法斯特坐下。 她将一缕紫色长发别在耳后,拧眉浅浅咬了一口鱼肉:“嗯,谢谢你卡萝尔,这样费神辛苦为我们烤鱼,一定很累吧。” 简底栖微笑:“这没什么,比起那些好不容易逃出地牢的人来说,我们现在能够互相照应已经很不容易,就不要再分彼此了。” 他们谈话之间,加西亚已经几乎把一整只鱼吃完了,似乎在用行动身体力行证明这条烤鱼有多美味。 奇怪的是,他明明吃的极快,唇边和指尖不见一点油腥,十分干净,像极了餍足的猫咪。 简底栖微微腹议:这家伙……不知道的话,谁能相信他本体会是一只蓝鲸。 姬玛看向一旁加西亚手上光秃秃的鱼骨时,脸上带了些许羞涩。 “加西亚,你如果没吃饱,我可以把我的鱼分一半给你,我还有很多呢。” 加西亚礼貌地婉拒了:“谢谢,我已经吃饱了。” 没想到会被拒绝,姬玛微微愣神,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好……好的,刚才卡萝尔说的很对,我们现在应该互相帮助,不要分了彼此才好。所以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 第45页 法斯特赞许地看了一眼这个毫不娇气的小姑娘。 “姬玛,你不用担心我们,向来都是绅士礼让淑女,哪有让你为我们费心的道理。” 姬玛红着脸看了一眼法斯特,红唇微翘:“都怪我,什么都帮不上,不像卡萝尔那么聪明能干。” 她一双秀美的眼睛含情/欲说看着法斯特,饱满的胸脯一颤一颤,似乎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法斯特温声安慰道:“卡萝尔自然很好,但你也有你的好。等会吃完了,我们先收拾一下床铺吧,天马上要黑透了。” “好。”姬玛柔顺地点头。 说是床铺,其实就是用干树叶铺成的简易休息地。 他们很快就收拾好干净的空地,等全部忙完天已经完全黑了,只能下面前仍旧没有熄灭的篝火。 所有人都躺在地上面对漫天星空,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已经有人睡着了。 · 明明身体已经很累了,可简底栖躺在树叶堆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轻手轻脚起身,双手抱膝看向仍然在跳动的焰火,呆呆地看着那些时不时跃向黑暗的小火花。 没过多久,一个人在她旁边坐下。 简底栖顺着火光看清了他的面容,她歪着头小声道:“你也睡不着吗?” 那人笔挺的鼻子在阴影中若隐若现,薄唇微阖:“嗯。” 她忽然笑了笑,抬头看向星空:“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住的那个地方,大人们偶尔会带孩子们外出野炊,晚上就会围在篝火旁跳舞,真的很有趣。” 简底栖想到了上一世,老师和管理员会在踏春的日子里带他们一起出去玩。其实孤儿院的生活也并不全是伤心难过,偶尔也会有快乐的时候。 她声音顿了顿:“……明明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关心我的人,可有时候莫名其妙还是会觉得孤单呢。” “嗯。” 简底栖问他:“你呢,也会有这种感觉吗?” 那人略思索了片刻说:“我从未感到过孤独,大概是我人生中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她问他:“什么事?” 那人眼中蕴着奇妙的美丽,“……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临行前父亲告诉我,要去找一样东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她好奇道:“一样东西,什么东西?” 那人思索良久,脸上带了一丝迷茫:“嗯,大约…………抱歉,我想不起来了,总之是一样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既然是从未见过的东西,你要怎么去找呢?” “大概只要像现在这样一路前行,总有一天会找到吧。” 总有一天会找到……吗? 听起来还真是意外的乐观呢。 简底栖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我说,加西亚,你为什么会想来参加神行者呢?明明你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加西亚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片刻后才说:“比起父亲,我并不算强大。至于为什么想成为神行者,我想,也许是为了遇见你吧。” 他嘴唇轻轻抿着,黑发莹顺如云,浅色束带歪歪系在腰间。明明穿着最简单的薄衣,却偏偏露出一股不解风情的蛊惑,连星辰都变得黯然失色。 这家伙……为什么总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啊! 简底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色酣红如醉酒一般,支吾道:“你——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去找重要的东西吗?现在又说为了遇见我什么的……” 加西亚微微抬头,眼中泛起一丝懵懂:“因为觉得,只要跟着卡萝尔就能找到吧,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的心……” 简底栖看向他的胸膛,想起自己曾经依偎在这上面,感受过它的温暖,那时的她是如此安心。 还有在海底的时候,那只毒水母袭击时候,她想替他挡下,他却吻了她。 简底栖立即打断了自己糟糕的回忆,神色变得窘迫起来。 她咬着下唇,有些不自然地别头,脸红得滴血。 “什么奇怪的话,不说这个了,真是越说越没边了。” 加西亚似乎不明白眼前的少女为什么忽然生闷气了,忙碌了一天,大概她也很累了吧。 他温声问道:“好,那就不说了。” 简底栖听他这么说,心中无名之火更甚,她扭过头咬牙看了他一眼,闷闷吐出两个字:“……睡觉。” 她刚要起身,却踩到了几片湿滑的树叶。 夜里湿气重,树叶上常常会有露珠,眼看着就要跌倒,身边的少年一把搂住了她娇软的身体。 简底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刚才还想着这个人的胸膛,现在她的脸又贴在了上面。好像还能听见加西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富有节奏地跳动着…… “放开,我……我我能站好。” 她有些气恼地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可由于脚下还没站稳,她双手抚上他的胸膛,看起来不像要推开,倒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别乱动。” 加西亚桎梏住她的双臂。 简底栖耳边传来他灼热的呼吸,一时间竟然有些动弹不得。 他就这么直压上来,带着强烈的男性气息。 他们的肌肤之间仅仅隔了两层薄布,彼此都能很直接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身体轮廓。 -- 第46页 加西亚低下头,发丝蹭到了简底栖的脸,她脸上痒痒的,身上更觉得不安。 他薄削的唇靠近的一瞬间,她的下意识反应居然是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她并没有感受到嘴唇上的温度,连带着她身上的温度消失了,加西亚已经松手离开一步之外。 简底栖呆呆地睁开眼睛,发现加西亚眼中带着淡淡的歉意。 他说:“抱歉,我只是怕你再跌倒。” 所以她刚才是在期待什么吗……简底栖瞬间心跳骤升,各种浓烈的情绪杂糅起来,她不知所措地后退两步,说不出半个字。 连一句晚安都没有留下。 简底栖退缩了,她闭上眼一言不发地躺回树叶堆上。 “晚安。” 她听见他轻声说。 今夜的风格外温柔凉爽,四周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耳边,除了风声,就只有她的心跳“砰砰砰”响个不停,像是某种胜利的号角。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对方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手足无措? 一个无端的、可怕的猜想,仿佛巨型炸弹一样在她心里爆裂开来,散落一地滚烫的灰烬。 · 深夜。 少女紧闭双眼,双手捂着胸口,手指清楚地感受到里面的心跳。 喜欢,这个原本陌生的词忽然间有了颜色。 少年的喜欢像是世界上最明媚的烟火,噼里啪啦盛开,又洋洋洒洒落下,尽管可能短暂即逝,却是永远无法忘记的刻骨美好。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书上看的一句话: 人类是奇怪的动物,不管嘴上说什么心里想什么,都比不上身体的诚实,本能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难道她…… 第23章 我回来了 法斯特一脚踩断半根枯木, 激动难抑地说:“等下了山坡,前面就是魔幻森林的出口了!” 姬玛扬起笑脸:“是啊,等我们出去就都变成神行者了。” 蓝绿色的稀薄透明质, 宛如结界一样笼罩在上空, 不远处是一条河流,摸石头过河后, 他们就能离开这儿了。 神行者吗…… 简底栖微微拧眉, 仰头看了一眼和煦的天空, 依然是蔚蓝一片。 不知道为什么,即将离开这里,她脑子里想的不是未来前途和功名利禄, 而是——早点回家。 她好想回到那个温暖的小窝,想见见达勒太太和温莱。这么多天没有回家, 她们一定很担心自己吧。明明才离开了二十天不到,却好像度日如年。 · 一行人终于走出结界,却没看到意象中的场景。 姬玛微不可见地皱眉:“太奇怪了,之前听大教主说, 当魔幻森林的历练结束后,奥尔菲斯圣教堂会派专人马队来迎接我们的。怎么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呢?” 法斯特看了看四周:“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也许这里不是出口?” 简底栖下意识看向加西亚:“加西亚,我们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少年淡漠的眸子看向天空,仔细地观摩了一会。 “天空微微发暗,没有魔法的气息, 这里确实已经不属于魔幻森林的地界了。魔幻森林只有一个出口, 想必我们没有走错。” 姬玛咬着嘴唇:“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简底栖首先踏出了第一步:“先回阿贝堡吧,我们可以先去找弗罗迪斯教主了解下情况。” “说得对,我们先回阿贝堡吧。”法斯特也跟着说道。 又是一番跋山涉水, 没有马车,一路走得脚都酸了。 走了没多久,姬玛就红着眼睛说想要休息,法斯特自然不放心把一个柔弱少女丢在郊外,只得留下来陪她休息一会。 简底栖说:“那待会我们在教堂碰面,刚好我要先回一趟家里,你们休息一会再出发吧。” 法斯特虽然也想跟着一起去,但姬玛正坐在旁边岩石一脸委屈巴巴看着他。 他只好说:“那好,你们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告别两人,简底栖的步伐更快了。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达勒太太和温莱,她们一定很想念她! 简底栖忍不住眼中泛起笑意:“加西亚,你知道吗?我的烤鱼不算什么,我妈妈做的苹果馅饼才是人间美味呢。外面一层薄脆,中间松松软软的,一咬下去是酸甜爽口的苹果馅,简直是我的日常必备甜品。等回去了,我要带你尝尝。” 加西亚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眼神变得柔和:“好。” 过一会,他又像是不经意地问:“你很喜欢吃苹果馅饼吗?” 简底栖点了点头:“我不太爱吃甜点,但是这道我非常喜欢。” 她想起苹果馅饼的味道就有些馋,眼睛笑眯眯的,可爱极了。不仅是馅饼,她更想念做馅饼的人。 加西亚看了她半晌,心中微微有道异样的感觉:她竟然这么喜欢吗? 他轻声道:“其实,我以后……也可以做给你吃。” 简底栖一下子睁大眼睛:“什么?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做菜。” 这几天的相处,她以为对方顶多就会烧火煮汤抓鱼之类的事情,没想到对方还有隐藏的厨艺? 加西亚垂下眼睫,声音如夜间石泉流水:“暂时还不会。” 像是怕她失望似的,他紧接着说:“我可以学。”他抬起眼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你妈妈似乎很会做饭,我可以和她学习。” -- 第47页 简底栖愣了一下:“阿?” 加西亚眼中漆黑两点,忽然抬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我很聪明的,应该学得很快。从前父亲常说我一点就通,即便是很难的咒语也能在短期内学会。” 他的模样像个纯真孩童,想要把最珍贵最喜欢的玩具捧给她看,生怕她不满意似的。 简底栖忽然心里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 她想起自己昨天夜里的悸动,忽然有种不可言说的欢喜涌上心头,有些赫然地应了声:“好,那……我等你学会做给我吃。” “嗯。” 之后两人一路无言,偶尔的视线交错,简底栖都忍不住脸颊泛红,假装无事看向别处。 加西亚竟然要做苹果馅饼给她吃,真的好高兴…… 那种愉悦开心的心情,即便嘴巴不说,喜欢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简直像阳光下的影子,无处可藏。 · 再次来到阿贝堡的海滩,简底栖有种莫名的宿命感。 她记得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创世神特洛西。 对方拥有不可思议的强大威压,以及摄人心魄的容貌。和加西亚不同,那种美丽更加凛冽,更加威严,尖锐而冷淡。 也许,这就是人与神的区别。 犹如不可跨越的鸿沟一般,神只能被仰视,只能被敬仰。 只是…… 简底栖望着空无一人的海滩,喃喃道:“好奇怪啊,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刚到中午,平时正是渔民买卖鲜货的时候,难道大家都回家吃饭了?” 加西亚说:“你看那里,渔船似乎都已经坏了。” 她跑上前,才发现岸边停靠的几十艘渔船,基本上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这些渔船可是阿贝堡居民的吃饭家伙,怎么会说坏就坏,而且他们已经到这里半天了,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简底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想我们应该先回家一趟。” 话音刚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加西亚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空旷的很,一个行人都看不见,摊位上冷冷清清的,连那些流浪狗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个镇子……究竟怎么了?” 她心里十分迷茫,在自己不在的这将近二十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简底栖心跳得“扑通扑通”,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额头滑落,她纤细的手臂撑着双膝喘着粗气。 眼前就是熟悉的楼道了,街上依然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人们为了迎接神谕日而张贴的彩纸和彩挂,还贴的到处都是,只是看上去十分凌乱,不少都掉在了地上。 整个小镇就像是践踏过了一样。 一朵残败干枯的郁金香,从窗台上被风吹下,摇摇晃晃落在简底栖的脚下,花瓣上沾满了灰尘。 简底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咬咬牙往上跑。 她掌心里都是汗,边跑边喊:“有人在家吗?” 到门口时,她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简底栖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明明家就在眼前,她却心里莫名的恐慌起来,不敢打开门进去看。 她知道,达勒太太从来都是一个细心的人,有着随手关门的习惯。 “卡萝尔,你还好吗?” 耳边传来加西亚的关切声,简底栖却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像是失鸣了一样。 她静默片刻,终于忐忑不安地推开房门。旧时光整理 还好,里面依然是她熟悉的家,家具一成不变,那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杂乱。 原来没事吗? 太好了! 可……达勒太太在哪? 简底栖快速扫了一眼客厅,没有看到达勒太太的身影。 她急忙跑过去打开主卧的门,一眼就看见达勒太太背靠在房间的沙发上,沙发右边露出半截女人身上的浅棕色格子长裙。 简底栖紧绷的神经松下来,语气都轻快起来:“妈妈,我回来了。” 女人没有回答。 看来似乎是睡着了。 她有些无奈:“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累了就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简底栖走向达勒太太,笑着说:“对了,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您今天午饭吃了吗?怎么没看到温莱,是去隔壁琳达夫人那里玩了吗?” 见达勒太太一直不回话。 简底栖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刚要开口,却吓得失神尖叫起来! “啊——” 那个穿着浅棕色格子长裙的中年女人,紧闭双眼,神情悲伤地躺在沙发上,安静地仿佛一张静止的油画。 那把可怖的、尖锐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漫延了整片胸膛的血迹,早已干涸。 达勒太太的皮肤已经出现些微腐烂的痕迹。 一只苍蝇落在她唇边,双足不停地摩挲着皮肤,发出讨厌刺耳的嗡嗡声。 呈现在简底栖面前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 “不……” 简底栖瞬间愣在原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呆站了多久,等回过神来时,眼眶中滚落下来的泪已经浸湿了整个脸庞。 简底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她鼻翼翕动,直到现在才忽然惊觉,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隐隐的酸臭味,那是从达勒太太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 第48页 “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她一遍遍喃喃道,咸湿苦涩的泪水流进嘴巴。 达勒太太……已经不在了吗? 可是,为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达勒太太不该像书上那样早早就离开人世,明明自己已经为她求来了布莱鲁之泪,明明她的病已经好了! 就在不久前,达勒太太还给她和温莱做了苹果馅饼。 那个味道,真的很香很香……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得到同样的结局?为什么达勒太太还是要死?到底是谁杀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心情爬上简底栖的心头,为什么她只是离开几天,她在这个世界最珍视的家人就变成了这样?到底是谁做的?! 达勒太太明明就是一位最最普通的母亲,一位和蔼可亲的家庭主妇。她人际关系简单,又向来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人和她过不去? 简底栖瞳孔涣散地呆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达勒太太,耳边似乎响起她昔日的话来。 [过来,孩子。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傻,你不会去海滩找了一晚上的鳞片吧?] [卡萝尔,我的宝贝,我真的很抱歉。作为你的母亲,我没有办法扛起一个家的责任,是我拖累了你,你本该像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可是……] [谢谢你,卡萝尔……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很久没有这么松快了,我想……我大概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 [早上好卡萝尔,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的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仅要做饭还要照顾温莱……快来坐下,早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亲爱的,你不必对我说谢谢。我是你的妈妈,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卡萝尔,能不能成为神行者不是最重要的,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眼前的人,只希望她能平安回来吗…… 简底栖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到最后彻底失了声。 她知道,达勒太太永远也等不到她回来了。 曾几何时,达勒太太弥补了她童年所有对母亲的幻想,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何曾几时,她曾不止一刻因为这一世的家人感到欢喜。 她重活的这一世,所渴求的或许曾经得到。然而一切,正如夜晚转眼即逝的凉风,午后逐渐消融的白雪,短暂的温柔过后,终究只剩下一片虚无寂寥。 到底还是,都没有了。 · 加西亚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丢失了最心心念念的东西,哭得不能自己。 她纤瘦的身体起伏不定,像是积攒着极大的痛苦,她看着沙发上的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变得锐利,那里面充满了悲伤的决绝。 简底栖用手背擦掉眼泪,一字一句说:“加西亚,帮我……把妈妈葬了好吗?” 第24章 教堂之下 天空澄澈, 白云层层叠叠地缠绵着,仿佛被水洗过一般。 简底栖站在院子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 喃喃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太阳很温暖却一点也不刺眼,风里还夹杂着花香。”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看向:“到了中午放学时间了, 不知道妈妈今天会做什么菜呢?” 身边的人一直无声默默陪着她, 听见她的话,眉心终是涌上一丝不忍。 加西亚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卡萝尔, 达勒夫人她已经不在了。” 简底栖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她摇头, 眼睛红彤彤像小兔子一样。 “别再说了,别说了……我明明还穿着她亲手给我做的裙子呢,妈妈说,等神谕日结束后我们一家人要去镇上转转, 她说以后想开一个小小的花店。” 简底栖身上的那件薄荷绿的银丝线长裙,是达勒太太亲手做的, 裙边上面绣满了灿烂饱满的郁金香。 风一吹,裙边就紧紧贴上她纤细的小腿。 那感觉,就像达勒太太无形的拥抱,充满了爱和温柔。 简底栖微扬起头, 看向加西亚的眼睛, 那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些后怕地往倒退两步,双手无助地捂住眼睛蹲下来, 肩膀无声颤抖。 “你忘了吗?你之前还说想和她学习怎么做苹果馅饼呢,你明明说了的。” 加西亚低下头,在她发丝上落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是,我是说过。但卡萝尔,我们刚才亲手把达勒夫人安葬了不是吗?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我想她一定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坚强起来。” 他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湿润的下巴。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不是吗?” 加西亚的眸子比波利尼西亚黑珍珠,更光润柔和,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同浸透了月光一般,带着让人清醒的凉意。 简底栖的眼中慢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她神情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更要紧的事……” 加西亚说:“我记得你说过自己还有个妹妹,目前看来她是失踪了……而且,这镇子上的人几乎都不见了,你不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或许那里会有你妹妹的线索。” -- 第49页 是,温莱。 她的妹妹,现在下落不明。 简底栖忽然心里泛起一丝羞愧,她自顾自地一昧地沉浸在悲痛里,却忘记了仍然活着的温莱。现在妹妹下落不明,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她,确实已经没有时间再难过了。 简底栖的演眼睛逐渐变得清明,她缓缓握住了加西亚的手。 “我明白了……你说的没错,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懦弱了。” 她深吸了一口:“我一定要找出那个凶手,还有温莱,她一定在等我去找她。” 加西亚扶着她站起来:“该出发了,我们现在最好去一趟教堂,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人。大概这个时候,法斯特他们已经到了。” 她声音比风还轻:“谢谢你。” 谢谢你,总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加西亚眼中微不可见地划过一丝柔光:“你不必对我说谢谢,卡萝尔,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希望你能开心。” 她垂在裙边的指尖,忍不住发颤:“只要我,开心吗……” 好耳熟的话呢。 混沌朦胧中,简底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被葬在花圃下的女人,曾经也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亲爱的,你不必对我说谢谢。我是你的妈妈,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 昔日荣耀尊贵的教堂,几乎是镇上最豪华显眼的建筑,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 教堂中心最显眼的创世神雕像,已经浩然倒塌,象征着神权和塔克王国政权的郁金香旗帜,也被人撕了个粉碎。 零零散散的布条四处散落,踩得全是脚印,比破抹布还不如。 眼前这一切实在太触目惊心,简底栖不由得一愣:“这里是教堂?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环顾四周,看见了牢牢插在教堂顶端的黑色旗帜,分明是棣棠花的金色花纹。 那旗帜明晃晃霸占着最高位,刺眼醒目得很,像是在嘲笑世人一般。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简底栖心头:原来这一切!都是圣灵教做的! 明明他们千辛万苦才从魔幻森林出来,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人间炼狱。来的路上经过广场,那里散落着不少镇民的尸体,看上去十分骇人。 有刀痕,剑痕,甚至是鞭痕。 不难想象他们死前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这些全是圣灵教所犯下的罪孽吗?不可原谅,绝不能原谅! “看那边,是法斯特他们。” 她顺着加西亚的话望去,果然看到两个人在远处对他们招手,一个是法斯特,还有一个是阿蜜莉雅。 简底栖点点头:“好,我们赶紧过去吧。” 再次见面,阿蜜莉雅显然激动地难以名状,她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简底栖,身体微微发抖。 “太好了卡萝尔,我以为你死了,法斯特说你没事的时候我都高兴坏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相比阿蜜莉雅的兴奋,简底栖眼中满是淡淡的忧愁。 她微拢眉心,“阿蜜莉雅,你知道阿贝堡到底发生什么吗?广场上死了那么多人,剩下的人呢,都去哪儿了?” 法斯特脸色沉重:“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教堂的地堡吧,那里还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 加西亚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不舒服的气息,他腰间的鱼骨链发出非常微妙的响声:“法斯特说的没错,我们先去地堡,我感觉到秃鹫群在往这里靠近。” 阿蜜莉雅眼神中带了一丝惊恐:“秃鹫群?是魔幻森林的秃鹫群?” 得到加西亚肯定的回答,她一把抓住简底栖的手,焦急地往里走。 “快跟我走,秃鹫会攻击活人。我们逃出魔幻森林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受伤了,要不是朱诺和其他几个男生拼死拖住那些秃鹫,我们怕是根本逃不出来。” 一番周转,几个人终于来到地堡的地下入口。 简底栖跟着大家,顺着木梯爬了下去。 他们凌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地堡的狭窄长廊里,显得格外空旷。 阿蜜莉雅低声说:“当时我们来到阿贝堡,恰好碰见了圣灵教的人。还是朱诺反应快,带着大家躲了起来,不然我们也没机会来到教堂。” 教堂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那些神使和教父去哪里了。 简底栖问:“神谕日最后一天不是会来很多神使吗,弗罗迪斯教主现在在哪?还有那些皇室呢?” 阿蜜莉雅手指绞在一起,心有余悸地说:“弗罗迪斯大人说,神谕日最后一天没有神使过来,那些皇室早在神谕日结束的时候就回去了。至于弗罗迪斯大人他……” 她顿了片刻,抹去眼角的湿润:“他和那些异教徒缠斗的时候,整个身体被攻击魔法贯穿,可能……快不久于世了。” “怎么会——” 简底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明明弗罗迪斯也曾是神行者,在奥尔菲斯圣教堂学习了几十年的神咒和法术,怎么会轻而易举就被打败? 阿蜜莉雅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带你们去看他。” 过了几分钟,简底栖终于看到了教堂里幸存的人,除了魔幻森林的熟面孔,还有一些镇上的居民。 她的目光来回逡巡半天,仍旧没看到自己的妹妹。 -- 第50页 温莱呢? 如果温莱不在这里,那会在哪儿? 难道温莱已经……不可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找到温莱。 简底栖敛下眼眸:“阿蜜莉雅,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你有没有……见到过我的妹妹?” “妹妹?你说小孩子吗?” 阿蜜莉雅回想了一下,摇头道:“这里没有孩子,圣灵教把孩子都带走了,似乎是想从小培养新教徒。总之,这里应该没有你的妹妹。” 简底栖脸色煞白,整颗心猛地跌倒了谷底:温莱被圣灵教带走了? 她身形微晃,差点跌倒。 还好加西亚立即揽住了她的腰肢:“你没事吧?” 对上他关切的眼神,简底栖咬着牙摇了摇头。 这个消息无疑于是个噩耗。 不过很快简底栖就庆幸起来,被带走也许不是最坏的结果,只要温莱还活着,就有希望,她一定可以把她带回来的。 “咳咳咳——” 重重地咳嗽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阿蜜莉雅立即快步走了过去,担忧道:“弗罗迪斯大人!您没事吧?” 简底栖跟着她走了进去,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他盖着薄薄的棕绒毛毯,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他发须都已经霜白,此刻正剧烈地咳嗽着,整个胸腔起伏不断,几乎要把血都咳出来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 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病弱老人,竟然会是当年那个手执金色徽章庄严宣誓,受万人敬仰的弗罗迪斯大主教。 当老人看到简底栖的时候,浑浊的眼球忽然升起一丝惊喜的亮光。 “咳咳……卡……卡萝尔,你来了。” 第25章 荆棘之路 看着面前孱弱的老人, 她嘴唇微颤:“您是……弗罗迪斯主教?” 简底栖记得,当初弗罗迪斯主教领着他们走向教堂圣泉。在最后瓢泼大雨之中,他虔诚地跪下来, 带领众人跪拜吟唱神曲。 那画面现在想起来, 似乎就在眼前。 只是那时候的弗罗迪斯更加精神饱满,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温和慈祥, 让人很有亲近感。才短短二十天不到, 没想到对方几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弗罗迪斯不安地摸向自己苍老削瘦的脸颊, 苦笑着说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确实……” 简底栖走上前,这才发现弗罗迪斯的下半身青紫一片。尤其是心脏所在的左胸腔,黑得几乎发烂, 像是要从心脏开始吞噬到全身一样。 见她吃惊的样子,弗罗迪斯垂下眼道:“这是圣灵教的黑魔法, 是我太过轻率了,自以为能抵挡得住。没想到仅仅一鞭子,对方就破了我的结界,简直太让人意外了……她还那么年轻, 却已经学习了如此高深的黑魔法。” “您说的是?” 弗罗迪斯眼中的心痛一闪而过:“是……是……” 见弗罗迪斯不愿吐露,一旁的阿蜜莉雅不由得咬牙道:“卡萝尔, 你绝对想不到她是谁,说起来也是我们认识的人。” “是认识的人?” 简底栖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有能力学习高深的黑魔法不被反噬,又使用鞭子作为的武器的, 只有…… 她瞳孔蓦地放大:“难道是迪希雅!” 阿蜜莉雅冷笑一声:“不是她又是谁?这次血洗阿贝堡, 就是她领的头。没想到迪希雅身为塔克王国的公主,居然做出这样残酷可怕的事,她难道忘了自己是被神选中的人吗?也忘了自己对这个国家子民的职责的吗?” 简底栖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忽然出现洞窟中的迪希雅。 对方提起裙摆,迈着淑女的小步,害羞地握住了她的手。 [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当时迪希雅是那么胆小羞涩,就像温室里的小花一样,禁不起风吹雨打,外界残酷的冰雪从来都不忍心飘到她身上。 现在这么快,迪希雅就学会了黑暗的圣灵法了吗? 简底栖有些茫然失措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上似乎还残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现在回想起来,犹如身在梦中的感觉。 埃比德说过他们这一批人是被神选中的,不止是学习神咒,学习圣灵法也会更加容易。 迪希雅是这本书的原女主,自然拥有纯净的心灵感知力,学起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 她想到了加西亚除了能看清人灵魂的颜色,还能净化一部分黑魔气。 简底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目光熠熠地看着他:“加西亚,你有办法净化弗罗迪斯主教身上的黑魔气吗?” 没想到加西亚只是看了一眼,便道:“很抱歉,这样高阶的黑魔法,只有施咒者能破解,其他人都无法解开。” 简底栖的希望被熄灭了:“……” 如果加西亚都没有办法,其他人就更加无能为力了。如果有其他懂得净化的神使就好了,每年那些来参加神谕日的神使和圣女呢? 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来。 听完加西亚的话,弗罗迪斯脸上倒是多了一份坦然,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 “算了,卡萝尔。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就算即刻死了也没有怨言。我唯一担心的只有圣灵教……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他重重咳了两声,似乎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阿贝堡无端遭受灭顶之灾,活着的人要么躲在地下,要么加入了圣灵教。我们孤立无援,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 -- 第51页 说到这里,弗罗迪斯抬眼看了一眼简底栖身后,仿佛透过她看着远处的大海。 “只有……创世神。” 简底栖微愣:“创世神?” 特洛西么…… 是啊,他创造了这个世界,难道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放任不管吗?还有被称为神之地的魔幻森林,也变得一团污糟。 简底栖想起特洛西雪白的瞳孔,宛如圣光一样不可侵犯,那样的冰冷威严。 然而那个所谓的神,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弗罗迪斯艰难地点头,胸膛不住地起伏:“是,你们……你们一定要去奥尔菲斯圣教堂。整个奥弗大陆的神使都在那里,他们一定不会放任圣灵教不管的,那里也是离神最近的地方。” 弗罗迪斯齿缝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打颤,仿佛这些话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卡萝尔,你召唤出了最大的神迹彩虹,是历来最受父神青睐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阻止圣灵教的。” 她吗? 简底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咸鱼罢了。 一路上要是没有加西亚的保护,她根本活不到现在。但是她说不出口,说自己无能为力的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简底栖忽然痛恨起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如果她也能拥有强大的力量,是不是就不会为人鱼肉,达勒太太就不会死,更不会辜负弗罗迪斯的希望? 简底栖低下头,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她的脸颊无声滚落。 弗罗迪斯布满皱纹的双眼,恳切地看着她,那里面藏不住的祈盼和希望是她无法忽视的。 “我也清楚这条路上充满艰险,我本不该把这么沉重的担子交给一个孩子,但卡萝尔,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我们都别无选择,你……” 是的,别无选择。 无论是为了奥弗大陆,还是为了达勒太太和温莱。 即使知道未来是布满荆棘的道路,她也根本—— 根本——拒绝不了啊! 简底栖抬起头,像是在郑重起誓一般,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 “我明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是吗?真的太好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弗罗迪斯像是终于彻底吐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舒缓下来。 弗罗迪斯闭上眼睛,一滴浑浊的老泪缓缓从眼角滑落,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太好了……谢谢你……” 阿蜜莉雅站在一旁,对卡萝尔回以真挚的热泪:“我也相信你,卡萝尔!我们一定能阻止圣灵教。” 这时姬玛端着水盆走进来,正准备给弗罗迪斯换额头上的帕子。 她看了一眼床上,忽然眼神变得惊恐起来:“弗……弗罗迪斯,弗罗迪斯大人怎么了?” 这时候,其他人才发现床上的老人不知何时面色已经完全灰败,再没有一丝血色,但老人的嘴角始终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释然笑意。 阿蜜莉雅也回过神来:“弗罗迪斯大人,怎么会忽然——”说着也跟着潸然而下。 弗罗迪斯主教永远地闭上了双眼,他的掌心中紧紧握着一枚金色的徽章,那是神权的象征。 简底栖耳边恍若响起,初次见面时加西亚说的话。 [教主弗罗迪斯的灵魂是暗金色,他心中坚守正义和善良,愿意永远同邪恶势力抗争到底……] 为了保护阿贝堡的镇民,为了坚守住教堂,弗罗迪斯身负重伤。如今,他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含笑离开了。 永远同邪恶势力抗争到底吗……想不到当初加西亚竟然一语成谶. 不过,再强壮的身体也终将腐朽,唯有信仰永存世间,亘古不变。 《创世神史》中写道: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全新开始。 眼前的老人,或许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了永生。 · 外头阳光甚好,明媚灿烂的绽放着,仿佛要把所有的余热都散尽似的。 男人坐在花园中,一只手优雅地举起杯子,浅浅啄了一口咖啡。 醇香,微苦。 像极了这世间不可言说的命运锁链,总是要受尽苦楚,才能迎来一点芬芳。 所以,在美好的新世界到来之前,这片早已腐朽不堪的大陆,一定要好好清洗才行。让更多的鲜血冲刷干净愚民们的心吧,这样才能铸就出最完美的棣棠花。 “默克多夫,我豢养的那只小白兔,如今怎么样了?” “很好用呢,阿贝堡的已经扫荡完毕,但应该还有些残余,是否要派人去肃清干净?” 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听起来很不错,那些不起眼的杂鱼么,暂时不用理会。” 默克多夫真心称赞道:“得益于您的好眼光,迪希雅公主确实是一件非常趁手的武器。自从那天融进了蛇神的毒血后,她很快就被清洗了意志,并且对圣灵法的接受度非常高。” 男人支起下巴,漫不经心地听着。 默克多夫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对男人露出优雅的笑容。 “哦对了,那些被抓来的孩子很快就会送到这里来的。尊敬的艾瑟利大人,您是否要选一个亲自调.教呢?” 亲自调.教? 艾瑟利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你说的倒也有点意思,不过我实在不擅长应付小鬼,不如交给迪希雅吧。蛇血应该和她磨合的差不多了,再过几个月大约就可以完成吸收了。” -- 第52页 默克多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起神谕日的这批人里,除了迪希雅,最出色的应该是那个叫做卡萝尔的小姑娘吧。您为什么当初不选择她成为女祭司呢?” 艾瑟利摩挲了一下杯沿,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 “玩游戏当然是要挑战最高难度,一下子按死了多没趣。既然特洛西这么喜欢她,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不愧是您呢。” 默克多夫露出了然的眼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眉眼弯了弯:“对了,听说卡萝尔的妹妹也在这次的孩子名单中。” “哦?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艾瑟利慵懒地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眼前立即出现了清晰的画面。 画面上。 那个如同郁金香一样耀眼美丽的少女,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露出了隐忍坚定的眼神。 第26章 波澜微起 暖风和煦, 棣棠花早已簇满了枝头,远远瞧着是一片灿烂金色,连最娇小的花苞都在努力绽放。 温莱坐在马车上, 小手指着窗外的花咯咯笑了起来:“花花~漂亮。” 迪希雅一把将小人儿从窗边拎回来, 半冷着张脸。 “坐好,若是掉下去, 我是不会把你捞上来的。” 被迫坐好的小家伙委屈地憋着嘴, 倒是不看窗外了, 只睁着晶亮剔透的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迪希雅本以为对方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掉金豆子。 谁想温莱竟然不怕她,还认认真真端详了她许久, 给出非常真诚的评价。 “姐姐……也……漂亮。” 什么,什么啊。 她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些异样, 像是心中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忽然熨帖了一下。 迪希雅强行把那种诡异的感觉摁了下去,眼神比刚才更加冷漠。 “坐好,不许说话,再啰嗦我就把你扔下去。” 温莱咬着手指, 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窗外, 终于老老实实坐在马车上不动了。 小孩子注意力不集中,且容易犯困。 温莱端坐了没到十分钟,眼皮便不听使唤了,有一下没一下地睁着, 明明困得要命还强撑着坐好, 软乎乎的小身子像不倒翁一样来回摇晃。 迪希雅余光一直打量着小家伙,见温莱随着马车震动前仰后伏的样子,也颇有些忍俊不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她, 并未发觉自己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咣当——” 许是碾到了石头,马车忽然颠簸起来,连带着车里的人都晃了一下。 眼看着那奶香的小团子就要一头栽下去,迪希雅立即眼明手快地把她捞回怀里。等她反应过来时,那小家伙已经顺手拽住了她胸前的衣领,砸吧砸吧嘴睡得更酣了。 迪希雅敛下眼,这孩子,倒是好睡。 “驾车仔细些,若是再压到石头……” 迪希雅看向马车前方,眼中划过一丝厉色。 话还没说完,怀中的小人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指,那种柔软的感觉,像是被一块奶油布丁黏住了。 她忽然声音一顿,比刚才低了许多。 “再不稳当,便剁碎了扔进花圃吧。” 这句话虽是对车夫说的,却平静低柔,像是怕吵到怀里孩子似的。 迪希雅望着自己被攥紧的手指,却不想看见那指缝里,竟还残留着一丝不显眼的干涸血迹。 那是…… 迪希雅的眼神暗了暗,陷入了之前的回忆。她蜜色的碎发被窗外的风吹起,露出饱满漂亮的额头。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闯进来?] [不,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等我的女儿,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我真的不能跟你们去什么圣灵教,我还要孩子需要照顾啊。] [啊——温……温莱……卡……] 女人再也说不了话了,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捂着不断流血的胸口缓缓倒在了沙发上,临死前还呢喃着不知道是谁的名字。 这样弥漫着血腥气的场景,迪希雅的心里掀不起一丝波澜。她静静地想,若是这孩子知道自己正在仇人的怀里酣睡会如何? 迪希雅眼底一片死寂,终是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指,熄灭了刚才心底的悸动。 那女人最后没喊出口的卡……难道是卡萝尔? 迪希雅不在意地笑笑,将一缕蜜色碎发别到耳后,若那女人的女儿真的是卡萝尔的话,恐怕只能去地下团聚了。 一旦被选为蛇神的祭品,是不可能逃得了的。 迪希雅还记得魔幻森林里那个不受教的女孩,有着极其坚定的眼神和奇怪的话,总之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家伙。 还好,那家伙现在大约连尸骨都不剩了。 · 狭小的空间内,几十个人围坐在一团,中间只点了一盏油灯。 他们剩下的煤油已经不多了,仅剩的一点还要提供将近一个月的照明。现在外面到处都有吃人的秃鹫盘桓,估计要再等几天才能出去寻找物资。 简底栖早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时间不能再拖了,去奥尔菲斯圣教堂的计划越快越好。” 阿蜜莉雅点头,握紧简底栖的手:“好,我和你一起去。” 简底栖摇头拍拍她的手背:“路上太危险,阿蜜莉雅,你留下来照顾其他人。” -- 第53页 看见对方拒绝自己同行。 阿蜜莉雅的眼眶红了,她半咬着嘴唇低声道:“卡萝尔,我早已是个没有家的人了,请你让我一起去吧。如果不做些什么,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简底栖知道她弟弟的事情,眼神也黯了下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 阿蜜莉雅坚持道:“你就当我是在位埃比德赎罪吧。圣灵教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埃比德已经成了助纣为虐的罪人,我是罪人的姐姐,我怎么能躲在这里安然度日?” 简底栖终是不忍,无声点了点头。 阿蜜莉雅高兴地揉了揉眼睛,红着眼道:“谢谢你。” “我也去,这一路上总要有人拿着行李,你们女孩子身娇体弱做不来的。” 朱诺从阴影中站了起来,即便是好意,说出的话却还是硬邦邦的。 加西亚一直默默站在简底栖的身旁。 即便他不开口,两人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汇,就已经明白了各自的心意。 法斯特刚要上前一步,还没开口,姬玛已经小声制止了他:“他们人手已经够多了,法斯特,你现在去只会添乱。” 法斯特陌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一向善解人意的姬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现在正是需要帮忙的时候,难道你要我坐视不理吗?” 姬玛红着小脸,软声为自己辩解,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真诚些。 “你误会了我了,我绝非是要你袖手旁观,只是这件事太过艰险,我……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她纤细的手指捂住眼睛,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 法斯特见她这么说,不由得软下态度:“姬玛,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但我曾经向卡萝尔许诺要保护她安全,如果我现在退缩了岂不是成了贪生怕死的人了吗?” 姬玛看着眼前一心系在别人身上的少年,虽然心里有些恼火,可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阻止他。 “好,那这次就我们几个人去吧。” “等等!” 简底栖的话刚说完就被打断了,她抬眼看见法斯特朝自己走来。 他英俊的容貌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卡萝尔,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还没等她开口,法斯特身后又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姬玛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还有我,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简底栖记得之前姬玛走一小段路,就累得走不动了,当时法斯特为了等她还推迟了赶路时间。 简底栖十分认真地对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贵小姐说:“姬玛,我们不是去度假,这一路上可能会很辛苦,而且也没有时间可以休息。” 姬玛怎么会不清楚,如果可以选择她根本就不想趟这条浑水。可是事已如此,她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臭烘烘的教堂地堡里。 这里没有热水,没有新鲜的食物,吃穿用度都要一降再降,她早就受够了。 要是法斯特不在身边,她便更觉得没指望了。 姬玛紧张地攥紧了手心,咬牙道:“我想好了。法斯特说得对,我们都应该出一份力,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全力以赴。” 法斯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眼里不由得有了温柔的笑意。 “谢谢你,姬玛。”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简底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露出了理解的微笑。 “好,既然大家都齐心协力,我们就一起去吧。” “等一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加西亚忽然出声打断。 简底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加西亚指了指地上的地图:“阿贝堡处于奥弗大陆最边缘的海边,接下来圣灵教还会慢慢蚕食更多的城镇,我们需要人去通知沿路的城镇做好防卫工作。还有,我们需要塔克王国的军队支援。” 法斯特点点头:“有道理,这次的事情来的太快太突然,皇室的车队又早早回銮了,大约还没有收到阿贝堡的消息。” 这倒是个问题。 即便塔克皇室的军队不一定能和黑魔法抗争,但提前做好备战准备总是没有错的。真等到圣灵教的暗卫到达皇宫脚下,再反击就迟了。 加西亚不紧不慢地分析者局势,眼中平静。 “很多城镇并不知道阿贝堡被袭击的消息,若不是亲眼所见会很难相信,所以我们必须派一个有一定话语权的人去传递消息,提早防卫。” 简底栖很快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她抬头看向法斯特:“你……” 话还没说出口,法斯特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现在看来我去皇宫传递消息才是最好的选择。” 姬玛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流动的信任,有些不安地拽了拽法斯特的袖子。 “法斯特,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阿蜜莉雅早看出了姬玛的心思,不由得笑道:“法斯特,你就答应她吧。我们这一行会很危险,莫希德小姐跟着你更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多余的人手保护她。 姬玛脸色涨得通红,装作没有听见阿蜜莉雅的话,只看着法斯特:“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去。” 法斯特到底也知道她吃不得苦,恐怕跟着简底栖去会添麻烦,只得应了声:“好。” -- 第54页 第27章 乘风破浪 奥尔菲斯圣教堂的所在之处, 并非是奥弗大陆,而是巍峨屹立于海洋另一边孤岛之上。 如果想要到达,必须穿越过整片海域, 甚至……是被称为“鬼域”的泽乌海域。 简底栖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蔚蓝, 眼中浮现淡淡的愁绪。 若是普通小舟根本无法进行如此远距离的航行,但如果向征用出海的大船, 就不可能通过泽乌海域。谁都知道在那片无风带, 只有小船可通行。 “卡萝尔!我们发现了一艘未被破坏的船只, 你快来看看!” 阿蜜莉雅激动地喊起来,站在船甲板上兴奋地朝她招手。 简底栖闻声走过去,果然看见一只完整的半旧船只, 且体型宽大能容纳上百人。 她站在地上仰望着船的桅杆。 “不行,这样的船是穿不过鬼域的。” 阿蜜莉雅顿时泄了气, 趴在船边扶手上:“说的也是。” 朱诺从船上走下来,抓了抓那头乱糟糟的红发:“要不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小船?说不定还有没被破坏的。” 还没等简底栖说话,加西亚已经开口:“小船的航行距离有限,如果遇上风暴一定会沉船的。” 简底栖心中微动, 看向加西亚干净的脸庞。 无论她心里想什么,对方总是第一时间能察觉到。即便她不开口, 他也能明白自己的顾虑和心情。 朱诺恼火道:“大船小船都不行,难道要我们游过去吗?” 阿蜜莉雅眼神黯了黯,从船上走下来,强打精神笑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呢?难道去圣教堂的路只有这一条吗?” 朱诺的红发似乎要被怒火点着了, 凭他们现在的力量连自然都对抗不了, 更何况是力量神秘未知的圣灵教。 “要是有别的路,我们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儿了。如果连第一海域都过不了,更不用说后面的两道海域了。” 《创世神史》中第八十二页第四行有记载:在这个世界上共有四片未知海域。 分别是:泽乌海域, 洛斯海域,恶魔三角湾,还有最后一片神之域。 理论上只要穿过前三片凶险的海域,一切就平安了。 等到达神之域的中心,他们会见到一座无名孤岛。 据说岛上的世界两极分明,昼夜并行,花雪共生,所有看似不可能共存的事物都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光华灿烂,充满了世界上一切难以想象的不思议美丽。 只要登上常年积雪的利科山脉顶端,就一定能看见奥尔菲斯圣教堂,到时候奥弗大陆就有救了。 朱诺狠狠地踢了一脚海滩上的沙子。 “如果没有那些神使带路,我们根本不可能顺利到达圣教堂,首先客观条件上就不被允许,我们连一艘合适的船都拿不出。” “未必拿不出。” 朱诺惊讶地回头看向说话的黑发少年。 只见对方缓缓抬起头,任由海风拂过面颊,露出干净透白的脸庞。那双黑白分明的清冷眼眸,仿佛可以洞悉世间万物。 虽然并不了解对方,但朱诺的心中莫名涌起一种敬畏的感觉,燥热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 简底栖看向他:“加西亚,难道你有办法吗?” 加西亚走向刚才阿蜜莉雅找到的船只。 “嗯,我可以做出一只能通往神之域的船。” 他缓缓闭上眼睛,朝正前方伸出右手。 刹那间整个海滩上的风仿佛都凛冽了起来,卷起的小型气流包裹着他削瘦的身体,连带着衣袍都飘了起来。 加西亚腰间的鱼骨链仿佛活了一般,跟随着一道透明的气海环绕在上空,徘徊了一圈后便如鱼儿一样钻进了远航船的船体内。 紧接着,那艘船只竟如长了脚似的,自己摇摇晃晃地往海里走去。 等船只完完全全停在水面上了,他们才发现那些鱼骨宛若活鱼一样,浑身发出灿华的光亮紧紧托在船底。 气流也跟着消失了。 加西亚睁开眼睛,隐去眼底说不出的疲惫,对简底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了,这样就算一路去神之域,也不会有问题了。” 简底栖看着眼前被金色浅晕笼罩的远航船,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她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加西亚的手:“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用担心船的问题了,还好有你!” 简底栖抬头看向少年,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这一次加西亚身上竟透露出如薄雪般的脆弱来,仿佛被午后阳光下的雪花,带了淡淡的水痕,和不可挽留的消逝感。 她的声音不由得低下来,仔细地瞧了瞧他的脸色。 “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加西亚只是看向少女握向自己的手,那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很温暖。 他安抚般地摸了摸她柔软的金发:“别担心,我没事。” 阿蜜莉雅已经激动地率先登上了船,朝岸滩上地他们大喊:“喂——你们还等什么啊,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朱诺这才从眼前发生的事回过神来,还带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眩晕感,他再次看向加西亚的眼里满是不敢想象和敬佩。 “太不可思议了,加西亚!你刚才简直就像……就像那些真正的神使一样!” -- 第55页 简底栖忍不住笑了:“加西亚会一些简单的神咒,这是他父亲教他的,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朱诺揉着红毛脑袋,嘟囔着说:“这哪儿是‘普通’的神咒啊,普通人怎么会神咒呢!加西亚的父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简底栖笑着看向加西亚,加西亚微微低下头:“或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站在甲板上的阿蜜莉雅差点急得跳起来,不时地大喊。 “卡萝尔——你们到底在闲聊什么呢?先上来再聊啊,去圣教堂还有好远的路呢!” “来了来了。” 简底栖一边应着,和他们一起上了船。 阿蜜莉雅揉揉脸,感觉自己嗓子都喊哑了。 “你们也太慢了。我刚才看了世界地图,上面只有粗略标记了神之域无名岛的大概方位,没有具体的航线。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谁来掌舵?” 朱诺大步走进了操舵室,扬声道:“这就交给我吧,从前我常坐父亲买的游轮出行,基础操作还是有的。” 阿蜜莉雅自然乐得轻松:“那路线呢?” 加西亚看了一眼遥远的东方海域,说道:“就按照地图上的方向一直往东开,只要掌握了大致方向,剩下的我可以感知到具体航行距离。” “感知?” 阿蜜莉雅吃惊地张大嘴巴,“天呐,我本以为刚才的一幕已经够让人惊叹了。加西亚,你是不是潜藏在我们中的神使?要知道我在奥弗大陆上,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既会神咒,又能感知方位的人。” 加西亚:“是吗?我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阿蜜莉雅眼睛亮晶晶的:“你太谦虚了,如果我们人人都像你这么厉害,何必还费这么多力气去圣教堂。很难相信当时你只召唤出了那么一点大的神迹彩虹,也许你才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朱诺在操舵室里大喊:“阿蜜莉雅——” 阿蜜莉雅回道:“什么事?” “快来帮我把这里的齿轮上点油,好像有些锈住了,暂时发动不了。” “好,我这就来!” 阿蜜莉雅抱歉地笑笑,立即小跑着离开了。 简底栖不由得心生笑意,加西亚身上的谜团,连她都一知半解。如果阿蜜莉雅知道加西亚的真身是一只蓝鲸会不会更吃惊呢? 不过既然加西亚可以创造出在海上航行的水泡,这次为什么不用呢? 像是感受到简底栖的眼神,加西亚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不经意道:“我的身体无法支撑那么久的咒术,如果体力不支的话,我们都会葬身海底。” 简底栖:???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他竟然读懂了?这不同于之前的心有灵犀,对方更像是拥有了某种读心术。 简底栖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读心术?加西亚有读心术? 她试探着在心里说:加西亚是一个丑丑的蓝鲸,每天都要吃很多很多的磷虾,每天都要吃很多僧帽水母,吃完就会肚子痛…… 总之她在心里想了一大堆奇奇怪怪不着边际的事情,然后,她忽然看见加西亚对自己笑了起来。 他薄淡的嘴唇微微上扬,仿佛想着什么有趣的事情,深色的眸子如同凡尔赛浪漫的夜晚,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简底栖忽然紧张地后退了一下,总觉得对方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 加西亚说:“卡萝尔,你不必紧张,我确实能读懂一些你内心的想法。但是,只有偶尔。” 他承……承认了? 简底栖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手心,里面全是细汗。 加西亚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比凉风更温柔,比澄空更清澈。 简底栖却没有从中得到丝毫安慰,心情紧张地无以复加,她猜得没错,这家伙果然会读心!而且他刚才又偷偷读了她的心里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啊啊,真的好头痛啊。 在对方的注视下,简底栖脩地涨红了脸,连带着耳垂都染上了粉色: 这么说,她偷偷喜欢他的事,对他有好感的事情他也都知道了? 简底栖刚想完这个问题,就听见那人清楚地回答。 “之前还不知道。”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简底栖简直想从甲板上直接跳进海里,太丢人了。 她猛地抬起头,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粉兔子一样。 “够了,不要再读了!加西亚,快停下,我……我已经……我已经……” 简底栖说着说着,脑子里的弦绷得好紧。 她整颗心都吓得要跳出来了,连什么想法都不敢再有,说着说着眼睛也湿了,看起来泪蒙蒙红扑扑的,漂亮小脸上满是让人怜惜的红晕。 “抱歉,我没想吓到你。” 加西亚眼中满是无措,还有深深的自责。 简底栖摇摇头:“我只是……” 说着她又不停地往后退,背后靠上船的围栏,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忽然,加西亚俯身吻住了她。 一瞬间,带着淡淡清甜的氧气慢慢抵进了她的舌尖,风与雨相互交织缠绵着,露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嫩叶上。闪电带着掠夺的气息迫近了,所有的温柔与爱意都混合在一起,被湿润的土地也跟着软化了。 雨过天晴后,一点露水从简底栖的唇瓣上缓缓落下,带了一丝晶亮的光芒。 -- 第56页 她愣沉地看着加西亚,琥珀色的瞳孔里装满了眼前的少年,再看不见其他。 加西亚抹去她唇上的银丝,声音温柔如细雨。 “我也是刚刚才听见,你说你喜欢我。” 简底栖感觉脑子有些晕眩,身体也轻飘飘靠在围栏上,像没有骨头似的。 又听见加西亚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第28章 泽乌海域(一) 清晨的微风, 轻柔倦慵,碧蓝海面上漾起淡淡的水纹。 简底栖站在甲板上,双轴撑着靠在围栏上, 任由风将她一头金灿的柔发轻轻抛起。那柔和的风力, 宛如情人的手指穿梭在发间。 她感到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灼热,不久前猝不及防的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尽管加西亚一切言行正常, 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可她却总是忍不住去想他的话, 忍不住想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 还好,加西亚说平时只是偶尔听到她的心声,其他时候只有在情绪很激动的时候才能听见。 一切似乎是从达勒夫人去世的那一天开始的。 [从那天起, 我忽然能看到你灵魂颜色的变化了,不再是灰蒙蒙一片, 而是隐隐能看见有其他的色彩。再后来,我就拥有了可以倾听你内心的能力。] 总之,加西亚是这么告诉她的。 灵魂开始有颜色,难道是指她已经慢慢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吗? 简底栖漫无边际地想着, 亲眼看见达勒太太离开的那一天,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 最悲拗最不可言说的一日。 那一天的自己,心底塞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负面情绪。她从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亲人的爱,到满心欢喜地接受,再到强行夺走珍爱之人, 那种被迫坚强的痛苦, 非亲身不能体会。 明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童话故事罢了。 可她,早已经不是能坦然置身事外的看客了。 开心是真的, 难过是真的,痛苦是真的,愤怒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卡萝尔,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阿蜜莉雅忽然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娇憨的脸上满是笑意。 简底栖眼底微微有了笑意:“早啊,阿蜜莉雅。今天一切都顺利吗?” “那是当然,顺着昨晚规划好的航线,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能达到泽乌海域了,很快吧!” 阿蜜莉雅随手带了一份小型地图,指给她看。 “你瞧,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了。比起其他几个海域,泽乌海域虽然被称作鬼域,到底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简底栖点头:“老一辈的渔民应该都去过鬼域,不少人都发了财,我父亲也去了那里。” 这里的父亲,指得自然是卡萝尔的父亲。 卡萝尔的父亲和简底栖的父亲一样,结局都是葬身大海,下落不明,算是不同时空的意外巧合。 “哎?那你的父亲应该有一定的经验了,他有没有传授给你什么关于在鬼域里航行的秘诀?” 阿蜜莉雅今天扎了很迷人的发髻,将栗色的波浪卷用一条细花发带高高束起,看上去明艳活泼。 简底栖眼中的黯淡一闪而过,带着淡淡的笑容。 “没有,他最后一次出海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说完,就连简底栖自己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卡萝尔的父亲,还是自己的父亲。 阿蜜莉雅有些歉疚地看着她:“抱歉,我不知道……” 简底栖笑着摇头:“没关系,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了,这次我们带的粮食够吗?这一趟不知道要在海上漂泊多久,如果物资不足就麻烦了。” 说到这个,阿蜜莉雅又来了精神。 “还好我事先早有准备,你放心,我们的食物绝对管够。海上航行最重要的是补充维生素,我准备了很多水果罐头,应该够我们吃两三个月了。” 简底栖:“谢谢你准备好一切,这样我们此次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阿蜜莉雅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感伤。 “这是我该做的,能为这次的事出一份力,我……很高兴!其实我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我……尽管我不断告诉自己,埃比德已经不再是那个我熟悉的孩子了,我不该帮他开脱,可是……” 简底栖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我都明白。” 阿蜜莉雅鼻翼翕动,声音带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可是,到底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卡萝尔,我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努力做这些,还能做什么。我在地堡里帮助大家的时候,内心总是会觉得很歉疚……我也不希望那个助纣为虐的人是埃比德,可我……” 简底栖缓缓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安抚道:“阿蜜莉雅,这本不是你的错。我相信埃比德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苦心,你还记得《创世神史》的扉页写着什么吗?” “若用谎言欺骗神,必将沦为黑夜的奴隶,若将诚心献于神,将会得到圣光永恒的照耀。神予我宽容慈悲,神予我一切光荣。” “是啊,所以阿蜜莉雅。” 简底栖细细抹去她脸颊上的湿痕:“神会明白你的诚心,也一定会给予你宽容。答应我,不要再为埃比德的事自责了好吗?” 阿蜜莉雅咬住嘴唇看了,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感动。 -- 第57页 “我明白了,谢谢你卡萝尔。尽管我从不怀疑自己对父神的敬仰,但父神的确太过崇高遥远,你那么温柔耐心,比神更加触手可及,更让我感到安心。” 比起父神,她更让人安心吗? 简底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其实也有很多懦弱害怕的时候,只是看见身边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拉一把。 比起她,倒是……加西亚才像是真正亲切温暖的人吧。 对方更加强大温柔,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包容力,可以容纳一切的不安。如果说是人间的神明话,无疑加西亚才是简底栖心中触手可及的神明。 楼梯口传来红发朱诺的喊声。 “喂,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我准备好早饭了,快点过来一切吃吧,吃完还要商量一些应对鬼域的策略。今天下午就要到达目的地,没时间再磨蹭了。” 听见对方大喇喇的声音,阿蜜莉雅忍不住破涕为笑,小声抱怨。 “要说啊,朱诺可真是个没有绅士风度的家伙。总是对女士大呼小叫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贵族。” 简底栖调侃道:“是吗?我倒记得昨天晚上某些人腹痛,朱诺特意烧了热水送来。也不知道谁跟我讲,想不到朱诺总是看起来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内里却是个细心热情的人。” 没想到这么一说,刚才还红着眼的阿蜜莉雅,眼睛倒是不红了,耳根却慢慢涨红了。 “不理你了!我先去吃早饭了。” 简底栖看着阿蜜莉雅小跑着逃开的身影,伸手将一缕调皮的金发别到脑后,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 桌上摆着四张盘子,每只盘子里虽然只有简单的两块全麦面包,却配上了煎鸡蛋和果酱,加上玻璃杯里大半杯牛奶,看起来意外的丰盛。 朱诺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来:“我不太会做饭,只好随便煎了几个鸡蛋,卖相一般,不过填饱肚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阿蜜莉雅用叉子尝了一小口,小声捧场道:“热乎乎的,很好吃。” 她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朱诺,又迅速收回目光。这一小动作恰好被简底栖收进眼底。 “真的吗?” 朱诺有些高兴地眯起眼睛:“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呢,从前在庄园里,这些事从来不用我操心,没想到我居然还有烹饪天赋。” 简底栖也尝了一口,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笑。 “确实好吃,阿蜜莉雅说得没错,你果然松手能力超强,不但可以开船还会做饭。” 朱诺笑道:“是吗?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每天早上都起来做。” 简底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若无其事地说:“那太好了,每天都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我想阿蜜莉雅也会很高兴的。” 忽然被点名,阿蜜莉雅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桌下用小腿踢了踢简底栖,示意她别说了。 朱诺毫无察觉地看向阿蜜莉雅,只见对方的头都要低到盘子里了。 “想不到我的煎鸡蛋这么受欢迎。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喜欢吃实心蛋还是溏心鸡蛋?” 简底栖笑眯眯地看着阿蜜莉雅:“我倒是都可以,只是不知道阿蜜莉雅喜欢哪种?” 阿蜜莉雅的脸像红苹果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回应道:“我也都行。” 朱诺点点头:“好,没问题。” 简底栖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笑吟吟地看着阿蜜莉雅不说话。 阿蜜莉雅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恨不得跑过去掐她的腰,让她故意看自己笑话。 见阿蜜莉雅忍不住张牙舞爪的样子,简底栖坏心眼地感叹一句。 “今天的早饭真好吃,朱诺你要是每天都做饭就好了,阿蜜莉雅一定很喜欢吃。我第一次见她的盘子这么干净,连一点面包渣都看不见。” 阿蜜莉雅瞪了她一眼,嗫嚅道:“好了,别再……别再说了。” 简底栖灵机一动,把球踢给加西亚。 “我哪有,朱诺做的本来就好吃,加西亚你说是不是?” 加西亚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仿佛早上洞悉了眼前少女一上午的小动作。 “是,很好吃。” 那目光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宠溺和情愫,在无声中流动,是骗不了人的。 阿蜜莉雅看着面前两人的眼神,似乎也嗅出什么不对劲的味道来。 “你们该不会……” 这下急着岔开话题的人变成简底栖了,她假装咳嗽一声,看向朱诺。 “不是说要讨论通关鬼域的策略吗?我们抓紧时间吧。” 第29章 泽乌海域(二) 简底栖将玻璃杯捧在手里, 一口一口抿着牛奶,金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膀上,更显得她肌肤莹润。 “所以目前关于鬼域, 我们只能从《创世神史》里得到一些简单线索?” 阿蜜莉雅撑着下巴:“我从前倒是听大人们说, 鬼域里有着非常可怕的怪物,丑陋巨大, 常常以咬坏过往的船只为乐。” 朱诺忍不住笑了:“阿蜜莉雅, 你这是在哪儿听得怪谈?” 阿蜜莉雅小脸通红, 闷闷不乐地咬着下唇。 “不是怪谈啦~真是我偶然听到那些渔民说的。” 简底栖默默翻开桌上的《创世神史》,那上面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 -- 第58页 [泽乌海域,地处于光明境地。其表面粉蓝相撞, 静美空蒙,常年有粼鲽鱼栖息。] 光看神史上的美丽描写, 很难联想到这样的圣地,居然会是人们口中的鬼域。 朱诺靠在椅子上:“我倒是问过几个从泽乌海域回来的渔民,他们基本上都有些神志不清,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我父亲还想组织一批远航队, 来鬼域发笔横财,最后不知怎的却不了了之了。” 阿蜜莉雅眼中有一丝不安:“那怎么办,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朱诺把眼光投向加西亚:“我们虽然是神选中的人,却根本没习得任何神咒,唯一有自保能力的只有加西亚。希望我们不会遇到麻烦吧,先提前做好防御措施, 不然待会一定会手忙脚乱的。” 阿蜜莉雅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加西亚:“我会尽量规划处最安全的航道, 以保证我们顺利通行。” 朱诺笑道:“我相信你。” 简底栖垂下眼眸,她暂时还没办法太快乐观起来,毕竟等下所面对的一切, 都是未知。 · 船又行驶了一会,然后航速渐渐慢了下来,就像是四周的水流舍不得它走一样。 朱诺在操舵室里不满道:“这是怎么回事?从中午一点开始,到现在已经航行将近四十分钟了,为什么显示器上我们才走了三公里左右,简直是龟速前进!” 话刚说完,他就听见阿蜜莉雅在舱外喊道。 “朱诺,快出来看啊,我们好像到鬼域了。” 朱诺不耐烦地开了门,走上甲板的那一刹那他彻底惊呆了,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外面的世界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 整个海面像是一杯巨大的粉蓝香槟,带着奇异曼妙的气氛,海面上浅浅晕染着薄雾,朦胧醉人,只是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都感到心旷神怡。 若不是清楚的知道眼下应该就是鬼域,朱诺一定会以为自己来了蓬莱仙境。 眼看远处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万彩虹光,霞云层叠交错,浓妆淡抹,清透的日光透过水面,虚灵缥缈,折射出和美的静意。 阿蜜莉雅高兴地伏在围栏上。 “好美啊——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地方会被叫做鬼域?” 鱼群,破船,挣扎,沉溺…… 简底栖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象,一时间,原身最后的记忆涌上心头,仿佛自己鼻尖充斥着咸湿的海水。 “啊!” 简底栖脑子里乱哄哄地,差点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还好加西亚眼疾手快把她拉进怀里,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怎么样,你没事吧?” 简底栖晕眩地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忽然有些不舒服。” 她有些乏力地拽了拽加西亚的衣服:“我好像看见……总之这里的粼鲽鱼不是善类,它们的牙齿非常坚硬,能咬开船的底板。” 加西亚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语气平静笃定:“放心,它们不会攻击我们的。” “……” 简底栖抬头,却看不清加西亚的脸。 日光把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耀目的淡金色,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轮廓线。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阿蜜莉雅站在桅杆上用望远镜看着远方。 朱诺回过神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是……是什么?” 望远镜里,一大波飞跃着的鱼群游了过来。 它们的身姿灿烂光华,在阳光下炫彩夺目,仿佛是一片会移动的瑰丽彩虹,高鸣着,吟唱着,那声音比教堂里的圣歌更优美和谐。 阿蜜莉雅嘴唇翕动,指尖微微发颤。 “是鱼……两只,十只,五十只,有五千只?不不不,我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粼鲽鱼!它们直直冲过来了,速度快地惊人!” 朱诺脸色一变:“居然有这么多?我们必须马上调转船头,不然一旦撞上,船必定会沉底。” 加西亚道:“冷静,不必调转船头,它们不会撞上来的。” 朱诺原本打算立即跑去操舵室,步伐不由得顿了顿:“你是说……” 然而下一秒阿蜜莉雅就惊慌道:“它们已经来了!来不及调转船头了!” 果然,即便不借助望远镜,船上每个人也都能亲眼看到越来越近的鱼群。 就在阿蜜莉雅以为一切都晚了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忽然,船底的鱼骨也跟着那群粼鲽鱼高声吟唱起来。 两种不同的旋律碰撞着,一唱一和,竟然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形成了更加曼妙动人的乐章。 阿蜜莉雅惊声道:“看呐,这群鱼绕开我们了。” 正前方的鱼群仿佛得到了号令,十分巧妙了地避开了中间的远航船,主动朝着左右两边,飞跃离去。 朱诺极度紧张地看着船的两边。 直到鱼群彻底离开,他才慢慢舒了一口气:“看来得救了。” 阿蜜莉雅慢慢走向围栏,好奇地看着下面的成群离开的粼鲽鱼。 “太不可思议了,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粼鲽鱼,这就是神的宠儿吗?太漂亮了。” 朱诺感激地看了加西亚一眼:“多亏了加西亚的鱼骨,我们才能逃过一劫。刚才要是撞上鱼群,船板一定会受到撞击损坏。” -- 第59页 简底栖感觉氧气慢慢回到大脑里,她慢慢站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船底的鱼群。 “……抱歉,我刚才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加西亚站在她的身边,温声道:“没关系,你大概是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阿蜜莉雅走过来,握住简底栖微凉的手指:“你是不是有些晕船了?我陪你回卧室睡一会吧。” 简底栖点点头:“好。” 朱诺也道:“预计后天早晨我们就能离开鬼域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事的,晚上我和加西亚会轮流在外面看守的。” 简底栖应了一声,然而她急促的心跳仍然无法平稳下来。 等她走后,朱诺走向加西亚道:“我说……” 只是话还没说半句,朱诺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加西亚。 “你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加西亚抬眸看了他一眼:“哪里?” 朱诺眯了眯眼睛:“哈哈,没事,大概是我错觉吧。” 只是他心里忍不住嘀咕:对方的头发从前像夜一样漆黑,如今却好像慢慢黯淡了,而且皮肤似乎比初次见面时更苍白了一些,举手投足中带着股微妙的脆弱感。 不过再一看,大约只是没休息好吧,一定是他多心了。 · 这两天都风平浪静,偶尔遇见粼鲽鱼也不必担忧,对方总是会很自然地避开渔船。 简底栖这两天休息的不是很好,总觉得身上有股难受的寒气,仿佛是身体对这片海域本能的恐惧感。 夜里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四周似乎总是弥漫着冰冷的海水,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海底拖去,每次她都拼命地挣扎着,醒来后背全是冷汗。 果然,这天晚上她又在半夜醒来。 简底栖浑身都黏腻地难受,起身去浴室里冲了一把热水澡,便再睡不着了。 等到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顺利离开这片海域了。 简底栖索性走出舱外散步,夜风十分凉爽,消减了身上大部分燥意。 外面星辰微闪,云层蕴藏着淡淡的银光,水中月影阑珊。夜晚的泽乌海域,比白天的壮阔美丽,更多了几分令人沉醉的神秘。 “啊——呜——呜嗯——” 远处传来迷人的嗓音,像是海中的夜莺,高声轻吟着,带着浪漫惑人的旋律。 简底栖凝神细听,并没有听见具体的歌词,像是某种奇妙的小调。 “咿呜——” 那歌声又轻又柔,魅惑磁性,犹如丝线穿梭在夜空海面之上,一时间竟教人分辨不出男女,只觉得神魂向往。 到底是谁?是谁在歌唱? 朱诺抱着长剑倚在舱外的打着瞌睡,没注意到一旁的少女已经走上了甲板。 简底栖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这奇妙的旋律是她以前从未听过的,像是有意识一般慢慢钻进她的耳朵里,指引着她前进。 “好美的歌声……” 简底栖喃喃自语着,向船边越走越近。 然而就在她想再往前走的时候,脚下却感到一空。 简底栖顿时一愣,随即吓出一阵冷汗,等等……她在做什么? 这时候她透着月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船的围栏外,就差一步,她就要掉进海里了。 好险…… 简底栖立即后怕地从围栏外爬了回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海面,手心里全是汗。 那个唱歌蛊惑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她听了身旁的脚步声,一抬头,阿蜜莉雅已经走出了舱外。 阿蜜莉雅眼神失焦,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着,声音喃喃道。 “是谁……是谁在唱歌……” 第30章 泽乌海域(三) 眼见着前面睡眼朦胧的少女, 就要慢慢悠悠踩上围栏。 简底栖立即大声警告道:“阿蜜莉雅!别过去!” 然而对方像是被催眠了一样,依然毫无知觉地朝着大海走去,一步一步。 阿蜜莉雅娇小的身躯被包裹在寒冷的夜风中, 裙袂高高飘起, 像是一朵怒放于深夜的香水百合,单薄得让人心疼。 朱诺被这一声警醒了, 连忙站了起来。 看到眼前的两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 表情有些疑惑:“卡萝尔, 阿蜜莉雅,你们两个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简底栖早已经冲出去, 双手把想要跨过栏杆的阿蜜莉雅死死抱住。 她有些费力地说:“别时间解释了,先过来帮忙!” 简底栖双臂搂住阿蜜莉雅的细腰, 一只脚踩在栏杆上拼命往回拽,可惜女生的力气太小,她们现在完完全全僵持住了。 “我……真的……快拉不住了!” 简底栖毫不怀疑,只要她一松手, 阿蜜莉雅立即就会爬过围栏。 朱诺马上跑出来,宽大的手牢牢抓住少女不安分的雪白胳膊。 到底男生天生力气大, 尽管阿蜜莉雅拼命挣扎,还是被两个人拖回了床上。 可即便阿蜜莉雅回到床上,也仍然不肯老实待着。 她闭着眼,额头上全是细汗, 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手和脚没一刻是安分的。要是没人看着,肯定又要擅自跑到甲板上了。 没办法,简底栖只能去仓室里翻出医用纱布, 和朱诺一起用纱布把床上梦魇的少女绑起来。 -- 第60页 阿蜜莉雅的双手被牢牢绑在床头,这样的话,她应该没办法再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简底栖轻拍对方发烫的脸颊:“阿蜜莉雅,阿蜜莉雅,听得见吗?” 床上的少女虽然慢慢不再挣扎了,但是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阿蜜莉雅的脸颊通红,嘴角带着非常愉悦的笑容,像红扑扑的苹果一样,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沉浸在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美梦中。 朱诺眉头直皱:“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们大半夜会突然跑到甲板上?” 简底栖打了一盆冷水,用冷毛巾不停地擦拭着阿蜜莉雅的脸颊。 “说来话长……我最近夜里一直睡得很浅,刚刚醒来以后想去甲板上吹吹风,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很古怪的歌声。那声音好听极了,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曲子。” 简底栖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发自内心地感到惊叹。 那歌声简直比她上一世听过的所有唱片金曲都还要美妙,空灵婉转,哀绵悠长,一下子就抓住了耳朵,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好声音。 “远处的歌声?” 朱诺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道:“可是我们在海上航行这些天,根本没有见过其他的船只通行,怎么会有人唱歌呢?” 朱诺的话,像一盆冷水把简底栖浇了个透心凉。 她有些犹疑地攥紧了掌心:“我也不清楚,总之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朱诺挠了挠头:“会不会是风吹过附近山岗树林的声音?” 简底栖摇头,语气非常笃定。 “不会的,这一路上我们虽然确实路过两座无人岛,但是我听得很真切,不是风声,是歌声。” 朱诺回想了一下,心里依然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刚才他靠着舱室墙壁睡觉的时候,根本没听见什么歌声啊。 简底栖想起刚才的事,仍然带了丝心有余悸。 “我本想看是谁在夜半高歌,可不知为什么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然后……等我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围栏外了。” 朱诺也被吓了一跳:“围栏外?你的意思是你当时也像阿蜜莉雅一样,像跳进海里。” 简底栖说:“事发突然……当时我好像大脑一片空白,只想顺着感觉往前走,回过神时就已经站在围栏外了。我刚从栏杆上爬下来,就看见阿蜜莉雅朝着大海走去。” 朱诺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阿蜜莉雅,神色凝重了几分。 “我明白了,阿蜜莉雅一定也和你一样被那什么古怪的歌声蛊惑了吧,所以才会一心想要往海里走。只是你心智坚定,才能半路清醒。” 简底栖眉头微拢,难道因为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对她的影响并没有办法完全生效? 一定是这样的。 朱诺起身打开门:“这件事必须通知加西亚,如果他也被那什么歌声迷惑就糟糕了。在天亮之前,我们最好都待在一起,直到顺利离开鬼域为止。” 简底栖点头:“那好,你在这里陪着阿蜜莉雅,我去喊加西亚。” 走到加西亚房前,门是反锁的。 “咚咚咚——” 简底栖扣了扣房门,却一连敲了数下都没有人应门。 像是没人在里面似的。 简底栖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阿蜜莉雅那里刚出了事,要是加西亚这里再出岔子就不好办了。 “加西亚,你在里面吗,睡着了吗?” 一连喊了几声都无人理睬,正当简底栖不安地准备离开时,门忽然开了。 加西亚脸上带着淡淡的潮红,头发也是湿漉漉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抱歉,我刚才在洗澡。” 尽管对方从小腹道脖颈的扣子都系得极其整齐,但这样的加西亚……刚洗完澡毫无防备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刚才迟迟不开吗,是在穿衣服? 这包裹得未免太严实了些,半点肌肤都不曾露出,连手腕处都扣得严严实实。 简底栖微微垂下眼,手心却默默攥紧了。 “没关系,这么晚是我打扰了。那个……” 对方的喉结微动,上面似乎还有几滴未干的水渍,带着若有若无的湿气。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简底栖刚抬头,就对上了他清冷水润的双眸,忍不住声音低了下来。 “确实有要紧事,阿蜜莉雅那里出了一些事情。” “我们刚才在甲板上听见了很奇怪的歌声,那声音似乎有催眠的能力,会让人像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走向大海。我们刚刚好不容易才把阿蜜莉雅从围栏上拦下来,现在她还在昏迷。” 说到这里,简底栖慢慢回到了刚才紧张的气氛中,眼神也变得担忧起来。 “朱诺当时在船舱外睡着了,他说自己没有听见歌声,所以我想问你在房间里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歌声吗?” 加西亚眉心微动,淡声道:“确实听到了,不过对我没什么影响。” 既然加西亚也听到了,简底栖更加确定刚才的歌声不是幻觉,更不是朱诺所说的风声。 可是那个歌声居然对加西亚没有半点影响? 自己算是异世来的亡魂,不完全受控这个世界,也差点跌进海里。阿蜜莉雅听见歌声后,至今仍昏迷不醒。 而眼前的人,看起来非常轻松自如地洗完了澡,没有半点不适。 -- 第61页 简底栖看着面前如雪一样纯净单薄的少年,忍不住追问。 “加……西亚,你到底是谁?从前我没问过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可是……” 加西亚似乎现在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卡萝尔,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很快。” 无论如何隐瞒身份,但对方眼底的眷念温柔是骗不了人的。 而且他说的不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而是“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难道就连他自己现在也不明白吗? 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介意再等等。 简底栖没有再逼问,只是说:“好,我明白了。朱诺提议让我们全部呆在一起,以免各自分散时遇到危险,我们现在一起去阿蜜莉雅的卧室吧。” 加西亚点头:“好,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过去。” · 简底栖和阿蜜莉雅一个房间,房间不算小,里面有一张沙发两张床。 简底栖趴在阿蜜莉雅床边坐了一会,加西亚便让她回床上休息。 “阿蜜莉雅还好吗?” “放心,她没有大碍,只是暂时的昏睡。” 得到了加西亚的回答,简底栖也安心下来。只要有他在,她总是觉得放松许多。 “早点睡,明天早上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加西亚替她掖好被子,手指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 那语气,就像是在对她承诺一样。 简底栖嗯了一声,露出一个恬静的浅浅笑容。 “没错,等到天亮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加西亚自己则是坐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打开台灯看起书来。他一页一页的翻着,细细阅览着上面的图字,似乎很有兴味。 简底栖入睡前,掀开眼皮看了一眼书名。 是《创世神史》。 这书几乎家家户户人手一本,里面的内容熟练得几乎人人都可以背诵,难得看加西亚看的那么入神,像是食髓知味一般。 简底栖这么想着,眼皮慢慢开始打架了。 毕竟为了照顾阿蜜莉雅,他们折腾了小半夜,她身上的疲惫困倦感慢慢袭来,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朱诺早已躺在软沙发上睡着了。 夜深人静,只有加西亚指尖翻动书页的声音,沙沙的,像是某种夏夜里风缠绵在叶子里的声音。 忽然,远处传来了某种曼妙的轻柔的歌声,那旋律像是手指一样跟着风声悄悄爬了进来,钻进了加西亚的耳朵里,不安地骚动着。 《创世神史》第六十八页最后一段第二行: 父神有权支配一切他所创造的规则与生命,包括日落与花期,包括飞鸟和鱼虫,以及世间的一切真实存在。 加西亚合上书,起身独自走到舱外。 他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加西亚走向栏杆,静静地看着水面。 不一会,船底的鱼骨一个接一个,全都亮了起来,它们灿若明火,如炽灯一样照亮了船四周的海面。 船的正前方,沉在海里的,赫然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女人。 她头发如海藻一样柔滑顺畅,肌肤如月光一样莹润光泽,五官美艳得不可方物。女人半个身子妖娆地露在水面上,雪白饱满,又欲又热,充满了天然的诱惑和张力。 无论是哪个男人看到她,都会忍不住被这赤/裸风情的一幕彻底折服。 那歌声,便是从她身体里发出来的。 加西亚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看着最低级的生灵,眼底古井不波。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声音比夜风更冷淡:“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第31章 泽乌海域(完) 那女人摇晃着玲珑窈窕的身体, 如一株妖娆媚态的白玉兰。她目光在加西亚脸上逡巡许久,像是在审视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美味。 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 女人腹中里发出了饥肠辘辘的声音。 那声音不同于她美妙迷人的歌声,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咕叽咕叽响个不停。 女人有些犹豫, 她看着船上面色肃静的男人,身体本能想要往后退缩, 但那种饥饿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饿…… 好饿…… 真的太饿了!!! 终于, 女人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体内疯狂叫嚣的饥饿感, 张开樱桃红唇舔了舔舌头,颇有几分糜艳之感。 加西亚敛下眼眸,声音辨不清情绪:“最后一次警告。” “咯咯咯咯咯——” 女人发出怪戾的笑声, 丝毫没有想要后退的意思,反而更往前靠了靠。 加西亚没有再说话。 他向前伸出修长漂亮的右手, 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手腕微微用力向右下扭。 手腕转动的那一瞬间,女人的脖子也跟着一起旋转,几乎要被扭断了。 “咯唔咯唔……咯唔咯唔……” 女人伸手抓住自己的喉咙拼命的挣扎着, 赤红的眼中一片森然,露出凶恶的目光。 紧接着, 女人的头彻底断了。 看不见不见一丝血迹,只瞧见她光滑的身体垂了下来,像是开败了的白花。 整个海面忽然剧烈震荡起来。 水下波涛翻涌,连带着船身都开始摇晃。 加西亚眼中依然平静如水, 看着面前颓败的女人一点点全身伸出水面。 -- 第62页 这时借着船底的鱼骨灯, 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那根本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而是一只足足和小山一般大的深海怪鱼! 上头是作为“鱼饵”,勾引来往船只的金嗓美人。下头是一个丑陋巨大的鱼型怪物, 浑身黑赖赖的,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毒液,模样像极了深海鮟鱇鱼。 只是它鱼头吊着的不是小灯,而是明眸善睐的美人。 它一张开嘴,就露出可怖森然的巨大牙齿,每颗牙都和小树一样,茁长又尖利,呈现倒钩状。 无论什么样的大船都会被咬下一个窟窿,只有小舟才能从它的齿缝中逃出生天。 这就是渔民常说的,鬼域只能小舟通行的原因。 人们都这么说,但不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巨大财富的背后藏着这样的可怕怪物? 加西亚注视着面前的怪鱼,眼中没有恐惧,甚至带了一丝丝悲悯。 船只在巨浪中晃荡,他却如履平地,身姿丝毫不乱。 “你应该学会如何当一个乖孩子。” 那话里似是叹息。 加西亚微微阖上眼,静静地冥想。 时间短暂地流逝。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那冰冷视线带着猛烈的气浪向怪鱼冲去。 浪刃又薄又尖,像利剑一样狠狠削去了怪鱼的背鳍。腥臭的血一下子在海上弥漫开来,染红了一大片海域。 怪鱼瞬间疼得直叫唤,它想不明白。 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就能给它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怪鱼一叫,整个海面也跟着翻涌起来,似乎风中都残余着困兽的哀嚎,它忍不住痛得在海水里翻滚起来,迎面而来的浪花几乎要把远航船打翻了。 加西亚抬手迅速地打开一个结界,让船身免受风浪的袭击。 想到船上安睡的人,他的眸子深了深。还好,船只始终在海面上平稳停靠着,应该不会吵醒卡萝尔。 他答应过她,等到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的。 都会好起来的。 加西亚看似巍然不动,但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他的脸颊苍白削瘦,睫毛如同夜空中残破的蝶,止不住地颤动。 刚才的举动,不仅对怪鱼造成了伤害,也对他自己造成了一定反噬。 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威力的神咒。即便是喝过圣水的神行者或圣子,也不一定能使用这样的高阶神咒。 一切还没有彻底结束。 受伤的怪鱼显然被激怒了,它在鬼域横行霸道多年,从未受到这样的对待。 怪鱼露出丑陋的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船身咬来,只要被那长满倒钩的牙齿咬住,无论多坚固的船板也会顷刻化为碎片。 加西亚忍住喉头的腥甜,又用默术召唤出一道更强大的神咒。 刹那间,数百道巨浪,像利刃一样踏着寒风,把怪鱼团团包围起来。很快一道道巨大的浪刃在鱼身劈开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一道一道又一道,血肉横流,终于……怪鱼不再挣扎,彻底不动了。 海水逆流上来,它的尸体连同脏器一起缓缓沉入海底。 这个让无数渔民闻风丧胆的鬼域,实际上是怪鱼蜗居的巢穴,如今怪鱼已死,自然这里只剩下美丽宜人的风景了。 以后如果不撞上粼鲽鱼,奥弗大陆的渔船也可以通行这里了。 结束了。 加西亚凝视着风平浪静的海面,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忽然眼前一黑,还好及时扶住了围栏,否则差点就跌倒在地。 远处海面孕育着一颗巨蛋,暄红的太阳快要升起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总算迎来了一丝亮光亮。 果然等到早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加西亚咳了两声,平静地掩去掌心的血渍,露出了极淡的笑容。那笑如初雪般纯净脆弱,仿佛即可便会消逝融化于天地间。 · 外头阳光正好,比春光还要明媚几分。澄亮的天空一碧如洗,比画布上的风景更纯粹自然,教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简底栖起身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走上甲板,看见阿蜜莉雅已经站在围栏旁了。 今天的阿蜜莉雅穿了一身朱红色的连衣裙,在水天的碧蓝背景中显得格外亮眼。 简底栖声音里带了丝惊喜:“阿蜜莉雅,你醒了?” 阿蜜莉雅回头看向她,眉眼弯弯地像个孩子。 “卡萝尔,你昨晚睡得好吗?我昨天做了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简底栖走过去,将手臂轻轻架在围栏上,微风吹起她漂亮的额发。 “什么梦?” 阿蜜莉雅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悄悄伏在她耳边道:“我梦见……自己走在小镇里,弟弟缠着我去买烤蛋糕和葡萄酒,我们唱了一路的歌,一开门回家,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简底栖也有些好奇了。 眼前少女微微忸怩起来,饱满的苹果肌染上了一层薄粉色:“是……” 简底栖有些没听清:“是谁?” 阿蜜莉雅半羞半恼地飞快说道:“是……朱诺。” “原来是他,看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可不许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一定得意坏了!” 简底栖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跑出星星来。 -- 第63页 “怎么了,你还怕他知道呀?” 像是怕她会去告密一般,阿蜜莉雅“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又作势要来掐她的腰。 “总之……总之……这是我们俩个的秘密,你不许去乱讲,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简底栖笑得喘不过气:“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还不成吗!” 阿蜜莉雅这次勉强放过了她,垂下眼睛略有些不安地绕手指。 “我知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罢了,我不像你,加西亚他对你的关心,明眼人一眼就能……” 话还没说完,简底栖的脸蓦地红了。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加西亚了。” 阿蜜莉雅见她这模样,也忍不住捂着嘴巴笑:“刚才还那么开心,怎么一说到加西亚你就支支吾吾起来了?” 简底栖咳了一声,连忙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阿蜜莉雅眼睛微眯,显然不打算戳穿她,只是撑着下巴看海。 “朱诺一早上就去了操舵室,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鬼域了,再过几天,就要到洛斯海域了。这几天风平浪静,这鬼域似乎也没那么危险,到底是以前的渔民太杞人忧天,还是我们这次运气太好了?” 是运气太好吗? 简底栖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大海。这趟出行既没有遇上暴风雨,也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突发事件,唯一让她不安的,是船身差点撞上粼鲽鱼群。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简底栖道:“或许吧,一切都比想象中的更顺利。” 阿蜜莉雅笑道:“毕竟以前听到的那些都是未知的传闻,有虚构的成分也说不定,等我们这次请了神使前往支援,一切就都好了。” “会的。” 楼梯口传来朱诺的喊声。 “该吃饭了——” “快走吧,今天也许有什么新菜式呢。” 阿蜜莉雅立即高兴起来,拍了拍简底栖的肩膀。 “嗯。”简底栖笑着说:“你先去,我去喊加西亚吃早饭。” 在阿蜜莉雅意有所指的调侃眼神里,简底栖假装没看见,迈着非常淑女优雅的小步离开了。 走到走廊里,她忽然担心自己来得太早了,加西亚还没醒怎么办? 这几天加西亚看起来都没休息好,许是晕船的缘故,他脸上总是带了一丝病弱苍白的感觉。要不然还是再让他睡一会,接下来还有很长的水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到的。 简底栖在他的门口踌躇许久,终于没忍心敲门,决定待会端早饭到他房间。 她刚要离开,就看见门被打开了。 简底栖清晰地瞧见那人的瞳孔似乎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抹淡了许多,微微褪变成深褐色。 她从未见过这样迷人的眼睛,仿佛蕴藏了天地间的生命秩序。当他们对视时,她仿佛见到了寒木春华,见到了冰天雪窑,那一色一色的光景缠绕绽放,开辟出不可思议的辽阔之地。 从那对心灵的窗户里,她似乎看尽了花开花落,苍黄一生,连同自己也变得渺小得不可见了。 面前的人眼中带了一丝错愕:“卡萝尔?” 第32章 闹别扭了 简底栖眨了眨眼睛, 这才回过神:“加西亚,早饭好了,要一起去吃吗?” 少年点点头, 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细碎的黑发自然地垂落在耳旁,看起来乖巧极了。 “嗯, 我刚准备出门。” 简底栖小心翼翼地走在他的身后。 风微微吹过加西亚的发梢, 以前他身上总是夹杂着淡淡郁金香的气味, 现在还暗藏了几分山柰的清甜和甘松的清冽。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似乎蕴出淡淡的苦味来,但莫名得很好闻。 面前的人似乎停住了, “卡萝尔?” “啊?嗯……什么事?” 简底栖的鼻尖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差点就抱上他细韧的腰肢。 还好, 她及时刹住了脚步。 加西亚没有转过身,只是问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 你会想念我吗?” 对方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平静,温柔。 那语气自然亲昵地仿佛在问她今天早上吃什么? 简底栖本来有些心虚地抬起头, 以为对方发现了她的小心思。 听见加西亚的话,她忽然愣了一下。 “你要离开?你要离开我……们?” 她本来想说得是,你要离开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默默地加了一个“们”。 简底栖提着裙子小步跑到加西亚的面前, 有些焦急仓惶地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你……你要去哪里?” 加西亚眼睛微微失神, 想要抚摸她细嫩的脸颊:“卡萝尔……” “不——” 简底栖咬着嘴唇后退了两步,那双野鹿一样明亮活泼的眼睛,忽然开始湿润了, 带了几分倔强的神色:“你曾经说过,你所做的一切都只希望我能开心。” 加西亚的眸子染上一层淡淡的阴郁,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情人心疼的低喃。 “我说过,并且从未后悔。” 既然没有后悔,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简底栖明知道自己不该情绪激动,可是她本能地不想让他离开。她心底一个小人在拼命的叫嚣着:不想分开,不想分开,不想…… -- 第64页 难道是为了寻找以前他说过的所谓重要东西吗? 她明明可以陪他一起找的。 难道他就一定要在这时候离开自己吗? 况且他不是说只要跟着自己一路前进,就一定能找到那件重要的东西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离开? 而且他那天,明明亲口说喜欢自己的。 两行清泪从脸上滴落。 简底栖攥着掌心,任由心底漫延的悲伤和孤独,一点一点吞噬掉自己残余的理智 “你骗我,你说过……你会陪着我的。” 她凝望着加西亚的眉眼,对方还是如初见时一样的耀眼迷人。 他只稍站在那里,就像是融合了世界的昼夜两极,光明与黑暗,烈日与冰雪,都在他身上交融灿烂。 简底栖愣神地看着他,对方就像是融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对立面,一切的不可思议都在他身上美得毫无顾忌。 这样完美无瑕的人,又怎么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呢? 简底栖想起自从相遇以来,对方为了救自己总是一次次身入险境,他明明给了她那么多帮助和照顾,她却还是不知足地想要更多。 [甚至贪心地想,这个人要是完全属于她就好了。] 简底栖脑子里刚浮现出这个占有欲极强的念头,立即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她浑身忍不住开始发颤,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加西亚刚要走过来,想要伸手抱住她,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 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到自己仍在噬痛的小臂上,最终还是缓缓放下右手,没有再上前一步。 而这犹豫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简底栖的心。 加西亚眼神黯淡下来,仿佛想要解释什么:“卡萝……” 简底栖泪如珠断,颤声打断他的话,“别再说了!我想……我想一个人静静,抱歉。” 话还没有说完,她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情绪,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回一点已经不知道被抛到哪儿去的理智。 眼见着少女的衣裙消失在转角。 加西亚再次想要伸出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抓到。 “对不起。” 少年垂下眼眸,没有追上去。仿佛是站立了上千年的孤石,呆呆屹立在原地。 他解开袖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慢慢开始腐烂的右臂。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青紫斑驳,很快就会发黑发烂,露出森森白骨。 这是对滥用神咒的凡人,最严厉的惩罚。 没有人可以擅自代替创世神执行生死法则,从他不断地以透支自己生命为代价,一次又一次使用只有创世神才能使用的神咒开始,结局早已注定。 无论是开始制造远航船,还是后来的应对粼鲽鱼,杀死怪鱼墨菲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且风平浪静,偶尔有雪白的水鸟栖在桅杆上,发出欢快的叫声。 这是世界是如此美好,每天都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生命与阳光互相依偎着。 只是留给“加西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舱室内。 阿蜜莉雅顺手给窗边的绿萝浇了点水:“今天真是奇怪,那两个人怎么还不来吃早饭。” 朱诺耸肩,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也许待会就来了,对了阿蜜莉雅,神史上有对洛斯海域的记载吗?念来听听。” 阿蜜莉雅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擦了擦手指。 她从架子上取出书,细声细气地读道:“……欲出此海,需以诚挚之心献于神兽,即可顺利通行。” “诚挚之心?” 朱诺半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阿蜜莉雅很乐观地合上书:“我猜书上的意思是,只要我们都怀有诚挚之心,全心全意地相信父神,就可以顺利通过海域了。” 朱诺哑然失笑:“要真是那么容易就好了。这艘船上,你一定最得父神喜欢,每日早起我都听见你站在甲板上默念神曲祈祷,简直没有人比你更诚挚了。” 啊……他怎么知道? 阿蜜莉雅瞬间红了脸颊:“你怎么……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 朱诺看见面前害羞的小姑娘,只是笑:“我只是恰好路过,可不是故意偷听。对了,你待会把桌上剩下的两份三明治给加西亚他们送去,这时候不吃早餐怎么行?” “知道啦。” 阿蜜莉雅吐了吐舌头,端着餐盘就离开了。 她想:原来朱诺也在偷偷观察她吗?而且他还说自己是这里最诚挚的人。 嘿嘿,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情都好起来了呢! · “咚咚咚——” 阿蜜莉雅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少女半带哽咽的警惕声:“谁?” “是我,我给你送早餐来了。” “哦……好,我马上开门。” 门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终于打开了。 阿蜜莉雅有些无奈地看了面前半红着眼眶的女孩,那上面的泪痕显然刚刚才擦干。 “卡萝尔,你究竟怎么了,难道和加西亚闹脾气了?还是加西亚欺负你了?” 听到那个名字,简底栖下意识回避地转过身。 “不关他的事,你先进来吧。我刚才想睡一会,害怕被打扰才把门反锁的。” -- 第65页 阿蜜莉雅把盘子放在桌上,跟着简底栖在床边坐了下来。 “还说和加西亚无关?刚才我去给加西亚送早餐,他特意让我捎句话给你……” 阿蜜莉雅故意等了等,看着她半天不开口。 简底栖本想不露声色,可等着等着也不见有后话,自然有些心急。 “你怎么不说了,他……他到底说什么了?” 阿蜜莉雅眼底全是笑意。 瞧着对方忍不住想探知,却又紧张不安,仿佛害怕听见结果的样子,她觉得卡萝尔简直完全把“我好想知道加西亚说的话”写在了脸上。 “还说不关他的事?卡萝尔,你真是我见过最最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阿蜜莉雅不由得打趣她。 简底栖脸一红,连带着说话也不自然起来。 “胡说什么呢,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她佯装不高兴地撇过头,只是完完全全看不见不高兴地样子,脸上染了两分调皮的绯色红晕,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阿蜜莉雅忍不住倚在她肩上笑:“好好好,你别生气,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简底栖抿着嘴:“那你说,我听着呢。” 那垂下的蝶翼眼睫,不安地轻颤着,仿佛要把她的所有心事都埋在下面。 “他说今天早上的话,他是无心的,希望你能原谅。” “他只说了这个?” 简底栖的音调不由自主升高,她抬起琥珀色迷人的瞳孔,那里像是一片美丽的海湾,带着轻轻的忧愁和欢喜。 阿蜜莉雅说:“就只说了这个,你还想听什么?” “没……没有,我明白了。” 简底栖双手握在一起,心里悄悄化开了一片甜。 加西亚一定是想告诉她,他之前的那些话都只是无心的。他不会离开她,他们还会一起……一起走很长的路。 他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比阳光更和煦,比春风更暖融,他怎么会真的离开自己呢? 现在想来,她之前情绪上头说的那些话才更伤人吧,应该道歉的人是她才对。 简底栖默默捏紧袖子,小脸红扑扑地想:加西亚是明白她的心意的,并且她也明白他。 她想去找他,现在就去。 第33章 重归于好 想明白一切后, 简底栖忍不住跑去找他。 少女的泪痕尤未擦干,眼中晶莹的却不再是泪花,而是明亮开心的神采。 一身豆绿的长裙绰绰约约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露出小腿纤长紧致, 白晃晃地跑起来,像带了一阵儿风似的。 “你在吗?加西亚!” 简底栖刚扣响他的房门, 门就自己开了。 门吱哑哑地打开,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坐在窗边。 加西亚半撑着手肘, 一脸静漠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她,加西亚眼中带了一丝吃惊。 “卡萝尔, 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简底栖直接走了进来, 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鼻尖,满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刚才是我不好,我没有把话说明白,加西亚, 我不想你走。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你还愿意……” “什么?”他问她。 一说到这里,简底栖自己的呼吸促了促,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衬衫上,隐隐湿了一小片。 “我知道我早上说的那些话太任性了。我想问你, 你还愿意喜欢我吗?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加西亚眸子深了, 他左手将怀里香软的少女又紧了紧,将阵阵疼痛的右臂不着痕迹地远离她的身体。 “不讨厌你。” 简底栖忍不住欢喜起来,在怀里抬头看向他:“真的?” 加西亚露出淡淡的宠溺笑容, 声音温柔的像是冬夜里的小火炉。 “嗯,真的。” 他就那么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简底栖吸了吸鼻子,脸颊红红的,像扑了粉似的:“你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 “你还……还没说你还愿意喜……” 他带着淡淡的掠夺气息,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占有欲。简底栖剩下的最后几个字音,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 淡黄色的木窗外。 一次一次又一次,恍若两只翩翩起舞的蝶,薄翼微风起,相互嬉戏点水。 在那一场激烈恢弘的交响曲演出中,台上无论是指挥家还是小提琴手,无论是钢琴家还是铃鼓手,每个人都慷慨激昂地演奏着。 前奏叠起,上扬,慢慢交错昂扬…… 丝丝入扣,高低起伏,像是深夜古堡游戏外的惊雷一样,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却又忍不住沉迷其中,忘乎所以。 那是一种被压抑的痛苦。 如此近距离地相拥,她能清楚感受到,加西亚一直在独自承受着些什么。 那里是一个未知的领域,也许她从来都不够理解他,从来都不够明白他。他身上有太多未知的故事,令她感觉温暖又陌生。 终于过了不知多久,加西亚轻轻放开她的指尖。 对方低头问她:“够了吗?” “啊?”简底栖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嘴唇差点擦到他的下巴。 加西亚的声音如此近,吐息如此意乱,以至于她更加慌乱。明明平时他总是那么温和有礼,冷静自持,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 第66页 加西亚问她:“我对你的喜欢,现在可以感受到吗?” 这是她才恍然大悟,瞬间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简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够了。” 简底栖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简直怀疑对方是故意逼自己说这样直白的话,但她悄悄瞄了一眼那人明亮干净的眼神,又觉得他十分是认真地在求问,她不由得觉得自己脸上更烧了。 加西亚说:“那还有别的事要找我吗?” 简底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皮不知所以的应了声:“好像……没了。” 加西亚点头:“好,我先休息一下,等会我们在舱室见。” “好。”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发懵,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门外了。 对方还十分礼貌道了再见,才关上门。 反应过来的简底栖:“???” 她竟然就这么被赶客了? · 屋内。 加西亚垂下眼,慢慢解开右臂的扣子。除了一开始青紫的小臂,整只手臂都已经有了被反噬的迹象。 接下来,淤腐会一点点爬上肩膀,胸口,心脏……最后蔓延全身。 他会在日日夜夜感受到被骨蚁噬咬的痛苦,直到彻底变成一具白骨。 加西亚的眼里没有波澜,只有平静,死亡不是他所畏惧的,疼痛也不会使他动摇。 只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坚强乐观,却总是在他面前哭鼻子的小姑娘时,心底才会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而这丝感觉,正是他父亲告诉他要去寻找的东西。 加西亚手指抚上下唇,声音低喃地几乎听不清:“父亲,我好像……找到了呢。” 他眼中氤氲的微光,是从未有过的神采。 那双已经有些褪色的瞳孔,似乎颜色又淡了一些,开始有了星辰的朦朦亮。 · 风平浪静的三天过去了。 阿蜜莉雅从房间里抱着一堆手抄的诗文跑出来:“人手一册,人手一册!” “什么东西,这么大张旗鼓?” 朱诺揉揉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他连早饭都还没做好,阿蜜莉雅居然就早早起床了。 真是个有精神的小姑娘,他想。 阿蜜莉雅狡黠地眨了下眼,高举着手上的纸:“猜猜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朱诺个子高大,自然一下子就抓到了她手上的纸:“什么,给我看看。” “啊,你怎么能耍赖呢,都说了你要猜呀!” 阿蜜莉雅不满地哼声,嘴巴气鼓鼓地活像只田间的小松鼠。 朱诺笑了笑,一头红发在阳光下极其耀眼。 “好啦,别生气了,下次我一定猜猜看。” “这还差不多。”阿蜜莉雅半噘着嘴,眼里却露出了笑意。 「仁慈的神, 伟大的父, 感谢您赐予我们鲜花与美食, 感谢您赐予我们灵魂与自由, 将郁金香献给您,我的神, 将诚挚的爱奉予您,我的父, 您的意志永恒不灭—— 您的光辉永远灿烂—— 我等愿永远追随您的步伐, 直到星河落尽, 川海倒流……」 朱诺看着这上面的字,不由得一愣:“这不是神曲吗?你怎么把全部抄下来了,还抄了这么多份?” 阿蜜莉雅眼里说不出的得意:“那当然,我也想为大家出份力嘛。之前《创世神史》上不是说了‘欲出此海,需以诚挚之心献于神兽’,我想把神曲贴在每个人的房里,早晚都能看到,每天诵读,是不是就能代表我们的诚挚之心了?” 朱诺失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啊,天天不知道想些什么,就算有了诚挚之心,那书上说的‘神兽’呢?该怎么把诚挚之心献给神兽?” “什么嘛!” 阿蜜莉雅捂着额头嘟囔道:“那说不定就有用呢,不过你说的也对,我得想想怎么把诚挚之心献给神兽。” 朱诺这下是彻底没了脾气,好笑地看着眼前活泼的小姑娘。 “我说,你不会真的相信什么神兽吧?奥弗大陆上可从未有人见过,甚至连传闻都没有。”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咳咳——”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阿蜜莉雅回过头,不是简底栖和加西亚又是谁。 她有些气恼道:“打扰什么呀,朱诺这个家伙非说《创世神史》上的东西不可信,卡萝尔,加西亚,你们来评评理,洛斯海域到底有没有神兽?” 简底栖忍不住笑:“说真的,我对神史的了解,怕是还没有你清楚。” 朱诺眉毛也跟着上扬:“我可没说神史不可信,我只是觉得所谓的神兽,可能我们并不会遇见。毕竟以我对父神虔诚,自然是全心全意相信神史的。” 阿蜜莉雅哼了一声:“那和觉得神史记载有误有什么区别?” 她懊恼地跺脚,把最后希望留给加西亚:“加西亚,你说呢?” 加西亚没有否认,只是微笑道:“神史毕竟是几百年前的记载了,出现一些偏差也是有可能的。” 阿蜜莉雅的小脸刚要皱到一起,又听见加西亚接着说。 “不过,我们还是做好防范准备会比较好。” -- 第67页 这话简直两边都不得罪,各自都满意了,简底栖忍不住笑,果然是加西亚善解人意的风格。 阿蜜莉雅连忙点头,好像取得了胜利一样:“就是,还是加西亚说得对。” 简底栖忍不住戳了戳她圆润的小脸:“你呀。” 一旁的朱诺不知什么时候拿着望远镜,爬上了桅杆。 “好像快到了,前面应该就是洛斯海域了!” “什么?这么快,不是说下午才到吗?” 阿蜜莉雅听见他的话,跟着爬上了桅杆,拿过朱诺手上的望远镜:“让我看看。” 只见望远镜里,远处一片漆黑,就像是乌鱼的墨汁一样,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阿蜜莉雅奇怪道:“这是什么海?竟然这么黑?” 简底栖也有些惊讶:“你是说黑色的海水?” “是啊,我还从没见过黑海呢。” 阿蜜莉雅越看,越吃惊:“你说这海水不会有毒吧?越来越近了,再有几分钟,我们就要进去了。” 第34章 洛斯海域(一) “轰隆——”雷声忽然响了起来。 不知何时, 天空中一片阴郁,倾盆大雨瞬间打在海面上,点点滴滴的冷雨夹杂着寒风, 教人忍不住缩了缩胳膊。 阿蜜莉雅忽然惊慌起来, 连忙朝舱室后面跑去:“糟了,我今天刚晒上去的衣服!” “我帮你。” 简底栖刚要跟着她去收拾衣服, 忽然看到远处海面上漂浮着一个黑点。 那黑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终于停在了离船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 她拿起手边的望远镜,仔细地瞧了瞧。 “是个孩子,好像是个男孩。” 加西亚脱下外套, 替她挡住头上的雨:“卡萝尔,回屋吧, 雨越来越大了。” “不,你看,那海面上有个孩子!” 简底栖把望远镜递给对方。 加西亚朝着望远镜里看去,他眉头微拧:“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看错了。” 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简底栖难以置信地拿过望远镜,再一次向远处看。 那里, 确确实实有一块破旧的大木板。上面坐着一个小男孩。银色的头发,亚麻色的衣服,看起来三四岁的模样。 雨点越来越大,海面渐渐变得汹涌起来。 如果再不施以援手, 等下一个海浪扑来时, 那个孩子一定会连着木板一起被卷进海底的。 简底栖声音急切:“我们得救他!不然一切都晚了!” 一旁的朱诺早已躲进船屋檐下,大声招呼他们过去。 “加西亚,卡萝尔, 你们还在聊什么呢?这么大的雨,别傻站着了,快进来!” 简底栖摇摇头:“朱诺——船上的救生衣和救生艇在哪?我得去救人。” 天上又划过一道闪雷,照的众人人脸色煞白。 朱诺站在远处听不清她说的话,只好又跑回来:“你说什么?” 简底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左手方。 “那儿的木板上有个孩子,你能看见吗?” 朱诺接过望远镜,拇指随手擦干上面的水渍。 “孩子?哪儿有孩子?马上就要到洛斯海域了,不可能有小孩子在这里玩耍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加西亚看不见,朱诺也看不见,只有她能看见……这是怎么回事? 简底栖心头一跳,拿过望远镜再次确认。 那个孩子分明就在那里,他不安地抱着木板的边缘,小小的身体完全匍匐在木板上,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如同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 浪潮一个接一个打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几次差点从木板上滚落下去。 简底栖看着这一幕,心头一紧:“没时间解释了,我得先去救人。” 她刚要走,加西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卡萝尔,你冷静一点,你看这是哪里?” 简底栖不舒服地捏了捏眉心,这才恍惚地发觉眼前的海水一片漆黑。 “这是……这是……” 黑色的浪花,宛如大片墨汁,湿扑扑地亲吻着船底板。 不知不觉,他们的远航船已经行驶到黑海上了。 加西亚的话宛如一剂强心针,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我们应该已经到洛斯海域了。这里比泽乌海域更危险,在了解情况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朱诺眉头紧锁:“快回船舱吧,再这样淋下去一定会感冒的。卡萝尔,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孩子,我想也许是你太累了,你该回床上好好休息。” 简底栖看了远处的黑点,心中依然有点犹豫不决:“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可万一那真的是一个……” 她话刚说了一半,就听见扑通一声。 难道有人落水了? 简底栖连忙回头望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驾着救生艇下了海,不管不顾地朝着左手方游去,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把救生艇打翻。 还没等简底栖开口,朱诺已经急红了眼:“阿蜜莉雅,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阿蜜莉雅头也不回:“前面有个孩子,我要去救他!你们在船上等着,我马上救回来。” 她这么说着,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大半,漂亮的发髻被大雨冲的歪歪扭扭,几乎辨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 第68页 朱诺一边跑一边喊:“阿蜜莉雅,别去!让我去!” 等他一头热飞奔进底舱,却发现阿蜜莉雅开走了唯一的救生艇。 朱诺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了,又跑到甲板上对远去的救生艇大喊:“阿蜜莉雅!回来!风浪这么大,你会死的!” 风雨中,阿蜜莉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几乎微渺到听不清。 “放……心……我……会游泳……没事的……” 简底栖站在围栏上看着:她没有看错,阿蜜莉雅也能看见那个孩子! 她回头看向加西亚,金色的发几乎全部贴在窈窕的身上,湿哒哒的。 “加西亚,洛斯海域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和阿蜜莉雅能看见孩子,你看不见?” 加西亚沉默许久,透明的雨水从他漂亮的下巴上滴滴滑落。 “这是一个需要奉献才能离开的地方。” 雷声轰鸣作响,雨水一点也不见小。 简底栖不明白加西亚的意思。 “奉献?什么意思?阿蜜莉雅会不会有事!” “就是……” 加西亚刚要开口,他手臂上的钻心之痛便开始发作起来,顿时像千百只毒虫疯狂噬咬一样。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也分不清了。 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不允许他说出口。 像是一种古老的禁术诅咒,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 疼…… 好疼…… 加西亚想结出一个透明的泡泡结界保护阿蜜莉雅,然后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强大的默术。 他刚要双手结印,却气血上涌,喉头一甜。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我现在就带你回房间。” 简底栖被加西亚苍白的脸色吓到了,连忙扶他进舱室休息,踉踉跄跄把人扶到床上。 眼前人已经半阖上眼睛,几乎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好烫。 加西亚一定是发烧了,都怪她,刚才带着加西亚在雨地里站了好久。 她顾不得其他,连忙洗了冷帕子敷在他额头上。 床上的人即便在昏迷中,也死死抓住右手臂的袖口。简底栖刚要解开他身上完全湿透的衣服,就听见朱诺在外面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阿蜜莉雅她不见了!” 不见了? 简底栖的指尖一愣,没有继续解加西亚的衣服,而是直接给他盖上了被子。尽管她也很担心加西亚的病情,但是阿蜜莉雅那里显然更让人着急。 她连忙跑出舱外,看见朱诺站在围栏边捶胸顿足。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去找什么救生艇,我当时就应该和她一起去的。现在什么都晚了,她到底去哪了……” 简底栖用望远镜看向海面。 这一次,她没有看到孩子,更没有看见阿蜜莉雅的救生艇。 海面一片漆黑,黑洞洞的,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天空也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连只多余的飞鸟都看不见。 阿蜜莉雅……究竟在哪? 那个孩子离她们的船只有三十米不到的距离,按理来说,不会看不见的。 难道他们一起被浪潮卷进了海底? 不,不会的! 等等,那个孩子真的存在吗……为什么朱诺和加西亚都看不见。 简底栖的心乱哄哄一片,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安慰一旁的朱诺,整个人身躯微颤。 “朱诺,先回房间吧,等雨停了我们再想办法。” 朱诺情绪依然激动,他用力捶了一下围栏,溅起一小滩水花。 “我不回去,找不到阿蜜莉雅,我哪儿也不去!” 简底栖自然明白朱诺的意思。 她何尝不担心阿蜜莉雅,何尝不想阿蜜莉雅平安回来,只是阿蜜莉雅已经下落不明,加西亚又发高热…… 他们之中,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有人离开了!!! 简底栖认真地看着他,指甲几乎掐进了嫩肉里,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朱诺,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你再意气用事,我们这一次的出航将会彻底以失败告终。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 他们此行的目的。 朱诺嘴唇翕动,眼中布满血丝,脸上一片憔悴之色。 他静默了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说:“我知道,我们……是为了去奥尔菲斯圣教堂寻求神使帮助。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完成任务,这不仅是……阿蜜莉雅的心愿,更是弗罗迪斯主教临死前的嘱托,还关系着奥弗大陆的未来。” 简底栖搭上他的胳膊,低声道:“回去吧。” 朱诺用胳膊擦了一把眼,深吸了一口气,过了约莫四五秒才说:“你说得对卡萝尔,我不能意气用事……可是阿蜜莉雅……她……” 眼前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起来。 朦胧的喜欢还没有彻底苏醒,就已经破灭,没有更多的语言,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 刚把朱诺劝回了房间。 简底栖步伐沉重地走向加西亚的卧室,忽然走廊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小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上端着一只金色的蜡烛,如同异世的精灵一样秀气小巧。 -- 第69页 他有着一头耀眼纯粹的银发,五官精致地像描画,眼中灵气逼人,穿着一身亚麻色的简单束衣,半点也不怕生。 男孩笑起来带着浅浅的梨涡,朝她伸出手:“要跟我走吗?” 对方仿佛是披星来月而来,且已恭候她许久。 简底栖一惊,这分明是刚才那个飘浮在海上的孩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第35章 洛斯海域(二) “你到底是谁?” 面对简底栖的逼问, 小男孩勾了勾唇角,白皙的小脸微微扬起。 “我叫阿比,你叫什么?” 犹豫了一下, 她还是告诉了对方。 “……卡萝尔。” 阿比真心实意地称赞,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简底栖显然不会因为得到夸奖而高兴,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船上, 阿蜜莉雅在哪?” 阿比伸出手, 眼睛亮晶晶的。 “你跟我走呀, 跟我走,我就告诉你她在哪。” 他想带自己走?去哪? 要不要跟他走? 简底栖心底打鼓,还是覆上了对方柔软如无骨的小手, 两只手刚刚相握,小男孩就带她跑了起来。 这一跑, 简底栖感觉自己面前拂过了一阵舒爽惬意的暖风。 风儿将她黏湿的棉白色长裙一下子就烘干了,连带着她的长发也清爽飘逸起来,她浑身都感觉十分舒服,双脚就好像踩在棉花上。 他们好像一路踏着清风, 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就可以在风中奔跑。 简底栖从来没觉得身体这样轻过,一切都是飘飘然的, 脚下踩着无形的风,似是在做梦一样。 她问:“你要带我去哪?” 阿比在前面笑,声音像鸣环扣响的银铃:“去看月亮。” 忽然简底栖闻见了一种淡淡的甜味。 那个叫阿比的孩子,像颗薄荷糖一样, 清清冷冷的, 身上带着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她微微愣住:“看月亮?” 阿比这么说着,又回头看她。 “你看,外面的月亮好大呀, 已经很多年没人陪我一起看了。” 他长得小小的,手小小的,脸也小小的,浑身透出一股奇妙的灵性和精巧。他的瞳孔带着细闪金亮,好似黑夜里的流萤,盯着她看,看着她笑。 阿比一路拉着她的指尖,小手软乎乎的。 他们穿过幽暗的长廊,上了甲板,跑过甲板的尽头,又往船头去。 简底栖想向后退,对方的力气却大的出奇。 “阿比,停下!前头没路了。” “哗啦——” 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没有一丝丝的准备,他竟然就这么拉着她,毫不犹豫一起跳入海中。 简底栖整个人一个激灵:太糟了,她不会游泳! 刚碰到海水,阿比就变成了一只婴儿巴掌大小的圆点来,这个“小圆点”整个身体都是半透明的,水嫩嫩的,透出五颜六色的漂亮光芒来。 它长得纤细的小角,两片薄如蝉翼的翅膀,在水里舒展着小小的身子,十分娇憨可爱,就像一颗会发光的小糖果。 “居然是——海天使。” 简底栖喃喃开口,嘴巴里吐出一串透明的水气泡。 怪不得他的小手那么柔软,原来真身是无脊椎动物啊。 她的发绳在无意间脱落,金色的长发在水中像蒲公英一样大片散开,同她的白色裙摆一起在水中自由绽放着。 奇怪的是,即使在水中,简底栖也能够像别的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地游泳,甚至连呼吸都是如此轻快。 那只海天使用尾巴卷住她的小指尖,软软地贴在她的肌肤上,凉凉的。 “你看,月亮就在前面。” 不远处,是月亮投在海面上的皎洁倒影。 简底栖顺着水中,身体似乎也跟着变成了缥缈的纱,衣裙上涌,下沉。 云袖散开,露出原本洁白的小臂,她的双腿漂亮灵活地游动着,没有一丝多余赘肉,宛如一只天生置身于海中的人鱼一样,配合细浪轻轻甩尾。 “我抓到啦!我先抓到的!” 阿比高兴地欢呼起来,它率先一步脱离了她的指尖,围着月亮的倒影游转。 简底栖从水中往上游,露出水面后,她呼吸了一口甘甜的空气,月亮寂泠泠地散在肌肤上,看着并不真切,连手指都像冷玉一样白。 耳边偶有风声和细浪的低语,一切就好像一场美得不真实的梦境。 简底栖知道,眼前的小家伙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也许他只是想找一个玩伴。 她说:“好,是你赢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阿蜜莉雅在哪儿了吗?” 明黄的月亮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阿比在上面游动着小小的翅膀。 “我不要,你再陪我玩会嘛。” 下一秒他又变回了人形。 阿比露出了漂亮饱满的小脸,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细白的肌肤仿佛伸手一掐就会留下红印儿来。 她说:“你帮我找到她,我还会陪你玩的。” 阿比问:“真的吗?” 阿比歪过头,眼神里带了一丝懵懂:“她的心很漂亮,我原本想把她吃掉的,但是我忍住了。” 他睁着无辜的眼神,却说着骇人听闻的话。 简底栖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原来阿比就是洛斯海域的神兽吗? -- 第70页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逼自己调整好心态,假装把他当做小孩子一样哄。 “你真乖,我们一起去找她吧,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玩。” 阿比嘟着小嘴,漂亮的眸子忽闪忽闪。 “我是想和她一起玩,可她好像不愿意,看到我总是尖叫。我很饿,饿了很久很久了,上一次吃喜欢的心还是在一百年前,我好想把她一口吃掉。” 心? 难道是阿蜜莉雅之前说的诚挚之心。 简底栖掩去害怕,努力平静说:“你为什么要吃掉阿蜜莉雅呢,多个朋友陪你玩不好吗?” “当然好呀。” 阿比想了想,仔仔细细地回答道:“我也不想吃掉她们,可是我的肚子总会饿,这一次我饿的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自己还要进食。” 他伸出白嫩嫩的胳膊给她看,半含了一丝委屈。 “你看,再不吃东西,我就要化掉啦。阿比不要消失,阿比只能这么做。” 果然,那手臂上已经慢慢变得透明,逐渐有了雾化的淡淡水汽。 阿比的声音软软的,他掀开上衣,小肚子也是扁平的,光滑的腰肢细得不盈一握。 简底栖忽然有种莫名的思考,也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物食物链,就像人要吃饭,牛要吃草,阿比需要的是心。 如果不捕食,阿比也会死。 他们可能都没有错,只是生来就是天敌。 一只孤独的狼喜欢和羊玩耍,但最后还是要含泪把羊吃掉,那是捕食的天性。 可是阿蜜莉雅是她的朋友啊,就算知道了这条自然法则,简底栖也无法任由对方把阿蜜莉雅吃掉。 简底栖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每次进食,需要吃几颗心?” 阿比笑起来,露出可爱的梨涡和尖尖的虎牙。 “一颗就够啦!吃一颗,我可以忍很久很久的饿。” 简底栖想,如果看见幻象的人会去救飘浮在海面的孩子,那她和阿蜜莉雅都能看见幻象,这也许代表她们一样都拥有诚挚之心。 一样的心,那代表阿比也可以选择吃掉她。 一瞬间,简底栖脑子里想到了许多事情,想起上一世的父亲,想起这一世的母亲和妹妹,想起加西亚……可是,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亡灵罢了。 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如果能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也许会更有意义。 也许……她可以换阿蜜莉雅活着。 简底栖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样眼眶就不会被弄湿了。 “阿比,我陪你玩,我的心也可以给你吃。你可以帮我把阿蜜莉雅送回船上吗?” 阿比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金发少女,还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呢。 一般人看到他不是尖叫就是喊怕,哪怕一开始相处的很高兴,听到他要吃掉自己的时候,也会变得惊惧起来。 卡萝尔是第一个要求被吃掉的人。 阿比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妙的光芒,带着细润坚定的柔情,如金闪闪的深海宝藏一样迷人。 她让他感到困惑。 “好。”阿比还是答应了她。 · 突如其来的雷雨,走的时候也是如此之快,快到让人抓不住。 雨早已经停了,月色越来越浓,清风拂面时带了一丝凉意,却不让人讨厌。 甲板上,昏睡的少女从睡梦中醒来,她翻了个身,细瘦的小臂忽然撞上船壁,发出了吃痛的声音:“嘶——” 朱诺刚从舱室走出来,浑身说不出的疲惫,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他瞧见不远处的窈窕身影,半抬眼皮。 “是卡萝尔吗,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也许对方是担心阿蜜莉雅吧,和他一样,还是忍不住想来甲板上看看。 前面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扶着围栏站起来,还带着一丝不清晰的起床音。 “朱……朱诺?我怎么睡……在这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简直让朱诺全身一震,他再也等不及了,立刻用劲全力跑了过去。 “阿蜜莉雅!!!是你!” 他不分由说地抱住了她。 这一抱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半点没有放开的意思。 怀里的人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傻笑道:“嗨——你怎么了,看见我这么激动?” 朱诺紧紧地抱着她,声音里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哽咽声。 “你能不能别再做傻事了!你为什么总是让人担心呢?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 阿蜜莉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她想说些什么,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刚才做了什么。 她皱着眉想了半天,只记得下了好大的雨,她想去收衣服,结果却看见……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大概她只是在甲板上睡了一觉。 阿蜜莉雅感到男人胸膛的温暖,她整张小脸都烧起来了:“好了,我没事,要是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误会的。” 夜风拂过阿蜜莉雅的身体,明明此刻心里是欢喜的。 她看了一眼古波不惊的海面,心中不知怎的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 第71页 第36章 洛斯海域(完) 简底栖教了阿比很多好玩的游戏。 他们试着用长海草的茎翻花绳, 在巨型的珊瑚礁里和小丑鱼一起躲猫猫,甚至在深海的缝隙中找到了很多罕见的龙宫翁戎螺。 这些螺浑身呈淡黄色,带有火焰的色彩和大理石的纹路, 壳顶像蒙古包一样漂亮。 龙宫翁戎螺被生物学家誉为海洋里的活化石, 在上身和下裙之间,有一道整齐的裂缝, 它们会随着这道线的韵动来呼吸。 简底栖在向阿比科普五子棋的玩法。 她指尖落下一子, 一个胖胖的龙宫翁戎螺老老实实地缩在地上。 “假若我是黑子, 你作为白子要一直来堵我才行,不然等我落成五个,你就输啦。” 阿比捧着一大堆美玉状的皇冠螺坐旁边, 晃着小脑袋认认真真地想着。 “那我走这里。” 简底栖笑:“你刚才是第二颗子,不用走的那么犹豫。” 两人你一颗, 我一颗,丝毫不含糊。 阿比兴冲冲地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皇冠螺,乖巧地摆在地上:“你看,我就要五个了。” 简底栖立即落子堵住:“不行哦, 一般单个胡同肯定跑不掉的,双头空才能赢。” “啊——” 阿比失望地看着自己被堵住的路, 很快又琢磨起别的路来:“那我走这里!” 眼看着自己的马上就要成了,简底栖唇角上扬。 “无禁手,我可是七步必杀。阿比,你确定你要走这?” 阿比瞬间小手抖了一下:“什么……我再想想。” 小家伙犹豫半天, 最终扭扭捏捏地落下一子。 “那我走这里好了。” 被放在地上的皇冠螺, 悄咪咪地伸开一点软脚,又胆小地缩了回去。 “哈哈哈——” 简底栖忍不住笑,从旁边堆积如黄金小山的龙宫翁戎螺里拿出一个, 非常怡然自得地摆上:“喏,那我赢啦!” 阿比显然没反应过来,“那我堵住你左边,不对,我要堵住你右边……啊,为什么堵不住?” 简底栖笑眯眯地说:“当然啦,我这四子左右皆可走,你肯定是堵不住的。” 眼看着阿比委屈地瘪嘴,差点要掉出金豆豆。 简底栖觉得自己像极了欺负小朋友的坏姐姐,她连忙补了一句。 “当然,我可以教你一个白棋立于不败之地的办法,你想不想学?” 阿比瞬间把眼泪儿收了回去,又高兴起来,眼睛晶晶亮。 “要学要学,若是我学会了,我以后……” 以后怎么样? 阿比不知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愣,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是啊,若是他以后学会了,该去找谁玩呢? 大家都害怕他,没有人愿意陪他玩,还叫他什么吃人的神兽……可他只是阿比。 这千百年来,阿比一直是孤孤单单的。虽然没有不开心,但天天看着同样的潮汐和游鱼,偶尔也会觉得寂寞。 若是他把卡萝尔吃掉了,就再也没人陪他玩五子棋了,他在海里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即便是最普通的螺贝都是这样有趣。 如果卡萝尔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 阿比抬起头,眼睛氤氲地看着眼前人,不知怎的,一种酸甜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是他自从出生以来,都不曾体会过的。 简底栖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好啦,哭了就不可爱了。我教你八卦马步好不好,你看就像这样。” 可爱? 阿比的脸微不可见地泛红,自己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 简底栖没有注意到阿比的紧张,只是耐心地移动着“棋盘”上的几只螺,演示给他看。 “只要像这样,提前抢占对手的八卦点,这样无论黑棋怎么走,都只能连接四个棋点。” 她看着地上的棋盘,阿比却望着她,仿佛她比那深奥的棋法还要令人着迷。 简底栖仔仔细细地说完,看着阿比弯了弯眼睛。 “你学会了吗?” 阿比愣了一下,才掰着手指小声道:“啊……学会了。” “那再来,用我教你的方法打败我吧。” “好。” 这一次的阿比格外认真,每落一子都深思熟虑。 缠斗良久。 终于,这次是阿比赢了。 他高兴地不像话,小心翼翼举着最后一个皇冠螺,像是怕它被摔坏似的,非常认真地把它缓缓放下。 阿比抬头看着简底栖,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梨涡仿佛盛满了酒,甜的醉人。 “我赢了,是我赢了对吗?” 简底栖撑着下巴笑:“是,你赢了。” 阿比说:“真好。” 他慢慢收敛了笑容,垂下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 “要是能一直这么好,就好了。” 简底栖分好地上的螺:“还想再来一局吗?” 阿比郑重其事地点头,小手拉住了她是指尖:“嗯!我想玩到天亮。等天亮了……” 他没有说完,悄悄地抬眼看了简底栖一眼。 “如果以后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会记得我吗?” 简底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阿比问了,她就认认真真地回答:“会。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 第72页 真的吗?太好了! 阿比的心忽然变得暖和起来,原来她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开心的。 他有些奇怪地想,自己居然会觉得暖和,太怪异了。他居住的地方,气温分明低的可怕,就连鳐鱼和海龟都不愿意来这么深的海域。 阿比抱起一旁的皇冠螺,声音清清软软的:“我也是,很开心。” · 大殿里铺满了大片金色棣棠花花瓣,从门口台阶一直扑倒楼梯上,厚厚的一层。 即便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会吃痛,反而鼻子里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 不远处一个小身影摇摇晃晃地跑过来。 “花花……漂漂……” 只是她刚跑两步就要跌倒,身边的男人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捞尽怀里,尽管表情十分嫌恶,但动作称得上是体贴温柔。 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道:“默克多夫,我不是说了好几次了:一.不许把花铺的满地都是,二.让这个小家伙离我远一点。” 默克多夫端着红酒瓶,笔直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亲切温柔的淡笑。 “您真是太冤枉我了,艾瑟利大人。负责温莱起居的一向是迪希雅,不过昨天早上,她已经带着军队前往曼枢堡了,听说镇民早就得了消息,自发组织了反抗军,现在那里应该很热闹。” 艾瑟利深吸一口气,微微平静下来,他永远穿着雍容华贵的长袖,手上永远带着黑色的手套。 他站起来随手把怀里的小家伙交给了默克多夫。 “所以你现在应该代替迪希雅履行职责,把这个小家伙照顾好。” “照顾好?” 默克多夫的眼镜中反射出冰冷的光线:“恕我直言,大人。您如果感到不耐烦,完全可以直接杀了她,何必浪费时间做善人。” 杀了她? 艾瑟利皱着眉看了一眼乖乖呆在默克多夫怀里的小家伙,不哭不闹,柔软可爱的小模样,倒也……不算太坏? 甚至还有两分惹人怜爱。 不知怎的,男人不耐烦起来:“啰嗦,你管好她就是,不许让她爬进我的办公室。” 默克多夫笑容微挑:“是,艾瑟利大人。” 温莱小手放在嘴巴里,含含糊糊地跟着哼唧:“爱……爱爱……” 她一双漂亮湿润的大眼睛,清清亮亮地盯着艾瑟利看,仿佛很喜欢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男人。 面前的男人没有抬头,依然在看着手中的文件。 默克多夫好心提醒:“这孩子貌似在喊您呢?” 艾瑟利依然没有抬头,可是攥着笔的手却骨指发白,他冷声道:“出去,不要再打扰我。” 温莱一脸懵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小手抓紧默克多夫的衣领,委屈地简直要把小嘴挂上油壶,眼眶里的金豆子一晃一晃,终于还是没掉出来。 她软绵绵地奶哼一声:“爱爱……坏……” 艾瑟利眉心动了一下,还是没看她。 直到那一大一小完全出了大厅,艾瑟利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爱爱?艾艾? 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实在是肉麻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还说他坏? 简直是……太对了,他本来就是坏人。 · 卧室内,床榻正上方挂着一幅郁金香盛开的油画。 暖风从窗外进来,淡青色的帘子也跟着曼动。 男人的脸上满是疲惫,一路风尘仆仆,他已经很久没睡一个好觉了。 姬玛端着热牛奶敲了敲房门:“法斯特,你醒了吗?” 男人放在被上的手指微动,缓缓睁开眼睛:“嗯……嗯,请进。” 姬玛开门走进来,把牛奶放在他的床头:“喝点牛奶吧,我刚热好的。对了,纳尔森家族的人一早就离开了,现在应该在赶往帝都和各个城镇的路上了。” 听到这个消息,法斯特沉静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谢谢你的牛奶,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我们也早点前往帝都吧。” “帝都?” 姬玛似乎有些吃惊,难以置信地问道:“下面的人会替我们传递消息的,为什么还要前往帝都?况且今天曼特伯爵特意嘱咐,让你好好休息。” 法斯特微皱眉:“我答应了卡萝尔要去帝都,自然不能躲在叔叔家里,姬玛,我想得去一趟帝都才能放心。” 没想到他这么说,姬玛语塞了一下,有些哀求地看着他。 “这一路我的鞋子都磨坏了,马都跑死了两匹,法斯特,请你为我考虑一下,不要再冒险了好吗?” 法斯特眼中浮现出歉疚,终于还是说:“抱歉姬玛,这一路你确实受苦了,但是我还是要去帝都。这样吧,你就住在这里,等一切结束后,我会请叔叔帮你联系莫希德家族的亲眷。” “等一下!” 姬玛拦住了他:“法斯特,你就一定要遵守那个什么该死的约定吗?卡萝尔的话,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她也想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要冷静,可是这一路上……她嘘寒问暖,毫不骄矜,克制了太多太多的抱怨,难道法斯特还不明白她这一切是为了谁吗? 法斯特没有丝毫的犹豫,碧绿的眸子里满是坚定。 “是的,很重要。我曾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初能和卡萝尔一起去圣殿就好了,我承认我在乎关于她的一切,重视与她的约定。” -- 第73页 一瞬间,姬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对方的话太过直白残酷,让她无法逃避,更无法思考。 法斯特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少女,垂下了眸子。 “抱歉姬玛,你留下来也许会更好。” 他转过身,却没有看见少女燃着恨意的眼神。 第37章 恶魔三角(一) 简底栖醒来的时候, 鼻尖闻见了蟹粥的味道。 那味道像极了上辈子吃过的潮汕粥,香浓鲜美,入口即化, 光是闻到就已经想食指大动了。 好饿…… 她揉了揉眼睛, 却发现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玉镯。 那镯子清澈白亮,美如珍珠, 在日光下如琉璃般发出七彩的光芒, 里头还嵌着一个小小印记, 透着一股晶亮。 简底栖仔细一瞧,镯子里的是海天使!好漂亮。 这时她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玉石, 而是被称为大海之珍的“砗磲”,它是世界上纯白度最高的有机宝石。 到底是谁送给她这么珍贵的礼物? 身后, 加西亚端着粥走过来,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 “可以吃早饭了,今天朱诺放假休息一天,由我来掌厨。” “哈?” 简底栖一声轻呼:“加西亚, 你的病好了?我记得你烧得厉害,居然现在已经好了。” 加西亚坐下来, 拿起勺子把粥喂到她嘴边:“我的病本来就不是问题,倒是你,实在让人担心。” 简底栖小声反驳道:“哪有。” 他的目光略过她手上的镯子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简底栖红着脸, 就着他的手张嘴, 任由粥的鲜香在嘴里化开。 “谢谢,真的好好吃呀,要是在……” 她有些跳跃地想着, 要是在上一世,加西亚这煮粥的手艺开个潮汕粥店都不是问题,估计生意一定很好。 一脑补加西亚带着围裙的滑稽样子,她就忍不住傻傻笑起来。 加西亚说:“我的粥并没有放糖啊。” 简底栖疑惑道:“怎么了?” 加西亚刮了一下粥碗,唇角微微上扬:“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喝了粥会笑得这么甜。” 她愣了几秒钟,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一下子满脸红晕。 “……” 简底栖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砰砰跳,没想到看起来总是一本正经的家伙,也学会说这样的情话了。 时间静默无声地流淌着,加西亚就这样耐心地吹凉,一口一口喂她喝粥。 眼中是她。 心中也是她。 所谓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了。 终于,简底栖餍足地舔了舔嘴唇,献宝似的给他看。 “一觉醒来多了个宝贝,你看,好漂亮,是不是你趁着我睡觉故意给我戴上的?” 加西亚定定地看了镯子一眼,深沉的眸慢慢化开暖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给你的,他已经离开了。” 重要的朋友。 是阿比吗? 简底栖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所处有些不同。她不是在海里,而是在舱室的床上。 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梦一样,她好像认识了一个叫阿比的小孩子,还跟他下了一晚上的五子棋。 阿比真身小小的模样,和镯子里的海天使刻印如出一辙。 难道那不是梦?简底栖自己也糊涂了。 如果那不是梦,那阿蜜莉雅……还有阿比……他们现在都在哪? 她应该替换了阿蜜莉雅被吃掉,但她却好好地坐在这里。 简底栖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床铺,试探着问:“阿蜜莉雅呢?她现在在哪?” 加西亚说:“她现在和朱诺正在操舵室研究路线,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洛斯海域了。” 离开? 那阿比呢? 他回到深海去了吗? 简底栖瞳孔微缩了一下,她不顾一切地从床上跑下来,赤着脚迎风跑上了甲板。 想起对方已经变得逐渐透明的手臂,她的心里不是庆幸没有被吃掉,而是深深的担忧。阿比没有选择吃掉她,那他自己会怎么样呢? 双手扶在冰冷的围栏上,她心中思绪万千,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蓝天轻吻着白云,水天连成一色。 简底栖眼前浮现阿比抱着皇冠螺对她笑的样子,浅浅的梨涡仿佛盛满了蜜,那乖巧模样甜甜的在她心底化开了。 “是我赢了。” 阿比开心地告诉简底栖,他已经学会八卦马步了。 他已经学会了啊。 简底栖这么想着,沉静地看向蔚蓝的海面,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惆怅。 那片神秘黑色之海,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想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也许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 [以后也不要忘记我哦。] 睡梦中,似乎有人认真地对她这样说道。 一滴水从脸上滑落,带着咸湿的记忆,似乎她细腕上的镯子也跟着闪了一下。 · 一连过了数天,生活平静无波。 今天太阳甚好,简底栖抱着从空鱼缸走过甲板,看见阿蜜莉雅在那边晒被子。 “早上好。” 阿蜜莉雅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 第74页 “早上好,卡萝尔。” 简底栖随手打开一个水果罐头,坐在甲板上吹风,太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昨天无意间听见,朱诺他想要向你求婚,你们已经在正式交往了吗?” 听见她这么问,阿蜜莉雅随即绯红了脸颊。 “啊——那个,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自从前段时间离开洛斯海域后,朱诺就变得非常主动,最近我们俩……确实感情很好。” 有瓜吃? 简底栖立即搬好小凳子,双手捧着小脸:“所以,你们是准备结婚咯?” 阿蜜莉雅干咳了两声。 “还没定呢,我还……没有答应他。朱诺说等我们回奥弗大陆,他会正式向我求婚。” 虽然她站在那里,双手不停地拍着被子,但语气里的雀跃是藏不住的。 说完,阿蜜莉雅又拿眼睛偷偷看简底栖,纠结道:“我其实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我实在是太普通了,既不是贵族小姐,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酿酒的手艺。你说我该答应他吗?” 简底栖毫不犹豫地点头。 “当然可以,你不知道当时你跳下海,朱诺他有多着急,他对你……” 阿蜜莉雅眼中困惑:“什么?” 话刚说到一半,简底栖自己愣了一下,她想起对方说过自己完全不记得洛斯海域上发生的事了。 简底栖笑着说:“总之朱诺他是个很好的人,对你也很关心,最重要的是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阳光下的少女羞涩地笑起来,像水蜜桃一样甜蜜。 “……是,你说的没错,我也喜欢他。只是我担心,我们俩实在太不相配了,他是阿勒比家出来的贵族,我只是个……” 简底栖站起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鼓励。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是阿蜜莉雅,两个在一起真心最重要。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有没有结果?” 阿蜜莉雅吸了吸鼻子,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 “嗯,你说得对,我也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一辈子的遗憾。” 简底栖看见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迷人,那里满满的欢喜和希望。 阿蜜莉雅忍不住挽住她的胳膊:“不过女生还是要矜持一点,我等朱诺真的向我求婚再说吧。你呢,卡萝尔,你和加西亚的事定下来了吗?” 加西亚? 简底栖想到那个如雪般的少年,有些脸红。 “还好啦,我们的事不着急,我还没想过这些呢。” 想不到阿蜜莉雅吃惊地睁大眼睛,开始了孜孜不倦地演讲。 “不会吧卡萝尔,你简直太大意了,这些事情肯定是要考虑的,你们不会还没有确定关系吧?” 这么一问,简底栖回想了半天,从头到尾似乎那个家伙只是说过喜欢自己,还吻了自己。 确定关系什么的……啊,好像根本没有!简直是后知后觉啊。 果然,最迷糊的不是阿蜜莉雅,而是她自己。 阿蜜莉雅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非常神秘地跟她说:“你可一定要抓紧机会,早点拿下加西亚。要知道当初在地堡里几乎所有的姑娘都讨论过他,而且那个和你们一起来莫希德家的小姐,好像也对加西亚有意思。” 简底栖有点发懵:“啊,加西亚他这么抢手吗?我都没发现。” 阿蜜莉雅轻掐了一把她的腰:“等你发现都晚了!不是我说,见过加西亚的小姑娘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他虽然不爱说话,可姑娘们私下都爱讨论他,你以为我之前一直在地堡无聊时候都在干嘛。” 简底栖:“在干嘛?” 阿蜜莉雅朝天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在讨论八卦啊,正常女生们在一起叽叽喳喳,不是讨论怎么变美就是讨论心仪的男孩,不然还能讨论什么?” 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每天和姐妹一起追剧吐槽,欢快啃鸭爪看小说。 简底栖忽然想笑:“看来我不正常。” 阿蜜莉雅差点没好气地锤她:“我在跟你说正经话,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现在是时间特殊,大家没时间恋爱,等一切麻烦解决了,你看着吧,那些姑娘会像糯米滋一样黏在加西亚身上的。” 这一顿小粉拳,简底栖连忙求饶:“好好好,我知道了。” 阿蜜莉雅:“那你要不要问他?” 简底栖:“问他什么?” 对方点了点她不开窍的脑门:“当然是问他要不要和你在一起啊!” 简底栖看着眼前热情奔放的小姑娘,忽然觉得跟刚才娇羞万分的她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刚才……还说女生要矜持一点吗?” 阿蜜莉雅仰头哼唧:“特殊情况特殊手段,像加西亚这样有魅力的人,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咳咳咳——”简底栖差点咳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阿蜜莉雅:“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简底栖以一种非常纠结的表情指了指她的身后:“不是,咳咳咳咳咳——” 一股寒意忽然袭上后背,比深秋的冷风还要让人发毛。 阿蜜莉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点一点转过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 阳光下是一头耀眼的红发,朱诺微眯眼睛,看着她眉毛上挑。 -- 第75页 “像加西亚这样有魅力的?先下手为强,嗯?” 那一瞬间,阿蜜莉雅仿佛看见了红发魔鬼在对自己微笑。 第38章 恶魔三角(完) 又是一天平淡的早上。 已经在海上航行将近二十天了, 居然还没到达恶魔三角湾。 简底栖拉聋着脑袋,在椅子上坐下来。 “今天晚上吃什么,不然开两个水果罐头应付一下吧。” 扫视一周, 她又问:“怎么没看到加西亚和朱诺?” 阿蜜莉雅暗笑着给她试了个眼神:“今天晚上有个惊喜, 我拿了两个水果罐头给朱诺,让他回房自己对付去了, 别打扰到你们。” “打扰我们?”简底栖满是疑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惊喜?” 阿蜜莉雅哎呀一声, 嘟着嘴道:“别急,等会你就知道啦。” 简底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阿蜜莉雅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一大早上就看到她和加西亚两人神神秘秘地在厨房密谋着什么计划。 那阵势,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们在搞什么非法科学实验。 总之, 她在甲板上吹风的时候,忽然被一股诡异的焦味冲进鼻子里,简直要把人呛死。 当简底栖想去一探究竟时,阿蜜莉雅满脸是烟灰的拦住她。 “没事没事, 你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她当时忍不住想笑,阿蜜莉雅到底在干什么, 把自己弄得像只花脸猫一样。 临走时简底栖好心叮嘱道:“小心一点,我们可只有一艘船,要是搞出火灾就麻烦了。” 那时候阿蜜莉雅不耐地跺着小脚,毫不客气地把她推走。 “知道了知道了, 不会的啦!” 想起上午的情形, 简底栖还是想笑。 她拿起桌上的冰镇黄桃罐头:“那我先吃个罐头,还真是有点饿了。” 阿蜜莉雅一把拍开她的手:“吃什么罐头,主菜还没上呢!” “主菜?你到底在说什……” 话还没说完, 一股浓烈的苹果甜香飘进了屋子里。 灯忽然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停电了?” 简底栖愣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看向门口的开关。 舱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的人捧着一个圆盘进来,上面是松软金黄的苹果馅饼,插上了好多彩色小蜡烛,远看和蛋糕一样漂亮小巧。 那是苹果馅饼,她最爱吃的苹果馅饼,自从达勒太太离开后,她几乎再也没尝过这酸甜可口的滋味了。 黑暗中透着烛光,她看见了那张迷人的脸。 是加西亚。 她仿佛耳边响起了从前的对话。 [我很聪明的,应该学得很快。从前父亲常说我一点就通,即便是很难的咒语也能在短期内学会。] [好,那……我等你学会做给我吃。] 那时候她看着他笑,他亦然。 加西亚还想向达勒太太讨教苹果馅饼的做法,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达勒太太早已不在了。 一股淡淡的酸楚在心里划开,又酸又甜,像山楂一样。当时玩笑的话,没想到加西亚竟这样放在心上,简底栖感觉眼睛有点模糊了。 她一边笑,一边手指擦眼角:“你们……真的是,忽然关灯真的吓到我了。” 阿蜜莉雅已经拍手唱起歌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简底栖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瞬间鼻子一酸,连话都说不清了。 “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阿蜜莉雅笑得很甜:“你忘啦?之前我们聊过的,当时你说你很希望在生日的时候吃到蛋糕。我还告诉你每年生日我都会和弟弟去海边看日出。” 简底栖鼻翼翕动:“我想起来了,你说海边的日出真的很美,就像父神创造了海洋一样,海洋又孕育出了太阳。” 阿蜜莉雅亲切地捏了捏她的脸。 “感谢你还记得,亲爱的。” 说起来,似乎从没有人帮她过过生日。 上一世在孤儿院,每到孩子们生日的那天,院长就会给小寿星发一个小蛋糕。那时候她恰好生了智齿,疼了好几年,平时吃东西都有些不便,更别说去吃甜腻腻的蛋糕了。 等简底栖十二岁拔终于掉智齿之后,即便是过生日也没有小蛋糕了,那是只有小孩子才拥有的福利。 加西亚站在她的面前,捧着香喷喷地苹果馅饼,清冷的嗓音像风一样舒爽。 “卡萝尔,该许愿了。” 这话点醒了她,她一下子落地回现实。 许什么愿好呢? 简底栖吸了一口气,烛火在她脸上不真实的跳动着。 “我希望……” 加西亚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上她是嘴唇:“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简底栖心跳了一下,唇上是冷的,心里却是滚烫了。 她闭上眼睛,鸦羽般的睫翼轻轻颤动。 [希望能顺利到达神之域,希望所有人都健康幸福,希望……她和加西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一下子许下三个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 再次睁开眼,简底栖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灯又亮了起来,整个屋子里都亮堂堂的。 朱诺站在门口打趣地插了一句:“卡萝尔,你不知道阿蜜莉雅为了这天晚上费了多少功夫,手把手教加西亚做苹果馅饼,这待遇连我都没有。” -- 第76页 阿蜜莉雅的脸瞬间红了:“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等着吗?” “卡萝尔的生日,我当然要来送祝福啦。”朱诺忿忿不平。 阿蜜莉雅:“啊——好啦好啦,吹完蜡烛了,我们该走了。” 朱诺抓了抓头发:“什么嘛,我才刚来就结束了?” “是啊,你不是说要教我夜钓吗?” 阿蜜莉雅一边推着朱诺往门外走,还给简底栖使了个“下面都交给你”的眼色。 那意思相当明显了,就是给她和加西亚腾地方。 阿蜜莉雅的声音回响在长廊里。 “对啦,今晚我要和朱诺研究一下夜钓的新技巧,就不回来啦。” 一晚上都不回来? 简底栖忽然有点脸红了,那岂不是今晚只有她一个人睡在卧室。 房间时只剩下两个人,尴尬的气氛快把简底栖埋起来了。 她的手不安地放在一起,脸红扑扑的,局促不安道:“加……加西亚,你坐。” 加西亚坐下,拿出刀叉来:“好,要不要尝尝看?” “啊?……好” 简底栖跟着坐下来,刚才感动的泪痕还沾在睫毛上,看上去眼睛红红,鼻子红红,脸也红红的,像只熟透的小苹果。 加西亚靠近她的脸,用帕子仔细地一点点擦干她的眼角。 “怎么还哭得和小孩子一样。” 简底栖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坐着,任由对方动作。等他离开了,她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好像已经和加西亚有了很亲密的行为,但是……单独面对面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紧张。 面前的人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她的局促,自顾自切了一块馅饼放在她面前。 “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尝尝,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她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馅饼外面是一层金灿灿的油酥,里面的苹果肉又软又甜,热乎乎的,还有肉桂和葡萄干点缀,口感十分丰富多层,简直太好吃了! 想不到早上闻见的还是焦味,到晚上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苹果馅饼,加西亚的学习能力太让人惊叹了。 简底栖嘴巴里是甜的,心里是暖的。 她喜欢这个馅饼,更喜欢做馅饼的人,喜欢得不得了。真希望以后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苹果馅饼。 千言万语,万千感动,最后汇成一句简单的赞美。 “真好吃,我好喜欢这个味道” “你能喜欢就太好了。” 加西亚注视着她,眼睛温柔地不像话,他起身弯下腰,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简单的一个吻,单纯美好,却胜过万千甜言蜜语。 · 舱外夜色苍茫,凉风习习,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倒映在甲板上。 朱诺坐在围栏上,手执鱼竿:“今晚天气不错,看起来我们会钓上大鱼,明天的下酒菜有了。” 阿蜜莉雅撑着下巴,看向海面,懒洋洋道:“这些窝料真的有用吗?” 朱诺头上戴着夜照灯,恰好可以照亮面前的水域。 “当然有用了,这些可是天然红虫和蚯蚓,上等的饵料,最吸引那些大鱼了。” “呐,是嘛。” “是啊,你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阿蜜莉雅撑着下巴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脸颊。 “就是觉得这一路走来好不真实,能看见卡萝尔和加西亚两个人好好的,我觉得很高兴。大家每天在船上开开心心的,好像连阿贝堡的战乱都离我们远去了,我有时候会想,能这样在船上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朱诺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傻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她抬头看向男人:“是啊,我也知道这很不切实际,但是脑子总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你说我们大家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吗?” 朱诺笑起来:“当然。” 话音刚落,他连忙开始收杆:“哦——是条大鱼!果然有大鱼上钩了!” 阿蜜莉雅也兴奋起来:“好厉害!不知道会是什么鱼,怎么我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条七八斤重的斧头鲳鱼被朱诺用力拽了上来。 大鱼嘴里挂在鱼钩,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的, “啪嗒啪嗒”拼命甩着鱼尾。 朱诺缓了一口气,眼里说不出的高兴。 “好家伙,这会有的忙了,明天准备来个香煎鱼块。”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 “这鱼力气大得很,尾巴上的水都甩我脸上了。” 阿蜜莉雅抬头看着天空,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不……朱诺,那不是鱼尾甩的,你快看天空。” 巨大厚重的乌云把夜空遮了个严严实实,整个天地都被连接在了一起,白色的漩涡从下而上猛烈地绞在一起,海浪开始急速流动。 汹涌的水柱越来越大,几乎要席卷眼前整片海域,水流像飞刀一样撕裂着海面。 甩到朱诺脸上的,正是飞溅起来的海浪。 朱诺也愣住了:“这是……龙卷风?!” 海上龙卷风简直可以摧毁一切,一旦船被卷入,他们再无生还的可能。 阿蜜莉雅后退两步,忽然尖叫起来:“赶紧调转船的方向!这样下午我们都会死的,我现在就去通知卡萝尔他们!” 朱诺后背全是冷汗,立即后也不回地跑向了操舵室。 -- 第77页 操舵室上的地形图标记地非常明确,船只已行驶进巨大的海三角,红色坐标点一闪一闪。 如果他没猜错,这里一定就是恶魔三角湾。 第39章 神之新生 外面巨浪滔天, 连带着船身也跟着颠簸震动。 简底栖刚要吃完最后一口苹果馅饼,整个桌子却跟着晃了一下,连带着馅饼也掉在地上。 漂亮的馅饼里流出汁液, 苹果酱和饼屑掉落在脚边。 简底栖的心瞬间痛了一下, 这可是加西亚亲手做的苹果馅饼,居然就这样掉地了, 真是太可惜了。 她刚要用纸巾清理干净, 就听见阿蜜莉雅在门外惊慌的喊声。 “卡萝尔, 不好了!我们遇上龙卷风了!” 龙卷风?她没听错吧,怎么会碰上这个。 简底栖心中一惊,顿时顾不得拾地上的半口馅饼了, 连忙和加西亚两人跑了出去。 外面早已经变了一番天地,乌压压的一片。 眼前一时间竟分不清天和地, 海龙卷呼啸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哪怕想要调转船头也都来不及了。 阿蜜莉雅牢牢抓住一边的船柱:“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碰上这样的鬼天气,真是倒了大霉了!” 简底栖抬手挡住不断飞溅的海浪:“别说这个了, 先把船帆放下来!阿蜜莉雅你赶紧去操舵室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蜜莉雅扶着墙,步伐摇晃地跑向操作室。 “好,我去看看!你们把帆收起来” 简底栖忙道:“好,我们现在就去!” 风浪越来越大, 加西亚自然明白简底栖的意思, 眼中拒绝意味明显。 “我去收帆,你回房间里。” 说完加西亚立即爬上了桅杆,只是这船摇摇晃晃, 显得把他晃下来。他有些勉强地用双臂抓住桅杆慢慢往上爬,看起来危险极了。 这样一动,右臂的伤痛牵动了心脏,加西亚吃痛地皱眉,手上却没有放缓动作。 月色照得加西亚脸庞煞白,他薄唇微动,闭眼默念了几句术语,船底的鱼骨链随即开始发动,使得船面不那么摇晃了。 “加西亚!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 “你回去,不要跟上来。” 简底栖知道加西亚是担心她的安稳,可碰上这样的紧急事件,她也不能当鸵鸟。 她没有听他的话,头也不回地向底舱跑去。 “好,我现在去准备救生衣和救生艇,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立即弃船!” “卡萝……” 加西亚想喊出口,却已经疼得没有力气说话了。 现在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右臂几乎没什么力量,他始终穿上长袖长衫,连领结都一丝不苟地扣好,深怕被人看出端倪。 自从离开洛斯海域,他心里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 和卡萝尔相识的日子里,他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也明白了什么是伙伴。冥冥之中有些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他也许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只是不是现在,不会是现在,他还要陪着卡萝尔去神域,亲自送她进入圣教堂,他还要…… 下面传来阿蜜莉雅的喊声。 “加西亚!不好了,我们已经无法调转方向了,船已经被海浪卷进去,如果现在强行调转方向,可能会直接翻船!” 加西亚:“我知道了,你现在去底舱找卡萝尔,她去拿救生衣了。” 只差最后一步他就可以收帆了。 阿蜜莉雅大喊:“好!我现在就过去找她,你坚持住。朱诺已经下船锚,大概我们还能停住十分钟左右!等下浪越来越大,船是肯定保不住的。” “好!”加西亚应到。 眼见着阿蜜莉雅跑远了,加西亚索性把碍事的湿外套直接脱下,用麻绳一点一点把帆布收起来。 · 船底甲板已经开始渗水,不一会,水已经蔓延到小腿弯了。 简底栖已经找到了救生衣,她先给自己穿好,把剩下放进全封闭救生艇里。 阿蜜莉雅推开门跑下楼梯:“卡萝尔,朱诺那边已经在下锚了,我们停好船就走。” 他们的救生艇具有自行扶正功能,艇外有喷水装置,能迅速从艇架上进入水中。 “帮我推一下!这里水太多了。” “好!” 两个人一起把救生艇推上正轨。 简底栖解开放艇的固定索具,稳稳地抬起手刹,将艇降放至与艇甲板齐平。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终于缓了一口气。 “好,可以准备出发了。加西亚和朱诺呢,他们怎么还没过来?” 阿蜜莉雅:“应该马上就到了。” 现在自然要抓紧分分秒秒,任何一点延迟都不能有。 简底栖让阿蜜莉雅在这里等待,自己从舱门跑出去:“我去看看,这种时候他们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海浪打得到处都是,连甲板上都是水渍,她差点一个不稳滑倒在地,还好眼疾手快扶住了一旁的围栏。 眼前跑过来人影,她刚要喊出加西亚的名字,却只看到朱诺一个人。 简底栖急了:“朱诺,加西亚呢?怎么还没到?” 朱诺紧锁眉头:“他让我先来找你们,他说有重要的东西没有拿。” 简底栖眼睛都要急红了:“现在这个情况还拿什么东西,加西亚简直疯了!我去找他。” -- 第78页 她的手腕被一把攥住,朱诺说:“卡萝尔,你别冲动,加西亚好歹是个男人,他一定有他的办法能回来,既然他说他马上就来,那就一定会来。如果你现在乱跑,他等会一定会更担心你,到时候大家都跑乱了。” “……” 简底栖当然明白朱诺的意思,但是她没有办法不去担心,加西亚休息的舱室离底舱很远,不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又过了一会,底舱的的水已经蔓延到大腿了,阿蜜莉雅已经进入救生艇。 简底栖依然和朱诺在门口等,一个接一个巨浪过来,像利刃一样把船边围栏冲得破破烂烂,整个船身摇摇欲坠,几乎已经坚持不住了。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朱诺,你先和阿蜜莉雅救生艇,我必须去找加西亚。” 朱诺不肯放开她的手:“卡萝尔!你是阿蜜莉雅最好的朋友,我绝不可能亲眼看着你身赴险境。你回去,我去找加西亚。” 简底栖湿润了眼睛:“朱诺……” 朱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看了她一眼,冒着巨浪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然而无论他如何寻找,再也没有见到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影。 船板上,只留下加西亚的一件外套。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 生从何来,死往何处。 这个问题加西亚似乎从来没有担心过。 他来自一个温暖冰冷的岛屿。 这并非是语句上的错误,而是这个岛屿真实存在的美景。 当太阳升起时,岛的另一端会进入黑夜,日月同辉,昼夜交织。白茫茫的雪地上能生出灿烂的郁金香,彩缎一样漂亮的小鱼在温泉里游来游去。所有不可思议的现象都不再罕见,事物的正反两极也可以共生。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以看见,可以闻见,摸得到,听得着。 在这片纯净的土地上,日月如梭,浩渺云烟。没有人真正在意已经过去了十年,一百年,还是一千年。 是的,他出生自神之域。 从加西亚踏上这片土地,他就明白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是父神唯一一个亲手创造的孩子。 他的所知所想,所思所答,无不按照父神的意愿。他是父神的壳子,亦可以说父神是他的模板。 当他拉好桅杆,忍着痛走下来,忽然感觉整个身体都轻飘飘起来。 原本放在书桌上的《创世神史》,被风吹到最后一页: 创世神创造一切,又附着于一切生命,他是风,是雪,是飞鸟,是人类,是每一次穿梭的生命轮回,是亘古不变的永恒。 他是你,你也是他。 金灿灿的一段字,如同一个个金色的音符从书页上飘浮而出,晃晃荡荡地飞舞在空中。 加西亚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撕裂开来,让他普通平凡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 金色的字符围绕在他身边,它们围绕着他,小心翼翼地托着他,使得他苍白单薄的身体如纸片一样慢慢飘起来。 潮湿的衣服一点点溶解,变成看不清的碎小光点。这时才发现他腐烂的右臂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黑腐的印记一直蔓延到心脏至全身。 加西亚半睁这眼睛,鸦羽一样的睫毛几乎遮住了大半黑眸,半湿的黑发蜿蜒贴在脖颈上,露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糜艳之色。 · 每一个金色字符像走马灯一样,显现出无数熟悉的画面。 他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活泼生动的明媚少女。 [您好,我叫卡萝尔。] 少女从光影中走来,她赤脚踩在沙滩上,风儿吻着她柔亮细腻的金色长卷发,浪漫飞舞。 那时候他是一只鲸,许久未曾到过奥弗大陆,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她。 他问她为什么哭,那个脸上挂着泪痕的金发女孩说自己的父亲下落不明,母亲身患重病。他起了恻隐之心,可看向她的灵魂,却是雾茫茫一片。 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那一刻,他千百年波澜不惊的心忽然有了一丝奇怪的预感。 她也许是个异数,是这个世界的异数。 [仅此而已?我不介意你祈求更多。]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却得到了她别无所求的答案。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初次见面。 · “唔——” 加西亚沉痛地闷哼一声。 大片白光忽然从他的胸膛里绽放出来,他的身体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消逝。 · 金色字符又开始放起新的画面。 [这位小姐,您愿意和我结伴吗?] 他看见自己站在教堂台阶之上,向下方面带踌躇的少女伸出一只手。 少女红着脸颊,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上来。 香香软软的,很好捏。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是他一手创造的,他抚摸云朵时,与抚摸松鼠没什么不同,他抚摸树叶时,与抚摸孩子的脸颊没什么不同。 可当他握住少女的手时,他的忽然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妙异样。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总之是一种非常奇怪难以描述的触觉,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她。 · 此时此刻,加西亚原本作为人类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一个崭新的躯壳以一种非常慢的速度更生着,迎来了新的蜕变。 -- 第79页 光芒中的人,不再是少年。 他慢慢幻化出一头冰蓝色的发,挺拔成熟的男人身躯像是汇集了一切光融,充满了力量与生命力。 · 金色字符依然在播放着记忆的片段。 黑暗无边的深海之中。 他抱起了渐渐失去意识的少女,一口清气渡进了她的口中。 少女看到他的眼中充满了喜悦和感动,紧紧抱住他不肯松手。 [加……加西亚,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他的心不安地跳动着,尽管他也不明白这种不安是什么。 [是我,卡萝尔,我来了。] 他这么说着,少女却哭成了泪人,仿佛他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少女纤瘦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小小的手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她的泪滚烫地落下来,滴落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心因为她的泪,似乎变得有一些温度了,有一块小小的地方开始柔软起来。 · 交织的白光中。 男人完全幻化完成,他赤/裸着身躯,缓缓睁开眼睛,里面不再有犹豫担心,不再有紧张不安,而是充满了冷静自持,沉稳如深海。 不同的是,从前他的眼中是白茫茫一片,如雪般纯粹,现在却有了一双清冷真实的眼眸。 · 旧时光整理 最后一个金色字符跳出来,播下最后的画面。 莽撞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间,小脸上满是歉意。 [我……刚才是我不好,我没有把话说明白,加西亚,我不想你走。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到底要去哪儿,你还愿意……] 她眼底还有可怜兮兮的泪痕,这个小家伙还不知道,她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他再也没有犹豫,俯身吻上那片柔软。 [够了吗?] [我对你的喜欢,现在可以感受到吗?]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听见她的心跳,像布谷鸟的歌声一样欢快。 · 所有的金色字符全部消失不见。 他所追寻的东西,所寻找的东西,原来是名为真心的爱恋。时至今日,他神格中唯一一丝裂痕被完美的补上。 这一刻,也标志着他作为人类加西亚的修行,终于彻底结束。 创世神特洛西获得了新生。 第40章 反派养崽(一) 面前的中年男人眼中满是惊恐, 他不断磕头,卑微祈求着。 “求求您,迪希雅公主, 求求您饶了我!” “啰嗦。” 迪希雅骑在马背上, 狠狠甩了一下带倒刺的鞭子,眼前下跪的贱民便捂着脖子倒下了。大片鲜红在空中溅起, 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那血花的弧度很好看, 像极了雨后的彩虹。 “噶呀——” 伴随着怪叫, 一只漂亮的美洲雕从上空飞来。 “尤金,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圣父大人有新的吩咐吗?” 她仰起脸看向天空,雪白的右脸颊上有一道血痕, 那双原本纯净动人的清眸里,满是平静冷漠。 怪鸟落在一旁破败的路牌上, 呖呖嘎嘎叫起来。 迪希雅敛下眼眸:“知道了,我会抓紧时间的。拜安城的异教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很快这里就会成为圣灵教的净土,请圣父大人放心。” 怪鸟咕噜两声, 血红的眼珠巡查四转,像是终于满意了一样, 又咕嘎起来。 “迪希雅!你这个恶魔!你根本不配作为塔克王国的公主,你连自己子民都要杀,连畜生都不如,你杀了这么多人, 简直罪大恶极!罪该……” 一旁忽然窜出个高举着剑的年轻人, 满脸恨意地冲过来,一副势要杀她的样子。 她是恶魔? 她连畜生都不如? 肃清城镇到现在,倒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指着迪希雅的脸骂, 其他人光是看到她杀人的骇人样子,就吓得魂飞魄散逃开了。 按理说。 她应该愤怒,但她没有。 她应该立即杀了他,但她也没有。 迪希雅只是一脸木然地看着来人,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仿佛他叫骂的并不是自己。 她冷眼看着,不知怎的想到了一个令她讨厌的金发少女,那人生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嘴里却颠三倒四地说一些奇怪的话。 [迪希雅,你记得我们曾一起呆在山洞里,我还给你讲过故事吗?] [假如你拥有了信仰,你会一直追随它的脚步直到死亡吗?] [那么,你为什么要放弃创世神呢?] 迪希雅只要一回想起来那天下午审讯少女的情景,心里被深深压抑的某处就忍不住烦躁起来。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每到人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看着自己手里的鞭子走神。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加入圣灵教的,为什么要加入圣灵教? 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咕嘎——咕嘎!!!” 等迪希雅回过神来,已经看见叫嚣着要杀她的那人,已经被尤金剜去了双眼,掏出了鲜红心脏,倒在血泊中不堪入目。 尤金的利爪踩在男人的脑袋上,质问她为什么不还手? 迪希雅没有解释,只是牵动了一下马的缰绳。 -- 第80页 “拜安城已经攻破,明日晚上我会到海因堡,你去回禀圣父吧。” 尤金眯着眼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最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空中残留下一片小小的鹰羽。 迪希雅没有再看这一地狼藉,面无表情骑着马疾驰而去,后面大片提着镰刀的黑衣暗卫紧紧跟上。 那些亮闪闪的冰冷武器上,都是沾了血光的。 · 宫殿旁的花园。 金色棣棠花海中央,铺上了新的地板软垫,滑梯架子上的新漆刚刷好,粉嫩嫩的十分好看。 再放眼看去,什么不倒翁,毛绒玩偶,旋转木马……错落有序地安放着,简直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默克多夫哼着轻松的小调,眼看最后一笔漆也刷上去了,严丝合缝。 他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很好,相当完美!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儿童乐园。 一群抱着箱子地暗卫过来了。 “默克多夫总管,剩下的这些玩具要放在哪里?” 默克多夫放下刷子,回头看了一眼箱子里堆得满满的粉蓝兔子,暗金色的眼镜下,表情有了一丝裂痕。 “之前好不容易在玩具屋里把这些蠢兔子塞完,怎么又运来了一车?” 这是要逼死强迫症吗? 暗卫头领搓搓手,有些僵硬地回道:“可是,这是圣父大人的意思。” 默克多夫脸色一黑,他就知道,这肯定又是艾瑟利大人的点子。 谁能想到圣灵教的圣父,会是一个喜欢兔子玩偶的家伙? 看起来那么高冷,杀人不眨眼,却偏偏喜欢一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东西。 譬如这些看起来蠢得要死的玩偶兔子。 又譬如,那个叫做温莱的小女孩。 默克多夫脸更黑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胸闷头疼,大概是冷风吹多了得了偏头痛。 “先放下吧,等会再敢运兔子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暗卫们缩瑟了一下,纷纷放下箱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是是是,艾瑟利大人说这已经是最后一车了。” 默克多夫抱起箱子,双手戴着雪白的手套,平日里他为了维持风度,嘴边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要不是艾瑟利大人突发奇想要建什么“梦中的理想国”,他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负责给跷跷板刷漆。 所谓的理想国,不就是个大型儿童乐园吗? 居然还特地在花海里开了片空地,艾瑟利果然是个任性的家伙。 前面草丛微动。 “喂,乐园还没有开放。” 默克多夫非常不悦地走了过去。 他眼前是一个撅起的草莓蛋糕小屁股,一扭一扭,似乎正想往滑梯上爬。 默克多夫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提起小家伙的粉色吊带衣转向自己。 小家伙白白嫩嫩的脸蛋上还残留着甜品碎渣,她不明所以地舔了舔粉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默默——” 默克多夫感觉自己的眉心跳了一下:“温莱,你怎么跑这来了?” 温莱完全没注意到默克多夫的黑脸,反而开心地对他笑了,两只小手不听地在空中扑腾。 “抱抱……要抱抱……” “我还要抱箱子,没法抱着你。” 默克多夫这么说着,却冷着脸把温莱卷进了冰冷的怀里。 他放下箱子,随手擦掉她唇边的碎渣,洁白的手套染上了一丝污垢。 默克多夫脸色十分古怪,他平日里最爱好整洁,连艾瑟利都受不了他的洁癖。如今被弄脏了手套,竟也没有恼怒的意思。 温莱不舒服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唔呜——” 默克多夫收紧了手臂,避免她把自己扭下去。 “艾瑟利大人呢?怎么不陪着你。” 一说到这个,温莱忽然眼睛里蓄满了泪,可怜兮兮地用小手拽着他的衣领。 “艾艾……红……呜呜” 默克多夫紧锁眉头,猜不出她的意思。 “红?什么红?” 小家伙立即有样学样地做手势,她先是假装自己在喝什么,然后忽然一头栽倒在默克多夫怀里一动不动了。 耐着性子看她来回演示三四遍后,默克多夫终于悟了。 他甚至觉得温莱小小年纪露出的精湛表演技巧,很有当歌舞剧女主演的潜质。 默克多夫抱着温莱走向大殿,一边漫不经心地喊着:“艾瑟利大人,您死了吗?” 里面立即传来了男人烦躁冷淡的声音。 “默克多夫,直言犯上是会被当场处死的。” 男人步伐利落地走了出来,英俊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管表情一脸厌世嫌恶,但看见默克多夫怀里小家伙,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勾了一下唇角。 哦,还是沾满番茄汁的唇角。 默克多夫毫无歉意地忏悔:“您说得对,艾瑟利大人。在您处死我之前,我会思考好怎么处理那些该死的兔子玩偶,对了,能顺便麻烦您把怀里这个家伙带走吗?” 艾瑟利拒绝了他:“不,今天我很忙的。” 默克多夫微笑:“忙着吃下午茶和睡觉?” 艾瑟利严肃地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转过脸。 -- 第81页 “其实我在和温莱玩一个游戏,我假装被焦糖奶咖毒死,看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会不会帮我搬救兵。” 装死? 果然是他的恶趣味。 默克多夫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将怀里的温莱提起来。 “是的,她不仅把我喊来了,而且刚才把哭的鼻涕泡刚才都抹到我身上了,这是我今年刚刚定制的新工作服。” 一说到这个,艾瑟利来精神了。 “我就知道她能成功,果然比那群笨小孩聪明得多。”末了眯着眼又补了一句:“也可爱得多。” 那些笨小孩,指的当然是其他被掳来的孩子。他们被集体关在院子里,由妇仆和暗卫照顾生活,传授教义和教法。 默克多夫凉凉道:“是。” 艾瑟利哈哈大笑起来。 他相貌出众,气场阴冷骇人,偶尔大笑起来竟有几分少年的感觉。 “放心吧,今年我会让他们多给你定几套工作服,话说每年都是黑色燕尾服,也太没心意了。今年做几套粉色玩偶服怎么样?” 默克多夫:“不了,感谢您的厚爱。” 艾瑟利走过来,伸出手:“帕子。” 默克多夫从怀里掏出随身干净的手帕,面无表情。 艾瑟利接过帕子,给小家伙仔细地擦了擦脸。 他眼睛忍不住笑意:“来,抱抱?” 温莱早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眼睛里满满的光亮,小手欢欣鼓舞地伸向男人。 “要……要艾艾……” 心满意足地抱到喜欢的人后,小家伙又不老实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艾瑟利抱着她,双手稳稳拖着她沉甸甸的小身子,像是早已习惯一般。 “嗯,乖。” 从来没有人像她一样这么亲近自己,眷念自己。 忽然有一瞬间,艾瑟利觉得现在的养崽日常也不错。他的心里填满了粉色的兔子,还有一些奇怪的毛绒玩具。 等不久的将来,迪希雅带领铁骑踏平塔克王国,迎来新世界。 他打算给怀里的小家伙建一个比宫殿还高的粉兔子雕像。 第41章 反派养崽(完) 金色的尖刺围墙内, 花园角落里有两个不易察觉的小身影。 七岁的小多科狠狠踢了一脚围栏,一脸愤世嫉俗。 “恶心的圣灵教,杀了我爸爸妈妈, 还想让我臣服你们, 休想!” 一旁的小姑娘吓得脸色煞白,粉唇颤抖, 连忙拉了他回来。 “多科, 你别这样, 万一被那些暗卫听见了,你又要吃苦头了。” 哼,不就是断了他的晚饭, 不给他喝水,又给他派一大堆累得要死的杂活吗? 他才不怕。 多科冷嘲道:“有本事他们便杀了我, 我多科·肖特视死如归!” 柯莱伊捏紧裙角的小手泛白,她眼眶一红,竟是要委屈地哭出来。 “你这样胡闹,我们所有人都要和你一起受罚, 呜呜……” 女孩子一哭,他就没有办法了。 多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冷着脸小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我只是想大家都出不去,要是能有人出去通风报信,可能就会有其他大人来救我们了。” 柯莱伊颤着声哽咽:“说得容易, 所有孩子都被关在这里了, 外面都是圣灵教的人,我们该找谁啊?” 这围墙建得又高又陷,上面满是尖刺, 还被施加了黑魔法,凭他们要想翻过去根本不可能。 柯莱伊话刚说完。 多科就从围墙的缝隙里看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一身柠黄色的浅层华丽蓬蓬裙,两根系满了宝石珠子的绸带,利落地把头发盘成公主髻,连鞋底都镶满了彩色的亮钻宝石。 小家伙走得跌跌撞撞地,走两步就要坐下来歇一会。她穿梭在灌木丛中,如同低飞的花蝴蝶一般可爱。 她见多科看着自己,一双比身上宝石还漂亮闪耀的大眼睛,乖巧地回望着他。 多科心头一跳: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圣灵教的邪恶巢穴,搞不准他还真以为自己碰见了落入凡尘的小天使。 此时此刻,多科觉得一定是上天听见了他的召唤,派来了正义的小天使拯救他于危难。 瞧瞧她清澈的眼睛,看看她可爱无瑕的脸蛋,她绝对不可能是圣灵教的人!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围墙大门口。 走下来的,正是平日里给孩子们送饭的暗卫,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这个花枝招展的小祖宗。 暗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温莱大人,请您不要乱跑,总管和圣父大人会担心的。属下现在送您回去吧?” 温莱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半天吐了两个字:“不……要……” 暗卫无奈,最近圣父大人对这个孩子很是疼爱,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可吃罪不起。 只是他们刚要伸手去抱,温莱便瘪嘴一副要掉眼泪的模样。简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碰也不是,哄也不是。 三番两次僵持不下,暗卫只得忍气吞声道:“那您注意安全,属下这就告退了。” 转脸却对旁边人说:“还不快去请默克多夫总管。” 小家伙依旧开心地爬来爬去,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多科躲在围墙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这个孩子好厉害,那些平时冷眼相对他们的暗卫,居然拿她毫无办法!她一定有什么神奇的能力,或者她一定有厉害的靠山。 -- 第82页 那她是不是可以帮他们传信? 只要他们的消息能送出去,他们就有很大希望会得救了! 开门声传来,伴随着暗卫冷漠声:“该吃饭了,小兔崽子们。” 门口的金铃一响,所有孩子们闹哄哄地一拥而上。 柯莱伊连忙拽了拽他的胳膊:“多科,快走,等去迟了又没有饭了。” 只是她哪里知道,多科的脑子里全是怎么逃出去,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 多科立即迈着小腿跑开了,却不是跑向饭桌,而是跑向卧室。 “多科!你要去哪儿?” 柯莱伊根本抓不住他的衣角。 多科头也不回:“你先去吃饭,别管我!” 他跑到卧室里,拿出偷藏的纸笔,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写下一行大字。他眼中的信念之光亮了起来,宛如初生的太阳一样炙热。 在所有孩子吃饭的时候,他孤身一人偷偷跑到围栏的墙角,看到那个熟悉的软萌小身影后,他心里舒了一口气。 多科记得,那个暗卫好像喊她“温莱大人”? 他鼓足勇气朝着围墙缝隙,半捂着嘴唤她:“嗨——温莱——” 一连唤了三四声,那个可爱的小天使终于回头注意到他了。 “过来,慢慢地爬过来,不要惊动别人。” 多科这样小声地嘱咐她。 温莱状似明白地点点头,一步一步地慢慢爬过来。 她每爬一步,多科的心就跟着颤一下,简直比自己走在刀尖上还惊心动魄。 终于她靠近了,多科努力地把小纸团丢出去,刚刚好丢在她的面前。 “拿着它,它很重要,能救我们出去!你……你愿意帮我们吗?” 温莱软软的小手拾起纸条,攥在白嫩掌心里,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点头。 多科露出释然地笑容:“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你把它交给……” 交给谁呢? 毕竟这个小天使看起来这么小,似乎也不能身体力行地帮他们。 多科想了半天,非常认真道:“把它交给你最信赖的人,让他救我们出去,一切就交给你了,你现在是我们惟一的希望。” 温莱看了他一会,露出了可爱的笑脸:“交给……最……信赖……” 多科拼命点头:“没错,你一定不是这里的人吧。” 他看她的样子,一定是来做客的,根本不像是圣灵教那些恶徒。 温莱思索了一会,点点头,乖顺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多科见自己猜对了,忍不住高兴起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圣灵教的,你帮我把纸条交给你最信赖的人,这样就可以帮到我们了。” 温莱见他高兴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笑声散落在风中,掺杂着棣棠花的甜味。 她十分认真地回应他:“嗯!” 看着眼前人的笑眼,多科仿佛在里面看见了金色的盛开花海,如细浪一般涌动,璀璨,纯洁。 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 脚步声渐近。 顺着笑声找来的男人,已经发现了她。 “怎么跑到这儿了,艾瑟利大人正在满屋子找你。” 默克多夫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可爱,丝毫不知道一墙之隔的还有另一个小少年。 出于微妙的第六感,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围墙,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默克多夫弯腰顺手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该回去吃饭了,今天的午餐是玫瑰香奶和挞挞面包,还有你之前最喜欢吃的草莓提子糕和水果粥。” 默克多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跟着碎碎念了起来,他拍了拍温莱裙子上薄尘。 心里盘算着新的一批蓬蓬蛋糕裙应该快到了,艾瑟利大人可是重金下了好大一笔订单。光是衣柜间的那些就已经穿不完了,除了马上要到的这批,还有一批新订单在赶制。 温莱乖巧地趴在他身上,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盯着围墙看。 刚才还趴在那里和她说话的小少年,此刻早已不见了。 · 屋内,男人心情非常好地在画图纸。 一笔一笔,可谓是精心仔细,边边角角都一丝不苟,量尺角板轮番上阵,势必要画出最精准的图纸。 看见默克多夫进来,男人抬起头皱着眉打量他怀里抱着的小家伙。 “总觉得似乎又长大了一些,有些旧衣服已经用不上了。” 说是旧衣服,其实上个月刚运到城中,连试穿都没有。 男人毫不在意地把刚画好的图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筒里。 “又要从头再来,真是麻烦。”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嫌恶懊恼,可眼光中却透露出一丝兴奋的亮光。 默克多夫嘴角抽动了一下,冷淡提醒道:“我尊敬的艾瑟利大人,如果您能把画图一半的精力用在踏平旧教上,新世界将会很快来临。” 艾瑟利仰坐在椅子上,风度翩翩地翘起腿。 “那种麻烦又无聊的事,交给迪希雅就好,我现在忙得很。” 忙着画公主裙和玩具的设计稿? 忙着规制一座豪华粉色城堡? 忙着和温莱喝下午茶? …… 这可真忙啊。 默克多夫觉得自己如果再说话,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一向优雅的表情。 -- 第83页 他不着痕迹地把小家伙塞进了艾瑟利的怀里,顺便找了个听起来很正确的借口。 “儿童乐园的漆应该干得差不多了,我得去处理剩下的兔子玩偶了。如果您没什么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艾瑟利眼神不悦:“那是理想国,不是什么儿童乐园。” 怀里的小家伙紧紧抱住他的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瞳孔里倒映着的只有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艾瑟利挑眉,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我很忙,你先自己玩会。” 谁想平时懂事的小家伙,居然这次赖着不肯走,还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个纸条。 艾瑟利眉头微皱,打开这张皱巴巴的白纸。 [所有孩子都被关在了德拉城,速救!] 嗯?这是谁的纸条? 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通风报信。 这样歪歪爬爬的字,他显然不觉得这是出自温莱之手,大概是哪个被关的孩子写的。 不过最后能送到他这里,也是令人发笑,孩子们的求救信居然最后被递给这个世界上最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这简直是奥弗大陆上最滑稽的笑话。 艾瑟利忍不住放肆冷笑,好心情问她:“是谁让你给我的?” 本来还想养着这些孩子,培育成圣灵教未来的种子,不过显然他还是太小看他们,居然还想着要跑。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嗜血目光。 看来得给他们吃点苦头了,若是实在不受教,杀了一两个爱出头的立威也无妨。 温莱显然不明白为什么眼前人这么开心,一边回想一边认认真真地回答。 “交给……最……信赖……艾艾” 最信赖,艾艾。 和温莱相处多日,艾瑟利自然知道她咿呀之语的意思。 他思索片刻,心中忽然微动,低声问她:“是不是有人让你交给最信赖的人?” 温莱眼睛一亮,点点头,抱着他的脖颈软软地亲了一口。 那软软的触感,如果冻一般,带着淡淡的奶香。 这……他没有猜错。 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现在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难怪刚才默克多夫抱着她,她都没有给她纸条,而是给了自己。 几秒钟后,艾瑟利忽然面色浮起了可疑的红晕。 原本蠢蠢欲动地嗜血之心,一下子被熄了个干干净净。这小家伙倒当真是会哄他高兴,算是没有白疼。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面色稍霁。 声音依旧冷得像冰,眼底却多了两份柔软:“算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那些不听话的小老鼠,以后再杀好了。 第42章 奥尔菲斯 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 仿佛永远也不会到尽头。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熟悉又遥远。 简底栖干裂的唇微微张开,手指无意识地动作, 呢喃着:“加……加西……” 她感觉浑身都冷得厉害, 又冷又痛,像是躺在冰窖里一样。终于哆嗦着睁开眼睛后, 刺眼的阳光让她忍不住再次阖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 她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勉强能看清身边的事物了。 她慢慢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双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但她却好像已经无所知觉, 下一秒她踩到了松软的草地上,这才感觉出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这是哪儿? 眼前的震撼美丽场景, 是许多人一生都不曾见过的。天空瑰丽烂漫的虹霞如琴弦交织,白茫茫的雪地上满是金灿灿的郁金香,想必她刚才闻到得就是这花香。 浓郁,热烈, 绮丽,像是要爆炸的冷香, 包围着她。 前方滚烫的温泉瀑布里,冒着白雾状的蒸腾热气,她走过去,看见许多尾指大的彩缎游鱼在里面嬉戏。 它们不怕烫吗? 简底栖好奇地想要把手指伸进去试试水温, 不想身后却传来了少年的警告声。 “如果不想把手指烫坏的话, 我建议你最好不这么做!” 她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 眼前的少年眉眼如雪般脆弱,那一抹淡淡的清冷之气蕴在眉间, 如雪莲一样令人心向往之。只是他的神色带了一丝与相貌不符的高傲与鄙薄,看上去十分难以接近。 少年眼神警惕,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利科山脉脚下?” 简底栖像是失语了一般,失魂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少年,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黑夜白天都在他身上光华灿烂。她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忍不住委屈地像个孩子一样,想要他的安慰和拥抱。 她想触摸他的眉眼,想钻进他的怀里,想和他说好多好多话。 这种无法克制的本能,让她的泪如细绵的雨一样,顺着小巧的下巴滴滴落下。 “喂,你……你怎么……” 少年显然被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惹得这个少女哭成了泪人。 他到底是多年深居在神之域,许久未曾见过外人,不知道外界的女子竟然这么容易流泪,和脆弱的小兽一样离不开母亲的怀抱。 他想起自己曾经饲养过的白虎幼兽,在自己放对方回归山林的时候,也是露出了同样可怜兮兮的表情,那样子又软又让人怜爱。 -- 第84页 简直和眼前的陌生少女如出一辙。 然而他考虑要不要道歉的下一秒,这个少女居然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柔软轻盈的身体就那么直接贴上他的胸膛。 她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念叨:“加……加西” 没错,是“伽夕”。 可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伽夕? 伽夕感觉自己身体都僵硬起来。 他原本想推开怀里的少女,可此刻他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想起其他神使打趣他的话来。 [伽夕大人,您还没有找神侣的打算吗?虽然我们都属于父神,但父神允许我们结伴,一个人也太无趣了,要不我为您介绍几个合适的圣女?] [哈哈哈哈你别费心了,伽夕大人这么多年对哪个圣女上心过,曾经唯一天天带在身边的只有那只白虎。要我说,指不定哪天白虎化成人形前来报恩呢?] …… 白虎,报恩? 从前在神之域修炼成形的生灵也不是没有,这里灵气充沛,最适合修行。 尽管这只是同伴曾经对他的玩笑话,可此时此刻,连伽夕自己都不确定了。这,难道真是他曾经养的那只小白虎回来了? 明明作为身份崇高的圣灵使,他的心已经波澜不惊上千年了。 可如今他不禁有些热浪滚烫,垂着眉宇凝下神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脸颊红红的,下巴也红红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可以轻易击碎任何人的防备。 她环着他的腰,细声细气地说:“卡……卡萝尔” 这个名字让他瞳孔微缩,连手指都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直到此时此刻,伽夕才终于确定,确实是自己曾经豢养的那只小白虎回来了。 他当时给它的名字,是卡卡。 伽夕从未想过这样曲折回肠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只觉得自己大脑一下子晕乎了起来,可他立即又清醒了过来,问她从前发生的事。 他面无表情地督了她一眼,低声问她:“这么说,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少女下巴磕在他的胸口,小声且安心地“嗯”了一声。 他又问她:“那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吗?你还记得自己以前是……” 少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眼底带着一种眷念缠绵的神情,把头又埋进他的怀里,一字一句念叨着“伽夕”“伽夕”。 伽夕眉头微皱,怎么修炼人形还失忆了? 看来是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干净。 伽夕伽夕,怎么问她都只有这两个字,仿佛把这个名字刻在了骨子里一样,念念不忘。 真笨。 要不是自己恰好路过这里,她怕是再等上百年也见不到他。 果然是个笨蛋。 除了那只小白虎,从来没有人像现在这样亲昵地靠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沉默片刻后。 伽夕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唇,摩挲着少女的发,就像曾经摩挲着小白虎的毛一样。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他心中却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异样心情,声音却冷淡如冰。 “既然你这么执着找我,就和我一起回奥尔菲斯吧。不过圣教堂的规矩很多,你要好好遵守才行。” 少女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听到他说“和我一起”,她脸上明显有了雀跃的笑意,眼底满是开心。 真是的,能和他在一起就这么开心吗? 伽夕凝视着她,心中微动。 看来对方即便修炼成人形,也不过是只小兽而已,纯白干净得就像一张纸。 他本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可偏偏又遇上了她。 而且这感觉似乎……也并不坏,他天性讨厌麻烦,可等这一切真正来临时,他远比预想中的自己更加坦然从容。 单看她刚才一脸无知地要把手伸进温泉池,就知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如果他此刻弃她而去,她怕是连活下去都困难。 伽夕敛下眼,握住她柔软的指尖沉声道:“既然这样,跟我回去吧。” · 奥尔菲斯圣教堂屹立在雪山之巅。 头顶一半散落黑夜繁星,另一半则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抬眼望去满是雪白建筑,高塔尖顶重叠,雕梁画栋,金色的郁金香和高龄绿树随处可见,与阿贝堡亲和热闹的氛围毫不相同。 假若奥弗大陆是现实世界,那被称作圣教堂的奥尔菲斯就更像冰与火的纯洁梦歌。 虽然美丽,却带着一丝不食烟火的冷气。 简底栖身上的衣裙已经有些破损,她接过少年递来的雪白长袍,乖巧地披在身上说了声:“谢谢。”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一丝一毫不敢放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一些。 那人似乎察觉了她的不安,回头看着她,寒冷凛冽的眼中终于还是露出一丝温柔安抚。 “不用怕,从前你也来过这里。只是那时你还是只小白虎,我可以把你抱在怀里,现在只能牵着你的手了。” 简底栖点点头,她想思索一点关于从前的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记忆被一刀斩断,空白一片,稍稍回想她便头疼的厉害。 虽然心中有不安,但是大约只要跟着眼前人,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过了一个又一个穹顶拱门,冷清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 第85页 花园里有几只通体雪白的马,细看又不是马,它们额顶都有螺旋尖角,还生了一对漂亮宽厚的白色羽翼,圣洁而纯净。 她直直地看着这些马,像看见新奇玩具的孩子。 伽夕瞧见她的眼神,挑眉道:“想骑独角兽?” 这是独角兽? 简底栖总觉得这个词有些似曾相识,从前也许在什么画本上见过,她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想了一会,垂下眼“嗯”了一声。 伽夕微扬下巴,牵着她的手走过去:“喜欢哪个?” 简底栖抬头打量着这些独角兽,它们看上去大多温顺文静,即便被陌生人靠近也不会生气,反而非常亲昵地走进她两步。 她伸出掌心,雪白的肌肤在阳光衬托下格外瞩目,其中一只眼角半点朱红的独角兽舔了舔她的手心。 湿漉漉的。 简底栖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她笑着摸了摸那只独角兽的头。 “我喜欢它,我想它也许也不讨厌我。” 何止是不讨厌,那只独角兽甚至亲昵地在手心上蹭了蹭。 伽夕看见这一幕,冷淡的脸上中带了淡淡笑意。 “它叫玛德琳,和你一样是个女孩子,再下个月它就要过成年礼了。” 简底栖有些惊讶:“我都没有听见它说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伽夕唇角微勾,状似不经意道:“你如果感兴趣,我以后可以教你一些初级神咒,等你学完了最基础的神咒,这些都不会是问题了。” 神咒? 这个词让简底栖再次有些迷惑了。 她感觉自己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却对奥尔菲斯圣教堂这个名字格外熟悉,朦胧之中,她觉得自己似乎有很要紧的事没有做,但她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 她有些犹疑地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远方,那里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是奥弗大陆的方向。 “卡萝尔,上来。” 伽夕出声打破了她的思绪,他高坐在独角兽上,向她伸出手。那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 简底栖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一瞬间几乎是时空的交错,她的记忆也被带回了一个陌生熟悉的场景。 曾经,好像也有个人站在台阶上这样对她伸出手。 [这位小姐,您愿意和我结伴吗?] 那台阶上散漫了大片大片厚厚的郁金香花瓣,她记得当时绚烂的阳光打在少年的下巴上,有种不真实的迷人圣洁,她的心也因此紧张悸动起来。 看着伽夕阳光下的脸庞,她好像又回到了那难忘的一刻。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把自己交给了他。 仿佛一切就该如此。 等她真的贴上他的后背,伽夕有些不自然地冷着脸,尽管知道她是曾经的那只小白虎,他还是不习惯和人太亲近。 “坐好了,我们现在要去主教堂。” 她坐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抓住他雪白的衣角:“好。” 第43章 神像重塑 清白之空, 他们坐着独角兽飞掠过雪白浮云之巅。 金灿光束从云缝指尖穿梭,在一望无际的天上交错倾落,迷人庄严的古钟楼, 屹立高耸, 彩色的虚灵虹带环绕四周,轻灵缥缈, 如雾气一般不可捉摸。 简底栖看着脚下, 一切庞大都化为渺小, 如尘埃一样不起眼。 玛德琳飞得又稳又快,像它的性格一样温柔体贴。她坐在它身上,感觉十分放松, 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害怕。 伽夕提醒道:“要到了。” 简底栖听见他这么说着,玛德琳也像得到了号令一样, 朝下开始俯冲。 她的金色长发被风吹得散落开来,那些细小急速的气流风,将她的衣袍向上吹起,露出她白皙的耳后脖颈。 这种急速坠落的感觉, 就像就像…… 简底栖眼睛眨了眨,想起了自己玩过的某种大型设施, 也是这样急速俯冲,但她竟然一时间想不起名字了……仿佛是很久以前遥远的事情了。 伽夕微蹙眉头,将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抱紧点,会掉下去的。” 她回过神来, 应了一声:“嗯。” · 下面早已有一群人在等候了。 杜波依斯看见上空骑着独角兽的熟悉面孔, 焦急地喊道:“伽夕大人,伽夕大人——” 少年驾着独角兽稳稳地落在地上,宛若天神一般。 伽夕坐在马背上, 表情一如既往地高冷。 “怎么了,杜波依斯,发什么事了?” 杜波依斯擦了擦额头的汗。 “您可算回来了,就在刚才,刚才创世神的圣雕像……” 话还没说完,杜波依斯就看见面前少年利落地下了马。 后面藏着的娇弱少女露出一张小巧白净的脸庞,明亮的琥珀色眼眸似乎会说话一样。雪白的长袍,金色的藻花般长发,远看如郁金香一样楚楚动人。 这是哪儿来的美人儿?怎么会和伽夕大人在一起? 不过看着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他觉得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杜波依斯看着伽夕扶着少女下马的样子,忍不住摸着自己的硬胡茬,言语间有些试探。 “咳?这位是……难道日子不见,您是去找未来的神侣了?” 这倒稀奇,难得看见圣灵使大人愿意亲近女色。 -- 第86页 不过,杜波依斯觉得按照以往的情况,伽夕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位大人可是奥尔菲斯有名的高岭之花,鲜艳带刺,是连最貌美的圣女都拿不下的深海冰块。 而且,最忌讳别人提他单身的事。 果然,伽夕的目光比刀子还冷。 “多嘴。到底是什么事?刚才不是还说有要紧事要找我?” 话虽这么说,可他牵着少女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杜波依斯明眼人瞧得清楚,脸上自然带了姨夫笑。 他一拍脑门,八卦起来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是这样的,几天前巴安殿的父神雕像完全碎裂了,我担心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完全碎了?” 伽夕神情一凛:“我现在过去看看。” 自从几个月前父神雕像出现裂痕,奥尔菲斯上下都有点人心惶惶。出现裂痕后,他们无论在大殿怎么乞求,都无法感知父神的旨意。 就好像……父神彻底消失了一样。 伽夕作为奥尔菲斯身份最高的圣灵使,自然比谁都要着急。但是由于象征着父神存在的雕像依然保有纯净的神力,他相信父神一定还会回来。 可如今,雕像完全破碎。 伽夕说不出原因,他回头看见低头走路的金发少女:“我有一些事要忙,你要不要先安顿下来,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大约是习惯了冷言冷语,他这一番话原本是关心,却偏偏被他说出几分生硬的感觉。 简底栖指尖一颤,另一只手也握上了他的手。 “我……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那模样看起来乖顺可怜得很,像是在祈求他不要抛弃自己一样。刚才在他一个人面前也就罢了,偏生现在身边有人,她还露出这样可爱诱人的神情。 伽夕感觉自己的脸黑了一半,他伸手将少女雪白长袍的帽子盖在她的头上。 “真麻烦,那你就跟着我好了。等会进了圣殿,不可以随便说话。” 简底栖“嗯”了一声,瞬间乖巧地安静下来。 宽大的帽子瞬间把她的脸遮掩起来,只露出半边小巧的下巴,白嫩嫩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握住。 她人形的模样,似乎比幼兽的样子还要可爱一些。 伽夕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一抹白,回头看向前方:“走吧。” 眼看两人就要进入圣殿,杜波依斯有些不赞同地说:“这……伽夕大人,圣殿这样的地方陌生人怎么能随便进入,您这样不合规矩啊!” 伽夕的目光寒津津地扫过来。 杜波依斯瞬间感觉被冷风吹了个透心凉,他有些紧张地说不出来话,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的:“可是……可是……” 然而他的抗争毫无作用。 伽夕拉着少女的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再啰嗦,我就把你和利科山脉的那些毒蛇关在一起。” 杜波依斯这下彻底闭上嘴巴了。 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充满了好奇,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神咒才能让伽夕大人这么维护她,真是个不得了的小姑娘。 而且他能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缕淡淡的灵气,这种灵气非常纯净,连一般的圣子圣女都比不上,更像是……父神的感觉。 总之,一切都是谜! · 圣殿内。 头上是华丽的穹顶,眼前是雪白厚重的拱门。 他们走上奶白色的暖玉台阶,一眼看去,最中间那座巍峨巨大的创世神雕塑,现在已经碎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一个破损的底座。 几个神使围在一旁。 康芒斯听见动静,回头看向他们:“伽夕大人,杜波依斯,你们总算来了。” 他脸上满是担忧:“我正想去找你们呢,以我等的灵力根本无法揣测父神的旨意,难道是父神的怒火降临?” 另一个人的揣测更加大胆:“会不会……会不会是父神出什么事了?” 刚刚赶来的伽夕,立即冷声否定道:“父神无所不能,怎么会出事,这一定是父神给我们留下的神意。还是看看这些雕像碎片有无古怪之处。” “是是是,伽夕大人说的是。” “我们还是先查看一下这些碎片吧。” 伽夕牵着少女站在一旁,低声嘱咐:“你就站在这里乖乖等我,哪儿也别去。” 看见少女顺从地低着头,他不再多言,走上前查看破损底座。 原本以为那里一定会变为黯淡的深灰色,却不想底座的灵气一点也没少。 伽夕打开了自己的神识之海,安静地感受着大殿内的父神气息。 奇怪的是雕像已碎,可父神的能量并没有丝毫衰弱,反而比以往更加纯碎强大了。 他皱着眉看着满地的残片,随手捡起一片细小的碎石,那上面也包裹了灿若星河的灵气之光。 父神的力量果然更强了。 康芒斯见他不说话,不由得追问道:“怎么样,伽夕大人,有眉目了吗?” 杜波依斯摩挲着胡茬:“别急。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伽夕大人与父神的灵力最相似,连相貌都得了父神三分真传,伽夕大人一定能感知到什么不同的。” 这话倒不假,虽是相貌出众的圣子圣女,往往会更容易受到父神的偏爱。但也不过就是学习神咒的时候更容易,感悟父神的旨意更明确。 -- 第87页 像伽夕这样连容貌和周身气场,都与父神的雕像有三分相似的,简直就是世间少有。 别说在奥尔菲斯,就算放眼整个奥弗大陆都不一定再出现这样一位深受父神青睐的少年。 伽夕静静感悟了一会神力流动,最后道:“我感觉父神一切安好,甚至比以前更强大了,尽管现在父神的气息有些陌生,但似乎比以前更加完美。” 这话一出,杜波依斯立即高兴起来,拍着肚皮笑言。 “我就说嘛!你们根本就是胡乱揣测,父神肯定不会有事的。” 康芒斯倒没有那么乐观,虽然也放下心来,眼中却始终有一丝担忧。 “那为什么父神的雕像会忽然崩塌?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杜波依斯有些无奈道:“好吧好吧,总之伽夕大人的预感一向不会有错,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其他人也附和道。 “没错,伽夕大人一向能察觉父神的心意,今年取消神谕日的活动也是父神的意思。” “虽然不理解,但是只要是父神的意思我们就不会违背。” “可惜了,今年奥尔菲斯没有新人进来,我们的往年迎新盛会看来是举办不了了。” …… 刚才还是紧张严肃的气氛,此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渐渐都活跃了起来。 对他们而言,当父神没有下达明确旨意的时候,最接近父神的圣灵使伽夕,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伽夕表情没有松动,只是说:“嗯,这几天我每天都会来视察的,你们放心。” 听他这么说,康芒斯也渐渐放松下来,神情十分尊敬。 “是,有您在,想必不会有事的。” 康芒斯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旁穿着白袍的人,他刚才只顾着雕像的事,竟然没发现身边什么时候混进来一个陌生人。 他立即不悦道:“站在角落里的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闯圣殿?” 圣殿只有高阶神使和圣灵使可以进入,普通的圣子圣女连在圣殿门口徘徊都会受到责罚,更别说闯入了。 况且殿门设有结界,她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一直安静看着地面,听见忽如其来的质问,仿佛受了惊吓一样。 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露出苍白的小脸:“您好,我是卡萝尔。” 看起来眼神纯净,气息也十分柔和,并不像是坏人。 康芒斯上下扫了她一眼,面色稍霁,声音依然十分严肃:“我在奥尔菲斯这么久,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没等他继续发问,杜波依斯立即开始抢救:“喂,康芒斯,你不能这样对她说话,她可是……” 杜波依斯看了一眼伽夕十分难看的脸色,感觉无数把冷刀子飕飕在飞。 他立即伏在康芒斯耳边小声道:“你个老笨蛋,这是伽夕大人的未来神侣。” 这一说不打紧,差点把康芒斯的半条老命吓出来。 伽夕大人……未来神侣? 难道是伽夕大人亲自带来的人?怪不得能通过圣殿的结界。 康芒斯实在没想到万年铁树能开花,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圣灵使居然也对男女之事开窍了。 若对方真是伽夕大人的未来神侣,来一次圣殿也……未尝不可。 果然,康芒斯看见伽夕比平时更冷的脸色,咳了两声开始找补。 “伽夕大人,是我失言了,这……可是要向各位神使介绍一下?” 伽夕沉着脸,走到简底栖面前牵起她的手。 “暂时不必了,她往后跟着我住就可以了,你们不必过问。” 殿中的几位神使面面相觑。 还没在举行结侣仪式就要先住在一起了吗? 这发展也太迅速了。 保守的康芒斯觉得,还是按流程一步一步来比较好。但是他看见伽夕和少女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他又老老实实把话咽了下去。 伽夕揉了揉少女的发,像是在安抚小兽一般。 “别怕,我们现在就离开。” 简底栖有些疑惑地看着伽夕和其他人,“不需要打个招呼吗?” “不必。” 伽夕这样说着,已经拉着她大步走向殿门。 · 离圣殿最近的一座白色宫殿,是伽夕的住处。 这里与奥尔菲斯的其他宫殿楼宇不同,美则美矣,却十分简单冷清,东西精美却简单。像极了伽夕给人的感觉,不愿染尘,不知俗事烟火。 伽夕拉着她走到偏殿,这里正好和他的寝殿对称,布置也十分精简。 虽然看起来久无人居的样子,但是打扫得十分干净。 伽夕:“你就住在这里,如果有事找我,就去隔壁叩三下门。” 她眼睛直晃晃地望着他,如清晨的露水一样纯净。 “为什么是三下。” 伽夕没有解释,微拢眉心说:“照做就是了,若是睡不着……” 她踮起脚凑得近些,才听见他唇边含混的半句话:“也可来找我。” “好。”简底栖点点头。 她不知道,从前那只小白虎就住在这里。 每到夜里睡不着,或雷雨之季,它便会跑去隔壁叩门,每次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伽夕若给它开门,它便呜呜咽咽地委屈往他身上扑。若不开门,它便懂事乖巧地又回去躲在被子里睡了。 -- 第88页 当然,他每每看到小白虎缩瑟在被中的可怜模样,自然忍不住恻隐之心。于是那白虎便夜夜爬上他的床来睡。 可“它”如今已变作“她”,化作了人形,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 伽夕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女,像从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头。 “想要什么就告诉我,这里简陋,我一个人住着也随意。你现在到底是女孩子了,有些穿的用的我会帮你备好,哪里要是顾不上你可以告诉我。” 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勾起粉色的唇笑:“好。” 摸起来,还是像以前那样好摸。 伽夕这么想着,有些不舍地收回手,淡淡道:“那我先回去了。” · 透过房间里的七彩琉璃窗,刚好可以看见对面卧室的窗户。 简底栖就坐在窗边,双手撑着小脸,明目张胆地看着对面男人的一举一动。认真出神,连一分一秒都不愿意错过。 她看见红绿蓝紫的琉璃色,浅浅晕在伽夕的脸上,好看极了。 简底栖对着彩窗慢条斯理地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彩窗上戳来戳去。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就这么看了一个小时后,那边的人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咚咚咚。” 对方反而叩了三下她的房门。 两人对视半晌,静默无言。 伽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角冷淡下撇,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我就这么好看?隔着窗看得清吗,要不要来我房间看。” 第44章 白绒兔节 简底栖愣了一下:“我……” 伽夕眼神深了深:“你什么?” 他低头望着她, 一副不容拒绝的高傲姿态,那薄唇锋而有型,轻轻抿着。 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 但是她似乎看得出其中的占有欲。仿佛此刻他是只凶悍的恶龙, 她是被他已经藏匿起来的宝物,不允许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触碰。 简底栖一眨不眨凝视着他,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可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脸,他的发,自己却像是透过那迷人的轮廓发呆, 思念着另外一个遥远未知的存在。 伽夕不悦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想什么?” 他身上带着一种清冽如松雪般的味道,一靠近她的身体, 她便感到淡淡的凉意,连他的手指都像化不开的雪一样,透着冷。 “没什么。” 简底栖脑子里这才恢复一丝清明。 她总觉得伽夕应该是自己非常珍视的人,但是真真切切相处的时候, 她心里总是会爬上一丝莫名的违和感。 或许,他可以更温柔一点。 或许, 他手指不应该这样冷硬,他的掌心应该很暖,像郁金香一样浓郁而暖融。 伽夕瞧着她走神的样子,微微拢眉, 眼中带了一丝不悦的感觉。 “你是不是哪里不开心,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她不答。 伽夕就握住她柔软的手指,拇指细细摩挲她的指腹,像是在安抚一般。 明明脸色难看, 动作确十分温柔。 这样亲昵的举动,伽夕做起来没有丝毫违和。他极其熟稔,动作自然,好像早已习惯了一样,仿佛他是她的主人,而她是一只刚磨完爪子的小猫咪。 她之前莫名的思绪像乱糟糟的毛线团,扯不开,剪不断。 简底栖索性不再去想,扬起笑脸:“我想出去转转,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 少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笑意。 “原来是不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有什么难的,听他们说今晚会有一场舞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听见自己说:“好。” · 奥尔菲斯的城中心,有一个巨大华丽的兽性形喷泉,今夜的舞会就在那里进行。 舞会的开幕仪式很有意思,两只比喷泉池还要高大的雪白兔子,如两团松松软软的超大棉花糖,在城中上空Duang~Duang~弹跳起来。 玛德琳背着二人一路飞往城中心。 当独角兽的雪翼,降落时在喷泉池正上方时。 那两只雪白兔子越膨越大,越跳越胖,最后如同巨大烂漫的白色烟花一样,在整个奥尔菲斯的天空璀璨绽放。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软绵细小的云絮点点落下去,像是迎来了一场久违的雪。 只是这“雪”一点也不冰冷,反而摸起来软软的。 简底栖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妙场景,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她忍不住笑着伸出手心。 那白绒云絮刚要落入她的掌心,又瞬间被风吹得消散。 伽夕坐在她的身后,揽这她的腰,听见她笑,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问。 “喜欢吗?每年奥尔菲斯都会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恰好今天是白绒兔节,这里很热闹。” “嗯,喜欢!” 简底栖自然喜欢,清清甜甜应了一声。 可每当她伸手想要去抓那漫天的“雪”,却怎么也抓不住。 “哎——” 简底栖不禁有些懊恼,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忽然,原本揽着她的大手上,多变出一只雪白的毛绒小兔。 伽夕右手掌心捧着它,递到她的面前。 那小兔和刚才的胖兔子一模一样,眼睛红红,尾巴短短,十分迷你,一只手就能握住。 -- 第89页 她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只听见他清冷低沉的嗓音:“送给你。” 简底栖刚才还在为抓不到雪而懊恼。 现在忽然有人将雪白的小兔送到她的面前,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好可爱,比刚才天边的两只还要可爱!” 简底栖捧在手上研究细细地看,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不曾看见身后。 伽夕原本冷淡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温柔:“笨蛋,这不过是幻术罢了。你若喜欢,哪天我亲手做一个送给你。” “好!”她眼睛弯弯的,依然开心地捧着兔子看。 伽夕想,她当真是容易开心。 还从前一样,每每得到他的一点宠爱,每每在他怀里玩耍,便高兴地不像话。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一缕金色的丝发被风吹得贴上了他的唇,他本想伸手拿开,可环着她温暖细腰的手却不愿松开。 若他此刻张开嘴,那带着淡淡清香的发丝便要跑进嘴巴里去了。 他既不能动,又不能张嘴,只是怎么样都不舒服。伽夕眉头微皱,板脸着张脸默默忍着,此刻他还不知道,这叫做甜蜜的烦恼。 · 当伽夕骑着玛德琳来到城中的时候,早已引来了无数圣子圣女围观。 “是圣灵使大人吗?我没看错吧,他怎么来参加白绒兔节,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参加聚会了吗?” “前面坐着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看上去和伽夕大人那么亲近?” “凭她是谁,连泰贝莎都拿不下的人,她以为她能得手吗?” “嘘,都别说了!若是被伽夕大人听见这些话,你们就惨了,他最厌恶被人嚼舌根。上次的几个圣子圣女,都被打发到神之域北边的森林去了,难道你们也想去吗?” 几个议论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他们哪里真的敢得罪圣灵使大人,顿时撇撇嘴不说话了。 一旁的泰贝莎自然早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脸色更是难看。 她原本是奥尔菲斯有名的雪肌美人,艳光四射,裙下追求者无数,偏偏看上圣灵使这朵带刺的高岭之花。 此后她几次三番示好,却一连吃了无数次闭门羹,还引得城里里流言纷纷。她本以为伽夕是天生不爱近女色,却不想对方竟能与旁人这样亲近。 亲眼看见此情此景。 泰贝莎面带薄怒,双手骨指捏得泛白,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 两人坐着玛德琳从喷泉上空落下,踩着雪绒,宛若神仙眷侣。 简底栖刚从马背上下来,就看人群中站着一个红裙烈焰的惹眼美人,美得张扬,朱唇性感娇艳,只是那眼中似乎对她有些许敌意。 也许是她错觉,毕竟她们应该才是第一次见面。 简底栖准备回头问伽夕要去哪里玩。 不想那美人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她道:“你好,我是泰贝莎。” 她只好点头:”你好,我叫卡萝尔。” 对方上下扫视她一眼,像是在打量她的穿着。 她今天穿得确实普通,只是一身很素净的豆绿色长裙,裙摆褶下露出白晃晃的小腿,算不上精心打扮。 在一堆费尽心思装扮,光彩照人的优雅圣女们面前,简底栖显得格外扎眼。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打扮成这样也来参加白绒兔节?简直太寒酸了吧。” 简底栖没说话。 倒是身边少年仿佛冷下脸,连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 “你是第一次来参加白绒兔节吗?居然能和伽夕大人共乘一骑,还真是荣幸。” 泰贝莎扇着华贵的花绒扇子,一袭精美非凡的袭地长裙,笑容带了两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简底栖不明所以地看了对方一眼,认真地点点头。 “嗯,因为伽夕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加舞会,我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太无聊,就跟着一起来了。” 她仔仔细细地回答,既没有丝毫敷衍,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普通打扮而感到自卑,看起来落落大方。 什么叫伽夕大人问她想不想参加,因为太无聊就一起来了? 开玩笑! 别人发了几百个邀请函都约不到的人,居然会去主动约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姑娘? 这个小姑娘虽然看着貌美,但奥尔菲斯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美人。若说单凭容貌就能拿下圣灵使这朵高岭之花,吃瓜群众怎么都不会相信。 泰贝莎原来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听着她的话,越品越觉得不对味,怎么感觉这个少女就像是在跟她炫耀一样。 此刻,这位所有人眼中“毫不起眼的姑娘”,兴致勃勃地回头问身边的雪衣少年。 “对了伽夕,我们等会去哪里?” 简底栖那白净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娇憨,手上紧紧握住雪白的毛绒小兔,眼里满是期待和兴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吃瓜群众一片哗然。 她居然直接称伽夕大人的本名,这样亲昵的称呼,却没有被伽夕大人讨厌,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难道,伽夕大人真的要脱单了? 一瞬间,无数圣女的芳心碎裂了。 伽夕冷冷一扫眼前的人群,隐隐露出一丝不耐。 他最不喜热闹,也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众人视野中,更不喜欢自己在意的人,被议论纷纷。 -- 第90页 少年碎发如云,两点漆黑,眉间如雪般薄透清冷,天生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矜贵气质,偏生对眼前的小姑娘仔细温柔到了极点。 他十分自然地握柱她的手,看也没有看其他人一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周围人的视线。 “走吧,舞会需要一些装扮,我现在带你去选一身合适的礼裙。” 简底栖点点头:“好,那我们走吧。” 眼见两人要一起离开。 泰贝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今天打扮得如此娇艳,如同轻垂露珠的热辣玫瑰一样迷人。然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人,却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她。 “伽夕大人——” 泰贝莎心头涌上了一股羞辱感,情不自禁地喊了那人的名字。 那人却头都没有回。 倒是简底栖回头疑惑地看了泰贝莎一眼,娇艳的红裙美人双眼噙着泪,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轻轻拽了拽伽夕的手指,好心提醒道。 “伽夕,好像有人在叫你。” 伽夕步伐走得极快,笔直的腿如剪刀一样利落。 他淡淡道:“舞会马上就开始了,别去费心别的事,倒是你,该想想等会要穿什么。” 第45章 浪漫传说 店主是个非常爱笑的眯眯眼, 手持量衣尺,丰满的身材轻盈地立在一旁。 “伽夕大人的眼光真是好,这可是这个月刚赶制出来的新款式, 纯手工绣品, 整个奥尔菲斯就只有这么一件。” 镜子里的少女,带着雪白绒球礼帽, 银色流苏轻垂在金色的发髻上。身后的数十层裙尾绣满了银色花苞, 如鲜花一般在风中微动, 长长的曳在脚下,前面则是露出她一双漂亮笔直的长腿。 背后莹嫩的肌肤也露出来,白晃晃的, 左右腰绑上了银色的固定珠链,更显得她腰肢不盈一握。 此刻的她宛若雪精灵坠落人间, 灵秀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简底栖看着镜子,有些紧张地问身边的人。 “会不会太华丽了点,裙子好像有点重,伽夕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却不说话, 一言不发地看着镜子里的少女,喉结自上而下轻轻滑动了一下, 仿佛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时有人细看,一定会发现他耳根爬上了浅浅一层粉色。 没有得到答复。 她又悄悄抬头看伽夕,手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你怎么不说话?” “嗯?”伽夕好像这才回过神来。 看样子,对方是完全没注意到她刚才说的话。 简底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理了一下袖口, 对店主礼貌道:“抱歉,我想我可能不适合这种风格,有没有什么样式简单的礼服?” 眯眯眼店主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笑着说:“这样吗,真是非常可惜呢,我倒是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您,穿起来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她穿这个很漂亮? 简底栖第一次受到这样直白的夸奖,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 “谢谢,还是麻烦您帮我再拿一套衣服吧。” 话刚说完。 旁边的少年一把握住了她细白的手腕,沉声道:“不用了,就这一身吧。” “伽……伽夕?” 简底栖有些失措地看着他。 伽夕的耳根和脖颈上都染上了可疑的粉色,眼神不经意掠过她的身体,又迅速移开看向店主。 他微抬起头,细长的手指夹着一张白色的纸单递过去,语气波澜不惊。 “挑选衣服太麻烦了,就这样吧,只要是礼服就行,再耽搁下去白绒兔节都要结束了。” 简底栖点点头,“……哦。” 这倒也是,他们这次出来衣服倒是其次,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挑选礼服上。 眯眯眼店主来回看了两人一眼,忍不住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含蓄笑容,伸手为伽夕指了路。 “伽夕大人,还请这边付款。” 一旁的门帘后,立即出来两个店员引路。 简底栖刚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店主叫住。 “小姐,您之前的衣服还没打包好,请耐心稍等一下。” “好的。” 简底栖垂手站在那里等着,安安静静,模样很乖巧,连店主看她的眼神里都似乎含了几分怜爱。 眯眯眼店主打扮虽然十分成熟风韵,但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伽夕前脚刚走,店长就忍不住凑上来问,眼里全是好奇。 “我说,您和伽夕大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和伽夕? 简底栖仔细想了想,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可是对过去的记忆,她脑子里又没有半分印象。 总之肯定不是在利科山脉下的那天,应该是在更早之前。 那记忆里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怎样的? 顿时,简底栖脸上浮上了为难的红晕,一时被问在了原地。 店主立即解围道:“请您不要紧张,我只是随意问问。” 对方有些暧昧地对她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伽夕大人带女孩子过来买衣服,而且他应该很喜欢您穿这身裙子,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去付款了。” 伽夕喜欢她穿成这样? 那他刚才怎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仅不理睬她,好像还微微皱起了眉头,看上去对她的打扮不是很满意。 -- 第91页 简底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店主包好的礼盒。 “我想他大概只是想早点结束吧,毕竟挑选衣服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 店主眨眨眼睛,露出俏丽的笑容。 “您对自己的美貌真是一无所知,况且男人大都是视觉生物,相信我,哪怕高贵典雅如伽夕大人,也会无法抗拒您这样可爱小姐的魅力。” 简底栖微微愣神,伽夕真的也喜欢她吗? 对方贴在她耳边偷笑:“这可是其他姑娘眼馋心热了几百年的人,您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趁着这次白绒兔节一举拿下。” 看着她依然懵懂的样子。 店长好心道:“您不知道吗?关于白绒兔节的传说。” 简底栖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节日。” 店长露出一副难怪如此的神情,耐心解释道:“传说在白绒兔节午夜三点,当所有兔子玩偶都活过来的时候,兔子会带着有缘人去雪桥上开始跳舞。” 对方指了指她手中的毛绒兔子:“按理说今天每个姑娘都会带着兔子玩偶出来玩的,瞧,你这不是已经随身带着了吗?” “这个……” 简底栖也没想到这么巧,伽夕送给她的恰好就是兔子玩偶。 也就是说,她手上的这只毛绒小兔也会活过来吗?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店长继续道:“等兔子指引你去雪桥之前,你一定要记得戴上面具。你们会一起跳三次舞,当最后一支舞落幕的时候,如果你允许你面前的男人摘下你的面具,就等于默认在一起,你们会在未来结为神侣。” 结为神侣? 简底栖记得之前杜波依斯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她是伽夕的未来神侣。而那时候的伽夕,也并没有否认。 她承认她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伽夕,忍不住想要和他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可是嫁给他? 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她到现在也不清楚伽夕的心意。 伽夕对她是怎么想的呢? “卡萝尔,好了吗?” 少年略带不耐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快去吧,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伽夕大人脱单有望。” 在店长鼓励的目光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装好衣服的礼盒,飞快地说了声“谢谢。” 简底栖的脸忽然砰地红了起来,像颗鲜艳的小番茄,她迈开腿头,头也不回地迅速往门口走。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哟呵——伽夕大人,想不到居然能在白绒兔节这天见到您!” 杜波依斯笑眯眯地走过来。 要知道这位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圣灵使,平日里最讨厌参加这种无聊的情人节了。 伽夕结完账,倚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这话应该送给你自己,如果让缇娜夫人看见你今天在街上乱逛,她一定会让你明白被高阶雷咒电上一天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面带冷气的高傲少年。 杜波依斯非常得意道:“圣灵使大人,这您可就错了,是夫人特意令我出来买雪绒兔回去的,我们打算今晚在雪桥上来个浪漫之舞。” 听见这话,伽夕忍不住轻笑出声:“这都是年轻圣子圣女们的热闹,你们的结婚纪念日都要三百年了,有什么好浪漫的。” 杜波依斯心中嫌弃了一把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亏得长得那么引人注目,骨子里却是一座冰山,难怪单身至今。 当然他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还是道:“您是不愿意去,那位卡萝尔小姐呢。您还记得白绒兔节的传说吗,您难道不想和她成为神侣吗?今天可是个确定关系的好机会。” 和她结为神侣吗? 思索着这个问题,伽夕眼睛眯了眯。 他从前确实觉得白绒兔节的传说有够无聊,可是说好了要带卡萝尔来参加舞会,他自然也不能失言。 当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时,伽夕一向不喜麻烦的心居然平静地很,似乎这件事听起来并不坏。 他唇边露出一缕笑容。 卡萝尔这个刚刚修成人形的小白虎,虽然有时候笨了些,但大多数时候委实可爱得紧。 如果真的结为神侣。 以后除了维护奥尔菲斯日常运转,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教她学习神咒,以及神之域的风土人情,甚至只要她喜欢,他还可以带她去四大海域去游玩。 等下一个神谕日的时候,他也不介意陪她去奥弗大陆看个新鲜,听说那里有很多美味的小吃,老酒馆酿出来的葡萄酒也很清甜。 塔克国王年年都邀约神使前去做客,成堆的邀请函他平时连看都没看过,但如果她有兴趣,他陪她去玩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杜波依斯发现对方已经陷入了沉思,望着远处静静地出神,并且眼中还带着几分愉悦。 原来圣灵使大人也会像这样温柔的笑? 这一重大发现令杜波依斯瞠目结舌,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杜波依斯忍不住插嘴道:“伽夕大人,您这是在等谁?” 伽夕收起刚才的笑容,冷冷督了他一眼。 杜波依斯瞬间悟了,他又碍事了。 “噢噢,一定是卡萝尔小姐吧。那个……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 第92页 以往的经验告诉杜波依斯,伽夕的这个表情代表他此刻很不耐烦。 “嗯。” 得到了少年的首肯,杜波依斯赶紧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杜波依斯边逃,边心有余悸地想:伽夕大人真的越来越可怕了,单身的时候可怕,恋爱的时候更可怕! · “卡萝尔,好了吗?” “来了。” 一身雪白的少女小步走过来,曳地的裙尾仿佛要绊倒她的脚。 伽夕立即上去扶住了她的肩膀,皱眉道:“慢一些,走得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有些生气,下意识看向少女两条光洁的长腿,要是刚才跌倒了,那膝盖肯定一碰就破。 简底栖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一抹诱人的红晕,看起来甜美极了。 “我怕你等得着急。” 伽夕忽然想到刚才杜波依斯的话。 若她真的成了他的神侣…… 倒时候怕是打扮得比眼前还要可爱漂亮,那时候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仅仅短短几秒,他竟然想到了她穿着新婚礼服,捧着郁金香花束,和他并肩站在圣殿面前宣誓的样子。 想必他们一定会得到父神的祝福。 伽夕心里微微有些异样,像是被羽毛轻轻滑过水面一样,心里痒痒的。 他转过脸冷声道:“我不着急。” 听见少女不吱声,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她,声音微不可闻:“我愿意等你。” “什么?”简底栖没有听清,抬头看着他。 伽夕敛下眼,袖口的手指下意识握紧,又缓缓松开:“没什么。” 刚要走出门,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往回走。 简底栖疑惑地问:“怎么了?” 伽夕自顾自走到店主面前:“请问有没有薄一点的长袍?” 一旁满脸笑容的店主立即道:“有的有的,这一排都是,您看看想要哪种?” 伽夕随手指了一件纯白色的:“就这件吧。” 快速付了账后,他直接用袍子把简底栖裹在里面。 这下好了,她原本露出的后背全被挡住了,连前面的腿也被挡住了。袍子的扣带紧紧系到她的下巴处,只露出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 这看起来简直一丝不露。 简底栖小声道:“我不冷。”并且尝试把袍子脱掉。 伽夕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语气不容拒绝:“不,你冷。” 然后心满意足地带她离开了店铺。 在店长热泪盈眶的眼神下,简底栖有些无奈地想着:既然如此,开始也不必费心选什么礼服了,反正都被袍子裹住看不见了。 好浪费啊。 他们刚走到店外,就看见一只漂亮的纸鹤飞了过来。 伽夕伸出手,纸鹤就乖乖落在他的掌心,尖嘴一张一张,转达寄件人的语音对话。 纸鹤发出康芒斯的声音。 [伽夕大人,速回圣殿,神像有异常情况。] 第46章 莫名预感 说好要陪她过白绒兔节的, 结果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等我回来,一定会陪你参加舞会。] 临走前,伽夕是这么跟她说的。 简底栖低下头, 孤零零的影子在奥尔菲斯的月色下拉得好长。她一步一步慢吞吞走着, 因为没有想去的目的地,反而不着急。 她握着手里的毛绒小兔, 穿梭在行人之中, 走走停停, 时不时会被一些奇妙漂亮的场景吸引。那些陌生的圣子圣女们穿梭在街头巷角,说说笑笑,组成一道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不知不觉, 她走到一个陌生的街道。 两边除了路灯,只有冰冷黑暗的玻璃橱窗, 再往下走估计离人群越来越远了,前面黑黢黢的。 简底栖这才发现一丝不对劲。 她大概偏离了伽夕给她规划的游玩路线,不知走到哪条街去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她是个路痴呢。 简底栖手上忽然亮起莹白的光圈,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手腕上的镯子, 一个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阿比?” 当她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镯子里幽蓝色的海天使刻印,也跟着亮了一下,似乎在快乐地对她做出回应。 可阿比是谁?她有些茫然。 简底栖揉了揉眼睛, 转身开始原路往回走。 忽然一个银发碧眼的小男孩迎面跑了过来, 他的笑声如清铃般爽朗,脸颊旁挂着小小的梨涡。 他一股脑扑向简底栖的怀里,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拥抱她一样。 然而两两相撞, 并没有任何疼痛,她浑身反而感到一片柔软的风,把所有的疲惫都拂去了。 等再次回过神来时。 简底栖手上多了一个银色的面具。 那面具简单却别致,带着银色的幽微之光,在月夜下格外的莹润光亮。 她想要四处去寻找的时候,那个迎面跑来的孩子已经不知去向。 这简直太奇怪了。 正当简底栖不知所措时。 “当——当——当——” 远处的暮鼓晨钟忽然在头顶响起,声音悠扬低沉,带着一种寂寥的感觉。 已经是夜里三点了。 她忽然想起店长说的话。 [传说在白绒兔节午夜三点,当所有兔子玩偶都活过来的时候,兔子会带着有缘人去雪桥上开始跳舞。] -- 第93页 刚想到这里,简底栖一直握在手心的毛绒小兔,忽然身体有了温度,皮毛也变得柔软,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后腿的微弱颤动。 真的活了?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 下一秒,那只雪白的小奶兔已经跳离了她的掌心。 它刚落到地上,被那寒凉的月光一照,身体立即变大了数倍,看起来和一只真正的白兔几乎毫无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那只白兔浑身带着萤火星子,它每往前跳一步,地上便落下荧色的梅花脚印。一朵一朵,在地面上熠熠生辉。 像是在有意指引着她前进。 店长的话犹在耳边。 [等兔子指引你去雪桥之前,你一定要记得戴上面具。] 这倒有些意思,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原来白绒兔节的传说是真的。 简底栖顺手将手上的面具戴在脸上,提起裙子,亦步亦趋跟在白兔子后面。 不知走了多久。 她小腿有些发软,弯着腰略休息了一会,抬眼时兔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雪白色毛绒马车。 圆圆的毛茸车顶,爪状毛茸粉垫子,还有一只奶白色的毛绒脚凳,简直掉进了可爱的毛茸茸世界。 驾车的不是别人,是两只比人还要高的毛绒兔兔。两只兔子时不时回头看她,仿佛在等她出发一样。 简底栖犹豫了一下,还是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刚坐下去,她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棉花里,座位又软又舒服,连身体的沉重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她好奇摸了摸车窗,宛如摸在软软蓬蓬的棉花糖。 马车驾地极稳,在车内几乎感觉不到车的行进。 简底栖从车窗向外看时,这才发现原来它们已经驾着毛绒马车在空中了,下面的城镇变得小小的,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马车上细小的白色绒毛也跟着轻轻拂动。 她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她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是天地的一部分,连星星和月亮都变得触手可及。 马车似乎从夜空中跨越了结界,一层透明淡薄的蓝紫色光晕从她脸上穿过。 车稳稳当当地落下来,门缓缓打开。 下面已经有穿着雪白西服的蒙面人在等着了,他们站成一排,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同的绒兔面具。 “您好,参加节日舞会的,请往这边走,祝您白绒兔节愉快。” “好的,谢谢。” 眼前架起了一座铺满白雪的冰桥,琉璃剔透,她踮起脚尖轻轻走了上去。 简底栖感觉腿麻麻的,她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等会在桥上。 她一定会见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人。 第47章 我很想你 风将她的长袍吹起, 半露出里面纯白华丽的礼服。 桥的尽头,银铃声响起。 圣女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带着各色的流苏面具, 笑得十分欢愉。 “听说今天奥尔菲斯来了一位新的圣灵使。自从上一位圣灵使被贬斥, 就只剩下伽夕大人一个人了,现在能补满空位也很不错。” “是啊, 说起来真是可惜, 想当年艾瑟利大人也是绝代风华啊, 那张迷人的脸真是迷死万千圣女,可惜他犯了偷盗的重罪,要不然也不会被下令永远逐出奥尔菲斯了。” “嘘, 可不能随便提他,不过是个被父神抛弃的人, 不必放在心上。” “说的也是。” 简底栖走过去,明明身处在雪桥之上,她越往里走,越觉得身体暖融融的, 犹如置身春日花海,一点也不冷。 怪不得这桥上的姑娘都穿着薄纱罗裙, 倒显得她一身长袍格外引人注目。 月色之下,她褪去了一身长袍,慢慢朝前走。 简底栖星眸黯淡,有些落寞的想:若是伽夕没有来, 那她岂不是要一个人在这桥上站到最后么? 她还不知道。 当她刚踏上雪桥不久, 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圣子的目光。 银色面具掩去了她上半边面容,只露出饱满粉润的唇和尖尖的下巴。 一身如雪的长裙摇曳身后,裙上朵朵雪花如莲般绽放, 一双细长莹白的腿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翩然生姿。 这时,如同圣音的寥寥清歌响起,低沉的提琴泻了一地月光,交织出浪漫的音符。 音乐声一开始。 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来邀请她与自己共舞。 “您好,小姐,可以请您和我跳一支舞吗?” “抱歉,我在等人。” “美丽的小姐,能有幸请你共舞一曲吗?” “很抱歉……” 眼看着面前伸来的一双双手。 她露出抱歉的笑容,手指攥得紧紧的,怎么也落不下去。 简底栖有些懊恼,她要等的那人,怎么还没有来? 伽夕明明说好了一定陪她参加舞会的,却迟迟没有动静。虽然雪桥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但她依然能从身形和气质上,辨出他们不是她要找的人。 虽然有些着急,但是也没什么办法。为了避免麻烦,她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靠在桥边微微仰头看着星空。 总想着,也许下一秒伽夕就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 第94页 似乎上天真的听见了她的请求。 不知什么时候。 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也许是她错觉,那人仿佛带着和她类似的面具,银色的,闪着细润的光。 他的身材颀长提拔,下巴生得尤为好看,朦胧的月色轻抚在他的薄唇上,又流淌到他微动的喉结,最后一点一点爬上他的锁骨。他的锁骨一半盛满了月白色的光,另一半坠落在夜色阴影里。 随着男人沉稳的呼吸起伏,她甚至能闻见那熟悉的淡淡气息,带着郁金香的味道,暖融中掺杂着一丝清冽,令人感到安心。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弯腰,极为优雅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 她却感觉自己已经等了许久,仿佛已经过去了千年万载,过去了无数春秋芳华。仿佛他们不是站在雪桥之上,而是站在海枯石烂的天之尽头。 她记忆深处的某个开关,被打开,被重合。 这一瞬间,简底栖几乎想要流泪。 犹如瓶中水倒,一股内心深处的悲伤和思念漫延开来,她的心田一片山呼海啸。 她毫不犹豫地,珍而又重地把手覆上他的掌心。 两手相握,十指相触。 男人掌心的温度,几乎要把她融化了。 简底栖嘴唇微动:“加……加西……” 男人的食指轻轻按上了她柔软的唇,似乎不想再听她多言。 他一只手覆在她的腰间,灼热的掌心紧贴在她赤/裸后背,另一只牵引住她的指尖。随着流淌的音乐,一步一步,他们步伐交错,进退默契,仿佛早已一起共舞了数万次。 第一支舞落幕。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画上句号。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下巴滑落,落入了他的掌心。 简底栖听见了男人的叹息声。 他双手微张,似乎想要拥她入怀,可最后又缓缓放下了。他伸手抹去了她下巴上残留的泪痕,轻轻摩挲她嘴唇下的小窝。 那动作带了一丝怜爱。 简底栖有些愣神。 面前的男人,和伽夕有几分相似,可是又好像不是伽夕。 男人就像是某个她心底牵挂的人,他亲昵的举动不仅不让她厌烦,反而心生出几分欢喜。 可她心底牵挂的人,难道不是伽夕吗? 简底栖的心慌乱起来。 眼前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给自己的感觉如此熟悉。 简底栖想起在利科山脉脚下,她第一眼看见伽夕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她应该不会认错的。 可是这个男人又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她同样的、甚至更强烈的感觉,就好像她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他,她梦里无数次泪眼是为他,她欢喜得像个孩子也是为了他,她的喜怒哀乐皆是因他而动。 不对! 这一定是伽夕的恶作剧,他肯定就是伽夕。 简底栖感觉自己的脑袋乱糟糟的,她忍不住去确认他的身份。 “伽夕,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 男人不答,面具下的眼神辨不清。 他的薄唇微微向下抿,似乎有几分不悦。 她着急地继续问:“伽夕,你怎么喜欢和我猜谜了,从刚才到现在一个字也不和我说,难道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这倒怪了,伽夕回来了为何不搭理她? 简底栖想不明白。 第二支曲子响起来了。 两支曲子风格完全不同。 若是第一支是纯洁的白玫瑰,情人恋爱之初的温柔低语,彼此小心翼翼的呵护。 那第二支就是热烈的红玫瑰,爱人之间的互相给予和渴望,误会争吵后又和好,欲与花的抵死缠绵。 这支曲子不像刚才的轻柔缓慢,反而越来越慷慨激荡,犹如翻涌着巨浪的海岸,热烈奔放,旖旎诱惑。 男人揽着她的腰,手指不经意地游走。 她有些脸红,想要抗拒地挣扎:“伽夕,你再不理我,我就要生气了。” 这一次,她跳得并不轻松。 男人握着她的手,步伐极为优雅写意,随着音乐不断地变换,看起来丝毫不费力。 相比对方的轻松,简底栖却吃力地有些跟不上,她怀疑男人是故意折腾她的,仿佛是自己哪里惹了他不高兴一样。 明明第一支舞的时候,他像个温柔的上位者牵引着她,教导着她。现在却这样故意加快舞步,打乱她的全部节奏。 简底栖累得小脸通红,额间渗出了细汗,却始终跟不上他华丽的步伐。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当激昂交错的音乐奏响到高潮时,男人握住她的细腕,反手一转。 “啊——” 简底栖一个重心不稳,毫无准备转了一个圈后,双脚/交错直接倒进了男人怀里。 这一次,男人身上的淡淡气息更近了,她鼻尖满是他的味道。 对方的双臂牢牢桎梏住她的身躯。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摔倒,又仿佛只有这样紧紧抱紧她,他才能真正感觉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他们贴的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耳边能清晰听见男人沉静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她自己“砰砰砰”快跳出喉咙的心脏跳动声。 简底栖这一刻无比紧张,她更加自己手脚都是麻的。 -- 第95页 她想自己应该向他道歉,然后赶紧起身。可是她连动一动都不敢,身体糟糕地完全僵持住了。 两个身体紧紧相贴,贪婪地感受着彼此的温热。 一时间她竟不想离开。 直到第二支曲子彻底落下。 冷风吹得简底栖脖颈一凉,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羞得瞬间通红。 她…… 她居然在男人怀里靠了如此之久,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所身所处,只想贪恋这一份温柔。 “抱歉,我……” 等简底栖想马上站起身的时候,男人已经放开了她。 耳边响起店长最后的叮嘱。 [……你们会一起跳三次舞,当最后一支舞落幕的时候,如果你允许你面前的男人摘下你的面具,就等于默认在一起,你们会在未来结为神侣。] 第三支舞,那不是很快就要到来了? 夜色下。 他站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 薄唇挺鼻,身姿傲然如山,完美得犹如神祗一般。连初生的太阳,都无法从他身上夺去半分神采,他只肖安静地站在那里,已经披星曳月,风华万千。 她渴望他。 这欲望是多么直接而真切。 简底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甚至想伸出指尖去触摸他的下巴,想用指尖轻轻刮过他性感的喉结,想轻轻吻上他的锁骨。 她因自己此刻的想法而感到羞耻,然而更多的是开心。想到未来结为伴侣的人会是他,她就开心得想要落泪了。 好奇怪,明明他们都带着面具,看不清对方的脸和眼睛,却好像已经轰轰烈烈的相爱了一场。 简底栖仰起头,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她刚抬起脸,唇瓣轻启。 男人已经顺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摘下面具,深深吻了下去。 他犯规了。 还没有到第三支舞,就迫不及待揭开了她的面具。 细细碎碎的吻,湿润浓热的纠缠,相互试探之后,最后一起放纵沉沦。甜蜜中带着一丝寂寥的入骨悲伤,浓烈,忧郁,像一口沉默淡泊的井,幽深静谧。 仿佛男人在井底,她在站在井外。 她闻得到他,却触摸不到他。她看得见他,却抓不住他的心。她想握住他的手,她想拉他上来。 简底栖忍不住伸手,想摸男人的发,却把对方牢牢抓住的手腕,动弹不得。 她只得任由自己被对方侵略,城池全部塌陷,世界一触即溃。 时间在点滴中消逝,她觉得自己化成了冬日阳光下的一滩雪水,滴滴答答。 极尽缠绵之后,他将冰凉的面具再次覆上她的脸。 “我很想你。” 男人终于开口,捧着她的脸,与她鼻尖相对。 那声音仿佛沉寂了上千年的温柔,如海浪一般轻吻着她的身体。 简底栖感觉眼睛湿润了。 不知为何她在这个人面前,心里的欢喜止不住,眼泪也跟着止不住。若是没有面具,男人一定会看见她红红的眼睛。 她刚想开口。 身后忽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熟悉的喊声。 “卡萝尔——你在哪儿?” 她认得出,那是伽夕的声音! 简底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惊慌失措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熟悉的面孔。 真的是伽夕。 可为什么会是伽夕? 那眼前这个搂着她跳舞,又吻了她的男人是谁? 简底栖面色一白,等她想要再看时,刚才的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那张银色的面具,还完好无缺地覆在她的脸上。 冷风将唇间残余的温度吹散了,她浑身都凉了下来,仿佛刚才所有的美好都只是黄粱一梦。 第48章 恶魔低语 夜空下。 方才的暧昧气息一晃而散, 徒留满地月色残影。 简底栖错愕地站在原地,食指轻轻抚着下唇,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 眼神美丽而空洞。 伽夕对上她失焦的眼睛, 满是歉意:“久等了,希望我没有来迟。” 看见心心念念的人, 他自然是高兴的。 伽夕唇角微扬, 想上前握住她的手。 少女却像是猛然惊醒,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用一种小心警觉的眼神望着他。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似乎非常紧张。 “伽……伽夕,你有没有看见刚才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伽夕心里忽然生起一种非常坏的预感, 他的小白虎似乎心不在此了。 对方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显得十分陌生。 伽夕目光愣沉,为什么感觉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她就变得如此疏远, 抗拒着和他亲近,连简单的牵手也不愿意。 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 心里微冷,听见自己说:“没有。” 不出所料,对方露出了非常失望的神情。 伽夕敛下眼,细长的睫毛半遮眼眸, 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卡萝尔, 你在找谁?” 在找谁? 这个问题让她彻底愣住了。 简底栖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 终于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里透出几分淡淡的光亮,带着清愁和迷茫。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曾经以为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 第96页 似乎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她连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伽夕不明白,为什么一句简单的话,就让面前的人难受得快落泪了。 他终是不忍,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 “卡萝尔,这不重要。” 伽夕感觉到她的肩膀缩瑟了一下,如受惊的小兽。 也许是刚化作人形的后遗症,她不幸地遗忘了和他曾经的美好相处时光。 可他依然……甘之如饴。 伽夕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轻松,愉悦,带着一种淡淡的温馨和归属感。 明明自己是这样讨厌相处和磨合的人,偏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新奇和甜蜜。 对他而言,她是特别的。 像是南去的雁找到了温暖的港湾,想停留下来,这一歇就是一生一世,一辈子。 第三支曲子,终于拉开序幕。 浪漫多情的奏乐声响起,如一杯浸透了温柔的山泉水,轻快盈动,充满了幸福和喜悦。这是爱情胜利的高声和鸣,是成熟甜美的果实,是共同迈向美好未来的圣音。 伽夕看着她,露出一丝笑容。 “对了,你知道白绒兔节的传说吗?” 简底栖脸色苍白,睫毛轻颤,她的手指紧紧交错在一起,连指尖都泛白了。 见她不语,他继续说:“传闻当最后一支舞落幕的时候,如果你允许别人摘下你的面具,就等于默认成为他的未来神侣。” 雪桥之上,人们成双结伴,互相亲昵地依偎着。 每年当白绒兔节过后,都会有无数单身男女因此结缘,最后成为相爱相知的伴侣。 简底栖不敢直视他,只是低声应道:“我知道。” 少年如雪的面容微动,漆黑的眸中燃起些许亮光,他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地问她。 “那你,愿意和我跳这最后一支舞吗?” 那声音听起来清润干净,如山涧的冷泉,缓缓在夜色中流淌。 他伸手做出邀请的姿态,月光落在修长的脖颈上,宛如高傲的天鹅一般。 良久。 她抬头看着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简底栖决定和他坦白,因为她不能欺骗自己的心,也不愿意辜负眼前人。 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问他,眼神真挚而坦荡,如同火焰一样耀眼。 “伽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要找的人不是你呢?” 他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毫无缓转。 这一问,伽夕感觉心中仿佛破了一个口子,红色的血肉露了出来。摸不得,碰不得,被风吹一下都会疼得厉害。 可他的语气依旧没有半分犹豫,目光甚至是带着笑的。 “我相信,我将会是值得你骄傲一生的选择,时间会证明一切。无论如何,现在陪我跳完这支舞好吗?” 他在请求她。 那声音虽轻,却很坚定。 伽夕眼神始终牢牢地望着她。 即便知道她抗拒的态度,他依然愿意向她伸出自己的掌心,从始至终,不愿改变。 她问:“只是一支舞吗?” 他答:“是,只是一支舞,没有任何含义,我只是想和你跳一支舞。” 简底栖犹豫了。 如果说她现在仍旧无动于衷的话,一定是假的。只是一支舞的话,也许没有关系,她不想看他伤心。 她将手轻轻放了上去:“对不起,伽夕。” 少年只是笑,甚至那笑容比月色更明朗。 “没关系,卡萝尔,我愿意等你,直到你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意。” 终于在第三支曲子快结束的时候。 伽夕轻握住她的指尖,耐心温柔地陪她跳完了最后的舞。 数百年了。 这个不可一世的骄傲少年,终于在意想不到的一天,品尝到了名为求而不得的苦果。 生命中。 每个人相遇的出场顺序早已注定。 有时候不是不能,而是为时已晚,有时候不是不可,而是已经无可奈何。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早已陷入了命运不可挣脱的齿轮。 · 雪白的宫殿内,里里外外都透着圣洁和清冷。 阿蜜莉雅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厉害。她慢慢坐起来,有些懵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记忆才一点一点流进脑海里。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的地方。 “卡萝尔?朱诺?加西亚?”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她。 阿蜜莉雅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带着薄纱和百褶,仙气又灵动。 她走到窗外,听见两三个圣女在说笑。 “你们知道吗?听说圣灵使大人要结侣了。” “知道,前几天的白绒兔节我们都看到了,伽夕大人没有摘下那个女孩的面具,反而让那女孩摘下他的面具呢!” “这就有意思了,一向是男人摘下女人的面具,难道伽夕大人要倒嫁给那女孩?” “哈哈哈哈你又乱说,等会被圣灵使大人知道了,定要罚你!不过话说回来,想不到伽夕大人平时不苟言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却是一个痴情浪漫的人。” “是啊,那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结为神侣吧?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我想想,好像是叫……卡萝尔。” -- 第97页 卡萝尔? 听到这里,阿蜜莉雅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她及时捂住了嘴巴,这才没被发现。 圣灵使……也就是说这里是奥尔菲斯圣教堂吗?阿蜜莉雅激动起来,看来他们终于到这里了。 可为什么卡萝尔会成为圣灵使的未来神侣? 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对,也许她们只是名字相同,那些人口中的卡萝尔应该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人。 阿蜜莉雅站在窗边失神。 门外一个圣女抱着插花的瓷瓶走进来,看见阿蜜莉雅便笑着说:“你醒了?这一觉可真是睡了好久,之前我们在利科山脉脚下发现你们的时候,可吓坏了呢。” 你们?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人了。 阿蜜莉雅立即高兴起来,眼睛也跟着亮了:“谢谢您救了我们!请问一下,其他几个人现在在哪里?” 那圣女有些疑惑:“其他几个人?哦,你是说还在昏迷的那个红发男人吧,他在南边的房间里睡着呢,似乎还没有醒。” 听对方的描述,是朱诺没错了。太好了,他没事。 阿蜜莉雅笑起来:“谢谢,还有人呢?他们也在南边的房间里吗?” 圣女有两分失笑:“这……当时只有你和那个红发男人两个人,并没有看到什么别人啊。不过你们真的很厉害,居然能驾船来到神之域,之前还从没有普通人成功过。” 什么,只有两个人? 阿蜜莉雅愣住了,感觉脑子嗡嗡的,她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吧嗒吧嗒掉出眼眶。 难道加西亚和卡萝尔都已经……都已经…… 她不敢多想,红着眼睛又问:“您确定就只有两个人吗?” 圣女为难地点点头:“是啊,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就只有你们两个人,难道你们还有其他的伙伴吗?” 阿蜜莉雅泣不成声,莫名揪痛了心。 为了来到奥尔菲斯,为了背负的使命,她可能失去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当今之际,她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必须和朱诺一起去找神使们拯救奥弗大陆才行。即便……即便卡萝尔和加西亚真的已经不在了,她也要顺利完成任务。 这样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阿蜜莉雅强忍悲痛,深深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想现在去找我的伙伴,能麻烦您转告一下神使们吗?我们有要事想要求助。” “好。” 得到应允后,阿蜜莉雅擦干泪水,一路奔向朱诺所在的房间。 她一定要尽快见到神使。 · 与此同时,阿蜜莉雅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成为了圣灵教的左膀右臂。 那位曾经的圣灵使。 现今的圣灵教圣父——艾瑟利。 正高高在上地坐在大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弟弟埃比德。 艾瑟利神情冷淡,带了一丝漫不经心。 “听说你在这次的行动中,阻止了塔克王国军队和平民的进攻?让我看看你的荣誉名单吧。” “遵命,圣父大人。” 埃比德单膝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笔直,低头双手呈上名单。 默克多夫抱着温莱,面无表情地接过,递给了上位者。 艾瑟利饶有兴味地看完了,微微一笑。 “不错啊,一共杀了三百零一个平民,二十七个贵族,还有几个王室的幼子作为人质。这都是你一人所为?做的很漂亮,也够狠心。” 埃比德干净的脸庞上,早已褪去了纯真和稚气,露出与之毫不相符的杀伐气息。 “感谢您的夸奖,很荣幸能为您效劳。” 他明明模样还是少年,可心性早已不是从前了。 艾瑟利随意地把名单扔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看他。 “除了晋升为圣灵教的左使,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奖励吗?” 半晌,埃比德沉声道:“圣父大人,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新世界到来之后,您能宽恕我的姐姐,饶她一命。” “哦?” 艾瑟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听说,上次那些人能从魔幻森林里顺利逃脱,你姐姐可是立了大功。” 埃比德的头更低了,声音更加虔诚。 “请您宽恕,我愿用我的性命换取姐姐的性命。” 见男人不答。 埃比德立即掏出腰间的锋利匕首,双手举上。 “只要能让您平息怒气,我愿立即死在您的刀下。” “真是姐弟情深啊。” 艾瑟利眯了眯眼睛,眼底没有半丝情绪波动。 他微笑道:“快起来吧,好孩子,你是我最衷心的教徒,你的请求我怎么会不允许呢?不过你既然提了你的所求,就该拿出更漂亮的成绩来。” 埃比德怎么会不知他的意思,只得道:“是,感谢您的仁慈。” 一旁的温莱在默克多夫怀里不安地动起来,她伸了伸手,想要抱住面前阴冷俊美的男人。 “艾艾……抱抱……” 默克多夫低声提醒:“艾瑟利大人,到每天的下午茶时间了。” 艾瑟利这才脸上多了几分柔色,稳稳地接过温莱。 他从埃比德身边走过,似是不经意点拨道。 “听说迪希雅已经快到王都了,你若想抢在她前面攻城,今夜就可以率领暗卫出发了。不过这里只剩下一千暗卫了,听说塔克王国还有精兵十万人。” -- 第98页 一千对十万。 即便是精兵强将,也很难抵御。何况塔克王室为了不亡国,一定会率领众人拼死抵抗。 “圣父大人……” 埃比德身形微晃,圣父言下之意,分明想让他送死。 耳边是男人恶魔般的低语:“既然想救你姐姐,必须拿出点诚意不是吗?” 第49章 吃草莓啦 这是一个冗长的, 压抑的梦。 在不见天日的深窟里,男人缩瑟了一下身体,衣服单薄得可怜。 他很饿, 又冷又饿, 饿得肠子都要绞在一起了,像只快要死掉的病狗在黑夜里苟延残喘。 他想:如果这时候哪怕是一只发烂发臭的死鹿躺在地上, 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撕下肉块吃掉。可惜, 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身体化成一滩沉默的死水。 意识朦胧中,他记起自己被责罚的起因, 源自偷盗了一颗苹果。 那不是普通的果子,那是奥尔菲斯神树上结的金苹果。 一千年一抽芽, 一千年一开花,一千年一结果,一千年一成熟,仅结下一颗小小的果实, 已经用了整整四千年。 那颗金苹果是创世神的专属,即便是尊贵的神使们也无权触碰。它象征着所有的美好希望, 凝聚了全部的日月精华,能弥补所有的遗憾和伤痕。 若是普通人吃了,将会直接殒命。若是神来享用它,将会升华神格, 变得更加强大。 听说, 神已经等了三千多年了,只为它成熟的那一刻。 不过这也是对的。 从天地初蒙开始,从第一颗嫩芽从土地里努力钻出来, 第一个生命在大地上热烈奔跑开始,所有人都该明白一个道理,这个渐渐成形的世界,是被那位神亲手创造出来的。 神给予一切,亦有资格拿回一切,那颗金苹果自然是他的。 男人古波不惊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之色:那位神可真是高高在上,连一丝一毫都不允许被侵犯。 他曾见过那位神,在自己的神识里。 某个风轻云淡的下午,他倚靠在神树下冥想,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他此前无数次幻想创世神的意识之海,应该是怎么样的,也许如白色霞光一般,也许是灿金清空,也许是圣洁威严的,透着层层看不清的雾气。 总之,应该比他见过所有的意识之海都要美好,充满蓬勃的生机与华彩。 可直到亲眼见到那个世界,他才觉出一丝触目惊心来。 他错了,错的彻底。 那是一片巨大的深海。 黑暗,无边无际,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和雨滴,狂风和巨浪轰鸣着。一片单薄地叶儿从空中飘落下来,然后瞬间被潮水席卷而去,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 刹那间,压抑的孤独感铺天满地而来,连着他的心魂都震荡了一下。 他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黑灰一片,层层叠叠,仿佛永远不见天日。 他想,难道这就是创世神的意识之海吗? 看起来,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摇摇欲坠,千疮百孔了。一道裂痕明明白白地刻在天空上,如同深黑的巨坑一样骇人,随着裂痕越来越大,这里会彻底塌陷。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难不成创世神要陨落了? 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头顶闪电“轰隆”一声惊响,照亮了他发白的脸庞。 也照亮了他早已生根的野心。 他一步一步向前行进,将那些碍事的海水用神咒驱离自己身旁。 终于在一片被包裹的深海之中,他看见了创世神特洛西。 巨大的藤蔓像树枝一样从海底生长出来,枝条柔软细韧,它们小心翼翼托着特洛西的身体,半举在空中,使他能在其上静静安睡。 那种容貌,已经不是能用俊美二字可以形容的。 神安详地闭着眼睛,睫羽上连一滴潮湿的水珠都看不见。 那身体完全赤/裸,像冷色玉石一样白,带着森森寒气。冰蓝色长发如蛇一般贴着脖颈,顺着锁骨,从肩膀蜿蜒而下,最后缓缓落深沉的海中,随着水浪轻盈地流动。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身体,连神之域的利科山脉都无法比拟对方伟岸的身躯,每一丝肌肉和骨骼都浑然天成,使人忍不住痴痴端详。 唯一不妙的是。 神的胸膛上,出现了和天上一样的裂痕,犹如黑色的深坑,在白色肌肤上格外显眼。 且随着雷电的轰鸣,那道裂痕好像又大了些,黑压压的,仿佛要将神的身体完全吞噬才肯罢休。 此情此景。 简直比男人见过所有的油画都更加吸引人,他直勾勾看者神,像是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想:终于知道为什么神一直在等那颗金苹果成熟了,想必就是为了弥补这道裂痕。 原来,神也有弱点。 他喉咙自上而言滑动了一下,咽下紧张的唾液。 若是,若是…… 若是此时此刻把特洛西杀了,世界将会如何? 他会成为新的神吗? 或许可以试试,毕竟他现在离神只有一步之遥。 弑神! 弑神!! 弑神!!! 现在就去杀了神! 等神死了,他就吃下那颗金苹果,从此他就是新神。 -- 第99页 男人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神。 这个疯狂的念头在心里叫嚣起来,并且如同入侵的毒液一样怎么也退不去,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一念,从此就是天差地别。 也好,他早就不想做什么圣灵使了,那些永远站在山腰看不见山顶的无聊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 大殿的案桌上。 男人趴在上面,露出侧脸的睡颜,他闭着眼眉头紧皱,狠厉毕露。 “……杀……杀!!!” 女仆正在打扫大殿,听闻动静不由得一惊,下意识道:“艾……艾瑟利大人,您怎么了?” 这一声打断。 男人睫翼微动,睁开眼满是阴霾。 他警惕地抬头,晃着身子看了一眼大殿四周,这才慢悠悠地想起自己身在哪里。 原来,只是梦啊。 艾瑟利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似乎还在为梦里面临的抉择而兴奋震颤不已。 他冷眼看向面前一脸失措的女仆,忽然怒从心起,一下子拿起桌上的烟缸狠狠砸向了女仆,把那女仆砸的头破血流。 艾瑟利的眸子透着血光,压着声音道:“滚下去。” 他心里那股激荡的情绪怎么也平息不下去,若是那女仆离开再晚一秒,他便要杀掉对方来压惊了。 艾瑟利指尖颤抖了一下,右手心有余悸地慢慢抚上胸口,嘴角勾起冷笑。 还好,他早已吃掉那颗金苹果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变得如此强大,而那个可怜的创世神就留在神识之海里,彻底等死好了。 这么一想,躁动的心跳也跟着慢慢平息。 艾瑟利走出大殿,金色的阳光照在他阴沉俊秀的脸上,透过他挺拔的鼻梁,略有几分不真切的味道。 他猛地嗅了一口温暖的空气,心情似乎愉悦许多了。 远处的默克多夫正在给一排苹果树除虫,看起来十分忙碌,依然不忘抬头和男人打招呼。 “艾瑟利大人,看来您已经醒了,下午觉睡得好吗?” 睡得好吗? 听见对方的问题,艾瑟利有些想笑。 他眯起眼睛,望着高高在上的太阳,勾起薄唇。 “很好,从未这样好过。” 艾瑟利走过去。 一旁的桌上,温莱在女仆怀里吃着草莓蛋糕,嘴唇上满满的奶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直直地盯着他看。 小家伙伸手抓起一块奶油,献宝似的给他。 “艾艾……吃……” 他低下头,顺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很甜。 艾瑟利揉了揉她柔软的发,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 “你也吃。” 小家伙高兴了。 她唆了一口小手上的奶油,又满心欢喜地把蛋糕上最甜的那颗草莓摘给他。 “……” 艾瑟利微愣。 温莱见他不接,收回手轻轻咬了一点点草莓尖尖,又把手伸过去对他笑。 “一起……吃……” 原来是要把平日里最喜欢的草莓留给自己吗? 尽管他早已拥有一切享不尽的荣华,可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和他共享美味,大概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可以分享的人吧。 灿烂的阳光下。 艾瑟利眼睛有些失焦,半晌才伸手接过那一截草莓,上头只被咬了蚂蚁大的一点点,剩下最甜最甜的部分,她都给他留着了。 他没有说话,吃得很慢很慢,指尖残留着奶油。 舌尖是甜的,心中却有些涩。 半晌后。 艾瑟利才似不经意地轻声道:“嗯,很好吃,比刚才的奶油还要甜。” · 数月之后,德拉城大门打开。 暗卫坐在车上,挥着鞭子。 “快放行,这些东西可一点都坏不得,不然圣父定要发怒。” 几十辆马车载着一箱箱新鲜红润的漂亮草莓,陆陆续续进了城门。 守门的众教徒立在一边。 不知为什么,圣父近日来尤其喜欢吃这酸甜的水果,大概又是什么新趣味吧。 · 奥尔菲斯圣教堂。 圣女扣响房门:“杜波依斯大人,有人想要见您。” 杜波依斯带着老花镜,坐在桌前一字一句地写着邀请函,十分忙碌。 “谁呀?我现在没空,过几天伽夕大人的结侣大典就要开始了,这些信还没送出去呢。” 圣女在门外道:“他们是从奥弗大陆来的,听说原本应该是这届的神行者。” 杜波依斯眉头微皱:“这一届?今年的神谕节不是取消了吗?没有其他神使带路,他们怎么来到奥尔菲斯的?” 他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位圣女,和两个年轻人。 是一对陌生的男女。 那个女孩一看到他,眼睛就湿润了:“您好,初次见面,神使大人,奥弗大陆出事了,请您帮助我们。” 奥弗大陆出什么事了? 杜波依斯挠了挠头,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写好的邀请函:“这……请进。” 第50章 水中捞月 白色宫殿内, 二人正在秘密谈话。 杜波依斯恭敬地请示:“伽夕大人,我们是否现在就派人前往奥弗大陆?那两个年轻人,我已经安排他们在格贝宫里住下了。” -- 第100页 面前的少年十指交错, 低头坐在沙发上, 表情晦暗。 “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段时间内,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扰乱我的计划, 这件事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 “您的意思是, 先不出使?” 杜波依斯没想到,自己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从前这位圣灵使大人可不是这样。 他向来以神的旨意和旁人的安全为先,为人负责可靠, 虽然性子孤僻了些,但在众人心中依然备受崇敬。 如今竟为了一己私欲, 就不管奥弗大陆那些水深火热的平民了吗? 现今每一天,都会有数不清的平民被杀害。 他们根本拖不起。 可杜波依斯不敢问,他相信对方应该比自己更清楚这个道理。 半晌,听得伽夕缓缓道:“过段时日, 我会亲自带队去奥弗大陆,圣灵教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 杜波依斯不是不知道。 这段日子, 圣灵使大人一心在筹备结侣大典的相关事宜,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虽然典礼计划仓促了些,但丝毫没有马虎,连铺在金毯两旁的鲜花都是精心挑选的, 连一朵残败的花苗都看不见, 细节力求完美。 杜波依斯神色微凝,端详了眼前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难道您是为了……卡萝尔小姐?” 刚说出那个名字。 杜波依斯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眼前人似乎投来了极为冷淡的视线, 连四周的空气都跟着凛冽起来了,仿佛自己此刻到了极寒之地。 杜波依斯不敢再多言,只得道:“遵命,伽夕大人。” 少年淡漠的嗓音,如死水一般沉静,暗藏着强烈的控制欲。 “后天就是结侣大典了,但愿不要出现一丝差错。杜波依斯,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杜波依斯觉得越发看不透眼前的这位了。 自从那位名叫卡萝尔的少女到来之后,圣灵使大人的性子一日比一日乖僻邪谬,丝毫不近人情。 伽夕大人……似乎很焦虑。 虽然对方也偶尔温柔微笑,但那已经是好久之前了,最近这种情况最近越来越少。 杜波依斯知道,伽夕希望他能压下奥弗大陆的事。 如果圣灵教占领城镇、屠杀无辜百姓的事一传出去,这精心准备多日的结侣大典,必然要作废。 杜波依斯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是,我明白,请您放心。” 闻听此言,那位大人似乎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些,对他温言道:“辛苦了,那一切就交给你,下去吧。” “是。” 杜波依斯眼中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步伐沉重地退了出去。 · 落地窗下,大片金色的花浪袭来。 那些热烈璀璨的花,如一个个小太阳,向她奔涌而来,风吹花浪,暖香袭袭。 简底栖就身处其中,感受着暖融之美。 她睫羽微翘,琥珀色的眼中映出一片花海,看着不远处的树愣神。 那似乎是一棵活了上千年的巨大古树,树底盘根错杂,虬劲有力,有几十人合抱那么粗。 可惜,既无花,也无叶,光秃秃的。 她听那些圣女说,这棵是奥尔菲斯的神树。 自从树上的果子被偷窃后,一夜之间,树上所有新鲜嫩绿的叶子都死了,要等到一千年后才会再次发芽。 她看得入迷。 总觉得这棵树上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和故事,值得细细观摩。 “卡萝尔。” 简底栖听见有人唤她。 她回头,看见花丛小径上走来的少年。 对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素简上衣,领口微微拉开,里面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 “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简底栖笑:“我想散散心,本想喊你一起,恰好遇见了杜波依斯。我想你们一定有事情要商量,怕打扰你们,就自己先出来了。” 伽夕垂眸看着她,薄唇微启。 “怎么会是打扰,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 她有些赫然:“伽夕……” 对方自顾自地继续道,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也是有要事想找你商量。后天奥尔菲斯会有个盛大的典礼,关于……祈福的,我想你陪我一起参加。” “后天吗?” “嗯。” 简底栖问他,风将她的金色长发吹起来,和身后那片金色花海交映在一起。 “是很重大的典礼吗?我看到最近那个圣子圣女似乎都在忙着布置圣殿,城里那些马车上运送过来好多新鲜的百合和郁金香,还有好多刻着花的小型雕塑。” 她这些日子经常见不到他,他看起来很忙碌,似乎就是在安排典礼的事宜。 伽夕凝视着她,眼神带了一抹柔光。 “是,很重大,这也许将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典礼。” 简底栖想拒绝。 她在奥尔菲斯只能算是个外人,怎么能参加这么重要的仪式? 虽然她确实喜欢新奇的事物,但是她目前的身份不合适。 简底栖不确定地说:“伽夕,也许你自己参加会更好,如果我和你一起,可能会被那些神使……” 她想起第一次和伽夕进神像圣殿的事,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 第101页 “不,你必须来。” 伽夕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那眸子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偏执。 他几乎是半强势地将她揽入怀里:“如果没有你,这场典礼将毫无意义。” 简底栖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他总是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样子,像这样偏激阴骘的眼神是从没有过的。 她有些被吓到了,肩膀微颤。 “伽夕,你还好吗?” 伽夕只是紧紧抱着她。 他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稍微软了下来。 “卡萝尔,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伽夕这样的语气。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带着一种破裂的温柔,脆弱得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 简底栖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此时不禁愣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其实……” 她还没说完,就感觉伽夕揽住她腰的双手更紧了紧。对方在紧张,他似乎害怕她说出拒绝的话。 简底栖垂下眼,阳光在睫羽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她终于还是不忍心。 “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真的?” 伽夕高兴地像个孩子,看着她笑,刚才所有的情绪都一扫而散,眼底澄明如空。 她的语气有些无奈:“真的。” 伽夕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溢于言表,半刻开心之后,他眼神又慢慢沉静下来,撇过脸轻声道:“好,只要你愿意陪我一起,其他什么都好,我都不在乎了。” 简底栖看着他,总觉得对方心事满怀,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她欲言又止:“伽夕,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最近你总是很累的样子。” 伽夕摇头,脸上早已恢复了平时的清明理智。 他牵住她的手往回走:“我没事,最近确实有点累,不过我相信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这么说着,回头看着她笑。 那笑容比阳光更耀眼,比清风更温柔,连整个花海都为之失色。 这一笑,也暖了简底栖的心。 她看着他,回笑道:“好,我相信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简底栖在心底默默想。 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有耐心,她一定会找到雪桥上的那个男人。 等那时,说不定她就能找回以前的记忆了。 离开花海之前。 简底栖鬼使神差地有回头看了一眼那颗光秃秃的神树。 她总是莫名地觉得,自己也许该折返回去看看那棵树,但伽夕牵住她的手,让她渐行渐远。 二人一路往回走,她的裙子擦过花茎,偶尔会踩到嫩绿的叶子,发出细小的吱呀声。 简底栖:“伽夕,你知道神树的事情吗?” 伽夕沉默了一声,才说:“怎么忽然想问这个。” 他似乎不太愿意提。 简底栖说:“我只是有些好奇,随口问问。听圣女们说自从那上面的果子被偷走以后,树上就变得这样光秃秃了。” 伽夕“嗯”了一声。 她问他:“那是什么果子?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树,想知道它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子。” 伽夕回头看了她一眼,眼角有风掠过,细发微动。 “那是一颗非常漂亮的金苹果,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觊觎它。” 在奥尔菲斯,圣灵使拥有绝对的权利,说一不二。若说旁人也有罢了,伽夕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恐怕仅仅次于那位神。 “难道连你也没有资格吗?” “是,它是专属于神的礼物。” 神。 创世神特洛西? 简底栖忍不住追问:“金苹果属于神,最后却被偷走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竟然有这样的野心,敢与神抗衡。 伽夕忽然笑了,清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是呀,以前我还真羡慕过他。”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简底栖有些听不明白。 “羡慕……谁?” 伽夕没有再说话,只是拉着她手走。 “以后再告诉你,该回去吃饭了,今天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苹果馅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 是夜,数十队人马冒雨前进。 前方探子来报。 “埃比德大人——还有十公里不到,我们就要到王宫脚下了!” “前方情况如何?” “据可靠情况,只有几百人守在城门口,从午夜十二时开始,每个三个时辰会有士兵交班。” 士兵交班时,是王城防守最薄弱的时候。若想以最少的损失取胜,一定要看准时机进攻。 埃比德策马,银色的鸟翼头盔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双沉默的双眼。 “加快行进!务必在三点之前到达。” 众暗卫齐声:“是!” 第51章 梦中婚礼 明明天刚亮, 那人已经迫不及待来敲她的门了。 “卡萝尔,该起床了。” 简底栖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来了。” 一开门,她惊了:“天呐, 伽夕, 你从哪儿订了这么漂亮的礼裙?” 伽夕看着她,眼含笑意:“快试试吧, 应该很合身。” 他今天穿得格外隆重, 一如既往地一身白, 只不过这次的礼服袖口都修了暗色银线花纹,低调优雅。胸上别着的淡紫色胸针格外惹眼,是洁白雪中的唯一一抹柔艳之色。 -- 第102页 几个侍女抬着礼盒进来。 简底栖脸颊发红:“这是给我准备的?” 伽夕微笑:“当然, 我们要穿得相宜,才好一起去参加典礼。” 眼前的盒子快和她差不多高了, 打开克莱因蓝的精致外盒,里面粉玫瑰的娇香扑了满面。 最引人瞩目的,应该是里面那件粉紫色的束腰蓬蓬裙。 上头每一根丝线,都是银线掺了月牙色的绒丝绣的。光是蓬蓬裙外面的罩纱就有数十层, 且每层都如紫色云霞一样渐变,颜色愈减愈淡, 一直蔓延到浅色藕粉抹胸。 她暗暗想,今天果然是很隆重的典礼啊,不然伽夕怎么会给她准备这么华丽的礼服。 关上门。 简底栖开始洗漱穿戴,她深吸了一口气, 皱着眉一鼓作气穿上束胸:“好紧。” 在侍女的帮助下。 简底栖终于费劲地穿好了裙子。 要不是为了答应了伽夕她一定会去, 她一点也不想遭这个罪,简直要勒得喘不过气了。 不知道祈福的典礼要举办多久,真希望越短越好。 ·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 伽夕眼中掠过一抹惊艳, 随之而来是深深的占有欲。 他仿佛入了迷,微拢眉心,眼神如深海一样要把眼前人整个包裹起来,席卷拆入腹中。 少女不知道,自己每走一步,纤细的腰便如花枝一样轻颤。 裙上薄纱的粉紫色细闪,在金色的阳光下波光粼粼。她雪白的肌肤和裙摆相衬在一起,如同一株含苞欲放的紫罗兰,纯洁而美好。 这是他梦中的新娘,却比他梦中更美。 伽夕感觉自己几千年的生命中,似乎才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欢愉。 这种欢愉,来自他内心里压抑的深切愿望。 他渴望得到她,占有她,渴望听见她笑,听见她哭,更渴望进入她的生命,从此与她合二为一。 “卡萝尔,到这来。” 少女的手落入他的掌心,细嫩白腻,比百合的花瓣还要柔软。 他看见她的粉唇嘟起,小声朝自己抱怨。 “这裙子实在太重了,穿起来比白绒兔节的那件还要辛苦,我们今天可以早点结束吗?” 她说话时,唇一张一合,隐隐能看到里面洁白的齿贝和红嫩的小舌。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目光慢慢上移动,焦灼在她粉润的唇上,她小巧的鼻尖,她纤细的睫毛,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 他眼中,只有她的颜色。 少女有些不满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看着他说:“伽夕,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啊?” 对方就连生气的模样都是这么可爱。 伽夕垂下眸子,唇边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紧紧攥紧她的手心。 “当然有,放心,我会安排他们尽早结束的。”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要累坏了。” 刚出了宫殿大门,就是一辆金色镂空的欧式马车,前头是两只独角兽。 伽夕率先踏了上去,再扶住她的肩膀,将人半抱上来。 也许是裙子太重了,她几乎站不稳,一个劲地往他怀里倒。他触手皆是柔软,鼻尖满是她的体香,甜滋滋的,像透明的糖果一样。 他听见她抱怨:“一定要穿这样的裙子吗,我感觉自己像个不倒翁。” 他只得略带掩饰地咳了一声,眼神看向别处,淡然安慰她。 “总不能穿着常服来吧,再说,只穿这一天而已。” 少女坐稳了,身体这才放松下来:“说的也是。” 过一会,她又悄悄地问他:“今天的主角是你,你是圣灵使,我穿成这样会不会抢了你的风头?” 伽夕微低头,看见她如水般生动的眉眼,秀气可爱。 他想揉揉她的脸,却怕吓坏了她,只是说:“不会。” 这两个字,已是他的极限。 若是再多说两个字,他怕自己便会忍不住吻上她的眉心。 等过了今日,她便是他的妻子,他一生的挚爱,一世的牵绊。他会握着她的手,在圣殿面前,向神宣誓彼此的忠贞不渝,从此幸福一生。 马车驾着二人朝圣殿方向,绝尘而去。 车头的细绳银铃,叮当作响,奏出一串轻快的音符。 车上的男人还不知道。 这铃声是开始,也是结束。 他所有的温柔旧梦都会留在这个清晨。 然后,全部死去。 第52章 神女无心 他们的座驾一路朝奥尔菲斯的圣殿行去。 所行并非寻常的路。 兽踏白云, 万里长风,任那枝丫花影横斜。 她的纱裙飘飖,鼻尖满是馥郁宜人的郁金花香, 道路两边是大片金色花海, 各式的雪白鸟兽雕塑摆满了石板路两边。 每当马车经过的时候,那些鸟兽便如受了灵气恩泽, 瞬间活了过来, 展翼高飞, 长鸣盘旋,跟在马车身后。 一路过去,灵兽齐鸣, 那场景蔚为壮观。 某只娇俏的灵鸟停在简底栖的膝上,背部辉翠深蓝, 腹部是柔软的橘绒。 它尖尖的长喙衔着一只小小的金色郁金香戒指,它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示意她伸出手心,才低头把那戒指递了进去。 简底栖歪着头问他:“伽夕, 这是什么?” 却见伽夕手里也有一枚同样的戒指。 -- 第103页 对方笑笑:“不过是祈福时要用的器物罢了。这一路辛苦你了,谢谢你愿意陪我来, 今天之后我大约会清闲几日,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去散散心。” 简底栖觉得自己到底也没做什么,更谈不上辛苦。 她这段时间住在这里,生活上大多数事情都要麻烦伽夕安排, 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辛苦, 只要能帮到你,我就很高兴了。至于去什么地方,我确实也……没想过。” “那就交给我来安排好了。” 伽夕只是看着她, 眼中缱绻之意甚浓。 “卡萝尔,这段时间,你喜欢在奥尔菲斯的生活吗?” 说到这,简底栖眼中含笑点头,手扶住车边看向花海。 “当然,这里景色真的很漂亮,我想即便我看上一万年也不会觉得腻烦。” 她打算等典礼结束后,再去看看那棵神树,摸摸树干。也许她还可以爬上高处眺望,不过这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她现在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相比她的新奇,伽夕显得沉静得多。 “是吗?从前我总觉得这里单调乏味,无论天空如何瞬息万变,这里似乎依然是一片死海。” 简底栖说:“怎么会是死海?这里的花海应该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海了。” 伽夕看向一旁的花海,眼神漠然,平静如水。 “奥尔菲斯的花永远不会凋零,永远璀璨光华。这些花已经站在了最高处,耀眼夺目得连盛开都不需要再努力,只是日复一日的随风摆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简底栖一时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听上去十分平静,却透出一种不被了解的寂寞,凉薄如深海。 难道无所不能的圣灵使,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 她望着他被阳光轻吻的侧脸,顺着他的话,轻声安慰道。 “可是,永不凋谢不是很好吗?永远灿烂下去,是大多数花的梦想吧。这世上有很多花期很短的花,往往只开一夜便败了。我想,那些薄命的花应该会很向往奥尔菲斯吧。” 也许是错觉。 随着她的话,她看见伽夕的眼中微微有了亮光,微拢起的眉头也放松了。 他深深看着她,仿佛她就是太阳,比这世上所有的美丽风景都要迷人,比花海还要浪漫。 简底栖有些脸红。 伽夕的瞳孔里,只印出她一个人的身影,粉紫色的,小小的,塞得满满的。 他问她:“那么,你也会向往奥尔菲斯吗?” 奥尔菲斯吗? 简底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里虽然一切都是那么华美,但她内心里总有一个不想被了解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 也许没有绝对的高位,没有绝对的完美幸福,但是真实自然,有家的感觉。 她所牵挂的世界,并不是奥尔菲斯。 她会为奥尔菲斯的美丽驻步,但她心里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 “我……” 然而还没有等简底栖回答完,前面两只纯白优美的独角兽,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到了。 在一片白色羽翼中,伽夕率先走下马车,然后扶着她小心走下来。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杜波依斯,只是那笑带了两分沧桑感。他的下巴泛青,看起来是特意刮了胡子。 “恭迎圣灵使大人,您将与天边的虹霞一般,在永恒交辉中找到幸福的真谛。” 伽夕微微勾唇:“谢谢,我不会忘记你的祝福。” 面前的所有圣子和圣女都盛装出席,他们行着半礼,恭敬地尊称伽夕为圣灵使大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祝福的笑容,手拿一只金色的郁金香。 一路上,焚香,散花……所有人开始歌唱祝福词。 「愿您获得父亲的指引, 愿您获得真情的垂怜, 爱火不死, 灵魂不灭, 将世上最美的花朵献于您, 将天下最纯净的心奉于您, 真善不死—— 幸福不灭—— 我等愿永远为您祝福, 璀璨星河将为您牵引新的生命……」 他们走在雪鸟羽毛编织的长毯上,伽夕牢牢牵着她的手。 被那么多人注目着,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伽夕为两边人示意微笑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地小声问:“还需要多久啊?我想下去歇一会。” 伽夕面不改色道:“快了,马上就结束了。” 简底栖碎碎念道:“原来圣灵使也有这样的祝辞啊,上一次听见这样的祝辞还是在……”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天空上突然瓢泼大雨,许多人跪在地上祷告高歌,为首的是一位威严年迈的老人。随着歌声,天上出现了非常漂亮壮观的彩虹。 然后下一秒,这个画面就在脑海里捕捉不到了。 她有些泄气,下意识想抽离手指,却被伽夕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挣扎不开。 “伽夕,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剩下的仪式你可以一个人完成吗?” 没想到一向顺着她的人,居然也有态度如此强硬的时候。 伽夕拉着她坚决往前走:“再忍一会,马上就结束了。”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甚至感觉到伽夕身上不可违背的强控欲,他明明话语是温和的,但是根本没有丝毫要和她商量的意思。 -- 第104页 “伽……伽夕……你怎么了?” “卡萝尔。” 伽夕的口吻听起来不容反驳:“你不是说过想帮我吗?那就不要任性,陪我走下去。”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陌生,让她心里发凉。 简底栖想挣脱,但是那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如铁钳一般。 “伽夕,你别这样,我害怕。” 伽夕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安抚她。 他们终于走到圣殿的宣誓台了。 上面站在高位神使是康芒斯。 对方脸上的笑容不像杜波依斯那么僵硬,反而带着真诚祝福的味道。 “恭喜您们,愿在日后的生活,您与身边的这位卡萝尔小姐,能相互扶持,结伴走到最后。” 简底栖这时才嗅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慌乱道:“伽夕和我?什么意思?” “就是……” 康芒斯刚想解释,就被伽夕冷声打断了。 “不必多言,接着念誓词。” 康芒斯有些诧异地估量了一眼伽夕脸色。 “好……好的,伽夕大人。” 他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道。 “伽夕大人,在父神以及众位圣使面前,您是否愿意与卡萝尔小姐结为神侣?无论日升日落,潮涨潮汐,您都将卡萝尔小姐视为您最忠贞最挚爱的妻子,将郁金香一样的温暖永远眷顾于她,共看世间繁花盛景,亘古不变?” 那一瞬间,简底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感觉脑子就像炸开了一样,嗡嗡作响。 伽夕要娶她? 她面色惊骇,立即转脸去看他,却只瞧见他浸着冷感的下颚线。 她连忙道:“伽夕,这一定是误会,你快解释一下,我只是来陪你参加祈福典礼的,并不要跟你结为神侣!” 然而,眼前人已经非常优雅地回应:“我愿意。” 那样坦然沉着的态度,显然是毫不意外,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不!这是为什么? 难道伽夕早已知道一切,只是故意欺瞒她?好端端的祈福典礼,怎么会变成结侣大典? 简底栖想要质问他。 但很快,伽夕右手的食指在她唇上微微一点,她瞬间就像变成了哑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甚至连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她感觉她的唇角不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仿佛露出了开心幸福的微笑。 伽夕居然对她用了控制神咒! 康芒斯的问题没有结束:“卡萝尔小姐……您是否愿意与伽夕大人结为神侣……您都将伽夕大人视为您最忠贞最挚爱的丈夫……亘古不变?”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她根本没想过要和伽夕结为神侣! 简底栖极力想反抗,然而无论怎么努力,她还是听见了自己带着欢愉害羞的声音。 “我愿意。” 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她的睫羽落下。 简底栖心中悲愤万分,恨不得立即逃走,可在别人眼里她明显是喜极而泣。明明她还没有找到那个男人,明明她真正心动的那个人…… 康芒斯微笑道:“好,那现在请你们对着结侣石,向父神宣誓,只要得到父神的祝福,就算礼成了。” 伽夕温柔地将一缕调皮的发别到她耳后。 “走吧,很快就结束了,等下我们好好休息。” 简底栖怒从心来,她只想甩开他的手。 然而在别人眼中,却是她绯红了脸颊,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走过人群,她听见别人议论纷纷。 “伽夕大人和那位小姐看起来真是太般配了,父神一定会祝福他们的。” “是啊,想不到这位大人居然能这么快就找到合适的神侣,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呜呜呜好羡慕,你看刚才伽夕大人的眼神,我要是那位小姐一定幸福死了。” 简底栖心中发冷,她可真是太“幸福”了。 第53章 时间静止 两只领头的独角兽, 稳稳拉动马车。 所有人一同前往那片郁金香花田,花浪如金色的海一般多情烂漫,郁郁芬芳。 云海浮空, 千里之下。 神树就在那里。 仿佛一切都变得虚幻。 简底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她能听见身边人的对话、谈笑,却不能主动参与其中, 不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宛如提线木偶一样。 伽夕让她笑就笑, 动就动。 他牵住她的手, 横斜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她也只能一脸羞涩地依偎在他怀里,尽管她的眼中毫无波澜。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更明确了。 自从白绒兔节的那个男人出现之后, 她对伽夕再也没有从前命定的熟悉微妙感。 伽夕也许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人,然而这个人现在却把她搂在怀里。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她光滑的下巴, 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器物。 “你知道吗?我想这样抱着你,已经很久了。” 简底栖没吭声。 本来她也说不了话,用这样的方法强迫她就范,根本不是她之前熟悉的那个伽夕。 说好愿意等她彻底看清自己的心呢? 就算她名义上成了伽夕的神侣, 她的心也不是。 -- 第105页 还好,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神咒, 能让一个人发自肺腑地立即爱上另一个人。 伽夕原本冷淡的眉眼中,露出压抑不住的炙热目光。他稳稳地抱着她下车,双手沉稳有力,步伐带了一丝轻快。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从前我总是喜欢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 今后, 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那语气十分笃定,他终于要得到她了。 挣扎不了,简底栖也索性不挣扎了, 只是安静地透过眼睛的窗户,看着这棵参天古树。 这根真茂密,离得这么近看,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粗壮。如果爬上树的顶端,可以看见整个奥尔菲斯吗? 应该是可以的吧。 之前她就想来这里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居然是这样尴尬的方式。 伽夕把她放下来,脚尖忽然落地,高跟鞋有些不稳。 她显得扭了脚,对方立即搂住了她的腰肢,这才没有闹出笑话。 “圣灵使大人也太温柔了,好体贴啊。” 简底栖听见了人群中传出艳羡的声音,她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暗暗吐槽了一下身上这件裙子实在糟心,又沉又紧,勒得她喘不上气。 简直是除了好看以外一无是处。 她目光瞟了一眼旁边的伽夕。 看着对方出色的脸,又有些燥闷地想:这件裙子和订它的主人一样,让她勒得慌。 康芒斯站在巨石旁,声音苍迈有力。 “所有人都知道,结侣石象征着父神的祝福。每一对得到父神承认的伴侣,都会受到神光的照耀,在未来漫长的永恒中,他们会成为奥尔菲斯最幸福的人之一。” 接着,他又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词。 每每讲得情到深处,四周的圣子圣女也跟着笑着动容落泪。 唯有杜波依斯站在人群中脸色有些古怪,像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眉头拧巴着瞪着地上。 最后。 康芒斯终于将手中金色的郁金香,非常尊敬地献给面前的人。 “伽夕大人,请您开始宣誓。” 伽夕始终带着优雅的笑容,他接过花,牵着她的手朝巨石走去,姿态优雅翩翩。 他们十指相握,一起握着那朵郁金香,将另一只手轻轻靠上结侣石。 “我伽夕·伯特,在此向父神起誓,愿用一生守护我的妻子,一生敬她爱她,直到星河破碎,神魂湮灭。假如违背誓言,我会变成奥尔菲斯最丑陋的石头,匍匐在她的脚下,永被磋磨。” 伯特? 简底栖感觉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似乎从前也有一位少年拥有同样的姓氏。 她还隐隐记得,对方声音淡淡的,仿佛沉寂了千百年的古老圣音,比教堂吟唱的天使圣歌更美妙动人。 伽夕他深情地凝视着她,仿佛生生世世都认定了一般。 他声音坚定,紧紧握着她的手,甚至她都能看见自己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浮现红痕。 疼疼疼…… 简底栖心里愤慨。 她有些难受,听见自己欢喜地说:“父神,愿您成全我们。”个鬼。 才不想嫁给他! 在场的人,无疑都想亲眼见证伽夕的礼成。 他们想看这位深受父神宠爱的圣灵使,是如何沐浴着神光祝福的,这是近来奥尔菲斯最重大的喜事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结侣石,铆足了劲伸长脖子往前看,一秒也不愿错过。 可惜他们失望了。 等了整整一刻钟,结侣石半点动静也没有,就好像失灵了一样。刚才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一点没变。 说好的神光呢? 简底栖本来一路上心情都很烦闷,忽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转头看见伽夕脸上的微笑,慢慢变得平静,甚至眼神露出一丝危险的不悦。 她的心情忽然变好了。 人群骚动,已经隐隐有低语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父神不同意这场婚礼?按理来说结侣石都会出现神光,偏偏就这一次没有,这可是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嘘,你小声点,要是被伽夕大人听到了,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为什么父神会不同意?这太奇怪了……不被祝福的婚礼是无效的,这婚还能结下去吗?伽夕大人的脸色好可怕。” …… 简底栖听着这些话,在心里偷乐起来。 什么结侣石,看起来就是个失灵的破石头。这样也好,结侣石不显灵,就代表创世神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总算不用违背自己的心意了。 今日之前,简底栖原本有些犹豫不决。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对伽夕是有好感,但也仅限于此了。 正当简底栖暗自庆幸的时候。 伽夕面无表情地看向康芒斯,说道:“直接宣布礼成吧。” 他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给心爱的人带上尾戒了。 康芒斯的舌头开始打结,这是还没有得到父神的祝福,就要继续流程了吗? “这……这……伽夕大人,于理不合啊。” 伽夕冷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 他这一督,眼神凌冽的令人齿寒。 康芒斯站在太阳底下,浑身却不由自主地冒冷汗。这位圣灵使大人,虽然平时对什么事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要真的下了决心,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 第106页 几位神使也面露惊诧之色,只是碍于颜面,不好轻易开口。 虽说他们也是元老级的人物。 可圣灵使能直通神的心意,地位且仅次于神,一神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若说特洛西是整个世界的顶端,那伽夕就是奥尔菲斯的顶点。 同样的至高无上,不可违逆。 伽夕扫了人群一眼,那些方才还小声嘀咕的人,瞬间都熄了火。 他眼神示意康芒斯继续。 康芒斯只觉得如芒在刺,这样公然违背神的旨意,还是圣灵使大人带头,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我……我宣布,伽夕·伯特将与卡萝尔·达勒结为神……” 最后一个“侣”字都已经卷到嘴边了,硬生生给消了音。 康芒斯头上汗水淋漓,浑身却动弹不得,他紧张地心跳加速,却震惊地发现所有人都静止了。 就像时间被按下“暂停键”。 连耳边的风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少年正要给少女的无名指戴上尾戒,只是那指环刚碰上手指,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每个人脸上的细小表情都凝滞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 · 简底栖忽然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迅速把自己的手指收了回来。 那枚戒指就这样“吧嗒”掉在地上,原本光亮金色细圈,滚了一身的土灰。 伽夕的眼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全身却像是被桎梏住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戒指滚远,看着她的手离开他的指尖。 他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这种一切都逃离自己控制范围的感觉,非常糟糕。 然而他心心念念的少女,此刻正恨不得提起裙子往回跑。 就这么想逃离他吗? 亲眼看着她迫不及待地离开,一股淡淡的酸涩感浮上他的心,最终化为醇厚的苦,席卷着悲伤将他吞噬。 强行结束这段不被祝福的结侣仪式,也许这就是父神的惩罚。 · 没有人知道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底栖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久违的自由终于来了,得赶紧趁着伽夕没有反应过来离开这里。 离开前,她鬼使神差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那棵树。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简底栖干脆脱了鞋子,洁白的脚掌落在泥土上,看上去格外白净漂亮,每一个脚趾都粉粉的。 她继续向前走,可又忍不住回头看那棵树。 还是那黑色的树干,半点叶儿也无。 简底栖心里有些烦躁,却不知这股烦躁感由何而来,总之……很怪!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有点和这棵树较上劲了。三步一回头,她总想看看这棵树。 就在完全要离开花海前,她停着看那棵树大概有半分钟。 紧接着。 简底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开始往回跑。 她心里有个强烈的念头:爬到树顶看看。 然后,她就真的又回来了。 简底栖不知道,看到她回来时候,伽夕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惊喜的亮光。 他以为,她终究是舍不得他的。 却眼睁睁看着她,半分正眼也没瞧自己,直直地往神树跑去了。 终究,他眼中最后一分神采也不见了。 · 说来也是怪,当简底栖的手刚摸上树干。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和煦的暖风,鼻尖满是暖融的郁金花香气,馥郁清甜。 几乎是眨眼之间的事。 当风拂过神树的枝干,枝干上生出了无数嫩绿的小芽,宛如初生婴儿一般迎风轻摆,树上慢慢抽出了新鲜的枝条。 底下的所有人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心里都震撼得无以复加,这……这……为什么神树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开始焕发新生? 他们看着这个少女,不顾危险开始努力往树上攀爬,仿佛要爬上最高处才肯罢休。 杜波依斯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神树啊!她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在树上爬来爬去?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几乎所有人都想去拦住她,如果不是碍于不能行动的话。 不过,简底栖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她要去看看树顶的风景。 一步又一步,她柔嫩的手掌都被树上的倒刺划出血珠了,裙子也被细枝勾得乱七八糟。 好几次,她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但最后都稳稳地踩在了树干上,就好像有人从后面托着她一样。 努力了半天,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但她终于爬上来了。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树下的人们呆呆地站着,仿佛稻草人一样。 树上的少女眼中带着惊喜和骄傲,晃着白晃晃的脚丫,在树上灵动地笑着。 简底栖俯瞰向远方,终于看清了整个奥尔菲斯的面貌。 她忍不住发自肺腑地赞美:“太漂亮了。” 雪白的宫殿,疏密有序,远远看去——竟然组成了一张迷人的侧脸。 而那些大片的金色花海,竟然拼成了郁金香的脉络。 整个奥尔菲斯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少女闭着眼轻吻花束的油画。 -- 第107页 创造这个岛屿的神,应该是一位艺术家。 简底栖刚准备再往树枝前爬爬,以便看得更仔细些,不想那枝头过于细软,她一个翻身掉了下去。 “啊——” 她尖叫一声,这树比奥尔菲斯最高的殿宇还要高上几层,摔下去必死无疑。 那衣裙上带着细闪,阳光下格外迷离梦幻,如一只破碎的蝶极向下坠去。 但就像所有的不死定律一样,真爱总是会在女孩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 一双大手牢牢接住了她。 终于。 在最惊险的时刻,她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没有任何语言,仅仅四目相对,她已经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戴面具。 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以及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柔。 男人看着她,微笑。 “卡萝尔?” 他唤了她的名字,就像第一次在沙滩上见面时那样。只不过那时候他是以神的形态,而非后来的凡人之躯。 简底栖那一头柔亮细腻的金色长卷发,随着风浪漫飞舞,一如当初。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您好,我叫卡萝尔。” 一种难以描述的感情在心中炸裂开来。 她高兴得几乎要落泪了,等察觉时,那泪已经顺着下巴滴到了脖颈上,如透明的露珠一般迷人。 他们身体彼此相贴,连心跳声都几乎同步。 她如此真切地拥抱着他,那种真实感太过安心,甚至她不愿意再放手。 男人声音里带了一丝暗哑的笑意,像是故意捉弄她一般。 “你为什么在此哭泣?” 她记得。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问她的。 第54章 神有何求(上) 风来, 吹柔了心尖。 简底栖本想有许多话想说,许多事想问,可终究是涨红了眼眶说不出来。 “因为……因为……” 她太想见他。 男人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他以一种几乎怜悯的姿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如同哄初生的孩子一样耐心:“我都知道。” 这一声轻叹, 倒是让她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原来。 他也是明白她的。 刹那间。 四周的天地全部旋转,其他所有的人和物全部消失了。世界一片苍茫, 无边无涯, 只剩下他们两个紧紧相拥。 她仰头问他, 琥珀色的瞳孔里蕴满了光:“你到底是谁?” 男人只是看着她,唇边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你希望我是谁?” 他又把这个问题递给了她。 她半咬着唇,不确定道:“你就是他们说的创世神吗?” 男人说:“神, 不过是世人的称呼。” 他微凉的指尖轻覆上她的双眼,那一刻, 仿佛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我可以是这世间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块不起眼的石头,每一只追赶麋鹿的狼。万物生灭皆无常, 唯有圣光永恒。正如每一片凋零再生的叶,我早已历经上万次死亡和重生。” 世界寂静一片, 连细小的虫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底栖有些紧张地握住了他覆在眸间的手指,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所以……你真的是特洛西。” 特洛西。 她从未念过如此动人的名字,尾音微微上翘带着一点点可爱的鼻音。 每一个字节从她洁白的齿缝中流出, 带着轻柔和俏皮, 宛如钢琴上跳动的琴键,一个音符一个音符跳跃出来,连绵起伏, 构成整章完美的和弦。 简底栖听见男人胸膛里的笑,微微震动:“是。”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再没有什么能动摇。 她听见他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特洛西松开了手指,她的眼前恢复了一片清明。 眼前并非黑暗,而是一片纯白。 触目之处,皆是雪白,无穷无尽地漫延整个世界,雾气浮动,仿佛一场永远不会播完的白色电影。 简底栖稳稳地站着,紧紧握住他的手:“这是哪里?” 特洛西说:“这是最初的世界。那时候我刚睁开眼睛,时常会坐在这里冥想。” 她抬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如雕刻师刀下最写意的一笔,在雾气中恣意风流。 “听起来你似乎在这里待了很久。一年,十年,亦或是一百年?” 特洛西只是笑,唇角弧线比钩月的弧光还温柔。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从出生开始,生命就已注定是漫长乏味的。” 他轻挥衣袖,薄衣如不灭的烟云,一缕细发从半垂在颈间,依偎在微露的锁骨上。 “看,这是世上的第一片海。” 他们凌空而立。 漫天海水扑面而来,惊天长啸,仿佛要将他们吞噬。但那些浪花刚触碰到脚底不远处,又很快乖乖退去了,只在下面翻滚着,渐渐归于平静的蔚蓝。 “原来你第一个创造的是海洋。这也对,水是万物之源,有了水就有了生命。” 简底栖觉得新奇极了,她明明站在空中,却如履平地。 想来,即便她此刻在海上空奔跑起来,也不会有任何大碍。只是那位神牵着她的手,她有些难以放开自我。 -- 第108页 特洛西一眼便洞悉了她的想法。 他松开她的手,微微吹了一口气,她的脚下便好似踩着清风,化作了自由的飞鸟,翱翔于天际。从海的一段跑向另一端,也仅仅只要十几秒。 她看起来开心极了,白晃晃的小腿迎着风,回头看着他。 “特洛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便是夜空所有的星辰都聚在一起,也比不上她瞳中半分柔光。 男人说:“可以。” 此时此刻,她小小的影儿烙在他的眼底,变成挥之不去的印记。 眨眼之间。 简底栖又跑了回来,那些浪花似乎想挠挠她洁白的脚心,却总是有些畏惧,不敢过于放肆。 她顽皮地像个孩子,眼里满满的憧憬问他。 “后来呢?这片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像是要给她答案。 特洛西挥了一下衣袖,这片海上立即浮现出一座小岛。 他的手中里幻化出一颗金色的种子。当种子落在岛上的土地,大片的幼苗从泥土里钻了出来,绿油油的,风一吹就成了金色的花浪。 是郁金香花海。 一株十分漂亮娇柔的郁金香从岛上,飞入他的掌心。 他眸中带着光润的神采,指尖细细碾碎了那娇嫩的花瓣,渗出点点汁水。 “如同树从幼苗长大一样,这座岛就是整个世界的种子,一切的源头。当郁金香开满整座岛屿时,所有的生命都开始有了模样。” 这样的创世神,虽然依然凛冽高贵地不可侵犯,却带了一份让人心动的温柔。 她有些沉溺了。 看着那副女孩亲吻郁金香的地平画。 简底栖认得出这花海的形状,刚才她还在神树上看过。 随着一栋栋宫殿崛起,她已经知道——这里就是奥尔菲斯,原来世界上第一片海就是神之域。 可,难道神心里…… 胡思乱想着,她心弦不由得乱了半拍。 尽管踌躇再三,简底栖还是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会想到勾勒这样的一个形象,我的意思是……奥尔菲斯的结构图,是以某个人的原型来创造的吗?” 她心里紧张得厉害。 只怕……只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女孩,让眼前的这位神无法忘怀。 “如果,如果您不想回答也可以。” 这时候,简底栖莫名有些感到拘束。 甚至觉得对方的身份是那样高不可攀,他们的距离甚是遥远,下意识地就使用了“您”这样的敬称。 没想到特洛西神情微微有些错愕,反而凝神看了她许久。 忽而一笑:“也许是吧。” 那眼神如流水般细腻,一寸寸,一点点,吻上她的脸庞。 连着她的脸颊都燥热了起来。 偏偏,她只顾着求一个答案,竟半点看不透他的心思。 第55章 神有何求(下) 简底栖站在空中, 看着脚下的世界变幻莫测。 从神之域开始,世界的模块逐渐拼凑完成,一块块蓝海大地应运而生, 一切都有了最初的模样。 奥尔菲斯的后殿花园中出现一个虚影, 那是几千年前特洛西的身影。 他临水而照,依照自己的模样捏了一个非常相似的雕塑。 尽管那座雕塑生动逼真, 仍然及不上他五分之一的完美, 甚至比不上他的一根小手指, 但足以让简底栖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那是个优雅沉静的绝美少年,眸中漆黑,肤色胜雪。 “加……加西亚……” 再次见到这张脸庞, 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简底栖终于无法再平复激荡的心绪。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原来从来都不是伽夕, 而是加西亚。 那一刻。 关于加西亚的部分记忆,回到了她的脑海拼图里。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在教堂中和加西亚相遇的情景。那时候他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眉眼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色, 纯白明净如湛蓝的天空。 “加西亚·伯特。” 特洛西淡淡地叙述着千年前发生的故事:“他是我第一个创造的孩子,只可惜那时候的我, 尚未领悟如何使一件死物拥有自己的意识。” 简底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看着。 她脚下,特洛西的虚影将加西亚的雕塑收回袖中,然后用指尖的血, 点入两座新雕塑的胸膛心口处。 那两座雕塑看起来与特洛西的面容只有一两分相似了, 远比不上加西亚精致夺目的眉眼,但单看时也十分迷人。 待两滴神之血被完全吸收。 意料之中的,他们活了。 “父神。”“父神——” 两个毫无生气的雕塑, 瞬间变成了会动会笑的少年。他们亲昵地围绕着虚影,眼神纯真而美好,满满的孺慕之情。 她看见虚影的掌心中飞出两个金色的名字,分别飞入两个少年的眉心,隐入不见。 分别是“伽夕·伯特”、“艾瑟利·伯特”。 眼前两个曾经亲近围绕着神的少年,后来也都成为了奥尔菲斯的圣灵使。 她想:想必这个艾瑟利,就是之前偷盗金苹果的那一位。只是现在他一脸温良平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未来会做出这样万人唾骂的事。 伯特,寓意为全身散发出荣耀和光辉的人。 -- 第109页 原来它真正的含义,意味着被父神亲手创造,是灌溉了神血和圣光的孩子。 简底栖还记得。 当她第一次听见“加西亚·伯特”这个名字时,心中的那一份悸动。 原来从这个姓氏开始,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暗藏好神谱写的韵律。 看着眼前一幕。 她感觉自己似乎窥见了万物初始,天地间的法则,生灵的灵魂密码……而这一切的一切,又全部由身边的这位父神来决定。 「父神有权支配一切他所创造的规则与生命,包括日落与花期,包括飞鸟和鱼虫,以及世间的一切真实存在。」 《创世神史》上的话并非妄言。 父神的确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只在于他愿不愿意使用。 · 四季变化,花开雪落,蜻蜓池上。 所有的季节变更,几乎都是眨眼瞬间的事情。 简底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特洛西说: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从出生开始,生命就已注定是漫长乏味的。] 这并非是任何形式上的情感宣泄,而是一句平铺直述的简单话语。 当时间不再具备时间的意义,一切的活泼和热闹都将成为短暂的焰火,不会留下丝毫灰烬。连同灵魂都会变得沉静平和,内心泛不起一丝波澜。 这便是成为神的代价,生与死已经不再绝对,而是一种可以看淡的结果。 尽管特洛西和加西亚有着极其相似的面容,但他们的心境似乎完全是两个境界。 脚下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热闹。 花草,昆虫,鸟兽游鱼,在草地上无忧无虑奔跑的孩子……所有的幼苗一夜之间都开始发芽了。 如同破茧后的彩蝶。 这个世界开始抖动翅膀,绽放出真正耀眼的美丽。 而那个屹立着的朦胧虚影,不同于现在的特洛西。 他的面容似乎更加冷淡无情,比起温和宽容的父神,更像是一位冷冰冰的秩序维护使。 远不像现在的他亲切。 她看着特洛西迷人的脸庞。 特洛西却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自己。 “其实我偶尔会想,除了所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热闹,脱下神的身份,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却是情理之中。 因为太过平淡无趣而开始思考生命的真正含义,事物的发展,思维与存在,这大概就是哲学的起源。 简底栖说:“也许你的存在,正是为了维护秩序的美丽。” 听见她的话,男人只是微笑。 许是赞许她的回答,又也许并没有放在心上,千百年来,他习惯在黑暗中独自寻找答案,自问自答,追寻生命的真谛,追寻神背后的世界。 神之上,是否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他还未曾明白。 毕竟在这里,他早已是凌驾一切之上的顶端。 · 脚下风暴渐起,雷雨不住,连一丝阳光都看不见。 他们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不同于之前的春暖花开之色,显得格外寂寥空旷。偌大的世界,只有深海和暴风雨为伴。 简底栖看见那个时间的特洛西。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海面之上,身如冷玉一样,泛着淡青色的白,连呼吸都几乎静止了。 他的长发逶迤垂在海水上。发丝顺着水流轻轻晃动,赤身裸睡于藤蔓一样柔软的树枝上。 他的右脚,若有若无地半贴在海面上,在海水的冷色下映地格外白。每只脚趾是那么分明漂亮,连最末的小趾都找不出半分遗憾缺点,脚底微弓如月盘。 即便如此完美,也依然有污浊之地。 特洛西的胸膛上有一道深坑一样的裂痕,黑沉如山坑,席卷着一切未知的黑暗。 看起来十分骇人。 简底栖望着那道裂痕,忍不住道:“这是怎么了,难道神也会受伤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受到这样的伤,她也跟着难受起来,觉得那道坑十分刺眼。 特洛西道:“你是否也像世人觉得,神应该无所不能?” 简底栖脸色微红。 又听他道:“确实,从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某一天我开始思考除去神的光环后,我存在的意义,那裂痕就莫名开始出现了。且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深,我亦无力改变。” 很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当事人不是他一样。 她却无法像他一样平静,甚至十分担忧:“一定很痛吧,光是看着就……” 特洛西说:“嗯,有段时间我已经无法行走,只能待在意识之海里休养生息。从前我的神海如天地之初一样白茫茫,后来忽然开始下起了细雨。” 简底栖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 “再后来,就变成了这样的暴风雨吗?我看见连神海的天上都已经出现裂痕了,你……你现在还好吗?” 察觉到她的关心,特洛西道:“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卡萝尔,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好转的。” 谢谢她? 简底栖有些茫然,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特洛西……” 舌头舔上齿贝,他的名字从她的唇中飘逸而出,带了一丝暧昧气息。 特洛西一步一步走近她,姿态从容优雅。 -- 第110页 随着他的步伐,她的心也跟着慢慢加速。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让她无法自持,让她无法控制。 “卡萝尔,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特洛西嘴唇轻轻抿着,薄衫如烟云一样轻渺,细发垂落在锁骨之上,肌肤莹润光泽。当他垂目时,鸦羽似的睫毛半遮住眸子。 简底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她脸上慢慢爬上酡云。 “我似乎有些明白,可……又好像不太明白。” 男人笑了,笑得很好看。 “我还记得那日在船上,你一早敲响我的房门,问我还愿不愿意喜欢你,讨不讨厌你。” 他明明只是寻常的语气,偏偏嗓音听起来低沉性感,像是诱着她深入一般,充满了糜艳之色。 “是我说的?” 简底栖半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身上有些发热,连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可恨! 她在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直白露骨的话,怎么她自己都忘了。 男人又近了一步,他们的身体就仅仅只剩下一掌心的距离了。 “自己说的话,如今倒来问我。当真什么是也不记得了?” 她含糊地答道:“我……我确是忘了。” 特洛西并不满意她的回答,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看着她的眸子。 “看来只我一人记得清楚,的确不太公平。” 听起来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不过,他这样勾引人的模样,她要是真能想起什么就怪了! 简底栖虽然心中懊恼,嘴上的话却软软的,手上也半分没有推开他的意思。 “那你……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虽然有些不想承认那是自己说过的话,但她到真真切切想知道男人当初到底是如何回应她的。 听见他道:“不讨厌。” 哈? 就只是这三个字? 简底栖瞬间泄了气,有些愤慨起来。 若那话真是她说的,她问了他还愿不愿意喜欢自己,还讨不讨厌她,却只得了三个字“不讨厌”。 只怕是难过也要难过死。 她有些委屈地,半垂着眼角望他,如幼鹿一样楚楚可怜。 “就只是这样?” 这下倒轮到她着急了。 男人又笑了:“你确定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简底栖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求知欲:“自然!你如果都告诉我,说不定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更加强烈,空气甚至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 他说:“好,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简底栖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的唇已经吻上了她,熔热得几乎要把她融化了。 两片风儿烂漫地蹂到了一起,缠到了一处,在草堆里打个滚儿,打着旋儿。时而轻慢如酥细小雨,时而猛烈如狂风暴雨,连云端都渐渐迷得看不见了。 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咽,重新咽回喉咙里,只剩下抑制不住的喘息声。 终于,云开月明之后。 她唇边徒留一根透明的银丝,丝的那一端,延伸向男人的舌尖。 “吧嗒——” 线断了,掉在她下巴上,又被他吃了去。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光是这样的亲密行为,就已经十分上头了。 她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只小鹿到处在乱撞,每撞一下,她的意识就跟着散乱一分,一股莫名心动的兴奋感在不停地往上涌。 她喜欢他,好喜欢他,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想把他一口吃掉。 简底栖腿软得几乎站不稳,整个人几乎半倚在他的怀中了。 她的声音细如蚊呐:“这就是……后来发生的事?” 特洛西拖着她松软的腰肢,闷热的呼吸声轻吐在她耳畔。 “我当时还问你,够了吗?” 简底栖微微颤着身体,脸红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瞧男人现在意味深长的眼神,分明是在等她接话。 不不不……这话实在是丢人的很,什么够不够的,她才不会顺着他的意思答呢。 她本来不敢再问了。 偏偏男人手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动作欲说还休,像是引着她一般。 于是她的嘴巴瞬间自己有了主见,倒诚实的很。 “那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听见自己的话,瞬间后知后觉起来,身体烧得如傍晚的烟霞,红的粉的煞是好看。 果不其然,她听见了男人喉间的轻笑,那腰间的手更加放肆。 他果然是故意看她的笑话! 她偏不认输! 第56章 光荣灿烂 就算她喜欢他, 也不能任着他这么欺负自己。她偏偏要装强,让他无从下手。 简底栖瞬间如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咪一般,立即推搡着要他离开。 “我想起来了, 我知道我怎么回答的了。” 只是那动作力气不甚大, 看起来就像同情人撒娇一般。 “哦?是吗,说来听听。” 男人的尾音轻轻上扬, 带了一丝享受愉悦的感觉。 他轻轻挠了挠她的下巴, 就像对待一只炸毛的小猫, 温柔含蓄地安抚着。 然后,小猫的脸更红了。 -- 第111页 明明气息都已经不稳了。 偏她就是昂着头,十分“坚定”地说:“我记得我根本没说话, 我当时……咳咳……我当时应该是直接离开了,因为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简直是, 胡言乱语。 简底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总之,这该死的胜负欲莫名占满了她的心,此时此刻她不想输。 不想男人听了。 不但表情没有丝毫气馁,反而笑容更灿烂了。 她未想到, 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的创世神,居然会像普通人一样笑得这么开心, 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爱最动人的情话。 仿佛她的话,只是为了逗他开心。 简底栖无语凝噎,这不是她的本意啊! 她脸颊鼓鼓,戳起来又软软的。 男人好整以暇得看着她的双眼, 四目对视, 她无处可逃。 “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假意咳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总之我当时什么也没说。” 特洛西揉了揉她软嫩的脸,他的发垂落在她脸上,有些痒痒的。 “倒是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你是否记错了?” 他整个人压上来,似一座不可撼动的玉山。 偏她脸上仍然残留着刚才的灼热,双腿麻软地难以支撑,他这样压上来,她便不受控地往下倒。 金色的发大肆散开,娇嫩的脸庞如同白色细蕊。 她成了他掌心里最漂亮的一株郁金香,芬芳馥雅,令人着迷,艳丽潮红布满了脸颊,似乎在等待情人采摘。 特洛西感觉自己压在了一片柔软的花海上,鼻尖满是少女的淡淡体香。 简底栖嘴硬道:“哪有?” 男人不答,只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似乎想看到她为自己绽放的样子。 那一定非常迷人。 · 脚下的乌云雷雨早已散去,天气格外清朗。 两只蓝色的水鸟在海上低飞,互相追逐嬉戏夺食。 一只口衔着鱼儿拼命地躲,另一只在后面发起进攻,想要急切地吃到对方口中的鱼儿。 无论前面那只怎么跑,都难以逃出身后那只鸟的翅膀,被逼无奈,只得乖乖停下,任由它索取啄食口中的鱼儿。 这鱼因是第一次吃的缘故,自然刺多,不宜下口,幸好质地十分鲜嫩,一到嘴边就甜化了开。再往下啄时,自然就容易得多。 好在开始进食后,身后那只倒不是一味独自贪食,也非常体贴地带着前面那只一起慢慢享用美味,一举一动极尽温柔。 只是那温柔太过短暂,不过才缠绵了一会,后面那只鸟便像吃不尽兴一般,变得急躁热烈起来。一口一口,一下一下,高低起落地、猛烈地索取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味蕾上的幸福。 明明只有一只鱼,偏偏它过于强势,将那鱼骨都啄了个干净,半丝不剩。 它本以为只有自己吃了个畅快,却不想另一只鸟早已偷偷获得了美味的欢愉,翅膀捂住脸高鸣,看来十分满意。 这第一只鱼,它只顾着自己吃肉满足,算不得分配平均。 如今已经是第二条鱼,自然要分配得宜,它十分聪明,已经充分掌握的吃鱼的诀窍。 它没有忘记刚才对方对自己的款待。这一次,它要把更多的鲜嫩鱼肉让给对方,让对方也感受到吃鲜美的鱼肉是多么快乐的事。 显然,另一只水鸟早已明白了,而且越来越明白。 第三条鱼也快上钩了。 而天色还很长。 这片海里,还有很多很多鱼,数之不尽,等待鸟儿啄取享用。 · 当浮云晃晃悠悠飘到简底栖的眼前时,她才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这是哪儿? 她撑着胳膊想慢慢坐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甚至还有些难以启齿的疼痛。等大脑终于开始恢复清明时,她的脸砰得一下红了彻底。 她刚才,她刚才? 好像真的成为了特洛西的恋人。 从灵魂到肉/体,从形态到意识,从触觉到呼吸,都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这简直就像一场匪夷所思的迤逦长梦。 但,又是这样真实。 真实的快乐,真实的疼痛,真实的酸麻感……焦灼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心跳又加速了。 待看清自己现在的情况后,简底栖不敢动了。 她枕在特洛西的手臂上,他的另一只胳膊紧紧地揽着她的腰,仿佛一刻也不想和她分离。 如果她现在起身,无疑会惊动他,想想那个场面,她就脸热得想要立即找个缝钻进去。 即便,他已经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人。 她还是无法克制地感到羞耻,本能想要躲避,这大概就是少女的喜欢吧,总是想要藏起来,藏在最深处谁也不给看。 哪怕是他想看,她也会惊慌地想要逃走。 如今之计,只有装睡一条路可行了。 简底栖可怜的小脑瓜翻来覆去想,再没别的办法了。 只是她刚闭上眼睛,心里却乱得很,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一想到她现在紧紧靠着的这个人,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她就忍不住紧张起来。 她一见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灵魂。 -- 第112页 还好,她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眼皮。 把它们合起来,这下就看不见他了,这样特洛西就不会乱她的心神了。 可惜,这样的措施也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她好想趁他还没醒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她才敢做这些事。平时他那双幽深温柔的眸子一看向她,她便什么都忘了,下意识只想逃避。 她真的好想看看他。 简底栖的睫羽一直忍不住轻颤,在一段短暂的心理斗争后,终于认命地睁开眼睛。 她有些气闷地半噘着嘴: 没想自己这么容易就破防了,还以为能坚持得更久一些呢。 然而这种失败沮丧的心情,从她睁眼的那一刻就被一扫而空了,只剩下晴空万里的好心情。 因为眼前人真的是太太太好看了。 只要看着他,就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一切美的法则一定是他自身为标准的,他是所有不完美的对立面。 明明应该是温凉的体温,偏偏可以爆发出让人惊叹的热度。 她的指尖所触碰之处,似乎都会立即变得滚烫起来,她的眼神所触及之处,都会变得更加炙热,令人想要屏住呼吸。 简底栖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描绘着男人的薄唇,他的唇缝看似锋利,摸上去却十分柔软。像极了他的人,看上去十分高冷不可攀,其实极尽温柔包容。 原来,神也可以这样染尽尘世烟火,只为和她一起坠落云端。 男人眼皮微动,似乎是要醒了。 “唔——” 一丝惊慌失措的声音,差点从简底栖的口中泄出。 还好她及时调整好姿势,假装自己尚在美梦中,刚才不过是发出了一声梦中呓语罢了。 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男人已经醒了。 他的目光胶着在她光滑的后背上,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掌心抚了抚她长发,动作轻柔,充满了爱怜。 她感觉到男人压了上来。 明明心慌得厉害,浑身的紧张怎么都要藏不住了,却只感到他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她紧张的身体瞬间又软了下来,像海水一样柔若无骨。 他又揽着她抱了好一会,像是抱着最宠爱的幼猫,忍不住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 痒痒的。 她虽然闭着眼,嘴角却一直上扬着,快忍不住笑场了。 等特洛西终于起身后。 简底栖才感觉心脏又重新跳回了自己的胸膛。 她颤颤巍巍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四周终于确定,这里应该就是特洛西的神识之海。 漫天都是白茫茫的云雾,看不见尽头和未来,却格外得有安全感。 他们居然在神海里放纵了好几天,本能的痴缠着,然后又相拥着大梦了一场。就算在梦里,她也时时刻刻都同他在一起,连一分钟都没有分开过。 嘿嘿,莫名好开心。 简底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天真烂漫的傻笑。 虽然等她彻底坐起来的那一刹那,她感到自己的腰像是被旋转的麻花一样,动一下都费劲。 “疼疼疼……”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凝结,扶着腰彻底笑不出来了,甚至疼得掉了眼泪。 这大概就是乐极生悲的滋味吧。 · 此刻,创世神正握着她剩余的记忆碎片,并且打算将它们永久封存。 也许,这是留下她的最好方式。 第57章 大梦一场 “滚出去!” 一只漂亮的樱花茶盏被丢出门外, 碎了满地残渣。 两三名医生拎着药香,捂着磕得流血的脑袋急忙逃出门外。这鬼地方,他们一秒也不想多呆了。 这几日, 迪希雅头疼病犯得越来越厉害。 除了那些反叛军和异教徒, 她甚至一言不合开始杖杀身边的近卫。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每当双手开始沾满鲜血时, 她便会觉得头痛难忍。一旦开始头痛, 她更控制不住心底暴怒的嗜血欲望, 等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可靠她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打开这个死结。 寻医问药更是无用。 都是一群无能的庸医而已,除了挑起她的怒火再无其他作用。 好几天不见尤金了, 那只怪鸟说是来协助她的,实则是圣父派来监视她任务进程的督军。这一点迪希雅心里比谁都明白, 只是懒得去多想。 暗卫上来禀告。 “迪希雅大人,前方已获得可靠情报,埃比德左使已经带着一千骑兵,连夜到达王都脚下了。” 迪希雅半靠在软椅上, 仰头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声音冷淡。 “左使?他升得倒快。” 暗卫道:“您不担心吗?若是左使大人在您之前攻下王都, 只怕圣父会发怒的,您圣女的位置怕是也岌岌可危。” “担心?” 迪希雅哈哈大笑起来,精致的脸庞上露出讥讽之色,眼神锐利。 “埃比德怕不是猪油蒙了心, 即便王都里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也不是他能用一千骑兵攻下的。” 暗卫头低了下去。 “那您的意思是?” 迪希雅换了个更舒服的翘腿姿势,揉着眉心道。 “不必理会。他若是想早点送命,我自然愿意成全。攻下王都的那个人会是圣灵教的最大功臣, 他既然这么喜欢抢功劳,我就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去拿了。” -- 第113页 暗卫道:“是。” “比起这个,你再去帮我找几个有用的名医来。” 她的脚尖轻轻点着桌角:“若是再找这些无用的庸医,别怪我翻脸。” 似是知道她的厉害。 那暗卫缩瑟了一下,很快答道:“属下明白!” 屋子里又只剩下迪希雅一个人了,她想起最近一次能让自己稍微感到安慰的记忆,竟然是护送温莱回圣灵教的时候。 当时她抱着小小的温莱,仿佛抱着一块香甜的黄油蛋糕,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摔痛了她。 想来到这里,迪希雅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苦笑。 她最近夜夜做梦,总梦见自己说:她的人生本不该是如此的。 可那又该是如何的呢? 这个答案她至今仍不知道。当有贱民称呼她为迪希雅公主时,她心里有种迷茫的熟悉感,但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仿佛世界都是空荡荡的,而她只是孤身一人。 · 另一边的世界,战火连天。 满地的尸体,连血都还是温热的,有些是从城楼上掉下来的,有些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楼上的那些士兵死了一批又一批,总有源源不断的新兵补上来。 尽管趁着士兵交接班,他们差点大破城门,但最后计划还是失败了。 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了,只能强攻。 埃比德冷着脸,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前面死了多少人?” 暗卫立即道:“禀告左使大人,我方已阵亡九十二人,二十二人受伤,对方已阵亡将近两千人。” 即便是这样的人头比,也丝毫不能让埃比德展眉。 因为他知道,王都里有整整十万军队,如今不过两千人,根本不算什么。 他思量许久,终究心一横,咬牙道:“我会写一封信请教支援,你务必要交到迪希雅大人手上,只要她肯出兵施以援手,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暗卫连忙道:“遵命。” 其实埃比德心里也清楚,迪希雅未必愿意出兵帮他,他这样连夜赶往王都,要在她前面抢了功劳,她怕是已经不悦了。 另一方面,他们虽然同为圣灵教效忠,私交确实很一般。但为今之计,他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求援是唯一的出路。 思量许久,埃比德又叮嘱暗卫道:“你替我转告迪希雅大人,事成之后,我愿意答应她三个条件,请她务必出兵相助。” 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埃比德垂下眼,自嘲地冷笑。 这或许是创世神对他的惩罚,因为他义无反顾地背叛了对方,所以注定要走上这样绝望的道路。 他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逃避良心的责罚,判神又如何,他并不在乎,可是他到底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害怕姐姐失望的眼神,害怕她死,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到底,他的亲人也只剩下她了。 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让埃比德的心更加麻木。 他将圣灵咒镀上了箭矢,狠狠一箭射向了城楼的士兵。那个陌生年轻的面孔应箭而倒,随之原地发生了一片小型爆炸,连带着好几个人都炸得血肉模糊了。 有种错觉,血花似乎都溅到了百米外他的脸上了。 埃比德一眨不眨地看着,低声喃喃自语。 “姐姐,你现在在哪儿呢?” · 奥尔菲斯偏殿。 外头的天湛蓝一片,仿佛比平时更加纯洁明净。 雪白鸽子们呼啦一片飞来,在草地上蹦跳飞舞,一会儿又呼啦全部飞走了。 阿蜜莉雅趴在窗台上,看着奥弗大陆的方向嘟囔道。 “现在这时候,神使们应该已经快到了吧。” 之前,那位名叫杜波依斯的神使已经明确告诉他们,很快就会启程前往奥弗大陆,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大约他们已经在肃整圣灵教了。 朱诺从后面走来,搭上她纤细的肩膀。 “当然会的,阿蜜莉雅,我们已经在奥尔菲斯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这里是父神的净土,神一定会保护他的人民。” 阿蜜莉雅原本想释然得笑笑,免得朱诺担心,可那笑刚到嘴边就变得苦涩起来。 “嗯,我知道。” 她这几日依然睡不好,脑子里翻来覆去的事折腾得睡不着。 白天,也是眉头微拢,无数愁绪凝在心中。 朱诺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难过。 只是她不说,他也不想主动问,只怕惹了她伤心。 阿蜜莉雅嘴角是上扬的,眼睛却是悲伤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道。 “你还记得吗?最后一天龙卷风来临前,我问你,我们大家会不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 她虽然什么都没有明说,但已胜过千言万语。 朱诺沉默了片刻,抱住她肩膀的手臂紧了紧。 “我知道,我明白,阿蜜莉雅。我们都不想的……” 阿蜜莉雅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连唇瓣都沾湿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卡萝尔和加西亚?他们明明才……那么开心的度过了生日,我真心为他们高兴,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能幸福。” -- 第114页 她说着说着,哭腔已经难以克制,每个字都泛着重重鼻音。 朱诺一把将眼前人揽进怀里,低声哄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希望他们幸福,我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只是……” 话还没说完。 朱诺感觉到怀里人的颤动,泪水已经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衫。 他的手指不断地安抚她的后背,缓声安慰道。 “只是我们都无法预料未来,我和你一样伤心,阿蜜莉雅。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只有时间能帮我们走出来。” 怀里的人已经说不出一个字,发泄似的大哭一场。 他慢慢拍着阿蜜莉雅,像是在哄不安的孩子,也许终于直面这些事,对她来说是好事。至少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把所有事都埋在心底了。 朱诺低头不语,眼中满是哀伤。 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不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呢? 那些开心的、在船上相处的日日夜夜,他们都不会忘记的。 · 大殿舞会上。 眼前一片金碧辉煌,悠扬的琴声在耳边奏响,贵妇小姐们依然打扮得时髦,穿着油光水滑的大氅,扭着腰肢走来走去。 如果不知道此时此刻宫外正在打仗,怕不是以为是盛世下的歌舞欢送会。 姬玛举着酒杯静静地站在舞会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穿梭来去的众人。 她低头啜了一点红酒,笑骂一句:“不知死活。” 法斯特已经整整快一周,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了。 姬玛眼神飘逸,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在骂这些不知死活、只知道享乐的贵族们,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嗨——姬玛,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喝闷酒,开心起来嘛~来这边陪我跳舞啊。” 来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纳尔森家族的三小姐,法斯特同父异母的姐姐西格莉德。 对方今天打扮得尤其艳丽,恨不得把最值钱耀目的宝贝首饰都往身上堆,整个人光彩漂亮,连头发丝都精致地不像话。 也并非她一个人如此,在场的每一位女士几乎都和她一样的做派。 她们把这称为——最后的狂欢派对。 姬玛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 “抱歉,西格莉德小姐,我暂时没有心情,改日再跳吧。” 西格莉德一扭一扭地走过来,屁股浑圆挺翘,看得人眼都直了。 她放下姬玛手中的酒杯,热情地拉着她走向舞池中央。 “可别改日了吧,姬玛。我知道你在为我那个傻弟弟闷闷不乐,可是我们的日子都已经不多了。所有人都知道圣灵教的骑兵已经到了城门脚下了,他们一个能打十个,厉害得不得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城门会破呢?也许就是今晚吧。” 姬玛看出她酡红的脸上已经有了醉意。 “西格莉德小姐……你喝多了。” 西格莉德伏在姬玛耳边笑嘻嘻地说。 “反正都要死,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呢?我没喝多,是你醉了。哦对了,还有法斯特,他才是真的喝多了。” 明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姬玛还是忍不住道:“法斯特,他怎么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西格莉德笑着勾了勾手指,镶满了钻石和鲜花的指甲轻轻点了点姬玛的下巴,意味深长。 “他被父亲关起来了,那个笨蛋已经绝食好几天了,我昨天悄悄去看了他,瘦了好一圈,真是可怜。不过,谁让他脾气那么倔强,非要较劲呢。” 此话一出,姬玛立即变了脸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法斯特会被关起来。” 西格莉德漫不经心地笑:“哦?他啊。别人都是想着怎么逃出王都,他倒好,一心想着送死。你知道吗,他和父亲请求去守城楼,要去和那些圣灵教的异教徒作战!哈哈哈哈哈……” 相比对方笑得花枝乱颤。 姬玛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连眼眶都开始发红:他怎么那么傻!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傻!为什么总是要把最危险的事情交给自己? 西格莉德打量着她,啧啧两声。 “你不会是心疼了吧。我可听说之前他对你毫不留情呢,你就别担心他了,享我们自己的乐子才是正经。” 一滴晶莹的泪从姬玛的眼角滑落。 “你们就忍心这样饿着他?” 西格莉德耸肩:“与我无关,关他禁闭是父亲的主意。再说我们可没饿着他,是他自己不肯吃饭,非要和整个家族对抗。” 姬玛握着拳手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法斯特他真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可这也许才是他真正让我心动的地方。我知道以他的脾气,就算是饿死都不一定愿意屈服。横竖都是死,我倒宁愿他高昂着头颅战死在外,至少这样,我会从心底为他感到骄傲。” 她的话让西格莉德愣了一下。 对方眼神慢慢变得认真起来:“我说姬玛……你说这话,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要干什么? 自然是去帮他,帮他实现自己的理想。 姬玛垂下眼,唇边勾起淡笑。 即便法斯特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关系了。 也许等圣灵教的人攻进来,他们都会死。 她不愿意逃走,是因为法斯特在这里。她不愿意和这些醉生梦死的贵族一起享乐,因为她内心还守着一份高傲。 -- 第115页 她曾以为自己足够势力,早已融入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却不曾想,法斯特点燃了她那颗早已被遗忘的初心。 如果他要死,她陪他就是了。 姬玛话也不说就要往外走。 西格莉德在后面喊:“姬玛,你去哪儿?” 然而那个少女已经提着裙摆走远了。 西格莉德望着她坚决的步伐,低头暗哑地笑了一声。 “还真是有干劲呢。果然,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很了不得的样子。只是想要救人的话,确实不需要我提供钥匙吗?” 一口红酒入喉,片刻的苦涩过后,转为余韵悠长的醇香。 · 屋内光线昏暗,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男人蜷缩在啵啵床上,闭着眼睛听自己的心跳。 窗户已经被木头全部封死,门也被锁起来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全被清空,只剩下一张简单的床。 他想跑,怕是比登天还难。 “当啷——” 终于钥匙插进孔内,开门声忽然响了。 这次的开门声不同于以往,十分急促,像是迫不及待来见他一样。 法斯特头都没有抬,干涩的嘴唇里吐出模糊的音节。 “我说了,我不会吃饭的。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 话还没说完,他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法斯特!” 那声音十分熟悉,带着让人心碎的伤心。 法斯特抬眼望去,看见了少女的脸。 他刚想说话,却虚弱地咳了起来:“姬玛,是你?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看见少女眼中的担忧和关切,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很快,他就想起了对方从前常常劝诫自己的话,告诉自己不要冲动,不要拼命。心头那一抹感动,便瞬间消逝了。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来见你了。” 姬玛又生气又心疼,明明在来之前已经哭了一场,亲眼见到他的时候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真是想不通: 不过几天没见,对方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子!看起来瘦了一圈,眼圈青黑,胡子拉碴,仿佛大病了一场。 她承认,即便得不到他,也不忍心他遭受这样的境遇。 法斯特面容疲惫:“是父亲让你来劝我的?你应该明白,我是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 姬玛就打断道:“我明白!你是绝不会向他们屈服的,所以你就打算饿死自己是吗?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想去前线作战,吃了饭才有力气啊。” 法斯特垂眸:“嗯,你走吧,我是不会被你说服的。” 姬玛被气笑了:“谁告诉你我是来说服你的?” 她没好气地拿出一身干净的仆人衣服,和一些简单的餐点和热粥。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法斯特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吃点东西跟我出去!” 在姬玛的记忆中,她一向对他说话轻声细语,这样直率大方的说话,这样半命令式的语气,还是第一次。 倒也,蛮爽的。 虽然说完这些话,她也红了脸,但是心里却是开心的。 “真的?” 法斯特终于回味过来,惊喜地看着她,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她没敢拿一些甜腻荤腥的东西,只拿了一些简单的粥点。看他吃的香甜,她内心感到了久违的满足。 原来,看着喜欢的人开心,也是一件会得到满足的事情。 · 他们一路从家里跑出来。 姬玛跟他在的身后,亦步亦趋,感觉连下午的阳光都开始变得温柔灿烂了。 法斯特换上士兵的衣服,对她道:“谢谢你姬玛,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今天对我的帮助。” 姬玛的脸上带了淡淡红霞,在日头下肌肤格外莹润。 “就只是口头上感谢吗?” 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她偷偷吻了一下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男人的脸瞬间红了。 “姬玛……” 她笑得愈加灿烂:“我在。” 这一次,法斯特没有再说让她伤心的话。 他转过身离开,经过她的时候,又极轻地说了句:“谢谢你。” “嗯,傻瓜。” 姬玛站着没有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声道:“不用谢,因为谢礼……我已经拿到了。” 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这一次她还是没有学会坚强。 她太明白,这一次的分别,也许就是永远不见。也许她连他的尸首都不会找到,就像那些千百个士兵一样,被炸成模糊的血肉。 这一刻,姬玛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她爱的人是法斯特。 不是法斯特·纳尔森,仅仅只是法斯特。 说来好笑。 明明是因为名利财富才去接近,一路走来,却爱上了他赤城滚烫的灵魂。 她想,即便法斯特不再是纳尔森家的儿子,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她还是愿意跟着他,爱着他,和他生好多好多孩子,白头偕老。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就好。 活着,就好。 · 城外。 -- 第116页 等了许久,那边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 暗卫带来了好消息:迪希雅愿意出兵助他攻下王都。 埃比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种不真实感,他脑子里绷紧的弦终于可以松一松了。 他松了松袖口,散去身上的燥闷之气。 “她有没有说,援军大概什么时候来?” “这……” 暗卫有些犹疑道:“似乎是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在天黑前会到。” 埃比德点点头。 “能到就好,能到就好,这样一来……”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面露欣慰。这样一来,他的姐姐就可以好好活着了。 他自然要做人上人,和阿蜜莉雅一起。 即便她现在不愿意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以后也一定会理解他,毕竟他们是亲姐弟。 就像以前一样。 无论他犯下怎样的错误,她最后打了他一顿后,总会忍不住哭着抱住他。 她是最心软的,他知道。 他还要带着她住漂亮的大房子,在庭院里种满金色的向日葵,那些笑脸就像她一样,想起来心里就会暖暖的。 此刻的埃比德,为自己筑造了一个金色美梦。 迷人,且梦幻。 可惜,泡沫总是会在接近阳光的时候破裂,理想也是。 第58章 开败的花 又有人倒下了。 “我们还剩多少人?” “还有七百人!埃比德大人。” “现在还有多少人?” “五百人!” “现在呢?” “……还剩不到三百了!” 埃比德站起来, 手指颤抖,一把抓起最后一只箭羽。 “援军呢,还没到吗?” 暗卫低下头:“还没有。” 等了这么久, 其实他早就该知道迪希雅不会派援军来了。 也许她和那位圣父一样, 都想看一只可怜的小蚂蚁如何将自己置于烈焰上,最后被烤得灰都不剩。 是他天真, 太过天真。 姐姐说得对, 他只是自以为长大了, 其实愚蠢是他,幼稚也是他。 “嗯。” 少年极轻地应了一声,看着天色自言自语道:“你看, 天又要黑了。” 暗卫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天边。 果然红的紫的一片霞色, 层云叠起,如火烧一般,好看极了。 简直比眼前地上的鲜血还要通红。 埃比德淡淡开口,语气像是在聊家常。 “对了, 你以前在家里是做什么的?跟着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们只不过是影子罢了。 无名无姓, 只顾做好上面的吩咐即可。 暗卫没想到忽然会被这样问,有些不自然道。 “我们这些人哪里会有名字,若得了您的赏赐,赐个名也就是了。” 接着又有些踌躇道。 “以前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在入教仪式上, 我们每个人都喝了芥子酒, 早已经抛开那些身外事,自然一切都是以圣父唯命是从。” 少年听闻笑了:“哦,那很好。” 他从腰上解下自己酒壶, 递给暗卫道:“你喝过阿贝堡的葡萄酒吗?我们家很早前是开酒馆的,我姐姐很会酿酒。” 那暗卫犹疑了一下,没敢接。 “属下……” 提到阿蜜莉雅的时候。 埃比德眼中有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无忧无虑的那个少年。 “不过我身上这壶可不是她酿的,这是从我们家的地库里挖出来的好宝贝。她说这是父亲在她出生那一年酿的,要等到她结婚的时候,才能开出来喝。” 他有些得意,面色微醺:“可她太笨了,不知道我早就偷偷去开过了,现在酒坛里恐怕只剩下小半缸了。” 暗卫一时不知如何接话,道:“埃比德大人,我们是否还要继续进攻,刚才消息来报,我们只剩一百人左右了。” 埃比德没有丝毫犹豫:“进攻,那当然要进攻!” 他把酒壶一把塞进了暗卫手里:“尝尝吧,以后可没机会喝到这么好的葡萄酒了。” 见那暗卫仍不动,埃比德补了一句:“这是命令。” 终于,暗卫打开盖子,仰头饮了一口。 鲜红甜美的葡萄酒残液顺着下巴流下来,像血一样沾湿了衣领。 埃比德问:“怎么样?” 暗卫用手臂擦了擦嘴。 “有点涩,还有点凉,呛喉咙。” 埃比德哈哈大笑,过了几秒钟又问:“现在呢?” 暗卫砸吧嘴,老老实实答道:“好像有些甜了,还很香,软滑的很。” 埃比德垂眸也饮了一口:“确实是好酒,又醇又有滋味。可惜了,要是能配上普达老板家的香煎小牛排,味道才更好。” “普达老板?” 那暗卫疑惑地看着他,脸上有些潮红。大概是饮酒有些急了,又或许是不擅饮酒。 “他估计已经死了吧。” 埃比德笑眯眯点头:“那胖老头怪念旧的,宁愿死都不肯离开阿贝堡,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脾气还特别坏,除了厨艺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哈哈哈算啦,不提他了。” 暗卫道:“您是说被迪希雅大人的手下?这……确有可能。” 埃比德将剩余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整理了一下衣袖,后背挺得笔直。 -- 第117页 “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没穿戴好。” 暗卫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边,认真道:“没有。” 埃比德脸上带着笑容,透着两分洒脱稚气。 “那就好。她从前常和我念叨,不管什么时候,出门在外要打扮得体,这样才不会被人看低。” 暗卫:“左使大人,您这是要去……” 少年没有回答。 他肩上背着弓箭,手上拿着剑自顾自往外走,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她哪里知道,那些知道你是穷人的贵族,怎么会因为你穿戴整洁就高看你一眼。他们害怕沾到你身上的污浊晦气,就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 他本就一无所有。 连她,最后也弃他而去。 埃比德把银色头盔戴好,声音已经模糊得听不清了,吹散进了风里。 “姐姐,下辈子记得别再当我姐姐了,不值得。” 是啊,本就是不值得的。 在过去漫漫时间长河中,除了短暂的亲情,他终究什么都没能给她留下。 埃比德的内心从未如此平静坦然,就像是迎来了生命最后的狂欢盛宴。 这风声,这叶声,这喊杀声,这刀剑入喉的闷声,都是在为他奋力狂呼。这是他所选择的世界,这是他所渴望的新世界,尽管……他可能无法亲自看见这世界的育成。 那颗鲜红的心脏,早已种下了叫嚣着杀戮的种子,爆发出无限的力量。 他不甘心,明明知道是自不量力,可偏偏少年轻狂自负,始终不肯认输。 埃比德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平稳有力。 “咕嘎——” 一声鸦叫划过寂冷的长空,亦如最后的嘶声挽歌。 他终于走上了既定的道路。 坚定。 且永不后悔。 第59章 麝香百合 “我们胜利啦!!!” “总领大人!我们终于守下来了!” “塔克王国万岁~感谢父神的庇佑!您的光辉将与我们同在。” …… 随着众人的欢呼。 敌方首领如被折断的戟一样, 握着剑,重重地单膝跪地。 那至死才低下头颅的模样,相当惨烈, 糅杂了几分悲壮的意味。 法斯特终于看清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少年, 脸庞看起来还十分稚嫩,原本一双沉静的眼睛, 此刻已经慢慢黯淡。 相比不染一丝污渍的白净脸颊, 他的双手都沾满了冰冷的血。白与红的交汇, 天真与杀戮的交替,两种诡异的强烈对比,在他一个人身上展现无遗。 竟然是埃比德。 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苦战, 对手居然会是曾经碰面的老熟人。 法斯特心中有些感慨,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 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有些站不稳。 这时他才听见自己身边的士兵惊呼。 “您是……纳尔森大人?您的腿,您的腿,快来人啊!” “纳尔森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救护医生马上就到了!” 后面的话, 法斯特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感觉当胜利之后,自己的身体如千斤之重, 胳膊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腿也如同棉花一样软下来,再也支撑不起整个躯干。 意识也慢慢涣散了。 倒下之前,他瞳孔最后的点聚焦在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上。 白昼, 终于落幕了。 · 屋子里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味, 和窗台上麝香百合的清幽香气糅合在一起。 明媚的日光从阳台上透进来,落了一半在床尾。 粉裙子的少女低着头,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削苹果。小刀带着苹果卷皮从头削到尾, 竟是一点儿也没断,露出漂漂亮亮的白色苹果仁。 法斯特刚醒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她。 “姬玛。” 因为刚醒,他的喉咙还有一些干涩,但那一声唤的仍然算得上是温柔。 少女见他醒了,抬眸对他笑。 “法斯特,你醒啦?要不要喝些水,我还刚削了一个苹果,想着等你醒来就能吃了。” 没等他回答,她已经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他的唇边。 法斯特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感觉喉咙里舒服多了。 他有些不安道:“抱歉,麻烦你了。你在这里守了我很久吗?” 姬玛摇摇头,软言道:“不久,我也是刚到。瞧,我来的时候还特意给你带了一束花,插在窗台了,这里面的消毒水味实在不算好闻。我想着,花香会让人心情变好,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法斯特心里一股暖流划过。 “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看向窗台的那束花,果然新鲜得很,柔软花瓣上还轻垂着露珠。白色的花朵,嫩绿的细枝,插在半透明的玻璃瓶里,倒也十分清新别致。 也只因有那百合在,连着消毒水的味道也没那么刺鼻了。 “咚咚——” 两声轻巧的叩门声,西格莉德拄着一根非常漂亮的蕾丝洋伞走了进来。 西格莉德一见面就忍不住扬起红唇。 “姬玛,你还在啊。我听佣人说你照顾了我这傻弟弟一夜,早上才刚走,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姬玛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答道。 “我还不累,想着法斯特可以醒来的时候需要人照顾,就花店里买了一束花,刚回来没多久。” -- 第118页 她不是说自己刚到吗? 怎么会一夜没睡照顾自己? 法斯特看向姬玛小巧的脸庞,“姬玛,你……” 然而姬玛很快打断了他的话:“我特意把苹果切成了小块,这样吃起来也方便,你尝尝。” 她用细叉叉了一块放入他的口中,那滋味果然甜而不腻,很是爽口多汁,咀嚼起来也很方便。 等到她喂到他第二块的时候,法斯特垂下眸子,转过头去。 “姬玛,你这样我无法安心。你知道的,你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姬玛眸子里微微暗淡,但很快又微笑着说。 “当然,法斯特,我这样仅仅是作为你的朋友关心你,请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一旁的西格莉德看向两个人,叹气般地啧啧两声。 “法斯特,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既然姬玛小姐不介意多照顾你几日,我和父亲更不会介意。” “姐姐!” 法斯特脸上带了一丝病气的红晕,似乎面有薄怒。 西格莉德优雅地双手撑着伞,微微一笑。 “好了,我只是来看看,见你们相处得很好,便罢了。至于……姬玛小姐,我还有些事想单独交待你。” 面对西格莉德的话,姬玛并不意外。 她温柔地对法斯特笑笑:“我去去就来。” 没等床上的人开口,她已经跟着西格莉德走出门外。 躺在病床上的法斯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悄悄话。 身体仍旧是疲惫得很,他索性闭上眼睛,继续安睡。 · 墙角,花坛后。 姬玛整个人都没入阴影中,双手交叠在身前。 “您的意思我明白。” 西格莉德严肃地看着她。 “你真的明白吗?姬玛。坦言地说,我非常欣赏你的为人处世和聪明才干,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小姑娘。作为法斯特的姐姐,我当然希望你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可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劝你三思。” 姬玛声音虽轻,却很坚决。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道:“是的,我很明白我的选择,即便法斯特没有选择我,我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西格莉德半笑了一声,自嘲道。 “你啊,还真是有我当年的风格。不过我还是要劝诫你一句,只有一个人努力奔赴的爱情,会相当辛苦,甚至最后会徒劳无功。如果这样你都不在乎的话,那么我祝你好运。” 西格莉德很特别。 美人常见,风情灵动,活得至情至性却不常见。 姬玛听别人说过她的故事,对方爱上了一位流浪诗人,然而她爱那人的灵魂,那人却爱诗歌更甚于她。她追随他流浪了大半个世界,最后还是落得了分离的结局。 最后,这位美丽的小姐立下了终身不嫁的誓言,终日与歌舞为乐。 姬玛真心道:“谢谢您的劝告。” 西格莉德:“所以,就算法斯特最后选择的不是你,你也无所谓吗?” 姬玛像是早已知道她要问这个问题,淡淡地抬头笑了。 “嗯。” “那么,我明白了。” 西格莉德没有再多说,转身要离开。 却被姬玛叫住了步伐。 “请等一下,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西格莉德回头看她:“你说。” 姬玛半咬着嘴唇,终于开口道。 “我希望医生和您的家人,不要告诉法斯特他的病情。他……他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骄傲且倔强的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行走了,一定会很伤心。” 没想到她请求的会是这件事。 西格莉德点点头:“你放心,我们都会保守这个秘密的。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可以来告诉我。” 接着,西格莉德又像自语道:“难得我弟弟能遇到这样的女孩,也是他的福气了。” 言毕,她像是短暂地浸入了某种回忆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谢您。” 姬玛站在原地,目送着西格莉德离去。 她知道,对方赶着去参加下一个舞会。 她也知道,战争其实还没有真正结束。 但对她和法斯特来说,外面的一切喧闹纷扰,已经不重要了。 · 再次推开门,姬玛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 也是,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能和自己这样安心且亲近地相处。 虽然她很喜欢看他的眼睛,湛蓝色的,宛如澄明透亮天空一样,一碧如洗。但是此刻安静酣睡的他,更多了几分毫无防备的乖巧。 姬玛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也许她不该纵着对方去前线参加战斗,这样他也不会被炸伤了双腿。 她还记得自己刚得知这一消息时,宛如晴天霹雳,等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浸湿了脸庞。 法斯特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体贴耐心,温柔风趣,举手投足充满风度。 她所触摸到的他的内心,和表面的他又完全不一样。 坚硬,固执,热忱,且充满理想。 也许就像纳尔森伯爵说的那样,法斯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在她眼中,这份不懂事是可贵的,是真实的。 -- 第119页 这种真实,把他和这个虚伪的世界单独割裂开来。 即便身处在黑夜里,也是那么耀眼。 姬玛一边看着书,一边哼着淡淡的小调,安静的房间里传来翻页的沙沙声。 她并不介意法斯特再也不能行走,现在的法斯特可能不再完美,但是这样的他似乎离她更紧了。 她第一次觉得,对方是这样触手可及。 她一抬眸,就能看到他的睡颜。 只要她愿意,她随手都能握住他修长的手指。 甚至她可以轻轻地吻住他细长的睫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这样近距离的朝夕相处,已经足以弥补那份不完美,且让她觉得内心格外充实平静。 西格莉德其实有句话没说错,法斯特这个样子,应该不会有女孩愿意嫁给他了。 姬玛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仿佛要把他彻底刻在自己的灵魂里。 那样,最好。 这世上,他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她的爱和照顾就够了。 第60章 红色的雪 空旷的大殿之上, 男人静坐其中。 默克多夫捧着一壶新鲜的棣棠花酒进来。 “艾瑟利大人,今年的新酒已经可以品尝了。” 男人揉着眉心,眼中带了一丝不耐。 “哦, 放那儿吧。” 默克多夫淡淡笑道:“您今天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艾瑟利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 仰头后倚着。 “算是平常吧。” “是为了埃比德的事吗?” 默克多夫意有所指:“不过也是正常,毕竟王都里有十万精兵, 就算再废物, 也不是一千暗卫可以抵挡的。” 艾瑟利冷哼一声:“那是他自己寻死, 怨不得旁人。” 默克多夫优雅地提起酒壶,倒了一杯薄酒。那酒泛着淡淡的金黄色,透明且香, 十分诱人。 他将酒杯十分恭敬地捧在男人面前。 “不过,密报上说, 埃比德生前似乎向迪希雅请求过支援。” 艾瑟利忍不住笑了,勾起的唇角带着寒意。 “也亏他想得出。迪希雅是我特意培养出来的杀人利器,怎么会擅自调动暗卫队去帮他攻城。” 默克多夫微笑:“是,一切都在您的计划之中。” 艾瑟利好整以暇地翘起修长的腿, 撑着下巴,半眯起眼。 “我可没什么计划。算起来, 迪希雅很快就要到王都了吧。” 默克多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答道:“确实,不出意外的话,明晚就应该到了。”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看着曾经备受爱戴的小公主, 亲手毁了生养自己的王国, 那感觉一定很棒。 艾瑟利终于有了一丝好心情,十分慵懒地站起身,将桌上的薄酒一饮而尽。 “那我们也准备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个世界被彻底拆坏的样子, 吩咐下去,我们今晚就启程。” 这酒的滋味,甚是美妙。 · 今晚的夜色格外亮,不知是什么缘故。 明明已经是深夜,每个人的脸庞都映衬地格外清楚,连眨眼的微小表情都可以看清。 马车上,温莱软软地打了个哈气,趴在默克多夫身上睡得香甜。 “您一定要带她来吗?” 默克多夫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奈,明明这个小家伙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碍手碍脚。 艾瑟利看向窗外,辨不清神色。 “我们都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德拉城,肯定会哭坏鼻子的。”旧时光整理 这说的倒也是。 最近这段时日,怀里这个小家伙越来越粘人了,更仗着自己颇受宠爱,在城里为非作歹。今天用画棒给暗卫画大花脸,明天又要自己陪她玩跷跷板,飞秋千…… 确实是难缠得紧。 默克多夫想起温莱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艾瑟利大人的卧室喊他起床,兴致勃勃地要和他一起吃早饭。 也就艾瑟利大人不计较,愿意陪她玩一些过家家的玩意儿,最近还发明了很多新奇的怪玩具。 譬如,可以容纳两个人在水上行走的水球,和可以在空中奔跑的云梯。 不过,要真说起来,还指不定是谁离不开谁呢。 默克多夫看着艾瑟利晦暗不清的面庞,内心已经懒得挣扎了。 明明这位大人,也是去哪都放心不下她的。 · 已经快要兵临城下了。 王都里的人还在为不久前的胜利而狂欢,不过这种毫无疑义的聚会,很快就会被打成碎片了。 她正在一遍又一遍用清水冲洗手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上面的污垢彻底清除。 然后那白皙的指上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很,被多番搓洗反而出了不少印子,薄皮都红了。 一个暗卫走来,低声询问。 “迪希雅大人,还要继续休整吗?大家都已经休息好了,可以出发了。” 迪希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如水。 “夜路难行,再等等。” 暗卫狐疑地看了一眼天空。 夜路难行? 今晚的天分明亮得很,月光像是浸泡了整个奥弗大地一般,将每一根草的叶脉纹理都照得清晰。 迪希雅的声音不辨喜怒。 -- 第120页 “还有问题吗?” 暗卫不敢多言,只得道:“没……没有了。” 他拿出一张银色的冷面具,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艾瑟利大人特意吩咐的,请您在攻城前务必戴上,能帮您免除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迪希雅接过面具:“知道了。” 她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 那句话莫名其妙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迪希雅,你会永远信奉圣灵教吗?] 这个问题咋一听很可笑,她即将成为圣灵教的圣女,代替圣父驾驭万千暗卫,高居上位。自然,她是切切实实是信奉圣灵教的。 可是,为什么越想越感到迷茫呢? 迪希雅觉得头甚痛。 每当她要去细想这个问题,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血脉里澎涌而出,狠狠压制住她此刻的心思。 她像是一颗被包裹的茧,钻不出穿不破,在里面被囚禁着,无可奈何。 明明她可以尽快到达王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接近那个地方,甚至有一丝感觉,她是不希望那里遭到破坏的。 一股焦灼的矛盾感,在心里化也化不开。 “如果,如果……” 迪希雅喃喃自语,眼中渐渐没了生气,她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指陷入了深思。 如果什么呢? 她也不明白,也许还是要去王都,那里才有她要找的答案。 · 次日,攻城。 在一只成熟冷血的队伍面前,任何求饶都是无效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强者有权利决定弱者的生死荣辱,显然迪希雅早已掌控了一切。 这是埃比德攻打了两日,都不曾打开的王都城门。听说他的尸首已经卷着稻草和其他模糊的血肉,一起烧成了灰。 迪希雅狠狠抽了一鞭子,一颗圆球滚落下来,还带着惊惧不安的眼神。 而这样的眼神,这些天她已经见了许多次,熟悉得不会再有任何感觉,泛不起一丝波澜。 很快,他们就铲除了所有碍眼的士兵。 不过朝夕之间,迪希雅已经骑着马悠然自得地进去了。 两队暗卫的寒刀立在两旁。 迪希雅坐在马上,神情冷漠地看着两边跪倒的平民,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从前似乎他们也是这样跪倒的,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在膜拜她,赞扬她,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热情爱戴。而如今,只剩下恐惧害怕。 迪希雅觉得有些累,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她疲惫的眼睛。 一路畅通无阻的前行,很快就抵达了王宫。 那扇权利的大门缓缓打开,她带着部队进去了。 侍女们惊慌地低头立在一旁,生怕她一个不悦就取下她们的脑袋。她们看向她腰间的赤金鞭,那上面沾着血渍,看起来格外红艳。 迪希雅问:“那些王室贵族呢?” 暗卫答:“都聚集在大殿,等候您的发落。” “嗯。” 她应了一声道:“现在就过去吧。马上圣父大人就会到达王都了,尽快把不相干的人都清理干净,别让圣父大人心烦。” 终于来到金碧辉煌的殿门前,迪希雅一个翻身,利落地下了马。 她拍了拍马头,指尖划过它的鬃毛,像是在安抚燥热不安的马,又像是在让自己定心。 门缓缓打开。 迪希雅走了进去。 殿中的人纷纷回头看着她,然后几乎同一时间低下了头,空气安静地落针可闻。 暗卫的声音略显刺耳。 “还不恭迎迪希雅大人?” 一时间所有人跪下来,匍匐在地。 “恭迎……迪希雅大人。” 他们纷纷跪在她的脚边,仿佛她的话就是圣旨。只是那恭迎之言,听起来掺杂了些古怪的味道。 人群中隐约开始有低声絮语。 “迪希雅?是哪个迪希雅?” “总之……应该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迪希雅公主。” “是啊,绝不可能是迪希雅公主,自从进了魔幻森林,公主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 而被人们议论的主角,此刻正站在殿中央。 迪希雅微扬下巴,俯视这些人匍匐的脊背。 她本以为自己会感到荣耀,但是没有。她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兴奋,但是也没有。 一切滋味,都淡得像水。 没来由的深深疲惫感,让她声音变得低缓。 “你们这些肮脏的老鼠,给我跪好。” 瞬间,一切又都安静了。 只有两个人坐在王座上,巍然不动。 老者脸上布满皱纹,高坐在上,一位端庄的美妇人坐在他的右侧。 一丝微妙的心情划过。 迪希雅眯眼看着他们,问:“你们为何不跪?” 那老者说:“我生来为王,上跪父神,下跪父母苍生,为什么要向敌人下跪?” 他生得威严,自带一股贵气,即便已经垂垂老矣,依然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压。 这股威压让她很不舒服。 “你已经输了。” 迪希雅皱眉看着他,目及他头上宝石镶嵌的精美王冠。 “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塔克王国的王吗?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王?” -- 第121页 那老者苦笑:“你说得对,我愧对我的子民,我确实没有资格做他们的王。” 迪希雅一步步走向王座,面具下神情高傲。 她手中带血的寒鞭拖在地上,划出湿漉漉的痕迹,冰冷的铠甲在走动中发出细微声响。 终于,她走到了那个老者面前。 迪希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喙。 “输家就要有输家的态度,你该跪。” 老者说:“如果我向你下跪,你的手下可以放过殿中这些人吗?” 这是在和她讨价还价? 迪希雅冷笑一声:“我只知道,若你不听话,他们只会死得更加难堪。” 那抹微妙的感觉,渐渐变得烦躁。 她甩了下鞭子:“快点。” 一旁的美妇人双眸含泪,凄凄道:“你……你是叫迪希雅吗?你是叫迪希雅没错吧?” 迪希雅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她竟然下意识倒退了两步。 “你……” 美妇人手上戴着白色的蕾丝,一枚有些眼熟的红宝石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迪希雅感觉自己似乎见过这枚戒指,在她很小的时候。这本该是一对,却被年幼无知的她磕坏了一个,只剩下这一只孤品。 这个人。 这个妇人。 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股强烈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美妇人的声音充满祈求。 “我恳求您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眼您的脸。” 面具。 为什么这么想看她的脸? 面对那泪眼婆娑的面庞。 迪希雅觉得异常烦躁,转过头冷声道:“啰嗦,如此无理的要求,你怎么觉得我会答应?” 话是这么说,她握着鞭子的手指却不由得收紧了。 眼见着那位妇人就要来拉她的手,迪希雅直接拂开对方的手臂。 却不想还是被对方抓住了手腕,那掌心的温热气息,简直像火烙一样,烫得她手腕发疼。 这个陌生女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执着无礼,亏得她看起来十分雍容端庄的模样,没想到做出如此蛮横的行为。 老者厉声道:“梅薇思,你还不明白吗?她根本不可能是我们的女儿。” 梅薇思的手颤了颤,像是听不见国王的话,一遍又一遍对迪希雅低声絮絮。 “求求你,求你,摘下面具让我看看。” 迪希雅忍不住想推开她,手臂上泛起了鸡皮疙瘩,但终究是没有伸出手去做。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她在对这个陌生女人心软。 不,这绝不可能。 迪希雅咬牙切齿道:“放手。” 然而美妇人依旧恳求道:“对不起孩子,你真的太像她了……你的身形,你的头发,以及你的声音,甚至你的名字,都和迪希雅一模一……” 老者重重道:“梅薇思!别再说了,你信仰父神,又身为塔克王国的王后,怎么能去求这样的异教徒!我们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一时间,居然僵持住了。 底下的暗卫目露凶光,早已不耐烦起来。 “迪希雅大人,这样的无礼之徒也不必等圣父大人到了再审判了,不如让我来砍下她的双手,免得她玷污了您的铠甲。” 迪希雅心中早已忍耐多时,宛如噬心般疼痛,头疼欲裂。 所有的情绪都需要找一个口子发泄。 “唔——” 很快。 说话的那个暗卫,如同活靶子一般,被她平甩出去的飞鞭削去了头颅。 暗卫仅留下的身子歪歪扭扭向前走了两步,也跟着吧嗒倒下了,发出沉闷的响声。 又一位自寻死路的家伙。 其他暗卫目不斜视,仿佛对这一幕见怪不怪。 这位未来的圣女大人,脾气素来不好,杀人已经是最平常的事了。 大片鲜红刺啦爆开,洒在那些王室贵族的背上,染得梅花点点。 腥臭的血顺着地板的纹理,一点一点没入地里,暗红红的一片。 每个人的鼻尖都闻见了铁锈气。 久久的,挥散不去。 梅薇思原本紧握住她右手腕的手,忽然像脱了力一样松懈开来。 她慌乱地后退几步,跌倒在王座上。头上鬓发散乱,金色王冠斜在一旁。 “不,不不不……你一定不是我们的女儿!迪希雅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这一声哭喊,把在场的王室贵族都惊醒了。 他们刚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浑身怕得发麻,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跟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迪希雅的心跟着剧烈跳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仿佛自己站在灼热的群山之巅,阳光要刺穿她薄透的皮肤,把她彻底烧灼干净。 那股燥热,越来越大。 并不像平时,仅仅杀一两个人就能平息。 当暗卫倒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畅快了一秒,血液都跟着流畅了。但也就仅仅那一秒,接下来是大片的空虚。 迪希雅觉得,是这面具太闷了。 她手指微动,终于想要摘下这面具,却……怎么也摘不下来。 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面具就好像生在了她的脸上,融入了她的皮肤,稍稍一碰,就疼得厉害。 -- 第122页 她想起那天夜里暗卫的话。 这是圣父大人给的面具,能帮她免除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不必要的烦恼,是指什么? 迪希雅敛下眼皮,感觉身子变得轻飘飘的。 她依稀听见人喊:“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死在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根长鞭已经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用鞭子,一下子刺穿了叫喊者的咽喉。 依旧是红,大片刺目的红。 迪希雅感觉像被/操控着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带着走。她的精神很疲惫,累得快要睡着了。 接下来的戏目,比一场华丽的马术表演还要吸引人。 她以极其狠辣的手段,杀了一个又一个不听话的家伙。 其中有些人,仅仅是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呜咽,便当场毙命。 死了。 死了。 又死了。 迪希雅没有丝毫感觉。 仿佛她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跳舞。 她感觉自己仿佛穿得不是冰冷的盔甲,而是华丽的蓬蓬裙。她在一片和弦中悠扬起舞,踩着优雅娴熟的舞步,带着灿烂的笑容。 不知怎的,她隐约想起。 就在这个大殿中,在这个殿中央! 十五岁的典礼上,她和侍女笑着起舞,蛋糕沾满了她的脸庞。 当时的她看向身坐高位的父王和母后,看见他们同样慈爱地看着自己。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等等,父王……母后……? 对啊,她的父王和母后呢? 他们去哪儿了。 为什么一切都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 终于,舞停了。 迪希雅感觉自己好似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真实的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 满地的红,仿佛在控诉她刚才犯下的恶行。 “没想到真的是迪希雅!” “天呐!这太可怕了!杀人狂居然真是迪希雅公主!” “国王……王后……” “就是她刚才杀了伊莲恩,那可是她的舅母!” “她……她她她还杀了安德烈亚,呜呜呜,那是可是从小带着她长大,教她骑马射箭的亲叔叔啊!” “迪希雅——魔鬼!叛神者!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几乎是一瞬间。 所有的人都变得怒气冲冲,个个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谴责她的罪行。 他们面目狰狞,血泪上涌。 他们都想审判她。 可是,为什么…… 她不明白。 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迪希雅迷茫地看着他们。 “穆得叔叔,蜜尔娜姑姑,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她尚未从混沌的意识中清明过来,只是下意识把话脱口而出。 眼前的人,应该都是她的亲人吧。 可那些本应慈善的熟悉面孔,此刻叫嚣着。 “呸!不要这样叫我们,你不配!” “滚开!叛神者!” 他们被暗卫压在地板上,头紧紧贴着地面,纷纷叫骂着她。一张张通红的脸,愈发显得狰狞可怕。 墙上的瓷砖。 隐约映出迪希雅白嫩的脸蛋。 那上面早已经没有面具了,下巴上带着一丝刺眼的血痕。 没有人知道,面具是什么时候碎裂的。 迪希雅认真地想。 本应沾满蛋糕的脸,为什么会沾上血呢? 大约是番茄汁吧。 她对着反光的砖墙,想用手指抹去血痕。不料脸上却被沾满血污的手弄得更脏,半边脸上都染上了血渍。 看起来更脏了。 迪希雅看了一眼手中的鞭子,随即扔在了一边。 她怎么会拿着这么奇怪的东西? 迪希雅摇摇晃晃地走向王座,她的父王和母后应该就在那里才对。 他们确实在。 可是…… 可是! 可是!!! 为什么他们全都倒在番茄汁里不说话? 父王的眼睛为什么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母后的身上为了开了好几朵漂亮的血花。 好奇怪,这里真的是她所熟悉的王宫吗? 难道是在开什么化妆舞会? 那些穿着黑袍的人是谁,他们是特殊的邀请嘉宾吗? 迪希雅心里有说不出的疑惑。 这大概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吧。 · 她走出殿外。 听见身后有人说:“迪希雅大人,圣父已经到了,您现在要去哪里?” 但她恍若未闻,依旧跟随自己的心走着。 迪希雅像小时候一样,高高兴兴地跑上了王宫的顶楼。这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屋顶花园,也是母后亲手打理的成果。 她爬楼梯的时候有些累,低头看见自己的装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穿这么难看的银色盔甲。相比这个,她明明更喜欢那些绣着月色花朵和珍珠的蓬蓬裙。 来不及想更多,她已经站在了屋顶上了。 这里很美,比记忆中更美。 迪希雅随手折了一朵郁金香,挂在耳边。当风从身后吹拂而来时,花香恰好溢满了鼻尖,淡淡的清甜,沁人心脾。 -- 第123页 这是她最喜欢的神之花。 她记得母后温柔地揽着她的腰说。 [在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会把绣满郁金香的裙子藏在花园里,穿上它,我的迪希雅一定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她记得她揽着母亲的脖颈,软软的笑。 [我爱您。] 十八岁,那应该还要很久吧。 毕竟她今年才十五岁啊。 等等,她好像看到前面的花圃里,露出了一小截浅粉色丝带。 迪希雅怔怔地看着。 她忽然跑出去,用尽全力刨土,指甲里满满的黑泥。因为太着急了,指腹被几颗尖锐的石子划破了,血丝混着脏土渗出来。 但她仿佛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痛一样。 “找到了!” 迪希雅欢喜地笑了,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盒子的边缘。 只是,母亲不是说在她十八岁之前才能做好吗? 竟然早已经藏起来了。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王宫。 她看了一眼远方,笑着脱下铠甲,穿上了盒里那件裙子。 雪白的纱,柔软的内衬布料,像极了母亲温柔的手。 金线密织的郁金香缀满了整个裙摆,一朵一朵,姿态各异,在阳光的亲吻下格外迷人。 她的腰那么细,一握就能握住。 她雪白的脖颈那么纤长,如天鹅一样优雅。 她蜜色的头发飞舞在空中,柔软多情,如水般丝滑。 她是塔克王国最美丽骄傲的小公主,从出生起就被众星捧月,轻易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赞美和宠爱。 天上开始下起雪。 红色的雪,迪希雅还是第一次见到,看起来真特别。 雪花没入她蜜色的长发,瞬间消失不见。 迪希雅抬起头。 看见了不远处的王后,站在花丛中对她笑。 “我的迪希雅,我的小公主,你穿上裙子的样子真美。来,到母后这里来。” “母亲……”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尽管手上戴着纯白的蕾丝手套,血污和黑泥还是溢了出来。 她赤着脚,踩进泥土里,任由那裙摆被花枝挂的“撕撕拉拉”响。 王后招手,目光温柔地溢出水来。 “好孩子,快来,你父王正在大殿上等着你呢。” 迪希雅说:“父王在等我?” 王后微笑:“是啊,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 原来她已经十八岁了啊。 迪希雅喃喃自语,一只脚仿佛踩进云端里,整个身体都跟着轻盈起来,如蝶一样在空中肆意飞舞。 那双眼睛盛满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迪希雅知道。 她该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了。 第61章 找回碎片 殿中。 男人好心情地哼着小调, 从精致的瓷盘中取出一粒樱桃,轻轻喂入小家伙嘴中。 “怎么样,王都的樱桃是不是比德拉城的要甜?” 温莱顺着他的指尖吮吸, 透明的樱桃汁水顺着手指留下来, 滴在手腕上。 艾瑟利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话是这么说, 他的手却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另一只手还很惬意地拍着她的后背。 “咚咚。” 两道清晰的叩门声响起。 艾瑟利半躺在榻上, 头也不抬:“进来。” 默克多夫走进来,端着一个红木雕花托盘,托盘中赫然放着一条沾满血污的赤金长鞭。 “艾瑟利大人, 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您。” 艾瑟利慵懒地斜了他一眼:“哦?” 默克多夫道:“迪希雅死了,从王宫正殿上跳下来, 彻底断了气。” 男人轻叹一口气,似有惋惜。 “她真是太不争气了,选择的死法也相当愚蠢。摔成一坨肉泥有什么好的,早知她想寻死, 我定会给她好好安排一场体面的祭祀大礼,那多有趣。” 默克多夫勾起笑容, 他可丝毫不觉得对方会真的对迪希雅抱有怜悯之心。 “毕竟是未来的圣女,您是否打算安排一下后事?” “后事?” 艾瑟利冷笑,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樱桃汁。 “我喜欢上你的冷幽默了。圣灵教从不会对废物心慈手软,有这时间, 我建议你尽快把那些脏兮兮的宫殿打扫干净, 最好是重新整修一下,我打算挑一座作为寝殿。” 杀过人的殿里,血腥之气会久久不散。 他不喜欢。 默克多夫道:“当然, 我早已派人着手去做了。” · 白色浓雾中。 少女躺在那里,静静地阖眼侧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来,迷茫地揉了揉眼睛。 简底栖都快忘了,自己在神识之海待了有多久。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雨雪风霜,没有四季变化,只有无尽的白雾,笼罩了整片世界。 特洛西去哪了? 每当她醒来的时候,他都不在她身边。每当她去找他,他不是安静地抱着她,就是与她翻云覆雨,弄得她脑袋都晕乎乎的。 她起身,穿着简单的素白纱裙,在雾中寻找他。 没找他,却看见了一枚镜子。 简底栖记得。 -- 第124页 他说这是能看见世间万物发展规律的特鲁伊之镜,只有神能够开启。 只有神能够开启吗? 想来她也打不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捣鼓一下好了。 她学着特洛西的样子,将掌心覆盖上镜面。 原本雾气朦胧的镜身竟然开始滚动,慢慢薄雾散开,愈见清明。镜面如水洗过一样透亮,映出她的脸庞来。 简底栖有些吃惊,她只是随意试一下,竟然也能打开这镜子? 她闭上眼冥想了一会。 那镜中便开始逐渐露出了奥尔菲斯的模样。 特洛西说,特鲁伊之镜会捕捉人的所思所想,展现那个片段的场景。 她看见白色里的宫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是伽夕。 他身旁都是空荡荡的酒壶,眼角带着淡青色的痕迹,身形消瘦了许多。他一向最爱干净,挑剔至极,什么都要求最好,如今却这样不管不顾地倒在地上。 那地板一定很冷。 她看见他的手臂被冻得青白交错,却毫无顾忌地敞开胸膛,醉眼朦胧地喝酒。 偶尔听见伽夕两句嘀咕。 “卡卡……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知道,你是来报恩的。” 外头杜波依斯迈着步伐走进来,艰难扶起地上的人。 “伽夕大人,您快起来吧,怎么就在地上睡了。” 男人恍若未闻,仍在念着什么人的名,提着酒杯莞尔一笑。 “喝……今天是我结婚的好日子,都喝,都喝啊……哈哈……” 最后他被踉踉跄跄扶上了塌,头刚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没想到伽夕竟成了一副模样,也许是她对不起他。 · 简底栖不忍再看,镜中也跟着画面一转。 眼前油灯微弱,那亮光并不显眼,似乎这里是一座地堡。 有人说:“卡萝尔他们去海上航行都一个多月了,现在还没有动静吗?” 另一个人接道:“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奥尔菲斯是你家后花园,迈个腿就到了?我估计,保不齐啊他们都葬身大海了。” 第三个声音低声呵斥:“别乱说!一切都没定数,不要乌鸦嘴。” 第二个人哼了一声:“有什么乱说的,我们还不是只能在这里等消息。也不知道王都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法斯特应该已经替我们把消息带了大家了吧。” 不知道谁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这里消息闭塞,别等我们出去了,外面世界早换天了我们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没有人再开口了。 简底栖微愣,他们刚才提到了她的名字?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隐约想要跳出,却没什么头绪。 奥尔菲斯是很难到达的地方吗? 她想不出所以然来,现存的大部分记忆都是从奥尔菲斯开始的。除了一些和加西亚的零碎相处片段,她想不出什么更有用的东西了。 · 简底栖指尖微动,镜中的画面又翻转起来。 她看见镜中的少年身上插满了箭羽,剑插进地里,单膝跪地,死状十分凄凉。 对方口中,最后逸出的音节极轻。 她凑近镜子才听清,那是一声带着颤音的“姐姐”。 听着心里难过,酸楚得很。 简底栖看清了他的脸。 生得很白净,眉眼十分清秀,甚至带了一丝稚气。薄唇上沾着淡淡的血渍,像赤色的小花一样点点绽开,滴到地上。 身旁暗卫大喊了一句:“埃比德大人——” 便立即被城楼上的箭羽射穿了喉咙。 埃比德…… 他的名字是埃比德吗? 听着似乎很熟悉。 简底栖耳边,隐隐响起了某个女孩子的低泣声。 [尽管我不断告诉自己,埃比德已经不再是那个我熟悉的孩子了,我不该帮他开脱,可是……] [可是,到底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卡萝尔,我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努力做这些,还能做什么。我在地堡里帮助大家的时候,内心总是会觉得很歉疚……我也不希望那个助纣为虐的人是埃比德,可我……] 她听见自己说: [神会明白你的诚心,也一定会给予你宽容。答应我,不要再为埃比德的事自责了好吗?] 埃比德。 好像是那个女孩的弟弟,是她所珍视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死了? · 简底栖皱着眉,难受地摇了摇头。 她感觉力气有些被抽空,镜中的画面又翻涌起来。 画面再次停止,是在某个人的卧室。 少女站在窗边,静静地倚在台上。 “法斯特,你知道吗?塔克王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圣灵教已经攻破了王都,听说了带头的人正是迪希雅公主。” 床上的男人立即绷紧了神经。 “迪希雅?是迪希雅杀进了王都?” 姬玛笑了。 “是啊,听说她从宫殿顶上摔下来了,死得极为凄惨。你父亲说,他准备把纳尔森家族这些年积下的所有财富,都尽数送进王宫,只盼望求得平安。” 法斯特默默良久,才道:“这些已经不是我所能抗衡得了。父亲的决定,我无法干涉,但我也不会苟活在圣灵教的羽翼下。” -- 第125页 姬玛似乎早料到他这么说,扬起了更灿烂的笑容。 她给花瓶里的花换了水。 “都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法斯特微怔了一下。 “若我一心求死呢?” 少女没说话,只是微笑。 想必答案已经在她的心中了。 过了一会。 法斯特才又说:“我相信,卡萝尔会带着神使们回来的,到时候奥弗大陆一定会恢复从前的样子。” 许久未曾听见那个名字。 姬玛的笑容凝固了一下,才若无其事道。 “嗯。世人都说父神无所不能,为何我们在这里受苦,父神却对我们不闻不问?” 法斯特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我累了,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姬玛关上窗,免得外面的凉风透进来。 “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简底栖的心怦怦跳。 听他们的话,他们应该是认识自己的吧。 那个躺在床榻上的温润少年,似乎曾经是她很重要的朋友。 过去的记忆碎片,慢慢凝结在她的脑海里。 [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吧,我父亲说虽然成为神行者会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考核里也可能会有想象不到的危险。我……我希望可以帮到你。] [卡萝尔,你不必感到心理压力,我是自愿来参加选拔的。哪怕……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还是想和你成为朋友。] 朋友。 她好像有些想起来了。 法斯特,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交的第一个朋友。 等一下,这个世界…… 难道她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简底栖脑海里的场景一晃而过,钢筋混凝土的摩天大楼瞬间擦过记忆,紧接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她把手放在镜子上时,却无法捕捉到她脑海中的画面。 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62章 命定法则 镜中再次翻转, 云雾散开之后,出现了一副非常温馨的画面。 吱呀一声,门开了。 露出一道带着灯光的缝隙, 人影走了进来。 一只瘦长的手, 覆上床上人的额头。 [卡萝尔,你睡了吗?] 简底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没有。] 怎么会是她自己? 那这个女人, 是谁? 女人说。 [我热了一杯牛奶, 你喝完再睡, 会睡得更香。] 黑夜中,几声咕嘟咕嘟下肚后,她听见了床上的自己轻声道。 [谢谢您。] 女人的声音比那杯牛奶更热。 [亲爱的, 你不必对我说谢谢。我是你的妈妈,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妈妈…… 简底栖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愣了一下, 总觉得它带着一种陌生的亲切,随即而来是内心的无助和空荡。 可是,为什么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 简底栖忍不住凑的更近了些,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和床上自己微微颤动的肩膀。 · 镜中的黑暗终于散去,迎来一片清朗无云的天空。 少年抱着她, 轻轻环着她纤弱的腰,温柔抚平哀伤。 [是,我是说过。但卡萝尔,我们刚才亲手把达勒夫人安葬了不是吗?虽然她已经不在了, 但我想她一定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坚强起来。] 达勒……夫人。 应该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简底栖的心,此刻无法控制地抽疼起来。 少年嗓音,比天色更纯净。 终于在他转身的时候, 她看清了他的脸。那种迷人清朗的颜色,比夜空的烟火还要吸引人。 她隔着镜子,用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 “加西亚……” 镜中少年捧着她的脸颊。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还有个妹妹,目前看来她是失踪了……而且,这镇子上的人几乎都不见了,你不想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或许那里会有你妹妹的线索。] 妹妹。 一个不假思索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温莱。 那是她妹妹的名字。 那个软软的小家伙,就像一团甜甜的棉花糖,可爱不腻,能让人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终于都记起来了。 一切,都重新回到了脑海里。 关于她的使命,关于在这个世界的家庭,关于她是怎么来到奥尔菲斯的……她都想起来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了在船上的最后一夜,她哭着去找他,而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件冰冷的外套。 她是来这里请求神使帮助的,还有她的两个伙伴——阿蜜莉雅和朱诺,还有那个让她和自己一起下五子棋的阿比。 这一路过来……所有人都只想着一件事,消灭圣灵教,拯救奥弗大陆。 她不是卡萝尔,或者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卡萝尔。 她是简底栖。 · 镜子画面骤停。 “你在看什么?” 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简底栖指尖轻颤了一下。 她坐在云端,回过头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这明明是加西亚,可又好像不是。 他的神情冷淡理智,他的眼神睿智深沉,看上去总是遥远而不可攀。即便曾如此亲密地交合,她心中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距离感。 -- 第126页 他身上所有的细微差别,似乎都在无声提醒她。 这个男人是创世神特洛西。 而不是自己日夜期盼的少年。 当初那个温柔如月色的加西亚。 那个无时无刻都会陪着她,体贴她,给予她全部真挚情感的加西亚,似乎早已经不在了。 特洛西的发就那么随意地束在身后,他的眉眼清冷精致,长袍比空中飘零的雪还要干净。 世间一切完美都是以他为标尺,经得起永恒时间的推敲,且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男人走向她。 手指微动,那面特鲁伊之镜已经收回了他的袖中。 看起来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简底栖依然坐在原地,她就那么仰着头望他。 “我们什么时候从这里出去?” 特洛西轻敛下眼,看着她。 “你想出去了?” 他这样郑重地问她,似乎是她想要弃他而去一般。 简底栖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开口。 “你明明知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妹妹温莱,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她。” 特洛西看上去并不吃惊,只是缓缓道。 “她比你想象得要幸福,那是凡间的事情,我们不该去参与。” 什么叫比她想象得要幸福? 温莱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难道她要看着自己的妹妹流落在外吗? 静静思索着。 简底栖眼神冷了下来,她明明深刻记得自己此前与他肌肤相拥,此刻心中却只剩下一片冰凉。 “就算如此,我也要去请求神使帮忙,奥弗大陆已经被破坏成了这样,你……” 你身为他们的父神,难道不该心怀悲悯,赐福于你的子民,带领他们走出苦难吗? 剩下的话,她终究是没说出口。 特洛西微微眯眼。 他早已收起了她的记忆碎片,可没想到她自己已经借助特鲁伊之镜,恢复了一切记忆,她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能干。 简底栖的眼神看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迷茫,而是充满了坚定。 男人俯视着眼前的少女,眉眼依然蕴着温柔,那声音却比深海下的冰还冷淡。 “卡萝尔,你该明白神的职责。有些事情你我都无法插手,自有它的道理。” 自有道理? 她承认,她永远无法介怀达勒太太的死,无法介怀圣灵教犯下的恶行。 那些鲜活的生命,比鲜花枯萎得还要快,让人抓都抓不住。 那种疼到骨子里的感觉,她再也不想体验了。 简底栖再也忍不住了。 她齿贝抵着舌尖,一瞬间尝到了血的铁锈味,轻快地笑了一声。 “神的职责?神的职责就是看着自己的子民求天不灵,叫地不应?神的职责就是让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死在家里?那些无辜的人呢?那些信仰你的教徒,宁愿死都不肯叛神的人,就活该去死吗?” 特洛西没有任何辩解。 他静静地看着她,辨不清神色。 “是,这就是神的职责。” 对方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差点梗得她穿不过气来,攥起的肉粉色指甲差点把掌心划破。 眼前人还真是高高在上。 这就是所有人都敬爱的父神吗? 那种淡漠的语气,仿佛逝去的那些不是人命,而只是秋天树上飘零的枯黄叶子,即便落了满地,也不会感到心疼。 对方幽蓝的瞳孔,倒映着小小的她。 她凝望他的眼睛许久,忽然感觉到了心灰意冷。 也许是她错了。 她爱的加西亚,总是温柔细心地考虑到每个人的情绪,绝不会说这样无情的话。 简底栖缓缓站起来,淡淡弯了弯唇,眼中一片死寂。 “我本以为,你真的是加西亚。” 她走过他的身边,与他擦肩,再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可是我错了。真正的加西亚已经死了,就在那条船上,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男人没有转身,只是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卡萝尔,这并非我一个人的职责,你也需要遵守。” 职责。 她又不是神,能有什么职责? 简底栖拧了一下眉头:“放手!” 特洛西反问她。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打开特鲁伊之镜?” 简底栖原本在挣扎的身体忽然停了一下。 她愣沉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男人转身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从你我神魂交合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卡萝尔……”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已经看不清你灵魂的颜色了,也不能再听见你的心声。我不让你去,也是为了你。” 她眼中满是惊异:“为了我?” 简底栖心中震颤。 怪不得她能轻松地使用特鲁伊之镜,怪不得她常常觉得最近自己身体变得轻快许多,且总是喜欢冥想。 他言下之意,是神魂交合后,她也变成同他一样的存在了么? 她成了……神?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她知道对方并没开玩笑。 特洛西说:“从我创造了这个世界开始,就制定了一条谁都无法改变的命定法则。所有的生命体都会以自己的方式盛开凋零,即便是神,也不能更改整个世界的命运基线。” -- 第127页 他眼中非常平静,抚摸她的下巴时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仿佛在安抚一只受伤的雏鸟。 “连我自己都无法抗衡这道法则,你如果执意要去,就会同冬日烧烬的炭火一样,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简底栖微怔。 她紧绷的身体,随着他的安抚慢慢松弛下来。 “命定法则……所以,如果我去救那些人,我就一定会……死是吗?” 特洛西轻拂了一下,雾气立即散去,地面如光滑的镜子一样,开始显现画面。 他道:“你看,这便是百年后的世界。” 简底栖看向地面。 那里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冰雪消融,柳枝抽了新芽,一片绿意盎然。 新的生命在降临,欢声笑语宜人,每个人充实而忙碌的过着生活。 “姐姐!等等我!” 一个小男孩努力想要追赶前面的身影,笨拙的小身体歪歪扭扭地跑着。 女孩回头道:“快点,爸爸妈妈还在等我们带新鲜的葡萄回去。” 那笑着的侧脸,像极了阿蜜莉雅。 一切都恢复了最初的欢乐,和她刚来到奥弗大陆上没有任何区别。 每个人的口中,依旧赞颂着敬爱的父神。 远处高塔的旗帜上,依然绣着金色的郁金香。 只是领导奥弗大陆的不再是塔克国王,而是斯西王室。那是一位非常优雅的女王,对父神无比虔诚,且比以往的任何一位国王都要爱她的臣民。 一切都好像变了,一切又都没变。 不远处教堂里。 简底栖听见孩子们在唱神曲,稚嫩的童声宛如天籁。 「仁慈的神, 伟大的父, 感谢您赐予我们鲜花与美食, 感谢您赐予我们灵魂与自由, 将郁金香献给您,我的神, 将诚挚的爱奉予您,我的父, 您的意志永恒不灭—— 您的光辉永远灿烂—— 我等愿永远追随您的步伐, 直到星河落尽, 川海倒流……」 简底栖记得这首曲子。 在她第一次召唤出魔幻彩虹的时候,大教主弗罗迪斯双手合十跪下来,领着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吟唱。 那天,真是下了好大的雨。 顺着孩子们的歌声,她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达勒太太的话言犹在耳。 [卡萝尔,能不能成为神行者不是最重要的,妈妈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最后她回来了。 达勒太太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么脚下的这个新世界呢? 即便看上去那么幸福,可她在意的那些人似乎早已不在了。 原来一切都会迎来新的洗牌,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她罢了。 特洛西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的泪痕。 “你什么也不需做,只稍等待,这个世界很快会被自动修正。” 简底栖哽咽道。 “可是……如果我什么也不做,那些等着我回去的人又该如何?特洛西,你告诉我,我在乎的那些人都会怎么样?” 男人轻叹了一声。 “他们自有自己的归宿。卡萝尔,现在的你与我一样,神怜爱世人,却不能偏爱其中一部分,这违背了神性。”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琥珀瞳孔因为泪水的浸透,显得更加晶莹。 “不,我不是神,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依然会因为朋友亲人的难过而难过,因为他们的快乐而快乐,我无法做到不偏心!” 特洛西看着她,指尖轻轻摩挲她的发。 “我明白。” 简底栖也看着他。 “你也会偏爱某一个人吗?” 他叹息一声,轻吻上她的唇,一番纠缠后,揽住她柔软的腰。 “是。” 简底栖的脸瞬间微红,她明白他的意思。 正如她偏爱那些人一样。 他也偏爱着她。 简底栖为刚才自己任性的话道歉。 “抱歉,我刚才不该……” 她不该说他不是真正的加西亚。 他们眼中对她的那一份温柔,化不开,抹不去,从未变过。 男人修长的指尖轻点她红润的唇瓣,微微一笑。 “卡萝尔,你应该相信,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更甚于你自己。” 他了解她,就该知道,她一旦心中有了想要完成的事,就绝不会认输。 即便未来的世界是美好的,她也无法抛下此刻的他们。 她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简底栖目光坚定。 “所以,我一定要帮他们。抱歉,作为神,我已经明白关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了。但作为人类,我必须去做些什么,因为他们是我重要的亲人和朋友。” 即便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第63章 正文完结 虽然来的路上, 简底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和那位“圣父”初遇的场景,然而到达王都宫殿的时候,她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人似乎与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本以为, 那应该是个浑身都散发出血腥暴虐气质的可怖老家伙。 对方手上也许沾满了血渍, 穿着和黑衣卫同样的冰冷黑袍,面容像野兽一般狰狞丑陋…… -- 第128页 没想到, 当简底栖降落在金色城堡顶端的圆顶上时, 看见的不过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俊美男人。 男人坐在宫殿花园里的洁白花园椅上, 脸庞棱角分明,坐姿优雅恣意。 他右手带着醒目的雪白的银手套,另一只裸露的手修长整洁, 指甲圆润漂亮。 此刻,那人正半伏在一旁的案边, 十分认真地用量尺工整地画出图线,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金色的光线覆在他细密的睫毛上,枝头的灰鹊惬意地鸣叫。 此刻,他仿佛是上天最垂爱的人, 连花园里的风都变得轻柔了两分。 简底栖只是微愣了两秒,很快踮起脚尖从圆顶上落下。 她冷声问:“你就是圣灵教的圣父, 艾瑟利?” 男人抬起头,露出略带打量的危险目光。 “原来是你啊……卡萝尔。” 那语气淡淡陈述开来,似是笃定。 “你认得我?” “我不但认识你,我还要亲手杀了你。” 那人轻声一笑, 话音刚落。 一股肃杀掠夺气息的威圧感, 随之扑面而来。 浓厚的威压使得枝头飞鸟瞬间惊恐四散,而那些飞得慢的、不幸的鸟儿如同患了心脏麻痹一样,从枝头呆呆掉落。 不一会, 地上便落了不少鸟的尸体,有些内脏像是受到极大的气压被挤出体外,带着丝丝鲜血。大部分/身体还是温热的,细爪依然在微微抽搐。 几乎是一瞬间,温度开始疯狂下降。 简底栖身旁大片大片的金棠棣花,也正在以一种十分诡异的速度开始枯萎败落。 无名的黑气开始从地心向四周弥漫,仿佛刚才一切的从容美好都不过是幻象,连原本拂面的柔风也变得静止冷凝。 这座宫殿内的花草树木,飞鸟禽兽都在因为这股莫名的黑气,染上了沉沉死气,从生到死,全都是眨眼一瞬的事。 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攥紧了简底栖的下巴。 那只雪白手套下的森森寒气由内而外,一点点从下往上侵蚀着她的皮肤。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和特洛西交融后,她得到了一部分的神力,而这部分力量足以支撑她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 简底栖没有感到恐惧,她毫不避讳地直盯着男人幽暗深邃的眼睛,声音斩钉截铁。 “艾瑟利,这场劫难该结束了。” “结束?看起来你还是活蹦乱跳地么,确实是我小看你了,小老鼠。” 男人轻笑一声,手腕轻轻用力,像是玩笑似的想要掰开她的头颅。 然而,简底栖早已率先一步刺穿了他的胸膛。 巨大的光束在她手上聚集成了光刃,瞬间斩开了他的下半身。 男人的身体立即被光刃一分为二,可并没有预想中血流的场面,只是一股股黑气从残败的身体里不断奔涌出来。 “哈哈哈……很有趣。” 简底栖听见艾瑟利轻狂的笑声。 “原来是破光刃……卡萝尔,想不到你居然能使用那位神的力量……不过,只是这样你就想杀了我,未必太想当然了吧!” 简底栖没有做声,她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她知道艾瑟利体内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她记得特洛西曾告诉她,艾瑟利偷吃了金苹果。那可是连特洛西受伤身躯都能修复的珍稀圣果,既然连神体都能复原,偷食它的艾瑟利又怎么会被轻易打败? 简底栖手中再次幻化出金色的光刃,呼啸的风将她散落的长发向后高高抛起。 “艾瑟利!你把迪希雅关在哪儿?” 浓厚的黑气中,她看不清他的位置,只能听见他清晰的嘲弄声。 “这个嘛,秘密。” “还记得在魔幻森林时,我觉得如果留下你一定会很有趣,果然你确实给我带来了惊喜……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更有趣的事情了。” “……所以你还是死掉会比较好。” 最后一句话,艾瑟利的声音蓦地变冷。 忽然,简底栖眼前的黑气中冲出一个身影。 “噗嗤——” 她的胸口一凉。 仅仅是短暂的0.01秒,那人已经用右手掏出了她跳动的、灼热的心脏。 简底栖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洞的胸口,鲜血汩汩往外喷出,这才开始感觉到疼痛。 艾瑟利带着轻狂的笑,右手抓着那颗跳动的心脏,滚烫的血瞬间沾染了他洁白的手套。 “抓到你了,小老鼠。” 她听见男人快活的声音,仿佛是同她在玩捉迷藏一般。 简底栖想说话,却感觉身体失去了力气,渐渐轻飘飘起来…… 难道她就要死了吗?不!不行,她还没有找到温莱,还没有救回迪希雅,还没有完成大祭司的嘱托……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忽然,简底栖听见艾瑟利的惨叫声。 “这是什么鬼东西,好烫!” 紧接着,对方迫不及待地把她的心脏像丢抹布一样甩开了。 简底栖亲眼看着那颗小圆球滚在了花园的黑泥上。 她看见艾瑟利的手指开始冒出丝丝白烟,诡异地开始融化。 男人不可置信地大喊:“怎么回事?我的手……该死的,默克多夫!你在哪里?还不快给我过来!” -- 第129页 从简底栖心脏流出的那些血珠,散发出强烈的金光,像有了生命体疯狂啃噬着艾瑟利的血肉,从手指开始,紧接着到手腕,小臂…… 很快,艾瑟利的肩膀开始变得鲜血淋漓。 身后,默克多夫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艾瑟利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了?” 艾瑟利咒骂着:“我的手……我的肩膀……该死的,简直快疼死我了!” “让我来帮您看看。” 默克多夫放下怀里穿着棉花糖裙的小姑娘,皱着眉看向艾瑟利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右臂,仔细斟酌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神咒,是那位创世神的杰作。” 艾瑟利俊美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什么?那你还不快点帮我解决!” 默克多夫叹息般道:“艾瑟利大人,这可是创世神的神咒,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我可帮不了您,再说了,您可是吃了圣果,如果您都没有办法化解,更遑论他人呢?” 艾瑟利恼怒地想对他动手:“你竟然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然而很快,他半个身体都开始被疯狂啃噬,大片血渍从白色衬衫中渗透出来。 默克多夫只是冷眼看着,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维持着一贯冰冷优雅的笑意,伸手扶了扶眼镜框。 “不敢,艾瑟利大人,也许您不该惹怒那位神。” · 一旁小姑娘呆愣地站在地上,抬起头,看清简底栖的模样时顿时红了眼睛,颤抖指着她胸口的空洞大声咿咿呀呀哭喊道。 “姐……姐姐……哇呜呜……” 耳边这个声音! 这是她朝思暮想了许久的熟悉声音! 简底栖强忍着疼痛凝神看去,她捂住胸口,整个身体不由自主跟着颓然倒下,眼中却露出惊喜的温柔的神色。 “……温……莱……” 她每说一个字,胸口就扯痛一分,单薄的后背冷汗直流。 那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过来。 这是几乎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在简底栖眼前的场景,是她朝思暮想的场景。 她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和温莱,和达勒太太,三人一起坐在桌边吃三明治的开心时光,那时候她拥有着这世界上最简单、最真挚的快乐。 没人知道。 简底栖此刻多想拥抱住温莱,抱住她可爱的软软的小妹妹。 她强撑着手臂,作出将要拥抱的样子。 却在最后即将触摸到妹妹柔软衣角的时候,眼睛一黑,失去了最后残存的意识,身体颓然垂倒。 直到最后,简底栖的嘴角还噙着一抹温柔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