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古穿今]》 第1页 [穿越重生] 《白月光[古穿今]》作者:静辞【完结】 浪荡阔少程昀莫名其妙捡回来一个自称来自古代的小美人,从此开启了他翻天覆地乱七八糟的生活。 “瞧你这是什么鬼发型,剪了,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Aaron设计的高级定制礼服,你穿上肯定比那些假奶硅胶脸带劲多了。” “坦臂露肤,成何体统。” 程昀发誓要把被封建思想蛊毒的苏鸢改造成新时代女性,可似乎事与愿违,他眼看着自己当做女儿养的小美人从大学生一跃成了影视明星,然后从影视明星受邀成了考古学家。 “Aaron设计的什么礼服,肩膀都露出来了!” “热搜有没有搞错,我才是她的正牌男友!” “我都不舍得让我老婆熬夜,考古队竟然让她通宵去挖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鸢、程昀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S市著名的私人会所睢园,原是古典园林如是苑一衣带水的院落,民国时被富商买下送给了一军政要员破财消灾,现为谁所有无人得知,传说里面消费高的吓人。 与外面古色古香的布置格格不入的是里面纸醉金迷的浪荡,张越晃着手中的红酒杯问:“程少,《箜篌》不是华岳花了十几亿投资拍摄的吗?塞个人而已,你知会一声他们敢不用?” 吴建飞道:“男主听说定了霍逍?他出道至今拿奖拿到手软,这几年不怎么拍戏了,你们请他砸了大价钱吧?” 女人软软偎到他身上轻笑:“霍影帝缺那几个钱吗?他看中的是《箜篌》的剧本,卖的是林导的面子,听说林导光前期筹备就用了五年,今年才有了要开拍的苗头。” “艹,林安是导演?”张越低咒了一声,华岳出品,林安执导,霍逍内定男主,这样的阵容想不火都难,不知道多少人挤破头就想进组打个酱油,怪不得没听程昀提过华岳往剧组塞人。 程昀被几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熏的头昏脑胀,他不适的揉揉鼻子:“就付菲菲那张网红脸还想上他的戏?想出名想疯了。” “随便什么角色都成,她整天闹得我头疼。” “假脸硅胶胸你也不嫌腻味。”程昀拿起大衣外套起身,“你也知道程清让不让我插手华岳的事,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少TM来烦我。” 张越摇头:“你上次玩的也太狠了,适可而止,别和你爸闹得太僵。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以后华岳迟早都是你的。” 吴建飞招呼:“这才几点你就走?不玩了?” 程昀扬眉冷嗤道:“玩?就本少爷这张脸是我睡她还是她睡我?” 迷离的灯光之下程昀棱角分明的侧脸令无数女人趋之如骛,那样的容貌比之大荧幕上炙手可热的霍影帝也不遑多让,张越见怪不怪圆场:“他不爱玩这些,咱们玩,回头把酒记他账上。” 临近年关外面冷得厉害,程昀出门之后披上大衣被冷风一吹酒气散了,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手机上有几十通未接来电都是程宅那边打来的。 他烦闷到了极点掏出车钥匙抬头看到跑车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低咒了一声:“艹。” 睢园外院为保持院落原有的风格只装了几盏仿古的路灯,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致,程昀感觉自己踢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打开手机调到手电筒一照惊出一身冷汗。 一个人穿着血迹斑斑类似古装戏服的衣裳躺在地上看不出形容,他用脚尖戳了戳:“喂,没死就别躺地上装死,挡我的路了。” 那团东西动了动,手指颤抖的攥住了他的大衣衣角,瞬时留下一个血污印子,程昀气竭嫌弃的往后避了避:“你们这些女人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苏鸢昏昏沉沉支撑着身体几次起身都重重跌了回去,衣袖残破露出骨瘦嶙峋的手腕,她抬眸望着他蹙了蹙眉:“你……” 程昀打量着她清丽脱俗的面容有片刻的恍神干咳两声道:“你什么你,快起来,装得还挺像,演技不错啊,哪家公司的?” 苏鸢茫然的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回到程昀身上,他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俊朗的眉眼之间满是戾气。 冷风吹来,她瑟缩了一下冻的木麻的身体,喉头干痒持续不断的开始咳嗽。应该是起烧了,苏鸢对此习以为常,只是这个梦……真是奇怪。 程昀俯身用手拍了拍她:“装晕没用,你还指望我来个公主抱带你回家?我说你们这些女人怎么一天天光想着爬男人的床? 《箜篌》你就别想了,付菲菲都没戏。我瞧你长得还不错,既然是出来卖的不如留在睢园,别的不敢说挣得钱肯定比你当个18线小明星挣得多。” 保安察觉动静不对跑了过来:“程少,怎么了?” 程昀怒道:“你们保安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程少,睢园的监控防卫你是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发现……” “那她是凭空出现的鬼吗?”他一语打断保安的话摆了摆手,“丢出去,丢出去。” 保安不敢怠慢慌忙去拽躺在地上的苏鸢,触手一片粘腻的鲜血,冰冷的温度不似活人,他结结巴巴问道:“程……程少,这女人好像没气了,要不要报警?” -- 第2页 程昀皱眉,这年头还有用装死来吸引人的套路?数九寒冬穿这么少脏兮兮躺在雪地里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他探手试了试她微弱的鼻息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对保安嚷道:“开车门!” 苏鸢很轻抱在怀里没有任何重量,雪花在她身上落了一层冻的她嘴唇青紫,程昀给她系上安全带把暖气开到最大,盯着她血污残破的薄衫又把厚重的大衣脱下来丢在了她的身上。 大衣很大把她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程昀鬼使神差的伸手把大衣往下扒了扒露出她消瘦的脸颊:“真是见鬼了,我送你去医院是不想你死在睢园影响生意。 你可不要有别的什么想法以为我看上你了,整天阴魂不散的缠着我,我最讨厌那种女人了。” 私立医院较之市立医院人并没有那么多,VIP病房中护士正在给刚做完检查的苏鸢打点滴,暖气很足,窗台上的几盆水仙花都被催开了,暗香馥郁,程昀穿着件花哨的粉色衬衫斜靠在沙发上摆弄手机。 江月白穿着白大褂翻看着检查报告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病人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短暂性昏厥,她身上有多处殴打所致溃烂化脓的伤口,不过都不太严重,先住院观察几天。” 程昀收了手机打了一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哦,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们翻翻她的手机联系一下她的家人。” 江月白一把拉住他:“人是你带来的,你怎么能走呢?” 程昀好笑道:“我好心把她送来医院还要负责照顾她不成?我是不是还要负责她下半辈子?” 他走到病床前去拿大衣,苏鸢紧紧攥着大衣衣领程昀拉了拉并没有拽出来,江月白填写着病历轻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善心?” “你认为是我把她虐待成这幅模样的?我可没有那种怪癖。” “那倒不至于。”江月白很清楚程昀的为人,对于入眼的人出手不是一般的阔绰,看不上的人基本懒得搭理,“我爸刚下手术台,你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到老爷子那里,就安静待在这等她醒了你再走。” 程昀烦躁的双臂环胸没有多说什么,护士清理完苏鸢身上的伤口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苍白的面容下难掩绝色姿容,没有任何攻击力的美,不温不火,让人心里很舒服。 她手上有严重的冻疮,手背红肿龟裂,针头勉强扎在大拇指往下靠近手腕处,江月白察觉他目光有异解释道:“她右手指骨断了,打点滴时只能扎左手。” “什么?!”程昀方才看到苏鸢右手包着厚厚的纱布用支架固定,“什么变态把一个女人虐待成这幅模样?” “你不知道?” “我又不认识她,我怎么可能知道!” 程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病房门打开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又去拽苏鸢身上的大衣:“这么冷,你们不知道给她盖上被子吗? 她怎么老是抓着我的衣服不放?难道她知道这是AL限量的经典款?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苏鸢攥着衣领的手指骨节泛白,衣服一点点被程昀从她手中抽出,她惊悸之下骤然睁开了眼睛,明亮的灯光刺的她眼睛不怎么舒服,微阖的双眼对视上程昀探究的目光整个人戒备的往后缩了缩。 程昀勾唇一笑,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一旦望着一个人说话时总会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感觉:“hello,醒了?可以把衣服还给我了?” 苏鸢身体轻颤摇了摇头,他彻底失去了耐心面色阴沉的用力把衣服扯过来披在了身上,失去大衣遮挡她白皙的双脚一下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 她瞳孔剧烈收缩豁然坐了起来,脚趾蜷缩一双莹润的小脚无措的往衣服里藏,可惜病号服比不上她穿的那种宽衣广袖的衣裙根本无处可藏。 在她的剧烈挣扎之下左手上的针头被硬生生扯了下来,血流如注,程昀胆战心惊的按住她,这反应好像他要把她怎么着了。 他赶忙把大衣又盖回她的身上试探道:“你是不是冷?” 江月白上前用酒精棉去按她流血不止的左手,苏鸢双臂环膝慢慢往后挪像只受惊的小鹿无助又可怜:“小姐,我是医生,不会伤害你的。” 病房中暖意融融她的手却冰的吓人,程昀把黑色大衣围在她的身上抓着她的左手递到了江月白眼前:“还有没有医德了?快点止血。” 她的手微微颤抖,血珠顺着手腕滑落滴在洁白的被褥上晕出一朵朵血花。 苏鸢审视着陌生的环境,平静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第二章 苏鸢眸中氤氲着朦胧的水光,贝齿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极力隐忍眼泪的模样比嚎啕大哭还要令人心疼。 程昀夺过江月白手中的酒精棉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用力抽了抽被他更紧的攥住了:“乱动什么?你不疼啊?看不出这里是医院吗?” 苏鸢迟疑的重复:“医……医院?” 苏鸢从未听过医院这个地方,也未曾在书上看到过有关医院只言片语的记载。她身处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正对着她白似宣纸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黑漆漆的方形盒子,屋内摆放着类似桌椅的物什,所有人的穿着打扮她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浑身真真切切的疼痛让她无法把眼前的一切当做是一场梦。 -- 第3页 护士有条不紊的帮她消毒止血,程昀无缘由被蹭了一身的血火气蹭蹭的往上窜,江月白赶在他发火之前问道:“小姐,需不需要我们帮忙联系你的家人?” 苏鸢抱膝不语,程昀盯着大衣上一滴一滴晕染开来的泪珠火气渐消:“她既然醒了,我总能走了吧,困死了。” 护士撸了撸她的袖口重新帮她扎针,苏鸢惊恐的抬起头不着痕迹的又往后挪了挪,紧贴着病床边缘,她满脸泪痕哭得可谓梨花带雨,偏偏连细微的抽泣声都听不到,洁白的贝齿死死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战栗不安。 程昀莫名其妙的接受着来自医生护士质问的目光无力道:“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真不认识她!宝贝,你倒是说句话解释解释啊!” 苏鸢似懂非懂的听着程昀的话朱唇微启在他饱含期待的目光中又垂下了眼睫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有说话。 这欲语还休悲悲切切的模样好像他们之间比张越与付菲菲夜夜笙歌还不清白,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程昀坐回病床上,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把她细软的长发顺至耳后,苏鸢长睫颤了颤,眼尾处一抹晕红衬着潋滟的凤眸美得不像话。 他附在她的耳侧,声音低沉暗哑:“宝贝,千方百计的接近我,你想要钱还是要色?” 江昭舜推门而入时不期然便看到眼前耳鬓厮磨的场面,江月白干咳两声叫了一声爸,程昀装模作样给苏鸢拭泪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收了回来:“小舅,你怎么来了?” “我找月白拿病历。”江昭舜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穿着银灰色衬衣白大褂,斯文儒雅,他接过江月白递过来的蓝色文件夹意有所指的笑道,“你怎么来医院了?” 程昀阴冷的瞥了一眼苏鸢,让老爷子知道他在外寻欢作乐朝三暮四不得用拐杖活活打断他的腿?遇到这个女人他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 “带……带我女朋友来看病。” “女朋友?”江昭舜上前一步问道,“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老爷子知道肯定高兴。” 程昀挡在苏鸢身前把她遮的严严实实,“小舅,她怕生。” “你小子也知道疼人了?”能降得住程昀这匹脱缰的野马他们整个江家都对那姑娘感恩戴德,江昭舜压下心头疑惑,微笑道,“等丫头病好了带回家和我们一起吃个便饭。” 程昀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江月白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同江昭舜一块出了房门讨论明早21床手术的有关事宜,护士拿着酒精棉为难道:“程少,江医生嘱咐必须输完这两瓶点滴。” 他长臂一伸把苏鸢按入自己的怀中:“快扎!” 苏鸢被迫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整个人渐渐平静了下来,真暖,她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指尖触到他的衣角手指蜷缩赶忙又收了回来,逾礼了。 护士扎了三针才扎好了位置,程昀本就不好的脸色阴沉的更可怕了,小护士收拾好医护用具叮嘱了几句几乎是落荒而逃。 程昀嫌弃的把苏鸢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拉过棉被胡乱丢给她:“你别以为我同小舅说你是我女朋友,你就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虚伪做作的女人了。”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如果不是我好心好意把你送来医院你早就冻死在大街上了,你这叫恩将仇报懂不懂? 再说你这干巴巴的模样哪里能让人提的起兴致?你以前的金主是谁啊?挺能玩的。你断干净了吗?别平白无故给我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程昀翘着二郎腿口干舌燥说了大半天,苏鸢好奇的盯着饮水机一点回应的意思都没有。 饮水机能有他的脸好看?他烦闷道:“别给我装哑巴,不说话我就走了。” 苏鸢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试探问道:“冒昧一问,公子乃何方人士?” 程昀在法国出生从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对于中国的古典文学一窍不通,基本的历史朝代记得七七八八,勉强会用些成语造句,在老爷子的棍棒教育之下才背了寥寥百首诗词,骤然听到这么文绉绉的一句话他好大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何方人士?这是拍戏拍的走火入魔了吧? 他忍住要吐槽的冲动,光明磊落回道:“我是中国人!” 苏鸢试图从她看过的古籍中搜寻中国隶属何地,程昀奇怪的望着眉心紧皱的她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是中国人让你这么难以理解吗?” “恕我孤陋寡闻,不知中国所属何地?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能不能说人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程昀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中国你都不知道?宝贝,你装天真纯洁装得也太过了吧。” 苏鸢问道:“公子可知覃朝燕京?” 废话!《箜篌》是以覃朝为历史背景以箜篌为线索展开的阴谋角逐,他看过剧本:“S市就是古燕京,先后有六朝都在这里建都,覃朝始建于元和八年,距离现在大约一千多年了吧。” “元和八年?一千多年?”苏鸢喃喃自语,她茫然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眼角处未干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至下巴将落未落,她是死了吗? 父亲巡视江北,她被莫氏幽禁在废弃的碎玉台已有一月之久,莫氏连一件旧冬衣都没舍得留给她,她吃着冷硬的白饭在凛冽的寒风中日复一日浆洗衣服,她知道自己病的很严重,可她心存希冀,想着等父亲回来便好了。 -- 第4页 腊月二十二父亲回府带回了当今圣上赐婚的圣旨。 兹闻苏九龄之女苏鸢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兰岐王谢玄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苏鸢待宇闺中,与兰岐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兰岐王谢玄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圣旨写得冠冕堂皇,可谁人不知兰岐王谢玄缠绵病榻日久已是行将就木之人,父母之命不可违,圣意更不可违,即便让她嫁给一个牌位她也是要嫁的。 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她勉力跪着接下圣旨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 须臾之间,怎么就过去一千多年了呢? 程昀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应有点不高兴,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又不说话了?他以前怎么从未感觉和一个人沟通竟然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偏偏他这个人固执的要命,总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就喜欢挑战那些无法预测结果的事情,苏鸢对他爱答不理他反而更来劲了:“现在换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 苏鸢木然的点了点头,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家在什么地方?爸妈是做什么的?” 程昀顺口问完越琢磨越不对劲,艹,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想不出来。 苏鸢认真听着他讲话捡自己听得懂的回答:“我姓苏名鸢,祖籍姑苏后迁居燕京。” 程昀发现她根本不care自己说话,自顾自的在那里说,咬文嚼字,文邹邹的,聊了这么半天除了不知真假的名字他硬是没有筛选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合着说了这么久都白聊了。 不过比起榆木疙瘩似的不说话这样瞎胡聊已经很好了,程昀随口道:“你的手机、身份证在不在?” 苏鸢疑惑的挑了挑眉,他用尽毕生所有的耐心对她摇了摇手中的手机,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套路?真的要把他折磨疯了!不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陪着她尽职尽责的演戏? 她盯着程昀手中巴掌大的物什细细观摩,骤然那黑漆漆的东西发出幽幽的亮光,而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飘出来含糊不清类似咒语的声音,苏鸢面上不动声色,脊背出了一层冷汗。 眼前男子难不成是降妖除魔的道士么? 程昀扫了一眼手机号码随手挂断,余光瞥到苏鸢对他的手机貌似很感兴趣的模样,引诱道:“Cr最新款,你好好和我说话,我考虑送你一个怎么样?” “法器通灵,怎可随意送人?” “你已经忍你够久的了,你不要装疯卖傻东一句西一句的同我鬼扯,信不信我让医生把你送去精神科治一治脑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架空,误考究,一切以本人设定为主,不喜欢自行退出。 第三章 苏鸢无辜的望着他,许是烧已经退了,那双水润黑眸平静淡然再找不出一丝悲戚无助的情绪。 她眉毛细长,凤眼上挑,皮肤瓷白如玉,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看着无端挑起了心中某些讳莫如深的东西,让他有片刻的恍神。 程昀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我真是怕了你这个女人了,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要钱没有,想碰瓷找我讹钱?也不看看你招惹的是谁?要色……我勉为其难的……” “得公子相救苏鸢铭感五内,他日衔草结环定报救命之恩。 我所居覃朝燕京七尺巷,生于元平二十三年三月初三,公子曾言,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可否属实?” 程昀嘴角抽了抽:“呵呵,看来真得让医生把你送到精神科治一治脑子。” 苏鸢并没有听懂程昀的话,看他神色不愉艰难的举起右手道:“苏鸢对天起誓,对公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还发誓,你骗三岁小孩子呢?”这年头幼儿园小朋友谈恋爱过家家都不会相信了好吧!程昀懒得再做理会把她抱着的大衣拽出来,“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爱是谁是谁,都和本少爷没有半点关系,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懂?” 又是这种懵懂的目光,程昀也不期望从她口中得到什么回应,披上大衣甩上房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苏鸢拥着暖和的被褥有点怅然若失,已经很久没人陪她说话了。 房间里很安静就像无数个她孤零零一个人被遗忘在碎玉台的日日夜夜,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完全陌生的一切让她陷入巨大的恐惧无措之中。 在覃朝燕京,日子虽艰难,尚有一方遮风挡雨之所,而今她无亲无故又将何去何从?她听不太懂他们说话,他们似乎也听不懂她说话,她会不会被当做妖女当街火焚以祭神明? 昨晚的雪下得并不大,次日清晨一出太阳就化了,温度又降了三度,程昀宿醉刚醒闭着眼睛去冲了一个热水澡,在睢园的小插曲早就被他选择性遗忘了。 他随手套了件湖蓝色的毛衣,抓了抓头发,穿了一双五彩缤纷的运动鞋裹上明黄色的羽绒服出了房门,程宅那边每天不厌其烦的打数百个电话,他再不回去一趟程清让估计会让老爷子亲自收拾他。 临近年关,商店的橱窗里挂着彩灯贴着剪纸,音箱里的音乐都换成了老套的新年好,程昀对过年没什么概念,无非就是一群人吃吃喝喝,他小时候一直过圣诞节。 -- 第5页 程宅是以前的老房子在S市地理位置很好,临山傍水,都说程清让念旧,可他的念旧没有分给江昭昭半分,在程昀将近七年的时间里,他甚至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父亲一面。 江昭昭死了,他终于露面了,这对父母很好的向他诠释了什么叫做老死不相往来。 他还没有停稳车子,李叔就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少爷,你终于回家了。” 程昀转着手中的车钥匙:“他呢?” “先生身体不太好,咳嗽了一晚上,刚刚睡下。” 程宅的布置一直保留着原有的复古情调,留声机,实木地板,磨砂吊灯,描彩玻璃…… 他甫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落地窗前花木葱郁,玻璃花瓶中用清水供着含苞待放的香槟色玫瑰,陆一曼穿着家居服披着针织披肩正在修剪桌子上的桔梗花。 她五官普通,个子不高,整个人看起来清汤寡水,可就是这个女人替代了江昭昭成了程夫人让程清让甘愿抛妻弃子。 有时候程昀实在想不通,江昭昭出身名门风华绝代,引诱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让无数男人为她癫狂痴迷,怎么独独搞不定一个程清让呢? 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放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喷嚏:“都丢出去。” 李婶看了陆一曼一眼默默的把所有鲜花都扔了出去,陆一曼忙放下手中的花剪把桌子上的桔梗花丢进垃圾桶:“还没有吃早饭吧,我让李姐去……” 程昀长腿搭在茶几上慵懒的眯着眼睛,黑发凌乱的垂下来,显得乖巧温顺:“你站在这里我哪里还吃得下饭。” 陆一曼尴尬笑笑没有说话走了出去,程昀被阳光晒得有点昏昏欲睡,李婶拍了拍他的肩膀:“少爷,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午饭已经在做了。” 精致的瓷碗中馄饨皮薄馅多,奶白的汤汁里漂着碧绿的芫荽,他用白瓷勺舀着吃了几个,是他最喜欢吃的蟹黄馄饨:“还是李婶做得饭好吃。” “喜欢吃就多回来看看,先生每天都盼着你回来呢。” 程昀冷嗤:“没有江家在他还能想起我?” 楼梯口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程清面色阴沉道:“你前几个月去哪儿了?” 程昀啪的一声把白瓷勺丢入碗中,汤汁四溅弄得桌子上到处都是:“去非洲热带雨林徒步穿行,没信号。” “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程清让一口气没顺上来又开始持续不断的咳嗽。 陆一曼走过来扶着他递给他一杯温水润喉,程昀枕臂躺在沙发上厌恶道:“每天夺命连环call的逼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们夫妻情深?” “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长辈?你们?”程昀眼角上挑,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江昭昭的刻薄,“也不嫌侮辱了长辈这两个字。” 程清让全身颤抖,咳嗽声浑哑,陆一曼轻轻顺着他的脊背轻声道:“你同孩子置什么气?” 陆一曼一句话彻底把程昀激怒了,他豁然起身冷笑:“你在这里假惺惺装什么白莲花?你千方百计的成为程夫人有什么用?你生不出儿子,程清让还不是乖乖把我从法国接了回来? 只要我想,程家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是我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程清让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对视上他阴厉的目光又缓缓垂了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昀已经比他高出半头,年轻人矫健的身姿与他面对面站着充满压迫感。 “你给我滚!” “滚?”程昀胸口剧烈的起伏,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他一脚踢在博古架上,几个花瓶掉下来碎了一地,“你讨厌我有的是人喜欢我,你以为我稀罕来这里吗?” 手机铃声打破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程昀没好气道:“什么事?” 江月白不知是谁又惹了这位大少爷,言简意赅道:“你女朋友不吃不喝也不和人交流,你快来医院哄哄。” “我女朋友?”程昀皱眉想了想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还去医院哄她?他还不高兴呢,怎么都没有人来哄哄他呢?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程昀连羽绒服都没有穿头也不回的拿起车钥匙就走了,陆一曼忙道:“外面冷,李姐,你快把羽绒服给他送去。” 客厅一片狼藉安静的有点诡异,程清让往后踉跄了几步又开始咳嗽,陆一曼无奈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又吵起来了?这一次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家过年。” 过了中午之后天空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下雪,苏鸢抱膝盯着窗台的水仙花一动也不动。 江月白下了手术台试图和她说几句话,可她就像漂亮的芭比娃娃,只静静的坐着没有半点反应。 程昀进门的时候差点没有闪瞎江月白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骚气,他整个人的状态差到了极点,这意味着只要他见到的人无论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情都会倒霉。 苏鸢道:“你……你来了?” 江月白回头,苏鸢漆黑点墨的澄澈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程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也太区别对待了。 程昀哑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烧已经退了,身体上的伤得慢慢养着。” “出院。” 江月白签字的手一顿:“在医院观察几天比较好。” “你知道我最讨厌医院的味道,我可不会在医院照顾她。” -- 第6页 就和回去你能照顾人家似的,大少爷就不知道照顾两个字怎么写,江月白妥协道:“行,我去办出院手续,回去之后有什么问题你给我打电话,还有记得让她规律三餐,光靠输葡萄糖是解决不了营养不良的问题的。” 程昀冷嗤:“这年头还有人营养不良?” 江月白走后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鸢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攥着被子的手指无意识收紧,程昀俯身端详她片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长得……长得还挺好看的。 苏鸢身为苏家嫡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时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看过,羞愤之下偏转了头,他是要把她卖去青楼楚馆吗?还是欲行不轨之事?她若求救会有人来帮她吗? 可……在这个世上,她只认得他一个人。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苏鸢眉心微蹙默然不语,程昀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愿意或者不愿意很难说吗?你能不能给点反应?点头或者摇头也成。” 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慢的点了点头,他笑笑,他就知道这么好的机会这女人怎么可能不答应,这世上多得是人喜欢他。 “好,那走吧。” 第四章 苏鸢眨了眨眼睛抱着被子没有动,程昀看了看墙壁袋子里鼓鼓囊囊装着的破衣服才恍然想起来她除了病号服也没有别的衣服穿,甚至连鞋都没有。 他脱下身上明黄色的羽绒服拉开被子裹在她的身上,长款羽绒服把她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程昀把她打横抱起,苏鸢错愕的看着他冷然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此举有违礼法。” 程昀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过来盖在她的头上,帽子宽大把她直接遮到了她的下巴。 按了电梯直接下到了停车场,程昀打开车门把她塞到他那辆十分拉风的大红色跑车里关上了车门,外面温度很低他坐在驾驶座上开了最大的暖风,苏鸢右手不便挣扎了好久才把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 “告诉我地址,我带你回家收拾几件衣服。” 苏鸢神色疏淡,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还是被程昀看出了她在生气,是了,跟了他哪里还会再要家里的旧衣服,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好,宝贝,衣服回头我给你买,想买什么牌子就买什么牌子,本少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他打开手机导航正打算发动车子偏头看了她一眼:“把安全带系上。” 她茫然的环视着略显局促的空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盯着发出声音的手机问道:“现下所处何地?此为何物?” 程昀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好笑道:“你一直演戏不嫌累吗?装得差不多就行了,说吧,是想要手机还是想要车子。” 苏鸢细细思索他说的话:“公子可是不信我所说之言?” 程昀略起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距离很近,他能够感觉到她的惊慌不安:“来自一千多年的覃朝?穿越啊,这个梗都落伍七八年了,鬼才信。” 她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无稽之谈换作是她自然也不会轻信的,既来之则安之,她从来都是别无选择。 车子开出地下车库,苏鸢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完全陌生的景致,大大小小类似房子的建筑鳞次栉比高耸入云,那么高,即便是燕京最负盛名的摘星楼都是比不上的。 街道很宽,马车状的车子驶的飞快,行人很多,有男有女,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衣服笑着攀谈,她手指试探的去碰触车窗玻璃,突如其来的怪音把她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在副驾驶座上缩成一团,手指紧紧攥着衣摆,手心渗出一层薄汗。 程昀敲打着方向盘跟着摇滚音乐的节奏旁若无人的哼唱:“喂,我现在怎么着也算是你的金主了,你怎么脾气比我还大,都不和我说话。”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车子驶入一个高档的小区他关上音乐冷笑:“勾引人的手段都用了,你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假清高,木头疙瘩似的谁会喜欢?” 苏鸢凤眸水润,眼角晕着淡淡的胭脂红,焦急的辩解道:“我并非有意招惹公子生气,公子不信我所言,我亦不太听得懂公子说话,唯恐多说多错,冒犯了公子,故未曾应答。 我知此事荒谬,可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公子若不给我一个安身之所,我真的不知该去往何方。” 她洁白的贝齿咬着苍白的嘴唇,泪珠顺着瓷白的肌肤一滴滴滑落:“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知不应再叨扰公子,可我……我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只识得你一人,就只有你了。 我会琴棋书画,会浆洗衣服会做膳食,我会尽心尽力侍奉公子的衣食起居,我吃得很少,很好养活的。” 程昀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女人哭,他对程清让如此怨恨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江昭昭那么要强的人每次哭都是因为他。 他看着苏鸢的模样宛若疾风骤雨中的海棠花,那么娇艳欲滴的花朵不该饱受风雨摧残理应被人好好捧在手心呵护,他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轻轻摩挲着她眼角的晕红。 苏鸢谨小慎微的望着程昀,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没有避开他的触碰,他的手很暖,好像自从遇到他之后她的生命中终于有了温度。 程昀柔声哄道:“不哭了,我心情不太好说话不好听你不要放在心上。 -- 第7页 宝贝,你说什么我都信,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苏鸢很少哭,父亲早已厌倦了她的眼泪,哭只能把自己的软弱刨出来给莫氏,让她轻看。 哪怕日子再苦再难熬,再累再疼,她都能把眼泪忍回去伪装的一派风轻云淡。 可人就是这样,在冷水里冻久了已经麻木习惯了,一旦有人用温水细细滋养,坚硬的外壳便会在瞬间坍塌。 他说他信她,他不会抛弃她。 苏鸢恍惚之下把大家闺秀的礼仪抛诸脑后,低垂着头哭得泣不从声,仿佛要把十多年的心酸委屈一股脑的全部哭出来。 程昀一下子彻底慌了,他用衣袖擦着越来越多的眼泪:“宝贝,这是怎么了?哪怕你说你是天上来得仙女我都信,咱不哭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江月白本来就说让你住院多观察几天,是我一意孤行偏要带你出院,对不起。” 苏鸢认真听着他说话哭声渐止,程昀打开车门把她抱了出来,直接按电梯上了十五楼,这套位于S市黄金地段的复式公寓他没有来过几次,试了好几次密码都没有打开。 他暴躁的踢了踢门打算给江月白打电话,某人没有结婚之前曾经在这里借住过一段时间,自己的房子还要打电话给别人问密码想想也是够扯的。 程昀冷静下来想了想不抱任何希望的又试了一次,门毫无征兆的开了,他用脚带上门把犹处于迷糊状态的苏鸢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桌子上散落着几本厚厚的书,他盯着看了一会自嘲一笑,原来是这套房子,两三年没有来过了。 苏鸢打了一个喷嚏咳嗽了几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一点精神,程昀拉开飘纱窗帘打开窗户通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进来,她抬手挡了挡眼睛身上宽大的羽绒服滑下来大半。 她头发很长,乌发顺着削肩逶迤到地上,程昀好奇的把她的头发从明黄色的羽绒服中顺出来一缕,越拉越长,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他脱口而出道:“这是真的?” 苏鸢蹙眉不悦的把头发从他手心扯回来,往沙发右边避了避,程昀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又把她打量了一番,现在还有人没事留这么长的头发?这头发得多长时间没有剪过了? 程昀良好的耐心保质期取决于苏鸢流泪的时间,她不哭了,他转头就把自己哄人的话抛诸脑后了。 一千多年前的古人?他是傻了才会相信反穿越这种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编这种一听就是假的事情骗人,难道他长了一张很好骗的脸?程昀对着前置摄像头看着手机里的自己,不应该啊,他的眼睛很好的遗传了江昭昭的刻薄程清让的无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演戏能够演多久,貌似还挺有趣,当成游戏陪她玩玩也无妨。 “这么长的头发你不嫌麻烦吗?剪了,剪了。” 苏鸢郑重其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什么玩意?”程昀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力自行百度了一下鄙夷道,“剪个头发就是不孝啦?这是什封建主义思想,头发长了就得剪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和孝不孝的有什么关系。” 苏鸢戒备的抬眸看他,脊背挺得笔直,仪态端庄:“不可剪。” “你说不剪就不剪吧。”她长睫被泪水濡湿,根根分明,程昀唯恐她再哭没有强求。 他瘫在沙发上摆弄了一会手机犹不死心道:“恐怖片里的女鬼才会有这么长的头发,你晚上披着长发走来走去的多渗人啊,不用剪太短,稍微剪一剪,洗头发也很方便的是不是?不然这么长的头发得吹多久才能干。” 苏鸢听得不甚明白断然拒绝:“不能剪。” 微信上有很多未读消息,有几条是江月白的发来的,啰啰嗦嗦嘱咐了一大堆,他气闷,抬了抬眼皮问道:“你饿了吗?” 苏鸢也不知自己几日未进米食了,饿得久了也分不清腹部是难受还是不难受,但从小受到的教养是不允许她主动讨要吃食的,那样就失了千金小姐该有的矜持。 程昀见她摇头垂眸抿了抿嘴唇,小美人还挺有骨气的,这都一天一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不饿才怪。 第五章 程昀拨通一个手机号码,顺溜的报了一连串的菜名:“饿死了,三点之前送过来。” 挂断电话他走到玄关处脱掉那双扎眼的运动鞋,换了拖鞋走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饭前还得看着苏鸢把药吃了,江月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温水吞服,真是麻烦的要命。 房间里有地暖,热的厉害,程昀把湖蓝色的毛衣脱下来顺手一丢好巧不巧的整个罩在了苏鸢头上,她脊背一僵闭着眼睛耳根通红的用左手取下衣服,他接二连三的浪荡行径简直把她整个人都吓坏了,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许吗? 苏鸢纤细的手指攥着毛衣脸颊不期然染上了一层胭脂色,衣服很软很舒服,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布料与样式。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物什她都不认识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只能乖乖坐在沙发上兀自出神。 程昀环臂倚在大理石桌旁,看着苏鸢抱着他的毛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是有趣,有个人在旁边陪着虽然麻烦了点但感觉还不错,怪不得身边那么多人都喜欢包养女明星。 他随手在百度上输入了几个字,包养都需要……想了想又感觉不太对,她和他玩反穿越的游戏,设定就是她对现代事物一无所知啊,他得从头到尾一点点的开始教,就连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和玩手机都是要教的,想一想莫名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 第8页 程昀略一思忖重新输入,怎么样养女儿? “穷养儿富养女,当然要把她当作小公主宠。” “女孩心思细腻敏感,平常说话要多照顾她的情绪。” “买买买,她想要的东西全部买给她。” …… 答案五花八门,程昀漫不经心的刷着手机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房子里连一双可以给苏鸢穿的拖鞋都没有,更勿论各种衣服了。 他收了手机凑过去斟酌着语气问道:“你喜欢哪个牌子的衣服我让人给送过来,或者你更想到店里去试一试?” 苏鸢认真听他说完话蹙眉想了想,她天生聪慧,在深宅高院为求生存察言观色已成为下意识的反应:“公子不必为我裁制新衣,有御寒旧衣便可。” 这是给他玩欲擒故纵的戏码?算了,和她聊天真是心累,他俩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壁,程昀低叹指着自己道:“你以后能不能别公子公子的叫我,我有名字,我叫程昀。” “我怎可随意直呼公子名讳?” “我让你叫你就叫,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程昀倾身离她近了些眼角上挑,“宝贝,叫一声先听听。” 苏鸢柔声道:“我亦有名字。” “我知道,你不是叫苏鸢吗?”他蹲跪在地上离她又近了一点执拗道,“宝贝,你先叫一声我的名字听一听。” 她后背靠着沙发固执的重复:“我有名字。” 程昀头疼:“你说我和你说话怎么就那么费劲呢?我知道你有名字,我是让你叫我的名字,不是问你有没有名字。 你说我把你带回来都图什么?完全不能正常交流,三岁小孩都比你懂事。” 苏鸢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公……程……程昀,你不要生气。” 她脸颊绯红声音轻软,像一只乖顺的猫咪举起毛绒绒的爪子在他心头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程昀呼噜了一下她的发顶别扭的解释:“我没有生气,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互相称呼对方名字的,公子什么的落后几千年了。” 苏鸢缓慢开口:“你可否也叫我的名字?” 程昀哑然失笑,这百转千回的弯弯绕绕不就是他叫她宝贝她不好意思了?多少女人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花样百出的引诱点火,骚浪的令人倒胃口,被他言语刻薄的赶出去都不知道不好意思怎么写。 也有走纯情路数的,但像她这样纯情的有点过火的倒不多见,所以说凡事都难在持之以恒,妖艳贱货也好白莲花也罢,都得从头到尾贯彻到底。 他双手搭在苏鸢的肩膀上与她四目相对,语带轻佻:“怎么办呢?可我就喜欢叫你宝贝。” 苏鸢强忍羞辱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持续不断的开始咳嗽,程昀伸手顺着她的脊背把盛着温水的玻璃杯喂到她的唇边:“来,喝点热水。” 她眉心微蹙轻嘶一声,左手颤巍巍的接过水杯抿了两口清水:“多谢。” 程昀拨开她额前的发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头:“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苏鸢不言,他盯着她红肿龟裂的左手低咒一声扶着她躺下:“伤口疼了是不是?疼你就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身体本就虚弱加上昨晚惊悸之下一宿未眠,现在不过是强打着精神同他叙话,背上的伤溃烂发炎疼得厉害,苏鸢趴在沙发上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 程昀双手无措的僵在半空中焦躁难耐,她病成这样肯定心情不好也不想说话,他竟然还吼她,对她发脾气。 他笨手笨脚的把她凌乱的长发顺了顺轻哄道:“你哪里疼啊?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在沙发上睡觉不舒服,我抱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公务,莫氏进门之后她在苏府接受的是大家闺秀最严苛的教导过得却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她身子骨并不好,一年四季都在生病,日子久了无人再对其嘘寒问暖。 她这病恹恹的身体对谁都是拖累,嫁给行将就木的兰岐王全了苏府满门荣耀确实是她最好的归宿,她从未奢望过这辈子有人会疼惜她。 苏鸢偏头往里不让程昀看到她忍不住流下来的眼泪,她在他面前哭得太多了,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娇弱感到厌弃。 程昀把羽绒服盖在她的身上:“我不吵你了,你好好睡。” 他火急火燎的跑到卧室拨通了江月白的手机号码,接连打了几通都无人接听,待到江月白接通电话的时候程昀怒吼:“你怎么不接电话?!” 江月白对此习以为常淡定的问道:“怎么了?” 他自己吼完才想起苏鸢在客厅睡觉,快步走到门口瞅了瞅没有任何动静方松了一口气:“苏鸢疼得都出汗了,她身上的伤到底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住院?” “没事,定时来医院换药在家静养就好。” 程昀不悦:“没事?怎么就没事了?都疼得出汗了还叫没事?” “现在知道着急了?昨晚我告诉你检查结果时你怎么不好好听?” “谁着急了?我就是问问。”程昀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把唯一一棵绿植的叶子都摘光了支吾道,“我照顾她都需要注意些什么?” 江月白言简意赅道:“看微信,没什么事情我就挂了。” “还有……那个女士内衣什么牌子的比较好?” 程昀寻思着苏鸢眼下这种状况肯定不能自己逛街买衣服了,从里到外都需要他给她准备,其他衣服还好说,选几个牌子每个风格每个颜色都送来几件就好,可他对女式内衣一类的牌子确实没什么研究。 -- 第9页 “人还病着呢,你太禽兽了,不知节制。” 程昀炸毛:“我怎么就禽兽了?我给我女儿买衣服怎么了?” “女儿?” 他心虚的反问:“把老婆当成女儿养有什么问题吗?” “你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女儿?行行行,你自己问你嫂子吧,我要查房,挂了。” 程昀转着手中的手机光着脚走到客厅把飘纱窗帘拉好,蹲在地上扒了扒苏鸢身上的羽绒服,这样趴着睡应该不舒服吧?他轻托着她的头拉过一个靠枕垫在她的头下让她舒服一点。 病号服宽大露出半截小腿隐隐可见上面的青紫淤痕,程昀往上卷了卷裤腿,白皙的肌肤之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刺得他眼疼,他轻托着她的小脚褪下棉袜,脚上的冻疮比手上的还要严重,屋内温度这么高,她的脚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他双手合拢把她的脚握在手心暖了暖,心里烦躁的要命,这TM是谁下这么重的手?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冻疮感觉十分匪夷所思,共产主义社会还有人生冻疮? 房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吴淞拎着大包小包在玄关处换鞋:“哥,你怎么搬来这处房子了?我差点没找到钥匙。” 程昀仓皇的把苏鸢的脚藏在羽绒服里,面色阴沉:“闭嘴!” 苏鸢睡得并不沉,房门开合的轻微响动让她如惊弓之鸟一般豁然坐了起来。 程昀道:“吵醒你了?醒了就起来吃饭,江月白说你营养不良,你得多吃点东西补一补。” 她把脚往羽绒服里缩了缩,垂眸看着程昀手中的袜子羞怯难言,在她的认知当中自己的脚只能给未来夫君看的,也只能和未来夫君有亲密接触。 程昀瞅了一眼看天花板的吴淞忙俯身给她穿袜子:“这袜子质量也太差了,也不暖和,你先凑合着穿穿。” 苏鸢被他箍着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余地,情急之下道:“怎劳公子动手?于礼不合。” 第六章 程昀偏头问道:“你叫我什么?” “程……程昀。” 吴淞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这是什么情况?程大少爷什么时候变温柔了?程大少爷对外面的莺莺燕燕置之不理原来早已经在家里金屋藏娇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作为他的秘书、司机外加生活助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程大少爷这么暴躁的脾气竟然能瞒得如此滴水不露,可见对程太太是在乎极了。 程昀心头堵着一股火正愁没处发,对吴淞嚷道:“你看看都几点了?把我都饿死了,还不快点摆碗筷。 谁给你的钥匙,随随便便进我家经过我同意了吗?我能起诉你私闯民宅。” 吴淞有苦无处诉,钥匙不是你给的吗?饭不是你让我送的吗?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算了,和程大少爷相处是不需要有什么道理可讲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淞把饭菜摆了满满一大桌,荤素搭配,有汤有粥,西式蛋糕外加中式茶点,量不多,样式很全。 程昀道:“我以后都在这里住了,你去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 这是同居了还是结婚了?吴淞忍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同苏鸢打了一个招呼:“嫂子,我先走了,回见。” 苏鸢茫然抬头礼貌笑笑,程昀拆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语气不善道:“不是你嚷嚷着要吃饭吗?现在饭来了你又不吃了,还需要我喂你吃?” 话一出口,他暗戳戳的想,她右手手指断了行动不便,左手也不知道会不会用筷子,他是不是就应该喂她吃啊? 苏鸢坐在沙发上问道:“这般吃?” “不然呢?我就知道你左手不会用筷子,想让我喂你吃饭就直说。” 茶几与沙发高度相差无几,琳琅满目的饭菜需起身才可夹食,苏鸢道:“不雅,不合规矩,不可食。” 程昀怪异的瞥了她一眼,又不是让她用手抓着吃,怎么就不雅不合规矩了?女人就是麻烦,不就是想让他喂她吃饭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这说话弯弯绕绕的,除了他谁能领会她的意思? 木质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程昀盘腿坐在地上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红烧鸡翅啃了两口把骨头吐在桌子上:“你爱吃不吃,反正饿的不是我。” 苏鸢蹙眉看着他毫无仪态的动作几次欲言又止,程昀从昨晚开始就没有正经吃饭,左夹一筷右夹一筷吃得大快朵颐,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污渍打了一个饱嗝,屈膝瘫在地上半眯着眼睛:“难道你这是在对我撒娇?” 她偏转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一块草莓兔子蛋糕,他懒散的用白瓷勺舀了小半碗白粥,往右挪了挪蹭到苏鸢旁边没好气道:“蛋糕是饭后甜点不能现在吃,你都营养不良了还挑食,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节食减肥瘦的和排骨精似得,抱着都嫌硌得慌,好好的脸又非要动刀子整容,蛇精脸硅胶胸,看着就让人腻味。” 苏鸢低眉垂首左手摩挲着衣摆很是歉疚的模样,程昀舀了一勺米粥,白瓷勺贴着碗沿顺了顺溢出来的汤汁,别扭的喂到她的唇边:“吃粥。” 苏鸢嘴唇微动,长睫颤了颤,他小心翼翼的举着白瓷勺张大嘴巴道:“啊……” “啊……”她不由自主朱唇微启,程昀把一勺白粥粗鲁的喂到了她的口中,手上没轻没重还磕到她的牙龈。 -- 第10页 她没有在做梦,萍水相逢程昀救她于危难之中,没有把她卖给秦楼楚馆,没有让她委身相许,没有让她为奴为婢,反而给了她遮风避雨之所悉心照料,这让尝遍了人情冷暖的苏鸢有点无所适从。 程昀又喂了两勺白粥,苏鸢乖巧听话十分顺从,他忽然从中找到了几分投喂的快感,兴致勃勃的夹了一筷糖醋里脊用手接着喂给她:“来,吃点肉补补元气。” 苏鸢吃相斯文,张口咬了小半个细细咀嚼,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眼角上扬笑了笑,程昀心下满足:“来,吃点素的补充维生素,清炒笋尖。” “来,吃点猪肝补血。” “来,吃这个,补充钙铁锌硒维生素。” …… 苏鸢吃得缓慢,程昀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她一边寻思着夹下一道菜时,该编什么样的托词听起来让人有非吃不可的欲望。 “谢过,不可再食了。” 程昀耷拉着脑袋颇有点意兴阑珊,用勺子挖了一勺蛋糕殷勤道:“你刚刚不是一直在看蛋糕吗?尝一尝,很好吃的。” 苏鸢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张口吃了,香甜可口,入口即化,他瞧着她黑亮的眼睛兴奋道:“是不是很好吃,来,再吃一口。” 她左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吃。” 苏鸢记不清上次吃饱穿暖是什么时候了,每日冷硬的干粮馊掉的剩饭令人难以下咽,似这般的珍馐佳肴太过奢侈,她偷偷觑了程昀一眼与他对了个正着。 他扬眉戏谑道:“宝贝,有没有爱上我了?”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程昀低咒一声满眼戾气的去开门:“你存心的是不是?有钥匙按什么门铃!” 吴淞呆若木鸡,程大少爷真是七秒钟记忆,不知道是谁三个小时前嚷嚷着要告他私闯民宅,他笑道:“哥,他们是来给嫂子送衣服的。” 程昀侧身:“进来吧。” 苏鸢攥着明黄色的羽绒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戒备的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 少倾,地上、沙发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品,他要把她送走了吗?也是,她好像总是在惹他不高兴,貌若无盐,弱不禁风,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他应当是厌弃她了。 吴淞把茶几上的餐盒收进垃圾桶:“哥,张哥他们晚上组队,问你去不去?” 程昀应了一声:“去吧。” 吴淞礼貌的对着苏鸢笑笑解释道:“嫂子,没别人,你别误会。” 苏鸢不知如何应答唇角上扬,回了一笑,程昀冷哧,他对她那么好她都不会对着他多笑一笑讨好讨好他,对一个认识不到三小时的陌生人笑什么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还不走?” 吴淞望着满屋子的衣服鞋子犹疑道:“要不要让阿姨过来帮忙收拾收拾?” “不用。” 吴淞把自己无意碰掉的塑料袋放回沙发上,程昀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包装袋的名字,知名内衣品牌QW,他眸光一凛,沉声道:“我自己会收拾!是不是我最近给你的工作太少了?” “不少不少,哥,我先回公司了。” 衣服的吊牌都被剪了,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各种版型的毛衣内搭,厚薄不一的打底裤,风格迥异的呢子大衣……程昀从衣服底下抽出一盒袜子:“这个袜子比较暖和,长短都有,你自己按照喜好选。” 他随手把一套湖蓝色的睡衣丢给她,俯身给她穿上一双豆沙红的兔子拖鞋:“穿着病号服在屋里晃悠多晦气,你先将就穿穿,回头这些衣服都得重新洗一遍才能穿。” 她好奇的看着拖鞋上的兔子,抬脚动了动,兔子耳朵跟着颤了颤,鞋子柔软舒适,双脚仿佛包裹在棉花里:“我会洗衣服。” 程昀道:“这么多衣服得洗到猴年马月?” 苏鸢认真算了算:“一日便可,我洗衣服很快。” “你可别折腾了,整整一天盯着洗衣机多累啊。” “何为洗……洗衣机?” 程昀懒得再作解释,看着她磨磨蹭蹭的迟缓行动急的发慌,烦躁的半揽住她的肩膀:“不用洗衣机洗你用什么洗?” 苏鸢以为他不相信她带伤可以洗完所有衣物,再三保证:“我每日在苏府浆洗的衣物比之还多,无需一日也可。” 程昀脚步一顿,不确定的问道:“大冬天的,你每天都在洗衣服?用手?” 她眨了眨黑亮的眼睛,无辜的点了点头:“若我无意洗坏衣物,你大可责罚。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既承了公子的恩情当竭尽所能为你分忧。” “艹,谁TM这么变态虐待人玩?”程昀眸光阴沉,剑眉紧皱,随意搭在苏鸢肩膀上的手骤然用力似乎要嵌入她的血肉,“你有没有搞错,我把你带回来就是让你给我洗衣服的?那我找个保姆不就好了? 看清楚,那些衣服都是买给你的,洗坏算什么,你不喜欢了我给你统统换新的。 你说你脑子里乱七八糟都在想些什么?满手冻疮,手指都断了,还洗衣服?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你的手残废了我可不要你。” 他的话说得很快,苏鸢听得十分吃力,胆战心惊的仰头望着他,声音软糯:“你不要生气。” 程昀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慌忙松开了钳制她肩膀的手:“弄疼你了是不是?” -- 第11页 苏鸢摇了摇头,他安抚性的轻轻抚摸了两下:“对不起,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我就是……就是……” 第七章 就是什么呢?程昀一时竟接不下去了,就是心口堵得慌,打从他把苏鸢接近家里的那一刻起,他就把她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他的东西不允许别人给他磕着碰着,他的人也不允许别人让她受委屈。 他扶着她走到卧室,房间内有些昏暗,程昀凭着记忆按开了屋里的英式风格的吊灯。 苏鸢诧异的抬头,她都没有看到他拿出火折子点蜡烛怎么就亮了?她不自觉吹了一口气。 她一系列举动显然取悦到了程昀:“你看什么呢?” 苏鸢往上指了指:“你会法术?” 程昀愕然勾唇一笑,一手强制性揽着她望向吊灯的方向,另一手置放在开关处:“我会魔术,下面将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电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程昀感觉三岁小孩子都不愿意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偏偏两人像个傻子一样呆愣愣盯着闪烁不停的吊灯兴致盎然,他真不知道是他入戏入得太深了,还是她演戏演的太好了,总之他真的有种小美人确确实实来自古代的错觉。 “我厉害不厉害?” 苏鸢真挚的回望着他捧场道:“好厉害!” 程昀顿时有点飘飘然,以至于自动忽略了他只不过是开了个电灯开关而已:“真乖,你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 苏鸢坐在床上依旧是正襟危坐的姿态,长至脚踝的长发似流水般铺到床上,程昀第一次看清头发的全貌目瞪口呆:“你真的不考虑剪头发?这该怎么梳?你不感觉很可怕吗?睡觉时一摸满床都是头发!” 她温和的目光瞬时冷了下来:“不剪!” 程昀摆了摆手:“好好好,你换衣服吧,一会自己洗头发,我可不帮你洗。” 他关上房门,靠着墙玩手机,等着吧,依照女人勾引人手段,不出五秒准得叫他,什么衣服扣子扣不好啦,什么忘了拿内衣啦,什么头发缠在一起解不开啦。 程昀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 “程……程昀…… 程昀嘴角上扬点着屏幕上的开心消消乐没有答话,房门轻微的动了动没有打开,苏鸢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程昀?” 消消乐不时发出“amazing”“excellent”的声音,等他意兴阑珊的玩完一局都没有听到她再叫他的名字,这耐心怎么比他还差? 程昀敲了敲门:“换好了吗?我进来了。” 他转动门把手打开门就看到苏鸢在拽插在插座上的电线,湿漉漉的手指更有去戳插孔的趋势,程昀大惊失色单臂把她抱到床上:“你有病吧!想死也别死在我家里,回头我该怎么向警察解释? 不是,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自杀?就因为我没有理会你?你要搞清楚是我包养你,你讨好讨好我不是应该的吗? 我对你已经够有耐心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鸢抿唇:“蝼蚁尚且偷生,我因何轻易寻死?方才打不开门,我以为……以为有机关。” 程昀心有余悸:“三岁小朋友都知道不能用湿手指碰插排,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她不自在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反被他用手臂紧紧箍住:“你又想去做什么?” 苏鸢歉疚道:“我失手打翻了琉璃杯。” 程昀把玻璃杯从地板上捡了起来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他刚刚没在房中,她没必要演戏给他看,触电只是她的主观意识。 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蹦了出来,她如果真的是一位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程昀一想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有可能是只千年僵尸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用手机抬起她的手腕,伸出两根手指把了把脉,有温度,也有脉搏,不是古尸,应该也不是鬼,他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喂,你读过书吗?” 苏鸢抽回手垂下眼睫:“略识得几个字。” “你跟我来。” 苏鸢穿着湖蓝色睡衣,豆沙红兔子拖鞋,长发被她编成了一个麻花辫松松的垂在旁侧,长至膝盖,小小的一团谨小慎微的跟在他的身后宛若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卡通娃娃。 他带她去得房间应当是书房,触目所及都是各种各样的书册,封面装帧不尽相同,占了整整两面墙,西侧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毛笔有砚台有宣纸还有很多不知其名不晓其用的物什。 苏鸢唯恐再行差踏错未在近前,程昀挑选了几本书放在桌子上冲她摆了摆手:“你像个木头傻愣在那干嘛,过来过来。” 她迟疑的走了过去,他先打开一本数学书指着一行阿拉伯数字给她看:“认识吗?” 见她没有回话他又翻开一本英文书,选择了最简单的单词love:“这个呢?你看清楚好好回答,这关系到你的去留问题,像我这么有内涵有修养的人是不可能把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留在身边的,显得我太没有品味。” 她努力辨认也没有辨认出书本上鬼画符一般的符号是什么字,她猜不准是不是自己触怒了他,也想不出继续死皮赖脸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她有她的傲骨,虽然这样的骨气在如今的境况下不名一文。 苏鸢退后一步在程昀错愕的目光中跪在地上:“恕我才疏学浅,不知其意。苏鸢拜谢公子救命之恩,就此别过。” -- 第12页 这一跪直接把他跪傻了,他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跪什么跪,会折寿的,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呢?我说让你走你就走啊,你给我撒个娇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程昀冷哧:“我想反悔就反悔,谁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不信我?在试探我?”苏鸢黑眸中隐有几分落寞,静静望着他认真道,“我所述所言句句属实。” 她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神色平静,水润的凤眼中隐匿着仓惶无助还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程昀被她的目光狠狠刺了一下,忽然很想伸手抱抱她。 他都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她会不会很讨厌他? 程昀把最底层的几本文物古籍用英文小说遮挡住,喉结动了动,抵唇干咳两声道:“我有事出门,你累了就先休息吧。” 苏鸢没有说话尾随在他的身后来到了客厅,偷偷觑了他一眼挨着沙发小心翼翼的坐下,仪态端庄,并未像他一样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 “我若惹公子厌弃这便离开,不过临行之前公子能否同我大致描述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 “公子公子,你又来了,我说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是不是?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像黛玉妹妹似的那么多内心戏,我什么时候说厌弃你了?” 程昀回房间穿了一件火红色的羽绒服,低头拉拉链时差点没被地上的鞋盒绊倒,他烦躁的踢出几步远,明天真得让阿姨过来帮忙整理一下,这么乱七八糟的放着看得他脑仁疼。 他打开客厅里的电视嘱咐道:“不困就看电视,家里的东西你不要随便乱动,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是最近的流量爆款偶像剧《遇见》,女主是付菲菲,炙手可热的流量花旦,只要是她参演的电视剧不愁没有收视率,被一群脑残粉无脑尬吹,隔三差五的上热搜。 演技一般野心不小,赚钱赚的差不多了,就想转战大荧幕提高逼格,攀上张越之后拿到过几个电影配角,反响平平,浮于表面的演技暴露无遗。 苏鸢戒备的望着电视中晃动的身影,听着他们在自己旁边说话感觉无所适从,她好奇的盯了一会发现人影只局限在那块平板上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里面的人穿得衣服和沙发上堆着的衣服相似,房间的布置与她所处之地不尽相同,这场景有点像兰漪台的戏台子。 程昀在玄关处换鞋:“这是电视,里面的人就和画中的人一样不会出来的,你不用害怕。你慢慢熟悉一下21世纪的生活方式,我走了。” 游戏俱乐部,零下十度的低温程昀站在大门口出了一会神,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抬手看着指缝中缠绕的两根头发,发丝很长,若有似无拂过他的手背,他感觉自己魔怔了。 出门不到半个小时有关苏鸢的记忆像晚上做得梦一般混沌不清,更像未完的电视剧离奇荒诞,他甚至都不确定房子里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 进了俱乐部,打开游戏,触摸到键盘,他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与程清让的不欢而散是真的,淤积在心底无处发泄的烦闷是真的,眼前的游戏是真的。 第八章 凌晨三点张越摘下耳机活动了一下筋骨盯着屏幕上的辉煌战绩笑道:“程少,今晚脾气这么爆,打得对面能直接跪下叫爸爸了。” 程昀喝了两口黑咖随口问道:“欧洲邀请赛什么时候开始?” “3月份,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昀眉宇间笼着一层阴郁,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在GX身上砸了这么多钱还不能问一句了?” 张越被他阴恻恻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寒:“我还以为你要转行去打职业电竞,吓我一身汗。 玩玩就得了,别真当一回事,你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差不多就行了。” 程昀冷哧一声,拿起衣服就往外走,张越后面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清,转过拐角骤然被一个人抱了满怀,浓烈的香水味充斥着他的所有嗅觉,让他很不舒服。 “付菲菲?” 付菲菲手臂像藤蔓一般沿着他的胸膛缓缓往上滑,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膝盖有意无意蹭着他的大腿里侧:“程少,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阴暗的回廊中,程昀漆黑的头发凌乱的垂在额前,艳丽的羽绒服映衬着他俊朗的五官有种蛊惑人心的吸引力,付菲菲仰着头去碰触他的下巴,柔媚的声音酥麻到了骨子里:“程少,好不好?” 程昀挑眉:“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 他讥讽道:“你知道睡我一次需要多少钱吗?” 付菲菲愣神的功夫程昀不耐烦的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张越都满足不了你,胃口够大的。脸动过多少刀?胸垫过几次?除了笑你还能做别的表情吗?就这水平还想上林安的戏,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再说,你是处女呢?还是美若天仙呢?还是床上功夫好,花样多?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砸资源上你?我脑子有病吧? 下次再打我的主意,我就保不准你还能不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程昀沾了一身香水味糟糕的心情被付菲菲彻底拉到了最低点,输入密码打开房门的时候意料之外灯竟然亮着,电视里还在播放着电视剧,他看到屏幕上付菲菲纯真善良的模样膈应的不行:“真TM烦。” -- 第13页 苏鸢闻声起身回头,眼睛红红的望着他,程昀被她吓了一跳,她还在,这不是梦,不过他依旧不太能接受苏鸢来自覃朝的事实,太TM天方夜谭了。 “医生让你多休息,我一眼没看到你,你就熬夜追剧,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这有什么好看的,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苏鸢软软道:“等你。” 程昀脱了羽绒服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苏鸢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掩口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他蹲跪在沙发旁与她平视,声音低沉暗哑:“等我做什么?” 临行之前他并未对她有所安置,未经他的同意她也不敢擅自动房里的任何东西,只能静静的等他回来,苏鸢低声回道:“等你回家。” 程昀看了她良久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笑:“眼睛都熬成红兔子了,快去睡吧。” 苏鸢犹疑道:“我……我宿在何处?” “那么多房间还不够你睡的?还是说你更想和我一块睡?”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她在沙发上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了,腿脚木麻,几欲起身都没有站起来,苏鸢又不好意思对程昀明言,只能自己悄悄的用左手按摩小腿。 程昀瞧着她一系列的小动作,无奈把手穿过她的腋窝直接拎了起来:“你扶着我蹦两下就不麻了。” “不可仪态不端。” 程昀冷哧:“你还真是被封建思想蛊毒的不轻,你什么模样我没有见过?整天这么端着你不累吗?来,蹦两下。” 苏鸢固执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程昀双手掐着她的腋窝轻轻巧巧把她举了起来然后轻轻的放回地上,如此反复几次挑衅的睨着她:“怎么样?腿还麻不麻了?是不是很管用?” 她敢怒不敢言,眼睛通红,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左手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毛衣袖口示意他松手:“礼法不可废。” 程昀恍若未闻,置放在她腋窝处的手沿着脊背上移搂住她的肩膀,扶着她往卧室走去:“都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撒娇示弱是女人的权利,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像你这样古板又无趣,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对啊,她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她学习琴棋书画,学习针线女红,学习仪态礼法,她把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都做了,可依旧没人喜欢她。 程昀打开卧室里的灯,扶着她躺到床上,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有点烫,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翻出耳温计给她测了一下温度,苏鸢听到滴的声响好奇的偏头看了看。 他看着显示的温度低咒一声:“38度,应该是伤口发炎引起的,你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 苏鸢茫然的摇头,程昀压下心头的火气反复提醒自己,她是个古人,看不懂说明书,估计连什么是药片都不认识。他是要把她当作女儿养的,照顾她是他应尽的义务,明明是他失职在先怎么能对着她发脾气呢? 程昀的耐心往往持续不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前一秒答应江月白会谨遵医嘱悉心照料苏鸢,后一秒直接把一长串的注意事项全部给忘了,他最近几天的情绪本来就差,一时兴起照顾人还可以,持久战显然有待商榷。 水壶里的水早就凉了,程昀重新接水烧水,等着水开的间隙他翻出微信上的聊天记录逐一复制到备忘录里,设置了闹钟提醒。 然后把药盒从塑料袋里倒出来,拆开包装认认真真看说明书,什么一日两次、一次一片,什么一日三次、一次两片,什么睡前服用,什么饭后服用,他低头一粒一粒数着掌心的药片再三确认没有出现用量错误。 程昀蹑手蹑脚重新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苏鸢阖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轻拍了她几下:“把药吃了再睡。” 苏鸢不情愿的蹙了蹙眉往被窝里面缩了缩并没有醒,他捋了捋她额前的头发,偶尔使点小性子不是挺可爱的吗? “宝贝,乖,先吃药,再睡觉。” 他轻托起她的头在她身后又垫了一个枕头,苏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程昀瞬间理智回笼,他把药片指给她看:“这个是治病用的药片,用温水吞服,张嘴,我给你放在舌头上。” 苏鸢摇头,笑不露齿行不摇裙,在他面前张大嘴巴实在是太不雅观了,她捏了一个药片抿入口中喝了温水小口的咽了下去,程昀问道:“咽下去了吗?” 她抿唇不言,又开始不说话了,程昀头疼的用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巴:“啊,张嘴,伸舌头。” 苏鸢含糊道:“未吞咽得下,我嚼咽可好?” “没有咽下去你就说啊,含在口中不苦吗?这药外面包着糖衣尝起来是甜的,其实里面苦的要命。”程昀把水喂至她的唇边,“很简单的,你舌头不要乱动,仰头一咽就咽下去了,你再试一试。” 一杯水见底她才勉强把一粒药咽下去,苏鸢低垂着头攥着被角道:“你放心,我以后定然勤加练习。” “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药怎么能随便乱吃。”程昀另倒了一杯水,“咽得太慢,糖衣溶化,会很苦的。” “不苦。”苏鸢喝了三杯水才把所有的药片吃完,她枕着枕头宛然一笑,“程昀,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灯光太过温柔,她的笑让他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很久没有这种平静温暖的感觉了,他关上吊灯只开了床头昏暗的壁灯:“你说你姓苏名鸢,祖籍姑苏后迁居燕京,生于元平二十三年三月初三。那你现在多大了?” -- 第14页 “十八。” 看着这么老气横秋看破红尘的模样,合着才刚刚成年,果真封建王朝糟蹋人,这要是放在现在,她这个年龄还在读书呢,考考试,旅旅游,逛逛街,追追星,泡泡吧,正是最肆意张狂的年纪。 他蓦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年纪在覃朝应该都嫁人了吧?这浑身的伤不会是被家暴了吧?” 苏鸢眸光一亮:“你信我了,对吗?” “先信着吧,看你表现再说。”虽然中间隔了一千多年,程昀对她有没有成亲这件事依然十分在意,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第九章 仔细想想也不对,他虽然包养了她但是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他是想把她当作女儿养的,可按照辈分来说,她应该是他的祖宗,程昀自己在那纠结的大半天,错综复杂的关系绕的他头疼,最终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尚未许亲。我虽为苏府嫡女,但从小便为父亲不喜,在府中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那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苏鸢偏了偏头:“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另娶名门闺秀,莫氏向来对我要求苛刻,责罚是难免的。” 短短几句话她说得无波无澜,细思之下却是说不尽的心酸,古代阶级森严,处处都是什么狗屁规矩,深宅内院的勾心斗角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没有父亲的护佑,没有母亲的疼惜,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挨过来的? 程昀心里不太舒服,程清让对他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不好,钱任他花,祸任他闯,甚至还要把他一生的心血华岳交到他这个败家子手里,即使有陆一曼从中作梗,这么多年他再怎么不喜欢他也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笨拙的呼噜了一下她的头,絮絮叨叨道:“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21世纪,人民当家做主的共产主义社会。 什么君臣之礼啦,什么三纲五常啦,早就被废了,你不用动不动就下跪,也别感觉自己低人一等谨小慎微的看别人脸色。男女平等,大家都一样,都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还有我把你送去医院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只是想那样做而已,你不需要感觉自己欠了我天大的恩情,就说什么为奴为婢的服侍我,我有手有脚有钱,用不着你服侍,你才应该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包养这事就算了,反正我房子多,你可以在这继续住。” 苏鸢眨着黑亮的眼睛认真听着,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眼角晕着的胭脂红愈发浓艳了,她并不能完全听懂他的话,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回头再查阅书册解读学习。 程昀说得口干舌燥,举起手中的杯子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水:“不过我劝你最好考虑一下,被我包养没什么不好的,我的钱你随便花,房子随便住。跟着我,你可以做只横着走的小螃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脾气不大好,你要对我多说软话,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尽量记得照顾你。 你只要负责喜欢我陪着我就好了。” 苏鸢盯着他手中自己喝过水的琉璃杯耳根发烧,毫无任何犹疑的应了一声好,她承了他的恩情,陪着他,对他好,本就是她应尽的本分。 “是不是很划算?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你就偷着乐吧。”程昀眉开眼笑放下杯子给她掖了掖被角。 次日,程昀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他闭着眼睛摸到手机继续睡,还没有完全睡着手机又响了,是吴淞打来的电话。 “哥,中午12点安和酒店《箜篌》女主角试镜会,编剧、导演、制片人都在,程董让你务必参加。” 程昀断然拒绝:“不去!” 预料之中的结果,吴淞劝道:“哥,你就去露个面行不行?不然我没办法对程董交代,我……” 程昀烦躁的挂断电话继续睡,不到3分钟手机上的闹铃又响了,真TM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划开手机眯着眼睛辨认着备忘录上重影的字“早九点去医院复查换药”,什么医院,晦气,他最讨厌那个鬼地方。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撒在木质地板上,程昀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动于衷,过了5分钟,被角动了动,他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道楼下那只千年小美人还发不发烧? 昨晚喂她吃了药,应该没事了吧,要不继续躺下睡? 程昀坐在床上冥思良久,终于动用所有意念强迫自己起床,他沓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刷牙洗脸,对着镜子胡乱抓了抓头发,走到衣帽间顺手扯了件酒红色毛衣套在身上,换了条亚麻色长裤,慢悠悠的下了楼。 客厅里的东西还没有收拾,被他踢的乱七八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长腿不留意踢落了一个包装盒,里面的包装袋昨晚已经被他撕开了,掉出来几个五颜六色的内裤。 程昀的手僵在半空中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他欲盖弥彰的闭上眼睛用塑料袋一包捡起来丢在一个空置的纸袋子里,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到底醒没醒? 不管了,一会要去医院复查,先给她选一套衣服。 他挑了件藕粉色过膝羽绒服,昨天她一直低头看脚上的豆沙红兔子拖鞋,十分喜欢的模样,小姑娘好像都对粉色情有独钟。 -- 第15页 他也搞不明白这么一摞颜色接近的打底裤有什么区别,只好拿了条最厚的。 奶白色毛衣配了酒红色千鸟格及膝百褶裙,又扒拉出来一双褐色马丁靴,至于内衣……还是让她自己选吧,可她应该不知道内衣是做什么用的,对啊,她什么都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上厕所的? 程昀靠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余光瞥到房门开了一条缝,门缝中探出一只兔子拖鞋,他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偏头:“哟,学会开门啦。” 苏鸢打开门对他委身一礼:“公子,安好。” 他抱着选好的衣服往她房间走,别说,她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气度,聘聘婷婷又不失端庄,不是那些为了拍古装剧突击学习几天礼仪课的小花能比得上的,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叫我什么?又忘了?” “程……程昀……” 床铺收拾的很整齐,被单铺的一丝不苟,被子叠的一丝不苟,壁灯还亮着,可能她并没有找到开关,程昀把衣服一股脑全部丢在床上,勾了勾手指带她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洗漱台上有备用的洗漱用品,他掀开马桶盖道:“这是马桶,方便的地方,你们古代叫……叫……等等,我查查。” 他去客厅拿来手机打开网页搜索“古代上厕所的委婉说法”,他随便点进去一个答案用手指滑了滑目瞪口呆,上个厕所而已,这都快写成学术论文了,有必要吗! 程昀对着手机不确定的念道:“你们古代叫如厕还是出恭还是更衣、净手什么的。” 苏鸢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一男子探究如此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目光盯着拖鞋上的兔子耳朵没有说话。 程昀以为她不明白,亲自示范坐在上面演了一遍,然后指着马桶上的两个按键道:“这个是冲大便的,这个是冲小便的,就这样按一下它就冲水了,明白了吗?” 她余光看着马桶里的清水打着旋往下流感觉非常神奇,认真研究起了整体构造,程昀早上不能睡懒觉本来就不爽,他费劲的教她基本生活常识,她竟然不care自己! 程昀双手捧着她的头强制性让她与他四目相对,触肤温热,他拭了拭她脖颈处的温度,不怎么烫:“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话刚一出口,他忽然意识到几分不对,他明明是要训戒她不听话的,于是托着她的下巴板着脸补充道:“我只教给你一遍,你别不当回事,自己不会就好好听。本来和你交流就够费劲的了,你还恃宠而骄,真以为我是没脾气的? 我看在你是个古人又长得好看的面子上才和你好好说话,换别人我早一巴掌抽过去了。” 苏鸢眨了眨黑亮的眼睛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他扬着下巴道:“害怕了吧?害怕了就好好学,好好听。” 她柔声道:“劳烦你了。” “是挺麻烦我的。”程昀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掰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着洗漱台,“这是水龙头,你这样一掰就有水了,往右是热水,往左是冷水;这是牙刷,刷牙的,像这样把牙膏挤在上面,按这个按钮……” 吴淞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屋换上拖鞋把早餐一一放到餐区的桌子上,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响,他倒退了两步,身体后仰往卫生间瞄了一眼。 程昀正把着苏鸢的手给她刷牙,吴淞感觉一道焦雷正击他的天灵盖,是他出现幻觉了吗?程大少爷还能这么温柔?刷牙?确定不是拔牙?最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起得这么早还没有起床气!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程昀松开握着她刷牙的手,把她长长的头发往身后顺了顺,递给她一杯清水:“漱口。” 苏鸢握着满是泡沫的牙刷喝了一口水,咕嘟了两下漱了漱口,文雅的以手掩唇偏头吐了出来,他无语道:“这样漱口就失去了刷牙的精髓,我也真服你了。” 他喝了一口水给她演示了一遍,张口啪的一声直接吐在水池里:“看到没,我们这里的人都这样漱口刷牙。” 苏鸢为难的点头,程昀把洗面奶挤在自己掌心,又挤给她一点:“这样慢慢搓开,然后均匀涂在脸上,用清水冲冲就行了。” 第十章 苏鸢翘着兰花指细致的用右手唯一能动的大拇指把洗面奶搓开,洗脸净手一系列动作,优雅的过分,让人移不开半分目光。 程昀以前认为男生翘兰花指是娘娘腔,女生翘兰花指是最为做作的表现,未曾想到由她做起来会如此好看,而且是一只满是冻疮的手:“你上厕所吧,我先出去了。” 他出门看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吴淞,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说了不去,是我给你开工资还是他给你开工资?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我来给你送早餐。”吴淞有苦难言,拉出椅子请他坐下,“哥,这个项目是你进入华岳的契机。” “我稀罕?” “你不稀罕多得是人惦记。” 吴淞话点到为止,程昀挑眉:“程清让也不怕我把他那点家底霍霍完了。” “我叫了阿姨下午过来帮忙收拾收拾房间,嫂子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我的要求就是她的要求。” 苏鸢刚出门就听到程昀叫她过去吃饭,吴淞给她让了个座,她客气的对他笑了笑,默默坐下看着桌子上奇形怪状的食物微微睁大了眼睛。 -- 第16页 程昀给她把热牛奶倒在玻璃杯里,拿起三明治啃了一口:“你想吃哪个?” 苏鸢偷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今日筷子未用竟直接用手抓了,有失体统,她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程昀几口吃完半个三明治,用纸巾擦了擦手,眉眼含笑:“宝贝,来,我喂你吃。” 她摇头,左手执筷夹起个唯一眼熟的包子,斯文的小口咀嚼,程昀意兴阑珊的剥鸡蛋:“你左手会用筷子?那你昨天骗我你不会用筷子?你就是想让我喂你是不是? 心机贵在持之以恒,你怎么能随便出尔反尔呢?” 苏鸢一口包子没有吞下去噎的直咳嗽,程昀拍着她的背数落:“想让我喂你就直说,绕个弯万一我没有领会怎么办?” 吴淞自觉避得远远的,他真没有见过程昀对谁这么有耐心,剥鸡蛋,喂牛奶,数药片……莫名有种吃错药的反差萌是怎么回事? 吃完早饭,吴淞还没有来得及向程昀汇报工作,就看到程昀隔着门不耐烦的告诉苏鸢怎么穿打底裤,他顿时感觉三观尽毁。 寻得间隙吴淞问道:“嫂子怎么从来不说话?难道是……” “你想什么呢?她只对我说话。”程昀瞪了他一眼,“我的人为什么要对你说话?” 苏鸢换好衣服出来,瓷白如玉的肌肤,水润风清的丹凤眼,乌发编成两根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身前,奶白色毛衣搭配红色的百褶裙有种既冷冽又温婉的美感。 她不自在的攥着毛衣袖口:“这般穿?” “快把鞋穿上,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医院。” 苏鸢盯着马丁靴看了一会,乖顺的穿好系鞋带,程昀在酒红色毛衣外面套了件薄荷绿的羽绒服,换好鞋之后才发现她苦恼的正与羽绒服拉链作斗争。 “什么都需要我教你,真是笨死了。”他俯身低头,拽着藕粉色羽绒服的拉链教她,“这样放上去,然后往上拉。” 苏鸢由衷道:“你好厉害。” 程昀笑:“本少爷无所不能。” 开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程昀陪着苏鸢去做各项检查,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熏得他心烦意乱,如果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来这个鬼地方。 苏鸢后背的伤痕已经结疤开始愈合,护士帮她重新换药包扎,这个被称作医院的地方听程昀所言类似覃朝的医馆,是问诊治病的地方,可他们的治病不需要把脉而是让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一动不动,比如抽她的血。 程昀察觉到她的恍然不安,耐着性子解释安慰,这是在治病,是在检查身体。有他在,不会有人伤害她的。 整整一个小时他压制的情绪终于达到了临界点,阴沉着脸带着苏鸢去了江月白的办公室:“我心情不好凭什么还要哄你?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苏鸢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为何心情不好?” “你把我的生活节奏完全打乱了,往常这个点我本来应该在睡觉现在却要来我最讨厌的医院忙东忙西,还有,我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要分神去照顾你,难道我应该高兴?” 苏鸢认真望着他道:“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程昀冷哧:“还照顾我?你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月白正在写病历,看着低头说悄悄话的两人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别在一个独守空房的人面前秀恩爱。” “嫂子说肯定回来过年,你少在我面前卖惨。”程昀把出来的检查单递给他,“苏鸢昨晚发烧了,是不是住院观察几天比较好?” 江月白翻看了一下检查结果:“还咳嗽吗?” 程昀回道:“不太咳嗽,就是说话有点沙哑带点鼻音。” “张嘴我看一看扁桃体有没有发炎。”江月白拿了一根棉签往前挪了挪椅子。 苏鸢抿唇低头,程昀以手扶额,又来了,看病还要什么矜持?能当饭吃吗?再说张大嘴巴而已,她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他俯身道:“就看一下而已,啊,张一下嘴巴让他看看你的喉咙。” 她默然不语黑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氤氲,程昀心头烦躁,无奈的伸手顺了顺她的脊背:“好好好,不看不看。” 江月白抵唇咳嗽了两声掩饰忍不住的笑声,程昀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那我给她听听肺部有没有杂音。” 未待江月白把听诊器塞进耳朵,程昀觑着苏鸢的神色拒绝道:“她害羞,不喜欢别人碰她。” “你别胡闹,我是在看病。” 程昀的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了上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是他错了? “不是有检查单吗?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 江月白不欲再与他争论:“检查结果没有太大问题,卧床静养,一周后再来复检。感冒药再吃两天就可以停了。” “你不是说她病的很严重吗?一周后再来检查真的没有问题?你们医生说话真不靠谱。” 江月白写得单子程昀一个字也没有看懂:“你以后对她好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我什么时候对她不好了!”程昀下意识的反驳,他用胳膊肘戳了戳苏鸢,“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苏鸢笑笑:“自然很好。” 程昀这个坏脾气简直不给人好好说话的机会,江月白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老爷子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年前你有时间带苏鸢一起去看看他吧。” -- 第17页 “知道。” 出门之后一阵冷风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程昀给她戴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半揽着她回到了车里:“我让吴淞送你回家,你在家躺着好好休息,省的又有人说我虐待你。” “你不回?” 程昀嗤笑:“我还需要对你24小时陪护?人要学会知足懂不懂?本少爷的时间可金贵着呢,总不能都浪费在你身上?” 帽子上宽大的毛领遮住苏鸢小半张脸,大半个手缩在袖子中,马丁靴上的鞋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俯身给她系鞋带:“鞋带松了都不知道,摔倒了怎么办?真是三岁小孩,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苏鸢拨开帽子弯腰道:“我可以自己系。” 程昀起身后脑勺正撞上了她的下巴,疼得他龇牙咧嘴,心头的那股被他刻意压制的火气瞬间就爆了:“鞋带开了的时候你怎么不自己系?偏偏等我看到了你非要自己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在我心里比较特殊吗?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这张脸,我绝对不会把你这个麻烦带回家!” 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苏鸢揉了揉发痛的下巴隔着车窗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怅然若失,吴淞干笑解释道:“嫂子,你不要生气,他每年这个时候情绪都不太好。” “为何?” 车子发动缓缓驶离了医院,吴淞轻叹了一口气:“明天是夫人的生日也是夫人的忌日。” 苏鸢不言,她想到了自己已故的母亲,他应该很难过很伤心吧?偏偏她事事都需要他照拂教导,事事都需要他费心费力,他本可以不管她的。 苏鸢思忖片刻:“该当如何哄他开心?” “你问我啊?”吴淞停下车等红绿灯的间隙回头对她道,“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高兴,毕竟这位爷油盐不进,脾气差的人神共愤。现在我好像知道了,你去哄他两句或许会管用。” “我?” 第十一章 吴淞兴致勃勃道:“程大少爷从来不懂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那些妄想成为程太太的人大概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刻薄死了,他那脾气真没人受得了,我每天会有八百次想要辞职的念头。 可他对你很不一样,虽然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苏鸢听得很认真但还是没有完全听懂,依稀能猜出吴淞在指责程昀,她想出言辩驳又怕自己说得话会招致麻烦,斟酌良久只说了三个字:“他很好。” 吴淞撇嘴,果真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程昀很好:“他只对你好,所以你哄他才行得通。” 苏鸢回到家后房间已经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她拉开拉链又拉上,如此反复几次才把羽绒服从身上脱了下来,换上兔子拖鞋走到电视机旁边,歪头看了看上面的的几个按钮,试探的伸手隔着空气描画了几下,才专注的按了下去。 电视屏幕瞬间变亮,电视里是静置的图片并不是动来动去的人物,她回想着昨晚在里面看到屏幕里的人看电视的景象,小心翼翼的拿起一个黑乎乎的物什,上面有很多凸起的按钮,大多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她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不敢随意乱按,以免发生不可预知的后果,只好依依不舍的放下遥控器重新按了一次按钮关上了电视。 苏鸢坐在沙发上梳理着程昀教给她的所有事情,为了不给她添麻烦她打算从头到尾把他教授的话都重复做一遍,先从最简单的开灯开始,她昨天睡觉前吹了好几次床畔的灯烛都没有吹灭,这里的灯烛不仅比覃朝的亮原来还是不会灭的。 然后是开门、如厕、刷牙、洗脸、换衣服,苏鸢每个环节都务必做到尽善尽美,努力达到和他教的一丝不差,她不给他添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应该会高兴一点吧,先生说她聪慧,她应该很快就可以照顾他了。 吴淞赶到安和酒店的时候意料之中程昀并没有来,在他焦急的打了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准备彻底放弃希望的时候,突如其来闯入他视野的行走色块让他重燃斗志:“哥,试镜都开始了,你怎么才来?” 程昀环臂上了电梯:“你不是说让我露一面就行了吗?” 吴淞暗道,晚就晚吧,总比不来强:“哥,嫂子以为你在生她的气,问我怎么能让你开心。” “我生她的气了吗?她以为她是谁啊。”电梯门打开程昀大跨步走了出去,干咳两声道,“你说什么了?” “我让她哄一哄你,给你多说两句好话。” “我冲她发脾气,她为什么要反过来对我说好话?那样简直就是做作的白莲花,虚伪到骨子里了。” 程昀打开手机也不知道在翻找什么,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她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发个微信会浪费多少时间?这个薄情寡义贪慕虚荣的女人。” 吴淞讪讪:“可能手机没电了。” “那也……”程昀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只千年小美人连手机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他竟然傻乎乎的翻了一遍联系人,真是被她气糊涂了。 他别扭道:“那也不行。” 程昀的骤然而至打断了试镜的节奏,林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衣着朴素,形容削瘦,不苟言笑,让人无法把他与那个享誉国际的名导联系到一起,他不悦的看了程昀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 第18页 吴淞赔笑:“抱歉,林导,临时有事耽搁了时间。” 圈里或许有人没有见过程昀,但绝对不会有人没听过这位华岳的少东家,制片人李正华起身迎了过来:“程少请坐,试镜才刚刚开始。” 李正华矮矮胖胖,头顶秃成地中海,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几分让人不太舒服的世故精明。 程昀环臂坐在第一排空着的座位上,酒红色毛衣衬着薄荷绿羽绒服分外乍眼,李正华介绍道:“林导,这是程昀。” 林安略微点头以示应答,对着助理道:“继续。” 程昀连眼皮都没有抬,打开手机低头玩游戏,吴淞低声对李正华、林安说了几句什么,无非又是在做人情。 小小的插曲之后,试镜有条不紊的进行,试镜的女演员有影后叶其苪,有流量花旦楚颖,有气质女神孟瑶,还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付菲菲不知道另找了什么门路竟然拿到了女主角苏莞的试镜资格,不得不说这女人确实有几分手段,这个圈子从来不缺演技好又长得漂亮的,普通人想要红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试镜的片段是苏莞同男主角谢玄诀别的场景,台词不多,难就难在既要表现出苏莞兵临城下慷慨赴死的坦然自若,还要表现出对谢玄深入骨髓的眷恋不舍。整一场戏平静的仿佛闲话家常,内里却是奔腾欲出的绝望与缠绵。 这些试镜的女演员中表现最好的当属叶其苪、孟瑶,编剧史央和李正华窃窃私语,林安冷着一张脸不置一词。 程昀看着屏幕上逐一而亮的三颗星星无聊的收了手机,李正华礼貌性的问他:“程少有什么看法?” 没人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见解性的意见,程昀的浪荡不羁是出了名的,赌球、赛车、男女不忌,什么刺激玩什么,没有他不敢玩的,听说前段时间为了一个打职业电竞的男人豪掷千万,把程清让气得住进了ICU。 可谁让他是江正启的外孙,又是程清让唯一的儿子,再怎么样也没人敢不识相的开罪他。 程昀冷嗤:“叶其苪都快四十岁了,扮纯演十八岁的少女也不显膈应;那个楚什么的,眼神空洞像个瞎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路人甲呢。” 和一个真真正正的古代人相处了几天,程昀再看这些女演员去演仪态万千的兰岐王妃,怎么看怎么别扭,他翘着二郎腿嘲讽道:“大家闺秀如果仪态都是她们这样含胸驼背坐姿不端,和兰岐王那不是结亲而是结怨,藐视皇家,这是上赶着去诛九族。” 吴淞讪讪,要是让粉丝们知道他们的爱豆被程大少爷损的不值一文,估计得集体轰炸微博。 姿容绝丽是历史上有关兰岐王妃苏莞的记载,所以前来试镜的女演员美的各有千秋,他在后面都快看花眼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就没有停过。 而程昀仿佛和所有人都不在一个频道,言语犀利看都懒得看一眼。 程昀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拢了拢羽绒服起身:“林导、李总,这些人我统统不满意,我的态度就是华岳的态度,你们自己看着办。” 李正华眯着眼睛委婉的问道:“程少是不是心里有人选了?不妨说出来听听,让我和林导参谋一下。” 历来投资方往剧组塞人的情况屡见不鲜,可林安拍戏的原则就是根据角色选人,不计资历名气,合适的才是最好的,这也是当初与华岳合作的首要原则。 《箜篌》选角至今华岳都遵守合同约定没有过多干涉,临开拍负责人却换成了程昀,他可是个随性妄为的主,真想塞人两相僵持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林安的脸瞬时就黑了下来,本就严肃的一张脸显得有些苦大仇深。 人选?程昀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了苏鸢的身影,他不耐道:“电影拍好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林导的专业眼光。” 房门啪的一声被关上,李正华对林安道:“林导,我个人感觉叶其苪的表演无可挑剔,两年前又和霍逍搭档演过《破冰》,默契度和人气更不必说。” 林安沉思良久用笔划了叶其苪、孟瑶的名字:“苏莞不是演不出来的,那个人必须是她。” 外面寒风凛冽,天阴沉沉的,张越打电话约程昀去睢园喝酒,他挂断电话对吴淞道:“你五点左右给苏鸢送趟晚餐就下班吧,饭后提醒她把药吃了,要用温水吞服,一定要认真看看用法用量,她不懂。” “哥,你晚上不回去了?嫂子问起来我怎么说?” 程昀关上车门:“随便。” 第十二章 五点半的时候吴淞拎着大包小包用钥匙打开房门,客厅里的水晶灯流光溢彩,苏鸢正襟危坐翻看着茶几上的书,右手置放在膝上,左手小指微翘翻动书页,神色专注,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笼上一层淡淡的氤氲,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吴淞站在原地没有动,苏鸢听到开门声响微微偏头,对着吴淞颔首一礼,合上手中的书,手指轻轻抚平封面放回原处。 “嫂子,哥他有事要忙,今晚不回来了。”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把粥和饭菜一一拿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便买了一点,你尝尝对不对胃口,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我。” 苏鸢做了个请的手势,吴淞赶忙摆了摆手:“嫂子,我吃完饭过来的,你吃你吃。” -- 第19页 “谢谢,劳烦你了。” 这位嫂子的脾气可真好,和程昀处于两个极端,吴淞严重怀疑程大少爷是觊觎苏鸢的美貌无所不用其极强迫她和他在一起的。 可再一想想,这些年想方设法接近程昀的女人什么样的没有,乖顺听话的一抓一大把,能让程昀金屋藏娇的人心思绝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纯良无害。 吴淞去厨房洗水果烧水,苏鸢走过去与他保持三尺之距道:“天色已晚,可有他事?” 吴淞把洗好的苹果、草莓、葡萄放在水晶玻璃盘中,他心思活络,自然听出了苏鸢话中赶客的意思:“哥让我看着你吃完药才能走。” 苏鸢屈膝俯身,右手手臂自然垂放在腹部拢住松松的麻花辫,左手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塑料袋,右手抬起捧着呈到他面前:“我不知剂量,望指教。” 吴淞被她郑重其事的礼遇惊到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嫂子,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他端着水果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苏鸢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战战兢兢的打开电视坐下从塑料袋中把药拿出来仔细阅读里面的说明书,真是太安静了,有电视响着还能稍微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苏鸢默默记下他手指按遥控器的方位,辨认着药瓶的差别以及药片的数量、大小、颜色的不同,这些简单的事情她不能麻烦别人再费心教她第二次。 “嫂子,这些药是饭后吃的,温水吞服。”厨房里的水烧开了叮的一声响了一下,吴淞把水倒在保温壶里,“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嫂子你早点休息,拜拜。” 苏鸢低眉敛目:“谢谢。” 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吴淞关上房门才跺回用餐区,坐在椅子上,左手执筷斯文的吃了不多的晚饭喝了小半碗粥。 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剩下的饭食,只好整齐的规整在餐桌旁侧,绞了抹布把未沾一丝污渍的餐桌仔仔细细的擦洗了一遍。 客厅里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她还没有看完的《遇见》,苏鸢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一瞬不瞬盯着屏幕下方随着演员说话出现的字幕,试图把字与话语结合在一起分析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看了几个时辰这个时代的书,大部分的字她都是认得的,可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它们所要表达的意思。 桌子上玻璃杯里的水犹自冒着热气,她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捻起一粒药片放入口中,张口喝了一大口水,凭着昨晚摸索到的诀窍舌头静止不动,仰头一咽果真一次就咽了下去。 苏鸢眼睛黑亮,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核对了一下药片分属的药瓶与数量才用温水全部吞服。 她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外面地冷天寒,也不知程昀有无可宿之处? 次日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公交停运,路况十分不好,程昀把车开到墓地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抱着九十九朵红色玫瑰花,穿着燕尾服白衬衫打着领结背着一个黑色盒子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雪深路滑,他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停在了一个墓碑面前,墓碑上的女人与他有着相似的眉眼,穿着高领旗袍,风华绝代。 程昀把玫瑰花放在墓碑前,从黑色盒子里拿出一把小提琴,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蹲跪在地上阖目轻吻了一下冰冷的墓碑:“妈妈,生日快乐。” 程昀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墓碑凹陷进去的字迹,额头抵着墓碑温柔道:“我给你准备了生日歌。” 轻快的调子回旋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墓园中显得有些阴森诡异,程昀伸手拂落墓碑上的雪花缓缓起身,他不知道江昭昭今年想听哪个版本的生日歌,只好重复着往年的惯例,把他学会的每个版本都唱一遍,中文、英文、法文、德文、俄文…… 江昭昭与程清让离婚之后交了很多男朋友,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国籍,每年都会有不同的人陪她过生日,可她总是不开心,每每喝得酩酊大醉回家抱着他哭,吵着让他给她唱生日歌。 他彼时只会唱法文的生日歌,偏偏江昭昭那年想听中文的,次年他学会了中文的生日歌,可江昭昭又想听德文版的。七岁那年他自学了十几个语种的生日歌,他想他终于能够哄她开心了,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程昀拿起小提琴平稳的置放在肩颈处,雪花落在琴弦上瞬间融化,优美的音符缓缓流淌,他身姿颀长,裁剪得体的燕尾服穿在身上衬得他温雅矜贵,他双目微阖在曲子终了时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下颌处将落不落。 小提琴上落满了雪花,他薄唇紧抿抬头望天,略带鼻音的声音低沉暗哑:“你最喜欢的《梁祝》才配得上你最爱的小提琴。” 程昀把小提琴放回盒子里,弯腰行了一个绅士礼,对着墓碑伸手道:“美丽的江昭昭女士,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请你跳一支舞呢?” 凛冽的寒风穿过他的指缝,他虚揽着空气在雪地中跳起了华尔兹,每个动作都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江昭昭心高气傲不允许她的生命中出现任何瑕疵。 她喜欢的浪漫,她喜欢的仪式感,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会去做,她喜欢的旗袍,她喜欢的曲子,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记住了。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努力长大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可最终她还是抛弃了他。 跳完舞之后,他抬起虚空中的手亲吻了一下:“Je t'aime.” -- 第20页 程昀解开燕尾服上的扣子,坐在雪地上靠着墓碑抽出一枝红玫瑰把花瓣一片片扯下来撒在碑旁给江昭昭念各个国家的著名情诗,这一念也不知道念了多久。 江昭昭脾气不好,阴晴不定,总是失眠,他也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晚给她读诗哄她睡觉的,她对这件事有种莫名的执着。 雪整整下了一天,晚上五点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程昀恍恍惚惚上了电梯站在1502的门口一下一下拍着房门,他拍了好久也没有人给他开门,程昀气竭烦躁的踢了几下低咒了几声。 正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咔嚓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灯光倾泻而出洒在他的身上,很暖。他愣神,潜意识里他清楚的知道房门是不可能从里面被打开的,没人会等他。 苏鸢讶然的望着站在门口的程昀,他穿着电视上类似西装的衣服,肩膀发顶落满了雪花,嘴唇冻的青紫,面色苍白如纸。 她拽着他的袖口拉他进门:“外面冷。” 程昀眸光暗沉反手关上房门一把把她搂入怀中,他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那么紧的力道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方才罢休。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微的蹭了蹭:“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也不知他在外面冻了多久身上没有半点温度,衣服携裹着外面的冷气,很冰。 苏鸢推拒的手垂在身侧任由他抱着,贴的这样近,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细微的颤抖,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柔声道:“我在。” 程昀胸腔剧烈的起伏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竭力汲取她身上的温暖,苏鸢感觉肌肤冰冰凉凉,不知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没有说话只静静的陪着他。 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夜他揽她入怀把她从死寂的绝望中拉了出来,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苏鸢把程昀扶到自己的房间艰难的单手脱下他身上结冰的燕尾服外套,他发上的白霜融化成水,头发湿漉漉的垂了下来,额头很烫,眉头紧锁,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她俯身脱了他的鞋袜,双手拢住他冰冷的脚放到床上,拉开棉被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额头很烫,应当是受了风寒起烧了,可她没有能力带他去那个可以治病的医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人帮忙。 苏鸢理了一下思绪,先用毛巾擦干他的头发,沓着拖鞋去卫生间绞了冷毛巾覆在他的额头降温。 然后又绞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暖手,坐在床侧把他的脚抱在怀中一点点捂热,覆在额头上的冷帕子一会工夫就没有那么冰了,她一只手端不了水盆只好一趟又一趟的来回跑着替换。 床头的台灯昏暗,程昀俊朗的五官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好看,苏鸢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伸手解开了他领口的两粒扣子,掖了掖被角,坐在床畔安静的守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程昀的烧终于退了,苏鸢如释重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关上台灯默默走出了房间。 第十三章 早七点,程昀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赖床赖了一个多小时才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光着脚拉开窗帘,外面银装素裹,雪已经小了。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黑西裤白衬衫,他记不太清昨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细想之下头疼的厉害,索性不再去想。 苏鸢正坐在客厅里看书,程昀望着她心头一动,醒来就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他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轻咳一声:“你看得懂吗?” 她合上书本眼圈红红的望着他:“你醒了,可有何不适之状?” 程昀瘫在沙发上打了一个哈欠:“你不是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吗?不是天天对我念叨什么什么有违礼法吗?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转头就和我睡到一个床上了,这算什么?” 苏鸢解释道:“你发烧。” 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抽出两张卫生纸擦鼻涕:“你眼睛怎么红了?” 苏鸢理了理睡衣的褶皱:“思家。” 程昀身体一僵喉结动了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想也没用,隔着一千多年又不是隔着一千多公里坐飞机就能回去,他们把你都虐待成这样了你还想他们?有那时间你还不如多想想我。 偷偷背着我哭,眼睛都哭成红兔子了,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这样,我给你变个魔术,你对我笑一下行不行?” 程昀左手把电视遥控器藏在身后,右手装模作样的对着电视屏幕一通比划,屏幕缓缓变亮,他熟练的把频道调成了动画片《哆啦A梦》,欢快的主题曲在客厅里响起:“每天过得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只要有了哆啦A梦,幻想就无限延长……” 苏鸢新奇的看着跳来跳去的哆啦A梦,丹凤眼上挑,柔柔的笑,程昀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枕臂问道:“喜欢吗?”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程昀看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看都不看他一眼脸色瞬时就沉了下来。 等主题曲放完他用遥控器关上电视如愿等到苏鸢偏头看他,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程昀无奈耸耸肩:“没有了,魔术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苏鸢抿唇笑笑站起来走到厨房去盛米粥:“饿了吗?用点米粥可好?” 程昀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肚子早就饿了,对食物的味道十分敏感,他震惊的看着她把熬好的软糯米粥盛在碗里,皱眉冷笑。 -- 第21页 说好的是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呢?说好的对21世纪的所有事物一无所知呢?这才几天就演不下去了,他是疯了才会相信她荒谬的话。 苏鸢右手手指用不上力,只能用左手端碗,程昀胆战心惊的接过来,飞快的端到餐桌上:“烫到怎么办?半残废就不要瞎逞强,我告诉你八百遍了让你卧床静养。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你是不是故意装作听不懂我说得话?” 她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昨日吴淞带李姐来此帮忙,她教我如何整理衣物,烹饪膳食。 恕我愚钝,只勉强记得如何熬煮米粥,其他膳食步骤繁多尚需练习。 你前日所授课业我皆已熟记,只说话的遣词造句恐需要些时日才可领会贯通。” “所以呢?” “你可否不要生气?” 程昀莫名道:“生气?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苏鸢歉疚道:“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程昀好笑,他依稀记得吴淞告诉他,苏鸢问他该怎么哄他开心?常理来讲不是应该撒撒娇多说几句好话讨好他吗?她倒好,一本正经的给他一五一十的汇报学习进程,真是一个勤奋好学的好孩子。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把这里当成什么了?把他当作什么了? “我如果怕麻烦就不会把你带回家了。”程昀咳嗽了几声,“难受死了,我上楼去洗个澡,你先吃。” 程昀洗澡洗的很快,他换了玫红色连帽衫搭配苦瓜绿宽松长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抄着口袋慢悠悠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餐桌上放着两碗泛着热气的白粥,苏鸢剥着鸡蛋的手垂落在桌案上,闭着眼睛在打瞌睡,程昀蹲跪在地上绕有兴趣的细细打量着她。 她睫毛很长,皮肤细白,嘴唇应该……应该很软,长成她这幅模样如果在学校应该会很受欢迎。 苏鸢从覃朝而来,深受封建思想的蛊毒,男尊女卑的概念根深蒂固,从小学得是女戒女训,在勾心斗角中长大,才养成了她现在谨小慎微老成持重的性格,察言观色几乎成了她的本能反应。 她活得完全没有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就是一个封建王朝完美的大家闺秀模本。 程昀摸了摸她红肿结疤的冻疮,网上说生了冻疮很难受的,又痛又痒,她右手再休养几天估计就能活动自如了。 江月白那天故意夸大其词告诉他五个指头都断了,当时还真是把他吓了一跳,好在只是拧伤没什么大问题。 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他,所以她害怕他会生气,害怕自己会给他添麻烦成为他的累赘,害怕他会抛弃她。 程昀忽然很想让她感受一下新世纪的美好,她才十九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依赖他,第一次有人等他回家给他开门,第一次有人无条件的相信他,第一次有人傻乎乎的对他好,他很没有骨气的感动了。 苏鸢手中的鸡蛋脱力顺势掉了下来,程昀抬手接住对视上她水润的凤眸道:“宝贝,困了就回房睡。” 她长睫轻颤:“我有名字。” “苏鸢?连名带姓的叫显得多生分。苏苏?鸢鸢?你更喜欢哪一个?” 苏鸢继续剥着他手中那个未剥完的鸡蛋:“莞莞。” 程昀坐在她对面偏头接连不断的打了两个喷嚏:“哪个wan?” “钟鼓喤喤,磬莞将将。” 说和没说一个样,程昀并没有听懂,他蓦然想起《箜篌》女主角兰岐王妃的名字叫苏莞,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莞。 他喝了两口白粥,随口问道:“你说你生于元平二十三年三月初三,今年十九岁,也就是说现在你所处的年份是元平四十二年。 那你知道兰岐王谢玄吗?还有兰岐王妃苏莞? 苏莞是礼部尚书苏九龄之女,和你同姓,年龄也和你差不多。 华岳投拍了一部电影,讲的就是他们的故事,电影你知道吗?和电视剧差不多,就是……” 程昀后面说了什么苏鸢完全听不到了,兰岐王谢玄?苏九龄之女?兰岐王妃苏莞?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称谓,她原本该经历的生活。 圣旨已下,苏家必定是要送女嫁入兰岐王府的,皇命不可违,否则便是欺君之罪,论罪当诛九族。 苏家除了她嫡长女的身份,只有莫氏所出的苏茉为嫡女,堪配王侯,可她只有十岁还未及笄,是不可能出嫁的,那嫁给兰岐王的苏莞又是谁呢? “喂,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程昀咳嗽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苏鸢回神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他面前的小盘中,回道:“略有耳闻,不曾见过。” 程昀咬了一口鸡蛋:“也是,你们古代的大家闺秀不是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未出阁的少女怎么可能见过缠绵病榻深居简出的兰岐王? 你别看他病歪歪的,日后可是他平叛北疆,推行新政律法,整治贪官污吏,扶持自己弟弟登上了皇位。可惜英年早逝,不然皇位哪轮得到谢余。” 北疆动乱三十五载最终竟是被谢玄平叛的?苏鸢不可置信的怔愣在原地,这些对于程昀而言只是茶余饭后消遣的历史谈资对于她而言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生活。 “他病逝于何年?” 程昀把米粥喝完用卫生纸擦鼻涕,头痛鼻塞搞得他无精打采,见苏鸢十分有兴趣的模样尽量详细的复述着《箜篌》主角人物的生平梗概:“元平四十三年他娶了苏莞,史上记载兰岐王妃姿容绝丽,蕙质兰心;与兰岐王夫妻感情甚笃。 -- 第22页 元平四十六年,谢玄临危受命平叛北疆,苏莞随军前往,后孤身率几千将士镇守鄞州,被马踏成泥,尸骨无存。 谢玄病逝于元和三年七月初七,是兰岐王妃五周年的忌日。 这五年他结党营私招权纳贿,他轻徭薄赋推行新政,后世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真假谁也不得而知。” 第十四章 苏鸢愣神,程昀敲了敲桌子:“又发愣,粥都凉了还不赶快吃?” 苏鸢放下勺子:“我累了,想回房歇息片刻。” “把饭吃了再睡,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也记不住?”程昀拉着椅子挪到她旁边端起碗,舀了勺米粥喂至她的唇边。 这是在对他耍脾气?他不喂她吃饭她就不吃了?她就喜欢说话说半句,心思弯弯绕绕,委婉的不显山不露水,其他的全靠别人猜,还好他一眼就能领会。 “你撒娇的方式可真独特。” 苏鸢木木的任由他喂完小半碗米粥,程昀心满意足的放下碗又开始打喷嚏,她忧心仲仲的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去医院,看诊。” 对于苏鸢突如其来的主动程昀有些受宠若惊,她手背龟裂结疤,碰触到他的额头有粗糙的摩擦感,明明摸得是他的额头,程昀却感觉心口也沙沙的,痒痒的,特别奇怪的一种感觉。 他耷拉着脑袋,虚弱道:“宝贝,你看我都病了,你说两句好听的哄我高兴高兴好不好?我刚刚还无偿给你讲故事解闷,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苏鸢略一思忖,学着电视剧中的说话方式柔声道:“你很好,你最好了。” 本来充满撒娇意味的一句话由她平铺直叙的讲出来完全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让人生出根本就不是同一句话的错觉,以至于程昀硬是没有听出来这句话曾经有多少女人对他说过。 “然后呢?” 苏鸢睁着一双无辜的黑眸茫然的望着他,她应未曾记错才是。 程昀以手抚额:“我让你说两句你就只说两句啊!这算哄人的话?你还要应付的再明显一点吗? 该听的话不听,不该听的你倒是记在心上了,我严重怀疑你就是故意的。” 程昀一口气没顺上来又开始持续不断的咳嗽,苏鸢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上前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我……我说得不好,以后会好生学习。” 学习!学习!学习!合着她的脑子里就只有学习!这也是需要学的吗?哄人都不会,取悦人估计就更不会了,这要是放在三妻四妾男尊女卑的古代就她这古板无趣的模样怎么争得过那些巧言令色的狐媚子。 他想着想着心里忽然感觉很不舒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桌子上刚刚开机的手机响了起来,程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滑了接通键:“外公。” 手机那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臭小子,你还知道你有个外公?今天都腊月二十七了,你是打算回程宅过年?” “腊月二十七?这几天忙得都忘记时间了,大年三十我准回去。”程昀看苏鸢转身欲走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在沙发上,压低声音道,“吃完药再回房睡。” 苏鸢小声问道:“你可以吃吗?” 他嗯了一声放下手机开了免提,对照着说明书上的用法用量聚精会神的数药片。 江正启耳尖的听到手机这边的细碎低语,瞬间联想到江昭舜无意提及程昀交女朋友了,这都早上九点了还要回房睡觉,还让人家吃药,奢靡享乐不学无术倒还罢了,程清让纵着宠着他也懒得管,现在还学会逼良为娼白日宣淫了? “你身边还有什么人?” 程昀俯身倒了两杯子热水,含糊道:“没什么人,我开了电视。” 江正启怒道:“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电视的声音和说话声我还分不清吗?说,你是不是去嫖‘娼了?” “嫖’娼?!外公,你也太看不起我了,长成我这样还需要去嫖?那明显就是我比较吃亏,她们占我便宜!” 江正启当了一辈子的兵,正派耿直,骨子里都是老一辈人的思想,古板守旧,每次回去都把他当做犯罪分子审问不休:“你……强词夺理!” 程昀把手中的药片递到苏鸢眼前,无力的辩解道:“外公,旁边是我女朋友,过年我打算带她一起回去看望您。 我没**,没吸毒,没有酒后驾车,没有参与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一直谨遵您老人家的教诲,坚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做一个好人。” 程昀咳嗽了两声打了一个喷嚏,扯了几张卫生纸毫无任何形象的擦鼻涕,江正恩将信将疑沉声道:“大冷天的就知道跟着你那帮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程清让也不管管你,感冒严不严重?雪停了去医院让月白给你检查检查,多喝热水多休息,没事别出去乱跑。”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吗?” 挂断电话之后,苏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药吃完了,程昀扒了扒沙发缝,瞥了瞥垃圾桶:“你别给我应付差事,水都没喝几口你就把药吃完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要偷偷把药藏起来。” “我吃完了。”她眨了眨通红的眼睛把另一杯未喝的温水推到他的面前忧心道,“你可要去医院?” 程昀不以为意的倒出几粒治感冒的药,没有喝水就直接咽了下去:“感冒而已,去什么医院。刚刚你不是说想睡觉吗?去吧去吧,等睡醒了,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逛。” -- 第23页 苏鸢乌黑的眼睛盯着他道:“多喝水。” 程昀无奈的把玻璃杯的水两口喝完:“行了吧。” 外面的雪差不多已经停了,路上的车并不多,屋内暖气开得很足,程昀做完俯卧撑出了一身汗,躺在地板上用耳温计测了测体温,比正常温度稍微高一点。 他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已经三四年没有发过烧了,大抵因为昨天穿得太少在墓地待的时间又太长。 他想,程清让是不是早已经忘记江昭昭的生日了?生前都不记得,死后又怎么可能记得住。 稍作休息他起身从冰箱中拿了一瓶可乐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鼠标旁边放着两本厚厚的书,纸张泛旧,重新装订的封面一个字也没有写。 程昀烦躁的把书收到了抽屉最底层,和张越开黑打了几场游戏,结束之后张越给他发来视频:“程少,初五王志组了个局,你给哥个面子就赛一场行不行?” 程昀随手把手机一丢,屏幕朝上正对着天花板,他无聊的用铅笔在白纸上画着凌乱的线条:“不去。” “为什么不去,赌注挺大的,那孙子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这回是下血本了,老子这次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你哪惹着他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王志那帮人手上都不干净,没事少和他们混在一块。” 张越道:“怎么?怕了?我还没有见过程少怕过什么人呢。” “你少TM激我,我说不去就不去。”铅笔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程昀手上用力,鼻尖断了,素描纸破了一个大口子,“你身边又换人了?《箜篌》女主角试镜时付菲菲也在。” “养了那么久早没什么意思了。”张越不以为意道,“她早看上你了,央求我给她牵线。怎么着她也跟了我三个月,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她床上花样多,够’骚,够’浪,伺候人也伺候的舒服。她觍着脸倒贴,你怎么也不玩玩?” 程昀被他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脏。” “行,你程大少爷多么冰清玉洁啊。”张越知道他不喜欢这口,就没有再继续话题徒增他的不快,真把他惹毛了就麻烦大了,“我说得事情你再考虑一下,你不搭理他,他未必不招惹你。 你上次拎出酒吧的那妞,王志一早就看上了,现在因为你死活不跟他,你说他能放过你吗?这次正好新仇旧恨一块算清楚,他在道上混,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像放屁一样。 要我说你这张脸真是一祸害,你要是没权没势进娱乐圈早被人潜了八百回了。” “滚。”程昀气竭,扣上手机挂断了视频。 苏鸢气虚体弱又熬了一个晚上,加之药物作用,回房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睡得很沉,朦胧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苏府,绑着红绸花的聘礼,莫氏的阴阳怪气,苏九龄的大发雷霆,贴身嬷嬷的嚎啕大哭…… 意识模糊之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硬生生拽了过来,苏鸢睁开眼恰与程昀四目相对,他眉宇之间充斥着不耐:“你可真能睡,这都睡到下午三点了,午饭也不吃,叫了几遍都没有叫醒,还以为你又灵魂穿越了。” 苏鸢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起身骤然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中细微的啜泣:“我以为遇到你不过是一场梦。” 程昀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只受惊的小鹿缩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她身体很软,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一起分外惹人怜惜。 他唯恐苏鸢着凉拉了棉被盖在她的身上,隔着被子环臂把她抱在怀中:“不怕不怕,你摸摸,我是有温度的,这不是梦,还是你咬我一口感觉一下疼不疼?” 第十五章 不是,她咬他一口疼得应该是他,她当然感觉不到疼,程昀呼噜了一下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点脑袋补充道:“我说疼你也许不信,你还是咬自己一口比较靠谱。 你饿了吗?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好不好?” 苏鸢平复了一下情绪,从他怀中探出脑袋,松开攥着他前襟的手,不好意思的往后避了避:“我失态了。” 程昀怅然若失的站起来道:“做个梦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下次投怀送抱换个高明点的招,这种做噩梦的小把戏一看就很假,不仅矫情还十分做作。 别磨蹭了,快起来收拾收拾,陪我一块出去逛街。” 他关上房门上了二楼换衣服,等程昀换好衣服下楼时苏鸢正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梳头发。 程昀穿着土黄色裤子搭配茄紫衬衫,手臂上挽着苔藓绿长款羽绒服,撇嘴盯着她的头发道:“找个时间把头发剪了吧,每天起床要梳大半个小时的头发你不嫌累吗? 自从你搬进来,沙发、地板、厨房、卫生间……哪哪都是你的头发,还那么长一根。 你也许不知道,头发向来是各种恐怖片盗墓片不可或缺的元素,超级渗人又恐怖。我这样解释,你能体会我每天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之下吗?” 苏鸢用梳子梳通头发顺至左侧编了一根松松的麻花辫,兀自回房去换衣服,程昀犹不死心的信口胡邹:“我们这里的人没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的,你出去没准会被当成妖女抓起来,然后当街火焚献祭给佛祖玉皇大帝耶稣什么的。” 此话好巧不巧正戳到苏鸢的心窝,她确实与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程昀那般好相信她荒诞不经的解释。 -- 第24页 苏鸢换了去医院时只穿过一次的白毛衣、酒红色千鸟格百褶裙,打开房门惊恐的望着他:“真……真的吗?” 程昀不明所以:“啊?” 苏鸢重复道:“施火刑以祭神明。” 这么扯的话她竟然相信了?果真封建主义思想害死人,宁愿相信子虚乌有的牛鬼蛇神也不相信科学依据。 程昀真诚道:“真的,比针尖还真。” 苏鸢委屈忍痛道:“可……可以剪的。” 外面天蒙蒙黑,灯光璀璨,程昀拉着苏鸢的胳膊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她犹自沉浸在对电梯的好奇中还没有回过神来。为何那个小房子可以让人凭空消失?明明身处十丈高楼为何眨眼之间已至平地?在电视屏幕上似懂非懂看到的总及不上自己所触所感震撼惊愕的多。 车子沿着马路飞驰而行,灌木上的彩灯次第而亮,苏鸢眸含雀跃之色,眼睛就没有从不时变幻颜色的LED灯上移开过半瞬,程昀问道:“喜欢吗?” 她笑道:“上元灯节才可看到的盛景。” 有关上元节的诗词他统共会被那么一首,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查王国维先生提出的读书三境界的出处,程昀轻咳两声字正腔圆的朗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昏暗的路灯下,簌簌雪花落满了肩头,苏鸢蓦然回首望着他,凤眸潋滟荡漾着细碎的光芒,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睛中读出了惊艳。 她委身对着他施了一礼:“七步成词,文不加点,公子大才。” 程昀扬着下巴大言不惭道:“本少爷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写诗填词算什么。” 苏鸢口中默念着最后一句词赞叹道:“真乃点睛画龙之笔。” 程昀倒退着步子,一双略显轻佻的桃花眼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戏谑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可不就是说的你吗?” 冷风吹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最是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不胜凉风般娇羞,程昀同她一道走着,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重叠又分开,分开又重叠,他忽然发现往日司空见惯的夜景今晚出奇的好看。 走到十字路口时,程昀拎着她的羽绒服帽子一把把她拎了回来,指着红绿灯道:“要遵守交通规则,这个叫斑马线,是引导行人安全过马路的;这个是红绿灯,是指挥交通运行的信号灯。我告诉你一个口诀,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 黄灯闪了几下绿灯亮了,苏鸢茫然的环顾着井然有序行驶的汽车怔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程昀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过了宽敞的马路,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俯身笑着对她道:“宝贝,你抱我一下,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苏鸢蹙眉:“抱一下?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明明是月黑风高,哪里就是青天白日了?我变魔术很费心神的,我就让你抱我一下,不过分吧?想抱我的女人可多了,你要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睨了他一眼转身便走,雪地路滑,情急之下一个踉跄身体后仰被程昀眼疾手快的抱了个满怀,他单手把她抱离地面,快走几步直接抱到了比较干爽的街道上,附耳低语道:“原来你还是更喜欢投怀送抱的调调。” “男……” 程昀拂了拂她头上的雪花,给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粉雕玉琢的小脸掩在夸大的毛领中显得十分乖巧可人:“你也不嫌烦,又想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以为我会听吗?抱了那么多次了,又不差这一次。” 腊月二十七,来往商场逛街的人络绎不绝,街上飘着欢快的音乐,处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苏鸢目瞪口呆的盯着不远处一对在雪中拥吻的情侣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传闻中的秦楼楚馆吗?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程昀不悦,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把她的头按在怀中拖着她往前走:“乱看什么,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以后看我!” 苏鸢在他怀中挣扎了两下,程昀唯恐伤到她本就不利落的右手,索性把她整个人都包在了自己怀里:“别动,再动我亲你了。” 她羞愤难当毫无任何攻击力的动了动反被他箍的更紧了:“来,我说话算话,给你变一个盛大的魔术,五、四、三、二、一。” 程昀打了一个响指松开了她:“莞莞,睁眼。” 苏鸢偏头,平坦宽阔的广场上瞬间迸射出数条水柱,合着音乐的拍子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中翩然起舞,她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程昀摸着下巴好整以暇道:“我厉害吗?” 她笑靥如花,压低声音问道:“好厉害,你真的会法术?那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程昀好笑道:“我是月宫的嫦娥。” “嫦娥?嫦娥是女子,怎会是男子。” “那是世人对嫦娥有所误解,其实月宫里长得好看的神仙统称为嫦娥,就像大家都统称为人一样。” 苏鸢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瞧着她纯良无害的模样,程昀想笑又不敢笑,这样欺骗一个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地道,他忍笑忍得辛苦抵唇持续不断的开始咳嗽,苏鸢忧虑道:“你病了,擅自施法耗费心神,是不是对身体不太好?” -- 第25页 音乐喷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音乐止了广场上复又恢复了喧闹,苏鸢长睫颤了颤一本正经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是否起烧。 程昀在旁都快笑岔气了:“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 商场前面有棵很大的圣诞树,上面挂着琳琅满目的装饰品,绕着五颜六色的彩灯,几个穿着熊猫、兔子玩偶服的人手中拿着气球派发传单,苏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躲在程昀身后小声问道:“它们是何物?” 程昀逗她逗上了瘾,哄骗道:“小精怪而已,不成气候,有我在,不用怕。” 苏鸢认真道:“你要收了它们吗?可它们并未伤人,是只好精怪。” “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暂且绕过它们了。” 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个穿兔子玩偶装的人走过来递给苏鸢一个粉红色的气球,围着她转圈对着她卖萌,苏鸢颤抖的碰了碰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激动的脸颊通红回头对着程昀笑。 程昀环臂笑得直抽抽,他怎么说什么她都相信?他这么骗她让他有点于心不忍,现代快速发展的高科技对于一个古代人而言完全超越了他们原本的认知。 对于不能解释的事物古代人一向自然而然的归咎于迷信传说,他竟然会不知不觉配合她玩的不亦乐乎,真是魔怔了。 第十六章 商场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苏鸢亦步亦趋的尾随在他的身后,仔细观察着周遭格局,试图找出与电视剧中重合的场景,给她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扶梯缓缓向上,程昀站在阶梯上朝她伸手,腿脚循着电梯的节奏一步一步的往下下,尽量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不动:“拉住我的手往前走一步就行了,多简单一个事,你都磨蹭了五分钟了。你站在那没用,电梯又不会自己挪到你的脚下……”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苏鸢往前迈了一步紧张的扶着扶梯扶手大气也不敢喘,程昀讪讪收回了手:“哟,长能耐了。” “我不能事事都劳烦你,我会慢慢学。” 吴淞下午就在“京渝人家”预约了位子,程昀点得都是清淡的菜肴,苏鸢吃得很慢,戒备的观察着周遭吃饭聚会的人,余光不时瞥一眼座位上的粉色气球。 程宅今天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无非又是让他回去过年,有时候他实在搞不懂程清让为什么非要让他逢年过节回去走走没必要的过场。 彼此心知肚明,只要有陆一曼在一天,他们父子就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说话,每每不欢而散,何必呢。 如果陆一曼真的给他生了个儿子,他还会每年契而不舍的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去吗?还会把华岳交到他这个败家子手中吗?还会维持着表面的血脉亲情吗?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结果如何无人得知。 吴淞发给他几封邮件,有关GX年后参加国际预选赛的事宜,他大略扫了一遍,明天得找个时间去俱乐部看一眼,开个年会,发点奖金,鼓舞一下士气什么的。 苏鸢喝完粥正襟危坐静静等着他,程昀打了个喷嚏,声音沙哑:“吃饱了吗?” “嗯。” “走吧,我带你逛一圈咱们就回去。” 苏鸢穿上羽绒服:“你需要歇息。” 他通宵打游戏,泡吧喝酒,飙车赌球就从没有人告诉他需要歇息歇息,笑话,晚上才是生活的开始好吗,现在才哪到哪?一个小感冒而已,从她紧张兮兮的目光中他还以为自己是身患绝症了。 “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大雪,早点回去也成。” 四楼都是各式各样的餐馆,甜品店,饮品铺,程昀看她小心翼翼的抱着气球跑到一家甜品店买了一包卡通棒棒糖,小姑娘真是不分年代莫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他剥开一个兔子棒棒糖递给她:“尝尝,很甜的。” 兔子棒棒糖和外面的兔子玩偶差不多一模一样,苏鸢接过之后并没有吃,程昀给她戴上手套俯身帮她拉羽绒服的拉链:“怎么了?不喜欢?” “是不是等你降妖除魔功德圆满了,就要重新位列仙班了?” 程昀低咳了一声,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扬眉配合道:“我既遇到了你,妄动凡心,以后就别想位列仙班了,神仙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 苏鸢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没有说话。出了商场刚过了红绿灯程昀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张越打来的。 程昀接通之后脸色越来越难看,通话时间不过一分钟,他挂断电话对苏鸢道:“你乖乖在这等我,我去处理点事情,马上回来接你。” 舞池闪烁的灯光光怪陆离,吧台前刚筹交错,DJ混响震耳欲聋,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摇头晃脑。 酒吧女偎过来给程昀倒了一杯威士忌,修身抹胸短裙,烟熏眼妆,把她整个人衬的风情万种:“程少,我陪你喝一杯?” 迷离的灯影让他的面部轮廓更加深邃,透着男性浑厚硬朗的气场,他对着灯光晃动着酒杯中的威士忌并没有喝,扬着眉梢望着陆陆续续从二楼走下来的人,冷哧道:“露这么多,你不冷吗?” 她贴着他的后背,指尖若有似无的在他锁骨处画圈:“这样就不冷了。” 程昀抬起她的下巴,余光瞥向他处:“下巴做得不好,假体都移位了。”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吵嚷的酒吧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张越被吧凳撞得眼冒金星,迷糊中他感觉自己被程昀拽住领口硬生生提了起来,衬衣领口勒的无法呼吸,他含混的咳嗽了几声吐出两口血沫。 -- 第26页 程昀强行把他往外拖,挣扎中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他反抓住程昀的手想用力掰开,但无法撼动钢铁般的牵制,张越气竭:“你TM也不多带几个人,你一个人来顶个屁用。” 他面色阴沉刚想说什么,张越脸色微变:“小心!” 混乱中程昀感觉劲风贴着自己的耳廓削了过去,他把张越往后一推,抬手架住来人的胳膊,紧接着用手肘狠狠捣向对方的肩窝:“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一起上吧。” 闪烁不定的灯光中他根本就看不清来人的长相,黑色西装袖口中雪亮的匕首一闪即逝,程昀心下一沉,摸不清对方的想法,敢对他下狠手说明今晚酒吧里的一系列变故与他有关。 程昀抬腿踢到来人的手臂,偷袭者硬生生挨了一脚,后退几步手中匕首应声而落,另一人赶在刀尖落地前抬脚踢起匕首,反手抓住刀柄刺向他的颈脉。 他身体后仰,刀锋紧贴着鼻梁一挥而过,侧颊硬受了一拳,嘴角渗出一缕血丝往后踉跄几步撞到了身后的酒桌,杯盏碎了一地。 激烈的打斗让本就拥挤窄小的酒吧一片混乱,人流四散,刺耳的尖叫淹没在亢奋的音乐之中,程昀意识到对方的专业性拽着张越的胳膊混在人群中往外走:“黑吃黑你TM也敢不要命的往枪口上撞,你长没长脑子,宋助理呢?” 张越鼻青脸肿,疼得龇牙咧嘴:“被关在里面了。” 程昀转身欲走被张越一把拉住:“你回去就是明摆着送人头,他们还能把他杀了?出去先报警。” 他掏出手机按了指纹解锁抛到张越怀中道:“给江远岱打电话,让他快点。” 未待程昀走到正厅,就被来人抓住手臂,扭身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这些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格斗高手,落地的刹那,多年的搏击意识让他凭感觉勾住了对方的后脖子,长腿上挑踢中了其中一人的下巴。 砰的一声坠地声响,两人同时落地,瞬时就扭打在了一起,程昀被另一个人制衡住了腿,硬挺着被揍了好几拳。 他感觉自己和程清让真的是命里犯克,他如果不派人来酒吧就没这些糟心事了,他的人被押了责任最终还得归咎在他的身上,想想就TM 憋屈。 程昀手臂青筋暴起,身上茄紫色的衬衫扭打中被撕裂出一道口子:“想杀我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所有动作都在眨眼之间程昀脚下发力,狠扫对方的踝骨,一个鲤鱼打挺抓住那人的肩膀往后狠狠一掰,按住手掌硬折了过去。 五个黑影朝着他慢慢靠拢,他眸光一暗把歪倒在地的吧椅踹了出去,以一敌六他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酒吧一片狼藉,他扶着吧台的桌子发着抖大口喘息,喉咙中呛出几口血沫,意识有点模糊,隐隐约约他听到警笛越来越响。 程昀昏昏沉沉的想,他似乎忘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视线慢慢聚焦,程昀感觉自己被人扶住了,酒吧里的大灯打开,他看着身穿警服的江远岱勾唇道:“你再不来,我就死在这里了,大过年的我看你怎么对老爷子交代。” 江远岱把丢在一旁的苔藓绿长款羽绒服披在他的身上:“近日有一批新型毒品在S市交易,你怎么与这件事扯上关系了?” “打住打住,你别往我头上扣这么大的帽子。”程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你们人民警察没保护好我这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反思检讨还诬陷受害人,明天我就去警局投诉你们。我这张脸都破相了,你们打算怎么负责?” 江远岱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对老爷子解释吧。” 江家孙子辈的名字都是已故的外婆取得,大舅的独子名江远岱,二舅的宝贝女儿名江乔舟,小舅的儿子名江月白,各个诗情画意的有点矫情。 江远岱名字斯斯文文,长得斯斯文文,脾气斯斯文文,行事手段可不斯文,做了十年的刑侦栽在他手上的罪犯不计其数。 张越一瘸一拐的挪了过来:“程少,从今天起我真的要重新定义你了,没想到你打架这么厉害,那可是专业的格斗手。” 程昀一脚踹过去:“你还有脸说。” “我就是来喝酒约炮的。”张越哭丧着脸瘫在皮革沙发上,“我真TM比窦娥还冤,给你通风报信合着还是我错了,早知道我就不管了,爱谁谁。” 宋岩和其他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被警察从二楼包间带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她穿着白色帆布鞋,牛仔裤,乳白色毛衣,乌黑的头发长至腰际,素面朝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宛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第十七章 程昀烦躁道:“到底怎么回事?” 宋岩一五一十的回道:“先生让我们找您,后来就找到了这位小姐,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关了起来。” 程昀轻挑眉梢:“你们不是找我吗?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岩迟疑道:“她不是少爷你的女人吗?” 江远岱闻言偏头看了过来,他戴着白手套手中拿着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从那个女孩身上缴获的500g冰’毒:“她是你的女朋友?” 那个女孩怯怯的看了程昀一眼,蹲在地上,双臂环膝失声痛哭:“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 第27页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认识她吗?怎么所有人都用这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张越实在看不过去凑过来提点道:“这妞就是你拎出酒吧的那位,王志的白玫瑰。” “我的女人?偌大的S市还没有人敢自称是我的女人。”程昀讥讽道,“出来卖就别装纯装得这么刻意,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程少……” “你大概不清楚,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但最喜欢睚眦必报。”程昀穿上羽绒服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对江远岱道,“带回去好好查查,这女人没准与你们查的案子有关。” 江远岱惋惜道:“老爷子当年真应该强制性把你送到部队或者警校。” “别,我自私自利贪图享受没你们那么博大无私的胸怀。” “一会跟我回趟警局做笔录。” 程昀望着灯光下被警察带着往外走的少女背影,脑中绷着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开了,他从张越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距离他来酒吧的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他身上的力气仿佛骤然之间被全部抽走,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脑子也有点不太清醒,这是方才千钧一发生死未卜时也不曾有过的。 刺激的烈酒与甜软的棉花糖相碰,后者总有点不真实,他一旦离她远了,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道便愈发觉得苏鸢的存在是他虚构的一个梦。 程昀推开张越便往酒吧外面跑,江远岱扯住他:“你又想去做什么?” 他力气大的惊人,手肘发力挣脱了制衡,阴冷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程昀一口气跑到商场对面的十字路口,他跑来的路上想过无数可能,她是不是回家了?她是不是在商场迷路了?她不会用通讯设备该怎么联系他?她一个对现代社会一无所知的古代人会不会被拐骗?她如果出事…… 程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真是脑子抽风了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大街上一走了之。 对,让江远岱调监控,一定会找到她的,会没事的。 昏黄的路灯下,一抹艳红的颜色在皑皑白雪之中格外刺目,程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鸢身上落满了雪花,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静静望着他,颤声道:“我以为……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程昀眼睛酸涩,一把揽住她,他感觉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张开宽大的羽绒服把她紧紧裹在了自己怀中:“你……你就在这一直等着我?” 她声音绵软低不可闻:“你让我等你回来的。” 程昀怒吼:“我让你一直在这里等你就一直等啊!这么大的雪,你不知道冷吗?” 苏鸢软绵绵的从他怀中挣扎着起身,毫无血色的薄唇轻颤道:“不……不冷的……” 雪下得很深,她脚上穿着的马丁靴陷进去大半,长至膝盖的大红色羽绒服表面结了薄薄一层白霜,松松的麻花辫垂至腰际,即便是如此狼狈的境地她也固执的维持着端庄的仪态。 她脊背挺得笔直,凤眸中噙着寒梅凌雪般的决然傲气,程昀双手拢住她戴着手套的手:“对不起,莞莞,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等我这么久了。” “你回来便好,冬衣御寒,无妨的。”苏鸢借着灯光艰难的抬手隔空描画着他的脸部轮廓,“为何会受伤?” “见义勇为收拾了几个社会败类为民除害。” “便是为此耽搁了时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苏鸢声音很轻,笑起来眼角上扬,“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程昀哭笑不得,这只古代的小美人大概脑子不太好,他让她在雪地里等了他整整四个多小时,她竟然还在宽慰关心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干净纯粹的人?就像不沾一丝瑕疵的白雪。 他矮了矮身体双臂箍住她的后背把她从雪地中背了起来,苏鸢惊呼一声身体后仰,下意识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稳定身形,不好意思道:“我可以自己走。” “你走得那么慢,等一步一步走回家天都要亮了,不愿意让我背着你难道你更喜欢让我抱着?”程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偏头问她,“冷不冷?你再忍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苏鸢不知是不是冻的有点意识模糊虚弱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低低道:“我早已习惯,数九寒冬无棉衣御寒在外跪上几个时辰也是有的。” 程昀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千金小姐吗?你爸妈都不管吗?” 他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在睢园遇到她时,她单衣蔽体伤痕累累是何等凄惨,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会混成她这样。 “我娘本为正室,我亦为苏府嫡长女,可父亲猜疑娘亲不忠不洁,连带着十分厌弃我。 母亲故去之后,父亲续弦,莫氏先后生有两子一女,为父亲所喜,年久日深莫氏对我的苛待他似有默许之意。 这些年我名为苏府大小姐,实则连个末等侍婢都不如,苟活于世还要成为苏府政治利益的牺牲品,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程昀听她无悲无喜的诉说着她在覃朝的境遇,气的他肺都快炸了,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艹,他又不能回到一千多年前帮她出气。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程昀背着她进了小区,“等你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可以选择去学校上学,学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毕业之后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 第28页 你不知道,现在的新社会女性各个都是女汉子,比男人还厉害。” “我……读过私塾?” “我们这里的学校和你们那里的私塾完全不一样,一两句话我也和你说不清楚,等过年之后学校开学了我带你去看看。 有时间我得先教教你基本的白话文和阿拉伯数字,或许你也会喜欢英语、历史、地理。国内考试十分变态,分数过不了你是没办法上学的。” 苏鸢似懂非懂的听着没有听得太明白,程昀也没有指望她能听明白,不过是说些有的没的避免她会昏睡过去。 他按了电梯按钮,等电梯的时候从门口走进来一对年轻男女,苏鸢一遇到人马上意识回笼,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把她放下来,程昀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反把她搂得更紧了,爱谁谁,他背了个人而已又不是在做’爱,这都要不好意思的吗? 电梯叮的一声响了,程昀背着苏鸢率先走了进去,按了十五楼的按钮,他们也走了进来,按了十六楼的按钮。 陶桑对视上苏鸢的目光礼貌的对着她笑了笑:“你们住在十五楼吗?我们刚搬来十六楼没多久,有时间欢迎来家里做客。” 苏鸢点头笑笑,陶桑由衷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她一时并不知该怎么和不熟悉的人正常的交流,蹙眉斟酌着说辞,未待她开口电梯门开了,陶桑对着他们道了再见,苏鸢礼节性的回了一笑。 回家之后程昀看得出苏鸢很兴奋,她能感觉到别人对她的友善,在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她渴望有朋友,有属于她的交际圈。 程昀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房内暖意融融,窗外的雪小了很多,手机响了,意料之外竟然是林安打来的电话。 “林导,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林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透着公事公办的认真:“我不给你兜圈子了,我想邀请你女朋友前来试镜一下《箜篌》女主苏莞,不知她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陪伴,与编编商议之后本文于6月17日正式入V,届时日更九千(分两章发送),希望小天使多多支持。令:古穿今题材很多都涉及娱乐圈,本文并不是以娱乐圈为主。 预收古言耽美《奸宦》 太子近侍宋予衡把流落民间的皇长孙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在波诡云翳的朝政内斗中扶持容策从有名无实的长陵王至大权在握的太子殿下。 容策登基称帝时却罢免了他掌印太监之职御赐了一面旧铜镜,宋予衡想他把持朝政祸乱朝纲的日子也算到头了。 细看之下,铜镜之上刻了八个字“久不相见,长毋相忘。” “你这是何意?” 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容策附在他耳边道:“欲求你为妻的意思。” 假太监,养成年下 第十八章 “莞莞?恕我冒昧, 请问是谁向您推荐她的?” 林安言简意赅道:“我在润合的十字路口观察了她两个小时。” 林安在她身上看到了苏莞的影子,固执、决绝、清傲、坚定,所谓惊鸿一瞥, 不过如此。 以至于程昀冲过来抱住她时, 在《箜篌》里走火入魔了五年的林安心头被刺了一下, 仿佛千年之前孤军奋战的兰岐王妃在漫天大雪中等来了她的王爷, 万千情绪皆在不言中。 “这年头走在街上还能被名导选去拍电影,选中的偏偏还是我女朋友, 不知道的还以为投资方往《箜篌》塞人,毁了林导的一世英明。 ” 程昀咳嗽了几声喝了两口水,说话声音有点嘶哑:“苏鸢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接触过这个圈子,甚至连什么叫做演戏都不知道, 你确定你要用她?她是我的人,林导可要想清楚了?” 林安利落道:“你征询下她的意见, 尽快约个时间地点面谈。” 《箜篌》筹备了五年,林安满世界找女主角都快找疯了,程昀没有推的太死,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 面色阴鹜, 心里蓦然涌起一种病态的占有欲,苏鸢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只能依赖他,只能看着他, 只能陪着他。 他这么不好, 等她接触了更多的人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 程昀敲了敲房门端着兑好的洗脚水对苏鸢道:“你背上的伤刚刚结疤,现在还不能洗澡。来, 先泡泡脚。” 苏鸢换好睡衣,散开长发,手中拿着耳温计递给他,程昀放下水盆,双手掐着她的腋窝把她拎到床上:“学得还挺快,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了?” 他用耳温计给她测了测温度,有点发烧,不算太严重,程昀自责的给她围上棉被俯身去脱她脚上的袜子,本来感冒就没有好,又在外面冻了这么久,明天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苏鸢瑟缩了一下身子,无措的抽回脚,指了指他的耳朵,程昀会意:“你拿耳温计是想让我测测自己发不发烧?” 苏鸢颔首:“你昨晚起了一整夜的烧,未去诊治。” “你怎么知道我发烧发了一整晚?”程昀不确定道,“你……你守了我一夜?” 苏鸢垂首歉疚道:“我不知道如何请大夫,只能徒劳的等着你退烧。” 程昀完全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别人没理还要争三分,她倒好,有理还得往后退十分:“你向我道什么歉呀!你说你傻不傻?能不能有点作为病人的自觉?你守在那我就能好了,还要医生做什么?” -- 第29页 苏鸢解释:“得换冷帕子。” 程昀一口气堵在心口无处疏解,攥住她的脚腕,强制性脱下她的袜子:“泡了脚,吃完药,早点睡。” 苏鸢惊慌道:“怎能劳烦公子帮我洗脚?” “别动。”程昀掬了一捧水淋在她的脚背上,“烫不烫?” “公子,不妥……” “你照顾了我一个晚上我帮你洗个脚怎么了?有什么妥不妥的?你们古代人别的本事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反倒一大堆。” 她脚上的冻疮还没有好,脚背红肿,程昀蹲跪在地上洗的很慢很仔细:“莞莞,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你和我是平等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我这人脾气不好,有时候乱发脾气并不是在针对你,也并不是在生你的气。 你知道有句话叫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我总是这样,喜欢伤害别人来找可悲的存在感。 我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你能不能听懂,总之我要向你道歉,或者提前向你道歉。 对不起,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肯定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他把她的脚擦拭干净放回被窝,给她盖好被子出门去拿感冒退烧药,程清让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无非又是因为今晚酒吧的事情,他不想和他吵架来破坏今晚难得的平静。 程昀轻托着她的头把她扶了起来,苏鸢不知是烧的还是困的,意识昏沉,靠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喝完感冒冲剂,下巴一点,冰凉柔软的唇瓣堪堪略过他的嘴角。 苏鸢轻靠在他的颈窝处沉沉睡着了,细细软软的头发贴着他的皮肤痒痒的,酥酥的,麻麻的。 程昀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嘴角,鬼使神差的又伸手摸了摸她的,他喉头干涩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像一头饥饿的狼,强忍住把她按在怀中为所欲为的冲动,毛毛躁躁的随便给她掖了掖被子冲进了浴室。 冰凉的水顺着他紧实的胸膛缓缓往下流淌,他烦躁的用手指顺了顺湿漉漉的头发,手臂上的肌肉紧绷成线,朦胧的水雾中勾勒出他俊美的五官,线条锐利硬朗,他从上往下打量着什么人的时候,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满了攻击力。 他包养了她,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吧? 酒吧里混乱的搏斗挑起了他压制在心底不曾示人的暴虐因子,他眼睛通红,眸光阴鹜,倚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混乱的思绪慢慢平息。 她信任他,他却对她抱有如此龌龊的念头,他们古代人迂腐的可怕,她如果记得她亲了他会不会被气哭啊? 程昀自我安慰的想,他们古代人不是讲究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不过想一想应该不过分吧? 程昀不放心她的身体,一晚上定了好几个闹钟起来给她量体温,凌晨四点时实在困得厉害,又有点头疼,倒头便睡着了。 苏鸢醒来时偏头看到枕边一张放大的脸惊出一身冷汗,她身上紧紧裹着被子,包得严严实实,完全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尝试着动了动硬是没有挣扎出来。整晚都与他同塌而眠么?苏鸢心下一沉,憔悴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会不会因她不庄重矜持而轻视她? 程昀睡得并不安稳,她略微一动他便醒了,闭着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摸她的额头,苏鸢试图躲避身体尽量后仰,反被他毫无章法的顺着下巴摩挲到了柔软的唇瓣。 她薄唇微张,浅淡的呼吸喷洒着他的指腹,程昀喉结动了动半睁着眼睛静静望向苏鸢。 厚重的窗帘半开,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的身上,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肌肤赛雪吹弹可破,眼睛噙着水光,认真坦然的与他对视反而有种致命吸引力。 程昀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尴尬的呼噜了一下她的头收回了手,再继续看下去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 素颜都这么好看让那些靠脸吃饭的女明星怎么活?她长得和那人可真像,他胡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从床上爬起来拽了拽因睡觉不老实卷上去的衣服,没头没脑的问道:“你想不想去当明星?” 苏鸢脸颊微红寻摸到被角扯松被子,后背抵着床头慢慢坐了起来,程昀光脚在床底下扒拉出拖鞋解释道:“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演戏的人被称作明星,他们会把剧本上的故事根据导演的要求演出来,挺有意思的,你感觉闷可以去玩一玩。 就华岳投资的那部电影《箜篌》,我给你提过,兰岐王妃苏莞你都不用去演,你站在那里就是她,妥妥秒杀大半个娱乐圈。” 苏鸢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面色惨白抬眸望向他,声音嘶哑的问道:“你想让我去当倚栏卖笑的戏子?” 秦楼楚馆的**,倚栏卖笑的戏子,这就是她摆脱不了的宿命吗?她按照父亲的意愿成为标准的大家闺秀,一颦一笑都经过深思熟虑不敢行差踏错。 一夕之间来到陌生的21世纪,她所能依靠的只有程昀,她竭尽所能去做自己可以为他做得所有事情,只是想活下去,原来她的顺从,她的傲气,从头到尾就是个可笑之至的笑话。 他对她的好是假的,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呢? 程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戏子?与古代等量置换,也可以这么说,他被她毫无生气的黑眸盯得头皮发麻,噎在喉头的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 第30页 苏鸢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很淡很淡,她理了理睡衣上的褶皱施施然起身,光着脚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盈盈一拜:“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让公子如此折辱与我? 苏府诗书传家,我辱没苏府门楣是为不孝;我的命为公子所救,擅自忤逆你的意愿是为不义;既难两全,唯有一死。” 她眸光锐利而决绝,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程昀被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怎么还以死明志了?他……他哪里说错话了? 多少女明星费尽心机想出演《箜篌》的女主角,他现在送给她怎么好像是他逼着她去死似得。 他慌忙道:“不想演就不演,说什么死啊死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苏鸢蹙眉,隐忍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公子厌弃我大可明言相告,何至于如此侮辱我?”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厌弃你?”程昀欲牵她的手被她惊恐的避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放下,苦笑道,“莞莞,我本来是想让你高兴的。” 苏鸢并不懂他送她去当卖笑的戏子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在他心里,她就如此不堪吗? 整整一个早上苏鸢都视他为洪水猛兽小心翼翼的避着躲着,只要他稍一靠近她大有慷慨赴死的意味,程昀郁闷的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昨晚好不容易维持的温情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轰然之间全部坍塌,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今天总算是彻彻底底的体会了。 程昀私心里本来就不想让苏鸢去演电影,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可他也知道苏鸢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看在她在雪地里等了他那么久生病的份上,他自责了;看在她守了整整一晚照顾他的份上,他感动了。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让苏鸢去接触除他以外的人,真真正正的融入这个社会,他本来真的只是想让她高兴的。 可他忘了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明星身份对于一个在古代书香世家长大的大家闺秀而言不过是不入流的戏子。 覃朝把人的地位和职业名称划分为三教九流,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一流帝王相、二流官军将、三流绅贾商,四流派教帮、五流工塾匠、六流医地农,七流巫乞奴、八流盗骗抢、九流耍艺娼。 被称作优伶的戏子处于社会最底层,为贱民,专门供达官贵人娱乐消遣之用。他们不准参加科举考试,不被允许同“良家”通婚,甚至连衣着乘坐都有所限制。 “娼妓优伶”同为下九流,娼妓尚有从良的机会,优伶却一辈子无法摆脱。 程昀不清楚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对苏鸢而言是多么大的侮辱,那是把她轻看的比秦楼楚馆中的娼妓还不如。 他让她去演戏当明星,真的是在逼着清傲的苏鸢去死,虽然明星和戏子并不是一回事。 “对不起,我在国外长大对于历史文化没那么熟悉,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程昀收了手机,小心翼翼的觑了苏鸢一眼,干咳两声不自在的解释:“在21世纪,人人都是平等的,职业也是平等的,明星不过是其中一个职业。 好的演员不会受人轻看还很受人尊敬,即便是那些靠脸吃饭的花瓶都有很多人追捧他们。” 苏鸢将信将疑,这些话超越了她的认知,一时之间不能改变她内心根深蒂固的想法。 程昀盘腿坐在沙发上,为了增加可信度伸出三指:“我对天发誓对你说得话句句属实,否则……否则天打五雷轰。” 她目露惊慌之色,拉着他的胳膊道:“我信你便是,怎可随意发重誓?” 程昀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样的誓言太烂俗,三岁小孩子都不会当真,苏鸢却很吃这一套,他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戒备慢慢消融了下去,松开攥着他胳膊的手,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程昀得寸进尺的往她身旁靠了靠,未待他再接再厉说上几句好话哄一哄。外面的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他不予理会,偏头正想继续说,大脑之中一片空白,想说的话就在嘴边偏又想不起来自己原本想要说些什么。 他烦躁的打开房门:“吵什么吵!” “程少,首长让我们带你回去。” 第十九章 他知道昨晚的事情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无论对错都免不了一顿训斥, 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劳师动众,老爷子把特种兵都派来了。 程昀心里没底,又不能不去:“你们去楼下等着, 我一会就下去。” “我们在这里等就好。” 他怒道:“怎么?我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你们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实力还是太高估了我?” 三十分钟之后, 程昀穿着大红色长款羽绒服带着同样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苏鸢下了楼, 天气放晴, 阳光很好,路上的积雪很深, 程昀车库里那些骚包的跑车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那辆军用吉普。 车子驶进军区大院,守门的勤务兵敬礼放行,程昀隔着手套拍了拍苏鸢的手以示安慰,附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也不用太过拘谨,有我这个纨绔浪荡子做参照你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苏鸢乖巧的点头, 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还没有完全学会他们说得话,如果不妨说错了肯定会让程昀为难。 -- 第31页 庭院内的松竹被雪都压弯了,冰雪初融温度低的吓人, 呵气成冰, 程昀拉着苏鸢快步推门走了进去,把脱下来的羽绒服交给保姆。 客厅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常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舅二舅,全世界巡演芭蕾舞剧的二嫂, 几乎每年过年都会在医院值班的江月白, 兢兢业业把警局当做家的江远岱……过年都聚不齐的人,今天却聚了个齐全。 江致周阴沉着脸坐在中式沙发上喝茶, 程清让恭敬的同他说着话,江月白给他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二嫂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客厅里安静的过于诡异,江远岱翻书的声音清晰可闻,程昀破罐子破摔走到江致周面前嬉皮笑脸道:“外公。” 程清让用余光细细打量苏鸢,面色凝重,江致周手中的拐杖“啪”的一声打在了程昀的腿肘处。 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疼得程昀屈膝跌坐在了地板上,拐杖顺势密密实实一下接一下落在了程昀身上。客厅所有人都不置一词,苏鸢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制止,只好陪着跪在一旁。 拐杖再次落下时程清让忍不住伸手一挡,手臂上瞬时起了一道淤青的红痕,江致周当了一辈子兵,他说打人就是打人,不会留丝毫情面:“伯父,他身上还有伤。” 江致周手中的小叶檀拐杖哆哆嗦嗦的敲着地面:“你还护着他?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吃喝嫖’赌哪一样他没有沾?现在还和毒品牵连上了!” 程昀讥讽道:“外公,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没教过我也没管过我。” 程清让面色十分难看,江致周怒道:“他是你爸,你那是什么态度!” 他冷笑:“我什么时候有爸了?” 江致周一拐杖又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程昀持续不断的咳嗽了几声,倔强的扬着下巴,声音沙哑:“我见义勇为还错了?我差点被那伙人弄死在酒吧,我才是受害人,凭什么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审?” 江远岱解释:“爷爷,昨晚如果不是程昀拖住那几个人,警方也不可能查到线索。” 江致周阴厉道:“你敢说你和警局里的那个女人毫无关联吗?你要真的参与了毒品交易,今天对着你的就不是我手中的拐杖而是枪子。” 程昀从地上爬起来,自嘲道:“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你还有理了?你说说你这一年整天不着家都去做什么了?” 程昀漫不经心道:“去北极看极光,攀登了珠穆朗玛峰,顺道又去非洲热带雨林跑了一圈。” 江月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程昀揉揉鼻子咳嗽了两声,讥讽道:“你看,我说了你们又不信。行了,打完了就继续下一个环节吧,好不容易聚齐,都那么忙,别浪费大家太多时间。” 江昭舜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打圆场:“爸,程昀带女朋友回来看你,我们这样哪里是待客之道?” 江致周被气得昏了头,此时方才看到客厅里多出来一个人,苏鸢穿着藕粉色长袖连衣裙,酒红色领口袖口点缀了几颗珍珠扣子,松松的麻花辫顺至右侧,额前几缕碎发贴着消瘦的下颌,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仪态端庄的跪在程昀旁侧。 他严肃的神情中勉强挤出几分慈爱显得有些古里古怪:“这孩子怎么跪那了?快起来。” 程昀把苏鸢从地上扶起来,俯身给她理了理长裙下摆,数落道:“你又没有做错事,有什么好跪的。” 苏鸢盯着他手腕处延伸进毛衣袖口的淤青心疼的蹙了蹙眉,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在长辈面前失礼询问,往他身旁靠了靠目露担忧之色。 保姆柳婶适时端来刚刚煮好的红豆糯米汤圆让大家暖暖身子,稍微缓解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二舅接了一通电话直说有急事处理要先行一步,江致周沉声道:“今天是昭昭的阳历生日,她最喜欢热闹,谁都不准走!” 他的头发接近全白,颧骨很高,两颊深深的凹陷了进去,炯炯有神的双目自带不容置疑的威慑力,瘦削的手指紧握着拐杖,骨节泛白。 程昀用白瓷勺舀了红豆汤圆慢条斯理的咀嚼,甜腻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是他很不喜欢的味道,他意兴阑珊道:“人都死了,还过什么生日。” 客厅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程昀手中的白瓷勺碰触碗壁的轻微声响衬得格外清晰。 他穿着亮度很高的蔚蓝色毛衣在沉重典雅中式装修的环境中十分乍眼,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软垫上笑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搞这些形式主义还不是安活人的心。再说,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过农历生日,死了之后改过阳历生日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江昭昭的阴历生日就是她的忌日,江家所有人都对这一天讳莫如深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提起分毫。程昀明知故问,毫不留情,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捅。 江致周手中的拐杖哆哆嗦嗦打翻了两个茶杯,额头青筋暴起:“混账!” 程昀像只刺猬习惯性的对外竖起身上所有让他感觉安全的刺,摔了手中的碗道:“她私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她私自离开这个世界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她尽过一天为人母的责任吗? 她抛弃我,她不爱我,我凭什么给她过生日?我凭什么要去悼念她?” -- 第32页 这样歇斯底里的争吵十多年中程清让经历了太多太多,每次都是身心俱疲的不欢而散,程昀就是有那个本事,他想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就会让人生不如死。 没人敢招惹盛怒之下的程昀,包括江致周,红豆汤圆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泛滥,程昀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显得有些狼狈,苏鸢指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手背,很轻很轻,他偏头,阴鹜的眼睛中隐有一层水光。 苏鸢艰难的组织着语言解释道:“他发烧,受伤,疼,出言不逊非他本意,他很好的……” 她回身欲把程昀准备的礼物拿过来,未行一步就被他直接拽回到怀里,旁若无人的抬起了她的手。 苏鸢戴着的露指手套,手腕处有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是被他摔碎的瓷碗划伤的,他心虚道:“我……你……你怎么不说啊,疼要说出来的,懂不懂?别人都知道躲,就你不知道,笨死了,傻不傻。江月白,你快过来帮忙看一下。” 江月白取来应急的医务箱给苏鸢清理了伤口,程昀揉了揉额心靠在圈椅上,浑身火辣辣的疼,明明好好的一顿饭又被他搞得一团糟。 程清让同大舅、二舅、江远岱去了二楼书房,左不过是政商之间的利益关系,程昀懒得搭理,刚刚的一番争执耗空了他全部的力气。 苏鸢指了指门前的几个礼盒对程昀轻声道:“礼节不可废。” 程昀匪夷所思的瞪大眼睛,有没有搞错,他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上赶着去送礼物?他没有摔门走人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苏鸢柔和的目光静静望着他,软软的,没有丝毫威力,程昀受不住的起身,不情愿的拎着礼盒挪了过去,大喇喇的丢在茶几旁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胡扯了两句道:“新年快乐,给你买的补品,祝你长命百岁。” 江致周冷冷道:“有你在我还能长命百岁?” “没办法,祸害遗千年,要不你一枪把我崩了,大家都清静。” 程昀说话不过脑子,眼看说着说着又要把刚灭下去的火药点起来,江月白头疼的以手扶额,这人就是一定时炸弹,忙岔开话题看向苏鸢道:“不打算给我们正式介绍介绍?” 程昀对着苏鸢说话时声音温柔了好几个度:“莞莞,这是外公,三舅、三舅母、二哥、二嫂。” 苏鸢莞尔一笑,礼貌周全的一一问好,总算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三舅母叶子青招呼着苏鸢坐在江致周旁边,语气和缓的问道:“莞莞,你多大了?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和程昀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刚刚有没有把你吓到?”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耳熟,程昀如是想。 第二十章 “舅妈,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不能直接问我吗?她害羞,你别把她吓着。”程昀给苏鸢倒了一杯白开水,翻出温度计给她测体温, 苏鸢耳根通红, 低声推拒。 程昀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不耐烦说:“多喝白开水感冒才能好得快, 早上起床时还发烧,我得给你定时量体温, 回头发烧烧坏了脑子我可不管,谁会留一个傻子在身边,累赘!麻烦!” 苏鸢目光略有松动,程昀已经不由分说的用耳温枪测完体温低头看屏幕上显示的温度了。 江致周不满道:“我听你舅舅说你都把人照顾到医院去了?” 苏鸢勉强听懂了大概,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闻言忙道:“外公,是我自己的问题, 与程昀无关。” 她把地上其中一个礼盒拎了上来,左手扯开包装发缎带,右手配合着去拆外包装,动作十分缓慢, 程昀在旁看不下去, 满眼嫌弃的三下五除二直接把撕碎的包装盒丢了出去。 “外公,程昀特意给你带的上品安徽太平猴魁,不若我给你泡一壶,你尝尝我的手艺?” 江致周听着苏鸢轻轻柔柔的说话心情好了不少, 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苏鸢泡茶手法娴熟,行云流水, 姿态优雅,一看就是专业手法。 程昀偷偷看着老爷子接过茶阖目嗅了嗅,品了一小口,僵木的脸缓缓舒展:“这茶泡的恰到好处,没糟践太平猴魁。” 苏鸢把其余几杯茶一一递了过去,程昀等了一会看她没有递给他的意思,不开心道:“没我的份?” 苏鸢把盛着白开水的玻璃杯推到他手边低声道:“感冒多喝白开水才能好得快。” 程昀吸了吸鼻子,咕嘟咕嘟喝完一杯润了润干痒的嗓子:“拿我说得话挤兑我?学得倒快。” 闲聊了一会苏鸢被叶子青拉到一旁看相册,苏鸢讶异的看着同真人分毫不差的画像,暗自感叹画师的绘画功力已臻化境。 叶子青一张一张往后翻:“这是程昀的百天照。” 画像上的男孩十分讨喜,粉雕玉琢,眉清目秀,手腕上带着长命锁,苏鸢伸手摸了摸,他儿时竟是长这个模样的么? 叶子青指着左侧另一张穿着小西装照片道:“他从小就长得好看,刚上一年级就有小姑娘偷偷给他写情书,上面画得都是桃心,我调侃他几句他还会不好意思。” 再往后翻有程昀做作业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照片;有他在马场穿着帅气的骑装骑马的照片;有他单手在夕阳下骑山地车的照片;有他穿着校服板着脸拍毕业照的照片…… 这些照片对苏鸢而言就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透过小小的画像窥到了程昀过往的时光,就这样静静看着就会满心欢喜。 -- 第33页 “小时候他不爱哭,特别乖,给他一本书他就能安静一整天,那时刚刚把他从法国接回来,我们都感觉他太过安静了。”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暴躁易怒,刻薄伤人? 叶子青愣神的想了想,轻叹了一口气剥了一个橘子递给苏鸢:“莞莞,吃橘子,挺甜的。” “舅妈,你别乱喂她吃东西,她身体不好,有些水果不能吃。”程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了自己口中含糊道,“你们看什么呢?” 叶子青晃了晃手里的相册递给他:“你陪莞莞慢慢看,我去厨房看一下午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程昀呼啦啦翻了几张,指着一张他大学时跳街舞的照片问道:“哪个人最好看?” 苏鸢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你好看。” 程昀想了一堆夸赞自己的说辞硬是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莫名被她撩得耳根一红:“那是,本少爷这张脸无人能及。” 午饭菜肴丰盛,人也齐全,其中一个空着的座位前摆了一碗长寿面,席间没有任何谈笑风生,江昭昭是梗在江家每个人喉头的一根刺,无论她活着还是死了。 她是江致周与包办婚姻卢氏生的女儿,失联近十年才被江致周寻回江家,彼时卢氏病逝他早已续弦娶了陈家的千金小姐巩固仕途,江家三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矜贵知礼,便愈发衬得面黄肌瘦的江昭昭上不了台面。 陈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对江致周痴心一片,连带着对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也视如己出,刻薄阴毒如江昭昭也寻不出她半点不好,她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却坚持让程昀叫她外婆。 江致周因着心里的亏欠对江昭昭一直很纵容,别看现在动不动就抡起拐杖往程昀身上招呼,从前即便江昭昭未婚先孕有辱门风,即便江昭昭奢靡成性流连欢场,他也没舍得动过她一根头发丝,还把睢园送给她当作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江昭昭画最精致的妆容,穿最贵的衣服,背限量版的包包,拿最高的奖学金,学了她可以学的所有才艺,她对自己严苛到了极致,她一直都在试图摆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她一直都没有把江家当做自己的家。 他们对她再好,始终都是格格不入,客气疏离。 大约江昭昭确实是江家的克星,活着的时候把江家搞得乌烟瘴气,死了留下程昀把江家闹得鸡犬不宁。 二舅吃完饭就回了市政府,大舅交代了几句也回了军队,江致周多喝了两杯酒,絮絮叨叨说着江昭昭的喜好,程昀不发一言搀着他回房休息。 江致周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打疼了吗?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吗?” 程昀给他盖上被子蹲跪在床前,梗着脖子道:“我问心无愧。” “你妈妈最是高傲,样样都要拔尖,你怎么就不能争点气呢?” 知女莫若父,江昭昭的心思江致周都是知道的,她要强了一辈子,三个弟弟仕途坦荡家庭和睦,孩子个顶个的出类拔萃;反观自己,婚姻破碎抑郁自杀,就连孩子都……都差强人意。 程昀像哄孩子一样胡乱拍了拍江致周:“外公,你快睡吧,没准在梦里还能梦到她呢。我反正就这样了,打两下出出气就得了,你还以为真能把我打成江远岱那样? 我遵纪守法,积极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已经很不容易了。” “以后你再与这些事扯上关系,我就让你大舅把你送到部队历练历练。” “我都多大了,你还送我去当兵?这话从小到大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程昀出门时无可奈何的想,老爷子对江昭昭称得上溺爱了,老是想把他照着江昭昭的理想培养,却总是不得其法。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程昀靠在种满花草的阳台接电话:“林导,苏鸢没有兴趣参演《箜篌》。” 林安退而求其次:“我能不能邀请苏小姐吃顿饭,当面和她谈谈?” 程昀道:“《箜篌》是华岳投资拍摄的,我们是利益共同体,我没有道理阻止她参演。 她完全没有拍戏的意愿,我总不能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林导,你再选一选,莞莞在人多的地方说话都说不利索,未必合适上大荧幕。” 林安无不遗憾的表示惋惜,程昀挂断电话才发现自己压折了老爷子最宝贝的兰花,他笨手笨脚的扶了扶没有任何效果,就直接把枝条扯了下来。 江远岱用花剪修剪了一下花枝:“犯罪嫌疑人一口咬定与你有关系,汪局就把事情透到了老爷子这里。” “我TM招谁惹谁了,白白挨了两顿打。”程昀瞧着江远岱修剪花枝的手势撇了撇嘴,斯斯文文的,一点也看不出是拿枪的手,他这辈子都学不来他身上那股子温润如玉的气质,“我又不是伟大的人民警察,那帮孙子有没有搞错,上来就想要我的命?” 江远岱温声道:“这件案子牵扯很广,我不方便给你透露过多内部信息,等案子结了再同你解释。 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点,鱼龙混杂的地方尽量少去。” “我才懒得搭理你们这些破事。”程昀摆了摆手,“我去的地方都被你们主动归类到鱼龙混杂的范畴,你直接说关我禁闭得了。警花,我一遇到你准没好事。” 江远岱笑笑:“我遇到你总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 第34页 程昀冷笑,有他做参照,江家子孙辈一举一动都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凭借一人之力成功把他们的出色提高了好几个档。 程清让在客厅里和江昭舜下象棋并没有走,不时和颜悦色的同旁边的苏鸢说上几句话,苏鸢乖巧的应答,程昀在旁硬是看出几分父慈子孝的意味,登时便不高兴了,好像自己心仪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一样。 “莞莞,走了。” 程清让放下手中的象棋:“时间也不早了,公司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先行一步。等过几天再来给爸拜年。” 程昀听他这么说顺手把苏鸢按在沙发上:“柳婶,收拾收拾客房,我们不回去了,陪老爷子过完年再走。” 叶子青欢天喜地的亲自跑进去收拾,程清让轻咳一声:“你什么时候回家?” 第二十一章 “再说吧, 我回去多碍你们的眼。大过年的把你气进医院,我又多了一个不孝的罪名。” 程清让未再说什么,再说下去准要吵起来, 程昀是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同他讲话的, 他对苏鸢道:“莞莞, 有时间让程昀带你回家看看。” 苏鸢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与匆忙出门的江远岱撞了个正着,他伸手扶了她一下连声道歉, 江昭舜道:“你也要走?” 江远岱围上围巾:“警局那边发现了新线索,我得回局里一趟。” 江月白刚刚打完一局游戏满世界找充电器充电:“爸,没人陪你下象棋了,和我组队打游戏吧,让程昀带我们吃鸡。” 江昭舜兴致勃勃的打开手机:“你在哪个区呢?” “你们有没有身为医生的自觉!还拉着伤患打游戏。” 比起大舅、二舅程昀对这位幽默风趣与时俱进的小舅舅稍微亲近一点。 苏鸢整理着小桌上凌乱的插花, 白皙的脸蛋被屋内的高温熏的红扑扑的,衬得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 程昀身上疼得厉害,摸了摸苏鸢有点发油的头发,嫌弃的收回了手:“脏死了,几天没洗了?” 苏鸢把枯败的花枝丢进垃圾桶,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洗了。” 程昀环臂道:“没洗干净, 再去洗洗。” 苏鸢坐着没动,他不耐烦的起身把她拉了起来,推推搡搡往前走:“你看看你多粘人,洗个头发还要我陪着你, 撒娇也要分场合的好不好?” 江昭舜、江月白握着手机用同一个表情看着程昀睁眼说瞎话, 要不是他们亲眼看着,瞧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都要信了, 人家比他懂礼多了,什么时候对他撒娇了? 程昀带着苏鸢来到卫生间才蓦然想起来没有仔细教给她该怎么用洗发露洗头发,真是麻烦,什么都需要他教,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她离开他根本就没办法生活的好不好。 “你怎么洗的?” 苏鸢坦然道:“用水洗的。” 程昀笨拙的解开她的麻花辫把她长长的头发顺进洗漱池,调好水温拿着花洒往她头皮上淋,冷着脸解释洗头的步骤:“先用洗发露,像这样用手挠挠,抓出泡泡之后用清水冲洗干净,再涂护发素,过上5分钟清水冲洗,发膜可用可不用,修复头发的精华是吹干头发之后涂的……” 苏鸢认真的听可惜完全没有听懂,程昀从来没有洗过这么长的头发,感觉自己好像在洗衣服,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手上完全不是那回事,不是手上没轻没重抓疼了苏鸢,就是弄湿了自己的袖子。 他气急败坏的抱怨:“这么长的头发洗起来真麻烦,能把人累死。你以前自己洗没有感觉很麻烦吗? 用吹风机吹多长时间才能吹干?你答应我要剪头发的,我都录下来了,你可不能反悔了。” 程昀用干毛巾毫无章法的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揪着毛巾上的头发丝皱眉:“你怎么能掉这么头发,你没有感觉很恐怖吗? 给你洗个头,弄得哪哪都是,衣服上,手上,毛巾上,洗漱台上,地板上……” 楼下的卫生间有点小,程昀一边吐槽一边认命的把她带到客厅找出吹风机帮她吹头发,他私心里感觉苏鸢是他的人,这些事情都该他管,要多自觉有多自觉。 苏鸢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书,对于吹风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柔声道:“你的无所不能让我自惭形秽。” 程昀骤然被苏鸢呼噜了一把,顺了顺毛,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手间力道慢慢变得轻柔,眉眼含笑:“我这叫优秀本秀。” 程昀吹了大半个小时才帮她把头发吹干,他伸出五指顺了顺长发,指缝里挂了一撮长长的发丝若有似无的撩过他的手背:“真是太恐怖了,这头发必须得剪!” 苏鸢乌黑的长发如流水一般垂至脚踝,宛若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长发公主,黑润的眼睛眨了眨,接过梳子慢慢梳着头发,在长辈面前如此形容实在是太过失礼的行为。 程昀正满意的欣赏着他的劳动成果,盯着她编头发的手指如临大敌:“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现在编了晚上再拆开,头发就卷的不能看了,这是我给你洗的头发,你有义务帮我好好珍惜它的美貌。” 许诺趴在江月白的肩膀上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感觉自己有可能出现了幻觉:“老公,小少爷这么温柔是真实存在的吗?” 江月白摸了摸下巴:“大约是的。” -- 第35页 程昀拔下插座上的吹风机冷着脸嚷道:“你俩都老夫老妻了,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腻歪?世风日下!” 他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许诺无奈笑笑继续在沙发上劈叉看小说,江月白把红纸铺在青檀木桌子上裁剪成春联的大小,左右无事,准备趁着难得的假期参与今年的写春联活动。 叶子青风风火火的跑出来询问晚上的菜谱,程昀叽里咕噜报出一溜的菜名挑剔道:“我要吃日本空运过来的鳗鱼,新西兰深海小龙虾,土耳其进口的鸡蛋,阿根廷的雪花牛肉……厨房里该扔的食材都扔了吧,一点都不符合我的品味,我这就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江致周恰巧披着衣服从楼梯上下来,中气十足的训斥:“你这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败家子一个!你老子有钱也不是让你这么霍霍的。” 程昀抠门的时候是真抠门,通宵打游戏五块钱的泡面都不舍得买;糙的时候是真糙,路边摊几十块钱的T恤他有一柜子轮着换;奢靡的时候是真奢靡,飙车赌博一晚上输出去千百万眼睛都不带眨的;讲究的时候也是真讲究,特意飞到意大利定制衬衫西装然后再专程跑去法国挑选几粒袖扣。 为了避免给老爷子扣上贪污腐败的大帽子程昀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不再苛求食材,转而挑剔道:“鸡蛋不要煎太老,牛肉七八分火候就够了,小龙虾焖的时间要足够……柳婶,这个咖啡怎么不是手磨咖啡?牛奶也不新鲜,糖加一颗就够了,把咖啡的醇香都给盖下去了。” 江致周命令:“不用管他,爱吃不吃。” 许诺劈叉下腰趴在腿上问苏鸢:“莞莞,你和小少爷怎么认识的?你喜欢他什么?” 苏鸢正襟危坐,兰花指微翘用程昀买给她的水晶兔子发圈绑头发,她以前习惯了用发带现在研究了好久才研究明白发圈的用法:“无一不喜欢。” 果真情人眼里出西施,许诺合上小说直起腰八卦道:“你们是谁追得谁?谈恋爱谈了多久了?现在发展到哪种地步了?小少爷平常对你怎么样?以后有谈婚论嫁的打算吗?” 苏鸢懵懵懂懂想了好久才给了她一个难以理解的答案,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程昀身上离开过,她不明白为何别人会感觉他不好,他明明很好很善良的呀。 他的好只有她知道。 裁好的红纸放了厚厚一摞,江月白用老爷子常用的墨锭在冻石梅花砚台中添水研墨,他把毛笔递给江致周道:“爷爷,还是由你来开笔。” 江致周挽袖,执笔蘸墨,笔锋苍劲有力:“门庭虎踞平安岁,柳浪莺歌锦绣春。” 程昀的汉字写得很不好,每年写对联都会受到全家人的鄙视,今年也不例外,江月白挑衅的让他露两手,美名其曰新年添福气。 他在心里暗暗腹诽,字有什么好写的,去商场买几幅对联贴贴不就好了,每年特意去写也不嫌麻烦,老爷子就是古板守旧的要命,为什么非要拉着所有子孙辈顺从他的特殊爱好,这不叫孝道这叫强人所难。 江致周端着保温杯喝了两口茶:“苏鸢是什么来历?你二舅都没有查出她的底细。” 他声音毫无情绪起伏,公事公办时带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程昀怒道:“你们派人查她了?我是犯罪嫌疑人吗,值得你们把我身边所有人的底细全部翻一遍!” 江致周放下保温杯重新执笔蘸墨,声音不疾不徐:“这孩子我挺喜欢的,但想要嫁给你,我总要查清楚她的身世背景才能放心。” “嫁……嫁给我?”程昀一怔,压下黑眸中意味不明的神色哑声道,“谁说我要娶她了?” 江致周笔尖一顿,墨迹在红纸上氤氲开来:“什么?!你把人姑娘睡了都不需要负责的吗?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的?” “我……” 他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有碰过,不是,刚刚好像就碰了。 他亲都没有亲过她怎么就已经睡过了,不是,好像是亲过的,如果那样也算个吻的话,还是她亲的他。 “你什么你,你还有理了?”江致周被他气得有点发懵,话题又一次被程昀成功带偏,“家长都见了你都不打算娶她?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人?你把苏鸢的家庭背景好好给我交代清楚,然后找个机会把亲事定下来。” 苏鸢的家庭背景他确实不清楚,他不欲细问也不想细听,他能想象得到苏鸢文邹邹给他背一大堆他完全听不懂的文言家族谱系,那一定比语文老师念唐诗宋词还要无聊。 可他总不能对人说这是一只来自覃朝的古人吧,别人疯了才会相信,没准会把他们俩都送去精神病院。 程昀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乱扯:“莞莞她是黑户,吃百家饭长大的,外公,中国还有很多贫穷落后的山村,他们重男轻女,女孩在他们看来就和家里的猫猫狗狗一样,不计算在人口之内。” 江致周一拐杖甩了出去:“你口中还能不能有句实话了?编,接着编,苏鸢的谈吐做派比你小子都强,你给我解释解释?” “外公,我没骗你。”程昀挡住他的拐杖,推的离他远了一点真诚道,“莞莞是被遗弃的孤儿,三年前意外出了车祸,原因不明,总之在医院躺了三年才醒来,所以……所以她反应比较迟钝,脑子也不太灵光。 她的户口在三年前就被注销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她重新上一个新的身份,这年头没有身份证也是够麻烦的……” -- 第36页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程昀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弹了弹衣袖胡乱瞎扯:“我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江致周听不下去他的胡说八道:“好好说话。” “你不是挺喜欢莞莞的吗?这样草木皆兵防贼一样的防着是几个意思?横看竖看我也不会吃亏,你瞎操心什么劲,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又不是像你们那个年代讲究门当户对还包办婚姻。 怎么?不会吧!你们难不成还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指望我去卖身联姻?还是你们看不起莞莞,打算上演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江致周把毛笔丢在砚台里懒得听他鬼扯,每次好好和他谈正事说不上两句话就被他扯皮扯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了。门当户对的名媛中有哪一个能受得了他的脾气?谁愿意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只要家世清白,品性不错,程昀喜欢,他乐见齐成。 许诺由着江月白手把手写了一副对联,字写得横平竖直,勉强看得过去,程昀受不了的打了一个冷颤,这俩人能不能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随时随地秀恩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他瞅着安静坐在沙发上认字看书的苏鸢,兴致缺缺的把她拉了过来:“你要不要也写几幅春联?” 他们古代大家闺秀不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嘛,程昀不知道苏鸢写字写得怎么样,总不至于比许诺写得还要差,只要能在江月白手里扳回来一局就成。 程昀压低声音附在她的耳畔道:“宝贝,你一定要给我长点面子。” 苏鸢偏头疑惑道:“长面子?” “你现在代表的是我们两个人,一加一等于二,懂不懂?我精神与你同在,威力也是翻倍的,不把他们统统比下去就太说不过去了。” 苏鸢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双手各执个狼毫笔,左右手闲庭信步般用梅花篆字写道:“一代英豪生虎气,三春杨柳动莺歌。” 梅花篆字本就复杂,没个十几年的功力绝对写不出她这种水平,程昀眸光一亮,这不是给他长面子是太给他长面子了:“宝贝,厉害啊,左右手都会写,瞧瞧,我们这是大师级的水平。” 第二十二章 苏鸢蹙眉:“别这么叫。” “好好好, 莞莞,你可以教我写毛笔字吗?” 程昀的好胜心是不分场合地点和人物的,事情的最后演变成苏鸢用她不太灵便的右手, 手把手的教程昀写梅花篆字, 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苦不堪言, 这字看着好看也太难写了! 晚上席间的氛围明显比中午轻松很多,客厅电视里放着相声, 叶子青给苏鸢夹了两筷子菜:“莞莞,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不要客气,你和诺诺一样都太瘦了。” 程昀被剥夺了属于自己的投喂乐趣顿时不太乐意:“她身体不好,你不要随便给她乱吃东西。” 江月白调侃:“合着你比我们医生还懂得病人的忌口?” 苏鸢吃相文雅, 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程昀给她舀了小半碗海鲜粥数落:“你看你饭量和只猫似的, 瘦的只剩下排骨了,给个面子,再吃一点。” 她为难道:“饭不过七分。” “给个面子嘛,再吃一口, 就一口。” 苏鸢犹疑片刻果然很给他面子的只吃了一口, 饭后他一边说着不让别人喂她胡乱吃东西,自己反倒乱七八糟喂了一大堆,奶糖、薯片、曲奇饼干、海苔、玫瑰酥饼……苏鸢拒绝不了他的好意每样都咬了一口。 因着程昀身上的伤势,吃完晚饭叶子青便催促着他回房休息, 她早已从江月白口中得知两人同居的消息, 贴心的收拾了一间房。 程昀推门瞧着铺天盖地的大红色有种说不出来的尴尬感,让他和苏鸢在这样的环境**度一晚, 他选择不睡,小舅妈这是把他的房间当成新房布置了。 他熟门熟路的从衣柜中扒拉出一套灰蓝色几何图案的床单被罩问苏鸢:“你会换吗?” 换被罩、铺床、收拾房间这些事情都是家政阿姨或者保姆提前弄好的,他可不会这种高难度生活技能。 苏鸢不疑有他,以为是帮他收拾床铺,颔首:“会的。” 这种活计她在以前是做惯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这样静心养病无所事事的日子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程昀环臂站在原地看着苏鸢跪在床上把他拆下来的红被单折叠整齐,利落的装好被罩,询问道:“可否帮我扯一下?” 程昀施施然走过去按照苏鸢的要求扯住被子的两个角,她抓着另外两个角稍微扯动了几下。 他望着灯光下神情专注的苏鸢有片刻的恍神,手上力道一松,被子依力而动兜头罩在了苏鸢的头上。 苏鸢扒拉了两下,艰难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扎头发的发圈也不知被扯到了什么地方,大把青丝垂在脑后含嗔带怒的瞪着他。 程昀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不是故意的,手滑了。” 苏鸢下床理了理裙子的褶皱,穿好拖鞋道:“收拾好了,你早点歇息,我先走了。” 他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去哪?今晚你和我一块睡。” 苏鸢略显错愕的眼睛微微睁大,拇指掐着中指指腹,手心一片湿潮,郑重道:“我睡地上,守着你。” 程昀从枕头上捏起几根长长的头发,桃花眼微眯,眼角上挑:“宝贝,我怎么舍得让你睡地上呢?我想要你……要你陪我。” -- 第37页 苏鸢站在原地未动,微蹙的眉宛若寒山远黛,程昀倾身向前离她越来越近,她身体下意识后仰倒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床头柜上。 程昀低笑:“你是怕我欺负你吗?” 她殷红的唇瓣紧抿,被人窥破了小心思羞怯的垂下了头,程昀把她长长的头发顺至耳后露出她瓷玉般的脸颊,声音低哑暗沉:“我从不强人所难。” 苏鸢的指甲嵌入手心留下一道道青紫的掐痕,她猜不透程昀的心思,那双暗黑的眼睛中有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可她感受得到那里面无关风月:“你身上的伤可还疼?” 程昀倒在床上有气无力道:“疼,可疼了。” 苏鸢道:“我去给你拿药膏。” “嗯,你饭后还没有吃药,出去记得把药吃了,温水吞服,药在背包第二个夹层里,一次一包,我都给你包好了。”程昀翻了个身抬头不放心道,“你会拉拉链吗?万一没有热水你也不怎么会烧,算了,还是我去吧,你看看你,麻烦的要死。” 她止住他的动作,手指不期然碰到了他的发顶,粗硬的头发一如他桀骜不驯的性格扎的她手心有点痒。 苏鸢轻轻碰了碰,耳根泛红,慌忙收回了手:“我会的。” 苏鸢甫一出门就碰到了敷着面膜抬腿拉筋的许诺,她吓了一跳,二嫂的脸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眼下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许诺敷着面膜不敢做太多表情,僵硬道:“这个面膜补水效果还不错,那边还有,你睡前记得敷一片。” 江月白戴着眼睛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写病历分析:“从医学角度分析,过度使用面膜,会使角质层在短时间内过度水化,造成角质层损伤、皮肤变薄,屏障功能受损,从而引起肌肤敏感,降低皮肤的抵抗力,甚至红肿,令尚未成熟的角质失去抵御外来侵害的能力,甚至引起暗疮,因此对皮肤反而不好。” 许诺用指尖拍了拍眼角,不屑一顾:“江医生,麻烦你不要剥夺我的爱好之一。” 苏鸢听得不甚明白,大约知道不是什么有害物品,弯眼笑笑以作招呼。她拉开背包拉链,拆开药包,里面是分类放好的大小不一的药片,她唇角不自觉上扬,眼底笑意更深,粗中有细说得就是程昀了。 吃完药之后她用保温杯给程昀倒了一杯温水,找叶子青拿消肿的药膏,叶子青揶揄:“小少爷可娇贵了,受不得一点点疼。” 程昀洗漱完枕臂躺在床上不停的看时间,五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十五分钟了!她是不是不回来了? 房门咔嚓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程昀装模作样的刷微博,头条热搜是关于付菲菲的,“付菲菲林珂疑似假戏真做”。 他嗤之以鼻,林珂的咖位满足不了付菲菲的野心,她每出一部剧都要拉着剧中男主炒cp也是够恶心的。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心安理得的接受几千万粉丝的追捧。要说她那些粉丝也是瞎,粉谁不好粉一朵白莲花,辣么大一朵。 苏鸢把保温杯放到床头柜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今日未曾吃药,可有不适之状?” 程昀应景的咳嗽了两声,她拧开杯盖:“感冒多喝水才能好的快。” 她统共学会说这么一句话,时不时就要说一次,程昀没有伸手去接,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咬着杯沿应付的喝了一口:“好疼,好疼,疼死我了。” 苏鸢攥着药膏的手紧了紧:“我让二哥帮你涂药膏可好?” 程昀噌的一声坐了起来:“我对你这么好,你给我涂一下药膏怎么了?” 他穿着高明度的蔚蓝色毛衣,衬着他眼睛乌沉沉的没有任何温度,苏鸢迟疑的卷起他的毛衣边,毛衣柔软的触感并未缓解她紧绷的情绪。 程昀配合的举着手:“我身材可好了,白让你看,你还不偷着乐。” 她拽着毛衣边缘往上拉,领口卡在了他的头上,程昀自己甩下毛衣袖,苏鸢小心翼翼的往前靠了靠轻按着他的头把毛衣脱了下来。 他里面穿着白色背心,娇生惯养为所欲为的小少爷身上有数道刀疤,紧致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看得苏鸢面红耳赤,慌忙闭上了眼睛。 程昀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脸颊贴在她的小腹处嘶哑道:“现在不会不好意思了?你们大家闺秀的矜持呢?” 被他的铁臂牢牢箍着苏鸢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脸颊绯红的拧开药盖子,用指尖挑了一点均匀的涂在他的后背上,满身红肿青紫的血痕纵横交错,苏鸢看得心疼,指间的力道愈发轻柔。 程昀若非熟知苏鸢的脾气秉性大概会怀疑她是存心撩拨他的,她的指腹若有似无的在他伤痕处滑来滑去,他喉结动了动,肌肉紧绷,不耐烦道:“你会不会涂药?手劲猫似的,慢慢悠悠,什么时候才能涂完?” 苏鸢无辜的问道:“外公为何打你?” 他搂着她身体的手越来越紧,忽然一把推开她,以手抚额,眸光暗沉道:“其他的我自己涂,没给你带睡衣,你去衣柜里挑件我的衣服,去卫生间换上凑合一晚吧。” 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柔声道:“我穿身上这件可以。” 程昀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去。” 苏鸢拉开衣柜随便拿了一件最边侧的灰白色长袖T恤默默走到卫生间去洗漱,程昀手忙脚乱摸到床头柜上有关建筑学各种数据分析的书,看了一分钟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看得见又不能碰,明明他们…… -- 第38页 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水润了润喉,干涩的喉头稍稍舒服了一点。苏鸢别扭的穿着他根本没有穿过的长袖T恤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袖口挽了好几道,领口太大,削肩半露不露,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手指紧攥着及膝的下摆,有种禁欲的魅惑。 这……这不算诱惑吗?真当他是吃素的?她……她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程昀深呼吸了几口气,低头继续看枯燥乏味的理论数据,苏鸢缓慢的挪到床前,他头也未抬:“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啊?上来躺着。” 第二十三章 苏鸢怯怯挨着床畔坐下, 脱下拖鞋盖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米宽的床她仅仅占了小小的一点,蜷缩在床脚显得有些可怜, 俩人之间的距离再睡一个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程昀看着好笑, 自动往她身边凑了凑:“再往外挪就掉下去了, 别怕别怕, 我教给你看书。” 他嘴上对她长长的头发嫌弃的要命,每次又忍不住想去碰一碰, 他顺了顺那似乎顺不到尽头的头发,在她身后垫了两个靠枕,关了吊灯只开了床头的台灯。教不教的好是另外一回事,该有的氛围应该有,这是对教学最起码的尊重。 建筑学的书上多得是阿拉伯数字, 程昀并不是一个好老师,系统的讲解了一下数学这门科目, 接近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吐槽数学如何如何变态。 苏鸢聪慧,自发的把这些神奇的数字与账目核算相关联,听得并没有很费劲。 她掩口打了一个哈欠,程昀合上书:“像你这种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学生, 课后是会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行了, 睡吧,明天大年三十,估计有的忙。” 苏鸢偏头:“我看着你睡。” 程昀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九点半:“我和朋友组队打会游戏, 你先睡。” 他把厚厚的书扔到地板上, 划开手机里面有无数条未读消息。 他本来打算今天亲自视察GX,给他们开个年终总结会, 消息都下达了他又没去,吴淞都快急疯了,这位大少爷办事总是这么不着调。 程昀给吴淞回了一通电话,额外加了一笔奖金以作安抚,瞬时他在吴淞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起来,交代完工作放假事宜,他挂断电话看到苏鸢眼睫轻颤并没有睡着。 “睡不着啊。”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难不成你还要听睡前故事?你可真麻烦,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讲一个吧,美人鱼的故事行不行?” 小女孩爱听的童话故事他也就知道那么几个,白雪公主、灰姑娘、美人鱼,都是他陪江昭昭看得迪斯尼动画。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座雄伟的城堡,里面住着六位人鱼公主,她们都十分美丽,尤其是最小的公主,她留着金色的长头发,比姐姐们都漂亮,她最喜欢听姐姐们说许多海面上的新鲜事……”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柔,有人陪着,有温度的感觉可真好,苏鸢只听了一个开头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朦胧之中她感觉程昀隔着棉被把她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温柔道:“晚安。” 苏鸢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的偏头正对上程昀的睡颜,剑眉凌厉,鼻梁高挺,卸下所有防备的模样温顺无害,真好看。 她掀开棉被起身,轻手轻脚的去卫生间换好衣服,用梳子梳通头发编了一根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身前。 客厅里很安静,许诺在木质地板上铺了瑜伽垫专心致志的做瑜伽,亚麻色卷发随意挽了个丸子头,穿着黑色紧身衣,灰色宽松长裤,额前渗出一层晶莹的汗珠。 “过了十二点外面就开始放鞭炮,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莞莞,你听到外面鞭炮响了吗?是不是被吵醒的?” 苏鸢递给她热毛巾擦汗:“还好,不吵。” 许诺笔直的长腿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利落的站起:“小少爷还没有醒?” “他身体不适,宜休息。” “也是,我们小少爷身娇肉贵,被蚊子叮个包都能哀嚎大半天。”许诺喝了一杯白开水笑着问道,“莞莞,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是中文系毕业的吗?” 苏鸢胡乱应了,心下一沉,她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短时间内无法学会这里的语言只能刻意模仿他们的说话方式,眼下看来收效甚微。 阳光晴好,外面的雪还没有化完,叶子青在院外剪了几枝腊梅走进来打了一个哆嗦:“外面真冷,你们出去一定要穿厚一点。” “妈,月白应该快晨跑回来了,准备开饭吧。” 叶子青把粗陶罐中的情人草丢入垃圾桶,抬眸看到半闭着眼睛满脸不耐烦下楼的的程昀意外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小少爷七点就起床了。” 程昀打了一个哈欠:“不就是过个年吗,有什么可高兴的,真被外面的鞭炮吵死了,从十二点吵到现在,还有完没完了?” 叶子青瞪了他一眼:“大过年说什么死啊活得,不吉利。” “外公呢?” “昨晚在书房和远岱聊到凌晨两点,这会子才睡熟。” 程昀歪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老爷子睡眠质量差眼睛又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 苏鸢单手把陶罐抱到茶几上,用花剪修剪桌上的腊梅花枝,她右手使不上力气,剪了好久枝干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切痕也没有把主枝多余的部分完完全全的剪下来。 -- 第39页 程昀从她手中抽出梅花枝,把手伸到她面前勾了勾食指,苏鸢褪下手指上的花剪递了过去,他咔嚓一声直接就把尾端剪了下来:“还剪哪里?你指,我剪,指精确点,剪坏了我可不负责,老爷子可宝贝院子里的这棵腊梅花树了。” “这,还有这。” 苏鸢指尖点了点,程昀咔擦咔擦剪的干脆利落,一时得了趣味,剪的有点上瘾,待被苏鸢止住动作时,薄唇紧抿,颇有点不高兴的意味:“宝贝,你昨晚睡觉怎么老往我怀里滚?我后半夜都不忍推拒了,怕你醒来会哭。” 苏鸢把修剪好的梅花枝一一插进蓄满水的陶罐,没有表情道:“我没有。” 他歪头与她四目相对,挑眉道:“没有什么?没有投怀送抱,还是没有哭?” “都没有。” 程昀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我有证据,你来看看。” 照片中苏鸢阖着眼睛睡得很熟,程昀轻托着她的头略微侧脸对着镜头,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不太好。 “研究真假也不需要盯着手机看这么久,这就是昨晚拍的,你看这里有显示时间?” 苏鸢指了指手机屏幕:“这个照片和相册里的有所不同,无形无影。” 他还没有向苏鸢介绍过手机的强大功能,小美人这几天有所长进啊,看到这些无法解释的东西都能心平气和提出不同意见:“很厉害啊,都知道这是照片了。过来,我用手机给你拍一张。” 苏鸢如临大敌:“不……不需要吧。” “怎么?拍照也需要我陪着你啊,你真是太粘人了。”程昀举起手机用他的直男审美调了调角度,“对着镜头笑一个。” 苏鸢配合着笑了笑,程昀连拍了好几张,低头准备加滤镜修照片,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简直不用修图好吗? 早餐十分丰盛,程昀恹恹的瘫在椅子上不住的打哈欠:“过个年都不让人睡觉了,明年我还是回法国比较好。” 叶子青道:“这话可别让老爷子听到,他嘴上不说,年年都盼着你回来。乖,吃完饭你们去把春联贴上。” 程昀冷笑:“不去!一点也不符合我的身份。” 许诺说:“怎么能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去贴春联呢?” 江远岱穿着家居服满脸疲惫的坐在空着的座位上:“一会我去贴。” “那个什么什么重大案子不是有线索了吗?伟大的人民警察不去提审嫌疑犯,反倒有时间回家贴春联,真稀罕。” 江远岱轻笑:“伟大的人民警察也是需要休息的。” 程昀给苏鸢夹了个荷包蛋,把剥好的虾放在她面前的小盘中,用筷子拨拉着青菜:“不准挑食,都吃完,惯的你这么多毛病。” 叶子青碍于小少爷的面子不敢再“胡乱”喂苏鸢吃东西,他霸道起来简直毫无任何道理:“远岱,警局再忙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程昀都把女朋友带回家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名媛闺秀,你一个也没有看上,你给三婶说说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江远岱埋头喝粥,随口敷衍道:“我没什么要求,主要看感觉,孝顺、善良、能理解我的工作。” 第二十四章 感情这事最怕的就是看感觉, 虚无缥缈,说了等于没说,程昀嗤笑:“所谓相亲, 先是看脸, 再谈其他。 上次那个王参谋的孙女, 葫芦脸, 塌鼻梁,罗圈腿, 寒碜谁呢?家世加持的有才有貌委实让人不敢恭维。 还有那个李院士的外甥女,长得勉强能看,作的要命,警花三个月的工资够她买一个包的吗? 我就不明白了江远岱肤白貌美大长腿,要家世有家世, 要学识有学识,哪里用得着你们把他当做吉祥物似的展览?” 许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昀说话一针见血损死人不偿命,江月白好整以暇道:“这世上能入你眼的人可太少了,估计得是天上的神仙。” 程昀漫不经心的看了苏鸢一眼,她一勺一勺安静的喝着八宝粥, 小口小口的抿, 唇瓣被浸得水润润的,他喉结动了动欲盖弥彰的喝了两口冰水:“我眼光一向是最好的,莞莞才貌双全,知书达礼, 乖巧孝顺, 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江远岱道:“可惜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不然我肯定娶她。” 有时候尖酸刻薄的人秀起恩爱来反而更让人心动。 苏鸢张口欲解释什么, 程昀殷勤的给她夹了个小笼包:“柳婶包得小笼包特别好吃,你尝尝。” “你也吃。” 吃完早饭程昀被江远岱叫去了书房,古色古香的布置,满满当当的都是书,连个电脑也没有,程昀没骨头似的歪在太师圈椅上,掏出手机玩消消乐:“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外面说,难不成你真看上莞莞了?想和我公平竞争?” 他抬眼仔仔细细打量着江远岱,他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传统古典审美长相,应该很对苏鸢的品味:“虽然我很同情你这只单身狗,但你也不能抢我老婆啊!我和莞莞早已缘定三生,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江远岱不咸不淡打断他的话:“酒吧的那个女人一口咬定与你关系匪浅。” 开心消消乐的音效十分欢乐,程昀手上动作未停讥讽道:“本少爷又不瞎!我就说伟大的人民警察怎么得闲休假了?原来是把我当作嫌疑犯了。 -- 第40页 我就搞不明白了,是那帮人对我下得杀手,我差点就被他们弄死了,你们凭什么怀疑我?警察冤枉人难道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吗?” “你自己注意点,不要有朝一日让我请你去警局喝茶。”程昀行事荒唐也有自己的底线,江远岱并不认为他会与涉嫌贩毒的吧台小妹纠缠不清,只是想给他一个警醒,他那个圈子乱七八糟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龌龊交易,可能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事,“还有件事,你看看这个。” 程昀收了手机,翻了两页江远岱递过来的资料:“IRIS.” 他嗓音沙哑,音尾上扬,说起英文自带法国人浪漫多情的腔调,修长的手指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名片,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名字与联系方式,除了一朵艺术鸢尾花的logo再没有任何设计点缀。 IRIS 译为鸢尾,是法国建筑设计领域响当当的招牌,它代表着优雅、尊贵与品味,近两年囊括国际建筑设计领域最高奖项的大咖几乎都出自这家公司,足见其影响力。 江远岱道:“你认识他吗?” 程昀手指夹着名片晃了晃:“在法国混的人没人不知道IRIS ,有钱的用它来衬托自己的品味,没钱的用它来提高自己的品味,我在法国鬼混了六年不知道它也太不合情合理了。 至于这位创始人景止,华裔,毕业于J大,建筑学博士。 五年前创建了IRIS ,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IRIS推向了国际,五年间花费大量物力财力招揽了全世界最顶尖建筑的设计师,至今IRIS已代表着国际建筑设计的最高水准,不过现在IRIS的负责人叫景行,或许他们是兄弟,谁知道呢。” 程昀耸肩:“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认为像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有可能和这种精英败类成为朋友吗?” 窗明几净,阳光勾勒出程昀侧脸完美的轮廓,瞳孔的光没有焦距,眼睛黑沉沉的像永无止境的漩涡。 “这张名片是你落在书房里的。” 程昀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与IRIS是有点交集,我在法国的那几套房子就是请他们设计的,我个人感觉也就那样,设计一般般,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我如果也组建个建筑设计公司,没准就把他们给挤下去了,可惜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无聊乏味的要死。 ” 江远岱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的迷一般的自信,他那个审美……红配绿,紫配黄,不想多说什么。 要说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IRIS的设计费说是天价也不为过,程昀生动演绎了败家败了十几年,依旧没能撼动程家S市首富的事实。 “IRIS的中国分部准备设在S市,政府已经审批了。城东临海的那块地华岳准备与IRIS合作,我爸和二叔的意思是让你全权负责这个项目,姑父也同意了,我负责通知你一声。” 程昀不可置信:“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我说你罗里吧嗦说一些有的没的一点也不像警花你一贯的刑警做派,合着是来当说客的。” “你不是和IRIS打过交道吗?” “那能一样吗?”程昀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大舅、二舅强制性让程清让把这个项目交给我负责算得上仗势欺人了,我有自知之明,没意思。” 江昭昭带着程昀在法国生活了七年,几乎切断了与国内的所有联系,一个人存心想避着一个人,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找不到她。 后来程昀没有读完高中就去了法国留学,他成绩不好,读的名牌大学是程清让用钱砸出来的,整整六年眼看他在国外混的越来越不成样子才被江致周勒令回国。 回国之后,这种状况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改善,程昀继续花天酒地,近两年来更是往越来越猖狂的趋势发展,经此一事,老爷子估计不会再任由他为所欲为了,华岳总归只能是程昀的。 江远岱还欲再说什么,叶子青在楼下叫他们去贴春联,程昀应了一声:“警花,我替你解相亲之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我太伤心了,你准备怎么安慰安慰我?” 江远岱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糖:“安慰安慰你。” 下楼之后,长桌上摆满了昨天写好的对联,许诺与江月白正在外面贴窗花,喜鹊登梅的纹样,不像外面买的批量货。 苏鸢手持一把小剪刀,灵活的剪着手中的红纸,裙摆上落满了碎屑,程昀凑过去问道:“手不疼了?” 苏鸢抬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还好。” “那就是疼,手没好利索就别瞎忙活。”他把剪刀从她指缝中褪了下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碎屑,“按时吃药了吗?” “嗯。” 苏鸢把手中剪好的红纸递给程昀,他小心的扯开,图案复杂精细,双飞蝶牡丹并蒂花开,程昀揉了揉她的发顶:“宝贝,你总是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苏鸢兴奋的给他介绍每种纹饰的含义,漆黑的眼睛灿若星子,讲着讲着程昀察觉到她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许诺正站在凳子上贴对联,江月白不知道同她在说什么,笑得她前仰后合作势要去打他,反被江月白包裹住了手低头吻了吻。 “你也想贴吗?” 她没有说话垂下了头,程昀会意,这就是想的意思,他特意挑出她自己写得春联:“贴就贴吧,这么多呢。” -- 第41页 叶子青在旁愕然,说好的贴春联不符合你的身份呢? 程昀记不清上次贴春联是什么时候了,他在门框上草草刷了一层浆糊,接过苏鸢递过来的春联随意贴在上面拍了两下,苏鸢写得梅花篆字规整的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范本,一笔一画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错,就像她这个人,美好的有点不真实,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消失。 程昀问:“你想不想自己贴?” 苏鸢极少会表现出自己的好恶,在她眼中只有合适或者不合适,没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她浅笑着摇了摇头。 程昀从身后单手把她拦腰抱起,微微往上举,苏鸢瘦弱的身体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很熟悉的味道。 第二十五章 她手上捏着春联, 震惊的望着他,心跳的很快,有些喘不过气, 程昀扬了扬下巴:“现在够得着吗?” 苏鸢面无表情道:“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她很轻, 抱起来没有丝毫重量, 每天抱着她举高高用来健身都不达标。 从程昀的角度看过去, 恰好能看到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胭脂色,他舔了舔嘴唇, 喉结上下滑动,轻咳两声道:“我都把你抱起来了,你说放下就放下啊! 是你自己想贴春联,也是你自己身高不够,还怨我?把春联贴好我就放你下来。” 苏鸢抚了抚春联的褶皱, 抬手往门框上比了比,程昀桃花眼含着几分轻佻:“往下一点……往左一点……往上一点……” 她身体前倾, 按着春联问道:“这样呢?” “行,就这样吧。” 苏鸢仔细的把春联抚平,程昀不耐的看了一会:“不用贴这么结实,回头就揭下来了。” 江月白搓着手进门看到眼前的一幕:“你们可真会玩。” 许诺补充道:“明晃晃的秀恩爱。” 程昀把苏鸢放到地上并未松开揽在她纤腰上的手, 理直气壮回道:“那又怎样?” 好吧, 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大都市里过年年味本来就淡,贴贴春联,包包饺子,放放鞭炮, 应应景也就过去了, 除了所有人休假在家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仅一个上午数不清的电话都在约程昀出去狂欢,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顶风作案只能一一拒了, 窝在沙发里没精打采的带着江月白这个游戏菜鸟打游戏。 许诺和苏鸢坐在一起看电视,播的恰巧是程昀深恶痛绝的《遇见》,老实说他实在不想看到有关付菲菲的任何消息,这个虚伪到骨子里的女人。 许诺磕着瓜子习惯性的在沙发上拉筋劈叉,苏鸢正襟危坐优雅正式的好像在参加记者访谈,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看得眼圈有点红。 《遇见》大结局,男主在婚礼前一天因公殉职,婚礼如期举行,女主身披婚纱在神父的见证下给棺木中的男主戴上了结婚戒指,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昨晚微博热搜前五都是有关《遇见》的各种话题,它在同时段甜宠剧中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创造了话题度与播放量的新高。这样的狗血桥段经久不衰,明知是套路,女观众每次都很给面子的痛哭流涕。 许诺抽了张纸巾拭了拭腮边的眼泪:“我要给编剧寄刀片,这是我近两年看到的最虐心电视剧没有之一,付菲菲和王珂简直是神仙CP。” 程昀正带着江月白这个可有可无的队友大杀四方,满屏刀光剑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没有配音加持能看吗?付菲菲照本宣科的表演技法都快被你们这些无知的观众捧到天上去了,整天就知道在微博里瞎嚷嚷,你知道我家爱豆多努力吗?你凭什么说我爱豆? 王珂的演技勉强及格,全靠一张脸在撑。毫无逻辑的剧本,千篇一律的台词,傻子才会care这种脑残剧。” 许诺被他强行泼了一盆冷水,感动也不是,不感动又不可能,心里特别不舒服,咬牙切齿的磕瓜子。 片尾曲播完屏幕上正在播放电视剧《我在等风也等你》的预告片花,新人演员,校园爱情剧,剪辑清新唯美,没有堕胎,没有撕逼,没有劈腿。 学霸之间平淡如水惺惺相惜的爱情接档集狗血之大成的都市偶像剧让人眼前一亮,不得不说S卫视作为全国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台选剧水平真够毒辣的,摸透了受众群体的心理,大鱼大肉之后总要上盘清粥小菜养养胃。 许诺兴奋的豁然坐了起来:“我以前看过这部小说,超级好看,超级治愈,超级甜,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看它拍成电视剧,七弦大大本人编剧肯定良心,毕竟是根据她自己的真实故事改编的。” 程昀听到七弦这个名字抬头看了一眼电视,《箜篌》的编剧之一,在安和酒店试镜女主角那天她并没有到场。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胜利的标识,程昀丢下手机活动了一下脖子,余光瞥到苏鸢有点不对劲悄然挪了过去,她低垂着头,手背上有两滴未干的眼泪。 对于身经百战的追剧狂许诺而言,《遇见》充其量不过是一部虐心电视剧,而对于苏鸢而言它却是发生在眼前触目惊心的事实。 程昀不能用现代人的标尺去评判一个一千多年的古人,苏鸢的学习接受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 第42页 程昀摸了摸她的发顶,按着她的额头揽入自己怀中:“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电视剧都是假的,都是他们演出来的。” 苏鸢低声啜泣,他顺着她的脊背拍了拍,温柔道:“宝贝,你不喜欢,回头我让他们重新拍一版结局好不好?” Excuseme?重拍结局?许诺张口咬了一口雪花酥,真是有钱任性,不知道刚刚是谁说的,傻子才会care这种脑残剧,有苏鸢在,小少爷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啪啪打脸。 为了转移苏鸢的注意力,程昀把她带到书房背课文,真搞不懂那种脑残偶像剧有什么好哭的,男主角长得有他帅吗? 不是,她竟然为了那个男人哭!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把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几乎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把她当作女儿一样照顾的明明是他! 他阴沉着脸从书架上抽出来两本书,一本是厚厚的唐诗宋词全集,另一本是鲁迅文集,先用她熟悉的诗词测试一下她的阅读理解能力然后让她感受一下全国中小学生被鲁迅先生支配的恐惧。 唐诗宋词收录的很全,程昀特意挑了一篇无名无作者的:“你赏析一下这首词。” 苏鸢道:“闲庭偶寄,赏菊尔尔。” “错了!” 苏鸢疑惑道:“错了?” 程昀生搬硬套的解释:“菊花代表隐逸高洁,作者托物言志,借菊花表达自己孤高亮节,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品格。” 苏鸢坚定道:“不对。” 程昀第一次听她如此斩钉截铁的持否定意见,真是惯得,脾气越来越大了,都敢公然和他唱反调了:“哪里不对?这就是正确答案,背一下,要考的。” 她解释道:“此为我闲情小作,并无他意。” 程昀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说这首词是你写得?开什么玩笑!诚实是做人的基本品德。” 苏鸢铺开一张宣纸压上镇纸,执笔蘸墨,用蝇头小楷写了两首词,不同于春联上板板正正的梅花篆字,笔锋凌厉中带着几分飘逸秀美:“梅兰竹菊,奇山怪石,笔墨纸砚……都有涉猎,我可全部誊抄下来让你做一下比对。” 程昀看看书上的诗词,再抬头看看苏鸢还是感觉很不可思议,第一反应竟然是,他家小朋友太厉害了,诗词竟然收录到唐诗宋词全集里千古流芳;其次就是,出题人碰到原作者,标准答案和主观意愿不一,到底哪一个才是对的? 他打开另一本鲁迅文集,僵硬的扯开话题道:“好,这个不是最重要的,下面我给你讲一下必考内容鲁迅先生。 鲁迅曾用名周樟寿,后改名为周树人,曾字豫山,后改豫才,在文学创作、文学批评、思想研究、文学史研究、翻译、美术理论引进、基础科学介绍和古籍校勘与研究等多个领域具有重大贡献,对于五四运动以后的中国社会思想文化发展具有重大影响……” 苏鸢听得不甚明白,把手中的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我要考什么?” “你不是想去上学吗?”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程昀显摆够了,故作高深够了,指着《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严肃道:“上学就需要考试,我说得都是考点难点,先把这段背熟,你最好记一下笔记。” 苏鸢认得大部分的字,但组合在一起成为一句话理解起来有些难度,就像大部分高中生之于文言文,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好像都又不懂。 覃朝没有标点符号,她对逗号、句号、问号等标点符号不甚了解,只勉强知道是断句之意,以至于读课文读的磕磕巴巴颇有程昀当年之风。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 程昀听着苏鸢重复着他当年的轨迹不知为什么生出一种心满意足之感,背书考试的必要流程很适合世世代代传下去,温故而知新,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虐。 和程昀这种学渣相比,苏鸢绝对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学霸,他教的颠三倒四自己都没有搞明白,绕来绕去快把自己绕进去了,苏鸢却听懂了。 她淡淡道:“遣词造句未见璧坐玑驰之处,何至于成为名篇佳作?” 古代写诗填词,讲究格律,借物抒情,托物言志,引经据典,把文字的精妙发挥到了极致,现代白话文对他们而言一旦稍作了解就像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在看懵懂无知的小学生写作文,简单的近乎白痴。 可鲁迅先生的文章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他写得就是对的,明明是病句也能从中引申出无数含义。 “没有为什么,就这样要求的。”他其实也不知道。 第二十六章 苏鸢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用了大半个小时, 转到《孔乙己》只默读了一遍就达到了全文背诵的水平,没有任何声调起伏,没有任何增添遗漏错误。没办法, 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 “鲁迅先生的文章还不好?说明你的水平不够高。” 苏鸢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 看水还是水。受教了。” 什么山啊水的,程昀没有听明白, 把火红色毛衣的袖子撸下来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真没意思。” -- 第43页 窗外的雪还没有化,错落的腊梅之间隐约可见随风摇曳的大红灯笼,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味。 苏鸢缓缓走到程昀身旁对着他委身一礼:“公子,谢谢你。” 程昀眼睛微眯戒备道:“谢师礼?你也太敷衍了。” 苏鸢苦笑:“不是,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了,很开心。” 程昀牵过她的手,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蹲跪在地上哑声道:“你如果愿意,以后都陪我一起过年好不好?” 他的手很温暖,她由着他握着她的手, 静静望着他点了点头。程昀就像一道光, 照进暗无天日的深渊,让她看到了久违的光明。 这是程家难得团圆的一个春节,苏鸢陪着老爷子下了一下午的围棋,输的恰到好处, 把老爷子哄得身心舒畅。 江致周想, 比起程昀带个矫揉造作的小网红回家他更容易接受苏鸢的身份,心里十分庆幸在找老婆这件事上一向不靠谱的程昀总算靠谱了一回。 客厅里热热闹闹那么多人, 江致周总能精确无误的把程昀从人群里揪出来,边下棋边语重心长的给他上政治思想教育。 程昀听得哈欠连连,苏鸢悄悄在桌子下面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睁开一只眼睛瞥了她一眼,她把翡翠小碟中的雪花酥推过去一点:“很甜。” 程昀张口啊了一声,被江正恩用香蕉敲了个正着:“你多大了,还让别人喂,自己吃。” 苏鸢抿唇笑笑,趁着江正恩低头研究棋谱的工夫,摊开他的掌心把雪花酥放在他的手中,赶忙欲盖弥彰的自己又拿了一个优雅斯文的慢慢吃,像偷偷作弊的小学生。 程昀盯着一本正经下棋的苏鸢咬了一口雪花酥,是很甜。 晚七点,江远岱拿着一份文件关上了车门,匆忙之间只来得及在警察制服外面披了件深棕色的大衣,面容有些倦怠,上午局里抓获了两名重要嫌疑犯,搜获了不少关键性证据,让本就错综复杂的案件愈发扑所迷离。 “爸,你在等我?” 地上有很多烟蒂,江昭承明显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他把没有吸完的半根烟丢到地上碾灭:“案子有什么新的进展?” “这类新型毒品已经在东南亚、欧美等地泛滥成灾,他们拥有成熟的制毒技术与完善的运作体系,在国外通过文物拍卖进行洗钱交易,目前涉案公司有五所,公司总部都不在国内,很难彻查。” 江远岱觑着江昭承的神色:“新型毒品中文名字叫做“鸢尾”,十七年前就在S市出现过,我翻过刑侦局的卷宗,当时因案情重大移交国安部处理,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消息。 路局说这件案子要等上面审批下来才能继续。” 江昭承点头,回到主题:“那件事你对阿昀说了吗?” “他不愿意。”江远岱不解,“爸,把这么大的项目交到程昀手中是不是太冒险了,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你强行让他去做只会适得其反。” 江昭承道:“他既然不愿意就交给专人去做,挂名就是。程家那帮人想介入华岳,真当江家不存在吗?” 江远岱想起第一次在江家大院见到程昀,他穿着一丝不苟的小西装,戴着考究的领结,微卷的乌黑短发顺至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有几缕垂落下来扫着他上挑的眼尾,眼睛很大,瞳孔漆黑,像被浓墨染过,不健康的苍白皮肤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郁。 彼时江昭昭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很糟糕,年仅七岁的程昀在旁悉心照料,几点吃药,几点吃饭,几点睡觉,甚至于晚上十点踩在凳子上给失眠的江昭昭煮牛奶,念法文故事哄她睡觉。 在外人看来完全颠倒的责任关系,由程昀做来分外熟稔自然。不知是不是中文不太好的关系他话很少,但很有礼貌,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在江昭昭旁边翻看一本晦涩难懂的建筑设计数据分析,他似乎总是在做着与他年纪不符的事情。 印象中的姑姑明目皓齿风华绝代,一切对美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而从法国回来的江昭昭骨瘦嶙峋,狭长的丹凤眼极具攻击力,刻薄阴毒歇斯底里,把原本平静的程家、江家闹得鸡犬不宁。 程昀默默看着她闹完,一一鞠躬给所有人道歉,话少而妥帖,懂事的令人心疼,聪明的令人心惊。 一直是别人家孩子的江远岱第一次听到严苛的母亲夸赞同辈人,那个人就是程昀。 江昭昭自杀的那年冬天比今年还要冷,腊月二十九凌晨四点他接到程昀打来的电话,礼貌平静的问道:“舅舅,妈妈死了,你能不能过来看一眼?” 四十岁的江昭承听着稚嫩的童音一股寒意透过脊背,毛骨悚然。 他带着警卫员赶到睢园旁边江昭昭的住宅时,接连下了五日的雪忽然停了,房门吱啦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程昀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白色的衬衫上满是殷红的鲜血,嘴角有道青紫的伤疤,面色苍白近乎透明,墨黑的眼睛阴恻恻的望着他,哑声道:“舅舅。” 房间里暖气很足,没有开灯,浓重的血腥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江昭承按开了灯,刺目的亮光令人眩晕。 江昭昭穿着大红色的波西米亚百褶长裙躺在海蓝色的沙发上,乌黑如海藻般的长发铺了满枕,手腕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猩红的鲜血滴在米白色地毯上缓缓往外蔓延,美的触目惊心。 -- 第44页 江昭承感觉浑身的力气被人瞬间抽走,他俯身颤抖着手试图去按江昭昭垂落手腕上的伤口,她怎么可能会自杀呢? 程昀拉住他的胳膊冷静道:“不要破坏案发现场。” 江致周得知消息之后悲痛欲绝,下严令彻查江昭昭的死因,最后的调查结果显示,江昭昭在腊月二十八晚七点吞服了过量安眠药割腕自杀,室内没有任何争斗痕迹,也没有提取到除程昀、江昭昭以外的指纹。 直到江昭昭下葬那一天程昀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他站在墓碑前,墨黑的眼睛宛若深不见底的漩涡,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郑重其事问道:“舅舅,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程昀晚八点参加完小提琴独奏表演回家发现江昭昭死亡的事实,凌晨四点才给江昭承打了第一通电话,没人知道整整九个小时他面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都在想些什么。 与江昭昭感情不怎么深厚的江昭承尚且难以压制自己悲伤的情绪,他一个七岁孩子是怎么做到逻辑清晰的向警察汇报线索疑点。 若非他是江昭昭的亲生儿子,仅有七岁,他都怀疑这是他自导自演的密室杀人案。他远超同龄人的聪明与冷静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之后程昀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医院的医生检查发现,他身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疤,长时间受到虐待,建议江昭承送他去做心理治疗。 程昀醒来后好些事情都不记得了,程清让把他接回了程家,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长成了现在的模样,江昭承每每看着娇纵任性的程昀总会有种七岁的程昀不过是他臆想出来的错觉。 江昭承蜷握了几下冻的木麻的手指:“城南的项目不是阿昀负责政府不会审批的,外面冷,进去吧。” 江远岱不赞同道:“你们这样宠着他,程昀永远不会长大。” “他七岁那年就已经长大了。” 客厅温暖的灯光下穿着火红毛衣亚麻色长裤的程昀正在厌弃的吐槽食材:“这鱼没有日本北海道的鱼肉质鲜美,澳洲龙虾才是龙虾好吗?这是些什么?还有牛肉……” 江昭承有一瞬的怔愣,这一扇门隔绝了黑暗寒冬,也隔绝了七岁之前的程昀,这些年他们对他的关心还是太少了,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柳婶:“爸,临时开会,来晚了。” 江远岱把卷宗藏在警服下面:“爷爷,局里开会,误了时间。” “开会真是一个万能的托辞。”程昀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翻了个白眼,伸手道:“舅舅,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客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江昭承把准备好的一沓红包分发了下去,从大龄剩男江远岱到年龄最小的苏鸢,每年一成不变的数额。 苏鸢没有伸手去接,程昀下巴一点:“给你就收,推辞就是故作矫情。” 她是第一次收到守岁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程昀赶在她下跪行礼道谢之前把她扶了起来,挨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我给你说得话又给忘了?下跪行礼那是封建主义糟粕,你趁早把它从脑子里彻底剔除。” 这是理论上苏鸢第一次见家长,晚饭之前她收到了除程昀以外每个人的压岁钱,红包沉甸甸的有些拿不过来,程昀毫不客气的全部没收塞入了自己的腰包,江月白看不过去:“那都是给莞莞的。” “她的就是我的,对不对,莞莞?” 苏鸢抿唇笑笑点了点头,江月白嗤之以鼻:“真不要脸,小少爷,你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呢?” “我引以为傲的明明是不要脸,绅士风度是什么?能吃吗?”程昀坐在苏鸢给他拉出来的椅子上,誓把不要脸三个字贯彻落实到底。 第二十七章 大概身居高位久了团圆饭也吃得公事公办, 每年固定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差不多三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年轻人离席玩游戏抢红包。 程昀败家子一个,对红包的数额仅限于阿拉伯数字的不同排列组合, 发红包发的他手指头疼, 滑着微信列表找了一圈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忘记给苏鸢置办手机了。 他意兴阑珊的接通了张越打来的电话, 手机那头震耳欲聋的声响震的他耳朵疼, 他嫌弃的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程少,出来浪啊, 你这几天焉了吧唧的窝在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程昀道:“吵死了,你在哪呢?” “吴建飞团了个局,请了不少野模,纯天然无添加, 够劲,你也许会喜欢, 在弘光公馆,你来不来?” “不去!” 张越那边的噪杂声小了一点,可以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响:“你这就没意思了,上次那件事是不是把你给吓到了?” 程昀把长腿搭在茶几上怒吼:“我TM把那帮孙子打的妈都不认识, 你竟然说我怕他们?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看谁还敢平白无故的找老子的麻烦。” 他这一吼顺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江致周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程昀默默挂断电话,收回腿干咳两声道:“来来来, 打麻将打麻将。” 江远岱、江月白、程昀加上喜欢凑热闹的江昭舜正好凑了一局。在老爷子眼里没有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神, 赌就赌,四个人碍于老爷子的威严只能把各类坚果当做筹码, 等风头过去了再找机会兑换。 程昀嚷嚷的最厉害,牌技却很烂,手边的坚果数他下去的最快,他叼着一根棒棒糖揉搓着麻将看到苏鸢正在陪老爷子、大舅、大舅妈聊天,也不知道聊什么可以聊这么久,她听得懂吗? -- 第45页 江远岱出去接电话,许诺暂时顶替了他的位置,又打了两轮,幸运之神并没有听到程昀的新年祈祷决定眷顾他一下,为数不多的坚果彻底被他输没了。 程昀烦躁的咔擦咔擦嚼着棒棒糖,转头又去搜寻苏鸢的身影,只见江远岱递给她一杯茶,她笑着说了句什么,他挑眉回了她一句,苏鸢垂头抿唇而笑,眉心舒展,温柔的像滑入喉中的热牛奶。 她是不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笑过?她还是喜欢江远岱这种类型的吗?没有江家少爷身份的加持江远岱依然完美的无可挑剔,脾气好,样貌好,学识好,哪哪都好,他自是比不上的。 他们一家人在客厅谈笑风生,程昀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多余的人,他把麻将往前一推:“不打了。” 程昀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兀自出神,窗外鞭炮声不绝,璀璨的烟花把夜空装饰的绚丽多姿,明灭不定的光描画出黑暗中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火红的毛衣被黑夜浸成猩红,阴郁孤寒,与喧闹的温暖格格不入。 他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紧攥着床单,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手背青筋暴起,指甲隔着薄薄的床单嵌进掌心,一双无形的大手撕扯着他的内脏欲把他拉入腐朽阴冷的深渊。 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默默接受着最终的判决。 房门开合的细微声响让他心中绷到极致的弦啪的一声断了,心脏似乎又恢复了运作。 程昀攥着苏鸢的手腕把她压在床上,苏鸢眼睛一时还没有适应黑暗的环境,条件反射的挣扎反抗,他伸手覆盖住她的眼睛,贴着她的耳畔温柔又刻薄道:“和我说话有交流障碍,和他就相谈甚欢,和我在一起,你后悔了?” 程昀手指松开她的手腕摊开了她的手掌,让她与他十指相扣,苏鸢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零零落落掉了下来,有点硌手,程昀摸了摸,是开心果、瓜子、栗子…… 苏鸢手指动了动,哑声道:“你不要不开心,我帮你赢回来了。” 绵柔的嗓音缠缠绕绕修补着千疮百孔在角落中生锈发霉的心脏,他大脑轰鸣,呼吸之间有了久违的痛感。 程昀在她的颈窝中蹭了两下,像个犯错的孩子歉疚道:“抱歉,我……我……你疼吗?” 苏鸢羞愤道:“你先放开我。” 程昀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指腹轻柔的揉捏着苏鸢的手腕,像是呵护着举世无双的珍宝,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领口被他撕扯了下来,露出一点削肩,松松的麻花辫散开凌乱的披在身后,乌黑的眼睛怯怯的望着他,慌乱的拉好衣服欲言又止。 这TM做得都是什么事?程昀感觉无地自容,他怎么能把坏情绪带到她的身上,刚刚应该把她给吓坏了。他起初是想把她当做女儿来养的,养着养着就不是那回事了,更像在养童养媳? 童养媳的话亲一下是可以的吧?可他事先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她会不会感觉他很随便? 亲都亲了,抱都抱了,家长也见了,压岁钱也收了,他总要对她负责吧。反正她的清誉也被他败坏的差不多了,古代人古板守旧,很在乎这个。 中国法定结婚年龄是几岁来着?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她稍微长大一点会不会就不愿意嫁给他了? 程昀天人交战的工夫,苏鸢整理好仪容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拉着她的手毫不客气的打了自己一巴掌:“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苏鸢眼睛微微睁大,腮边红晕未褪,低语道:“疼……” 程昀赶忙松开了手:“那个……我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我……我……” 她隔空描画着他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你不疼吗?” “你生气了吗?” 苏鸢诚实道:“生气。” “怎么样才能让你不生气?” “让我咬你一口。” 程昀怀疑自己听错了,苏鸢撸起他的袖子在他手臂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两道浅浅的牙印:“扯平了,你不要内疚了。” 程昀笑笑,这个时候她还在照顾他的感受,傻不傻? “我真害怕你想不开又以死明志,到时候我哭都找不到地方哭。”毕竟前几天她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差点就把他划成了逼良为娼的范畴。 “当戏子,卖笑逢迎,我知我坚持下去,最终免不了一死,不若保全最后的尊严。”苏鸢捡拾着床铺上的瓜子平静道,“我活下来很不容易,并不想轻言生死。公子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你想要我,我也是愿意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是吗?” 他想要她?程昀没想到旖旎调情的话会从她口中云淡风轻的说出,就像一盆冷水兜头就泼在了他的身上,绕是他巧舌如簧竟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想要她吗?他对她的欲望是不可否定的事实。 “任何时候,你都有拒绝的权利。” 苏鸢把所有的坚果放在他的掌心:“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最好的人。”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十二点整,窗外烟花绚烂笼罩了整个夜空,程昀平静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新年快乐。” 苏鸢笑着重复他的话:“新年快乐。” “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苏鸢剥着一颗栗子:“礼物?” -- 第46页 程昀枕臂躺在床上:“我们这里过年是要互送礼物的,说吧,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算了,你对这里的事物也不太熟悉,不然明天我带你出去挑挑?你们那里过年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看过《箜篌》的剧本,覃朝拜年动不动就要行礼啊磕头啊,累都累死了。” “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彻夜守岁。” 程昀没太听懂,装作听懂的样子应道:“我陪你守岁。” 苏鸢抖了抖裙摆上的栗子壳,把剥好的栗子递给他,程昀张口吃了,含糊不清的问:“这些都是你赢得?你会打麻将?” “略知一二。” “我家童……我家小朋友可真厉害。” 苏鸢强撑了一会,歪在床头睡着了,程昀拦腰抱着她在枕头上躺好,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响,静静看了她一晚。 程家大院每年初一少不了拜年的人,程昀最受不了官场上的那一套,吃完早餐打算先带苏鸢回去。 这两天她谨小慎微的唯恐自己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估计累坏了。 他俯身给苏鸢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戴了手套:“外公,我们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江致周叮嘱道:“回去看看你爸,带着莞莞再去你大舅、二舅、三舅家串串门。” 程昀冷笑:“人家都让我滚了,我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贱不贱?” 江致周斥道:“他是你爸,你看看你每次都是什么态度,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了。” 刚至门口的程清让淡淡看了程昀一眼,转头对江致周道:“伯父,过年好。” 真是虚伪,江昭昭死了十几年了,他还假惺惺的跑来献殷勤,还不是为着江家在政界的影响力,也不知道老爷子究竟在想什么,他那么辜负江昭昭,老爷子还把他当做自己的女婿,没少帮忙。 年深日久,骨肉亲情总比不上利益共赢。 程昀拉着苏鸢的手就往外走,程清让放下礼盒追了出去,外面风很大,他压抑着低咳,嗓音嘶哑,冷淡的面容上透着几分急切:“程昀,你站住。” 第二十八章 程昀止住脚步, 苏鸢挣脱开他的手跑过去扶住了程清让,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叔叔,你有何不适?” “我没事。”程清让佝偻着身体持续不断的咳嗽, 掏出红包塞在苏鸢的羽绒服口袋里, “莞莞, 新年快乐。” 苏鸢没有再做无用的推拒, 嘴甜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压低声音道:“伯父,程昀他想回去看你的。” 她的表达能力欠缺, 思忖良久也不能准确无误的向程清让表述程昀昨晚在手机上一遍又一遍的编辑新年祝福,又一遍遍删除的事实。 “我代他向你问安,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她穿着大红色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扫着粉嫩的脸颊,眉目如画, 乖巧可人,绵软的声音说起话来就像在撒娇。 程清让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他公务繁忙,平常几乎接触不到什么小辈,程家那些孩子都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唯一的儿子程昀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这种来自儿孙的亲昵让他茫然无措。 他低叹:“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病了就去医院看看。”程昀拉开车门不耐烦道, “初三我会回去的,我不回去,那一大帮子人会选择性忘了我才是你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每年初三是程家定例的家庭聚会,什么伯父伯母, 叔叔婶婶, 各种表亲远亲都会来,恭维逢迎程清让自不必说, 字里行间还要影射一下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做得那些浪荡荒唐事,媒体未经允许不敢报道,那些亲戚可就没那么给面子了,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程清让耳朵里已经不知道夸大其词到何种地步了。 很多人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程家在S市首富的地位不可撼动,不能所有好事都让他们家全占了,有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挥霍无度勉强可以愉悦一下他们贫瘠的心灵。 程昀开着江远岱那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车去了华岳旗下的艺人造型设计工作室,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把苏鸢的头发解决掉,他可不愿意再承受一次帮她洗头发吹头发的煎熬过程。 “先说好了,一会剪头发你可不准哭。”程昀拎着她的帽子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入了电梯,按了28楼,开始疯狂吐槽江远岱的车,从颜色吐槽到性能,又从性能吐槽到价格,总而言之这个总价值及不上他腕表五分之一价格的车子严重拉低了他的逼格。 工作室并没有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就格外清闲,相反碍于艺人通告的关系非常非常的忙,小助理一眼瞅到这位爷赶忙过来招呼:“程少。” “Eric人呢?” “在给叶小姐做发型,程少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转达?” 程昀扬眉:“来这里还能做什么?做头发。” “哟,这不是程少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顺毛的Eric穿着黑色连袖衫浅色牛仔裤,没有平日里那股妖妖娆娆的骚气,还算顺眼,“这位小姐是?” “童……女朋友。”自从他转换了苏鸢从女儿到童养媳的身份,这张嘴不受控制的无时无刻都想昭告天下,这只小美人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脱下她身上的羽绒服挽在臂弯中柔声问道,“让他给你剪头发可以吗?” -- 第47页 Eric脑子里噼里啪啦不停的炸烟花,程昀公然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卖给八卦杂志社得值多少钱?围绕在他身边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名草有主了? 他热情的揽过苏鸢上下打量,除了这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蛋暂时还看不出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小姐,你对于发型有自己的想法吗?还是我根据你的脸型自主设计?” 程昀呼噜开Eric的手,眸光一凛:“她怕生,你别吓到她。” Eric咽了一口唾沫,这是什么戏码,霸道总裁爱上我? 苏鸢对于陌生的环境没有了初时的恐惧与抵触,环视了一圈低声对程昀道:“我可以自己剪。” 程昀笨手笨脚的拆开她松松的麻花辫:“Eric是国内知名发型设计师,他剪得比较好,宝贝,乖,剪完咱们就回家。” Eric又咽了一口唾沫,这又是什么戏码,我的温柔忠犬系男友? 洗完头发,程昀给她讲解台子上做发型用的各种用具,告诉她不要怕,转头就换了一张脸对Eric说:“头发到这,不要剪太长,也不能剪太短,不用刻意做发型,但一定要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给她用,保养保养就成……” Eric拿着吹风机僵在原地没有动,就没有见过比他还难伺候的人。 苏鸢礼貌道:“稍短即可,劳烦先生了。”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做得发型保准让小姐满意。” 叶其芮敲了敲房门:“程少。” 叶其芮身材高挑,长了一张高级脸,属于比较有攻击性的冷艳美,即便眉眼含笑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程昀道:“林导昨天给我发微信说你想接《箜篌》里的平乐长公主?” “我最开始就比较倾向于这个角色。”叶其芮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林导本人有点犹豫,希望程少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还赶时间,先走了,得空请程少吃饭,还望你能赏光。” 叶其芮两年前搭档霍逍主演的《破冰》几乎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观众对于两人默契的CP度根深蒂固。 如果让叶其芮出演《箜篌》中玩弄权术的平乐长公主,无形之中给女主角增加了更高的难度,能与叶其芮、霍逍的演技旗鼓相当,并且打破观众对黄金搭档的固有思维,难度不亚于直接横扫各大奖项的影后了。 剪完头发回去的路上苏鸢眼睛一直红红的,攥着牛皮袋中剪下来的头发恍惚出神,程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头发剪了还能再长,你至于这么伤心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是你自己答应剪得,不是我强迫你剪得。我都说了八百遍了,剪头发和孝顺不孝顺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小古板,你要学着接受21世纪的新思想,做一个与时俱进的新社会主义女性。”程昀不习惯的顺了顺她及腰的长发,“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去剪头发。” 苏鸢水润的黑眸望着他道:“你喜欢。” “我喜欢你就剪啊?” “嗯。” 她是喜欢他的吧?她一定喜欢他!剪头发也要剪成他喜欢的模样,这无与伦比的魅力真是挡也挡不住。 了然居的这套房子是被程昀遗忘的房产之一,样板房的装修,几乎从来没有住过,适逢过年程昀让吴淞订购了几束花试图增添些微生机,飘纱窗帘半拉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几乎都把茶几铺满了,苏鸢黑眸一亮,没换鞋子就跑了过去:“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 程昀在玄关处换拖鞋一句也没有听懂,苏鸢嗅了嗅满室浓郁的花香,高兴道:“这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他会送这么磕碜的新年礼物吗?程昀含糊应了,自去楼上换衣服,等他换好家居服回来时,苏鸢羽绒服未脱还坐在沙发上同满茶几鲜花大眼瞪小眼,有这么喜欢吗? “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没有见过。” 苏鸢如实道:“未曾见过。” 程昀拉开她的羽绒服拉链,粗暴的脱下来,把她额前被薄汗浸湿的碎发顺至耳后:“热了都不知道脱衣服。” 暖气开得很足,被他一说苏鸢也感觉有些热,跑过去把衣服挂好,换上兔子拖鞋一扫因剪发造成的阴郁:“有花瓶吗?我把它们全部插起来。” 程昀解开花束外面精致的包装,只鸢尾花与红玫瑰就铺了小半个桌子,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家里摆这么多花,纯粹自找麻烦:“我去给你找个花瓶,你把桌子上的牛奶喝完。” 作为一个把仙人球都能养死的人,程昀住的地方若非专人打理基本不会出现植被这种稀罕东西,他找了一大圈才在储藏室翻腾出几个形态各异的器皿,有玻璃瓶,有粗陶罐,还有各种极具艺术感的瓷器…… “这些都是什么花?” “这是百合、马蹄莲,这是小玫瑰、洋牡丹、鸢尾,这些花型小的都是配花,桔梗、小雏菊、相思梅、康乃馨、水仙、情人草……” 苏鸢手执小花剪边听程昀介绍边认真的修剪花枝,程昀把鸢尾花一股脑全部插在灌满清水的广口粗陶罐中,鸢尾花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像一团热烈燃烧的紫色火焰:“鸢尾,花别致,名字也雅。”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 -- 第48页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主动谈及他的母亲,她轻语:“伯母应是位绝代佳人。” 程昀眉目沉静,语调平和:“她很美,无数人对她趋之若鹜,可她脾气不好,比我还差,我如果像你这样不乖乖听话把牛奶喝完,这一天估计都没有饭吃。 我努力想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听话懂事、绅士懂礼,她还是不喜欢我,对她而言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第二十九章 程昀抽出陶罐中的鸢尾,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娇嫩的花瓣一片一片撕扯了下来,眼中的情绪掩的晦暗不明:“他们从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凭什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说不要就不要。” 眼前的程昀让苏鸢感觉十分陌生, 像只蜷缩着身体竖起刺的刺猬, 她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柔软温热的触感透过肌肤传遍他的四肢百骸:“程昀,阿姨想必不愿你沉溺过去伤人伤己, 叔叔他……” “你知道什么!”程昀一把甩开她的手,漆黑的眼睛暗沉无光,“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虚情假意!” 苏鸢执拗的攥住他冰冷的手,柔声安抚:“我不知道, 你可以告诉我,苦分成两份就没有那么苦了。” 程昀垂头默然不语, 再次直视她时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轻佻浪荡,眼中阴霾散尽,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宝贝,你可真好骗, 别人是吃软不吃硬, 你怎么吃硬不吃软呢?”他把一朵紫色鸢尾别在她的鬓侧,眼尾上扬,笑道,“有句话你说错了, 苦无论分成多少份都是加倍的苦, 像我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就很喜欢把苦分给别人。”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程昀起身滑了接听键, 回头不忘叮嘱苏鸢:“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完,要保持勤俭节约的优良美德。” 苏鸢捧着玻璃杯咕嘟咕嘟喝完,唇边沾了一圈奶沫,水润润的眼睛征询的望着他,示意自己喝完了。 程昀喉结动了动,不自在的偏过头,小朋友又在撩拨他,完全没听清张越在手机那头说了些什么。 “程少?程少,你在听吗?在听就吱一声,你最近可越来越不对劲了。” 程昀散漫的应了一声,走到书房关上房门:“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艹,你真出事了?我就说你整天不冒头肯定另有内情,你也不早告诉我,还当不当我是你哥们?” 他犹疑道:“如果你遇到一个姑娘,每天只要看到她就会很高兴,会时时想她念她,想把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统统给她。 她生病了会整日整日提心吊胆,总怕照顾她不够细致妥帖,怕自己发脾气会惹她生气,怕她会受委屈。 想吻她,想要……想把她据为己有。这是喜欢吗?” 张越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比如程清让断了他的资金来源,比如他又被暴打关禁闭,万万没想到会被喂了一嘴狗粮:“您这不是喜欢您这是爱啊,我天,哪位天仙把您给收了。 合着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都是为了嫂子守身如玉呢,看不出来程少你也怕老婆。” 程昀被张越一通奚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爱?你说我爱她?” “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样的才算?就我前几天包养的超模,你让我给她买买包,买买花,偶尔哄一哄还成,要让我照顾她,那不如直接再换一个知情识趣的。 过了新鲜劲,也就想起来时睡一觉泄个火,这年头谈真感情的都是傻逼。”张越喋喋不休的数落,“程少,你不会被人套路了吧?那女人什么来头?你也别太当真,感情这种奢侈品可遇不可求。” 程昀听不得别人说苏鸢的不好,反驳道:“我们已经同居并且见过家长了,名正言顺。” 程昀口中的家长一般代指江程两家绝对权威的江老爷子,听他这口气并没有被棒打鸳鸯征兆,排除各种杂七杂八的可能,名门望族联姻的可能性比较大:“没想到你还是一情圣,哪家的千金?我认识吗?改天带出来一块聚聚?” “再说吧,她怕生。” 张越脑中飘过一长串的波浪号,这还护上了,能把程昀收拾的服服帖帖,他还真想瞧瞧这位天仙的庐山真面目:“晚上我陪我爸去参加什么拍卖会,听说请柬也寄给你了,没事带嫂子出来凑凑热闹。 好像是IRIS创始人景先生发起的慈善拍卖会,压轴的几件藏品都是早年流落国外的珍宝。” “IRIS?”程昀喃喃重复着这个名称,“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据说是上周,我也不太清楚。” 挂断电话之后他让吴淞挑选几套Aaron设计的礼服送过来,还没有送给苏鸢新年礼物,追女孩子送礼物是必不可少的。程昀没有挑选礼物的经验,自我感觉越贵越好,投其所好就更好了。 爱她?程昀恍然,这就是爱吗? 他拿着一根铅笔胡乱的在素描纸上画着凌乱的线条,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苏鸢的事情,可脑子不受控制的满是她的一颦一笑。 艹,他这是恋爱了? 吴淞办事效率很高,吃过午饭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不仅让人送来了礼服,顺道把化妆师造型师都带来了。 程昀慵懒的瘫在沙发上指着一件雾霾蓝抹胸鱼尾裙道:“Aaron设计的礼服,你穿上肯定比那些假脸硅胶胸带劲多了。” -- 第49页 苏鸢盯着在她眼中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礼服,沉声道:“坦臂露肤,成何体统。” 程昀听着有几分好笑,莫名觉得这只古代小美人发起怒来十分可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礼服样式很多,他好不容易翻出一件勉强归类为保守派的藏蓝色长裙,挺括的面料绣了缠枝鸢尾花,腰间的收褶用紫玉玛瑙镂雕并蒂鸢尾点缀,袖口宽大,三粒素银袖收起的喇叭袖,极具设计感。 苏鸢换衣服的间隙他去衣帽间挑参加拍卖会所穿的正装,衣架上风格迥异五彩缤纷的衣服冲击着视觉感官,他揉了揉额角从几乎不怎么打开的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色西装。 吴淞坐在客厅边吃零食边回复消息,有了嫂子就是不一样,他现在都有口热水喝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都三点了,化妆师还没有把嫂子捣鼓好,大少爷发起脾气来没人招架的住,他正打算去催催。 刚放下手中的水杯,转头就看到程昀从楼梯上缓步往下走,吴淞手中的瓜子哗啦啦落了一沙发,看惯了程少的死亡配色,骤然回归正常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程昀长了张棱角分明的脸,俊美的有些刻薄,平常被他可劲糟蹋都没能掩盖住他的俊朗,眼下穿上白衬衫黑西装,周身的气质嗖嗖的往上狂飙,面无表情的面容无端透出几分清冷的矜贵。 程昀下完最后一节台阶与换好礼服的苏鸢撞了个正着,这件在所有礼服中不算最出彩的礼服穿在她身上如远山黛,娉婷入画。 苏鸢不太自在道:“要这般穿吗?” “很好看。”程昀摸了摸下巴,“我穿黑西装白衬衫和平时比有没有很不一样?” 眼睛不瞎的人都可以辨别出天壤之别,吴淞在旁衷心的希望大少爷自此可以摒弃自己灾难性的审美,可他严重低估苏鸢对程昀的厚重滤镜。 苏鸢淡笑:“都好。” “这灰扑扑的颜色严重拉低了我的颜值,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品味。”程昀扯下领结不舒服的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一本正经的近乎乏味无趣,真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穿西装。” 吴淞以手抚额,谁给大少爷的勇气让他对自己的审美迷之自信? 他赶忙道:“哥,你穿西装特别帅,特别有款,衬得你特别特别有贵公子的气质。” “那是,哥天生衣架子,穿什么不好看?”程昀瞅到造型师给苏鸢选了一双10公分的高跟鞋嚷道,“你们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我说了八百遍了她不能穿高跟鞋,换一个。” 又来了,吴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快换,苏鸢提着裙子往客厅里走,不放心道:“你别发火。” 程昀无辜:“我发火了吗?我没发火。” 苏鸢骤然穿上高跟鞋肯定不会走路,何况她脚上的冻疮还没有好,程昀思量再三挑了一双湖蓝天鹅绒的平底鞋给她换上,随口问吴淞:“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吴淞从文件袋中倒出来一沓东西,有身份证、户口页,有S大的宣传册、专业介绍:“户口的问题按照你的吩咐已经解决了,就是入学有点麻烦,S大那边说要通过专业及格线才能正式办理入学手续。” 程昀怒道:“华岳去年刚给S大投资了一个图书馆,我往里面送个人还那么多逼事,典型的既要当婊’子还想立牌坊,装什么装。” “考三科就成,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三科?国内标配语数外?他自己都可能考不过,何况苏鸢,程昀气竭:“走后门还要程序?那莞莞直接参加高考得了,还用得着他们叨逼叨。” 吴淞笑道:“考试不会太难,你也不想把嫂子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吧,现在部分网友的素质你也是知道的,万一嫂子看到了玻璃心想不开怎么办?” 程昀低咒一声没再说什么,吴淞暗叹,苏鸢果然是制衡大少爷的万能法宝,他预感他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外面温度低,苏鸢怕冷裙子外面套了件羽绒服,程昀没有参加过国内炼狱般的高考,自然也没有体会过报考的焦头烂额,眼下为了给苏鸢选专业他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身为高考学生家长的焦虑不安。 他兢兢业业研究S大的专业,分析短时间内达到及格分数线的可能性,比他学生时代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历史学是人类对自己的历史材料进行筛选和组合的知识形式,是个静态时间中的动态空间概念。由历史、科学、哲学、人性学及其时间空间五部分有机组合而成。 你历史文学虽然不错,也只是对覃朝之前的文学典籍比较熟悉,中间一千多年你一点也不知道,重点要考的近现代史乏味无聊的要命,各种形式主义。这个暂做保留。” 第三十章 空白的册子被程昀用奇怪的符号画得乱七八糟:“考古学, 即考究古代的学科,属于人文科学,在中国是历史学的分支, 而世界其他国家则多从属于人类学。考古学旨在根据古代人类各种活动遗留下来的物质资料, 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的历史……”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苏鸢偏头看他,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程昀笔尖一顿:“你喜欢这个?研究历史文物什么的。” 她点头,程昀用笔画了一个圈:“行吧, 我回头找专业人士详细咨询一下。这上面光印些理论说明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 第50页 进了南城公馆的酒店,侍应生帮他们收了外套,程昀展开一条酒红色的羊毛披肩披在苏鸢身上:“人有点多,有我在,你不用怕。渴了, 饿了,冷了, 热了,无聊了……一定要告诉我,别一声不吭装哑巴。” 苏鸢低声道:“有何注意之处?” 在她心里,摆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那些所谓的规矩, 程昀不悦道:“我带你出来是想让你高兴的, 你别没事找事乱给自己加戏。整日里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不累吗?” “程先生,好久不见。”来人四十岁左右的年龄,五官端正, 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穿着银灰色西装,笑起来带点书卷气。 叶其芮挽着那人的胳膊, 艳丽的妆容把她锐利的五官全部突显了出来,纯黑色鱼尾礼服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冷艳而魅惑,弯眼对程昀道:“黑色西装很衬你。” “莞莞,这是吴先生、吴太太。”程昀把苏鸢虚揽在怀中对他们介绍道,“我女朋友,苏鸢。” 叶其芮用网友的话来说,长了一张高级脸,自带强大气场,是为数不多在国际上有知名度的中国女星。国内各种颁奖典礼,流量小花和她合影简直是车祸现场,因她既不开美颜也不P图,曾被网友冠以容貌检测仪的称号。 眼下苏鸢和她站在一起并没有被她咄咄逼人的气质压下去,反而有种以柔克刚的协调感,叶其芮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俗之又俗的程大少爷在挑人方面眼光挺毒辣的,她以前一直以为他应该喜欢网红脸,与他的穿衣审美比较搭。 程昀压低声音同苏鸢咬耳朵:“你是不是感觉他俩很不配?叶其芮爱吴先生爱得要死,只因吴先生与她差不多高,叶其芮与他同行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 她那些死忠粉如果看到吴先生平平无奇的模样估计会在网上掀起大规模腥风血雨,为保护吴先生,叶其芮从没有在网上发过两人的合照,以至于每年都会有两人婚变不合的话题被频频刷上热搜。 毕竟普通人都比较肤浅,更看重颜值。你看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这个忧虑。” 苏鸢淡然道:“皮囊色相,皆为虚妄。” 程昀不甘心道:“总之我和你无论是从皮囊还是心灵都高度匹配,别人是挑不出任何错的。” 按照苏鸢九曲玲珑的思路程昀是在旁敲侧击让她不要在宴会上令他难堪,惹人非议,她郑重其事的保证:“我会注意的。” “嗯,你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就对了。” “好。” 两人强制性把不同频道的对话转化为自己可以理解的部分,完全没有察觉出来有哪里不对。 姗姗来迟的林安进门看到苏鸢意外道:“苏小姐?” 程昀挑眉:“没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林导也会来这种地方?” “听闻有几件文物藏品与兰岐王有关,我特来看看。”林安不苟言笑的面容柔和下来显得过于僵硬,“苏小姐,虽然你婉拒了《箜篌》的试镜,但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这部戏,不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苏鸢略带疑惑的望向程昀,不着痕迹的拉了拉他的袖口,程昀道:“林导,莞莞她对演戏没有兴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吧。” 林安递给苏鸢一张名片:“苏小姐,这是我的名片,随时联系。” 苏鸢恭敬的接过:“谢过先生。” 程昀实在想不通林安为什么执着于让苏鸢出演兰岐王妃,启用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表演训练的素人担任大牌云集《箜篌》的女主并不是好的选择,勿论她有多漂亮都不能成为增加双倍风险的理由。 林安、叶其芮与吴先生陆续进场,程昀站在原地没有动,苏鸢问道:“不进去吗?” 他干咳两声眼睛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她未解其意:“手臂不适?” 程昀不耐烦的牵过她的手穿过他的臂弯:“和你说话不被气死也得累死,你没看到别的女人都是挽着男士的胳膊入场吗?没一点眼力见儿。” 苏鸢的手往后缩了缩被他紧紧按住了,她垂头道:“大庭广众之下,有失体统。” “这是规矩,走吧。” 参加拍卖会的都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展示台设在大厅的正中央,落座之后免不了互相寒暄。 “那位是程家的大少爷吗?我瞧着不太像。” “就是他,这张脸可是把他父母的优点全部继承了,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旁边的是哪家的千金?女朋友?往常可从没见他在公开场合带过女伴。” “这位大少爷整天就喜欢和那些不入流的小明星、网红、野模厮混,名门望族的小姐谁能看得上他啊。依我看应该是江先生带来的,你们看到没有,就他右边的那位,那可是江首长的长孙。” “朗才女貌,真般配。” 程昀隐隐约约听着有关他的闲言碎语,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白,把前一秒的阿谀奉迎反衬的更为不堪。 江远岱翻看着拍卖藏品的册子问道:“怎么没有兮桐古琴?” 程昀打了一个哈欠:“你放心,我肯定让你见到那什么琴。” 苏鸢补充:“兮桐。” “系统?”他笑得前仰后合,在正襟危坐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古人真有意思,知道如此超前的词汇,未卜先知呀。” -- 第51页 苏鸢摊开他的掌心一笔一画写字,一本正经的同他解释:“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兮,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桐。” “好好好,兮桐古琴,我知道。” 兮桐琴是江远岱外祖母家的祖传古琴,战乱时遗失,至今都是大舅母林疏桐的一块心病,因着江昭承帮程昀促成华岳与IRIS合作的关系,无意中得知兮桐琴几年前在法国被景先生以高价收购了,所以让江远岱来拍卖会上碰碰运气。 拍卖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程昀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全程都在低头玩开心消消乐,即便穿着最昂贵的高级定制西装也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最后一件藏品,由IRIS创始人景先生提供,覃朝元平年间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缠枝鸢尾手镯,据考证,曾为兰岐王与兰岐王妃的定情之物。 起拍价,800万。” 手镯制作工艺巧夺天工,历经千年仍焕然如新,程昀收了手机,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苏鸢身上:“你喜欢?” 苏鸢道:“似曾相识。” 场上的报价从最初的八百万飙至一千二百万,竞价的人越来越少,程昀手指敲打着紫檀桌案,懒懒道:“一千五百万。” 江远岱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给莞莞的新年礼物。”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就像在挑选商场里的平价商品,“难不成我给自己的女朋友买礼物还要向江大公子报备?” 程昀年前投资游戏俱乐部刚霍霍了几千万把姑父气进了医院,姑姑留给他的遗产这几年基本已经被他败光了,他全凭心意挥霍无度完全没有金钱数额的概念。 江远岱按住他举牌的手:“这些拍卖交易私下都是有利益牵扯的,你……” 程昀扬眉一语打断他的话,眼角噙着几分冷意:“你是在侮辱我对莞莞的诚意。” 苏鸢闻言,略显错愕的看着他:“送……送我?” 程昀不置可否,她红唇微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松开了披肩:“无功不受禄。” “宝贝,你我之间需要如此生分吗?”程昀拉了拉顺着她肩膀的曲线往下滑的披肩,冰冷的指尖若有似无摩挲着她的下颌,像只吐着信子的蛇伺机噬咬她脆弱的咽喉,“要吗?” 苏鸢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唇瓣,绵软的声音带着哑意,很轻,受蛊惑般吐出两个字:“要的。” 程昀下颌紧绷,喉头干涩,被她清清淡淡一句话撩的心头发痒,修长的手指在她瓷玉般的皮肤上流连,大拇指慢条斯理的擦掉苏鸢嘴角的点心屑:“两千万。” 短暂的寂静之后,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大厅中回旋:“程先生的竞拍价为两千万,还有没有人往上加价的?” “两千万一次……两千万两次……两千万三次……成交!恭喜程先生拍得覃朝元平年间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缠枝鸢尾手镯。” 江远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平静问道:“你去哪里弄这两千万,姑父不是把你的资金链断了吗?” 程昀无所谓道:“这就不牢你操心了,总之我不会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情。” 拍卖会结束之后,景先生单独面见了程昀,时间并不太长,十几分钟左右,江远岱几人在候客室等他的间隙,吴淞打量着室内装修发自内心的感慨,这位景先生对生活讲究的近乎苛刻。 第三十一章 地毯、家具、吊灯、杯盏……独一无二的设计相得益彰, 不同时间段室内的香氛仔细分辨都有细微的差别,就连花瓶的摆放位置都是经过精密测量之后决定的,更勿论花瓶里几朵玫瑰、几朵桔梗, 几枝情人草, 高低顺序, 花头方向。 同样是有钱, 程昀有景先生做参照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桌上的点心每样份量很少,口感甚佳, 吴淞每吃完一份就会有另一份送过来,不带重样的,就算跟着程昀见多识广,还真没有见过根据味蕾感知顺序来变化不同口味的甜点,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到腻味。 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 程昀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挺括的白衬衫挂着条松松的墨蓝色领带, 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及肩的漆黑头发发尾微卷,伸手搂住江远岱来了一个法式贴面礼。 正欲牵起苏鸢的手来一个吻手礼时被程昀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手背, 他揉了揉手, 一举一动自带说不出的矜贵优雅,似笑非笑道:“你们好,我是杰瑞,景先生的全权代表人。” 吴淞脑中不由浮现出伴随他整个童年的动画片, 猫和老鼠, 这个名字搭配这位先生多少有点违和。 那人宛若有读心术看着吴淞眼梢略微勾起:“没错,就是汤姆And杰瑞, 很可爱有趣不是吗?” 吴淞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干笑两声往程昀身边凑了凑,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矛盾感,笑起来时,满眼桃花,一旦板起脸,锐利的严肃感极具震慑力。 程昀对江远岱道:“我与他勉强算是朋友,确切的说是校友,有幸和景先生的几面之缘都是因为他。” “我中文名字叫做景行,取自成语景行行止,顺便说明一下,我与景先生仅止于合作关系。”他拿出手机点出几张图片给江远岱看,“江先生,这是你要找的七弦琴吗?” 图片上的七弦琴,琴身呈红棕色,有流水断纹,白玉琴徽,琴头、琴尾雕有凤凰纹饰,江远岱意外道:“兮桐琴果真在景先生手中,不知能否割爱?” -- 第52页 景行收了手机:“七弦琴是景止四年前在一位退役法国军官的手中高价收购的,经有关专家鉴定花费的资金比它的本身价值高出五倍。他这个人性情古怪,入他眼的东西不多,这件事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兮桐琴对我母亲的意义重大,我能不能见景先生一面?” 景行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不巧,他要回法国主持明天IRIS总部的会议,现在应该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东西就在他手里,跑不了,你急什么。”程昀坐在苏鸢身旁大口吃着西点喝着咖啡,“你们厨子的水平比起在法国可差远了,这个蔓越莓味道不对。咖啡多放两块糖能死啊,苦死了。大男人的屋里弄什么香氛,娘们唧唧的……” 吴淞忍不住提醒道:“哥,适可而止。” 程昀放下手中的叉子把鸢尾手镯戴在了苏鸢的左手上,大小刚刚合适,好像为她量身定制一般:“迟到的新年礼物,还不错,挺衬你的。” “太贵重,不可。”苏鸢握着手镯尝试褪了几次都没有褪下来,白皙的肌肤磨出一片红痕,冻疮刚结好的疤被她碰掉一块露出粉红色沁着血丝的鲜肉。 程昀粗鲁的攥住她的手:“覃朝没有鸢尾花,这手镯没准就是后世牵强附会的赝品,不值钱的。 看看,看看,这手好不容易好了又被你折腾成这样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和我撒娇让我继续喂你吃饭,帮你穿衣服什么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种方式很不好。” “不是……” “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不喜欢直接丢了,我眼不见心不烦。”程昀觑着她的神色,轻揉着她手背的红肿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手镯本来就是让人戴的,供在家里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吴淞目瞪口呆的盯着苏鸢手腕上的鸢尾手镯,这可是把两千万戴在了手上,那可是两千万啊!江先生说得没错,被程总知道他毫无因由的这么败家估计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暮色西沉,程昀有点累了,扬着下巴问道:“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 苏鸢不疑有他象征性指了几样,程昀来了精神对法国老管家道:“这个……这个……这个……每样打包一份带走,别那么抠一样只放一两个,都不够塞牙缝的,多装点。” 吴淞表示此刻自己很想选择不认识他。 江远岱为着兮桐琴特意请景行去睢园用餐,程昀临时接到张越的电话就没有跟着他们去吃这种一听就是正儿八经的晚餐,十足的没意思,警花还是太单纯了,兮桐琴又不在景行手中,请景行吃一百顿饭也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指望他来得干脆利落。 送苏鸢回去的路上,程昀递给她一部最QU新款白色手机:“手机号码,系统软件我都帮你设置好了,你记得随身携带,务必让我随时联系上你。” 短短几日,苏鸢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把手机当成法器的苏鸢了,眼前这个四四方方的物什被称作手机,两个人相隔万里之遥也能畅通无阻的通话视频,比神仙的法术还要神奇。 程昀拨通了苏鸢的手机号码,手机传来悠扬的小提琴曲,屏幕最上面显示了两个字“程昀”,最下面有红绿两个方向的图标:“手指往这边滑是挂断,红色挂断的意思是你单方面结束通话,往绿色这边滑是接通。” 他说着指腹在手机上滑了一下把手机放在她的耳边,说话声通过听筒传来声音愈发低沉:“宝贝,学会了吗?” 苏鸢在程昀的指导下试了几次,车已经停在了然居楼下了,程昀不放心的把她送回家:“我晚上回来可能会很晚,你不用等我了,早点睡。” “好。” 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一个人走动显得异常空旷,灰蓝色的装修色调,冷冰冰的,没有人气。苏鸢洗漱过后换了白色连帽卫衣,亚麻色宽松长裤,头发扎了很低的马尾,她抬起手腕盯着鸢尾手镯出了一会神,尝试着往下摘了几次都没有摘下来。 夕阳西下,外面车水马龙,透过落地玻璃窗她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学习适应能力对于别人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对于苏鸢来说却是从小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她善于察言观色,懂得工于心计,远不是程昀看上去那么纯良无害、弱质芊芊。 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好,她想感受一下被人爱护是什么样的感觉,一下就好。可她没料到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程昀的无微不至像一张细密的网把她禁锢其中,无法自拔,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苏鸢穿上羽绒服,拉好拉链,把钥匙、手机装进斜挎包,跺回客厅取了身份证,听吴淞说这个证件对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重要,是出门必备品。 零下十度的低温,又逢新年,外面人并不多,她出了小区大门过了马路来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凭借自己的超强记忆力在商场里走了一圈又原路折返回小区。 她尝试着把见到的景物与电视剧中出现的相似场景对号入座,试图了解它们的实际用途,这种方法收效显著。 正当她仰头站在路灯下眨着眼睛认真思考路灯与家里的吊灯有何区别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膀。苏鸢疑惑的回头,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灰色羽绒服的姑娘,略微有点眼熟,她礼节性的笑笑颔首问好。 -- 第53页 “你好,我是陶桑,住在你家楼上,年前在电梯里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苏鸢蹙眉想了想:“我记得。”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不冷吗?”陶桑围着厚厚的酒红色羊绒围巾,戴着羽绒服帽子,只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如果我邀请你去我家吃饭会不会显得很唐突?” 苏鸢在覃朝终日忙碌,姊妹之间亲情淡薄,出门的机会寥寥,没有机会结识什么朋友,对于陶桑的邀请她心里很高兴的,应了一声好。 “程先生不在吗?” 苏鸢摇头,陶桑自我介绍道:“我是《箜篌》的编剧之一,听林导提起过你,早就有意登门拜访,又怕贸然登门多有打扰,可巧今天就碰上了,以后有时间你多来家里玩,走一层楼梯就到了。” 第三十二章 陶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棉质拖鞋:“来,你试试合不合脚。” 上下同样位置的两层总体格局都差不多,陶桑家里的装修走得是简约风, 处处透着别具匠心的精致, 陶罐中挤挤挨挨的小雏菊, 长颈玻璃瓶中的红玫瑰, 阳台上花团锦簇的绿植高低错落。 钟一靠着软枕抱着一根胡萝卜布偶兴致勃勃的刷着微博对在厨房做饭的季俞道:“我和你老婆的同人文在网站上已经飙了几万字的小黄车,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季俞那双终日拿手术刀的手处理起鱼来就像在雕刻属于医生的艺术品, 利落干脆,有种残暴的美感,听到开门声响抬眼看了一眼玄关处。 “苏鸢,这是我先生季俞,这位是我闺蜜钟一。”陶桑贴心的帮苏鸢理了理卫衣的帽子, “随便坐,不要客气。” 苏鸢道:“你们好。” 钟一混娱乐圈混了五年, 勉强混了一个在林安执导的电影《箜篌》中饰演女刺客的配角,还是在不会被剪掉的前提下。 眼下有可能出演《箜篌》女主角的人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恍恍惚惚感觉很不真实,伸手拉着苏鸢坐在沙发上:“鸢鸢, 你多大了?学得什么专业?听说你辞演了《箜篌》的女主角?为什么不想演?你不喜欢演戏吗?” 陶桑无语:“你一次性问这么多问题, 让她怎么回答?” 苏鸢穿着款式简单的衣服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也让人移不开半分目光,双瞳剪水,宛转蛾眉,娉婷袅娜, 仙姿玉色……陶桑写古代小说常用来形容美人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毫不为过。 “林导眼光真毒。” 钟一与叶其芮同属于冷艳美, 叶其芮冷多一点,钟一媚多一分, 可惜这一属性在她身上仿佛自带招黑体质,出道多年每次都因为子虚乌有的黑料被骂上微博热搜。 勾引同剧组男艺人,潜规则上位,片场耍大牌,这些还能理解,喝口水打个喷嚏都被网友群嘲吐槽,全娱乐圈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段时间她患上了轻度抑郁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一度产生过轻生的念头,是陶桑为她争取来了《之子于归》女主角的机会,陶桑作为原著作者亲自操刀改编,全程实景拍摄,良心制作,全员演技在线,让这部剧在今年大爆。 陶桑友情客串的痴恋女扮男装女主角终生的柳黛一角,让钟一头一次没有与同剧组的男主角传出绯闻,反而与陶桑一起登上了微博热搜。 与你共享荣耀的人很多,愿意把你从沼泽里拉出来的人很少,她在娱乐圈沉沉浮浮五年才迎来了转机,打心眼里她真的艳羡苏鸢一出道就可以出演林导电影女主角的机会,以至于对苏鸢的辞演表示不能理解。 陶桑去厨房帮季俞做饭,钟一用了四十五分钟给苏鸢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表演课,苏鸢听得一知半解,隐约理解了在这个世界演戏是一门艺术也是一个职业,同其他职业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演戏的人被称作演员,和覃朝下九流的戏子不一样。 虽然她一时不能改变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误会了程昀,他给了她一个自力更生的机会,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钟一,谢谢你。” “你想通了?演戏其实挺有意思的。” 苏鸢对沙发上的毛绒玩具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爱不释手的摸着泰迪熊的脑袋摇头认真道:“我要去上学。” “电影学院是允许学生接拍电影的,你打个报告就成,你是在电影学院吧?还是在戏剧学院?” 苏鸢回道:“S大,考古专业。” 钟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会讲冷笑话。” “我从不妄言。” “听上去真像假的,你学考古?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钟一冲着在餐厅里摆碗筷的陶桑嚷道,“桑桑,你能想象苏鸢是学考古的吗?” “先洗手吃饭。” 席间其乐融融,苏鸢和他们说话很放松,完全没有预想到的无措尴尬,和程昀待在家里的时候她总感觉屋子里少了什么东西,仔细去想偏又想不起来,现在她知道了,是生活味。 程昀的生活空间好像精心描画的面具,美则美矣,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陶桑给苏鸢倒了杯清茶解腻:“是你的手机在响吗?” 苏鸢喝了点红酒,微醺,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斜挎包里装着程昀刚买给她的手机,她走到玄关处从包包里翻出闪烁不停的手机,迟疑的滑了红色键,放到耳边听了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 第54页 她瞪着眼睛看了看,攥着手机还未走到餐桌,手机又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苏鸢想了想滑了绿色键,里面传来程昀颤抖的声音:“莞莞?” 他声音略带嘶哑,夹杂着微不可查的慌张无助,苏鸢要出口的话噎在嗓子眼只发了一个单音节的嗯。 程昀嘶吼:“你胡乱跑什么?你认识路吗?你和人正常交流都不会被拐卖了哭都没地方哭?你自己瞧瞧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不接电话就算了,还敢挂我电话!我给你买手机是方便我随时找到你,不是让你好看当摆设! 你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吗?你别乱跑,我马上去接你。算了,我还是找江远岱手机定位吧,整天就会给我找麻烦,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他声音很大自带免提功能,钟一嘟囔:“这谁?凶什么凶?” 苏鸢默然不语,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陶桑听到手机那边一声闷响,而后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她稍微距离手机近了点:“程先生,我们住在你家楼上,16楼,苏鸢她……” 手机挂断不超过半分钟短而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季俞打开房门,程昀气息不稳,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双目发红,平静问道:“苏鸢在吗?” 季俞偏身让出一条道,陶桑解释道:“我邀请苏小姐来家里做客,刚吃完晚饭,还没来得及送她回去。” 程昀目光死死盯着苏鸢,伸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手背青筋暴起可见力气之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苏鸢艰难的伸出手轻轻顺着他的脊背,低声道歉:“对不起,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私自出门。” 程昀下颌紧绷,喉结上下滚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松开苏鸢,拿下衣钩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对陶桑道:“抱歉,莞莞对S市不太熟悉,我担心她会出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话说得十分客气,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冷情。 钟一目送两人离开,手指卷着发尾道:“娱乐圈还有这号人物?不应该啊,长成他这样单靠一张脸就能火的一塌糊涂,没道理会籍籍无名。” 陶桑言简意赅道:“他是华岳程董的独子程昀。” 钟一讶异:“啊?看起来不像啊。” 程昀扶着她进门数落道:“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长了一张招摇的脸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苏鸢软软贴在他的身上,环臂搂住他,眼尾晕着淡淡的胭脂红,凤眸水润,长睫轻颤:“你在担心我?” “我……”程昀皱眉,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肤如凝脂的肌肤红的有点不正常,“你喝酒了?” 苏鸢靠在他的怀里,眯着眼睛固执道:“你就是在担心我。” 程昀任由她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的身上拖着她往客厅走,苏鸢双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摸来蹭去,程昀郁结在胸口无处纾解的戾气被她讨好的亲昵一点一点磨没了:“真长本事了,背着我在外面喝酒还喝醉了,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她微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锁骨处,闻言无意识的抬头,呼吸灼热,抿唇笑笑:“一点点,微醺。” 苏鸢克制自律,知自己不胜酒力未免酒后失态平常几乎滴酒不沾,今晚出于礼节喝了一杯甜甜的葡萄酒,未料后劲会这么大,勉强维持的清醒理智,在看到程昀的那一刻脑子里紧绷的弦啪的一声就断了。 程昀呼噜了一下怀里的小脑袋,这么古板守礼的人都主动投怀送抱了,可见醉的不轻:“想不想喝水?想不想吐?想不想睡觉?” 苏鸢十指交扣勾着他的脖子委屈道:“想……抱……” “已经抱着了。”他手上故意没有用力,苏鸢唯恐掉下去本能的紧紧搂着他,贴的很近。 她穿着连帽衫,扎着松松的低马尾,显得年龄特别小,手腕上的鸢尾手镯滑出,在灯光之下流光溢彩,程昀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吻苏鸢的手背:“再不松手,我就把你抱回我的房间了。” 苏鸢歪头看着他,笑起来很甜:“好啊。” 程昀抵着她的额头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抱你回我的房间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认真想了想摇头,他戏谑道:“就是把你吃了的意思。” 苏鸢搂着他的手稍松,认真道:“不……不好吃的。” 程昀很轻的吻了吻她的眉心,苏鸢瑟缩了一下身子,有样学样的仰头在他嘴角处亲了一口,蜻蜓点水,一触即逝,不夹杂任何情欲。 他喉结滑动,舌尖扫过嘴角,有淡淡的酒气,苏鸢攀着她的身体,柔柔软软的唇贴着他的,青涩的碾磨了两下,娇嗔道:“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程昀真快被小朋友折磨疯了,本想趁她喝醉逗逗她,没想到小朋友喝醉酒之后黏人的厉害,他被她撩拨的,真想不要脸到底对她做点不好的事情。 第三十三章 平常那么古板守礼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撒娇磨人的功夫和谁学得,完全把握了精髓。 他以前最讨厌撒娇黏人的女人,做作的要命, 但他家小朋友撒起娇来还挺可爱的。 程昀弯腰把她放在沙发上, 苏鸢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撒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第55页 “不是不想要, 是……” 苏鸢只模糊听到不想要三个字,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一滴滴往下滑落,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说话时殷红的唇瓣若有似无滑过他的下颌:“我不好吗?” 程昀按住她的手,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晕红的眼尾,嗓音暗哑答非所问:“莞莞,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 外面霓虹闪烁, 屋内灯火通明,他抱着她, 心跳有片刻的失控,被他压制在内心的情感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最终又硬生生止住了,她太好了, 而他糟糕到了极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哭了,我没生气。” 苏鸢伸手抹了抹腮边的眼泪,嘟囔道:“没哭。” “好好好,没哭没哭。”程昀半拥着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的唇边, “渴吗?” 她咬着杯沿像小猫一样小口小口啜水, 十分文雅,程昀抿了抿干涩的薄唇, 等她喝够把剩下的半杯直接灌入口中消火。 然后草草帮她稍作洗漱抱回了自己的房间,苏鸢大约是感觉热,扯了扯身上的连袖衫没有扯下来,不高兴的皱了皱眉,踢掉程昀给她盖的被子,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试图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睡觉,唇瓣隔着衬衫贴着他的后背。 程昀身体紧绷成线,单薄凌乱的白衬衫贴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黑眸墨染般暗沉:“真拿你没办法,乖乖躺下睡觉。” “冷……” 苏鸢哼唧了几声,程昀偏身半抱着她用手指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轻轻托着她的头放到枕头上,她呼吸慢慢变得平缓,一会就沉沉睡着了。 程昀顺势躺在她的身边,无可奈何的笑笑,每次把火勾起来都不管灭,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这一觉睡到了次日10点,程昀是被接连不断的手机铃声吵醒的,苏鸢翻了个身往被子里缩了缩并没有醒,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 对于程宅这个地方程昀生不出一点的好感,如无必要,每月例行公事的报道他都想省了。 李叔帮他打开车门:“少爷,你可算来了。” 程昀清爽的短发乱糟糟的,苍青色的羽绒服搭配胭脂红衬衫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给死气沉沉的程宅增添了一抹生动:“人呢?” “在客厅……太太陪着。” 程昀面色瞬时就有些不好看,冷哧道:“她不在医院陪着程清让,跑回来瞎凑什么热闹?” 程家守旧,固执的遵循着嫡系为尊的传统,对程清让这个半道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很看不上,直至程、江两家联姻程清让在江昭昭的支持下创办华岳才让他的地位在程家发生了质的改变,毕竟江家的背景在那里摆着,没人开罪得起。 这些年华岳生意越做越大,确切而言S市的首富仅代指程清让不代表程家,可有些人显然搞不清状况,把华岳理所应当的当成自家产业颐指气使,程昀想不明白他们的优越感到底来自于什么地方。 程昀摇着手中的车钥匙踢开虚掩的木门,客厅里人很多,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远方表侄,面熟的没有几个,陆一曼眼圈红红的低垂着头站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旁边听训,沙发上翘着兰花指喝咖啡的几个女人不时帮衬几句,人人艳羡的程太太做成她这样也算一种本事。 “我们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掺和。”程昀啪的一声把车钥匙丢在茶几上冷冷睨了陆一曼一眼,“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陆一曼面无血色的上楼收拾程清让的必备衣物,程昀瘫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程清让即便死了也轮不到旁人来分家产,你们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错误偏差?正好大家都在,我郑重声明一下,我,程昀,是程清让唯一且合法的遗产继承人。” 程老太太保养的很好,手腕上戴着通透如水的翡翠手镯,穿着宽松的香云纱旗袍,整齐精致的盘扣处压着一串颗颗浑圆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项链,花白的头发微卷,描着细细的柳叶眉,满目矜傲:“程清让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对长辈没有一点礼数,程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奶奶,我陈述事实而已。”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丢在椅背上,自顾自开了一瓶82年的拉斐,“敢问诸位,主人不在,你们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是什么礼数,恕我孤陋寡闻。” 和苏鸢待在一起久了他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咬文嚼字,程老太太不悦:“你不思进取,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我说你几句你还有理了?” 江昭昭未婚先孕,与程清让的婚姻仅维系了十个月,与程家人的交集非常少,江家大小姐作天作地所有人都选择了无条件的包容忍让,程老太太高高在上了一辈子被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压了一头就算了,可她眼看着她最看不上的程清让依仗江家的势力成为程家的掌权人,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恰好程昀不争气,浑身上下没一点好,隔三差五总能搞出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媒体不敢报道,碍不住程家这帮人背地里吃瓜消遣,人生的乐趣不就在于幸灾乐祸吗? 程昀摇着高脚杯中的拉菲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程老太太鄙夷的避了避,他用衬衣袖口抹了抹嘴唇,眸光阴鹜:“我叫你一声奶奶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奶奶了?我花的是程清让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 第56页 你是不是没有搞清状况,这里是我家,华岳和你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程清让理论上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真搞不懂你哪来的底气在我家瞎逼逼,要点脸成吗?” “程昀!你说得这叫什么话!” “就是,反天了也没人管管,外面因为你把我们程家说成什么样了。” 有人打圆场:“程昀,大过年的,给老太太说几句吉利话拜个年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长辈出于关心唠叨晚辈几句,这不是应当的吗?” 程昀被他们吵吵的头疼,捏了捏眉心,平常他连江致周的面子都不给,程清让由着他败家玩乐也得不到一个他好脸色,这群乱七八糟的人哪来那么大面子,他们严重高估了程昀的耐心值。 “说够了就从我家滚出去。” 他扬着下巴,眉梢上挑,满是不屑,近乎刻薄:“奶奶,你看不上程清让,看不上我,可那又如何?程清让就是比你的亲生儿子有出息,你们程家像蛆虫一样攀附着华岳知不知道要脸这两个字怎么写? 还有你那个留学英法引以为傲的孙子,背地里的肮脏事暂且不提,麻烦你转告他等有时间把睢园赊欠的帐结了。亲兄弟明算账,没有吃喝嫖赌的命,就别学我吃喝嫖赌的病。” 程老太太被他气的浑身发抖,旁边的人也开始坐不住了,程清让毫无征兆的住院养病,华岳错综复杂的人员调度成了每个人关心的问题,毕竟这关系到他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人人都想趁势控股华岳。 没有人把程昀这个纨绔放在眼中,即便他接替了程清让的位置暂理华岳,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傀儡。 这群人精太过精于算计反被程昀直截了当的奚落堵的哑口无言,程昀就差指的鼻子骂程老太太恬不知耻了,杀鸡儆猴,间接打了所有人的脸。 “奶奶,你放心,往后我保证与你们老死不相往来,彼此眼不见心不烦。” 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会继续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纷纷收拾东西走人,连虚伪的客套都省了。 江家人和程清让对程昀的纵容简直达到了毫无底线的地步,没人敢明面上得罪他,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缄口不言明哲保身,说到底程家的太子爷有足够肆意妄为的资本。 程昀身体后仰,长腿搭在茶几上闭着眼睛,他继承了江昭昭与程清让的所有优点,无可挑剔的五官,俗艳的衣服也被他穿出了高级感:“程清让的八面玲珑我学不会,以后别TM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你们不配。” 程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精心描画的妆容随着她的表情动作显得有点狰狞,旁边人搀着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她恶狠狠的剜了程昀一眼不忿的出了程宅。 李婶收拾着桌子上的茶杯:“少爷,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你要饿了,我去给你做几个菜。还是你想去医院看望先生?” “我不去碍他的眼了。”程昀躺在藤椅上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不出这帮人有把程清让气进医院的本事,到底怎么回事?” 因初三程清让需临时飞去美国洽谈合作项目,每年不可避免的家庭聚会被提到了初二,人多口杂,也不知道几个人背地里奚落侮辱程昀的话怎么就被程清让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他一口气没顺上来直接晕了过去,把所有人吓了个够呛。 程昀表情漠然的喝着酒,程清让顶着不光彩的私生子身份,有个懦弱无能的母亲,娶了个任性刻薄的妻子,唯一的孩子一无是处带给他永远是无视难堪,倾注所有心血的华岳在他死后的某一天有可能还会被挥霍殆尽。 自己努力把一切做到尽善尽美终究摆脱不了可笑荒唐的人生,程昀想,程清让即便是死也会死不瞑目的。 虽然他并不认为别人说他几句能把程清让气进医院,那个人冷心冷情,几乎没有人没有事能牵动他的情绪起伏。 李叔说:“少爷,太太说她忘记拿先生以前的病历了,在书房的第二个柜子里,你能不能上去找找?” “她还能干什么。” 程昀讥讽了几句,不情不愿的去了二楼书房,中规中矩的装修,各种书籍文件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宛若一个小型图书馆,他拉开金丝楠木书架上的抽屉,胡乱翻了一通,并没有找到什么病历,反而找到一沓旧照片。 照片上的江昭昭每一张都是笑着的,明目皓齿,美得惊心动魄,原来她是会笑得,程昀脊背抵着书架颓然的坐到地上,指腹摩挲着照片的边角,心脏疼得抽搐, 程昀隐隐约约听到哭泣的声音,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照片散落了一地,好像有一双手把他拉入永无休止的黑暗,耳畔是腕表精密器械转动的轻微噪音,他听着听着那些规律的音调慢慢变奏成了他熟悉的旋律。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案《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实验男神季俞矜贵自傲、冷若冰霜是陶桑最不喜欢的类型,偏偏校园贴吧名为“这就是爱情……”的帖子让她成了季俞的官方认证CP,图文并茂,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如果她不是陶桑本人她都要信了。 帖子持续连载了整整三年,陶桑作为季俞强制性绑定搭档成功被蛊毒洗脑。 右脑:“我的理想型温文尔雅,幽默风趣……” 左脑:“不!你喜欢季俞,你喜欢了他整整三年,你怎么能移情别恋呢?你忘了你们曾经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他是你男朋友!” -- 第57页 “是……是这样吗?” 校庆晚会,季俞在人群中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凑在她的耳边问道:“女朋友,觊觎你三年,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 第三十四章 妥帖的燕尾服, 江昭昭阴郁的目光,残缺的法文诗集,漆黑的地下室……被他刻意隐藏在精雕细琢的面具下的过往, 伴随着小提琴演奏的《梁祝》如潮水般充斥而来。 江昭昭歇斯底里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你就是个怪物, 你为什么要学小提琴, 为什么要藏他的照片!” “不怕, 我帮你把身体内肮脏的鲜血清理干净,你身上流淌着的血都是不健康的, 会生病的。” 他感觉有锐器刺进了自己的肌肤,脖颈上的琴弦不断收紧,周身血液凝结疼得他无法呼吸,他本能的挣扎反抗,琴弦嵌入他的身体骤然又松弛了下来。 程昀大口喘息:“妈妈, 疼……” 江昭昭冰凉的手指宛若吐着信子的毒蛇慢条斯理的摩挲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宝贝,没有人爱我, 也没有人爱你,真可怜。” “妈妈,我爱你的……” …… 程昀头疼欲裂,吃力的睁开眼睛, 把地上的照片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放回抽屉原处, 手指无意触到一个黑色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嵌着小提琴的戒指,很小的小提琴,一看就是出自世界级大师之手。 他心情极差, 关上抽屉迟疑了几秒又颤巍巍的拉开, 偷偷拿走了唯一一张江昭昭与程清让的合照。 病历是在最右侧的抽屉里找到的,他下楼随手丢给李叔吊儿郎当道:“顺便告诉程清让过了元宵节我就去阿拉斯加看极光, 他不要试图在华岳给我安排一些毫无意义的工作,我不想看到程家那帮人。” 苏鸢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她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打量着陌生的房间茫然的坐了起来,房间比她住的还要大,没什么特别的装饰,这是程昀的房间? 她攥着被角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昨晚喝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态,依稀记得他好像生气了。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通信公司发来的无关痛痒的信息,她点进微信软件,里面是程昀发给她的语音消息,断断续续有十几条,对于能听到程昀说话这件事苏鸢感觉很新奇,不厌其烦听了大半个小时。 “你醒了吗?外面下雪了,路上很多雪人,我们要不要也在楼下堆一个?” “喂,你是没有醒,还是没有看到我发的消息?昨天在车上教你玩手机教了八百遍,微信你还是不会用?合着我说得话你全当做耳旁风了?和你沟通真是一如既往的费劲。” “醒了就起床吃点东西,电饭煲里有煲好的粥,电饭煲你认识吗?知道怎么打开吗?算了,我还是早点赶回去吧。” “有事,晚点回去。” 她还不能熟练操作手机,也不知道如何回复他的消息,尝试着拨通了程昀的手机号码,响了很久都是暂时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又拨通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苏鸢怀疑是自己的操作出现了失误,不敢再胡乱摆弄。 沓着拖鞋把床铺收拾整齐,拉开窗帘,外面阴云密布,漫天飞雪,透明玻璃瓶中红玫瑰含苞待放,粗陶罐中的鸢尾花谢了几朵,白瓷梅罐中的桔梗零零星星开了不少,苏鸢指尖蘸着水往鲜花上洒了洒,喝了一碗电饭煲里的红豆百合薏米粥,抱着空白的笔记本去书房学习认字。 书房中林林总总的书册都是她不认识的书名,她找了很久才在最底侧的书架上找出几本有关覃朝的书籍,抽出其中两本翻了两页,密密麻麻的批注比书上的字还要多,都是对同一个陵墓出土文物的分析介绍。 她触摸着书页上青花梅瓶的图片,既陌生又熟悉,它们和她一样承载了那个时代的记忆碎片。 另一本书是有关覃朝古建筑的,很厚,夹了很多测绘手稿,一笔一画画得特别精美,书上的标注比上一本书还要多,笔迹刚劲有力,都是她看不懂的符号。 外面门铃响的时候,苏鸢正坐在书桌前适应铅笔的手感,对于现代人摒弃毛笔改用硬笔习字感觉不可理解。 她缓步走到门口,严格按照程昀告诉她的步骤,先透过猫眼看看有没有人,再确定要不要应话。 意料之外,门外的人竟然是许诺,苏鸢赶忙打开门解释道:“我刚刚在书房里写字,没有听到门铃响。” 许诺毫不见外的往屋里走:“要不是昨晚在车库看到小少爷的车,我都不知道你们住在了然居。 你还不知道吧,我就住在你们楼下,月白以前因为工作的原因曾经在这里借住过一段时间,看中了房子的位置格局,索性就买了14楼当做我们的婚房,不过小少爷的房子多得数都数不清,我一次都没有见他回来住过,有钱人的世界真让人不能理解。” 苏鸢忙着烧水泡茶,把昨晚程昀从南城公馆带回来的点心拆盒装盘:“二哥不在?” “他去医院值班了,我刚聚会回来,一个人在家待得没意思,上来碰碰运气看看你在不在,过年真的好累啊。”许诺身体柔韧度很高,躺在沙发上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是非一般的难度,“小少爷又出去浪了?莞莞,你也别太好脾气,事事都顺着他,该管时就得管。” 这话说出口许诺感觉有几分心虚,江家、程家每一个人管得住程昀,指望个脾气绵软的小姑娘管束一二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 第58页 苏鸢不以为意的笑笑:“吃点心。” 许诺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搜索电视剧,挑了个长得最好看的点心咬了一口,入口酥软,椰果的味道迅速袭满整个口腔,细品之下有玫瑰的清香,余味是淡淡的薄荷,吃下去完全没有点心的腻味感,清甜爽口:“这是哪家的点心,好吃!” “IRIS那位景先生送的。” 被她提醒许诺才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昨日小少爷在南城公馆豪掷两千万拍下古董手镯为博美人一笑的事情不出半个小时就在上层圈子散开了,江月白见怪不怪的开解江远岱,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女人对首饰的钟爱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许诺抬起苏鸢的手腕细细观摩鸢尾手镯:“这就是昨晚拍下的古董手镯吗?真漂亮。” 苏鸢颔首:“太贵重了,等他回来我便归还。” “镯子很衬你,既然小少爷送你了,你就收着吧。”许诺对她很有好感,苏鸢周身的气派比所谓的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与她相处很舒服,可她并不确定程昀与苏鸢的爱情能够持续多久,热恋时的新鲜感被时间磨光,像程昀这么浪荡不羁的人甘心和苏鸢步入婚姻殿堂可能性有多大? 男人理性,女人感性,若倾注的感情耗费的青春无法弥补,还有金钱可以慰藉。 透明茶壶中的玫瑰花在热水的冲泡下慢慢舒展,许诺捧着玻璃茶杯抿了口,环视房中大大小小的花瓶,用遥控器点了《之子于归》的封面:“下次你去花市可以叫着我,过年家里就应该多摆点花,看着心情也好。” 苏鸢茫然:“我不知花市在何处,这是程昀买的,等他回来我问问他位置。” 程昀表面上嫌弃送花庸俗,暗戳戳给苏鸢买了这么多,真是口嫌体正直,许诺义愤填膺:“江月白从来都不给我买花,他说那是植物尸体,学医的人真无趣。” “你说话真有意思。”有些词汇苏鸢还是不太能够理解,半听半猜。 大多女人都有资深剧迷的潜在因子,来到21世纪的这段时间,电视剧可谓成功俘获了苏鸢的芳心。 《之子于归》最终两集刚刚更新,许诺一边劈叉听片头曲一边给苏鸢解释大概的剧情,片头曲播完,淅淅沥沥的细雨顺着青瓦打在郁郁葱葱的芭蕉之上,画面一转随着镜头缓缓下移透过海棠疏窗,掐丝珐琅小香炉香雾浅淡,入目一女子正在绣花,素衣,用木质梅花簪挽了个单髻,是陶桑。 苏鸢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认错,舒缓的音乐中镜头往右偏转,陶桑用巾帕包着青铜镂花手炉试了试温度蹲跪在软榻前掀开素淡的锦被放在了钟一的腿肘、手肘处,钟一男子装扮,剑眉入鬓,略带病容,睡得很沉。 《之子于归》小成本制作,没有大咖加盟,七柠网买了独家播放版权,剧组把钱全部用在了刀刃上,全程实景拍摄,布景构图选用了传统古画布局,服装采用了正规的汉服形制,首饰根据每个人的阶级地位真材实料的纯手工制作,演员没什么名气但全员演技在线,每一帧截图都可以直接当做壁纸使用。 从开播至现在,频频热搜不断,把同时段在某卫视黄金档宣称耗资两个亿的上星剧衬托的犹为惨烈。当红流量明星加上知名导演奉献出一部绿幕抠图,演员音频不同步,剧情主次不分的大戏,引发了网友一波又一波的话题讨论。 苏鸢没头没尾的开始看没有许诺那么强的代入感,不明白明明是很日常的一段戏为什么许诺看上去那么兴奋,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好般配,这样的日常请导演给我拍几百集。” 苏鸢忍不住道:“21世纪更有趣。” “你说什么?” 言多必失,苏鸢暗悔,捧着茶杯掩饰的喝了两口摇头道:“无事。” 许诺疯狂卖安利:“莞莞,这部戏特别好看,特别良心,你一定一定要从头到尾看一遍,檀木CP特别萌,可惜前面戏份不多。” CP?什么意思?苏鸢不理解也不敢问,只能乖巧的点头,陶桑、钟一就是程昀口中的演员吧,她们人很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没人轻视她们,相反还能带给大家欢乐,演员和戏子是不一样的,是她未知全貌妄下置评,狭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故事线开始,节奏与前文持平,特别特别缓慢。 第三十五章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没有开灯,把电视中的生死离别反衬的更加触目惊心,钟一扮演的女将军抱着奄奄一息的陶桑从无声的压抑到崩溃的嚎啕大哭, 从不可置信到心疼悔恨, 情绪层层递进, 完完全全把人代入了进去。 许诺抽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 哭得眼睛都红了,靠在苏鸢肩膀上摸了摸她的脸颊, 微有凉意:“你也觉得演的很好是不是?钟一贡献了入圈以来的最高演技,可以角逐明年的白梅花最佳女主角了,檀木CP从小说到电视剧都是我的意难平,七弦大大究竟还要骗我多少眼泪?” 不同于戏曲的百转千回,电影、电视剧直截了当的喜怒哀乐更具冲击性、感染力, 就像浓墨重彩的工笔画与挥毫泼墨的水墨画,你无法说出哪一个好或者不好, 苏鸢以前就认为戏曲是对文辞的一种升华再现,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一边对它嗤之以鼻一边又对它爱不释手,她不曾轻视戏子,只是对戏子任人践踏的命运感到畏惧。 -- 第59页 陶桑饰演的木央死了, 许诺对剩下的最后一集大结局兴致缺缺, 打开灯,掏出手机刷了刷微博,果不其然微博热搜实时搜索排名第一的话题是“檀木CP”,第二是“钟一神演技”, 第三才是“《之子于归》”, 《之子于归》打了一场漂亮的逆袭战。 “今年所有的眼泪都贡献给我的檀木CP了” “将军,你为什么现在才回头看她?” “《之子于归》的细节太好哭了, 央央一直戴着将军给她雕的梅花簪,每次央央出场我都专心致志找梅花簪,剧组诚不欺我。”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什么才算爱情,央央给将军放暖炉时的眼神太温柔了。” “将军,你这辈子的的确确是误了央央一生,下辈子麻烦你们在一起好不好?” “我要给编剧寄刀片。” “楼上,编剧与原著作者都是央央呀。” “不愧为原著作者,精准无误的把握住了人物的精髓,非科班出身的客串都能演出真情实感,隔壁剧组为什么不能好好学习一下呢?” “每日例行鞭打,隔壁剧组实惨,好想笑。” “现实中的钟一与陶桑更好磕,建议诸位自行搜索“桑叶CP”。” …… 许诺一边发消息一边嘀咕:“为什么是“桑叶CP”呢?陶桑怎么看也不能反攻钟一吧。” 苏鸢疑惑:“何解?” 许诺盘腿坐在沙发上准备把苏鸢拉入檀木或者桑叶的阵营:“钟一黑料多,演技平平,在圈子里风评很差,据说这次是陶桑力荐她出演《之子于归》的女主,为此陶桑作为原著作者低价担任编剧,亲自设计制作配饰汉服按照成本价提供给剧组,无偿友情客串。 后续资金跟不上,也是她投资了一部分钱,剧组才能正常运转。这样一说,陶桑确实男友力爆棚。” 苏鸢正想告诉许诺昨晚她才和钟一、陶桑一块吃的晚饭,陶桑就住在他们楼上,沙发上的手机不期然响了,是程昀打来的:“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你没有看到吗?为什么不回我?” “不会。”她认字认得差不多,却并不知道如何往手机上录入文字,那些整整齐齐排列的奇怪符号,苏鸢完全看不懂。 程昀的音量小了些,耐着性子说:“我在楼下等你,你可以自己下来吗?” 苏鸢保证:“可以。” 挂断电话之后,苏鸢对许诺道:“程昀说在楼下等我,你在此稍后片刻,我去去便回。” 许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已经完全黑透了,她不知道程昀大晚上的不回家让人家小姑娘自己下楼要搞什么名堂:“我陪你下去,坐久了有点累,正好下楼舒缓舒缓筋骨。” 苏鸢不置可否,穿好鞋子羽绒服,把手机放在斜挎包里,检查了一下要带的各种证件才关门下楼,许诺好笑:“这些证件平常出门可以不带的,丢了补办比较麻烦。” “程昀说必须随身携带。” “他有些话都是瞎说的,你不用听,也不必放在心上。”程昀说话尖酸刻薄,偏偏又很爱说话,偶尔一两句刺进人心里,特别伤人。 苏鸢笑笑没有答话,她感觉程昀很好啊,她喜欢听他说话。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小区里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路上没几个脚印,因是过年每个路灯下都挂了中国结,朱红的穗头在凛冽的寒风中随风摇曳,许诺一眼就瞅到了程昀,行走的色块在雪地里太乍眼了。 程昀苍青色的长款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的胭脂红衬衫,但落在苏鸢眼中是簌簌白雪,青松海棠,魏晋风骨。 天色昏暗,加之灌木遮挡,程昀并没有看到苏鸢身后的许诺,他对着小朋友勾了勾手指:“过来。” 许诺脚步一顿,望着程昀身后的雪人,称不上美观,歪歪扭扭,抽象派风格,戴着墨镜,冬青叶子的鼻子,没有嘴巴,围着LC冬季最新款围巾,小少爷钟爱的品牌之一,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个雪人出自谁的手笔。 许诺探头对着程昀摆了摆手,比划了几个手势转身上楼,没想到有朝一日小少爷会和风花雪月的浪漫沾边,她还是回家乖乖追剧吧,顺道谴责一下自家老公为什么不能偶尔浪漫一次。 苏鸢看到雪人的反应完全在程昀的意料之中,眼睛黑亮,笑起来宛若夜幕上璀璨的星子,程昀感觉自己像个傻逼一样在零下十度的低温中反反复复堆了三个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傻:“几点醒的?不能喝酒就别喝,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醉酒之后有无失态之处?” 她……她都不记得了?昨晚对他又亲又抱,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引他,醒来之后全部都给忘了?程昀感觉被占了便宜,又不能同小朋友计较,顿时就有点不高兴。 苏鸢歪头问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昨晚并非有意不接你电话,也并非有意喝醉的,下不为例,望你见谅。”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她那么古板守礼的一个人要是记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上次以死明志真把他吓坏了。 程昀别扭道:“好吧,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这一次。你喝醉之后麻烦的要命,以后不准再喝酒了,更不准不接我的电话。” 雪花落在苏鸢的长长的睫毛上,眨眼之间凝成晶莹的水珠,程昀看得心猿意马,掏出手机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站在雪人旁边,我给你拍张照。” -- 第60页 苏鸢板板正正的站在极具艺术性的雪人旁边,程昀拍了一张不满意的比划道:“你别站在那里和木头似的,摆个pose。” 苏鸢不明所以:“pose?” “跳一下,蹦一下,伸胳膊,踢腿,看天看地看雪人,你自己看着摆吧。” 在外怎么能够又蹦又跳呢?这在苏鸢眼中是极不端庄的行为。她抬眸看着程昀,昨晚已经惹他生气了,今晚他好像也不太开心的样子,顺着他的意思蹦跳几下他会高兴一点吗?左右四下无人,蹦跳几下应该没关系的吧? 苏鸢起先有点放不开,后来看到程昀越来越高兴的样子,暂时摒弃了根深蒂固的礼法约束,又蹦又跳,还对着程昀掷了几个雪球。 程昀作势追着她跑,雪球故意打歪,落在冬青丛中震落簌簌白雪,他第一次看到苏鸢肆无忌惮的笑容,干净纯粹,郁结在心口的烦闷瞬时淡了,他不喜欢苏鸢的谨小慎微,不喜欢苏鸢的善解人意,不喜欢苏鸢的察言观色,不喜欢苏鸢的周到细致,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练就了现在一身的好脾气。 无人体量你的懂事,他们只会当做理所当然。 程昀牵过她的手摸摸,很凉:“回去吧。” 苏鸢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乌润润的眼角盯了他大半天也没有说出半句拒绝的话,程昀念叨:“玩玩就得了,万一感冒得不偿失,还有你手上的冻疮刚好,别任性。” 两人沿着被雪覆盖的青石板小路往前走了两步,苏鸢跑过去把雪人身上的墨镜、围巾摘了下来,捡了两个鹅卵石代替眼睛,把路灯上掉落的中国结挂在了雪人脖子上兴致盎然的吟了句诗:“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 这下子轮到程昀听不懂了,古人看个花赏个月就喜欢吟诗作赋,和现代人写日记差不多,在他的诗词库中有关雪的古诗词就那么几首“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苏鸢目露钦佩之色:“公子文采风流,璧坐玑驰。”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公子二字从她口中说出莫名感觉是一件极浪漫极风雅的事情。 “这不是我写得,我哪里会写诗,写应试考试的800字作文我都凑不够次数,不过唐诗宋词是学生时代的必考题,本少爷过目不忘,勉勉强强可以背几百首吧。”程昀的手指滑过苏鸢的手背,触肤微凉,他极力克制着把她的手捂在心口暖暖的冲动,“冷死了,快走快走,你是蜗牛吗?走这么慢。” 晚饭吃得比较晚,摆在了落地窗前,可以俯瞰远处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程昀听着苏鸢事无巨细的向他报备今日所做的事情,看了哪本书,看了哪部电视剧,吃了什么点心,学会了哪些技能……忽然感觉很满足。 “明天我带你去舅舅家拜年。” “明日初三,你不是答应要叔叔回家的吗?” 程昀屈膝躺在地板上,眸光晦暗不明:“今天已经去过了,烦得要死,你不会喜欢的。” 第三十六章 早上七点, 程昀痛苦的被六个闹钟叫起来床闭着眼睛去厨房觅食,苏鸢作息规律,正坐在落地窗前看书, 宽松的亚麻色长裤, 米白色连袖衫, 长发挽成松松的发髻, 额前零星的碎发散落下来,迎着淡淡的晨曦, 像团软软糯糯的棉花糖。 房间里的花有重新打理过的痕迹,看起来她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程昀打着哈欠,懒散的挪到苏鸢身后:“早起是个很不好的习惯,大好时光都被你浪费了。” 苏鸢手中的书是儿童版的安徒生童话, 西方写实油画风格的插图,有拼音标注, 字不是很多,很适合小朋友看。 “这种符号有何特殊含义吗?书册、手机、电脑、海报……随处可见其标记。” “这叫拼音。”程昀坐在她旁边解释道,“汉语拼音是识读汉字、学习普通话、培养和提高阅读及写作能力的重要工具。 广泛用于中文文献排序检索以及工业、科技领域的型号和代号等多个方面。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普及,汉语拼音输入汉字被普遍使用, 比如在手机、电脑上录入汉字就是根据拼音拼写检索的。” 苏鸢表示不太理解, 程昀没有教小朋友的经历,更没有教古人的经验,尽量细致的解释道:“从古到今每个地区对相同汉字的发音不尽相同,所以国家需要对汉字发音统一标准化。 古代曾经使用过多种注音方法, 比如直音、读若、反切法等。直音、读若法虽然简易明了, 然而如果没有同音字可注,或用来注音的字更加深僻、复杂时, 就发挥不了作用。 覃朝发明的反切,较之以前的注音方法的确是一大进步,但是反切法的使用并不方便,因为反切上字、下字加起来也有上千个,所以首先得认识这一千来个汉字才能掌握反切方法。” 程昀指着汉字上方的拼音:“汉语拼音是在我国数百年拉丁字母注音的实践经验基础上,继承中国上百年注音历史传统制订出来的。 回头我教给你怎么写,怎么读,怎么用,等你学会了基本就可以知道所有汉字的读音了。” 这番极具专业性的解释,苏鸢大致听懂了,她悄悄看着程昀棱角分明的侧脸,敛尽锋芒谦和耐心的他对人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清风朗月,如茶似酒,越品越回味悠长。 -- 第61页 “我口干舌燥说这么多,你有在听吗?”程昀盖上童话故事书,盯着苏鸢挽的发髻瞧了好大一会,才认出所谓发簪是被他忘在厨房百八年的雕花竹筷,“宝贝,我不至于连给你买首饰的钱都没有,以后缺什么要什么,一定要对我说。 你手机支付宝、微信上都绑定了银行卡,这几张卡也可以用,金额没有上限。覃朝买东西不是都需要银子银票什么的,现在买东西在手机上动动手指就可以办到。 简单的数学你还是要学的,阿拉伯数字你都不认识,我一点点教吧,或者过了元宵节给你找个家庭教师。” 苏鸢试探道:“我以后也可以出去工作,像电视上的姑娘般自食其力吗?” 她想离开他?程昀手指慢慢攥握成拳,不受控制的情绪被他很好的压制住了:“你喜欢那样的生活?” 苏鸢反问:“若可以选择,谁不喜欢自由呢?” “你想做什么大可以去尝试,反正身后有我。” 苏鸢眉眼含笑:“你真好。” 程昀摸摸她的头:“那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好的人,你要懂得珍惜。” 吃完早饭,程昀带着苏鸢去给江昭承、林疏桐拜年,积雪未化,车速很慢,实时广播电台播放着路况,本来半个多小时了路程硬是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了目的地。 江昭承与林疏桐的婚姻是标准的门当户对,两人性格相似,教育背景相似,履历相似,仅见了一面他们就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就像在执行某项艰巨的任务,按照道理而言这样的婚姻一般名存实亡,没什么感情可言。 程昀拎着两个大盒子转过院中桂花树:“林家家世显赫,舅妈的父亲是中央要员,舅妈是根正苗红的红三代。 十八岁读完军校入军营,二十三岁入蓝峰特种大队,退役之后当了十几年的特警,军衔与舅舅同级,前两年被中央调回了军区为国家训练选拔新型特种兵人才。 在江家除了外公都怕她,你不用害怕,她就是比较严肃,不太喜欢笑。你要是不自在,咱们把礼物放下喝杯茶就走,去三舅家吃午饭。” 程昀初一时曾在江昭承家住过一段时间,那大概是他最安静消停的日子,被林疏桐逼着制定了张时间表,精确到秒严格执行,五点四十起床,十分钟洗漱时间,跟着士兵跑半个小时的操,回家背二十分钟英语,二十分钟语文,然后吃早饭…… 程昀试图反抗林疏桐的霸权主义,每每都以失败告终,她打他是真打,过肩摔摔得他倒在地上大半天起不来的那种,以至于这么多年他在林疏桐面前一直装乖宝宝。 苏鸢道:“于礼不合,不好。” 客厅不是很大,东南两面墙各有两个很大的拱形窗户,被浅米色的薄衫窗帘遮住,隐约可见外面的小花园,木质地板上铺了灰蓝底色的大丽花地毯,看上去十分舒适的沙发不规则的摆放在地毯周围。 江昭承坐在沙发上招呼客人,程昀敷衍的打了招呼,把其中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舅妈呢?这是我特意给她买的礼物。” 江远岱端着烧好的热水轻笑:“又犯什么事了?” “警花,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林疏桐齐耳短发,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即便手中拿着花椰菜也没有给人丝毫亲切感,冷淡的抬了抬眼皮算是打招呼,回到厨房继续做饭,那手起刀落切菜的狠厉劲看得程昀胆战心惊。 “舅妈,你先过来看看。” 程昀剥开外面朴素的瓦楞盒包装,露出镂花嵌玉的紫檀木盒子,林疏桐严肃的过于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双手颤抖着打开盒子,七弦古琴琴身上刻着笔“兮桐”两个小字,粗糙的手指在虚空中细细描画兮桐琴的轮廓,哑声道:“谢谢。”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江昭承握住林疏桐的手,旁若无人的把她揽入怀中,轻柔的顺着她的脊背,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也许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不说不言,彼此了然。 林疏桐的手有层厚厚的茧,手指变形,看上去不是那么美观,这双手是万里挑一的神枪手,百发百中。执行任务时她曾用**洞穿恐怖分子的头颅,营救人质时她曾用匕首刺穿犯罪嫌疑人的咽喉,她活得冷静克制,像没有感情的枪把无数罪犯送往监狱或者地狱。 程昀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她身上看到柔弱,被人击中了软肋,丢盔弃甲,无路可逃。他不知道兮桐琴对林疏桐而言意味着什么,当他在法国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应该物归原主。 “舅舅,你和舅妈感情可真好,紧跟潮流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你让江远岱这只单身汪怎么想?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估计也只能和他的伟大事业相顾无言泪千行喽。” 林疏桐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快速的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对客人说了声抱歉,眼圈红红的把古琴从盒子里抱了出来:“母亲泉下有知,应安心了。” 江远岱接收到了父亲递过来的眼色,兮桐琴贵重,一家人找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让程昀承担它的费用:“你是怎么从景先生那里把琴买回来的?” 程昀冷哧:“这你就不用管了,本少爷自有本少爷的办法,我当初就说你指望景行那个斯文败类还不如指望我,你还不信,现在是不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啪啪啪打脸?” -- 第62页 “你花了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警花,你寒碜谁呢?这是我送给舅妈的新年礼物,懂?”程昀摸了摸鼻子讥讽道,“人琴本无缘,全靠爷砸钱,就你在公安局里挣的三瓜两枣抹个零头都不够。” 一早来江家做客的人是江昭承的初中同学温晟,现任S大历史学院院长,常年做学术的学者看到文物就走不动路。说话的工夫,客厅里的三人已经从兮桐琴的材质做工,纹饰琴弦聊到了古琴谱,苏鸢对于古琴的一番见解听得温晟十分激动,若不是碍于林疏桐对兮桐琴的珍爱程度,恨不得让苏鸢当场演奏以验证古琴谱的可行性。 温晟问苏鸢:“你大学学得是什么专业?” 这等于从苏鸢极其擅长的领域直接跳到了知识点盲区,她茫然的抬头求助程昀:“莞莞因为某些意外事故没有参加高考,她历史文学方面的知识储备可以达到教授级别,但理科特别差,约莫也就幼儿园水平。 她对S大的考古专业很感兴趣,准备寒假开学之后去S大考古系报道,你们竟然不同意!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我,让莞莞考试,华岳去年刚给S大历史学院捐了一座图书馆,温院长不会不知道吧?S大送个学生名额给我怎么了?” 江昭承见他越说越不像样子:“程昀,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 “1929年,钱钟书报考清华大学,数学只考了16分,但语文、英语都非常优秀,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破格录取了他。 罗家伦1917年考北京大学时数学只得了0分,语文满分,蔡元培不仅破格录用了还把她收在自己的门下当学生。 单考的话以莞莞的实力考进S大不成问题,希望温院长考虑一下我建议?” 苏鸢悄悄扯了扯程昀的衣角低声道:“不要因我之故打破既定规则,我不想让你为难。” 程昀安慰:“规则就是用来被人打破的。” 江昭承颇感意外,上学期间永远年纪垫底的程昀还知道这些冷门历史知识? 温晟大笑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与历史相关的课题:“苏鸢,你选一个写篇论文,如果通过了我也把你收为门下学生,怎么样?” 第三十七章 温晟在历史文化上的学术成就在国内没几个人可以和他比肩, 教书育人,不慕名利,是位真正的学者。他讲课幽默风趣, S大的公开课座无虚席, 收过的寥寥几个学生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翘楚, 这样的拜师机会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程昀赶忙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温院长说话要算话。” 温晟颔首偏头问苏鸢:“你确定要选择考古专业吗?测绘记录, 下墓挖土,清理文物,还原历史……每一项都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与耐心,不是单凭一腔热血就能坚持下来的。” 学习考古的学生越来越少,愿意踏踏实实一直做下去人的就更少了。苏鸢过于出众的样貌和不凡的学识, 足可以让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一时的猎奇选择考古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苏鸢坚定道:“我不怕辛苦, 我喜欢历史,喜欢考古。” 这几天她看过不少有关覃朝,有关考古,有关兰岐王墓的资料,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熟悉那段历史,没人比她更想触碰那些文物古籍,它们就像她的亲人,是她与覃朝唯一的牵系。 有时候她会想, 21世纪给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 覃朝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午夜梦回她经常会梦到漏月台,庭中兰草葱郁, 翠竹萧萧,那是她的家。 祖母健在,父亲还未外派做官时,身为苏府嫡女该有的尊崇她都有,衣食不缺,每日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仪态礼法,阳光从西墙的丁香架移到东墙的芍药丛,更深漏长,很慢很慢。 即便后来受到莫氏苛待,日子不甚好过,苏府终究是她的家,漏月台的四方小院完完整整是属于她的,而平等自由的21世纪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从来都没有。 温晟喝了口茶:“想通过我的考试可没有那么容易。” “可否用……”苏鸢斟酌着用词,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如何解释,目露焦急之色。 程昀漫不经心的补充:“能不能用文言文写啊?就那种文绉绉的骈文,我家莞莞水平高,白话文发挥不出来她的真实水平。” “可以可以,随便写。做学术,严谨是必备态度,太过古板也不太好。” 温晟说中午有个老同学聚会,没有留在江家用午餐。江远岱把一盘盘家常菜端上桌,程昀抽了抽嘴角,强行把吐槽不满咽了下去,林疏桐的做菜水平一般般,只要吃不死人就成。 一家人都是特种兵出身,对此见怪不怪,可把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为难坏了,他咀嚼着没有任何味道的鸡蛋,吐出半片鸡蛋壳,不理解道:“鸡蛋煎的老就算了,为什么会有鸡蛋壳?” 林疏桐平静道:“食不言寝不语,三十分钟后结束午餐。” 江远岱强忍住没有笑,给程昀夹了筷凉拌黄瓜,江昭承对默然不语的苏鸢道:“疏桐不经常做饭,下次你们来时提前打个电话,我们去外面吃。” 苏鸢道:“这样就很好,晚辈怎劳长辈辛劳,是我们失礼了才是。” 因着她这句话,吃完午饭林疏桐不客气的把三个小辈发配到厨房洗碗,程昀望着满目狼藉的厨房嫌弃道:“舅妈是把厨房当成爆破现场了吗?桌子上统共几盘菜,为什么她可以制造出这么多垃圾?” -- 第63页 锅里油腻腻的污水,满溢出来的垃圾桶中有不知名的黑色物体,随处可见的菜叶,数不清的盘子,让人无从下手,苏鸢往上撸了撸袖口:“君子远庖厨,我来收拾便好。” “你收拾什么收拾,手好了吗你就碰水?要不找家政清理算了,你说舅妈每次都把厨房搞得一团糟,自己又从来不善后,这个时候她怎么不发挥军事化管理的优良传统了?”程昀嘴上抱怨归抱怨,皱着眉头动了动两根手指把碗碟放进了洗碗机。有江昭承、林疏桐在,家政什么的也只能想一想,“舅妈为什么看到兮桐琴这么激动?” “外曾祖父因为兮桐琴被打成**,被……总归去世了,之后兮桐琴不知所踪,外婆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临终时自言无颜去见父母,这件事一直是我妈的心结,无论如何,谢谢你。” 程昀自我纠结了一会外曾祖父的辈分,应该是舅妈的外公,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背后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兮桐琴在景先生那里就是个比较喜欢的文物,多花点钱而已,别说谢不谢的,对本少爷而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客厅里没有电视,简易的书架上摆了几本常翻的书,江昭承陪着林疏桐下五子棋,各凭本事,输多胜少,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的对坐也能坐一个下午。 黑子落棋盘,林疏桐又赢了,她对江昭承笑笑道了句承让低头挑拣着棋盘上的黑色棋子:“阿昀最近状态不错,你试着去找他谈谈,我大学同学是知名心理医生,昨天刚回国。” “你什么意思?” 林疏桐捏着一颗黑子顿在半空中:“疾不避医。” 江昭承身体后仰明显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林疏桐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墨玉与榧木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掩耳盗铃。你们任由这病拖着就是为他好吗?” “有些事他不愿意提你为什么非逼着他想起来?” 林疏桐眉梢一挑,讥讽道:“为了死去的江昭昭毁了活着的阿昀,你们可真是深明大义。” 江昭承沉声道:“和已故之人计较……” “和她计较?她也配。”林疏桐从不掩饰自己看不上江昭昭的事实,寥寥几面她甚至没有拿正眼瞧过江昭昭,事关江昭昭的任何祭奠活动,她从来不参加,连名字都懒得提,“她可怜,她委屈,她感觉全世界都欠她的,她是全天下最无辜的人,可阿昀呢? 她私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尽过为人母的责任吗?她囚禁他,一厢情愿的让他失去应有的父爱问过他的意愿吗?她生病就能掩盖虐待、殴打阿昀的事实吗?她死了就能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可笑之至! 阿昀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病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江昭承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把手覆在林疏桐的手背上,她手腕用力直接把他的手甩了出去:“算了,你不说我自己去说,他不去我押他去,总之不能听之任之让他和莞莞重蹈他父母的覆辙。” “好好的又生气了。”江昭承语气软下来轻叹道,“你也知道阿昀的脾气,别说去看心理医生了,提上一句指不定又要闹得天翻地覆。我是他亲舅舅,能不为他打算吗?此事得从长计议,你说你这脾气,雷厉风行,远岱的事情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昭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林疏桐的目光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就是……就是那种眼睁睁看着璀璨的星星深陷泥沼的无能为力,你明明知道那颗星星在夜空中是有多耀眼的。” 程昀从厨房出来盯着江昭承与林疏桐交叠的手,张开手掌夸张的遮住眼睛,乌黑的眼珠在指缝中打转:“你们秀恩爱差不多行了,凡事讲究个度,我和莞莞都没有你们腻歪。舅妈,厨房打扫完了,请您验收,大多都是莞莞的功劳,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眼光呢?全世界最好的姑娘让我给遇到了。” 林疏桐把棋盘上的棋子分拣好,毫无语调起伏道:“人家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既喜欢就要懂得疼惜。” “舅妈你这话说得,我自己的老婆自己不疼惜,难道让别人疼惜吗?” 收拾完厨房在客厅枯坐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在江家待不住那个人是程昀,他就没有见过比大舅家还要无聊的地方,手机不让玩,电视不让看,话不能乱说,东西不能乱吃,程昀同情的看了江远岱一眼,能嫁给他的姑娘估计得是神仙。 苏鸢穿好衣服向林疏桐、江昭承告辞,林疏桐给她围上围巾:“有时间常来玩。” “舅妈大忙人一个,哪有时间款待我们。” 林疏桐探手摸了摸程昀的头:“你有时间来,我就在。” 程昀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你又要打我。” 回到了然居,苏鸢就近敲定了以古琴为题写一篇文章,程昀从储藏室翻出不知道谁送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卷上好的宣纸,把电脑、键盘、鼠标等物从书桌上搬走:“好好写,可不能给我丢脸。” 苏鸢铺纸磨墨,乖巧道:“好。” 书房里的灯很亮,陶罐中插着稀稀落落的浅绿色桔梗,满满当当的书摆满了两面墙并没有多少翻动的痕迹,仿佛只是装饰品。苏鸢磨墨的姿势很好看,拿笔的姿势更好看,额前的碎发垂落,笔杆抵着下巴,聚精会神思考的样子让程昀起了作弄的心思。 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坏学生总看不惯专心致志听课的好学生。 -- 第64页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苏鸢无动于衷的蘸墨写字,文不加点,写得飞快。程昀自讨没趣开着音响在她旁边玩开心消消乐,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视若无睹,时而凝眉苦思,时而在另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时而翻看手边几本古籍。 她习行楷,字娟秀而不失刚劲,飘逸而不失工整,都是繁体字,没有标点符号,程昀一看就头疼,这得写到猴年马月,哪有电脑打字快。 他无聊的坐在她对面的藤编圈椅上,拿起画板用铅笔在素描纸上胡乱涂画,不时看上苏鸢几眼,少有的消停时候,反而时间过得很快,比他在不同私人会所没日没夜的浪过得还要快,等他放下手中的铅笔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抬头望向苏鸢,她正襟危坐板板正正,仿佛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 第三十八章 “别写了, 也不嫌累,先吃饭,饿死了。”程昀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大喇喇的瘫在圈椅上, 腿上有零零星星的橡皮屑。 苏鸢在笔洗中涮了涮毛笔搁置在砚台上揉了揉眼睛, 他真的就这样不声不响的陪了她两个时辰, 也不知道在写什么?是不是可以去看一下?他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灯光撒在素色羊毛地毯上,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程昀身边, 好奇的透过些微缝隙看他立在圈椅旁的画板,程昀扯了扯黄白相间的毛衣下摆:“你……你看什么呢?” 苏鸢指了指画板:“能否容我一观?” 程昀抵唇干咳,不耐道:“自己拿。” 素描纸上黑白线条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个明目皓齿的美人,石青底色胭脂红海棠的长裙,蝴蝶茶色玛瑙耳坠, 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身侧,与她此时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额前的碎发,根根分明的睫毛,瞳孔里的光影,耳坠上的嵌钻纹路, 长裙蕾丝花边的丝线穿插, 分外真实。 苏鸢工笔画师承班姬,无论在覃朝还是21世纪都是大师级的作品,素描的写实手法完全颠覆了她对绘画的认知,望向程昀的目光无意中充满了仰慕崇拜:“画的我么?” 程昀拍了拍身上的橡皮屑, 蜷握了一下手指:“你喜欢吗?” 苏鸢颔首:“甚喜。” “很久不画, 手生了,等有时间我给你正正经经画幅油画, 带颜色的那种。”程昀比划了两下,拉着苏鸢坐下,指腹按压着她的手腕问道,“手酸不酸?温院长又没有规定时间,你慢慢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慢工出细活。 温院长看起来和蔼可亲,对待学术问题在S大是出了名的严格,挂科率特别高,草草敷衍肯定是不行的。” 苏鸢不满:“我很认真。” 小朋友不高兴了?程昀忙给她顺了顺毛:“我就是打个比喻,假设你懂吧,没有说你不认真。” 她聚精会神的研究着画板上的素描,程昀除了夹子把素描纸递给她解释道:“这叫素描,素描是绘画的基础,绘画的骨骼,初学绘画的人一定要先学素描,希腊的瓶绘、雕塑都有良好的素描基础。 来,你跟我来。” 程昀走到书架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抽出两本厚厚的画册,冷冽的白色灯光打在他清瘦的锁骨上,薄唇微抿,目光专注。苏鸢想,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大抵就长这幅模样。 “这是希腊的瓶绘,这是希腊的雕塑。” 程昀翻动画册指给她看,书页夹层稀稀落落掉出不少照片,他略一愣神,弯腰去捡,照片很多,程昀索性倚着书架坐到了地上,手指弹了弹其中一张照片:“这都是我第一次去希腊的时候拍的,我在那里住了五个月,每天风雨无阻的扛着单反出门拍照,这张照片当年还入选了世界地理杂志。 他们寄给我一笔稿费,我当时高兴坏了,没舍得花,揣着那笔钱凌晨两点围着校园转悠到了天明。” 他指腹划过书页,果真找出一个空白的泛黄信封,里面装着面值不等的欧元,苏鸢攥着素描画靠着他坐在地上,照片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建筑,精美绝伦,蔚为壮观,照片背后记录着拍摄时间:“十三岁时我随祖母去白云寺礼佛,那是我第一次出府,街上很热闹,卖东西的摊贩,熙熙攘攘的行人,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牛羊牲畜,还有很多我从来没有吃过的民间小吃。 阳春三月,提裙拾级而上,鸟声啾啾,流水潺潺,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累,没有任何缘由的感到身心舒畅,很自在,很自由。 寺里的素斋很好吃,茶亦不错,我把抄写的百页金刚经供奉给佛祖,跪在蒲团上磕头祈福。 那时我还在想,出家也没什么不好,晨钟暮鼓,青灯古佛,山水相伴,无欲无求,为什么世人会如此惧怕呢? 归程时我折了寺外的一枝桃花,晚上饭也不吃,兴奋的望着那枝桃花看了大半宿,写了十几首杂谈、游记、诗词。” 两人都没有说话,双目放空静坐了好大一会,年少时的开心就是那么简单,简单到长大的自己不能理解,苏鸢轻声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程昀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才多大,我就不喜欢你这幅老气横秋的模样,多愁善感的和林妹妹似得,心思绕来绕去,生生把自己都给憋出病来了。” “你也没有很大。” -- 第65页 “哟,还学会顶嘴了。”程昀掰着她的手指数了数,“比你大了五岁,来,宝贝,叫声小哥哥听听。” 苏鸢慢慢偏身往外挪,程昀长臂抵住书架拦住她的去路,目光顺着她莹润如玉的脖颈移至乌发掩映中殷红的耳垂,喉头动了动,无名的燥热在他体内毫无章法的流窜,她的唇瓣看起来很软,不知道……他及时止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干咳两声偏转了头。 “哥哥……” 她声音轻柔绵软,尾音上扬,听得他血气上涌情不自禁的又靠近了她一点,她身上有沐浴露的青柠味道,像张细密的网把他拉入欲望的深渊,身体的某个部位起了反应,程昀低咒,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一声哥哥真的要了他的命了。 苏鸢低垂着头,紧紧攥着手中的素描画像,竭力保持镇静:“你为何离我这般近?” 程昀撤回了手,一目十行的看画册上无聊的名词定义,覃朝礼法森严,大家闺秀未出阁之前都没有见过外姓男子,他肯定是吓到她了,在她的认知里,没有成婚之前是不是牵牵小手也不行啊,这禁欲得禁到什么时候啊? 从没有哪一刻程昀如此迫切的想要结婚,可现在对她表白并不是合适的时机,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不能贸贸然的把她拉入自己的世界,他怕他会伤害到她。 看了两页名词定义,程昀自感完全平静了下来,正儿八经的给苏鸢介绍照片上的建筑:“帕特农神庙位于希腊共和国首都雅典卫城坐落的古城堡中心,神庙矗立在卫城的最高点,又名巴特农神庙。神庙历经两千多年的沧桑之变,你看如今庙顶已坍塌,雕像荡然无存,浮雕剥蚀严重,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建筑艺术价值。 这张是伊瑞克提翁神庙,本为放置八圣徒遗骨的石殿,传说这里是雅典娜女神和海神波塞东为争做雅典保护神而斗智的地方,是雅典卫城建筑中爱奥尼亚样式的典型代表,设计非常精巧。” 苏鸢连名字都没有听明白,每一个的名字又长又奇怪,晦涩难懂,程昀讲的十分投入,他看照片上的建筑时眼睛里是带着光的,那种炙热的专注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索性放弃去理解每句话的意思,托腮认真的盯着程昀俊朗的侧脸出神:“罗马斗兽场是古罗马帝国专供奴隶主、贵族和自由民观看斗兽或奴隶角斗的地方,这是它的遗址,这张是它的复原照片,在威尼斯广场的南面,古罗马市场附近。 雅典娜女神庙在卫城山上,采用爱奥尼亚柱式,台基长8.15米,宽5.38米,前后柱廊雕饰精美。建筑的复杂性、双面角形柱头以及第一次为人所知的把爱奥尼亚式建筑分成三种:柱高与柱底座直径的比是7:1,而不是常规的爱奥尼亚式建筑的比例9:1或者10:1。” 苏鸢问道:“这是天宫吗?你去过好多地方。” 程昀忍笑,他家小朋友可真可爱。而后才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或许是太久没人能安静的说这些话了,今晚安全舒适的氛围让他有点得意忘形。 “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现在说得你一定没听懂。” 苏鸢不好意思的笑笑,面红耳赤,似被窥破心事一般,她起身把素描画小心翼翼的放好,动手整理写得文稿,略略一数,足有十几张:“我去洗笔。” “去吧。” 望着她拿着砚台、笔洗、狼毫笔跑出房门,程昀往上撸了撸袖子,手臂上有几道纵横交错的细细疤痕,贴着他劲瘦的肌肉往上蔓延,他愣愣看着,忽然记不清疼痛是种什么感觉了。 也许见识过山河壮丽,贫病饿殍,才没有那么想死了。 晚饭吃得很早,电视上播放着哆啦A梦,苏鸢边看边笑,小朋友很容易就被动画片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程昀拿起遥控器随便调到了电视频道:“好好吃饭。” “哦。”苏鸢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低头扒饭,“你吃完了?” “等你等了大半个小时了,以后吃饭不准看电视,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也就我脾气好,事事都顺着你,不嫌你慢。饭菜凉了吗?凉了就别吃了,吃坏了肚子还不是我照顾你,麻烦。” “你最好了。” 苏鸢喝完粥跑去厨房洗刷碗筷,程昀瞅着微信上数不清的微信消息,全无点开的欲望,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某亲民品牌的洗发露广告,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他身体松缓下来,一个指头都不想动。 “程昀,门铃响了。” 程昀回神,沓着拖鞋面色不愉的去开门,按照道理来讲除了江月白夫妇没人知道他和苏鸢住在了然居,他猛地拉开房门把门外的人吓了一跳:“程先生,贸然拜访,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程昀挑眉:“陶小姐?” 苏鸢看到陶桑特别开心的样子,帮她拿拖鞋挂衣服,低声同她说悄悄话,陶桑穿着宽松的乳白色毛衣,不规则的千鸟格半身裙,深亚麻色的卷曲长发披在身后,绑了条素淡的丝巾做装饰,化着淡妆,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长相看上去很舒服,有种恬淡温雅的特别气质。 她捧着玻璃杯中的热水并没有喝,大半个手缩在毛衣袖口当中,应是畏冷。 “陶小姐本人比照片漂亮。”程昀毛毛躁躁的给苏鸢剥了个橘子,“季俞呢?” “他去和老朋友聚会了,不在家。” -- 第66页 “我前几天还在想,陶小姐是怎么和季俞这种冷冰冰的人过日子的。他脾气差,一天说不了几句话,闷都闷死了。” 苏鸢不以为意的笑笑:“你和季俞认识?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 程昀吃了一瓣橘子:“我外公和他爷爷是战友,见过,不熟。” 第三十九章 陶桑性情淡薄, 客气一笑,并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程昀把橘子皮丢进垃圾桶自顾自说:“学生时代的暑假我每年都会在军区大院遇到他, 生活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 比江远岱还无趣, 警花最起码知道什么叫做劳逸结合。 听说他现在在做医学研究工作, 他怎么没去交响乐团当首席大提琴家?以前他可以从早上五点拉大提琴拉到中午十二点,吵得要命。” 每个假期程昀都试图找季俞和解, 让他终止对他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音乐攻击的摧残,季俞的不冷不热每每让他铩羽而归,渐渐催生了程昀心中的恶劣因子,他想到一个报复他的好方法。 早上五点,程昀拿着小提琴跑到大院里的梧桐树下拉萨拉萨蒂的《卡门幻想曲》, 萨拉萨蒂小提琴拉的好,人也浮夸, 写曲子喜欢炫技,十分对程昀的胃口,他要让季俞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大师,对学乐器的人而言这才是真正的羞辱。 大提琴的声音准时从窗户里飘了出来, 舒曼的a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然后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不紧不慢的按照他的既定节奏练,丝毫没有受干扰的意思,也没有一较高下的意图。 总之季俞这个人, 冷冷清清, 无情无欲,别说在他们圈子里是个异类, 在普通人中也是个奇葩的存在,程昀初听他结婚的消息感觉十分匪夷所思,对那位嫁给他的程太太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这也是他为什么指名道姓让陶桑担任《箜篌》的编剧。 陶桑意外:“他水平很高吗?说实话,我不太懂大提琴,只感觉好听。” “A大音乐学院在他高二时让他免试入学,林先生把交响乐团的大提琴首席都给他预留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去,大提琴首席还挺适合他的,不需要说话。”程昀随口道,“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苏鸢回答道:“他们是同学。” “同学?” 苏鸢指了指墙上的电视,里面正播放着《我在等风也等你》的片花:“二嫂说这部电视剧是陶桑根据她和季先生的故事改编的。” 程昀正想八卦一些有的没的,桌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是一天骚扰他百八十次的张越打来的,约他去泡吧喝酒,他耐不住张越的软磨硬泡,同苏鸢打了招呼风风火火的重新回到他原来绚烂多姿的生活轨道。 过往泡吧、喝酒、飙车、电竞……填补了他每天的24小时,仿佛只有这样的热烈刺激才能让他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温度,遇到苏鸢之后,那些他以为不可割舍的东西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他遗忘了。 时间还早,陶桑询问苏鸢是否有时间去商场逛逛,苏鸢开心的答应了,换好衣服清点好包包里面的物品,第二次在没有程昀的陪伴下出了小区的大门,外面温度很低,说话时有淡淡的白气,不知道为什么,和陶桑待在一起特别放松,轻易便可放下所有警惕心。 小区门口不远处有个形同虚设的公交站牌,住在了然居的人没有谁是会坐公交车的,偶尔会有来逛中心商场的人走错了路才会在这一站等公交,苏鸢看着公交站牌上放大的阿拉伯数字,根据红色箭头的指向一一辨认密密麻麻的站台名。 陶桑戴上口罩:“不太远,我们坐公交车过去好吗?” 说话间一辆比程昀开得汽车还要大很多的车停在站牌前,陶桑牵着苏鸢的手走了上去,掏出公交卡打了两下,寻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 苏鸢点头,对陶桑口中的公交车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车内空间很大,人可以在里面走来走去,透过透明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视野与汽车相比也要开阔的多,她在电视剧里见过,类似于覃朝租赁的马车,付钱之后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看归看,倒是第一次坐。 文字创作者对人有观察入微的敏锐度,陶桑从苏鸢身上看到了涉世未深的天真纯粹,也看到了世故人情中的沉稳妥帖,两个极为矛盾的点在她身上完美重合,没有丝毫不协调感,她体贴道:“前面一站就到了,你如果感觉不习惯回来时我们也可以打车,我以前坐公交车坐习惯了,提前未征询你的意见,十分抱歉。” 苏鸢道:“我很喜欢坐公交车,舒服。” 两站路说话工夫就到了,下了公交车,是中心广场朝北的一条欧洲风情的商业街,有咖啡店,书吧,花店,服装店,生活体验馆,陶艺馆……每家的装饰风格都很独特,不同于中心街大红灯笼高高挂,这条街的灯柱上缠绕着五颜六色的绢花,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有种如梦似幻的童话感。 陶桑买了一杯奶茶一杯咖啡,苏鸢在旁细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模仿着她的动作点开手机上的相似软件,里面有个被称作二维码的图形,21世纪的人都是通过它进行物品交易,既不需要银子也不需要银票,在苏鸢的认知里等同于白取。 商人重利,应不会如此,苏鸢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程昀口中的阿拉伯数字在生活中出现的频率非常高,很有必要快速的学习一下。 -- 第67页 “那天在我家我发现你很喜欢吃甜的,就给你买了杯红豆奶茶,天冷,暖暖手。”陶桑戴着口罩,说话声不太清晰,她伸手略微往下拉了拉,“我出门不喜欢戴口罩,感觉喘不过来气,奈何前段日子频频和一一上热搜,万一没被人认出来可能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我样貌平平,扔在人堆里半天都找不出来,估计被认出的可能性比较低,比不上一一,穿清洁大妈的衣服在人群中都能一眼被人发现。” “一一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呢?” “喜欢,她高中时就喜欢表演,在戏剧学院学了四年表演。但被人熟知是因为网上各种各样的黑料,好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陶桑喝了口咖啡,声音淡淡,没太大的情绪起伏,“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是很难混出头的,为了生活但凡有戏可以拍哪怕是很小的配角她都会去演,这些角色有的被剪的只剩下一个镜头,有的成了她的所谓黑料。 她性情刚烈,为了角色可以喝酒喝到胃吐血也坚决不接受任何潜规则,后来得罪了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网络暴力,她的美貌成了原罪,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骂,更没有人去关注她的演技了。 《之子于归》火了,她也火了,我俩看着她的微博粉丝数急速上涨,看着评论慢慢逆转,她抱着我哭了一个晚上,她说也许有一天她就可以做个纯粹的演员了,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剧本,演自己喜欢的角色。” 苏鸢听出了话外之音:“你是想让我出演《箜篌》。” 陶桑狡黠一笑:“呀,被你发现了。我是想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不仅因为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你适合。 角色分为两种,一种是演员凭借天赋技巧演绎出来的,另一种是演员就是角色本身,前者演员一生可以演数不清的角色,后者一个角色就是演员生涯的一生。 你能和我说说为什么辞演吗?” 苏鸢并没有正面回答陶桑的问题,手中温热的奶茶把她的手暖的很热,过完年,春天就要来了,她应该摒弃偏见去接受去适应这个世界,而不是固执的停在原地等着这个世界包容应和她。 “我不太了解演员这个行业,更不知道表演艺术,我想学习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陶桑道:“明天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国家剧院看蔺望主演的话剧《无声》,林导也在,或许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苏鸢学着陶桑把塑料吸管插进奶茶中,含着喝了两口,甜腻顺滑很对她的胃口:“好。那个……演戏是不是可以挣钱?” 陶桑哑然失笑:“对啊,可以挣很多很多钱,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去当明星?像《箜篌》这样的大制作,主演八位数打底。 电影上映之后如果口碑票房比较好,演员的代言费也会水涨船高,这部分的收入是不可估计的。” “这么多?”苏鸢默默在心里算了算,约莫换算出在覃朝等量金银是何等的天文数字,等她赚了钱,就可以给程昀买很多很多东西了,她表情呆滞着任由陶桑拉着她走。 “各方面洽谈结束后会签合同的,届时你同程先生慢慢研究。逛街就先不要想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要买。” 面前店铺的名字很特别,木质牌匾上用树枝随性拼成的意象字“乱七八糟的店铺”,位置不起眼,在最里侧的转角,卖些极具艺术感的家居用品。 《遇见》在此取过景,电视剧播出之后瞬间成为网红店,为应对巨大的客流量店铺面积扩大了双倍。 陶桑和店老板相熟,过去寒暄了几句,让苏鸢自己慢慢逛,她对所有物品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彩绘的盘子,造型各异的杯子,别致的台灯,作用不明的摆件……每一个她都能静静的看上好久,这在人流量巨大的网红店里显得格格不入。 因着长相太过出众,期间有不少人偷拍苏鸢的照片,更有甚者主动上前搭讪询问能否加个微信,苏鸢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礼貌的一一婉拒,程昀告诉她,不可以轻易加别人的微信,以防上当受骗。 陶桑给她买了两个毛绒玩偶,一个旋转木马八音盒。苏鸢左手抱着棕色的小熊公仔,右手抱着垂耳兔,小声对陶桑道:“我有手机,可以付钱。” 陶桑有点呼吸不畅,拉下口罩道:“这些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谢谢你陪我来买杯子。家里的整套茶具被我打碎了一个杯子,趁季先生还没有发现,偷偷买个一模一样的补上。” “陶桑!”旁边等候付款的女生捂嘴尖叫,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天,我竟然见到活的七弦大大了,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是你的书粉,颜粉,外加CP粉。” 《之子于归》的热度还没有消退,陶桑显然低估了“檀木CP”的热度,“乱七八糟的店铺”转瞬就成了她的粉丝见面会。苏鸢诧异的看着激动的粉丝,看着她们和陶桑拥抱合影,看着她们执意要送礼物,原来姑娘对姑娘也可以表达如此炽烈的热情? 第四十章 陶桑好不容易带着苏鸢突出重围, 走到长街尽头敲了敲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的车窗,钟一打开车门探了探头,被陶桑强制性推了回去:“总算体会到明星的不容易了, 我就客串了一个小小的配角, 不至于火到这种地步吧?” -- 第68页 钟一撩了撩风情万种的长发, 挑眉道:“你对檀木女孩的力量一无所知。” 苏鸢抱着毛绒玩具坐在两人中间:“她们为何如此?” 钟一道:“你可以理解成一种特殊的喜欢, 当明星是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的,得到了名利与追捧, 总要失去些东西才公平。” 苏鸢略一思忖,可能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太一样,她喜欢陶桑演的角色更喜欢陶桑本人,也会想要亲近她,同她说话, 和她成为朋友。 “一一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去她家蹭睡。” 苏鸢不解:“蹭睡?” 陶桑解释:“她经常在我家留宿。” 苏鸢听到包包里的手机响,手臂环着垂耳兔掏出手机接通了程昀的电话,一开始闹哄哄的听不清在他在说什么:“你在何处?我听不太清你说话。” 程昀声音沙哑:“酒吧,今晚指不定几点回去, 你不用等我, 早点睡。陶桑走了吗?你在做什么呢?” “陶桑姐带我出来逛街。” “逛街?外面人多,你不认识路,紧跟着陶桑,别胡乱跑。” “我没有。” “想买什么尽管买, 支付宝、微信会用吗?” “会。” “不要和陌生人搭讪, 不能扫二维码随便加微信,别逛太晚, 外面冷,早点回家,冰箱里有牛奶,睡前热一热再喝。” “好,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 苏鸢挂断电话察觉到钟一、陶桑齐刷刷的盯着她看,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钟一忍不住笑出声,现实版的霸道总裁小娇妻?陶桑乜了钟一一眼,轻笑道:“你和程先生感情真好。” 苏鸢低垂着头,脸颊红红的,有点不好意思,完完全全一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钟一对别人的感情不好妄加置评,打开手机刷了刷微博低咒:“艹,又上热搜了,我对桑叶女孩的力量一无所知。” …… 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明灭不定,音乐声很大,男男女女在舞池中随着音乐节奏大跳热舞,程昀喝了不少酒,被吵得头疼,躺在皮质沙发上闭目养神。 张越又换了女伴,十八线小花,坐在他的大腿上媚眼如丝的舔着他嘴角的酒渍:“程少,谁又惹到你了?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我给你留了个好货色。” 他一打响指,一个中年男人推搡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快去给程少敬杯酒。” 楚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没有动,经纪人胡坤咬牙切齿道:“这里面的人咱们一个也得罪不起,你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 张越面子上挂不住,嗤笑道:“架子够大的,和谁拿乔呢?” 胡坤赔笑:“楚楚连着赶了四五个通告,身体有点不舒服,这三杯酒是我给大家赔罪的。” 十八线小花穿着酒红色紧身线织连衣裙,趴在张越胸口斜睨着楚颖,目露挑衅不屑之色,粉丝奉为气质女神的冰山美人和她还不是一样,潜规则上位谁比谁高明。胡坤硬拉着楚颖坐到程昀旁侧低声道:“祖宗,这可是华岳的太子爷,你笑一个行不行? 若是别人即便你肯陪我还不让你拉下身价去陪酒呢,这位爷你伺候好了还不是想要什么资源就有什么资源,出演《箜篌》就是他一句话的事,钱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沙发上的男人穿着冰蓝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清瘦的锁骨,无可挑剔的五官隐在阴影中只看得清完美的下颌线,楚颖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心跳的很快:“程少,喝酒。” 张越笑:“敬酒都不会,Amy你教教她。” 程昀以手撑额,睁开眼睛烦躁的看了楚颖一眼,她梳着简单的丸子头,穿着白色卫衣浅色女仔裤,眉眼之间与苏鸢有五六分相像,他醉的有些昏沉,耳畔回旋着苏鸢的话“你想让我去当倚栏卖笑的戏子?”“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让公子如此折辱与我。”。娱乐圈看着光鲜亮丽,背地里的肮脏事并不少,现在想想可不是把天真纯良的小白兔往虎口里送,如果有朝一日莞莞被逼着去做这种事,光想一想他就受不了。 “行了,喝酒喝得头疼。”程昀坐起来舒缓了下筋骨,“还去不去GX俱乐部,不去我回家睡觉了。” “去去去,哪能不去,刚就想问你呢,怕扫了你的兴致,没敢问。” 程昀掏出一张名片丢给举着酒杯僵在半空中的楚颖:“上次试戏我看了,还成,林安借了华岳的场地给《箜篌》剧组演员做培训,你拿着我的名片去找他,女主没戏,其他没定的角色挑一个去试镜。以后这种地方能不来就别来。” 看着这张与莞莞相仿的脸对人曲意逢迎,他心里说不上的膈应。 张越追上他嬉皮笑脸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款,这模样……啧啧,看着就让人把持不住。” 程昀讥讽:“就她?连我老婆一半都比不上。” “你和那个女人认真的?” 凌晨四点的S市寒风刺骨,除了来往的车几乎看不到人,程昀把张越的胳膊拨拉下去,不悦:“废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传言你在南城公馆为博美人一笑豪掷两千万,哪位天仙,把我们程少迷得神魂颠倒的。” 程昀不觉露出个温柔的笑容:“送她的新年礼物,她很喜欢。” -- 第69页 张越看着他的笑容以为自己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这才几天,谁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本事把程昀收的服服帖帖,再说两千万的礼物,谁不喜欢谁是傻子:“有时间把嫂子带出来聚聚,让我们也认识认识。” “为什么让你们认识?”程昀警告道,“这种场合以后别给我打电话,让我老婆误会了,解释不清楚怎么办?” “……” 等司机去提车的间隙,程昀听到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越说声音越大,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手舞足蹈。 “程昀?就他?酒囊饭袋一个,也就能凭拳头耍耍威风,没有华岳,没有江家,他算什么?他什么都不是,在酒吧当个看门小弟都不够格。” 另外一个人附和:“程清让住院,华岳交到他手里算是彻底毁了。” 那人嗤笑:“华岳倒了,谁还去伺候他那个少爷脾气。据华岳内部人员称,华岳的海外市场负债累累,是被程家人资产转移架空的,啧啧,明年S市首富的位置程清让怕是要退位让贤喽。” “程大少连公司报表都看不懂吧。” “华岳的钱够他霍霍一辈子,只是没现在风光而已,谁让人家会投胎呢。” …… 张越在旁听得脸色发白,真怕程昀一个控制不住把那两个嘴碎的活活打死,虽然他承认话不好听说得也是事实。 他觑着程昀的脸色,灯光之下,那双眼睛墨浸般深沉,薄唇紧抿,胸口起伏不定,手指攥得咯吱作响:“程少程少,别冲动,你这刚刚解了禁闭,要是打出人命,你家老爷子不得把你关到天荒地老,为这两个杂碎,不值当。” 程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去西山。” “啊?你不要命了,喝了这么多酒不能飙车。” 程昀不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早上八点,程昀还没有回来,苏鸢吃完早餐和陶桑一起去了中心剧院,路上陶桑给她简单讲了一下《箜篌》的剧本,苏鸢听得很认真,还用铅笔记了笔记,指出了几处常识错误。 现代年轻人对话剧的关注度不高,基本不会出现座无虚席的盛况,但蔺望出演就不一样了,《无声》热度之大,可谓一票难求,粉丝们抱着花把中心剧院围的水泄不通。 苏鸢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晕头晕脑的任由陶桑拉着她从VIP通道提前进了剧院,第一排的座位都是预留出来的,林导正在和当红影帝霍逍说话,《箜篌》迟迟没有定下来具体的拍摄日期,霍逍的签约合同便一拖再拖,他不缺这部戏为他增加知名度曝光度,也不是对表演有艺术追求的人,不可能陪着林安死耗。 “林导。” 林安颔首:“你们来了,坐。” 苏鸢敛衣坐在了林安右侧,脊背挺得笔直,姿态优雅端庄,霍逍扬眉,勾人的桃花眼对着她乱放电:“你好,我是霍逍。” 她笑笑以示应答,林安不满的瞪了霍逍一眼,回头对苏鸢道:“你能来我很高兴。” 林安的天赋才华毋庸置疑,古怪的脾气绝无仅有,对艺术表演有着近乎理想化的追求,他拍得片子不多,类型百变,从儿童猥亵这种引发社会深思的敏感话题到跨境缉毒的爱国主义,每一部都是经典中经典。他家境优渥,一路顺风顺水,有足够的资源资金支撑他完成心目中的构想,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 “苏小姐,我是诚心想邀请你参演《箜篌》的,女主角苏莞的戏份比较分散,集中拍摄的话几个月就可以拍完,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不喜欢娱乐圈以后可以不选择演员这个行业,后期《箜篌》的宣传路演也无需参加,你认为怎么样?” 第四十一章 “谢谢林先生的赏识, 此番前来,却有参演之意。奈何我对表演知之甚少,还望林先生不吝赐教。” 《无声》讲述的是民国著名建筑师沈居安、陶意如夫妇在战乱年代对中国古建筑的保护与勘测, 每个在中华大地上历经风霜洗礼的古建筑都无声的诉说着一段逝去的历史, 一砖一瓦承载了那个年代的记忆符号。 蔺望的演技出神入化, 把沈居安的风度翩翩、幽默风趣表现的淋漓尽致, 林安低声给苏鸢分析讲解,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忘了自己成为那个人, 常年画建筑设计图的人会有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苏鸢静静听着暗自思忖,程昀的指腹有厚厚的老茧,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拿着画板在纸上乱涂,书房里有不少类似话剧里的建筑结构图,那些奇怪的公式她在书里见过很多相仿的标注, 他不经意间的小习惯和建筑师的习惯如此贴合。 散场的时候,陶桑代替钟一给她的偶像蔺望送了一束白玫瑰, 蔺望特意下台同林安问好,他的封神之作《浮屠》就是林安执导的:“谢谢您能来。” 林安道:“以前你演戏总不能出戏,不疯魔不成活,现在举重若轻, 收放自如, 很不错。霍逍,你要好好学一学,不下苦功夫,再多的天赋灵气也会被磨没的。” 霍逍公式化的敷衍:“学长的演技一等一的好, 我一定好好学习。” 林安轻叹了口气, 霍逍心思太杂,无人引导在演艺上的成就怕是仅止于此:“这也到吃饭的点了, 一块去吃饭吧,我让助理在望江楼订了位子。” -- 第70页 林安相邀,没人会拒绝,纷纷应承。 苏鸢盯着蔺望怀中的白色鸢尾花恍神,鸢尾花还有白色的吗?真好看,白色的花瓣分布着橙红、蓝紫的斑点,程昀好像对鸢尾花情有独钟,他过年给她买了那么多花,她要不要买一束白色鸢尾当做回礼送给他? 蔺望把那一大束白色鸢尾递给她:“你喜欢?送你。” “这是别人送你的,我不能收。”苏鸢摇头歉疚道,“我从未见过白色鸢尾,是以多看了几眼,唐突先生了。” 走下舞台的蔺望疏离有度,朴素的民国长衫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气质,他的眼睛前单后双,眼角挑起时似乎笑了一下,把花全部交给了助理自去后台换衣服。 望江楼雅间可以俯瞰S市老城区的银装素裹,苏鸢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安静的听着他们谈论有关《无声》、《箜篌》的种种话题。 《无声》结束之后,她看到观众全体起立鼓掌致敬,那是对表演者最大的尊重,这部话剧带给她的震撼力让她重新理解了演员两个字,心里的天平逐渐往接受的趋势倾斜。 饭局结束之后,林安问苏鸢:“你考虑的怎么样?” 苏鸢迟疑道:“我怕我演不好。” 林安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不用有太大压力,没有不好的演员只有不会导戏的导演。” 霍逍来了兴致:“林导,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么标志的小美人,和我很般配。” 林安深知霍逍风流成性的癖好,换女朋友和换衣服差不多,三天两头和小花网红上热搜,好心提醒道:“她是程少的女朋友。” 女朋友这三个字很重,霍逍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八面玲珑道:“晚上我有个通告,路过了然居,等探讨完剧本正好顺道把苏小姐、陶小姐送回家。” 陶桑手里拿着蔺望的写真集正在让蔺望签名,距离三人有点远,并没有听清楚霍逍说了什么,苏鸢求救无果,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推拒道:“不劳烦霍先生了,我们坐公交车回家便好。” “公交车?”霍逍感觉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他用竹签插了块苹果,“陶小姐昨晚又上热搜了,坐公交车多不方便,司机顺路送一下你们,不麻烦的。” 蔺望吃完饭就告辞了,林安交给了苏鸢一份《箜篌》的剧本,厚厚的一大本,她简单翻了翻,并没有太大的阅读障碍,陆陆续续可以看到很多熟悉的人名地名。 苏九龄,她的父亲。兰岐王谢玄,她的未婚夫。那苏莞又是谁呢? 下午四点霍逍依言送两人回了然居,陶桑晚上要和季俞回季家吃晚餐中途在S大下了车,指了指白色鸢尾花束解释道:“蔺老师看你很喜欢白色鸢尾花的样子,特意让我转送给你的,是他自己订的。” 座位上的白色鸢尾花束很大,银紫色的包装纸用葱绿色的缎带包扎,中心有张心形卡片,清俊的瘦金体写着未来可期,霍逍瞥了一眼,蔺望看起来不冷不热,比他会做人情。 车子一直开到楼下,霍逍亲自打开车门护她下车,小心翼翼的把鸢尾花束拿出来递给苏鸢:“需不需要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隔着鸢尾花轻抱了一下:“苏小姐,合作愉快。” 苏鸢戒备的退后了几步:“我上楼了,再见。” 房间里光线不好,苏鸢顺手按开了客厅里的吊灯,程昀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漆黑的短发垂在额前衬的整个人有些阴郁,苏鸢抱着鸢尾花一步一步挪到他的跟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昀起身抬起她的下巴,苏鸢偏转头试图躲避被他轻轻巧巧又掰了回来,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尽是让她害怕的心寒,比初见之时还要冷。 她吃痛的皱眉,感觉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我对你不好吗?是你愿意跟我回家的,我花那么多钱供着你,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去勾引别人?” 程昀粗糙的指尖摩挲着苏鸢的嘴角,柔软细腻的触感像电流般通过他的手指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勾的他心痒,此刻他被汹涌而来的醋意刺激的毫无任何理智,只想迫切的证明苏鸢是属于他的,属于他一个人的。 “不是的,我……” 他把她推到墙上,俯身含住她的唇瓣肆意亲吻,苏鸢本能的在他怀中激烈挣扎,怀里的花束掉落,重重的砸在脚背上四散而开,她越是反抗他的吻越粗暴,程昀把她的手反剪到身后,舌尖探入她的口中强迫她与他唇齿纠缠,苏鸢后背刚愈合的伤口被画框硌的发疼,忍不住轻嘶,趁着换气的间隙狠狠咬了他一下。 程昀用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嘴角的血渍,食指顺着薄唇的弧度又摩挲了回来,手臂把她困在方寸之地,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碰都不让我碰,学会恃宠而骄了? 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和我上床吗?她们讨好人的花样可比你强多了,和我玩什么欲擒故纵?” 苏鸢面色苍白,唇瓣红肿,极力隐忍着眼泪嘶哑道:“程昀!” 他怔愣的望着她,眸中的阴鹜渐渐淡去,颤抖的松开钳制着她的手,踉跄着抵在沙发后背上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到底在做什么?不过是个普通的拥抱而已,他为什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第71页 白色鸢尾花散落一地,被踩踏的不成样子,苏鸢弯腰拂开鸢尾花丛地上捡起一张照片,很普通的照片,程清让穿着白衬衫侧头看着笑着的江昭昭,背后是苍翠的法国梧桐,郎才女貌,岁月静好,他的父母曾经很相爱吧。 她蹲跪到地上试探的触到程昀红肿的脸颊:“你……你怎么了?” 程昀呼吸之间带着颤音,崩溃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佝偻着背,像只虾米:“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害怕,我怕你也不要我了。” 他双臂环膝,肩膀耸动,声音略带哭腔,话说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真的很糟糕,脾气差,名声差,品味差,生活自理能力差,自制力差,心理承受力也差,不值得被人喜欢,他就应该一个人待在永无休止的黑暗中自生自灭。 可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对苏鸢的爱对她的占有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达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好像有点离不开她了。 苏鸢犹疑不定的问道:“程昀,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喜……” 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她见程昀没有反应提醒道:“先接电话吧。” 苏鸢很想抬起手去擦他的眼泪,却动不了。 你别哭啊,程昀,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 她迟钝的摸了摸发疼的嘴唇,依稀还有他的温度,她不排斥与他亲近,有那么一瞬什么礼法规矩统统都被她抛诸脑后了,甚至生出难以言喻的隐晦欣喜,她知道,这种感觉叫**情。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 从遇到程昀的那天起,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喜怒哀乐,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何就堪不透呢?她只要他一句话,一句就可以。 第四十二章 空气湿冷, 医院的长廊里充斥着经年不退的消毒水的味道,程清让毫无生机的躺在病床上,氧气罩遮住大半张脸, 两颊凹陷, 面容惨白, 鬓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了很多白发。 医疗器械的轻微声响在安静的病房中清晰的令人窒息, 医生对他说了什么程昀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认知, 程清让或许会像江昭昭一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没由来感觉慌乱,全身的力气仿佛骤然之间被全部抽走,积压在胸腔里的愤懑怨恨无处疏解,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像细细的琴弦密密的嵌入他的肌肤慢慢收紧, 他想了想,那种感觉是很疼的。 指尖传来些微暖意, 恍惚之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很暖和,苏鸢柔声道:“别担心,医生说叔叔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陆一曼陪在病床前想哭又不敢哭, 程昀淡淡道:“你回家休息吧, 今晚我看着。” “我不累。” 程昀说话时牵动嘴角的伤口,他用指骨轻轻碰了碰:“让你回去就回去,明早来接我的班。” 陆一曼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自她与程清让结婚以来, 程昀没给过他们好脸色, 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无休无止的争吵与讥讽。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平静相对,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他在,心就安了,这些日子的苦撑让她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她有自知之明,程家的偌大担子她撑不起来。 “明天华岳开股东大会?” 程清让的助理李炜是从华尔街历练出来的精英,与程昀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在外的荒唐事迹如数家珍,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不至于失了分寸,公事公办的汇报工作。 程昀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听,也不知道是压根没听进去还是完全没有听懂,李炜正想摈弃专业名词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从头到尾解释一番,程昀开口道:“把公司的年终财务报表送过来。” 桌子上积压着厚厚的文件,他略微翻了翻,海外部的占了一大半:“通知下去,明天请所有股东务必到场。对外宣称程董在医院卧床静养,公司事务暂由我代替处理。” “好,我这就去办。” “劳烦你帮我把苏小姐送回了然居。” 苏鸢挽住他的胳膊摇头:“我不走。” 程昀摸了摸她的头:“明天林导约你在华岳传媒签合同,我让吴淞九点在楼下等你,别迟到。” “你都知道了?”苏鸢心虚的垂头,“你同意我去吗?” 她能答应出演《箜篌》是个好现象,剧组里人多,有助于她快速融入社会,他总不能真的一辈子把她关在笼子里,她说,她喜欢自由。 “好好演。” 苏鸢乌黑的眼睛在他青黑的眼底打转,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不笑时凌厉的五官让人惧怕,眼睛里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她轻轻抱了他一下乖巧道:“我明天再来医院看叔叔。” 次日早九点,三辆黑色轿车依次驶入华岳总部大楼门廊,李炜从中间宾利副驾上下来,他边扣西装边往后走,稍稍弯腰,颇为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众人屏气凝神,难得的大晴天,温暖的阳光与冷冽的寒风交融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山雨欲来风满楼,华岳高层的变动左右着他们的去留。 程昀穿着正装从车上走下来,俊美的过于刻薄的容貌,修长挺拔的身形,打破了公司职员对于华岳太子爷的认知。 关于程昀的传言很多,仅止于传言,无图无实锤,媒体从不敢扑风捉影的编排他,所有人对生活糜烂的华岳太子爷全凭脑补。 -- 第72页 几名助理依次从其他两辆车上走下来,不远不近的跟在程昀身后,还未走到电梯迎面撞上了程老太太的宝贝孙子程旭。 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笑道:“程少,我是李总的助理,鄙姓曹。你刚来公司可能还不太清楚,海外部有几个重要项目在跟进,李总他今天怕是赶不回来了。” “二弟,你没有管理公司的经验……” 电梯的楼层数时时变动,程昀系上袖扣漫不经心道:“我如果没记错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哥哥?公司门口每天自称是我爸私生子的多了,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们程家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李炜站在电梯旁为程昀开路,等电梯关闭之后才道:“程少说法国景色宜人,是退休养老的好地方,李总既然回不来以后就不必回来了。” “程总,他这是什么意思?” 程旭脸色十分难看:“虚张声势。” 顶层会议室,李炜打开手提电脑,通过公司内网,向全体员工下达了一份早早拟好的通知——“经集团领导研究决定,自今日起,程昀先生将担任华岳集团总裁兼海外开发部总监,请各部门积极配合程昀先生的各项工作,望在程昀先生的带领下华岳集团能够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落款签名是程清让。 与此同时,办公区域内的电脑接连传出新邮件的提示声响,这在华岳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波,不知道程清让是真病了不得已才把程昀推上华岳总裁的位置,还是借病隐退为程昀后续接手华岳铺路。 “程董不会这么早退休吧?那位听说才二十五,没有任何管理公司的经验,太年轻了,能压住公司那些老奸巨猾的董事吗?” 一位女同事花痴道:“不仅年轻,长得也太帅了,比当红明星还好看,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高富帅了,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醒醒,关于这位的花边新闻可不少,圈子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女同事见怪不怪:“没有桃色新闻才奇怪,单凭样貌就有让女人前赴后继的资本,何况家世,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他常年在国外,见过他的人很少。” …… 接近三个小时的会议结束之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为首的几个中年男人脸色极其不好看,程旭扯开领带倚着墙等在门口,把手中的文件狠狠的摔在了程昀身上:“程昀,华岳不是你一个人公司,随意辞退公司董事?你问过二叔的意见吗?” 程昀气定神闲的踩在文件上,面无表情道:“海外留学的高材生?金融管理学博士?技术开发部总经理?你可真有脑子,程清让先生与江昭昭女士加起来控股百分之六十八,目前这两部分股权皆有本人继承,你说华岳是不是我说了算? 我没有程清让那么好的脾气,草包纨绔一个,不懂经营管理,不过辞退几个吃里扒外的老不正经而已,下一步就是你们程家这群跗骨之蛆。” 程旭被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面子,气得眼冒金星,越想越不甘心,好好的C市分公司总经理的职位程昀说撤就给他撤了,现在更是指着鼻子骂程家,丝毫不留情面:“程昀,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干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把公司弄得一团糟,今天我就替二叔好好教训教训你。” 程旭说着说着怒不可遏的挥拳,右手还没有落下,被人在半空中紧攥住了,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还用不着你来教训。”林疏桐训练军装未脱,外面披了件大衣,戴着贝雷帽,英姿飒爽,在军队历练出来的凌厉威势逼得程旭大气也不敢喘。 她面容肃冷,满是厚茧的手捏着他的手背往后一掰,直接把程旭的手腕拧脱臼了,他哀嚎道:“你怎么无缘无故打人?保安呢?” 林疏桐把手中的牛皮纸带子递给身后的军官,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冷嗤道,“这才叫打。”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程旭没有防备趔趄了几步撞到了墙上,嘴角立时渗出鲜红的血丝,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红着眼挥舞着拳头朝林疏桐反击。 她抬脚踢在他的膝盖处,下肘往下一顶,利落的两招轻轻松松的就把程旭摔倒在地,以一种半跪的尴尬姿势被林疏桐压制的一动也动不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程清河在程清让与江昭昭的婚礼上见过林疏桐一面,那时林家的背景亦非等闲,何况今时今日林疏桐本人就是权贵的代名词,他上前赔笑:“小旭他年龄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比起程昀的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林疏桐不屑一顾的收手拉了拉身上的大衣,没有任何搭腔的意思,板着脸对程昀道:“有没有时间?和你说几句话,十分钟。” 走廊里鸦雀无声,连根针掉下来都可以听到,一帮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万没有想到会在华岳总部看到大打出手的场景,没一个人敢贸然说话,稍微关注政治的人都知道林疏桐肩章代表的军衔。 程昀让出一条道请林疏桐进了会议室,程旭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气愤道:“她是谁啊,那么大架子,明目张胆的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给我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程清河忧心仲仲,“程昀再怎么说也是江致周的外孙,得罪江家就是在自寻死路。” -- 第73页 作者有话要说: 在看的小朋友可以灌水评论哒,让我知道还有人在,后期拍戏部分会和旧文有重合。 第四十三章 程昀殷勤的给林疏桐拉出座椅:“舅妈, 你太飒了。” 林疏桐皱眉擦了擦手,对程家人厌恶感明显:“程家厚颜无耻不减当年。” “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程昀规规矩矩的站在林疏桐对面,“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林疏桐把手中的牛皮纸带递给他:“丢三落四。” 纸袋里用软布包着一块腕表, 是他帮忙打扫厨房时摘下来的, 估计随手放在矮几上忘记拿了, 程昀讪讪收好:“你给我打个电话就成了, 不用特意给我送来。” “兮桐琴的事情我听远岱说了,除非你给我一个让我接受的合理理由, 不然钱是肯定要给的。” 程昀收起平时的不着调,老老实实道:“钱是我自己挣得,没花程……我爸的钱。” 林疏桐意外程昀对程清让称呼的改变,她犹记刚从法国回来的程昀第一次在江家大院见到程清让,乌沉沉的眼睛泛起璀璨的亮光, 偷偷坐在小阁楼的楼梯上无声的练习叫爸爸。 江昭昭与程清让在楼下大吵了一架,再次剥夺了程清让来之不易的探视权, 程昀抱着厚厚的百科低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临走之前程清让悄悄送给他一套五位数的乐高,低声说:“等你拼好了,爸爸就再来看你。” 那晚程昀连生日蛋糕都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了一天一夜的乐高,之后每天都跑去院子里不知疲倦的练小提琴…… 林疏桐问道:“你还记得你过七岁生日的时候你爸爸送你的乐高吗?” “没印象。”程昀目光躲闪, 薄唇微抿, 攥着牛皮纸包的手骨节泛白。 林疏桐做了十几年特警,程昀紧张慌乱的微表情并没有逃过她的目光,她意有所指道:“他其实给你买过很多乐高,都被你妈妈丢进了垃圾桶, 军区大院没有特批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进去的, 他不可能当面交给你。” 程昀喉结动了动,烦躁的拉出座椅坐下, 浑身写满了拒绝。 “你外公最宝贝的那本相册都是你爸爸一张张从法国寄回来的照片,不知道你在家里有没有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照片,阿昀,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比你想象中要爱你。” 江家大院书房里有几大本相册,江致周宝贝的要命,翻看之前必须征询他的同意,相处里的照片是根据年月日有序排放的,从程昀出生至长大成人。 林疏桐本就寡言,话点到即止没有多说,敲了敲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九分四十二秒,我该走了。以后别穿得像只五颜六色的鹦鹉,这样就挺好。” 程昀辩解:“那叫时尚,本少爷一直走在潮流的最前沿。” “你外公心里看得见你。” 江致周动过手术,出院之后眼睛只能感知高明度的色彩,自此程昀再没有穿过暗沉的服装,以便江致周有需要时能一眼瞅到他,也许有人知道这份用心,也许没人知道,他不在乎,即便这成为外人嘲讽他的佐证。 公司的文件堆积如山,各部门经理排队向他汇报项目进度,程昀一天只喝了几杯水,像个精密无误的仪器高效运转,彻底颠覆了李炜对这位纨绔少爷的认知,公司前所未有的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程昀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捏了捏两眼之间的晴明穴,华岳积弊已久的问题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日益突出。一部分人倚老卖老占着位置无所作为还独断专行,裙带关系严重,有能力无背景的新人升迁慢,部分分公司阳奉阴违。尤其是海外部,被程家人搞得乌烟瘴气,亏损事小,损失的信誉一时之间很难挽回。 李炜整理好桌子上的文件:“程总,需不需要我给你点餐?” 外面天已经黑了,程昀掏出手机看时间,99+的微信消息快把微信界面刷爆了:“我不饿,下班吧。” 程昀点开黑鸢尾头像的对话框,删删减减无数次最终选择发送了初始编辑:“帮我在法国联系位权威的心理医生,我想成为一个正常人。” 程宅空荡荡的,程昀几乎打开了别墅里所有的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大门口了,二楼有间专门给他准备的卧室,他一次都没有住过,哪怕多看一眼都会有种莫名的负罪感,就好像与程清让难得的温情每每会让他陷入背叛江昭昭的恐慌中,提醒着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往。 他爱陪伴他的妈妈,也恨虐待他的母亲。 卧室的门上了锁,程昀拧了拧门把手没有拧开,他试着输入了几个密码,程清让的生日,江昭昭的生日,然后是自己的生日,房门叮的一声打开了,他怔愣在原地,无意识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宽大的双人床,蓝灰色的被褥铺的整整齐齐,床头放着几本厚厚的百科全书,落地玻璃窗前摆了一溜茉莉花,满室恬淡的清香,衣柜中是没有撕标签的四时衣服。洗手间一应洗漱用品俱全,看生产日期应该是刚换的。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普通的笔记本,很厚很厚,每一页都贴着一张照片,下面记录着大段大段的文字,字铁钩银画,刚劲有力,像一张张规范的字帖。 -- 第74页 “程程出生了!!!!!五斤六两,很小,很乖,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很遗憾不能抱抱你。 爸爸初为人父,不知道该如何爱你,如果有的地方做得不够好,希望你能给爸爸一个弥补改正的机会。” “程程三岁了。我隔着白色的铁栅栏看你在院子里看书,你好像抬头对我笑了一下,我感觉你像个小天使闪闪发光。爸爸很想和你说说话,给你讲故事,陪你踢足球,听你叫我一声爸爸。” “程程五岁了,你背着小提琴去上课,面色苍白,脖子上有几道细细的伤疤,很不健康。我很想把你抱回家,爸爸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放弃对你的抚养权。 我坐在对面街角哭了一整晚,爸爸很失败,连你都保护不好。 她既然照顾不好你,为什么不能把你还给我,我忽然发现我已经不爱她了。” “程程七岁了,你终于回国了,这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以父亲的身份与你见面,紧张的一宿没睡觉。 我小心翼翼托着你的小手,害怕把你碰碎了。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宝贝,我挑不出一点不好。 你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同我说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小朋友都很喜欢的乐高,爸爸很想和你一块拼完,可惜没有实现,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我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我的小天使健健康康的长大。” “程程十七岁。今天听到有人说你一无是处,我很生气,终止了与那几家公司的合作。 我家程程小提琴拉的很好,开赛车获过奖,还组建了电竞战队,又聪明又孝顺,明明很优秀,为什么会有人说你不好呢? 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都会吵架,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高兴。 大概爸爸做得不够好,如果可以选择,你是不是不会选择让我成为你的父亲。 宝贝,生日快乐。” “程程二十五岁。你交女朋友了,是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女孩,我很久没看到你笑得这么开心了,爸爸看得出来你很爱她。 也许是爱屋及乌,这段日子爸爸看谁都没有莞莞好,你放心,爸爸肯定会把莞莞当做女儿一样疼爱。 爸爸近日感觉身体不太好,不过你不用太担心,爸爸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尽量保证长命百岁,我还没有等到你叫我一声爸爸,如果冒冒然死了会死不瞑目的。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上天把两个小天使送到我的身边总要拿去些东西等量替换才公平(我认为它可能在嫉妒我!)。” …… 晚八点,医生给清醒的程清让做了全身检查,各项指标正常,陆一曼熬了清淡的小米粥喂他吃了小半碗:“你昨晚可把我吓死了,我不得已才给程昀打电话的。” 程清让靠在病床上,身体很虚弱,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没事。” 苏鸢绞了温毛巾给他擦手:“叔叔,你感觉这个温度可以吗?会不会有点热?” “莞莞,不用你照顾我,时间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家早点休息。” 苏鸢认真道:“百善孝为先,这是为人子女应该做得,程昀不在我替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程昀隔着玻璃望着其乐融融的三人,心里五味杂陈。 程清让的疏冷与林疏桐不同,他表面八面玲珑、温文儒雅,实则冷情到了骨子里,你很难辨别出他的喜怒哀乐,就像智能AI机器人,不具备人的七情六欲。 程昀刷爆了卡他从不苛责,程昀一年不给他打电话他亦不追究,程昀在外花天酒地他不管不问,程昀对他冷嘲热讽他无动于衷……他认为他与程清让的父子关系也仅仅止于血缘牵系。 程昀推开门,嘴巴无声的张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唇舌间绕了又绕,废力的吐了出来:“爸爸……” 第四十四章 人的表面情绪控制的再好在精密仪器的程序化运行中无所遁形, 医疗器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音,医生鱼贯而入:“病人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会有生病危险, 这不是危言耸听。” 程昀认真听训, 待医生护士走后才挪到病床前冷淡道:“听到了吧, 医生说了不能劳累, 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都这么大人了, 话都听不懂吗? 那个破公司就那么重要?万一把命搭进去了最后还不是落在我这个败家子手里给你败光。 我今天把几个看不顺眼的老东西全辞退了,李助理工作效率高,这会估计已经帮我把后续问题处理完了,你不用浪费力气和我吵吵。” 程清让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你刚刚叫……叫我什么?” 程昀不耐烦:“爸!有什么不对吗?还是你想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苏鸢悄悄瞄了他一眼, 抿唇笑道:“叔叔,你看程昀眼睛都哭红了, 他很担心你的病情。以后你身体有何不适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好不好?” 程昀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偏偏又不敢冲着苏鸢大吼大叫,欲盖弥彰的摸了摸发疼的眼睛:“谁……谁哭了?!我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对, 沙子迷眼睛了。” 程清让苍白的病容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他从被子里抽出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五指虚握,指甲用力嵌进手心,有点疼, 不是在做梦:“你投资的GX电竞俱乐部过年之后不是要去欧洲打比赛吗?公司可以交给职业管理人员配合李炜共同打理, 你不喜欢去华岳上班可以不去。” -- 第75页 这话放在以前没准程昀又会同他大吵一架,程清让就是这样一个人, 什么关心在乎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会被人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这点程昀深的其真传。 “为什么不去?通知都发出去了,我不去多没面子。” 程昀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正装,藏蓝色的斜纹领带松松的套在白衬衫上,西装外面套了件深棕色的长款呢子大衣,嘴角有道咬噬的血疤,格外禁欲,仿佛七岁的小程昀在他面前一夕之间长大。 程清让后来不止一次去过程昀在法国住了七年的儿童房,很普通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床上放着一把断弦的小提琴,有扇不大的窗户,焊接了密密的铁栏杆,就像个逼仄的监狱。 江昭昭发疯的时候六亲不认,把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全部发泄到了程昀身上,她曾经差点就用琴弦把程昀勒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程昀紧紧抓着窗户上的栏杆试图求救,他想他的爸爸或许会像超人一样把他从这里带走。 可没有人会来救他,他等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渐渐,他放弃了反抗。在他的自我催眠中他其实已经不知道疼痛的感觉了,他像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在江昭昭畸形的“母爱”下木然而艰难的活着。 江昭昭自杀之后,程昀性情大变,程清让知道程昀并不是一个完全健康的孩子,他的翅膀早就被江昭昭折断了。 这些年程昀不想去面对那些过往,他同样也在逃避。 乖巧平静的程昀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身为父亲的失责,程昀的冷嘲热讽远比不上七岁的他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无声的望着他时更令他痛不欲生。 现在折翼的小天使似乎回来了,他发现他还是很想念他的,他保护着肆意妄为的程昀长大,却没有好好弥补遍体鳞伤的小程昀。 程清让道:“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干涉。” 一时之间程昀不可能做到与程清让父慈子孝无话不谈,略坐了一会就带着苏鸢离开了,紧绷的弦骤然之间松弛下来,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回到了然居,程昀洗完澡下楼正看到苏鸢在厨房里忙碌,长发松松的挽成丸子头,沓着豆沙红兔子拖鞋,围着围裙,他摸了摸嘴角结疤的伤口,选择了退缩,他现在的样子与魔怔的江昭昭有什么区别? 苏鸢没有接触过其他异性,她只能选择依赖他,她还小,未来有很多可能,等她完全融入这个社会,那份依赖不安慢慢的也会变淡。 他能确定现在苏鸢是有点喜欢他的,现在的喜欢是真的,以后的倦怠也是真的,届时她可以放手,他十分确定自己做不到。 他们本质上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这样的爱情经过时间的磨砺很难善终。 他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在一起,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会爱她一辈子,绝对不会让他们重蹈江昭昭与程清让的覆辙。 他想成为一个正常人,即便他再不喜欢,都要去面对七岁之前的程昀,那个小朋友最不缺的就是克制、耐心与平静,他能帮他把对苏鸢的感情暂时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 “是不是没有吃晚饭?把面吃了再睡,可能味道有点不太好。” 覃朝没有西红柿,苏鸢吃过一次西红柿鸡蛋面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第一次下厨房做得就是西红柿鸡蛋面。 程昀饿得有点胃疼,几大口就下去了小半碗,苏鸢心满意足的托腮望着他,轻声道:“我感觉你穿白衬衫最好看了。” “那是我颜值高又有气质。”程昀咬了一口荷包蛋,小朋友很有做饭的天赋,“合同签的顺利吗?” 苏鸢点头:“我看不懂,吴淞帮我看得,他说没问题,我就签了字。 不知道为什么男主角由霍先生换成了蔺老师,林先生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让我们明天去公司培训学习,这是我的课程表。” A4纸上的课程安排是林安根据每个演员的不同情况排的课程,苏鸢没有接触过表演,基础课程需要进行简单的学习,课程排的特别满。 程昀认真的一项项研究,苏鸢与他分开了两天,变得有点黏人,抱着沙发上的垂耳兔道:“这是陶桑送给我的,还有那只棕色小熊,卧室里的八音盒。她带我去逛街,我们坐一辆很大很大的车去的,陶桑告诉我那种车叫做公交车,定时定点按照特定的道路围着S市环行。 她请我喝了红豆奶茶,很好喝,我还学会了用二维码付款。还有还有,街上很多人找陶桑拍照要签名,特别特别热情。我从来没有被那么多人包围过,当时有一点点害怕。 钟一说当演员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同样也会有很多很多人诋毁你,没有缘由,所以选择当演员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程昀喝完最后一口汤随口问:“你有吗?” “菩提本无树,宁静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又和我咬文嚼字?听不懂。” 苏鸢狡黠一笑,身体前倾,靠近他道:“没有,我的心特别柔软也特别小,装不下那么多人的喜欢与诋毁,勉强只装的下我在乎的人。” 吃完面程昀又接了几通电话,把他搅和的睡意全无,索性去书房查看苏鸢写得古琴论文进展。用蝇头小楷誊抄了二十几张宣纸,繁体字,无错别字,无标点符号,全篇文言文,引经据典,晦涩难懂,如果不是纸张太新,完全可以冒充古书典籍。 -- 第76页 苏鸢紧张的问道:“我写的如何?” 程昀故弄玄虚:“勉强可以,明天我先寄给温院长,后续在家等通知。” “你不去睡觉吗?”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睡什么睡。” 程昀拉她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田字格,在专门盛放铅笔的笔筒中挑了支HB的铅笔。为配合画画需求,笔芯削得都很长很尖,不适合写字,他往上挽了两道袖口,用小刀专心致志的重新削铅笔,苏鸢盯着被刀锋削下来的木屑,新奇的问道:“每次用都需要削吗?” “嗯。”程昀把铅笔抵在指腹上试了试尖细程度,合上小刀,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不会削不要乱削,回头我给你买一个专门削铅笔的玩具,那个比较方便安全。” 翻开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本,程昀感觉自己就像一位下班回家帮女儿辅导功课的老父亲,这种感觉很微妙。他指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向苏鸢解释:“阿拉伯数字由0,1,2,3,4,5,6,7,8,9共10个计数符号组成。采取位值法,高位在左,低位在右,从左往右书写。 “1”代表一个苹果,“2”代表两个桃子,“3”代表三个香蕉……” 计数对苏鸢来说并不陌生,大家闺秀所具备的其中一项重要技能就是看账管家,她要学习是如何把这些被称作阿拉伯数字的计数符号与她常用的记账数字一一对应,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你看“2”在田字格中这样写,从这一点开始往上达到最顶点再下来,横着拉到这个位置……”程昀攥着苏鸢的手在田字格中一笔一画的写了一遍最基本的十个数字,莫名体会到一把古人红袖添香的意趣,“一个数字写一行,写完我检查。” “哦,好。” 苏鸢伏案一边默念阿拉伯数字的读法一边在田字格中重复临摹,等她超额完成程昀规定的任务要求时,程昀躺在圈椅上已经睡熟了,他看起来确实很累,心事重重,话也少了很多。 桌子上的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苏鸢手忙脚乱的接通了,还好没有吵醒他。 “心理医生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法国?你这种情况,至少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回国,华岳与IRIS的合作如期进行吗?” “法国在何处?” 第四十五章 “苏鸢?” “嗯, 请问你是?” “我是景行,在南城公馆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我吗?” “你好, 程昀他睡着了, 有何要事需要我代为转达吗?” “没事, 明天我再给他打电话。” 苏鸢掩上书房的门迟疑的问道:“景先生, 法国是何处?程昀为何要去?” …… 之后一段日子两人同时陷入了空前忙碌的阶段,苏鸢每天早出晚归的去华岳传媒上演员培训课程, 程昀医院、公司两头跑,两人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转眼临近正月十五元宵节,苏鸢在陶桑、许诺的帮助下逐渐融入了S市的生活,偶尔乘坐公交车买菜购物, 陪许诺追星刷剧看电影,准备S大的入学考试, 渐渐有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青春洋溢。 手机支付宝、微信上都被程昀绑定了银行卡,她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尽量节省着花,每晚记账顺道学习基本的数学算式, 还有汉语拼音。 夜深人静时苏鸢经常默默看着手机相册中她与程昀的合照神思不属, 她在等程昀给她的解释,在等程昀亲口告诉她要出国的消息。 她没喜欢过什么人,程昀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她每天既想见他, 又不想见他,这种矛盾的心情把她置在冰火两重天日日夜夜的煎熬, 时间拖得越久,她越害怕,万一他只是一时猎奇该当如何?万一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又当如何? 话出口,断了念想,离开程昀就等于与他的世界完完全全剥离,可她一点也不想离开他。 正月十四,钟一躺在沙发上看微博评论刷B站,自《之子于归》完结之后每日看CP粉剪辑的各种“檀木”“桑叶”爱恨情仇的MV成了钟一的一大乐趣。 陶桑在旁边和苏鸢沟通《箜篌》的剧本,对于钟一的怪癖感觉无法理解:“你们元宵节有什么安排?” 钟一给“檀木”CP剪辑的大佬素质三连,左右活动了活动酸疼的脖颈:“我就不打扰你和季先生的二人世界了,他这两天看我的眼神都是嗖嗖的飞刀,他也太黏你了。” 陶桑道:“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外冷内热。如果没有工作安排,晚上来家里吃元宵。” 钟一摸了摸苏鸢的头:“莞莞,我来你家这么多次,从来没见过程先生,他元宵节也不陪你吗?不然明天我带你去凤栖山看烟花?” 苏鸢抿唇:“他比较忙。” 说话间门铃响了,苏鸢起身去开门,许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偏身走了进来,她解下厚厚的乳白色围巾,脱了身上的卡其色大衣:“爸让我带给你们的湘西特产,特沉,你看看,手心都被勒红了。” 苏鸢揉了揉她发红的掌心,低头吹了吹:“不疼了。” 许诺探头往客厅望了一眼,“有客人在?” “嗯,好朋友。” 钟一没骨头似的靠在陶桑的肩膀上给她看B站播放量很高的剪辑视频,满屏“将军,你回头看看她。”,“将军,你不要再忘记她的名字了。”的弹幕把画面遮盖的严严实实,许诺倒吸一口气,满眼粉红泡泡:“钟……钟一?陶桑?我磕到真的了?” -- 第77页 陶桑推了推钟一笑着打招呼:“你好。” 许诺弯眼笑笑,悄悄拽了拽苏鸢的衣角低声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认识钟一、陶桑?” 苏鸢无辜道:“你未曾问过,陶桑和季先生就住在楼上。” 天哪,邱邱知道自己剪辑的视频被正主翻牌会不会高兴疯了?她手忙脚乱的从包包里翻出一张Q版檀木CP的海报递到钟一面前:“那个……能不能请你们帮忙签个名?我朋友很喜欢你。” 钟一撩了撩浓密的波浪长发正襟危坐,终于有了一点做偶像的自觉,她随手把名字签在了Q版木央的旁侧,自然而然的递给陶桑:“需不需要to签?” 许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她不能破坏这份独属于CP粉的糖:“不用不用不用,其实你们可以适当的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陶桑看了看时间对苏鸢道:“我先回家了,有事电话联系,后天进组,你不用太紧张,组里都是前辈有时间可以多向他们讨教讨教表演经验,蔺望的人品演技在圈子里是公认的,合作起来会比霍逍好很多。” 钟一问:“蔺望也要出演《箜篌》吗?” 苏鸢不明所以道:“他是男主角。” 两道刺耳的尖叫震得苏鸢脑仁疼,陶桑蹙眉看着钟一,她乖乖闭嘴,乌黑的眼睛亮的出奇。 许诺围着苏鸢又蹦又跳:“蔺影帝!哇哦,我男神终于接拍新电影了,到时候我可以去探班吗?你让我缓一缓,信息量太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苏鸢接受表演训练的最后一日,蔺望与《箜篌》签了合同,3月3号举行开机仪式。 她对这些明星不甚了解,也不感兴趣,据说这位蔺先生参演的电影非常少,每一部都贡献了堪称教科书般的演技,几乎斩获了国内外各大奖项,此次参演《箜篌》是想挑战一下不曾涉足的古装领域。 陶桑、钟一离开之后,许诺拉着苏鸢去14楼吃晚饭,期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蔺望说到陶桑,又从陶桑说到钟一:“她本人看起来比电视上还要漂亮,人挺好的,追的爱豆都和我一样,还磕檀木CP,不知道网上为什么那么多人黑她。 还有还有我发现一个重要问题,桑叶CP果然逆了电视剧中的攻受,陶桑一个眼神钟一就乖乖听话了,好有爱。” 苏鸢虽然受了许诺十多天的追星洗脑蛊毒,对于很多名词仍然不太理解:“什么是CP?攻受又是何意?” 许诺抿唇偷笑,脆皮鸭女孩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磕磕偶像发的糖就已经很满足了,她兴高采烈的蹦进门对着苏鸢挤眉弄眼:“回头我给你慢慢解释。” 许诺拉着苏鸢上了楼,翻箱倒柜扒拉出一堆有关蔺望的周边,苏鸢坐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拿起其中一本杂志,封面上的男子穿着高定衬衫,五官深邃,口中咬着一枝红玫瑰,有种禁欲与魅惑的冲撞感。 “这是去年9月份他给SHOW拍的杂志封面,蔺望是我看到过穿白衬衫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苏鸢暗忖,还是程昀穿白衬衫最好看。 许诺抱着杂志封面亲了一口,秉持着追星三心二意的原则对苏鸢道:“江月白刚刚给我发微信说一会把晚饭带回来,我们先看《我在等风也等你》的更新吧,陶晋小哥哥穿校服特犯规。” 平板电脑的屏幕上男孩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穿同样校服的女孩,车轮碾过厚厚的法国梧桐树叶,迎着夕阳美的像一副油画。 《我在等风也等你》是春节在一众大制作大投资的贺岁剧中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播出短短三天迅速攻占各大热搜榜,引发全民怀旧热,男主角陶晋三天内微博粉丝上涨近千万。 苏鸢没有经历过学生时代,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豆蔻年华的少女可以活得这般无忧无虑,被许诺拉着看了一集就彻底沦陷了,渐渐有往追星道路发展的趋势。 “呀,我忘记给哥哥打榜了。”许诺点开微博超话,手指扒拉了几下,叼着棒棒糖道,“莞莞,你快申请个微博帐号,我要当你的第一个小粉丝,这样等《箜篌》上映之后我就是元老级的老粉了。” 苏鸢目光并未从平板电脑上移开,心虚道:“我感觉我演不好。” 许诺不赞同道:“我发现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可是林导的戏,随便一个配角都是圈内重量级人物,当红流量明星都没得比。 蔺望凭借《浮屠》封神,两年没有演戏了,我男神就喜欢挑战一些奇奇怪怪的角色,一般人接不住他的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被蔺影帝演技碾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再说单凭这张脸你就能火得一塌糊涂,何况这么高配置的加持呢?” 播放片尾曲的间隙,苏鸢抱着毛绒公仔道:“《箜篌》上映时间未知,所以你暂时不需要为我考虑这些问题。” “为什么啊?” “政府批准剧组可以在如是苑实景拍摄的条件就是电影必须配合兰岐王墓向公众面世的时间,为历史文化做宣传,所以没人知道具体上映时间,也许提前,也许延后。” 当代人对历史文化的关注度越来越低,兰岐王墓作为国家的重点考古项目,发掘考察十几年了,博物馆也已经在建设之中,政府想趁着电影的势头宣传造势,增强全民对历史文化的参与度。 -- 第78页 如是苑曾为兰岐王府的别苑,兰岐王与苏氏成婚之后迁居此处静养,是影片中最重要的场景之一。林安对电影艺术的追求简直达到了苛刻的地步,他可以为了拍一场雪中梅园的戏份花一年的时间等梅花傲雪盛放,配合文化宣传上映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林导这是要把电影拍成历史纪录片吗?他可真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只专注电影不care其他。”许诺按下暂停键,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没有签约公司,没有经济人,连个生活助理都没有,小少爷到底怎么想的,他没有帮你安排吗?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章节是新内容,后续会有几章旧文重合部分。 第四十六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不必劳烦别人,总是依赖程昀这辈子我也走不出他给我画出来的舒适圈。” 许诺恍然,这是想在外人面前与程昀划清界限自食其力, 小姑娘挺有骨气, 多少人巴不得与程昀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莞莞, 没有程昀在, 你在娱乐圈会过得很艰难,这个圈子里的水比你想的深。” 苏鸢靠着床上的软枕:“林先生说我的戏份比较散, 空余时间可以回学校上课,等《箜篌》拍完我也不准备拍戏,与人不存在利益冲突应该不会有针锋相对。” “你以后不准备拍戏?” 苏鸢摇头:“我想成为考古人员,发现历史,还原真相。” 许诺噗嗤一声笑了点开暂停键继续看电视剧, 苏鸢心不在焉的低垂着头,小声问道:“程昀……他……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喜欢的女孩吗?是不是有过很多女朋友?” 许诺偏头瞅着忐忑不安的苏鸢, 这个问题真不太好回答,程昀爱玩,经常出入风月场所,自称是他女朋友的人多到数不清, 但除了苏鸢并没有见他承认过。 程昀像风, 苏鸢似水,风能轻易吹起水的涟漪,水却留不住飘忽不定的风。 “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都是乱写的,小少爷不解风情, 说话尖酸刻薄, 鉴婊十级,无论男女见人就怼, 在没有遇到你之前他的世界里没有温柔两个字的存在。 姑父病了,他刚接手华岳,肯定会比较忙,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看江月白就经常性处于失联状态,碰上我巡回演出,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热恋期一过,维系感情的纽带是信任,如果连你都不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不相信彼此,这段爱情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月白临时有个手术不知道要几点回家,看完《我在等风也等你》的全部更新他订的外卖也到了,许诺对此见怪不怪,有个医生当老公就要做好独守空房的准备。 次日正月十五元宵节,苏鸢醒的很早,她跑到客厅看了看,没有程昀回来过的痕迹,微信上他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是在凌晨一点,让她早点睡,他晚上不回来了。 外面噼里啪啦有放鞭炮的声响,覃朝的上元节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火树银花,满城灯海,月下定情。 古有掷果盈车,她因何不能对他诉相思?因何要坐以待毙?因何不能主动追求与他?一味逃避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苏鸢简单收拾了一下,搭乘公交车去了市院,比起坐私家车她更喜欢公交车,她喜欢普通人简简单单的生活。 苏鸢到的时候陆一曼正在和程清让说话,她给程清让织了一顶暗红色的绒线帽子,戴在不苟言笑的程清让头上显得有些滑稽:“莞莞,你来啦,来看看,我织的帽子是不是很不错?” 程清让干咳两声道:“在小辈面前还胡闹像什么样子。” 话虽这样说,他也没有把头上的红线绒帽摘下来,苏鸢认真的左右端详评判道:“叔叔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平常偶尔可以穿点鲜亮的颜色,特帅。” 陆一曼把苏鸢按在沙发上,理了理她的头发,打了两根松松的麻花辫,把一顶卡其色的贝雷帽戴在她的头上:“一人一个,元宵节礼物。” “谢谢阿姨。” 陆一曼与程清让没有孩子,两个人过了大半生才体会到儿女环膝的快乐,苏鸢的乖巧懂事完全满足了他们对于女儿的期待,更因程昀胡编乱造的孤儿身份,对她便更多出几分疼爱。 “什么元宵节礼物?有我的吗?”程昀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金丝眼镜,进门脱了深灰色大衣,衬衫的袖口往上折了两道把一束红玫瑰随手放在桌子上,“莞莞,来,我给你带了糖。” 苏鸢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自顾自打开手里的盒子:“这是我和陶桑昨天下午包得汤圆,我去给叔叔阿姨煮一点,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陆一曼目光在程昀与苏鸢之间转了转给程清让使了个眼色起身去给苏鸢帮忙。 程昀摸摸鼻子,小朋友好像生气了?小朋友为什么生气啊?小朋友应该比较好哄吧? 程清让问道:“你去法国的事情告诉莞莞了吗?” “还没有来得及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段时间他慢慢减少与苏鸢在一起的时间,让她不至于在他离开后难以适应一个人生活,就像戒烟,逐渐减少用量,缓步降低依赖度。 没想到最开始受不住的反而是他,昨晚实在忍不住凌晨三点开车回了然居看她,抱着她睡了两个小时,又开车回公司主持早会,往后一年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过。 -- 第79页 “我不用你们陪,你带莞莞出去散散心,一曼说凤栖山晚上有焰火表演。” 程清让自知程昀对管理公司没多大兴趣,对他接手华岳的事务并未抱太大期待,直至李炜把公司的报表拿给他看,先是任性妄为的辞掉公司倚老卖老无所作为的老董事,然后雷厉风行的调整公司人事,超一流的业务水准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江家雇人在帮程昀。 他对这个儿子果然知之甚少。 吃完元宵,程昀向主治医生询问了程清让的身体恢复状况之后,打算带苏鸢出去逛逛,小朋友乖巧的同长辈辞行,转头面对程昀时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漠然态度。 程昀没有开车库里一溜骚包的跑车,去华岳上班之后换了辆稍微低调的宾利,车子一路行驶到S大的校门口,程昀就近找了个停车位:“宝贝,你可真给我长脸,温院长看完你写的文章惊为天人,让你择日去考古系报道。 就那个挖掘了十几年的兰岐王墓,出土了一堆竹简,你的观点或对文稿整理有参考性价值,没准入校温院长会直接带你参与兰岐王墓的研究。 我家小朋友就是厉害,随随便便就达到了博士生的水平,你不知道,考古研究院的人员都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乏味又无趣,你肯定和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苏鸢很想纠正他惊为天人用错了,嘴唇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她今天穿着深棕色马丁靴,千鸟格呢子大衣,松松散散的麻花辫垂在身侧,卡其色的贝雷帽很衬气质,不施粉黛走在街上也是道靓丽的风景线。 还没有开学又逢元宵节,S大校园里面看不到几个人,沿着主干道往右转穿过长长的紫藤花廊再往左转,有条青石砖铺成的小路,松柏葱郁,掩映着几排老旧的教学楼,石砌结构,攀满了爬山虎,这就是S大的考古学院,往北那栋新建的图书馆就是华岳投资的,开学之后正式投入使用。 “考古学院学生本来就少,用得又是以前的教学楼,苍松古柏环绕,阴气森森,很有恐怖片的氛围,平常入夜之后这里基本没有学生,以前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不信鬼神,现在不得不信,你……” 苏鸢停下脚步,抬眸平静的望着他:“程昀,你要离开我了,对吗?” 第四十七章 风吹起程昀的大衣一角, 虽已立春,还是有些冷的,他略微俯身:“我去法国的事情, 你知道了?” 苏鸢没有否认:“何时启程?” “明天。” 苏鸢轻轻点了点头, 神情落寞, 又不说话了, 程昀跟在她的身后:“你不想让我去法国?” 苏鸢摇头,程昀自顾自说道:“宝贝, 我去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不回来了,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我保证只要有时间就会回国看你,你去法国陪我也可以,就是人生地不熟的, 你要是走丢了我哭都没地方哭。” 绕过教学楼走到图书馆,有几个管理人员冲程昀打招呼, 研究生开学比较早,初五就开始做课题了,陆陆续续从图书馆出来去食堂吃饭:“这是新修的图书馆,里面有自习室、电子阅览室、期刊室, 文艺书库、专业书库…… 入学之后你愿意在图书馆上自习也成, 只是不能学到太晚,你看起书来没时间概念,记得定个闹钟。 你别惦记着住宿舍,S大的宿舍又挤又小人又多, 不方便。” 图书馆临湖, 旁边建了一圈木质栈道,再往前是体育馆和食堂:“S大的食堂很有名, 赶上下课点需要排长队……” 她打断他的话:“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对我说的?” 程昀愣神,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我不是不让去法国,而是所有人都知道你要离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每天都在等,一句话而已,你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说的,可你没说,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寒风穿过松针簌簌作响,已过立春之日,丝毫没有转暖的迹象,苏鸢的手冻的通红,她无意识往袖口里缩了缩:“在覃朝,男女授受不亲,女子的脚只能给夫君看,未婚之前与男子同床共枕是会被沉塘的,即便成婚之后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也是不成体统的一件事。 覃朝的女子是不害怕等待的,因为她们一生都在等待,覃朝的男子是可以三妻四妾始乱终弃的,因为他们薄情寡义大多把女人当成附属物品,覃朝的手镯不可以随便乱送,因为那是订婚时男子送给女子的定情之物。” 苏鸢的弦外之音程昀听懂了,她为了他一次次破例,这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对她而言可能是生死抉择,她一直在等他察觉出些许不同给她回应,她的千回百转终究被他辜负了。 “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你忙你的吧。” 程昀木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苏鸢消失在青石板小路的尽头,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他的世界,他心慌意乱的追了过去,乱跑了大半个校园也没有寻到苏鸢的身影。 薄汗浸透白衬衫,他颓丧的坐在石椅上,那种不受控制的暴虐感又来了,他抬手盯着掌心浅淡的纹路,颤抖的把五指攥握成拳,从来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爱苏鸢,爱到把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爱到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爱到不敢去表白,他太怕失去她了。 -- 第80页 手机响了两下,是苏鸢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街上隐有鞭炮的声响,闹市晚上有灯会挂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元宵节假期逛街的人很多,有吵闹的小情侣,有三两结伴的学生,有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 江致周打电话让程昀带苏鸢回军区大院吃晚饭,他推辞了,被老头子唠唠叨叨数落了一大堆。停车的地方有家小小的花店,程昀买了一大束鸢尾花去墓地看望江昭昭,从上午待到了傍晚,事无巨细的把他与苏鸢的故事说了一遍。 妈妈,我比你幸运,遇到一个让我感知到爱的爱人。 程昀六点回到然居,苏鸢刚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听到开门声响光着脚就跑了过去,他在外面站得太久,身上带着外面冷冽的寒气:“地上寒气重,别光脚走路。” 苏鸢仰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仿佛在等什么,程昀抽过她手中的干毛巾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长发,温柔细腻:“莞莞,我也爱你,想娶你为妻想和你白头到老的爱,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共度余生吗? 虽然我这个人有点糟糕,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的。你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说明我们是天作之合,对不对?” 苏鸢唇角上扬,眉目温柔,对啊,她穿越千年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遇见他吗?她在书中看过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深情;读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遗憾;写过只愿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的心酸…… 她不敢奢望爱情,代价太大,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守着一方院子了此残生。 上天是厚待她的,给了她一份最美好的爱情,她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她。 她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粉色的唇瓣擦他的嘴角,凉凉的,软软的,若有似无的摩挲:“傻子,既知,还问?” 程昀黑眸之中暗潮涌动,手中的毛巾掉在了地上,轻揽着她的腰颤抖的吻上了她的唇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禁锢在体内的欲望一旦被打开便再也无法控制,禁欲久了,光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有点受不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莞莞,对不起。” “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这三个字,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程昀,你对我很好很好。 你要去法国,等,我是不怕的,可我总要给自己一个等你的理由。只是没想到即便我步步紧逼你还是……不过没关系,由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她抬起手腕,鸢尾手镯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你我就算私定终身了。” 程昀伸手捧着她的脸颊道:“胡说,明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你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就带你去民政局登记结婚,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家。” 他冰凉的唇瓣试探的轻啄了几下,苏鸢长睫轻轻颤了颤,不知如何反应,他吮吸着她的唇仔细耐心的用舌撬开她的齿关,急促的吻让她喘不过气,程昀稍稍退出哺入几口空气,鼻尖碰触着她的鼻尖,眼睛中酝酿着复杂莫名的情绪,她思维一片混沌,浑身无力只能如藤蔓一般攀附着他的身体。 程昀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卧室的床上,她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紧张的浑身发抖,他撑起身子半揽她入怀,冰凉温润的唇印在她的眉心上,沿着眉毛、鼻尖、脸颊吻至嘴角,贴着唇瓣上亲吻了几下:“闭上眼睛。” “不要。” “真是个不乖的小朋友。” 苏鸢的嘴唇柔软细腻,带着微微的凉意,程昀的嘴唇贴着她的,并不曾如何用力,仅仅是唇与唇的触碰,缠绵碾磨,这种亲昵的缠绵简直让人舍不得推开,欲罢不能。 屋外的烟花在夜空中次第绽放,理智让程昀浅尝辄止,他们古代人礼法森严,他不能让她有任何心理负担,有些事留到成婚之后再做比较好:“莞莞。” “嗯。” 程昀趴在她的颈窝处平复着紊乱的呼吸:“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出国的消息,我知道但凡你露出一点点的不愿意我就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 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是对我自己。” 苏鸢轻轻摇头:“你安心工作,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免除你的后顾之忧。” 程昀躺在她身边低语道:“明天你进组我没办法送你,给你安排了司机、助理还有经纪人,以后他们会帮你打理好所有的事情。” “不要。”苏鸢拒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他的嘴角,“我总不能一辈子在你的羽翼下生活,这一年,正好给我个机会让我学会独立自主,好不好?” 程昀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虽然他一点也不希望他家小朋友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好,司机、助理、经纪人还是要带的,别的艺人都有,这是标配,不是特例。” “不用,林先生说我的主要戏份在如是苑拍摄,距离了然居又不远,收工之后我坐公交车回家就行,很方便的。” “可……”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 “那就这么决定了。” 表明心迹之后和以前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和对方亲近,落地窗帘半掩,程昀从后面拥着她望着窗外的烟花说了大半宿的话,最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 第81页 次日清晨,天气放晴,阳光透过乳白色窗帘照在床上,苏鸢伸手遮了遮眼睛,意识回笼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用手揉了揉额角,支离破碎的片段一闪而过,她亲吻他的唇,解他的衣服,像藤蔓一般缠绕纠缠着他,耳垂渐渐红了,把围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苏鸢按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五十分,程昀是六点半的飞机,应该已经走了。 她怅然若失的走到洗手间洗漱,看着自己身上松松散散的睡衣,用手指摸了摸脖颈上的青紫吻痕,耳垂慢慢红了,她为何会做出这种不庄重的事情,程昀会不会感觉她轻浮? 客厅的餐桌放着做好的早餐,温热,一张粉红色的心形便利贴贴在牛奶玻璃杯上,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小朋友,有时间就要记得想我,你现在是有夫之妇,在外要懂得和异性保持距离。切记切记,爱你,比心。” 第四十八章 上午八点, 苏鸢、陶桑搭乘钟一的车赶往西城的拍摄现场,苏鸢手中的剧本纸张磨损严重,上面密密麻麻的备注遮盖了印刷字体, 这些台词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记忆上的困难, 她只是对未知的事情感到紧张, 试图通过背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钟一的经纪人李夏苦口婆心的嘱咐:“在剧组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谨言慎行。这个剧组从投资方、制片人、导演到主演、配角,我们一个也得罪不起。” 钟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随便应了两声,助理小雅把插好吸管的牛奶递给她好奇的看了苏鸢两眼,悄声问道:“姐,苏小姐是刚出道的新人演员吗?我在网上从来没有见过她,哪家公司的, 刚出道就能上林导的戏,好厉害。” 钟一咬着吸管翻看着时尚杂志:“算是吧, 她第一次拍戏,《箜篌》的女主。” 车子一个急刹车,苏鸢身体前倾大拇指指腹在剧本上按压出一道折痕,陶桑镇定的摘下眼罩透过车窗打量着外面的景致:“终于到了。” 李夏解开安全带不着痕迹的看向苏鸢, 素颜, 扎着马尾,乳白色针织毛衣,牛仔裤,运动鞋, 朴素的连电影学院的学生都比不上。 作为《箜篌》的女主, 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 还要蹭他们的车来剧组,饶是李夏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仍然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陶桑下车之后帮苏鸢拎着装书的背包:“外面冷,先把衣服穿上。” 很普通的黑色及膝羽绒服,没什么款式,穿在身上略显臃肿,是苏鸢特意在夜市上买的,便宜暖和又结实,苏鸢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把剧本放进背包里,乖巧的跟在陶桑身后。 钟一时刻保持着她时尚教主的派头,驼色呢子大衣,女王色口红,头发妥帖的笼在右侧肩胛骨处,挽着LV的鳄鱼皮包包,眼角上扬,精心描画的眼妆把她一双凤眸衬的楚楚动人:“冷死了,我们快进去。” 趁着积雪未化,第一场戏安排的是苏莞跪在雪地受罚的戏份,工作人员忙着布景。苏府是根据史料记载的官宦人家的品级要求,实打实修建的府邸,沿着抄手游廊过垂花门,苏鸢走着走着恍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情淡薄的苏宅,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下雪的时候尤其冷。 陶桑帮苏鸢打理好所有事情才不放心的去找总编剧史央讨论有关剧本的小问题。 苏鸢化好妆安静的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她手指无意识绞弄着衣摆,手心一片湿潮。 旁边化好妆的女明星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凭她的资历能参演林安的戏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金主力捧。 她们常年与各大知名服饰品牌打交道,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打眼一扫就能看出她全身上下都是廉价的地摊货,没一件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寒酸的模样,比跑龙套的群众演员还不如。 如果是攀附上了金主总不至于寒碜成这样,难不成真是演技过人? 外面温度很低,导演助理带着苏鸢来到拍摄现场,各个方位的机器已经准备好了,林安披着厚厚的大氅,拿着剧本正在给先到的演员讲戏。 饰演苏九龄续弦莫氏的是一位老戏骨,曾获第二十三届白梅花最佳女主角奖,苏鸢礼貌道:“王老师好。” 王妍宝蓝色锦衣华裙之外披了件满绣的绛红斗篷,行动之间满头珠翠泠泠作响,对着她笑了笑,转头对林安道:“林导,一会拍戏,真打假打?” 林安板着个脸:“你说呢?” “我真有点下不去手。” 苏鸢里面仅穿了件单薄的素衣单衫,披着羽绒服,大半个手掩在衣袖中,温声道:“王老师,没关系,我不怕疼。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指教。” 林安颔首:“年轻人不要怕吃苦,既然选择了演员这个行业就要有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苏鸢脱下羽绒服递给陶桑敛裙跪在了雪地里,凛冽的寒风穿过素布麻衣刺进肌肤,很冷,久违的感觉。 陶桑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不要在意旁边的摄影机,你只管演你自己的,代入角色,情绪自然就出来了。” “嗯。” “各部门准备,《箜篌》一镜一次,action。” 莫氏捧着掐丝手炉居高临下的睨了苏莞一眼:“与人私相授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 第82页 苏莞脊背挺得笔直,清冷的声音似碎玉落盘般好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莫氏冷嗤一声抬手,婢女忙把牛筋结成的鞭子置放在她的手中,保养得益的手指握着鞭子在空中甩了两下,狠狠一鞭毫不惜力的抽在她的背上:“和你娘一样故作清高,真把自己当苏府大小姐了,水性杨花的贱骨头。” 苏莞勉力维持着身形,不卑不亢,直到莫氏打累了丢下几句不堪入耳的话兴致缺缺的离去。 林安坐在摄影机前,屏幕中的苏鸢颤抖着手捡起了裙裾旁冷硬的馒头,擦了擦雪花咬了一口,她吃相斯文优雅,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摄影机往前推进,一双噙泪的凤眸被慢慢放大,那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傲气、嘲讽、屈辱……还有几分委屈,她长睫颤了颤,微微仰头,眼泪盈满眼眶终是没有落下来。 就这么一个眼神,循序渐进,看得人心头慢慢揪成一团,鼻头微酸,眼睛发涩。 “卡,过。” 苏鸢的临场发挥远远超出了林安的预期,这张脸天生适合大荧幕,无可挑剔的美。 陶桑展开羽绒服把苏鸢包成一团,扶着她从雪地里起身:“冷不冷?喝杯热奶茶暖一暖。” 暖意袭来,苏鸢恍然回神,王妍关心问道:“打疼了吗?” 她笑着摇头:“不疼。” 王妍手上控制着力气,但鞭子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苏鸢身上,她忧心仲仲道:“陶桑,你带苏鸢去检查一下,涂点消肿止痛的药膏。戏服这么薄,肯定打疼了。” 苏鸢道:“谢谢王老师。” 林安不苟言笑的脸上扯出一点笑意:“戏不错。” 上午的戏拍摄很顺利,NG的次数不算多,代入式演法仿佛把曾经的困苦重新经历了一遍,让她身心俱疲。 下午拍完自己的戏份苏鸢回到化妆间卸妆,陶桑一天光顾着照顾她很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让她在化妆间等她一会,回头一起回酒店。 “我们菲菲晚上有通告,先给我们卸妆。” 苏鸢从背包里掏出《考古学概论》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翻看,她对付菲菲有很深的印象,过年时追的电视连续剧《遇见》就是她演的,当时程昀还因为她看大结局看哭了而对付菲菲演技人品进行了疯狂吐槽。 她不以为意的对化妆师道:“我不急。” 第四十九章 化妆师连声对她道歉, 这个圈子向来捧高踩低,在你没有红起来之前什么都是空谈。苏鸢出色的表演反而印证了一件事,她背后没有金主, 能出演《箜篌》的女主纯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林安看上了她的演技。 付菲菲光助理就有三个, 忙前忙后的帮她拿衣服递饮品, 旁边饰演苏婵的楚颖去年提名了金柏奖的最佳女主角, 流量天后,因其清冷的气质被网友称为冰雪女神, 她有自己的化妆师,对着苏鸢略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付菲菲刷着微博对小助理不耐道:“手机没电了你没看到吗?” 小助理结结巴巴道:“我……我把充电宝放你包里了。” 上午苏鸢不轻不重挨的两鞭子恰好打在旧伤上因此背部对疼痛的敏感度比较高,她感觉后背有点硌,一手拿着书一手从身后拎出来一个酒红色的皮包。 付菲菲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没长眼睛吗?都给我压坏了。” 包上有一道微不可查的折痕,苏鸢道:“没坏, 给。” 付菲菲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这可是昨天刚从巴黎空运过来的限量款包包,你给我糟践成这样了, 我还怎么背的出去。 都在同一个剧组拍戏,我也不和你多做计较,你赔我一个新的就可以了。” 苏鸢手指勾着包,低头继续看论文:“付小姐放错了位置, 与人无尤。” 付菲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赔不起就想推卸责任?” 苏鸢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书页, 把包收回来仔细检查了一下:“QU星辰系列春季限量款,暂未对外销售,仅作为赠品寄给店内至尊会员。 酒红色的这款名为太微,卡扣实际颜色是古铜色有星斗暗纹, 不是玫瑰金。对外发布的照片因为是走秀现场拍摄, 所以产生了视觉误差。” 话点到为止,她把包客气的递给旁边的小助理, 对化妆师道:“请问要把戏服放在何处?我可以自己卸妆吗?” “当然可以。” 付菲菲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苏鸢对着镜子抽出发髻上唯一一支白玉簪散开长发:“需不需要我帮你打QU的客服咨询电话确认一下?” 付菲菲阴沉着脸,红唇紧抿,苏鸢笑着补充道:“这事我也有过失,包包的养护费用由我承担,你到时给我开个**,我把钱支付宝转给你,付小姐认为是否妥当。” 门口的李夏都听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怼人方式,气定神闲的让人无从辩驳。 付菲菲咖位算不上多高,背后的金主却一个比一个牛逼,这年头靠潜规则上位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付菲菲的手段,一勾一个准。 参演《箜篌》就是新晋金主吴家三少爷塞进来的,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明面上客客气气,毕竟得罪了付菲菲就是间接拂了吴少爷的面子。 李夏担忧道:“苏鸢刚入圈,不清楚这里面的人际关系,付菲菲这种人能避则避。” -- 第83页 钟一也傻了,苏鸢话很少,文邹邹的,古里古怪,不玩手机,不逛街,很神奇的存在。没想到她不仅能一口气说很多话,而且谈论的还是知名品牌的时尚单品。 付菲菲把包往苏鸢身上一扔,攥着手机怒气冲冲的出了房门。苏鸢揉了揉被包砸疼的胳膊,俯身把包从地上捡起来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再次递给小助理:“充电宝不是还在里面吗?去给付小姐送过去吧,不然手机要关机了。” 钟一冲着楚颖打了个招呼,走到苏鸢身旁道:“瞧你把她气得,指不定回头又要找你麻烦。她想要包,我替你赔她一个就是了。” 苏鸢坦然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的包真的不是QU太微限量款?” 苏鸢用一元一根的黑发圈把头发扎成马尾:“嗯,QU星辰系列每款赠出的数量不超过五个,因太微代表唯一,仅对外赠出了一个。那一个……那一个在我家里。” “……” 在程昀眼中最贵最独一无二的既最好的,他给苏鸢置办的衣物配饰无一不是各大品牌最顶尖的设计。苏鸢对照着衣服商标默默查了查价值几何,那样的天价让她更坚定了自己赚钱的决心。 钟一倚着化妆台,压低声音问道:“程先生没和剧组打招呼?” 苏鸢长睫颤了颤:“为何要打招呼?我演的不好吗?” “这倒没有,就是……就是……算了,当我没说。” 程昀给钟一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他紧紧抱着苏鸢的场景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爱入骨髓、失而复得这八个字,以至于让她在脑海中自发脑补了一部晋江文学城言情小说。 苏府的戏份拍了两天,第三天花棚里的牡丹催开了,林安临时决定拍摄重头戏宫宴初遇,这场戏涉及的人物比较多,从宫女太监到王孙贵族,从官宦小姐到公主妃嫔,统筹走位耗费了不少时间。 拍摄地点是在苏府旁边搭建的皇城内殿,钟一化妆化了足足三个小时,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她的爱豆蔺望。反观苏鸢用清水洗了把脸把《考古学概论》摊在桌子上,争分夺秒的在空白笔记本上记笔记。 钟一实在看不过去,强制性往她脸上拍了点保湿霜:“马上要见蔺影帝了,你一点也不激动吗?你摸摸我的心跳,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心率失常了。” 苏鸢就着她的动作顺手把了把脉,确实跳的很快:“如果是陶晋哥哥,我应该会很激动。” “陶晋?你喜欢他啊?” 苏鸢放下笔,合上书,滑开手机锁屏,在钟一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给她看陶晋的剧照,有关陶晋的超话,B站上的剪辑视频,loft无数同人文…… 这是普通追星小迷妹都会做的事情,但发生在苏鸢身上实在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你晚上熬夜是在追《我在等风也等你》?” 苏鸢点了点头,钟一试探的问道:“那你知道这部剧是根据陶桑写得小说改编的吗?” 苏鸢讶然,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许诺直接忽略了科普,钟一补充道:“真实故事改编,就是她和她家季先生的爱情故事,以前是全校围观他俩秀恩爱,现在是全世界围观他俩谈恋爱。” “真的!” 顾及到今天还有重要戏份要拍,钟一强忍住没有告诉她陶晋是陶桑亲弟弟的事实,呼噜了几下她的脊背安抚她略显激动的情绪,更像在给宠物顺毛:“桑桑家里有双签名珍藏版小说,我代替她送给你啦,不用谢。” 苏鸢不好意思道:“谢谢。” 紫宸殿琼盖玉顶,建于三面环水高台之上,顺着白玉浮雕台阶往上,纱制宫灯连绵不绝,姹紫嫣红的牡丹映衬着皑皑白雪,宛若仙境。 蔺望广袖宽袍玉冠束发立在九曲回廊下身姿颀长,他气质本就偏冷,不说话时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同剧组的几个女演员只远远看着没敢上前打招呼。 林安道:“兰岐王外柔内刚,杀伐决断,是忧国忧民的贤王,也是玩弄权术的佞臣。 他身上有很多人性的黑暗面被他用孱弱无害的外表掩盖住了。苏莞是他的救赎,是他的光明,你要把兰岐王的所有温柔所有美好都倾注在她一个人身上。” 蔺望道:“波诡云翳的朝堂与细水长流的爱情,阴谋、柔情对比越惨烈给人造成的冲击力就越大。” “有时间你和苏鸢可以去文物研究局看看兰岐王墓中出土的竹简,上面详细记载了他与兰岐王妃的闺房闲情,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王爷去会写自己与妻子生活中的琐碎小事。”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调试灯光布景,叶其芮抱着暖宝宝走过来和蔺望打招呼:“你好,蔺老师。” “你好,叶小姐。” 叶其芮盛装之下美的惊心动魄,是那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美,她翻开剧本指着用粉色荧光笔标注的地方请教道:“林导,你看这个地方一会我这样表现对不对?会不会太过了。” “她心里是爱驸马的,这也是她内心唯一柔软的地方,要收,敛尽锋芒的小女儿情态……” 林安说着说着抬头正看到苏鸢沿着九曲回廊往他们的方向走来,隔着层层灯火,美的像虚无缥缈的梦,举手投足之间就是他心目中的兰岐王妃苏莞,纠结在脑中的千头万绪轰然炸成昙花一现的灵感,他心里很激动,作为导演挖掘有灵气的演员是最有成就感的兴趣之一。 -- 第84页 因兰岐王妃新婚,她穿着石青绣胭脂红海棠的襦裙,外罩薄薄一层银红色宽袍,行走之间若云雾浮动,繁杂的发髻上簪着一对蝴蝶掐丝海棠玛瑙步摇,浓墨重彩反而把她绝丽容颜勾勒的淋漓尽致。 “林导,你找我?” 林安道:“你和蔺望先对对戏,这是你们婚后的戏,培养培养感情。” 第五十章 苏鸢道:“蔺老师好。” 蔺望看着她泛红的手背问道:“手都冻红了, 没人给你拿个暖宝吗?” 苏鸢搓了搓手:“不冷,不会耽误拍戏的。” 叶其芮把抱着的暖宝宝递给她自去准备接下来的戏份,因付菲菲的关系剧组中的人大多对她都不太亲近, 客客气气, 恰到好处, 寻不到一点错, 再多的照顾就没有了,《箜篌》剧组多的是大牌, 他们应付其他人都应付不过来。 戏临到开拍苏鸢也没有看到钟一的身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和蔺望对了对戏,台词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新婚夫妻之间的必要肢体接触让她本能的排斥。 蔺望合上剧本:“紧张吗?” 苏鸢抿唇摇头又点了点头, 蔺望牵着她的手挽过自己的胳膊,她受惊一般快速抽了回来,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蔺望的手僵在半空中挑眉问道:“怎么了?” “我……我不太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 “这不是演员的份内之事吗?在戏里我们是夫妻,我是你最爱的人,哪怕现实中我们是宿敌,只要摄像机一开, 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一个人, 你只能爱我。”蔺望的声音带着冰玉的质感,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听着更像质问与命令。 “《箜篌》58镜一次,action。” 蔺望对她抬了抬手, 苏鸢迟疑的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盯着他的侧面轮廓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催眠自己就是兰岐王妃,不是苏鸢。 “卡。”林安从摄影机后面走过来道, “莞莞,你们刚刚新婚,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暮色沉沉,华美的宫灯次第而亮,琳宫绰约,桂殿巍峨,雕栏玉砌,紫琼华鼎,金窗玉槛,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一派烈火烹油的奢靡繁华盛景。 苏莞扶着谢玄沿着长长的汉白玉台阶步入正殿,庆安帝神色萎靡的靠在龙椅上观赏歌舞,谢玄跪地行礼:“臣谢玄参见皇上。” 丝竹笙箫,云袖翩飞,谢玄跪在浮雕云纹的冷硬玉砖上足有一刻钟,庆安帝才意兴阑珊的扬了扬手:“兰岐王与吏部侍郎秉烛夜谈意欲何为?” 谢玄闻言垂首叩头:“臣与吏部侍郎王铮同为李太傅门生,前日他来探病,恰逢白海棠盛放,故温酒赏花,论诗叙旧尔尔。” 他声音虚浮,说话有气无力,短短几句话停顿了好几次,庆安帝把酒杯重重掷在桌案上:“你可知王铮公然在朝廷上弹劾吏部尚书贾道明贪污赈灾粮饷、圈地卖官、私收税赋?” 谢玄持续不断的开始咳嗽:“臣……臣不知。” 驸马魏泽掀袍跪地行礼:“启禀皇上,兰岐王旧疾复发,每日清醒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常年闭府养病,与朝中官员素无交集。王铮为何借同窗之谊无缘无故前去探望?还望皇上明察。” 昌乐长公主抿了一口酒,眼尾上挑笑道:“皇上,不若传太医帮兰岐王诊诊脉?” 庆安帝疑心病重,如此一说反倒打消了他的疑虑,太医早就说过谢玄撑不过明年了,他望着匍匐在地的孱弱不堪的谢玄虚伪的笑道:“是该传太医好好诊诊脉,这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朕看着也心疼。” “谢皇上。” 苏莞搀扶着谢玄走到正殿的偏角落座,芊芊玉手颤抖的覆盖在他的膝盖上…… “卡。” 苏鸢迅速避开蔺望抿了抿嘴唇,她自知自己表现不好耽误了剧组的进度,面对蔺望她无法坦然处之,以至于和他的戏份不仅肢体僵硬连台词都说得没有任何感情。 蔺望揉了揉木麻的膝盖问道:“你没谈过恋爱?” 苏鸢耳根通红,手指摩挲着衣裙上的绣花,低声道:“有的。” “那你和他谈恋爱时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她眨了眨眼睛,和他在一起她每时每刻都很开心,只要看到他就满心满眼的欢喜,这段时间程昀特别忙,她也忙,两人通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很想他。 蔺望见她不答,无所谓道:“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冷吗?” 苏鸢摇头,蔺望递给她一杯热咖啡:“暖暖手。” 这场宫宴拍了十几遍,直到凌晨四点才收工,终于达到了林安想要的感觉,这场戏主暗潮涌动,兰岐王与兰岐王妃的感情戏不突出,苏鸢对蔺望略显僵硬的肢体动作比较符合新婚的疏离无措。 苏鸢冻得双手通红,披着臃肿的黑色羽绒服缩在角落里看剧本,困得眼圈红红的,剧组里的演员都有助理,多得要有四五个,只有她一直是一个人,自己带水带吃的,自己收拾东西回酒店。 付菲菲穿着厚厚的鹅黄色羽绒服,抱着暖宝宝,助理捧着热饮跟在她的旁边,她双臂环胸意有所指道:“有些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鸢,你还没有回酒店?要不要和我一起?” 付菲菲看了叶其芮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对着助理发了一通脾气意兴阑珊的出了片场。苏鸢陪着蔺望跪了一个晚上,膝盖红肿有些疼,行走不便,手指按压着膝盖推脱道:“我等人。” -- 第85页 叶其芮俯身安慰道:“你表现的已经很好了,林导对你期望高要求也高,其他人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谢谢。” 叶其芮卸完妆回酒店的路上,经纪人和她确定好次日的行程随口问道:“你平时不爱管闲事,今晚是怎么了?” “顺水人情。”叶其芮眯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小憩,“吴三少男女不忌,身边的人能有一沓,付菲菲算什么,不过是他看着顺眼养的小猫小狗罢了。 苏鸢是林安选中的女主角,也是程昀唯一公开承认的女朋友,他在南城公馆拍下价值两千万的鸢尾手镯送给苏鸢当新年礼物,顶得上这部电影的片酬了。” “程……程少的女朋友?”经纪人不可置信道,“楚颖不才是程少的人吗?剧组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被程少介绍进组的。” 叶其芮冷哧:“苏鸢应允参演《箜篌》当天,霍逍被华岳强制性辞演《箜篌》男主角,只因他私生活混乱,绯闻层出不穷,尤其喜欢和剧组女演员搞暧昧。” 经纪人恍然大悟,这明摆着是不想自己女朋友被人占便宜,蔺望在圈内风评甚佳,清心寡欲是出了名的,这位看起来比较让人放心。 苏鸢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不超过一千,身边既没有经纪人也没有生活助理,在剧组受人排挤也不争不辩。程少这两个字本身就散发着有钱有权的气质,谁也不会想到他女朋友会这么寒酸。 不过苏鸢长得是真好看,宫宴上那么多圈子里有名的美人,她凭借着自己的颜值硬生生没有被一众老戏骨压戏。 “楚颖与程少的绯闻在剧组传得沸沸扬扬,苏鸢不可能没听到,她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给楚颖难堪,也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会不会楚颖是程少宠爱的小情人?这年头,小三小四比正室猖狂多了。” 叶其芮也不理解苏鸢的意图:“有名有份的不争不抢,无名无份的颐指气使,这戏真比电影还有趣。” 接下来十几天苏鸢补拍了苏府的戏份,《箜篌》往后的戏份都是她与蔺望的对手戏,两个人的感情戏始终没有达到林安想要的感觉,苏鸢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无法让人达到共情的地步,她一直在用各种技法去演兰岐王妃对兰岐王的感情:“明天给你们放一天假,你带莞莞去文物局看看兰岐王的手札,或许对你们有所帮助。” 文物展览馆并不对外开放,里面的文物有一部分还需进行下一步的修复研究,文物管理人员把他们引进展览馆,并未多做介绍就走了,偌大的展览馆空荡荡的,触目所及都是残缺不全的文物书画,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最外侧是覃朝使用的金银器皿,漆器光亮如新,青铜银器氧化比较严重,做工繁杂的金簪,历经千年风沙掩埋早就褪去了原有的璀璨华光,剧组勉强复制出它三分之一的精美。 《箜篌》的服化道包括剧本内容百分之九十复制了兰岐王墓崭新的真实历史,称之为纪录片一点也不为过。 苏鸢一件一件看过去,在最里侧的玻璃展柜旁驻足而立,里面仅放了一件文物,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缠枝鸢尾手镯,与她手腕上的手镯几乎一模一样。 蔺望目光在两个鸢尾手镯上游移,望向苏鸢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据考证,这个手镯是兰岐王送给兰岐王妃的订亲信物。” “覃朝下聘时有赠送手镯作为订亲信物的风俗,新婚之夜由男子为女子佩戴是为定情,除非合离,否则女子此生都不能将手镯从手腕上取下。” “你手腕上的手镯应该与这个是一对。” 苏鸢欲盖弥彰的用毛衣袖口遮了遮:“你看错了,相像而已。” 蔺望并未深究,转身去了朝东的偏室,金石古玩间有很多女子所用的钗环珠翠掺杂其中,这样的陪葬方式显然不符合规制礼法,足见兰岐王妃在兰岐王心中的地位,一夫一妻,在覃朝并不多见,更遑论王室皇族。 最里面有一整面恒温恒湿的玻璃展柜保存着兰岐王的手扎,字迹斑驳不清,断断续续,苏鸢驻足辨认。 “元平四十三年腊月二十花烛前夕,见瘦弱身量依旧如昔,头巾既揭,相识嫣然。合衾后,并肩夜话,暗握其脘,触手冰凉,心生怜爱。一朝夙愿得偿,死而无憾。” “正月初一,月光皎皎,汝登高挂灯,下厨做羹汤,围炉夜话至子时,府中一扫往日寂寥,有汝相伴,此生足矣。” “昨日谷雨,汝短衫整园,阶下栽碧桃、虞美人、芍药、牡丹、芭蕉若干,檐下又植西府海棠、夹竹桃。满院春色,不及汝一个人之姿。” 第五十一章 苏鸢手掌贴着玻璃似乎还能感受到手札千年之前温度, 文人雅士对山川河海、科举入仕从来不吝笔墨,少有人会事无巨细的记录与结发妻子的日常琐事,字里行间难掩深情。 “春雨骤寒, 廊下小憩, 汝嗔怒“何不添衣?类孩童矣。”, 醒来, 庭中海棠依旧,思卿不见, 三年有余。” “卿卿吾爱,见字如晤。吾不负卿意,肃清乱党,整顿朝纲,轻徭薄赋, 政治清明,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与卿相逢之日渐近。 自感不久于人世,揽镜自照,已生华发,恐不能以色侍卿, 盼不弃。” 粗略看完不知不觉已过三个小时, 从新婚初见至相识相知,从举案齐眉至患难与共,从闺房之乐至天人永隔,成亲三载, 独守四年, 兰岐王谢玄的手扎自始至终都是静水悠长的美好。就像春日的午后谢玄拥着苏莞在海棠树下说悄悄话,声音轻的只有两个人才可以听到。 -- 第86页 苏鸢拭了拭腮边的眼泪, 忽然读懂了他们无言的爱情,苏莞可以为了谢玄以身殉国,谢玄可以为了苏莞好好活着还天下以太平。 苏鸢想,她的离开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成全了苏莞与谢玄,成全她与程昀。 出了文物展览馆,蔺望和她在一家私密性良好的餐馆吃午饭,互相沟通对角色的理解与诠释,期间苏鸢兴致勃勃的悄悄给程昀发了数条微信消息,不过程昀一条都没有回复。 吃完饭苏鸢想回S大图书馆上自习,开学之后只要时间允许她基本都会去上课,她目前还跟着温院长参与兰岐王墓出土的古琴谱修复研究工作。 蔺望把她送到校门口:“好久没回母校了,正好和你一起逛逛。” 苏鸢讶然:“蔺老师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蔺望身姿颀长,穿着件灰蓝色长款大衣,带着帽子口罩,惜字如金道:“S大,物理系。” “物理系?” “我发现你对很多事情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蔺望抄着口袋往前走,“我去买杯饮品,你站在这里等我。” “蔺老师,还是我去吧,钟一说你人气特别高,万一被粉丝认出来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 苏鸢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是不会被认出来还是不会有麻烦,她对娱乐圈的认识仅限于许诺、钟一、陶桑的讲解,并没有深入了解其本质,还保有古人特有的天真。 天气转暖,柳丝泛青,苏鸢数了数桃花枝丫上有几个花骨朵,数了半天没有数清楚,她看了看手机,程昀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复,应该在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她,好想好想他啊。 蔺望给她买了杯奶茶,贴心的插好吸管才递到她的手中:“拍完戏还要回学校上自习,你是我见过最认真的学生。” 苏鸢很喜欢奶茶的味道,喝了一口不解道:“还有人不喜欢上学吗?” 蔺望对上她无辜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也许。” 苏鸢表示不理解,小声嘀咕:“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上学?” 走到图书馆两人分道扬镳,蔺望去物理系拜访他的导师,苏鸢去图书馆最顶层的自习室整理考古学理论方法的笔记,她专注力特别强,一旦全情投入去做某一件事基本不会受外界因素打扰,程昀给她发来视频时正是夕阳西下。 苏鸢放下笔小跑出自习室,倚着落地窗边的栏杆对程昀道:“我在图书馆自习,课程很难,我没有听懂。” 程昀眉目含笑:“宝贝,你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大学课程如果再学习起来毫无障碍,普通人还要不要活了?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我瞧着又瘦了,别学那些女明星减肥,瘦的和纸片人似得,抱起来都硌的骨头疼。” 苏鸢心虚道:“我有按时吃饭,就是最近剧组拍戏进度比较赶,我演的不好,总是达不到林先生的要求。 我可不可以用我赚得钱请个小助理?” 程昀没说话等着她解释:“和我一起上课的同学吴雅涵最近家里出现了一些变故,急需用钱,我直接借钱给她恐惹她多心,再说以她的脾性借的钱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在最短时间内还上,扬汤止沸罢了。 于是我打听了一下剧组里演员高级助理的工资,收入可观,应该可以帮到她。” 程昀轻叹了一口气,他前几天听她提及过这位同学,帮她占过几次座位,打过两次热水,偶然遇到这么一个与她同龄的小朋友自然而然比较亲近,恨不能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需不需要我帮你给她开工资?” “我有钱。”苏鸢傲娇的扬了扬下巴,眼睛黑得发亮,“你窗外的花都开了。” 程昀把镜头对准窗外,十一点多的巴黎街头阳光很好,窗外五颜六色的花全部开了,苏鸢默契的把镜头对准了落地窗外的夕阳。 “莞莞,未来两三个月我可能会比较忙,没办法给你打电话开视频,不过我给你写了很多信,每一周你都可以收到一封。” 信件往来更符合苏鸢的认知,她对于程昀给她写信这件事表现出很大的期待,程昀很轻松的就把这个并不高明的谎言圆了过去:“不要把身体累坏了。” 程昀戏谑道:“小朋友,有没有想我啊?” 苏鸢环顾左右无人才不好意思道:“想了。” 程昀得寸进尺:“有多想?”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家小朋友念诗天然撩,程昀喉结动了动:“我也想你,想吻你。” 苏鸢耳垂通红:“不许说这样的话。” “什么话?” “你知道的。” 程昀耍赖:“我不知道。” 自习室有几个学生走了出来,苏鸢往角落里挪了挪,转开话题道:“晚上我去程宅陪叔叔阿姨吃饭,多多生了两只小宝宝,阿姨给我拍了视频,特别可爱,现在家里有四只比熊了。” 程昀静静听着苏鸢说了大半个小时的琐事,融入这个社会之后她明显变得开朗活泼了很多。 挂断视频,他的笑容慢慢散了,烦躁的从四五个不同的药瓶中倒出一把药片塞入口中吞服,他的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情况不容乐观,他急于求成,治疗过程很痛苦,一度让他产生心理性的抗拒。 想到苏鸢,他感觉他是可以的,他想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健康,回国谈恋爱。 -- 第87页 晚上十点,经纪人王其给沉浸在物理世界的蔺望打电话:“你做什么呢?” 蔺望淡淡道:“验算物理公式。” 王其强压住奔腾欲出的情绪:“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看看微博。” 他不悦的快速写完没有换算的公式结果,点开微博扫了一眼,微博热搜前三都与他有关“蔺望隐婚”,“蔺望《箜篌》”,“蔺望苏鸢”,话题热度居高不下,微博服务器都被刷卡了。 “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明星也跑来蹭热度,蔺神绝逼被套路了。” “真是一朵矫情做作的白莲花,电影刚刚开拍就捆绑炒作蔺男神,想红想疯了吧。” “传闻带资进组,没演技还耍大牌,叶其芮都给她当配角,脸真大。” “我家老公才不会看上这种妖艳贱货,媒体说他隐婚,锤呢?无图无真相,不要胡乱造谣。” “抱走蔺望,我们不约。” …… 王其道:“也不知道是谁拍的照片,角度拍的很微妙,你那帮女友粉常年不与人撕逼真撕起来战斗力堪称核爆炸,苏小姐被骂惨了,我和你商量一下该怎么发声明澄清比较稳妥。” 照片是他与苏鸢出了文物管理局上车的时候拍的,特意选取了几个引人遐想的角度,模糊的像素加上借位就是所谓隐婚的实锤。 蔺望道:“先别发。” “什么?!你知道晚发和不发代表着什么吗?你……你不会真的在和苏小姐谈恋爱吧?你们要借机公开?我天,这种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让我们提前做好公关措施。” “她是程昀的未婚妻。”王其被兜头一个大瓜砸的没有回过神来,蔺望手指敲打着桌子,“这事轮不到我们插手,且等等,会有人联系你的。” “是我知道的那个程昀吗?苏小姐是他未婚妻?这……不行,你让我缓缓。” 晚上十点,规律作息,不玩手机不刷微博的苏鸢早就睡了,根本不知道网上掀起的腥风血雨,她没有签约经济公司,自然不会有人及时帮她公关辟谣带节奏,蔺望工作室碍于程昀的关系在华岳没有表明态度之前只能保持沉默。 于是蔺望工作室的公关人员熬了整整一夜就这样任由扑风捉影的新闻不断发酵而无计可施,第二天早上剧情在异军突起的CP粉带领下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蔺望工作室到现在都没有发声明否认,这不就是官宣的意思吗?有些女友粉不要胡乱带节奏,哥哥早就到了适婚的年龄,谈恋爱不奇怪吧?” “天啊,这是什么盛世美颜,我沦陷了,忽然有点嫉妒蔺影帝是怎么回事?”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瞧瞧男神看苏小姐的目光,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满满的爱意。” “电影什么时候才能上,这两个人的颜值也太逆天了吧,林导不愧是林导。” “哥哥学会金屋藏娇了,太宠了。” 第五十二章 如是苑内庭的十梅斋是覃朝兰岐王与兰岐王妃所居之所, 牡丹吐艳,芍药含苞,芭蕉葱郁, 千年树龄的西府海棠几乎把整个院落遮盖的严严实实, 抬头望上看去, 触目都是粉白相间的西府海棠。 十梅斋不对外开放, 此次特批《箜篌》剧组在此取景有专门的管理人员在旁边监督指导,以防破坏园林文物。 吴雅涵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好奇的左右打量:“蔺神今天会不会来?我想要签名, 还想要合影,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贪心?” 苏鸢抬头望着苏莞千年前亲植的西府海棠,慨叹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今天主要拍我和他的戏,他应该已经到片场了,蔺老师习惯早到。” “我老公就是这么敬业。”吴雅涵歪在苏鸢肩膀上腻歪的蹭来蹭去, 不经意间看到廊下的颀长身影,激动的语无伦次, “蔺……蔺……” 林安卷着厚厚的剧本朝苏鸢道:“苏鸢,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饰演谢余的演员陶晋,昨晚刚进组, 你们认识一下。” 吴雅涵简直要疯了, 捏着苏鸢的胳膊直发抖,陶晋?蔺望?她该选哪一个比较好,这个问题无异于小时候选择上清华还是上北大,让人难以抉择。 苏鸢乌黑的眼睛亮了亮, 比吴雅涵看上去镇定的多, 陶晋礼貌的同她握手:“苏老师,你好, 我是陶晋,以后请多多指教。” 陶晋穿着白色运动鞋,牛仔裤,宽松的灰色毛衣,朗眉星目,自带意气风发清爽干净的少年感,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帅气。 “你……你好。” 她本来有挺多话想说的,比如我是你的粉丝,我和陶桑姐是很好的朋友,我想要张合影还有签名…… “陶晋小哥哥,我和苏鸢都是你的粉丝,能不能和你一起拍张合影?有签名就更好了。” 苏鸢讶异的偏头,吴雅涵竟然把她心里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说出来了? 陶晋有点意外:“好啊。”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要了合照和签名,吴雅涵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有生之年我竟然见到了陶晋小哥哥和蔺神,我天,这是什么神仙剧组,好多一线明星,他们比电视上还好看,脸真小,皮肤真好。 苏鸢,能够认识你真是我的荣幸,我要高兴疯了,一会我挨个去要合照签名,人生高光时刻非今日莫属。” 蔺望与苏鸢的感情戏拍得异常顺利,苏鸢作为一个地地道道覃朝大家闺秀的优势全部凸显出来了,琴棋书画无需替身,随随便便就是大师级的水平,她往镜头前一站就是工笔书画。 -- 第88页 林安把剧本摔到地上:“好,很好,就是这种感觉,你俩过来看看。” 苏鸢还未出戏下意识的去搀扶歪在软榻上的蔺望:“王爷……” 蔺望抵唇轻咳豁然起身,瞬间从缠绵病榻的兰岐王变成了矜贵的蔺影帝,指骨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醒醒。” 导演助理高声吆喝:“大家辛苦了,林导请大家喝下午茶。” 楚颖化好妆坐在回廊下的阴凉处看画册,胡坤递给她一杯咖啡,楚颖头也未抬,淡淡道:“不喝。” 胡坤坐在她旁边低声道:“你和程少怎么样了?” “就那样,手机关机,打不通。” 胡坤伸手压住她手中的画册:“你不是不想再伺候非天高层的那几个人吗?攀上程少你就彻底解脱了,不用担心有人扒你的黑历史,不用担心影视资源,不用担心受侮辱排挤。 《箜篌》里大牌云集,他们凭什么对你一个女三毕恭毕敬,还不是看得程少的面子,这样的机会不是想有就有的,你可想清楚了。” 楚颖抽出画册面无表情的继续看,胡坤下巴微扬,意有所指道:“那位长得与你有几分相像,手段不知道比你高了多少个段位,背地里攀着金主拿下女一,如今又和蔺望勾搭上了,多学学,男人就喜欢那种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小白兔,你整日冷冰冰的谁会喜欢?” 她余光扫过巧笑嫣然的苏鸢,捏着画册的手指骨节泛白:“她背后有人?” “你以为单凭她的演技可以让这么多大牌给她当配角?”胡坤摩挲着下巴,“看看微博。” 楚颖点开微博刷了两下,微博热搜重新被“蔺望苏鸢”占领,第二位是“名媛闺秀”,第三位是“蔺望工作室声明”。 几家知名媒体在程清让的授意下发了几张苏鸢参加南城公馆拍卖会的高清照片,只是照片删减了程昀,蔺望工作室适时澄清两个人仅是合作关系,并附上了狗仔偷拍照片中的监控视频全过程。 “这是什么惊天背景,热搜新闻一分钟之内全部给撤了,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到某些媒体。”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据可靠人氏称苏小姐手腕上的手镯价值几千万,而拍戏时穿的羽绒服价值几百元,真正的名媛闺秀都是低调中的奢华。” “嘤嘤嘤,哭辽,苏小姐未免长得太好看了,我一个女孩子都把持不住了。” “南城公馆?据说那里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大家懂得。” “苏小姐和蔺男神是绝配好嘛!以她的家世为什么会去拍戏,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因为蔺男神,真爱无敌,不接受反驳。” “一群舔狗,绿茶婊洗白的方式真是清新脱俗,坐等打脸。” “楼上怕是不知道苏小姐是什么背景,劝你谨言慎行。” “我艹,黑子被封号了,苏小姐背景是真硬,不知道带节奏的几家无良媒体还好吗?” 自然是不好的,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同时得罪程家、江家,微博帐号纷纷被封公司也在接受审查,有权有势就是能够为所欲为,这打脸方式打的人毫无反击之力。 接下来一段时间网友对蔺望与苏鸢的绯闻保持着居高不下的热情,即便蔺望工作室发声明澄清也无济于事。这位蔺影帝自出道以来在圈内风评极佳,平常和绯闻不沾边,骤然有这么一条有关私人感情的八卦,粉丝们都疯了,质疑、谩骂、脱粉、祝福什么都有。 《箜篌》剧组身处风头浪尖,临时注册官微发了几张剧透照趁势宣传,绑定CP炒作是剧组常用的宣传手段,演员一般对明面上的营业持配合态度,但林安知道苏鸢的背景,又不喜欢搞一些与作品无关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严令禁止官方带节奏。 苏鸢与角色共情之后拍摄密度较之以往明显强了不少,林导感觉她现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与苏莞后期的形象较为符合,所以先拍了几场后面兰岐王妃被定远侯、昌乐长公主囚禁的戏份。 网上的消息真假难辨,剧组里的人对于苏鸢是千金小姐的事实持怀疑态度,背景在那里摆着,千金小姐再落魄也落魄不到这种地步,在剧组受人孤立都选择逆来顺受。 比起她是千金小姐,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她是被金主包养,删博撤热搜更印证了某些讳莫如深的秘闻。 水牢逼供的场地在如是苑地牢,属于未公开场所,暂未对游客开放。 苏鸢倚着桃花树背考古专有名词释义,林导冲着道具组嚷道:“手镯呢?这么重要的信物怎么能忘!” 道具组的老师风风火火取来复原的鸢尾手镯:“苏小姐,一会拍戏你把手镯戴上。” 苏鸢看了一眼悄声对林安道:“林导,我带程昀送我的那个可以吗?更还原历史,我对比过了,它和兰岐王墓出土的陪葬手镯是一对。” 林安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件事忽略了,南城公馆的拍卖会,鸢尾手镯最终被程昀拍下,他没想到程昀真的把价值不菲的珍品送给苏鸢当饰品戴着玩了。 剧组人多眼杂,林安不好开口询问苏鸢能否用真品代替赝品入镜,要是真出了差池,他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既然她主动提了,林安客套:“会不会不方便。” 苏鸢笑道:“不会,我换戏服时摘下来了,这就让雅涵去取。” 林安忍不住问道:“你和程昀还好吗?一直没见他来剧组探班。” -- 第89页 苏鸢抿唇笑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蔺望化好妆,臂弯里挽着狐裘大氅走了过来:“有没有时间对对戏?这个地方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水牢逼供是《箜篌》中很重要的一场戏,昌乐长公主假借赴宴之名联合定远侯把苏莞囚禁在侯府水牢胁迫她指认兰岐王密谋造反。 苏鸢感觉苏莞这一生活得实在是太累了,挚爱之人缠绵病榻,她随时都要准备好兰岐王离她而去的准备。她爱兰岐王所以她从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快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兰岐王妃,他要承担起家国天下的责任那她就帮他去承担,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她的夫君可以陪她久一点。 每月被动的去反反复复经历兰岐王在她面前承受万蚁蚀骨的痛苦而无能为力,她似乎越来越能触摸到苏莞,痛她所痛,感她所感,也能理解她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每天去面对兰岐王。 悲伤绝望的爱情,刻入骨髓的眷恋,她望向蔺望的目光应该是那种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热烈,浓烈到小心翼翼的温柔。 第五十三章 水牢里的戏整整拍了八个小时, 苏鸢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池水中浸泡了四个多小时,被锁链反反复复吊起拍她从高空坠水无法呼吸的状态。 连续八个小时的拍摄耗尽了她的所有体力,手腕被铁链勒出一道道血痕, 鲜血顺着藕臂往下蔓延, 凌乱的乌发湿漉漉披在苍白的肌肤上, 竟有中凌虐的美感, 轻易激发出潜藏在内心的罪恶因子。 最后一镜是谢玄找到伤痕累累的苏莞把她从锁链上放下来。 对于蔺望而言这是一场极为复杂的感情戏,从他终于找到苏莞的片刻惊喜瞬时化为恍然无措的心疼, 从方寸大乱转成无能为力的茫然,这个无能为力是多方面的,以身体虚弱作为引线彻底爆发,全靠眼神戏展现。 蔺望看到苏鸢这幅样子不需要演,摄像机一开就入戏了, 刚打完场记板,吊着苏鸢的锁链齿轮松动, 锁链受力快速下落,蔺望马上意识到道具出了问题,身体前扑去接苏鸢。 最后一镜苏鸢被暂时调离水牢,下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砖地面, 这要是直接从高空坠落后果不堪设想。 万幸锁链在离地半米的时候卡住了, 饰演谢余的陶晋及时抱住了她,利落的解开了扣在她手腕上的锁扣,林安吓出一身冷汗,踢翻了脚边的茶杯对着道具组怒吼:“道具组呢?谁负责的?不想干了是吧, 人命是闹着玩的吗?” 制片人心里暗想还好是名不见经传的苏鸢, 这要是换成叶其芮、付菲菲或者楚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他远远朝着道具组道:“还不快检查检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吴雅涵跟在陶桑身后跑了过来,心有余悸道:“苏鸢,有没有伤到哪里?吓死我了,这要是摔到青砖地面上是会要人命的。” 苏鸢向陶晋道谢,林安道:“今天先别拍了,你回去休息休息,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只有最后一幕了,一鼓作气拍完比较好,后期不一定会有现在的状态。”苏鸢感觉折腾了八个小时之后身心俱疲的感觉是对的,身体的虚弱状态包括身体所表现出的各种反应也是对的,“蔺老师陪着等了一天,还有剧组里的其他演员,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 林安拍了拍苏鸢的肩膀通知各部门调整准备,陶桑看了眼置身事外的楚颖,目光落在对助理低语的付菲菲身上,转身去了道具组。 剧组人员替换了道具重新开拍,林安盯着摄影机里的画面,与蔺望的这场对手戏苏鸢表演的还不错,情绪层层递进没有被蔺望的演技压制住,但总让人感觉差了点什么。 林安板着一张脸抱着保温杯:“卡。” 他走过去蹲跪在地上把苏鸢搀扶了起来:“莞莞,你的情绪不对。” 苏鸢眨了眨纤长的睫毛,古井无波的漆黑眼眸动了动,洁白的贝齿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瓣歉疚的垂下眼睫,林安耐心道:“你还记得年前你在雪中等程昀时的情绪吗?就按照那时候的感觉来演。” 她闭上眼睛回想程昀抱住她的一刹那她在想什么,感知到他身上熟悉的温度她无需睁眼便会感觉安心。反观苏莞,在无望中被兰岐王抱在怀中会是什么感觉?如释重负?安心?委屈? “各部门准备,第六十八镜五次,action。” 水牢湿潮,凹凸不平的石砖生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腐朽的血腥气充斥着人的所有感官,谢玄想把苏莞抱入怀中,可她全身没有一处好地方,血迹斑斑的单薄衣衫裹在她的身上,面色惨白,没有任何温度,他没有勇气去试探她的鼻息,跌跪在地上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谢玄急的额头渗出细密的薄汗,从没有哪一刻他会如此痛恨自己孱弱的身体,他艰难的把苏莞揽入怀中,闭眼轻吻着她鬓间湿漉漉的乌发,声音虚弱沙哑:“莞儿。” 把他迫害成废人还不够么?不到两年的寿命,他们都等不了?赵王把密谋造反的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兵部尚书为逃避延误军情的责任拉兰岐王府的玄金令做挡箭牌,溜须拍马的中央要员顺应圣意弹劾他的折子堆满了御案,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一天只能清醒四五个时辰却能犯这么多罪状。 所有人都说他是招权纳贿的佞臣,他便顺了他们的意做了这弄权的佞臣又何妨,他还不能死,他死了莞儿该怎么办?他们会把他心爱的妻子糟践成什么模样他不敢去想。 -- 第90页 苏莞睫毛颤动了几下,动了动手指,疼得眉心蹙了蹙:“我知道……你……你会来的……” 谢玄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打在她的颈侧:“我带你回家。” 她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抬手虚环住他的身体:“我想你了……想回家,我想喝木薯排骨汤。” …… “卡,过。” 苏鸢从蔺望怀中站起来,吴雅涵赶紧用宽大的干毛巾包住她:“我们先把湿衣服换下来,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你看这胳膊都被铁链磨破了,脸都冻白了。” “我哪有那么娇贵。”苏鸢裹着毛巾对着工作人员道谢,“辛苦大家了。” 蔺望道:“表现很不错。” “谢谢蔺老师。” 虽是初夏,气温并不算很高,苏鸢换好衣服捧着热牛奶窝在沙发里小口小口的抿,吴雅涵边给她涂消炎去肿的药膏边吐槽:“虽然进度比较赶,也不能这么不要命的拍啊,还不是欺负咱们无权无势,前几天付菲菲就拍了三十分钟,经纪人就不让拍了。说什么,我家菲菲明天要去拍护肤品的广告,不能伤手。” “大家都在忙,又不是单我一个人,再说这本来就是演员应该做得,拿这么多的酬劳有什么可抱怨的?”苏鸢问道,“过几天是不是要期末考?明天我的戏份不重你不用跟过来了,安心在学校复习。” “你真好。”吴雅涵凑过去八卦道,“你和蔺影帝真的不是在谈恋爱?锁链松动时蔺影帝看你的眼神特别有爱。” 自从苏鸢与蔺望传绯闻开始,网上强大的CP粉把显微镜与脑补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加之有人抛出蔺望给她买奶茶两人一起在S大散步的照片,“零元CP”粉欢天喜地宛如过年,这难道还不算实锤吗?这是实锤本锤好吗! 苏鸢无奈:“我有未婚夫,等他回国后我带你去见他,他比蔺老师好看。” 吴雅涵摇头,这滤镜得有多厚?比蔺望长得还好看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蔺望那张脸用媒体的评价来说就是被造物主偏爱的脸。 陆陆续续又有演员回来卸妆,吴雅涵刷了刷微博:“以前我看过关于钟一的不少黑料,对她这个人没有好感,不过在剧组接触下来她人真的挺好的啊,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黑她。 《之子于归》赢来的好感这几天又全给败光了,明明都是假的,气死我了,我昨天和黑粉互怼还被她们群攻。” 热搜排行榜实时第一位“钟一心机”,配图是叶其芮、钟一、苏鸢的照片,钟一笑着和叶其芮说话,苏鸢和她们隔了一段距离捧着一本书,营销号信誓旦旦说钟一捧高踩低巴结叶其芮孤立苏鸢,分析的头头是道,成功把“零元CP”粉带入撕逼阵营。 苏鸢闷闷不乐的喝光杯子里的牛奶,钟一明明是在对叶其芮调侃她在片场看《中国考古史》,陶桑与钟一是为数不多毫无缘由去照顾她的人,网上却不遗余力的抹黑她与钟一之间的关系,钟一无端又陷入了以往四面楚歌的怪圈。 吴雅涵扯了扯苏鸢的衣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里屋,两个人轻手轻脚的透过门缝看到钟一、楚颖在格子间起了争执。 只听钟一道:“还有比全网黑更糟的吗?大不了不在娱乐圈混了。” “非天的解约费也无所谓?” “好。”钟一耸肩,“你到底想做什么?” 付菲菲从身后拍了一下苏鸢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她环臂居高临下的瞥了苏鸢一眼:“起开。” 苏鸢默默让开路,付菲菲用高跟鞋踢开门:“背后耍阴招,说话也要背人说,你是有多么见不得人?” 楚颖云淡风轻的往外走,付菲菲往左挪了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没点自知之明吗?说得就是你,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都是爬’床的谁比谁清高?别TM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扯,我是不太聪明但也轮不到你把我当蠢货利用。” 付菲菲捏着楚颖的下巴:“你以为把苏鸢刷下去你会当女主?装得久了你是不是连自己几斤几两都给忘了?你是有和蔺望飙戏的演技呢?还是你认为程少会捧你? 别做梦了,你怕是从没和程昀打过交道,他这个人……算了,你该庆幸他最近不在国内,不然你连狐假虎威的机会都没有。” 付菲菲松开手意有所指对苏鸢道:“道具的事情好好查查,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当替罪羊。” 晚上苏鸢回程宅看望程清让,陆一曼包了蟹黄小馄饨,吃完晚饭她给程昀打了个电话,意料之中的关机状态。 人和人简简单单的相处不好吗?她以为她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就会置身事外,其实不是的,在有些人眼中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是碍眼的。 程清让端给她一小块榛子巧克力草莓蛋糕:“不高兴?” “没有,有点累而已。”她用勺子挖了一勺蛋糕放入口中。 程清让道:“长辈安在,小辈可以偶尔任性一下。程程小时候就太过懂事,受了很多委屈,过得很不开心。” “叔叔,你能和我讲讲程昀小时候的故事吗?” “那你告诉叔叔你有没有不高兴?” “有点。” 程清让笑:“你想从他几岁开始听?” “随便,我都喜欢。” 第五十四章(小剧场) 屋里很黑, 白茶色的飘纱窗帘半掩露出一角余晖,程昀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恍惚惚不知道是在法国的小阁楼还是在中国的睢园, 下个月就是他七岁的生日了, 不知道可不可以见到爸爸。 -- 第91页 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摸了摸脖子上交错的血痕蹙眉, 他认真想了想应该……疼吧? “小哥哥, 此为何地?” 茶花羊绒地毯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月白绣红茶花的立领对襟袄, 杏红百蝶褶裙,长发梳成单髻,别了对榴花嵌珍珠的流苏对钗,肌肤塞雪,眉目如画, 漂亮的不似真人。 程昀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高定白衬衫有零星干涸的血迹, 乍一看就像她袄裙上怒放的红茶花,他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不健康的苍白,衬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乌沉沉的渗人:“这是我家,你是谁?” 苏鸢跪爬到他跟前:“小哥哥安好, 我叫莞莞。” 程昀没有应话, 熟练的拉开抽屉处理伤口,苏鸢静静看着怯怯道:“疼……” 他止住手中的动作,迟疑片刻蹲跪在地,清清冷冷道:“哪里疼?” 她隔着虚空触摸他的伤疤, 眼眸盈泪, 楚楚可人:“你疼。” 程昀一怔:“不疼。” “疼……”苏鸢靠的他很近,清浅的呼吸吹在他的脖子上, 痒痒是,酥酥的,“呼呼就不疼了?” 程昀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疼痛,他嘴角勾起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哑声道:“对,不疼了。” “小哥哥,这是何物?” “壁灯。” “这个呢?” “小提琴。” “这个?” “乐高。” …… “小哥哥,你的手好凉,是不是冷?” “还好。” 苏鸢扑入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像只猫咪一样在他身上蹭了蹭:“我很暖和的,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程昀后背抵着床头柜任由她抱着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很暖和。 她主动抱他,她不害怕他,她没有把他当做怪物,她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他? “你是何时走?” “你不喜欢我吗?”苏鸢仰头指尖碰了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程昀睁开阴鹜的眼睛,她眨眼对他笑,“小哥哥,你真好看,要是每天睁开眼睛可以看到你就好了。” 程昀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靠的更舒服些,垂头抵着她的额头轻笑:“那该怎么办呢?” 苏鸢小手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嘴角:“小哥哥,你长大娶我好不好?我们成亲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程昀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快的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耳垂泛红,无措道:“你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吗?” 苏鸢认真点头:“知道,哥哥前几日刚和李侍郎的嫡长女订亲,李小姐和我一般大。她可以嫁给哥哥,我为何不能嫁给你呢?” 程昀哭笑不得,结婚这件事远超他现有的认知,苏鸢略起身又亲了他一口:“小哥哥,好不好嘛?” “你也这样亲别人的?” “没有,只亲过你,在梦里可以随心所欲,应无人训戒我不端庄。” “以后不可以乱亲别人。” “哦,那你娶我吗?” 程昀笑,这大概是他做过最不愿意醒过来的梦:“好,等你长大了记得来找我。” “拉勾勾。” 程昀伸出小指小心翼翼勾住了她的小指,珍而重之的在她眉心印了一吻:“谢谢你,莞莞。” “小哥哥,你还冷吗?” “不冷。” “小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我喜欢听故事,可惜没人讲给我听。” “嗯……很久很久以前有片蔚蓝的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自 第34章起已替换为新的章节,小剧场是脑洞与正文无关,小说中苏鸢与程昀的年龄差是六岁,梦里与程昀差三岁。(大概莞莞太心疼小程昀了,想回去抱抱他。) 第五十五章 西城搭建的《箜篌》片场芍药花开得姹紫嫣红, 陶桑临时客串了兰岐王的母亲宁王妃一角,与钟一扮演的女刺客有一场对手戏。 下场之后陶晋跑过去拉着陶桑道:“姐,你这身扮相真好看, 可惜林导不允许我给姐夫发拍摄花絮。” 陶桑眉心描着花钿, 满头珠翠, 走起路来泠泠作响:“等电影上映之后再看也是一样的。” 钟一拈着手中的粉紫芍药花, 一袭青灰长衫,眉目间颇有几分侠士的落拓风流之色:“怎么样?还是我和你姐比较般配吧。” 陶晋随口道:“每次无一例外都是相爱相杀, 你和我姐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 “相爱相杀?这么说你是承认我和你姐之间是爱情了?如此一来你把季俞置于何地?” 陶晋冷淡评价:“戏精本精。” 钟一笑起来眼尾带着些许媚气,把芍药花丢在陶晋身上意兴阑珊的去休息区喝茶,虽然被黑已经成为习惯,可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辱骂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零元”CP粉的热度有多高, 她被攻击的就有多惨烈。 陶桑拿过她的手机毫不留情的把微博卸载了:“她既然可以带节奏,你也可以, 莞莞会配合你的。” 钟一抱着陶桑的胳膊失落道:“对不起。” “和我还客气?季俞昨晚问我需不需要他出面帮你解约,非天高层明显是站在楚颖那边的,你的星途会被他们全毁了。” “是不是你去问他的?季少爷除了你哪里会在别人身上费心思。”钟一挖了一勺冰淇淋,“算了, 大不了我去你工作室打工, 老娘什么苦日子没有过过,再不济也不会比以前更糟了。 -- 第92页 你看剧组里的人对楚颖毕恭毕敬的态度,在道具上动手脚还有恃无恐,没准真与程少关系匪浅。 莞莞长得……和她有点像, 有可能莞莞只是程少金屋藏娇的小替身, 她处处被楚颖针对已经够委屈了,别再把她掺和进我的八卦漩涡中。她战斗力太弱, 承受不了网络暴力。” 陶桑道:“你言情小说演多了脑补能力一流。”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钟一死死瞪着皑如天上雪的楚颖愤愤不平,“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倒霉,绝逼是从出生就被上天诅咒了。” “这世上有两个词叫做触底反弹,苦尽甘来。” 钟一闷闷的吃着冰淇淋,摊开写满备注的剧本:“莞莞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是生病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好像来了。” 一辆劳斯莱斯低调的停在柳荫下,苏鸢穿着橄榄绿长袖连衣裙,戴着顶米色赫本宽沿帽,挽着个中年男人,经常看财经新闻的人对他并不陌生,那是华岳董事长程清让。 程清让本就样貌出众,年纪大了反而更添成熟稳重温文尔雅,每年金融峰会在一众大腹便便的同龄人反衬中气质犹为突出,程昀之所以在没有公开露面的前提下荣获国民老公的头衔完全得益于程清让的颜值。 父母基因在那里摆着,想必儿子也不会太差,更何况江家、程家的双重身份加持,不能当董事长夫人大家自然而然就把目光聚焦在少夫人身上。 当然,很多贪慕虚荣的人并不介意去当程董的地下情人,但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明目张胆的带着地下情人如此招摇,不由对苏鸢的身份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猜疑。 片场骚动,制片人诚惶诚恐的迎了上去:“程董,您日理万机怎么亲自来片场了?” 程清让道:“我太太看到微博上沸沸扬扬的新闻心惊胆战了一个晚上,万一莞莞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儿子交代。 左右今日没事,我在片场看着比较放心。” 这话说得很重,制片人冷汗涔涔,赔笑:“这件事我们已经让警方介入调查了。” 程清让不爱笑,说话不温不火:“作为投资方,不能保证片场每个人的安全是华岳的失察,作为父亲,不能保证莞莞的安全是我的失责。我们都引以为鉴,下不为例。” 父……父亲?华岳的少夫人!制片人震惊的望向苏鸢,这位平时的行事作风怎么看怎么与华岳搭不上边,他这次可算把华岳彻彻底底的得罪了。 苏鸢抬眸看着面色苍白的楚颖,郑重其事的对在场人员笑道:“马上我的戏份就要杀青了,程昀不在国内,我作为他的未婚妻替他做个说明。 我未婚夫程昀品行端正,请无关人等不要假借他的名字行驶特权,也请大家不要散播不实流言毁坏我未婚夫的名誉,否则我们会追究其法律责任。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这话听在不同人耳朵里有不同的意味,虽然苏鸢要表达的仅限于字面意思的感谢,她压着宽沿帽仰头对程清让道:“叔叔,我又不是小朋友,不需要你陪,片场无聊,你先回去吧。” 程清让接过吴淞递过来的太阳伞给她遮太阳:“挺有趣的,《箜篌》是华岳投资的,你还不允许我视察工作了?” “我昨晚给你提的建议你感觉怎么样?” 吴淞在程清让的授意下让场务人员帮忙分发喜糖和红包,这父子俩的独断专行一模一样,护短也护的如出一辙。 “你去化妆,我和林导商量一下。”程清让略微低头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打趣道,“今天你让我体会到了一把家长替自家受委屈的孩子撑腰的感觉,程程说得没错,我们家就你一个小朋友,合该所有人都宠着。” 剧组里的人丝毫不敢懈怠,小心翼翼的陪着程清让,唯恐行差踏错一步,钟一目瞪口呆:“我艹,莞莞很有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妃的气场。” 陶桑道:“不许说脏话。” “莞莞到底怎么想的,有程家少夫人的地位在还让楚颖借着程昀情人的身份在她面前蹦哒这么久?” 陶桑干咳两声对着钟一使了个眼色,起身向程清让问好:“程叔叔,好久不见。” 程清让道:“上次见还是我参加你和季俞的婚礼,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看向钟一:“你就是钟一吧,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之子于归》,演技很不错,我太太和莞莞都很喜欢。 和非天的合同到期之后有没有兴趣来华岳?我让周觅亲自带你。” 华岳传媒的王牌经纪人周觅?但凡经她手的艺人无一不是国际知名的影帝影后,钟一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陶桑不着痕迹的碰了碰她:“程叔叔给你名片还不快接过来。” 钟一恭敬的接过名片,对着程清让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程董赏识,谢谢程董愿意给我机会。” “年轻人,未来可期。” 待程清让被制片人拉走之后钟一捏着名片呆呆站在原地还是有股不真实感,紧接着导演助理告诉她林导删减了楚颖的全部戏份,强化了她的支线脉络,稍后需要补几个与宁王妃的镜头。 再然后微博热搜出现了惊天反转,先是苏鸢注册微博发了张她们过年时聚会的照片,紧接着曝出她与陶桑的《箜篌》剧照引发“檀木CP”再续传奇的讨论,控评引导舆论方向的手段堪称教科书水平。 -- 第93页 钟一兴奋的拉住化好妆的苏鸢:“莞莞,是不是你在帮我?” “什么?”苏鸢不明所以的蹙眉。 钟一激动道:“微博……还有《箜篌》的戏份……还有签约华岳。” 苏鸢垂头:“事先没有征询你的意见自作主张,很抱歉。” 钟一抱起苏鸢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宝贝,你真的是我的福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我天,我竟然抱到了华岳少夫人的大腿,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真TM好。 莞莞,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楚颖、付菲菲点颜色瞧瞧,你看看她们对你什么态度,你是正宫,要拿出正宫该有的派头。” 苏鸢重新插了插发髻上的步摇不好意思道:“剧组里有关楚小姐与程昀的流言蜚语我这几天才知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的,真的也成不了假的,若非她心怀恶意我本不欲与她多做计较。” 钟一一时竟无言以对,苏鸢的戏份比较集中,拍戏的空闲就找个没人的角落看各种各样字极小又厚又晦涩难懂的书记笔记,没戏拍的时候就回S大上课,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真学霸。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入夏,苏鸢的戏份还剩最重要的三场戏,成亲、诀别、殉国,成亲的戏份选在了立秋前后,诀别与殉国是冬日的戏份,林安决定等到十月份北方下雪了去古城拍摄。 8月,财经杂志,金融频道,八卦娱乐,新闻周刊,地理特刊,环球人物报……全部被一个人的名字占满了。 “IRIS创始人景止斩获普克奖,是中国首位获得普克奖的建筑设计师。” “据悉华岳将与IRIS合作开发东湖区,这是IRIS参与设计的首个中国项目,签约仪式8月9号将在南城公馆举行,届时我台将进行实时转播。” “华岳CEO海外开发部总监程昀系IRIS创始人景止。” “领略世界古建筑风采,带你走进知名摄影师程昀的传奇人生。” “华岳总裁?IRIS创始人?国际知名建筑师?环球地理御用摄影师?国民老公公开亮相,总有一款适合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重修完啦,再次说明一下本文自34章替换为新的章节,接不上的小天使回头重新看一下。 第五十六章 8月9号IRIS与华岳的签约仪式如约在南城公馆举行, 程昀穿着熨帖而又严肃的正装,苍白的灯光仿佛给他镀了层白釉,有种格外禁欲的疏冷矜贵感, 他声音平和, 简明扼要的发表着对未来的合作规划。 苏鸢与吴雅涵正在图书馆的休息区吃冰淇淋, 旁边建筑系的学生围在一起看实时转播, 其中一个瘦高男生道:“不知道IRIS有没有招聘计划,它一直都是我的终极目标, IRIS会把中国分部设在S市我以前想到不敢想。” “景先生的获奖作品完美展现了中国建筑的东方美学,能让崇尚希腊艺术的欧洲人认同中国传统建筑艺术这事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几个男生围绕着建筑设计与国际市场分析展开了热烈讨论,女生的关注点明显不一样。 “以前不少媒体扑风捉影说程昀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依我看纯粹是嫉妒!人家学识高,颜值高, 涵养高,创立了在国际上远超华岳知名度的IRIS, 这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合该是被人嫉妒的。” “天哪,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才华,明明可以靠家世偏偏要靠自己,每项技能都是行业顶尖水平,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这颜值这气质吊打一众一线顶流明星, 我宣布从今天起他就是我老公了。” “胡说,明明是我老公。自由提问时间这些记者能不能问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她话音刚落,话筒传到一位女记者手中:“我帮广大女观众谋个福利,请问程先生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程昀左手指腹闲适的摩挲着厚厚文件的边角, 镜头给了个特写, 无名指上戴着个朴素的铂金戒指,镂着鸢尾纹饰:“我的理想型是我未婚妻。” 此言一出, 一片哗然,高调亮相公开承认自己订婚的事实,弦外之音不言而喻,很多人认为“我的理想型是我未婚妻”这句话从矜贵的景先生口中说出来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话,最深情的告白。 吴雅涵愣愣盯着屏幕,用木勺舀出来的冰淇淋都忘记了吃:“偶像剧都不敢这么写,柠檬树下柠檬精,别人家的男人从未让我失望,能嫁给程昀的女人大概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结束访谈之后签约仪式也到了尾声,程昀避开镜头走出了摄像机的拍摄范围,记者调侃:“程总大约是在向未婚妻报备行程。” 苏鸢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毫无预兆的响了,她含着冰淇淋勺看了看来电显示又看了看吴雅涵手机直播上只露出一片衣角的程昀,拿起手机偷偷摸摸走到楼梯间接电话:“我在看手机直播。” 在法国的隔离治疗时间比程昀预估的长出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能见她,不能开视频,不能打电话,这对身处恋爱期的人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每次想她想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他就去读史临帖、写诗填词。 他并不喜欢这些,仅仅为了可以感知她的世界。 7月28号他迈出心理治疗所的大门走在香榭丽舍的大街上,阳光很好,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久违的安静平和,他借了街头艺人的小提琴即兴拉了一首曲子,小提琴拉得缠绵悱恻,很多人为他鼓掌。 -- 第94页 那一刻他决定不提前联系苏鸢告知她即将回国的消息,他想把最美好的自己送给她,他想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他想证明给所有人看她的选择是对的。 给她打电话之前,他酝酿了很久想了很多,不知道第一句话该对她说些什么,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她,很平淡的一句话,仿佛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从未分开。 “乏味无聊,没什么好看的。” 苏鸢低语:“睹画思人,以慰相思。” 程昀呼吸微沉,哑声问道:“你在哪?” “图书馆。” “等我去接你。” 程昀借故离席,还未走出南城公馆就被楚颖堵在了拐角处,她形容憔悴,嘴角有道结疤的伤痕,失了往日的清冷孤傲,显得有些狼狈:“程少,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我听不懂楚小姐的意思。” 她拉拉一字领连衣裙,往他身前凑了凑:“程少,媒体还没有走远,你说我现在与你上演一场金屋藏娇薄情寡义的戏码,他们会不会很感兴趣?你处心积虑立得人设可就全毁了。” 程昀看都没看她,冷嗤道:“金屋藏娇?你吗?你可真会抬举自己,我品味可没有这么差,即便眼睛瞎了我也看不上你这种喜欢爬床的庸脂俗粉,我不追究你散播不实谣言的责任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楚颖面色瞬间变得煞白:“那晚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程昀皱眉想了想,“大概感觉你眉目间有点像我太太,现在看来那晚我大抵是喝醉了,你与她哪里有半点相像的地方,说你像她是在侮辱我太太。” 程昀的尖酸刻薄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戳,他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华岳太子爷的名誉可比她的前途值钱多了:“你……唔……” 她话未出口就被程昀捂住嘴反扣住手推到了大理石墙壁上,很近的距离,没有任何暧昧旖旎可言,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好像要把她的胳膊拧断,略带薄茧的手钳制着她的下巴,楚颖头皮发麻,感觉下一刻就有可能被他活活扼死。 “你知道上一个威胁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程昀轻笑缓缓松开了手,“总之你该庆幸没有对我太太造成实质性伤害,否则就不是被封杀这么简单了。” “楚小姐,慢走不送。”他绅士的做了个邀请的姿态。 S大西门距离考古系较近,花木葱郁,少有人行,程昀沿着铺在鸢尾花田中的青砖小路往里走,气温很高,他穿着白衬衫往上折了两道露出半颗方形袖扣。 苏鸢穿着高腰红茶花长袖连衣裙,右侧的长发挽在耳后别了个贝壳花珍珠发夹,程昀似有所觉停下脚步静静望着鸢尾花田尽头的苏鸢,笑着对她张开了双臂。 她快走几步扑入他的怀中,矜持端庄都顾不得了,迟疑的搂住了他的腰,隔着单薄的衬衫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很想你。” 程昀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慢条斯理的吻她,苏鸢执拗的睁着眼睛看着他为她动情的模样心里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盈满,美好的有点不真实。 他吻的斯文而又克制,却比热吻还要令人脸红心跳,他用指腹摩挲着苏鸢红肿潋滟的唇瓣:“宝贝,我想你想得都要疯了。” 苏鸢害羞,不敢去环顾周围有没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这样不好。” 程昀故意问道:“哪样不好?” “你明明知道。”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怎么办宝贝,我又想吻你了。” 苏鸢斜了他一眼,程昀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正欲单膝跪地求婚,她赶忙一把扶住他:“你要和我求婚吗?我愿意的,你不要跪。” 程昀望着苏鸢剪水秋瞳般的凤眸牵着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屈指算来,吾与汝六月未见,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载之长,相思难耐。 雪夜初遇,惊鸿一瞥,心存爱慕,卿沉鱼落雁之貌,洛神凌波之姿,道韫咏絮之才,温柔恬静,纯良明澈,吾何德何能聘卿为妻。 纵观古今,与挚爱之人结发为夫妻者,可遇而不可求,细细思来,吾二十五载心疾夙积深受斧鉞之苦大抵只为换得与卿卿相伴余生。 吾言辞匮乏,不能诉衷情一二,吾起誓,日后定当洁身自爱,三省吾身,为妻命言听计从,陪卿踏遍万里河山,赏遍四海盛景,筑家以藏之,举案齐眉,至此终老。” 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苏鸢眨了眨眼睛,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滑,遇到程昀之后她哭过很多次,好的坏的。 她曾经是最讨厌眼泪的,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她却变成了她以前最不喜欢的模样,哭得次数多了她才发现她不是喜欢哭,而是没有一个可以包容她的软弱让她肆无忌惮可以哭的人。 程昀字字句句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细诉衷情,21世纪的直接浪漫对她而言就像跌宕起伏的电视剧,她会有认同感但更多的是在看戏和学习,反而是这种九曲十八绕文绉绉的表白更能精准无误的戳到她的内心。 覃朝再不好也是她的家,何况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她在覃朝长大,是个地地道道的官宦小姐,纵然学得再像,骨子里仍旧是个古人。 苏鸢哭着笑道:“定不负君意。” 程昀无奈道:“宝贝,怎么哭了?我想了很久才写出来这些文邹邹的词,虽然写得不太好,你给个面子笑一笑成不成,不许挑我语句毛病,打击我创作的积极性。” -- 第95页 第五十七章 程昀出国的这段时间, 苏鸢大多住在程宅,和陆一曼吃着零食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与程清让合作拼乐高, 偶尔程清让、陆一曼会轮流给她辅导功课, 带她出门踏青野餐, 给她买数不清的新衣服, 苏鸢满足了他们对女儿的所有期待,让他们波澜不惊的日子有了鲜活的生机, 这是两人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程清让眼见程昀匆匆离场,十分体谅小辈小别胜新婚的心情,体贴的告诉他这几天多陪陪莞莞,等江老爷子后天度假回来一起回去探望探望。 晚饭时分程昀带着苏鸢去了S市最负盛名的天空花园顶层,满天台的粉白色、粉紫色、橘色、白色的玫瑰花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如梦似幻, 程昀理了理微皱的白衬衫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小提琴搁置在颈窝处试了试琴弦,悠扬的乐符合着夏日晚风与玫瑰花的浓郁芳香围着苏鸢盘旋不散。 以往苏鸢偷听过程昀拉小提琴, 曲调低沉,听得人心情压抑,她一度以为小提琴大抵只能拉悲戚沉闷的曲子,原来它也是可以甜的。 一曲终了, 程昀执着琴弦对着她绅士的鞠了一躬:“《遇见鸢尾花开》送给我最美的妻子。” 苏鸢望向他的目光比夜空中的星子还要璀璨夺目, 她文雅的鼓掌:“谢谢,我很喜欢。” 程昀放下小提琴:“特意写给你的,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写小提琴曲子,等老了装订成册, 当成传家之宝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宠妻是一种优良美德,值得传承。” 苏鸢笑:“我觉得特别好。” 在其他方面远超常人的景先生在制造惊喜方面不免落俗, 用得都是别人八百年用过的烂俗手段,偏偏懵懂无知的苏鸢很吃这一套,极大的满足了程少爷的虚荣心,以至于让他在烂俗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夜风有点凉,程昀给她披上了个亚麻色披肩:“冷不冷?” 苏鸢摇头悄声问他:“夏日将近,街上女子为何坦臂露肤?无人管束一二吗?” 程昀一本正经道:“你不穿短袖短裤是对的,别学路上的小姑娘露胳膊露腿,年纪大了是会得风湿病的。” “阿姨有给我买,让我天热的时候穿,我感觉有些太不成体统了。” 程昀学着她的说话语调附和:“世风日下,成何体统。” 苏鸢深表赞同的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我有个问题想请假你,你知道三期论与相对断代的方法与斯堪得纳维亚考古学吗?我感觉这个地方解释的过于片面……” 她书上贴着便利签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解析,甚至还有英文名词,程昀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最讨厌的课程莫过于最基础的理论课,对于苏鸢学的考古学更没有什么研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搞不明白刚刚还在说情话诉相思怎么忽然转到学习上面来了? 侍应生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苏鸢拿着书往左挪了挪并没有终止理论研究的意思,程昀忍不住打断:“莞莞,你学习学了一天不累吗?先吃饭。” 苏鸢不情不愿的合上书:“好,吃完饭我继续和你讲讲,雅涵说这是标准定义,不存在错误,可它确实有失偏颇,缺乏严谨,你认为呢?” “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约会的时候讨论学习是对它极大的不尊重。” “约会?哦,我知道了,那回家再说吧。” 回家他也并不想听,小别重逢比起学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程昀看着苏鸢魂游天外的模样,夹菜几次都没有夹起来,似乎还沉浸在考古学的世界里,学霸的世界真让人搞不明白。 苏鸢裹着披肩在玫瑰花丛中望着远远近近的霓虹灯次第而亮,就像上元节明灭璀璨的灯光照亮整个帝都:“这些玫瑰花是不是花了不少钱?全部拿回去家里也放不了那么多,可以给二哥、二嫂送一些,送给陶桑一点,再送给钟一、雅涵几束……实在是太多了,送不完。” 程昀道:“不贵。” 苏鸢摸了摸他簪在她鬓角的玫瑰花:“朱丽叶很贵,我知道。” 菜式是品相极佳的法式大餐,苏鸢吃得特别慢,程昀看得出来他不太喜欢吃,西餐衬格调,果腹因人而异,他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绕到她的身后,半环住她的身体,轻轻抽出她手中的刀叉。 苏鸢嗅着他身上浅淡的香水味没来由有种压迫感,手指绞着披肩上的流苏问道:“怎么了?” 他离她很近,呼吸打在她的耳畔:“莞莞,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以后不需要迁就任何人。” 苏鸢不明所以:“嗯?” “啪”的一声刀叉被他丢在洁白的餐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程昀郑重其事道:“比如你喜欢玫瑰花就告诉我你很喜欢,你不喜欢吃西餐就告诉我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人不需要委屈自己去应付,你喜欢的爱豆可以大大方方的对我安利……很简单,试试?” 扎根在苏鸢骨子里的顺从让她很难体会到随心所欲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她犹疑道:“我不喜欢吃这些西餐,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程昀轻笑,揉了揉她的发顶:“真乖。” 一番折腾下来回到了然居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五了,虽离开半年屋里的摆饰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窗帘换成了层层叠叠的灰蓝色飘纱窗帘,最外面的葱白色薄纱绣了数只蓝紫色系翩翩飞舞的蝴蝶,养了不少绿植,可以闻到茉莉花的浅淡清香,茶几桌子上铺了针钩桌布,沙发上散落着毛绒玩具和几本时尚杂志。 -- 第96页 程昀打开冰箱,因苏鸢不经常留宿了然居,菜品较少:“掏掏你的包。” 苏鸢听话的掏了掏自己的小包,黑亮的眼睛惊喜道:“糖炒栗子!” 小朋友未免太好哄了,十块钱一包的糖炒栗子就搞定了,事实证明网上的话不能全信,程昀仿佛get到了正确的哄老婆的方式,徒有其表的烛光晚餐以后能省则省吧。 程昀做饭的手艺一般,勉强会做几个家常菜,他拿了两个西红柿两个鸡蛋去了厨房,在网上重新查了西红柿鸡蛋面的做法才笨手笨脚的切菜打鸡蛋。 电视上播放着《我在等风也等你》,即便是已经看过一遍的内容苏鸢仍然看得聚精会神,足见她对这部青春校园剧的钟爱程度。 不能通话视频的日子,苏鸢会不定时往他微信上发消息,《我在等风也等你》播放期间她聊天的话题基本围绕着这部电视剧,男主角与女主角在一起那一天她高兴的从一楼爬到十五楼,虽然他并不能理解这样一种自虐型运动什么时候成了宣泄高兴的庆祝仪式。 《我在等风也等你》剧终那天,她意犹未尽的抱怨为什么没有拍完下半部。于是乎这种遗憾的情绪持续到了他回国,眼看还有继续延续下去的可能,回头可以考虑让华岳传媒买下 第二部的版权拍续集给她一个小惊喜。 程昀在所有碗碟中挑出最贵最好看的用来盛品相不太好的西红柿鸡蛋面,他端到客厅放在苏鸢面前道:“你尝尝味道如何。” 苏鸢指着电视屏幕:“陶晋哥哥也喜欢吃西红柿鸡蛋面,我有同款。” 程昀扶额,他收回刚才的话,他并不喜欢她和他讨论别的男人如何如何,明明相差六岁为什么感觉他和她的思维方式隔了道银河,不对,是相差了一千三百一十四年,他们的代沟何止隔了道银河。 程昀抬手用遥控器关了电视:“吃饭时不许看电视,这是很不好的习惯。” “哦。”苏鸢暗忖,在程宅吃饭的时候,叔叔、阿姨并没有说吃饭时不许看书不许问问题不许看电视什么的,为什么程昀出国一趟会变得如此不近人情,难道这是法国的习俗?真是个规矩很多的国家,不想千年已过,还有国家古板守旧程度远超覃朝。 面很烫,苏鸢用筷子挑起来吹了吹,微扬下巴:“你吃栗子。” 树叶冰裂小瓷盘中放着剥好的栗子,苏鸢见他没有动作,往他面前推了推:“不好的和剥坏的都被我吃了,这些应该很甜。” 程昀喉结动了动,拿了一颗栗子含入口中咀嚼,果然很甜,苏鸢斯文的吃着碗里的面条吐出一个鸡蛋壳,他用勺子舀了口面汤:“好难吃,别吃了,我给你点份外卖,在厨房明明尝起来还可以。” 苏鸢捧着面碗吃面条的样子像只乖顺餍足的猫咪:“明明就很好吃的。” 鉴于苏鸢对程昀的滤镜足有八百米厚,她的评价可以忽略不计,程昀很有自知之明的摸了摸鼻子,下半年有必要学习一下烹饪料理。 苏鸢很给面子的把一碗面都给吃完了,她啃着栗子问道:“你也没有吃饭,不饿吗?” 程昀就着她的手咬了一点点栗子,温热的唇滑过她的手指,苏鸢一颤感觉手指莫名灼热,他的手臂支撑在沙发上,半环住她贴着她的鬓角吻了吻:“饿。” “我……我去给你盛碗面。” “不用。” 他话音刚落,细细密密的吻带着温热缠绵的吻慢慢落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苏鸢摸了摸被他吻的发疼的唇瓣不好意思的拎着浇花喷壶跑到阳台上给琳琅满目的多肉浇水, 柔软的长发妥帖的垂在耳后,耳垂红的滴血。 程昀囫囵收拾好厨房坐在沙发上回复邮箱里堆积如山的邮件,苏鸢浇完花磨磨蹭蹭挪到沙发另一侧偷偷刷了刷微博。 在南城公馆举行的华岳与IRIS的签约仪式因着程昀的颜值收视率爆表, 不同于电视剧演出来的霸道总裁爱上我, 这是活生生的现实版杰克苏, 微博热搜围绕着程昀、华岳、IRIS彻底爆了, 网友扒完家世扒学历,最终把矛头指向程昀口中那位神秘的未婚妻。 吴雅涵一边写考古调研分析一边和苏鸢八卦:“这届网友不行, 到现在都没有扒出传说中的未婚妻。” “景先生高调公布订婚事实无疑是很明智的选择,你看微博上一溜叫他老公的女人,哎,太喜新厌旧了,老公一天换一个。” “网友太疯狂了, 程昀还挂在微博实时热搜第一位,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 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钟一也给她发了微信:“你男人太苏,受不住受不住。” 苏鸢一一回了消息捧着厚厚的《文物提取与保护》看得津津有味,气氛陷入空前的静默状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昀合上电脑问:“困了吗?” 她强打精神眼圈红红的对他道:“不困, 你要喝茶吗?我去给你泡茶。” 程昀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太晚了, 喝茶对身体不好,快去休息。” 苏鸢揉了揉眼睛:“我还要看书。” 她抱着兔子公仔因疲倦晕红的眼尾婉转多情让人很有犯罪的欲望,他偏头:“我去洗澡。” 待他洗完冷水澡,苏鸢已经睡着了, 暖意融融的光打在她的身上瞬间便把他的心盛满了, 他蹲跪在沙发旁摸了摸她的头,摸了摸她的眉眼, 右手托起她的脖颈,左手穿过腿窝把她打横抱起。苏鸢似有所觉,睫毛颤动了两下并没有睁开眼睛,含糊不清道:“我很想你。” -- 第97页 三天后,程昀带着苏鸢去看望江致周,江家客厅坐满了人,江致周、江昭承、林疏桐、程清让、陆一曼……还有与他同龄的小辈,该来的都来了,苏鸢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扯了扯程昀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程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兴师问罪。” 他淡定的上前一一问好,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了过去:“外公,这是我三年前拍的敬昌茶饼,特拿来孝敬您的。” 程昀擅攻心,送给江昭承的特制手表,送给林疏桐的古董胸针,送给许诺的QU最新款限量款包包,无一不投其所好,哄的所有人皆大欢喜。 江致周一时还没有适应他忽然变得懂事听话,打量了他很久干咳道:“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这会子又跑来做样子。” 程昀身上套着柠檬黄T恤在人群中依旧乍眼:“以后我一天三遍给你问安行不行?还不是你天天嫌我咋咋呼呼,横挑鼻子竖挑眼,我也是有人格尊严的。” 江远岱道:“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江月白补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装逼谁不会装。” 一众长辈围着程昀问东问西,简直是国宝熊猫的待遇,许诺拉着苏鸢去了阳台:“你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 苏鸢解释道:“应该是没电了。” 许诺坐在藤编摇椅上,穿着机器猫袜子的脚一翘一翘的,满眼放光的瞅着一堆限量款包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少爷什么时候向你求婚的?我回国之后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苏鸢认真想想:“过年时。” “你还这么小,随随便便答应他会失去很多选择的机会。”许诺托腮隔着透明玻璃打量着程昀,“小少爷把腹黑的特质发挥的淋漓尽致,我认识他接近十年了,硬是没有从他身上看到精英的属性。网上八卦娱乐报道他就是IRIS创始人景先生时我根本不信,你大概不知道景先生在欧洲的影响力,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花十几年去演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大概这个伪装的外壳让他感觉比较安全。他很好,我一直都知道。” “以后你更得多长个心眼,小少爷这高级配置,别说订婚了,已婚都挡不了数不清的狂蜂浪蝶。” “二嫂,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没必要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吧。”程昀端着果盘姿态闲适的呈到许诺面前,“回头我解释不清楚,你负全责吗?” “那也是你自己私生活不清楚。” 程昀用牙签插了一个草莓喂到苏鸢唇边:“听到别人说你夫君在外寻花问柳,你给个面子吃个醋行不行?” 苏鸢抿唇抽过他手中的牙签自己吃草莓:“你有很多绯闻女友,网上写得。” “真给面子。” “我说真的。” 许诺未关的网页上写着“细数程昀的风流情史,带你了解华岳太子爷不为人知的一面”,程昀赶忙道:“网上都是瞎写的,我都不知道她们是谁,身为程太太对这些妄图蹭你夫君热度的人你要拿出正宫该有的派头,保护我的清白。” 苏鸢咬了一口草莓:“是这样吗?” 许诺打断道:“呀,你不要又被他带偏了。” 客厅里的一众长辈效率极高的筛选出了几个日子,8月26号,10月6号和12月11号,订婚消息既然宣布出去了,像程家这样的大家族,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程清让象征性的询问程昀、苏鸢的意见:“我和你外公认为10月6号比较好秋高气爽,温度适宜,时间也宽裕。” 江致周认同道:“8月26号太赶,显得我们不够重视。” 陆一曼补充道:“订婚场地,订婚策划,订婚流程都需要慢慢敲定,8月26号是有点急,10月6号比较好。” 林疏桐问道:“莞莞、程昀,你们觉得呢?” 苏鸢不知所措的望向程昀,他无奈的吐出一个所有人乐见齐成的答案:“你们高兴就好。” 吃完午饭只有一众平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辈们留下来陪江致周,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沙发上洒下斑驳的阳光,蝉鸣悠悠,烈日炎炎的午后,时间仿佛被调慢了速度。 程昀漫不经心的边玩开心消消乐边和老爷子下五子棋:“都是要订婚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整天就知道玩手机。莞莞比你小六岁,怎么?你还想让人家照顾包容你?” “哪能,她永远是我的小朋友,外公,你输了。” 程昀落下白子连成一条线,与江昭昭相似的眉眼透着几分狡黠,手指轻叩棋盘思索着开心消消乐的步数,江致周道:“阿昀,是外公对不起你。” 手机上欢乐的英文音效此起彼伏,江致周浑浊的双目中有晶莹的液体涌动:“以前我总想着对昭昭有所亏欠,总想着去弥补,现在我总想着对你有亏欠,总想着去弥补,其实都错了。 我一味纵容她的任性才造成了你的悲剧,我养了你十九年都不知道……不知道你……” 程昀第一次看到江致周哭,这个在枪林弹雨中爬过来的军人,这个身处高位不苟言笑的老人,此时佝偻着身体,肩膀不停的耸动,哭得像个孩子,他握住他满是硬茧的手笑道:“外公,你没有对不起我,更不需要为妈妈向我道歉,她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 第98页 说实话,我怨恨过她,那些暗无天日的日日让我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健康的生活,可我也爱她,我喜欢听她给我拉小提琴,喜欢她抱着我睡觉,喜欢她陪我看书画画,虽然她很少笑,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江昭昭清醒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母亲,她会穿繁复的欧洲古典长裙抱着他去广场上喂鸽子,会叫他宝贝,会亲吻他的额头,晚上给他念法文情诗,早上给他做好吃的中国菜。 “外公,她只是病了,她是爱我们的。” 她爱江致周,不然不会在得知江致周住院的消息时带病归国;她爱程清让,至死无名指上都带着程清让送她的婚戒;她爱程昀,他曾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勇气。 江致周无言,这些年,他的懂事,无人知晓。 苏鸢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里走出来,瞧着气氛有些不对,眼波一转道:“外公,和程昀下五子棋有什么意思,他太笨,我陪你下围棋吧,你上次还说如果我赢你三局就把那块梅花徽墨送给我。” 程昀啃了一口西瓜,皱眉:“不甜。” 苏鸢狐疑:“我在厨房尝过的,特别甜,你为何如此挑剔?” “真不甜。”程昀把咬了一口的西瓜递至她的唇边,“你尝尝。” 苏鸢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好像……好像是有一点……” 江月白拿着啃了一半的西瓜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这西瓜挺甜的,还有吗?” 第五十九章 在江家大院吃过晚饭他们和江月白、许诺一块回了了然居, 接下来一段时间彻底清闲了下来。 除去苏鸢专注学习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都很黏他,像个人形挂件就在程昀触手可及的地方, 天蒙蒙亮她会陪着他跑上一会步然后两个人手牵手去花店挑上一束她喜欢的鲜花, 偶尔他们窝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毫无逻辑的傻白甜偶像剧, 程昀会亲身向她示范霸道总裁的正确打开方式。 也会去逛超市买些日用品, 纯粹喜欢过日子的琐碎日常,不过现在程昀与苏鸢多多少少也算网络名人, 出门需要稍稍乔装打扮一下,被苏鸢戏称为“潜伏任务”,每次回到家她一甩帽子在客厅里高兴的跳来跳去:“本次潜伏任务圆满成功!” 渐渐她摒弃了覃朝的礼法束缚,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有了她这个年纪原本有的模样, 渐渐他也与过去彻底剥离,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有了他这个年纪原本有的模样。 爱情是什么?每个人对此都有不同的答案,也许它没有那么复杂,就是两个人待在一起浪费时间。 转眼到了9月份,返回剧组拍戏前夕大家的空余时间难得对上一次实现了苏鸢小聚的愿望, 早上六点她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拽着程昀去早市买了一大堆新鲜的蔬菜,接着就开始切菜备菜,程昀与厨房八字不合,勉强摘摘菜陪陪聊什么的。 许诺与江月白到的时候程昀在厨房里从身后半抱着苏鸢, 下巴抵着她的肩膀, 边腻歪边剥豆角,许诺瞬间get到了一种另类的剥豆角方式, 江月白咳嗽了两声:“请我来做客,到了没人管,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程昀偏头:“我家的密码你都有,还和我装外人?那我可以向法院起诉你私闯民宅。” 苏鸢用手肘推了推他:“二哥,二嫂,桌子上有点心水果,冰箱里有饮料,你们自便。” 许诺十指不沾阳春水,完全不懂做饭为何物,一方面归结于自小被当成小公主宠着;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每年不是在跳舞就是在去跳舞的路上。她自觉的没有去厨房增添苏鸢的额外负担,点开淘宝购物车问江月白:“老公,你感觉这两支口红的颜色哪个比较衬我的肤色?” 江月白看了良久也没有看出两只口红有哪里不同:“两支都买来试试?” 许诺讶异:“小少爷家有爱情魔法吗?你为什么忽然开窍了?” 说话间门铃响了,程昀低头亲了两下苏鸢的鬓角不情不愿的去开门,钟一刚下通告,戴着墨镜脚踩恨天高,待她看清来人风情万种的摘下墨镜毕恭毕敬的向现任老板问好,陶桑与季俞穿着同色系的衣服,乍一看有点像情侣装。 他侧身让开一条道,挑眉对着季俞道:“季大公子,好久不见。” 季俞依旧高冷的一逼,淡淡应了一声没有任何搭理他的意思。许诺望着钟一扶着陶桑脱高跟鞋手中吃了一半的蛋挞差点掉到地上,又是当面磕“桑叶”CP的一天。 她目光转到俯身给陶桑穿拖鞋的男子身上,烟灰色长裤,宽松的白衬衫,郎眉星目,疏冷淡漠,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以前许诺总感觉书上描写的清冷仅限于艺术修饰,看到季俞仿佛小说中清冷禁欲的男主角都有了形象。 这就是《我在等风也等你》的原型男主?本色出演估计比陶晋还要火,现在的女生都偏爱他这种高冷款,“桑叶”CP的大旗摇摇欲坠怎么办? 江月白掰过许诺的脸强制性让她与他对视:“不要盯着别的男人看那么久,你老公我会不高兴。” 许诺道:“小少爷家真有爱情魔法,老公你今天的表现我特别满意。”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钟一有点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陶桑自去厨房帮苏鸢做饭,季俞挽上衣袖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 第99页 苏鸢连忙道:“不用不用,季先生你去客厅休息即可。” 程昀摸了摸下巴,把苏鸢手中的菜刀递给季俞:“切菜会不会?土豆丝要这么细,芹菜要这么长。” 季俞默默接过菜刀,苏鸢同程昀咬耳朵:“你是不是在报复人家?你这样很不好,季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你为何要对他心怀敌意呢?” 程昀用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大家普遍对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心怀不满,这是定律,没有为什么,记住啊,以后或许会考。” “别人家的孩子?” 程昀解释:“就是所有事情都做得比自己要好。” 苏鸢认真道:“季先生小时候比你优秀你应该虚心向他请教学习,骄纵自负之气不可长。” “这时候你不应该说,在你心中我是最好的。怎么对象换成季俞你就变卦了?这才多久,你就开始喜新厌旧了?” 苏鸢朝他撇嘴:“我说得是学习,你说的是感情,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你不要试图狡辩,我现在不会轻易再上当了。” 出乎程昀的预料,季俞的刀功堪称大师级水平,苏鸢、程昀同款震惊脸,他指腹划过刀锋除下贴在刀面上的土豆丝,冷冷问道:“介意我掌勺吗?” 陶桑往上帮他撸了撸袖子:“莞莞做了这么多菜肯定累了,剩下的几道我和季俞来做也是一样的,他厨艺还不错。” 苏鸢道:“好,麻烦季先生了,我去给你拿围裙。” 餐桌已经收拾的好了,江月白帮忙端菜,吴雅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她和许诺在追星的伟大事业上一拍即合兴致勃勃的向钟一八卦娱乐圈秘闻。 季俞、陶桑做饭效率很高,12点整大家定时定点的开饭了,程昀开了瓶珍藏的红酒举杯道:“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莞莞的照顾,也谢谢大家今天能够赏光前来,我和莞莞敬大家一杯。” 江月白调侃:“总算听你说了句能听的话。” 程昀睨了他一眼:“莞莞是你弟媳,照顾她是你应该做得,我不点破你难道没点自知之明吗?” 钟一忍住没笑,这位老板私下形象与官方形象极为不符。 第六十章 苏鸢给程昀夹了一筷子她做得糖醋排骨:“我感觉这次超常发挥, 你尝尝味道如何?” 糖醋排骨外焦里嫩,裹着的汤汁酸甜可口,这段时间苏鸢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连带着把程昀的口味也养刁了:“好吃, 老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和我一样无所不能。” 苏鸢眉开眼笑又给他夹了两块:“那你多吃一点。” “刚刚你和陆阿姨打了那么久的电话聊什么呢?” “阿姨让我们找个时间去试试订婚宴上要穿得礼服。” IRIS与华岳合作的项目正式开始运行, 很多事情都需要程昀拍案定板, 他每天都有签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议, 苏鸢不想这些琐事再给他增添不必要的烦忧,只要她能决定的事情就不会特意再去告诉程昀。 然而苏鸢跟着温晟参与进了兰岐王墓的发掘研究工作, 大多时间不是穿着白大褂在文物局做数据分析报告就是在考古现场提取文物,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用在订婚宴上,纯粹是为了哄长辈高兴耐着性子讨论讨论玫瑰花是用粉白色比较好还是用大红色比较好。 程昀头疼:“陆阿姨把我俩当成换装娃娃了吗?明明是订婚宴,为什么不同风格的不同色系衣服都要特意定制一套?” 江月白深有同感:“大概是理所当然添置新衣的理由之一。” 钟一道:“林导说《箜篌》后期制作比较短,配合兰岐王墓博物馆开馆时间元旦前后上映。 莞莞, 这杯酒我得敬你,没有你我也不会从可有可无的路人甲成为女三, 入圈六年头一次潜规则上位,感觉还不错。” 程昀把红酒替换成果汁,指节敲了敲桌子,苏鸢手指缓慢的在桌面上移动, 小心翼翼的碰到红酒杯, 声音软糯:“只喝一杯,我酒量很好的。” 钟一受不了敬个酒还要被迫喂一嘴狗粮:“我先喝,莞莞随意。” 苏鸢右手悄悄在桌子下面拽了拽程昀的衣角凑过去撒娇:“一杯而已,就一杯。” 程昀受不了的自暴自弃:“慢点喝, 多吃点菜。” 出乎程昀的意料, 季俞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赶得上正儿八经的厨子了, 苏鸢悄悄觑了眼季俞:“季先生比陶晋哥哥演的男主还要高冷。” 程昀笑:“他这人从小就不爱说话,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钱似得。陶桑喜欢他,写出来的小说肯定自带家属美颜滤镜,拍出来的电视剧自然而然把他的形象给美化了。” 苏鸢谈起自己喜欢的电视剧瞬间滔滔不绝,下巴微扬:“你对季先生有偏见,我感觉他比你接地气。” 程昀捏着她的下巴摇了摇她的头:“你知道接地气是什么意思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小看人。”苏鸢用筷子敲掉他的手,“季先生陪着桑桑过得是普通人的日子,我陪着你过得是有钱人的日子。” “哦?” 苏鸢托腮:“归根究底都是因为爱,你爱我所以不忍让我去体会人间疾苦,季先生爱桑桑所以想要去感受她经历的人生百味。我想如果我没有遇到你,大概会过得特别凄惨。” 程昀偏头看她,苏鸢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两天她总喜欢一个人发呆。 -- 第100页 许诺打趣:“你们看看这两个人,非要当着我们的面说悄悄话,这样吃饭也没有意思,不如和大家聊一聊你们的爱情故事好不好?” 其他人跟着起哄,钟一八卦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对方的?” 苏鸢不知该从何说起,眨了眨乌黑的眼睛低头小口啜着红酒,程昀的手搭在苏鸢的椅背上,深情款款的望着她道:“莞莞长得这么好看我喜欢上她很奇怪吗?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上天送给我的老婆,颜值简直不要太般配。” 许诺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认真回答?莞莞,你说。” 苏鸢抿了抿嘴唇:“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家。” 程昀一怔,钟一扑哧一声笑了:“小妹妹,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回家。” 许诺道:“你看你老婆就比你坦诚。” 程昀摸了摸苏鸢的发顶:“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痴于**,迷于声音,醉于深情。” 这句在网上盛极一时的话大概是对循序渐进的感情最好的诠释,雪夜惊鸿一瞥,苏鸢的绝丽姿容很难不让人心动,那是每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尤物,她说话一直都是温温柔柔,就像婉转多情的小提琴,对所有人都抱有极大的善意,知世故而不世故。 即便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接受新事物的学习态度上依旧可以把自己放在最低的高度,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就会尽全力把这件事做到极致,她看似天真纯粹实则理智克制,把所有事情都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包括对他的爱,喜欢上她实在是太过简单的一件事情了。 程昀摇着酒杯中的红酒:“电视剧男女主人公都在,你们不八卦八卦他们老抓着我们不放做什么?瞧把我家小朋友吓得。” 吴雅涵按捺不住好奇心,眸光晶亮问道:“七弦大大,可以问吗?” 程昀道:“季大公子,你老婆把你们的故事都拍成电视剧了,你说两句不过分吧?和你这种无情无欲的人谈恋爱陶小姐得具备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季俞,尤其是几位《我在等风也等你》的资深剧迷,陶晋之所以爆火与电视剧中男主角的自身魅力脱不开关系,不刻意去寻思很难会把这样一个人代入现实生活,过于完美,完美的有点不真实。 许诺兴奋道:“电视剧里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得吗?” 季俞清清淡淡道:“不全是。” 吴雅涵道:“季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七弦大大的?小说和电视剧上都没有表现的太明显。” “在她之前。” 季俞的惜字如金并不能满足广大女观众的八卦欲望,反而勾得人百爪挠心,钟一看不下去好心解释道:“作为他们爱情长跑见证者之一我来客观的对大家说明一下,小说是桑桑从她的角度写得肯定不能完全还原真实故事,现实比电视剧演的更夸张……” 听完钟一添油加醋的表述,众人唏嘘不已,陶桑笑笑:“或许他爱我确实比我爱他要多,不知道为什么总给所有人一种我爱他爱到卑微的错觉,而他对我……爱搭不理?” 钟一不平:“你还好意思说?季俞实惨。” 一顿饭在吵吵闹闹中过去了,吃完饭女同胞们跑去楼上研究什么美妆,三个男同胞在客厅里吃水果,江月白问季俞:“你为什么没去市院工作?我爸在你回国之前不止一次的向我提起你在美国主刀的堪称教学模板的心脏移植手术。” 季俞言简意赅道:“医院太忙,没时间陪陶桑。” 程昀嗤笑:“我看陶桑并不需要你的陪伴,一直独来独往。如钟一所言,她确实对你不太上心呀。” 季俞皱眉,程昀继续道:“你看我家小朋友像个人形挂件恨不能天天和我腻在一起,这才是夫妻间的情趣,万事都讲究方式方法,你这方面得承认不如我。” “怎么做?” 程昀笑得前俯后仰,高冷如季俞竟然喜欢黏老婆?他冲他摆摆手,季俞冷着脸附耳过去:“你这样……这样……再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2019年是诸事不顺的一年,本文几经波折终于要接近尾声了,大约还有三四章的样子,虽然它不尽完美,但谢谢你们一年以来的陪伴。 下一本会更新无意中设置错发表时间的古耽《奸宦》,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一下。 接档现言是《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陶桑、季俞的爱情故事,比较接地气一点,校园都市对半,会写一个系列文哦,《白月光》里出现的配角有可能就是下一本的主角,有好几个脑洞已展开,互相打打酱油也比较方便。 第六十一章 季俞怀疑道:“有用吗?” “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试不就得了。”程昀枕臂躺在沙发上, “季俞,结婚是种什么感觉?” “心安。”季俞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情相悦难得, 水到渠成的长相厮守更难得, 这个世界多得是无疾而终的无可奈何, 你很幸运, 好好珍惜。” “谢谢。” 送走所有人时早已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熟睡的苏鸢身上, 程昀坐在地板上静静的望着她,思及去年今时今日她应该还在千年前的覃朝,一时之间感慨良多。 -- 第101页 他并不是很清楚她的家庭状况,她在覃朝过得并不好,她不主动提他也没敢问, 如果没有这场阴差阳错的时空穿越,她之于他不过是史书中的一个名字, 不对,也许连名字都不会存在。 他其实能理解季俞的患得患失,尝到过拥有的甜头就无法承受失去的后果。偶尔午夜梦回,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中醒来, 而后发了疯似的跑去看看苏鸢还在不在。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太过美好, 太过顺遂,总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程昀……”苏鸢一把攥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脸颊犹自带着酒醉后的胭脂红。 程昀用指腹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宝贝, 做噩梦了吗?” 苏鸢略起身, 把头埋入他的脖颈间紧紧抱着程昀抽泣道:“我梦到父亲了,他病了, 病的很重。” 程昀轻轻顺着她的脊背哄道:“梦都是反的。” 苏鸢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嘴唇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是……是真的……” 外面天色渐渐黑透,客厅里没有开灯,苏鸢哑声道:“兰岐王墓中出土了几封兰岐王妃的家书,是吏部侍郎苏九龄写给嫡长女苏莞的。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写给兰岐王妃的,那是写给我的。” 程昀道:“莞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腊月二十二,当今圣上为兰岐王谢玄赐婚,选中的是吏部侍郎苏九龄的嫡长女,就是我。”苏鸢寻思安慰似的在程昀身上蹭了蹭,“违抗圣旨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苏莞是代替我嫁给兰岐王的,她并非我的姐妹,许是父亲从外面找的替身。 《箜篌》不是我演的好,那其实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程昀,父亲信上说,身染重疾,自知来日无多,不知莞莞可安否? 莞莞就是我,不是苏莞,他只会这样叫我。” 苏鸢哽咽道:“我……我查了史书,父亲病逝于……八月十五,是母亲的生辰。” 家信是在套了十重盒子的白玉匣子中发现的,为兰岐王妃的私物,墨迹清晰,保存良好:“微臣身染重疾,自知来日无多,夜深忽梦旧岁事,吾儿伏榻剥莲蓬,醒来不觉泪满襟。 微臣上无愧君主,下无愧百姓,唯愧对吾儿莞莞。吾儿幼年丧母,伶仃无依,长于祖母膝下,温婉端庄,堪为闺秀表率,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吾续弦再娶致使吾儿受尽欺凌,此为一过,吾为臣不能抗旨不遵,让吾儿嫁入皇家以全苏府荣宠,此为二过,吾常年离家忙于公务,不知何时吾儿音信全无,此为三过。 吾儿长于深宅内院,精通琴棋书画,不知人间疾苦,不识柴米油盐,一介孤女在外,何处有其安身立命之所? 王妃仁善,他日家祭勿忘告知吾儿可安否?” 针对这封信史学专家特意开了个研讨会,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一位父亲在弥留之际写给长女诀别信,但细细研究下来又有多处地方存疑,譬如最后一句话,情理不通,更像是一种委托,譬如为何这封信被兰岐王妃珍之重之的保存,父女情深的解释显得十分勉强。 苏鸢吸了吸鼻子:“我当时看到父亲的笔迹真想告诉他,我遇到了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苏鸢恍恍惚惚又说了很多,从宠爱她的祖母说到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苏九龄,最后还说到了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谢玄,最后哭着在他怀里睡着了。 程昀把她抱到卧室,心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苏鸢不安的动了动,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攥着他的手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程昀半拥着她打开手机搜索苏九龄,很简单的介绍,仅记录着生卒年月和为官生平,兰岐王妃苏氏之父。 宿醉刚醒,苏鸢揉了揉眼睛,入目雪青幔帐红绫被,钟一、陶桑穿着豆沙红配雀蓝色的齐腰襦裙梳着堕马髻正在收拾紫檀圆桌上的钗环珠翠,她茫然的坐起来,环顾周遭古色古香的布置,如果不是遥遥几台摄像机她都以为自己又穿越回覃朝了。 陶桑回头:“醒了?头还疼不疼?” “这是?” 钟一坐在床榻前悄声道:“程少不能接受你为别人穿嫁衣,这占有欲也是没谁了。” 陶桑补充:“程少前几天和林导沟通想和你举办一场覃朝婚礼,当做你们的订婚仪式。” 钟一道:“资金充足,林导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还特意找专家专门研究覃朝的婚嫁流程,打算做成纪录片,为了达到真情自然的效果,从这里到如是苑的机位昨晚已经全部布置好了,绝对不会出现cut,你把它当做你们的成亲仪式也没什么毛病。” 苏鸢怔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成……成亲?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院内全部清场,林安也换上了一身绛红长袍,遥遥对着她们比了个手势,婢女喜娘鱼贯而入,嫁衣是《箜篌》剧组根据出土文物复原的,重工刺绣凤冠霞帔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才完工。 喜娘一丝不苟把苏鸢的长发梳成牡丹髻,缕缕青丝在她手中灵活熟稔的缠绕口中不住的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陶桑、钟一换上了鸳鸯戏水的喜被,龙凤呈祥的枕头,往床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铜钱等物, -- 第102页 与此同时,程昀穿着四爪蛟龙红袍,头戴紫金冠,翻身下马,府门前的管家命人奉上彩缎,丝竹笙箫声起,奏乐催妆,江月白拦在门前:“若从此门过,作催妆诗一首。” 张越临时被拉来充当类似古代伴郎的角色,兢兢业业背了不少催妆诗,轻咳一声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身后的人齐声喝彩,程昀命人不停的往上递喜钱,另一人道:“新郎官再来一首。” 程昀剑眉入鬓,风姿卓然:“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他念完给江月白使了个眼色,江月白临时放水,迎亲的环节顿时缩短了不少时间,钟一、陶桑搀扶着头顶红盖头的苏鸢上了花轿。 去如是苑的路程并不长,依照覃朝市井图原原本本复制了一段鳞次栉比的店铺,往来行人的服饰根据品阶高低不尽相同,一路鞭炮齐鸣,大把的喜钱撒向街头贺喜的众人。 如是苑红绸高挂,陶桑搀着苏鸢走过连绵不断的毡席来到新房之中,新房的门额横楣上悬着撕裂成一条条的红绸,贺喜的客人争先撕扯一缕红绸,这叫作“利市缴门红”。 程昀忐忑不安的站在苏鸢旁边,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掀开红盖头看看莞莞身穿红嫁衣的模样。喜娘拿出绾着同心结的彩缎,程昀把其中一端挂在笏板上,苏鸢牵着另一端,程昀倒退着步子出门引着她去祠堂参拜。 磕完头起身时苏鸢隔着喜帕的流苏方才看清祠堂中只供着两个牌位,先考苏九龄之灵位,先妣苏陈氏之灵位。 苏鸢眼眶一热,父亲、母亲,这就是我自己挑选的夫君,今日是我和他的成亲之日,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回到新房中进行了互拜礼,苏鸢面向左坐在床榻上,程昀面向右坐着,陶桑、钟一往床上撒喜钱,喜娘从两人头上各剪下来一缕头发,绑在木梳上收在荷包中,婢女侍奉二人喝了合衾酒掩上房门纷纷退下。 灯花明灭,程昀蜷握了一下汗津津的手郑重其事的用称挑开了苏鸢的红盖头,苏鸢低垂着头,颤动的长睫宛若扇动的蝶翼,她含羞带怯的抬眸望向他,胭脂朱唇,明目皓齿,顾盼生情,美的让人丝毫挪不开视线。 程昀挑眉一笑:“夫人。” 苏鸢水润的凤眸在烛光下潋滟生姿:“夫君。” 程昀估摸着婚礼流程到这里应该拍完了,总不能继续拍如何洞房吧?他紧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没想到夫君两个字比老公听起来还要顺耳。 他们这算成亲了吧?程昀手足无措的坐在苏鸢旁边,喉结微动,没话找话道:“你累不累?我帮你把头上的发冠取下来好不好?” “谢谢你。” 程昀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附在她耳边道:“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第六十二章 苏鸢攥着程昀的前襟微微偏转了头, 程昀被勾的心荡神彻,张口咬住了她耳朵上的掐丝嵌红玛瑙耳坠,薄唇沿着耳垂往下, 细密的吻落在她肤如凝脂的后颈上。 程昀的手不安分的顺着苏鸢的腰线去解喜服上的系带, 他下颌紧绷寻到她柔软的唇瓣肆意掠夺, 红烛明灭, 好在程昀最后勉强保留了一份理智,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擦拭着苏鸢红肿的唇瓣:“你等我一下。” 苏鸢攥住他的衣袖:“拍完不回去吗?” 程昀用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尖:“父母高堂在上, 宾客亲友为证,哪里是演戏了?我娶你是认真的,按照你们覃朝的习俗,礼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夫人了,反悔也没有用。” 苏鸢紧张的绞弄着衣襟, 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过她男女合欢之事,她与程昀…… 程昀打开房门, 张越朝着他挤眉弄眼:“程少,十八个机位的吻大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程昀扬眉:“我亲我自己老婆你有意见?” 江月白、江远岱招呼众人去酒店吃晚宴,林安指挥助理把所有机器全部关了,兴奋道:“这个纪录片拍得绝了, 光影、构图、氛围……” 程昀道:“林导, 纠正一下,不是纪录片是我的婚礼录像,OK?” 林安笑:“恭喜恭喜,咱们别在这碍眼了, 该撤的撤, 该去喝喜酒的喝喜酒。” 程昀回到喜房的时候苏鸢头上的钗环已经卸了,垂头对着铜镜梳妆, 他从身后环住她,手指拨弄着她的发梢,苏鸢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她曾经委婉的向程昀表示过把头发剪短的想法,被他斩钉截铁的否决了,他喜欢她的长发,细细软软,亦如她温温柔柔的性格。 苏鸢偏头,鼻尖蹭了蹭程昀的鼻头:“我们在这里过夜,真的没有问题吗?” 程昀道:“你不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苏鸢摇了摇头,程昀轻声解释道:“这里就是你我初次见面的地方,睢园。是我外公送给妈妈的成人礼,后来成为遗产由我继承。 前院以前被我改造成了私人会所,后院没舍得糟蹋,回国之后找能工巧匠把前院又恢复成了它以前的样子,想必你应该会喜欢。” 两个人离得很近,彼此灼热的呼吸清晰可闻,他埋在她脖颈间使坏,修长的手指勾开她红色亵衣的衣带。 苏鸢知道今晚势必会发生什么,顺从的任由程昀把她抱到床上,那种欲语还休的含蓄风情让程昀的理智溃不成军:“莞莞,可以吗?你若不想我们便在这里停止。” -- 第103页 他声音温柔暗哑,黑眸里的光炙热汹涌,极力隐忍克制,苏鸢耳珠红若胭脂,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以示回应。 这时候也便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所有的隐忍克制因为她的回应纵容找到了宣泄口,混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一室旖旎。 他埋头亲吻着她身体的每一处,明明那么温柔缠绵,唇舌带来的战栗夹着莫名的潮湿让她迷离混乱,喉咙间的声音支离破碎,坦诚相见,属于他的精壮身躯覆盖而上,肌肤相贴,她几乎要融化成水。 初次,更多的时候遵循的是身体的本能,他一点点推进,任他平时再冷静克制,此刻也只能用亲吻安抚她的无措,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他已彻底沉沦其中不可自拔,她终于属于他了…… 早上,苏鸢筋疲力尽的睁开眼睛,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掀开薄被,全身上下都是他制造的吻痕,昨晚实在禁不起他再三索取,讨饶说累了,他才缓和了动作。 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海棠疏窗洒进来,窗户上糊了层银红色的软纱,远远看过去好像轻薄的烟雾,梳妆台上的首饰摆放的整整齐齐,喜服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苏鸢换上床头准备好的酒红色百褶长裙,用青檀木梳顺头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新婚第一天是要向公公婆婆请安敬茶的。 “醒了?”程昀穿着烟灰色长裤,灰蓝色大衣,清爽的短发往后拢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苏鸢看得有点恍神,“看什么呢?是不是感觉你老公长得特别帅?” 苏鸢脸颊微红:“几点了?你起床时怎么不叫我?” 程昀忍不住亲了亲她:“才八点,昨晚把你累坏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洁白的贝齿咬着红唇不好意思的往他怀里缩:“还……还好。” 程昀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头,诱哄道:“以后要改口叫老公了。” 苏鸢默默在心里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硬是叫不出口,她小声反驳道:“陶桑为什么不叫季先生老公呢?” 程昀被她反将一军,胡诌道:“他们私下也叫,不信你回头问问陶桑。” 苏鸢将信将疑,听话道:“老公……” 她声音绵软,满脸红潮偎在他怀中的模样轻易便勾起了程昀心中的邪火,他发狠的亲了她几下才道:“别勾我。” 苏鸢无辜:“我没有。” 睢园因属私人所有,整体保存状态比如是苑好很多,曲折游廊花木繁盛,挂着的红绸还没有来得及撤,手剪的红双喜触目可见,程清让与陆一曼依靠着栏杆喂鱼,昨晚宴席散的太晚俩人就近歇在了旁边的酒店,苏鸢坚持要跪拜敬茶,程昀索性由着她把正儿八经的流程统统走一遍。 程清让、陆一曼端坐上首,没想到计划中的订婚宴变成了实打实的婚宴,程昀、苏鸢跪地叩了三个头,陆一曼忙道:“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苏鸢先端着茶低眉敛目递给程清让:“爸爸,请喝茶。” 程清让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与苏鸢相处了大半年心里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她叫爸爸又是另外一回事,程昀轻咳一声,程清让赶忙接了过来,塞给了苏鸢一个红包,她乖巧道:“谢谢爸爸。” 苏鸢敬完茶,程昀先把茶端给了陆一曼,房间里特别静,陆一曼紧张的握着太师椅,手心渗出一层薄汗:“母亲大人请喝茶。” 从陆一曼见程昀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对她表现出了莫大的敌意,每次见面必会冷嘲热讽,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交流,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做母亲的机会来减低程昀对程清让的怨恨。 无论是江昭昭还是程昀,他们仿佛从出生就被上天偏爱,矜贵自傲,高高在上,完完全全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她从未想过取代江昭昭在程清让心里的地位,从成为程太太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程昀会放下心里的成见叫她一声妈妈。能够嫁给程清让,她已然知足。 程清让轻笑:“儿子给你敬茶,还不快接过来。” 陆一曼接过茶盏,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程清让越擦越多,一时感慨万千,幸福来得太突然总让人措手不及,父慈子孝,儿女双全,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吃早餐。” 在睢园吃完早餐,他们一道回了程宅,苏鸢接了考古研究所的几个电话,在客厅絮絮叨叨的同程清让讲她的论文进度,程昀去了厨房,陆一曼换了身棉麻家居服,半长的头发用普通的黑头绳扎了个低低的马尾,聚精会神的包着蟹黄小馄饨,连他进门都没有发觉。 S市首富的夫人,朴素的近乎寒酸,与程清让结婚这么多年,她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之有江昭昭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前妻珠玉在前,把她反衬的一文不值,上流社会那些养尊处优的太太背地里对她的评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普普通通的样貌,普普通通的家世,普普通通的学识,嫁给温文尔雅的程清让合该是被人嫉妒的。 “有阿姨在,你不用亲自下厨。” 陆一曼抬眼看到程昀,手中的馄饨捏了好几下都没有捏好,只能丢进垃圾桶:“做这些不费事的。” “以前我一直以为蟹黄小馄饨是李婶包的,后来有一次过年你看我在酒席上没怎么吃饭偷偷跑到厨房去包馄饨被那个程家老妖婆嘲笑上不了台面,我才知道我最喜欢吃的馄饨原来是你包的。” -- 第104页 陆一曼局促的擦了擦手上的面粉:“你喜欢吃就好。” “谢谢你。”程昀郑重其事的对着她鞠了一躬,陆一曼赶忙把他扶了起来,程昀笑起来与江昭昭有六七分相似,伸手把陆一曼额前掉落的碎发顺至耳后“我不知道我爸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妈妈,但约莫从别人口中你应该是听说过她的。 她很美,让无数人趋之若鹜,她是最优秀的小提琴家,就连对东方人比较苛刻的西方人对她都不吝赞美之词,她是优雅高贵的代名词,可在我眼中她就是个脾气很差的母亲,她需要所有人去包容她的任性。 我以为我足够听话就能让她开心让她多看我几眼,可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她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会被她的琴弦活活勒死。” 陆一曼震惊的望向他,细看之下他脖颈处确实有几道微不可查的疤痕,程昀平静道:“她病的越来越重,我喂她吃饭,给她穿衣,哄她睡觉,回国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在普通人家里我们的行为是完全颠倒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爱的只有她自己,她永远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常在想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后来我像她一样也病了,慢慢的我理解了,其实不是她任性,而是从小太缺爱早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有些事有些话是不受当事人控制的。” “我爸境况你应该很清楚,两个不懂爱的人结合在一起注定会是悲剧。”程昀笑笑,“谢谢你爱我爸,也谢谢你爱我,你其实比我妈妈还要伟大。 我们明明可以一家人圆圆满满,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有儿子了,我也有妈妈了。” 第六十三章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12月,程清让、陆一曼从瑞士转程去了芬兰看极光,程昀完全接手了华岳的所有事务, 短短半年时间华岳高层彻底清盘,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适应不了程昀高效率的竞赛规则只能被淘汰, 首当其冲的就是程家那帮跗骨之蛆。 早上九点华岳的高层会议有条不紊的进行,海外开发部就明年的市场趋势做了简单的分析报告, 会议室安静的近乎诡异,他战战兢兢等着程昀批复,这位不比老程董看上去像个纨绔子弟实则手腕强硬到近乎残酷,只看数据不看过程。 程昀鼻梁上架着副细细的金丝眼镜,手指敲打着文件夹, 白衬衫上两颗别致的袖扣在阳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薄唇紧抿, 目光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个董事小声耳语议论,李炜忍不住干咳两声提醒道:“程总?” 程昀回神:“回去整理一份完整的报告,散会吧。” 在场诸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走的时候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李炜趁着回办公室的当口快速道:“11点IRIS的景总来公司洽谈明年的楼盘开发, 下午1点有两个视频会议,5点臣得的李总约了你在四时景用餐……” “《箜篌》的宣发路演在哪举行?” “云海酒店。” 程昀坐在转椅上揉了揉额角,打开手机“《箜篌》宣发”果然是热搜第一,后面明晃晃的有个“沸”字, 下面紧接着的热搜排行榜有五个与《箜篌》相关。 举办完那场婚礼之后程昀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接近半年的独守空房, 先是苏鸢去H市拍摄《箜篌》最后的几场重头戏,好不容易等到《箜篌》杀青, 文物管理局把她借调过去参与兰岐王墓博物馆文物的摆放与备录。 临近兰岐王墓博物馆开馆,云德县又发现了与兰岐王相关的什么遗址,当天晚上她就打点行装飞去了云德县,山里信号差,程昀十个电话有九个打不通,脾气肉眼可见的垂直下降,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对工作越来越挑剔,公司里的人看到他都绕道走。 《箜篌》上映一周,口碑与票房节节攀高,被评为近十年最有历史厚重感的影片佳作。兰岐王墓博物馆在《箜篌》上映的次日开馆,当日客流量远远高于预估值,很多在电影里出现的物品都能在博物馆找到相同的文物,更增强了电影的代入感。 参演的演员更是带给了观众不少的惊喜,蔺望的初次古装扮相,“檀木”CP的再度合体,叶其芮首次挑战反派,还有新人演员苏鸢独挑女主大梁,话题度居高不下。 “三刷《箜篌》,哭晕了,林导不愧是林导,你爸爸依旧是你爸爸。” “这才是属于中国的电影,布景服化道都没得挑,今天去了博物馆,看到了王爷送给王妃的定情信物鸢尾手镯,我当场就哭了。” “楼上+1,天知道我在博物馆看着电影里出现的发簪、信笺、佩剑、梳妆盒、青花梅瓶……都在想些什么,逛博物馆全程在哭,听上去真是一个笑话。” “如是苑里王妃种在廊下的海棠花还在,这是什么神仙剧组,我看完电影发疯似的在网上查那段历史的资料,今天也是为王爷、王妃流泪的一天。” “awsl,蔺神的兰岐王简直绝了,他满足了我对小说中所有男主角的想象,圈里的小鲜肉应该好好学一学,什么叫做温柔腹黑,什么叫做运筹帷幄,什么叫做斯文败类。” “蔺望的古装扮相比现代装还要抓人,这么好看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插楼,求问为什么檀木CP每部剧都是悲剧,我的意难平。” -- 第105页 “就没有人评价一下苏小姐吗?演技、颜值都没得挑,她在城墙上穿着红衣弹箜篌以身殉国的场景画面冲击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太TM打动人了,她就是为兰岐王妃而生的。” “沉溺兰岐王与兰岐王妃的爱情不能自拔,演的这么真实真的不是假戏真做吗?” “我也感觉蔺望和苏鸢很般配,剧组放的花絮很有爱,默默磕一下真人CP。” “苏鸢首映礼都没有参加,路演全部缺席,还没有红就开始耍大牌,人品堪忧。” …… 李炜识趣的没有把林导打电话给他通知苏鸢参加今天《箜篌》宣发的事情告诉程昀,默默盘算华岳公关部是不是应该带一下舆论走向。 程昀给苏鸢发了几条短信,打开电脑像个机密仪器般开始了不计日夜的高效运作,仿佛只有工作才能麻痹他的刻骨相思。 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的被人从外面打开,门缝里探出个小小的脑袋,素面朝天,扎着丸子头,围着亚麻色围巾,简单的黑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脚上穿着双脏兮兮的平底靴:“程昀,你在忙吗?” 程昀豁然从座位上起身,苏鸢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了蹭靴子上的泥:“我手机没电了,他们说没有预约不能见你,还好遇到了李助理。” 苏鸢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程昀抱着抵在了办公桌上,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程昀的吻霸道而专注,根本没留给她半点喘息的时间:“等……等一下……” 程昀把她的手反剪到身后不耐道:“等不了。” 苏鸢配合着回吻渐渐消了他的火气,唇舌纠缠多了几分含情脉脉的味道:“我想……” 苏鸢看他的眼神恨不得马上把她就地正法,思及被他欺负过后的惨状她截住他的话头答道:“你不想。” 程昀搂着她平复着呼吸,咬牙切齿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学习会比我重要?” 因为它本来就很重要呀,这话苏鸢没敢说,温柔的给炸毛的程昀顺了顺毛:“当然是因为我想你了。” “苏鸢你长能耐了?三天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想我?你骗三岁小孩子呢?” 苏鸢心虚:“没信号。” “这次回来待几天?” “我要参加学校的期末考试,年前都在家陪着你好不好?” 程昀道:“这还差不多。” 苏鸢挣脱他的束缚,整理了整理身上凌乱的衣服:“下午我要去参加《箜篌》的宣发路演,你有没有在我脖子上留下吻痕?” 合着不是为了他才回来的,只是顺道而已,程昀低头狠狠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吮吻了几下:“现在有了。” 苏鸢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毫无章法的亲了亲他:“你能不能陪我去参加《箜篌》宣发?” 程昀把她抱到办公桌上:“我也要工作。” 她失望:“好吧。”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程昀放开她走到窗边接电话,苏鸢蹦下来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收拾整齐,她太想他了,加班加点的赶报告,已经有一周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以后她再也不想离开他这么久了,煎熬。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疲惫袭来,苏鸢蜷缩成一团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推她:“再睡一会。” 程昀手掌贴着她的脸颊低声道:“再睡就要迟到了,林导已经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了。” 苏鸢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好困。” 程昀直截了当道:“那就不去了,我们回家睡觉。” 她摇头,把头埋在他怀里嘟囔道:“你抱我。” 他家小朋友脾气好原则性强,答应别人的事必然不会因个人问题爽约。 哪怕在云德县野外考古时各种不适应也只会在电话里同他哭哭鼻子,谈话的内容不包括对工作的抱怨,大多是反省自己顺道诉诉相思,哭完之后又要问他,她是不是太娇贵了,让人无可奈何。 华岳御用造型师Eric给她选了件烟灰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化了性冷淡的妆容,Eric自认为这是今年他最完美的杰作,这样一张脸不继续待在娱乐圈可惜了,瞧瞧刚刚进门时的模样,好好的大美人都被程昀霍霍成什么样了。 程昀摸着下巴皱眉,逼着苏鸢穿上了肉色打底裤和酒红色长款羽绒服,这样看起来比较顺眼。 Eric怒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时尚?” “不懂。”程昀牵着苏鸢的手懒散道,“我只知道我老婆穿成这样出去会冷,那些女明星喜欢冻着是她们的事,与我老婆无关。” Eric无语:“程少,你现在真像一位老父亲。你有问过苏小姐的意见吗?” 苏鸢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也感觉这样比较暖和。” S市《箜篌》宣发现场气氛热烈,电影主创人员该来的都来了,两人在后台正碰上姗姗来迟的陶桑、季俞,苏鸢扑过去抱住陶桑:“我想喝你炖的玉米山药排骨汤了。” 陶桑长裙外面也穿了件长款羽绒服:“明天就给你做,快过年了,还回云德县吗?” “不去了,我要准备期末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耽美的小伙伴帮忙支持一下新文《权宦为夫》哦,鞠躬感谢。新文现言收藏实在是太少了,没办法开文上榜,只能暂时写古耽了,目前接档文是陶桑、季俞的故事,还有一个脑洞是钟一与蔺望的爱情故事,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写,先说明一下吧,我对自己写现言的水平不太自信。 -- 第106页 第六十四章 S市的《箜篌》宣发主要演员该来的都来了, 每个几乎都是娱乐圈顶流,尤以蔺望、叶其芮为甚,现场的应援灯牌占据了半壁江山。 主持人暖场过后故弄玄虚道:“大家猜猜, 第一组出场的嘉宾会是谁呢?” 场下气氛热烈, 蔺望的银蓝色应援牌连成一片灯海, 主持人笑道:“有请提拉米苏CP, 苏鸢、蔺望。” 粉丝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苏鸢的出现完全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毕竟她从未出席过任何有关《箜篌》的宣传活动,甚至不曾在公共场合出现过,网友对苏鸢的认识仅限于网上的八卦绯闻。 苏鸢整日和文物打交道第一次面对这样狂热的局面有点不知所措,她紧张的握着话筒乖巧的站在蔺望身边一动也不敢动。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主持人问:“苏鸢老师对苏莞这个角色有什么理解?” 苏鸢认真道:“苏莞有私欲,她将身殉国不是为了天下大义而是因为她爱兰岐王, 如果可以选择她肯定是不想死的,她只想守着她的王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她为了兰岐王可以放弃自己包括自己的灵魂,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好恶,她的脾性……从她遇到兰岐王的那刻起都是为了迎合他。 但兰岐王是个缠绵病榻的病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苏莞, 以至于她看兰岐王的每一眼都是诀别, 这本身是件很悲情的事情,我认为苏莞与兰岐王是相互救赎的存在。” 女主持人笑道:“粉丝观影之后都说苏莞看兰岐王的眼神特别打动人,能为大家现场来一段吗?” 现场苏鸢的粉丝寥寥,倒是有很多蔺望、苏鸢的CP粉, 对于这颗忽然从天而降的大糖集体都疯了。 眼神戏最考验演员的演技, 苏莞作为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行为举止都是模板, 苏鸢对她情绪的表达大多通过眼神来体现。 在那双眼睛中你可以看到什么叫做隐忍克制,什么叫做一眼万年,什么叫**愈骨髓……浓烈到溢出屏幕的感情每一眼都让人想哭,纵然是蔺望的唯粉也挑不出苏鸢任何演技上的毛病。 苏鸢敬业道:“好啊。” 男主持人没想到传说中的大牌这么配合,往后退了几步道:“没有台词,苏鸢老师自由发挥就好。” 蔺望配合着她站在离苏鸢比较近的地方,苏鸢阖上眼睛酝酿了半分钟,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复杂莫名的情绪揪的人喘不过气来,仿佛除了眼前人一切尽化为虚无:“王爷。” 蔺望轻笑:“莞儿。” 女主持人黑眸晶亮,无意当中说出了台下众人的心声:“我有种我磕到真CP的感觉。” 苏鸢道:“相信自己的角色是演员的基本修养。” 苏鸢回答所有问题都拿出了对待学术论文该有的认真,一丝不苟谦逊低调,配上无可挑剔的容貌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瞬间俘获了大批蔺望的粉丝,他们就两人对望时的眼神到苏鸢手腕上的鸢尾手镯脑补出俩人假戏真做并且已经结婚,于是宣发还未结束微博已经爆了。 《箜篌》实时票房已破15亿,林安允诺《箜篌》破20亿的时候让蔺望、苏鸢开直播外加拍一个vlog当做送给粉丝的福利,苏鸢连连点头,蔺望严重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听懂。 粉丝散场之后,苏鸢回头正好看到环臂望着她的程昀:“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呀?” 程昀揽住她的腿弯直接把她从台上抱了下来,苏鸢重心不稳,身体前倾,落地之后心有余悸的搂着他的肩膀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如此,成何体统。” 程昀淡淡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就成体统了?” “我哪有,那是工作。”苏鸢后知后觉的从程昀的话中感受到了酸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她双手揪着他的大衣小声问道,“老公,那你要不要我给你补偿?” 程昀缓缓低头,用大衣包住她问道:“你叫我什么?” 苏鸢闷闷道:“老……老公,不对吗?” 程昀眸光暗沉,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给我补偿吗?等回家让我看看你有多少诚意。老婆,其实老公在别的时候也可以多叫叫,比如……” 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苏鸢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没正经。” 微博网友此时正热火朝天的讨论提拉米苏CP,话题热度节节攀升,苏鸢凭借两个小时的《箜篌》宣发圈粉无数。 “苏小姐的颜值太能打了,本人比电影上还要好看,就像坠落人间的天使。” “XSWL,主持人问苏鸢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她说要准备期末考试,莫名很萌是怎么回事。” “苏小姐回答问题好认真啊,在现场的人表示被她的即兴表演圈粉了,那一个眼神看得我想哭。” “苏鸢手腕上戴的是鸢尾手镯吧,杀青这么久了还戴着戏中的定情信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陶桑、苏鸢穿着羽绒服站在一众盛装的明星里面真是一股清流。” “卧槽,大家快去微博首页吃瓜。” 不知是程昀授意还是无意总之他把苏鸢从台上抱下来的偷拍视频毫无征兆的空降在微博热搜榜,微博服务器因浏览人数太多差不多处于瘫痪状态,程昀顺势官宣,配图是一张苏鸢靠在他肩膀上看夕阳的背影图。 -- 第107页 程昀:程太太@苏鸢 苏鸢:程先生@程昀 “天哪,这一对是什么神仙颜值神仙爱情,程先生、程太太什么的最苏了。” “wysl,别人家的老公从来不会让我失望,程少的未婚妻竟然是苏小姐。” “好般配,我哭辽。” “联姻而已,有什么感情可言,前段时间为什么不发声明?非要拉着蔺神蹭热度。” “《箜篌》是华岳投资拍摄的吧,不知道程少爷花钱给自己戴绿帽子是什么感觉。” “关我们蔺神什么事,明显是苏鸢拉着他炒作好吗?蔺神实惨。” “程先生抱苏小姐的姿势好苏。” “高糊视频都不能掩盖程先生的颜值,跪求进军娱乐圈拍戏。” “我就问谁能请得起程少爷,有钱有权有势有颜,我酸了,电视剧男主都不敢这么写,我是该羡慕苏小姐呢还是该羡慕苏小姐呢?” “今天也是柠檬精的一天。” “程少爷的腿弯抱真绝了,确定不是偶像剧吗?” …… 晚上,程昀从浴室出来,他穿着宽松的亚麻色长裤,套了件白T恤,用毛巾随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望着苏鸢略显单薄的背影出神,他不知道深爱一个人是不是容易患得患失,他对苏鸢的占有欲似乎超越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曾经失去的太多,得到的东西便会拼尽所有想去抓住。 他一直告诫自己,莞莞还小,应该给她足够的自由,凡事和小朋友计较实在有点无理取闹,他试图开解自己要大度,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就像今晚,看到她和蔺望例行公事的配合《箜篌》宣传营业,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俩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他要告诉所有人苏鸢是她的,她的名字也只能和他的绑在一起。 程昀问:“你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苏鸢揉了揉眼睛合上书,把电脑上的论文存档摇头道:“我困了。” 两个人既为夫妻就没有再分房而居的道理,他理所当然的打算履行夫妻义务,名正言顺的老婆因着她工作原因要易地而处他已经够憋屈了,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杜绝婚内分居这种不良行为。 程昀挑眉,直接把她打横抱起,苏鸢惊慌之下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长睫颤了颤,心跳的速度很快:“我会走路,你放我下来。”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苏鸢眼尾晕红,程昀心头发痒,烦躁的情绪积压在心底急欲纾解,言行举止便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我就要抱着你。” 卧室的壁灯开着,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头透明玻璃花瓶中放着一束红玫瑰,程昀把苏鸢放到床上,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修长的手指亲昵的摩挲着她的鬓角,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吻她,从没有哪个人对他而言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一颦一笑都是勾引:“莞莞,我想亲你。” 虽是征询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细密的吻沿着她的额角往下落,他呼吸灼热,肌肉紧绷,揽着她的力道越来越大,浓烈的欲望像藤蔓把苏鸢严严实实的网罗其中。 “我想你想得真要疯了。” 程昀半湿的头发贴着苏鸢的下颌,潮热的气息顺着毛孔侵入她的骨缝,她颤抖的回抱住他,竭力汲取他身上的温暖:“我也想你。” 程昀咬牙切齿道:“一走数月,电话寥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苏鸢咬唇:“相思难表。” 程昀勾唇:“不难,补回来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已存稿十五章,我终于学会存稿啦,攒攒数据再发,希望早点与大家见面。 第六十五章 次日晨光穿过窗帘照进来, 米白色的飘纱窗帘随着轻风微微飘起一角,苏鸢悠悠然转醒,身体像散架了一般又酸又疼, 昨晚旖旎的片段从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都记不太清程昀是什么时候抱她去浴室洗澡而后帮她换了衣服的。 苏鸢侧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目光放肆且大胆,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认认真真看着他了,浓密的长睫毛, 高挺的鼻梁,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可程昀对感情近乎偏执。 她看着看着鬼使神差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纤长的睫毛,程昀的眼皮微微动了下,并没有马上醒来,她伸手又碰了碰, 心头一片柔软,苏鸢睫毛也很长, 以往趁她睡觉的时候程昀就喜欢趴在她旁边碰她的睫毛逗弄她醒来。 苏鸢脸皮薄,有些不太适应如此亲密的相拥而眠,看了他一会想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她轻轻的将搭在她腰线上的手拿开, 尽量放轻动作支撑着身子起身, 可是就在下一秒,身后的男人轻轻一扯,又把她揽回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声音带着些慵懒:“去哪?” 他的拥抱带着很强的占有欲, 一手拥着她,一手放在她的腰上, 四肢更是压制着她,像是要把她融入身体一般。 苏鸢推了推他:“程先生,起床了,都八点了。” “嗯。”程昀轻声应道,大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你不累吗?再睡会儿。” 他还知道她累吗?就现在这种状态她即便想睡也睡不着了,苏鸢挣扎着起身羞怯道:“我去做早餐。” 程昀睁开眼睛嘴角勾着笑,懒懒望着她脸颊绯红的模样感觉心里分外舒畅,他低头在她额前亲了口,笑问道:“饿了?” -- 第108页 苏鸢不疑有他,只想早点脱力他的桎梏:“嗯,你让我起来。” 程昀手掌抚摸着她的腰背,彼此之间不留一丝空隙,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也饿了。” 苏鸢的身子蓦地紧绷,僵硬的不敢动弹,她明显感觉到他的生理反应,心里本能的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嘴上的笑容很是僵硬:“你……你要做什么?” 程昀笑弯着眼眉,哪里有一点刚醒的迷蒙,他定定的看着苏鸢,被子底下,身子更朝她倾了倾,搂着她的身子让她能更明显的感觉到他:“程太太,你的补偿貌似很没有诚意。” 苏鸢乖巧的要命,任凭他压榨了一个晚上都不懂得反抗,闷闷道:“已经早上了。” “还早。” …… 吃早餐的时候苏鸢看着神清气爽的某人不太高兴的戳着盘子里的煎蛋,程昀抵唇干咳两声:“晚上我亲自下厨给夫人补补身子,不生气了好不好?” 男人在床上说得话果然都是不可信的,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吻痕真是没脸见人了。 见她低头喝粥不说话,程昀轻哄道:“我是有些不知节制了,以后注意,尽量……” 苏鸢怒道:“再说我真生气了。” 他心情甚好的给她盛米粥,随口道“等吃完饭我们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吧。” 苏鸢手中的瓷勺啪嗒一声掉在了碗中,这不是询问而是在告知一件即将发生的事实,程昀递给她一张纸巾解释道:“21世纪和覃朝不一样,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之后我才算成为真正受法律保护的夫妻,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日,你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可以和我去领证了。” 苏鸢低着头不说话,程昀继续道:“莞莞,领了结婚证你想走可就走不了了,只能一辈子乖乖待在我的身边,你要考虑清楚。” 他们的婚礼算是已经举办了,也已经住在一起了,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有没有那张结婚证似乎并无太大意义,但合法夫妻关系总归是不一样的。 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的长发之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她抬眸对着他弯眼笑笑如柳拂水面,春暖花开,软软应了一个好字。 开车去民政局的路上向来交通堵塞的S市一反常态的畅通无阻,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前来民政局登记结婚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无疑程昀、苏鸢是最乍眼的一对。 苏鸢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酒红色复古长裙,卡其色呢子大衣,带着墨镜稍作伪装,程昀穿着白衬衫黑色呢子大衣,把他的气质衬的尤为出众。 排队等候的时候,旁边坐着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女孩扎着丸子头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看她,苏鸢摘下墨镜礼貌的对着她笑了笑,女孩瞪大眼睛一手捂着嘴一手拍打着男朋友的手背道:“苏鸢?你是苏鸢对不对?” “你好,我是苏鸢。” 女孩激动的眼睛放光:“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你,我……我有些太激动了,我在电影院已经三刷《箜篌》了,每次都哭得一塌糊涂,你的演技真的太好了!那个……能不能请你和我合张影?” 如无必要,苏鸢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她并不知道此时微博上她和程昀的热度还没有消下去,甚至随着《箜篌》票房持续攀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苏鸢笑着点头:“好啊!” 女孩拿出手机,苏鸢配合着她的动作拍了几张自拍合影,女孩语无伦次道:“你放心,我不会把照片发到网上去的,我要私藏起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简直是太开心了。” 她过于激动的反应引起旁边人的微微侧目,旁边男孩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我就说嫁给我的每一天都会是惊喜。” 女孩毫不避讳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凑过去吻了吻男孩的脸颊,“你就是我的小幸运。” 苏鸢微微偏了偏头,程昀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你想让我吻你吗?” 苏鸢耳垂通红,程昀得寸进尺道:“还是你想吻我?” 女孩此时才看到旁边坐着的程昀,眼睛瞪得溜圆:“程先生!我天,我都忘记我来得是民政局了,你们也是来登记结婚的?” 她问完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在说废话,忽然吃到从天而降的大瓜心情一时无法形容。 苏鸢介绍道:“他是我先生。” “看电影的时候我就在想,像你这么美的女人追求你的男人肯定排长队,不知道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原谅我入戏太深磕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提拉米苏CP。 昨晚程少在微博上公布你们的恋情我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腿弯抱太苏了,太像偶像剧了,嘤嘤嘤,我竟然会与你们同一天在民政局登记结婚。” 对于女朋友的花痴属性男孩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提醒道:“到我们了。” 女孩不舍道:“我们先过去了,今天真的很高兴可以在这里见到你们。” 程昀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后悔了?” 苏鸢回神:“能嫁给国民老公,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为什么是我?”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是你呢?我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从没有人像你对我一样对我这般好,你教我慢慢融入这个世界,虽然你看起来不耐烦但其实特别有耐心,我说我要好好照顾你其实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 第109页 你包容我的任性和小脾气,给了我富裕自由的生活,给了我你全部的深情,有时候我总在想世上的好姑娘那么多我何德何能得你倾心相待,你特别好,值得被所有人去喜欢。 只缘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朝与暮。在覃朝,姑娘的脚只能给夫君看的,除了父母至亲未出阁的女子只可和未来夫君共处一室,只会和心仪之人秉烛夜谈,你也许不知道,从你把我抱起来的那一刻起我今生就认定你了,非君不嫁。”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程昀受宠若惊,他摸了摸她的头低笑:“这话我爱听,以后要多说给我听。这世上像我这样又帅又钱还对你好的人真不多。” 出了民政局的时候,看着手中的两个红本本她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这样就算登记结婚了?他们算是合法夫妻了?她现在算是已婚妇女了? 程昀正欲把结婚证收起来反被苏鸢抢了过去,她用手机随意拍了一张照片,朋友圈、QQ空间、微博统统发了一遍:“我要告诉所有姑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 腊月二十六《箜篌》破了20亿,赶在下映之前程昀带苏鸢看了电影,荧幕上的苏鸢对他而言很陌生,那不是他的莞莞,那是兰岐王的王妃,他看着苏莞在苏府谨小慎微的生活,看着她在朝政内斗中周旋,看着她为着谢玄日日担惊受怕,看着本来属于莞莞的历史轨道…… 漫天大雪中,苏莞穿着大红嫁衣一步一步登上最高的城楼,家国重担骤然压在了一个羸弱女子身上,城下敌军千军万马整装待发,她低眉敛目弹着凤首箜篌,明明是二十二岁的年纪却似历尽沧桑的耄耋老人。 她盼着她的王爷长命百岁,可又怕在黄泉路上等得太久他会忘记她的模样,她怕冷,却穿了成亲时穿过的单薄嫁衣,念着她的王爷可以一眼寻到她。 以身殉国,万箭穿心,马踏成泥,这就是属于她的结局。 出了影院是晚上九点,外面下起了雪,程昀紧紧攥着苏鸢的手好像怕她会走丢一样,苏鸢似是知他所想反握住他的手道:“那都是假的,我在演戏,你还哭。” 程昀道:“是真的,如果你没有……” “人生没有如果。”苏鸢停下脚步指着睢园,“去年今时今日你就是在这里遇到我的,那天也下了雪。” 是啊,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伤痕累累的她的,不过短短一年而已,漫长的好像过了一辈子。 苏鸢绕到他身后:“我累了,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好。”程昀背起她颠了颠,“重了点。” 苏鸢趴在他肩头自豪道:“我胖了八斤呢。” 程昀道:“女孩子不是最介意别人说她胖吗?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我反正不介意,你介意吗?” “我也不介意。” 苏鸢笑:“那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这逻辑听起来确实没什么毛病。 雪零零星星的落在肩头,苏鸢的脚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絮絮叨叨道:“我想吃糖炒栗子,我还想吃妈妈包的蟹黄小馄饨,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雪落白头,一生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在新年这一天把这篇文完结了,算是送给小天使们的新年礼物,谢谢你们一年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