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天的那几年》 第1页 《我上天的那几年》作者:十舒【完结】 文案 铭礼有个仇人,人称“飞行学院近十年颜值顶峰”的校级男神仇海。 仇海不仅公然抢走了他的暗恋女神后果断抛弃,毕业进了同一家公司还利用职位之便各种挑他的刺。 新仇旧恨一起算,铭礼决定剑走偏锋,用尽手段把他掰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路火花带闪电......铭礼自己被掰成了一盘蚊香。 仇海:别问,问就是我本弯。 铭礼摔桌:这不科学! 仇海这个人,钱有了,社会地位也有了,全世界都被他飞遍了,但他有个秘密:捡了铭礼送给女神,却被女神不屑丢掉的情书,偷偷藏了八年。 一本正经搞事情sao话连篇深情攻 X 喜欢人家死不承认打脸受 1、攻自始至终很专一,绯闻全是表象。 2、相互暗恋 1V1 HE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铭礼,仇海 ┃ 配角:周末,庄苏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嗨,今晚飞吗? 立意:坚信生活中的光明。 ================== 第1章 G航的总部大厦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随处可见拉着飞行箱,身穿制服的俊男靓女。 业内人士称这里是24小时不间断直播的民航界“奥斯卡”。 电梯门开,里面塞满了即将飞往世界各地的机组。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给走进来的人硬生生在中间挤出了一个圆。 某个小飞悄悄拉了拉进来人的衣袖,小声道:“铭哥,睡醒了吗?” 铭礼抖着一条腿,拖鞋猖狂拍地。电梯很快到了十二层,他双手揣进花裤衩的裤兜晃悠出去。 一脸无畏。 小飞不死心,提了一节音量:“铭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电梯的人望着他的背影。 铭礼头也不回,摘下墨镜,一双好看的眼睛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血洗调度室。” 十二楼一整层都是调度室,分为三大办公区,分别负责飞行员、乘务员、安全员的日常排班,不正常航班的变动调整。 按照原计划,铭礼能享用一顿正宗的美式早餐,再美美补个时差觉。 结果刚落纽约就通知他马上买机票回国,公司报销,他连机场都没出接着往回返。上了飞机在洗手间换好便装,他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来讨个说法。 每当调度通知他临时航班有变动,全公司上千名副驾驶仿佛凭空消失,离奇失踪,只剩他一个人能去飞。 铭礼进了门直奔自家飞行的调度席位,来之前他已经脑补了无数次的正面交锋,准备给他们腥风血雨上一课。 结果走到一半,铭礼视死如归的眼睛突然睁大,猛来了个急刹车,拖鞋非常顺利地蹙到了脚踝。 铭礼:“……” 大老远,调度员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后背绷直。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飞行箱立在脚边,袖口蜡黄色的四道杠异常抢眼。 男人一手放在腰间,一手撑在桌上,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调度员笼罩在阴影里。男人直起身,垂眸看屏幕的视线转而看向铭礼。 铭礼:“……” 盛装出席熟人不见,蓬头垢面总遇熟人。 上头。 调度小伙仿佛看到了出走十年的老父亲,望着铭礼眼神放光,顾不得他身上的“奇装异服”,十根手指光速敲击键盘,说:“铭哥你来得正好,计划你五天后要执飞一个包机航班。” 然而他铭哥并不领情,冷笑道:“让我回来就为了飞包机?” “这个我说不算啊铭哥,领导器重你,亲自点名要你飞,我把你调回来也是部门领导的意思。”调度小伙开启日常捧人式洗脑,轻车熟路。 铭礼也跟着笑。 正要怼回去,调度员继续说:“正好这位是一起执飞的机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飞过。” 铭礼瞬间笑不出来了。 “没有。”男人开口,简单明了,从铭礼脑袋顶看到脚趾头,目光停留在他蹙到脚踝的拖鞋,微挑眉,说:“来公司度假?” 男人拉着箱子经过铭礼身边,目光向下,微微侧头,“下一班你和我飞要是这个状态,就拎着箱子滚下去。” 铭礼:“……” 晚上,CBD商圈。 “哈?你碰见仇海了?咱们飞院一哥?” “飞院一哥?”铭礼惊了,举起刀叉,抗议地说:“我看是嘴喷毒液,目中无人一哥。” 如往常一样,大学铁三角老地方聚首。 “你知道他怎么说我。”铭礼学着白天仇海的语气说了一遍,嚼了两口面,皱紧眉头看了看刚才下肚的东西,说:“这里面加了什么。” “酸奶和香菜。”餐厅老板周末周公子举起锅铲,骄傲地说:“怎么样,老板亲自研发的自创菜式,堪比米其林。” “……” 面疙瘩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疼周叔三秒。 “咱们的校草现在怎么样,还是棵嫩绿的草吗?还是成荒原了?”周末自撒香菜,意大利面一头绿。 “据公司内部八卦的传播速度,大概每半个月和不同乘务员传一次绯闻。这还是公司里面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还不清楚有多少。”铭礼说。 -- 第2页 “有钱有颜,这种人就该让大家雨露均沾,没毛病。”周末擦着高脚杯感叹。 铭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周末说:“我知道你和他有仇,谁大学没有个暗恋的女神。可是没办法,谁让人家仇海是校级男神。” “错,大错特错!”刚码完字的庄苏安抱着一盆铁锅炖坐过来,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眼镜,“咱们铭礼可是考上电影学院,弃艺学飞的男人,刚进学校不也轰动一时。” “那为什么女神没看上他。”周末疑惑。 “很简单,技术不行,手法不到位。”庄苏安两只爪子抓着空气。 铭礼:“……” “性格、颜值、身材、气质都在线。”庄苏安笃定地说:“可单论那方面,人家仇海甩你十八条街,承不承认吧。” 铭礼:“……” 庄苏安重重叹了口气,“我恨我自己,如果我早点拿起智慧的小笔头,我的好兄弟也不至于大好年华单身至今!” 铭礼:“……” “来,阿铭,拿着。”庄苏安把U盘放到铭礼手里,深情款款地说:“你读,你细读。当你把这五千八百六十八万字的小说读完,你就是第二个仇海。不,仇海都要管你叫爸爸!” 铭礼老半天吐出一口闷气,当初在学校怎么就和这两个二货玩得好呢。 进公司四年,铭礼从未和仇海见过面,但这个名字却高频率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小到大家口口相传的八卦,大到公司下发的晋级通告。 他能从这里面回忆起学校度过的种种时光。 其实他真正和仇海接触的时间不过学校的半年,却能靠着那仅有的半年撑过往后的许多年。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还要一直往南撞,生怕无墙可撞,闲死自己。 调度室不欢而散,一天一夜没好好睡觉,铭礼有点虚,家中躺尸。 “要不你就请个假。”周公子携山珍海味前来探望,“包机而已,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谁飞不是飞,你们公司领导真的是,啧啧啧。” 病怏怏的铭礼:“要拍照,派个帅点的体面。” 周末:“……” 庄苏安不客气地吃着山珍海味,说:“我看他是有执念。” “带病赚钱的执念?”周末无语,“病得太严重航医也不会让你去飞。” 铭礼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我的哑铃呢?” “你家里哪有哑铃。”庄苏安无情拆穿,好奇道:“之前不是还埋怨把你从纽约临时调回来,怎么现在又想去飞了。铭礼老弟,是什么改变了你?” 铭礼默了一会,穿上外套往外走。 “去哪?”两颗迷茫的脑袋一左一右探出来。 铭礼:“买哑铃。” 头疼的夜辗转反侧。 铭礼在大学经常因为吃坏肚子请病假。睡意朦胧间,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他就知道仇海来了。 仇海的拇指划过他的唇阻止他说话,就这么静静陪着他。 “学长……” 梦中的铭礼扯着被角蜷起身子。 * 五天后,包机任务如期到来。 航班计划晚上起飞,飞去当地过一夜,第二天晚上飞回来。 铭礼很早就到了公司。 他承认那天的状态不好,导致仇海对他整个人的业务能力感觉不太行。 但男人不能说不行! 今天他就要用生猛的飞行技术震惊这位目中无人的机长,让他痛恨自己那天的行为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领完各种航线资料,铭礼推开准备室的门。 果然,一个人也没到。 他把资料分好,屁股还没坐热,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皮鞋和拉杆箱独有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一刻,他居然有点紧张。 仇海左胳膊搭着制服外套,右手拉开长桌尽头的椅子坐下,表情淡淡的。 铭礼从未见过谁能把这套制服穿得这么完美,除了他自己。 “机长。” 仇海微微点头,“二副还没来?” “我电话催一下。” “不用,还有四十分钟。” 以至于作为驾驶舱的老幺,自以为来很早的二副弟弟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机长和一副板板正正坐在那,资料该领的领,该写的写,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机组车上,二副弟弟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坐旁边的铭礼感觉身边坐了个气球,稍微一扎就能崩溃原地爆炸。 “别紧张。”铭礼悄悄拍他。 “机长到的也太早了,我以前跟机长飞,他都卡点才到。”二副欲哭无泪,抹了把额头的汗,“铭哥,我是不是凉了。” 铭礼在公司的飞行圈里出了名的业务好,脾气好。二副都喜欢和他亲近,堪称二副圈里的“白月光”。 这一行有严格到变态的等级制度,机长对航空器和当班机组人员有绝对的管理权和指挥权。 尽管二副没有迟到,但就像集团大老板开会,大BOSS都坐下了小喽啰还没到,职场大忌。 仇海坐在机组车的第一排,侧头看着窗外经过的一架又一架飞机。 “不会。”铭礼看了仇海一眼,说:“他人还行,没什么事。” “铭哥,你以前和机长飞过?” “……没有。” “那你为什么知道没事?” -- 第3页 铭礼看着眼神懵懂的二副弟弟,这个弟弟可能刚从学校出来,一般刚毕业的小年轻身上总带着“十万个为什么”。 铭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机组车兜兜转转停在某个远机位。 仇海套上反光背心,拿起手电筒往飞机底下走。 原则上,检查飞机这项工作由二副完成,如果机长亲自上阵,二副就要负责把机长的飞行箱拎上去,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可这个二副弟弟很自然与仇海的箱子擦肩而过。 铭礼叹了口气,当今刚毕业的年轻人啊…… 正要去拎仇海的箱子,二副转身举起了“尔康之手”。 “铭哥,别动机长的箱子。” 铭礼:“?” “我之前和机长飞,他特别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我当时把箱子给他拎上去,他还生气了。” 铭礼:“……” 他收回“仇海人还行事少”这句话。 仇海这个人,给他本教科书他就是大学里的年轻教授;给他个文件夹,他就是外企高管;给他杯酒,他就是夜店里给予中年贵妇情感安慰的知心哥哥。 但无论联想到哪种职业,你都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能把飞机这号庞然大物开上天。 最后铭礼也没管,拎着自己的箱子上了飞机。 没过多久,仇海也上来了。 二副这回学机灵了,他钻出驾驶舱。虽说知道这位机长的习惯,但该表示的也要表示一下,让机长知道他是清楚拿箱子这个程序的。 二副:“机长,您的箱子……” 仇海略过他,“跟我飞不用给我拎箱子。” 这时,铭礼也从驾驶舱出来了,航前工作做完正要去头等舱休息。 仇海拦住他,“为什么没给我拿箱子。” 二副:“???” 仇海发起灵魂三连问:“我的箱子不配让你拎?还是你的手有伤?不知道规定是什么吗?” 仇海不同于其他有很多要求的机长,他对乘务员和蔼又尊重,众所周知。今天一反常态,乘务长带着组员默默回避,二副脸色难看。 铭礼自始至终保持微笑,这点小心思唬弄刚飞的小副驾尚且可以,唬弄他? 仇海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没事找事”。 铭礼故作无辜地说:“仇机长,一副有一副的工作职责,您又不是没飞过。乱咬人也是一种病,也违反飞行规定,无法执飞航班呢。” 众人:“!!!” 第2章 飞机落地。 铭礼关闭飞行模式,微信瞬间被几十条消息轰炸,分别来自几十个好友,某些平时不联系的也冒出来了。 这里面最让他意外的是某个酷爱做黑暗料理的周某人。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听说你把机长怼了?好大的官威啊。 铭礼无语了片刻,飞快戳着手机屏幕。 明明白白:你人不在我们公司,八卦的速度倒挺快。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嘿,人不飞,心跟着你们飞,四年飞院不是白混的,都是兄弟。你们机长谁啊? 铭礼盯着消息看了一会,望向窗外的街景。 时间已经是深夜,这个点落地对大家来说已是习惯,并没有影响乘务员要去吃喝玩乐的心情,机组车后部讨论得热火朝天。 铭礼望着望着忽然愣住了,因为玻璃映出了坐在前面人的侧脸。 那人头靠着窗,表情依旧淡淡的,正低头看手机。手机的光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留下一小片阴影。 铭礼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仇海的视线从手机移到窗外,他才有些狼狈地抓起手机,装模作样玩起来。 明明白白:你的飞院一哥。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去,仇海? 铭礼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会,慢慢打出那个名字的拼写,只打了两个字母,键盘就自动识别出了那个名字。 “仇机长!” 铭礼的手一哆嗦,差点点了发送。 有个胆大的乘务员大声喊:“一会一起宵夜去吧,仇机长。” 车厢内一片哄笑。 仇海侧头笑道:“我有点累,就不去了,你们玩开心一点,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放心吧机长,绝不耽误明天的航班!” 又是一片笑。 铭礼后知后觉跟着笑了笑,低头看手机屏幕,给周末发个名字而已,怎么就能紧张成这样,小胆儿。 “你要去吗。” 近在咫尺的声音,铭礼猛抬头,手机摔到了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句话包含了十乘十的威胁。 好在大家都在研究吃喝,没有人留意他们,但两个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铭礼的呼吸是凝固的。 暖橘色的路灯一盏一盏映过他们的脸。 “我…我也不去了。” 仇海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手机递给他。 铭礼说了声“谢谢”。 屏幕再度亮起,显示的是主屏幕的图片。他看了好久好久,久到人脸识别功能支撑不住,又重归黑屏,他才点开手机。 微信输入框里,“仇海”两个字还在。 他点了删除,把手机放兜里,闭上眼睛。 到了酒店,办好入住,几个乘务员直接打车夜宵去了,只剩三位飞行拉着箱子进了电梯,刚进电梯铭礼的手机就响了。 -- 第4页 “我接个电话。”铭礼走出电梯。 “那明天见,铭哥。”二副弟弟按了关门。 “明天见。”铭礼笑着接起电话。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仇海抬眼看着门外的人,只不过那人只顾着和电话里的人聊天,完全没注意有一道视线锁着他。 电梯徐徐上升,二副弟弟忽然觉得机长的气场不对头。 这这这又怎么了? 铭礼挂了电话贼郁闷,蹲在酒店门口抽烟,他也不想这样,还穿着制服。 可电话里老妈张口闭口就是找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快三十的人了,先成家后立业。 什么好心情就没了。 他夹着烟,手指飞快在他们“风韵犹存老爷们儿”三人组群里点点点。 明明白白:铁子们,身边有没有适龄女性,准备相亲了。 装蒜:有,介意网友吗? 明明白白:随便随便,能结婚就行。 装蒜:这突然咋了,我给你的小说看完了?看破红尘? 铭礼抽了口烟,吐出的烟雾熏得眼睛微眯。 明明白白:不想解释。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别听庄苏安瞎扯,他能有什么适婚女性,我分店店长的妹妹还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铭礼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明明白白:成,等我飞完这班。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这么着急? 明明白白:不想解释。 抽完小半盒烟,他拉着箱子进了电梯,找到房间号,刷卡开门。刚推开门就见过道立着一只飞行箱,拉杆上撑着一件白色衬衫。 铭礼懵了一下,这衬衫和自己身上的一样,除了肩章多出一道杠。 “…………” 我真。 再往前看,果然就见一个男人裹着一条浴巾站在床边,肌肤白皙微瘦,毛巾搭在头上,发梢滴水。 仇海慢慢转过身,即便有个男人毫无防备地刷卡进来,他的表情也没有过多改变,只是稍微挑了挑眉,“找我有事?” 有事找你会这么突然刷卡进来吗!是多不正经的事! 铭礼移开视线,亮出房卡,上面写着506。 “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仇海也拿出他的房卡,上面居然也写着506。 这就很尴尬了。 铭礼给酒店前台打电话,一番了解下来,竟然是给仇海登记错了房间号。开的507的房间,给的506的房卡。 “反正房间都一样。”铭礼说:“我下去换张房卡住隔壁,机长你住这间吧。” “辛苦。” 替仇海关上房门,铭礼站在门外恍惚。 大学时期和仇海形影不离的那段时间,他们经常打完球一起去澡堂。那么多男人挤在一起,唯独那副身体不敢直视。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看到仇海身体的反应从未变过。 刷开507的房门,铭礼看着那张超大的床。如果房间没弄错,此刻躺在这张床上的就是…… 妈的,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 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他盯着平整的床面足足盯了十多秒,原地抓狂。 还能不能让人睡个觉了! 第二天,打扫卫生的大姐刷卡进来惊呆了。什么都是新的,没用过的,沙发上缩着一个人,抱着一只枕头沉睡。 这年头住店的客人都什么癖好? 收拾卫生的动静惊醒了铭礼,他微微睁开眼睛揉了揉,下意识点开手机,几十多条的微信未读。 是他们临时组建的工作群。 他点到最上面,揉眼睛的手停住了。 仇海:接到公司通知,包机返航延迟一天。今天安排了包机方员工和机组见面,下午一点楼下大厅集合,禁止饮酒,收到回复。 底下炸了锅。 铭礼回复了一个“收到”,手机很快震了一下。他返回界面,收到一个好友添加申请:胖大海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铭礼怔住了,这熟悉又魔性的微信昵称,有八年了吧,不带换换的。 点击同意,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胖大海:起了? 明明白白:嗯。 胖大海:吃饭吗? 铭礼特别想说不吃,睡个回笼觉。 胖大海:吃完再睡。 “……” 明明白白:好。 胖大海:下楼。 如果铭礼没记错,这家酒店的餐厅在楼上。他换上便装,简单洗漱了一下下了楼。 仇海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他本以为二副弟弟或者乘务组也会来,结果只有他们两个。 “二副睡着了,消息没回。”仇海说。 好吧,看来只有他赶着秒回。 仇海带铭礼去的小饭馆在一片旧小区里,一楼的窗户打通成了门头,外面支着几张小桌。 他们靠着颜值和身高,成功一眼被老板认出了是外地人。 老板是个四十多的大叔,特别高兴,逢人来买豆腐脑就跟人家说他的店远近驰名,连外地人都慕名而来。 铭礼啃着肉包子嘿嘿笑。 店铺窗上贴着“花生油一天一换”,塑料碗上套着塑料袋,旁边两个保温大桶上面写着“粥”和“豆腐脑”。 仇海端来两碗豆腐脑。 好巧不巧,铭礼从上学那会就贼爱喝这个。 -- 第5页 “小米粥豆浆我没要,你还想吃什么自己去拿。”仇海说。 铭礼剥鸡蛋的手顿了一下,说:“这些够了。” 不知道仇海点没点头,铭礼没勇气把头抬起来看。那句话像是把所有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都锁死了,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不记得吃走了多少桌,他们周围桌子的人一直在换。铭礼脖子都僵了,也吃得差不多了,可就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就因为工作说了你几句,你就把我删了?”仇海突然说,生怕对方装傻,还补了一句,“微信。” 铭礼呛了一口抬起头,对上仇海的眼睛。 仇海那碗豆腐脑基本是满的,茶叶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铭礼的盘里。 人来人往。 “早就删了。”铭礼低下头继续吃,“看来仇机长才发现。” 半晌,仇海说:“我是不是应该接一句,你是第一个敢删我微信的人。” 铭礼吞下一口豆腐脑,幽幽地说:“仇机长有钱有颜,现实版的霸道总裁,想删谁就删谁,想让谁拎箱子就让谁拎,谁管得着,谁敢管。” 仇海脸色阴郁,看着若无其事的铭礼好一会,说:“那以后,就你给我拎箱子了。” “……” “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非常不巧。”铭礼吃饱喝足,擦擦嘴,说:“感觉飞完这一班就不会再和仇机长见面了呢。” 不是“飞”而是“见面”,直接杜绝所有可能。 “不会。”仇海才开始吃面前的早餐,尽管已经凉透了。 手机响了一声,仇海拿起来却是看向铭礼。铭礼一愣,立马有种不详的预感。 “来活了。”仇海冲他摇了摇手机。 第3章 下午,包机方的大巴车载着机组来到某酒店的宴会大厅。 这次的包机是地方大企业彰显人文关怀,与G航合作将住在偏僻地区的员工接回来务工。 铭礼原以为顶多在机场挂个横幅拍个合照,没想到这么兴师动众地搞了个饭局儿。 包机方的员工已经就坐,机组十余人一经亮相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负责人是个圆溜溜的胖子,梳着可以挤出来炒菜的油头。他含着“太监”笑迎上来带他们一一入座。 按照性别分成了两桌。 女孩那桌还好,只负责貌美如花即可。 另一桌负责人犯了难,领导特意叮嘱他四道杠的是机长,可他们穿的都是统一的白衬衫,肩章也摘了,单看面相他实在辨别不出哪个是机长。 “请问哪一位是机长?”负责人小心询问。 铭礼眼神示意负责人。负责人激动地握住仇海的手,“仇机长,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仇海简单和他握了握,“不年轻,人一过三十就奔着四去了。” 负责人的笑尬在嘴边。 铭礼心累,还好仇海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要是派来个带着方言的机长,四声说成三声,那他们公司就真的出名了。 包机方还安排了记者现场采访。坐在铭礼旁边的二副特意去了趟厕所,回来小头梳得倍儿精神。 结果主持人过来直接把话筒怼到了仇海和铭礼脸上。 摄像师扛着□□大炮,灯光师就位。 两人经过周围这圈设备的简单一包装,二副默默坐到了远方。 “你好,我是‘有焦点’日报的记者,很高兴采访到当班机长和副驾驶。”女主持人可爱眨眼,把话筒放在支架上,问:“大家都很好奇飞行员的生活,请问两位平时飞来飞去怎么和孩子交流呢?” 两人异口同声:“单身。” “看来集智慧美貌于一身的人对另一半的要求都不低呀。”女主持人轻松化解,“那两位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呢?” 仇海:“……” 铭礼:“……” 女主持人尬在现场,好歹机灵,圆滑地说:“看来两位都比较注重精神上的交流。” 在主持圈混成老油子的女主持人直觉生活方面的话题不是很好聊,果断转移。 她继续发问:“大家对飞行员的工作内容都很好奇,听说你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副驾要帮机长拎箱子,是真的吗?” 仇海笑了一声,十分做作和不屑,故作无辜地说:“没有哪个机长配让铭副驾给他拎箱子。” 铭礼:“!!!”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还想在这个公司继续生存下去! 仇海给他一个“已经晚了”的眼神。 主持人擦了擦额间的汗,果断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以后有孩子打算让他们子承父业吗?” 仇海扭头笑问铭礼:“你打算吗?” 铭礼冷脸:“不打算。” 仇海对女主持人说:“我们不打算。” 已崩溃的女主持人:“……” 入行几年没见过这样的。 机组和包机方员工拍了个合照,机组单独拍了个合照,然后不知道是谁提出的,飞行组也要来张合照。 飞行组默默舍弃了二副。 摄像师调整角度,“两位麻烦站近一点。” 两人同时靠近对方一步,胳膊碰胳膊。 “可以放轻松一点,不要太僵硬。”摄像师聚焦,漆黑的镜头对准他们。 仇海揽过铭礼的肩,手放在他的肩头。铭礼转头看他,仇海直视镜头,嘴边带笑。 -- 第6页 “来,两位看镜头。”摄像师蹲在某个角度。 铭礼看向镜头。 八年了,他们有了第一张合照。 * “你那个痴迷的眼神是怎么做到的?” 包机还没飞,宣传报道就已经出来了。摄像师选了一张仇海看镜头笑,铭礼看他的照片作为终极头条,刊登在了报道最上面。 铭礼还是看了周末路过公司拍的照才知道这张照片还登在了公司大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近段时间,公司上上下下都能看到铭礼那张大脸以及仇海放在他肩膀头的手,还有那个…… “这眼神怎么就痴迷了,这叫正经凝视。”铭礼电话里反驳。 “拉倒吧,你眼里的火花快把仇海的脸烧穿了。” “……” “这么恨?”周末悠哉地说:“要不我就找人揍他一顿,替你解解气。” “然后我的工作也揍没了。”铭礼皮笑肉不笑,“你还不如把他车胎扎了,让他迟到误机,降级成一副,平起平坐。” “那没招,仇海没驾照。” 铭礼愣了愣,“他怎么上下班?” 他们这行上班没个规律点,经济能力不论好坏都会置办个车,不然太不方便。 电话那头的周末静了一会,说:“打车吧,具体不清楚。回来别忘了找我,姑娘替你约好了。” 铭礼明面上高兴答应,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晚上,铭礼双手叉腰站在床前。 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睡了它。 他“大”字状扑到床上,卷成一根热狗来回翻滚。 手机响了,老妈来电。 接起来没等说话,电话另一头铺天盖地一顿介绍。六姨邻居家的姐姐,七姑楼上叔叔家远房亲戚的妹妹,她小学同学的女儿,跟报幕似的。 “妈,没有爱了,你都不关心你儿子在外能不能吃饱穿暖。” “热狗”狂吼。 “铭礼我告诉你,今年再不领回来一个,我和你爸就跟你断绝关系!” “妈!你儿子需要的是真爱啊!”铭礼打开扩音,一边收拾箱子一边和老妈理论。 “那你倒是找啊。”电话另一头的老妈也刚起来了,“一天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再好的条件有什么用!” 铭礼自知理亏,气场弱了一截,“你这是变相□□。” “我就□□怎么了,你看看你,快三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整天嘻嘻哈哈不像个事。” “这叫年轻!” “男人年轻有什么用,当年你妈我不就看你爸年轻长得帅上了贼船,结果呢,天天受委屈!” 正在扫地的铭爸满脑袋问号。 “您在家都成世界霸主了,我和爸哪敢反驳一丢丢,您有啥可委屈的!”铭礼高声反驳。 “不管,总之我已经把话挑明白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 男人好难。 “其实有时候吧。”铭妈秒变慈祥,说:“我和你爸也在想,没有女孩喜欢你,男孩也不是不可……” “妈——!!!” “咚咚咚。” 铭礼愣了一下,环顾四周。 “咚咚咚咚。” “儿子你那什么声音。” “妈,先不说了,回家再聊。”铭礼小声说完挂断电话,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辨别“咚咚”声的来源。 最后在床头找到了声音源头。 “咚咚咚。” 铭礼也回敲了两下,手机响了。 胖大海:酒店隔音不好,终生大事不宜在此地决定。 “……” 丢脸丢到隔壁去了! * 托仇海“偷听”的福,铭礼睡得格外香甜,对这张床再也没有想入非非的杂念,只有早飞完早拜拜的冲动。 早上,铭礼拉着箱子走出电梯,乘务长已经带领她的组员们在神采奕奕地开会了。二副弟弟坐在另一张桌子整理航线资料,他走过去。 “早,铭哥。”二副把厚厚一份资料递给他。 “早。”铭礼拉开椅子坐下,一页页边翻边说:“可以啊小子,昨天机长叫你去吃饭都不带醒的。” “啊?机长叫吃饭?” 铭礼默了片刻。 两个人对坐着大眼瞪小眼,瞪了有一个世纪。 “昨天早上吗?机长群里通知之前我就醒了啊。”二副弟弟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又打开通话记录往下划。 眼瞅着日期都快划到半年前了,铭礼不忍直视又不知为何心潮有些小澎湃,还没澎湃过劲儿就见二副弟弟整个人又不好了。 “哥,是不是我……是不是我又哪里做得不对惹到机长了。” “……应该不是。” 怪我,怪哥哥我,不该天真相信仇海的鬼话。 乘务组开完会,其中一个乘务员走到两个人的桌前。 看外表感觉这姑娘也就二十岁左右,长相非常甜美,额头饱满大眼睛,耳朵上圆润的珍珠耳钉点缀得恰到好处。 甜美乘务员打开一盒口香糖,“哥哥们,吃糖吗?” 声音比糖还甜。 “谢谢小姐姐。”二副像一只摇尾巴的微笑犬摊开双手。 甜美乘务员委婉干笑了几声,很随意地倒出两颗。轮到铭礼,甜美乘务员瞬间变得再次甜美了一个高度,问:“哥?” -- 第7页 铭礼:“我不太喜欢吃甜的,谢谢。” “哎呀,这个保护牙齿,不甜的。”甜美乘务员倒了三颗在自己手心,冲铭礼眨她卡姿兰的闪亮大眼,拐着山路十八弯的调调,“你尝尝嘛。” 铭礼:“不了,谢谢。” 甜美乘务员走后,二副冲铭礼竖起了大拇指,“哥,抵抗力妥妥的。” 铭礼这才仔细看了看跟他们一起飞的乘务组,颜值已经可以用“小明星脸”来形容了,“特殊航班特殊配置,不必当回事。” 二副:“铭哥你错了。” 铭礼:“?” 二副:“你多跟仇机长飞几班,你就会发现跟他飞的乘务组颜值都不低。” 铭礼:“……” 说话间,电梯门开了。 仇海左手拉箱,右手拿着飞行帽。乘务组五朵金花站起来齐齐亮相,风格各异,但说话的腔调都能让人活活把腿憋断。 她们异口同声:“仇机长~” 铭礼:“……” 他觉得自己到了女儿国。 * 一切准备就绪,机组车载着整组驶向机场。开始一切如常,在过了不知道第几个十字路口以后,车后面赫然跟上了四五辆巨型白色大巴。 大巴打着双闪,排成一线在车流中紧紧跟随,不知道的还以为某个看房团或者某个超市搞的“消费者购物送到家”活动。 铭礼的脑门贴着车窗,拐弯的时候用他5.2的高清视力眼看清了车里的人,不出意外这些应该是他们的旅客。 正常情况下,旅客通过机场候机楼进入飞行器,而机组可以通过停机坪直接用内场车先于旅客上飞机。就算出现机组走候机楼的情况,也不会和旅客一起。 不愧是特殊航班,铭礼又想起此刻挂在公司大门上的照片。 坐在最前排的仇海说:“一会到了机场可能还有媒体和记者,大家整理一下。” 一听有媒体记者,乘务员炸开了锅,边讨论边拿出随身化妆镜补妆,那架势俨然要上奥斯卡领奖。 仇海看了她们一眼,侧头小声对坐在后面的铭礼和二副说:“带墨镜了吗。” “带了机长。”二副反应快,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一副双手呈上。 仇海点点头,“自己戴好。” 墨镜这种东西从来不会出现在铭礼的飞行装备里,真当自己拍电影走秀啊! 在仇海理所当然的注视下,铭礼摇摇头。 仇海又点了点头,表情动作幅度都没有任何变化,然后从他的飞行箱里拿出了一只看起来就很高档的黑色皮质小包,里面静静躺着两副墨镜。 仇海:“选一副。” 铭礼:“……” 看来您真的是来走秀拍电影的,一副墨镜还满足不了你日常的制服造型。 上百万的机组车优雅低调,堪称小公共里的爱马仕。车停在机场出发大厅3号口,“滴”地一声,门开了。 伴随开门的还有一点点因内外温差产生的蒸汽。 一只黑色高跟鞋率先触地,乘务组陆续下车,安全员紧随其后。 二副在车上紧张得不行不行,毕竟飞得少,大场面没见过几个。 铭礼托着腮,“要不要搞成这样。” “什么。”仇海早早带上了墨镜,“你说安全员的肌肉?” 铭礼:“……” “我们当司机的,这种光荣时刻,必须当仁不让。”仇海笑了笑,罕见地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他带头下了车,铭礼和二副也拎着箱子下来,立刻听到了来自周围人的惊呼和议论。 第4章 “这人是机长!?” “好年轻,皮肤好白。” “好想看他摘下墨镜的样子!” 铭礼心想,他要是坐飞机,那种飞成秃顶的老机长才会给他飞行中的安全感吧。 像仇海这样,让他去酒吧COS机长还差不多。 别说铭礼之前去某个酒吧玩还真碰到过COS飞行员的男酒伴,具体脸长什么样记不清了。 铭礼鬼使神差地带入了一下仇海的脸。 “……” 几秒钟后,铭礼一把拍住脑门儿,酒伴那身廉价淘宝货怎么能跟他们货真价实的制服比。 但那衣服好像背后是镂空的…… 不!这是我们代表飞行的象征! 衬衣还是透的…… 飞行的象征! 象征的四道杠摆在铭礼面前,昏暗的灯光,手里明晃晃的酒杯,酒气扑在他鼻间,魅惑的声音贴着他耳朵说:“今晚飞吗。” 铭礼此时无比感谢仇海借了他一副墨镜,挡住了他望向当事人复杂的目光。 机组优先过了安检做登机准备。 机务穿着荧光背心敲门进来,“机长,麻烦签个字。” 仇海接过资料夹,修长的双指夹出衬衣口袋的笔。 驾驶舱的航前工作已经做完,二副坐在后面刷手机,铭礼的余光看着仇海签字的那只手,忽得愣住了。 当年飞院入学报到的那天,别专业的学哥学姐恨不得为新生跑这跑那跑断腿,只有某个专业的小桌边围着一大群女生,让铭礼一度以为自己到了追星现场。 铭礼一头汗几经波折挤到最里面,那是他第一次见仇海。 那时的仇海就已经很帅了,但稍显青涩,胸前戴着校徽,胳膊戴着“志愿者”的袖章,他抬起头淡淡看了铭礼一眼,把新生登记册递给铭礼。 -- 第8页 铭礼说了声“谢谢”,却怎么也找不到笔。 仇海也是这样从衬衣口袋拿出笔,递给他。 就在刚刚,他在仇海的手上再次看到了它。 八年了,有些东西未曾变过,他想。 航班准点落地,旅客一片欢呼,空姐笑颜如花。 记者小赵已经把报道的标题想好了,出于私心,她还想加一句:机长巨帅! 特殊航班,特殊待遇。 在接机领导手捧大红色玫瑰不明意味的视线中,三位驾驶员走出驾驶舱,仿佛他们把飞机成功飞出了地球,又成功飞了回来,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步。 铭礼在看到一片热情似火的玫瑰的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在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是接机还是表白,太恐怖了吧。” 二副比被媒体记者围攻还激动,“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送玫瑰,还是领导!” 铭礼:“......” 就因为是领导才恐怖。 何况一群大老爷们儿,又没有仇海那种级别的颜值。铭礼双手背在身后抓了抓衣服,这花有点烫手。 “不要做小动作。”仇海小声提醒。 铭礼努了努嘴。 与此同时,领导们也一脸懵逼。 送花环节是临时加的,为啥是玫瑰他们也很无语,可花到人前不得不送。 这么大公司的中高层领导个个都是影帝级别的演技,玫瑰都能给你送出“给亲儿子送生日礼物”的感觉。 机组一人一束大红花,拍了张合影,领导们迅速钻进车里消失不见。 大家也没指望他们能多留一会,毕竟这些人的脸平时只能在公司宣传片上见到。 不过令铭礼没想到的是,有几位旅客也迟迟没走,一直等到所有环节结束。 他们都是来自偏远地区的务工人员,很质朴很客气,生怕麻烦到乘务员。看机组马上上车走了,才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手里提着自家的土特产。 有两位大爷的力气出奇的大,仇海连连摆手说“不能收”,硬是把仇海连同他的飞行装备和农产品硬生生塞进了机组车。 仇海坐在第一排,被朴实的农产品挤得墨镜歪了一角,挂在鼻梁上。 也不知道是铭礼不善于隐藏,还是和仇海坐太近。仇海一眼就看到了快要笑过去的铭某人。 于是,其中一袋农产品就理所应当摞到了铭礼的飞行箱上。 在G航总部繁华的大门前,你会见识到来自全世界的东西。它们有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被乘务员拎在手里,有的包装简约神秘,被摞在飞行箱上。 仇机长今天很开心,因为他收获了一麻袋土豆。铭副驾今天不开心,因为他被迫帮仇机长扛着一麻袋地瓜。 两位飞行员助了一把农,所到之处十个人有十个都会问上一嘴:“飞到哪赶集去了?” “大爷之所以称为大爷,是因为大爷永远是你大爷。”铭礼竖起大拇指。 仇海看了他一眼,从麻袋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土豆递给他,“奖励你,飞了一天辛苦了。” 铭礼:“……” 他拿出当年考电影学院的功夫极力控制情绪,生怕一个没忍住落下个“殴打机长”的“美名”。 仇海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走了。 铭礼交完飞行资料黑着脸去停车场取车,他习惯把车停在角落。 穿过地下停车场的豪车群,铭礼和几个同事打了招呼,脸上的职场笑容逐渐消去。他低头走了一会,远远望见车的轮廓,舒展的眉毛慢慢皱起来,拖着箱子疾步上前。 “我擦!” 铭礼眼都直了,死死盯着地上的镜子碎渣。 哪个不长眼的马路杀手把老他车的后视镜撞下来了! 我#%%@!*……!! 只见他的三门小mini左耳朵少了一只,光荣牺牲在地上。镜子碎成渣不说,镜子上套的壳还是特意从国外订的原装限量款,装上才不到半个月。 铭礼围着车骂了一圈,在雨刮下面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和简短的三个字:打给我。 如此霸道总裁的认错方式真特么让人火大。 铭礼想也没想拨了过去,没响几声对方就接了,清清冷冷一个“喂。” 他忍住骂人的冲动,单刀直入,说:“你就是那个肇事的?我是那个mini的车主,说吧,怎么赔。” 对方沉默了几秒,“我以为会是位女性车主。” “怎么,男的就不能开mini了?我跟你说我不光开,我车里还有粉红色的小挂件,羡慕?嫉妒?别跟我扯些没用的!” 对方又沉默了几秒,声音异常冷静,说:“好像是你一直在跟我扯些没用的。” 电话那头传来关车门的声音,铭礼的火蹭蹭往头顶冒,“你就说怎么赔偿吧!” “你给保险公司打电话把车拖到4S店,明天去店里再商量,现在先给我一个地址。”电话里的男声有条不紊。 “干嘛。” “你想走着去4S店?” “……天府江山小区北门。” 这次电话另一头沉默的时间比前两次都长,“好,明天上午八点半。” 挂了电话,铭礼在“风韵犹存老爷们儿”群里发消息。 明明白白:跟你妹说一声,明天的见面改到下午。我的车被撞了,上午要去趟4S店。@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 -- 第9页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啊?人没事吧。 明明白白:没事。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哦,注意言辞,是我分店店长的妹妹,万一你俩成了,我还要避嫌。 铭礼:…… 装蒜:没事就好,撞成啥样了? 铭礼拍了张照片发进群里。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去,给你蹭掉的啊?那车也够结实的,不能是坦克大炮之类的哈哈哈哈哈! 装蒜:有故事! 铭礼看着老爷们儿群里针对此事引发的激烈争论已经往着狗血言情侦探灵异等谜之方向发展,果断无视了群聊。 是有故事,如何讹钱的故事。 差个热搜,他就能携此事件上《今日说法》了。 * 由于代步工具无征兆不受控失能,铭礼被迫打车。 由于公司离住的小区着实有一段比较远的路程,考虑到金钱消耗以及后续修车的花销,铭礼被迫同意拼车。 司机师傅载着一对刚落地的小情侣,那对小情侣看起来年纪不大,车停下的时候摇下车窗跟看外星人似的瞅着铭礼。 看那小伙子放金光的眼神,铭礼默默把肩章取下放进箱子里。 事实证明,高峰期堵车外加司机师傅循环播放《荷塘月色》,一副岁月静好不紧不慢的样子会迷失回家的方向。 铭礼自己开车回家大概30分钟多一点,这次硬生生跑了两个多小时。 下车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自由了,进而对那个未曾谋面的肇事者更加厌恶,这种厌恶一直持续到洗完澡。 铭礼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身体是累的,意识却是清醒的,脑海中走马灯般不断重复着这两天的种种。 一些久远的,被刻意尘封在深处的某些记忆也随之破土而出。那是对现在的他来说遥不可及的校园时光,也是他迄今为止全部的悸动。 年少无知,不知轻重。 翻来覆去睡不着。 过了很久,他坐起来,眼睛慢慢移向两腿之间,骂了一句起身去了厕所。 早上铭礼一睁眼,八点二十。 “……” 昨晚整得有点猛,居然睡到了这个点。铭礼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头晕眼花,双脚发软,不禁悲伤感叹上年纪了,岁月不饶人。 一边嘟囔着“吃不消吃不消”,一边随便套了件衣服,顶着鸡窝头下了楼。 差三分钟八点半,铭礼来到小区北门,门口停着一辆高配凯迪拉克。 凯迪拉克的门被打开,下来一位满身LV,头发花白,金项链金戒指缠身的老大爷。铭礼嘴角抽搐,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按照辈分,他可能真的要叫人家一声“爷爷”。 大爷经过他身边,疑惑看了他两眼,拿出小区门卡潇洒一刷,走着模特步离去。 铭礼挺直的后背瞬间弯了下去,长长呼出一口气。 “铭礼。” 放缓的呼吸卡住了,弯下去的后背又渐渐挺直。 铭礼僵硬转身。 仇海站在小区里,一手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一手拿着……铭礼眯起眼睛,不,不可能是小区门卡,绝无可能! 一定是银行卡,积分卡,保健卡,学生卡,萨瓦迪卡…… 然而事实就是,“滴”的一声,仇海刷开了小区大门。 铭礼干笑,“好巧啊机长,你也住这个小区。” “是啊,好巧。”仇海把塑料袋递给他,“把你车蹭坏了不好意思,赔礼。” “……” 铭礼接过塑料袋,里面是一只热腾腾的包子和一碗塑封豆腐脑。 “……” 糊弄小孩呢!? 第5章 “走吧。” “车呢。”铭礼问。 “你的车没拖去4S店?”仇海反问。 “……我问你的车。” “没有。” “?????” 仇海郑重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车。” 铭礼又好气又好笑,“你拿出你一个月的工资买辆奇瑞也行啊。” 仇海光明正大看着他,好似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字一顿道:“我没有驾照。” “……” 原来他真的没有驾照。 铭礼不禁好奇原因,却又冒出来另一个问号,周末怎么知道的? 据他所知,仇海和周末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 铭礼问:“那你怎么能蹭了我的车。” “飞行箱。” “……” 您的飞行箱一定是用宇宙未知生物的鳞片合成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充当雷神之锤来个一锤定音。 鬼使神差的,铭礼问了一句:“那你和女孩约会,打车去接人家?” 仇海:“?” 铭礼摆手,“罢了罢了,情人眼里出西施。” 仇海:“你说和哪个女孩,我记不太清楚了。” “……” 当我没问淦! * 上午十点,宝马MINI4S店门口,销售小刘迎来了两位毕生不想再见到第二次的“不速之客”。 从业十年,各式各样的客户都见过了。 哄小情人开心的油腻中老年,打肿脸充胖子的伪大款,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事逼……这些都不算什么!以他十年的销售经验都能轻松应对。 唯独这两个人,这两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奇葩,偏偏其中一个还是店里的高端客户。 -- 第10页 位于他左手边头发被狗啃了的男性就是他这次负责的客户本体,也是大部分怨气的源头。 由于该客户的车险里并不包含此类事件的赔偿,也就意味着该客户要么自掏腰包修车,要么讹右手边那位来4S店赏花赏鸟赏风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斯文先生一笔钱。 但难就难在这俩人从进门到现在仿佛哑巴附身,一句话不说。一个跟没事人似的望着窗外,一个没理由地生闷气也不知道生给谁看。 小刘觉得他现在不是一个销售,而是家庭矛盾栏目组的主持人。心里无数只尖叫鸡惊声尖叫,这年头的销售太难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保险公司只能赔一部分,剩下的费用二位可以协商……”小刘的话被迎面甩来的一张银行卡卡在喉咙里。 仇海风轻云淡,“刷卡。” 小刘刚要摸过来,铭礼嗬声制止,“等会!” 银行卡尴尬地在空中挣扎了片刻回到原位。 “铭先生,你们的协商有问题?”小刘弱弱问道。 铭礼的车虽然小,但小到脚垫大到核心发动机全部原装进口,费用不低,有愿意买单的自然最好。 可这个买单的换成坐在对面不疼不疼的仇海,他就一万个不舒坦。 这和大学时期形成的潜意识有关。 仇海家里的经济条件连一般都算不上,虽然他从不主动说起家里的事,但铭礼多少听说过。 单亲,母亲身体不好。 头顶校草光环也免不了课余时间出去打工。 他俩不清不楚的那半年,铭礼经常充当奶茶店的客人,咖啡店的客人,家教老师的小秘书,最喜欢课间休息把雇主家的小屁孩拐去打球一去不回。 对此周末还一度特别认可仇海的个人魅力,“这也没影响校草的校级地位。” 庄苏安非主流表示:“你不懂,有颜有上进心,秒杀一切顽劣富二代。不是不爱你,是爱你看不到未来生活的希望。” 现在仇海已经是妥妥的成功人士。 他在学校一顿饭只有五块钱的样子,只有一个人见过。 铭礼头没洗胡子没刮,衣服皱皱巴巴,鞋带开了一半毫无察觉。内心挣扎了片刻,疲惫摊在软椅里,“算了,我自己付。” 对面的仇海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的穿着谈不上多高大上,但起码干净整洁,加上手腕那块价值不菲的表。 小刘觉得这位高端客户硬气得有点过分,尽管他有钱买店里最贵的一款车型,可人家手上的表能妥妥顶三辆。 “这位车主,我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跟你来店里,就是为了亲眼见证你花钱?”仇海说。 铭礼冷脸,“不想和你有太多牵扯。” 仇海哼了一声,声带微震。他歪着头,一手支在扶手上,食指挠着耳朵下方的肌肤,翘着优雅的二郎腿。 “你我牵扯的还少吗。” 销售小刘:“……” “不要胡说八道,大庭广众的。”铭礼偏头,一道目光锁着他,但他不敢直视。 “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是谁,欠了我不知道多少顿饭,嗯?铭大饼。”仇海的目光坦坦荡荡,像在欣赏自己千金买回来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霎那间铭礼目光微动。 以前每次和仇海撒泼耍赖,他都会用一顿饭顶着,却一次也没有兑现过。 林荫树下,去教室的路上,总有一个少年跟在另一个少年身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一定请客。 每当这时,走在前面的少年总是努力绷住想要扬起来的嘴角,回头道:“天天给我画饼,你干脆改名叫铭大饼好了。” 铭礼喝了口桌上的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能让人精神分裂的事,冷静道:“我告诉你仇海,你是很有钱,长得好看,业务能力也强,见过大世面,一群女生跟后面追,挑都能挑花眼。” 销售小刘:“……” “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你也不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不要把自己想的太万能。” 不用照镜子铭礼都觉得此时的自己帅炸了。 仇海看着他笑了笑,点点头,“说得很好,不过我劝你先看看账单。” 铭礼愣了一下,接过销售小刘手中的维修单,撇了一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仇海的笑容慢慢加深,“钱的确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销售小刘:“…………” 我太难了! * 九月初的大太阳能把人晒得怀疑人生,连路过的公交车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秋老虎在这座城市发挥的淋漓尽致。 铭礼站在路边,与他并肩而站的是他的金主。 金主手一伸,“饭。” “哈?” “我付了一辆奇瑞的钱。” “……吃什么。” “随便。” “……” 就你这样的最难伺候。 铭礼在大众点评上找了家评价不错的日料,结果仇海逮着对面的兰州拉面就去了。两个人叫了两碗面,一份牛肉,两碟小菜。 “副驾虽然挣得没机长多,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还是请得起的。”铭礼一口一个花生米。 “我知道。”仇海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用餐巾纸把边角的木刺打磨好,放到铭礼碗边,“机长虽然挣得没马云多,照顾生病的家人外加给人修车的钱也还是有的。” -- 第11页 铭礼愣了愣,过了很久问道:“阿姨身体还好吗。” 仇海微不可见地点头,“挺好的。” 不知是直觉还是错觉,铭礼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得他胸口发闷。 手机震动,他划开微信。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铭大爷!你人呢!?@明明白白@明明白白@明明白白 面到嘴边又放了回去,铭礼看了看时间,13点58。 要完。 明明白白:姑娘人呢!?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等你半个多小时了!你怎么回事! 明明白白:抱歉!车的事有点复杂!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就知道是这样,姑娘我已经安抚好了,人家表示理解。你现在在哪!?赶紧打个车去! 明明白白:4S店附近的兰州拉面。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 “风韵犹存老爷们儿”群里被周末抓狂的表情刷屏了。 明明白白:要刷就刷,放我表情包干什么!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恨你! “怎么了。”仇海放下筷子,问:“公司的事?” “不是。”铭礼尴尬笑了笑,巧妙地把手机屏幕避开。 这一非常细小的动作被仇海捕捉到了,他默了几秒,“私事?” 见铭礼没反驳,仇海一脸“原来如此”“我懂”的表情,说:“相亲?你选在今天相亲?”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仇海把剩下的牛肉夹到自己碗里宣告主权,身体微微前倾,眯起眼睛道:“我可是付了钱的,你居然一手拿钱,一手背着我去相亲?” 铭礼:???” “公司理念怎么背的,部门纪律怎么学的,飞行标准是什么。专注、专一,不光在工作上,也要运用到生活中。你今天约了我,就不应该再约别人。” 尤其还是姑娘。 仇海默默在心里补完后半句。 铭礼:“……” 明明是和人家有约在先,你这个截胡的好意思在这义正严辞。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铭礼欲哭无泪,“仇机长,您能让我回完消息再教育我不?” “别回了。”仇海优雅吃了两口面,“也别吃了,什么都比不过直接杀到对方面前讲清楚来得实在。” 他放下擦嘴的纸巾,起身,“走,我送你过去。” 铭礼嘴边挂着一口面,抬头看他,有如望着一座人肉珠穆朗玛峰。他觉得仇海开飞机的智商完全没有用到生活上。 我过去是打车,你送去不也是打车? 搞得跟真能开车送过去似的,有本事你开飞机送。 第6章 B市某高端商场的顶层是一家全市闻名的日料店。中午承办各种大佬的商业小聚,晚上则成了约会圣地。 大部分人要提前半个月才能预约到一个随机桌,铭礼很幸运的成为了为数不多可以随去随吃的人,因为这家店的老板是他的好哥们周末。 周末这个人对飞行没什么执念,当初完全是年少叛逆,不想听从家里的意见出国读书才去了飞院。结果毕业还是没逃过继承家族产业的“悲催”命运。 姑娘被放了鸽子本来很生气,看在周末的面子上才答应把约会改到晚上。 “我为了你可把这辈子的谎全撒了。”周末在电话另一头说:“你现在马上去买个像样点的礼物带过去。” 为了弥补姑娘,哦不,是为了弥补周末这辈子的谎,铭礼去了一家深受大众女孩喜欢的品牌专柜。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小方盒。 “看来早有准备。”仇海拿着两杯奶茶走过来。 铭礼接过一杯,喝了一口差点从鼻孔喷出来。 太甜了! “你去店里说,我要现在最流行的款式,保证就是女孩最喜欢的。”铭礼擦擦嘴,搅着吸管,“你懂得。” 仇海:“?” 周末利用职位之便给他们留了靠窗夜景最好的位置。他们到的时候姑娘还没来,座位上坐着一个穿深蓝色小西装,打着精致领结的男人。 “我怎么觉得是你来相亲而不是我呢。”铭礼上下看了一圈“餐饮一哥”。 周末则盯着他身边的人发愣,食指左指右指,摇摆不定。 仇海显然也愣住了,他像是知道事情经过,又像是不知道迅速恢复正常,移开视线。 “一会慢慢跟你解释,姑娘呢?”铭礼周围看了看。 周末说:“我怕你又迟到,给你说的时间提前了一小时。” 铭礼:“……” * 一个小时后,全餐厅观景最好的位置——铭礼的对面坐着一个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女孩。 据周末口述,女孩的父母国企退休,每月退休金万数。哥哥是他们家外聘店长里业务能力最强的一个,每个月业绩领先。照这样发展下去,明后几年说不定还能参股。 女孩从小成绩优秀,大学在英国读书,双学位,毕业后回国现在一家跨国公司当翻译。每年一次公费外出学习,业余时间是个美妆博主,对时尚颇有研究。 女孩眼神带笑,丝毫看不出白天放鸽子对她的影响。时不时低下头娇羞的状态,显然见了面后,对铭礼的颜很满意。 他们桌的侧后方,“操心大姐”周末从杂志缝里偷窥,旁边的仇海面无表情,光明正大地“偷窥”。 -- 第12页 女孩背对着“偷窥二人组”,一无所知。铭礼一会儿一个眼神飘过去,自动忽略周末,然后谜之心虚地飘回来。 “这小子,气氛太尴尬了,和人家说点什么啊。”周末恨铁不成钢,如果能代嘴的话,他一定第一个冲锋陷阵。 仇海冷冷的眼神能冻垮热带雨林。 周末默忽然转向旁边的仇海,意味不明地笑道:“你桃花旺你不缺。” “上学那会铭礼就没什么男女经验,白长了一张脸,你知道的。”周末托着腮,眼中露出狐狸般狡猾精明的光,他很少将这幅面孔展现出来,“要不要我给你说说他这几年。” 仇海置若罔闻,视线没从铭礼那桌离开过。 “还有执念?”周末轻笑,“你可别忘了,当年是他主动离开的你,还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替你守了他这么多年,一点回报也没有,我好可怜。” 周末嘴上说着可怜,却是一副戏虐的表情。如果铭礼此时稍微侧眼一看,就能看到他从未见过的周末。 仇海没理会周末,思绪飘回了从前。 图书馆,应急通道。 “学长,你还会遇到心动的人吗。” 仇海望着五层台阶之上的男孩。他的五官很好看,好看到看第一眼就能令仇海慌忙移开视线。 “如果我们分开了,我想我不会了。”男孩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楼道里。 仇海呼吸一缓,迎着他的目光慢慢走上台阶,牵起,亲吻他的手。 “先生您没事吧,您有没有受伤。”服务生急忙跑过来跪在仇海脚边,仇海才回觉自己碰倒了一个玻璃杯。 铭礼听到动静看过去,就见仇海看着他,目光复杂,理都不理服务生的嘘寒问暖。 “怎么啦?”女孩嗲嗲一问。 “没事。”铭礼回过神,应付笑了笑。奶茶喝多了,眼前的高级日料一点食欲也没有。 “他一直单身?”仇海问了第一个问题,也是他来到这对周末说的第一句话。 “何止是单身,万年单身老狗了。”他们说的话铭礼听不到,周末就是利用这点也看向铭礼,眼里印着前尘往事,“可惜你们成不了。” 又一个玻璃杯碎了,这次是被砸碎的。 服务生又过来强颜欢笑,被仇海毫不留情地指了回去。 周末这混小子和仇海讲什么呢,熙熙攘攘的。铭礼完全没法集中精神跟眼前的姑娘聊天,眼里只有她消音的口型。 我去,铭礼忽然一惊,不会把我骂仇海的那些话都吐出来了吧!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女孩有点不知所措,理了理耳环。 铭礼熟练一笑,“没有,很美。” 女孩羞涩低下头。 铭礼往落地窗看,那里映着仇海的侧脸,内心十八般武艺已经对周末施了个遍。 *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姑娘,铭礼转头拉黑了人家的微信。 “哎?哎哎?铭礼你干什么,这么好的姑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周末没来得及阻止,姑娘的微信静静消失在铭礼的好友圈。 “条件太好,无福消受。”铭礼把手机揣进兜里,摸了摸肚子,又开始无比怀念刚才桌上的生鱼片和叉烧。 “你够可以的!”周末恶狠狠指着他,“我再给你介绍对象我就是你爸爸!” 铭礼:“……” 送走了骂骂咧咧的周末,仇海从商场出来,两人站在快要打烊的商场门口吹着初秋的风。 “刚才吃饭时候销售给我发微信了。”铭礼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 “要这么久?” “原装进口。”铭礼无语瞄了一眼仇海,“你一辆奇瑞的钱不是白花的。” “行吧,我有点饿,请你的金主吃个便利店吧。”没等铭礼回话,仇海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全家。 望着前面人的背影,铭礼怔了一下,视线停留在他插进衣服兜的手腕处,车水马龙间有种时间倒退的错觉。 他不是个爱去图书馆的人,偏偏仇海没课可以在里面待一整天。久而久之,铭礼熟悉了图书馆的关门时间,每次都在门口等着。 闭馆音乐准点响起,门前如同散考现场。 高挑纤瘦的背影在人群里很好认,哪怕他们一天没见面,不知道仇海今天穿的是什么,他都从未认错。 年少独有的小心思作怪,铭礼一路穿梭小跑,趁其不备将手伸进仇海衣服口袋里,与他十指相扣。 就在人群中,就在深夜热闹的学校路上。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手心暖暖的,像寒冷冬夜里一把捧在手心的火。 没有悬念,铭礼买单。 点了一碗大份关东煮,两个包子,两串鸡肉丸子,两杯冰可乐。 铭礼用竹签戳了一块大根塞进嘴里,又咬了一大口包子。他们坐在窗边,前面是来往的车辆。 仇海看着身边人的玻璃影,无奈道:“你吃什么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 “好吃。”铭礼喝了口可乐,差点把嚼的食物喷出来,好不容易顺着气咽了下去,颤抖举起杯子,“这里面放了多少糖。” “你喝的那杯是我的。” 铭礼:“……” 仇海接过他手里的可乐杯,就着他的吸管喝了一口,神色如常。 这么个喝法也没见他胖。 -- 第13页 “周末都和你说什么了。”铭礼喝了口关东煮的汤,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忽近忽远往旁边人身上瞟,“刚才。” 仇海小口小口喝着可乐,半晌微微笑道:“哦,没什么。” “……” “下一班飞哪。”仇海问。 “昆明。” “呦。”仇海转头看了他一眼,“高原机场。” “呵。”铭礼不甘示弱,说:“麻烦您稍微在公司里打听一下,我的业务能力是出了名的,就问哪个副驾资质放得这么快。” “我当副驾的时候。” “……” “几号飞。”仇海又问。 “8号。” “我也是,飞齐齐哈尔,我记得这两个航班起飞时间就差五分钟。”一辆车从面前驶过,车灯照在仇海表情淡淡的脸上,柔和的眼神稍纵即逝。 铭礼:“所以?” “所以你去公司的时候顺便捎上我。” 铭礼又气又想笑,“仇机长,您就是靠这种霸道总裁式的说话方式夺取小姑娘芳心的?” “你听说了,我在公司里的绯闻。”仇海笑了笑,装模作样竖起几根手指,“快帮我数数,我的现任女友换到第几个了?” 铭礼:“……” 时间接近凌晨,宝贵的休息日就这么折腾过去了。吃饱喝足,铭礼有点犯困,打着哈欠划开手机打车。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软件显示附近堵车,司机赶来需要三十分钟。 “大晚上的居然堵车。”铭礼托着腮,望着雨夜的街道,“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你会把这里当家吗。”仇海的可乐还没喝完,咬着吸管看他,“以你现在以后的收入,想在这里落脚不难。” “你会吗?”铭礼反问。 两人对视,均无话,沉默蔓延。 过了很久,铭礼说:“对我来说,在哪落脚都一样,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城市。” 他趴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些倦地眨了眨眼睛,“因为牵挂一个人,所以在陌生的城市有了依靠和慰藉。我记得你说过,你…毕业以后一定要来这里……” 眼睛实在困得睁不开了,不一会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于是铭礼也就错过了仇海看他深沉的眼神,和快要碰到他脸的手。 “铭礼。” 手机震动,显示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铭礼。” 仇海推了推他的胳膊。 铭礼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手机,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软软的东西,他微微睁眼一看。 他的手紧紧扣在仇海手背上,而仇海的手握着他的手机。 第7章 铭礼的脑袋瓜顿时闪过一个词:惊雷! 他光速抽回手挠了挠头,用考电影学院的演技伪装成刚刚熟睡醒,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眨巴眨巴眼。 迷茫的小眼神,现代版睡美男上身。 “车来了。”仇海有如考表演的面试官,波澜不惊看着他。 天府江山算不上B市的顶尖小区,但月入没有五位数以上也绝对买不起,出租车没有悬念地卡在门口。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十栋楼的小区绿化率接近百分之百,有种雨后丛林的诗意。 两人共同走过进小区的必经之路,在一个行车十字路口停下。铭礼指着左边的路,“我往这边走了。” “急什么。”仇海说:“我也往这边走。” “……” 左道只有两栋楼,不会这么巧吧。 两人又无声走了一段路,走到人行岔口。铭礼看着仇海,仇海的头微低,意识到有道视线盯着他,转头看向铭礼。 “我到了。”铭礼快速摆正脑袋,目视前方。 仇海看了他一会,点点头,指着相反的方向,“我也到了。” 铭礼的心里突然有点失落,期待越大失望越大,他在期待什么? “明天见。”铭礼抬脚往前走,走到一半侧过头,眼神往后撇。 不撇不要紧,这一撇便定住了。 仇海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柔和的晚灯下,仇海眉宇间职业养成的严厉变得轻柔无比,下颚线棱角分明,目光好似沉寂的大海,深沉悠远。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铭礼脚前,不知是不敢逾越还是有意避之。 “明天见。”仇海低声道,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 那一刻,铭礼无比希望有个什么人在旁边扶一下他,不至于控制不住一时腿软,摊在地上。 从认识仇海开始,他就觉得仇海身上穿着一层“膜”,把自己与这世界礼貌隔绝,别人可以和他谈笑风生,但走不进他的内心。 就连他们关系最暧昧的时候,他都不能完全猜透仇海的心思。 这层“膜”疏远,却有着致命的诱惑。 不然铭礼也不会八年了还陷在那区区半年的时光里。 * 早上七点四十,铭礼拉着箱子来到小区门口。仇海已经在等他了,手里拎着一盒点心,一罐热牛奶。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现代如约而至。征求司机师傅同意后,铭礼在车上开启了今天的早餐。 “吃过了?”铭礼拆开点心盒。 仇海点头,“你再晚下来一会,牛奶都要凉了。” “……” -- 第14页 种种事实表明,工作期间的仇海是精神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杠精。 惹不得惹不得。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点心差一点送进嘴里,铭礼抿嘴,难道生活在地球的网约车师傅用的都是同一个音乐包里的来电铃声?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了看坐在后面的两个人,无视电话。 手机消停了没一分钟又响了。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铭礼:“……” 三十秒后。 “套马的汉子你飞驰在原野上……” 铭礼深吸一口气,“师傅,你把电话接了吧。” 司机师傅挠了挠快秃了的脑门,笑着说:“谢谢谢谢,最近网约车抓得紧,被逮着开车打电话,一抓一个准!” 是我要谢谢你,铭礼心想,大清早的,我不想这一整天脑子里都是这位套马的汉子。 “喂?”司机师傅开了免提。 整个车厢充斥着男孩的怒声,“爸!你跟小科说什么了!” “你还有脸问!” 后座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偏向各自的窗户装透明人。 “我明天就去给你办退学。”经过一个30秒的红灯,司机师傅拉上手刹,“你和那个什么科趁早给我断了联系!这事没商量!我和你妈送你出去上大学,不是让你在外面乱搞!” 司机师傅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俩人姿势整齐一致,直直看着窗外,仿佛外面有百年难遇的奇景,令他们无法移开半眼。 司机师傅平复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不反对你大学谈恋爱,可是你要有一个正确的择偶观!!” “爸!” 司机师傅还想说点什么,仇海轻咳了两声,红灯还有十秒。司机师傅放下手刹,“先挂了吧,让你妈好好教育教育你!” 不顾电话里男孩的反驳,司机师傅挂了电话,重重叹了一口气,叹出了人到中年的无奈。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没轻没重,再大点就懂事了。”仇海看着窗外说。 “哎,这不是懂不懂事的问题。”司机师傅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看你们穿挺板正的,出差?做什么工作的?” 上车之前他们就把肩章摘了,毕竟公司有规定不能穿制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肩章摘掉,制服就成了正装。 铭礼刚要开口,仇海抢先道:“搞物流的。” 牛奶差点呛进鼻孔,铭礼愣愣看着淡定的仇海。 从某个方面来讲,也不假。 “物流运输是个正八经的工作,挺好的,不像我家那个混小子。”说到这,司机师傅又狠狠叹了口气,“高中非得上艺校,我和他妈没拦着,心思孩子喜欢就行,不想阻碍他自由发展。上了大学,大小活动都参加过,还是他们那届的优秀学生代表。我和他妈还挺欣慰的,觉得没做错。” 后座两个人默默听着。 “可就在上个月,这孩子突然带回家一个男孩,说要和他…和他……哎!” 又是一个红灯,司机师傅猛拍方向盘,回头道:“这年头的小孩都怎么想的,看你们年纪也不大,你们给分析分析,他到底怎么想的。” 这司机师傅可能爷爷辈是东三省的,话语间儿化音带着浓浓的冰碴子味,而且一开口就没有要闭嘴的意思。 “我们也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就想让他出来找个稳定的工作,贤惠的媳妇儿,一辈子健康快乐,开开心心就可以了。” “就目前来看,您的儿子确实在朝着您希望的方向发展,有可能比您预想的还要好。”仇海说。 司机师傅的眼瞪得堪比车轱辘。 “大小活动都参加过,还是优秀学生代表,说明他自身专业能力过关,毕业出来工作不难找。”仇海的手放在大腿上,食指有意无意地敲了敲。 他“嘶”了一声,有如在思考一道终极奥数题,说:“至于婚姻问题,难道那个男孩不贤惠?” 司机师傅:“……” 铭礼:“……” 这不是重点好吗! 铭礼干笑,出来打圆场,“孩子还是小,等他工作了成熟了,肯定就知道了,会体谅理解你们的。” 司机师傅找着台阶下,顺道:“我当初就该反对他上什么艺校!一群不男不女的人整天凑在一块,能培养出什么正确的三观!?” “这就不对了。”仇海非常及时地砍断了台阶。 铭礼真想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 “我上学那会儿,全封闭军事化管理,身边也有‘不男不女’的同学,我看他三观就挺正的。” 司机师傅:“……” 铭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智障! 就儿子出柜问题讨论失败后,司机师傅再也没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全程黑脸开车。 到了公司门口,铭礼满脸歉意迎着尾气把人家送走,转头给了仇海一个大大的白眼。 仇海一脸天真,“怎么,我分析的不对?” “马上到点了,仇机长。”铭礼露出职业假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仇海戴上肩章。 两人拉着箱子并肩走上“奥斯卡”红毯。 仇海:“晚上落地记得捎我回去。” “???”铭礼一懵,竖起发誓常用的三根手指,“你比我早回来三个小时。” -- 第15页 仇海用一种“你在教我做事”的眼神看着他,“你管我?” “……” 不敢不敢,你机长你最大。 * 这个点准备室的人还挺多,几乎每个玻璃小隔间都有机组在开会。铭礼是六号准备室——仇海的隔壁。 不愧是相隔五分钟起飞的航班,连开会隔间都排在一块。 铭礼推门进来,二副已经到了,简单打了声招呼,他坐下开始整理今天的飞行资料。隔间的玻璃是磨砂质地的,隔壁黑漆漆一片人影,仇海他们组的组员应该都已经到了。 仇海推门进去的时候,黑影齐刷刷升起来,等他坐下齐刷刷降下去。 铭礼轻笑了一下,仇机长好大的排场。 “哥,你在笑什么?”这个二副跟上一个差不多,也是一脸懵懂身上自带“十万个为什么”。 “没什么,任务书确认了吗?” “确认了,哥!” 铭礼点点头。 就在这时,机长推门进来了。 由于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以及公司太大人员太多,经常和一个人飞完,稍微有缘点的隔三个月半年再飞一次,无缘的可能就是和这个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所以公司的整体氛围比较好,毕竟大家没有利益纠纷,都是本着“把眼前的航班飞好,准点下班”这一态度来工作。 不深交,不多问,不找事。 铭礼印象中和这位机长上一次一起飞还是一年之前,整体没什么变化,就是头顶更秃了,几根毛发摇摇欲坠。 “机长。” 铭礼和二副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机长点头示意,众人坐下。机长看了看表和桌上摆的井井有序的各种资料,“时间到了,我们开会。” 好巧不巧,机长刚说完,铭礼的手机就疯狂震动,感觉内部零件都快震出来了。 铭礼瞅了一眼来电显示:调度。 “机长。”他摊开手机屏幕,“调度电话。” “接吧。” 铭礼接起来。 “铭哥!你在哪!?你到了吧!?”调度员火急火燎,背景掺杂着无数电话铃和说话的声音,十分嘈杂。 “到了啊,正准备开会呢。” 铭礼抬手看表,他记得他打过指纹签过到了。 “很好,你现在马上换到隔壁齐齐哈尔去,他们组的一副车坏在路上来不了了。” “………哈?” 第8章 铭礼黑脸推开门,桌边齐齐坐着“明星脸”乘务组,齐齐朝他打招呼。 “这下你可以接我一起回家了。”仇海坐在长桌尽头,单手托着下巴,歪头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 说好的职业定律呢,这不科学。 开完准备会,机组进场。到了飞机底下,仇海把箱子往旁边一放,套上反光背心检查飞机去了。 “哥。”二副小声对铭礼说:“这个机长的习惯是……” “我知道。”铭礼打断他的话,“箱子你不用管了,我拎上去。” “嗯?不是的哥,机长不喜欢别人拎他的箱子。” “我知道。”铭礼木纳点头,重复道:“箱子你不用管了,我拎上去。” 二副:“……” * 这趟航班飞往齐齐哈尔,单班来回,中间过站两个小时。初秋的齐齐哈尔10度左右,稍微裹厚一点,干爽的天气体感还是不错的。 今天的能见度特别好,天空像一汪淡蓝色的湖水,偶尔的波纹是停在空中的稀云。 飞机停在远机位,对接客梯车。 铭礼站在机舱门口伸胳膊伸腿,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呼出。飞的地方多了,某些曾经移不开眼的惊艳景色变得习以为常,但热爱飞行的初心从未变过。 不经意间的转头,他看到了坐在驾驶舱看书的仇海。 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打开手机划开微信,找到“风韵犹存老爷们儿”群。 明明白白:我要相亲。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还来!?你把上次那妹子拉黑,人家哥哥差点没弄死我! 明明白白:你是老板,怕啥,干他!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老板也帮不了你了,祝孤寡。 明明白白:爸爸。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 明明白白: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装蒜:我有生之年看到了什么!莫不是眼瞎了!快告诉我是我码字后遗症眼瞎了吗!? 明明白白:不是。 装蒜:我滴亲娘啊! 明明白白:想要娘,让周末使使劲。 装蒜:???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高中同学里有个还不错的,父母做生意,人现在韩国首尔读书,还有一年回国。 明明白白:距离不是问题,从咱们这飞首尔也就两个小时。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担心的不是距离,你这回可千万别给我整幺蛾子了。托你的福,我已经在同事圈出名了,可不想同学圈再火一把。 明明白白:没问题,微信推给我吧。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先等着,我去探探口风。 明明白白:OK 看着手机屏幕,铭礼轻叹了口气,感觉肩膀上压着千斤。齐齐哈尔的风不再舒服干爽,从衣领钻进去透心凉。 -- 第16页 “看什么呢。” 铭礼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仇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驾驶舱,一手自然地揣着裤兜,站在他身后,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V领羊毛坎肩。 “没,心思回去再相个亲。” 仇海走上前与他并肩,侧头看了他一会,看向前方,“家里催?” 铭礼笑了笑,“各方面的原因吧。感觉…是该稳定下来了。” 仇海没再说话,这句话像一把锁,将千言万语统统锁在了心里。 “咔嚓”一声,两个人回头。 乘务员尴尬地放下手机,“不好意思机长,忘记调静音了,我就是看你们站在外面太和谐了,就想拍一张……” “没关系。”仇海说:“好看吗?” “好看!”乘务员红着脸连忙说“我以前学过一点点摄影,好看的!” “好看就行。”仇海礼貌一笑,进了驾驶舱。 回程航班落地后,机组车上,铭礼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坐到那个拍照的乘务员旁边。 “你好,那个……”铭礼欲言又止,“你能把今天拍的照片发我一张吗?” 乘务员愣了一下,“我今天拍了好多,哥你要哪一张?” “就是……”铭礼乱比划,“那张我站在前舱门口……” 乘务员恍然大悟,“是那张和仇机长的合照?” 铭礼受到了惊吓,赶紧转头看前面。好在仇海戴着耳机,车里其他人在聊天没人留意他们的对话,否则他真的会不顾形象死死捂住乘务员的嘴巴。 “对对,就是那张。”铭礼小声道。 乘务员翻了会儿相册,找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片澄澈蓝天,机舱外站着两个身材身高都差不多的男人。铭礼这才惊觉,他们站得太近了,越过了普通朋友的距离,大臂几乎要贴在一起。 乘务员注意的点跟他不一样,一个劲儿吧啦吧啦说这张照片怎么有意境,拍摄有什么技巧,对光有什么要求。 铭礼半进半出,心不在焉听着,深深盯着仇海的背影。 “能发给我吗?” “咦?仇机长没发给你吗?”乘务员疑惑的眼睫毛扑闪扑闪,“机长问我要了原图,我以为会发给你一张。” “……” 一时间,铭礼觉得自己哑了,半个字也说不出。胸口被堵了一块超级大的石头,又沉又闷。乘务员见他不说话,也识相地没多问。 再次相遇之前,他和仇海唯一的合照是在大学,还是大合照两人站一起的那种。后来他把照片放大,把他俩单独截了出来,放在了学生证的背面。 那段时间,是铭礼人生最隐秘的日子,因为见不得光却又怦然心动。 正如周末和装蒜以为的那样,仇海抢走了他大学暗恋的女孩。 但他们不知道,他为了报复曾经一度想改变仇海的取向。再后来,他们也就理所当然的不知道,在和仇海的博弈中,他不仅输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输得彻底。 铭礼觉得愧对仇海,觉得自己是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就这么把原本正常的飞院校草掰弯了。 铭礼不抵触,但明白这对仇海以后的人生意味着什么。 这个社会的包容度其实很低。 所以他决定把这份意想不到的感情埋在土里。 他狼狈地滚出了仇海的生活。 手机震动,乘务员隔空投送发来了照片。 铭礼紧紧抿着嘴,盯着照片,他的手机被看穿了无数个无形的洞。 去公司交完航后资料,铭礼拉着箱子走出公司,抬眼便看见台阶下的仇海,脚边立着飞行箱。 一缕虚无缥缈的烟吸进铭礼的鼻腔。仇海把烟头摁灭,扔进垃圾箱,转头看他,“走吧,我打了车。” 见铭礼没有要下台阶的意思,仇海往上走了几步。 铭礼抓起箱子往下跑,直径路过仇海身边卷起一阵小风。 * 车上。 这个司机师傅相比之前两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听的是春晚必备曲目《难忘今宵》,循环播放。 “师傅,你们网约车司机是不是有个微信群,经常分享一些家喻户晓的歌曲。”铭礼捂着脑门儿有点上头,看来明天要催催4S店的销售了。 “分享不至于,就是闲扯淡。”司机师傅把着方向盘嘿嘿笑,“小伙子看你们穿这么板正,刚出差回来?做什么工作的?” 铭礼刚想开口,仇海又抢先面无表情道:“我们也是司机。” “……” 行吧,也不假。 “哎呦,同行啊,你们在这行里算是年轻的,专车还是优享?” “就最普通的那种。”铭礼说。 仇海点头,“嗯,一个月勉强买一辆奇瑞。” 司机师傅:“……” 铭礼:“……” 继早上一番惊天语录,仇海又成功的让这位司机师傅闭了嘴,黑脸开车。 路边亮起了路灯,陆续有烧烤出摊,争取在夏末秋初能赚一点是一点。 五光十色的夜灯照进车里,可能只听一首歌实在乏味,司机师傅换成了电台,正在播放晚高峰的路况。 仇海划开手机,往铭礼这边靠了靠,“照片,要吗?” 屏幕赫然是今天的合影,哦不,合背影。 铭礼不好意思说已经有了,点点脑袋。 -- 第17页 仇海点开和他的微信对话框,聊天背景已经换成了这张照片,给他的备注是:小铭。 看到备注的那一刻,铭礼的心彻底乱了,藏在背后的手握成拳头。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两人一同进了小区。 铭礼看到了周末给他发的微信。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姑娘给你打听好了,单身。我把你的情况和她简单说了一下,她挺满意的,我就把你微信推给她了。你看她加你了没? 果然“新的朋友”旁边有个小红点,铭礼点开。 Lady娜娜,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他点了“拒绝”,把手机装进兜里,已经开始脑补周末透过屏幕要把他打死的景象了。 相同的飞行箱,相似的制服。下班点小区人多,路人经过他们都会悄悄瞄一眼。 这几年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把飞行员的形象宣传的很高大上。其实技术工种在选拔过程中并不看重样貌这样的外在条件。 就像高考,大家都拼成绩和实力,不是单纯长得美长得帅就能上名牌大学。 像铭礼和仇海这样的,纯属老天爷偏心。 记得当年铭礼刚飞,喜欢这身制服喜欢的不得了,经常拍照发微博,底下一堆评论说他冒充飞行员骗财骗色。 走到人行分岔路口。 “明天休息?”仇海问。 “嗯。” 仇海沉默了片刻,“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铭礼低下头,睫毛颤了颤,握着拉杆的手心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分钟。他少有的,以一种异常平静的眼神转头直视仇海的眼睛。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第9章 怂! 铭礼,接着怂! 继盘古开天日月分离星球大战世界末日等一系列内心的激烈挣扎后,铭礼蹦出了一句想扇死自己的话:“陈倩怡,现在还好吗?” 陈倩怡,就是铭礼大学暗恋的女神,和仇海孽缘的开端。 仇海微微挑眉,“陈倩怡?” 而后像是在脑中搜索这个人的信息般顿了几秒,“哦,分开以后就没再联系了。” “……” 如果没记错,你俩在一起的时间总共就一个周。 无情的男人。 “你的问题就是这个?余情未了?”仇海一手支着拉杆,神色微微不耐烦。 铭礼本来问的不是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就嘴瓢了,可现在说不是又有点尴尬。头脑一热脱口而出的问题具体是什么,说实话他都没想好。 见身边人沉默,仇海用鼻音“呵”了一声,“这都过去七八年了吧,这么痴情?也没见你对别的恋爱对象丢不起放不下。” 铭礼:“???” “毕业之后听同学提过一嘴。”不知是铭礼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总觉得仇海的语速比平时快,语调也阴阳怪气的,“好像是出国了,结没结婚不知道,听到消息的时候是有男朋友的,还不止一个。” “……”铭礼挠挠脸,“我就一问。” “我知道。”仇海冷冷反驳,“我就一说。” “……” 见仇海转身要走,铭礼弱弱跟了一句,“那明天的饭……” “不好意思。”仇海撇了他一眼,“我家进了强盗,吃的都被偷走了。” “……” * 回到家,铭礼打开“风韵犹存老爷们儿”群,气急败坏把一整天的破事在群里吐槽吐了个遍。一口气连发20条信息加语音,无人回应。 这俩小兔崽子去哪了? 周末要看店不好说,装蒜作为靠码字吃饭手机电脑不离手的宅男居然也没有回,太不正常了。 明明白白:你们人呢? 装蒜:这呢!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到! 明明白白:你们在干嘛? 装蒜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背景是周末店里的吧台——他们经常坐的位置。 两只手握着两个啤酒杯碰在一起。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干杯!哈起来! 明明白白:……你们喝酒居然不叫我! 装蒜:你工作时间不固定,给你打过电话喽,没通,要不你现在过来? 铭礼“大”字躺在床上,仰头打字。 明明白白:今天太累了,改天。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终于把你的长篇大论听完了,你今天的历险有点丰富。 明明白白:岂是丰富,简直要气死,身为一个月入小十万的机长,连顿饭都不愿意让我去吃。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你公然在他面前提他前女友,人家这反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要换成我,直接一拳捣上去,管你毛事! 明明白白:他的前女友太多,能给他捣残。 装蒜:话又说回来,你好好的突然提陈倩怡做什么?你想知道她的近况,我们也可以给你去打听啊? 铭礼想说自己闲得,又觉得这样说有点彪。盯着对话框,两根大拇指悬在屏幕上方。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觉得…… 明明白白:觉得什么? 群里没再有动静,过了十来分钟。铭礼手机震动,周末开启了群视频通话,他接了起来。 “啪!”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视频里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干杯!” -- 第18页 铭礼:“……” “开视频就为了让我隔空看你们喝酒吃肉,畅快淋漓?”他把手机立在桌上,叉开大长腿,一条手臂搭在沙发背上,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 “打字发语音太麻烦了,来个视频多方便。”庄苏安的大脸挤在屏幕里,感觉快要溢出来了。 铭礼嘴角抽搐,“庄苏安,想当年你在学校也是鲜肉一枚,现在都成老五花了,不想讨媳妇了?” “去去去,讨厌,我可是要跟我书里的女主结婚的。” 镜头晃了几下,周末把“铭礼”立在吧台上,“这个角度怎么样,能看清吗?” “都行,反正我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除了帅没别的。”铭礼懒洋洋说:“你刚才说你觉得什么?” 屏幕里的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捧腹大笑,徒留一脸摸不着头脑的铭礼。 此笑声响彻铭礼家的客厅,并且持续了快一分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户人家买彩票中了一个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铭礼黑脸。 “你…你让装蒜跟你说。”周末上气不接下气,又歪倒一边笑去了。 “铭礼!”屏幕“唰”的一下又出现了庄苏安快溢出来的大脸,铭礼下意识往后一仰。 庄苏安一本正经地说:“据我多年写小说反推理的经验,仇海很有可能是吃醋了。” “吃醋?”铭礼学着仇海微微挑眉,“扯淡,他有什么醋可吃,那是他前女友,我是追求他前女友失败的□□丝。” “不,不是说陈倩怡。”两个人不怀好意的视线慢慢对在一起,分开各自笑出了眼泪,“是你!” 铭礼一愣,“仇海吃我的醋?” “不是!你个木鱼!是仇海吃陈倩怡的醋!” 屏幕里哈哈大笑,酒壮熊丹,仗着是自家的店,两人旁若无人地跳起了醉汉舞。服务生站在一旁试图阻止,一脸苦笑。其他服务生在后面安抚客人。 现场一度混乱,可再乱也没有铭礼的脑子乱。 两个人玩够笑够了,摇摇晃晃坐回吧台,见到的是铭礼为数不多的严肃脸。两人又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全然没了刚才开玩笑时的猖狂。 “很好笑吗。”铭礼说。 “铭礼,你别生气。”庄苏安说:“我俩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不看你今天受了气想让你开心开心。” “我开心了吗?” 庄苏安摇摇头。 “别这样老弟!”周末把镜头往自己这边移了移,“我们的本意是好的,你把仇海对你的冷嘲热讽都想象成是他喜欢你的一种表现,心里是不是就舒坦很多。” “……” 并没有,更堵了。 周末的眼里除了开心,还带着癫狂。只是铭礼没在意,如果仔细看,更像是一种愚弄。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说:“别不开心了,来吧,咱们哥仨来个通宵借酒消愁。去他的飞院校草,截胡一哥,都没咱铭少爷有魅力。仇海算什么,不就是长得帅一点,赚钱多一点,异性缘好一点,他算个什么东西!” 铭礼肩膀一沉,仰头望着天花板,静静听着电话里两个人吹各种奇怪的彩虹屁。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来回转动。 久到江郎才尽,两人的彩虹屁再也吹不出来了,他才慢慢直起身子。眩晕感令他恍惚了一下,随即眼前清晰起来。 “不是仇海吃陈倩怡的醋。” 铭礼盘腿坐在地毯上,正视屏幕里两位相处多年,关系最铁的兄弟。屋内暖橘色的感应落地灯自动亮起,初秋的微风吹进来,掀动乳白色的纱帘和他的头发。 “是我。”铭礼轻笑了一下,认命般道开口道:“是我吃陈倩怡的醋。” 庄苏安的嘴巴慢慢能塞下一个鹅蛋,与之相反,周末渐渐冷了下来。 没人察觉到周末的变化,吧台底下的手骨节泛白。 * 陈倩怡? 仇海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房的某个角落,从某个信封里抽出一张A4纸大的久远照片——学校一次运动会的大合照。 汇集了所有运动员和拉拉队,照片的背面按照站位顺序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仇海一一找了一遍,最后居然在自己站的旁边找到了“陈倩怡”这个名字。 她当时站我旁边吗?完全不记得了。 照片是他特意问辅导员要的高清电子版,洗出来塑封不会发黄变旧,常年和某封信放在一起。之所以保留这张照片,是因为这是他和铭礼大学唯一的合照。 当他穿过层层人海,直奔铭礼而去,悄无声息非常自然地站在他身边,可他…… 仇海想起来了。 那个人眼里只有站在仇海另一边的陈倩怡。 仇海不知道陈倩怡是怎么出现的,总之,很烦躁。 “学长,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铭礼对仇海说,笑盈盈的眼里充斥着那个年纪独有的情愫和期待。 仇海冷脸看着他,突然揽过陈倩怡的肩,“不好。” 姑娘的脸瞬间红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仇海,而仇海眼中只有当场石化的少年。铭礼不加掩饰地盯着他放在姑娘肩头的手,眼睛仿佛要喷火。 仇海的手搂得更紧了。 铭礼这才转移目光怒视他。 那一刻仇海的心里特别痛快。不管开心的还是愤怒的,你终于看了我一眼。 -- 第19页 他抬手摸过照片上少年青涩的脸。如果现在有同事看见他的神情,一定会三观尽毁,无数八卦消息登上公司内部论坛。 手机震动,仇海下意识期待地看过去。显示的是公司座机,他恹恹接起电话,“喂?” “喂,仇哥。”电话另一头的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会,“睡了?” “还没,什么事。” “是这样的,最近咱们部门的资质晋升又要开始了,可能要让你飞带教航班。” “可以。” “好嘞哥,那名单发给你看看?” 仇海想说不用了,想了一下,“发过来吧。” 与此同时,铭礼刚刚写好部门邮件,也不知道这次资质晋升能不能过。但他必须要过,不为别的,就为证明给仇海看。 他行! 点击“发送”,铭礼关上电脑,摊在沙发上,胳膊挡住眼睛,回想刚才的视频通话。 “卡了?” 铭礼动了动,并没有,还能听见周末店里嘈杂的人声。他叹了口气,看来是视频里的两个人卡住了。他笑了笑,“怎么,容忍度这么低的吗。” 庄苏安的大脑门儿霸占着屏幕,“什么时候开始的!卧槽你小子究竟瞒了我们多少事!” 铭礼摊手,“就这一件。” 电话里炸了锅,他掏掏耳朵,好说歹说终于找了个“我要吃饭”的理由挂了视频。 “叮”的一声,手机消息。 铭礼像个跳虾,一把抓起手机。 系统消息:您后续的航班计划已显示。 连铭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这口气叹得多长多落魄。 每个周的固定时间,调度室会发布每位飞行员下一周需要执飞的航班信息,并且发送消息提醒每个人。 点开航线准备网,一长串的航班信息尽入眼底。铭礼的视线在“机长”那一栏停住了,意料之中的小失落,不是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在期待什么? 铭礼把手机撇在一边,用靠枕盖住脸。 下一次一起飞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突然很羡慕那些乘务员,她们喜欢仇海可以光明正大地追。 而他呢,喜欢仇海,陪着他的只有夜和夜晚回家的路。 没人懂民航人暗恋的落魄。 第10章 一连休了四五天,铭礼想方设法躲了四五天,最后在革命即将成功之时被周某人和庄某人联合从家里逮了出来。 “我说,冒充快递小哥这事你们都能想出来。”铭礼像个押解犯坐在林肯后座中间,左边周末右边庄苏安,前面是带着白手套脸上写满“我听不见”的敬业司机。 铭礼往右凑了凑,“今天不码字?这么被周末叫出来,一天的时间可就没了。” “为了我兄弟的终身幸福,断更一天算什么!”庄苏安目视前方,义正言辞。 “你别听他扯,没点存稿早焦虑死了。”周末手臂支着车门望向窗外,街景飞快向后扑去。他点了一根烟,司机很有眼力劲儿的把他一侧的车窗开了一条缝。 “来根华子。”铭礼伸出手。 周末看了他一眼,“我抽南京。” 铭礼被夹在中间十分无奈,“我感觉凭空多了两个债主。” 左右俩人一个“哼”,一个“哈”。 “……” “哼哈二将”赌气似的沉默。车拐进熟悉的路口,两边立着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梧桐树,九月初的天还是很茂密。 再往前几百米左拐,单行道会豁然开朗,B市的繁华地段会出现一座红瓦绿树的复古小别院——周末经营的餐厅。 周末祖上好几辈都是做餐饮的,据说他太太太爷爷是皇宫里的御膳总厨,可传到周末这一代就大有要破产的风险。 铭礼桌面上摆着精致的餐具,以他飞行多年见多识广的刁钻审美,这一套不下五位数。越明白其中的价值,他就越觉得周少爷作死。 “这团绿油油的是什么?”他指着小碗里的泥状物。 每次来店里都是周末亲自下厨,遇到太复杂搞不定的菜式,他也要穿上围裙凑在主厨旁边协助下厨。 可想而知主厨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快赶上超强台风了。 “香菜泥。”周末端上来两盘进口水果,“周式自制独创水果沙拉。” 庄苏安“哇”了一声,从这一声铭礼居然判断不出任何敷衍和恐惧。只见庄苏安叉起一块火龙果,裹上饱满的绿酱,赶着去送死塞进嘴里。 庄苏安:“好吃!” 铭礼:“……” “老板的独家秘方,必须好吃。”周末笑眯眯亲自为铭礼叉了一块芒果送到他嘴边,“啊~” 铭礼艰难张开口。 送行饭尚且丰盛,他这…… 半小时后。 “是不是玩的有点过,他没事吧。”装蒜担心。 “没事。”周末擦着一只绿色的玻璃瓶,“这两种食物本身不产生反应,就是味道一言难尽。还别说这种绿色沙拉还可以当整蛊道具。” 铭礼捂着肚子,白着一张被辣手摧残过的脸颤颤巍巍从洗手间出来,摇摇欲坠的食指指着吧台两位罪魁祸首,“你…你们!” 干呕了一声又冲回洗手间。 * 名义上周末是周式餐饮集团的接班人,实际上真正经周末手管理的店只有这一家。正因如此,他们才可以为所欲为。 -- 第20页 餐厅仗着是连锁品牌,每天的客流量大且稳定,可但凡风韵犹存的老爷们儿聚首了,长好几米的吧台从来都不让外人坐。 铭礼抱着杯温水,比来例假的姑娘还“来例假”。 庄苏安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暖水袋,小心翼翼递过去。铭礼瞅了他一眼,夺过来塞进卫衣里。 “你骗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还没说什么呢。”庄苏安小声嘀咕。 铭礼自知理亏,闷气不说话。 “行了儿子,为父我……” 铭礼一个眼神瞪过去,周末连忙改口:“为友我们不是生气你和…那个谁的事。我们是生气你从陈倩怡之后就再没喜欢过谁,都以为你心如死灰准备孤独终老,没想到你居然一直备受煎熬。” 铭礼想哭,“差不多心里知道就行了,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 周末和庄苏安顿了几秒,哈哈大笑,铭礼也无奈地笑。 虽然多年的秘密被公开有点不自在,但一直压着的大石头因为“朋友”两个字变得轻巧许多。 然而下一分钟,铭礼就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想把这两人拉出去浸猪笼。 庄苏安掏出手机,“为了帮我兄弟追爱,我又从我多年写小说的经验里反推理了一把。” 说完,他低头点了点,嘿嘿笑,“快看微信。” 铭礼点开微信,除了工作群里几个新发的通知没看,其他什么也没有。庄苏安凑过来,帮他点开“风韵犹存老爷们儿”群。 群人数从三个变成了四个。 他视线下移。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邀请“胖大海”加入群聊。 “…………” 吧台一角发出惊天呼救,引得周围用餐客人频频转头。 服务生疾步走来挡住客人视线,“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工作人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打扰到您用餐实在不好意思!” “这…这怎么感觉像在打人。”客人从夹缝看过去,提出疑问。 “您多虑了,我们正在尽快处理,给您带来不便实在非常抱歉!!”服务生90度鞠躬。 老板,求求你们省点心吧! “铭礼!你可要想好了,你要真送装蒜上路,他的小说怎么办,那是他的前途!”周末一手拿钢制小刀,一手拿着一个小锅锅盖,“有事好商量,把香菜泥给我!” 铭礼手臂勒着庄苏安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玻璃罐就要往他嘴里倒,“我今天就要净化网络!” “大大大爷!手下留情!你要找去找周末,他他他他把仇海拉进去的!” “哈?”周末一懵,眉毛竖起,“庄苏安!” 此话一出,果然铭礼转移了目标。周末有“武器”傍身,可富二代除了有钱之外怎么可能敌得过工作了还全军事化管理的铭礼呢。 战了几回合,绿油油的香菜泥悬在周末鼻尖。周末看成了对眼,狠狠咽了口口水,“你可想好了,这要是吃下去,你我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铭礼冷笑,“你都当我爸爸了,知足吧。” “……” 什么时候当你爸爸合着完全取决于你啊! 就在香菜泥还有0.001米触到周末嘴巴到时候,餐厅大门猛的一开,一个人率先到达战场。 不是别人,正是公司的调度员。 同时给上千名飞行员排班,工作量不是三五个人能完成的,大概要靠几十个人外加专业电脑软件。 这些人铭礼不可能都见过,但看这小伙的神情,以及在人群中一眼锁定堪比狙击枪的精准眼神,他万分确定这就是他们公司的调度员。 因为每次抓飞,他们脸上都是同一副“见到祖宗”的表情。 “铭哥!”调度小伙飞速扑来,喘得一句话都接不上,只能蹦出几个字:“有航班!现在!立刻去飞!” 刚才闹来闹去手机不知道被他丢哪去了,他翻出来,54个未接电话。 “真是让我这个单身狗体验了一把恋爱的感觉。”铭礼不慌不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先不说这个,有个机长发飙了,特别生气!一连换下来十个副驾!眼瞅着就要到起飞时间,我实在没有备份人选只能找你了铭哥!”调度小伙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估计是他从业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灾难。 “哦呦,哪位机长如此暴躁。” “仇海仇机长!” “……” 逃过香菜攻击的两位苟且的眼神碰撞在一起,不晓得在研究什么小九九。 调度小伙看了看表,来不及抹头上的汗,“马上,马上就要起飞了,只有你能救我了铭哥!!!” “……”铭礼不慌不忙摊开胳膊,“可是我证件制服都在家,出来也没开车,来不及吧。” “没问题!”庄苏安“嗷”了一声,“我开车送你!” 周末:“我给你提前开道!” 铭礼:“……” * 林肯嚣张变道,低价小车默默避开,价位差不多的开窗咒骂,然而开车的人不闻不问。 铭礼双手紧紧握着车顶的把手,虚道:“咱们也不用开这么霸道吧。” 装蒜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放心,要是我没写小说,现在肯定是个职业赛车手。” “……” 你正八经飞行学院出来的,一点没考虑过走上“正途”? -- 第21页 路程惊险,但非常顺利。 机组已经在飞机上了,庄苏安直接把车开到了机场出发大厅门口。 初秋的天,等候多时的代办员硬是等出了一后背的汗,看见那身制服第一时间冲上来,“铭礼是吗!?” 铭礼被吼得吓了一跳,连连点头。 “给的15:13关舱门,咱们要快点了!” 铭礼看了一眼表,15:06,二话不说跟着代办员冲进机场。 代办员看年纪差不多四十左右,微微有个小啤酒肚,戴着副细框眼镜,长得眉慈目善,此刻却像个绝世恶霸,大喊着强行拨开一群人把铭礼推到最前面。 “都让开都让开!让这个小伙子先过!” 安检口的工作人员也是盼星星盼月亮。 过了安检,代办大哥抓起铭礼的飞行箱狂跑。铭礼直接惊了,一个上了年纪身材不算瘦的中年大叔能跑这么快!?快赶上学校田径队了! “我的飞行资料包……” 铭礼回头去拿,就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地服一把抢过他的资料包,用不亚于代办大哥的奔跑速度消失不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公然抢劫。 铭礼也跟着跑。 起初是一个人,两个,三个,四个,跟他一起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胸前挂着工作牌,有的穿着地面服务的制服。 到最后差不多有七八个人围着他。 铭礼感觉自己像个明星。 其他候机旅客被这阵势愣到了,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给他们让出一条笔直大道。 登机口就在眼前,工作人员只能送到这里。 代办大哥一头热汗,眼中含泪,紧紧握着双手目送铭礼,“去吧,快去吧!” 大家欣慰排成一排。 铭礼来不及告别,拉着箱子抱着飞行资料小跑进了廊桥,气还是喘的,说不清什么感觉。 万分紧张的时刻,他脑子里竟然蹦出了某个电影的名场面。 少女穿着雪白的婚纱,手捧鲜花光着脚飞奔,花瓣抚过她的眉间,微风刮起她的裙摆。她目光坚定、决绝,山顶等待她的,是她心尖上的爱人。 远远的,一个人站在机舱门口。 他侧对着铭礼,一手随意插在裤子口袋里,正看向底下忙碌的停机坪。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铭礼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胸膛起伏,额间带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仇机长,你再换人,今天这趟航班可就真飞不了了。” 仇海看了他小一会,移开视线,“嗯,就你了。” 第11章 换人的噩梦到了铭礼这终于被打破了。 尽管这是对他业务能力的肯定,可没人跟他说这是个四天过夜的套班,最后一天还飞贡嘎。 除了必备的飞行证件、资料和装备,其余便装、洗漱用品铭礼一律没带。连休息去酒店餐厅吃个饭都只有制服能穿,更别提去外面了。 三段飞下来,航班提前了25分钟降落在他们今晚的过夜点——青岛。 公司安排的过夜酒店距离机场有段距离,时间接近凌晨。机组车上,铭礼悄悄问二副可不可以借他一点洗漱用品。 二副不明所以,满脸问号。 “……洗面奶,护肤品?”铭礼一脸期待。 二副抓抓脸,“我都用房间里的香皂,至于护肤品……那不是女孩才用的?铭哥你还挺讲究。” 铭礼:“……” 是你太不讲究了! 机组抵达酒店,铭礼问前台附近有没有便利超市,无一例外,这个点都关门了。刷卡进门,箱子随意一放,他坐在房间床上思考人生。 问乘务员借这些东西固然是结果比较好的办法,可大半夜去敲人家的门……他可不像仇海不注重自己的名声,绯闻满天飞! 铭礼嗅了嗅自己身上,十分钟后,他妥协点开微信,找到“P”那一栏。 明明白白:睡了? 铭礼发完把手机倒扣丢床上,连着自己也趴在床上。手机很快震了一下,他觉得整张床都跟着震了。 胖大海:没有。 明明白白:你的洗漱用品能不能借我一点? 胖大海:可以,我在1302,过来吧。 看来不管哪里的过夜酒店都喜欢把机长和一副安排在隔壁住。 铭礼敲了敲隔壁的门,门打开,仇海已经换上了睡衣。 “这才不到十月,不至于穿加绒的吧。”铭礼扯着嘴角上下打量。 面前的仇海穿着铭礼过了十一月才会穿的毛绒睡衣,上身浅粉色,裤子浅灰色,胸前画了一个咖啡色的布朗熊。 仇海:“年纪大了,保暖很重要。” “……” 您这打扮放出去说您是个飞了小十年的机长才没人信好吗! 铭礼进了屋,和他房间一样是个普通的大床房。 床头边摆着一台便携式加湿器,写字桌上放着小型吹风机。制服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箱子旁边的皮鞋没有一点污渍。 铭礼自认为在男生中已经算比较精致的了,没想到仇海比他还讲究。 “坐。”仇海背对着他从箱子里拿出消毒棉片把床头擦了个遍,“你需要什么?” “洗面奶,再来个爽肤水和乳液就行。” 仇海点点头,“睡衣有吗?” -- 第22页 一贫如洗的铭礼摇摇头,“没。” 仇海从过夜袋里拿出便装递给他,“拿去穿吧,洗过了。” “你不出门了?”铭礼看了看眼前的便装,抬眼看仇海。 “最近这条航线经常飞,该去看的都看过了。”见铭礼没有接,仇海把便装放在床边,转身又去给床头消毒去了。 睡衣材质是高级的天鹅绒,不用摸就知道一定很舒服,脚腕是束口的。仇海蹲下的时候能露出一小截脚踝。 铭礼盯着发愣,女孩都羡慕的骨相怎么就长在了这个男人身上呢。 “我的洗漱包在浴室,你要什么自己去挑。” “……好。” 铭礼走进浴室,拉开牛皮洗漱包。 这满满一包是什么鬼! 这大神平时上班之前能在家折腾几个小时!? 手悬在半空无处下手,找了半天才找出几个类似洗面奶和类似水乳的瓶瓶罐罐。正要拉上包链,他的视线忽然被藏在夹层里的小物件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看外观正常男性绝不会买的护手霜。 可那阵子偏偏铭礼不是个“正常男性”。 大雪不眠不休下了七天七夜,各个学院都在组织学生铲雪。导员天天在大群里通报谁谁谁出宿舍又滑倒了,雪天路滑,千万注意!!! 学校停课一天,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都缩在宿舍取暖。 通往学校大门的路上。 铭礼裹着厚厚的围巾,不怀好意地看着身边人。实在憋不住笑就把脸深深埋进围巾里,过了一会又一本正经地露出半张脸。 “好娘。” 仇海拔开玫红色的盖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从出宿舍眉头就没舒展过。 “这怎么能算娘呢,售货员鼎力推荐,不管多干燥的天,涂上这个双手一秒水嘟嘟。”铭礼官方介绍。 仇海:“……” “有句话说得好,手是男人的第二张脸。” “……”仇海无奈叹了口气,“我就是找了份在餐馆的兼职而已。” 他找兼职基本不看工作内容,家教、外卖,奶茶店,只要跟上课时间没有冲突一切皆可。 “那个老板又没说具体干什么,万一在后厨房洗盘子呢。”铭礼藏在围巾下的嘴嘟囔。 “你啊。”仇海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势揽住他的肩搂在怀里,轻声说:“这个如此神奇的护手霜有同款唇膏吗?” 铭礼愣了片刻,用力裹住围巾,只露出两只看禽兽的大眼睛,“不知道!没问!” 仇海发出了一个长长的“嗯”,继续说:“下次我去问问,一秒水嘟嘟的唇膏,我更需要。” 铭礼从回忆里拔出来,透过镜子见仇海靠在门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视线停在他手上的护手霜上。 他像个被抓了现形的小偷,把护手霜放进包里,刻意轻松地转过身,“还在用这个。” “嗯。” “挺好用的。” “……嗯。” 铭礼有些慌张地将瓶瓶罐罐抱在手里,“我借这些。” 仇海还是“嗯”。 “谢谢,我回去了。” 铭礼往前走,仇海居然没让,姿势都没有变过。他知道仇海的视线停在他脸上,因为如此他才迫切的想要离开。 长久的沉默后,仇海往后退了一步,铭礼抓住这个空隙狼狈逃了回去。 * 热水澡洗过了,蒸汽眼罩戴上了,连摇篮曲都循环播放了N遍。 铭礼烦燥关上播放器,反反复复三小时,死活就是睡不着。幸亏明天的航班晚上飞,不然这个状态可不行。 眼睛再次闭上的同时手机震了一下,铭礼秒睁。 胖大海:刚看到被拉进了群聊。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哈哈,没事没事,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装蒜:自己人! 铭礼盯着屏幕一阵无语,大晚上都不睡的吗? 他私信周末。 明明白白:你怎么还有仇海的微信? 周末回的很快:咋,嫉妒? 明明白白:嫉妒你妹!以前没觉得你俩很熟啊。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哼哼,不知道了吧,其实我和仇海也有一段…… 明明白白:………… 周末这个人绝对是个不称职的富二代。 大学时候,要不是有一次铭礼有急事要出校门,周末开车送他,他永远不知道周末开着上百万的小跑车。 铭礼起码喜欢过陈倩怡,喜欢过仇海。可周末真的是从学校到现在,一根光棍没有变过。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逗你玩的,他在我们家餐厅兼过职,有一次在店里正好碰到了,一问一个学校就加了微信。我爸天天拿他给我竖榜样,毕业还想在工作上帮他疏通关系,不过人家早就被G航挑中养成去了。 仇海的便装是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短裤,天知道他穿冬天的睡衣为什么要带一身夏季便装。 铭礼穿的时候瞄了一眼标签。 “……” 这个牌子应该不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国际大牌吧,谁闲着没事去买那个牌子的衣服。或者哪个男人去买那个牌子的衣服,都是女孩去买包…… 铭礼甩甩脑袋,柔软高端的棉质衣料贴着他的皮肤,还有属于那个人的味道。仇海从来不用香水,只用衣物柔顺剂。 -- 第23页 曾经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闻见这个味道就心跳加速,跟闻了兴奋剂似的。调度室的公司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个味道率先让他惊慌失措。 愣神之际,群聊多了几条消息。 胖大海:你们毕业之后都去哪里飞了? 装蒜:嘿,多谢前辈关心。我现在在写网文,勉强维持生计。周末彻底成了个富二代,蹭饭都去他那。最后一个你知道,正跟你一块儿双宿双飞呢。 铭礼:“……” 胖大海:混得都不错,羡慕。 装蒜:我们羡慕你,这么年轻就放了机长,以后铭礼要抱紧你的大腿了! 铭礼心想,关我毛事! 胖大海:运气好而已,小铭飞的不错,往后晋升不会慢的。 铭礼有一种高中班主任给孩子父母说明这学期孩子学习情况的感觉。 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铭礼不知何时被拉进了一个“助狗脱单小分队”的群里。 装蒜:他叫你小铭!我看有戏!@明明白白 装蒜:小铭,小铭!!!多么亲密而温暖的称呼!要是有个人叫我小蒜我现在立马委身于他! 本来铭礼就失眠,这么一闹腾,他索性坐起来点了根烟。 亲密? 温暖? 他怎么觉得像物理题里永远从家走不到学校的小学生呢。 烟头忽明忽暗,铭礼走到窗前弹了弹烟灰。对面写字楼的某些窗户还亮着灯,时而能看见路过窗边的人。 烟雾缓缓吐出,伴着一声不长不短的叹息。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负责。 而他,简直一团糟。 手机又震了起来,这次是有规律的长震。铭礼夹着烟拿起手机,幽亮的蓝光映出他怔住的表情。 来电显示两个字:仇海 他删了他的微信,但仍在手机通讯录里保留了他的电话,就像不断往前的日子里始终都为他留有一席之地。 第12章 “还没睡。”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低音,铭礼的心像是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酥酥麻麻的。他不自觉地摸上心脏位置,传来的是仇海衣物柔软的触感。 他忽然觉得仇海也站在一墙之隔的窗前,和他一样手里夹着烟。 “嗯,白天吓着了。” 仇海轻笑了一声,“被我?” “仇机长的硬派做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铭礼胳膊肘撑在窗台上,微微弯腰,又抽了一口烟轻轻吐出,烟草味弥漫在指尖。 他当年飞行员体检差点因为身高过高被刷,连电影学院寄过来的专业合格证都没能让他心情好点。 仇海的这种做法,铭礼其实是喜欢的,越“硬”越好。他对飞行已经远远不止热爱,而是骨子里存有执念。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谁能终止我的‘杀手行为’。”仇海说。 铭礼“噗”的一声笑出来,“万一换上来的人就是没有让你满意的呢。” “我就亲自给能让我满意的人打电话。”打火机“啪”的一声,电话另一头的人又点了一根烟。 铭礼很想问顺着说点什么,纠结了半晌还是换了一句:“仇机长威武。” “还好还好,朋友圈看了吗?” “朋友圈?”他一愣,点开免提,打开仇海朋友圈。 铭礼平时没有时刻关注朋友圈的习惯,只是偶尔无聊的时候点开刷一刷,还刷不全。 当然,在意的人除外,加上仇海微信的那天他就把仇海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 每张照片,每个视频他都看了好久好久。幸亏仇海发的不多,不然一整天不用干别的,光盯着手机傻笑去了。 本来仇海最近一条是在今年过年当天发的新年祝福,此刻又多了一张两天前发的照片——机舱门口的合照。 万里无云的天空变成了浩瀚无边的银河,方方正正的机舱门不知用什么修图手法换成了挤压变形的太空舱。 某颗不知名的赤红色星球霸占着银河一角,航空母舰和战斗高达占据另一边。两人的肩章被抹掉,取而代之肩上扛的是类似于星际电影里的徽章。 照片配字:因某人的有感而发。 底下一堆点赞评论,有飞院的同学,也有公司同事以及没有例外的周末和庄苏安。庄苏安还在底下明知故问评了一句:是谁如此般配! “求点赞。”仇海一字一顿道,甚至有点撒娇的意味。 没见过原图的人可能没有概念,可作为一个在梦里都能把图还原百分之百的“粉丝”,就算对修图一窍不通也明白其中的难度。 铭礼来了个惊天“卧槽”。 “这图你做的?”没等仇海说话,铭礼继续激动:“都能拿去当电影海报了。” 他把照片保存到相册,每一处在高清放大下都没有模糊的迹象。 刷短视频养成的习惯,铭礼一连点了好几个赞,结果频繁提醒他“已取消”,他不满足地只点了一下。 “你要没学飞,肯定是个优秀的修图师傅。” “能赚多少钱,‘生活’说它不太行。”仇海说。 铭礼掐灭烟头,扑到床上发出一声重重闷响,“干好了也不比你现在赚的少吧。” “是吗。”听声音,仇海也上了床,“你觉得,干多久比较合适。” “干……”铭礼反应过来,沉默了一会,“干你!” -- 第24页 * 这个季节的青岛往年已经秋高气爽了,无奈今年全国天气反常,雨水偏多。暴雨从白天下到晚上,候机厅的大屏幕上一片红黄,不是取消就是延误。 铭礼执飞的航班也没有悬念的延误了,没有起飞时间! 密集豆大的雨点打在驾驶舱的玻璃上,舱里的三个人非常无语。 “没有时间不早说,让咱们这么早进场干什么,干瞪眼?”二副打破寂静,愤愤不平,瞄着前面的两位。 两人一个刷手机,一个看书,没人理他。 二副尴尬,自言自语又嘀咕了几句便瘪了嘴。这两位的气场真的是…… 都说飞机靠天吃饭,下雨延误这种事铭礼司空见惯,对仇海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彻夜延误,飞通宵有时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行,讲究的就是个心态。 铭礼把座椅往后一调,“我上个厕所。” 上完厕所出来,仇海也从驾驶舱出来了,正在和乘务长聊着什么。 “该说的我都解释过了,他还是吵着要下飞机。”乘务长的飞行年数不比仇海少,此时双手掐着水桶腰,圆润的大脸盘红扑扑的,几根头发狼狈垂在额前。 能把空嫂级别的乘务长气成这样,一定是个大BUG。 铭礼凑上前,“旅客闹事?” “28排有个旅客一直在吵,说要么现在就起飞,要么赔偿,要么给他调到前面座位。”乘务长头都大了,“不然他就要下飞机。” 虽然工作在驾驶舱,不过各式各样的作妖旅客铭礼也见过不少,不屑笑了笑。 “已经推到远机位排队了,二次开舱门放他下去又要重新排。”铭礼说:“他身体不舒服?” “好像没有。”乘务长摇头,“我看那吵架的架势让他扛个几吨重的舱门都没问题。” 铭礼看了一眼仇海,仇海也正好看向他。 暴雨没有要减小的意思,外行看天气内行看塔台,两人心知肚明后面排着吆五喝六的各家公司的飞机。无线电里已经炸了,谁不想天气好转第一个起飞。 这个旅客就是想以延误为借口占小便宜。 机票的赔偿事宜不归他们一线员工管,铭礼说:“尽量把他往前调一下?” “可以是可以,但……”乘务长揉着太阳穴,“这狗孙子得寸进尺,想要坐头等舱。而且我担心给他调了座引起周围人不满,都要求换座,到时候没法控制。” 要让旅客知道这群人前彬彬有礼甜美可亲的乘务员背后叫人家狗孙子……求旅客的心理阴影面积。 “姐,姐!”乘务员掀开帘子进来,看见仇海脸一红,低下头蚊子哼哼般叫了一声:“机长。” “旅客怎么样了。”乘务长严厉一问。 乘务员立马正经起来,欲哭无泪,“那个旅客还在吵,5号姐正在安抚他,已经有别的旅客想投诉咱们了。姐,怎么办。” 一直没插话的仇海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他这么想坐头等舱,他怎么不来坐驾驶舱?你让他来,我的位置给他坐。” 乘务长:“……” 乘务员:“……” 铭礼:你就别添乱了好吗! 说时迟那时快,仇海真的拉开帘进了客舱。 这趟航班接近满客,于是头等舱的旅客就见一位腰细腿长脸阴得吓人气势汹汹要去砍人的机组男还没走几步就被另一个身高差不多的机组男抡了回去。 旅客们面面相觑。 乘务员出来抱歉解释,“不好意思,那是我们机长。” 旅客们的面面相觑没有得到任何改变。 机长?这么年轻的吗??? “你跟我进去。”铭礼拉着仇海的手腕风风火火进了驾驶舱。 门“砰”的一声关上。 乘务员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姑娘,愣是好久才反应过来,细品了一下刚才的经过,“姐,你觉没觉得,机长和一副哥的关系很好。” “旅客的事还没处理好就聊起八卦了!”乘务长凌厉的眼神一瞪,吓得小姑娘一溜烟儿跑了。 驾驶舱里,二副明显察觉气压低了好几度。 原本看书的机长改刷手机,一秒一个视频根本不看内容,为了证明手速般持续不懈。 刷手机的一副哥拿出了一本边角泛黄的陈年旧书,并且不自知地拿反了还一个劲儿地看看看,仿佛他看的不是文字,是悬浮在文字上方的寂寞。 作为舱里的老幺,二副觉得他有义务也有责任调节驾驶舱气氛。于是他先是迂回到仇海旁边,“仇哥,刚问了还是没有点,我让乘务员送点吃的进来?” “乘务员也很辛苦。”仇海低声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她们还要应付旅客,你添什么乱。” “是是是。”二副首次尝试失败,尴尬之心无以言表。 他不应该先去问机长,机长的心思捉摸不定,他应该先去问一副。飞之前他稍微打听了一下,都说这个一副哥业务能力出众,人也和善。 “铭哥。”二副“小狗趴”到铭礼肩膀后,“看什么书呢?” 铭礼转头疑惑看了他一眼,往旁边靠了靠拉开安全距离,把书一扣,“鬼知道。” 二副:“……”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俩人! 客舱打来电话,乘务长感激的声音响在三个人的耳麦里,“机长,那狗…那位旅客不闹了。他一听机长要亲自出来逮他,吓得立马老实了哈哈,谢谢仇哥!” -- 第25页 “嗯,有进一步的消息随时沟通。”仇海挂了电话,朝坐在右手边的铭礼扬了扬下巴,像炫耀自己得了大红花的小学生。 铭礼“切”了一声,把书收好。 二副坐后面捏了把汗,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哪个一副敢“切”机长。 无线电传来搭台指挥员的声音,计划十五分钟后上跑道起飞。两人收起面前的小桌板,系好安全带,调整耳麦。 平静的驾驶舱变得忙碌起来。 第13章 航班落地长沙,不得不说南方的夜生活真是丰富。 机组车飞驰在路上,路边随处可见人满为患的烧烤小摊,和他们北方城市不一样。快凌晨了,螺狮粉小龙虾,臭豆腐大香肠不带歇业的。 铭礼的手机也在飞行模式关闭的那一刻“入乡随俗”般炸了锅。 装蒜:我又以我多年的写作经验给你反推了一把仇海朋友圈的用意。你想他微信里的女孩肯定能摞成一座山,这样一条不清不楚的朋友圈得有多少人对号入座!放长线捞群鱼,不简单!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儿子你这回可害惨为父我了,我那个同学跟我分店店长的妹妹认识,人家哥哥都找上门来了,我现在天天躲着他跟躲猫似的! 系统提示:您的晋升申请进度有变,请尽快查看! 139XXXX0898:哥,我是过几天和你一起飞的乘务员李利婷,你是不是和仇机长绑班了? 铭礼:????? 他自动忽视之前的消息,点开最后这条陌生短信。公司所有人的电话都能在内网查到,铭礼输入电话号码,果然显示归一个叫李利婷的乘务员所有。 绑班?什么鬼? 他点开航班准备网,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度把下个周的班放出来了。他的名字后面赫然跟着一个“学”,仇海名字后面赫然跟着一个“教”。 不能吧。 他又点开系统提示。 资质晋升资格的审批流程已经走完了,显示“已通过”,这代表铭礼有资格参加晋升考试。任何关于飞行资质的晋级,都要让有教员资质的机长带着飞一段时间,俗称“带飞”。 所以说,“这班飞完再也不见”的魔咒,在仇海身上被彻彻底底打破了? 铭礼盯着手机若有所思。 “仇哥!” 铭礼猛得一惊,猛然回头。 坐在后面叫仇海的乘务员愣住了,她叫机长,副驾回过头来干嘛?看在这个副驾颜值也不低的份上,乘务员勉强冲铭礼笑了笑。 仇海慢悠悠回过头,乘务员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一会落地宵夜去吧仇哥,我们乘务长说要请客!” 这帮小姑娘,连机长都不叫了。 眼睛神似某冰冰的乘务员:“对啊仇哥,谢您刚才帮我们摆平了问题旅客。” 气质神似某亦菲的乘务员:“有家小龙虾味道超级赞,就在咱们住的酒店附近。” 声音神似某幂的乘务员:“一起去吧仇哥,明天休一整天呢,吃完回去使劲儿睡~” 铭礼:“……” 仇海用上次拒绝的语气——或许他每次拒绝都是用这种语气,礼貌又不失微笑道:“我的便装借给小铭当睡衣了,就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乘务员小姑娘暗中怼了怼乘务长胳膊,“姐你看,他们关系就是很好!” 乘务长:“……” 机长和一副关系很好是很不正常的一件事吗??? 到了酒店,乘务组的姑娘在前台办入住,二副尾随。铭礼和仇海一人叼着一根烟站在酒店大门口。 铭礼抽烟喜欢用食指和拇指拿着,微微扬头向上吐烟。仇海则喜欢低下头,食指中指夹烟,烟雾迷漫在他的衣领间。 不知道的还以为该酒店大半夜请来了COS模特。 “后续航班看了吗。”仇海说。 “看了,请多指教,仇机长。” 仇海微微抬眼,“你叫我什么?” 铭礼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标准的佳洁士广告笑,“师父!” “我申请了长过夜,愿意跟我走吗,天南海北。”仇海抽完最后一口,吐出一缕长长的白烟。他看着铭礼,下意识抿嘴,像是在品尝口中烟草的味道。 这个样子的他,铭礼见过无数次。 在下雪的小路上,在树林的阴朦中,在黄昏的图书馆门前,在他的枕间。 “师父去哪,徒弟就去哪。”铭礼说,他指间的烟还没抽完。 仇海笑了笑,“你不想出去飞,可以申请换一个教员。” “这么不愿意待见我。”铭礼把抽了一半多的烟摁灭,扔进垃圾桶,“徒儿伤心呐。” * 到了房间,铭礼才想起给各路问候他的人回消息。 周末庄苏安关系铁,暂时先不管了。他比较在意那个叫李利婷的乘务员,问他这个做什么。 他给那个号码回短信:最近几班是绑在一起的,有什么事吗? 铭礼自己都没意识到,那句“有什么事吗?”攻击味十足。 短信很快回过来了:我就是想打听打听仇机长有什么喜好,深夜打扰了,不好意思哥! 铭礼摸了摸鼻子。 又是一个爱慕仇海的小姑娘。 他回道:没关系,我不清楚,等一起飞的时候你观察观察吧。 -- 第26页 发送成功,他坐在床边陷入沉思。 仇海有什么喜好? 好像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 微信消息的震动令他回过神来。 胖大海:徒儿还伤心着呢? 铭礼盯着屏幕有如盯着一面镜子,照出自己写满“无语”的脸。这个人真的是…… 明明白白:已哭晕在厕所。 胖大海:别哭了,来我屋吃东西。 明明白白:? 胖大海:我叫了螺狮粉,再不来就坨了。 铭礼眼睛一亮,螺狮粉!? 速度换上仇海的T恤大裤衩,风风火火出了门。离着大老远就闻到了特殊的香味,仇海居然光明正大地开着门。 铭礼进屋顺便把门带上,眼神就移不开桌了。 窗边小桌端端正正摆着两个超大的外卖盒,还有卤蛋、炸鸡蛋、炸豆皮、油麦菜、酸笋和酸豆角,每一种都是单独包装。在台灯的照耀下,色香俱全。 “快来坐。”仇海搬了两把椅子到窗边,掰开一次性筷子,细心地去除上面的小木刺,递给对面的人。 螺狮粉这种东西跟榴莲一样,喜欢的人贼喜欢,讨厌的人恨不得一辈子见着绕道走。 在那段靠打工为生的大学时光里,仇海很少吃这种小吃。一是卫生条件堪忧,吃坏身体耽误事情。二是学校食堂要便宜得多。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可偏偏铭礼是个重口味,无辣不欢还特别喜欢挑战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学经常吃坏肚子,几乎都是仇海把他从厕所背出来。 上了班变本加厉,飞哪吃哪,家里一堆胃药。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旁边,一定会看到仇海碗里的粉越吃越多,铭礼碗里的汤越来越多,并且配菜都在铭礼碗里。 铭礼吃粉绝对是在向日本拉面师傅致敬,声音大,吸得爽。仇海都忍不住看他,百般无奈。 “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铭礼嚼着粉忽然严肃起来,“时间,时间在和我赛跑,剥夺我碗里的汤汁!果然还是这里的螺狮粉好吃。” 仇海点了双份的配菜。铭礼吃完一颗卤蛋转头又去夹第二颗,筷子伸到空中忽然被雷劈中般静止住。仇海被呛了一下整个人都笑的不好了。 “都是你的。”他将几个配菜小碗往前推到了铭礼的碗边,凑成了一小桌“满汉全席”。 铭礼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螺狮粉,算你的喜好吗?” 仇海愣了愣,“算……吧。” 铭礼摸着下巴,假装沉思道:“嗯,有交代了。” “?” 他把手机里的短信给仇海看。 “我就回她,螺狮粉?”铭礼哈哈大笑。 仇海的眼神从好奇秒变阴沉,筷子一放,不吃了。 三十岁左右的机长公司里基本人尽皆知,因为年轻。像仇海这样颜值在线的年轻机长,公司无人不知,因为未婚。 乘务员对他的评价:帅,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如圣人般从天堂大门口徐徐走来,拯救凡间颗颗伤痕累累痛不欲生的心。笑起来如沐春风,感觉心窝被融化。 之前铭礼在内网论坛看到这个评价,心想这年头的乘务员不光能飞航班,还能兼职去写职场玛丽苏。 这文笔,这措辞,啧啧啧。 而飞行员对他的评价却是另一个极端。 他们私底下列了一个“十大魔鬼机长排行榜”,仇海光荣位列第一名,常年无法被超越。 也难怪他绯闻那么多。 哪个女人不喜欢高颜值高冷范儿十足,只对她一人温柔的……有钱男人呢! “手机给我。”仇海冷脸摊开手。 铭礼脑袋顶上的小警报响起,“不给。” “给我。” “……不给。” 仇海微微眯起眼睛,“吃了我的粉,就要听我的话。” 铭礼慢慢往后移,手机背到身后,“师父请徒弟吃粉,天经地义。” “是吗。”仇海站起来走到对面人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伸出手。 铭礼当年一举拿下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反射弧不慢。 他紧紧盯着脚尖不说话,过了一会找准时机从仇海胳膊底下一穿而过。仇海的反应也很快,立马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阻止他逃跑。 “别挠别挠,哈哈哈哈,痒痒痒,哈哈哈哈哈哈别挠别挠错了错了!!!”铭礼像条打了鸡血的泥鳅,一手阻挠,一手死死护住手机。 随着一声闷响,两人纠缠着摔到床上。 等铭礼回过神来,就发现手中的手机不见了,他快要被压死了,仇海的鼻尖快和他碰到一起了! 然后他很没出息地“嗝”了一声,吃撑了。 第14章 * 贡嘎国际机场位于拉萨,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机场之一,作为特殊高高原机场对执飞的机组成员有极其苛刻的限制条件。 本次航班由长沙直飞拉萨贡嘎,因航线特殊,飞机上的旅客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旅游爱好者。铭礼望着登机口排队的人群,冲锋衣,防护镜,专业的登山设备。 坐在左座的仇海正看着手上的航线资料,后面的二副整装待发随时听候机长指示。 “氧气设备检查完了吗。” “报告机长,检查完毕。”二副回道。 -- 第27页 “客舱的确认过了吗。” 二副:“……” 铭礼给客舱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乘务长沉稳的声音:“机长,旅客和乘务员的氧气设备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可以上客了。” “好。” 飞机正点起飞,飞行时间两小时三十五分。 短短两个多小时把人送往海拔3600米的地方,身体素质好的能适应,只要不跑不跳一般问题不大,身体素质差的直接晕倒。 但很明显,无论是机组成员还是旅客自己,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和居住经验根本去不成那种地方。 起飞一个半小时后,广袤无际属于西南地区独有的地貌出现在三位机组成员的面前,颇为壮观。 起初是开阔无人的平地,后来进入连绵不断的雪山岭地带,暗灰色的山体顶端覆盖着皑皑白雪。越往里飞,白雪覆盖的面积越大,到最后整片山脉都布满了白灰色的花纹。 天高云淡,能见度很好,但并不意味着航路就平稳。 越是这种高高原航线,无法预知的颠簸越多,有时候严重到能把没系安全带的人颠飞。但驾驶舱里不存在这种情况,他们无论飞哪总会牢牢系着安全带。 所以铭礼很不理解为什么乘务员让旅客系安全带总有些人从来不听。 颠簸突如其来,驾驶舱寂静无声,三个人都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听着无线电里的声音。 “距离落地还有三十分钟,通知客舱准备氧气。”仇海说。 “收到。”铭礼给客舱打电话。 飞机上因为有增压系统平衡压差,所以没有高原反应。 可当飞机落地,发动机关车,增压系统关闭,开门的一霎那是个考验。别说身为女孩的乘务员,五大三粗的老爷们都能栽过去。为了适应环境,氧气至关重要。 一系列标准的降落程序后,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缓缓向前滑行,对接某个廊桥口。 铭礼摘下耳机,“一会我下去调油。” “我去吧,铭哥。”二副习惯性抢活。 但这活不是抢就能抢过来的,这条航线的每一个环节必须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来把控。这个航班上除了仇海,就是铭礼了。 于是仇海难得在工作上向着他,对二副道:“让他去吧。” 铭礼站起来去开驾驶舱的门。 “不带氧气?”仇海有些意外。 “仇机长。”铭礼呲出自信的大板牙,“可能我太低调,导致你不知道。咱们公司刚开这条航线的时候,我作为第一批执飞的机组,连飞了半个月。” “半…半个月!?”二副惊呆了,露出“你牛逼”的目光。 “所以?这就是你不带氧气的理由?”仇海不以为然。 铭礼懒得和他解释。 廊桥还未完全对接好,乘务员已经开始用航前配备的便携式小型压缩氧气瓶吸氧了。见铭礼从驾驶舱出来,乘务长递给他氧气瓶。 他笑着摆了摆手。 乘务长:“?” 观察窗敲了几下,外面的人给了个OK的手势。 “我们要开门了,你确定能行?”戴着面罩,乘务长的声音闷闷的。 “开吧。”铭礼站在前舱,霸气侧漏,稳如磐石,“没问题。” 开门手柄猛地被提起,门缝渗进令人刺眼的阳光,冷空气瞬间席卷而来,把前舱厚重的门帘都吹了起来。 铭礼一个趔趄,直接双膝跪地和第一排的旅客来了个面面相觑。 门帘落下的瞬间,驾驶舱的门突然被拉开,一只胳膊揽过铭礼的腰把他拖了进去。 双腿发软,喘不上气,大脑因突然缺氧又昏又涨。铭礼就着那只递过来氧气面罩的手大口呼吸,吸的差不多了,看到坐在右座一脸担心的二副,左座是空的。 没办法多想,他一只手撑着屁股下的椅面想坐稳一点,却摸到了一条大腿,还摸到了人家大腿根。 “……” 铭礼僵硬地转过头,只见他以一个“后入式”的姿势牢牢坐在仇海腿上。仇海的一只胳膊勒在他肚子上,一只手给他按着氧气面罩,下巴抵在他的肩头。 只听对方略带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听不听话?” 二副:“铭哥!你你没事吧!你你你你的耳朵都红了!” 铭礼:“……” * 机长亲自下去调油,回到飞机上撑着前舱工作台,胸膛深度起伏默默吸着氧气。 客舱里一片死寂,乘务员有的两三个聚堆,有的单独靠在角落,无不看破红尘似的戴着氧气面罩。 为了让机组成员能够更充分更好的适应高原环境,航线审批的时候特意空出来了三个小时作为中间的缓和时间。 贡嘎机场的工作人员对因机组原因航班取消的事司空见惯了。 仇海试着身体适应的差不多了,推开驾驶舱的门。 二副是云南人,家住在香格里拉,3600米的海拔对他影响不大。 作为全组唯一的希望,他跑去机场叫了机场医疗队,买了点当地特产带了上来。刚上飞机,他就怔住了。 驾驶舱满员可以坐四个人,但因为空间有限以及人员配置的原因,一般三个人执飞就够了。 此时,铭礼坐在右座后面的观察位,头无力靠在门框边,闭目养神。氧气持续流出,面罩呈现充盈的状态,总体状态比刚才好一点。 -- 第28页 而他的正对面——左座后面,平时并不经常用到的位置坐着本架飞机的老大。 从正对驾驶舱门的方向看过去,仇海大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占领门口。他一只手摁住铭礼脸上的氧气面罩,另一只手提着铭礼的氧气瓶。 明明自己的氧气面罩都快要掉下来了,二副心想。 二副弯腰小心凑过去,“机长,医生来了。” 仇海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让医生请进。 医生给铭礼量了血压,测了心率,检查了一些身体的基本特征。期间铭礼睁开眼睛,慢慢摘下氧气面罩。 “刚来这里总会有点高原反应,最近休息不好,熬夜,情绪变化都会造成反应加重。你的身体机能是没问题的,慢慢减少氧气的供给慢慢适应就可以了。”医生皮肤黝黑,脸上两坨高原红,操着一口藏味儿普通话。 医生走后,铭礼继续靠在门边,仇海把氧气调节旋钮关小了一点,将面罩重新罩在他嘴上。 “……学长。” 仇海呼吸一顿,看向面前人像是睡着的脸,什么也没说。 医生依次给所有人都检查了一遍。 二副检查完毕再次进入驾驶舱的时候,就见仇海端着一碗粥一小勺一小勺往铭礼嘴里送,他一副哥的脸苍白。 “机长,你也吃点东西吧。” 仇海点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自己那碗粥。 三小时后。 “塔台塔台,GN6012排在第几位?能提前起飞吗?” “GN6012,你们不能提前起飞,前面排了三架。” 塔台指挥飞机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铭礼放下话筒,“好家伙,贡嘎的塔台这么硬气,我可是开航执飞的第一批机组。” 二副不再露出惊呆的目光,无语看了看仇海。仇海没说什么,盯着仪表盘。 有的是机组因为不能适应高原环境导致无法继续飞行的情况,但不得不说铭一副的恢复能力惊人。如果把他放进科幻小说里,他绝对是那种受了伤肉眼可见痊愈的超能力者。 “机长,旅客登机完毕,请求关门。”乘务长推门进来。 “关。” 驾驶舱的三个人系好安全带。铭礼活动了几下脖子,“起飞,回家!” 仇海这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飞机起飞,航班回程由贡嘎直飞他们所在的基地B市。 经过长途跋涉的旅客已经很累了,一个个仰着脑袋张着口呼呼大睡。 如果其中有一位旅客醒着,他便会看到壮观的夜景,以及试到高清夜景下的强烈颠簸。 这代表机舱外的风很大,往往伴随着特殊天气,对起降造成影响。 一道眨眼不见的蓝光划过夜空。 铭礼去了趟厕所,回来就见仇海和二副的表情都算不上高兴。 尤其是二副,这个刚飞没多久,没怎么见过大风大量的老幺。铭礼能从他多变的神色猜出一定是落不了了。 果然,仇海翻阅起了计划备降机场的各项资料,同时拿起了无线电话筒。 客舱。 “姐,还有五分钟就要降落了,我进去问问机长地面温度。”乘务员站了起来,还未得到进入驾驶舱的许可,就听见客舱广播响了。 “喂?喂喂?” 乘务员和乘务长对视一眼:“?” 客舱里的旅客逐渐被轰起来,睡眼惺忪,一脸迷茫。 “各位旅客,你们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广播器里传来仇海沉稳的声音,“现在,请你们在原位坐好,向飞机的左前方看去。看,电闪雷鸣。” 第15章 “正如你们所视,我们无法突破自然现象强制降落。本架飞机决定临时备降天津,你们无法选择。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将随时通知,谢谢。” 铭礼飞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机长亲自广播备降。 作为机组成员会觉得这位机长超级nice,但作为旅客,铭礼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驾驶舱把这个机长抽一顿。 太欠儿了! 飞机降落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 有的旅客表示理解,有的旅客骂骂咧咧,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需要下飞机,然后在公司安排的酒店住一晚,或自愿终止行程滚蛋。 乘务长站在前舱门口对每一位旅客点头哈腰。 最后一位旅客下飞机后,这位已经是两个娃子妈的乘务长将额前落魄的一缕头发别到脑后,冲进驾驶舱强颜欢笑,“机长,旅客都下完了。” “辛苦了。”仇海转过身点头郑重道:“家里已经安排好了酒店,一会送咱们过去。” * 公司对不正常航班的处置游刃有余,谁的飞行生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大家对此习以为常。机组车载着十多个人行驶在这座城市宽阔的马路上。 大老远,一个横跨在水上闪着绚丽多彩的夜灯的巨型圆状物出现在铭礼眼前。 “天津之眼!”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大家纷纷望过去,一洗无法回家的丧气。 作为天津这座城市的地标,实物看上去要比在电视上看震撼太多。车从河旁边的马路驶过,有种这玩意儿马上要压过来的感觉。 “你说你恐高,却带他去坐摩天轮。”二副突然惆怅来了一句。 整车包括仇海都看向二副,二副连连摆手,“不是我!你们没听过天津之眼的魔咒吗?情侣来了必分手。” -- 第29页 “啊!”一个乘务员捂住眼睛,“我不看我不看!” “看没事,上去坐一圈,下来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都能给你彻底毁灭。” 铭礼嘴角抽搐,“要不要这么神奇。” 一直沉默的仇海突然对他道:“试试?” “……” 到了酒店,来到房间,铭礼摔在床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这份工作的神奇就在于,早上他们还在长沙,中午居然就到了拉萨,而晚上则被迫躺在天津某个酒店的床上准备睡觉。 手机一震,他划开屏幕。 胖大海:试试? …… 十分钟后,铭礼裹着向酒店保安大爷借的短款军大衣,下身穿着自己的制服西装裤,脚踩一双雨靴材质的男靴出了电梯,仇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最近的时装秀流行混搭?”仇海笑着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铭礼双手交叉揣在袖子里,“彼此彼此。” 两人没带正八经衣服的人打了个车直奔目的地。 很快铭礼就意识到出门是个严重的错误。 车流穿梭,天津之眼下面的售票处排起了长长的队,多数都是情侣,偶尔有几个男孩女孩抱团,里面也一定至少有一对明面或暗面的情侣。 他们有的是学生,有的是夫妻,有的是工作没多久的社会青年。但无论什么身份,有多少人,人群中你都能一眼瞧见那两个活像刚从东北火车线上偷渡下来的男人。 “大爷,咱们这门票多钱?”铭礼无语转身,拍他肩膀的小伙愣住了,干笑道:“我还以为是景区维持秩序的大…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认错了。” 铭礼:“……” 小伙带着对象走了,这已经是他站在这第三次被拍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他把领子立起来遮住脸。 “不要。”仇海笑,学着他双手揣进袖子里。 * “祝您和您的父亲身体健康,幸福美满。”金牌售票员小王目送两个人走向摩天轮。尽管女孩浓妆艳抹,男人颇显年轻,但他还是看出来这是一对父女。 工作五年,他对来这里的人了如指掌,什么关系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来二去名声传了出去,上个月报社记者暗访让他小火了一把,这样下去升职加薪不是问题。 小王再接再厉收回视线,例行微笑迎接下一组来客,“你好,欢迎来到天津之眼,请问两位……大爷,大哥…兄弟……” 两个高挑的“东北大爷风”站在他面前,长得还特好看。 小王的笑尬在嘴边,铭礼放弃般比了个“二”道:“两张,谢谢。” “好的,祝两位……”小王想了片刻实在找不出形容词,笑比哭还难看,扭捏地说:“旅途愉快。” 过了检票口。 仇海:“差评,我必须给他差评。” “……” 铭礼觉得和仇海在一块无语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包厢载着两位大爷,哦不,两个精神小伙缓缓升空,正下方的那条河逐渐变窄,最后变成夜幕下的一条线。 视野开阔,城市的夜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包裹着他们。 换成别人早已激动不已,可他们平时工作就在天上,什么样的景色都见过了。此刻只是并肩而立,静静地望着远方。 “我不信。”仇海忽然道。 铭礼看向他,“什么?” “摩天轮的魔咒。” 铭礼笑了笑,“都是噱头,要相信唯物主义不可推翻。” “原来你也不信。”仇海也看着他。 夜色中,他们彼此凝视,风格迥异的侧脸线条完美,又是那么的相似。 铭礼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升至最高点,远处忽然炸开一朵金灿灿的烟花,铭礼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似的移开视线。 那道视线还锁着他,紧紧不放。 铭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握成拳头,骨节泛白。每次他意识到仇海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就会特别紧张。 军训时的同手同脚,迎新晚会上的意外唱错,晚自习路上不慎踩到舍友的脚。以及当下,他的心脏马上就要破喉而出。 也许,也许他喜欢仇海,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更久更往前。 最恐怖的是,他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心墙正在一点一点瓦解崩塌。 烟花转瞬即逝,与此同时,仇海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按掉来电。 包厢把他们运送到地面,通往出口的一路全都在贩卖纪念品。铭礼走在前面,时不时停在某个摊位前,听摊主滔滔不绝教科书式的介绍。 故意放慢脚步的仇海拿出手机,抬头确认了一眼前面的人,划开屏幕。 一条飞行部总经理的消息:仇海,你提交的流程我看了,他平时的表现可圈可点,你确定要这么做? 仇海回了个:嗯。 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不再理会。 “那边那个东北来的大爷,你快过来看。”铭礼已经走出去很远,抓着一串钥匙扣隔着人群冲他高挥手。 “你慢点,别走丢了。”仇海大步走过去。 “我这身打扮还能走丢?” “万一丢了,我要对你负全责。” 铭礼愣住了,“哈?” “过夜期间,机长是整套机组的负责人。”仇海一脸严肃。 -- 第30页 “……哦。” 仇海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坏笑,“你想哪去了?嗯?” “没…什么也没想,我能想哪去啊哈哈哈哈哈。”铭礼逃命似的一溜烟儿撒腿跑没了影。 摊位老板大喊:“小伙子你还没给钱!!!” 仇海无奈摇了摇头,“老板,多少钱,同样的我再买一串。” * 第二天上午,原本计划前一天落回基地的机组终于回了家。无数豆大的雨点打在驾驶舱玻璃上,映得前方的引路小车歪歪扭扭。 “这雨下的啊。”飞机停稳,铭礼把资料装进箱子里,边装边说:“一会肯定堵路上。” “没办法。”二副叹了口气,“哥你们还好,自己开车,像我这种打车的连堵在路上的资格都没有,这天根本打不上车。” 铭礼看了仇海一眼: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仇海茫然回望,铭礼瞬间不想多说什么。 飞机停稳,最后一个旅客后脚刚刚离开,乘务长带领她的组员们第一波冲下飞机,乘务员脸上个个带着下班的解脱。 飞行员只需开好飞机,乘务员不同,她们接触的人多,什么样的人都能碰到。一旦发生特殊情况导致航班变动,就要应对各式各样的问题。 按照惯例,铭礼还是最后一个下飞机,顺便打开了手机信号。与往常一样,大批量的信息瞬间涌入手机,显示框疯狂下拉。 突然,他的眼睛被某条消息吸引住了。不顾还在显示的消息框,大拇指疯狂往下滑。 机组车师傅回头问道:“都齐了吗?” 大家左顾右盼,二副扯着嗓子,“铭哥还没上来。” 此话一出,就见铭礼以一种打劫的架势冲上车,一只脚站在车下,双手抓住门框怒吼:“为什么停掉我的高原资质!?” 整车除了仇海,其他人都从手机里拔了出来呆呆望着他。 大雨浇了全身,铭礼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我问你话呢,仇海。” 威胁的语气让周围人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车上是安静的,没人敢说话。 仇海缓缓抬起头,“我作为本次航班的机长,评估你适不适合飞特殊航线也是工作之一。” 铭礼不敢相信。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一起有说有笑,现在这个人竟然就停掉了他最重要的飞行资质之一。 机组车师傅想劝又不明白事,不劝又走不了,慌乱的小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窜,焦头烂额。 “仇海,你真可以,好样的。”片刻后,铭礼怒极反笑,冷冷扔下这句话,提着箱子下了车。 “铭礼!” 仇海追下车,经过驾驶窗旁边还不忘对司机师傅说:“把其他人先送回去。” 没等司机师傅回话,他冲进雨里。 机组车载着一行人走了。 暴雨洗刷着停机坪,行李分拣员披着显眼的黄色雨衣,长长的行李拖车上盖着厚厚的雨篷,三五个机务站在飞机底下避雨。 他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全身湿透的飞行员。 “停机坪不是你乱跑的地方!”仇海拉住铭礼的胳膊,穿过廊桥下忙碌的车道将他拽到机场的员工通道。 铭礼猛地甩开。 “你打我骂我都行,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仇海冷冷地说。 “我哪敢打你骂你。”湿冷的衣服粘在身上,铭礼吼道:“您是机长,我只是个副驾驶。您前途无量,高原资质对你来说很容易。我呢,我他妈考了三年!你知道我代表公司飞贡嘎首航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做了多少准备吗!你他妈说停就停……” 湿透的衣袖胡乱抹了抹眼睛,并没有起到任何擦干的作用,反而让铭礼的眼睛更加无法睁开。 仇海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没有言语安慰也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很久,铭礼剧烈起伏的胸膛,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不再因仇海的视线而紧张,看都不愿意看对方,拉起箱子走了。 仇海在原地站了很久,偶尔有工作人员路过疑惑看他一眼,匆匆离开。手机震动,他接起电话。 “仇机长,你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吗,我现在进场去接你们。”是机组车师傅。 仇海垂眸,“麻烦您去机场到达厅接一下刚才的一副,谢谢。” “好…好的。” 仇海放下手机,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走廊。半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16章 “啊嚏——!!!” 不知道第几个纸团被扔进垃圾桶,桶边还有零零散散几个瞄准失败的。相信再过一小时,垃圾桶就能成功被纸团大军埋没。 铭礼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头疼得要死,感觉身体被掏空。感冒突如其来,来势汹汹,打得他措手不及。 三十分钟前,闹钟响了四遍才把他闹起来。一睁眼就感觉浑身无力,第一反应是回想昨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然而并没有。 再往前回想。 他和仇海飞完过夜套班,最后一天天降大雨,勉强正点落地,然后他们起了一番争执…… 不,是他单方面和仇海吵了一架。 到了公司死活打不上回家的车,好不容易打上一辆,公司门口堵了,他冒雨走了几百米才上了车。 “啊啾——!!!!” -- 第31页 又一个纸团加入大军。 这个状态还飞高原,飞普通航线都不行。铭礼吸了吸卡秃噜皮的鼻子,半心惊半胆战地划开手机。 系统消息:您的后续航班取消,请及时查看。 调度主任:铭礼,你的班给你拉下来了。以后尽量不要临时有航班变动,你这样会平添大家的工作量,对别的飞行人员也会造成影响。 部门经理:铭礼你怎么回事,早干什么了!?为什么临到航班起飞的前三个小时才请假!? 航医:铭礼是吗?你的病假申请不合规定,我们领导让你必须去三甲医院开病例,不然这个病假不能成立。 只是个普通感冒,还要跑三甲医院。 谁想临时请假,就是临时不舒服才临时请,生个病还罪大恶极了。 铭礼带着无比愧疚无比抱歉的态度一一道歉,然后用被子狠狠捂住脑袋。 手机响了,他看都没看接起来,反正都是来教训他的。 “喂?” 电话另一头静了几秒,“身体怎么样,听航医说你突发感冒。” 铭礼一愣,拿着电话翻了个身,“你谁啊。” 他差点忘了仇海在部门有地面职位。 仇海又静了几秒,没有任何生气或不耐烦的语气,耐心解释:“我是仇海,今天我值班。别担心已经有人替你去飞了,安心养病。” 挂了电话,吃了药。铭礼直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每次想事情就会这样。 每种药的副作用都清楚写着:头晕乏力,犯困多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敢闭眼,因为一旦眼前陷入黑暗,那些批评那些抱怨就会如梦魇般袭击他,令他不得安宁。 以前他觉得“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句话是扯淡,人就应该为自己而活,自由洒脱,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可真到自己身上,他才觉得生而为人还生病不去飞航班,非常抱歉! 他懊恼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机又响了,是部门经理的电话。 铭礼叹了口气,“喂?” “铭礼是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毫不客气,没等铭礼回话,问道:“你去医院开病例了?” 那语气好像他答错一个字,哦不,说错一个字就能上门来砍他。 “……还没。” “还没!?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航医没通知你吗!?你这样我算你拒飞!不服从公司管理懂吗!?” “……经理,我……” “你什么你!公司的规章制度你有没有放在眼里!临飞之前请假,你跟我说说你喝了洗衣液还是吃了泡脚粉!?” “我这就去医院。” “我不打电话你是不是就不去!?不想飞?想糊弄过去?现在知道要去开病例了!?” 铭礼想说他不是为了开病例去医院,是真去看病顺便开病例。 他面无表情听着电话里还在源源不断输出的负能量,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解释,以一句:“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解决。 经理直接挂断电话,铭礼的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这几天的雨没停过。 下床换衣服,打车去医院,纸巾不离手。 挂号、排队、开药、交钱,铭礼走出医院,手里拿着病例,感觉这个小本本比他的登机牌还重要。 他拍照给航医发过去,没多久航医回复:这个需要交到航医室来。 “……” 这座城市的交通系统平时还好,只是到了上班高峰堵车。一旦下雨就完了,全城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堵车。 铭礼坐在网约车后座,头昏昏的,睡了醒醒了睡,终于在航医室快下班之前到了。 路途一小时,交本一分钟。 人间不值得! 公司门口的红毯因浸了水脏脏的,落叶和石子满地都是,和铭礼此刻的烂心情一模一样。让那些所谓的业内人士现在再来看看这块红毯,还“奥斯卡”不? 回家的路上,他收到了仇海的微信。 胖大海:来公司交病例了?现在在哪? 铭礼额头靠在窗边,回复:回家路上。 司机时不时瞅眼后视镜,生怕这位乘客死在自己车上。 胖大海:乖乖吃药,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下班过去。 铭礼又想起螺狮粉的那晚。 仇海从他身上移开后编了条信息给女乘务员回过去:仇机长喜静,不愿被打扰。 天津之眼上的对话,落地撤销资质的通知。 他迷迷糊糊换了个姿势,眉头紧锁。 * 记不得怎么回的家,怎么躺上床,什么时候睡着的了。朦胧间,铭礼试到一只冰冰凉凉有点湿的手覆上了他额头,很舒服。 他轻轻哼了一声。 那只手点过他的眉眼,抚过他的侧脸,在衣领处停了一会,又重新覆上他的额头。铭礼缓缓睁开眼,像只丧家小狗呜呼,“被骂了。” 窗台的雨水滴答滴答,窗户微开,略带寒意的风吹进来,那是铭礼为了保持室内通风睡前刻意开的窗。 这个价位的小区即便窗户全封也不可能闷死在屋里,更何况现在生病。 为什么要开窗呢。 昏暗的光线下,铭礼的半脸埋在枕头里,这样能隐秘又肆意地去看仇海的脸。 “第一次一起飞的时候我说过,绝对不能带病飞行,对旅客不负责,也对自己不负责。”仇海低声说:“你做的很对。” -- 第32页 他身上是湿的,衣服颜色深了一个度,头发像个被水冲过的鸡窝,发尖还在往下滴水。 铭礼想笑,沙哑道:“你是不是从公司跑回来的。” “还别说,真差不多了。”仇海无奈,“这个天气下班时间根本打不到车,等了好久打到一辆,我去超市人家还不愿意等。” 铭礼半梦半醒笑着,翻了个身,被子立刻裹到了脖子。他用下巴压着被子边,“你跟人家说,我一个月的工资能买你四辆车。” 仇海也笑,“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还别说,我现在确实有病。” 两人相视一笑。 笑着笑着,铭礼的鼻子就酸了,眼角发红。他背过身用被子盖住脸,语气尽量平缓说:“突然好饿,你买了什么。” 他用力捏住鼻子,企图止住抽泣。 长久的沉默。 忽然,仇海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谁也不说话,外面的雨更大了,水汽形成了白雾,整座小区有如陷入仙境。 仇海目光微动,望着窗外的雨,仿佛天上地下只剩下了这间小屋。 飞院毕业很多年了,但他总觉得像是去年的事,那半年里经历的一切也离他并不遥远。他还是学长,心念着某个小傻子,不择手段吸引小傻子的注意。 小傻子对他笑,他心里笑。小傻子对他生气,他心里也笑。小傻子突然有一天主动靠近他,看他的眼睛里有星星,他喜出望外,不敢相信。 可又突然某一天,小傻子不理他了。于是他便也不再理小傻子,并不是报复,是他觉得小傻子长大了,自己被讨厌了。 * 早上,铭礼被阳光刺醒,外面一片鸟语,天气终于放晴了。 他翻身抓起手机,7点25。正要打开准备网看航班,想起请了两天病假。 手机被无情撇到地毯上,外面的鸟语还在叽叽喳喳,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他躺在床上呆了一会,伸了个张牙舞爪的大懒腰。 手机有规律地震动。 不是吧,领导是不解气还是有气没地发,还来!? 他以床为圆心,身体为半径,手臂为支撑点捞过来手机,是仇海。 “喂?” “醒了?感觉好点没?” 铭礼把手机放远,仇海那边的背景声音十分嘈杂,像在菜市场,或是集体讨论的教室。 “你在哪?” “帮我个忙。”仇海几乎是吼着说话,试图盖过周围的音量,“我买了辆车,帮我把它开回去。” 铭礼:“????” 一小时后,保时捷4S店门口光天化日停着一辆新款星空蓝Panamara,车耳朵挂着土气的大红色丝带。 仇海在一群销售的拥簇下走出来,墨镜一摘,“来了,开走吧。” 铭礼:“…………” 车外,拉风的Panamara引人注目。 车内,“司机”小铭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刚刚。” “……考驾照了?” “没有。” “………” 那你买个麻花儿车! “约了驾校教练,明天去报名。”仇海手里拿着车内说明书,对照着戳戳点点,不禁皱眉,“怎么这么复杂,不是说越贵的东西智能化越高吗?难道还不够贵?” 铭礼:“……” 肯定不能和飞机比啊你个智障! 第17章 据仇海本人口述,他这辈子就没把学车列进“人生打卡”系列。铭礼各种追问,结果问了个寂寞。 连“亲眼目睹某个女友脚被车压残”这种猜测都用上了,回应铭礼的还是只有寂寞,寂寞寂寞…… 空有豪车,无处施展。 铭礼从4S店把自己的小mini开回来,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没有固定停车位,只要买了车位的业主都能通过门口感应杆。 他把车停在仇海车旁边,站在两车车头中间拍了张照片。 驾驶舱。 手机“叮”的一声,“小铭”发来一张图片,照片上一只剪刀手立在两车中间,配字:霸气组合! “机长,什么事这么开心。”当班的一副见机长表情愉快。 “你有女朋友吗?”仇海盯着手机屏幕反问。 一副愣了一下,“还没。” “那你体会不太明白。”仇海幽幽看了他一眼,“加油。” 说完,视线又被手机粘住了。 防不胜防被突然虐了一把的一副:“……” 手机震了一下,铭礼划开微信。 胖大海:不是霸气,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组合。 铭礼:“……” 两根大拇指飞快地点点点,回复:真男人就不能开mini 了?简直无法无天! 微信很快回了过来。 胖大海:真男人?哪里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铭礼刚要用九年义务精英教育教出来的语文反驳,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刚见你从4S店里把车提走了,最近怎么了,约你出来也不来,群聊也不聊。”电话一接满满抱怨,听电话里传来的慢摇滚就知道周末又在店里无聊了,“和校草有新进展了?” 铭礼锁好车,肩膀夹着的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校草出去飞了。” “你不是和他绑班了吗?” “你不应该叫周末,也不应该学飞。你应该叫周神探,去学刑侦。”铭礼调侃,“我都怀疑你暗恋我,天天跟踪我。” -- 第33页 “呸!我当时在4S店对面的咖啡厅!” “还说不是暗恋我!天啊,枉我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居然天天想的是我的身体!” “你是不是有毛病。”周末呵呵,玩笑并没有激怒他,他摇着半杯威士忌,“我不之前和你说了那个分店店长要找我算账,我约他在咖啡厅谈判,鬼知道扭头能看见你的车。” 铭礼隔空摊了摊手,“好吧。” “今晚,就今晚,你必须给我出来。”周末一手拿手机,一手食指点桌,“到这老老实实喝酒,仇海也要来。” 铭礼笑着进了电梯。高端小区和普通小区的差别之一就是,无论你住多高,在这里面待多久,永远都有属于你的手机信号。 “他不行,他约了教练晚上练车。” 电话里静了很久,静到铭礼怀疑手机信号不好,刚要“喂”一声,周末说:“仇海在学车?你确定?” 铭礼一怔,“有什么不妥吗?” “你居然不知道?你暗恋他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 被别人说暗恋,即便是打电话,铭礼也有点不好意思。正巧上升的电梯停在四楼,进来一位大妈。 铭礼往后站了站,小声说:“我该知道什么?” “天杀的,就因为仇海作为学校优秀毕业生,未来机长的潜力股,对机械的敏感度非同一般。所以当年大家都知道他不喜欢车,这不很奇葩吗?不然那些迷恋他的女孩为什么天天跑去接他?女接男这条放到平常人身上,恋爱必糊!” “……” 电梯里很静,电话里声音很大,大妈朝铭礼看了一眼。 铭礼尬笑,“他现在确实在学了,约了七点半。” “哪有驾校教练大晚上陪练的,又不是美女!”周末大声反驳,铭礼能想象此刻正在拼命安慰就餐客人的服务生脸上的表情。 “VIP魔鬼速成班,据说学完可以下赛道。” 周末:“够狂野!” 大妈:“……” 挂了电话,仇海在五分钟之前发来了两条微信。 胖大海:真男人呢? 胖大海:不闹了,我先飞了,落地回去说。 白炽灯向下打在铭礼脸上,他看着信息嘿嘿傻笑。 电梯门开,大妈慌忙小跑出了电梯。 铭礼:“……” 一不小心就有点小张狂。 晚上十点半,仇海刷开了房门,拖着飞行箱进屋,铭礼正躺沙发上抠脚吃零食。 两人对视足足十秒,沙发上的人炸起,“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仇海关上门,制服外套随意往椅子上一搭,松了松衣领,“难道还要带着一帮人?” “不是。”铭礼瞄了一眼桌上杂七杂八的零食,以及乱成狗窝的沙发,“你怎么有我家的门卡。” 话说回来,生病那一次,他好像并没有给仇海开过门。 仇海一屁股坐进沙发,在零食堆里选了好久,最后打开一包全麦饼干,细嚼慢咽说:“我和物业说,我现在、立刻、马上,必须要进到这个房子里。” 铭礼无语,“这不是在飞机上,谁要听你的话?” “也是。”仇海假装赞同点头,喝了口铭礼喝剩下的可乐,“我亮出了业主身份,和物业说这里住着我手足相残的弟弟,他不愿意见我,已经七天没出门了。这要出了人命,谁来担责?” 铭礼皮笑肉不笑,“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谢谢。” 仇海从飞行箱里拿出一只iPad给他,铭礼疑惑接过来点开。屏幕背景是他拍的“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组合”,桌面有几个写着“资料1”、“资料2”、“资料3”的文档。 点进去铺天盖地好几页的业务知识,铭礼平时自己也会总结一些资料,但都没有这么全。 他关上iPad,“谢谢。” 对方没有回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仇海上半身微微斜靠在一边,一只手支着头,半倚着睡着了。 铭礼从卧室拿了一条毛绒毯,给他轻轻盖上,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 清晨,太阳还被拦在东边,小区亮灯的住户屈指可数。铭礼站在落地镜前,脚边立着飞行箱,整装待发。 衣帽间角落的某个柜子常年无人打开,里面放着铭礼为数不多的几瓶香水。有些是飞国外路过免税店买的,有些是他妈送的。 一位母亲能给自己儿子买香水也算是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铭礼妈的原话是:香水代表一个男人的品味,约会必须给我喷上! 他挑了瓶味道清淡的,刚要往手腕上喷,忽得怔住了。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呆了三秒,连忙把弄了半小时的发型揉乱,香水瓶扔回柜子里。 “我真是疯了。”铭礼自言自语,拉着箱子出了门。 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大老远就望见他的车前有个人,叉着两条大长腿坐在方方正正的飞行箱上,低头看手机。 铭礼手机震了一下,他从裤兜掏出来划开。 胖大海:人呢? “这儿。”铭礼晃了晃手机,走过去。 “我以为你要迟到。”仇海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看着铭礼解锁,打开后备箱把箱子放上去,朝他伸出手。 “从业多年,从未迟到过,就是这么优秀。” 仇海笑了笑,“这话不能乱说。” -- 第34页 他经过铭礼身边,把箱子放进后备箱,两只箱子紧紧挨在一起。 时间太早,大部分上班的人还在起床阶段。如果这个时间你在高架快速路主道上遇见开得飞快的飙车党,不用怀疑,一定是航空公司的一线员工。 他们仗着上下班时间和别人不一样,钻监控和红绿灯的空子在马路上肆无忌惮。 比正常的车程提前十分钟到公司,走过必经之路“奥斯卡”,找到执飞航班的准备室,铭礼顺理成章地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大半夜向他打听仇海喜好的乘务员,李利婷。 但在这之前,更让他感觉违和的是今天的二副。 二副是个天然卷,又瘦又小,眼神明亮,和那些刚飞见到机长就像见到阎王似的小飞不同。仇海一只脚刚踏进门,他就立刻起立,着了魔的视线黏在仇海脸上怎么也不肯移开。 而且这小伙子准备特别充分,仇海开会前问了他几个航线要点,他都能一字不差地答上来,瞬间取得了仇海的好感。 铭礼:……” 这种内心的不爽是怎么回事。 飞机对接廊桥,机组车把他们送到机场出发厅门口,机组跟着旅客一起在旁边员工安检通道排队过安检。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后面挤过来,拍了拍铭礼的肩,“哥。” 铭礼转头,礼貌微笑,“你好。” 其实他现在根本笑不出来,更想揍人。 在他前面两米远的地方,作为整个飞行团队的灵魂人物——仇机长,正和本次配备的二副聊得非常愉快。 二副的身高到仇海肩膀头,仰着头同他说话。仇海多数以听为主,偶尔说两句,侧过脸头微底,时不时点点头。 “仇机长好温柔啊。”李利婷双手紧握,放在胸前,无限憧憬,“哥你不觉得吗,现在很少有男人长得帅又喜欢安静了。” 铭礼:“……” 仇海第一个过安检,手没等碰到箱子,二副抢先拎起来放进了传送带。 “谢谢。” 二副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快去吧。” 站在两米开外的铭礼内心狂风骤雨:卧槽啊!!! 第18章 一行人走到廊桥口,仇海照例下去检查飞机,乘务组登机做航前准备。 只是转眼的功夫,铭礼的手还没碰到仇海箱子,这只在别人眼中很普通但在铭礼这有特殊意义的箱子就落在了二副手里。 “……” 二副扑扇着天真好奇的眼睛,“哥?” 谁是你哥,别乱攀亲戚。 “以前跟这个机长飞过吗?”铭礼问。 “没有哦。”二副咧开天真好奇的嘴,“不过全公司上下有谁不知道仇机长呢。” “他不喜欢别人拎他的箱子。” 二副的“天真好奇”短暂僵在脸上,而后笑着说:“我不是别人,我是机长的二副。” “没有明文规定二副必须要拿机长的箱子。”铭礼抬起胳膊,冷声说:“箱子给我。” “哥……”二副垂下脑袋,小卷毛耷拉在额前,有点受伤般的蹙眉,“公司里都说你人很好,但是没关系的,这种粗活重活交给我来就好。” “……” 竟然无法反驳! 铭礼呼了口气,“上一班的二副拿了机长的箱子,还没开始飞就被各种针对。” 顺便差点和一副干起来,但一副没怕。铭礼心里补完后半句。 “你也想这样?” 小卷毛紧紧抿着嘴唇,铭礼接过他手里的箱子,小卷毛迟迟不肯撒手。两人就这么空中拔河般僵持着,悬着的飞行箱时而偏左时而偏右,没有要放下的趋势。 “你们在干什么?” 仇海从廊桥口上来,就见这两个人要把这只跟了自己多年的飞行箱撕成两半。 “机长,对不起。”二副率先抽回了手,愧疚地咬紧嘴唇,十根手指缠在一起。 箱子的重力一瞬间落在了铭礼手上,他一个没抓稳,箱子重重掉在地上,歪了。仇海叹了一口气,上前拎起箱子进了驾驶舱。 二副的目光紧紧跟着他,也进去了,留下不是滋味的铭礼。 * 飞机进入平飞阶段,仇海和铭礼各自盯着各自的雷达显示器不说话,坐在后面的二副也沉默不语。 驾驶舱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无线电声音。 “叮咚。” 客舱打来电话,仇海接了起来。 “机长,需不需要吃东西?”乘务员问。 “好。” 挂了电话,仇海出了驾驶舱。 这个二副叫赵嘉归,也是飞院出来的,比铭礼小几届。这是铭礼做航前准备的时候,组员信息那一栏看到的。 人一旦毕业进了社会,遇见的校友哪怕不是同届都会油然而生出一种亲切感。可铭礼总觉得赵嘉归身上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接触越来越强。 “哥,我为刚才的事情向您道歉。”一直坐在后面不做声的赵嘉归说:“我就是……太怕别人批评我了,所以总想去讨好,对给我提建议的人都不太信任。总觉得你在骗我,我把机长箱子拎上去才是对的。” 铭礼没想到他能主动道歉,还道的如此直白,一时组织不出语言顿了一会,“没关系,社会还是好人多,你刚毕业没多久,前辈的建议多听听没坏处。” -- 第35页 赵嘉归抿嘴笑,重重点了点脑袋,“嗯!” 记得上学那会,和铭礼关系好的几个男生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打起来。你刷了我的饭卡没给我带饭,你偷喝我的啤酒,你手里有片不懂得分享…… 最后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和好,好的像共用手脚的孪生兄弟。男孩子之间就是这样,夫妻还有隔夜仇呢,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男孩是真没有。 于是,当仇海吃饱喝足进来时,驾驶舱的氛围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一派轻松愉快,和谐美满。 仇海向铭礼发出一个问号,回应他的是铭礼如同父亲般慈祥的微笑。 仇海:“……” 仇海坐回左座,简单检查了一下设备雷达无线电,前倾看了看窗外,“起飞预报遵义能见度小于五百。” “嗯,经过郑州以后我问遵义有没有变化。”铭礼点开工作用的平板,一会放大,一会缩小一边,上面是外行人想都不用想绝对看不懂的航路图。 “嗯。”仇海顿了一下,忽然回头问赵嘉归,“你有女朋友吗?” 赵嘉归:“???” 铭礼:“????????” 赵嘉归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嘴巴张开合上张开合上,猛摇头。 “我刚才出去,有个乘务员拉着我问长问短”。 铭礼:“……” 仇海托住下巴思索,“我觉得,她应该是暗恋你。” “她是不是叫李利婷。”铭礼一脸黑线。 “好像是。”仇海说完,右手握拳往左手手掌一砸,恍然大悟,“她也向你打听了?” 铭礼:“……” 就这情商还绯闻满天飞?你对得起“绯闻”这两个字吗! 赵嘉归笑得特别勉强,“机长您太会开玩笑了,她要喜欢也是喜欢您,我都没见过她,她怎么可能暗恋我。” “对待喜欢的人的小心思,有时候你不懂。”仇海笑。 铭礼内心一紧。 赵嘉归的眼神不知怎的明亮许多,凑上前,“机长,那别人喜欢您,您能察觉到吗?或者…您喜欢什么类型的?” 不知道是不是铭礼的错觉,感觉赵嘉归此时无比的紧张。 “我?”仇海想了想,“我很惨的。” 赵嘉归:“?” “我是一个爱情里被抛弃的孤儿。” 正巧打进电话正巧被接起来正巧准备说话的乘务员:………… * 仇海仇机长金句一出,“爱情孤儿论”迅速在公司内部发酵膨胀。 大家都在讨论年轻多金的仇机长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抛弃了,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顺便带火了和仇海传绯闻的乘务员们。 ——别来问我,你们去问金晓娜,她和仇海在一起时间最长。 乘务员坐马桶上打字。 ——谁跟你说的?明明那个小敏才是和仇海谈最久的那个,仇海也就送我回了趟家。 金晓娜坐在马桶上打字。 ——肯定是金晓娜嘴碎,这个臭B子。我和仇海没关系好吗?就是某次聚餐坐一起聊了几句,我有男朋友哎。 小敏坐马桶上打字。 飞了一天落地,铭礼关闭飞行模式,海量信息涌入,公司内网沦陷了。 “你就是土财主,一言既出,整个公司抖三抖。”铭礼对旁边的人说。 仇海也在翻内网,半开玩笑说:“所以说,我到底是被谁抛弃了?” “咱们机长什么样的找不到。”赵嘉归愤愤插话:“何来被抛弃之说?” 仇海满意点头,“文字基础非常扎实。” 铭礼:“……” 做完航后工作,铭礼习惯最后一个下飞机。他会先把驾驶舱整理好,再把垃圾带出来扔进外面的大垃圾袋里。 虽然这项工作平时都是二副在做,但有一次航后,他看见二副把垃圾袋随手往客舱一丢,撒了一地,清洁队的保洁阿姨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收拾。 从那以后,他就包揽了驾驶舱的垃圾袋。 行李架上取下箱子,刚准备往外走,铭礼的视线被客舱里一个很隐蔽的黑点吸引住了。 此时飞机发动机早已关车,客舱电源也断了。平时明亮舒适的机舱变得昏暗密封,一眼望到头的黑暗带着丝丝诡异。 飞行圈流传的诡异故事一股脑全涌了出来。 某个飞洲际的长航线上,三更半夜大家都在睡觉,客舱灯光全暗,只有乘务员休息的服务间亮着微弱的光。 一个小女孩从黑暗中走来,问乘务员厕所在哪。 乘务员把她带到厕所门口,还给她开了门,亲眼见她进去。后来乘务员才得知,这趟航班上根本就没有儿童! 还有某个长航线上,有个男旅客来服务间要咖啡。 乘务员记下他的座位号,冲好咖啡给他送过去,结果那个座位坐的是位女士。乘务员找遍了客舱都没看见那个要咖啡的旅客。 还有有次航前准备,乘务长在驾驶舱门口看见了机长的背影,然而机长当时正在停机坪! 一股冷意从脚底升到头顶,铭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开手机的筒灯,沉下声音问:“谁在哪?” 黑点晃了晃,露出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铭礼倒吸一口气,但很快冷静下来,因为“黑点”站了起来,是个乘务员。 -- 第36页 乘务员抹了把眼泪哽咽,“哥,你还没走。” “……正要走。” 不得不说,在如此诡异的情景下,哭花妆的乘务员也挺恐怖的。 铭礼关上筒灯,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乘务员应该是乘务组里资历最浅的,脚边放着一堆杂物,箱子上还挂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是给旅客填写的满意度调查问卷——一般拿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老幺的活。 “你还好吗?”铭礼试探地说。 “哥,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乘务员泣不成声,双手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我手机没电了,借了二副哥的手机给男朋友发了个微信。然后一不小心点开了这个APP,就关不上了。” 铭礼接过来一看,直接懵了。 私信像跳蚤一样毫无保留地跳了出来。 YH8986:宝贝儿,你的身材真好看,0 or 1? 午010夜:诱惑长夜,激情一夏,优质猛男,等你来艹。135xxxx4738。 furrykdnsk:我想吸,你想吗?{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铭礼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万个鬼故事都没这几条消息恐怖,头顶炸雷滚滚。 ——我不是别人,我是机长的二副。 ——全公司上下有谁不知道仇机长呢。 ——哥? 机组已经快走到候机楼了,洋洋洒洒带着下班的喜悦。李利婷跟在人群后,眼神黏在仇海后背拔不出来。 赵嘉归围在仇海身边,痴痴盯着他的侧脸笑容没减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赵嘉归的手虚虚地贴在仇海腰后,五根手指化作章鱼触手,大有下移的趋势! “卧槽!”铭礼忍不住爆粗口。 不是吧…… 不是吧! 不是吧!! 第19章 休息不知道谁提了一嘴,整组人找了个密室逃脱玩。本以为机长这回又不参与了,没想到仇海带头去了个大众点评恐怖榜第一的店。 还没进到店里,赵嘉归就率先攀上了仇海的胳膊,“仇哥,我怕。” “你要实在害怕,做单人任务我来。”仇海拍拍他的肩,悄无声息将胳膊抽回来。 “可是,我又想玩。”赵嘉归又抓紧,“仇哥,单人任务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站在后面的铭礼:“……” 这家店最畅销的密室主题叫:女生寝室。 讲的是在一所学校里,305女寝的灵异传说。 女孩上吊自杀,原因神秘,从此舍友个个无故惨死。校方封锁宿舍,封闭消息,但诡异事件频频发生。 床上棺材,不腐女尸,夜半哭声,缥缈白影,一系列的真相将在几名新生到来之时揭晓。 NPC念完旁白,现场寂静。 他们已经被带到了密室入口——非常普通的宿舍楼大厅。 大理石的地砖,生锈的铁管,供宿管休息的传达室以及玻璃大门上用红色粗笔写的关门时间。 铭礼不怕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但听完NPC的介绍,看了一眼仇海。 两人对视三秒,不自在地移开。 “仇哥,你知不知道咱们专业有个灵异故事跟这个很像。”赵嘉归靠在仇海身边,说:“我当时就住在五楼,可能离得太远,没听到过怪声,但有几个比我大的学长都听到过!” 仇海淡定:“不知道,没听过。” 铭礼又看了一眼他,不说话。 “铭哥,你听过吗?” 铭礼笑了笑,“说不定是人为呢?” “不可能。”赵嘉归一口否决,“谁闲着没事大半夜不睡装神弄鬼!” 铭礼再次看了一眼仇海。 飞行技术专业的宿舍在某个寝室楼的三楼至五楼,侧面靠着荒山,五楼尽头有一个上了锁的寝室。 说是很久以前有个男生因不堪压力从那跳了楼,头七的每天深夜,几个舍友都能听见窗户“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有个人吊在楼外试图拼命打开窗户,无风的夜晚也是这样。 胆大的舍友打着手电去窗前查看,只看到荒山的野草和山楼之间崎岖黑暗的间距。 舍友们搬出了宿舍,隔壁宿舍的人也不敢住了,走廊的尽头逐渐落了一层尘灰。 铭礼在校的时候偶尔还能听说五楼宿舍的惊悚传言。看赵嘉归比所有人都难看的脸色,看来到了他们那级,流言还在传。 密室开头直接进入主题,大家晚上不约而同听见了怪声,抱着各自的目的聚集在一起。 赵嘉归:“……” 一行人穿过一楼大厅来到走廊。 走廊尽头是黑的,黑得像随时有可能跑出来个东西,唯一的四盏小黄灯悬挂在四扇门上。 “小思。”铭礼转头对紧张的李利婷说着自己剧本上的台词,“我忘记带手机了,你陪我回寝室拿吧。” 李利婷点头,前期的分组就无形分好了。 “等会。”仇海突然说:“小丽也去。” 仇海自动加入铭礼的组合。 “仇哥!”赵嘉归嘟着可怜的小嘴巴。 仇海:“小娟也来。” 电脑前监控的工作人员:“……” 扮成鬼的NPC破门而入,“老板,他们根本不按规则玩!” 老板吓了一跳,都怪道具太逼真。老板顺了顺胸脯,“找个人扮成校长带着他们。” -- 第37页 于是四人组在某间床上放着棺材板的屋里看到了梳着小油头戴着圆眼镜笑眯眯的校长。 铭礼:“这鬼一点也不吓人。” 校长尬笑,“我半夜听到怪声,就来看看,各位同学,这么晚还不睡?” 赵嘉归:“校长,你也住学生宿舍?” 仇海:“校长,你这么说就没法玩了,按照正常逻辑,我们都要被你逮回去。” 校长扇着不知从那弄来的小蒲扇,一头小汗。 电脑前的老板双手捂脸,不忍直视。 校长死活不逮,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厮混。学生们勉强接受,一脸嫌弃。 “你们就是太年轻。”校长说。 一帮大老爷们扭头幽幽看着这个小伙子,校长在“你多大?”的目光中坚持说着自己的台词儿,“听说这间屋里藏着305寝室的钥匙。” 大家明白了任务,开始分散找。 铭礼找着找着一转头,大家都不见了,灯突然灭了,伸手不见五指。他听见布料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原地不动或者找个角落缩起来,NPC也是这么想的,肆无忌惮往前爬。 谁知铭礼的思维不太一样,他迎难而上,在地上有如踩地雷般踩来踩去。猛一跺脚,踩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 NPC趴在地上冲红外线摄像头翻了个白眼,老板猛砸鼠标,今晚必须加鸡腿! “嗯?”铭礼用脚碾了碾,蹲下摸了摸。 NPC本来就慎人的妆更慎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个鬼?还真是。” 铭礼看不见NPC,NPC却能看见他,经历了爱人般的摸索,NPC的脸成功红了。 “啊——!!!” 隔壁传来女孩的尖叫。 铭礼拍拍NPC的肩,“哥们儿,钥匙在哪?” “你…你要自己找。” “我要能找到还用问你?”铭礼又拍了一把,“快快快,隔壁等着英雄救美。” “……”NPC犹豫再三,说:“先找你的手机。” 电脑前的老板认命地调节灯光,一副棺材口亮了。 铭礼瞅着那幽绿幽绿的棺材,走过去。 棺材很深,床面到地面都被打通了。里面放了个枕头,枕头上放着个泡沫搬砖,上面写着:小云的手机。 “……” 道具太不走心了。 铭礼够不着,只能翻身进去。靠近一瞧才发现这是面镜子,他抬头往上看,霎那间棺材盖扣上了,盖子暗格一开,垂下来一具女尸。 女尸也是NPC扮的。 四目相对。 女尸:“……” 为什么不叫,为什么不喊!? “哥们,手机在你那?”铭礼把他往下一拽,“给我呗。” * NPC一脚踢开门,愤愤不平,“老板!这鬼没法扮了!我扮鬼多年,头一次碰见这样的!” 另一个NPC扶着老腰走过来,“老板,算工伤不。” 老板已仰面生无可恋,这些都是从哪来的奇葩!? 半个小时前。 “哥,我害怕。”赵嘉归浑身发抖躲在仇海身后,连带着仇海一起抖。 仇海对这个“抖肉机”非常无语,按住他的手腕,“别怕,都是假的。” 这间密室有暗墙,他们原本在一起搜索,灯光一暗就分开了。 “嘻嘻嘻嘻——!” 走廊深处传来女人的讥笑,“都是假的吗。” “哥!!!” “抖肉机”开启最大模式。 仇海面无表情盯着黑暗。 “上吊呀,齐上吊……”女声唱了起来,“咒我,骂我,齐上吊……” 伴着阴森的BGM,走廊尽头突然亮了,离他们不远。窗户上吊着一个人影,披头散发,衣服宽松。那人影晃着,越晃越近。 “我勒个亲娘乖儿孙子!”赵嘉归方言都吓出来了,抱着仇海的腰往后退,“哥哥哥跑吧!跑吧哥!!!” “嘻嘻嘻,你求求我,我就放过你呀。”女声猖狂,阴风骤起,布料拉扯木头的声音令人牙酸。 这个场景是女生寝室的经典片段,百分之八十的人在这里吓得屁滚尿流,剩下百分之二十会选择终止游戏。 仇海拿到的任务剧情原本没有这一环节,但他擅自更改组合,也算是给他的小小“惊喜”。 “好,我求。”仇海正对人影。 他这么直白反倒让NPC陷入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仇海:“求姻缘。” NPC:“……” 老板:“……” 我这是月老庙吗!? 无声之际,仇海站住脚,只见他抬起大长腿往暗处一踹。 木架散落的声音,人影猛的下沉,零零散散从黑暗里灰溜溜滚出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扮鬼的NPC,剩下三个穿着紧身黑衣。 仇海那一脚正好揣在了人架的承重点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给你们提个建议,灯光。”仇海指着黑暗,“有时候微暗比全暗更让人感到害怕。” 赵嘉归看呆了,“哥,你都不怕的?” “假的永远是假的,跟真的没法比。”仇海看了他一眼,“走吧。” 铭礼在一个拐角处和仇海赵嘉归碰面。 赵嘉归二话不说一通吆喝被铭礼捂住嘴,铭礼说:“不想在公司出名就把嘴闭上。” -- 第38页 仇海看着铭礼,“你的小思呢。” “这不小丽来了吗。”铭礼笑,“有小丽就够了。” 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也不知道自己进行到了哪一步,校长也不见了,应该是陪那群女生去了。 “找工作人员帮一下吧。”赵嘉归拿出进来之前分发给每个人的呼叫器,摁了三四次,没有人来。 铭礼和仇海也摁着各自的呼叫器,还是没有人来。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声音从黑暗传来,三人望了过去。 “哥,我知道不可能,但这个密室逃脱和咱们学校五楼男寝的灵异事件真的太像了。”赵嘉归缩在两人中间,目光惊恐。 第20章 “你看你把人家吓的。”铭礼靠近仇海说悄悄话。 仇海侧头,两人鼻尖对鼻尖。 没有人比这两位更了解飞院男寝闹鬼事件的经过了。 那个学习压力大的小伙有过轻生的念头,只不过被拦了下来,受了点皮肉伤送去医院,经过心理疏导后来顺利毕业。 校方为了声誉压消息。 官方不解释,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铭礼耳朵里已经变成了学校近十年来最可怖的鬼故事。 不过也不能怪学生们添油加醋,毕竟这两位是实打实“油醋”的添加者。 时间接近凌晨零点。 铭礼戴了顶毛线帽,用透明胶带把手机绑在脑门上,开着电筒高空作业。 早些年,老师也跟学生一样住在学校,四楼就是以前的教师公寓,后来学校招生多了就改成了学生宿舍。 这一层的铁栏杆不是焊上的,是用螺丝钉拧上的。 铭礼脚边放着一小把螺丝,窗框上还有一堆等着他卸。 “你这个弄法,明天早上我也进不去。”一窗之隔的荒山上,仇海被杂草围着踩在接近陡坡的一个坑洼里。 “怪谁?”铭礼愤愤不平。 他拆了四个角的螺丝钉,双手晃了晃,不动,又拆了几个大的螺丝,用力晃了晃,还不动。 这副像关在监狱里喊冤的样子惹得仇海哈哈大笑。 楼上闪过一道光,两人赶紧藏了起来。那光向下探了探没探到个结果,传来关窗上锁的声音。 铭礼屏住的呼吸吐出,仇海藏在杂草间,像个原始人。 铭礼说:“让你打工到这么晚。” 仇海摊摊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栏杆终于被卸下来了。 铭礼脚踩在窗框边,一手把着窗框,另一只手伸向仇海。 穿楼风划过指缝间,下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地。 仇海没有害怕,也谈不上轻松,脚往边缘挪了挪,松散的黄土顺着鞋子滑进黑暗中。 “别往下看。”铭礼说:“只管看着我就好。” 仇海抬起头。 对视间,他伸出手。 两只手还差几厘米碰到,铭礼猛地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仇海的手,仇海顺势一蹬。 夜风抚过他们笑意的眼角。 独属于年少的张狂。 “哥!”赵嘉归钻到两人中间猛扯仇海胳膊,“我害怕!” “别怕。”铭礼压上赵嘉归的肩,“你一副哥在这,一副哥保护你。” 赵嘉归肩膀一沉,铭礼一个趔趄压了个空。赵嘉归跑到仇海另一边,继续粘着仇海,那小眼神仿佛把铭礼当成了鬼。 “……”铭礼扯着笑,指着仇海,“你指望他,真不如我靠谱。” 赵嘉归不服气说:“铭哥,你和机长很熟吗?” 铭礼:“……” “很熟吗?”赵嘉归坚持要一个回答。 铭礼看着眼前这个卷毛看了几秒,“不熟。” “不熟就不能随意笃定一个人。”赵嘉归仗着仇海在,铭礼不敢对他怎么样,仰起圆润的小下巴,说:“仇哥会护着我的,对不对,仇哥。” “对。”仇海说,眼睛却是看着铭礼。 那是挑衅的眼神。 怪声仿佛在驱赶他们。 前方岔路口,扮鬼的NPC正在等待,准备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组实力强悍,不容小视,一定要变本加厉吓回来,一雪前耻。 “NPC注意,NPC注意,玩家即将经过,请准备。”耳机里传来声响,NPC整了整骇人的装扮,准备出击。 三人顺利经过,风平浪静。 老板在耳机里狂吼:“NPC!NPC!!玩家走过去了!你愣那干什么!?” 躲在角落的NPC瑟瑟发抖,“走在后面的那个男生……” 老板:“他怎么了?” NPC:“他看到我了!” 老板:“管他的,吓就是了!” NPC:“他的眼神太特么恐怖了!我特么害怕!!” 老板:“……” * 赵嘉归快把仇海胳膊抱成自己的了,坐看右看,一点风吹草动就往仇海怀里钻,“哥,好可怕。” “那只是道具,别怕。”仇海嘴上说着,身体有意避开。 “可…可道具人家也觉得好可怕。”赵嘉归拐着九曲十八弯的腔调,下巴蹭着仇海的衣服。 走在后面的铭礼:“……” 呼叫器似乎失灵了,没有工作人员来带他们,他们只好顺着路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前面的路断了一截,下面的坑里堆着森森白骨,旁边搭着一根绳子。 -- 第39页 没等他们反应,脚下的路突然晃动,紧接着往后撤。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的壁板突然开始往前推。 一前一后,速度加倍。 白骨没什么,反正都是假的。 恶心就恶心在白骨上粘腻的“皮肉”,殷红色的“血渍”,以及随着路后撤底下出现的水坑! 三个人瞬间变了脸。 铭礼反应快,抓起绳子一荡,干脆利索荡到了另一边。当他松开绳子一转身,迎面撞上来了一个黑影。 仇海在绳子荡回去的瞬间抓起,也荡了过去。他双腿穿过铭礼胳膊窝,夹住铭礼的上腰,手却迟迟不松开绳子。 铭礼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抵抗不了这巨大的惯性,被拖着荡了回去。 绳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勉强承受住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 “你给我抓好了!”铭礼努力抱着仇海的腰,这个高度掉下去死不了,但绝对能冲上公司的热门八卦榜,勇夺榜首。 跟挂了也差不多。 仇海的双手勒出了红印,脖子侧面爆出青筋,这个时候还有余力低头往下看,笑着说:“千万抱紧了。” 说着,双腿一松。 铭礼赶紧把住,力道没施稳,脸深深埋进了一个柔软的部位。 仇海:“……” 铭礼:“……” 仇海缓缓深呼吸,“不想掉下去就好好抱。” “哥!你们没事吧!”远处传来赵嘉归的喊声。 铭礼侧过脸狂吼,“你看像没事的样子吗!” “别动。”仇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铭礼不敢动,心跳贼快。 他知道仇海在说什么,他特么偏偏就知道! 路越来越短,赵嘉归没有绳子无处可逃,“嗷”的一声掉进白骨里。 仇海的手有下滑的趋势,他往上抬了抬腿,“生死之际,没什么话对我说?” “哈?”铭礼无语抬起头,“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耀着大地。” 仇海笑出了声,“就是没有我呗。” “你谁啊。” “你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 “不开玩笑。”仇海往上抓了两把,“我真撑不住了,你用腿荡几下也许能荡到对面去。” “你当时把我夹过来可没这么好心!”铭礼瞪着他。 仇海额头出了一层汗,“快点吧。” 铭礼静了片刻,攀着仇海的身体吃力往上爬。 仇海:“……” 铭礼也握住了绳子,减轻了仇海的负担。 两人的一条胳膊紧紧搂着对方,胸膛挨着胸膛,能试到对方胡乱的心跳。 “一起荡吧。”铭礼冷脸说:“我要完好无损的出去,别人还以为徒弟欺负师父,传出去有损我名声。别盯着我看,我是为了我自己。” “嗯。”仇海凑到铭礼耳边,实际上他们的脸已经贴得很近了。仇海慢慢吐出带着鼻音的热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荡至最高点同时松开绳子,相拥着荡到了对面,在地上滚了几圈。 铭礼脑子里全是仇海的低语。 “脸怎么红了?”仇海端详他,“伤着了?” 铭礼不想理这个犯病的人,转头走了,仇海笑着跟上去。两人似乎都忘了下面白骨堆里还躺着他们需要给予关爱的老幺。 这家密室逃脱的规模很大,整层都是“女生寝室”这个主题。 关卡一个接一个,铭礼已经数不清自己拿到了几个线索,破了多少个机关了,期间还要受到来自NPC的恐吓。 到最后,鬼跑出来吓他们,鬼都尴尬。 “这游戏时间这么长?”铭礼打发掉一个企图冒出来吓他们的NPC。 “不知道,路上也没见别人。”仇海打开一扇木质窗户,和里面化着僵尸妆的NPC大眼对小眼,然后礼貌关上。 监视室。 电脑屏幕上两个画面实时呈现。 左边几个女生吓成一团嗷嗷叫,有一两个俨然要哭晕过去。校长左拥右抱,满足的神情不胜快活。 右边两个高瘦的男人联合拆了他精心布置的种种机关,边拆还边给NPC提意见…… 不知道第几个NPC冲进来,“老板怎么办!咱们大众点评恐怖榜第一名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老板心累。 “你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仇海看向四周。 他们四周都是黑的,惊悚的小道具散发着微弱骇人的光。 铭礼侧头看他,“不是我们,是你。” 他总能懂仇海说话的深层含义。 “仇机长年轻多金,长相帅气,待人接物有礼貌,对事不对人,谁不喜欢?” “是吗。”仇海故作惊讶。 他们走在荆棘的道路上,身后是悬崖,身前是黑暗。 仇海的食指划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不明意味与他对视,说:“那为什么我还一直单身呢?” 铭礼怔住了,刚想把和仇海传绯闻的乘务员扯出来,后又想自己知道那么多岂不是也暴露了,索性装模作样咳了一声,“不知道。” 仇海快走了几步转身挡住铭礼的路,“你真的不知道吗。” 铭礼在这样的注视下沉默。 仇海说:“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都要澄清一点。” 黑暗笼罩了他的半边脸,危险又迷人。 -- 第40页 “我没找过别人,今后也不打算找别人。” 第21章 墙壁一侧的壁纸被撕了下来,是一条暗道。 此刻暗道里站着除了赵嘉归之外的机组所有人。 一层纸的隔音效果等于没有。 乘务长眨巴眨巴眼,李利婷的嘴巴张成了“O”形,其他乘务员呆成了提线木偶。 铭礼在这种情形下还能跟没事人似的笑出来,得益于他日久锻炼出来的职场情商。 “恭喜各位!闯关成功!”校长热烈庆祝。 姑娘们反应过来,扯笑附和。 “恭喜恭喜。” “恭喜发财!” “同喜同喜。” “百年好合!” 铭礼:“……” * 十分钟过去了,“神一样的队友”群里神一样的队友们无人回应。 铭礼看了看时间,刨去庄苏安日常闭关码字的时间,周末店里装大厨的时间,这个时间段超过十分钟没消息。他都要怀疑这两个二货一起上厕所,一起把手机丢进了马桶里。 酒店大堂的人不算多,铭礼如坐针毡。 提前两个小时收拾过夜袋,提前一个小时下来等发车,换做平时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他实在在房间里待不住,不如早早下来透透气。 他第N次看自己组织好几遍才发到群里的文字。 男人之间真的很少聊感情问题,聊也是不正经的聊。不像女生,针对某个人的某段感情能聊到天亮。 群里寂静了十多分钟。 “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铭礼自言自语,打开周末和庄苏安的聊天框。 没等私信发出去,界面忽然自动切换到了群视频界面。 铭礼一愣,接了起来。 “丝谱日外丝!!等的□□焚身了吧哈哈哈哈哈——!!!!” 铭礼面无表情挂断视频,无视隔壁大爷投来的好奇目光戴上耳机,重新拨了过去。 视频秒接,两张大脸一半一半霸占屏幕。 周末:“挂人家电话几个意思?人家好伤心!嘤嘤嘤!” 庄苏安:“对啊对啊,嘤嘤嘤!” “……”铭礼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努力微笑地说:“两位大佬,我错了。不知大佬们在组织什么重大会议,十多分钟不回消息。” 视频里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传来丧心病狂的笑声。 铭礼:“…………” “我们不是故意的。”周末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随即正八经说:“我们在梳理,请看大屏幕。” 他往后一退,露出身后一块大白板。 上面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线,最中间也是最大的是他和仇海的名字,由此引出的无数条关系网被列在白板上。 大学同学、亲朋好友还有公司里的同事没有一个人逃过。 每个人沿着这张网看都和仇海有着各种关系,甚至还包括这两个二货自己。 “别告诉我你们消失的这十分钟里就在弄这个。”铭礼嘴角抽搐。 “十分钟啊。”装蒜两根食指打叉,“我们真不应该如此默默无闻,我们就应该去搞刑侦!” “刑不刑侦不侦的都是后话。”周末站在白板的一边,“现在,让你的义父义兄深入人心深可见骨深不可测的全方位为你分析仇海那句话的意思。” “很深很深!”庄苏安站在白板另一侧。 两位成功学大师即将开讲。 铭礼默默截了个图,总觉得以后会有用。 “首先。”周末的手顺着关系网在白板上比划了半天,义正言辞地说:“懂了吧。” 铭礼:“……” “这都不懂!?”庄苏安呵斥着竖起眉毛,“都说到这份上了!只有失败的人才一无所知,成功人士都是一点即通!” 铭礼:“…………” 庄苏安:“不要对我说,老师我的理解能力有限,错!曾经有位收破烂的老弟对我说,我捡了一辈子的垃圾注定是个失败者。我对他说今天的失败只是为明天的成功做铺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捡垃圾也能捡出亿万富翁!” 周末:“老弟听了我的话,连夜把多年的积蓄拿去投资垃圾场。一年之后我又见到了这位老弟,老弟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说特别感谢我当时的激励,但他现在仍有一件事没有解决,那就是,他没有一个好媳妇!” 铭礼“………………” 庄苏安:“姑娘们嫌弃他捡垃圾出身,只花他的钱不肯跟他结婚。听到这里我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对他说,老弟你捡垃圾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对你好的姑娘。他说有,隔壁村收垃圾的阿娟。听到这里我又微微一笑说,患难见真情,这就是你的真爱!老弟听了我的话恍然大悟,连夜从迪拜赶回村子,十亿豪礼下聘。阿娟泪流满面,两人连夜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周末:“直到三年后,我在一场国际富豪交流会上又碰见了这位老弟。他的老婆陪在他身边满脸幸福,同时陪着他的,还有三个大!胖!小!子!听懂鼓掌!” 两人的手上了弦似的“啪啪啪啪”,庄苏安抽空喝了一大缸水。 铭礼捂住脑门儿,又顺着捂住嘴巴,像吃了十斤芥末。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陷进沙发里。 视频里的两张大脸凑近,期待着他说点什么,换来的只有沉默,换姿势,沉默,换姿势,沉默…… -- 第41页 铭礼欲言又止,过了好半天,说:“我还有三十分钟就要发车了,说点简单易懂的行不?” “卧槽!”两人异口同声,大手一挥,“追啊!往死里追!” 皮鞋踏地,飞行箱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剪裁得体的制服,左胸前灿金色的航徽。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袖口蜡黄色的四道杠,不免让人多在仇海脸上停留几眼。 仇海下来的也很早,铭礼随便说了两句挂断视频,他打了个招呼坐到铭礼身边。 “看你刚才跟人聊天很开心的样子,怎么不聊了?”仇海从箱子里拿出工作用的IPAD,调出航路图,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开心?刚才那个样子叫开心? “周末和庄苏安。”铭礼笑了笑,“我们三个在学校关系最好,你知道的。” 说完这话他就想毙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仇海的指尖顿了一下,“哦”了一声继续看航路图,“昨晚睡觉害怕吗?” 害个毛怕,昨晚翻来覆去想你那句话想得近乎失眠,哪有空害怕,铭礼心想。 “还好。” “心理素质挺强大,比我强。我整晚都在回想,迷迷糊糊醒了好几次。”仇海关上IPAD放进箱子里,手掌抓绳子的红印还没消。 一语双关。 铭礼盯着那道红印,很没骨气地咽了口口水。 就见仇海委屈地叹了口气,“也没人关心关心我,我好可怜。” “……” 铭礼脑子里响起刚才两位成功学大师说的话,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外加一万名运动员相互拔河。 在仇海叹到第八口气的时候,乘务员成群结队下来了,像一群采蜜的小蜜蜂围在他们身边。 “仇哥!” “仇哥早!” “仇哥,昨晚睡着了吗?我和乘务长回屋吓得都不敢睡觉。” “我睡的还不错。”仇海神色如常,气定丹田道:“谈不上多吓人,反而有点小儿科。” 铭礼:“………………” 第22章 飞机平稳落地,停靠廊桥。 乘务长下达“乘务员解除滑梯预位”的指令,前舱两位交叉互检,确认各自和对方舱门滑梯解除预位后,就听驾驶舱里“啪”的一声,类似于文件夹摔在桌板上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乘务长摇摇头,两人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驾驶舱。 “你觉得你这一段飞怎么样,这是准备晋级的水平和状态?你这样别说五十个小时,飞一百个我也不给你提晋级单。”飞行墨镜遮住了仇海大半张脸,让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更加生硬冰冷,转头直直看着坐在右座的铭礼。 厚厚一沓文件摊在铭礼面前的小桌板上,他紧盯仪表盘,死死咬着后槽牙,半晌低声说:“对不起。” 仇海往后看了一眼,对赵嘉归说:“下一段你来飞。” “好的机长!”赵嘉归一个激灵应下,内心苦不堪言。 其实铭礼飞得很好,在赵嘉归飞过的一众一副里算优秀的,他坐在后面观察得清清楚楚。 可可可再优秀的一副在飞行部公认的“十大魔鬼机长”第一名面前也是渣渣! 仇海的一些要求简直比教科书还教科书。 年纪轻轻就放了机长,不是没有道理。 上大学的时候他就久闻仇海大名,可惜那个时候仇海已经毕业公费去了G航,只能在学校官网的“优秀毕业生”那栏目睹这位校级人物的照片。 那天早上准备室初次见面,他起初是有点懵的。 仇海本人和照片上的感觉不一样,和他飞过的所有机长都不一样。除了彪悍的业务能力,仇海举手投足之间静谧的气质更像一个搞艺术的。 推门进来确认舱门的乘务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一副二副表情各异。 飞了小十年,练就一身察言观色本领的乘务长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调节气氛笑着问:“机长,一会到了厦门你们有什么安排?” 见此,赵嘉归连忙加入气氛小组,为下一段的生存做铺垫,附和说:“我们可以出去逛逛,鼓浪屿,厦门大学还有曾厝安,中山路步行街,植物园也很不错。” “你想去哪?”仇海问铭礼。 铭礼还是一脸凝重地盯着仪表盘,“我都行。” 乘务长和赵嘉归在心里默默怜悯铭礼。铭礼却忽然转过头,仿佛刚才被骂的是别人,略微开玩笑挑眉说:“知道这么全,做了攻略?” 铭礼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心态好。 前脚被骂,后脚跟忘了似的嘻嘻哈哈。学飞那会被教员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下了模拟机照样跟教员勾肩搭背,一块吃饭抽烟。 教员们对他又爱又恨,毕业给他搞了个集体送行。 那些教员多数都是以前空军转民航过来的,军事化管理习惯了,再好听的话从他们口里说出来都自带肃杀气息,一场好好的送别会硬生生变成了□□大会。嘴上说永远不见,每逢过大节必然通个电话。 铭礼心里清楚。 “我是厦门人。”赵嘉归有点不好意思,说:“你们想玩点别的,我还可以带你们去本地人都爱去的地方。” 铭礼听出了这话的歧义,坏笑说:“玩点别的?” 就见仇海的小桌板一收,摘下飞行墨镜放进牛皮小包里,面朝三人。 -- 第42页 铭礼以为他要计划什么挥金如土的惊□□程,结果只听仇海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年代感的提议。 “唱歌去吧?” 三人:“……” “行。”赵嘉归是第一个回应并赞同的,他拿出手机翻了翻,找了一家评分满分的KTV,“这家怎么样?” 乘务长已经退出驾驶舱。赵嘉归把手机举到两坐中间。 “还不错的样子。”铭礼往下划了划,人气地理位置包括装修风格都非常现代潮流,大屏幕和音响设备都是国外一流进口。 “就这家吧。” 仇海记下手机号,用自己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了,另一头隐约传来音乐的嘈杂声,接电话的是个彬彬有礼的小伙子,“你好,快愉快乐KTV很高兴为您服务。” 仇海打开扩音,赵嘉归抢先说:“你好,我们要订一个包房。” “好的,请问您几位?” 铭礼掐指数了数,“十位。” “十位只能订大包房,目前都已经满了。” “满了?”赵嘉归作为一个本地土著,难得带领同事来到自己的地盘,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试图努力挽回土著的尊严,“要等多久?” “这个……”小伙子敲击键盘查了一下,“这边显示晚上七点有一个空房,您几位现在哪里?七点准时来的话是可以的。” 他们这班正点下午六点就到厦门了,时间刚刚好。 赵嘉归:“给我们留着吧,我们在南昌。”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几秒,“您说……您在哪?”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铭礼说:“南昌啊。” 电话里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能听得出小伙子长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礼貌的语气说:“那么您几位怎么过来呢。” “开飞机啊,我们开飞机过去。” “嘟嘟,嘟嘟,嘟嘟……” 驾驶舱里响起一片忙音。仇海拿手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赵嘉归一脸尴尬,好像是自己挂了仇海的电话。 “扑哧”一声,铭礼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大半个前舱都能听见他的笑声。期间,仇海又默默带上了墨镜。 * 快愉快乐KTV。 “让我把你心儿摘下,让我把你心肝留下,让我把你的余生统统都归自己啦!” 大概是第二段飞得还不错,仇海心情甚好,赵嘉归特别高兴。人一高兴,某些隐藏属性就会暴露,比如这位赵小卷毛居然是个麦霸。 “麦霸归麦霸,咱能不能照着歌词唱。”铭礼一口一个花生米,翘着二郎腿,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他无语的脸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厦门这么多KTV,仇海就跟这家杠上了。亲自打电话过去解释缘由,势要在七点入主这家店。 成功入主之后,他就在一旁坐着吃光了所有的果盘,偶尔有人来敬酒喝一口。 机长的任性,别人不懂。 唱不唱是我的事,但我七点必须要准时坐在这里。 铭礼的啧啧声埋没在合唱中。 他坐在最左边,仇海坐在最右边,两人的一侧都坐着女生,都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铭礼将最后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正巧对上仇海看过来的视线。 灯红酒绿间,仇海的眼神染上了点醉意,但仍保留着理智。 他就这么直勾勾看着铭礼。 细心的人会发现,仇海其实很少会对一个人盯这么长时间。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无论何种眼神何种神态,他在铭礼身上停留的时间都太长了。 “哥!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唱疯了的赵嘉归摔到铭礼身上,话筒怼在他脸上,“唱!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包房上空,铭礼把他扶正,配合着唱了几句。 他无奈地朝仇海看过去,李利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仇海身边,正和他交谈些什么。 歌声震耳欲聋,李利婷趴在仇海耳边,仇海低眸听着,时不时笑着点头。铭礼的视线便再也无法从他们身上移开,内心说不清什么滋味。 “铭哥。”老幺乘务员坐在铭礼身边,张口说了几句话。 铭礼听不见,疑惑看着她。 老幺靠近了些,提高音量,说:“她们不了解,但我有个哥哥是,我不会说出去的。” 铭礼心知肚明,点了点头,握起拳头大拇指弯了弯,那是手语“谢谢”的意思。 两人相视而笑。 再度看向对面,他的笑僵在了嘴边。 只见仇海一条胳膊环上了李利婷细长的腰,正冷冷瞪着他。 铭礼心里“咯噔”一下,而后又心想,他自己绯闻满天飞有什么资格瞪我?我正常交友怎么了,他才是理亏的一方。 在仇海近乎掠夺的冰冷眼神下,铭礼与他对视,嘴俯在老幺乘务员耳边说些什么。 黑暗与灯光的交织下,女孩的耳尖微微泛红。 像是赌气似的,仇海环腰的胳膊紧了紧。李利婷被惊喜到了,一双痴迷的眼神看着近在咫尺,稍微抬头就能亲上去的男人。 手机震动,铭礼低头一看,是周末的电话,他起身出了包间。 厚重的门将声音隔绝在外,铭礼在厕所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顺便解了个手。耳朵嗡嗡的,他并不想回包房。 -- 第43页 周末的电话又一次打过来,铭礼盯着来电显示叹了口气,屏幕映出他的愁容。如果有哪个电话比爹妈老婆还催命,那一定是周末周老板以及装蒜庄作家。 事情的起源来自那句“我拒绝。” 当两位成功学大师的大脸快要挤爆屏幕示意他往死里追仇海的时候,他果断说了这句话挂断,导致落地开机24个未接电话。 两人打的次数还挺平均。 手机不震了,随即而来的是一条微信。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我查你的航班已经落了,不想绝交就赶紧回电话! 铭礼拨了回去,对方秒接,劈头盖脸一顿抱怨。 “OK,OK,我错了,我不应该无视你的电话,全是我的错。” 电话那头的周末顿了顿,“你要谈恋爱有这觉悟和态度,娃子早就遍地跑了!” “我自己都还是个娃子。” “乖儿子!” “……” “不贫了,装蒜又用他编故事的经验给你编,哦不,又给你分析了一下。”周末说:“我们都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铭礼靠在洗手台边,双腿交叉,看着花纹复杂的大理石地面。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第23章 为什么分手? 铭礼还接听着电话,完完全全愣住了。 同性相吸本就不是所有人能接受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的问他这个问题。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铭礼?你在听吗?” “我在。”铭礼缓过神,走进最里面的厕所隔间,背手关上门。 “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每个分手之后不找下家的人,尽管嘴上不说,内心多少都是走不过那道坎的。我觉得仇海是,你也不例外。” 铭礼下垂的睫毛颤了颤。 周末继续说:“现在社会对……这种关系包容度已经很高了。” 周老板用尽了百分百的脑细胞搜索不是太触动神经的词。 然而铭礼完全不在意,只是没有人而已,如果有人问他过往的感情经历,他绝对会大方的将仇海放在“前男友“之列。 仅他一人。 铭礼坐在白净的马桶盖上,下意识摸上口袋,仰面长叹,如果现在有根烟就好了。 过了许久,他缓缓说:“送给陈倩怡情书的第二天,她就跟仇海在一起了。不到一周,仇海就把她甩了,据说她在宿舍哭到生活不能自理。当时我特别生气,想如果换成是我,我绝对不会让这个女孩受到一点伤害。” 周末静静地听,尽管这和他问的问题半毛关系都没有。 “在此之前仇海在我这只是个学长而已,他是学校的传奇人物,被很多人议论,但我的关系网里,只是将他归为没什么交集的‘一般’。但经过这件事后,我开始慢慢接近他。” 铭礼深呼一口气,“因为我想报复他。” 电话另一端的周末沉默着。 “我想报复他。”铭礼重复,摇头笑着说:“当时也是傻,脑子里根本没想什么东西,只觉得让仇海从此无法接近女性,也算给我喜欢的女孩一个交代。” 周末突然低声说:“然后你就靠自己的身体上位了?” 铭礼听出了周末语气与平时的些许不同,但没有在意,他说:“什么上不上位,别那么浑浊行不!” “本来就是,看不出你还有这种心思,宫斗剧看多了吧。”周末抓着手机狂喷,“然后嘞?”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这么多女孩都搞不定的神级人物就这么被你拿下了?”周末感叹不可思议。 这么一说,铭礼也忽然觉得奇怪。 也是,暗恋仇海的人一抓一大把,怎么偏偏他随手一勾,仇海就答应了呢? 细雪绵绵,图书馆屋顶。 “禁止进入”的警示牌歪歪挂在半掩着的门上。 为了探清仇海的日常路线,铭礼驻扎在图书馆长达两个周,生生破了自己的世界纪录,并且非常意外的和图书馆兼职的学生搞好了关系,弄到了天台钥匙。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正值晚课时间,嘈杂的人声被几十米高的建筑隔绝在外,有如蒙上了一层虚幻的结界。 铭礼转过身,不知是灯光还是角度的原因,他隐隐望见仇海眼中不同以往的神情,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这叫报复吗!?”周末义正言辞,“这叫因公询私!” 铭礼苦笑,“开始真没有,就想让他从此以后对女的再起不能。” “……” “后来就比较玄幻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哪一个时刻,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特别喜欢他了。”铭礼伸直两条大长腿,愣愣看着天花板的小灯,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老弟,我觉得你在自虐。” “?” “仇海既然答应你,肯定也对你有意思,你们就和和谐谐幸福美满的生活下去不就好了?”周末说。 这个铭礼也想过。 可当你带着某种不纯的目的接近一个人,却发现那个人待你致诚致真,你逐渐深深陷了进去。 那种对对方,对自己又爱又恨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语言去解释。 也没有勇气去解释。 -- 第44页 又像是一个杀了你至亲之人的杀手深爱着你。 你爱他,却也恨他。 周末等了很久,等来了一声叹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出来太久了,不太好,先挂了。”铭礼说。 “好好飞,回头叫着装蒜来我店里吃饭。” “嗯。” 铭礼挂了电话,在马桶盖上又坐了几分钟才恍惚站起来推开隔间门。一个背影映入他眼里,他猛地睁大眼睛。 仇海正在洗手,甩了甩水珠抬起头通过镜子注视着他。 * 冷静! 铭礼,你要冷静。 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仇海什么也没听见。 正这么想着,某个隔间传来“呕”的一声,清晰可闻。 铭礼:“……” 包间的隔音做那么好,厕所隔间难道就没有隐私可言吗!? “好巧啊,你也出来上厕所。”他抓抓脑门儿,尬笑。 仇海盯着他,一言不发。 铭礼转身离开,却在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被仇海擒住了手腕。 指尖轻颤,内心已是山呼海啸,铭礼强颜欢笑,说:“有什么事吗?” 掺杂酒气的呼吸萦绕在他鼻间。 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人均往后推了一步。 一个唱嗨了的精神小伙哼着小曲儿走进来怔怔定住,车轱辘似的圆眼一眨不眨看着他们,“哥们,劳烦让一下放个水呗。” “马桶堵了。”仇海冷冷道。 精神小伙:“?” 精神小伙被礼貌请了出去,心想十个坑难不成都堵了?再说他放水也用不上马桶啊?? “你现在可以说明了。”仇海后背靠着门,大有“你今天不说清楚就甭想从这里出去”之势。 “说什么。”铭礼笑容不减。 “说你刚才说的。” 铭礼把“死猪不怕开水烫”发挥的淋漓尽致,故作惊讶,说:“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仇机长,你听错了吧。” 你能拿我怎么样。 “主角离场太久不好。”铭礼侧过身去抓门把手,“回去吧。” 仇海纹丝不动,两人僵持在原地。 不晓得这家店的老板怎么想的,居然在厕所里挂了一个时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针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铭礼放弃般地松开门把手,“没什么可解释的,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仇海沉默,目光下垂。半晌,让出通道。 铭礼拉开门,远远的歌声终于令气氛活了一点。 或许是飞行员训练已久出众的听力作祟,又或是注意力始终都集中在背后,他清清楚楚听见了仇海说的话,一字不差。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没看出来?” 仇海的语气里布满嘲讽,不知是在嘲讽铭礼还是自己,“开学报到,新生登记。我喜欢你远比你喜欢我要早得多。” 当仇海推开图书馆天台的门,冷风灌进衣领,他不以为然。 他不记得那晚的星星有多亮,夜景有多美,他眼中只有正前方修长高挑的背影。 手机屏幕泛起亮光,晚课群开始签到了,舍友问他怎么还不来。他简单回复了两个字,将手机调成静音揣进兜里。 听到身后的动静,铭礼转过头,摸不透的神情冲他笑了笑,“学长,难得你晚上没课,约你太难了。” 仇海背手关上门,仿佛把一切纷纷扰扰都关在了门外。 舍友的微信消息狂轰滥炸:有事!?这节课你不来这学期的全勤就没了!学分和全额奖学金不想要了!? 然而对方再也没有回复半个字。 “轰”的一声,铭礼脑子里炸了。 开学?登记?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的大脑无法思考,就着开门的姿势定在原地,眼前仿佛看见了那只递过来的笔,那只从仇海衬衣口袋拿出来,亲手递给他的笔。 大脑开始急速运转,无数的细节扑面而来。 仇海只握住了笔帽部分,他接过来却非常随意,碰到了仇海的半截手指。仇海抽手的速度很快,当时的铭礼并未多想,只觉得有点鲁莽。 再度递回去的时候,他也握住笔帽。 仇海的手心裹住笔身,手指在他的指背轻轻掠过。 再往前。 当铭礼挤过层层人群来到仇海面前,有如翻山越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般喘着粗气。 仇海只单单看了他一眼便快速移开视线。 究竟是冷漠,还是逃避。 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往后余生? “咣当!” 某个隔间被一脚踢开,赵嘉归弯腰捂着胸口走出来,脸色难看,抬起颤抖的手指,“你们……” * “你是?”赵嘉归盯着铭礼侧脸。 铭礼:“我不是。” “我也觉得你不是,可是你又是。” “……” 外国人考中文系列。 进入秋季的厦门晚上已经有点冷了,但却可以给人冷静洗脑。 两人叼着烟蹲在马路牙子上。 抽完第三根烟,铭礼掏出烟盒准备点上第四根。 “差不多行了。”赵嘉归摁灭烟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饭后四支烟,神仙无力回天。” 赵嘉归的外表属于典型的人畜无害型,小圆脸小卷毛,看人无辜的眼神像只法斗。他把铭礼的烟盒抢过来,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我第二根,不怕。” -- 第45页 铭礼:“……” 法斗抽烟。 赵嘉归看着远处的路灯,“我还傻乎乎的以为你们只是工作关系。” 铭礼弱弱地说:“我们确实也只是工作关系。” 赵嘉归一个“还当我傻”的鄙视眼神扫过来,“现在想想,从第一天在准备室开会就不对。怎么可能那么巧两个人同时进来,肯定一起来的。” 这小子唱了几首歌就放飞自我,连“哥”也不叫了,胳膊搭上铭礼的肩,“那今天在驾驶舱,仇哥还对你那么凶。” 铭礼一愣,“有什么问题吗?” 赵嘉归也一愣。 铭礼随即反应过来,笑了笑,“你太不了解我们。” 这话细品其实很有含义,偏偏铭礼不自知似的说得理所当然。 车灯恍过他的眼睛,赵嘉归从他眼中看到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某些东西。 第24章 “哈?被仇海听见了?” 周末正在自家店的吧台前展示他惨绝人寰的厨艺,屏幕右边露着一小半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敲击键盘的声音从扬声筒传来。 “巧,实在是太巧了!”庄苏安猛敲空格键,“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正好给你提供了素材。”铭礼站在阳台晒太阳,托昨晚KTV的福,今天大家默契地搞起了自由活动。 “你当时不是在厕所隔间吗?他趴厕所门板上听的?够执着!”周末对着手机竖起大拇指,“他什么反应?” 时间倒退到昨晚。 赵嘉归这位麦霸可能太久没有握麦,外加喝了点酒,情绪一激动心理带动生理产生过激反应,跑到厕所哇哇吐。 于是他非常巧合的成为了旁听者。 “你们……” 话未说全,赵嘉归捂住嘴冲进隔间又吐了起来。铭礼上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余光瞄到后面的时候,原本站在原地的仇海已经走了。 他就这么丢下一句令人辗转反侧的话走了。 铭礼收回目光,舌根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苦味。 “没什么反应。”铭礼回过神,走进屋泡了杯茶,坐到桌前。 “再没联系你?” “没有。” “我觉得这件事是你不对。”庄苏安边敲键盘边说:“人家早知道你有目的还接受你,不是真爱是什么?你就是万年恶毒的女配,这文要是写出去会被骂死的。” “你之前就一点也没察觉出仇海的心思?”周末忽然问。 铭礼疯狂摇头。 周末:“那我就纳了闷了。” 庄苏安:“咋?” “如果他是个闷葫芦,那些不间断的绯闻从哪来的?”周末此话一出,其余二人陷入沉默式思索。 “会不会是铭礼太迟钝,仇海用的激将法?” “哎哎?庄苏安,说话要有证据。”铭礼反驳,“你看那半年之前,我和仇海有过几次交集,激将法也要有个对象激好吧。” “交集不交集的我不知道。”周末拿铲子当蒲扇扇着说:“反正你在这方面是真迟钝。” 铭礼:“……” 庄苏安停下打字的手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冷颤,“你们不觉得很吓人吗,如果在新生报道那天仇海就盯上了铭礼,到现在几乎十年了。” 十年。 毕业、工作、娶妻、生子都可以在这十年内完成,可以说涵盖了人生所有的重要时刻和转折点。 可仇海却用这十年等一个人。 “周氏牛排闪亮登场。”周末捧着黑乎乎的盘子来到庄苏安跟前。 庄苏安向镜头挤出一个“快帮我”的迫切眼神。 可惜铭礼心有力而力不足,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 深夜。 铭礼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翻来覆去,闭上眼睛眼皮止不住地颤。 不行,必须要保证休息,明天还要飞航班,这个状态上飞机又要被仇海骂了。 这个名字如同禁忌。一旦提起,回忆便像开了闸的洪水将他淹没,胸腔埋着厚厚的苦涩,喉头艰难下咽,鼻尖是酸的,大概酸了一晚上,他记不得了。 凌晨两点。 他坐起身,望着酒店窗外的夜景,不顾自己穿着单薄的睡衣拉开阳台的落地窗。 抽完不知道第几根烟,再摸进烟盒竟然发现已经抽完了整整一盒,尼古丁的刺激令他睡意全无。 想起赵嘉归的话,他笑了笑,点开手机,找出一个上了锁的相册。 相册记录上次的翻阅时间是在前年。 密码熟记于心,一张张照片映入眼底。 全是一些不明所以的风景照,或者实物照。那半年的时光唯一能抓住点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铭礼从头到尾将每一张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屏幕跳出来了一个白框:是否彻底删除相册。 拇指停顿了片刻,点下了“删除”。 * “叮。” 电梯门开,赵嘉归提前了十五分钟下来等发车,一出电梯怔住了。 铭礼比他下来的还早,正低头看实时更新的航路天气,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精神头却很好,他朝赵嘉归打了个招呼。 赵嘉归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近距离观察他,脸都快贴上去了。 “被我帅气的外表惊到了?”铭礼嘴上开玩笑脸上却没有笑意,一边盯着航路图一边做笔记。 -- 第46页 “哥,你回光返照了?” 铭礼瞥了他一眼,“你哥这叫工作使我健康向上。” “……” 又是“叮”的一声,仇海拖着飞行箱走出电梯。 没等赵嘉归反应,铭礼抢先一步直直站起来,“师父早!” 仇海看着他,愣住的眼神一闪即过,点了点走,三人拉着箱子上了车。 “师父,最新的天气预报兰州有小雨,能见度高于标准起降值。油给了九吨六,到了现场我再去确认一下。” “师父,航路图显示经过郑州有中度颠簸。” “师父,厦门这边目前起降正常,但九点前后预报有雷阵雨,持续时间三个小时。” “师父,你吃过早饭了吗?” 机组车上,聚精会神听工作情况的仇海一愣,“还没。” 铭礼从他的飞行箱里拿出一个热腾腾蒸了水汽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是包子和小米粥,“吃点吧。” 仇海看着铭礼期待的眼神,捧在面前散发着肉香的手工大包子,说:“你吃吧。” “我已经吃过了。”铭礼嘿嘿笑,“这是专门给师父买的。” 我可没见你吃过,坐在后面的赵嘉归心想。 “谢谢。”仇海接过来。 “都是徒弟应该做的。” 仇海疑惑看他,回应的是铭礼呲着大板牙的笑脸。仇海默默转头望向窗外,眉宇间皱起问号的小皱纹。 上了飞机,做完航前准备工作,他们被临时通知流控两小时。 赵嘉归额前的小卷毛耷拉下来,铭礼拿出飞行手册准备学习。仇海把座位往后一调,“你们时刻关注一下,我去趟候机楼。” “师父?”铭礼的视线随着他移动。 “去买几份早餐。” 机长作为整架飞机的老大,从来都是特权般的存在,哪怕他当着整个组的面在车上吃独食,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但顾及组员没有吃饭亲自去买早餐的机长,赵嘉归头一次见。 “我去吧。”铭礼起身。 “我去我去。”赵嘉归也站起来。 三个男人挤在本来就不宽敞的驾驶舱,形象都有点滑稽。铭礼成功第一个出舱,一溜烟跑没了影。 “机长您歇着吧,我和铭哥去就行……”赵嘉归抬起头看仇海,说到一半的话止住了。他千真万确看到了仇海皱紧的眉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廊桥不明意味的眼神。 “十大魔鬼机长”之首瞬间变得……有人情味。 赵嘉归只能想到这个词。 仇海扔下“你留下”三个字,向候机楼走去。 * “老板,八份沙茶面,八个卤蛋,蛋放进去就行。”铭礼在登机口附近转了一圈,停在“厦门特色小吃”的摊前。 大锅里滋滋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店员将面捞起,淋上秘制酱汁。各式各样的调料摆在台上,旁边还有免费续杯的柠檬水。 肚子咕噜了一声,铭礼盯着面咽口水。 一个人站在他身边,铭礼转头微微一怔,“师父,吃面吗?” “不吃。” “吃蛋吗?” “我有。” “……” 铭礼嘴角抽搐,又把视线转移到碗里的面上。 “你不是说你吃过了。”仇海说。 机组一共九个人,铭礼点了八份。 “我…我没吃饱。”铭礼圆谎道。 工作人员一份一份将面打包好递给他们,两个人一人手里提着四份。 “师父,你还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机场的美食广场摊位众多,不光厦门本地美食,全国各地乃至全球美食,甭管正不正宗都能在这里买到。 相同的制服,不同等级的肩章,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美食摊,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仇海索然无味,侧头看着旁边的人,“你叫我什么。” 明明是疑问句却说成了陈述句。 铭礼充满兴趣地望向周围,看似无意地说:“师父啊。” 仇海站住,铭礼走出去两步,没办法也站在原地。他没有回头,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铭礼,我再问你一遍,你叫我什么。”仇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神烧得铭礼僵直的后背生疼。 半晌,铭礼说:“师父。” “……好。” 仇海越过他,径直往登机口走去。 乘务组带着感激一个接一个跑来驾驶舱谢谢机长,李利婷眼中的小星星更是闪出天际,扒在驾驶舱门口死活不走,最后被乘务长拖走。 沙茶面的香味,乘务员开心的交谈。驾驶舱的门开着,笑声时不时传进来,赵嘉归哼哧哼哧吸着面条。 铭礼吃了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余光看着坐在左座正在看书的仇海,光线投在他细腻白皙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完美折出直角阴影。 仇海忽然放下书,起身走出驾驶舱,坐到头等舱宽大的真皮座位上。 几名乘务员见机长出来纷纷围了上去,比刚才更激烈的笑声传进驾驶舱。 赵嘉归的面还挂在嘴边瞄着铭礼,偷偷碰了碰他,“我是真的不了解你们。” “我也不了解了。”铭礼低低叹了口气。 第25章 早上五点半,闹钟准点响起。 铭礼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坐起来点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和闹钟一分不差。确认完毕后,下床,洗漱,丝毫不留恋温热柔软的被窝。 -- 第47页 手机屏幕还亮着,一条微信蹦了出来。铭礼从洗手台扑到床边,边刷牙边点开消息。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大餐已就位,静候落地佳音。 铭礼笑了笑,期望扑空的失落感被填了一大半,回道:别告诉我你熬了个通宵。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这倒没有,不过昨晚也准备了一晚上。我看仇海今天也不飞,正好你叫上他,咱们嗨起来。 明明白白:周总威武,人不在公司居然能深入排班系统。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过奖过奖,你快收拾吧,加油哈。 明明白白:必须的! 退出和周末聊天的对话界面,紧挨着下面一栏的信息条毫无动静。铭礼点进去,仅有的几条消息是两天前的。 明明白白:师父,安排我后天放单检查了。 胖大海:嗯,加油。 明明白白:我会努力的!(肌肉)(肌肉) 明明白白:师父,检查要是过了一起庆祝吧。 关掉水龙头,铭礼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水珠从好看的侧脸滑落。 手机忽地一震,脸都没来得及擦,他抓起手机。 老妈分享了一篇文章。 ——震惊!这两种食物混在一起吃竟然能昏迷! 老妈:儿子,要紧注意! 铭礼:“……” 这又是早上跳广场舞听大爷大妈的家长里短听入迷了。 铭礼假装还没起床无视,又点开和仇海的对话界面,不死心地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明明白白:师父,我出发去公司了,祝我好运! 上了车,微信还是没有动静。铭礼叹了口气,猛然觉得不对。 他今天是资质晋升,被放单检查的学员,这个状态怎么能行呢。 “啪啪啪!” 脸被呼得又热又疼。 铭礼提起精神,启动、挂挡、放手刹一气呵成,经过改装的MINI Cooper发动机轰轰作响,整个地下车库都能听见它狂野的咆哮。 * 有放单检查资质的飞行员都有着几十年的飞行经验,上万个小时的安全飞行经历。他们是民航界坚固的堡垒,值得所有人尊重和仰慕。 检查员翻开放单记录本,同时伸出一只手,“铭礼,恭喜你,本次放单检查顺利通过。” “谢谢张教员。” 两人在中间的仪表盘上方握手。 “仇机长带出来的。”张教员一页一页翻看,时不时点点头,满意地说:“这是我见过仇机长为数不多的好评价,果不其然。” 铭礼一怔。 张教员签好字合上,将记录本递给他。 铭礼迫不及待地翻开。 仇海的字很漂亮,字迹流畅,张扬但不张狂,在圆珠笔和中性签字笔横行的时代还坚持用钢笔书写。 上面一字一句都是对铭礼工作的高度认可。 明明之前好几次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掏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消息如汇入大海般涌进,界面一直往下滑,手机一直震。他没等消息全部显示完,打开微信。 直到“连接中”变成“显示中”再到什么也没有,仇海的消息框还是没出现期待已久的小红点。 倒是“风韵犹存老爷们儿”的群里消息一条接一条。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过了没!@明明白白 装蒜:肯定过了,没悬念!@明明白白 今天又是周末的一天:快来嗨!美酒美人如狼似虎,就差大爷了! 装蒜:大爷快来啊~ 铭礼既无奈又想笑。 明明白白:过了,等我。 “给家里报喜呢?”张教员感叹地说:“年轻就是好,总是充满活力。” “张教员,您也很年轻。” “老了老了。”张教员连连摇头。 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飞不动了,机组车把整组送到公司,张教员没怎么跟大家寒暄就拉着箱子走了。 铭礼目送他的背影,把放单记录本交到飞行部。 从公司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景五光十色。 从“奥斯卡”红毯走过的机组,再远处,G航大门口的车流,来往过路的白领。 一瞬间,铭礼内心空荡荡的,他即将奔赴好友为他精心准备的晚宴,却有些失落。他点了一根烟,心里清楚知道因为什么。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 “嘟…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铭礼又拨了几遍,依旧无人接听。 打开准备网的航班动态查询,显示最近三天仇海都没有班。 铭礼带着郁闷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带着郁闷开出停车场。 道路两旁的街景迅速后退,电台里正播放着周杰伦的《夜曲》。 他降下半截车窗,夹烟的手伸出窗外,晚风的凉感从手心传来,似乎要传进心里。 突然,铭礼瞳孔骤缩,猛地踩下刹车。 后车骂骂咧咧从他旁边经过,他不管不顾,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一脚踹开车门,一只手飞快按下熟悉的三个数字。 “机场高速东三段北侧有人撞车了!非常严重!你们快点过来!” 接电话的人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简洁迅速地问了现场情况,安抚铭礼不要紧张,保持冷静。 -- 第48页 安慰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铭礼挂断了,顾不得散落在地上黄豆大小的石子,他飞奔过去双膝跪在仇海身边。 “仇海!” Panamera漂亮的蛤蟆头完全变形,前盖扭曲地半立起来,侧面车门面扭成了一块皱皱巴巴的抹布,车身周围冒着丝丝白气,隐约能闻到刺鼻的汽油味。 万幸的是高性能的车子扛撞,安全措施做的非常好,在整车几乎变形的情况下,驾驶位被弹出来的气囊保护得完好无损。 颤抖的双手摸遍仇海全身,没有血。从他被摸遍也没疼得皱起眉头的表情看,也没有伤。铭礼提到嗓子眼的心降下去一小半。 仇海茫然抬头,“撞…撞……撞…哎……” “………………” 铭礼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双手抓住他的衣领,“我说你新手上路开慢点能死吗!?真把自己当老司机了,豪车顶撞是不是!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要不是我恰巧路过你准备怎么办!?仇海,你准备怎么办!死在这吗!?” 仇海直咳嗽,铭礼赶紧松开手,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瞪着他。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好在距离机场近。交通枢纽的救护安防措施总体是比较好的,出勤也快。 三五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下车,三下五除二将仇海移到担架上。 路边围起了黄色警示带,形成了一小片拥堵路况,有的过路司机降下车窗,边看边与车里的人窃窃私语。 蓝色、红色、黄色、白色交织在一起。 铭礼愣愣地站在这些颜色中,手脚冰凉。 “请问是你打的电话吗?”一个医护人员过来询问。 铭礼怔怔抬起头,“是我。”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担架经过他身边,下垂的手被一只虚弱的手软软握住,铭礼的手僵了一下,没有甩开,“我是他朋友。” * 救护车一路畅通,急救中心全力配合,轱辘疯狂摩擦地面,不断转换着前进方向。 车祸现场惨目忍睹,随即赶来的交警声称当时驾驶员要是晚踩几秒刹车或者方向盘打的太迟,就是车毁人亡的局面。 坐在急救室外的铭礼胳膊肘撑着大腿,脸色煞白,两眼直直盯着地面。 门上的红灯熄灭,几位护士推着病床上的仇海出来,他急忙迎了上去。 仇海已经醒了,但仍带着氧气面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铭礼看了他一眼,转向旁边的护士。 “病人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都是些皮肉伤,今晚观察一晚,明天做个全身检查。” “谢谢您,非常感谢!”铭礼九十度鞠躬,加上他穿着飞行制服,护士脸一红,连连摆手说没事。 护士把仇海推走,直到拐弯后铭礼才收回视线,瘫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他四肢酸软,肩膀又沉又重,眼睛疲惫闭上,过了几分钟睁开。 仇海的飞行箱静静立在脚边,他弯下腰试了几个密码都打不开,生日不对,登机牌编号不对,工号也不对。 一串沉在深潭的数字浮现在铭礼脑海里,他慢慢调整到对应位置。 “咔”的一声,密码锁弹开。 这串数字,是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 仇海曾经对他说要将所有密码都设成这个,当时的他只是笑笑并未当真。 手机震动。 “喂?到哪了?堵车不用这么久吧,我和装蒜快饿死了。”周末发牢骚。 “我过不去了,你们吃吧。”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你感冒了?” “没有。”铭礼用衣袖擦了擦脸,“放单通过太激动了,回去跟老妈视频吃饭。” “好吧,妈最大。”周末失望地说:“不过下次就是你请我们了,鸽王。” “放心,你爸我什么时候请的不是大餐。” 周末还想说点什么,被铭礼强行打断。 他在仇海飞行箱里翻了一圈,找到一串钥匙。 他拉着箱子走过弥漫着消毒水的医院走廊,经过一面落地镜前站住,转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白炽灯下英俊的五官散发着深深寒意,黏腻的头发贴在额前,嘴巴抿成一条线,眉头无意识地皱着,左胸前的航徽反射出灿金色的光。 第26章 MINI Cooper驶进熟悉的小区,在不熟悉的楼前停下。 物业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急忙迎了上去,“您好,铭先生。” 铭礼拎着飞行箱,后备箱都没来得及关,疾步走向电梯,“我以为你会直接微信发给我。” 管家就着他的步速,跟在一旁强颜欢笑,“是这样的铭先生,咱们小区管理比较严格,未经户主允许实在不能给您开这个门。” 铭礼疑惑看了他一眼,“我有门卡,你把门牌号告诉我就行。” 管家:“……” 这不都一样! “前一阵子,也是有位户主到物业来要我们开某户人家的门,他说那户人家好几天没出门了,也联系不上。” 铭礼:“……” “这样的,我们还能给通融一下。可您这种情况……”管家小声说:“家里没人,跟入室抢劫差不多,最起码也该由户主电话通知我们一下。” 眼瞧着走到电梯门口,铭礼走进去,管家也跟着进去,看着一溜排的楼层数字苦不堪言。 -- 第49页 “你的户主现在医院里躺着,你要的电话,运气好的话能在报废的车里捡到。”铭礼双手插进裤兜,“你要不给我按楼层,我就一家一户的试,试到开门为止。” “铭先生。”入行五六年大风大浪都见过的管家快哭了,“再不济,您提供给我与户主的关系,我也比较好交差是不是。” “他是我爱人。” 管家:“?” 铭礼沉声重复,“他是我爱人。” * 门开。 这个小区当年交房全部为精装修,尽管各方面的质量都过关可以拎包入住,但收入上来了还是愿意往自己喜欢的风格重新整整。 而仇海的房子可谓完全保留了交房时的模样,连布局都没变过。 铭礼来不及换鞋,在书房柜子里找到了一个超大的旅行包,应该是仇海上学那会装行李用的。 边角有很严重的磨损但还能用,他装了几件衣服和几样洗漱用品,忽然想到什么,检查了一下仇海箱子里的飞行证件。 还好,证件没丢,不影响飞行。 推开卧室的门,床帘紧闭,被子叠成了馒头块放在床上,衣架整整齐齐挂着春夏秋冬的制服,崭新的皮鞋用透明塑料袋包着。备份的航徽、肩章、帽子摆在储物架上,都是新的。 这个人真的是,除了飞就是飞。铭礼心想,连他这么热爱飞行的人屋里都没成这样。 他来到床边,床头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上一家三口,男人的头用马克笔涂黑,女人怀里搂着一个小男孩,幸福地笑着。 这应该就是仇海患病的母亲,至于他父亲,大概在仇海心中,这个男人从未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母亲的医疗费,家庭的种种开支应该很早就落在了仇海的肩上,但他很少跟铭礼提起家事,后者也就默契的没有多问。 收拾的差不多了,铭礼提包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想仇海这个情况一个月之内肯定要在医院躺着不能飞了,于是他走到书房想着带几本书过去。 翻来覆去找了又找,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本接地气儿的书——《暗恋的时光》,这是仇海书架上最文艺的书了。 铭礼随手一翻,从书里掉出来一个信封,他盯着那个信封猛地一怔。 他把信封捡起来正反再三确认,是自己的笔记无疑。 信封被拆过,也就顺理成章给了铭礼不是有意偷窥的机会。 一次性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他完完全全呆住了。 亲爱的陈倩怡同学: 你好,我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我叫铭礼。非常高兴认识你,其实我留意你已经很久了,从开学到现在。每次上大公开课,我都坐在你的后面,可能你看不见我,但我一定是能看到你的。 说来惭愧,我打听到了你的选修课程,我也报了相同的课,本以为有机会能和你说说话,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要靠这种方式来向你告白。 陈倩怡,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特别特别喜欢,请和我交往吧! 一直爱慕你的铭礼。 夜深人静,某间窗户孤灯长明。 也许在思考,也许在迷茫。 夜是无边黑暗,也是即将迎来朝阳的希望。 他写给陈倩怡的信为什么会在仇海这里。 他至今还清楚记得,炎炎夏日的某一天,他在某个教室外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里面老师的“休息十分钟”。 他趁陈倩怡和几个女孩离开教室的空隙偷偷溜进去,将信夹在了她专业课的课本里,这样她就一定能看到。 难道陈倩怡根本就没有看到这封信,某个人在他离开后把信拿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还纳闷为什么陈倩怡被仇海甩了的那段时间悲痛欲绝都没有吃回头草的打算,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身边有一棵备胎草! 大脑乱哄哄的,思绪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 和信放在一起的照片是一张大合照。 铭礼、仇海、陈倩怡依次站在一起,表情不一。这张照片铭礼也有,就是将两人放大截下藏在学生证背面的那张。 铭礼把信叠好,连同照片小心翼翼放进信封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号码。 * 路上几乎没有车,铭礼的小MINI飙到了120迈。 多数人提到MINI这个汽车品牌都会觉得是女孩开的车,殊不知经过改装高性能高配置的MINI CooperS分分钟下赛道。 车开出内环,往近郊的高档别墅区驶去。 天地之骄别墅区A区8栋。 铭礼的手机屏幕显示着这个地址,导航连接车载蓝牙,中规中矩的女声指挥他拐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弯道。 最终,一片建在半山腰的别墅群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陈倩怡大半夜接到铭礼的电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毕业之后半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的老同学,在她回国不久后的三更半夜突然来电要求见面,她甚至不知道铭礼怎么搞到的电话号码! 但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陈倩怡还是在新婚老公的陪同下在自家别墅门口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铭礼。 没心情说“老同学好久不见”之类的客套话,铭礼把信摊在陈倩怡面前,“这是我大学给你写的信。” 陈倩怡:“?” -- 第50页 “不记得了?”铭礼微微挑眉,“没关系,我念给你听。” 他把信上的内容原封不动客观地读了一遍。 陈倩怡的老公:“……” 陈倩怡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封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铭礼一愣,“你知道这封信?” “都已经毕业那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这么执着,可…可我已经结婚了啊!” “等等等等。”铭礼听得一头雾水,“你知道这信是我写给你的!?” 陈倩怡有些为难地点点头,“你的名字写在上面,不是你又会是谁呢。我要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一时鲁莽把你的信丢进垃圾桶,践踏你的心意。” “……”现场静了片刻,铭礼头顶冒出一串问号,“哈?” 课间休息结束,几个女孩回到原位,不知是谁碰了谁,一封信从书本里掉了出来。 “哇!倩怡,是情书!”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快打开看看,是谁写给你的。” 等到课上完了,教室人都走光了,陈倩怡才在几位好友的面前拆开信封。 “铭礼?”其中一个女孩歪头想了想,“我想起来了,确实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刚来学校的时候还挺出名,说他考上了电影学院但一心想当飞行员。” “颜值过关,倩怡,要不你给个机会见见?” “我对比我小的没兴趣。”陈倩怡两指夹着信甩来甩去,“你们要喜欢,送给你们喽。” 几个女孩哄笑,“年纪小听话,好操控,不然你去找仇海好啦。” “仇学长倒是满足我的一切择偶标准。”陈倩怡起身,优雅傲娇地甩了一下柔软的长发,像个公主般走到讲台边的垃圾桶前,“至于这个嘛,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孩,不是什么男的随便追追就能追到手的。给我写情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信封被无情扔进垃圾桶,女孩们的嘲笑声渐渐远去,她们都没有留意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始终趴着一个少年。 少年缓缓起身,从脏乱的垃圾桶里掏出那封信,仔仔细细擦干净护进怀里。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铭礼脑子里:如果自己是为了报复而接近仇海,那么仇海会不会也是因为同样的想法而接近陈倩怡? “铭礼…铭礼?” 铭礼忽得缓过神来。 陈倩怡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你在听我说话吗?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一些想法不太成熟,希望你…不要生气。” “啊?哦,不生气,不生气,我走了…这么晚打扰了……”铭礼恍恍惚惚转身离开,走到一半突然扭头问道:“你当时那么伤心都没想吃一把回头草?” 也许是铭礼的语气和姿势太滑稽,仿佛一点没放在心上,陈倩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是喜欢比自己大的男人,我老公比我大六岁。” 新婚夫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路灯下,铭礼走到拐角处,转身看向陈倩怡略微担忧的目光,释然地笑了。 谁对谁错,往事都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重要的是当下。 当下。 MINI CooperS化作夜空里的小钢炮,狂野的发动机肆无忌惮。铭礼开的比去程还快,但他的心还要更快,已经飞到了某个人的身边。 手机连着车载蓝牙,电话响了。 铭礼看也没看接起来,“喂?” 电话另一头的周末长呼了一口气,“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大半夜的回一个字也好别让我们担心啊大哥,你给陈倩怡打电话了?” “没有。”铭礼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我直接去了她家。” “……卧槽!你!?刚才?这个点去了她家?我这样搞得我多尴尬!以后跟他们家做不做生意了!?” “抱歉。”铭礼难得这么认真的认错,“我和她解释过了,她表示理解。” “……铭礼,你就和我直说,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铭礼将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这位多年的挚交好友。周末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事情的真相,而是不敢相信地疑问:“仇海开车了?” “他不能开车吗?” 这个事周末之前就质疑过。 “他母亲就是因为车祸留下了后遗症,慢慢心态发生了变化导致现在久病长医。”周末说:“我记得大学那会儿大家都在学车,只有仇海从来不提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心脏猛得一紧,铭礼皱紧眉头将油门踩到底。 这段路有那么长吗,为什么还没有到。 两侧的景象光速后退,他现在只想见他,跨越一切。 第27章 入住率爆满的住院部六楼鸦雀无声,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值班护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又揉了两下,《中国机长》看多了?大半夜哪来的飞行员? “你好,请问今天晚上送过来的飞行员住在哪个房间?”铭礼来到前台,坐胸前的航徽精致闪亮。 值班护士大概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个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的工种,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发出声音,“我帮你看看!在…607号。” 铭礼礼貌道了声谢。值班护士盯着他的背影,双手慢慢捧住脸。 刚上完厕所回来的另一个护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又看了看她的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 第51页 “……飞行员帅哥。”护士花痴。 “……”这妮子霸总小说又看多了。 * 铭礼推开607号房门。 屋里没有开灯,屋外的夜景映进来不算太黑。床上的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倚在床头正侧脸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声,仇海收回视线。 铭礼在他的注目中背手关上门,将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放在床头桌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窗边凳子上——离床最远的位置。 “别告诉我,你也把物业忽悠了,让他们稀里糊涂开了门。”仇海声音沙哑,双手交叉放在腹前好笑地看着他。 铭礼却答非所问,说:“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都好。”仇海说着,拿过旅行包拉开拉链,包里的东西重见月光,最表面静静躺着一张熟悉的信封。 嘴巴微张,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仇海的手握住拉链扣僵了好久,也许几秒,也许几分才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周末家里和陈倩怡家有生意往来,我通过周末要到了陈倩怡现在的电话。就在刚才,我和她见了一面,向她确认了一件事。”窗户未关,初冬的风吹过铭礼的耳尖,发梢微动。 不知怎的,这阵风吹到仇海脸上好像夹杂着岩浆,巨热无比。手心黏腻,双手不自觉握紧。 “仇海。”铭礼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扭曲道:“你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窝囊最怂的男人。八年,如果我在这八年里和别的人在一起了,你准备跟这封信过一辈子吗?” 仇海紧紧抿着嘴,脸部线条生硬,过了很久很久开口,说:“我会给你包一个最大的红包,让你在名单上第一个看到我名字。” “你……”铭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了,懊恼地瞪着他。 “过来。”仇海拍了拍床边,轻声道。 远处车流中的灯光划过夜空,一瞬间照亮了铭礼眼眶通红的脸。 铭礼坐到仇海身边,喉结上下滚动抑制发酸的鼻子。这一刻他的灵魂好像回到了八年前那个神经大条自以为是的男孩身上。 眼泪最终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下,落到仇海手背上。 屋里寂静无声。 眼角的泪被一只手轻轻擦干,仇海吻上铭礼的眼睛。 熟悉的位置传来熟悉的温度,亦如八年前。 这个人从未变过。 铭礼缩在仇海怀里。仇海轻轻拍着他的背,明明自己才是被遗弃的那个,却反过来安慰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铭礼胡乱抹着眼泪,“我以为你知道以后,会讨厌我。” 仇海的下巴靠在铭礼耳边,轻声说:“我以为,是你讨厌我。” 忽然某一天,男孩开始躲着他,不再主动联系他,不再对他笑了。 或许男孩长大了,意识到这种关系无法令他在社会上生存。仇海心想,梦终究要醒了,所以他并未多说什么,任由男孩离去。 有些误会环环相扣,一生都未必解开。 还好,他们不晚。 铭礼离开眷恋的怀抱,笨拙地展开那封边角起毛折痕严重的信纸,微微颤抖,鼻子囔囔道:“亲爱的仇海同学,你好。我是飞行技术专业的学生,我叫铭礼。非常高兴认识你,其实……其实我留意你已经很久了。” 后面的话还没念出口,仇海抚着他的发,抢先道:“从开学到现在,每次上大公开课,我都坐在你的后面,可能你看不见我,但我一定是能看到你的。说来惭愧,我打听到了你的选修课程,我也报了相同的课,本以为有机会能和你说说话,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要靠这种方式来向你告白。” 仇海背的一字不差。 无数个夜里,他坐在桌前,台灯映着陈旧的信纸。他细细读着,想象这是某个人写给自己的情书。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心跳声清晰可闻,仇海看着面前人的眼睛,目光坦诚,说:“铭礼,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特别特别喜欢,请和我交往吧。” 铭礼的意志已经控制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 仇海也染上了浓重的鼻音,沙哑道:“所以,你现在想好要叫我什么了吗。” 铭礼与他对视了许久,破涕为笑,“学长。” 平平无奇的夜因为这两个字炸起一片涟漪,从此留恋的大学时光终于彻底远去,生活不再索然无味。 铭礼突然想起了什么,抹掉脸上的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放单检查过了。” “我知道。”难得见仇海露出牙齿的笑容。 “张教员和你说了?” “没有。”仇海往前凑了凑,贴上他的额头,“从和你飞的第一班开始,我就知道了。”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到达上海虹桥国际机场,您将在一号候机楼进港,机舱外的温度……”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在客舱响起。 驾驶舱。 铭礼伸了伸胳膊,活动了几下肩胛骨,“虹桥的时刻是越来越密了。” “可不是吗,晚落一点停机位就被占了,哎。”来自老机长的叹息,肥肥的大肚腩嵌进座椅里,粗短的手指按着脖子。 坐在后面的赵嘉归挂断电话,“机长,铭哥,家里说后续航班取消了,咱们要在上海留一天,明早回去。” -- 第52页 资质晋升后没多久,铭礼又和这小子排在了一起,与第一次不同,这小子放飞自我的自来熟程度已经完全把铭礼当真哥了。 “最近不是有个很火的上海名媛群,来个外滩偶遇也不是不可以。”老机长扎了扎外露的黑色皮带,Gucci的金属大标贴在肚子上,“老当益壮,一晚三次还是没问题的,哈哈哈哈哈哈。” 赵嘉归:“……” 您这叫一把年纪没点逼数! 铭礼笑了笑,“我就不留了,一会买机票回去。” “家有娇妻?”也许是下了班的缘故,老机长坏笑着八卦,“咱们公司的?哪个部门,乘务?地面?” “咱部门的,同行。”铭礼把飞行资料放进箱子里,嘴角含笑。 老机长:“???” 部门里什么时候来了女同胞? “哥,记得哪天带大嫂出来一起吃饭。”赵嘉归憋着笑,手机藏在袖子里,镜头对准铭礼的后脑勺。 “没问题!” 铭礼毫不自知,冲着镜头竖起大拇指,“到时候让大嫂给你们包红包!” 老机长插嘴问:“为啥不是你包?” “他赚的比我多。” 老机长:“……” 咱们飞行部确定有这样一位女同胞??? 当铭礼从上海飞回基地,开车来到医院,哼着小曲儿走进病房。 “没问题!到时候让大嫂给你们包红包!” 手机里赵嘉归发来的视频一遍又一遍地外放,仇海面无表情看着面色红润的来者,眉毛一挑,“大嫂?” 铭礼嘿嘿嘿地笑,“你现在是弱势群体,叫声大嫂也没有不对,对吧。” “弱势群体?”仇海证明似的支着两条胳膊坐起来,“要不是工种特殊,这点伤早就能出院了。” 铭礼连忙上前去扶他,“别别别,你还是在医院待着吧,等下个周我的年假批下来,你再开车上路。” “你今年的年假就这么用掉了?”仇海靠在床头削苹果。 “不然嘞。”铭礼接过来咬了一口,“要么陪你练车,要么你吊销驾照,你选吧。” 仇海风轻云淡地望着窗外,“我也可以自学成才。” “别别,我还想让你多陪我几十年。”啃了一半的苹果递到他面前,“吃不上了。” “到底谁才是病号。”仇海无奈接过来。 * 一周后。 “安全带。” “检查完毕。” “座椅后视镜。” “调节完毕。” “放手刹。” 仇海单手放下手刹,“操作完毕,交叉互检。” “……”坐在副驾驶的铭礼双手紧紧抓着车窗上方的把手,面色铁青,“别把开飞机的习惯带到车上来!” 他真怕一会等车跑起来,仇海习惯性地松开方向盘。 外环某条不知名的大道上,前后无人无车。 这条道作为某个村庄连接城区的必经之路,修好后并未发挥它的实质性作用,反而成了新手练车的圣地。 铭礼裹了裹围脖,车刚刚移动,他连忙又抓上把手。 “要不要这样。”仇海对自己的车技似乎很有信心,仿佛那场车祸是别人开了他的车嫁祸给他的,“好歹我也是个老司机。” Panamera平稳行驶在路上。 质感极好的车漆,风骚的蛤蟆头,经过改装的轮毂,流畅的车型线以及嗡嗡作响的发动机。 虽然对车充满厌恶,但对机械的敏锐度还是让仇海适应很快,而且铭礼能感觉出仇海的车感很好,这是日积月累对机械深度操纵的成果。 经过一个红绿灯,车缓缓停了下来,完全试不到点刹的感觉。 铭礼渐渐放松下来,不禁疑惑以仇海日常严谨的工作作风,又是刚拿到汽车驾照的新手,怎么会发生一场那么惨目忍睹的车祸呢? 他放单检查那天,仇海是休息的,既然没有航班任务,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附近? 第28章 “周末?” 天空万里无云,微风拂面,他们将车停在树荫底下,靠在车门边抽烟。 “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叫着你去他店里吃饭。”仇海望着马路对面红瓦绿树的小房子,抽了一口烟,目光微眯,说:“不太会用车上的按键挂电话,没注意前面。” “……” 时间点不对。 铭礼不动声色地听着,周末在仇海开车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明他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这个理由绝不是仇海去公司的目的。 尽管有疑虑,铭礼还是点了点头。 仇海解释:“上学时候,我在周末他爸的餐厅打过一段时间的工。” “我知道。” 出乎意料,仇海居然皱紧了眉头,“你知道?” 我不应该知道吗? 铭礼看着他,“周末把你拉进我们三人群的那天告诉我的。” “是这样。”眉头有松开的趋势,但仍见眉宇间的“川”字纹。 烟头被丢进路边垃圾桶,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抽第二根。 彼此的手撑在门边,仅仅相差几厘米。铭礼往身体这边挪了挪,仇海的手跟了过去,覆盖住他的手背。 偶尔有一辆车经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触碰的温度里。 仇海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 第53页 * 市中心的某商圈附近坐落着一座二层老宅,浓浓的欧式复古装修。作为某平台在这个商圈口碑环境榜的第一名,每天都有无数人过来的打卡。 有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也有想提升朋友圈逼格的网红。她们通常会挑选光线背景最好的地方一坐坐一下午,有时候来的晚了还要排队,遇到好商量的也可以拼个桌。 然而即便是最熟的熟客,消费最多的VIP,甚至是工作人员都无法踏入二层小阳台半步,因为这里是这家店老板的私人领域。 周末叼着吸管翘着二郎腿坐在阳台边,脚下是一长排的豪车。往远了看,靠着先天的地基优势,这个位置能俯瞰大半个城市。 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厨师打扮的男人走进来,全身白的一尘不染,袖子干练地挽到胳膊肘。 周末闻声转身,“哎呦呵,又亲自下厨了,傅大厨。” 傅宇的头发不长不短,随意抓了几下固定在脑后,鼻梁天生比常人高,整个面部轮廓鲜明凌厉。他坐到周末对面,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阳台钥匙什么时候还给我。” “怕被发现小秘密啊?”周末一脸坏笑喝了口桌上的鸡尾酒。 傅宇皱眉,“今晚店里很忙,我没法送你回去。” “安啦安啦,我开车。” 傅宇盯着桌上那杯高度鸡尾酒,一言不发。 高脚杯空了,周末就着夜风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酒能令人抵抗寒冷,使人短暂清醒,他斜斜靠在椅背上,望着夜景出神。 “如果你要这个月店里的营业额,我可以邮件发给你。”傅宇说:“如果你还想找女孩介绍给你的好哥们,抱歉,我身边没有其他异性了。” “傅宇。”周末玩着高脚杯,答非所问,说:“你有没有特别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是你知道事情发生了,可你没有权力去参与,连问一嘴的资格都没有。” 傅宇沉默了一会,“你想表达什么。” 周末忽然笑了,“果然,果然你这种什么也不想的人才活得通透,什么也不想……” 他摇了摇头,“咔嚓”一声,罐装啤酒被打开,正要送到嘴边被傅宇捉住了手腕。 “你不能再喝了。” 周末的笑容加深,无声地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我可以。” 侧脸的同时,耳朵上细小的物件折射出微小精锐的光。 傅宇静了一会,突然没由来说了一句:“耳钉。” 周末往耳骨上摸了一把,漫不经心地说:“戴着玩。” 傅宇:“George·Krocrist.” 周末一怔,傅宇继续说:“享誉世界的珠宝设计师,Givenchy的狂热粉丝。他在一次聚会爱上了一位金融家,那个时候金融家和家族联姻的妻子育有一子,他们的恋情不被世人认同。” “他终生未娶,烧掉了自己的工作室,毁掉了全部作品,拉着那位金融家一起葬身火场,向世人展示他的偏执、抵抗、自由万岁。如果你那副耳钉是真的,价值将不可用金钱衡量。” 一辆豪车载着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开走,又一辆豪车停过来。周末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抬眼看他。 傅宇夺走易拉罐,拍了拍他的肩,“这些若是你追求的,就该大声说出来。” * 练了一整天,铭礼对这郊区路况的熟悉度快赶上上下班了。进城路上周围的车渐渐变多,Panamera汇入车流驶进主干道。 车子像一颗富有光泽感的流星,拉风的车到哪都有特殊待遇,车主们普遍对他们还是蛮友好的,偶尔有一辆旗鼓相当的车甩尾而过可以忽略不计。 车里放着The Weeknd的《The Hills》,高质量的音效刺激着耳膜和胸腔。铭礼胳膊支着窗框,手放在嘴前。 前阵子追过一部叫《Skam》的剧,里面有一个场景:William深夜开车带着Noora去山顶兜风,如视珍宝般看着旁边的Noora,生怕她反悔取消这次约会。 BGM就是这首歌。 铭礼回看了很多遍,除了感叹颜值在线,也稍稍幻想了一下有一天仇海也能开着小车车带他去兜风。 “笑什么。”仇海看向他。 “没。”铭礼笑着目视前方。 十分钟后,他们驶上了高架。 车屁股后面的大众SUV频繁打着闪光灯,后视镜一闪一闪亮晶晶。最后后面的司机顶着轧实线被监控抓拍的压力,拉下车窗朝他们竖起中指超车而过。 “这个司机一点都不文明。”仇海双手握着方向盘跟没事人似的点评。 铭礼关掉音乐。 你可以不坐他的航班,但你不能无视他的驾照! 这位新鲜出炉的马路杀手为广大司机增添了多少不可抹灭的心理阴影。 在限速八十的高架上跑三十迈。 于理,符合交通规则,于情……铭礼觉得那位大哥已经很文明了,换成是他保不准把车蹩下揍一顿。 “咱们稍微快点?”铭礼委婉提出合理的建议。 “时速三十的老年爱情,挺好,符合你我的实情。”仇海又把音乐打开,本来挺有意境的一首歌顷刻间变成了铭礼的无语之歌。 他捂住脑门儿,“我觉得你短时间内还是打车上下班吧。” “不行。”仇海想也没想立刻拒绝,“打车给不了我时速三十迈的快感。” -- 第54页 铭礼:“……” 看出来这是个老司机了。 * B市是一座永远流淌着最新鲜血液的不夜城。 作为一名资深吃货,只有你不想吃,没有你吃不到的东西。 好比现在他们所处的这家菜馆,全城铁锅炖第一名,老板的爸爸爷爷都是做铁锅炖的,越开越红火,从东北一路开到这里。 铭礼夸张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如果我没记错,上次你请客还是大三的时候,食堂的牛肉盖饭。” “我这叫量变产生质变。”庄苏安在菜单上疯狂打勾,对点菜员说:“多少钱了?” 点菜员飞快计算价格,“先生,1456。” “不够。”他把菜单递给对面的铭礼,“你还想吃什么,再点点。” “……装蒜,你小子不会要把我压这洗盘子吧。”铭礼一脸不相信地看他。 “开玩笑。”庄苏安肉手一挥,“我是那种人吗?发达了不得请兄弟吃顿好的。” 铭礼把菜单交给点菜员,点菜员走后,他胳膊撑着桌子神秘兮兮审视眼前这个戴着方框眼镜的胖子。 几年兄弟,铭礼最清楚了。和周末为了反抗家里去学飞不同,这小子纯属误打误撞过了飞院的招飞体检,其实他心底一直有个当小说家的梦。 无奈想象容易起步难,毕业以后他顶着家里的压力到现在根本没赚多少钱。多亏背靠周大老板,不至于饿死在码字的路上。 “你赚到稿费了?” “何止是稿费。”庄苏安自豪地说:“上个月有家影视公司通过编辑找到我,说要买我书的影视版权!八十!八十!!” 铭礼无视眼前比成耐克的肉手,不信,“你确定不是骗子?” “保真无疑。”庄苏安搓着手心,“不枉我没日没夜的意/淫,现在大家都来意/淫他们了。” “……”铭礼托着下巴,“那请问,庄作家卖出去的是哪本小说,可否有幸拜读?不会是五千多万字企图指导我谈恋爱的那部吧。” 庄苏安意味不明地微笑,手机屏幕朝向他。铭礼凑过去,只见庄苏安众多已完结的小说列表里有一本后面挂上了“签约影视”的标志。 “《我的机长霸霸》?” 庄苏安拨浪鼓似的点头。 “都要改编成影视了名字是不是要官方一点,比如改成《我的机长父亲》?” 庄苏安的脸上闪过一丝丝扭曲,“这样就播不了了。” 铭礼:“?” 抱着虔诚欣赏的态度,他读了小说的前三章。 “咣当——!!” 客人纷纷望向声音来源。 “铭礼…铭哥!你冷静,千万要冷静!这不是周末的店,砸坏了真要被扣下来洗盘子的!” 庄苏安手拿大锅铁盖护在胸前。 铭礼双手高举大锅,脚踩板凳,现代版“狼牙山五壮士”分分钟上阵杀敌要把庄苏安撕成八十万块。 “铭哥,艺术来源于生活。你放心,我已经再三强调没有原型!” 铭礼咬牙切齿,“那你文章开头最显眼的这句‘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是几个意思?” “这个……”庄苏安咽了口口水,“为了吸引读者。” “好,这个姑且不提。”铭礼划到网页最下面,“第三章最后,主角被机长的威严震慑,跑到床上自己把自己绑起来等待机长享用又是几个意思?” “这个……”庄苏安手心冒汗,“有时候这个艺术吧,需要二次加工。” “加工你个大头鹅!” “别别别,我错了!哎!?别打脸!眼镜眼镜!我的铁锅炖!!” 第29章 两人扭打在一起,手机响了,铭礼放开拼死护住大锅的庄苏安抓起手机。 胖大海:落了。 铭礼看了一眼时间。 明明白白:这么早?你飞的太快了吧。 坐在驾驶舱的仇海看着手机,嘴角上扬。 胖大海:我不光飞的快,频率也快。 明明白白:…… 这两个人真的是里应外合! 于是旁边的一副和二副就看到他们绷了一天脸的机长突然莫名其妙自顾自笑得特别开心。 胖大海:你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明明白白:我严重怀疑你在开车! 胖大海:没有哦(一本正经),某人说要来接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明明白白:路上了。 胖大海:慢点开,不着急。 时速30? 铭礼穿上外套,对庄苏安说:“我去接仇海。” 庄苏安抱着锅盖含泪点头,“话说周末周总怎么还不来,也没个信儿,喝酒吃饭这种事他从来不缺席。” 铭礼走到门口,“你打个电话联系一下,这小子估计又在家臭美呢。” 庄苏安给通讯录里“蹭饭大神”拨了过去,没人接。 “周末最近真有点反常。”他喃喃道。 可铭礼已经走了,没有听见。 * “仇机长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了。” 机组车载着整组抵达公司,组员纷纷解散。 仇海悠闲地拉着箱子走到马路边,制服从西装外套换成了毛呢大衣,他自己配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 点了根烟,呼出白气,他看着马路对面忽然愣住了。 -- 第55页 一个白色卫衣牛仔裤的男人同样叼着一根烟靠在一辆奔驰GTS轿跑前冲他招手,耳钉折射出夜灯的光。 “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脚边立着飞行箱,另一个漫不经心玩着手里的车钥匙。 “手机没电了。” 周末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整整一周?” 仇海答道:“整整一周。” 笑容不减,周末搅着咖啡奶茶里的珍珠,“什么时候去,我买你的航班一起。” “不需要。” 周末故作意外地看着他,“阿姨看不到我会伤心的,她最喜欢我了,还是说……你想带某个人去。” “不管你的事。”仇海面前没有饮品,也没脱大衣,随时随地拉箱子就能出门。 “多少年了,你还是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周末看着漩涡状的液体表面,无奈摊手,说:“我已经从良了,我爸妈给我介绍了一个他们很满意的女人,不出意外,明年年底吧。” 周末自嘲地笑了笑,“倒是你们,没想到还能旧情复燃。” “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仇海冷冷道,起身。 “仇海!” 仇海走到门口,周末猛地站起来大声喊:“看我一眼就这么难吗!” 店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 半晌,仇海微微侧头,“这个问题,几年前我已经回答过了。” “呀!客人,您的奶茶!”收银员小姐回过神,连忙拿来纸巾。 “没事没事,不要紧。”那人压低声音,好像很怕被别人留意到。可店里太安静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连仇海和周末都看了过去。 赵嘉归举着半杯奶茶僵在原地,“……仇,仇机长,你好。” 他怎么总当这种事的见证人! * 菜馆。 仇海一胳膊压在赵嘉归肩上,“介绍一下,我同事,赵嘉归。” 赵嘉归一个趔趄,感觉肩上扛了个珠穆朗玛,强颜欢笑,“你们好。” “你好你好。”庄苏安探出半个身子来了个“友好握”。 “话说你们怎么碰见的?”铭礼问,他到公司门口就看见赵嘉归跟小鸡仔似的站在仇海身边,还穿着便装。 “我们……”赵嘉归看了一眼正在往锅里下菜若无其事的仇海,“我夜跑跑到公司正巧碰到仇机长在门口等车,然后正巧肚子突然饿了,然后就跟过来了。” 铭礼嘴角抽搐,穿着AJ夜跑挺有钱啊,“行吧,众多巧合也是缘分的一种。” “对呀对呀。”赵嘉归附和地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仇海非常自然地看了他一眼,赵嘉归不可见地缩了缩脖子。 “周总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锅都给吃了。”铭礼夹了一块肉烫得龇牙咧嘴,抓起手机准备打电话。 门开了,穿着白衣牛仔裤的周末拎着两杯咖啡奶茶走进来。 “好不容易请次客,怎么才来!?”庄苏安竖起两根长筷,“不给面儿!” “抱歉抱歉。”周末吊儿郎当把奶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路过咖啡厅突然想喝奶茶。” 庄苏安一直对咖啡不感冒,久而久之与咖啡有关的东西都不会算他一份,铭礼习以为常。可这次周末却惊讶道:“哎呀,我只买了铭礼的,装蒜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咖啡。”庄苏安说:“你们喝就行,我更喜欢铁锅炖。” 周末继续惊讶,“仇海和……这位的我也没买,不然你喝我的吧。我绕道去买的,你不能拒绝。”他居高临下将一杯奶茶放到仇海面前。 铭礼把自己的给了赵嘉归,“你喝吧。” 赵嘉归接过来,无助的小眼神瞄着仇海,小声道:“仇哥……” 仇海低头吃着东西,看不清他的表情。 “咱们庄作家终于开荤了,不枉我供你吃穿。” “多谢周总栽培!”庄苏安双手抱拳,“吃,使劲吃!都是你的!” “我是猪吗?”周末双手叉腰。 铭礼贱抽抽插话道:“你不是猪是啥哈哈哈哈哈哈。” 换做往常,周末一定变本加厉顶回去,但今天他无视了铭礼的话,对庄苏安说:“除了吃,就没点别的补偿?” 庄苏安的车轱辘眼转了转,“实在不行我就牺牲一下,让你揩个油。” 周末嫌弃:“揩也是揩咱们飞院校草的油。” 庄苏安怔了一下,看看仇海又看看铭礼,拽着他衣袖小声说:“开玩笑有个度哈,都在这呢。” 周末随意扯了扯嘴角。 饭后,“明明白白”邀请“小鸡啄米”加入群聊。 鬼知道赵嘉归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不过还挺符合他的人设。装蒜去付钱,周末抢单,两人一路打到吧台不分高下,铭礼蹲在马路牙子上叼着烟。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月入过万的副驾驶,蹲这抽烟算什么。”赵嘉归也叼着烟蹲马路牙子上。 铭礼打量他,“我说你身上怎么有种我妈的感觉。” 赵嘉归翻了个白眼,“你和……”他扬起下巴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仇海,“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铭礼装傻,“就那样。” 赵嘉归欲言又止,“周哥……你们认识很久了?” -- 第56页 “大学同学,你学长。” “他才不是我学长。”赵嘉归小声嘀咕。 “?” “我有一种感觉。”赵嘉归表情严肃。 铭礼忍住笑,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正八经起来。 “他和我是一类人。” 铭礼顿了顿,“你是指……那方面?” “嗯!” “噗——!!哈哈哈哈哈哈!!!”铭礼捂着肚子仰天大笑。 仇海:“?”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赵嘉归试图捂住他的嘴,无果。 铭礼像拔了插销的小喇叭,哈哈个不停,仇海走过来还抱着他胳膊哈哈,“不行不行,我要笑死了。这孩子…这孩子居然说周末是……” 笑声还在继续,旁边两个人神情各异,脸色都不太好。 这个时候周末抢单成功从店里出来,“什么事这么好笑,也分享给我听听?” 铭礼笑出了眼泪,把赵嘉归的脑袋胡乱揉成一个鸡窝,“别瞎猜。” 周末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不减,“瞎猜什么。” “我…我是说……周哥家里是不是很有钱。”可怜的赵嘉归弱小又无助,瘪着嘴。 “钱?”周末歪头,食指戳腮,“我家是很有钱,可就我个人而言,除了钱也没有什么,唯一喜欢的人还跟别人跑了。” 他们的友谊有小十年了,铭礼只知道周末家里搞餐饮不差钱,其余很少听他说,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提起个人感情问题。 今晚大家一高兴就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铭礼双手搭上周末肩膀,直愣愣看着他,“谁这么没眼光,咱们周公子哪点不好,眼瞎!” 仇海:“……” 赵嘉归:“……” “铭礼。” 周末的笑容没变过,好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戴着这个笑过一辈子。 他这个人从小就是周围公认的精致,生活讲究,家庭条件好,富养出来的孩子注定面相不会差。其实完全不亚于仇海,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忽略。 夜灯下,他穿着价值不菲的卫衣,限量版的鞋子,耳钉闪闪发亮,一个名副其实的帅气富二代。他微笑道:“未来某一天我们看上了同一件东西,你会让给我吗?” 短暂的安静。 仇海微微开口,还未发声便听到。 “必须的啊!” 仇海呼吸一缓。 铭礼认真盯着周末的眼睛,“我的好兄弟,我最好的兄弟!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什么都与你同享,包括爹妈!” 周末无奈,“你那整天催婚的妈还是算了吧。” “怎么说话呢!”铭礼眉毛一竖。 周末挣脱开他的手,却是挑衅般看向仇海,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铭礼大吼:“说定了!” 第30章 这顿饭吃到半夜,网约车上。 “你也知道这个?”铭礼一脸“what is funk”。 “乘务员跟我说的,为什么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看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故事,不特殊吧。她们还尤其喜欢爱得死去活来,没你就没我的那种。”仇海点开APP,APP自动跳到正在读的页数。 车平稳行驶在路上,铭礼盯着界面,脸色铁青。 屏幕左上角标注:《我的机长霸霸》第一百六十六章——谁劫我的色。 作者:装一把蒜。 他往后划了几页:企图去找海机长理论的小铭被海机长绑在床头。 “……” 仇海茫然,“怎么了?” “你真的读不出有什么问题吗。” 仇海居然真认真想了一会,“这个海机长太墨迹,换我早把人拿下了。” “…………” 夜深人静,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并肩往里走,只有远处24小时亮灯的便利店陪着他们。 走到某个路灯下,他们同时停住。 铭礼顿了一会,指了指自己所住的楼,“我走了。” 仇海也停顿了片刻,点头,“嗯。” 回到家,打开灯。铭礼连鞋都没换坐到沙发上,沉重的“吱呀”声。他胳膊肘撑着大腿,头深深埋在臂间。 秒针滴答滴答,干净利索的头发垂下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他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划了划列表里的微信消息,又心不在焉地刷了几条朋友圈才打开“胖大海”的对话框。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未落。 突然,他骂了一声,夺门而出。 奔到电梯口,电梯正在上面的楼层徐徐上升。他猛地推开楼梯间的大门,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 当他推开楼下的防盗大门,刚才分别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他紧张又期待地走上前,“我看时间还早,要不要来我这喝点东西。” “好巧,家中入室抢劫,正愁怎么解渴。”仇海看着他,笑道:“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 铭礼在厨房冲咖啡,手一抖忽的愣住了。 咖啡!? 咖什么啡大半夜的! 怒撒。 仇海从客厅探出脑袋,“怎么倒了?” 铭礼执着地洗着杯子,“咖啡不利于睡眠。” 仇海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长长的“哦~~~”,起身来到厨房斜靠在门框边,“那我还挺想多喝几杯的。” 铭礼专注手上的杯子,誓要把这只陶瓷杯刷掉一层皮。 -- 第57页 “行了行了,过来坐吧,我看冰箱里有酸奶。”说完还特别自来熟地问:“你喝不喝?有利于润肠。” “……不必了谢谢。” 结果,五分钟后,桌上摆了两杯酸奶。 两人无话,气氛安静的可怕。 也是冲昏了头,把人家邀请到家里来却不知道聊什么,神特么尴尬! 铭礼强装镇定喝了口酸奶,“复飞之后还行吗?” “我可是个老司机。”仇海摇着杯子,“不能说不行。” 铭礼嘴角抽搐,“……你说话就像你家的画一样,充满捉摸不透的艺术气息,得细品。那些都是你画的?” “随便画着玩。”仇海漫不经心说:“太烧钱,小时候放弃了,属于半路出家的野鸡选手。” 铭礼一个外行都能看出来那绝不是随便画着玩的水平,他说:“现在经济条件有了可以好好发展。” 仇海却摇头,“已经画不出东西了。”他将酸奶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倒是你,这几年怎么样。” “也就那样。” “你比你同期进公司的晋升都要快。” “没有,大家都很努力……” “你今后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机长,因为你真心热爱着飞行。” 后半句准备好的谦虚客套的话卡在铭礼嗓子里。 飞久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项功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但在仇海面前他总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叮咚。”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时间谁按门铃? 铭礼大喊,“哪位?” “你好,您的外卖。” “?” 他看向仇海,仇海摇了摇头。 两个大男人,又是管理成熟的全封闭式小区。铭礼打开门,门外真的是骑手打扮的外卖小哥。 “您好,请问是尾号2643的王先生吗?这是您的外卖。”外卖小哥举起两大包烧烤小龙虾。 铭礼看了一眼地址,“前面一栋是3号楼,这是5号。” “哎哎哎?” 外卖小哥连连鞠躬道歉,铭礼连连摆手说没事再不走就要超过送达时间了,这才送走了急出汗的小哥。 铭礼无奈地笑,关上门就感觉有个人站到了他背后。 灯被关掉,视线陷入黑暗。 关灯的瞬间眼睛是适应不了的,有种短暂失明的错觉。视觉的丧失导致触感增强,一只手覆盖他握门把手的手。 气息停留在耳边,仇海胳膊环在他胸前,轻轻揉着他的耳朵。 铭礼握着那只门把手顺势转身,另一只手抚上仇海的脸吻了上去。 仿佛电闸被彻底推了上去。 黑暗中,他们跌跌撞撞双双陷进沙发,酸奶洒了一桌。 口中酸涩的味道蔓延到舌根,仇海揉着他的头发,紧紧贴着他的侧脸,仿佛心跳也同步了。 “老实说,我没想过还能有抱你的一天。”仇海沙哑道:“我都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仇海。” “嗯?” “就想叫叫你……学长。” “嗯,学长在。” “你还会遇到心动的人吗。” 借着月光,他们深情对望。 铭礼的手划过仇海的眉骨、眼睛、鼻梁,他要把这八年落下的全都看回来。 仇海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低声道:“如果我们分开了,我想我不会了。” 热气扑在指尖,酥软麻麻的。 十指交叉紧扣,客厅凌乱不堪。 视线中只有彼此,彼此微小的面部细节尽收眼底。铭礼仰起头,头发凌乱贴在额前,仇海替他拨开,印上一个吻。 铭礼的嗓子像火烧,又干又哑,声音带着绝望,又有着重生的力量。 仇海细细舔着他的嘴角。 “铭礼,我想你成为我的全部。” 熟悉的人在纷扰的世界中逐渐失联,陌生的人见了一面却能铭记一辈子。 铭礼说不出话,只能用行动来回应。仇海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再度与他唇齿交缠。 喘息平复后,仇海抱着虚弱的铭礼走进卧室,将他轻轻放在床上,亲吻他的额头,“下个月跟我飞一趟加拿大。” “加拿大?”铭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嗯。”仇海把他搂进怀里,“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好啊,只要别是在外面偷养的小情人就好。”铭礼笑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指尖点着他的脸。 仇海却没有笑,只是抱得更紧了。 下半夜。 铭礼趴在床上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仇海轻轻给他盖好被子,坐在客厅抽烟。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九个未接电话,同样的号码正巧打了进来。 仇海看了好久,在电话即将被挂断的那一刻接了起来。 “你猜我在哪里。”电话里传来调皮轻快的声音。 “关我什么事。” “我在你家小区里哦,突然找铭礼有点事情,你说我现在上去,还是过一会呢。” 仇海看了一眼墙上的表,静了片刻,“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说那种药一个月之后才能到呢,不过我感觉状态很好,可以停了。” 仇海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已经是冬天了,一身黑色风衣的周末抬头望着高处亮着微灯的落地窗。他的鼻头冻得通红却不滑稽,风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可看起来丝毫不觉得冷。 -- 第58页 他笑道:“你不能带他去,除非你想让她死。你只能带我,你心里清楚。” 周末笑起来很温和,在乌烟瘴气的富二代里是一股清流,但相处久了便会看出端倪。 眼睛眯起的程度,嘴角上扬的角度,牙齿露出的颗数永远都是一样的,就像排练了无数次的舞台剧。 周末轻轻说:“我看到你了,仇海。” 仇海慢慢转头看向阳台。 这个位置只能看见远处的夜景和对面漆黑的高楼,反之如此,周末却又说:“你看见我了吗。” 卧室传来翻身的声音,仇海挂了电话走到床边轻轻触碰铭礼的脸,被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没有再响过。 忙音响了很久,周末依然放在耳边,仿佛里面是一首优美的歌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空的小药瓶丢进垃圾桶。 走到小区门口,他朝值夜班的门卫笑了笑,拿出门禁卡刷开门。 “又是这么早上班去呀。” “是呀。” “真是不容易,你住在几栋几户,下次可以跟物业说说把路灯多开几个。” 周末没有回答,转身看向虚无缥缈的夜空,楼的方向,嘴边笑容扩大。他极少有这种扩充表情。 “那就说定了,铭礼。” 第31章 铭礼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床边是凉的。他揉着脑袋坐起来环顾四周,床帘半掩着透进来几缕阳光,腰酸背痛来到客厅,客厅也没人。 好家伙,做完就跑路? 茶几上撒的酸奶粘稠成浆,一只黑色的手机躺在沙发上。 “嗡”的一声,手机屏幕亮了。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卧室里昨晚混乱中不知道被丢在哪里的铭礼的手机。 只有公司发来的消息能做到。只是让铭礼没想到的是,仇海的手机居然没有密码,划了一下界面就进到里面去了。 进都进了,全当帮仇机长提前看一下公事。万一公司有急事,他可不是那种偷窥别人隐私的人。洗脑成功,铭礼欢快地点了进去。 系统提示:您后续的航路检查有待确认。 消息下方出了一个检查任务。 检查员:仇海 被检:铭礼 看到自己的名字铭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夹着屁股畸形跑回卧室,在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系统提示:您有一个资质恢复任务有待确认。 铭礼:??? 资质恢复? 他的高原执飞资质! 仇海要检查他?? “卧槽!” 弯腰过猛,铭礼屁股一紧,深吸一“丝”。 幸福来得太突然就像龙卷风啊! 他又小跑到客厅。这个检查航班,身为被检者的他替机长确认了!机长没有说“不”的权力! 很快仇海手机发来一条系统消息:您的航路检查已确认,请再次确认为本人操作。 铭礼“嘿嘿”两声,刚要退出,屏幕上方出现一条推送消息,他一不小心点开了微信,小人和地球占领屏幕。 “……” 很快,一个陌生的聊天界面出现在眼前。 “………” 他不是故意的,开都开了,看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不介意。 自问自答打脸成功,铭礼往下翻了几下,谈不上是什么心情,反正虽然以前嘴上说,但他心里对仇海传说中的那些绯闻对象一个也不信。 不出所料,仇海微信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比清汤火锅还清。 忽然,一个备注是黑月亮图案的对话条出现在他视线中,聊天内容只有一句话,不用点开就能看见:病情恶化,你该去一趟了。 发送时间正是车祸那天晚上,仇海没有回。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朋友圈。铭礼甚至不用打开自己的微信对照,这是周末的微信号。 在铭礼的印象里,这两个人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而且…… “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叫你去他店里吃饭。不太会用车上的按键挂电话,没注意前面。” 那晚没有通话记录。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仇海在去公司的路上看到了周末的微信,导致事故发生。 谁的病情恶化对仇海产生了这么大的刺激? 铭礼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妈妈。 如果他们的关系熟到可以托付父母,为什么在外人看来却没有半点交集? 铃声响起,铭礼手抖吓了一跳,响的是自己的手机。 “喂?” “我…我不行了……” “你又熬夜写小说!?”他立马换右手接听,随便套了件外套往外跑,“你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拿命赚钱,你坚持住,我马上到。” “等…等你……快!” 铭礼飞奔到电梯口正好碰见拎着东西走出来的仇海。 仇海:“跑路?” “我的房子要跑也是你跑!”铭礼把门卡钥匙交给他。 “什么事这么着急?” “装蒜熬夜码字又吃不消了,我去看看他,这货哪天猝死在家都要靠臭味才能被发现。” 仇海点点头,往他怀里揣了两个热热的肉包子。铭礼咬了一口,“谢了。” “早去早回,路上开慢点。” 电梯还在徐徐上升,趁这个空档铭礼探出脑袋朝正在开门的仇海说:“咱们下个月几号飞加拿大?” -- 第59页 开门的手僵了一下,仇海背对他,“再说吧,最近有点忙。” 电梯到了。 铭礼没说什么,走进电梯。 * 铭礼把庄苏安连扛带拽拖出家门,这货还心心念念他《我的机长霸霸》新鲜出炉的最新章节。 “让…让我最后确定一眼,保存了没!”庄苏安奄奄一息举起颤抖的手指,望着桌上的笔记本有如见了二次元女神本尊。 “保了保了,实在不行我多给你提供点素材,现在先给老子去医院!” “你,你保证。” 铭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保、证。” 到了医院,庄苏安直接被推去洗胃,出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医生说是因为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和饮食不健康导致的急性胃炎,休息几天就好了,不过往后需多加注意。 床上的庄苏安睡得贼香,哈喇子流一枕头,医生在呼噜声中扶了扶厚重的眼镜,面不改色说着一堆高深莫测的医学术语。 医生走后,铭礼去拿药,顺便付了医药费,大大小小的药瓶拎了鼓鼓一小袋。 在一个拐角处,一个身影一闪即过。 铭礼微微睁大眼睛,在医院这种地方穿西装本身就很罕见,还是那种痞雅休闲小西装,加之那个背影实在太熟悉。 那人食指转着装药的塑料袋,一手插在口袋里轻哼着歌,精致的皮鞋发出清脆的响声,过路的护士都会悄悄看他一眼。 铭礼一路跟过去,直到男人拐进科室小道才停下。他抬起头,门口上方贴着三个红色大字:精神科。 科室门外有供人休息的排椅,他悄悄溜过去坐下伪装成排队看病的人。旁边面黄肌瘦的人疑神疑鬼地看着他,“哥们,你也是来接受调查的?” “?” 面黄肌瘦男上下打量他,“看你不太行,我已经在弗莱格星球潜伏一百多年了,我才是一名出色的战斗家,这次调查的胜利者非我莫属。” “……” “难道你有什么特异功能?”面黄肌瘦男突然大叫一声,“你是叛徒!我知道了,你是叛徒!圣女呢,我要见圣女!这里有一个叛徒!” 声音引来了护士,三五个护士把他拉走,他大喊大叫,眼睛死死盯着铭礼。 周围患者的眼神看铭礼有如看一个怪物,他从头冷到脚,越来越觉得这是个梦。 他想快点醒来。 “砰——!” “周先生,周先生您冷静一点,我们这的医疗条件实在有限,没法做到您之前入住的疗养院那样。” “所以你让我和外面那些烂人住在一间房?把你们院长叫过来,信不信我让你全家失业!” 这个声音,铭礼心头一惊。 屋内的医生近乎哀求,“周先生,这个我们一定想办法协调,请您先冷静,您这个病最重要的是用自我意识控制住情绪。” “病?我没病,我没病!你们都是那个人派来杀我的,你们都想我死!” 一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声巨响,屋外连一直喃喃自语的病号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扇门,仿佛下一秒会轰然倒塌走出一个拿机关枪的人冲他们疯狂扫射。 铭礼冲上去,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护士截住他。 “这里面是我朋友。” 护士相互对视一眼,“对不起这位先生,没有当事人的许可,任何人不能进去。” 医生的哀嚎声更大了,撕心裂肺。 “让开。” “哗啦——!” 窗玻璃碎了一地。 “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救命!别过来啊!!!!” 医生惨叫,护士置若罔闻,周围人像是习惯了般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扭曲。 铭礼撸起袖子准备往里冲却被一只手拉住胳膊扯出了科室,拉扯中他的目光看见护士立马打开门闯了进去,不一会里面发出女护士的惊声尖叫,门口一群人冷漠围观。 * “你走了他们才会进去,他们比你还着急。” 庄苏安将他拉出精神科外,过路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你,他,这个。”铭礼各种瞎指语无伦次,最后诡异的恍然大悟,“是不是周末的老爸买断了医院,他过来视察,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庄苏安用“你看像吗”的眼神看他。 铭礼嘴角僵了片刻,艰难道:“他怎么了?” 认识小十年,周末这个人都是温文尔雅,明明是个富二代却没有半点花边新闻,偶尔微信上放纵不说人话,兄弟之间也正常。可刚才屋里传出的那些疯狂的引人遐想的动静时时敲打着铭礼的神经。 这是他认识的周末? 庄苏安叹气,“咱们毕业的时候,他是准备去飞的,结果在G航心理测试的环节不光被刷,还点名他有特别严重的心理问题。” 铭礼彻底愣住了。 他记得当年G航招飞,庄苏安作为“家属”陪他和周末去面试,明明周末排在他后面却比他出来的要早。 “看样子畅通无阻啊,周哥。”铭礼调侃,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招飞简介,以及过几天去民航局体检的申请表。 周末一脸无所谓,完全看不出异常,悠哉地说:“进去一帮人问这问那,要我遵守这个顾及那个,不符合我热爱自由的人生准则。正好家里缺个人手,我还是回去当老板吧。” -- 第60页 那个时候铭礼真没有多想。 “他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这种事不好说的。”庄苏安说:“我也是无意间在他店里发现了病例,他才承认,他说最难的那段时间是仇海一直陪着他。总之,我劝你真为了他好就装什么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家也有钱,生活不愁,就这样维持下去吧。” 第32章 铭礼走的急,等意识到冷的时候,鼻头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他用手捏了捏企图给它一点温度,裹着衣领走出电梯,敲响家门。 门很快开了。 仇海穿着毛茸茸布朗熊睡衣,橘黄色的灯,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 “回来了。” “嗯。” 除了去爸妈家,铭礼第一次回来有一个人给他开门,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一下子从思绪成熟的大人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孩子。 这间房子仿佛也有了“家”的味道。 铭礼冲了个澡出来,客厅里弥漫着饭香味。他穿着睡裤,上半身披着浴巾走到厨房倚在门边,笑道:“仇机长不光飞机开得溜,饭也做得香。” 电饭煲里炖着浓汤,有两盘凉菜已经上桌。仇海正在切西兰花,预热锅油,旁边炒锅里闷着红烧鱼。 “几年单身生活不是白过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生活残疾,把肉放下,拿筷子去。”仇海准确抓到了偷吃的铭某人。 蒜末下锅,香味瞬间出来了。铭礼夹了一块肉放到仇海嘴边,仇海边炒菜边张口。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看不起我的厨艺?” 铭礼哈哈大笑,“不敢不敢,你大学去那么多餐厅当过兼职,以后退休不飞了去开个餐馆不比你飞赚得少。” 仇海翻炒的动作顿了顿,“装蒜没事吧。” “小说家的通病,医生说注意休息就好了。” “嗯。” 饭桌上,两碗米饭,三菜一汤。电视里播着搞笑综艺,加湿器咕嘟咕嘟往外冒白气,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不知道聊完哪个话题后,铭礼突然问:“今年过年,你怎么安排。” “和往年一样。” 铭礼放下碗筷,郑重地说:“要不要,跟我回家。” 拿筷子的手僵住了,仇海慢慢抬起头看他,半晌,说:“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了,我跟你回家。” 乍一听逻辑不通,细品又觉得没有什么不通,铭礼呲着大板牙,“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他举起拳头,“撸铁!” 仇海:“??” “为了我的高原资质能顺利恢复,我决定从吃完这顿饭起开始锻炼,增强体质!” 仇海笑,“需要我帮忙吗。” “我们可以一起撸!” 仇海的笑更深了,“哦?你想怎么撸?” 铭礼双手瞎比划,“有些高难度动作特别消耗体力,做下来直接透支,我们可以互帮互助,达到顶峰……哎??” 话说到一半,他被仇海扛了起来火速摔到卧室床上。 “好好吃着饭怎么……” “你说呢。”仇海的身躯压下来,“你成心的,是不是。” 被无端献身的铭礼:“?” * 健身房。 健身爱好者的呼吸声化作刀光剑影,大家凭借谁喘得粗喘得急来判断谁比较牛逼。 气息不稳,吁声颤抖,一看就是装大神的小白,渣渣!健身达人小王一个不屑的眼神瞅过去。 你懂个屁!这叫断吸法!这个智障!健身达人小刚眼神回击。 如此擦枪走火,电闪雷鸣的室内,一个角落却相对安静,只有机械规律运动的声音。那人穿着无袖篮球背心,肌肉精健肤色却近乎苍白,大口大口无声呼吸。 铭礼冲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就见一群姑娘围在前台。 “不好意思各位女士,我们健身房有规定,实在不能把客人信息透露出去。”前台小哥一脸苦笑。 “我们又不是外人,我们个个都是你们店的VIP,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 “哎呦,你们店真古板,不然这样,一会等他来了你帮我们问问,问一下总可以吧。” 前台小哥勉强点头。 做完最后一组,仇海仰头灌了半瓶水,擦着汗走到前台。 刚才叽叽喳喳的女士们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休息区,自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前台小哥:“……” “刷卡。” “好的。”前台小哥双手接过,十指敲击键盘,“是仇海先生对吗?” “是。” “跟您确认一下,您的电话是……”前台小哥故意提高音量。 休息区的女人们竖起耳朵,不动声色靠近前台。 “不必了。”仇海打断。 前台小哥提起的一口气差点憋死在肺里。 仇海面对前台却好像知晓一切,冷脸说:“家有娇妻,身材火辣,欲罢不能,不好意思。” 铭礼:“……” 用词还一套一套的! 仇海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准备离开。 一个甜美乖巧的女孩站了起来,“仇先生,没别的意思,就想交个朋友。你女朋友要是不介意,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 “他应该不会介意。” 女孩刚要露出友善的微笑,只听仇海继续说:“我很介意。” -- 第61页 女孩的笑僵在嘴边,这种级别的女生,人生中被拒绝的次数应该屈指可数。女孩愤愤离开,女士团一哄而散。 “完了完了,在她们眼里我得神化成什么样才能把如此优秀的男子迷得神魂颠倒。”铭礼感叹。 仇海撇了他一眼,“这种地方以后少来。” 铭礼哭笑不得,“这又不是酒吧歌舞厅KTV。再说,要想人生过得去,这头上吧总得戴点……” 没等说完,仇海一胳膊抡了过去,“红黄蓝绿,请慎重选择。” 铭礼被勒得面色涨红,投降道:“黄!我选黄!” “成。” “?” 两人去了超市。 铭礼把一堆膨化食品扔进购物车,成功为即将溢出来的零食小山添砖加瓦。他转头看了看后面,站在货架尾的仇海第N次掏出手机皱眉,挂掉电话。 电话不死心般又一次打了过来,又一次被挂断。铭礼推着购物车缓步前移,仇海跟上来神色如常。 “家里没有蔬菜了。” “嗯。”仇海掉转车头。 来到生鲜水果区,铭礼说了几样想吃的菜,仇海在一堆菜里挑选。 “都长差不多,随便称点就行。”铭礼站在仇海身后,下巴磕在他肩膀头。纯进口超市人少,生鲜区只有他们,铭礼伸出罪恶之手摸着他的肚子坏笑。 “这种茎长的不好吃,这种不圆润没有香味的也不好吃。”仇海一个一个挑着在铭礼看来都长一个样的西红柿。 铭礼努了努嘴,仇海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手机紧贴着两个人传来震感,仇海仿佛没听见没试到,继续挑着西红柿。 “电话。” “嗯。” “不接?万一是公司打的。” “不会。” “……” “你好,总共1678元。”收银员敬业微笑,双手接过银行卡,“您的卡和□□,请拿好。您消费的金额可以参加我们超市的抽奖活动,抽奖地点商场三楼。” 两人对视。 仇海:“抽不抽。” 铭礼欢快,“抽!” 然而买的东西太多,超市购物车不让进商场,铭礼决定守着大包小包在超市门口等仇海抽奖归来,看看凭仇机长的个人运气能不能抽个海景洋房之类的。 “手机放里面就行,丢不了。”铭礼看着仇海走出去两步返回来,从购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我怕你走丢。” “?” 望着仇海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许久,铭礼缓缓叹了一口气。 十分钟后,仇海拿着两个卷纸回来,“宅男必备。” 铭礼哭笑不得。 仇海的手机又又又又响了,这次他的手机握在手里。他后期应该是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没有来电铃声,但疯狂的震动频率好像下一秒就要挣脱他的手。 气氛僵持了片刻,铭礼接过卷纸,“你就接吧,不是十万火急不会打这么多电话。” 仇海看着来电显示看了好一会,在手机还在震动的状态下按下双键,屏幕一黑,电话再也打不进来了。 如果周末最灰暗的那段日子是仇海陪他走过来的,为什么仇海会这么抵触他的电话? 这个人站在铭礼面前却像隔着十万八千里,铭礼这才觉得他以前简直太没心没肺了,只顾自己喜欢,从未关心过仇海什么。 * 飞机平稳降落在拉萨贡嘎国际机场。 引领小车闪着小红灯引导飞机滑到指定停机位。飞机停稳,小人“抹脖”,发动机关车,铭礼这才挑衅看了一眼坐在左座的人。 仇海视而不见,拿出检查单在上面写了一堆,说:“整体还不错,一些小细节还要多加注意,特殊机场特殊对待,不能有松懈。” 铭礼:“好的,仇机长~” 坐在后面的二副:“……” 仇海看了他一眼,继续写。 铭礼打开氧气瓶,“我下去调油。” 他趁飞机舱门还没开走出驾驶舱,前舱乘务长和乘务员已经裹好大衣在吸氧了,最考验乘务员的时刻就是开门的瞬间,两位女孩一脸凝重。 铭礼也裹了裹衣服吸氧。 舱门开,刺眼的阳光倾斜而入,冷空气吹起大衣衣角。地服给了个可以下客的手势,铭礼跟着旅客一起下了飞机。 仇海走出驾驶舱的时候,客舱里还有零零散散几个旅客没下。忽然,有人拍了两下他的胳膊,他转过头,看打扮是一个登山爱好者。 登山爱好者笑:“你好,请问刚才下去的小哥哥是你们机组成员吗?可不可以把他的电话给我?” 仇海盯着他,沉默不语。 登山爱好者莫名其妙感受到了一股寒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33章 铭礼回到飞机就见仇海站在前舱,还有一个旅客没有下机,他走上前,“机长,油加好了。” 登山爱好者看到他眼神一亮,正要上前自我介绍,被仇海的呵斥打断,“加够了吗。” 铭礼一愣,这货吃枪药了? 铭礼:“按照你说的加过了。” 仇海冷脸:“飞机检查过了吗。” 铭礼懵逼:“检查过了。” 仇海冷冷脸:“机务交接了吗。” 铭礼懵懵逼:“交接了。” 仇海冷冷冷脸:“再去做一遍。” -- 第62页 铭礼继续懵逼:“????” “再去做一遍。”仇海重复,指着手表,“你今天是航线检查,难道不应该围着飞机左三圈右三圈吗?这么早上来干什么,起码要二十分钟,快去。” 铭礼摸着脑袋走到廊桥,临下去前转头一脸问号看向仇海,得到的只有仇机长能杀死人的眼神。 仇海戴上墨镜,对登山爱好者说:“这位旅客,你要是还不走,我就按照非法滞留航空器的罪名把你交给地面公安。” “我就是要个电话号码,碍着你了吗?”登山爱好者一股子登山劲儿,“就算你是机长也干预不了别人的私事。” 仇海又摘下墨镜,“什么?” 登山爱好者脖子一缩,他不惧各种冒险挑战,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的眼神让他有点害怕。 仇海往驾驶舱一喊,“叫地面公安过来一趟。” 登山爱好者一溜烟消失在廊桥。 过站工作完成,组员各自休息。 铭礼吸着氧刷着手机,仇海走进驾驶舱坐在靠门的位置,递给他一杯咖啡,幽幽道:“只见过被旅客搭讪的乘务员,你真是开创了民航圈的先河。” 咖啡差点喷出来,铭礼咳嗽了几声。 事情经过已经听爱八卦的乘务员讲过了,还被迫听了好几个版本的霸总故事。不得不佩服这年头乘务员的想象力,一个个都是隐藏编剧。 “貌美也是错?”铭礼歪着脑袋故作思考。 “没错。” 铭礼洋洋得意,贱嗖嗖地说:“这不就是了,爸妈给的,想拒绝也没办法。” 仇海点点头,“这条航线被搭讪机率太大,为了我的终身幸福,我看还是把你挂了吧。” “是谁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的。”铭礼直起腰背,“你这叫因公徇私!” “检查权在我这。”仇海的咖啡喝完了,抢过他的咖啡,“你能把我怎样?” “……”这货除了工作能力出众,其余简直和小孩子没有两样!幼稚! “哥!”二副从外面小跑进来,“战斗机!” “战斗机!?” 高原有战斗机实属罕见,铭礼撒腿和二副跑到廊桥,员工通道外面有一个铁架子搭起来的平台。 最远处的跑道两侧,三枚火红色烟火依次发射,一架战斗机出现在跑道尽头。几秒钟后,战斗机发出撕裂天空的巨响,发动机喷出火光冲上云霄。 “哇——!!” 两个天天开飞机的男人捂着耳朵,眼神放光。 跑道重归平静,铭礼转身猝不及防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没见过世面的小副驾。”仇海笑着在他耳边低语。 “是是是,您什么世面都见过,仇检查员。” 仇海拍拍他,“走。” “去哪?” “候机楼。” 贡嘎国际机场作为拉萨乃至整个西藏的交通枢纽,配套设施非常完善,随处可见浓浓的民族元素。 铭礼以为要去机场吸烟室,直到看见仇海手里拿着的单反相机。 仇海带他来到了候机楼的一个角落,这个角两面都是玻璃,底下是忙碌的停机坪,远处皑皑雪山清晰明了。仇海双手比成框架找了几个角度,单反聚焦。 拍了几张,他看着相机小屏幕的照片,对铭礼说:“你站那,我给你拍几张。” “不太好吧,我穿着制服。”铭礼看向周围,虽然这里人不多,但仅有的几个候机旅客也在好奇看他们。 “这有什么不好的。”仇海举起单反,单膝跪地,一本正经说:“我拍了自己私藏,没事拿出来意/淫一下,不外传。” “……” “身体放松,表情放松。”仇海变换各种角度,单反“咔嚓咔嚓”,不一会成片就出来了。 铭礼凑过去看。 作为一个理工男,他完全不懂艺术,当初考电影学院也不知道监考老师看上他哪点。但哪怕他这个外行也能看得出来仇海拍的照片太好看了! 毫不夸张的说,比飞机上宣传杂志里的配图都好看。 “仇海。” “嗯?” 铭礼认认真真地说:“你是一个被飞行耽误的艺术家。” 仇海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拍的照片,没说别的。 “以你现在的收入,其实完全可以把兴趣爱好重新拾起来。”铭礼一同看着单反小屏幕的照片。 飞行员作为技术工种,艺术细胞多多少少有些欠缺。用女孩的话来说,就是不解风情,不懂浪漫。 铭礼心想,这也是为什么仇海跟其他飞行员的气质不一样的原因吧。 “我以前很想成为一个旅行画家或者摄影师。”仇海翻着之前相机里存的照片,“但这个社会很现实,钱很重要,这种职业没法保证我的生活来源。可能我就是一根筋吧,不甘心把它作为兴趣爱好。如果无法认真对待,我宁可不做。” 一边说拒绝,一边却又买着六位数的相机。铭礼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他的眼里藏着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即将登机的女声广播响起,仇海看了眼手表,“回去吧。” 检查航班顺利飞完,不出意外高原资质已经恢复。飞机落回基地的时候,铭礼却没有设想中的兴奋,反而是一种时过境迁的平静。 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铭礼转头看向仇海,轻声说:“仇机长,一直以来,辛苦了。” -- 第63页 笔尖顿了一下,仇海说:“整体没有大问题,本次检查通过,评级为B。” 铭礼的笑“咔嚓”僵在嘴边,“B!?为什么只有B!?” 仇海茫然看他,“我的飞行生涯中从不给人打A,怕你们骄傲。” “这是理由吗!?”铭礼炸毛,“我飞得不好吗?我不能当你的第一次吗!?” 坐在后面的二副:“……” 仇海合上检查本笑着递给他,“不能。” “哈?”铭礼拧起眉头,“你这叫不按标准评判!” 二副擦汗,老哥你就别作死了!能过就行要啥自行车!? 仇海无视铭礼的言语反抗。 字一签,本一合,本次检查航班评级为“B”。 到了公司,机组解散。铭礼去12楼调度室交检查本,仇海去28楼飞行部交业务资料。 两人一言不发走进电梯,数字缓缓上升。 仇海:“生气了?” 铭礼面无表情,“没有。” “哦。” “!!!!!!” 铭礼抿成一条线的嘴巴忽然咧开。 “叮——” 电梯门开,十二楼到了。 铭礼撑着电梯门迅速把13到27层的按键按了个遍,数字键盘一片橘红。他跳出电梯做了个鬼脸,“祝旅途愉快,仇机长~” 电梯门把仇海铁青的脸关在里面,徐徐上升。 但事实上他给仇海使绊子等于跟自己过不去——他们是开一辆车来的。 铭礼在车上等的生无可恋,终于给仇海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很快接听,对方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你在哪呢?” “我?我在电梯里呀,哎呀,这个电梯好慢,你再等等哈。” “……我要走了。” “哦,那你今晚小心,千万锁好门窗。” “………………” 窗外有人敲了敲玻璃,仇海站在车外,一手听着电话。 铭礼没好脸降下车窗,“不是说在电梯里吗。” “你仇机长日行千里,日理万机,这点距离难不倒我。” “你就吹吧一天天的!” “怎么,只许百姓点灯,不许周官放火?”仇海把飞行箱放进后备箱,坐到驾驶位郑重地系好安全带,“老司机要开车了,坐稳扶好。” “……” Panamera驶出停车场。不远处,一辆奔驰GTS大灯亮起,车窗半开,地上散落着一堆抽了一半的烟头。 发动机轰鸣,GTS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Panamera时速三十,周围车辆敢怒不敢言。回到小区停好车,他们心照不宣的没坐直梯,而是顺着地下车道走了上去。 熟悉的小路走了无数次。 以前铭礼觉得这个房子买的位置不好,进了小区要走很长时间,现在他希望这条小路能够再长一点,他想和仇海一直走下去。 “我今晚要回去,最近延误率有点高,部门要出一套应急预案。” 铭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仇海这几天一直住在他家,“好。” “这么干脆。” “反正前后楼,想你了我就半夜去敲你的门。”铭礼乐呵地说:“千万锁好门窗。” 仇海笑而不语。 分岔口。 仇海摸上他的右耳,柔软的触感带着灼人的温度,“摸摸耳垂不延误,” 铭礼原地愣了好一会,拉着箱子追上去,胳膊肘戳仇海的腰,坏笑道:“想调戏我就直说。” 走到一个拐角处,仇海突然把他拉进半身阴影里,双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 两只飞行箱被主人暂时遗弃,立在路灯下,只能看到灯光照到的斜角下,制服衣袖之下的手紧紧相扣。 第34章 大街上噼里啪啦,邻家小孩手里拿着烟花棒窜天猴,兜里揣着一把爆竹,年龄稍微小点的弟弟妹妹追在屁股后面。 这座北方沿海二线小城冬天极少下雪,偶尔飘个雪花都能把孩子们激动个不行,更别说大年三十夜里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了。 热锅下油,葱姜辣椒炒底,满满一盆新鲜海货下锅,再加上铭妈的秘制酱料,厨房里飘香一片。 “孩儿他爸,把桌底下的白酒拿过来,孩儿他爸?”铭妈从厨房探出特意烫了大卷的脑袋,“你去哪?” 一只脚踏出门的铭爸被逮了个正着,一个激灵收回来。 “铭礼这小子工作这么多年头一次年三十晚上回来,还说要带家眷。啧啧,你瞅这用词,把他爹妈放在什么位置,这不得喝点小酒庆祝庆祝。”铭爸伸出粗短的食指,“一箱,就一箱。” “行吧行吧,快去快回,刚才打电话说快到了,进门你可不能不在家。”铭妈继续炒她的独门秘制麻辣海鲜。 地下停车库。 Panamera熄火,仇海对着遮阳板的镜子整理衣领,有如执行航班任务般一一确认该带的都带了后,说:“走吧。” 铭礼看他,“紧张吗?” “不紧张。” “你手刹没拉。” “……”仇海拉好手刹,“走吧。” “你安全带没解。” 仇海:“…………” * “爸!妈!我回来了!”铭礼伴着爆竹声进门。 “哎呦儿子回来了!” 铭妈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铭爸接过他手中大包小包提的东西。然而热乎不过三秒,铭妈就推开他向门口望去。 -- 第64页 仇海提着比铭礼还多的东西站在门口微微鞠躬,“叔叔阿姨好。” 铭妈铭爸对视一眼,铭妈笑着上前,“原来是铭礼同事,快进来快进来,人来就好不用拿这么多东西。” 铭妈亲切拉着仇海进门交给了铭爸,探出门口半个身子。 “妈,干嘛呢不关门,冻死了。” 铭爸和仇海在客厅唠家常,铭礼走过来。铭妈一把逮住他,“姑娘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姑娘回来了?” “你电话里跟你爸说要带家眷呀。” “对啊,家眷。” 铭妈愣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脸上说不出的表情。 铭礼笑嘻嘻,“谨遵您‘女孩实在不行男的也不是不可以‘的指令,我给您带回来了。” 饭桌上,四人对坐吃饭。屋外热闹,屋内气氛诡异,春晚主持人激情慷慨的声音勉强维持住铭爸手抖的筷子。 “仇海,你快尝尝,我妈做的辣炒海鲜简直一绝,快递空运都不行,就现做的好吃。”铭礼把一只裹满酱料的螃蟹夹到仇海碗里。 仇海双手捧碗接过来,“谢谢阿姨。” “你谢我妈干嘛,我给你夹的。” 对面的铭爸铭妈相互对视,这俩老感觉这辈子的对视全用在今晚了。 “叮咚,咚叮。” 门铃响了,铭妈开门。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挤在门外,拎着刚出锅的饺子,抱着几篮鸡蛋,个个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悦。 “嫂子过年好!” “三姐过年好!” “弟妹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铭妈接过强行塞过来的年货,从鸡蛋篮上冒出半张脸,“来来来快进来,我们刚开始。”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孩子和公婆。”大姑大婶们齐齐摇头,嘴上说不进,争先恐后往屋里挤着脑袋。 铭礼叹了口气,凑近悄悄对仇海道:“我们家那些亲戚每年都这样,没带回来天天精神摧残。今年这不带回来了,就成这样了。” “咳咳!”对面的铭爸拳头放在嘴前咳了几声。 铭礼笑着拉开距离,起身走到门口,“大姑二姑,婶婶,舅妈,你们过年好!” 大姑大婶立即围上他嘘寒问暖。 “承蒙各位开导,今年带了一位家眷回来。貌美贤惠,性格极好,对我也很好,最重要的是,赚的还比我多。各位婶婶姑姑,要不要进来把把关?” 仇海:“……” 大姑大婶你看我我看你。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幸福你喜欢就行,我们就不进去了。” “对啊对啊,我们先走了,家里还有事。” “那有空过来吃饺子。”铭妈一一送走她们。 这群多数在家看孩子与社会脱轨的全职太太一溜烟儿没了影。 回到饭桌,气氛更尴尬了,连电视里演的小品都没办法缓和。仇海看着铭礼,铭礼笑着摇摇头。 “多吃一点,你们。”铭妈用公筷给他们夹菜,“小海,叫你小海可以吗。” “可以的,阿姨。”仇海身体僵硬着微微前倾,半站着接过铭妈夹过来的菜,“谢谢阿姨。” 铭妈勉强露出一个笑,低下头吃饭。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一直沉默不语的铭爸开口,“怎么”两字的语气尤其的重。 “爸,我们……” 铭礼的话被仇海打断,仇海郑重地说:“叔叔,我们是大学同学,我比他大几届,是我擅自喜欢了他八年。” 铭妈惊讶地深吸了一口气。 仇海放下碗筷起身,说:“从他新生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他看向铭礼,“但我的心意从未变过。” “我也是。”铭礼也站起来,他起得急,弄翻了椅子,“不过他说错了,我才是喜欢了他八年,所以他还要更久。” 窗外又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电视里的小品引得现场观众哈哈大笑,铭爸铭妈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终,铭爸起身出门。 “孩儿他爸,你去哪?”铭妈问。 “去买酒。”铭爸的背影停在门口,与刚才出门的神态截然不同,他回头,脸上的表情捉摸不透,“没有酒,怎么畅谈一夜?” 早上六点,铭爸铭妈把他们送出小区。 “要不你们就在家睡一会,等酒醒了开车回去。”铭妈担心道。 上了年纪熬一宿明显吃不消,老两口面色疲惫。铭爸双手背在身后,嘴巴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沉默不语。 “酒店我们早就订好了,离着不远,打车起步价。”铭礼说:“顺便旅旅游,住家里也不方便。” 铭妈点点头,上前拉起仇海的胳膊,握住他的手,“小海,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管和阿姨说。” 铭礼哭笑不得,“妈,人家年薪百万能有什么困难。” “浑小子!”铭妈一个眼神瞪过去,“钱能解决一切吗!” 铭礼缩着脑袋靠在仇海身后,仇海双手握住铭妈的手,如同相互托付的父老乡亲,“阿姨,谢谢您。” 仇海看向铭爸,铭爸只说了一句“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便转身走了。 太阳渐渐升起,枝头鸟鸣,天空万里无云,是个晴天。 * 到了酒店,顶着一夜没睡的疲惫都能来一次。 -- 第65页 “仇机长威武。”铭礼浑身酸痛躺在床上,“宝刀未老。” “承蒙夸奖。”仇海坐在床边揉着他的头发,柔声道:“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就不能一起洗?” “除非你还想……” “我先!”铭礼小跑进浴室。 仇海摇头笑了笑,习惯性拿出手机。即便是休息,他也有每天阅览公司消息,查看自己执飞的航班有没有变动的习惯。 手机消息因为春节的原因比平时要多。微信三十多条未读,都是推送号以及好友复制粘贴的新年祝福。 他一条一条认真回复,突然,一条与之不同的信息出现在最底下。 睫毛微颤。他会看周末的微信,但从来不回。就在凌晨,他和铭爸彻夜长谈的时候,周末发来了一段视频。 不是新年祝福,也不是执着告白。 视频界面是黑的,隐约闪过一道手电筒的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一个人穿梭在杂草丛中。视频前方捕捉到几个人,仇海猛地睁大眼睛。 被三五个人围在草丛中的是一个身穿白色长裙,蓬头垢面的女人。白裙长到脚踝,一双赤着的脚血肉模糊。女人双手胡乱抓着杂草,泪眼惊恐地看着围过来的人,好像这些人对她的生命造成了深深的威胁。 视频里两种语言轮番交替,有惊呼有感叹有冷漠。除了拍视频的人,十几只手上前摁住女人的身体,女人突然朝视频方向看过来。 仇海瞳孔一缩,差点没拿稳。 女人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儿……” 说着,就扑了过来。 立刻有人拉住她,都是穿白色衣服的人。女人口里“呜咽呜咽”,惊恐又不甘,不顾后面扯她头发的人疯狂摇头。 白裙肮脏不堪,手臂淤青。 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某个穿着更专业的白衣人入镜,将一只注射器打入女人胳膊。女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下来,甚至静的有些木纳。 身上的裙子破烂不堪,已经有些走光。周围人抬着她走向不远处亮灯的建筑,就像抬着一件物品。 骨节泛白,呼吸隐忍。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传来铭礼欢快的歌声。 仇海拨通了某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周末声音轻快。 他正靠在某个公园的大树旁,河面映着落日的余晖,手戴皮质手套拿着一杯拿铁,静静望着某个方向,“我只是去例行看望,她问到你的近况,我就实话实说。说你交了个男朋友,生活很愉快,最近应该不会来看她了。” “周梓末!”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能怪我。”半晌,周末低声道:“要怪,就怪你破坏了人生轨迹。几年不见面不联系我都没关系,但你这辈子必须要和我在一起。只有我才能救赎你,其他人都不行。” 铭礼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就见仇海坐在沙发边一脸凝重,“怎么了?” 仇海微微抬头,露出一个轻轻的笑,“没什么。” 铭礼疑惑坐到他身边,仇海摸着铭礼湿湿的头发,直到发梢,“小铭。” “嗯?” “我辞个职怎么样。不飞了,去发展我的爱好。” 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房间暗了下来。 “这是突然怎么了,可以啊,不过……公司违约金数额不少吧,虽然我加把劲也能养活,你做好以后跟我过苦日子的准备就行。” 仇海笑,阳光重新洒进房间,“开个玩笑,我身为你学长,还要靠你养?” “是是是,学长威武。飞机上,车上,床上都是老司机。” “不正经。” 铭礼还在各种吐槽,仇海表面带笑,内心逐渐沉到了深渊。 第35章 大年初三,仇海临时调了班。 飞机平稳降落在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按照飞行机组的休息规定,时差超过8小时的洲际航线需要在当地有一个不少于72小时的连续休息。 谁愿意就这么回酒店睡觉,机组车上大家都在讨论一会去哪玩。身在异国他乡,语言文化都不同,大家习惯性一起行动。 车内聊得热火朝天,仇海坐在司机后面第一排的位置,看着风格截然不同的建筑,看了一会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铭礼挂断电话,这年头手机能关机的人真不多了。他把手机揣进兜,晃着眼前的咖啡杯,“我飞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提示音是什么?” 庄苏安从电脑屏幕里拔出头,扶了扶眼镜,“好像是……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铭礼不再多说。 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打扮精致的女孩小酌畅谈,对面往往坐着一位成熟稳重的男性,或三四个时尚潮流的学生。 除去周末能吃死人的厨艺,他这间店还是可以的。铭礼环视一圈,好几位都是脸熟的客人。 “话说周末怎么还不来。”庄苏安敲着键盘,“最近码字遇到了瓶颈,急需他的一顿饭来滋润。” 说到饭,铭礼突然到,只要有周末在,吃饭永远都是他请。也许是因为他们家搞餐饮连锁,又或者是个妥妥的富二代,大家都很习以为常把买单的任务交给他。 -- 第66页 就连铭礼和他的初识也是因为一顿饭。 “滴滴滴。”饭卡机亮起了红灯。 “同学,你卡里就剩两毛了。”食堂大妈即将给铭礼的盖饭光速收回来。 铭礼超级尴尬,身后一条龙的长队,几颗脑袋歪出来瞪他,午休时间非常宝贵。 一张卡对上刷卡机,机器自动刷掉金额,铭礼呆呆地看着旁边站着的人。 “试到了吗?”那人笑着说:“身后的阵阵冷风,还不快走。” 二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铭礼不好意思,“谢谢你,钱我转给你。” “不用,晚上请回来就行。” 铭礼一愣,“好,你哪个专业的。” 周末温和地笑,在这个男孩普遍张狂的年纪,他身上的气质就已经很儒雅了。他随手将车钥匙放在桌上,“飞行技术,大三。” 时间过得真快啊,铭礼心想,转眼大家都这个岁数了。 “哗啦!” 后厨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客人纷纷扭头望过去,几名服务生出来安抚。 庄苏安:“怎么了?” 铭礼摇头,“去看看。” “还不承认是你偷的!” 整洁如新的后厨房盘子碗碎了一地,几名厨师围着一个瘦弱的男孩。男孩穿着有污渍的白色卫衣,不知道是以前蹭的还是在刚才的拉扯中弄上去的。 说不好听的,这个男孩无论是和同学还是和父母,都不该是出现在这个地段的人。 “我没偷!”男孩倔强的眼神瞪着几个大人,“我看这个门开着,好奇就想进来看看,我没有偷东西!” 男孩指着后厨房半掩的铁门。 “你人都进来了,能什么都不偷?”厨师长抓住男孩的手腕,“报警!” 男孩拼命挣扎,几个厨师上前制服,把男孩摁在工作台上。男孩脸部畸形,“好啊,就等警察来,看谁冤枉的谁!” 厨师长骂骂咧咧。准备报警的厨师被一只手摁住肩膀,厨师转头看到了铭礼,周老板的好哥们店里人都认识。 “铭先生,这事你别管。”厨师长说:“这是我们店里的事。” “我不管,也管不着。”铭礼摊开手无所谓道:“只不过抓人要讲证据,你们无凭无据,警察来了也不好办。你们不是有监控吗?” 几个厨师同时看向铁门左上方,监控器闪着微弱的红光。 厨师长沉默了片刻,“你们在这看住他。铭先生,店里有规定不能私自调看监控,你是我家老板的朋友,请帮我作个证吧。” “非常乐意。” 庄苏安留在后厨房,保安带着厨师长和铭礼去调监控。 监控设备在一间很隐蔽的房子里。保安用钥匙打开门,一台电脑,几块屏幕,上面显示着餐厅各个地方的实时动态,其中有一块可以俯瞰整个后厨房。 保安把图像调到电脑上,时间点往后拉一个小时。 起初几个厨师在忙碌。厨师A把切好的牛排边角料塞进口里,左看右看没人注意他,满足地嚼起来。厨师B的神情像在忘我地唱歌,唱着唱着一个没拿稳,锅翻了。 厨师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快进快进!” 这帮小兔崽子! 快进了三十分钟,用餐高峰结束,后厨房逐渐没了人。监控屏幕是黑白的,最后一个人离开监控视野,图像陷入了长达几分钟的无人状态。 右下角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图像上的铁门突然动了一下。屏幕前的三个人不由往前凑了凑,尤其是厨师长,感觉给他个机会分分钟能挤进去。 铁门拉开一条缝,男孩探进脑袋,确定没人后猫着身子走进来。欣赏了一圈,吃了一块西瓜,满足地擦擦嘴。 “我说什么来着,还说没偷!?”厨师长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 铭礼无语。 男孩将走之时,被进来的厨师抓个正着,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顿反抗与收拾,然后大家都入镜了。 事已至此,真相不必多说。 厨师长顾不得铭礼,带着保安走了,看那架势,估计那群厨子也要倒霉了。 房间里没开灯,屏幕泛着白光。铭礼坐到电脑前准备将图像再调回去,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文件夹的备注是一个“海”字。 他双击点开,播放器自动连接,跳出来一段全屏影像。 同样的黑白,右下角显示时间。铭礼一怔,这居然是六年前的录像。后厨房比现在要落后一点,很多进口设备还没有。 忽的,铭礼瞳孔一缩。 那个入镜的背影,仅看背影就知道,是仇海。他正在做杂务,而后捂住额头,撑着工作台跪到地上,很痛苦的样子。 没过多久,又一个背影入镜,他半跪在仇海身边靠得很近,正和仇海低语些什么,侧耳露出一枚耳钉。 仇海突然一拳打过去,那人握住他的手腕,吻上他的手背。 铭礼脑子里“轰”的一声,天崩地裂。 男孩刚才偷溜进来的铁门此刻被人强行从外面打开,图像是消音的,但铭礼能看到铁门上一个又一个变形的斧印。 屏幕里涌进一大群警察,将二人分开。再进来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周末的父母。周母紧紧护着自己儿子的头,周爸则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穿白大褂的人拉开周母。 -- 第67页 周末没有反抗,嘴边甚至能看见笑,他只看着坐在地上自始至终除了警察没有人问候过的仇海。 场面一度混乱,周围寂静无声,可铭礼脑子里却全是声音。 周母的呼喊声,警察的咆哮声,周末的狂笑声。 图像闪了几下雪花,放完了。紧接着又出现了下一段,像是有人刻意将这些片段剪辑拼在了一起。 还是后厨房,这次能清楚地看到仇海的脸,现场一片狼藉,站在他对面的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铭礼眯起眼睛凑到屏幕前。监控为了顾全整个画面,细节拍的不是很清楚,又是六年前的黑白设备。他怎么看也看不出周末手里拿的是什么,但很显然这个东西是矛盾点。 画面又一转,是个女人在摔东西,锅碗瓢盆摔个稀碎。女人长发披散,仿佛还不够,一个劲把自己的头往铁质灶台上撞。 仇海冲进来按住她,女人在他怀里反抗。 画面中又出现了几个人,均被仇海吼了出去。女人的双手被地上的碎片割裂,她不知觉,全力抗拒着仇海的接触。 脸上身上都是黑黑的东西,铭礼知道那是血。 分不清是谁的血。 周末也冲了进来,和仇海一起摁住女人。 仇海突然拿起手边的酒瓶往女人后脑勺一砸,女人安静了。仇海抱着她摔在地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间。 周末抱住仇海,画面被定格,只有周末一下一下顺着仇海后背的那只手在动。 “你在看什么。” 铭礼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身后,周末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笑容越发明显,声音却越发的冷,“嗯?你在看什么,铭礼。” * 多伦多最为世界著名的大城市,开车去远郊要三个多小时。 仇海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车里播放着不知道哪个乐队的重金属摇滚陪,他觉得心烦,关掉声音又觉得空落落的,索性又开了一点。 一片白色的围墙建筑出现在眼前,站在门口迎接的居然是一位亚洲面孔的女人,说是亚洲面孔却有着雪白的肤色,性感的大红唇。 简单寒暄了几句,女人带仇海进门。 入门是一片花园,几个穿着白色宽松连衣裙的老人站在花丛间,他们面容枯槁,身形佝偻,着了魔似的直勾勾盯着造访者,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这些都是稳定的患者,不要担心。”女人说。 仇海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未表现出不适。 “她最近的情绪起伏突然很大。”女人继续说:“周先生来看过一次,他挺费心的,续了很多医疗费。” “需要多少我来交,他的钱退给他。” 女人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仇海,“我以为你们两个是……” “不是。” 女人不再说话。 他们经过普通病房,经过重症ICU,最后在院子后面的一栋三层洋楼外停下。洋楼也是通体白色,没有窗户,在阳光下整体反着刺眼的光。 一进门是一条幽深的走廊,沿途每扇白色铁门都上着两把锁。女人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 经过一扇门时,焊接的栏杆缝隙的黑暗里突然伸出来一双沾满鲜血惨白的手。 “怎么不走了?”女人视而不见,转头见仇海定住,仿佛谈论天气道:“我们这的安全措施有保障。这位患者的家人不打算为他继续治疗了,他这几天比较暴躁。” 铁链碰撞的声音,声声击入人心,仇海继续往前走。 洋楼的后面还有几栋独立的小房子,必须穿过洋楼才能到达。这里比院子里任意一处的风景都美,感觉都舒适,说是世外桃源都不为过。 女人把他带到某栋房子前,“就是这里了。” * 夜深人静,铭礼站在阳台抽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快要溢出的烟灰缸又增添了一只烟头,他点开微信。 明明白白:你去哪了? 铭礼没指望仇海回,可偏偏一分钟不到,手机“叮”地一声出现了一条信息。 胖大海:手机没电了,放心,我没事。 胖大海:爱你。 铭礼看着这两条信息,心脏仿佛皱缩成一团,一滴一滴的眼泪滴在屏幕上,扭曲了文字。 第36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铭礼第N次挂断电话,他真的很想知道仇海是怎么做到手机“关机”还能回微信的。 起初每句都回但只回一句,都是“安好”之类的安慰语,到后来两三天一回。渐渐铭礼不再发微信了,只打电话,狂打。 每次都是“关机”。 铭礼不由叹了口气。 “和小女友吵架了?”当班机长感慨,“谈恋爱,小打小闹正常。” 自上次驾驶舱的一翻惊天语录,铭礼的八卦就如雨后春笋般疯长,热度直逼“仇机长又换女朋友了”。 客舱正在下客,当班机长八卦道:“我给你参谋参谋?” 这位机长年过四十五,离过三次婚,世界各地都有他的情人。坐在后面的二副不动声色竖起耳朵,飞行枯燥,八卦谁不爱听。 铭礼扯了扯嘴角。 乘务长推门进来,“机长,旅客都下完了。” -- 第68页 二副没听到八卦很失望。机组收拾箱子下飞机过夜,在廊桥口碰见了接飞机的机组,一上一下两拨人顿时把廊桥挤得满满的。 “仇机长。”当班机长冲迎面走在最前面的人打招呼。 “张机长。” 熟悉的声音,铭礼抬起头。 张机长说:“飞机都是好的。” “谢谢。” 张机长拍了拍仇海的肩,仇海点头示意。 看我啊,看我看我,我在这。 铭礼站在张机长身后刷存在感,错身而过,他直直盯着仇海。仇海仿佛感觉不到,目视前方。 二副打招呼,“仇机长。” 仇海这才偏头,却也只是看着二副,礼貌点了点头。 去酒店的路上,铭礼心里不是滋味,他真想当场质问仇海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为什么无视他。 可他怂,没有这个勇气。 手机震了一下:“您收藏的小说有更新,快去查看吧!” 装蒜又更新他的《我的机长霸霸》了。第三百六十五章霸霸爱你。 才三十分钟就一百多个评论。 铭礼:“……”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喂?”电话另一头键盘啪啪响。 铭礼坐在房间落地窗前,“蒜,问你个事。你的小说后期剧情打算怎么写?” 庄苏安换了个得劲的肩膀夹手机,“我设计了一个惊天大矛盾,让他们老死不相往来,然后再来一个惊天大真相,让他们爱得死去活来。” “……” “想给我提供素材?” “不想。”铭礼挠挠脸,“你有矛盾的主人公怎么和好。”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庄苏安说:“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就……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巴一小块皮肤被挠红,铭礼执着地挠啊挠。 “在我的小说里,主角没有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是抱不得美人归的。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定要用一顿啪来解决问题。”庄苏安笃定,“你们那方面是不是不太和谐。” “……您继续码字吧作家。” 庄苏安:“?” 翻来覆去睡不着,这种焦虑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飞回基地。铭礼查了仇海的班,晚上西安单班来回。 明知仇海还有四个小时才落地,铭礼还是拉着箱子径直去了他家门口。 六个小时过去了,路上就算堵车也该到了。铭礼打开微信,三天前给仇海发的消息安安静静躺在对话框里,没有回复。 电梯间的走廊有一个窗户,他靠在窗边抽烟,撇见了楼下红色的尾灯。 Panamera的尾灯并不常见,星空蓝的最新款整个小区仅此一辆。 从铭礼这个角度看,驾驶位的车窗摇下,一条胳膊搭在车框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车主也不抽,像是在走神。 过了一会,车主将烟扔掉,发动机轰鸣,开车离去。 为了避而不见,连家都不回了。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铭礼期待掏出,失落接起,“喂,妈。” “这么不想接你妈电话。”铭妈劈头盖脸一顿牢骚。 “没,想您想得快哭了。”铭礼敷衍道。 “你什么时候和小海再回来一趟。上周我和你爸去看了一套房,套四能看海,环境好价格也合适。你和小海住刚刚好。” “妈,我们在这工作,为什么要回家买房?” “年轻人你们懂什么。”铭妈天花烂坠地说着。 每个当妈的都有一颗当规划师的心。 铭礼静静地听,也没听进去多少。等铭妈规划完了他们到八十岁的生活,铭礼说:“妈,谢谢你。” * 调度小伙从电脑里抬起头,懵道:“铭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欢迎我?”铭礼笑呵呵。 调度小伙脑袋一缩,总觉得笑里藏刀。 “哥们。”铭礼“哥俩好”地揽住小伙的肩,“最近有什么烂班。” “哥你这话说的,航线这么多,飞哪不是飞。” 铭礼笑容不变看着他。 调度小伙终究没抵抗住,认命般叹气,“哥你直说吧,你想要干嘛。” 例行出班的晚上,八点过后,仇海打开航线准备网。下个周执飞的航线密密麻麻出现在准备网上,他一一点开确认。 一个名字紧紧跟在他名字后面,七天都是。 仇海:“……” 几天后的早上,铭礼提前一个半小时收拾完毕,拉着箱子跑到地下车库确认那辆Panamera没走。 五个公认的烂班换来和仇海绑飞,值。 铭礼坐在箱子上等了半天,看了看表,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仇海怎么还不下来。 等到不能再等,铭礼开车走了,踩着点走进机组准备室,长桌尽头,仇海低着头正在看航线资料。 他又不开车了。 仇海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铭礼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对不起机长,路上有点堵。” 机组车开到廊桥底下,乘务员先行上机。二副跟在后面敲敲冲铭礼发牢骚,毕竟铭礼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业务好,脾气也好,赢得了许多二副的好感。 一传十十传百,好名声就这么留下了。 “这个机长也太严了。”二副嘀咕,“不就是忘记确认任务书吗,至不至于,又不是什么大事。” -- 第69页 二副因为忘记确认任务书上机组的名字被仇海在机组车上当众说了一顿。 “铭哥,你说这个机长哪里好。”二副说:“也就长得能看,除此之外呢。你是卡点又没迟到,凭什么说你。不近人情,严格到病态,那些姑娘眼都瞎了吗。” 铭礼因为卡点到也被仇海点了。 他先一步走上楼梯,居高临下看二副,皮笑肉不笑,说:“每个机长对签到时间的要求都不一样,这点只要是个飞的都知道。连最起码的任务书都不确认,你还飞什么,收拾箱子滚下去吧。” 二副:“……” 登机时间,客舱正常上客,乘务长推门进来,“机长,还差一位旅客我们就齐了。” 仇海:“好。” 没过多久,乘务长又推门进来,这次略显焦急,“机长,地服那边刚接到通知,这位旅客是个担架,刚做完手术不到七天,问我们能不能承运。” 仇海问:“他坐飞机要去做什么。” “随行家人说下午在广州那边安排了手术。” 仇海深思了片刻,向后调座椅。铭礼默契地跟了出去。 两人在登机口旁边的VIP通道见到了这位绑成木乃伊的担架旅客,几名家属陪在左右两侧,医护人员用设备监控着病人心率。 情况比铭礼想得要严重。 这个身体状态在天上万一…… 仇海的脸色也不好看。 地服过来把两人引到一旁,“机长,病人家属希望乘坐这趟航班,他们也愿意签机上免责单。” “他们要去广州做手术是不是?”铭礼问。 地服点头,“到那直接住院,手术安排在今天晚上。”地服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病患家属,小声对他们说:“听说今晚是最佳手术时机,错过不知道病人会怎么样。” 铭礼说:“担架按照规定要安排在客舱最后部,航路颠簸有些无法预知,机尾颠得最厉害,他的家人确定能接受吗?”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地服说:“他们买下了整个头等舱。” 铭礼:“……” 有钱真好。 飞行手册里有不能承运的旅客类型,理论上这位旅客是不能承运的,但规则都是人定的,具体问题也要具体分析。 “请问,您是机长吗?”一个病人的家属走过来。妇女头发掺白杂乱,面容忧愁,妇女伸出手,“您好,我是他母亲。这孩子全身烧伤严重,联系了广州那边的医生今晚做手术,麻烦您通融一下行吗,空中的一切风险我们来承担。” 说着说着,妇女泣不成声,“只有这趟航班能赶上广州那边的手术,医生说…医生说如果错过最佳的救治时机,可能就脑死亡了。” 妇女靠在走过来的丈夫怀里,布满皱纹的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尖流下。 这时,乘务长气喘吁吁跑上来,“机长,有旅客问为什么还不起飞。” 妇女猛地抬起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仇海脸上。 铭礼对仇海说:“让人把他运上去吧。” 仇海对地服说:“我们拒绝承运。” 第37章 没等铭礼反驳,病人家属先疯了。 妇女的丈夫冲上来被几个机场保安制伏在一边。一时间,哭泣声,咒骂声,安抚声混成一团,现场大乱。 两人被地服护着推到员工休息室。 “为什么不运。”铭礼厉声说:“人家愿意签免责,出了事不用你这个机长担。” “他们不用我担,其他旅客呢。”仇海看了一眼地服,地服识趣离开,他继续说:“到广州要飞三个点,这期间万一有闪失。备降、改航造成的损失,你担得起这个责?” “这就是你见死不救的原因?” “我的职责是保障我执飞航班的安全,其他事情与我无关。” 仇海的声音如同沉入冰窖的火焰,一点点在铭礼心中熄灭。乘务长又来催,仇海协商了几句,正要离开时,听到身后人的一句话。 “缩头乌龟。” 仇海顿住,转身狠戾道:“你说什么?” 铭礼怒极反笑,“我说你是,缩头乌龟,畏手畏脚,不敢踏出那一步。从前是,现在更是!说好听点是顾全大局,心思缜密,说不好听的……” 铭礼没再往下说,因为仇海已经拽住了他的衣领。衬衣被扯变形,衣领束缚着呼吸。铭礼也不认输,也抓上仇海的衣领。眼神博弈,谁都不肯认输。 桌上的东西撒了一地,地服跑进来倒吸一口凉气,无奈她只是个小姑娘根本拉不动他们。很快机场保安来了,将他们分开。 协商能不能登机,怎么机组还打起来了。机场保安组组长看向眼神凶狠的铭礼,这个一副胆气不小。 “你不运他,我今天就不飞了,大家都别想走。”铭礼被两个保安架着胳膊,腿还不忘踢向仇海。 相比之下,仇海要冷静得多,站在那表情冷冷的。但越是这样越危险,两边的保安不敢松懈。 “你这算拒飞,要受处分,严重还要降级。” “我无所谓。”铭礼甩开保安,整了整白衬衣,“有仇机长陪我一起降,我怕什么。” 说完,他又故作迷惑不解的样子,说:“都说机长是品德不一般的人才能胜任,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人也能放机长,真是活久见。” -- 第70页 仇海的脸黑成木炭。 外面的吵闹还在继续,乘务长拿着电话挤进来,“机长,家里来电话了!” 仇海背过身接起电话,没一分钟挂断,迎着铭礼的目光,“抬上去。” 工作人员的指挥声,外面家属的致谢声,轱辘的地面摩擦声,现场恢复了秩序,相关负责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铭礼留下来签字,他看向先回飞机的仇海。 廊桥上,高挑纤瘦的背影落魄孤寂。 * 这件事闹得公司人尽皆知,机组飞回去就被停飞调查了。 可怜的二副躺枪,全程没有参与被停了一个月。仇海和铭礼更狠,复飞时间待定。 铭礼趴在桌子上转笔,停飞期间他被安排在航医室帮忙。 航医室说忙也忙,说不忙也挺闲的,每天把病假单汇总交给航医,是个能知道同行八卦的活。 “为什么王机长不能飞长航线?”铭礼翻着这位机长提交的病假单。 “有句话听过没。”航医对着电脑,“十男九痔。” “……原来如此,孤陋寡闻。” 铭礼心想,不知道仇海有没有,他在驾驶舱坐了多年,什么长航线都飞过。 相比之下,仇海的待遇要好很多。领导到底念在是位机长,加之仇海本身在飞行部就有地面职位,等于没处罚。 铭礼敲门进去,路过仇海的办公席位,后者视而不见。 “铭哥,又来领单子?”隔壁席位的眼镜男抬起头打招呼。 “是啊。”铭礼看了仇海一眼,绕到隔壁席位,“最近请病假的人感觉还不少。” “冬春交替,全国各地温差大嘛。”眼镜男笑,整理好一摞单据交给铭礼。 “谢了。”铭礼摆摆手,又看了仇海一眼。 自始至终,仇海都没有抬头。 回到航医室,铭礼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单子,午休时间,办公室就他一个人。航医突然跑回来,焦头烂额,满头大汗。 “怎么了?” “刚才进场的航班有个副驾驶突然晕倒了,铭哥你快帮我查查他的初始病历本有没有遗传病史。” 飞行员的审核极为严苛,不仅自身素质要达标,还不能有家族遗传病,祖上三代必须清清白白。如果招进公司才发现有问题,一干人从上到下都脱不了干系。 铭礼在密密麻麻的资料室里扒拉,虽说现在很多已经改成了电子版,但最原始的体检本还是保存下来了。 他找了半天找到对应的名字,翻开。 “体检本上没有写有家族遗传史。” “废话!”航医顾不得长幼尊卑,电话里狂吼,“上面写了还能飞吗!?你看最下面的主检签字是谁。” 铭礼的视线向下移,“是……这谁能看得清啊!?” 没等航医咆哮,“对不起,请不要挂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等了一会,电话重新接起来,“找到原因了!刚才医院那边跟我说那个副驾驶没吃早午饭低血糖,其他一切正常。” 航医长呼一口气,“吓死爹了。” 也吓死爹了,铭礼心想,安慰了几句挂断电话。 体检本放回原处,他前脚抬起却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这些本子按进入公司的年月编排,铭礼往后找了几排,找到了仇海的初始体检本。 他翻开,医生独有的“草体”只能看个模棱两可,像极了几条打成结的蚯蚓,好在最后一页是打印版。 这页作为体检总结,说的都是些套话。先用专业术语让读者懵逼,再在最后用印章印上“合格”两字。 可仇海的体检本却有些不同,总结后面跟着一行备注,上面写着:母亲疑似患有精神疾病。 最下面印着“合格”。 “咚咚咚” “进来吧。” 铭礼踩着下班点进来,飞行部经理略感不悦,“有什么事情吗?” “经理,我要请假。” “你不已经在假期中了。”经理疑惑,“还请什么假?” “请不来公司的假。”铭礼郑重地说。 经理眉头紧皱,“铭礼,你在飞行同志中一向拔尖。工作都有犯错的时候,但你接二连三提出无理要求,是作风建设问题。” “扣钱扣绩效,随你便。” 经理拍桌,怒道:“这是根本问题吗!?绩效是你一个人的绩效?你说扣就扣,麻烦别人给你补回来?” 办公室气氛凝重,经过门口的都竖着耳朵听。 过了很久,经理沉声问他,“你请假的理由是什么。” 铭礼抬起头,目光坚定,“终身大事。” * 加拿大,多伦多。 铭礼没有国际驾照,只好打了个车。车上,他跟司机用流利的英文交流着。 司机问他是不是加拿大籍华人,英文这么好。铭礼说明了他的职业,司机连连感叹怪不得,飞行员是个能见世面的好职业。 交谈中,铭礼得知即将要去的地方很远,极少有人住在附近,那间疗养院更是冷清。一是费用太贵,极少有人能负担起。二是在那疗养的人,多半送进去就不会出来。 铭礼望着街景,陷入沉思。 跑了不知道多久,司机都略显疲惫,终于到了。 铭礼站在铁门前摁响门铃,不一会出来一位年轻的女人。女人皮肤雪白,画着大红唇,亚洲人长相。 -- 第71页 他试探着用中文说:“你好。” 女人上下打量他,“你找哪位,有预约吗?” 直觉告诉铭礼,就是这里了。 下班时间,公司门口车流涌动。仇海不和铭礼上下班,也不开车,他回到了原来打车的方式。 马路对面的车按响喇叭,仇海看过去。周末从车上下来,他每次见仇海,脸上总带着老夫老妻的微笑。 周末直朝仇海走过来,不看车,满大街的车硬是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仇海想到一句话:你可以嘲笑傻子,但绝不能无视一个疯子。 “嗨,听说你被停飞了,早八晚五的感觉怎么样。” 无论之前闹得多僵,吵得多凶,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总能像失忆了般对你发自内心的笑。 但仇海知道这个笑只是一层可以动的皮。 “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呀。”周末左顾右盼,“咦,铭礼呢?他不也被停飞了?哦,我想起来了。”他忽然生出了一个怜悯的眼神看向仇海,“他去加拿大了。” 仇海瞳孔骤缩。 “哗啦”一声,文件夹掉在地上,资料撒了一地,来往的人皆是注目。 “不关我的事呀。”周末无辜摊手,“他来找的我。之前我店里进了小偷,他帮我翻了监控,不知道为什么就翻到了那个录像。” 仇海嘴角僵硬,挤出一句:“什么录像。” “啊,忘记告诉你了。”周末轻轻拍了拍头,“是导致你,和我的人生走上毁灭的录像。我觉得很有纪念价值就存到了监控的硬盘里。闲着没事调出来看看,就像你在跟我告白。” 冲进来的人无不震惊,警察擒住癫狂的周末。 “你们都不准来妨碍我!”周末嘶吼。 周母泣不成声,医生对周爸说:“病情已经很不乐观,需要去国外接受系统治疗。” “我不走,我不走!”周末挣扎着,突然转头看向仇海,眼里不可置信,“你也想让我走,对不对。仇海,我到死也要缠着你!” 寒风拂过脸庞。 “这个时间。”周末看表,如孩童般看向天空,“不知道他进行到哪一步了呢。” 仇海整颗心都凉了。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铭礼这几天已经不来飞行部了,哪怕自己回一个消息,也不至于捕捉不到铭礼的位置。 八千四百六十公里,十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已经太晚了。 “还有,我现在的名字叫周末,不是周梓末。毕竟我要做一个每天都在过周末的开心快乐的人呀。”周末开心道。 第38章 铭礼被拒绝了,黑人保安还有三秒到达现场,火急火燎跑出半里路,他围着白色建筑群转圈圈。 这里傍山傍水就是不傍人,最近的住户开车要半个多小时。来的路上铭礼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远比想的还要偏僻。 “嘿!” 铭礼停下,左顾右盼。 “这!下面!” 铭礼顺着声音拨开墙根的杂草,只见下面有个能过人的洞。洞口出现一张脸,也是亚洲长相,“你是刚才在门口被玉赶走的那个?” 他蹲下,能看清对方的同时保持距离,“你是哪位?” “罗城。”洞口伸出一只手,铭礼虚虚地握了握,“你别看玉她长得好看,其实很古板的,她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 “那你?” 罗城嘿嘿笑,“我管后勤,油水最多。” 罗城向后望了望,探回来,“你来找人的吧,从这拱进来就行。门口来人了玉才会出来,发现不了的。” 铭礼:“……” “别这么看我,这不是狗洞,是我挖的,平时出门就靠它。”罗城比了比洞口的形状,“你看,刚好过一个人。狗哪用得着这么大的洞。” 铭礼还是不信,“你光明正大从门口走不就得了。” “哎呦,别提了。”罗城摘了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严啊,每个月出去采购还得大伙轮着。总之,洞就在这,你爱钻不钻。” 铭礼想了片刻,一咬牙,撸起袖子钻了进去。 院里野草疯长,距离建筑群也很远。铭礼还猫着身子,罗城蹲在洞边打量他。 铭礼也在打量罗城。 这个男孩身上有点脏,也许是经过杂草群造成的,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倒和门口拦住他的玉一样,胸前口袋挂着姓名牌:罗城。 “你要找的人在哪个区?我带你去。”罗城说。 “你就这么放我进来,不怕出事?”这间疗养院可不会只有两位管理人员,铭礼无论长相还是穿着都太显眼了。 “不怕。”罗城笃定,“你不知道,在这里大家都各顾各的,你不主动找事没人管你。“他放低声音:“只要别被玉发现。” 不找事?这个不好说。 “你们这还分区?” 罗城点头,“A区散养,B区富养,C区圈养。” “……” 怎么感觉跟养牲畜似的。 以仇海的经济条件,不会亏待他母亲,铭礼说:“我找的人应该在B区。” “B区好说,都是有钱人,叫什么名字?” “……” * 浓重的消毒水味刺鼻,和医院里的还不一样,里面掺了一股很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的味道。 -- 第72页 “啊湫——!” 罗城死死捂住铭礼的嘴,“嘘!” 铭礼瞅他。 “让人知道我带你来看住院名单,我就完了。”罗城像个特工伏在窗台下,转着车轱辘眼观察周围。 铭礼掰开他的手,“你不说没人管吗?” “名单在玉房间里。” “她人呢?” “这个时间应该在审讯室。” “审讯室?”铭礼愣了一下,“你们这是正经疗养院吗?” “是给人做心理辅导,过程往往很痛苦,久而久之大家都称那叫审讯室。”罗城小心翼翼拉开窗户探了探头,“没人,走。” “我有一个问题。”铭礼嘴角抽搐,“门就在旁边,为什么不走门?” 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落地窗,从这里望过去像山洞的出口。每个房间的门旁边带着一个小窗,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房间里都没有人。 看房间里的布局,应该是医护人员的宿舍。 “你是不是虎,人不在肯定要上锁。” “咔嗒。” 铭礼转动门把手,门开了。 罗城:“……” 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宿舍真没必要锁,而且他们的生活用品都是一样的,又不能经常出门。 这让铭礼想到了一个地方:集中营。 铭礼进屋前看了看各个墙角,没有监控。 是对管理体制极度自信,还是不想留下任何证据。 罗城进了屋直奔某个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泛黄的册子。他翻开,全都是手写的英文,“你找那个人的监护人叫什么?” “仇海。” 罗城嘴里念叨着一行行往下找,找到最后一页,“奇怪,没有唉。” “不可能。”铭礼凑过去又找了一遍,真的没有仇海的名字。 “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叫赵海钱海孙海王海?” “不可能!”铭礼合上册子,“这里只有B区的名单?” 罗城点头,“全部B区的都在这了。” “A区和C区的在哪。” “A区都是散养户,来来走走的流动性大,没有名单。C区……”罗城挠头,“那地方太可怕了,你要找的人在那我就不去了。” “你跟我说C区在哪,我自己去。” 罗城欲言又止。 走廊尽头的门突然大开,两人对视一眼。 脚步声由远及近,这里只有面向走廊的窗户,跑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相互推着爬进床底。 来者在门口停下,走进屋,高跟鞋在两人不到半米的面前来回走动。 铭礼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穿越到了悬疑小说里,特别不真实。 “玉。”窗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语气平缓地说:“201的人又跑了。” 玉不紧不慢地说:“让他跑,看能跑到哪去。” “听说今天有个陌生人来找人。” 铭礼一哆嗦。 “是啊。” “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玉说:“建这间疗养院的目的,你不是不知道。” 玉从抽屉拿出一把钥匙,“我先走了,审讯还没结束,大头在后边。” 男人跟着玉离开,铭礼和罗城同时舒了口气。铭礼爬出来腿都软了,这要是让部门领导知道了,不当反面教材批斗十年不会罢休。 罗城拍拍身上,“幸亏玉没发现,不然得活扒了我。” “你应该谢谢那个男的。”铭礼说:“我看她开始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好像不愿意跟这个男的待在一起。” “哎呀,男男女女长期被困在这,爱恨情仇啊,什么事都能发生,多了去了,娱乐圈都没这么乱。” 铭礼留意到罗城用了“困”,他们是这里的管理者,也不能随便出去也真是很奇怪了。铭礼说:“你还知道娱乐圈?” “那可不,我还有种子,你要不要?” “……大可不必。” 罗城“切”了一声,“就刚才那个斯文男,你别看他人模人样,办的都不是人事,我最烦他。” “他沾你油水了?”铭礼好笑地问。 “那都是次要的。” “?” “他男女通吃,来者不拒,贼他妈吓人。”罗城抱紧胳膊。 铭礼想调侃,笑意却僵在了嘴边。进来的只有玉一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两个,也就是说,那个男人一直在走廊的某个房间里! “吱呀。” 门开了,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 “这次不光自己闹,还带着别人。”斯文男叹了口气,转而对铭礼说:“对不起,他总是喜欢胡闹。” 铭礼连连摆手,“没关系,多亏了他我才能进来。” 斯文男揉着眉心,“铭先生,你有所不知,不是我们有意为难,这里没有预约确实是不能让外人进来的。” “我进来是为了找一个人,只要找到她,我马上就走。”铭礼焦急地说:“这对我很重要,不然我也不可能钻进来。” 斯文男:“东边那个狗洞?” 铭礼:“……” 罗城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站在斯文男身后。 斯文男的级别显然要比罗城高得多,他的宿舍有一台电脑,可以查到全部入院者的名单。 搜索的圈圈转了没多久,界面显示。 -- 第73页 铭礼凑上前,这是一张名叫“仇素”的电子简历。入院时间,铭礼算了算,是仇海毕业两年之后。 分区是C。 沉重的铁门打开,阴风阵阵,铭礼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外面艳阳高照。 “穿过楼道有一片洋房,3号楼。”斯文男说,擒住罗城的肩,“你就别去了。” “我……”罗城缩着脑袋,丧气看着铭礼。 铭礼冲他笑了笑,对斯文男说:“谢谢。” 楼道黑暗,他打开手机电筒穿过一扇扇漆黑的门。期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充耳不闻,一心盯着正前方出口的光。 终点居然是一片鸟语花香,铭礼恍惚,适应过后找到了三号楼的门口。 “叮咚。” “来喽。” 屋里响起女人欢快的声音。 铭礼皱眉,如果不是刚才经过了一切匪夷所思的事,他真的要以为仇海的母亲就是单纯因为钱多来了加拿大。 门开。 一个赤着脚,穿着纯白色宽松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门口,乌黑柔顺的长发及腰。女人眼神懵懂,微微歪头看他。 铭礼终于明白为什么仇海生得这么好看了。 “请问您是,仇素女士吗?”铭礼试探地问。 女人笑,“不是哦,她在楼上,你是谁呀。” 铭礼静了片刻,“我是仇素女士的儿子,仇海的…朋友。” 女人一脸疑惑地重复,“仇海是谁?” “……” “啊!”女人忽然惊呼,“那你一定认识小末。” “……周末。” “看你年纪轻轻这脑袋瓜,周梓末!”女人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他是我儿子。” 第39章 仇素把铭礼这个陌生人请进屋,并且非常热情,热情得让铭礼慎得慌。 尽管仇素否认,但血缘这东西骗不了人。 一进门就是一条狭窄悠长的走廊,尽头是楼梯直通二楼,两边房间的门都紧紧关着,和墙壁一样是纯白的颜色。 这让铭礼感觉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小海最喜欢画画了。”前面带路的仇素转头冲铭礼一笑,“我给他准备了好多画具,这孩子将来会是个出色的画家。” 铭礼勉强跟着笑。 顺着蜿蜒的木质楼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房间也都关着,只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露天阳台能感受外面的阳光。 阳台旁的落地窗边立着一个画架,蒙着一块白布,布边随风摇晃。纱质窗帘外隐约能看到一排排管质画料。 “瞧我这脑子,你稍等一会,我去泡茶。” 没来得及阻止,仇素便小跑着下了楼。 “咚咚”声远去,铭礼的手揣进兜握住一个小型发射器。斯文男给他的,说如果发生紧急情况千万不能自以为是自己扛,一定要叫他们过来。 那时铭礼还当作耳旁风,心想探个病号能出什么事。如今来看,是他想得太简单。 不懂画画的人都知道画料不能让在阳光下暴晒,那些紧闭的房门似乎随时都能冲出什么东西。 铭礼走到画板前,伸出一根手指头掀起白布。 急促的脚步声,仇素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小盘水果。铭礼注意到水果盘边的豁口沾了一小片污渍。 很像血渍。 “吃水果。”仇素天真地笑。 “……谢谢。”铭礼拿起一个梨,在仇素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梨很甜,铭礼却没有食欲。 “你刚才说,你来找谁?” 铭礼的手微微一颤,对上那道单纯的目光,“仇素。” “她在最北边的房间,我带你去。” 临走前,铭礼快速掀起了画板白布的一角。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里面的画。 那是一张肖像画,五官扭曲到变形,用色浓重,几乎把所有的深色都泼了上去,偏偏它暴牙的嘴是刺目的大红色。 血盆大口,像会吃人。 铭礼注意到周围别说画具,连一件锋利的物品都没有。 已经走到走廊的仇素转身,她扶着栏杆,木质栏杆“吱呀”一声,她背后是一片漆黑,“你怎么不走了。” 铭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改天再来拜访。” “你要走了。”仇素失望地说:“你们都要走了。” 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让人心疼,可铭礼手心都是冷汗。 “能不能不要走。”仇素祈求地说:“我会很好,很温柔,很坚强,我不怕过苦日子的,还有孩子,你走了孩子怎么办,小海才那么小。” 铭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仇素突然又恢复到刚开始愉悦的样子,对他笑,“已经到了。” 仇素推开某个房间的门。 这栋楼的设计很奇怪,有几个门朝的方向是斜的。就像现在这扇门,从铭礼站的角度看里面,一览无余。 门应该是很久没开过了,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直冲铭礼的是一张床,待他看清,猛地往后一退。 床上涂满了红色染料,被子很破,棉花外翻。 一只布娃娃立在床头,脸和刚才画上的脸差不多,扭曲诡异,正歪着头,阴森木讷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屋外的铭礼,脖子处外翻的棉花是红的。 -- 第74页 “你不是要找她吗?”仇素说:“怎么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铭礼接着往后退,推开了他身后的一扇门。这里的门关着但都没有上锁,门把手里面也许就没有锁芯。 这扇门被轻易推开,或许经常被人推,或许铭礼的力道太大。门“咣当”一下撞上后面的墙。 仇素惊呼,冲了上去。 铭礼下意识躲,仇素却不是冲他去的。 仇素冲进屋,在一堆布娃娃里翻来翻去,“去哪了,去哪了!我的孩子,我的小海……” 娃娃纷飞,本就乱的房间更乱了。借着门外的光,铭礼看清了这间房。 墙壁上泼着瘆人的涂鸦,还有指甲的抓痕,每一件都缺胳膊少腿,都被染上了如血般的红。 有的染红了半边身,有的红色面目表情狰狞。 仇素忽然停下,魔怔地望向一个角落,双手双脚爬过去。角落里的那只娃娃在这里面算健全的,做工也比其余的好。仇素将它护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着。 “宝宝乖,宝宝不哭,宝宝最听话了,我们家小海是个好孩子……” 仇海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着这样的亲生母亲。 压抑的气氛下,铭礼呼吸困难。 “小海…小海……妈妈对不起你……”仇素泪流满面哭了一会,怔得停住。 她每突然换一种状态,铭礼的心就“咯噔”一下,猜不透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感侵蚀着他。 “妈妈这就逃出去,等着妈妈……妈妈这就来!” 仇素跌跌撞撞爬起来一把拉开窗帘,窗竟然被铁片焊死了。她疯狂扑上去企图掰开,铭礼赶紧上去制住她。 仇素哭着喊着拼命反抗,把头往墙上疯撞,力气大到铭礼根本拉不住她。 场面失控。 在这陌生的密闭空间里,铭礼极度希望有个人能来帮帮他。 可有谁会过来帮他呢。 仇海深知没有,才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发射器按响,红灯闪亮。 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冲进这栋小楼,斯文男和玉把铭礼礼貌请了出去。尤其是玉,她忍着不耐烦的表情,感觉一辈子的教养在今天都用光了。 仇素被一群白大褂带走。 铭礼蹲在楼外的草地狂吐,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斯文男递过来一瓶水,铭礼摆了摆手。 “铭先生,你也不希望我们通知当地警察局,对吧。”玉双手抱胸,手指不耐烦地点点点。 铭礼看着她那张大红唇,忍住吐意移开视线,“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家隐蔽的精神病院。送进来的,都是委托人不想公之于世的人。”玉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们不是医护人员,我们是看守。” * 铭礼在附近镇子的一家汽车旅馆住下。 这一夜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 铭礼眉头紧皱,黏腻的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梦见他站在白色的小楼外,背后的门大开,阴冷漆黑的幽长走廊站着一个白衣女人。 女人手里拎着一只残破不堪的娃娃,娃娃的脚往下滴血。女人赤着脚一步一步走上前,“不要走好不好……” 布娃娃突然裂开血盆大口,眼珠外爆,嬉笑重复着:“不准走,不准走……” “啊——!” 铭礼被吓醒,窗外雨打声不断,胸膛剧烈起伏,额间全是汗。 他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次对方接得很快。 仇海没说话,铭礼也沉默。 通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铭礼最终还是听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沙哑说:“后悔吗。” 又是仿佛无止境的沉默。 铭礼突然挂断电话,像是握着块烫手山芋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蜷起身子怔怔看着窗外的雨。 看了一夜。 第二天,铭礼顶着吓人的黑眼圈,在旅馆老板担心的目光下退了房。 雨过天晴,可他只觉晒得人烦躁。 小镇今天很热闹,大家都在议论着什么。铭礼问旅馆老板,旅馆老板是一个发福的白人女性。铭礼头一次觉得“眉慈目善”这个词也能用在老外身上。 “听说是昨天晚上附近那家疗养院死了人。” 烤好的面包掉在地上,铭礼从头冷到脚,“什么?” “他的家人决定的,安乐死。”旅馆老板喝着牛奶麦片,感叹,“好像是不愿再付沉重的疗养费。” 铭礼光速掏出手机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旅馆老板看他焦急的样子,担忧地说:“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铭礼眼眶发红,郑重地说:“请送我去一趟疗养院。” 小车颠簸,昨晚的雨水积聚在坑坑洼洼的泥里。女司机大概真的是马路杀手,在国外也不例外,旅馆老板专挑有坑的地方跑。 铭礼面色难看,捂着胃,好在他飞行员的身体素质在这。 车停在疗养院门前,旅馆老板开出了一头汗,抱着树“哇”地吐了出来。铭礼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这次铭礼蛮横地上前狂按门铃,门铃有如催命符,前来开门的人也比上次快得多。 -- 第75页 开门的玉皱眉,转而一愣,“你怎么了。” 铭礼知道自己没刮的胡渣和鸡窝头很抢眼,“没什么,让我进去。” 他原以为又会吃闭门羹,毕竟这个叫玉的女人软硬不吃,却没想到玉往后退了几步,拉开门。 反倒铭礼愣在了门口。 “怎么,让你进你又怕了?”玉调侃道。 铭礼抬脚迈进去,大门在他背后缓缓合上,他才看见这扇门的厚度和门上依次排开的锁。 “昨天我们这出了点情况,你见不到她了。”玉边带路边说。 铭礼猛地停下。 玉转头,那状态似乎这里出这种状况是常事了,她风轻云淡地说:“怎么不走了,你虽然见不到她,但有一个人要见你。” 第40章 玉带着铭礼往昨天来相反的方向走,这一片才像高级疗养院的样子,稀有的绿植,错落有致通透的房间。路过的工作人员冲铭礼微笑,礼貌点头。 一片祥和。 铭礼被带到一间会见厅,这里有独立的小花园,一个人坐在木椅上正在看书,阳光洒在他独特的耳钉上,静得美好。 谁会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舒服的人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周末听到声响,抬头看向铭礼,把书倒扣在桌上,“来了,老朋友。” 玉朝周末点了点头,离开房间。铭礼往后看了一眼,走上前。他前脚刚来,周末后脚就来了。仇海不可能和周末商量自己母亲的事,安乐死的人不是仇素。 这让铭礼紧绷的心情暂时放松了下来。 “别这么看我。”周末摊手,说:“我要去瑞士定居了,心思等不到你回国,就来这跟你道个别。” 铭礼不觉得感动,周末根本不知道他哪天会来,跟他告别是顺便,来和仇素告别才是真。 “我本来以为录像够震撼,没想到你真的找到这来了。”周末露出佩服的表情。 铭礼冷冷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我就来了。” “正常人不会这么执着。”周末故作惊讶,“难道,你想加入我们?” 铭礼不说话。 周末笑了笑,示意铭礼坐,“听他们说你已经去看过了,吓着了吧。” 铭礼坐到周末对面,周末给他倒了杯咖啡,浓郁的香味下铭礼只觉得反胃。 “不怪你,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吓着的。”周末放下咖啡壶,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正视铭礼,“除了我,我是唯一不会放弃仇海的人,可他偏偏选择了你。人有的时候真是无贱不欢,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很早就……”铭礼顿了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对。”周末像是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很早就对他上心了,比你要早,比仇海喜欢你还要早。他在我老爹投资的餐厅做兼职,我老爹很看重他,不然你以为他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怎么过的招飞政审?” 铭礼皱眉,“这东西遗传和后天不一样。” “你怎么总是那么天真。”周末抿了口咖啡,把书合上放回书架,“你的人生顺利,不代表别人也会一帆风顺。别看大家表面都是笑,有的是说不出口的苦。” 多伦多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还阳光明媚,转眼就有了要下雨的势头。 几声闷雷,乌云里裹着闪电。 “我那个老爹的风流债很多,我奶奶看不上我妈,不让我妈进家门。直到我十六岁奶奶死了,我妈才搬进了家,住在客房。”周末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周末从未在人前说过自己的家世。 铭礼以前还纳闷,谁家有钱有势不愿意显摆显摆,但久而久之就忘了,因为周末表现得实在太平和太低调。不是有心或者深交,谁都不会相信他是个富二代。 周末继续说:“十六岁之前,我跟过的老爹的情人数不胜出。老爹带我出去玩,处理正事的时候,他就把我丢给他的情人。也有的会来我家小住几天,白天老爹出门,我就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待在一栋房子里。” “她们个个都是人精。”周末笑着说:“人前对我好,人后就想着怎么图我们家的钱。有一次老爹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个小模特,她居然捅了我一刀。她说她怀了我老爹的孩子,我太碍事了。” 满地的血,女人猩红的指甲缝里也是血。 “你以为我愿意陪你。”女人面容狰狞,“你妈没进门,你就是野种,没人稀罕你。” 周末捂着侧腹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上一秒还揉着他头发给他穿衣服的女人。他手脚抽搐,疼得麻木。 幸亏每天例行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早来了一个小时,赶紧通知了警卫。 周末笑着叹了口气,气息扭曲,眼眶发红,“在那之前,我还是挺想要一个小妈的。因为那个时候特别想有一个人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你想啊,那么漂亮的女人在班里一亮相,同学们该多羡慕我,他们再也不会说我没妈养了。” 暴雨如珠,敲击着地面。 周末的表情非常平淡,和以前一起吃喝玩乐的不似同一人。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周末连悲伤的神情也没有,彻底麻木了,他说:“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铭礼喉头哽咽,看着他。 “我不需要你们可怜。”周末提高了音量,“只有仇海知道了没有用那种眼神看我,因为我们感同身受,我们相互救赎。铭礼,你是刽子手,你知道吗。仇海跟了你不会好的,你是间接导火索。” -- 第76页 铭礼曾经以为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性别,现在看来,性别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问题。 雨来去匆匆,天还是阴沉沉的,上空的风很大,云诡异。 两人再无话。 玉敲门进来示意车来了,周末才再度开口,声音竟是有些沙哑,“你暖不了他,你也退缩了,不是吗。” 铭礼想开口说没有,将这八年的思念尽数说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周末看着他,笑中带着怜悯。走到门边,他握上门把手却没有开门,玉已经先行出去了。周末对着门,说:“有时候,我也会把你当作真朋友。” 铭礼抬眼,“你有朋友吗,周梓末。” 周末顿了一会,笑了笑,开门离去。 * 太阳从乌云中倾泻而出,草间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铭礼踩上柔软的草坪,心情抑郁到了极点。 玉站在后面叫住了他,“你不会再来了吧。” “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铭礼好气又好笑地转过身,“你这么不待见我。” “天生看不顺眼。”玉说的理直气壮,“这是被禁锢久了,看到自由人的通病。” 铭礼一愣,转身刚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对玉说:“我不会再来了,走之前我想见一个人。” “谁。” “罗城。” 玉抬起尖尖的下巴,看向铭礼身后,“找你的。” 铭礼转身,怔住了,“怎么是你?罗城呢?” 斯文男的面色有点白,“我就是罗城。” “哈?那个带我进来的人是……”铭礼看到罗城左胸前带着的证件,姓名一栏写着:罗城。再上面是一张一寸照片。 那个人的证件上没有照片! “很抱歉最开始没有向你说明实情。”罗城推了推框架眼镜,“带你进来的人,叫肖意。” 罗城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了这个名字。 “201房间的病人。”玉接着说:“家人不想再支付高额的医疗费,昨天安乐死了。” 罗城不悦地看向玉。 “我只是实话实说。”玉说:“毕竟你们虽然是恋人关系,但在法律上不承认,左右不了他家人的决定。” 铭礼彻彻底底愣住了。 “肖意他们家是上个世纪移民出亚洲的大家族,病是支系遗传性的,医生说他会在二十岁到三十岁期间发病。”玉略微遗憾地感叹,“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被送到了这,记忆退化,神志不清。” “养着就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铭礼无法接受昨天还一块嘻嘻哈哈的人,今天说没就没了。 他的生活已经烂透了。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都能如意的。”说这话的是罗城。 铭礼又想起周末说的话。 大家表面都是笑,有的是说不出口的苦。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罗城看向天边的阳光,“他能记住我的名字,已经够了。” 铭礼也看了过去,那光亮得刺眼。 什么都抵不过生离死别。 * 铭礼走着回到了镇上,打算再在汽车旅店住一晚。旅馆老板担心地看着他,铭礼努力挤出一个笑,去了房间。 烦乱之际,铭礼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终身大事处理完了?”经理声音的背景带着电视节目和孩子的笑声。 这个时间,国内是晚上了,是下班时间。 铭礼心里涌出一点暖意,“处理完了,哥。” “好,回来直接复飞。” 铭礼一怔,“处罚结束了?” “本就不是工作上的错。业务好免不了心气高,以后要学会收敛,等你放了机长有的是人让你折磨。” 铭礼笑了笑,试探道:“那仇机长……” “他早就复飞了,怎么说呢。”经理电话里叹了口气,“这事你别管了,飞好你的吧。” “?” 铭礼不明所以,心想或许经理觉得仇海比他早复飞,他心里不平衡。又或许仇海在部门上地面班,而他被打发去了航医室。 小睡了片刻,他订好了回国的机票。 一天没看手机,公司内部又发了很多通告,铭礼挨个点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关掉。一条处罚通告映入他眼里,他点开。 “关于XXXX航班对机长仇海的处罚。” 一段段文字出现在屏幕前,“重着陆”“冲出跑道”的字眼刺激着铭礼的大脑,紧接而来的是处罚措施。 在看到“降级处分”四个字的时候,铭礼已经无法思考了。 周末的话如同梦魇,再一次降临耳边。 “铭礼,你是个刽子手,你知道吗。” “铭礼,仇海跟了你不会好的,你是间接导火索。” 第41章 三年后,好快活KTV。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失恋姑娘霸占麦克风,妆花了一脸。 “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 众人:“苦苦追问!!” 姑娘躲进姐妹怀里泣不成声。 “来来来,大晚上的开心一点。”赵嘉归切了歌,点了一首《日不落》,“我要送你日不落的想念——!” 赵嘉归把麦克风递给坐在中间跟着哼唱的人。 -- 第77页 那人接过来,“寄出代表爱的明信片——!!!” 声音穿过厚重的隔音门,过路服务生脖子一缩,抓紧时间抬着果盘走开了。 “机长,好棒!” “机长,好帅!” “机长!机长!机长!机长!” 铭礼跪在桌上后仰,把自己弯成了一个“虾”收尾。 包厢里一改失恋气氛,众人搞起了潇洒大合唱。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铭礼拿起手机。 众人识趣闭嘴,姑娘也不哭了,坐在点歌机旁的赵嘉归很有眼力劲儿地点了暂停。包厢里安安静静,只有时不时外面传进来的高音。 “喂?郝哥。” 众人脸色一变。 郝准是飞行部的总经理,资深飞行教员、监察员,有几十年飞行经验。 “铭礼,你在哪呢?” 铭礼开了扩音,郝准略带严肃的声音一洗包厢轻松愉快的氛围。 赵嘉归脑子反应快,立马找出值班表,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今天是郝总值班! “我?我在外面。”铭礼不知死活地说:“唱歌呢。” 郝准:“你一个人?” 铭礼:“全组。” 全组:“……” 要完。 “你身为机长,不知道机组过夜管理规定吗。”郝准声音一狠,“这都几点了!是不是以为飞出去了部门真的不查。” “我们明天休一天,又不飞。过夜管理规定明确机长是过夜总负责人,总负责人带他们出来玩没毛病,出事我担着。” 众人:“……” 机长够哥们儿! “你这叫公然带头违反规定!你给他们担着,谁给你担着,回来停飞!” 赵嘉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谁笑的!?回来一块停了!” 赵嘉归:“……” “郝哥,跨部门您管不了。”铭礼替赵嘉归解围,这一解,郝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了铭礼身上,又说了几句狠话挂断电话。 电话的忙音在包厢里回旋。 “机长……”乘务长担忧。 “没事!”赵嘉归胸有成竹地说:“你看咱们机长哪次被停飞超过三天的,郝总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人才就这么在地面停着,对不对,铭哥。” 铭礼放机长放得很顺,行机长之责却很坎坷,隔三差五被停飞。 停飞对于飞行员来说是奇耻大辱,意味着业务能力特别差。 可铭礼被停飞的理由没有一个是关于业务能力的。按照郝准的说法,全是作风问题。 好比今晚。 “接着喝,接着唱,接着下一轮。”铭礼酒杯一放,“今晚机长全包。” 众人欢呼。 * “哈?停飞三个月?” 铭礼猛地起身,双手撑着桌面。 长桌对面坐着一排老领导,个个头发花白,目光严厉。郝准只配坐在最边上,他轻咳一声打破僵局,用眼神示意铭礼三个月算少的了还不快谢主隆恩。 铭礼无视,说:“我是犯了什么飞行上的错?” 老领导们相互看了几眼,摇摇头。 这飞就这么停了。 国内机长稀缺,培养一个出来不容易,公司也是下狠心了,而且还把他发配到了资料收发席位。 这下倒好,每个航后回公司交资料的二副都知道了,消息撒了脱似的飞。 铭礼也不为自己辩解,小杯一放,小茶一泡,每天乐乐呵呵跟隔壁乘务席位的同事啦呱。 “你听说了吗,有个副驾把女孩肚子搞大了,人家家里来公司闹。” 八卦永远是枯燥上班生活的调和剂,另一个同事带着椅子滑过来,“谁啊?” 两人低头交流了一段时间,传来一声“卧槽”的惊呼。 铭礼正是被这一声吵醒,他揉了揉睡眼抬起头。 隔壁两人面带歉意,“不好意思,机长。” “什么事,也说给我听听?” 铭礼的人品和性格在还是副驾的时候就被一众人夸好,难得的是放了机长也没变。要知道更多的人得势之后,展现出来的绝不是原来的面孔。 加之铭礼现在也算办公室的一员,两人挪着椅子准备上前一顿说,挪到一半突然滑了回去,各自回到岗位上埋头工作。 铭礼:“?” 他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 仇海弯曲的手指还停留在门面,另一只手拿着几张纸,飞行箱立在他脚边。 又是一个秋天,在飞人员统一换上了西装外套。 铭礼紧盯着他袖口蜡黄色的三道杠,迟迟无法移开。 仇海走到席位前把资料递给铭礼,往隔壁席位看了一眼,那两个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瑟瑟发抖。 虽然现在是副驾,也改不了曾经是机长的事实。 拿名人的话来说:我曾经也辉煌过。 再说资格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眼下真是体会到了乱嚼舌根的报应。 铭礼接过来,也不看他,把资料简单整理了一下往旁边一放,便开始处理其他事,自然得仿佛面前是一团空气。 仇海走了,干脆利索。 待到飞行箱轱辘的声音完全听不见,铭礼才微微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吓死我了。”隔壁席位的人拍了拍胸脯,“头一次聊八卦被八卦当事人捉见。哎,曾经的仇机长年轻有为,何等风光,现在……” -- 第78页 “让你口无遮拦。”另一个人说。 “不是你追着问的时候了!” 两人持续拌嘴。 铭礼莫名有点烦躁,翻开仇海交上来的资料,忽然一愣。 “机长?你去哪?” “机长???” 两人探出脑袋,人已经走了。 上地面班不需要穿制服,铭礼穿了件灰色连帽卫衣,出了公司大门打了个抖,今年冷得真快。 他顾不上再回去拿外套,沿着车水马龙的路边找了一会,终于看见了一个背影。 “仇哥,拜拜,回头见。”乘务员笑着冲仇海招手,上了车。 仇海嘴边叼着烟,眼睛微眯,抬了抬下巴,“拜拜。” 以前仇海是机长,大家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现在他从高位跌落,也会有乘务员这么随意的与他说说笑笑。权势丢掉的同时,也会收获一些人间烟火。 铭礼忽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和同事好好平心聊过天了。 仇海转过身,看见铭礼不愣也不惊讶,笑着喊了声:“机长。” 铭礼用郝准的必杀技:咳嗽,来掩盖自己的不适应,随口问了句:“在这干什么。” 仇海:“加女孩微信。” 铭礼:“……” 仇海继续笑,“机长找我有事?” 铭礼才想起正事,拿出他刚才交的几张纸,“上面没有当班机长签字。” 签字这种东西就跟上班打卡一样,每班都要签,久而久之就由副驾代劳。甚至副驾忘记签,席位的人也会帮忙签上。 当班机长气晕在厕所,这两只铁公鸡,铁面无私到家了。 “您是机长,您签也一样。”仇海修长的手指夹烟,抖了抖烟灰,半点看不出嘴上说的恭敬。 铭礼厉声说:“不一样。” 仇海“呵”了一声。 路边一声车鸣,两人看了过去。 大红色的跑车车窗降下,浓妆艳抹的女人摘下墨镜看着仇海。 “接我的人到了。”仇海看女人的眼神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有些冷。他拿出一支普通的中性笔签上字,拎起飞行箱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笑:“听说机长停飞三个月。” “……” “真羡慕机长,我也好想闲下来,多享受生活。” “…………” 仇海的“多”说得很重,语气极其不明。左一个“机长”,右一个“机长”。 铭礼的脸黑成了灶台上的锅底。 外形夸张的跑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铭礼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方向望了很久,体感上的冷比不上心里的冷。 他趴在桌上其实没有睡,他听见了那些人嘴里的仇海有多么不堪。 手机震了一下,冻僵的手点开微信。 装蒜:明天新书签售会记得早来哈。 这三年里,庄苏安从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写手变成了金牌作家。由他的小说《我的机长霸霸》改编的网剧《飞》下个月在线上独播。 出版商趁着这个热头紧赶着发行了实体书。 铭礼没有一直追文,但从庄苏安的巨额稿费和卖到飞起的版权来看,很火。 装蒜:我给你安排了上上位。 铭礼笑了笑。 明明白白:别,我要当庄作家的狂热粉丝。 装蒜:哈哈,明天必须要去店里好好庆祝,喝到天亮的那种。 周末去瑞士以后,铭礼他们才知道他掌管的那家店每天都是亏损状态,全靠周末家里硬砸钱得以维持。 周爸周妈本来要关店,结果被一个人高价收购了下来。傅宇辞了周式餐饮店长的职位,成了这家店独一无二的经营者。 庄苏安改不了多年的习惯,依旧往这家店里蹭,他不知道实情。周末跟他说的是去瑞士进修,铭礼也没多说。 就这样吧,保留一点虚幻的美好。 铭礼转身要回去,就见开走的跑车又开了回来。 仇海不顾车里女人的咒骂猛地打开车门,朝他走了过来。 第42章 哪怕现在有人往铭礼脖子里塞冰块,他的大脑也无法做出反应。他握着一手黏腻的冷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仇海来势汹汹,他本就比铭礼大,经历过更多的大起大落。 此刻的机长看起来像即将被副驾待宰的羔羊。 仇海说:“你的。” 铭礼低头看,是刚才的飞行资料。仇海签完字没给他,他也忘记要拿回来。 “谢谢。”铭礼把资料折好放进卫衣口袋。 路人裹着棉衣好奇看了他们一眼匆匆经过,南北来往的车流有如海里的鱼群。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都没说话。 机组车载着一套刚落地的组回公司,车灯照亮了他们的侧脸。 “我走了。” 铭礼没有留恋地转身,身后的风里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两秒,恢复如常。 他机械般走着,拐了个弯突然狂奔起来,前面的路时亮时暗,他看也不看。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一面墙挡住了他的去路。铭礼沿着墙根蹲下,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落在脚边。 他沉默着哭泣,远比嘶声力竭的怒吼更崩溃。 停车场值班的保安大爷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从地下停车场走上来,眼睛肿成了两颗核桃,吓得锁死了玻璃小窗。 -- 第79页 “你好,我想问一下089车位停的保时捷停多久了。” “小伙贼,你弄咋啦?”大爷操着一口南方方言,“呢是你滴车位?” 铭礼强颜欢笑。 也许他这副样子大晚上太吓人,大爷捂紧自己的电暖宝,敲击键盘,“我这只能给你查查监控。哎呦,这车子停在这有一年多了,这是什么车怎么能停在这拉么长时间……” 大爷嘀咕了一阵,一转头,人没了。 “我勒个乖乖,大晚上见鬼嘞……”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办公室的同事,吓得困意全无,一个个目瞪口呆。 “机长,您怎么了,是不是外面太冷……” 铭礼摆了摆手阻断同事的嘘寒问暖,坐在席位愣神。 仇海不开车了,他再也不开车了。 * 庄苏安的新书签售会定在CBD的某高端书店。 铭礼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布置好了,巨大的网剧海报挂在长桌后面,用的是当红的两位流量演员,他盯着扮演“机长”的那个演员看。 不如仇海。 陆陆续续有读者落座。铭礼不想搞特殊,进场之后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请问,您是铭礼铭机长吗?” 铭礼茫然抬头。 留着齐刘海的小姑娘会心一笑,说:“庄老师正在化妆,他说请您去第一排坐。” “没关系,我坐在这就行。” 铭礼礼貌微笑拒绝,小姑娘脸一红也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忙去了。 上午十点,签售会正式开始。 在铭礼的印象里,关于书的签售会就跟学术研究的论坛一样,充满着知性与宁静。作者侃侃而谈,读者偶尔发问。大家像围在篝火旁讲故事,素不相识的驴友。 然而铭礼还是太过天真! 随着庄苏安出场的那一刻,现场炸了。 无数的读者一拥而起,举起之前不晓得藏在哪里的应援牌疯狂尖叫。牌子上有应援作者的,也有应援故事主角的。 庄苏安经过妆容和发型的洗礼更加圆润了,站在台中央慈祥微笑。他坐下,现场声音小了一点。 “大家好,我是作者,装一把蒜。”庄苏安呲着小牙笑。 “装蒜大大!!” “装蒜大大爱我!” “大大看这里!” 铭礼:“……” 他庆幸没坐到第一排去。 “谢谢你们喜欢我写的书,非常感谢!”庄苏安起身鞠躬,现场又炸了。 铭礼往后看,他坐的位置已经很靠后了,此刻他身后人山人海,二楼三楼也挤满了人。他看着台上的人欣慰一笑,这小子,总算熬出头了。 主持人上台压住了即将失控的气氛,“众所周知,庄老师的书一经连载就在网上掀起了一股飞行热潮。上台之前我了解到您是飞院出身,您为什么会想到写这么一本关于飞行员的小说。” 庄苏安接过话筒,“一是因为,我觉得大家会喜欢看。”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粉丝大喊:“没错——!” 台上台下一阵笑。 “二是因为,大家对这个行业普遍存有神秘感,而我对这个行业相对比较了解。所以,也是想给大家科普一下吧。” 主持人说:“我看书里有很多对工作上的专业描写,您毕业之后是当过飞行员吗?” 庄苏安摇了摇头,“说来惭愧,我没有飞过,但我的大学同学都是飞行员,现在有几个已经是各大航的机长了。” 庄苏安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看到铭礼微微一挑眉。 铭礼和他对挑。 主持人接着问:“您的小说开头注明了根据真人真事改编,那您是依据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来构思的您的剧情?” 庄苏安对准话筒,郑重地说:“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好哥们,他叫铭礼。” 主持人:“铭礼?他是飞行员吗?” 台下的铭礼心里“咯噔”一下,刚准备起身溜出去,就听庄苏安说:“他现在是机长了,他给我提供了许多素材,还有另一位小伙伴,具体我不能透露太多。铭礼!小铭!” 庄苏安高举手臂朝某个角落挥舞。 全场所有人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那个僵硬的背影。 人在台下坐,锅从天上来。 铭礼平时以休闲装为主,今天觉得是个场合穿了件Burberry的咖色风衣,修身牛仔裤配白色球鞋。 他个子高,衬得整个人洒脱帅气。 铭礼带着职业微笑转过身,朝庄苏安回招。 现场静了三秒,又又又炸了。 郝准摊在办公室椅子上无聊刷着微博,突然蹦出来一个热搜:网剧《飞》主角原型曝光,疑似某G航机长。 底下配了一张铭礼坐在台下,笑着望向台上的照片。 茶到嘴边烫了一下,郝准放下茶杯,这小子停飞停得怎么还开了个娱乐圈的副业? 助理破门而入,“经理!咱们火了!” 郝准的嘴又被烫了一下,他捂着嘴边,含糊不清地说:“啥情况?” “微博热搜!”助理慷慨激昂地说:“一群娱记已经围在公司门口了。” “冷静!又不是来采访你,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郝准已经放弃了喝茶的念头,他办公室身后的落地窗正好能望见公司大门口。 只见几十个娱记扛着长枪大炮守在门口,保安正和他们周旋。 -- 第80页 “大哥,通融一下,我们就简单采访一下铭机长,很快。” “通不通融不是我说的算。”保安脸上怼满了各家娱乐公司的话筒,两眼无助。 另一边公司高层紧急开会,商讨对策。 赵总:“这个铭礼是小说和网剧的原型?” 李总:“另一位小伙伴是谁?也是咱公司的?” 王总(女):“小说我看过,真的好好看!” 其他总:“……” 随着热度不断升高,G航的官方微博也沦陷了。 书粉跑去底下留言一探究竟。 不知是谁第一个回复的粉丝,微博认证跟G航有关的博主纷纷开始蹭热度,一个又一个猜测被证实。 比如有人扒出来装一把蒜开始连载的时候,铭礼还不是机长,是原著里副驾驶的原型。 当事人铭礼已经勒令不准去公司上班,在家待业。庄苏安现在正值事业上升期,也没空来探望,只能电话慰问。 铭礼躺在沙发上刷微博,说不清什么心情。 他没有往别的领域发展的打算,最庆幸的是好人有好报,平时待人友善,不然一点点负面新闻被放大都能让他淹没在网友的口水里。 飞我本命:一封血书求问另一位主角的原型。 底下一片“同问”。 这几天,“全民寻找海机长”的热搜居高不下,公司里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铭礼心想,“海机长”的原型已经很明显了。 “海”啊。 仇海。 刷了一会,铭礼接到了郝准的电话。 郝准官方地说:“公司连夜研究了一套合理完善的方案。” 铭礼:“……您说。” 你们的“连夜”已经过去一个周了。 郝准:“你继续停着。” 铭礼:“……” 郝准:“作为犯错误的补偿,你代表公司去参加网剧发布会。” 铭礼:“……哈?” 高层领导一致通过的方案,就是让事件的热度持续发酵,从而达到为公司做宣传的目的。他们和网剧制作方沟通过,对方非常愿意配合,毕竟宣传都是相互的。 领导桌一拍,这事就定下了,由不得铭礼说不。 “为了增加效果,我们还给你找了个小伙伴。”郝准眉飞色舞地说。 “谁?” “仇海。” “……” 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 铭礼从沙发上立起来,“为什么是他?” “仇海是副驾驶的门面啊。” “郝哥,事不能这么办。”铭礼嘴角抽搐,“副驾驶找门面去,凭什么机长就要找个犯了错的?” “没办法。”郝准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没办法”,他说:“谁让你是当事人,而且机长里就你最闲。” 铭礼:“……” “具体我都跟仇海说了,他会联系你。”郝准终于如愿喝上了一口不烫嘴的茶。 铭礼:“!!!” 头顶的“感叹号”没未平复,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第43章 “您好,跑腿代购很高兴为您服务,这是您的文件。” 门口站着的是某团外卖的跑腿小哥。 文件? 铭礼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有点小失落,而后又觉得自己应该庆幸,扯着狰狞的微笑送走小哥,还把他送到了电梯口。 跑腿小哥感觉这文件里装着暗杀名单,眼前这个人要努力记住他的脸,在电梯快关上的刹那杀人灭口。 电梯门关,跑腿小哥松了口气。 铭礼也松了口气。 文件袋很薄,用手摸几乎摸不到什么东西。铭礼回到客厅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今晚六点,对角咖啡厅见。 铭礼:“……” 一句话的事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铭礼点开微信想跟仇海说一声知道了,结果对方发来系统消息:胖大海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铭礼:“………………” 晚上六点,铭礼如约而至,大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仇海。 这几天冷空气过境,有了点寒冬的感觉,小雨淅淅沥沥。铭礼出门没带伞,只好裹紧围巾。 玻璃起了一层模糊的雾气,仇海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他望向外面,与狼狈的铭礼来了个对视。 那一刻铭礼突然想逃避,却不知为何止住了脚步,硬着头皮进了咖啡店。 铭礼爱喝奶味足的卡布奇诺,每次都要另点一份奶泡。此刻他刚坐下,面前放着一杯卡布奇诺,一杯奶泡。 他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还是热的。 “这个是现场流程。”仇海递过来一份几十页的资料,“要求我们捋清楚,到时候跟着这个流程来。” 铭礼大体翻了一遍,差不多就是要他们必要时候说两句,大部分时间充当模特。 这活儿不难。 “给钱吗?”铭礼问。 “你觉得呢。”仇海答。 “停飞期间我要吃饭,那点底薪怎么够。”铭礼把奶泡倒进去,来回搅拌,咖啡变成了咖啡味的牛奶。 “要求你去和郝准提。”仇海看着他的搅拌勺,喝了口自己的黑美式。 -- 第81页 飞行部没几个人敢在人前直呼部门经理的名字,似乎降级对仇海来说就是工作内容不一样了,其余一切都没有变。 铭礼认怂,喝着咖啡不说话。 一杯很快见底,他不知道再用什么来维持波澜不惊的外表。 “这个我拿走了。”铭礼把资料夹在腋下,准备要走。 “你拿走了,我看什么。” “……”铭礼愣愣看着他,“你没备份?” 仇海特别坦诚地回应他,“没有。” 又一杯加奶泡的卡布奇诺上桌,资料横着摆在桌子中央,铭礼侧着身凑上去看活动流程。 先出场的必定是两位主演和导演等参与创作演出的人。铭礼和仇海作为“道具人”,在发布会中后段“创作背景”的环节出场。 铭礼算了算,出场时间最多十分钟,不能再多了。 分配给他们的只有两句台词。 一句:“请看大屏幕!” 一句:“哈哈哈哈哈” 第二句后面特意标注:要伴有热烈的鼓掌。 铭礼:“……”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事,飞航班赚钱不香吗? 仇海:“主办方说,你一句我一句,不能一个人说两句,你想说哪一句?” 铭礼无语看着仇海,你怎么还研究上了!? 仇海胳膊肘撑着桌面也侧着身,修长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点了几个他们要进场要说话要移动的节点。 看他这么认真,铭礼收起歪心思逐渐进入状态。 “那我们是从大屏幕侧面出来?”铭礼指着舞台布局的一个点。 仇海摇头,“屏幕是升降的,到时候咱们站在正后方就行。” 两人同时指到了一个点,手指碰到一起。 铭礼的指腹叠在仇海的手指甲盖上,两人均是一愣。铭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的距离那么近。 他移开手指,拉开距离,指尖酥酥麻麻,大拇指的指甲刮都刮不掉。 仇海盯着他看了一会,蜷起手指,攥成拳头。 “你…你好,请问你是……铭礼吗?” 听到声音,铭礼抬起头,桌前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背着书包,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放学。 女孩重复询问了一遍,铭礼才点头,“是我。” 女孩不确定的眼神立刻散发出星星般的坚定光芒,“真的是你!铭机长!” 说着,女孩从书包里拿出小本本,“我超喜欢这本小说,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的机长霸霸》前几年卖了漫画和动画的版权,开放了绘画创作的许可,先前是圈内小火,直到卖了影视版权才彻底出现在大众视野。 女孩的小本本贴满了穿飞行制服的动漫人物,有些出自官方,有些出自绘画大神。 铭礼翻了几页,后面还有一些不穿制服的,只是姿势场景表情不可描述,看得他相当窘迫,有一种扒光了站在公众前接受视奸的感觉。 他自己都没尝试过! 对面的仇海眉毛一挑,嚣张的表情就差吹口哨了。 女孩的小脸形成了两坨红扑扑的高原红,看向铭礼的眼神有如他就是命根他就是神。 铭礼不是明星,但却很早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体会过被追星的感觉。 技术工种里颜值高的少之又少,尽管有“仇海”这座大山压在他头上,但也挡不住“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以前上学的时候铭礼不懂,眼里除了暗恋女神,就是仇海。最后暗恋女神都不重要了,他眼里全都是仇海,也就忽略了别人看他的炽热眼神。 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惜的! 如此情形之下,铭礼没反感也没慌张,他亲切地笑了笑。女孩的眼睛更亮了,铭礼接过小本本潇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把小本本护在自己怀里,不经意间看向了对面,窃喜的表情僵住了。 铭礼脑子里第一反应:完了。 G航上万名员工,在公司待个几年不敢说全部,但在部门里混脸熟没问题。这些人都见过铭礼和仇海,但只是在他们单独,或者和别人在一块的时候。 极少有人见过他们私下并肩的场面。 赵嘉归是个幸运儿,当时他跟风看完了庄苏安的小说,第一件事就是给铭礼发微信求证。 原型这种东西,骨灰级书粉看一眼就明白。 “你…你……” 纯羊毛的高领毛衣把仇海的脸衬托得立体又温润,他大方伸出手,“你好,我叫仇海。” * 助理再次破门而入,“郝准!” 郝准差点从老板椅上摔下来,嘴边没好的泡又被烫了一下。光天化日,朗朗职场,连经理也不叫了!? 郝准:“什么事急成这样?” 助理手舞足蹈只舞出来两个字:“微博!” 郝准有种不好的预感,自从出了铭礼那个事,他被公司高层约去喝茶,现在看到“微博”两字都有心理阴影。 事实证明,郝准的预感真的好准。 部门又上热搜了,还三个。 #铭礼,铭机长。# #海机长实锤G航副驾驶。# #小说改编网剧《飞》,真人真事改编。# “公司让他们干正事,他们怎么还组上CP了?真要出道啊?”郝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第82页 助理意外,“经理,您还知道组CP?” 郝准不悦看了他一眼,“我是那么无知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助理弱弱心想。 其实郝准也是刷铭礼的话题刷多了才知道的,此时强撑着一口代表老年人不服老的怒气。 有人敲门进来,“郝经理,高总请你走一趟。” “告诉高总,我马上就到。”郝准表面笑嘻嘻,内心MMP。 一个不省心就算了,怎么连仇海也陪着他闹。 热搜的持续发酵可把网剧制片方乐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能靠人物原型爆出来这么大的商业价值。 关键他们还没开始花钱炒作。 有人把N年前两人飞包机的合照翻了出来,把作者和当事人的关系扒了出来,还把仇海的朋友圈里两人的“银河系背影”发了出来。 直到发布会举行的前一天,各大品牌商还在争抢会上显眼位置的广告位。 导演的眼角多了三条笑纹,高血压高血脂全好了。 仇海也被勒令不准去公司,航班计划全面暂停。 两个“失业”的人待业一周后,终于迎来了他们的通告。 铭礼得到的通知是早上五点派车来接他,负责人特意叮嘱除了带上制服,不要任何打扮,去了现场做造型。 商务保姆车停在楼下,铭礼上了车,车上坐着仇海。 仇海穿了件深色的防风衣,黑色运动裤,正在闭目养神。反观铭礼自己,羽绒服配鸡窝头,双手交叉揣进衣袖里能和小区的门卫大爷蹲门口聊一早上。 铭礼:“……” 到了现场,因为不是角儿,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化妆间,由一个发妆师负责。 发妆师见到他们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带他们进屋。 他们房间对面是本场地最大的两个后台休息区——两位网剧主演的化妆间。其中一个门开着一条小缝。 铭礼的羽绒服太大太厚,完美地遮蔽了自己,从侧面也遮住了仇海。他们经过门前被房间里的人尽收眼底。 “这年头,什么人都能红。” 丁巧心伸着十指,助理在给他修指甲。他“嘶”地吸了口气皱眉,“轻点,修坏了你赔不起。” 助理点头哈腰连连道歉。 五线小明星丁巧心今年傍上了一个很厉害的金主爸爸,带资进组拍戏上综艺,尝到了爆红的滋味。 他眼下正值事业飞升期,连圈里的资深导演都要给他五分面子。一分给他,四分给他背后的金主。 丁巧心看不惯和他演对手戏的牟阅,更看不上无缘无故火了的两个素人。他已经打点好了发妆师,牟阅那边可能还有意外,但那两个素人,绝对给他们玩死。 事后再买热搜一喷,让他们永远不敢再踏进娱乐圈半步。 第44章 发妆师失败了。 她看到那两张脸,那两身制服,职业病就犯了。 铭礼一只手随意摆弄了一下发型,另一只手揣进裤兜。 隔壁换衣间的帘子拉开,仇海走了出来。 两人的形象跟平时上班其实并没有太大改变。发妆师犯病的同时求生欲满满,只是上了点粉底,精修了一下眉毛,用发胶简单定型。 发妆师想哭,硬件条件摆在那,闭眼弄也整不出幺蛾子。 铭礼看镜子里的仇海,心想他是真他妈好看。 仇海也看着镜子里的铭礼,挑眉说:“机长。” 铭礼听不得他说这两个字,他现在比仇海职位高,却总有一种被仇海戏弄的感觉。 工作人员带他们去后台。 现场群体庞大的主演粉丝被一圈专业设备隔离在三米外的观众席。他们一团簇在左边,一团聚集在右边,中间自动留出一条道,谁也不理谁。 铭礼竟然在偏僻一角看到了自己的应援牌,尽管只有零星几个。 组织者是在咖啡厅找他签名的小姑娘,她举着最大的那块牌子努力和主演粉丝们抗衡。 “忠实粉丝。”仇海也看到了那个姑娘,坏笑说:“可撩。” 铭礼:“……” 副导演助理过来给他们讲了一下流程,发布会正式开始。 主演上台,开场即高潮。 主持人费了老大劲才控制住现场。 发布会之前铭礼看完了庄苏安的小说。小副驾暗恋大机长,因种种误会毕业分手,几年后又在职场破镜重圆。 “庄作家,你这一比一复制得挺爽,是不是该分我一半版权费?”看完结局,铭礼就给庄苏安打了个电话。 庄苏安不知道在哪个酒会,背景乱得很,他大声说:“没问题!我决定写第二部 ,你再给我提供点灵感。” “庄作家要哪种灵感?” “就…婚后生活的那种,结婚生子!” 铭礼:“……” 粉丝的又一波热喊把铭礼的思绪拽了回来。 一帮主创人员也上了台,丁巧心和牟阅双双站在C位。 撇了几眼牟阅的造型,丁巧心便知道发妆师是牟阅自己人。不过没关系,他背后有金主,往后的宣传制作组都会把他安排成一番。 主持拿着话筒走到牟阅身边,“先从牟阅开始吧。” 牟阅双手接过话筒,“大家好,我是牟阅,在剧里饰演一名机长。” 台下沸腾。 -- 第83页 牟阅是正八经科班出身,荧幕前一直是硬汉形象,活跃在警匪刑侦类型的电影里,这次首次挑战饰演人气网络小说里面的人气角色,也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这个角色身上没有“小鲜肉”“娘里娘气”的标签是牟阅选中的一大原因。 主持:“最近剧里的人物原型曝光可谓赚足大家眼球,今天这位机长原型也来到了现场,让我们也把他请到台上来吧。” 铭礼愣了,仇海也一怔。 流程里没说这里要上台。 一束灯光打在仇海头顶,他瞬间成为了在场的焦点。 仇海不慌不忙,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大步流星朝台上走去。主创和丁巧心下了台,台上只剩下牟阅。 牟阅看着走上台的仇海,也愣了愣,转而伸出友谊之手。 两个人握了握。 仇海和牟阅从外形看同属于不苟言笑的类型。仇海常年受军事化管理的影响,眉宇间还多了一些严肃的距离感。 只有铭礼知道,这货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本正经骚话连篇。 坐在台下的丁巧心大爽,他的团队一个个看好戏的表情。 丁巧心没想到原型的颜值这么高,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了识人不忘的本领,这个仇海不是后台看见的“羽绒服鸡窝头”。 那么和他做对比的就是“鸡窝头”。丁巧心彻底放下心来,特地打点发妆师真是多此一举。 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基本主持问一句,他们答一句,没有任何延伸,更别提主动活跃气氛了。 机智的主持果断速战速决,把时间留给流量和话题更大的丁巧心。 丁巧心被请上台,仇海与他擦肩而过,目不转睛。丁巧心却用余光看仇海,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有一种跳梁小丑的感觉。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仰望羡慕着明星,也有人活得比明星光鲜亮丽。 这不由让丁巧心心生嫉妒,但他表情管理非常到位,接过话筒:“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巧心,在网剧《飞》里饰演一名飞行副驾驶。” 台下又沸腾了。 主持抓住这个气氛点,说:“巧心有和饰演的原型交流过吗?” 丁巧心一笑,“有的。” 铭礼:“???” 丁巧心:“拍戏的过程中经常会去拜访那位前辈,学习他的一些神态,说话方式,还有心路历程。希望能融合一下变成自己的东西,展示给大家一个最完美的角色。” 台下一片激动的掌声。 “心心不要太辛苦啦!” “心心好敬业!我们永远爱你!” 人物原型:“……” “机长好风光,居然认识大明星。”仇海幸灾乐祸。 铭礼幽幽看了他一眼。 仇海笑了几声。他双腿优雅交叠,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微微仰头。后台灯光暗,仅有的几道模糊不清的光斜斜打在他的侧脸。 真他妈好看,铭礼偷瞄他。 主持说:“让我们有请另一位原型,铭礼,铭机长。” 铭礼和丁巧心握手,向台下鞠躬,拿起话筒说:“大家好,我是G航的飞行员,铭礼。” 他没说“机长”而是说的“飞行员”,谦虚谨慎。 但大家无法忽视他袖口灿金色的四道杠。 “这个机长有点帅。” “我觉得让他来演也挺不错的。”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丁巧心表面维持微笑,心情烂到了极致。 “鸡窝头”呢!没人告诉他原型长这样! 丁巧心暗暗握紧话筒,一见如故地笑道:“铭老师,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小巧儿。”铭礼非常自然地配合他的演出。 丁巧心:“……” “戏里戏外的主角同台,真是难得一见。”主持开始引流程,“铭机长应该是G航最年轻的机长吧,从副驾驶到机长用了多久。” 铭礼:“八年。” 主持惊讶:“八年算快的喽,是高中通过的招飞体检,就直接去学飞了吗?” “这倒没有。”铭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个录取我的是电影学院,但是我太热爱飞行了,就去了飞院。” 丁巧心连面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他考电影学院考了四次才考上,还不是表演专业。这点圈内皆知,团队抓着这点硬是把他往吃苦耐劳,为了梦想永不放弃努力人设上靠。 丁巧心心气儿高得很,怎么甘心被素人碾压。 “铭老师就是很厉害啊。”丁巧心天真懵懂地点头赞同,说:“那剧中的另一位主角原型真的是您的恋人喽?” 小说的IP衍生作品能够顺利出圈大火,至关重要的一点是弱化回避核心属性。包括网剧《飞》,宣传的是双男主,但也就此点到为止。 台下的牟阅皱紧眉头。 “这个丁巧心,仗着背后有金主是真不怕被封杀。”牟阅的助理狠狠叹了口气,后期公关又是一笔大费用。 主持救不回场,手心冒汗。 这个时候铭礼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开心。现场慢慢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他笑完怎么答。 铭礼环视台下的人群,目光在仇海身上多停了片刻。 他说:“我想问在座的各位,你们是否勇敢。你们是否足够勇敢去不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无论你是男是女,喜欢男人喜欢女人。无论你的信仰在哪里,国籍人种是什么,你能否足够勇敢顽强,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 第84页 坚定温柔的声音贯穿全场,铭礼眼中含着星光,说:“我相信,所有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安静依旧。 铭礼听到心里的某个东西碎了,主持人圆场的话半个字也听不见。他不知道怎么下的台,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回到仇海身边。 台上信誓旦旦的宣言,自己却是那个食言者。 太狼狈了。 开门时的冷风令他清醒了许多,人都聚集在现场,后门没有人,他蹲在一棵树下。 手机忽然震动,铭礼接了起来。 “儿子,你那发布会怎么样。我和你爸电视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上了哪个台的电视?”电话里的铭妈特别高兴。 铭礼久久不说话。 铭妈察觉不对劲,“儿子,你怎么了?” “妈……” 铭礼不想让爸妈担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听到父母的声音,根本止不住。 这一刻铭礼再度回到了学生时代,他泣不成声,他撕心裂肺,他的眼泪变成了三年来日夜隐忍的苦涩滑进胸腔。 天空飘下了细雪,今年的第一场雪。 铭礼的心情渐渐平复,与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铭妈没有挂电话,这是对他无声的安慰和鼓励。 雪花落入手心很快融化,铭礼体会不到凉意,他的手更冷。 铭礼蹲了多久,身后的仇海站了就有多久。 制服单薄,仇海身上也没有暖意。他仿佛一座雕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后腿几步,转身离开。 仇海生命中重要的人不多,所以尤为珍贵。 他曾在图书馆的天台上许诺给铭礼最好的,也曾知道铭礼去加拿大戳破他深藏的秘密而退缩。 他很少见铭礼哭,那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时刻。 走到拐角,陈非已经等候多时。 仇海恹恹看他,如同看那晚来接自己的女人。 “想好了?”陈非开口,兴致勃勃。 “好处。” “副驾驶的工资就那样。”陈非靠近他,“我能给你更富裕的物质生活。” 陈非比仇海矮一个头,此刻双手压在仇海肩膀上。 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仅仅仇海是陈非喜欢的款。 陈非今年四十二岁,没结婚没孩子,从不避讳。圈里待久了,什么人什么取向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晚来我家?” 仇海沉默。 沉默等于默认,起码陈非这么觉得。 陈非笑了一声,“散场等你。” 他抬手想摸一下仇海的脸,就听身后一声大喊:“咸猪手!” 第45章 “铭礼,你是不是真想火?我让你去客串,你给我把导演揍了,我就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铭礼默默听着,车内寂静无声。 司机和助理面如死灰,仇海作为全车唯一一个心情还不错的人,坐在铭礼旁边玩贪吃蛇。 长蛇快吞并最后一条短蛇的时候,铭礼在他屏幕上乱滑了几下,长蛇挂了。 仇海抬眼好笑看着铭礼,换来铭礼一记瞪。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郝准电话里咆哮。 “听,听见了!”铭礼的注意力转回来。 “那就这么办。” “什么这么办?” 郝准:“……” 第二天一早,铭礼被请去郝准办公室喝茶,听了一上午滔滔不绝的人生哲理,大到宇宙行星前途未来,小到中午吃啥一会去哪。 “话我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想。”郝准撇撇茶末,喝了口茶。 “好的郝哥。”铭礼起身,抑制住伸懒腰的冲动,挺直腰板鞠躬,“郝哥再见。” 郝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感叹,年轻真好啊!想当年他年轻时候也是G航一枝花,怎么就没碰着这么个机会火起来呢。 “郝总。”铭礼走到一半想起来,转头,“我可以复飞了不?” 郝准愣了三秒,“想得美!你现在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让你去飞航班增添多少安全隐患!” “我飞的航班绝对段段满客,网红机长。”铭礼指着自己。 “去去去!先把你的个人事情处理好。” 铭礼:“?” “你和仇海不是不合吗,原来你们三年前就结仇了,怪不得为了个运不运担架的问题能打起来。”郝准替铭礼捋得头头是道,“要我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现在是网红CP,趁这个机会和好得了。” 铭礼一头懵,“您这都从哪听来的?” 郝准一脸坦荡,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磕,“微博。” 铭礼:“……当事人在这您还信微博!?” 经过这件事后,铭礼的微博从原来几千粉丝涨到了几十万粉丝,每天都有人给他私信。说的基本都是要去坐他飞的航班,少部分问他和仇海是不是真的。 当然也有谩骂。 好比现在,铭礼刚出办公室就收到了一条微博私信。 反同反人类:你平时在上还是另一个在上?恶心。 铭礼盯着手机呵呵一笑,回复:放心,无论在上在下,爷都是你不可望不可及的爸爸。 他从不怕键盘侠。 电梯门开,正巧碰见楼上下来的仇海。 四目相对。 铭礼走进去,电梯缓缓下降。 -- 第85页 “回家?”铭礼问。 “嗯。” “一……” “起”字还没说出口,电梯门又开了,走进来几个别部门的同事。 铭礼的话压在嘴边,人群冲散了他们。铭礼站在角落瞄另一个角落的仇海,仇海看着变化的数字,停到“1”的时候和人群一起走出了电梯。 大厅吵闹,保安架着一个哭闹不止的胖大妈,大妈的陪同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大老爷们,门口跑进来五个保安守着老爷们。 “你们是黑社会!纵容员工不作为!黑心公司!”其中一个大爷破口大骂。 过路的员工驻足观望,又碍于工作匆匆离开。 也有一些不忙的闲人,比如负责卫生的保洁队,这些阿姨与闹事的大爷大妈年纪相仿,很轻松地探到了实情。 “还我女儿一个公道!你们公司纵容员工乱搞男女关系!我女儿的清白啊——!” 大妈哭得极凶,铭礼心下一沉,赶紧追上仇海把他拉住。 仇海:“?” 铭礼带他从大厅后面的员工通道绕到了公司门口。 好家伙,门口居然挂起了长长的白色横幅,黑色粗体字写着:血讨G航副驾驶,始乱终弃! 街上的人有的停下看,有的在拍照。 一时间公司门口竟然聚集了好多人。 “这一家真是能耐,七大爷八表哥一块陪着来闹。” “要我我也闹,把人家闺女搞怀孕了还不认账。” “就是!那些飞行员仗着自己有点钱,没点数!” 几个保洁阿姨愤愤不平经过他们。 仇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重新放回去。 铭礼探头往大厅里面望了望,“他们还在闹,你快走吧。” 仇海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认为是我。” 铭礼怔住了。 换作以前,他一定第一个站出来为仇海辟谣。但他没有,他居然也跟别人一样,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笃定这个人是仇海。 “没错,是我。”仇海漫不经心掏出又响了的手机,像是炫耀般说:“去挨骂了。” “仇海!” 快要进门的时候,铭礼追上来叫住了他。铭礼局促不前,说:“如果你解释一句,我就……” “不需要解释。”仇海侧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说:“就是我。” * 仇海那个惨淡的笑成为铭礼这几天失眠的原因,不能再放任仇海这样下去了。 于是他再度降临调度室。 以前飞副驾,调度看到铭礼就头疼,现在他放了机长,调度疼上加疼,能中风。 “小王啊。”铭礼拦过调度小王的肩,“最近排班挺忙的吧,给,我从昆明带回来的茶。” 铭礼送茶不送正八经的礼盒装,也不偷偷摸摸。他就光明正大去调度室送散装或者独立小袋装的,调度不收显得不给铭礼面儿,收下也谈不上贿赂。 小王颤巍巍收下,开启了公式语句,“谢谢铭哥,我看看给你排了什么班。” “不用,飞哪都一样。”铭礼阔绰得像个大款。 小王:“?” 那你来又送茶又送关怀,肯定没安好心! 事实证明每个不请自来调度室的人的确不安好心。 铭礼亲自给小王泡了杯茶,亲自端过来,亲自喂他喝,说:“我想要一个人。” 调度给他排了个四天过夜,占据了整个执勤期。 早上,铭礼的车刚拐出小区就见仇海站在门口打车。 “早。”铭礼降下车窗,“上车。” “我打到车了。”仇海盯着手机。 铭礼抿了抿嘴,“成吧,一会见。” MINI CooperS轰鸣着发动机开走了,仇海看着那鲜红的尾灯,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 准备室人齐,就差铭礼右手边侧面位置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差五分钟到点开会。 众人看机长脸色阴郁,都不敢吱声。 还差三分钟,调度打来电话,“喂,机长,一副来了吗?” 铭礼冷冷地说:“没有。” 还差一分钟,今天负责备份的一副拉着箱子进来,“机长,调度说仇哥睡过头了,让我来补位。” 睡过头? 铭礼不屑地笑了一声。 一副以为机长看不上他的业务能力,吓得正襟危坐。 “时间到了,开会。”铭礼坐在长桌尽头,面色冷峻。 飞了一整天,机长没好脸,驾驶舱气氛压抑。一副企图鼓动二副一起活跃一下,却发现二副也心不在焉。 才飞了没多久就敢在驾驶舱开小差,这屁小子。 二副负责记录生成的飞行小时,赵嘉归摸遍了全身才惊觉出门忘记带笔。 铭礼递给他自己的笔,皱眉说:“这是怎么了,下个三年还想继续在二副徘徊?” “谢谢哥。”赵嘉归拉拢着脑袋双手接过来。 铭礼只问调度要了仇海,没想到还排了赵嘉归。结果仇海没飞上,要和这头“卷毛”飞四天。 “哥……”赵嘉归欲言又止。 “说。” “仇哥会被再降级吗?” 铭礼顿了片刻,回头给了一个“你问这个干什么”的眼神。 -- 第86页 赵嘉归的头埋得更低了。 旁边的一副已经不动声色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铭礼咳了一声,没再多说。 机组下了飞机,来到过夜酒店。 乘务员是两个女孩一起住,乘务长单住,飞行员则是一个人一间房。 赵嘉归刷开房门,就见铭礼大爷似的站在他身后,铭礼的房间明明还要往前走。赵嘉归心知肚明,推开房门请铭礼进去。 * “哈?”铭礼顾不得机长威严,惊得站了起来,原形毕露,“是你!?” 赵嘉归缩在板凳上轻微点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毛线。 “可你,你不是……”铭礼指着他,五官扭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天喝多了,本来相中的是一个小哥哥。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赵嘉归狂乱地揉着自己的卷毛。 “体感啊!你喝懵了,靠体感总能知道吧!”铭礼风中凌乱。 赵嘉归大哭。 他是真真仰着头咧嘴哭,像丢了玩具当街被妈妈拿皮带抽的巷间小孩,“我又没和女孩试过,我怎么知道什么体感。哥,就跟你试过一样,你也不知道还来骂我。” 铭礼:“……“ 训个弟弟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那你也不能嫁祸给仇海。”铭礼坐回床上,胳膊撑着后面。 “我没嫁祸。”赵嘉归抹着眼泪,说:“是仇哥主动要帮我扛下这个事。” 那天女孩家里人来公司闹,赵嘉归就心惊胆战一夜没睡好,听说仇海被训斥警告,可能还要下处分,他又好几天心惊胆战没睡好。 “如果仇哥因为这事又被降级,我就是千古罪人!”赵嘉归的眼泪又哗哗往外掉。 铭礼彻底懵逼。 脑子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去扛这种事,而且仇海降级这段时间就是考察期,但凡想恢复机长资质都不会这么做。 “开始我还有侥幸心理,因为仇哥经常帮别人顶锅,但我没想到这件事能闹这么大。”赵嘉归哼哧哼哧继续抹泪。 铭礼:“????” 事出总有因,仇海的因是因为彪? 第46章 很快铭礼得出一个结论:仇海根本就不想恢复机长资格。 不然以仇海的能力和领导对他的赏识,不至于三年了还停在这个位置。 赵嘉归上飞机精神,下飞机惆怅,真成了“丧家之毛线团”。铭礼除了工作交流,其余一概沉默。 不知情的可怜一副夹在两大“堡垒”中间喘不动气。最后一天,一副才松了松衬衣领,地狱四天终于要结束了。 驾驶舱。 就在铭礼走神的时候,乘务长突然冲进来,要不是她身穿制服,那架势铭礼差点以为是劫机的□□。 “机长!有有有有!!” 这位当班乘务长很年轻,应该是没什么太多的经验,此刻紧张得话都说不清。 “有什么?”铭礼不紧不慢问道,只要不在天上出问题,一切都好说。 乘务长顺着胸脯缓了片刻,说:“有个旅客闹起来了,问为什么三个小时了还不起飞。” “延误原因不是告诉你们了吗。”赵嘉归说:“长白山能见度太低,小于起降标准。” “可……”乘务长惆怅地说:“那个旅客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天气预报,说是大晴天。非说是我们的问题,还说……” 赵嘉归:“还说?” 乘务长看了一眼铭礼,“还说是机长的技术问题,别的飞机都飞了。” “别的飞机都往长白山飞吗!?”赵嘉归愤愤起义,说:“你让他看看现在长白山有哪架飞机能进去。” 乘务长有苦难辩,心想有本事你去和旅客说,旅客又不懂专业的东西,人家就拿天气预报说事,你把雷达甩他脸上他也无动于衷啊。 “什么样的旅客。”铭礼问。 乘务长没描述样貌,只无奈说:“头等舱,还是个金卡。” 铭礼点头,难怪乘务长惊慌,公司对头等舱和金银卡惯得不轻。这些“爸爸”要是有个不满,整套乘务组都得跟着完蛋。 “我出去看看。” 铭礼跟着乘务长出了驾驶舱。 一出门就听见惊天狂吼:“这都几点了,我看长白山的天气明明可以降落,为什么还不起飞!?以为我没去过长白山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条线我一年飞几十次,没有一次延误到现在的!明明是你们机长的问题,把你们机长给我叫过来!” 头等舱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乘务员半跪在他脚边安抚。男人根本不听,嘴像机关炮一样。 “就他?”铭礼透过门帘缝看,微微挑眉。 乘务长看着自家机长怔住了。 这个乘务长以前飞乘务员的时候有幸和仇海飞过几次,那时候仇海还是机长。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铭礼的神情和仇海重叠在了一起。 “你配给我承诺吗?”男人冲脚边的乘务员吐唾沫星子,“你就是个服务员,我跟你说我认识你们公司的王总,让你们机长赶紧滚过来。” 乘务员快哭了,她个普通小职员根本不认识什么王总,更惹不起。男人的口水喷在脸上恶心得要死,乘务员也不敢去擦。 陪笑间,一只手拍上乘务员的肩,示意她回去。乘务员转头看到来者,抹着泪回了前舱。 -- 第87页 “这位先生,你好。”铭礼居高临下看着男人,毫不掩饰眼里的嘲讽和不屑,说:“我是当班机长,铭礼,听说你找我?” 男人先是愣了愣,他没想到机长真的会来,但他随便一叫机长就来了,说明他们是真的怕他,毕竟是金卡。 这么一想,男人的气焰更盛了,摆出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架子,上下打量铭礼,“你就是机长?” 铭礼微笑,说:“你耳聋?” 男人:“……” * 乘务员委屈,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乘务长在一旁安慰。 赵嘉归从驾驶舱出来,“怎么了这是。” 乘务长说了经过,乘务员哭得更凶声音更大了,乘务长赶紧安抚他。 “哭,使劲哭,越大越好。”赵嘉归理直气壮地说:“错又不在咱们,让周围旅客都看看,一起群攻他。” 乘务长瞪赵嘉归一眼,“净添乱。” 赵嘉归笑呵呵,回归正经,对哭泣的乘务员说:“你放心,咱们机长人可好了,绝对给你出气。” 话刚说完,就听头等舱暴吼一声,连经济舱的旅客都伸出脑袋望着前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男人气得粗脖子通红。 “行吧,给你这个特权。”铭礼说得斯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要么老实坐这,要么滚下去,机票不退,你自己选。” “你!你怎么敢,我是金卡!一年坐你们公司几十次!”男人气得坐不住,站起来和铭礼理论。可是他太矮了,还不到铭礼肩膀,一下子气势又弱了一截。 铭礼从头到尾脸上都是礼貌的微笑,但眼里的冷也没有减少。他说:“在这架飞机上,我说的话没有人能拒绝。” “好,好一个独断专行的机长,这就是G航培养出来的机长!大家都来看看!”男人煽动周围人的情绪。 这一趟航班是满客状态,有不少坐在经济舱前面的旅客好奇掀开头等舱的帘子往里瞅,头等舱的其他旅客更是目睹了全过程。 男人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小型摄像机怼铭礼脸上,表情狰狞,“G航机长恐吓威胁旅客,我要让你和你们公司出名,身败名裂!” 铭礼静静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我已经很出名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男人:“?” 铭礼示意他往旁边看,坐在另一端靠窗的老爷子正举着DV,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录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男人脸色一变,连忙收起摄像机。 “二选一,五秒之后我替你决定。”铭礼举起右手,摊开手掌,“五,四……” 男人慌了,“等会!” “三,二,一。” “坐坐!我坐这!” 铭礼冷笑,“不行。” 男人的心像过山车又悬了起来,红粗的脖子一伸,“我都选好了!” “你情绪太过激动,威胁航空器安全运行。”铭礼下巴一抬,“坐后面去。” 男人伸脑袋往后看,又缩回来,咬牙切齿地说:“我买的头等舱,你让我去经济舱坐!?” 铭礼铁面无私,就差在额头印个星了,说:“任何事情在安全面前都要让道,没把你请下去交给地面公安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男人气得浑身直哆嗦,躲在门帘后面偷看的前舱三人组吓得直哆嗦。 “咱们机长太硬了。”乘务长心服口服。 赵嘉归也没想到铭礼能这么硬,不禁替自己捏了把汗,要是仇海真有个三长两短,铭礼不得扒了他挂到公司门口鞭尸? 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后面。 “等等。”铭礼叫住他。 男人瞪着两个车轱辘眼转头,“又怎么了!” 铭礼笑:“差价不退。” 男人要气死了。 * 这一闹,其他有些小抱怨的旅客都不敢吱声了,客舱重归平静。 铭礼要好好谢谢那位老爷子,老爷子是自发拿起了手中的DV,为的就是必要时候帮铭礼作证。 老爷子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很足,一询问有六十八岁了。 “您是去长白山探亲?”铭礼想不出别的理由。 老爷子骄傲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穿的专业登山服,笑起来慈祥又可爱,说:“我老伴一直说要去长白山,我和她约好了,有生之年带她去看看,年轻时候忙工作忙孩子,到这个岁数才空出时间。” 老爷子苍老浑浊的眼里满是期待和憧憬。 铭礼看了一圈周围,没有年龄相当的老人,说:“怎么没见您的老伴?” “哎呦。”老爷子手一挥,“她躺病床上起不来嘞,我录下来回去给她看。大夫说,她时间不多了。她拽着我的手就想在病房安个电视看长白山的雪,任性得嘞。” 铭礼在老爷子身上看到了许多年轻人没有的活力,他特别佩服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能把悲欢离合看得那么开,说得如同过眼云烟。 “长白山的雪,一定很漂亮。”铭礼由衷地说。 老爷子仿佛变成了为心仪姑娘徒手摘月的小伙子,清朗明媚。 铭礼很羡慕。 “小伙子,年轻不能留遗憾。”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等到老了,你想去做,时间也不允许了。” 这句话直直扎在铭礼的心尖儿上,他想到了仇海,他曾经也承诺过仇海要一起去很多地方。 -- 第88页 * 延误六个小时后,长白山天气好转,飞机起飞。 凌晨两点,飞机从长白山起飞,四点落回基地,结束了为期四天的过夜。 机组车上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很疲惫。 铭礼开车回到小区已经能看见天边的太阳了。 枝头鸟鸣,偶尔有几户的窗户亮着灯。铭礼拉着箱子不急不慢地走,在一个转角看见了一位邮政小哥。 这么早就开始上班。铭礼感叹生活不易,不由多看了两眼,走过去脚下停了三秒又拉着箱子快步走回来。 那个邮政小哥好像往他的信箱里投了封信。 邮政小哥看到他特别激动,“大哥,你终于现身了。” 铭礼:“?” “你有一封海外信,那个信箱的人你认识不?”邮政小哥指着某个信箱,“每个月都有他的信,他从来不拿,我也联系不上他,都快溢出来了。你们的寄信地址是一样的。” 铭礼看了一会,说:“我会联系他。” 邮政小哥万分感谢,骑着公司配发的绿色电驴走了。 信是从加拿大寄过来的,他放进过夜袋。 寄信在这个时代几乎不被人选择,没有人会锁自己的信箱。铭礼打开仇海的信箱,里面的白色信封快塞不下了,有几张滑了下来。 他全部拿出来,拆了一封最近刚送来的。 信上写着: 小海,你来看看妈妈吧,妈妈最近有点头疼。我给你买了很多画笔,妈妈记得你每天都要画画。 底下附了一张桌上摆满画笔的照片,但……只有同一种颜色。 铭礼顺着寄信日期往前拆。 小海,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妈妈呀,妈妈想你。 小海,天冷了,注意加衣服,妈妈等你来,妈妈爱你。 小海,妈妈给你织了围巾,可是织得不好,你还是别戴去学校了,妈妈给你买新的。 他一封一封地拆,一封一封地看,看到最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很久。 小心翼翼将信收好,他回到家衣服都没换先拆开了那封寄给自己的信,居然是罗城寄过来的明信片。 亲爱的铭先生: 圣诞快乐,祝您及您的家人新的一年平安顺利。 铭礼笑了笑,这真的是今年收到的最官方的新年祝福。 罗城不是会主动群发明信片的人,铭礼想回信问问仇素的现状,下笔之前还是改成了单纯的新年问候。 明信片底下的署名是“肖意and罗城”。 这是他们二人的祝福。 铭礼又想起那句话:什么都抵不过生离死别。 但爱可以。 第47章 铭妈纳闷,老伴今天晨练怎么比平时早回来了半个小时。她去开门,愣住了,“儿…儿子?” “……妈,咱俩上次见面是两周以前,您这表情是怎么回事,老年痴呆不认识你儿子了?”铭礼眨巴眨巴眼。 铭妈一掌拍上铭礼的后脑勺,“不念你老娘点好!” “妈!你把你儿子开飞机的脑袋拍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铭礼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进了门,路过衣帽间的落地镜吓了一跳。 先不提那皱皱巴巴“乞丐风”的制服,光眼底挂着的两条黑眼圈就能去模仿贞子了。 铭妈没管铭礼,还站在门口,往外看了看,“小海呢?” 晨练回来的铭爸一进门看见突然回家的儿子正坐在餐桌喝豆腐脑,淡淡说了一句:“要是自己回来,不用这么频繁。” 铭礼:“……” 看出来是亲生的了。 铭礼没把仇海的事和父母说,每次他们问到,铭礼就简单三个字:挺好的。 豆腐脑冒着热气,铭爸坐在铭礼对面,铭妈在厨房烙铭礼最爱吃的饼。 到底是亲儿子。 “老实跟妈说,你和小海是不是吵架了。”不一会,铭妈端出来一盘刚出锅的葱花油饼。 老两口都是过来人,嘴上不说,心里明镜似的。 “你的错。”铭爸笃定。 铭礼指着自己有些无语,问:“为什么是我的错?” 铭爸喝着自己秘制的养生茶,说:“小海是品行端正,懂分寸懂礼貌的好孩子。” 铭妈举起铁锅铲,“倒是你,一天天好吃懒做,小海得有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忍得了你,你说以后家里怎么办。” 铭礼:“……” 老两口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铭爸负责表扬,铭妈负责批斗。铭礼边喝豆腐脑边默默听着。 无论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家永远是他的避风港。 可仇海呢,铭礼正在经历的事,仇海早已经历过,比他更甚,可他没有避风港。 在铭礼和好友父母吐槽生活工作的时候,也许仇海只是独自一人简单吃了晚餐,然后默默抽完了一整盒的烟。 通宵工作加开车的双重疲惫在这一刻涌现,困意袭来,铭礼连制服外套都没脱,趴在桌上皱着眉头睡着了。 老两口安静下来,铭妈从卧室拿了厚衣服给他披上。铭爸拿着报纸去了客厅。 父母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令铭礼反感或让仇海不知所措的问题,他们用独有的方式小心翼翼保护着两个孩子。 “爸,妈……”趴在桌上的铭礼抹了抹眼角的泪,“谢谢你们。” -- 第89页 * 夜深人静,调度室门口的盆栽无风自动。 调度小王最近在追一部悬疑剧,现下正是想入非非的时段。一只手从背后拍上小王的肩,他吓得一激灵回头看,身后没人。 小王安慰自己是错觉,另一边肩头又被拍了两下。小王“噌”地一下站起来,带翻了椅子,惊醒了对面正在打瞌睡的值班同事。 同事揉着眼睛抬头,“怎么了?” “有…有鬼!” 同事:“铭机长。” 调度小王的表情比见了鬼还可怕,他僵硬转过头,铭礼站在他面前,面带慈祥。 铭礼笑:“王哥,深夜值班辛苦了。” 小王:“不辛苦,不辛苦。” 铭礼继续笑:“王哥,不辛苦就给我换个班吧。” 王哥:“……” 现在连套话也不说了,直奔主题。 “机长,您是因为什么原因需要频繁换班,部门知道吗?”小王说。 调度也要严格按照规定来编排航班,全公司上万名在飞职员,偶尔一次可以融通,要是每个都像铭礼这样来随意换班,那调度就累死了,航班也没法飞了。 铭礼胳膊肘撑着桌面,弯腰前倾,微笑地说:“私人原因,部门不知道,换不换你看着办吧。” 小王手里攥着无数条规定可以甩铭礼脸上,可他不敢。 机长得罪不起,淦! 小王觉得这机长疯了,铭礼要了全部门公认的烂班,没有之一。 早上七点半起飞的航班,仇海定了四点半的闹钟,跟闹钟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敲门声。 铭礼拖着小皮箱,穿着板正的小制服,精神抖擞站在门口呲着大板牙。 迟到误机是吧,大冷天起不来是吧。 铭礼微笑:“机长怕你迟到,亲自来叫你起床,监督你沐浴更衣。” 仇海:“……” 与其说一起上班,不如说是铭礼押解仇海去上班,仇副驾被铭机长“押”进准备室,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仇海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把航路资料摆在铭礼面前,例行公事说:“机长,这个需要你确认。” 铭礼拿过来一看,顿时有些窘迫。 仇海把该他写的,不该他写的,该他交接的,不该他交接的全整完了。 换作平常,铭礼肯定老欣慰了,给他省了多少事。但现在仇海如此抢风头,岂不是显得他这个机长一点用处也没有? 铭礼干咳了几声,故作威严说:“和乘务组交接了吗。” 这项工作是上飞机之后的程序,铭礼飞到现在没见过有人能提前完成。 仇海:“交接过了。” 铭礼:“……” “机长。”仇海目不斜视,不卑不亢提醒道:“到点该开会了。” 铭礼有种检查员检查航班的感觉。 * “你们觉不觉得,咱们机长好像很怕一副。”乘务员小声嘀咕。 “我也觉得,没好意思说。” “听说之前他们打过架,关系不好呢。” “我听说的是他们关系特别亲密。” 航班落地过站期间,机组去候机楼找了个咖啡馆休息。 铭礼被咖啡呛了一口,隔壁桌的乘务员不再议论。 “机长,喝水。”仇海往铭礼没喝完的咖啡杯里倒热水。 铭礼抬眼瞪他,仇海无视。 水倒满了,仇海把水壶恭恭敬敬放到自己手边,准备随时续杯。 “你故意的。” 仇海茫然看着他,“故意倒水?为铭机长端茶送水是我这个副驾应该做的。” “……我谢谢你。” “不客气。”仇海面无表情地说,又把铭礼喝一半的杯子倒满了。 铭礼:“……” 过站时间两小时,乘务员休息了一会结伴去逛机场,二副找了个角落补觉。这间咖啡厅属于机场高端消费场所,人非常少。 为了自己的肾,铭礼叫来服务生收走了咖啡杯。 “赵嘉归的事我知道了。”他靠着椅背,登机牌随手放进胸前的衬衣口袋里。 “那又怎样。”仇海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部门处分已经下来了。” 铭礼抿嘴看对面的人看了许久,说:“你还想背多少锅。不想和我飞就故意误机,你想把领导那点耐心都耗光?你以为签了终身制合同,公司就没法把你辞退是吧。中国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飞行员。” “辞退又怎样。”仇海笑容不减,看着桌面沉默了一会,轻声说:“就这样吧。” 铭礼直起身子,“你觉得辞退是件很无所谓的事?就问哪家航空公司还能要你,你除了会开飞机还会干什么。”他气得食指狂点桌面,“先不说高额的违约金,就你妈妈的医疗费……” “别提她。”话被仇海强行打断。 铭礼张了张口,没再往下说。 仇海露出无比厌恶的神情,重复道:“别提她。” 沉默无声蔓延,直到乘务长过来喊他们上飞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才融化。 仇海起身要走,铭礼猛地拽住了他的手腕。仇海眼中的摇摆不定一闪而过,转头直视铭礼的眼睛。 “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铭礼的目光带着食入骨髓危险,低声说:“我不会让你再逃跑了。” -- 第90页 “机长。”乘务长往这边走来,“地服那边催……” “等着。”铭礼目不转睛。 乘务长察觉情况不对,转头溜了。 周围零星几个人好奇看过来,铭礼依旧紧紧抓着仇海的手腕,仇海能试到带着怒意的力道。 “你想听什么。”仇海说。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 仇海轻轻叹了口气,说:“工作期间,不谈私事。” “成。”铭礼答应的果断,“我就当你同意下了班说。” 承诺一开口,铭礼真的没有再多问一句私事。整整一套几天的过夜航班,他除了工作上和仇海说话以外,再也没主动和仇海说过一句话。 铭礼都佩服自己。 他在心里度秒如年,面上还要装出不在意不好奇无所谓的高冷形象。 白天驾驶舱正儿八经,晚上被窝里抓耳挠腮。 直到最后一天,最后一个航段。 机组例行执行下降程序。 航班落回基地是晚上了,天气不错,夜景很美,飞机平稳降高度。 突然,客舱打进来电话,铭礼接了起来,乘务长焦急的声音同时在三人耳机里响起。 “机长不好了!有个旅客在洗手间撞头!” “什么?” “同行家人说他患有间接性精神疾病,现在情绪非常激动。” “他现在还在洗手间吗?把他拉到就近座位上固定好。”铭礼声音冷静,飞机即将进近,他一边听塔台的指挥,一边了解客舱情况。 “他的家人拉不动他,有两个乘务员正在帮忙。”乘务长的声音充满着惶恐,“机长,他冲过来了!” “还有三分钟落地。你们保护好自己,全力阻止他。” 只要飞机落地,只要落地一切都好说。 铭礼手心的汗液粘稠,“仇海。” 仇海没有回应。 “仇海!” 铭礼看向右座的人,腾出的手打了他一下。 仇海如同被噩梦缠身惊醒,呼吸急促,嘴唇惨白。 驾驶舱门面“砰”地一声巨响,旅客惊呼,乘务员尖叫。 “集中精力,不要去想别的。”铭礼沉声说:“我在这里。” 第48章 地面公安,机场医护队,公司领导,还有机场相关的工作人员尽数到齐。 飞机停在了机场最远的远机位,被红、蓝光包围。 舱门打开,外面站着十几个公安,客梯车都快承不下了。两个公安率先上了飞机,进入客舱把情绪激动的男人和他的家属引到角落就坐。 其余旅客有秩序地下飞机。 家属已经泪流满面,拽着公安人员的衣袖一个劲儿道歉,请求他们网开一面。 “精神失常不是不能乘坐飞机,但你要让工作人员知道。”为首的公安说。 “真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真的不想搞特殊。”家属粗糙的双手抹着眼泪。 “可你也没法判断他什么时候发病,对不对。万一影响其他人的安全,这个责任就大了。”为首的公安指责了家属一顿,又拿了瓶水给男人,说:“给你瓶水。” 这已经不是对正常人说话的语气了,安抚中带着不自知的歧视。 “警察给你水,你快拿着。”家属催促男人接过来,男人的眼神惶恐不安,犹豫不拿。家属越催促哭得越凶,“你快拿着啊!” 铭礼从驾驶舱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想关上驾驶舱门,可已经晚了。仇海跟在他后面也目睹了一切,红蓝灯映照着仇海冷漠的脸。 飞机平稳安全降落,没有发生任何安全差错。 之后的事无非是些走过场的“例行公事”,铭礼特别想快进,但作为机长,他必须出面从头到尾将事情叙述清楚。 当他从公司出来,哪里还有仇海的影子。 * 铭礼开车直接杀到仇海家楼下,他实在无法说服物业三更半夜屋里有人的情况下给他开仇海家的家门。 不过他想出一个更狠的。 “哐哐哐。” 砸门声如同晴天霹雳的炸雷,还贼有规律。 邻居起先以为地震了,又以为是醉汗瞎敲。小女儿抱着洋娃娃跑进来钻进他和妻子的被窝。 “大晚上什么动静?”妻子问。 男人下床去看,透过门眼看见一个黑衣男正举着一个箱子砸对面的门。 男人:“……” “你今天不开门,我就把楼上楼下都砸醒!”铭礼双臂举箱,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铭礼下一秒就要砸过去,上一秒门开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脸差点贴成一个“饼”。 门开了一条黑漆漆的缝,脚步声远去,铭礼拉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去。 “咔嚓”一声,门被关上。 借着月光,铭礼在不熟悉的客厅小心摸索,最后在卧室的阳台看见了一个缩在角落的“黑团”。 “黑团”不动,仿佛睡着了。 铭礼走过去,半蹲在仇海身边。 他承认自己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原生家庭对人造成的影响绝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以前铭礼觉得可以用无限的包容和欢乐让仇海忘掉童年家庭的阴影,所以他肆无忌惮在没有经过仇海同意的情况下剖开仇海的伤疤。 -- 第91页 但他现在必须承认,他错了。 仇海不需要同情。 铭礼拍了拍仇海的肩,后者没动。铭礼又加大力度晃了晃仇海胳膊,后者还没动。铭礼双膝跪地俯下身子,从仇海胳膊窝下面拱上去。 仇海松开了双臂,铭礼环着他的腰,趴在他胸前,下巴微抬,嘴唇就能碰到仇海柔软的脖子侧面。 他们从未用过这种姿势。 这是一个绝对宣誓主权,并且另一方无条件臣服的姿势。 铭礼无视仇海因哽咽上下滚动的喉结,也无视仇海湿润的脸庞。他就这样无声抱着,极度依赖,用实际行动证明,仇海很强。 这个姿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久到铭礼的意识逐渐模糊。 睡意朦胧间,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 * 第二天铭礼被阳光照醒。 他侧头摸了摸旁边,被窝是冷的,叹了口气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白色T恤。 至于下面。 铭礼:“……” 还好床边搭了条家居裤,他套上走出卧室,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仇海穿着毛绒小熊家居服,带着小熊图案的围裙正把葱姜蒜往锅里扔。稍微炒几下香味就出来了,他把处理好的鸡肉也放进锅里,小翻了几下。 铭礼有点恍惚。 他梦见这个场景梦见了无数次,每次厨房的拉门就是临界点,他永远迈不过去。仇海背对着他,从不理他,无论他怎么大声喊。 铭礼的手扶着门框,沙哑道:“我这是在做梦。” 仇海举着汤勺转身,说:“是,一辈子的美梦。” 电饭锅里煮着海鲜粥,上层蒸着玉米地瓜,海鲜的鲜味和粗粮的香味完美融合。辣子鸡出锅,另一个锅里的蒜蓉西兰花已经下了锅。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仇海翻炒着西兰花。 “……坏的。” “你后天的哈尔滨过夜我换过去了。”仇海盖上锅盖,双手撑在灶台上正对他,笑着说:“一起去滑雪吧。” 铭礼:“!!!” 这是坏消息? 铭礼问:“好消息呢?” 仇海:“过夜回来我就停飞了。” 铭礼:“……” “恭喜铭机长喜提男保姆一位。”仇海开锅,边翻炒边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全部免费。” 铭礼非常的无语,词穷了半天,说:“这叫好消息?” 西兰花出锅,色香味俱全。仇海把菜端到他面前,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说:“不好吗?” 好,真的好。 有人贴身伺候怎么会不好。 三菜一汤,荤素搭配。铭礼看着堪比下饭馆水平的饭菜,陷入沉默。 仇海盛了碗粥给他,说:“豆腐脑实在没那个技术,凑合吧。” 铭礼迟迟不接。 仇海看着他,“你不是想听我的家事吗。” 铭礼接过粥,放到桌前。 “你吃一口我讲一句。” “……我吃,我吃还不成吗。”铭礼怨妇般的眼神看着仇海。 仇海手托着腮,“男保姆还没就职就被质疑厨艺,机长好难伺候啊。” 铭礼瞪他一眼,拿起筷子,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饿的时候吃饭快,一快就容易噎着。 “慢慢吃。”仇海抽了几张纸给他,“你慢慢吃,我慢慢讲。” 但凡父母有一方有丁点儿缺陷都勾划不出仇海这样的颜值。仇素漂亮,仇海的父亲则是可以素人出道的那种。 正因长相帅气,才多情,才留情。 在仇海童年的记忆里,早上出门上学,父亲永远躺在乱糟糟的床上昏睡,晚上放学回来,父亲还没有回家。 他亲眼见证母亲的惊天容貌一点点变憔悴变疲惫。 父亲逐渐不回家了。 那天仇海背着书包穿过狭窄的小巷,尽头是暗橘色的夕阳。他的父亲梳着时下流行的背头,衣着讲究,皮鞋锃亮。 父亲仅仅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孩子,便钻进了轿车里,车汇入主路的车流,消失不见。 那时的仇海以为父亲回家取东西,殊不知那是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仇海回到家,仇素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无声流泪。 那也是仇海最后一次见到清醒时的母亲。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我走在候机楼,身后是我的机组。我拉着飞行箱从我的父亲面前走过,让他看看他的儿子现在混得多好,让他后悔。”仇海说。 铭礼早就放下了筷子,说:“那你遇见过吗?” 仇海笑着摇了摇头。 世界太大了。 “听说他找了个家里很有钱的女人,也许我飞一辈子也没有那个女人家有钱。”仇海自嘲地笑了笑。 铭礼的表情却很严肃,“别乱开玩笑。” 仇海没在意,说:“其实我很想带你去见她。” 铭礼知道仇海说的是他远在加拿大的母亲。 仇海继续说:“但周末给我发了一段她在疗养院的视频,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不能把你拖进这种生活,让你一起承担这种痛苦,太煎熬了。” 所以铭礼提出去加拿大,仇海才会避而不答。 “你很好,值得更好的生活。”仇海垂眸,十指不自觉地交叉握在一起。 -- 第92页 “但你没想到。”铭礼微微前倾,努力挤出一个舒心的微笑,说:“我实在太难缠,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总是甩不掉。” 仇海抬眼与他对视。 铭礼认真地说:“我这三年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年你说‘后悔吗’,我选择了沉默。仇海,学长,现在说机长也不合适。总之,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 仇海看了他很久很久,低声说:“如果我不给呢。” “哎呀,这可怎么办。”铭礼故作苦恼,“我微博都官宣了,不给不行。” 仇海一愣,打开微博,找到铭礼的个人主页。 一小时前铭礼发了条微博:仇大厨,求包养~ 底下配图是仇海做的饭,两只杯子无缝贴在一起。 铭礼这微博发得很有水准,既没有明确承认,避免给小说和即将上映的网剧找麻烦,又承认得非常明显,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会把水杯碰在一起。 评论过千,铭礼的私信炸了。他挠挠脸,“没想到反响这么强烈。这位原型,给个面儿,互动一下呗。” 仇海:“不要。” 铭礼:“别嘛,互动一下,就一下,不然搞得我跟单相思似的。” 仇海:“不要。” 铭礼站起来,胳膊撑着桌面往前探,把手机贴仇海面前,奶凶奶凶地说:“动一下。” 仇海叹了口气,叹出了百般的做作的无奈,他双手捧住铭礼的脸吻了上去。 铭礼一个手抖没拿稳,手机掉进了粥里。但他没管,一只手摁住仇海的后颈,深深腻在仇海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第49章 他们是彼此最熟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轻车熟路。 轻轻的吻变成了撕咬,平稳的呼吸逐渐急促。 谁也不放过谁。 手机没入海鲜粥里,好像铭礼的全世界也没了进去,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那张英俊的脸。 铭礼的T恤被扯得不成样,仇海吻着他揽住他的腰带着他摔进沙发里。 好好一桌饭菜被遗忘。铭礼在痛与快的交织中抓住仇海的头发,胡乱地吻上去,结果吻到了仇海的鼻尖。 仇海笑出了声,低头咬住他的脖子。 铭礼“啊”了一声,说:“你属狗的。” “还有心思开玩笑。”仇海说:“看来还不够。” “够,够……”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仇海把铭礼扶起来,让他正视自己。 铭礼的额间全是汗,衣领都被浸湿了。常年在密闭空间工作,没经过风吹日晒,细腻白皙的脖子反射出微弱的光,那是承受的汗液。 铭礼平复着剧烈的呼吸,双臂无力地搭在仇海肩膀上。 “不够。”铭礼舔了舔干裂泛白的嘴角,双眼迷离,轻声说:“不够。” 黑白颠倒,昼夜交替。 压在他上面的人用舌尖一点一点品尝着他的味道。 铭礼的背后酥麻,想挠无奈被擒住了手腕。他的侧脸被压进被子里,湿润的眼眸无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仇海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原生家庭给他带来的影响让他一度认为自己失去了“爱”那部分。同行羡慕他,同事爱慕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活着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如此,仇海也想把身下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血骨里,这是他此生唯一的任性。 仇海掰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仇海唤道:“铭礼。”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嗯。” “往后无论怎样,如果有一天你赶我走,我也要死缠着你,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引狼入室。 铭礼想到了这个词。 但他心甘情愿。 铭礼喉咙干涩,嘴巴微张。他早已丧失了主导权,任由仇海摆布,双腿发软,连自身的重量也支撑不住了。他只能依附着仇海,在喘息间用残存的力气点头。 “仇海。”铭礼凑到仇海耳边,粘着汗液的手摸上仇海的耳骨,坏坏地说:“我再也不要叫你学长了。” “乖,叫老公。” 仇海以为铭礼一定会红着脸懊恼地推他让他滚。 谁知铭礼含上了他的耳朵,气息间故意含糊不清撒娇地说:“老公。” 仇海的动作停住了,认真看着身下的人。 铭礼知道一时半会下不了床了。 * 醒来不知道几点,窗外天黑,铭礼翻身去摸手机,没等怎么摸就被强行摁回了一个怀里。他从仇海的怀里冒出脑袋,声音沙哑道:“我的手机是不是掉粥里了。” 仇海:“……” 两人衣衫不整下了床来到餐桌前。 五星大厨级别的美食现在只能用“残羹剩饭”四个字来形容。铭礼双指从粥里夹出手机,幽怨地看着仇海。 仇海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的手机质量是一年不如一年。” “走吧,金主。”铭礼打开衣柜自行挑了几件衣服。 仇海看着这个人在自己的衣服里肆无忌惮挑选,穿上还挺好看,靠在门边欣赏。 制服和家居服都不能继续穿了,每一件上面都贴着“不可描述”的标签。铭礼把衣服揉成堆放进洗衣机,一眼都不想看。 仇海换了件咖色卫衣,穿了条黑色嘻哈裤,走在路上绝对看不出是个三十多岁的。他走到铭礼背后顶了一下,看着洗衣机里的衣服,感叹地说:“我好辛苦啊。” -- 第93页 铭礼扶住洗衣机,说:“既然辛苦,就不要继续顶了!” “脸红了?我看看。”仇海掰过铭礼的下巴。 铭礼无语看着他。 这个人放飞自我以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小区离商圈很近,两个人手牵手溜达过去,冷了铭礼就把手揣进仇海衣服兜里。他们靠得很近,十指相扣。 铭礼的食指挠着仇海手背,仇海握得更紧了。 彼此都没有看对方,在目视前方的视线里藏着深深不可言说的秘密和爱意。 购买手机的过程可以说是相当快。 仇海进了店直接点名:黑色,新款,最高配。颇有大款指点江山的意味,非常豪气。 店员喜笑颜开,光速拿出一台包好。 铭礼拽了拽仇海衣角,“好歹对比一下。” “不用。”仇海示意店员接着包,“我都是这样买。” 店员:“好嘞哥!” 铭礼:“……” 仇海:“等你老公重拾辉煌,车跟房都给你换了。” 铭礼面无表情地说:“好嘞哥,谢谢哥。” 店员:“……” 今天商场里的人不算少,两人一人一杯奶茶。 铭礼咬着吸管看两边的商铺,他很少出来逛街,一是懒,二是男人的天性。他一转头,发现仇海正盯着他咬吸管的嘴,他把奶茶递过去,“尝尝?” 仇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回去尝。” 路过一家杂物店,店内日式装修非常精致,玻璃窗里摆的小物件十分可爱。铭礼拿起一只布艺小恐龙捏了捏,有几个女生喊着“哇好可爱”走了过来,对着旁边的小恐龙各种拍。 铭礼尴尬地放下走了,转了一圈回到店门口,就见仇海胳膊窝下面夹着一只绿油油的恐龙正在玩木质风车,刚才那几个女生在一旁一直偷瞄。 仇海摸了摸恐龙的脑袋,对铭礼说:“还想买什么。” “哥哥快看,这个好可爱!”一个女孩挤到铭礼和仇海中间,抱着只恐龙爱不释手,女孩期待地看向身后,“我要这个。” 走过来的男人穿着修长的黑色大衣,搭配简单讲究。如果仇海是柔中带刚,那傅宇则是刀锋般的凌厉,高挺的鼻骨突兀,打破了亚洲人和谐的面相。 傅宇也把恐龙夹在胳膊窝。 铭礼见过傅宇几次,印象中他的年龄比仇海小,和自己差不多。可他和仇海面对面站在一起,单看外表感觉傅宇才是他们的老大哥。 “你好。”傅宇跟仇海打招呼。 仇海伸出手,“你好。” 两个人在圣诞气氛欢快的杂物店官方握手,都是冷起来能冻死人的神级人物,一时间路过他们的人都有意避开。 “啊!是你!”女孩指着铭礼惊呼。 铭礼看着女孩愣了片刻,冷汗直流。 “这是我妹妹,傅音。”傅宇看了铭礼一眼,介绍道。 铭礼从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没忘周末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那可是把人家亲妹妹给甩了。 周末这个名字如同禁忌,铭礼和仇海都不约而同避开了他。 随着时间推移,就连庄苏安也渐渐不提了,只有傅宇还或有意或无意地提起,提醒大家这个人是真实存在于生活中的。 “铭礼,你还记得我不。”傅音歪头看着铭礼,说:“放了我一次鸽子,随便用个小礼物就哄骗过去了,吃完饭音信全无。” 铭礼勉强维持住微笑,求救的小眼神望向身边的仇海。 “现在你出名了,怎么说呢。”傅音故作深思熟虑,说:“我还是喜欢低调有能力,像我哥这样的。”她看看铭礼,又看看仇海,说:“祝你们幸福吧,正好我哥也解脱了。” “谢……你哥!?”铭礼看向一直沉默的傅宇。 傅宇眉头微皱,拍了傅音一下,“别乱说。” “我才没乱说,哥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喜欢周……” 傅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着脸的傅宇捂住嘴巴,一点也不像对待亲生妹妹的样子。傅音支支吾吾乱嗯哼,企图挣脱开自己哥哥的手,无奈小姑娘家家力气小。 “改天来我店里吃东西,餐厅老板换了,希望还符合你们的口味。”傅宇用最大的礼貌说完这句话,拖着自己妹妹走了,临走还不忘给恐龙结账。 长长的结账队伍自动让出一条道,傅音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大大的问号。 “你知道?”铭礼啃着KFC的甜筒,舌头卷着奶白色的冰激凌,一下一下,像只呆萌的小野猫。 致命的诱惑,偏偏当事人浑然不觉。 “不知道。”仇海看着铭礼啃甜筒,眼睛微眯。 铭礼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危险,又说不上哪里危险,问:“这三年,周末有联系你吗?” 他每年春节和中秋都会给周末发节日问候,周末从没回复过。 “他不需要联系我,他知道我不会给任何回应。”仇海望着下面。 他们坐在商场二楼的窗边,从这里望下去能看见正门口的室内喷泉,这是当初这座商场开业最大的宣传噱头。 随着周边商圈越来越密,曾经的引以为傲变得平淡无奇,很少有人再为它特意光顾这里。 “仇海,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铭礼说。 仇海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笑着说:“倒是有点机长的样子了。” -- 第94页 “机长和你一起,勇往直前。”铭礼靠近仇海做了个“冲”的手势。 “一点也不帅。”仇海拢起胳膊。 “来嘛。”铭礼架着仇海的胳膊,扑向空中,“勇往直前!” * 铭礼从未如此期待飞地狱早的大早班。 闹钟准点响起,铭礼关掉闹钟钻回仇海的怀里,两人腻歪了一会起床洗漱。 一起做早餐,一起吃早餐,一起给对方系制服衬衣扣。 以前铭礼单手总系不上袖扣,耽误好长时间。现在好了,仇海不到一分钟给他系好。 仇海肆无忌惮看着给他整里衣领的铭礼,目光含着不可言说的冲动,看得铭礼不好意思,只好咳嗽两声,说:“衣领紧不紧。” 仇海笑:“紧。” 铭礼松了一颗扣子,“现在呢,松不松。” 仇海继续笑:“松。” 铭礼:“……你要紧点还是松点。” 仇海凑上前,咬着他的耳朵,“全凭你喜欢。” 气息吹得铭礼耳朵痒,他侧头笑着叹了口气。 出门之前两人再次各自检查证件和装备,他们彼此沉默,这是于无形中的默契。 “今天是个好天气,机长。” 两人走进电梯,仇海看着铭礼,眼里溢满宠溺。 一位副驾驶对一位机长露出这种眼神,是绝对不正常的。副驾驶对机长应该是敬畏和尊重,可仇海不在乎,铭礼也不在乎。 铭礼迎着这道目光,说:“你铭机长飞的航班都是关门推,正点飞,提前落。” 仇海嘴边的笑慢慢扩大,宠溺中夹杂着疯狂的炽热,“铭机长威武。” 地下停车场没人,时间太早了。 “你开还是我开。”铭礼问。 “你开吧。”仇海把两人的箱子放进后备箱,说:“我三年没上路,等抽空先熟悉熟悉,乖。” 仇海凑过去要亲铭礼,正巧这个时候经过一辆车,车灯扫过他们。铭礼下意识后退,仇海却不给他机会,揽住他的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铭礼反应过来,像是不愿被比下去一般,咬了一下仇海的嘴唇。 那辆车行得快,在拐弯处硬生生刹住了车。 第50章 车主降下车窗骂了几句,朝窗外吐了口口水。 换作以前,铭礼绝对是要截住理论一番的。但他如今只是看着尾灯消失,转头冲仇海故作无奈地摊手,耸了耸肩。 地下停车场响起两人大笑的声音。 没有任何可以拆散现在的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准备室,其他人已经到了,站起来齐齐喊:“机长。” 铭礼示意他们坐。 长桌两边坐满了机组。铭礼右手边坐着仇海,仇海正把需要用到的飞行资料摆在铭礼面前,抬眼间,两人对视。 视线中暧昧的分子碰撞,铭礼咳了一声。众人抬头看向他,铭礼十指交叉放在桌面,沉声说:“时间到了,我们开会。” 开完准备会后还有五分钟发车,铭礼瞄了几眼坐在仇海对面的二副,看名字记不住,看脸倒想起来了。 这不是当年被铭礼和仇海共同怼了的那个二副吗? 那时候仇海还是机长,因二副航前没有确认任务书把他说了一顿。二副还企图和铭礼抱团抵抗,结果也被铭礼怼了。 “二副飞多久了。”铭礼问。 柳正坐得板板正正,他没有忘记和仇海的过节。出班的时候柳正痛快了半天,风水轮流转,转到他这,他能给仇海好脸? 绝无可能。 当年仇海是机长,笑笑忍忍就过去,现在他是什么? 在驾驶舱,从来没有“快放机长的副驾驶”,副驾就是副驾。 “铭哥。”柳正笑着说:“飞五年了。” 他跟铭礼只飞过一班,连“熟”这个字的偏旁都沾不上,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柳正在套近乎。 仇海没什么表情,低头看自己的飞行资料。 铭礼皱眉,“五年还是个二副?” 别跟我套近乎,我们不熟。 柳正的笑僵在嘴边。 机组车上,铭礼坐前面,仇海和柳正坐后面。 车停到了指定的停机位,铭礼套上反光背心,“我去检查飞机,你们先上去吧。” 柳正要把铭礼的箱子拿上去,还没碰到就被仇海拎走了。柳正本想讨好一下机长勤快一点,居然被仇海抢了先。这个仇海,表面看着不争不抢,实则心机深重! 看着仇海走上楼梯的背影,柳正着急,可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叫仇海什么。 叫哥?没门! 直呼其名?又不敢。 “那个仇,仇……” 仇海转过身看他。 柳正松了口气,说:“你上去忙吧,机长箱子我给他拎。” “你给他拎?”仇海挑眉。他站在员工楼梯上,居高临下,黑色的制服大衣衬得他的腿格外修长。 一阵冷风吹来,柳正裹了裹围巾。 仇海没再说话,拎着箱子上去了。 柳正愣在原地,突然打了个冷颤。 飞机正点起飞,进入巡航阶段。 铭礼拉出桌板,接过乘务员递过来的机组餐,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随便喝了几口粥,说:“真难吃。” “不吃就饿着。”右座的仇海说,他其实也没怎么吃。 -- 第95页 机组餐由航食公司加工成熟品,经过冷冻送上飞机,再用飞机上的烤箱加热,再好的餐食冷热好几次也会变难吃。 而且航食为了防止食物变质会加很多油,蔬菜烤出来都是油渍渍的,吃多容易胖。所以飞久了发胖都是有原因的,好比柳正,就他吃得最干净,驾驶舱都快塞不下他了。 仇海用小毛巾把吃完的餐食盖起来,对铭礼说:“把粥喝完。” 铭礼摇头,“不好喝。” “不行。”仇海看了一眼后座的柳正,没把“我喂你”说出来。 柳正有种爸爸在家监督女儿吃饭的感觉,飞这么多年没见过机长跟一副怄气的,但这不正是打击仇海的好时候。 铭礼的手腕在高强度阳光的照射下反出一道刺眼的光,柳正顺势做作地挡住眼睛,“可以啊铭哥,绿水鬼都安排上了。” 劳力士绿水鬼,市价炒到十万。 “这个?”铭礼露出手腕上戴的名表,笑了笑,又虚荣又谦虚地说:“戴着玩。” 机长最爽的是什么,工资高,年薪百万不是梦,平均月入小十万,就算是快放机长的副驾也达不到这么高的工资。 “铭哥您这话说的,您让我们怎么活。”柳正愤愤不平地说。 人在天上飞,话在宇宙游。柳正的业务能力一言难尽,本来是要打回模拟机重新训练,凭着一张能舔的嘴和送礼,硬生生为自己挽留了二副的职位。 铭礼不是轻易被迷惑的人,但柳正是个被飞行耽误的捧哏,铭礼听着有点飘。 “那可不是,机长,你让我们怎么活。”仇海接话道。他这一接,话就不对味了。 铭礼瞬间清醒。 仇海微微侧过身,看着铭礼,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就我们副驾这点破工资,别说绿水鬼了,红黄蓝绿鬼都买不起。柳正,你说是不是。” 柳正:“……” 他想的是拍拍马屁和铭礼搞好关系,然后一起针对仇海,这下倒好,仇海比他拍得还猛。 “放机长是早晚的事。”铭礼拿出机长的威严,还很有“威严”地咳了一声,对柳正说:“好好飞,别老想着抄近道,以后大家都是平级。” “是,是,机长您说的是。”柳正强颜欢笑。 * 提前三十分钟,飞机降落在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机组入住的酒店位于市里的繁华地段,但距离滑雪场很远。 酒店是上个世纪的中欧复古风格,大堂经理说这里曾经是全哈尔滨最高端的酒店。 “曾经就是现在不行的意思呗。”柳正把登机牌和身份证放到前台,把乘务长挤到旁边,冲前台没好脸地说:“先把机组三个人的房间开出来,快点快点,你们效率太差了。” 铭礼和仇海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并不想和这个二货扯上关系。 柳正换了三次房间,一次不朝阳,一次楼层太低,一次是尾房。其余人都在等他,前台小姑娘一头汗,“不好意思柳先生,现在房间真的不够了。” “你们这么大的酒店会没有房间!?”柳正大声说:“你们就是不想给我开。” 碍于柳正是个副驾,没人好意思正面怼他。一旁的乘务长默默翻了个白眼,乘务员凑在一起,大家都很无语。 “我的房间给他。”铭礼站在人群后面说:“我的房间应该满足柳副驾的一切要求。” “哎呦,这可怎么行呢铭哥,您是机长,您得保证休息。”柳正马屁拍完,转头又要去训前台。 铭礼穿过人群,自行把他和柳正的房卡换了。反正铭礼也不住。 柳正嘴上说着“太不好意思了”,笑嘻嘻地接过房卡。 “机长。”柳正走后,乘务长对铭礼说:“这个二副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乘务员哄笑。 铭礼掂量手中的房卡看向仇海,也跟着笑。 乘务员纷纷挥手:“机长,明天见!” “明天见。” 铭礼打过招呼,转身刷开自己房间,一只手从后面替他推开了房门,紧接着他就被仇海拽了进去。 房间没有开灯,仇海把铭礼抵在墙上吻着。 制服凌乱,飞行箱倒在地上。 呼吸声交错。 “柳正那小子想整我,你就由着他整。”仇海捏了一把铭礼的腰。 铭礼吃痛叫了一声,“我也不能太偏袒。” “机长不能太偏袒。”仇海带着铭礼去了床上,跌到床上的同时,仇海用手护住铭礼后脑勺,额头抵额头低声说:“我可以。” 之后的一切超出想象。 铭礼伸手去够床头,被仇海抓了回来,揽进自己怀里。他们还穿着制服衬衫,铭礼的衬衫脱了一半,露出雪白的肩膀。仇海一口咬了上去,铭礼仰起头。 明明坐在同一个驾驶舱,彼此一个手臂的距离,可远远不够,只有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拥吻才有安全感。 飞机上,铭礼是整架飞机的机长。此时此刻,他是只属于仇海一个人的机长。 “机长。”仇海蹭着铭礼的脖子,哼声道:“铭机长。” “别…别这样叫。”铭礼用胳膊挡住眼睛。 仇海拿开他的胳膊,强迫他看着自己,柔声坏笑地问:“机长不喜欢?” “不……”后面的字没说出口,铭礼就被撞得失去了语言。 -- 第96页 “嗯?”仇海吻了吻铭礼,嘴对着嘴,说:“我没听清。”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映着铭礼潮热的眼睛,他双手捧住仇海的脸,只做口型,无声地说:“喜欢。” 被子掉到了地上,床边的皮鞋双双被踢翻,床垫发出规律的“吱吱”声。窗帘大开,谁都没想要去拉,或者根本来不及去拉。 一小方外面的灯光照亮床上的一角,那是两只沾满汗液,十指紧扣的手。 门外突然响起砸门声,柳正在门外大喊:“铭哥,撸串去啊!” 两人动作一停。 “铭哥,你睡了?不能吧,撸串去吧,我请客!” 铭礼:“……” 仇海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眼神却能冻死人。铭礼笑出了声,被柳正听见了。 “铭哥?机长?铭机长?” 仇海下了床,拿了条浴巾盖铭礼身上去开门。 门开得猝不及防,柳正差点扑到仇海身上,他及时抓住了门框,怔了怔,问:“你住这间房?” 铭礼穿好衣服也走过来。 “你们……”柳正看看铭礼,又看看仇海,发出了一个来自灵魂的问号,“你们怎么住一起呢?” 第51章 柳正仍没放弃联合铭礼抵制仇海,明面上不行,那就私下谈,一顿烧烤小啤酒下肚还不妥妥的。 男人嘛,酒最好说话。 但柳正没想到仇海比他早到一步,更没想到自己从侧面证实了两人耳鬓厮磨的时间。 仇海脸黑,给铭礼一个“我还憋着呢”的眼神。 铭礼视而不见。 柳正计划泡汤,可话都抛出去了,想反悔也晚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正好省了一个个叫,撸串去吧。” 后面那句“我请客”活生生压在喉咙里。 * 东北烧烤一烤烤一群,最正宗的往往开在犄角旮旯,旧小区一楼两户打通,每个房间放几张桌子小马扎,再来上点冰镇啤酒就能开桌。 点好烧烤,柳正直接开了两箱啤酒。他给仇海倒满杯,说:“哥,别客气,敞开了喝。” 仇海照单全收,说:“你也别客气。” “哥,我干了,你随意。”烤串还没上,柳正就先仰头灌了一整杯。既然“策反”铭礼的计划失败,他就灌死仇海,然后再联合铭礼数落仇海的不是。 酒劲上头,人在意识不清楚的时候被数落,什么丢脸的人都干得出来。到时候他拿手机拍下来,发到公司论坛,仇海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行,我随意。”仇海嘴上说着,也仰头一口闷。“啪”的一声,玻璃杯猛得拍在桌面上,宣告他接受挑战。 气氛剑拔弩张,弱小的铭礼坐在两人中间。他不清楚仇海的酒量,印象里,他从未和仇海喝过酒。 柳正的酒量铭礼就更不知道了,但从这两个人的表现和气势来看,今晚是场硬仗。 两小时后。 “你呼吸蓝丝绒包裹我的身体,这世界是块冰,就让它是块冰,哎呦我去冻死我了!”柳正满脸通红,一脚踩在马扎上唱着跑调跑到大西北的《溯》。 一群人掀开厚重的门帘,冷风吹了铭礼一脸,瞬间精神了不少。 “铭哥!”赵嘉归看见铭礼眼神放光,又看到旁边坐着眼神呆滞的仇海,几次张口没说出话,最后含泪抱住仇海的大腿,“哥——!” 隔壁机长:“?” 仇海缓缓低头看着黏住他大腿不放的不明生物,用仅存的理智分辨出是谁,问:“你怎么在这,你们飞哪?” 赵嘉归抹泪:“哈尔滨四天过夜。哥,哥!对不起!我做的错事不应该让你担着,我错了!” 仇海歪头表示疑惑,好像赵嘉归说的是外星语。 铭礼拉开赵嘉归,说:“你哥现在神智不清,你等他酒醒了再跟他说吧。” “谁说我神智不清。”仇海反驳:“我清醒着呢,我还能再飞八段。” 仇海比了个“六”。 “八段!?”已失去自我的柳正掐腰哈哈大笑,“老子还能再飞十八段!” 铭礼看了看脚边的两个空酒瓶,这两个人酒量这么差装什么千杯不醉! “嘉归,你好好的航班不去飞,怎么跑来卖烧烤了。”柳正握着酒瓶晃晃悠悠。 “你们认识?”铭礼问赵嘉归。 回答他的却是柳正,柳正说:“废话!我们可是同一批进的公司,我飞了五年二副,他也好不到哪去!” “真是不好意思。”赵嘉归得意洋洋地说:“我下个月就要晋升一副了。” 柳正呆了两秒,嚎啕大哭。 仇海拍了拍他的后背,醉醺醺地安抚他,“五年不行就再五年,千年二副也不错。” 铭礼:“……”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柳正哇哇哭,哭得隔壁几桌直往这边看。 仇海慢悠悠掏出手机,点了好几下点开录像功能,痴痴盯着屏幕嘿嘿笑。老板不好意思走过来说其他客人提意见了,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柳正指着老板,“连你也欺负我!” 老板擦着强颜欢笑的额头汗。 仇海给柳正倒酒,差点倒出杯外,他颤巍巍举起自己的酒杯,说:“二副有什么不好,不用担责,跟机长屁股后面就行。平时跑跑腿,出事咧咧嘴,我喜欢。” -- 第97页 “你喜欢!?”柳正和仇海胡乱干杯,酒撒一手,“你喜欢你去飞,把一副的位置给我。” “成!”仇海指着柳正旁边的空气,说:“你飞!” 柳正烦气挥手,“你说不算!” “谁说我说不算。”仇海音量一提,抱住铭礼胳膊,下巴搁铭礼肩上,一双无辜通红的眼睛看着铭礼,语气略带撒娇地说:“小铭,我说算不算。” 铭礼:“……” “小铭。”仇海晃了晃铭礼的胳膊,“我说算不算。” “算…算。”铭礼心痒难耐,没人告诉他仇海喝醉了是这个样子! “你看!”仇海冲柳正扬起下巴。 “哥!”柳正“嗷”地一声抱上铭礼另一条胳膊,“你偏心!” 还没抱稳就被仇海推开,仇海把铭礼护在自己怀里,像极了不愿和别人分享糖果的小孩子。仇海眉头紧皱,凶狠看着柳正,说:“这是我的。” “凭什么说是你的。”柳正不服,上前扒拉,被仇海扒拉开,气得手舞足蹈。他指着仇海,说:“你,你!你拿出证据!” 仇海凑近铭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周围的几桌也热闹起来了,划拳的划拳,拼酒的拼酒,人声鼎沸,大家并没留意这一桌发生的事情。 “我也可以!”柳正撅嘴要亲,被赵嘉归猛拉了回来。 赵嘉归捂住柳正油腻腻的猪嘴,“这个你就别掺合了!” 柳正被捂着嘴,委屈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这小子的性格赵嘉归清楚,坏心眼儿没有,就是太直了,比直尺还直。难怪他飞了五年还是个二副,情商是真有待提高。 柳正挣脱开赵嘉归的手,又拿起一个酒瓶子,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栽进前面的烧烤里,得亏两边的人扶住了他。 柳正不要别人扶,他的酒瓶指着仇海,“凭什么,凭什么!我也要亲机长!” 隔壁桌的机长:“???” 仇海静了片刻,也站了起来。他起身很稳,但铭礼知道这只是表面,他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你再给我说一遍。”仇海沙哑道,眼睛里藏着危险的信号。 柳正咽了口口水,有一桌吃完走了,掀开的门帘吹进来大东北零下十几度的冷风,柳正有点醒酒。但话说出口,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柳正嘴一硬,说:“我也要亲机长。” “你敢。” 柳正死皮赖脸地吐舌头,“我就敢。” “行。”仇海话锋一转,迈开腿,回头冲柳正说:“你跟我出来,我就让你亲。” 柳正以为要出去干架,脱了外套,连毛衣也脱了,只穿着一件打底衫出去。结果他刚掀开帘子,迎面被一只雪球击中脑袋。 “我靠!”柳正抖了抖头发上的雪渣,冲回屋套上羽绒服又冲了出去。 铭礼和赵嘉归看形势不对,也冲了出去。 哈尔滨刚下过一场大雪,老小区的公园成了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滑梯旁边立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柳正抱起一颗雪人脑袋朝仇海砸过去。 仇海侧身一躲,手里攥着的雪球击中了柳正的肩。他的雪球攥得结实,跟冰球似的。柳正边叫边跳着后退,揉着肩膀。 “今天谁赢了,谁亲机长。”柳正强行宣誓主权,他的侧重点全放在赢仇海上,至于亲不亲,能不能亲,不是此刻晕乎乎上头的脑袋能想通的事。 “我看你是活腻了,亲阎王去吧。”仇海双手一握就能出来一个雪球,扔得快准狠。 柳正是南方人,打雪仗没有任何的优势,很快就坚持不住了,趴在地上双手抱头。仇海不打算放过他,有样学样抱起一颗雪人脑袋走过去。 明早堆雪人的小朋友出门上学,看见雪人全都没了脑袋,不知道作何感想。 “仇哥!”赵嘉归跑过去拖住仇海,虽然他没有颜面面对他的仇哥,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批被砸。 仇海看着胳膊窝底下的一头卷毛,皱起眉头,“让开。” “哥你别生气,我帮你教训他!”赵嘉归说着,把仇海往后一堆。 仇海一个趔趄,雪人脑袋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赵嘉归拉起柳正,逃荒般跑远了。 仇海没有追,静静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眼底因为酒精泛起的红血丝还没有退,鼻头冻得通红,手也麻木了。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树上挂满了灯条,坠着各种五彩缤纷的灯饰。 马上圣诞节了。 仇海转过身,慢慢笑了起来,眼中栩栩如生的光,那是胜利的炫耀。 一颗小雪球轻轻砸到了铭礼肩上,来自仇三岁调皮的勾引。稀碎的雪渣掉进铭礼脖子里,他没觉得冷,迎着那道视线望过去。 对视间,仇海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雪,灯光映着他笑意的脸。 铭礼也喝了点酒,此刻只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站在距离仇海不近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动作打破这美好。 “天杀的,三十多岁的人了,笑起来这么好看。” 铭礼喃喃自语,正巧被哄好柳正跑过来的赵嘉归听到,赵嘉归一愣,顺着铭礼的目光看过去。 铭礼捂住赵嘉归的眼睛。 赵嘉归:“……” 天杀的,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这么幼稚! 第52章 -- 第98页 这顿饭吃了一个通宵,天微亮,几个人打车回了酒店。 赵嘉归扶着歪歪扭扭的柳正,刷开房门。 临进门前,柳正靠着门框看见两个迷糊的背影进了同一个房间。他甩甩脑袋,眯起眼睛使劲看,说:“我就说…他俩有问题,他俩有猫腻!” “是是是,有问题,有猫腻。”赵嘉归敷衍着把他拉进门。 问题猫腻也不是你能管的事。 * 仇海脱了外套往床上一扔,“睡吗。” 铭礼摇头,说:“睡不着。” 仇海笑了笑,从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坐到地上,背靠着床。 房间是落地窗,视野开阔,远处的高楼已经有几间窗户亮起了灯。铭礼见过每座城市的无数个时间,每种时间都有独特的韵味。 “咔嚓”一声,易拉罐打开,仇海仰头喝了一口。铭礼坐到他身边,也打开易拉罐,两人在半空中干杯。 他们紧紧挨在一起,谁都没说话,静静望着远方,眼神无比清醒。醉酒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清醒期,这不是醒酒,是酒精刺激着大脑产生的短暂兴奋。 “我记得我上高中那会,有一次和我妈坐公交。”仇海平静地说:“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很疯狂,指着车厢的某个角落破口大骂。那辆车上的人还挺多的。” 仇海没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大家都在看她,我觉得特别丢脸,扭头装不认识,但在下车的时候,车上的人还是看出来我们俩是一起的。因为她会大声喊我的名字,她怕我坐过站。可我已经上高中,不是个小孩子了。” 铭礼安静地听,转头看他,说:“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小孩子。” 仇素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她潜意识里仍然保留着母爱,尽管她表达爱的方式会带来困扰,但这种爱不可否认。 铭礼想起了仇素寄过来的明信片。在那间疗养院,手机或者其他电子设备应该是不允许被随意使用的。 信件从加拿大寄过来大概要两到三周,仇素用这种最原始最无奈也是最笨拙的方式,心系着远在中国的儿子。 “所以当时那个降落我才……”仇海欲言又止,有些自责。 他对待飞行的认真程度,铭礼比任何人都清楚。铭礼拍拍胸脯,说:“你铭机长在这,还有搞不定的降落?明年的年假,去一趟加拿大吧。我和你一起。” 仇海看着他,半晌,轻轻地笑了,“好。” “这次可说好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绝、不、反、悔。”仇海揉着铭礼的头发。 天边的日出预示着今天是个大晴天。 铭礼歪头靠着仇海的肩膀,望着那道光,困意袭来,他逐渐闭上眼睛。 仇海蹭着他的头。 两个人就这样睡着了。 * 铭礼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旁边睡着仇海。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仇海没睁眼,动了几下,胳膊揽住他的腰。 铭礼往床头一靠,揪着仇海的脸,沙哑地说:“还去滑雪吗?” 仇海的声音同样沙哑,“去。” “已经下午了,你确定?” 仇海睁开眼睛,食指戳着铭礼的腰,故意失落地说:“你不想去。” 铭礼想笑,又钻进被窝把被子蒙上,亲了亲仇海的鼻尖,说:“我怕你昨晚喝多了,身体抱恙。” 仇海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不会,没点能力怎么把你降服。” 彼此都试到了各自的热度,两人被窝里对视半天,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嘴好臭!” “我还没嫌弃你呢!” 仇海掀开被子,依依不舍蹭了几下,拉起铭礼一起去了浴室。 哈尔滨“冰雪大世界”是冬日的必逛景点,他们做完攻略,决定临时改变计划,去看冰雕。 裹成粽子打了个车,到门口居然被告知关门了。停车场停着四五辆大巴车,还有好几辆商务保姆车,穿着相同羽绒服带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明星?” “是啊。”保安大哥操着一口正宗的东北口音,说:“我们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有个剧组来这做宣传,正布置现场呢。” “他们宣传他们的,我们不追星,不给他们添乱。”铭礼掏出两张票,说:“票都买好了。” “哥我说不算啊,听说这两个明星咖位高,非得要求清场,反正我是没见过没听过。不然两位退票明天再来吧。”保安大哥说。 铭礼和仇海对视一眼。 远处的工作人员朝这边喊:“阿彪,来搬个三脚架。” “来了来了。”保安大哥走了。 两人被晾在一边。 “要不我们就这么进去?”铭礼手挡着一边嘴,小声对仇海说:“人这么多也不可能都认全。” 仇海也挡起一边嘴。一个人挡尚且是悄悄话,两个人一起挡就显得做作了。仇海无奈地说:“你当人家的工作证是摆设?” 铭礼:“……” “铭礼!” 被叫到名字,铭礼一脸懵看过去,就见裹成一只黑色肘子的庄苏安挥着手跑过来。 看见这胖子,铭礼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网剧《飞》,哈尔滨站的宣传定在了冰雪大世界景区里,届时任何一位买了首映礼券的观众都可以免费入场,有机会和主角互动。 -- 第99页 “一个网剧,还要搞首映礼?”铭原型表示疑惑。 “你们是不知道。”庄苏安脸上两坨高原红,不知是冻得还是兴奋,“上次的发布会炸了,反响空前的好,投资方刻意压着,想播出之前再割一波韭菜。” “……所以?” “所以圣诞节就在周末,哦不,现在是傅宇的店所在的CBD影院有一场首映礼。我这有免费入场券,你们去不去?”庄苏安看铭礼,又看仇海,重复问:“你们去不去?” 铭礼:“不知道啊,圣诞节的班还没出。” 仇海点头:“去,我们去。” 铭礼:“???” “那就说定了。入场券电子版的,到时候我发给你们。”庄苏安说。 作为原著作者,庄苏安全力配合剧组的宣传,不仅跟着全国跑,还亲自下场协调艺人粉丝和书粉的关系,并且保证拍出来的绝对不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庄苏安带着他们进了景区,硕大的景区剧组只用到了一部分。巨大的冰雕立在冰面上,网上说排队排好久的大滑梯空无一人。 最大最显眼的两辆保姆车并排停着,其中一辆车门打开,裹着厚羽绒服的丁巧心下了车,助理在一旁扶着他。 不远处是场内的摄像。 丁巧心示意不要助理扶,他表现出来的平衡感不是很好,小心翼翼在雪面移动,移到另一辆保姆车门前。 车门非常巧地开了,牟阅从车上下来。他的长款羽绒服没有拉拉链,扶着丁巧心,羽绒服角度巧妙地罩在了丁巧心身上。 摄像上前一顿卡卡拍,两人仿佛没看见,对视笑了笑,说了几句话,一起往舞台方向走去。 铭礼眨巴眨巴眼,上次的发布会结束他上网查过,这两位艺人背后的资本阵营对立,关系并不好。发妆师的事后来铭礼也知道了,怎么现在又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割韭菜。”仇海忽然说。 铭礼:“?” “粉丝喜欢什么,舆论怎么炒最有利,他们清楚。” 铭礼愣了愣,说:“如果我当年去了电影学院,现在岂不是也这样?” 仇海看他,挑眉说:“你当年去了电影学院,怎么碰到这么优秀的对象。” 铭礼“切”了一声。 天已经黑了,冰雕亮起了灯,两人远离人群,口袋里十指相扣。 经过一座异常高的建筑,仇海松开铭礼的手,“你去那站着,我给你拍一张。” 铭礼溜着冰滑过去,站在建筑正门前双手举高高,“耶!” “能不能帅气一点。”仇海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铭礼,百般的无奈。 “哈哈,不能!拍完了吗?” “拍完了。” “快来快来。”铭礼钻进了建筑里。 冰雕内部没有外面冷,他吸了吸鼻子,沿着小道走。外观看似简单,内部门门道道还挺多,铭礼三拐两拐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等到他回头,身后没有仇海的身影。 “……仇海?”他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前是路,后也是路,全都看不到尽头。 铭礼掏出手机,才想起来仇海把他拉黑就没加回来,给仇海打电话,手机“嘟”了几秒,没等对方接起来,冻关机了。 “……” 铭礼只好继续往前走,路是上坡,应该是要走到最顶上,然后绕一圈下来。在经过几个冰石阵之后,路真的开始向下延伸。 他一路打着蹴溜滑,以一个特别中二的姿势滑出了出口。 出口有人,铭礼以为是仇海从外面绕了一圈来等他,刚要说这个姿势好不好看,张开的口僵住了。 牟阅正把丁巧心抵在冰墙上亲。 寒气吹得牙神经痛,铭礼“嘶”了一声。 丁巧心看见了他,连忙猛地推开牟阅,擦了擦嘴,怒瞪着牟阅。经过铭礼身边,丁巧心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第53章 丁巧心盯着桌上的咖啡杯出神。 车门突然被拉开,助理钻进来,“心哥,导演那边……” 丁巧心吓了一跳,“有事不会先敲门!” “对不起,对不起心哥!”助理连连道歉,“导演那边彩排开始了,要您过去。” “知道了。”丁巧心不耐烦地打发走助理。 助理走后没多久,门又被拉开。 “我都说知道了,现在就……” 车子轻微晃动,丁巧心的话没说完,就被牟阅逼到了角落。 再豪华的保姆车也没有房间来得大,丁巧心的手背在身后抓着车窗台,瞪着面前的牟阅,敢怒不敢言。 牟阅荧幕前是实力派硬汉小生形象,私底下为人礼貌,不苟言笑,极少有人探到他的真实性格。丁巧心则是走流量路线,爱粉丝爱营销,一点小事都要拿出来无限放大。 两人完全是不同的形象,地位也不同。 牟阅出身演艺世家,爷爷是国内老派导演的代表人之一,父亲是知名制片人,母亲年轻时拿国际大奖拿到手软。 而丁巧心,空有一颗进军娱乐圈的心,考学之路艰难且不说,出来还是要靠傍金主才能拿到好资源。 同样的东西,牟阅一开口就有人争着抢着来送,丁巧心却要牺牲很多很多,才有机会争取。 “牟公子玩人设玩得真漂亮,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丁巧心冷笑,捏着窗台的手骨节泛白。 -- 第100页 他现在这个金主手里养了不少小鲜肉,他为了能从众多竞争者里独揽金主的欢心,撕到资源,可是狠狠下了一顿功夫。 圈里长年累月混久了,谁是谁不是,他看几眼就能辨出来。但可笑的是,他自己却不是,每次跟他那位油腻好色的金主在一起,他都觉得恶心。 丁巧心看向牟阅身后的一个方向,说:“你就不怕车里按了摄像头,把你的一举一动都录下来。” 牟阅不为所动,“除非你想被封杀。” 丁巧心紧紧抿着嘴唇。 “这部剧的投资方已经换人了。”牟阅说:“好巧不巧,我和投资方关系不错。” 丁巧心眯起眼睛,“你想让我投靠你?” “投靠算不上。”牟阅步步紧逼,两个人腿贴着腿,之间的距离只剩毫厘,“无聊的时候,陪我玩玩。” 丁巧心不怒反笑,光明正大地直视他,说:“牟公子能给我什么好处。” 流水线打造出来的表情管理能力,配上丁巧心这张脸。牟阅看着他静了片刻,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爸手里那部电影的男一号。” 牟阅头顶光环却很少在公众场合提起自己的家庭背景,就连媒体采访,经纪人也会提前协商好不准问家事。据说他出道之后所有的角色都是自己拼来的,但娱乐圈鱼龙混杂,谁知道是真是假。 起码,丁巧心不信。 牟阅:“好。” 丁巧心笑得更开了,甚至有些狂妄,“像你这种只打嘴炮不干实事的人,我见多了。” 这时候,助理来敲车门,“心哥,导演那边催了。” 丁巧心戏虐地看了牟阅一眼,拉开车门。助理看见牟阅没有惊讶,他假装没看见,跟在丁巧心身后说着彩排的注意事项。 彩排结束。 “明天就按照这个流程来。”现场导演示意大家休息二十分钟。 人群散开,纷纷去找能坐下的地方歇着。 发妆师为丁巧心补了妆,打理头发,服装师为他整理衣服,助理站在一旁拿水候着。丁巧心坐在中间非常享受这种待遇。 他手一摊,立刻有一只小暖手袋放到他手里,他满意地捂在怀里。 这是他应得的生活。 “给我多补点眼影。” 他深知自己的五官优势在哪里,他的长相生下来就是魅惑别人的料。 发妆师却迟迟没说话,丁巧心微皱眉抬起头,就见牟阅正在盯着他。丁巧心沉默看了看手里的暖手袋,放在一边。 “都看着呢。” 牟阅拿起暖手袋,再次递给他。 丁巧心的余光瞥见周围有几个摄像正扛着设备对准他们,他勾起一个惊心动魄的笑,接过来。 牟阅弯腰凑近丁巧心的侧脸,“这样才对。” 在摄像拍不到的角度里,丁巧心的眼神冰冷。 这一幕也被过来避寒的“原型二人组”看到了。 好家伙,假戏真做? 这年头的艺人为了红也真是拼了。 “羡慕?”仇海碰了碰铭礼胳膊,跃跃欲试,“我也可以。” “……大可不必。” 转身刚要走,丁巧心突然隔着一整个舞台外加几排观众席叫住了铭礼。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铭礼所在的方向。 铭礼:“……” “来探班也不和我说一声。”丁巧心开心地跑过去。 现场只有几位工作人员参与过之前的网剧发布会,大家不约而同地小声议论这位帅哥和丁巧心的关系。 牟阅朝仇海点了点头,仇海颔首,两位算是打了个招呼。 “跟各位介绍一下。”丁巧心哥俩好地揽过铭礼的肩,不等铭礼说话,抢占先机,和走过来的现场导演介绍。 现场导演听到后大吃一惊,连忙握起铭礼的手,“幸会幸会,铭机长。” “赵导演,您辛苦。”铭礼礼貌地说,另一手暗暗拽着仇海的衣角。 “不辛苦,不辛苦!”赵导演慷慨激昂发表着雄心壮志,俨然一副已勇夺金球奖的架势。 铭礼汗颜。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导演,他无语对着丁巧心。他和这位流量明星真的不熟,但这位流量却总喜欢借他的名声,揪着他不放。 他无意进娱乐圈,他的工作是安安全全把一班班的旅客平安送到他们的目的地。 铭礼本想一问究竟,结果导演走后,丁巧心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无视他,话都没说一句冷脸走了。 铭礼:“?” 这年头的流量? * 第二天,机组例行进场。 过安检,上飞机,做完航前工作,准备上客。 “咳咳。” 机长两声咳,驾驶舱寂无声。上一顿酒外加雪天被一顿揍,柳正彻底没脾气了,但他不愿主动和仇海示好,一直憋着不说话。 “柳正,你下去看看油。”铭礼摆出机长的威严。 明明刚才已经看过了,柳正心里犯嘀咕,明面上还是答应,起身出了驾驶舱。 柳正刚关上驾驶舱门,仇海就扑哧笑出了声,摇了摇头,“你何必为难他。” “上了这架飞机,目标就得一致,靠耍小聪明煽风点火,为难的就是他。” “呦。”仇海摸着下巴,“真有点机长的样子了。” -- 第101页 铭礼经不住夸,秒垮,“其实……” 仇海等了一会,“其实什么。” “没,没什么。” 仇海:“?” “真没什么。”铭礼手掌扇风,看着仇海,目光坦然,”没什么。” 冻成木棍的柳正进来,跟着一起的还有乘务长。 “机长。”乘务长对照手里的舱单,“还差八位旅客,咱们就齐了。” 铭礼低头看表,“再过十分钟不来就减掉。” 乘务长脸色难看,“机长,这八位旅客是头等舱,您确定不再等等?距离关门时间还有一会。” 社会地位的高低在飞机这种交通工具上尤其凸显,头等舱在进入航站楼的那一刻就是特殊的存在。 VIP专属休息室,优先值机登机,专人提拿行李,VIP专属安检通道。高端的机舱环境,可口的机上美食,还有空姐一对一的细心服务。 在不少乘务员心里,一位头等舱旅客提出的意见等同于半个经济舱。 不影响航班计划的前提下,把八位头等旅客关在飞机外这种事,几乎没有乘务长能干得出来。 铭礼若有所思,说:“再给他们多加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乘务长比正在赶飞机的头等舱还焦急。 与此同时,距离机场三公里的十字路口堵了。 两车相蹭,车主非得等保险公司的人来才肯移车。鲜红色的尾灯一路红到机场大道,丁巧心在保姆车里敷面膜,一旁的助理急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背着自家艺人一路跑去机场。 错过这趟航班,那边的拍摄进度就要推迟,紧跟着后面的计划都要打乱。助理抓狂,他该怎么交代啊! “拜托拜托,千万要赶上!”助理双掌合拢,默念着蜜汁咒语。 丁巧心不屑,“手机给我。” 助理双手奉上,忍不住问:“心哥,要不我改签?” 助理以为他心哥要亲自下场协调时间,毕竟丁巧心背后有资本在捧,他一开口比什么都好使。 但助理不知道资本圈风云暗涌,流量艺人只是大佬手中的玩物,大佬给的资源,哪能说担误就耽误。 “不用。”丁巧心自信地拨了一个号码。 铭礼看着陌生来电,犹豫了几秒接起来。 电话那头说:“稍微等我们一会,我们马上到。” 铭礼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嘴上仍问:“你哪位。” “丁巧心。” 铭礼一笑,“然后呢?” “你晚点起飞,我下午有个综艺要赶回去。”丁巧心敷着面膜口齿不清,语气阴阳顿挫。 这时候,地服进来了,仇海正和他交接关门之前的事宜,铭礼分出几分神听着。 除了丁巧心团队的人,其余都OK,可以关门。 铭礼换了只手拿手机,收起面前的航路资料,“你想几点飞就几点飞,你怎么不亲自飞?想时间自由就去整个私人飞机,有的是一大帮人跟你屁股后面伺候你。” “你!”丁巧心气得咬牙切齿,“我跟你没有仇吧。”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铭礼挂断电话,把乘务长叫进来,“关门,起飞。” 第54章 仇海收起桌板开始准备起飞前的程序,柳正想说点什么,想了半天,还是选择闭嘴。铭礼挂断丁巧心的电话不到一分钟,手机又响了。 这次的来电显示有备注,铭礼盯着亮起的屏幕,目光沉了下去。 “舱单都好了哈。”站在舱门口的乘务长扶着舱门手柄,“那我关门了。” 廊桥上的地服给了个“OK”的手势。 电话响了,乘务长关门前接了起来,“你好,机长。” 挂了电话,乘务长把半掩的舱门推开。 “姐,不关了?”乘务员问。 “机长说再等等。” 丁巧心鼻梁上挂着大大的墨镜,大摇大摆上了飞机,身后是他的团队。乘务长为他掀开门帘,丁巧心走进头等舱怔住了,靠窗的位置坐着牟阅。 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像不认识这个人般坐到了另一头靠窗的位置。 “你怎么给我买了和他一趟的航班。”丁巧心小声对旁边经纪人说,不悦地皱起眉头,墨镜底下的眼睛盯着正在看杂志的牟阅。 “心哥,这趟航班的时刻最合适。”经纪人满脸抱歉。 丁巧心烦躁摆了摆手,经纪人识趣闭嘴。 最后八位旅客上齐,舱门关闭,飞机推出滑行。 航班延误总得有个原因。天气,军事活动,流量控制,这种客观因素遇到就认栽,不需要任何人来担责。 但铭礼这个情况不同。 飞机进入平飞巡航阶段,铭礼看着雷达若有所思,严格来说这趟航班延误应该是晚到的旅客担这个责任。 可公司领导亲自打过来电话让他等,总不能把延误原因推到领导身上吧。 铭礼犯了难,趁柳正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和仇海好一顿抱怨。 “不着急,落地看看公司怎么说。”仇海不慌不忙。 柳正回来,铭礼又端起“机长”的架子,面无表情盯着仪表盘。 落地后,铭礼出驾驶舱,丁巧心居然还没走。 见他出来,丁巧心热情迎上前。 廊桥门口居然聚集了一群媒体记者,见到他们开始一顿狂拍。 -- 第102页 “谢谢你的邀请,起飞落地很平稳,谢谢。”丁巧心对铭礼说,面朝记者笑,像一个走上T台的模特任由媒体狂轰滥炸。 “客气,都是小事。”铭礼反应迅速,愉快地说,友善地拍了拍丁巧心肩头。 闪光灯一刻不停歇,记者纷纷把话筒递到两人脸前,连环发问。 “你真是什么热度都蹭,顺便说一句,起飞落地是我的一副操控的。”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铭礼面带微笑低声对旁边的人说。 丁巧心的余光瞄到从驾驶舱出来站在后面的仇海,目光复杂地看着铭礼,铭礼一脸坦然。 “对你又没坏处。”丁巧心忽然乖巧地笑,说:“不过我真的要谢谢你,我就随便打了一通电话,你真的让整架飞机的人等我。” 铭礼一愣。 团队拥簇着丁巧心走了,周围是狂举话筒不停发问的娱记。 * 对于延误,公司没有联系铭礼,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车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刚停下,铭礼突然捂着肚子脸色难看,“哎呦,我肚子疼。” “吃什么了?”仇海解开安全带凑过去,“我看看。” “没事没事,上个厕所就好了。”铭礼一手推开他,一手打开车门把车钥匙扔给他,“我先上去了。” 仇海拉着两个箱子进门,家里静悄悄的,他换下鞋,满屋转了一圈,居然没有人。 “?”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一个巨大的纸箱被推出电梯。 铭礼的制服皱皱巴巴,脸上有汗还有灰,他随意抹了一把,把比他还高的箱子拖出来。他看见门口的仇海,眨了眨眼,尴尬笑了笑,“你这么快就上来了啊。” “这是什么?” “这个……”铭礼脏脏的爪子挠脸,“本想给你个惊喜。” 两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把箱子抬进客厅,平躺在地上。 仇海:“给我买的?” 铭礼点头。 仇海陷入沉思,有些期待又有些弱弱地问:“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 客厅窸窸窣窣,仇海拆箱子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铭礼想笑,抢过他手上的工具用力在箱子上一划,仇海连忙夺过来,瞪眼看他。 “行行行,我不插手总行了吧。”铭礼举双手投降。 拆盒拆了半个小时,仇海小心翼翼将包装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数字版。他愣了一下,看向铭礼。 铭礼笑:“底下还有。” 仇海接着向下翻,手绘笔,软件,各式各样的笔,水彩颜料,调色盘,还有几本工具书。这个大箱子里可以说涵盖了数字板绘,素描,水彩,油画所需要的大部分东西。 “拍照用的东西我查了一圈,品牌太多太杂了,我又是个门外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买。”铭礼搓了搓鼻子。 仇海摸着那块价值不菲的数字版,目光微动,不知所措。 铭礼覆盖上他的手背,看着他轻声说:“我现在能养得起你了,我希望,能帮你坚守你的所爱。” 仇海紧紧抿着嘴,喉咙干涩,半晌,抬头与铭礼对视,目光中是温柔的责怪。他说:“你又不知道我具体喜欢哪个,这些都不便宜。” “那你告诉我。”铭礼跃跃欲试,“我以后就照着那个买。” “……小傻子。” 铭礼笑得特别开心,鼻尖酸酸的。 “仇海,追梦去吧。” 仇海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略微颤抖的声音说:“谢谢你,铭礼。” 万家灯火抵不上这一方小天地的温暖。 何其有幸,此生遇见你。 何其有幸,此生没有放弃你。 * 周末去了瑞士后,他的店全部交给了傅宇。傅宇没有采用时下店面的潮流名字,只取了一个字:“缠”。 月月亏损的情况下接手,仅用了不到两年就转亏为盈。 傅宇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高端餐厅老板,接待上流社会的精英,和国内顶级富豪私下关系都不错,更别说是演艺圈里的明星了。 哈曼卡顿的音响放着慢摇,店里客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愿意花高价钱在这里闲谈消磨时间。 一杯“火焰红茶”沿着桌面推到牟阅面前,牟阅看着杯子里五颜六色的液体,看向吧台里的人,“别拿雪碧糊弄我。” “不拿雪碧,你怎么开车回去?我可不送。”傅宇正在为吧台另一边的贵妇调一杯高浓度的鸡尾酒。 即便当老板,傅宇不忙的时候也会亲自来店里。 贵妇含情脉脉接过酒杯,从包里看也没看抽出几张红票垫在玻璃杯下,目的很明显。傅宇礼貌颔首,回到牟阅这边。 “是啊。”牟阅摇着杯子感叹,“你不送,你只送一个人。” 傅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牟阅也不多问。 吧台两个人一个无声调酒,一个默默看着。 调完第三杯,傅宇把工作交给助手,来到吧台前坐下,“你这次帮了丁巧心,别指望人家能感激你。” 就凭丁巧心那点本事,怎么可能让飞机等他。他那个金主纵然有这个能力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他去欠别人人情。 “赶不上飞机,我的行程也会受到影响。”牟阅面不改色地说。 -- 第103页 傅宇看了他一会,不屑地笑了笑,“你继续装,我不打扰你。” 这两位的认识很戏剧化。 傅宇还在周末父亲手下干店长的时候,有一次牟阅去吃饭,两人便在中间人的介绍下认识了,但也仅仅如此,彼此都没再联系。 过了很久,傅宇成了这家店的店长,恰巧又碰上牟阅过来吃饭。属于自己的店,装修风格都自己说的算,这两个人可以说在生活品味上一拍即合。 “最近没去瑞士?”牟阅抿了一口酒,他不能喝多,明天还有戏。 “月初去过一次。”傅宇不在乎,他的酒调出来度数很高,他爱这种刺激辛辣的感觉。 “我说,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牟阅坐在椅子上来回转,看着手中的酒杯,“你那位有心结,要么感化,要么替他出气,二选一。” 傅宇静了片刻,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丁巧心回了吗?” 牟阅点开微信,和丁巧心的对话框只有自己几小时前发过去的消息。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有雪碧的微甜,也有那天冰天雪地下强吻的柔软。 他的唇怎么这么软啊,牟阅心想。 见此,傅宇给了他一个凄凉的眼神。 “哥。”牟阅比傅宇小,混熟了就开始叫哥。牟阅说:“要看上的人也喜欢自己太难了。” 傅宇拿酒杯的手一顿,“怎么,你准备放低标准了?” 牟阅笑,“不。你准备开始感化了?” 傅宇坐姿慵懒,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街景,低声道:“不。” * 依照部门规定,仇海被停飞了。 翻三两次犯错误,部门只给了停飞一个月的处分,已经是郝准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权限了。 公司上下都在传仇海的辉煌时刻已经过去,连明里暗里想和仇海发生点什么的乘务员都少了,她们把目标转移到了某铭姓机长身上。 一颗颜值与实力并存,性格还好的冉冉升起的新星。 飞机落地,铭礼在驾驶舱里听二副说的版本是这样的。 “冉冉升起的新星?”铭礼挑眉。 这些乘务员不去当编剧真是屈才了。 机组车开到公司,铭礼居然在公司门口碰见了庄苏安。 庄作家今时不同往日,小头梳着,小衬衣穿着,精神头十足。谁会想到这个人当初写了几百万字的小说无人问津,要靠兄弟们救济才能吃上饭。 执念愈深,必有回应。 “小铭!”庄苏安挥手,激动万分。 铭礼摸不着头脑,“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庄苏安:“我跟着剧组来宣传。” 宣传? 经庄苏安提醒,铭礼才发现公司大厅挂着网剧《飞》的宣传海报,居然还有小说动漫的人物立牌。 一位穿着黑西装,一位穿着白衬衫。 旁边配字:强强联手,纵翔蓝天。 铭礼:“……” 怎么自家公司也开始跟着蹭热度了! 几个同事经过他身边打招呼,热情得不能再热情。 “我这边刚结束,走,上你家吃饭去。”庄苏安说。 “哦,啊?我家?” “对啊。”庄苏安眨眨眼。 以前庄苏安经常各家蹭饭吃,有段时间铭礼出去飞长过夜还给了他家里的钥匙随便进。 “我家……”铭礼欲言又止。 第55章 庄苏安左手提着菜和肉,右手拎着一大袋零食,轻车熟路找到了铭礼家门口,熟得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次我可不是白吃白喝,上好的进口牛肉,还有这些零食,都是进口的。你庄哥终于能堂堂正正来你家吃顿饭了哈哈哈。”庄苏安站在门口示意铭礼开门。 铭礼:“……”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里很吵,是吸尘器吸地的声音。 “你爸妈来了?”庄苏安以为是铭礼的父母过来看他,用身子顶开门,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叔叔阿姨,你们……” “好”字还没说出口,庄苏安的笑容僵住了,整个人定在原地。 客厅里,仇海正在打扫卫生。他穿着那件常穿小熊羊绒家居服,带着“无印良品”风的格子围裙,刘海扎成一个小辫立在头上。 仇海关掉吸尘器,摘下橡胶手套,很自然的放到一边,“来了,进来坐。” 庄苏安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指着铭礼,又指着仇海,“你们……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铭礼笑了笑。 庄苏安恍惚了一阵,突然来了精神,“我的小说成真了?” “差不多吧。”仇海把菜肉拿出来一一分类放进冰箱,“你的小说里有我们没体验过的剧情,可以拿出来分享一下。” “有啊,好多。”庄苏安双眼放光,“车里啊,图书馆啊,小树林啊,哦,还有驾驶舱。” 仇海半笑半无奈看向铭礼,“驾驶舱?” 铭礼:“……” 庄苏安:“对啊,小说中间有段内容。大机长和小副驾因为暴雨被困飞机,两个人在驾驶舱……” 铭礼及时捂住了庄作家天马行空的嘴,“你快闭嘴吧。” 仇海掌勺,铭礼切菜,庄苏安打下手,一顿丰盛的晚餐很快做好了。 庄苏安扒着成盆的米饭和辣子鸡,“要是周末能回来就好了。” -- 第104页 铭礼睫毛微颤,“是啊。” 仇海沉默夹菜。 “现在的有钱人就喜欢往国外跑,抛妻弃子也要出去。换了我,我就跟你们在一块,哪也不去。”庄苏安大口吃饭,他没发现饭桌上只有他自己吃得香。 铭礼夹了几口菜,很快没了胃口。他试探性地问庄苏安,“周末这几年,有联系过你吗?” “当然,平时偶尔聊几句,但也不多,毕竟平时各有事情,还有时差。逢年过节会给我寄礼物,去年送给我一个乐高限量版,老大了,他送给你的啥?”庄苏安问。 见铭礼不说话,庄苏安舔了舔嘴边的饭粒,“他没送?好小子,对我这么好。” “有些事,其实我没告诉你。”铭礼欲言又止看向仇海。 “我知道。”庄苏安点头,吃得贼香,“但在我这,无论出什么事,你和周末,现在还有仇海,你们永远是我的好兄弟。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什么,跟我有没有关系,对我有没有伤害。这就像盘古开天一样,是永恒不变的定理。” 本以为庄苏安是傻乎乎蒙在鼓里的那个,殊不知他才看得最透彻。 铭礼放下碗筷。 “但我觉得吧。”庄苏安继续吃,继续说:“伴侣如衣服,兄弟才是真手足。” 仇海:“……” “有些事拖着不好,还是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一桌子菜庄苏安将近吃了三分之二。 铭礼佩服他,吃着吃着就把道理讲明白了。 庄苏安吃饱了没多留,按照他的说法,小别胜新欢,要给他们充足的二人空间。临出门前,他给了铭礼两张网剧《飞》首映礼的观看券。 “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两个位置,一定早来哈。” 庄苏安挥手,助理的车消失在车流中。 “还好我那天过夜回来,下午落。”铭礼攥紧冰凉的手指。 仇海握住他的手,放进自己衣服口袋,“快谢谢我。” 铭礼愣了半晌,“是你?” “地面停飞,这点特权还是有的。”仇海眨眨眼,头上的小辫迎风摇摆。 铭礼玩着他的小辫子,两人打打闹闹回了家。 * 网剧的首映礼晚上八点开始,铭礼下午四点落,时间刚刚好。 他哼着小曲儿推开准备室的门。 “机长。” “铭哥!” 铭礼“……” 他的笑僵在嘴边,整个人瞬间不好了,他被恋爱冲昏了头,忘记了今天驾驶舱的配置。 赵嘉归刚荣升一副,正处于“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飘渺状态。 二副柳正,作为同批进公司的飞行,赵嘉归都一副了,柳正还在飞二副,就可见柳正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这配置有法飞? 别说,还真有。 只要有个靠谱的机长就行。 铭礼拉开椅子坐下,面前整整齐齐摆着各种资料,赵嘉归像个导游给他一一介绍。他点点头,心想开篇还不错,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然而这种想法在飞完落地后便被彻底打破。 这两个二货和机组车师傅干起来了。 “师傅,你带着我们绕几个弯了,重庆的路这么难跑的吗?”柳正这个大嗓门嗷嚎。 “我也不想嘞。”机组车师傅把控着方向盘,一派闲适说:“最近这片修路,本地司机都跑不明白,况且我刚刚上岗,咋弄明白嘛。” “导航啊。”赵嘉归坐在“一副”的专属座位,吆五喝六。 后面坐的乘务组静悄悄的,大家相互使眼色。 铭礼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真不想承认这两个二货是自己带出来的副驾。 “你给我导嘛,我手机没电喽。”机组车师傅不急不慢,报复般地踩刹车,前面好几辆车见缝插针。 铭礼叹气,“师傅,我给你导。” “哎呦,还是机长人品好。” 铭礼连上车载蓝牙,打开地图输入目的地,平稳的女声指挥着师傅在车辆中穿梭。 “机长,您滴手机响喽。”机组车师傅看向后视镜。 这个车的车载蓝牙不太好用,手机放在师傅旁边,师傅探头看了一眼,“仇宝,仇宝是谁喽。” 师傅不光拐着不正宗重庆话的调调,还是个爱管家长里短的“操心大爷” 赵嘉归和柳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铭礼脸色铁青,“让它响着吧。” “不行喽,这样导航没法导。”师傅把手机递给铭礼,“你快接,接完我继续导。” 铭礼接过来,按下屏幕上绿色的接听键,沉声“喂”了一声。 他平时接仇海电话不是这样的,可现在在机组车上,蓝牙连接外放,全车人都能听到,他得拿出机长的威严,端起来。 电话另一头静了两秒,传来仇海求助的声音:“小铭,家里电视坏了,怎么办。” 全车人:“……” 铭礼咳了两声,继续沉声,“坏了就不看了,明天我找人上门来修。” “算了,我去买个新的吧。”仇海说:“晚上在家吃还是出去吃,在家吃的话,你下班回来买把葱,家里没葱了。” “这点小事还要我来办,你自己不会买吗。”铭礼厉声道,手心冒冷汗。 电话里的仇海轻轻笑了两声,“你是不是在机组车上,开着外放?” -- 第105页 全车人:“……” “外什么放,司机师傅拿我手机导航呢,先挂了。”铭礼强行挂断电话,面色不善却转头点开微信。 明明白白:大哥我错了!刚才连着蓝牙是外放,当着外人的面我总得有点机长的威严是不是,回去给你搓背,爱你! 铭礼长呼一口气,把手机扔给机组车师傅。 微信响了,铭礼装听不见,闭目养神。 “机长,机长?仇宝说接受你的道歉,但丝回去滴晚上不准睡觉。哎?为啥子不准睡觉嘞。”操心大爷硬生生把装睡的铭礼叫醒,发出灵魂提问。 铭礼冷脸:“师傅,开好你的车。” * 铭礼买了许多重庆当地自家炒的火锅底料,过夜袋鼓鼓囊囊。 仇海来公司接他,铭礼刚上车就听仇海抱怨,“怎么才落,我等的都老了。” “不好意思,老司机。”铭礼心情大好。 仇海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食材。 两人围着电磁炉吃火锅 饱餐一顿,换好衣服。 铭礼穿了件无帽卫衣搭配工装裤和AJ,仇海则选了一件舒适的深色高领毛衣外加呢大衣。 拉风的保时捷驶入会场回头率一片。 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布置得差不多了,上次发布会的小姑娘过来接待了他们。他们不想搞特殊,什么优待也不要。 “看见了吗,网剧原型来了。” “我去,真人有点帅。” “何止是帅,本身出演都不为过。” 几个工作人员小声议论,偷瞄坐在观众席上的两个人。 后台,化妆间。 “给我多补点眼影。”丁巧心挑着妆容的刺,命令化妆师按照他的想法画。 “心哥,再补就夸张了。” “你懂什么。”丁巧心不悦。他取悦金主的时候哪里有化妆师,都是他亲自上手,他比所有人更懂自己五官的优势。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说:“按我说的来。” 化妆师没有回应,丁巧心刚要转头去骂,就见镜子里,他身后站了一个人。他转怒为笑,“我当是谁,这里可没有媒体记者,想炒作还是等出去吧。” “没有就对了。”牟阅摁住丁巧心的肩膀,五指发力。 第56章 丁巧心吃痛地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牟阅身边永远不缺女人,先不论他的实力和热度,就凭家世背景就有一群人往上扑。丁巧心不明白牟阅为什么独独看上他。 对他而言,傍上牟阅没有坏处,可比起“二手资源”,从金主大佬那里拿到的资源更靠谱。 牟阅松手,“下周一去试镜。” 丁巧心一怔,转身看他。 “去走个过场,男一号是你的。” 丁巧心不信,说:“你在耍什么把戏,你爸能把付了大心血的那部戏给我?” “信不信由你,具体时间地点,我微信发给你。”牟阅挑出微信二维码,展示给丁巧心。 这对在荧幕前组了那么多次甜甜cp的两个人居然相互没有微信。 丁巧心犹豫了一会,扫了二维码。牟阅当场给他发来了“演员面试须知”,他大体浏览了一下。 牟阅把他手机夺过来放在桌上,微微弯腰靠近他,高挑的身材将他笼罩在阴影里,他们距离很近。 牟阅说:“我是不是该索取我的好处了。” 丁巧心莞尔一笑,“牟公子高高在上,锦衣玉食惯了,不懂社会险恶。哪有这么容易达成的交易,我怎么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牟阅也笑了笑,“我不急,面试结束确定人选了也不迟。” 助理敲门进来。 “等你消息,未来的影帝。”牟阅贴着丁巧心耳边轻轻放下这句话便走了。 那部电影是个超级大制作,在里面演个小角色都能可预见地红,更别提男一号了。 丁巧心攥紧拳头。 牟阅出了丁巧心的化妆间就直接去了现场,助理紧跟在身侧。 他的助理以前是他爸的御用心腹,几十年的交情,在牟阅身边当助理看似身份降了,实则话语权很高。 助理趁走廊没人,低声说:“他们已经到了,按照你说的位置坐的。” 牟阅点头,“记得做干净点。” “知道。” * 首映礼在井然有序的氛围下开始。 为了提高剧的B格,向大家证明这虽然是个网剧,但水准绝对不亚于各大卫视的电视剧,制作方谢绝了无关人员到场,邀请了圈内编剧和影评人。 这些每天阅片无数的专业人士坐在一起,偶尔相互低语,镜片后审视的目光看着台上大荧幕。 和上次的发布会完全是两个级别。 铭礼和仇海坐的这个位置不远不近刚刚好,向左能看全整个屏幕,向右能包揽所有观众的表情,一览无余。 观众的专业度太高,首映礼不再搞一些噱头,开场单刀直入。几位主演上台一一自我介绍,阐述了自己的心得。现场没有主持人,主演下台后,灯光变暗,首映正式开始。 第一集 开头,一架飞机降落。镜头一转,来到了某公司大厅,大厅里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来来往往。 铭礼胳膊一歪,“这是在咱们公司?” 仇海:“嗯。” 镜头再一转,丁巧心穿着随意,头发乱得像一把枯草,即便如此,妆容还是“不经意间”透着帅气。 -- 第106页 他走进一间办公室,眉头紧皱,目光紧紧贴着一个背影。 看到这,铭礼不禁笑出了声。 荧幕上初见的丁巧心和牟阅为了航班的事争吵,荧幕下,铭礼靠近仇海耳边,“公司第一次见你,你比这个凶十倍。” “还不是因为你太嚣张。”仇海转过头,“不压压你的气焰,你恐怕要上天。” 铭礼柔声反驳,“我那也是被逼无奈,早知道能碰上你,我绝对沐浴更衣再去。” 庄苏安笔下,主角身边也有两个二货损友,都是主角的同事,颜值也是相当可观。 “我再给你介绍对象,我就是你爸爸!” 酒吧里,损友一指着丁巧心。 丁巧心乐呵呵地翻了个白眼。 铭礼:“……” 看这部剧就像是在看自己“生前的走马灯”。 找事的旅客,延误的天气,还有一起出去飞,走南闯北遇见的种种事情。两位男主在经历了许多后,逐渐敞开心扉,相互包容,成为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当剧情演到丁巧心望着牟阅,牟阅恰好与他对望,丁巧心狼狈地转移视线的时候,台下几个女影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慈母笑”。 牟阅的演技有保证,不得不说丁巧心在这部剧里的表现空前的好,演技炸裂。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足以让观众满足。 把一个喜欢着对方却不自知,不断给自己洗脑,不断给自己挖坑,最后义无反顾掉进去的原著角色,饰演得淋漓尽致。 凭借这部《飞》,丁巧心往后可以在娱乐圈立足了。 铭礼转头看仇海,仇海早已看了他许久,两只手紧紧相扣。 停车场。 牟阅上了一辆私家车。丁巧心戴着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裹着大羽绒服,戴着白口罩,全副武装。 反倒牟阅大大方方的,说:“怎么突然想开了。” 丁巧心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不等到牟阅他爸那边定下人选了,他现在就要给牟阅“好处”。 “你说的。”丁巧心说,帽檐下的眼神冰冷,“早来晚来都是来。” 牟阅笑了笑,拉下车窗点了根烟。 烟雾徐徐上升,牟阅透过反光镜看到车后面的拐角处,几个狗仔正拿着相机。他眯起眼睛,说:“算你想得开,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在我这,从没有回头的余地。” 丁巧心说的没错,牟阅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惯了,周围人都依着他,顺着他。突然冒出来个对他不屑的丁巧心,他还就想强扭一把瓜,尝尝这其中的苦。 丁巧心罕见的没有生气,笑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定了附近的酒店。” 牟阅一挑眉,“不是去你家?” 丁巧心的语气不容置疑,“去酒店。” 发动机发出轰鸣的尾音,驶离了停车场。 * 第一集 放完,足足一个多小时。结尾是丁巧心因临时备上过夜航班,没有带洗漱用品,去牟阅的房间借。 画面定格在一扇徐徐关上的门,BGM响起,灯光一开,大家似乎意犹未尽,迟迟没有人出声。 除主演外,其他所有工作人员上台致礼,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掌声一片。 铭礼手拍得都麻了,完全出乎他意料,剧情紧凑,跌宕起伏,能把枯燥的飞行生活拍得这么有趣,也就庄苏安能写得出来。 庄苏安站在靠中间的位置,小脸倍儿激动。 现场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传着话筒问问题,台上人轮流解答。高大上的首映礼成了茶话会,大家似乎并不介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自然也就没人发现头顶上方的一个铁架松动。直到刺耳骇人的声音稍稍盖过了人声,某个女编剧抬头一看,发出了一声尖叫。 与此同时,铁架直直坠了下来,硬生生砸在了某个地方。 铭礼来不及反应便被仇海推倒在地。 铁架作为房梁的支撑物,重量相当恐怖,尽管有观众席的椅子做阻挡,但砸在背上还是非常疼的。 保安立刻上前,几个撑起架子,几个把他们拉出来。 铭礼架着仇海,满脸都是担心,“你怎么样,伤哪了,你傻啊,压扁了怎么办。” 慌乱中,铭礼已经顾不及自己说的话幼不幼稚,别人怎么看了。他把仇海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轻声重复道:“伤哪了?” “没伤哪。”仇海知道隐瞒没用,索性实话实说,“就是后背有点疼。” 有人拿椅子过来让仇海坐。 “背后有伤不能坐,万一伤到颈椎怎么办,救护车呢,怎么还不来!?”铭礼双臂环着仇海的腰,让他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到自己身上。 媒体记者还有编剧影评人已经被清空,只剩下内部工作人员。 商圈旁边就是附属医院,出车极快,没五分钟就到了。 自从上次仇海出车祸后,铭礼对医院这个地方能避就避,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仇海了。 可事与愿违。 时隔几年,监护病房。仇海被精密复杂的仪器包围,他戴着氧气面罩,只能通过眼神让守在门外的铭礼放心。 铭礼怎么能放心! 一个小时后,仇海被推了出来,因为伤在背部,他整个人趴在病床上。 医生和铭礼交代了几句,被问到和病人关系的时候,铭礼毫不犹豫地说:“我是他老公。” -- 第107页 医生诧异看了他一眼,没说别的,又嘱咐了几句走了。 病房是最好的单人间,空调独卫,还带着一个小型厨房。铭礼关上门,身后的仇海开始了他的表演,“老公,我想喝水。” 铭礼黑脸转身,“喝你大爷。” 仇海:“……” 铭礼坐到床边,把矿泉水倒进干净的马克杯里,一点一点喂给仇海喝。他说:“下次再这样,我就让你横尸现场。” “我没关系。”仇海低声笑了笑,“反正我不飞。你不行,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要是飞不了了,我喝的就不是矿泉水,是西北风了。” 铭礼无情地拿走杯子。 “我还没喝够呢,小铭?哎呦,我痛。”仇海一脸委屈。 铭礼只好又把杯子递到仇海嘴前,看着他小口小口欢快地喝着。 仇海喝饱了,治疗的效果也开始发挥了,睡了过去。 铭礼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拿着手机走出病房。 走廊寂静无声,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前后都是长白一片,终点一团黑。 “喂?” “仇海怎么样?”庄苏安那边背景声音嘈杂,看样子应该是刚忙完,得空给他打了这个电话。 “没伤到颈椎,也得调养几天。”铭礼看了一眼里面,仇海睡得很沉。铭礼放低声音,说:“我说的那事,你问了吗。” “问了,负责人说搭架子的人并不完全是他们的人,还有几个别的店里来帮忙的。” 铭礼默默听着,静了片刻,“你去问问,有没有傅宇店里的人。” 第57章 牟阅简单披了件浴袍从浴室出来,推开卧室的门。卧室没开灯,外面的灯光照着床上人一小截修长的小腿。 丁巧心蜷缩在床上,盖着被子一角,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眼尾红红的,尽是被蹂躏过的委屈。 牟阅坐在床边,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吃点东西?” 丁巧心瞪了他一眼,打开他的手。 牟阅也不生气,擒住他的下巴逼近他,大拇指狠狠滑过他的唇,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干,说:“记得关注明天的娱乐头条。” 丁巧心一愣,“你干了什么。” “我能干什么。”牟阅玩味地笑。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一亮,牟阅助理发来了一条消息:很顺利。 * 第二天,网剧《飞》的首映现场发生事故的消息只占了网娱的冰山一角。各大八卦公众号、娱乐博主、社交媒体都被一张照片刷爆了。 一张丁巧心和牟阅并肩走进酒店的照片。 尽管丁巧心捂得严严实实,但八卦大号一口笃定就是本人,搞得跟亲眼见证了似的。 铆钉大吉:我说什么来着,绝对是真的! LOVE巧心巧克力:心心不要跟他在一起,你值得更好的! 爱阅读爱牟阅:呵呵,我们拒绝炒作。 网上就此事件掀起了一片热浪。后台技术人员吞了不知道第几杯咖啡,从昨天深夜开始,他们就尽数到岗,穷尽毕生之力维持后台服务器运作。 “两位大佬。”某技术人员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边的太阳,摸了把出油的脸,“要不要这么歹毒啊。” 铭礼只刷了一会微博,就不再关注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归根到底他不愿去掺合不属于自己圈子的事。 几天以后,仇海可以出院了。 让铭礼极度不爽的是出院这天他居然飞。 “我还有两段就回去了,你就在床上躺着,哪也不准去。”驾驶舱里,铭礼利用过站的时间给仇海打电话叮嘱。 “你回来都晚上了,白花一天住院费,我自己能回家。”仇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办好出院手续,坐在车里。 铭礼猛拍桌版,“我付不起一天的钱吗!不行!” 一副和二副同时吓了一跳,默默对视一眼,该干嘛干嘛。 文娱的影响力巨大,铭礼和仇海牵扯其中,自然不禁让别人猜测他俩的关系,加上铭礼之前发的微博实在太过暧昧,让人想不信都难。 可没人敢议论。 一个现机长,一个前机长,哪个都开罪不起。 仇海在电话里大笑,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铭礼这边到时间上客了。 挂了电话,仇海脸上的笑渐渐转为凝重,他不着急开车回家,而是先打了个电话。 郝准看着桌上不停震动的手机,下了好大的决心接起来,“喂?仇海,你今天出院了。” “嗯,问你个事。” 郝准叹了口气,“说吧。” “我被无期限停飞了,是吗。” 郝准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仇海这个人太聪明了,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猜出个全貌,什么事不用和他明讲,他全明白。 仇海也不急,就这么等着。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最后,郝准丧气地说:“我不能干预职责范围以外的事。” “哦?”仇海冷眼挑眉,“那就是说,是公司级别的大领导下的停飞通告。”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郝准冒冷汗。 话不这么说,还要怎么说。顶层领导发话,底下的人只能遵守。 “我再帮你沟通沟通,问问情况。”郝准稳住语气,他对铭礼是气和无语,对仇海则是由衷的佩服。单论业务能力,他也觉得像仇海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被埋没。 -- 第108页 只可惜他也不清楚领导停飞仇海的原因。 仇海回到家洗了个澡,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听见催命般的开门声。 飞行箱倒在门口,铭礼冲进家门看见坐沙发上吃薯片的仇海,气得双手掐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仇海一脸淡定,把麻袋装的薯片递给他,“吃不吃。” “不吃!”铭礼背过身,肩膀一起一伏。身后“咔嚓咔嚓”的声音像个啃松子的小松鼠,他赌气转过身,“什么味的。” “芥末。” “……来一片。” 后背还是有点疼,仇海睡觉依旧趴着睡。 趴铭礼身上。 深夜,扔在客厅的手机屏幕亮了,微小的震动声不易被听见,可仇海睡得不沉。他悄悄起身去了客厅,前脚刚关上卧室的门,床上的铭礼缓缓睁开了眼睛。 铭礼这几天就没睡好过。 电话是郝准打来的,仇海点了根烟默默听着。 卧室门开了,铭礼赤脚走出来,坐到仇海身边,下巴颏儿靠在仇海肩头使劲蹭。仇海被蹭得很无奈,索性搂住他的腰。 “大体就是这样。”郝准说。 “我知道了,谢谢。” “你要真谢我,就赶紧复飞。”郝准顿了一下,“大晚上的你在哪?风怎么这么大?你不会想不开去跳楼吧!”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 仇海很无语,移开在他耳边吹气的嘴,应付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铭礼就被仇海扔到了床上,关键铭礼怕伤着他还不敢反抗得太厉害。 “我错了。”铭礼举双手投降。 仇海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却无比的温柔,“错哪了。” “错……”铭礼想了想,“对啊,我紧赶慢赶想去接你出院,还帮你分忧,安安静静,不作不闹,我到底错哪了。” 铭礼越说越有理。 仇海轻笑,“错在,我脑子里想的太污。” 铭礼:“……” 事后,铭礼精疲力尽“大”字状躺在床上,仇海坐在床边抽烟,望着寂静的夜。 “你可能真的要长时间养我了。”仇海弹了弹烟灰,尽量语气轻松,满不在乎。 但铭礼知道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这样。 “我钱多,正愁没个来给我花钱的。”铭礼翻了个身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还带着红晕。 仇海揉着他的脑袋,“时间不会太长,你仇机长也不是好欺负的。” 有仇海这句话,他就放心了。 * 今年过年比往年都早,地球不爆炸,民航不放假,确切地说还要比平时更忙,忙春运。但再忙再忙,也还是有不飞的人。 比如在地面停飞的仇海。 但他却比飞的时候还要忙,停飞期间,仇海担任办公室的职位。不得不说,他飞得好,混办公室也混得如鱼得水,很快成了郝准的左膀右臂。 按同事的话说:咱们经理离了仇哥能残。 这话郝准可不愿意听,但他也承认仇海办事灵活,情商高。而他完全是因为飞行资历深,加上家里的一点点关系坐上了这个位置。 办公室。 郝准盯着电脑目不转睛。 上级领导刚刚下发的文件,岁末年初,要求每个部门派几个人组成慰问团去看望孤儿院的小朋友。 郝准搓着手心,这可是自己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这事要是办好了,公司大领导一开心,升职加薪不是梦。 于是他主动请缨。 没等他写好“自荐书”,大领导不请自来了。 “郭…郭总!哎呦,您吩咐一声,我上去就行,还麻烦您亲自下来。”郝准起立,箭步上前握手。 “都一样。” 郭总坐下,郝准亲自为他倒茶。两人聊了一会,郝准很自然地将话题带到了看望孤儿院小朋友上。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郝准心里一拍即合,有戏! 郭总抿了口茶,说:“就让小海去。” 郝准:“……” “他不是停飞吗,闲着也是闲着,去给公司做宣传吧,他形象好,上镜。” 郝准听出了郭总的话中话,这是嫌自己长得抱歉啊! “是,是。”郝准有苦难言,强颜欢笑,“仇海是挺帅气的。” “何止是挺帅气。我都想好了,咱们公司今年新开航线的宣传片都让他去拍,也算省了一块请明星的费用。” 郝准擦了擦汗,“可他现在级别不高,频繁用他不太好吧。” “说的也是。”郭总沉思,不能让外界的人认为G航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副驾驶了。 就在郝准准备自荐的时候,郭总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再加上铭礼。” 郝准:“……” “铭礼这小伙业务能力也不错,性格还好,就让他和仇海一起去。” 郝准想哭,感觉自己地位要不保。 一提起仇海,郭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连称赞,可见仇海在办公室这段时间没闲着。看似停飞,实则在组建自己的关系网。 公司高层站队严重,如果郝准没记错,这个郭总和停飞仇海的那个领导是对立阵营。 郝准不想哭了,他琢磨着为了以后的前途,是不是该巴结巴结仇海。于是他乐呵呵点头道:“行,我提前把铭礼的班空出来,就让他们一块去。” -- 第109页 铭礼接到这个消息内心是拒绝的,他现在兼具养家糊口的重任,哪有时间陪群小孩玩。放着节假日的三倍工资不赚,有病? 他拎着楼下超市买的熟食进门,“我买了猪肚和肘子。” 厨房里正在切菜的仇海探头,“买了个犊子?” “……肚和肘子!” 第58章 铭礼不知道其他北方人有没有这个习惯,反正他们家逢年过节有一道必上桌的菜——熟食蘸蒜泥。 步骤简单还下饭。 五菜一汤上齐,两个人两口蒜,谁也不嫌弃谁。 今天其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可他们这行工作时间不固定,能不能在家过年全凭运气。趁着今天两个人都休息,算是提前把年过了。 仇海从书房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深红色小盒子。 铭礼惊呆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眼睛快把盒子盯出一个洞,“别搞这么突然,年纪大了,受不住。” “不突然,哪有仪式感。”仇海把盒子放在正中间,起身郑重地深情款款地说:“铭礼。” 铭礼也郑重地站了起来,搓了搓无名指,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不要求有多贵,是不是大牌,小众也有小众的风味。 只要是仇海,给他拴个狗尾巴草他也愿意。 仇海慢慢把盒子打开,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精美的慕斯小蛋糕,“新年快乐!” 铭礼盯着蛋糕盯了三秒,勉强地努力地扯起嘴角,声音都沉下去了,“新…新年快乐。” “怎么了?不喜欢?我记得你喜欢吃这种不是很甜口感软糯的蛋糕。”仇海微微前倾,故作玩味地看着他,然后故作失望地说:“人家提前约了好久才约上的。” “喜…喜欢。” 只是我以为会是那个啊! 看着眼前人委屈却说不出的样,仇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逗你了。” 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很多但特别有质感的小盒子,走到铭礼身边,缓缓打开,里面静静立着两枚男士戒指。 “大学的时候我就想过今天,那是妄想,没有什么比妄想成真更值得开心的事了,那是奢求。” 仇海拉起铭礼有些出汗的手,小心地轻柔地将其中一枚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 银质地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亮白精致的光。铭礼静静看着自己的手,用那只手也牵起仇海的手。 两只修长白皙的手,两枚相同款式的戒指。 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都显得苍白无力。 从今往后,他们活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屑于暧昧和遮掩。 “许个新年愿望吧。” 仇海点上蜡烛,关上灯。 铭礼坐在桌前,十指交叉合实,闭上眼睛,烛光映着他认真的面容。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许好了。” 睁开眼才发现仇海一直注视着他。 仇海轻声宠溺道:“许的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新年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有动力去实施。” “我的愿望是……”铭礼顿了一下,“我们可以白头偕老。” “这不是愿望,小傻子,这是事实。”仇海揉着铭礼的头发,满眼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情愫。 “还有呢,等咱们老了,就去瑞士或者北海道定居。我都想好了,孩子不能惯,得让他们独立自主,到时候咱们远程辅导一下,让他们自己打拼去吧。” 铭礼滔滔不绝地规划未来,仇海安安静静地听,仿佛这是他们明天就要执行的计划。 “还有还有。”铭礼端正坐好,庄严肃穆道:“我希望新的一年我可以安安全全飞好每一班,戒骄戒燥,重新做人。” “……” “你呢。”铭礼兴致勃勃地说:“你许了什么愿。” “我的愿望是……”仇海也学着他顿了一下,“我希望新的一年里,你什么都好。” 铭礼拍着大腿大笑,“还有嘞?” 仇好笑着摇头,“没有了。” 铭礼嘴边的笑僵住了。他许的愿望还有很多没说,比如父母健康,比如亲戚朋友一切顺利。 他忽然想到,仇海拥有的东西真的太少太少了,但他总是默默承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履行着不该他操那么多心的义务。 连喜欢一个人也…… 铭礼摸了几下仇海的头,哄小孩的语气道:“摸摸我家胖大海,全年不延误。” * 新春探望孤儿院定在了年前的某个周末,机组车拉着浩浩荡荡一车的人。一线部门平均每个部门派了三到五个人来,飞行部只派了铭礼和仇海。 孤儿院地处远郊,周围是经济欠佳的乡镇和小山丘。院长早早就带着一群老师站在门口迎接,大老远望见机组车从山下驶来,赶紧让人挂起了横幅。 铭礼下车的时候,就见八个人并肩而立,手拿横幅,呲着亲切的大板牙。 院长和铭礼握手客套了几句,引着他们进园区,字里行间道找八个拉横幅的人太难了,镇上身高个头差不多又勉强合眼的人少之又少,像他们这样的俊男靓女基本方圆不见。 铭礼一听这话有点飘,心想一会孩子们不得把他当成巨级男神,自己这魅力也是绝了,男女老少通吃。 他想到了“艳压”这个词,不由挑衅地看了看身边的仇海。 -- 第110页 仇海发来一个问号。 走到半路,后面突然有个老师一边抱歉一边插过来,凑到院长耳边说了几句。院长的脸色立刻变了,“不好意思,铭机长,有个孩子出了点事,我要先去看看。” “您先忙,我们不着急。” 院长安排那个老师带着机组先去休息,自己匆匆忙忙走了。 休息的地方是一间教室,外面连着一个小花园。铭礼根本不累,今天天气又好,他站在花园赏景。仇海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棒棒糖,他们给小朋友准备了很多。 “我又不是小孩。”铭礼看着荔枝草莓味的红色包装,颇为无奈接过来,无名指的戒指反着光。 他们都不是喜欢把私事大肆宣扬的人,人后怎么腻歪都行,但人前绝对要保持理性的一面。铭礼最受不了的就是公共场合,比如在公交车上亲嘴的情侣。 可这回,他却公然剥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鼓着一边的腮说:“味道还不错。” 屋里就是其他机组,铭礼相信他们都看到了。 仇海剥开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双手插兜和他一起看着院子外的大松树。 两个人高挑的背影莫名般配,让人找不出半点违和感,明明是两个男人,屋子里的人心想。 突然,小花园外面传来声响,院长带了两个老师经过,身上全是泥点。其中一个老师拎着一个小男孩的后衣领,男孩的四只泥爪子在空中来回扑腾。 “每次都是你,这回又是你,一点不让老师省心。”老师抱怨道:“今天有客人,尽在节骨眼上添乱。” “客人?又有人要被领养了?”男孩满脸都是泥巴,懂得却意外的多,“谁啊?小红?小花?小佳?” “反正不是你,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屋里呆上一天,哪也不准去。”老师似乎已经习惯,彻底没脾气了。 男孩的眼神黯淡了片刻,很快恢复精神,不服气地挣扎,“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我想上学!我要去读大学,和电视上厉害的人一样!” 老师们听着只是笑笑,没有人把一个小孩子的雄心壮志当真。 “你要乖巧听话懂事,才会有人愿意领养你。”老师说:“谁都不愿意领一个小祖宗回家。” 这孩子几个月的时候就被父母丢在孤儿院门口,小小年纪性格相当叛逆,十个老师有九个都被他气得说不上话过,唯一一个挺过来的是院长。 一行人在花园拐角处碰见了闻声过来的铭礼和仇海。 男孩见了外人立马装出可怜无助的样子,铭礼看了他一眼,对院长说:“这孩子怎么了。” 院长叹了口气,“翻墙跑去河边玩泥巴。” 铭礼“哦”了一声。 老师带着男孩走了,铭礼还望着那个方向,这个时候男孩回过头冲铭礼坐了个鬼脸。 “……” 铭礼握紧拳头松开,算了,你堂堂一机之长何必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机组采用上课的方式和小朋友沟通交流。 这些从小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没有生活来源,没法去学校,只能靠着院里的几位老师给他们上课。但这些老师更像是生活管理员,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知识上只能教一些基础。 孩子们普遍胆怯,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台上衣着光鲜的机组,估计在他们心里,真的就像见到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铭礼之前设想了一堆展示自身魅力的方法,可现在却没了实施的念头。他搬着小板凳坐到孩子中间,传授一些浅显易懂的航空知识,时不时讲一点航班中的所见所闻,鼓励他们大胆发言。 很快铭礼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反观另一边,仇海举着小黑板,将每个知识点有序地列在上面,构成了一个完成的知识框架。坐在台下的孩子们个个抱着双膝,盯着黑板默不作声。 “根据风动力学,维持飞机平稳,尾翼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飞机在空中遇到气流颠簸达到正负3到3.8个点,尾翼会自动调节到恒定数值。恒定数值由风纽差值和原动力推行速度共同决定,并不是一个特定的数值。” 仇海用笔在某个数值上画了个圈,看向台下,“听懂了吗?” 孩子们:“……” 仇海:“……” 不好理解吗? 铭礼看着站在台上面对好几双真挚的目光,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仇海,整个人都笑傻了。 课间休息,铭礼被院长拉去唠家常。院长言语间表示自己有个女儿到了适婚年龄,旁敲侧击个人问题。他心知肚明,借着故意的小动作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院长看在眼里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回教室的路经过刚才的小花园,铭礼看见被抓回来的“泥巴男孩”坐在秋千上。男孩背对着他,两条小腿丧气当啷着,低着小脑袋。 再淘气胡闹的孩子毕竟也是孩子,被老师说了也会伤心难过。 铭礼走近了些,发现男孩的肩膀在抽搐。也许今天跟孩子接触多了,他父爱般慈祥的心泛滥成灾,轻轻拍了拍男孩肩膀,“怎么一个人在这呀。” 男孩不说话,也不回头。 铭礼又靠近了些。 就在此时,男孩突然跳下秋千转过身,脸上一副终于上钩的表情。他怀里抱着一个水气球,用力一挤,水气球瞬间爆开,湿了铭礼一身加一脑袋。 -- 第111页 男孩得意地笑,急忙跑开,远远冲铭礼做了个鬼脸。 “臭小子。”铭礼原地忍了好久,终于脱掉外套,卷起衬衣袖子向他走过去,“我今天不收拾你,老子就不姓铭!” 第59章 仇海和院长老师赶到的时候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无奈地捂住眼睛。 男孩死死抱住铭礼的腰,铭礼像扒牛皮糖一样想把他扒下来,两人的身上均是湿的,铭礼的一只皮鞋在纠缠中甩了出去。 仇海捡起那只鞋,男孩已经被老师拉开。 “你个三十多的人和个小孩计较什么。”仇海走过去蹲下,把鞋给铭礼穿上。 铭礼扶着他的肩,气喘吁吁道:“这浑小子阴我!亏我还想好心安慰他。” 在老师的厉声下,男孩交代了事情经过。院长听得心惊胆战,看铭礼那身端庄价值不菲的制服几乎湿透了,是又惊又怕,急忙过来道歉。 老师把男孩拽进屋,个个面色不善。 “小琳这孩子,从小就调皮,谁都管不了他。”院长面容羞愧,仔仔细细看着铭礼的制服,心想这得值多少钱啊。他心一横,搓着枯瘦的手,磕磕绊绊道:“铭机长你,您的这身衣服,我出钱给你送去干洗。” 铭礼摆摆手。他没有理由让院长破费,再说本就是他们来探望孩子,弄得彼此都不愉快,回去也没法跟领导交代。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幸好铭礼带了一身便装,换上卫衣运动裤就意味着所有镜头和拍照都不能露脸。局还没散,机长就先出局了,想想也够无语的。 铭礼索性搬来小板凳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听仇海讲课。 不得不说,仇海上课完美继承了飞院教员们的特点,枯燥乏味。复杂的定义,难懂的专业术语他讲起来头头是道,毫不含糊。底下的孩子个个拿着纸笔一脸懵懂,都不知道要记些什么。 夕阳的余晖映着教室,下课时间到了,紧接着是晚餐时间。 孤儿院没有单独招待客人的包间,所有人都在小食堂吃饭,院长也不例外,唯一的特别待遇是老师们有一张圆桌。 此时,机组和老师们坐在一起。大部分老师的注意力都在乘务员身上,只有院长和院长的一个助理老师在和铭礼仇海聊天。 院长给他们讲了这个孤儿院的前身,如何成立的,以及这里的孩子都有什么身世。院长一圈介绍遍后,铭礼看了看周围,“怎么没见小琳?” 其中一个老师说:“应该去河边玩泥巴了,一会准灰头土脸回来,哎,他要是稍微听话一点点,我们也不至于总是说他惩罚他。” 吃完晚餐机组就要走了,这顿饭把院长吃嗨了,感觉一见如故,拉着铭礼和仇海不让走,非要彻夜长谈再来顿夜宵。 于是其他机组回去了,仇海也换上了便装,两个人留了下来。 晚上九点,喝得醉醺醺的院长亲自把两个人送到门口。院长走路不稳还不要老师扶,对铭礼打了个饱嗝,说:“老…老弟,我把把把你们送回去!” 铭礼无奈道:“不用了院长,您早休息吧。” “不不行!”院长抡着不受控的胳膊,指着旁边的老师,“你,送他们回去。” “不用,真不用。”仇海说:“这个点还有公交,直接坐到终点站就离家不远了。“他对那个老师说:“快把你们院长扶进去。” “不好意思啊,我,我不会开车。”老师挠了挠头,说了几句“下次来玩”之类的客套话,就扶院长回去了。 夜晚气温低,但没有风,郊区的空气特别好,星星满天。 铭礼深吸了一口气,他没喝多少,院长的酒量太差了他不好意思说。他一手揣进仇海衣服兜里,和仇海十指相扣。 “回家吧。” 仇海看着他,“嗯,回家。” 从这到公交站要走大概十五分钟,水泥路和土路都有,走了没多久两人就听见身后逐渐追过来的脚步声。 他们停下回头看,居然是刚才院长身边的老师。 “小路老师?”铭礼愣了一下,“真不用来送我们。” “不是,我出来找找小琳。”小路老师打着手电,看到他们摸摸脑袋,有点尴尬。 “小琳还没回去?” “没有。”小路老师收起尴尬之色,摇摇头,“以前最晚最晚八点半也回来了,这回不知道怎么了,白天说了他两句不至于吧,以前也经常说他啊……” 小路老师越说声音越小。 铭礼和仇海对视一眼。 “小琳常去的河边在哪?”仇海问。 小路老师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连连客套拒绝道:“哎呦,他不能有事,我们都习惯了。你们快回去吧,这边最后一班公交车也就这个时候。” “这大冷天的,外面待这么久成年人也该冻得回去了,他是个孩子,又不是个傻子,这么晚没道理不回去。”铭礼说。 小路老师一时无话,经铭礼一说,他也开始担心。 三个人商量了片刻,决定铭礼和仇海往公交站方向找,小路老师去小河边,如果能找到,他们直接就坐车回去,如果找不到…… “那就报警。”仇海斩钉截铁道。 “报警?”小路老师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从小县城来到这里,因能力有限只能在这所孤儿院勉强当个老师,惊动警察这种事,他这辈子还没干过。 -- 第112页 “小路老师,你对这片比我们熟,要是找不到小琳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我们来报警。”铭礼看出了小路老师的犹豫。 “好。”小路老师郑重地点头。 铭礼和仇海加快脚步,不一会来到了公交站,令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锈迹斑斑的公交站牌旁边歪着一只鞋子。仇海捡起来,上面有泥渍,还有血渍。 铭礼认得这只鞋,他想也没想立刻掏出手机报警,然而这也不算太偏远的地方居然没信号!? “靠。”他拨了好几遍,信号像是被周围荒芜的杂草堵死了,打不出去,“这可怎么办。” 他们可以原地待命,等末班车来了向车上的人求助,可没有信号也就没有网络,仇海无法确定他们有没有错过末班车。 要是现在返回孤儿院,小琳没有找到,那他们中间所消耗的时间会不会是致命一击?更何况鞋子是在公交站发现的。 快速思索后,仇海说:“打开手电筒,咱们在附近找找。” 这片地不知道多少年了,也许商业价值不大,迟迟没有投资方来开发。 事实证明,没有是对的。无论地理位置还是人口聚集,近十年这片都不太行。 铭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拨开齐腰高的野草。他转头,仇海的手电灯在不远处亮着,他顿时安心不少,继续扒拉。 “小琳!小琳!!” 铭礼大喊,然而却无人回应,难道真的在小河边?可那只鞋子又从哪来的? 他边摸索边思考,草丛太密,灯有时候照不到底,就在他踩到一块看似平坦的地方的时候,脚下突然凹陷,他一个没站稳滚下了斜坡。 “铭礼!” 听到动静的仇海狂奔过来,三两下跳下斜坡。 铭礼的手机脱手,被甩在一块石头上,整个手机裂了,电筒也不能用了。他捂着脑袋坐起来,仇海已经跪在他身边,从上到下把他摸了个遍,摸到大腿的时候,铭礼五官疼得皱成了一朵菊花。 大腿被树枝划伤了,出血不严重,但站不起来。仇海目测这斜坡的长度和斜度,背着他爬上去也不太可能。 “得,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铭礼吧唧吧唧嘴。 仇海瞪了他一眼。 他缩了缩脑袋,“怎么了,我这叫见义勇为,英勇无畏,你瞪我干什么。” 仇海二话不说脱下自己外套,用两条袖子绑紧铭礼的大腿,给他止血。 “也不知道小琳去哪了,会不会此刻也跟咱们一样被困在某个坑里。”铭礼望着璀璨的星空,眼里的凝重又多了几分。 仇海拿出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救人反倒要被人救,这“佳话”要是传回公司,又能霸占好一阵子热搜。 眼下只能等待救援,可时间很晚了,周围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他们呆坐了片刻,忽然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一束灯光晃过斜坡上的杂草。 “我靠,末班车!” 铭礼挥舞着手臂,可惜徒劳,司机怎么可能看得到,他推着仇海,说:“你快上去,上去把车拦下。” 没等铭礼推,仇海就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然而人哪能跑得过车,那司机可能看车站没人,速度都不带减的,停都没停直接开走了。 “……” “……” 车停下也没用,这斜坡下来容易上去难,仇海爬到一半就退了回来。这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去河边找人的小路老师身上了。 “万一小琳找着了,他们以为咱们已经回去了咋整?”铭礼发出灵魂拷问。 “不管人找没找着,至少他们会给咱们打个电话,一直打不通的话,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仇海拍了拍裤子上的黄土,靠着铭礼坐下来。 幸好两人穿得多,铭礼把羽绒服脱下来裹在两人身上。晚上气温在零度线上下徘徊,他们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仇海表面没什么,其实内心很焦虑,他担心铭礼腿上的伤撑不了太久。哪怕没有性命之忧,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生离死别之际,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仇海开玩笑道,他需要靠不间断地说话来判断铭礼的意识。 铭礼依偎在他怀里无奈,“生离死别是什么鬼。” 仇海笑了笑,摸摸他脑袋,说:“我要坦白一件事。” “呦,情史?”铭礼看向他,来了兴趣。 “再乱讲。”仇海抱紧他,裹紧羽绒服,轻声道:“你记没记得咱们冷战那时候,有次你落地在公司门口碰见我,顺道捎我回去。其实那天……”他往铭礼脸上一贴,“其实那天我开车了。” 铭礼怔怔看着他,“你……你这个心机男!” 仇海哈哈大笑,嘴边冒白气,“这怎么能叫心机,这叫情商高。” 铭礼看着他的侧脸,星辰大海遇上这张脸也不过如此。想当年,他真的万万没想到,会和这个男人纠缠将近十年。 “既然如此,我也要坦白。”铭礼说。 第60章 “什么。” “其实大学报到那天不是初见。”铭礼望着星空。 仇海看着他愣了一下。 铭礼缓缓转过头冲他笑,温柔道:“我比你遇见我要更早遇见你。” 尽管铭礼没有以后进娱乐圈的打算,可电影学院的三试都过了,全国万里挑一的名额没有人不心动。 -- 第113页 如果不是那条视频。 地铁上,还是高中生的铭礼打开电影学院的官网,在表演专业录取名单中看到了自己的学号。以他目前文化课模拟考的分数,把一半的分送给别人都能过电影学院的分数线。 哥们儿比他还激动,连连拍他的肩表示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兄弟。 铭礼没怎么激动,心想去就去吧,反正自己也没有特别想进的专业和学校。 轰隆隆的地铁高速行驶,窗外漆黑一片,经过某个路段,窗外亮起了地铁穿行时独有的3D广告。 有些晃眼,但很清楚。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便再也没移开目光,那是一条招飞广告。 广告中,一名飞行员拎着箱子,戴着墨镜从飞机前走过,身后左右跟着两位副驾,再后面是妆容精致,排成整齐一列的空姐。 铭礼一下子就怔住了,真帅啊。 直到地铁驶入下一个没有广告的路段,铭礼才将目光转移到手机上。他打开网页搜索中国最好的飞行学院,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答案。 他进入飞院官网,网站最显眼的位置是一段招生视频。 铭礼就是在这段视频里第一次见到了仇海。 视频内容是仇海作为飞行技术专业的一名优秀学生的日常。早上跑步,到点吃饭,日常训练,上课听讲。 分辨率堪忧的画质,老土的拍摄手法,无聊到极致的官网用语。 可当时的铭礼完全被震撼到了。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动力,对未来负责的动力。 哥们儿还在旁边一个劲儿憧憬未来蹭吃蹭喝的美景。 铭礼合上手机,“我不去了。” “你不去补习了?仗着成绩好不用这么猖狂吧。” “不是,我是说……”地铁到站,铭礼站了起来,“我不去上电影学院了,我要去当飞行员。” 哥们儿的嘴巴张成“O”形,眼睁睁看着他下了地铁,自己坐过站。 爽朗的笑声响彻夜空,仇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铭礼就这么静静看了他很久很久,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他额头轻轻印了一个吻,顺势靠在他肩头。 手电筒的强光闪过,呼喊声由远及近,来找他们的人来了。 仇海忽然叹了口气。 铭礼:“?” “突然有点不想走了,在这待到天亮也挺浪漫的。” “你自己待吧。”铭礼要起身,被仇海公主抱了起来。 “乖,老公带你回家。” “我现在是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顶梁柱。”铭礼勾住仇海的脖子,“你是不是应该换个称呼。” 仇海点点头,“遵命,老婆。” “……” * 两个人在孤儿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趁院长还没来负荆请罪之前先走了。 郊区家家户户生炉子,炊烟袅袅,伴着柴火的味道。铭礼的腿伤经过简单包扎勉强能自己走路,仇海不放心仍是搀扶着他。 快到公交站牌,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又来? 铭礼转身,只见浓雾中向他们隐约跑来一个小个子。 这孩子昨晚竟然在河边的挡风石底下睡着了,幸亏被小路老师及时发现带了回去。因为迟迟联系不上铭礼和仇海,于是带着其他老师一路找了过来。 小琳从老师们的聊天中知道了事情经过,眼下他停在不远处,搓着手心,犹豫不前。 “以后别再乱跑了,老师都很担心你呢,尤其是院长,你没看到他昨晚的脸色,快赶上面粉了。”铭礼走上前,半蹲在小琳身前,双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回去吧,不用愧疚。” 被戳中了心事,小琳的小脸通红,头埋在胸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声道:“对不起……” “知道对不起我就好好的,以后混出头了,铭哥跟你沾光。”铭礼笑着戳了他的脸一下。 “铭礼哥哥。”小琳抬起头,真挚地看着他,“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未来吗?” 屁大点的孩子问这种人生哲理的问题,其实是有点搞笑的,他这个年纪懂什么。但铭礼莫名觉得心酸,他摸着小琳的头,道:“小琳长大想做什么。” 小琳脸憋得通红,窘迫地说:“我,我想当飞行员。” 铭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未来的同行,你好啊。” “当飞行员没那么容易吧。”小琳略感失望道:“老师们说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光有实力还不够,还要有厉害的爸妈,可我没有爸妈……” “小琳。”仇海半蹲在小琳另一边,指着自己,“你觉得哥哥看起来怎么样。” “帅。” “看起来有钱吗。” 小琳点点头。 “其实哥哥的家里很穷呢。” 铭礼看向身边的人,仇海继续说:“哥哥的妈妈病了很多年,爸爸在哥哥小时候就离开了。换种角度来说,哥哥也是孤儿。” 小琳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可你看起来那么完美,是个真男人。” 原谅铭礼在如此治愈的气氛中笑了,笑得前仰后翻。 “是呀。”仇海握住小琳发冷的小手,“你想当飞行员,飞行员有一套严格的考核标准,纵使再有钱再厉害的父母也没有办法代替孩子去考核。未来的路怎么走,还是一切都看你。” -- 第114页 “我…我能成为飞行员吗?”小琳试探地问。 仇海轻声重复道:“一切看你。” 一切看你。 再多关系户的公司也有凭借自己实力面进去的人才,再多背景强大的演员,最后屹立不倒的永远是演技超群的那帮人。 纵使月光被乌云覆盖,星空不再璀璨夺目,也要相信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那天。 小琳仿佛被这句话定住了,过了一会忽得回过神,瞬间变成了初见的淘气模样,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握紧小拳头,说:“你给我等着!” 铭礼大笑,也握紧拳头和小琳碰了一下,“我等着!” 但愿到那个时候自己还没退休。 “你们两个差不多行了,一会院长找不到他又该担心了。”仇海对铭礼说。 铭礼才想起来,“你自己能回去吗。” 小琳拍拍胸脯,“这块我熟!” “快回去吧。” “还…还有一件事,我要坦白。” 铭礼:“……” 最近都流行互相坦白吗? “我昨晚在小河边本想玩一会就回去,结果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那人说要想给你点教训,就等到天亮再回去,我…我就答应他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铭礼和仇海对视一眼。 仇海说:“你记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 小琳努力回想,说:“很高,冷冷的……对了,耳朵上戴着个耳钉,特别亮。 耳钉,难道。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却也不约而同的选择闭嘴。 公交车外的风景一路后退,从田间草地到高楼大厦。终点站到了,两人去旁边的便利店决解了午餐。 两人并排坐在玻璃窗前,眼前车水马龙。 “我准备好了。” 吃饭间,仇海忽然道。 铭礼边吃边点头,“我陪你。” 好像这是件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什么?”铭礼抬起头。 仇海神秘地笑了笑。 铭礼故作呆状,毫不顾忌场合,说:“小老弟,你笑起来要人命啊。” 周围几个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仇海笑得更猖狂了。 * 让铭礼没想到的是,年前仇海未完成的事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 快得不可思议,仿佛招之即来。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铭礼盖着本书躺在阳台晒太阳,手机响了,是他们飞行部的全员大群。 郝准在群里发了个刚刚下发的公司级文件。 以前这些文件都下发在小群,部门大群几乎是个摆设,很少有通知发在里面。此刻不仅发了文件,底下还附上了郝准的祝福语: 热烈祝贺仇海重获机长资质!鼓掌! 群里静了几分钟,炸了。 以赵嘉归和柳正为代表,带头在群里刷屏。有些一直潜水的小飞也被逼无奈炸了出来,纷纷送上新春,哦不,晋级祝福。 “魔鬼机长”又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发了这样一句话,祝福语眼瞧着朝沙雕方向发展,郝准又出来收了个尾,群里才算消停。 铭礼“噌”的一下立起来,使劲揉眼睛盯着手机。 就在这时,仇海提着超市买的东西回来了。 “仇机长!!!” 铭礼撒腿跑过去一把抱住他,两条大长腿缠住仇海的腰。 仇海放下购物袋,双手托着铭礼屁股,非常无奈道:“你仇机长腰不行了,经不起这样折腾。” “那你经得起,哪样折腾?”铭礼一语双关,挂在他身上,赖皮道:“奖励,我要奖励。” “为什么是你要,我呢。”仇海往卧室里走。 铭礼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侧脸,“都一样。” 第61章 今年过年如往年一样,排哪飞哪,没有休息一说。关键飞就飞吧,去个好地方大家一起跨年吃年夜饭也挺热闹的。 结果给铭礼来了个温州。 不是说温州这个地儿不好,是机组在温州的过夜酒店就在机场安检口边上的机场宾馆。周围一片荒芜,距离最近的万达广场年三十晚上八点就关门,酒店餐厅更狠,七点半就关门。 然而铭礼九点才落地。 冷冷的寒风在他脸上啪啪地吹,乘务长跟前台力争了好久,才把餐厅厨师请回来,大晚上给他们做了顿残羹剩菜。过年住店的客人少,餐厅也不采购了。 飞了一天很累,大家半个小时结束战斗,各自回屋休息。 宾馆旁边的便利店很感人的还在营业,铭礼去买了一堆零食,刚进屋就收到了仇海的视频通话。 “嗨,过年好。” 铭礼坐在床上松了松衬衣领,接起来。 “儿子!过年好啊!” 视频那头特别热闹,镜头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看清了一张红扑扑的大脸,那是自己的老母亲。铭妈裹着大红色的围巾,戴着红帽子,穿着红羽绒服冲铭礼招手。 “不用担心家里,你爸和我都挺好的,有小海陪我们,你放心在外面工作吧哈哈哈哈哈!” 身后响起一连串的鞭炮声,铭妈捂着耳朵跑远。从镜头里能看见仇海和铭爸正在往铁架上搭鞭炮。 -- 第115页 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分外和谐。 铭礼忽然有种仇海这小子把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抢走的无奈感,不由吸了吸鼻子,盯着屏幕里那个高大的背影。 铭爸要去点鞭炮,仇海接过来,让铭爸退到一边,自己上去点鞭炮。铭妈把镜头一转,屏幕里噼里啪啦闪着红黄光,铭礼都觉得震手。 仇海的复飞文件下来了,但公司大领导放假一个比一个积极,正式复飞要等年三十以后。铭礼过年回不了家,仇海就替他回家陪父母过年。 放完鞭炮,年夜饭就正式开始了。 镜头晃晃悠悠贴上仇海,仇海回过头,鼻头红红的,朝镜头一笑。 铭礼也不由跟着笑,“过年好啊,仇海。” 仇海接过手机,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过年好,养家糊口的一家之主。” 铭礼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想我没。” “没。” “……” “早上和叔叔去上坟,下去和阿姨采购,回来忙活年夜饭,一会还要去给亲戚拜年,哪有时间想你。” “仇机长好忙啊。”铭礼扫兴地来回打滚,“抽一分钟想想我呗,我被困在这狭小的房间,电视也狭小,我好可怜啊。” 仇海何止是想,他现在就想打飞机奔到那个人身边。他笑道:“不说了,阿姨催我回家吃饺子。” 铭礼撅着嘴表示不满,“我也想吃饺子。” “乖,一会吃的时候给你开视频哈。”仇海亲了一下镜头,挂了视频。 铭礼继续床上躺尸,过了一会手机来了一条短信,他以为又是不知道哪个机构群发的新年祝福,随手一点,惊得坐了起来,立马给仇海打去电话。 “喂?”电话里仇海的声音懒懒的,“饺子还没好哦。” “不是饺子!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么快就收到了?我以为过年银行的效率会慢一点。”仇海笑了笑,“给我家机长的压岁钱。” 仇海不是没有钱,但也没有特别有钱。先不提加拿大昂贵的医疗费,他停飞降级到手的工资是真不多。 公司各个职位的薪酬公开透明,弄到这么多钱除非仇海去抢银行。 铭礼黑着脸关小电视声音,严肃地说:“仇海,你要敢触犯法律底线,我第一个举报你。” 电话另一头哈哈大笑,“小铭你真的太可爱了。” 仇海向铭爸铭妈打了个招呼,走进卧室关上门。卧室没开灯,窗外的烟花绚烂夺目。他看着那盛开的灿色,轻声道:“你送我的那套单反设备,用得特别顺手。” 铭礼愣了一下。 上次仇海生日,他送了一堆画画用的东西,后来他学精了。仇海有个摄影画画爱好者的交流群,他会偷偷翻一翻,看那些人都用什么设备,挑最贵的给仇海置办上。 这东西,一分钱一分货,准没错。 前不久,铭礼就托飞美国的同事带回来一套价值不菲的设备。 仇海说:“我把最近拍的一组照片发给了某个艺术杂志的主编,她觉得不错,打算和我长期合作。” “真的!?”铭礼跳起来手舞足蹈,比自己放机长那会还激动,好像主编合作的不是仇海是他一样。 “真的,这是报酬。” “这么多!?” “在业内这算少的。” “我勒个乖乖。”铭礼又把电视声音调大,像个精分跟着春晚里的节目舞来舞去,边舞边对着电话吼,“你他妈简直优秀的太过分。” 仇海把电话远离耳边,这小子夸人怎么跟骂人似的。 铭妈过来敲门说饺子好了,仇海应声挂了电话,打开视频。 一家三口外加一部手机,其乐融融。 有人敲门,仇海去开门。 门口挤满拎着各种年货的七大姑八大姨,大家看到仇海,喜气洋洋的脸上都有些拘谨,毕竟还没有正式向家里亲戚公开,但亲戚们耳朵多尖,差不多也都知道了。 今儿个见到本人,大姨们脑子里统一一句话:这小伙子真帅啊。 仇海一一问好,请他们进屋。 “二姑!三姨!过年好!” 二姑脚一顿,问铭妈,“铭礼在家呀?” “没。”铭妈拿过来手机,“视频吃饭呢。” “我今年又没法回家啦。”铭礼在视频里招手,“我派了我的小跟班,仇机长前去慰问。” “机,机长?”二姑敏锐捕捉到话里的重点,上下看了看仇海。 虽然是个男人。男人又怎样?二姑心想,这两个人加起来年薪好几百万,不香吗? “是的。”仇海点头,“我和铭礼商量好了,以后过年,至少有一个儿子留在家里陪父母过年。” “不用不用,你们工作忙,有心就好,有心就好。”铭妈抹着眼泪。 铭爸不说话,眼眶些微发红。 亲戚们聊了几句便走了,仇海关上门,回到餐桌继续吃饭。满满一桌美味佳肴,铭妈说说笑笑,铭爸和仇海默默听着,偶尔插一句,铭礼时不时还在视频里和铭妈犟嘴。 电视里的春晚小品并没有多好笑,但因为有热闹的气氛渲染,让人笑出泪花。仇海接过铭妈递过来的糖,含进嘴里,细细品着。 真甜啊。 * 初三,铭礼的过夜结束了,早上飞回基地。本想和仇海好好亲昵一下,结果一查航班,好家伙,仇海接他飞机往外飞。 -- 第116页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啊!”临发车前,铭礼在床上打滚,滚了衬衣一后背的折,他噌的一下立起来,“大过年的,是时候问候一下调度室了!” 仇海也很无奈,他才从铭礼父母家回来,就要马不停蹄飞他新年第一个机长班。他检查着自己的证件,说:“工作嘛,很正常,我飞本场不过夜,晚上就回来了。” “想哭!” 铭礼哼哼唧唧,东西都收拾好就差穿外套,他早早打开了房间的门。 乘务员成群结队路过他房间门口,“机长,过年好啊。” 铭礼立马换上了“成熟稳重脸”,微微点头,沉声道:“过年好。” 几个女孩脸一红,快速走过。 “突然发现铭机长一个新的就业方向。”仇海悠哉悠哉道。 “什么。” “变脸。” “……” 飞机落地,以铭礼为首的“跨年过夜回归”组,在廊桥碰上了仇海为首的“新春出发”组。 两拨人加起来十好几个,一时间把廊桥堵得满满当当。 “铭机长,新年快乐。”仇海伸出友谊之手。 “仇机长,同乐同乐。”铭礼握住友谊之手。 两个人非常官方地握了握,相互客套寒暄。 “仇机长飞哪呀?” “哎呀,好班啊,钱都让仇机长赚了。” “铭机长才是,三倍工资全飞满了,初三回来什么也都不耽误。” “哪里哪里,太客气了仇机长。” 众人内心:谁不知道你俩关系装什么蒜! 告别后,铭礼率领全组走了,临出廊桥前,他微微转头。仇海正站在机舱门口看着他,冲他投过来一个暧昧的眼神。 这是他心尖尖上的爱人啊。 铭礼当众抛了个飞吻,组员的眼珠差点瞪出来。 * 铭礼回家洗了个澡,去超市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回来才发现冰箱装不下了,仇海之前就买了好多东西。 挑了几样今晚准备要吃的才勉强合上冰箱。 家里很干净,不需要他打扫。铭礼不禁想仇海哪来的时间,陪父母飞航班还能抽出时间采购收拾卫生。 他抱着几样爱吃的零食躺沙发上看电视刷手机,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他有点要醒的意识,忽然惊觉还要给仇海做晚餐,眼睛没来得及睁开就伸手去摸索手机。天色已经暗了,屏幕一亮,他半睁的眼睛看到面前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第62章 铭礼贪婪地享受着仇海的气息。 仇海身上凉凉的,带着刚回家的寒意,但闻起来很舒服。铭礼触摸他的制服,试着那独有的手感。而仇海很坏,他把手伸进了铭礼睡衣里。 “我去!”铭礼像一条弓起的虾,“你走回来的,手这么凉。” “你给我暖暖啊。”仇海轻声撒娇道。 天知道魔鬼机长在家居然是这样一副样子,铭礼觉得录成小视频绝对会火。仇海的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铭礼拼死反抗,“我还要做饭呢。” “我在家,厨房就是你的禁地。”仇海把他扛进卧室。 “啪”的一声,门被无情关上。 铭礼非常非常的无奈。 * 加拿大的冬天很漫长且多降雪,早上打开门,轻的被棉被似的雪倾进屋,重的形成的雪墙根本无法出门。 这里家家户户都备着雪铲,直接导致健身房的办卡率持续降低。 罗城正在清除院子里小道上的积雪,这个月已经发生三起因道路太滑,患者摔伤的事件了。再这样下去,只会平添这间疗养院的成本。 购置融雪剂、雪铲。罗城本想让病情较轻的患者加入到“铲雪大军”来,可他们心智多半有损,铲着铲着就相互玩了起来,管理者又视而不见。 乱中添乱。 一条主干道的雪用了一个上午清扫完毕,罗城将铲子立在一旁,看着不远处正在荡秋千的所谓的管理者。 “你倒是心大。”罗城说。 玉把热可可杯放在一边,从秋千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谢谢夸奖。” 因为肖意,罗城在这里待得够久了,差不多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可再久还是比玉差一截。 有人说这间疗养院建立之初,玉就来了。也有人说玉以前是这里的患者,治愈后家人不愿她回去,她就一直留在这。 罗城并没有兴趣听人家的过往,只是偶尔能在那个女人漫不经心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寂寥。 “预报未来一周都有强降雪,你扫了也没用。”玉踢了踢草坪上的雪人,说:“外人都比我积极,我这个管理者好惭愧啊。” 嘴上这样说,她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感。 罗城习惯了,也习惯性无视,继续扫雪。 玉端着热可可经过他身边,“你也知道你不能永远留在这,毕竟你是个正常人。老板年前就下了指示,开春自谋生路去吧。” 罗城的手一顿。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最近没有人预约,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两人站在原地沉默,直到门铃响到第三声,罗城打开了门。 “你好。” 门口站的人有一副稍微与亚洲人不符的长相,很高,右耳戴着一枚异常耀眼的耳钉,非常特别。 -- 第117页 罗城不动声色打量他,“请问你找哪位。” “我不找人。”那人自顾自进了屋,确切的说,是以罗城和玉两个人根本无法拦住他。那人行事强硬,说话语气却很温和,他说:“我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疗养院的大门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徐徐关上。 * 年后刚出十五,铭礼和仇海就休了年假,坐上了飞往加拿大的飞机。 该面对的事,总要面对。 这次铭礼不再恐惧,不再迷茫,他要做仇海坚定的后盾。 “好,具体的交接资料一周之后给您。对,是的,这几天不在国内。” 飞机上,铭礼正在和孤儿院的院长通电话。他们以两个人的名义资助了小琳的学费,一直到他大学毕业。 挂了电话,仇海问道:“院长怎么说。” “说小琳这会正埋头苦读呢,势要在咱俩退休前和咱们其中一个飞一班。”铭礼灌了口矿泉水。 头等舱的乘务员过来给他们送吃的,引来其他头等旅客的注目,铭礼连连摆手,示意她正常工作,不用管他们。 “坐自家公司的航班就是好啊。”铭礼陷进真皮座椅里。 仇海翻着手机,“你是舒服了。” 铭礼一愣,“此话怎讲?” “公司里都在传咱俩去加拿大领证。” “???” 公司员工每年都会有福利免票,所有航线通用,直接在“员工之家”申请,然后票务出票,出行那天直接去办理登机牌就行。 如此避开办公室的操作都能人尽皆知? 铭礼登上公司内部论坛,最顶上有一条置顶的帖子,题目是:惊现!铭姓仇姓两位飞行员加拿大领证! 怪不得乘务员一遍又一遍来给他们送这送那,合着是想打听八卦啊! “我也在想。”仇海支着脑袋,“不然这次一块办了吧。” ……你也太随意了吧! 仇海的随意其实并不“随意”,他随意一想,行动却十分严谨。 飞机落地,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另外他还想再买一对戒指,说之前那个不正规。 去市区的路线,去哪个商场买,买哪个品牌,仇海瞬间化身成奢侈品柜哥,一张一张滑动手机上的图片。 “这款怎么样,今年新款,全球限量十对,只有多伦多和纽约有卖。” “还有这款,大众了点,但是很经典。” “再就这款,不过这款我刚打电话过去问,要从北欧运过来,大概十天左右。你觉得嘞?” 铭礼只想睡觉。 仇海这货倒了如此严重的时差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明明他还比自己大几岁,这不科学。 两人先把行李放到酒店。 酒店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楼上楼下全是奢侈品专柜,足不出户逛遍世界。但仇海还是带着他大冬天,冒着雪,坐地铁出门了。 铭礼把自己裹得连亲妈都认不出,任由仇海牵着,仿佛牵着一个巨婴。 “仇老弟,请问我们去哪?”出了地铁站,一阵寒风扑面而来,铭礼吃了一嘴雪渣。 仇海只是回头冲他神秘笑了笑。 可能最近悬疑电影看多了,铭礼心想仇海这个人会不会伪装了十年,只为把他带到加拿大做人肉买卖! “你想多了。”仇海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可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公民。” “切,谁知道。”铭礼假装翻了个白眼。 仇海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把手伸进他衣服里。 “凉凉凉!嘶!怎么回事!凉凉!” 铭礼在街上活蹦乱跳。 “嘿man!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切克闹护着我!Chinese songs are nice to listen to!” 路过的rap男唱起了rap版的《凉凉》,舞姿专业,声情并茂。 “……” “……” rap男仅唱了几分钟,就有志同道合的人过来一起大合唱,大家各自即兴发挥,很快引来了路人的观看。 仇海自动并进“路人”队伍,铭礼也想过去,被rap男一把抓了回来。rap男唱了一堆中英文,双手指向铭礼,周围人起哄。 一把年纪还要被迫“街头卖艺”,也是没谁了。 铭礼索性抛开包袱,他年轻时候考电影学院的功底可是一点没丢。 相较于偏美式rap的激情昂扬,铭礼的rap要舒缓许多,音律多变,非常考验技巧,配上天生一副好嗓音以及标准流畅的英文发音。 老外很快被这位帅气的选手所折服,周围人开始吹口哨。 仇海站在人群中拿出了单反,镜头对准铭礼,他不想放过片刻。他想记录下所有能记录的念想,等到老了,和眼前这个人围在壁炉边回忆他们年轻的种种。 铭礼唱得有点嗨,额头冒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仇海摘下自己的帽子给他带上,rap男立刻觉得他们的关系亲密得过分,铭礼大方介绍。 “You are handsome!”几个rap男投来羡慕的目光。 切磋结束,几个人留了联系方式。原来这几个rap男是附近一个rap俱乐部的成员,他们送给铭礼一枚徽章,凭借这枚徽章,方圆好几里的rapper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让铭礼这个三十多的老男人何德何能,来趟加拿大还搞上帮派了。 街头又恢复了人来人往,这种临时组的局,聚起来快,散的也快。雪还在下,铭礼没了睡意,反而精神得有些过头,他愣愣盯着飘落的白雪。 -- 第118页 “被飞行耽误的rapper铭,你要把你男朋友凉在这多久。”仇海说。 铭礼忽然笑出了声。 有人爱,有事做。 人生快事,无非于此。 马路对面,这座城市的工作者身穿深色齐膝大衣,打着黑色雨伞走过。他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下雪天,对他们来说,雪天或晴天都不能决定什么。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精英,维持这座城市的运转。 这其中,混入了一个着装相同的“异类”,他没有精英的职责,却比街上每一个人更像精英。 他站在红绿灯前,雨伞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身材高大,深咖色的大衣穿在他身上有如身临时尚秀场。 绿灯亮了。 他缓步走过马路,与铭礼和仇海擦肩而过,深邃的眼睛里无风无波,却十分浑浊。 期间,仇海的余光扫到了他,但也只是一瞬间,等过了马路仇海转过身去看,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怎么了?”铭礼也望过去,“熟人?” 仇海摇摇头。 可能是他看错了,但那枚耳钉太过特殊,灵动的光几乎不会让人产生错觉。 与主路垂直的小道里,男人打赏了几个rap男,但他们没收,他们有点怕这个看起来像又不像亚洲人的男人。 男人不强求,转身扔进垃圾桶走了。 第63章 早上,铭礼腰酸背痛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一览,被窝是凉的,他一看时间,五点五十。这个时间做早餐未免太早了吧,何况昨天晚上那么激烈。 “仇海,胖大海。” 无人回应。 “仇海?” 铭礼下床来到套房客厅,没有人,他找了一圈,仇海居然不在? “大早上的,这是去哪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语音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听,系统自动挂了。 “......” 这是闹哪出!? 这要是在国内,不接也就不接了,但这可是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加拿大,虽说他们英语很好,沟通无障碍,可毕竟是异国他乡。大早起失踪,电话不接,完美如仇海也很难让人不担心。 铭礼困意全无,呆呆坐在床边。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角度越来越大。铭礼坐不住了,三个小时,仇海没有任何回应。他打电话问前台自己这间房有没有预定什么特殊服务,或有人留言,前台说没有。他又委婉地表示想查一下监控,被前台以没有报警为由委婉拒绝。 铭礼彻底慌了,他抓起衣服出门,到了酒店楼下,面对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竟然不知道该去哪。 * 司机非常开心地收下路费和小费,替铭礼拉开车门,表达了“一日之际在于晨”的衷心祝福,扬长而去。 这里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因冲动莽撞撕开仇海血淋淋的真相,仿佛昨日。铭礼站在熟悉的疗养院门口,缓缓吐了一口雾白气,上前摁响门铃。 他已经做好了见到玉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皱眉上下打量他,既嫌弃又意外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结果开门的却不是玉,是一个三四十岁的黑人大妈。 铭礼愣了一下,交代了来的原因,黑人大妈拉开沉重的铁门,请他进去。铭礼几乎不相信过程这么顺利,毕竟他曾经为了进入这座疗养院不惜钻了狗洞。 黑人大妈一路带着他,偶尔回头聊几句,铭礼礼貌应付。或许是加拿大的冬天实在太冷?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人,处处透着萧瑟,但还是能看见雪人和圣诞节庆祝后的产物。 铭礼走着走着踩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埋在雪里露出半个身子的洋娃娃。娃娃湛蓝色的大眼睛清澈纯粹,毛呢材质的小衣服上沾着白黑红的污渍。 大概是谁不小心丢在这,被前几天下的雪覆盖住了。 铭礼盯着洋娃娃的眼睛这么想着,突然猛地停下。 白色是雪,黑色是泥土,那么,红色是什么? 他再度将视线放到那几个微乎其微,不仔细看就能略过去的红点上,忽然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 黑人大妈叫了他一声,飞行员强大的心理素质派上了用场,铭礼跟个没事人似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院子偏僻一侧的门突然爆响,紧接着整个门连带门框被掀飞,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击倒了一片保镖模样的黑人。 烟雾中,玉扛着□□大炮走了出来,鲜红的指甲锃亮。她顺脚踹翻一个黑人,脚狠狠踩在他肚子上,看见不远处的铭礼,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嫌弃道:“你怎么来了。” 铭礼:“......” 门后冲过来好几个保镖,玉扔掉已经成废铁的武器,拔/出大腿上绑着的□□,对准保镖的脚下就是好几枪。 铭礼彻底惊呆了,他这辈子还没有经历过枪战片!就在他惊魂未定,无暇留意周围的时候,黑人大妈抄起麻袋往他头上一套,他便没了知觉。 睡梦中,有人拍了拍铭礼的肩,他睁开眼睛,发现拍他的人是仇海。 铭礼庆幸地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仇海不说话,他居然穿着飞行制服,面无表情看向前方。铭礼也跟着看了过去,他们正前方站着一个穿宽松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仇素。 “铭礼,我累了。”仇海开口嘶哑道:“让我去吧。” -- 第119页 “不要,不行!”铭礼要去拉他,可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他拼命挣扎,眼睁睁看着仇素动作机械地抬起手臂,她手里握着一把枪,直指仇海眉心。 “不要,不要...不要啊!!!”铭礼疯狂地吼着。 “砰——!” 仇海的身体向后仰了仰,他顶着额间的血窟窿,血流满面地看着铭礼,一手重重摁上他的肩,“小铭。” 空间开始震荡,场景变成了机舱,火光冲天,惊声尖叫。透过机窗,窗外浓重的烟雾飞快向后退,与地平线越来越近。 “不......不!” 冰冷骨刺的凉水把铭礼从噩梦中拯救了出来,他大口大口呼吸,衣服粘腻的触感增加了他对现实的判断。他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蒙着黑布,地点时间一概不知。 铭礼很快稳住情绪。有个人试图跟他说了句英文,居然是一句关切。这也就是在国外,国内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铭礼说自己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然后他就听到围在周围的人很放心地走了。 英语再好的人只要不是母语,理解起来先天都是有些障碍的,那几个人还站得很远,说得很小声。铭礼仔细听了很久,隐约听到了“绑架”“勒索”这两个词。 看来加拿大的不法分子生活真的很艰难,都开始对疗养院下手了。但既然是私密度这么好的高级疗养院,安保措施怎么会这么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疗养院外面几公里的地方。几辆卡车停靠在路边,车上的人不断地搬下一捆捆沉重的东西,接龙式往疗养院运过去。 这些人中,唯有一人最清闲。 傅宇穿的像个男模,有他在,“二战物资转送场”变成了大片拍摄现场。他靠在一棵树下,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这个行为引起了领头人的不满。 领头人上前说了两句,傅宇无所谓地笑了笑,两根手指一捏,掐灭了烟头。他看了看时间,道:“An hour?” 领头人点点头。 * “我要上厕所!Anyone here!人都去哪了!人有三急啊,我要猝死了!”铭礼中英文排排队嗷了个遍,四条凳子腿吱吱作响。 “别喊了,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铭礼僵了一下,迷茫地转向四周,“玉?” 玉:“是我。” 铭礼大喜,“你快过来给我松开!疗养院发生了什么,那群保镖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开枪了!?” 玉默了一会,悠闲道:“情况紧急,只能容许你问一个问题。” 铭礼:“快给我松绑!” 玉:“我也被绑着呢,提问结束,你可以闭嘴了。” 铭礼:“!!!!” 绑架他们的人一直站在门外,抽烟聊天,完全没有身为绑匪的紧迫感,明明听到了屋里男女在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也没有要进来打断的意思。 “你也败阵了!?看你刚才那架势能灭一个国啊!” 实际上,在铭礼看不见的周遭并没有他以为的枪战片现场,反而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室。玉也没有想象中人质的狼狈,反而板板正正绑在椅子上,绑架者为了不勒伤玉细腻的小皮肤,还特意在绳结处垫了软皮,为她泡了一杯热可可。 “我只是个孤独的美少女。”玉勉强换了个姿势,啜了一小口,“灭了国你住哪,你个傻X。” “......” 铭礼已经好几年没听到有人敢用这么狂妄的词语来修饰他了,一时间非常的无语,但他顾不上受了屈的个人尊严,问:“仇海呢?” 玉诧异,“你们不是一起来的?” “我早上睡醒他就失踪了,个大男人一把年纪给我玩失踪!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凳子腿又开始晃,大有要散架的趋势。 玉没有被蒙住眼睛,直观感受了铭礼的愤怒,表情难以形容道:“听说你现在是机长了?” 凳子一静,铭礼道:“免费机票我这可弄不到。” “不是,我的私人交友圈里也有几位机长级别的飞行员,你绝对是机长圈里的一股清流。” “那必须的!”铭礼洋洋得意对着墙,咧嘴笑,“光这颜值。” “不是。” 铭礼:“?” 玉转移话题,“仇素去世了,仇海绝对在这间疗养院里。” 铭礼脑子轰地一声,“去...去世了?” 玉无奈:“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仇海什么也没跟他说!乐呵呵一块来了加拿大,结果还是什么都自己闷头去处理。铭礼恨得牙痒痒,竟然自己把绳子挣脱开了。他摘下蒙眼布,快速地环顾四周,环到玉那里。 “......” 玉举了举马克杯,“来一杯?” 铭礼气得皮笑肉不笑,“不劳烦您了!” 铭礼刚准备开门出去,身后没被松绑的玉叫住他,“你确定不需要一个灭国战力?” 铭礼转身微笑,“灭了国你住哪,小傻X。” 玉:“......” 围墙外,捆状物越摞越高,堆成高高的小山,所有能出去的门都卡上了一把厚重的大锁。领头人将一个遥控器交给傅宇。傅宇没在听领头人说的鸟语,他低头看着手中精致小巧,正在倒计时的遥控器。 领头人的最后一句话终于被他听进去了。 倒计时归零那些东西会爆炸,按下遥控器,倒计时就会停止。 -- 第120页 第64章 铭礼走前还是给玉松了绑,但拒绝了玉的盛情邀请,他想赌一把。他走到门边,毫无征兆地打开大门,阳光倾斜而入,他拿手挡了挡。 守在门外的保镖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敢像对待玉那样亮出枪械。玉受过专业训练好歹能打,铭礼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开飞机的普通群众,显然保镖明白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铭礼赤手空拳朝他们大叫着冲了过去。保镖慌了,个个站在原地木头人,让他就这么穿出了重围。铭礼看着没有穷追不舍的保镖,比了个嚣张的胜利手势。 紧接着从屋里出来的玉气急败坏,吼道:“铭礼你个大傻X!拿出你开飞机的脑子看看!再往前跑就跑出去了!” 果然前面是一排栅栏,地上叠着一捆一捆的......铭礼瞳孔一缩,猛来了个急刹车调转方向。 这回保镖开始追。 铭礼跑弧线,保镖跑直线,很快两拨人相交在一起。就算铭礼突击长出三头六臂也打不过这群专业的打手,换了别人早就举双手投降了,但咱们铭机长并不是“别人”。 铭礼撸起衣袖,咬牙切齿,“你们这帮小孩是不是没在江湖听过我的名号!” 他说的中文,保镖显然听不懂,但也能从肢体动作猜出什么意思,一个个收起枪械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玉从后方放倒了几个保镖。其他保镖的注意力转移到后面,铭礼趁其不备对着几个人的脚就是一顿狂踩,玉照着屁股一踹,收拾得干脆利索。 “你应该对准那个部位。”玉用目光示意。 铭礼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个部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又一拨人听到动静围了过来,玉把铭礼往后一推,“上次来和仇素见面的别墅还知道怎么走吗,她就葬在那。” 铭礼一听便知道她什么意思,“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麻辣拌。”玉勾了勾嘴角,“他们不是冲我来,不会对我怎样。倒是你们,处理完家事就给我滚蛋,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玉掏出随身小刀冲上前。 那一捆捆黑色的东西,铭礼在无数部战争电影里见过,那玩意儿的威力绝不是能精准避开到个人的。玉攻击间隙又转头冲他吼了一声,青筋凸起,布满雪白的脖颈。铭礼转身闷头狂跑,不敢再去想太多。 玉长呼了一口气,手中的小刀变成十指长刀,非常不应景地感慨了句:“他逃,他追,你们都插翅难飞。” 保镖:“?” 傅宇已经不知道抽完了多少盒烟,续命般一根接一根,但手里的遥控器进入最后十分钟的倒计时时,他忽然不抽了,盯着减少的数字发愣。 一切准备就绪,无关人员清除,有关人员都站在了他身后。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这样静静看着,不到十分钟,这间疗养院便会在地图上永久消失。 他拿出手机,拇指停在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前,迟迟不摁。 铭礼一路狂奔,耳边时不时传来巨响,淋水的缘故,一点点风划在脸上如刀割。他在室内室外穿梭,一路畅通,病房都是空的,不见其他病人,也不见其他敌人。 有人要炸毁这里,而且目标明确。 经过一个半弧状的花园,铭礼终于看见了一个人。花园整体设计奇特,路是弯的,那人正好站在“圆心”位置,正半蹲仔细擦着一块墓碑。 不断变换的角度让铭礼看清了那人的脸。 “罗城!” 罗城闻声转头,他的整体形象没怎么变,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不像多年不见圣诞节会寄明信片的老友,也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更不像即将要被炸飞的局中人。 罗城:“你好。” 铭礼:“......” 好个粑粑! “有人要炸毁这!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赶紧跑!”铭礼边跑边吼,面露凶光。 从罗城这个角度看他的样子颇为滑稽,居然忍不住笑了。 铭礼:“......” “我知道。” 铭礼跑出了绿化小树围,看见罗城附近的地上躺着几个保镖,他也看不清有没有呼吸幅度,但地上血流成片,应该是经过一场残酷的恶战。 “但肖意在这。”罗城小心擦掉墓碑上的血,黑白照男孩笑得亲切开朗,罗城道:“他在哪,我就在哪。” 全身的机能都在高速运转,肺要被撕裂,铭礼无暇分辨心头产生的情绪,但他知道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他不会停下来安慰或强人所难。罗城也不需要。 “铭礼。”迎着冬日的风,罗城缓缓站起来,对他喊了一串数字。 铭礼疑惑,但时间不等人。罗城目送他跑远,再度靠在墓碑旁,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特别开心。 直到铭礼跑到进入别墅区唯一的那条道上,他才明白那串数字的意义——重型铁门的密码。 厚重的铁门徐徐拉开,里面曾经关着的都是家属放弃治疗的病人,包括那个带他翻进疗养院,处处帮他避开玉的肖意。 此时每扇门大开,每间屋里面都是黑漆漆的,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遗留的病人还在里面,到处充斥着一股未知的恐惧。 远处指甲大小般的光,那是出口的位置。 -- 第121页 铭礼一脚踩入黑暗。 没什么好怕的,他心想,这条路仇海也走过,既然仇海能走过去,他为什么不能。如果不能,他就不配陪伴在仇海身边。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铭礼后颈,他打了个寒颤,强迫自己直视前方的光。他深吸一口气,拔腿就往前跑。 耳边有呼啸声,掺杂着不知名的呜咽,仿佛无数厉鬼般的怨灵追在铭礼身后。铭礼大口大口呼吸,突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铭礼的手快速扶了一下地,直起身继续往前不要命的跑。 仇海...... 他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属于他的光近在咫尺,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哗啦一声,铭礼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上,手腕一阵剧痛,地上的铁链缠住了他的脚。 “靠,仇海,你这个...王八蛋!” 被愤怒支配的铭礼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他踢掉鞋子,猛地挣脱束脚链,像豹子般冲出去。 * 仇海已经在这块墓碑前坐了很久,久到将很久以前的事细细想了完整的一遍。 仇素做饭不过脑子,味道一言难尽,还总担心他儿子中午在学校的伙食问题,她会花一个上午炒几个菜放进保温桶带去学校。 有一次仇海的同学没饭吃,仇海就主动分享了妈妈的饭菜,结果那同学只随口说了句太油了,仇海把他打到相互见家长。同学家长气个半死,仇海的爹当着人家家长和老师的面夸自己儿子好样的。 仇素没有驾照,只能骑电动车。初中那会,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中一定能看到她的身影,风雨无阻。她骑车不太按交通规则走,总企图用她的电动车跟四轮车赛一赛。 有次放学,仇海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家的方向120独有的声音响彻夜空。仇海是跑回去的,原来只是仇素出门晚了。从那以后的一小段时间内,他老爹主动包揽了接送任务。 所以说,人记忆犹新的东西总是坏的恨的,对那些美好总是轻而易举地忘记。 他其实有过正常人的人生,父母的关爱,温暖的童年,只是被他下意识忘了,只记下了筛选后的恶。 仇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肩膀轻微抽搐,眼尾泛红,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候。 如果有人能拉他一把就好了,哪怕从此万劫不复,他也想贪图这一瞬的温暖。 “仇海——!” 声音如回音般传来,仇海湿润的睫毛颤了颤,慢慢转过身。黑暗中,铭礼气喘吁吁向他跑来,满头大汗,狼狈不堪,衣服脏脏的,脚下竟然没有穿鞋。 “铭礼......” 仇海彻底僵住了,目光不解,似是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这是曾几何时他幻想无数次却被无数次打消的情景。 “仇海!” 铭礼直接冲过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扬起拳头。仇海下意识闭眼皱眉,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他睁开眼睛,就见铭礼哭得稀里哗啦。 “你给我等着!” 铭礼胡乱抹掉眼泪,大吼着从他身上起来,此时的他就像个中老年芭比娃娃。他走到仇素的墓碑前双膝跪地,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磕了一额头的渣。 “上次见面有些不愉快,对不住了,妈!”铭礼语速极快,坚定狂吼道:“以后仇海就交给我了,您放心,有我一粒米就有他一顿饭,我吃不饱穿不暖也要让他吃饱穿暖。我绝不让他受一点点委屈!关心他,照顾他,爱他一辈子!” 仇海有点想笑,上前拍了拍铭礼的肩,被铭礼侧头吼回去,“还没说完呢别耽误时间!” “......” 说好的关心照顾爱呢? 全靠吼? 第65章 时间紧迫,铭礼简单跟仇海说了现状。后者愣了,愣了的下场就是行动更慢了,直接站在原地不动了。 “祖宗!出去,我出去给你慢慢说,生死攸关,分秒必争!”铭礼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搬了几个杂物到墙根,一脚踩上去回身朝仇海伸出手。 铭礼平时在驾驶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唯一的摧残也只是高空紫外线,一双手又白又嫩。但现在,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布满皮肉翻卷的伤口,冻得红红的,骨节突出,皮肤狰狞地伸向仇海。 “把手给我!” 仇海回过神,刚往前走了一小步,定住了。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怔怔回过头。 凛冬之下,墓碑立在别墅前,像一块禁地的地界限。照片上的仇素面容安详,嘴边含笑,目光清明,一如那个将电动车当四轮车骑,称霸马路送他去上学,塑造未来的妈妈。 “仇海!要来不及了!”铭礼焦急大吼。 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时刻,仇海却突然特别开心,像是有一股极大的浮力把他的心脏抬上暗藏汹涌的水面。 从此往后,他得以在阳光下畅快地呼吸。 他狠狠抓住铭礼的手。铭礼的手一麻,同时使出吃奶的劲咬牙用力一拉。 两个身全健壮的男人合力□□出去很容易,但铭礼却没有很乐观,他已经做好了要与墙外的看守硬碰硬的准备了。 介于他的干架经验非常匮乏,又没学过中华武术,只能借助为数不多的电影场景来滥竽充数。 -- 第122页 仇海稳稳落地,拍拍土站起来,就见铭礼用了一个武侠小说里十个龙傲天十个都会用的出场姿势着陆。 介于这个姿势只能存在于小说电影里,无法用科学行动来实现,铭礼果断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我靠,电影都是骗人的!快跑!”铭礼如坐针毡般跳起来,拉起仇海的胳膊就要跑。 仇海任由他拉,跑出去几十米铭礼才反应过来。 保镖?打手?看护?人呢??? 仇海无奈,假装认真道:“他们一定是打算用嘴炸,企图用唾沫星子淹死咱们。”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铭礼气结,“我可是亲眼看见那一捆捆的东西摞在围墙跟,有那么高!” 他抡起两条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圆。 “那,那...么高的一捆捆东西在哪呢?”仇海望着一望无际干干净净的墙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原生态,连脚印都没有。 五分钟前。 倒计时进入最后五分钟,数字就会变成红色。所有“无关人员”都撤了出来,井井有序地排成几排听候命令,观赏即将要爆发的巨大“烟花”。 傅宇眼中映着不断变化的猩红,刀锋般的脸上不辨喜怒,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杀的气氛中突然响起欢快的浓浓冰碴子味的手机铃声。在场除傅宇外,其余人并不了解这种特殊的文化,但从旋律来听,应该是一首圣诞节才会播放的歌曲。 傅宇瞳孔一缩,面色凝重盯着手机屏幕。 不远处摞成山的危险物品,专业有素的打手保镖,欢快的手机铃声,三者构成了一幅十分诡异的画面。 傅宇有两个手机,工作私下各一个。绝大部分人拥有的都是他工作的电话号码,他的私人号码只有父母妹妹,以及那个人知道。 就连这个铃声都是那个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设置的。 音乐一直响,大有傅宇不接就要一直响下去的趋势。所有人的视线从疗养院抽离,黏在傅宇身上。 他摁下接听,放在耳边不说话。 电话里传来比铃声还欢快的声音:“傅老板,你戴我的耳钉要戴到什么时候呀,我可要收费了。” 由于现场太过安静,导致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听到了那人玩味撒娇的声音,像薄荷蜂蜜糖,浓稠又清爽。 傅宇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向雷厉风行的男人在这一刻竟成了哑巴。 “我可不管,你现在就来还给我。”那声音顿了一会,一改吊儿郎当,沉声道:“收手吧,傅宇。” 天空风云变幻,冬日的一缕阳光斜斜照在疗养院里的一棵松树上。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倒计时定格在了某个临界的平衡点,被仍在雪堆里。 * “在,在......”铭礼整个人呆住了,围着那一小块墙根转了好几圈,什么痕迹都没发现,好像他们就是闯入这里的第一批人。 在仇海看来,这样的铭礼像极了一只寻找自己撒过尿领地未果的法斗。 “意外不会来了。”仇海看向天边,意味不明地轻轻笑道:“他已经释怀了。” 铭礼睫毛微颤,几度张口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铭礼同志,你呢?”仇海猝不及防转移话题,歪头看他,不怀好意道:“你大老远跑来救我,就没有话想对我说?” 铭礼一直压制的怒火瞬间烧上头。 救人的没提条件,被救的先得寸进尺了! 铭礼:“你想我说什么,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说你对危险处境毫无察觉,脑子有病?” “不是。”仇海一改往常的调侃反驳,认真摇头,道:“是你的回答,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正式的回答。”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白雪发出“咯吱”一声。仇海在这荒无人烟的雪松间单膝下跪,直视铭礼,伸出左手,“你愿意嫁给我吗。” 铭礼被这句话砸的一脸懵逼。他们做遍了任何一对情侣都会做的事,唯独这件。 换做上学那会,甚至因工作刚开始互相接触那会,铭礼一定激动得痛哭流涕,挂在仇海脖子上说我愿意。 但现在,他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纠缠了十余年,彼此之间都太熟悉了。 老夫老妻搞什么初恋新婚之夜! 铭礼看着空空如何的手掌,怒极反笑,“仇海同志,你这婚求的也太没诚意了。” “我本身诚意十足,只是铭机长什么也不缺,看不上我这点心意。铭机长制服一穿,墨镜一戴,开上飞机,揽上美女...帅哥。”仇海的眉头委屈一皱,“不像我,爹不疼娘不爱。喜欢人家,人家不回应也就算了,还总躲着我,让我孤苦伶仃,饱受感情折磨好几年。” “我什么时候不回应,总躲着你!”铭礼炸毛。 仇海静静看着他,“你答应了我妈要照顾我一辈子,你就是我的童养媳,我赖定你了。” “......” 铭礼的衣服皱皱巴巴,长这么大没有这么糟蹋过。反观半跪着的仇海,依旧是一身可以走时装秀的行头。 特立独行拒绝冬眠的小松鼠躲在树后,歪出脑袋,一双黑珍珠般的圆眼睛好奇望着一站一跪的两只生物。 松柏、蓝天、细雪还有懵懂的小动物共同见证了这场仪式的诞生。他们不需要证婚人,也不需要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 -- 第123页 铭礼俯下身,一手握住仇海的手,一手捧起他的脸。 一个吻,足以。 * 瑞士,因特拉肯。 悠扬的小提琴令每一位路人短暂驻足聆听,他们有的赞叹,有的鼓掌,却没有人上前打断这旋律。 拉琴的男人其实指法并不标准,姿势放到音乐学院的老师面前绝对要被□□,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发挥高超的琴技。 他面向湖泊,不知道拉了几首曲子,在某首曲子的中间段突然停了下来,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转过身。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男模般的男人。 傅宇凌厉的五官总是让第一眼见他的人感觉难以相处,刀锋的线条,薄薄的嘴唇,说好听是冷若冰山,说不好听就是薄情寡义。 周末偏偏就喜欢他这个样子,傅宇不这样就不是傅宇了。 “宝贝儿,想听什么?”周末重新架起小提琴。 傅宇走上前,他的风衣长到小腿,全部敞开,走路自带气场。他来到周末身边,不分青红皂白抢过周末价值百万的小提琴,甩手扔进了湖里。 爱琴之人能气得死而复生,爱钱之人心能疼得分分钟碎裂,唯独周末嘴边带笑,毫不在意地看着沉浮的湖水。 “看来宝贝儿不是来听曲儿的。” 傅宇不说话,步步紧逼将他逼退到湖边,沉声道:“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周末盯着傅宇闪着微光的耳钉,故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是来还东西,你不说我都忘了。” 他们倚靠着栏杆,距离挨的极近,呼吸清晰可探。忽然周末侧开头,双手触碰到傅宇的耳朵,耳堵轻轻一拔,耳钉落入他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傅宇一把夺过来,不在乎扎进掌心的耳针。他和扔琴一样将这枚周末洗澡睡觉都不摘,几乎融入骨子里的耳钉扔进了浩瀚的湖里。紧接着傅宇猛地揪起周末衣领,霸道地撕咬上他的嘴唇。 亲吻间,只听周末淡淡一声叹息,含着唇角的血迎了上去。 * 铭礼和仇海回国后,公司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仇海辞职了,辞的特别突然。 他如往常一样来到郝准办公室,如往常一样将辞职报告递交给上级,像递交一份普通的换班申请,然后郝准的茶水就喷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要赔公司多少违约金!?”郝准唾沫星子齐头并进,茶杯抖出了一首激昂的交响乐。 “知道。”仇海笑道:“幸亏找到了金主。” 郝准:“……” 仇海看了眼表,“手续一个月之内应该能办完吧,我不着急,我现在比较急,金主正在等我。”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走出飞行部办公室。合上门的那一刻,他发自内心,由衷地舒了口气,感觉这一辈子没有这么轻松过。 据和仇海飞完最后一班的副驾说,仇机长在执行航班任务时与平时并无两样。天知道下了班就去办公室交了辞职报告,整的两个副驾一时间成了飞行部的稀有物种。 铭礼从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他今天休息,但穿了制服,从头发丝到皮鞋精致完美,仿佛他才是那个执行航班任务的人。 路人、大楼上办公室的人的目光都盯在铭礼的车和脸上。铭礼摘下墨镜,整了整手里的玫瑰花,大大方方让他们看。 不一会,仇海拉着箱子推门出来。 长阶之下,铭礼笑得无比灿烂,火红的玫瑰映着他英俊的脸。仇海看着他,慢慢走下台阶,在无数人各色的目光中接过玫瑰花。 这个场景后来被誉为G航开航以来“十大经典画面”之一。每一位员工的手机里都有从各个角度拍的照片。无数八卦小道消息蝉联公司头条两年之久,甚至连别的公司的同行都有所耳闻,整个民航圈为之震荡。 对于两位当事人来说,却是平淡的过头。 他们如往常一样,超市采购,回家做饭。吃完饭一个检查证件为明天的飞行做准备,一个摆弄自己的单反,忙完以后洗了一大盆水果,两人依偎在阳台上边吃边看星星。 “我准备去趟敦煌。”仇海道:“《国家地理》的主编前阵子跟我联系,希望能和我合作。” “仇艺术家一出道就和这么高级的杂志合作,前途无量啊,求包养。”铭礼亲昵地揽上仇海的腰,像只猫一样蹭进他的肩窝。 仇海这些年的机长不是白当的,他的交友圈不仅仅在民航界,人脉非常广,只是他平时低调,也正因为低调,他的人际关系非常经得起考验。 “什么时候去。”铭礼咽下仇海投喂的葡萄,“我申请航班和你一起。” “这就开始查岗了?”仇海开玩笑道。 “必须的,我现在可是危机感重重,生怕你才华出众被哪个有权有势的相中,不要我了。”铭礼咬着下嘴唇,说得情真意切。 仇海笑出了声,“有几个比铭机长有权有势?不过我倒不担心铭机长不要我。” 铭礼正八经坐直,认真问道:“为什么?” 仇海凑近他,慵懒玩味道:“有几个比我才华出众?” “不要你那张帅脸!” 两人扭打在一起,水果翻了一地。几颗小番茄被仇海压在身下,开出一朵朵娇嫩多汁的花,果香味在阳台弥漫开来。 -- 第124页 仇海轻轻拽着铭礼的衣领,铭礼顺从地俯下身。仇海道:“不知道坐铭机长的飞机,能不能便宜点,自由职业者可伤不起。” “那可不行,国有国法,机有机规。”铭礼坐起来。 没人去在乎一地的狼藉,他们的眼中只有天上清晰可见的星空。铭礼靠在仇海肩头,仰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笑道:“家属免票。” 万家灯火,星星满天。 这一小方天地承载着的,是厚厚的期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无论生活对你怎样,都要坚信有一个人会带着光照亮你的身旁。 (全文完) 2021.04.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