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 迟到 还有五分钟,眼看着就要迟到,许冬拉起闫悦的手,“快,这边”往教室奔去,少年单薄的背影带着洗衣粉的香气就这样飘进来,把闫悦原本死气沉沉的心搅得飘飘忽忽。他的手心带着春季晨间露水的凉意,而她的手汗已经暴露了闫悦的内心。 后来,闫悦每天上学都坚持走这条小路,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在这里看到什么:废弃的沙坑和未修葺的树丛陪伴着从教学楼上扔下的易拉罐和零食袋。还有呢?闫悦到毕业也不懂,他怎么想到这条路的,就像她从来都不懂他眼中的世界。 终于在最后一分钟赶到了教室,许冬没有一丝犹豫地松开闫悦的手,闫悦大口喘着气,“谢”字刚滑到嘴边,男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红色木门口。 当闫悦在第一考场的所有人注视下走到第一排的第一张桌子坐下时,她的脸很红、心跳很快、握笔的手心潮热,她一边写名字和学号,一边想自己该锻炼身体了,不然毕业会考体育一定拖后腿。这是第几次了,闫悦就坐在一号的位置上,奋笔疾书,看不见身后的人,假装也没人看得到自己。 只有交卷后,她才会觉得有点孤独,四周都是同学议论考题的声音,但没有人会找她对答案,她只好静静地坐在考位上,喝点保温杯里的热水,再翻一翻笔盒里的涂卡笔芯。不敢回头,她知道他就坐在自己后面第叁排的位置上,她每一次都知道,但就像闫悦从不主动和其他人说话一样,许冬怎么会和她说话呢? 今天太不一般,闹钟坏了又没赶上公交才差点迟到,当闫悦算好时间笃定地认为迟到已成定局的时候,反而一点儿都不着急了,因为老师不会责怪她,她也厌倦了当第一名。于是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从车站走到校门口。当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名字的时候,闫悦吓了一跳,因为她没有存储过许冬叫自己名字的记忆,为什么她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回头看到眼前的人时,脑袋一片空白,闫悦怔怔地立在春日不冷不热的空气里。 那声“闫悦”在她写完作文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好像已经在脑袋里重复了八百次。闫悦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完了,这下再也没有理由忽视它,于是她趴在课桌上用涂卡笔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许冬的名字,这是她头一回考试答完卷不检查。他的名字是多么简单的笔画,闫悦惊喜地发现自己最爱的季节也是冬,是个巧合吧,想着想着也就开心了起来。 终于考完最后一科,闫悦飞快得拾起笔袋,再将草稿纸仔细迭好,做了一次深呼吸,她转身,径直走到第叁排,“许冬。”男生抬起头,手里握着校服外套,听见眼前的女孩接着说“今天,谢谢你。”他冲她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她精神高度紧张,听不见楼道里的喧嚣嬉闹、听不见周围同学口中的BCAB、听不见有人从窗外喊她名字,她可能就看不到那个笑了,那笑容很淡,像叁月山涧清冽的溪流,可为什么流到她心里就变成了惊涛骇浪。 许冬问:“最后一道填空选什么?” 闫悦在心里“啊?”了一下,然后说:“C。” 她没注意自己说话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好几个同学,听到后,有人“yes!”、有人“啊!”、有人拿来笔和草稿纸问她“闫悦你看我算的步骤哪里不对啊”,闫悦拿笔演算了起来。等回过神,许冬早不见了。 还没走到校门口闫悦就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汪婷婷,优雅修长的天鹅颈,快要扎到头顶的马尾辫,一双雪白又笔直的腿在橘色格裙里晃来晃去,咖啡色的皮鞋在哪都能跳起舞来。闫悦低头看了看自己肥大的校服裤和那双几乎人人都有的回力帆布鞋,一如既往的普通。 “今天的数学题好难啊。”汪婷婷见到闫悦就开始抱怨起来,“怎么这么多叁角函数的题,压轴题我连第二问都没做出来,呜呜呜……对了,数列那道题Tn是多少?”汪婷婷絮絮叨叨说着,一点没发现身边的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闫悦还在和灰蓝色校服裤较劲,这颜色除了耐脏没有任何优点!这布料走起路来时两条裤腿摩擦会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真刺耳!许冬为什么连校服也穿得那么好看? “悦悦,悦悦!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汪婷婷忍不住抱怨起来。 闫悦这才回过神,但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婷婷,你陪我去买个新发卡好不好?” 听到这话,汪婷婷瞬间将考试的阴影全都抛到脑后,“我给你说,麦当劳旁边刚开了一家饰品店,一直想拉你去逛来着,走。” “悦悦,你看这个怎么样?”汪婷婷拿起一个樱桃发夹递给闫悦,细闪的水钻围绕殷红的宝石,闫悦怎会不知,那部她和婷婷痴迷了整个暑假的偶像剧,还有里面代表cherish的樱桃发夹。 “试试嘛。”汪婷婷在一旁催促着。 闫悦来到镜子前,用手把厚重的刘海往旁一拢,再用发夹将其别在左耳前缘的发际线处,露出光洁的额头。镜子里的人,没有汪婷婷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双丹凤眼却与小脸小鼻子小嘴刚刚好相称,这股不坚定的自信在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脸瞬间烟消云散。只见汪婷婷将马尾辫卸下,捣鼓起手里的橙色发带,却偏偏系不好。店员姐姐见状,主动接过发带帮汪婷婷系上一个蝴蝶结,又仔细地梳理鬓前的碎发。 “好看吗?”汪婷婷问。 闫悦呆呆地点头,像个机器人。她这副模样把汪婷婷和店员姐姐都逗笑了。不能怪她,因为她看到许冬伴随着自动门的“欢迎光临”声走了过来。闫悦还来不及思考肢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一把将头上的发夹扯下,连带着几根头发的痛,攥紧手里。闫悦在心里骂自己鸵鸟,刘海再厚也遮不住她整个人啊,于是她向货架后挪了挪,让自己埋入阴影里。 还是汪婷婷先说话:“许冬,你来买礼物的吗?” 闫悦知道躲不掉了,都怪这俩人太耀眼。 “Hi”对方先打招呼。 那句“Hi”本来是自己的台词啊。这下该说什么?闫悦硬着头皮说“Hi”。 好像听见对方轻笑了一下,当闫悦抬起头想捕捉这声笑的时候,许冬已经和汪婷婷聊了起来。 “许冬,我戴着个好看吗?” “好看。” “真有那么好看?怪不得刚刚悦悦都看呆了。” 听到自己名字,闫悦下意识地看向许冬,想知道从别人那里听到她的名字时候,他是什么反应。许冬承受着不远处的炽热目光笑的更明显了,他知道闫悦在看他,却毫不避讳地看回去,四目相对的瞬间,闫悦感觉头顶有千百只从山谷深处飞出的蝴蝶,它们夹持着她的心,统统不见了。 -- 天才少年 最后,闫悦还是没有买那个樱桃发夹,因它太显眼了,衬得自己原本就不完美的脸庞更加失色。以前,汪婷婷还总会一边给她展示手里的或者头上的发饰一边问她,怎么不戴,现在她都懒得问了,因为即使买回家,汪婷婷也从没见闫悦戴过。这也难怪,因为闫悦只在考试的时候用来别刘海,而汪婷婷从没考进过第一考场。 回到家后,闫悦将自己扔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那么小心翼翼一直保管着的心情,怎么突然就像打翻了的烧瓶,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化学反应,只知道肯定不是书本里写的标准实验结果了。 闫悦和许冬做了6年的小学同班同学,一起升了初中,不同班,初中毕业考的之后,闫悦得知许冬要去市里那所升学率第一的庆大附中后哭了好久,不是因为成绩不够,而是她不能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单是几万块的借读费就得给这个家增添多少负担,还不算学费、住宿费,在工厂上班的爸妈从没有为她计划过这些,她也无法开口。让她难过的不仅仅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许冬了,而是横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他多么优秀,闫悦第一次体会到了现实的残忍。 日子就这样平凡地过着,当闫悦觉得自己越来越少想起许冬了的时候,他突然间出现了。高二的第二学期,许冬作为转校生来到了捷宇一中。闫悦永远记得他穿着灰白色的羽绒服从叁楼走廊经过的样子,胳膊夹着一摞课本,身边不断有老同学和他打招呼,他都礼貌地回应着。经过闫悦的时候,他却第一次开了口:“好久不见。” 许冬看向闫悦的眼神强势又直接,闫悦不得已与之对视。他的眼睛不大,却可以发出那么耀眼的亮光,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闫悦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连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千头万绪来不及梳理,只能挤出一句:“好久不见。” 要是说过往的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捷宇区有谁不认识许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奥数竞赛、口语比赛、诗词大会,那时的许冬拿奖简直和吃饭一样容易,“天才少年”的名声就这么响彻整个捷宇区。彼时的闫悦还寂寂无名,顶多是被老师夸“听话的乖孩子”。只怪他的光芒太耀眼,闫悦觉得自己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 六年同班的唯一交集是二年级排座位的时候两人成了同桌,坐了不到一个月,班主任就将许冬调走了。后来,闫悦才知道许冬新同桌的妈妈是学校教导主任,是她要求调座位的。 短暂的时间里,两人只说过一句话,还是许冬说的,因为有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要求每人用“梦乡”造句并且举手回答,当时许冬第一个说了以后陆续好多同学都举手回答了,其实闫悦早就在心里组织好句子了,只是不敢举手。 这时,许冬问她:“你怎么不说?” 闫悦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许冬的,只记得最后老师表扬了回答问题的同学,没有再给剩下的人机会。 升了初中,闫悦原本不上不下的成绩突然开窍了,如同从前一样,她只是个听话的学生,乖乖地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任务,却一跃成为了年级里的尖子生。当学校组织活动请闫悦分享自己的学习心得时,她足足准备了一整个晚上发言稿,到了第二天也只说了五分钟,中心也只有一个——认真。认真听讲,认真完成作业,认真对待考试,除此之外,闫悦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去发言。 分享会那天是许冬先讲的,那时闫悦在旁候场,只是看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听着他自信笃定的声音,闫悦感觉自己好像是一片掀不起波澜的池塘,拼命想要亲吻蔚蓝浩瀚的天空,无奈地只能将它映在眼里。 而现在,许冬就在自己眼前。 闫悦看着眼前比想象中挺拔的少年,僵硬地回应:“好久不见。”其实她还想问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偏偏在她已经快要抹掉过去的自己的时候出现。 楼道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其中一些女生是来看许冬的,而大多数人是来看戏的,他们想看看当初的天才少年和现如今的第一名会有怎样的冲撞。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人群不情愿似的散开,闫悦看着许冬走进了“高二3班”。 又是一堂数学课,自从上了高中,闫悦变得没那么认真了。因为参加了数学竞赛,通常她会一边做竞赛习题,一边在老师讲完一道题的时候抬头看一眼黑板上的板书,这时老师也会看向她,看她快速扫过解题步骤,点了点头后,老师才放心地往下讲。这已然形成了一种默契,这位年轻的教师格外信任自己的爱徒。 但今天上课,闫悦有一点反常,自从见了许冬,过往的回忆全都清晰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放映,虽然当了九年同学,但是俩人的交集本就少得可怜。当这部回忆录播放到第九遍的时候,闫悦听到了老师点名,叫她上去解题。站在黑板前的时候,闫悦想起当初分享会那五分钟,当时的许冬有听她讲吗?有看着她吗?她多想他能看见啊。 闫悦写完了板书,还特意没有将步骤简化。老师露出了肯定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上课别开小差。”只见闫悦的脸瞬间红了,头低的不能再低。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爱徒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内向。 许冬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觉得很轻松,因为台下的同学目光都很友善,甚至于还有一些仰慕,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许冬始终不愿承认,生活和学习上的巨大变化让他吃不消,回到这里,仿佛一切从来没变,他又可以当自带光环的那个天才少年了。如果没有那场考试的话,许冬可能会永远这样骄傲。 高二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是许冬来一中后的第一次大考。许冬这辈子第一次坐在最后一个考场,因为考号是一贯按照上次考试排名来的,所以他这个转校生只能排在末位。最后一个考场的气氛向来是轻松的,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在乎所谓的考试。可能是太过轻松了,弥漫在考场里的大声喧哗和爽朗笑声,让许冬的心变得不那么平静。他怎么会不在乎,从前那个“天才少年”回来了,所有人都在看着。 铃声响起,考试开始。考场上的许冬精神高度集中,每一科都检查了叁遍,英语作文打了四次草稿,才誊写上试卷。一直以来,他都如此严谨地对待每一次考试,所以才能十拿九稳。但这一次,他输了。输给了他想象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对手。 叁天后,考试排名张贴在信息栏,闫悦又是从同学的议论中得知了“又是第一”的消息。她其实很少去看排名,但这一次,她要去看看。闫悦一边往教室外面走去,一边止不住地想:不可能的吧,我肯定考不过许冬的啊。 越来越接近榜单了,闫悦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终于到了,闫悦一行行看过去,其实一眼就够了,因为许冬的名字就在自己下面,第二名。闫悦又一科一科看过去。语文,许冬一直以来的强项,比她高了12分;数学,闫悦是满分,许冬差了8分;英语,两人都是满分;理综,闫悦280,许冬265。许冬他不擅长理科么?闫悦回到班里的时候没来由地很生气,为了许冬不甘心,也为了自己不甘心,那是她一直仰望的少年啊。 高二3班,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都在和许冬搭讪,“好厉害啊!”“不愧是许冬!”……再厉害,不过是个第二名……闫悦,才是第一名。 -- VIργzщ.cōм 新房客 闫悦听着mp3等公交车,春天的清晨真温柔啊,五月天的新歌太符合自己的心情,她忍不住哼出了声。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闫悦侧过脸,又愣住了,结结巴巴地打招呼:“许冬,你,你怎么在这儿?”依然是那件校服,依然是那种洗衣服的味道,左边的少年笑起来好像给这春天点了一把火,那么热烈,闫悦想,我完了。 “等公交,不然嘞?”许冬反问。 “你……住这附近?”闫悦问。其实她还想问许冬,你怎么会坐公交车? “同学,我都搬来半年了诶,就住你们小区2号楼。” “啊?”闫悦彻底傻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怎么知道,可能学霸眼里只有学习吧。”许冬好似无奈的说。“车来了,走吧。”说罢揽过闫悦的右肩,让她先上了车。 早高峰的公交车可以说是对体能和涵养的双重磨练,闫悦和许冬这样的高叁生必然不能幸免。闫悦勉强有了一处椅背可以支持身体,许冬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能抓住扶手的杆,这条学校前的马路已然水泄不通,各种大车小车,还有不知道从哪里蹿出的电动车。 又是一个急刹车,闫悦觉得自己胳膊好麻,身体被旁边的人挤得越发偏离重心,真要命,体力不好也就算了,小脑也不行,难怪体育这么差。就在闫悦觉得自己快要把不住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拉了回来,是洗衣粉的味道。许冬就这么将闫悦圈在臂弯里。 闫悦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有多红,她只是发现,原来许冬比她高这么多,原来男孩子的胳膊这么有力量。 公交车终于挪到了校门口的车站,闫悦忍不住大呼一口气,又止不住心头冒出来的失落。都是因为许冬,她的情绪再也不属于自己了。就像闫悦不善于应付外界事物的变化一样,她现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被许冬操控着的心情变化。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因为喜欢他。 闫悦从没和谁提起过,但她一直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喜欢许冬。一开始,可能和别人一样对天才少年的崇拜,慢慢的,这心情发酵成了迷恋。 闫悦也从未奢望过许冬能够了解自己的心意,但也不是没有想过靠近,时长会想,如果自己能够更出色一点,许冬是不是会注意到她。当闫悦能够站在许冬旁边领奖的时候,她看着身边的男生目不斜视的样子,才醒悟这想法多么不靠谱,因为像他那么耀眼的人永远不会在意身后的人是谁啊。 就快要走到叁班门口的时候,闫悦终于忍不住说:“许冬,今天在公交车上,谢谢你!” “每次都只是说谢谢,拿出点诚意诶,学霸。” “啊?”闫悦觉得自己张着嘴啊的时候一定丑死了。 “放学后教我数学考试的压轴题吧。”许冬说完没给对方回答的时间,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 早读的时候闫悦盯着高考必备古文发呆,压轴题有什么好教的?考试卷老师早就讲过了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捱的晚自习终于结束了,期间闫悦还被数学老师点名给大家讲了一遍上次考试的压轴题,闫悦简直哭笑不得。教室里逐渐吵闹起来,闫悦收拾书包的速度明显变慢了,她有点害怕见到许冬。 闫悦还在磨蹭着,直到耳边响起低沉的男声:“收拾好了没有?”闫悦手一抖,把笔帽甩到了地上。“对不起,我马上,马上就好。”闫悦刚准备弯下腰去捡笔帽,手就被许冬拉了过去。许冬就这么握着闫悦的手,再把她的手摊开,将黑色的中性笔帽放在掌心,再将她的手合拢。“别着急。”低沉的男声有它自己特殊的磁场,令闫悦觉得有一些晕眩。んǎIτǎňGsんúщú.νIρ 这时另一个声音扰乱了原本固有的磁场,传到闫悦耳朵里,前座的韩艺岑抓住闫悦的胳膊,略带迫切地说:“悦悦,我好饿,一起去吃关东煮好不好?” 闫悦看向韩艺岑,她的眼睛里有团种分辨不清的火光,因为不擅长撒谎,却又不想让人家失望,只好说:“对不起,我今天有事,明天一起去可以吗?” 闫悦就这么和许冬一起走着,她想问去哪里,但她又不想问。因为这时光实在太梦幻,月亮又太亮,闫悦不想让它蒙上任何瑕疵。就这么一起走到了公车站,一起上了车,一起到了小区门口。 许冬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他终于开口了:“去我住的地方吧。” 闫悦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然后她听见自己说“好”。 闫悦拿出手机迅速给家里拨了通电话:“妈,我去婷婷家写作业了,嗯,不回去吃饭了。”闫悦家里的氛围一向宽松,因为对她过于放心了,父母对闫悦在学校的事情几乎从不过问,唯一参与的只有家长会。只有汪婷婷这个闫悦从小的好朋友他们是知道的,用来当借口再合适不过。 闫悦其实想问许冬,贸然地去他家里是否唐突,他是否提前和父母说过了呢。但她还是一个字也问不出口,闫悦一向不善于表露自己的心思,更何况是在许冬面前。 许冬家住2号楼,闫悦家是7号楼,说是小区,其实是闫悦父母工作的工厂里的家属院。这楼也已有些年头,楼梯间里,闫悦跟着许冬一级级往上爬的时候能闻得到弥漫在空气里的苔藓味道。闫悦此刻的心就像融化在口中的跳跳糖,无法控制它的频率。 许冬家的门和闫悦家的门,除了从木质纹理间长出的年轮以及多年被打磨光洁的把手之外,全都一模一样。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像风吹过池塘边的芦荻,混合着春天若有若无的甜味,瘙得人心痒痒。 “请进。” -- VIργzщ.cōм 许冬的家 屋里没开灯,闫悦站在门口开始犹豫了。眼前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一半的身影还映在走廊里3瓦的灯光下,直接按了家里的开关,说道:“我一个人住这里。” 闫悦的身影被客厅里的白炽灯照的那么小那么小,她本来就很瘦,此刻就像是要被灯光吃掉一样。 闫悦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知道,许冬家里很有钱。他每一年过生日都会请班里的同学去家里玩,虽然闫悦从来没有收到过邀请,但是每一次汪婷婷回来都会声情并茂地跟她讲一遍,许冬家有叁层,他的卧室比她家还要大,他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柜,有数不清的遥控赛车,各个国家的巧克力,去他家零食可以吃到饱。后来的闫悦借助偶像剧才能想象出许冬的家是什么样子。 闫悦记得有一年去南郊参加作文比赛,结束后,许冬的妈妈开车来接他,因为顺路捎她到学校门口,那是她第一次坐私家车。很久之后,闫悦才在电视广告里得知了那车的牌子——梅赛德斯-奔驰。 许冬的家怎么会是这样。 进屋后,闫悦看着这间与自己家户型差不多的八十平米的屋子,难过起来。“叔叔阿姨他们不和你住一起吗?”闫悦问。 “一年前,家里的公司被查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爸妈躲债去了外地,只留我一人在东市。”闫悦感觉许冬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不自然,就像是说过很多遍了一样。这么一想,她似乎更难过了。 闫悦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从小过着普通的生活,有着普通的长相,早就习惯了当一个普通人的感觉。可许冬他不一样,他生得好看,是大家眼里的“天才少年”,过着闫悦无法想象的生活,拥有多么耀眼的人生。闫悦不愿去想,现在许冬的生活竟还不如自己,至少她能有父母在身边。而他是一个人。 许冬,你知道吗,因为你,我才有走向光明的热望。闫悦多想告诉他,你不会寂寞。んǎIτǎňGsんúщú.νIρ 在沙发上坐下,闫悦才开始有点不自在,她还从来没有和男生单独在一起过这么长时间,原来这间屋子比闫悦以为的还要小,她觉得有点热。 “抱歉,平时没有人来,没有多余的拖鞋。”许冬一边说着一边拿来几袋薯片递给闫悦,“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谢谢,开始讲题吧?”闫悦一直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任务。 许冬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吃吧,边吃边讲。” 闫悦这才撕开包装,她晚自习前的加餐时间因为一直想着许冬的事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有点扛不住了。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手上也没耽误,闫悦麻利的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和习题册,就是没翻到笔袋,一定是书包里东西太多被压在最底下了。许冬递给她一支中性笔,“用这个吧。”闫悦不再客气,接了过来。 “这道压轴题的第一问就是找f(x)单调性和最值,当a=0时,f(x)=(2+x)ln(x+1)-2x……” 女孩清亮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从耳边传来,在这间屋子里,第一次有人和自己讲话。 讲完题后还不到八点,许冬提议两人一起自习,闫悦同意了。但今天的作业她早就做完了,于是开始往后写习题册。许冬看她头也不抬的专注模样,心里没来由很烦躁。这个女生,不是喜欢自己吗?距离这么近,她却没有任何其他念头。许冬偏不信:“闫悦,做我女朋友。” 女孩愣了两秒钟,才抬起头看坐在右边的人,屋子里的空气停住了脚步,不敢用力呼吸,生怕冒犯这安静的夜晚。星星这时也躲了起来,好像有一只青蛙跳进了那片池塘。 “为什么?”还没等闫悦问出口,声音便被熄灭了,薄如蝉翼的吻落下来。闫悦不谙情与欲,只觉得少年的唇那么冰凉,怎能裹住那炽热的舌。少年越吻越深,溅起了水声搅乱了闫悦的灵魂,那灵魂漂浮在空中不知什么表情。闫悦觉得这样不对,错的人一定是自己,因为她不完全了解许冬心里的苦,却享用着他这一刻的甜。许冬觉得远远不够,口唇之间点点温存暖不了这间屋子,更暖不了他的心。 许冬搂着闫悦的腰,校服的布料摩擦出的调子热烈而急促,充满了狂想。一双无力的腿一步一步地沉滞下去,直至倒卧在沙发里。许冬揉着闫悦的腰,那力气似乎要将它揉断,一双冰冷的手覆在闫悦纯棉布料的内衣上时,闫悦不由得颤了一下,对方也感觉到了,于是将快要掀起的布料整理妥帖。嘴唇也离开了那汪热液,许冬将头埋在闫悦的脖颈间,拼命地吮吸其间的糖分,压着嗓音说:“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这会儿许冬只靠两条腿支撑着将整个身体压在闫悦身上,闫悦才发觉自己拼命追赶了近十年的男孩俨然已成长为男人,那样宽阔的胸膛以及连呼吸都能带走的手掌,全部融进这具燃烧着的身体。好像察觉了女生的分神,许冬嘴上稍用力便使对方吃痛地叫出声。听到后变成了讨好般的又吻又舔。闫悦从小很怕痒,这一下真要到极限了。害怕发出声音的她躲着许冬的温柔挟持,把头偏向一侧。 许冬觉得她拼命忍着的样子有点可爱,便不再逗弄她那里。双手撑起了整个上半身,语气软软地说:“好不好?”闫悦这才反应过来,是问她之前的事。 明明刚才那么强硬,现在又摆出这副样子,闫悦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切,那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你没有拒绝就是答应了。” 许冬竟是个无赖? 回家的路只有两百米,闫悦硬是把它变成了一千步,每一步都在拾心里飘散着的落英,再把它们宝贝起来。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理不清和许冬的关系,这样子还是不对,后悔没跟他说点什么,而自己竟然连许冬的手机号码都没有,他离自己那么近,不再仅仅是长在她心里的那个少年,他印在自己的身体上。 -- 情敌 第二天,闫悦在走廊里看见了许冬,她不知道要不要叫他名字。他和汪婷婷抱着作业本刚刚从办公室里出来,不知道在聊什么,俩人笑得很开心,笑时犹带岭梅香。闫悦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实在好看,潋滟春日竟也黯淡。 闫悦笑自己不曾恋爱过,原来一个人吃醋的本领可以是天生。思绪突然被打断,韩艺岑看似随意实则温柔地揉了揉闫悦的脑袋,清脆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今天放学去吃关东煮哦!” 闫悦冲韩艺岑笑着说自己没忘。不过一句平常话,韩艺岑却直勾勾地看着闫悦的眼睛,缓缓地开口:“悦悦,你笑起来真好看。” 闫悦不解却惊喜,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夸过她好看,如今竟是一个女生夸自己,用这么直接的口吻。闫悦略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谢谢。” 这一整天,除了那匆匆一面,闫悦似乎不太肯定许冬有没有看见她。而她确实一直很想见许冬,又默默地在帮对方找借口。他们不在一个班,连主科的老师都完全不一样,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更找不到理由。所以当放学铃声想起的时候,闫悦早都不沮丧了。 闫悦收拾好书包和韩艺岑走出五班的时候,许冬正被同桌缠住要他讲题。闫悦走过叁班的门口,尽管她逼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可是闫悦的身体哪里肯听她指挥,一眼便看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座位的许冬,只是她没想到许冬竟然也看向了她,明明走廊里有那么多人。 许冬冲闫悦使劲眨眼睛,又连忙对同桌说抱歉,抓起书包和校服外套就冲了出来。无奈走廊里学生实在太多,许冬一路说着“抱歉,借过”才终于在一层的楼梯口追上闫悦。 他略带不满地说:“干嘛不等我?” 闫悦被这问题噎了一下,你也没说让我等你啊。 倒是韩艺岑先说话了:“许冬,你今天又有什么事?” 闫悦听到韩艺岑说“又”,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是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她和许冬。 许冬笑着说:“这位同学,我和悦悦约好了一起回家。” 闫悦将视线上移,看见许冬说这话时的面部就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饭一样自然。 韩艺岑一把抓住闫悦的胳膊,像是很害怕闫悦根对方走,嘴上却没半点露怯:“这位同学,我和悦悦约好了一起去吃关东煮。” 闫悦不明白眼前这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从哪里来,但她一向不会撒谎,更没有想过要偏袒许冬:“艺岑走吧,我没和他约定过什么。” 关东煮摊前,闫悦专心地挑着自己爱吃的海带和鱼豆腐,韩艺岑却似没了胃口,她问闫悦:“悦悦,许冬他是不是在追你?” 闫悦手里一顿,“没有啊,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韩艺岑本就不喜欢猜测,所以直接说:“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悦悦,你不要答应他。” 闫悦夹了串海带给韩艺岑,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海带好吃。” 韩艺岑坚持要送闫悦,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拉住了闫悦的胳膊,闫悦不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就当她以为韩艺岑就要放开时,却听见她说:“悦悦,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 韩艺岑从高一开始就坐在闫悦前排,也只是因为座位的原因才较别的同学稍亲近些,实际上她们其实交流并不多,印象中的韩艺岑一直留很短的头发,穿酷酷的衣服和球鞋,和班里的男生玩的很好,不喜欢认真听讲,成绩却还不错。 韩艺岑说的话,让闫悦忽然明了,原来周围的同学都在关心她,喜欢她,其实是自己不会敞开心扉。 想到这里,闫悦向前迈出一步,伸出双臂,拥抱韩艺岑,在她耳边说:“艺岑,谢谢你,我也喜欢你。” 等那个拥抱离开时,韩艺岑还僵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她哪里需要琢磨闫悦的心思,只能苦笑,闫悦太单纯了,教她又喜欢又伤感。 闫悦没想到还能在回家前见到许冬。“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等你啊。”许冬懒洋洋地回答。他斜靠着竖在楼门口的报刊栏,头轻轻上抬,抵着那玻璃画框,一副等累了的样子。“闫悦,我是认真的,我们交往吧,你喜欢我的不是吗,悦悦…” 闫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对许冬说,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但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交往这件事。好像不太合适。闫悦既不想自己小心翼翼珍藏多年的感情如此赤裸地摊开,又不想让许冬知道自己是将他视为信仰般无法触及,她不敢答应。 许冬不知道闫悦犹豫不决的理由,只是站直了,走到她跟前,弯腰低头,擒住她的唇,一定不能给她拒绝的机会。 许多先是温柔的舔舐过闫悦嘴唇的每一条纹路,然后破坏性地侵占她口腔里的每一处领地,快感和羞耻感一并袭来,她不敢去想如果有人下楼倒垃圾会怎么样,万一那人是她妈妈。闫悦将手臂环上许多的肩膀,许冬的手顺着她的外套一路往下,直奔幽谷,任手掌在里面交缠。许冬双腿挟持着闫悦的整个身体,让她的身体更贴近自己,将自己的火热全付交给她的温软。终于,理智重启,闫悦一边喘息着,一边对许冬说:“不要,不要在这里。” 许冬不舍得放开她身体,然后扣住她的手,往2号楼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