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月光的剑打起来了》 第1页 《我和白月光的剑打起来了》作者:四字说文【完结+番外】 文案: 剑: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 从前有个剑修,他天下第一,他绿茶钓系,但他知道,他是个好人。 从前有把神剑,他拳打绿茶,脚踹钓系,但他知道,他是一把好剑。 白月光:那我呢?这剧本里没我的戏? 绿茶钓系黑心莲攻×自恋自以为1自以为不会被钓神剑受 攻钓受,受追攻。双向付出。 会走剧情,不一定很搞笑。没有虐心误会情感炮灰。HE 第1章 心中无男人,用剑自然神 01. 剑是把神剑。 它的传说哪怕说七天七夜也说不完。 剑比较高傲。 如今这世道,做人难,做剑也难,做一把人人皆知的绝世神剑,更是难上加难。 无论是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了何事,都必然有人奔走相告。 剑觉得自己很不自由。 02. 剑名唤谌引。 它于数百年前苏醒,醒的时机不太恰当,醒来的地方也不算合适。 兜兜转转跌跌撞撞,剑才勉强认出了自己的主人。 剑的主人叫纪孟时。 今年二十有三。 善良、温柔,正直坦荡,天资绝顶,修为境界更是已达大乘后期。 纪孟时如此优秀,自然也是修真界难得的后起之秀。 可惜,全修真界都知道,他是衡瑶光的白月光。 03. 衡瑶光别号谌玉仙君。 据说他容颜昳丽,眉目风流,多情又温柔,是个见之难忘的美人。 昔年他在某个门派的广场上对纪孟时一见钟情。 自此便展开了异常猛烈的追求。 剑对此了解不多。 剑只知道,他一听这故事,就无端讨厌起这个追求者。 04. 剑与衡瑶光的初见是在横云崖顶。 那天的崖顶风很大。 纪孟时握着剑,登上山来,最先见到的,就是身披着无尽霞光的衡瑶光。 剑在纪孟时的手中,它藏于鞘里。 轻易不展露自己漂亮的剑光、锋利的刃、如镜般可倒影一切的修长身躯。 剑很低调。 可它对上衡瑶光的第一面,见到衡瑶光的第一眼。 它便克制不住想从鞘中挣脱而出。 05. 衡瑶光当真生得好看。 他站在花丛之中,就如花中仙,亦如梦似幻。 剑在鞘中嗡鸣。 无人听得它的声音,也无人知晓它在说些什么。 剑在连连冷笑。 剑不屑至极。 剑想。 长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想勾引谁。 我呸。 06. 横云崖顶晚霞似胭脂绯红,若花影叠蔟。 纪孟时与衡瑶光多年未见,如今相见,两人皆在沉默。 少顷,纪孟时先开了口。 他问:“你是为北海魔修而来?” 衡瑶光眼底流光转动,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 他答:“也许,我是为你而来。” 07. 剑就在此时挣脱了鞘的束缚。 它身为绝世神剑,诞生时已极为拉风,如今脱鞘而出,剑光便已然艳压四方。 横云崖顶上的所有人都看向它。 纪孟时也在看它。 纪孟时急道:“谌引,回鞘!” 剑却悬于空中,一动不动。 剑其实也在后悔。 突然这么出鞘,显得很没有风度。可若灰溜溜回去,这又不像我。 剑只能将这一时冲动带来的后悔抛之脑后。 剑指着衡瑶光的眉心,微微扬起了剑尖。 似在笑,似在嘲弄,也似在问——“怕吗?” 08. 衡瑶光却动也不动。 他的衣上沾着霞色,目光落在剑上,多情之下,又似有漫不经心的敷衍风流。 剑顿了片刻。 它纵身而出,又旋身一刺。 剑光在晚霞映耀中,宛似一波水云,荡开绵延、葳蕤潋滟,夺目万千。 09. 衡瑶光轻易避过。 衬着同样的晚霞,他的衣摆扫过盛绽着繁花的花丛,绕出一个漂亮的弧形。 然后他站定了,眼帘微抬,似笑非笑般看向它。 剑一时心火上涌。 它混不讲理,已不在乎周遭之人如何相看,亦不在乎将来如何传言。 剑怒气冲冲又刺了过去。 一声脆响。 衡瑶光头顶的玉冠应声而碎,束起一半的长发便似泼墨般散开。 微卷的两缕发丝垂在他脸侧,显得人如此楚楚可怜。 剑陡然停住。 剑懵了。 剑嗡鸣作响,百口莫辩般骂道:“我根本就没碰到你!你装什么装!” 10. 哪里有人听得到剑的辩解。 剑只能骂骂咧咧着被反应过来的纪孟时收回鞘中。 它躺在鞘里,双目喷火,直直看着好生脆弱的衡瑶光。 剑暗自咬牙。 11. 纪孟时道:“抱歉,是我之过错。” 剑怒而颤动。 衡瑶光低垂眼帘,柔柔弱弱地摇首。 他道:“无妨,神剑有灵,自有心思实乃常事。我又如何舍得追究你的爱剑。” -- 第2页 一语毕,美人抬眸,水光氤氲,何其温柔。 剑怒而嗡鸣。 若有人能听懂剑的声音,自能听出剑字句清晰明亮的骂声。 剑大骂:“我碰都没碰到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自己把玉冠震碎的!” 剑委屈:“你还是人吗!臭白莲!” 剑愤怒:“现在装成这幅样子是想勾引谁!你以为我家时时这么肤浅吗!” 纪孟时此时万分愧疚:“纵然如此,到底是谌引毁了你的玉冠。我理应赔罪。” 剑:? 剑:你清醒一点!他在装!你看不出来吗?! 12. 孽缘,从此而生。 作者有话说: 剑:白莲花,我迟早把你马甲给你扒了。 衡瑶光:求之不得。 剑:? 第2章 心中无男人,剑它非常神 13. 剑又与衡瑶光相见。 在桂月十七的灵州。 灵州有青山,有绵延积雪,有风,有弯勾夜月。 剑见到了衡瑶光。 它仍藏在鞘里,被纪孟时紧紧握在手中。 它一眼望去。 衡瑶光坐在客栈的大堂里,人出尘脱俗,便与这充满江湖气息的客栈格格不入。 可偏偏他毫无所觉,只在目光落来之时,脸上现出点儿笑意。 剑在鞘里,它冷冷看罢,抱臂嗤笑。 作出这般表情,也不知道是想勾引谁。 剑不太高兴地想。 14. 纪孟时在衡瑶光的对面落座。 他们相识的时日不算短,修真界盛传他们缘分难解,大抵也是拜他们相识许久所赐。 纪孟时已记不清是在何时与衡瑶光初逢。 他细细回想,便忆起初见时衡瑶光那天上地下惊才绝艳的一剑。 快到无人能看清,也亮得让人心惊。 恍惚那时夜色里,唯独剩下一道堪称绝艳的剑光。 像胭脂落在剑上,如刃中藏了落日。 彼时衡瑶光站在人群之中,执着剑,微微侧首。 衡瑶光说:“此式,名为朱云败雪。” 因为剑光如霜,剑气如虹,似云似雪,无有分明。 纪孟时想到这里,不免觉得唏嘘。 他想。 衡瑶光痴执于剑,也就最爱看剑。剑不离手,从不抛下自己的剑。 但那是多少年以前——? 衡瑶光现在,已不再用剑。 15. 他们彼此沉默了许久。 无人知该怎样开口,纵然他们看来应有无数话可讲。 天下皆说衡瑶光对纪孟时如何追求。 但纪孟时却觉得皆非空穴来风。 他们都在胡说八道。 而衡瑶光懒得解释,他也不想澄清什么。 剑却在此时颤动。 它在鞘里,又气又急。 剑嘀嘀咕咕:“我听旁的剑说过,人与人对视超过三息,是正常。超过十息,则大事不妙。” 剑不怕纪孟时斥责它任性。 它更怕纪孟时和衡瑶光对视久了,突然福至心灵爱上对方。 16. 剑忍不下去了。 剑在鞘里哐啷作响。 它急得想要跳起,可鞘牢牢锁住了它。 自它上回怒而出鞘,被衡瑶光倒打一耙,纪孟时便求长老又多加了一道封印。 剑越想越气。 它至今想起那一日,还觉得浑身不适。 那白胡子长老同纪孟时讲:“此乃神剑,轻易不能认主,你若再如此放任,它必将反噬。” 剑当时就在哐啷哐啷地反驳:“胡说!这怎么可能!” 但纪孟时已然信了。 纪孟时说:“长老说得是,我必然好好管教。” 于是如今就变成这样。 剑在鞘里,嗡鸣颤动,急欲出鞘。 纪孟时却不理他。 17. 剑又气又委屈地在鞘里抗议了半晌,纪孟时终于动了。 他将剑摆上了桌。 然后他对衡瑶光说:“谌引最近实在浮躁,不知仙君能否帮我探察一番?” 剑愣住。 剑茫然。 剑躺在桌上,它看了纪孟时一眼,惊奇道:“你认真的吗?” 18. 衡瑶光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纪孟时片刻,淡笑道:“尽力而为。” 言罢,手指便轻轻按在了剑鞘上。 剑克制不住地剑躯一震。 衡瑶光的指腹有点凉,可当剑鞘与之相贴时,剑却无端觉得沸腾滚烫。 像是不得不去应答他。 衡瑶光是个天生的剑修,他与剑与鞘都必然有所共鸣。 剑在他的指下。 在他的注视中。 剑滚烫沸腾的神魂震颤了不过几息。 剑在鞘里,它满脸通红地大骂:“谁让你这么摸我衣服的!你是不是变态!” 衡瑶光落在剑鞘上的手指顿了顿。 他眼底有光,也似笑非笑。 手指顺着剑鞘漂亮的花纹从左至右一一抚过。 剑嗡鸣一声。 剑恼羞成怒,飞速带着自己的剑鞘起飞逃跑。 19. 剑被纪孟时顺手拦下。 它选择的逃跑路线,显而易见的,不太明智。 这也叫自投罗网。 -- 第3页 剑萎靡不振,剑难过至极,剑多想告诉自己的主人。 你清醒一点!你这是在助纣为虐!你这是在送我入虎口! 可纪孟时从来听不到它的声音,也听不到它的心声。 纪孟时脸上带着惭愧的神色。 他又将剑摆在了桌上。 这一次,他叹息不已,道:“如仙君所见,谌引实在是……浮躁得太过。我已管不住它了。” 剑也心酸。 剑想,这是我想的吗,我都是为了你好。 衡瑶光便笑了笑。 这位天底下最有天赋却不再是剑修的剑修在说。 ——“不必担忧,若你信得过我,便将鞘脱了吧。” 20. 剑在鞘里哐啷哐啷,鞘在桌上噼里啪啦。 剑怒骂:“登徒子!臭流氓!谁要脱衣服给你看!” 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爽。 衡瑶光的这句话落在纪孟时耳中还算寻常。 落在剑的耳中,那便是晴天霹雳。 等同衡瑶光在调戏它。 因为这段话如此翻译,意义就是这样。 ——若你信得过我,就脱了你的衣裳。 这简直是个臭流氓,追求人不说,居然连剑也不放过。 剑心如擂鼓地想。 它是气的。 21. 纪孟时向来正直坦荡,他单纯善良,当真是个君子。 他根本没办法和一把剑共情。 不仅如此,纪孟时还道了声“多谢”,随之将剑鞘取下。 剑愣住。 剑懵了。 剑就这般赤条条躺在桌上,无处可藏、无处可躲。 这和出鞘时找衡瑶光麻烦完全不一样。 彼时它是故意的,它的剑光漂亮,全天下的剑都不敢夺其锋芒。 但现在不是。 它是被迫的。 更何况是在衡瑶光面前,这个登徒子还伸手来摸它。 剑羞愤不已,剑认为自己理应誓死捍卫尊严。 作为一把神剑,剑如此骄傲。 它开始在桌上打滚。 22. 衡瑶光却似觉察出它心中所想,在它滚上一圈之后,就气定神闲按住了它。 俗有打蛇打七寸。 今有按剑按剑柄。 鼎鼎有名的谌引神剑,号称绝世神剑。 而它如今风萧萧兮易水寒,被人取了剑鞘,被人按在桌上。 剑鞘就是它的脑袋,它被衡瑶光按着额头,怎么也挣脱不开。 它委屈至极,它想掉眼泪。 可神剑没有泪,神剑只有煞气。 短短片刻,客栈里的所有人都被这冲天煞气惊得四散而逃。 纪孟时忧虑道:“这是怎么了?” 衡瑶光没有说话。 他偏头似在思索什么,指尖却轻轻抚过剑鞘。 剑虎躯一震。 指尖又从剑鞘落到剑身上。 剑震得更响。 剑大叫:“放开我!臭流氓!你摸到我的那里了!” 23. 剑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它正欲用煞气将这登徒子震开,却先被温热的指腹抚过了剑刃。 剑愣住。 方才还在轻薄它的登徒子,现下正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指。 剑还没反应过来。 它先听到纪孟时在惊呼:“仙君,你受伤了!” 剑有些心虚地抬眼去看。 衡瑶光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此时食指上正浸出血色。 纪孟时一边道歉一边试着为他疗伤。 剑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做的错事。 他小心翼翼地看。 就对上衡瑶光带着笑意的,宛似挑衅的一双眼。 剑:!!!! 剑:我就知道!我迟早扒了你的马甲!臭白莲!!! 作者有话说: 剑: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你个登徒子。 衡瑶光:受伤的人是我。(可怜) 剑:…… 第3章 心中无男人,剑也不太神 24. 衡瑶光曾拥有一把剑。 剑身修长,通体雪亮,藏于鞘中时,仿佛积霜所化。 他为剑取名“醒霜”。 他是个天生的剑修,也是个天生的剑客。 他生于此世唯一的意义,似乎就是用毫无瑕疵的手去握剑。 握住了,他便掌控了整个天下。 可偏偏,衡瑶光已不再用剑。 25. 衡瑶光名震天下,修真界众人皆知他的强大。 他们艳羡、嫉妒,也恐惧他,他们想靠近,也想逃离。 有的人日夜行了千里,只为望他一眼,便能笑说此生无憾。 有的人拼尽一切,只为在他衣摆落得一块尘泥,就当玷污了世间最高不可攀的云。 衡瑶光想,这其实很无意义。 他用剑,执剑,也的确痴迷剑。 他在意所注意的,永远是剑掠过时激荡而起的风,剑扫过虚无时夺目的光。 衡瑶光也想。 他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绝情一些。 26. 他与纪孟时的传言传了许久。 他一概不知。 昔年他决意放下剑,不再用剑,也就闭关了极长一段时间。 待他再出关时,人人皆道,他与纪孟时有不解之缘。 -- 第4页 旁人说他丧心病狂的追求,旁人说他孤注一掷的索要。 衡瑶光却毫无记忆。 他只依稀记得在乌泱泱一片的广场上,他与纪孟时隔着人群初见。 彼时他执着剑,站在高台上。 四周是喧嚣鼎沸的声响,他们彼此见了,也不觉天地就此无声。 衡瑶光是个高傲的人。 他有一身傲骨,足以让他将所有都看作无物。 他当真目下无尘。 也并未记住纪孟时多久。 27. 衡瑶光是个天生的剑修,他生于此,剑就与他为伴。 他曾听“醒霜”说过无数剑之前辈。 也曾动过心去寻找。 但衡瑶光又极倦懒。 他有时动了念,转头想罢,又觉得无甚必要。 他已有了“醒霜”这把利刃,便不太钟情与别的剑再如何结交。 可利刃也有钝的时候。 就如衡瑶光自己。 竟也有不愿执剑的时候。 28. 灵州的夜,月色最美。无星、无灯,唯有一轮弯月,高悬于空,冷冷洒落自己的光辉。 衡瑶光坐在客栈的厢房里。 这个房间并不宽敞,相反,在许多人眼里,可称为狭小。 但他坐在桌旁,敛着眼帘,对自己身处何地似乎漠不关心。 衡瑶光在看烛火。 他的目光又沉又冷,与寻常的似笑非笑、温柔若水全然不同。 他像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剑。 更像是一把磨尽了所有棱角尖锋,却仍能教人一击毙命的利刃。 他看了片刻,眼底逐渐漫出几分笑意来。 衡瑶光在笑。 那种似笑非笑,又漫不经心的神情,再一次在烛火的映照下显露出来。 衡瑶光也在叹息。 他说——“有趣的剑。” 29. 有趣的剑正缩在鞘里暗自垂泪。 它掉不出眼泪,却感觉心头都在淌流泪水。 剑想,这是自生以来,头一回,遭受如此令剑发指的事情。 纪孟时不懂他。 纪孟时还帮着登徒子扒他的衣服。 剑委屈。 衡瑶光故意欺负他。 衡瑶光摸了他还假装被他划伤。 剑又愤怒。 剑觉得最可气的,莫过于衡瑶光栽赃陷害之后,还得到了纪孟时真心实意的心疼。 剑恨铁不成钢。 它想,这纪孟时幸好是我的主人,不然被别的剑骗了可怎般是好。 想到这里,剑又撇了撇嘴。 它叹着气躺在剑鞘里。 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剑觉得寂寞。 剑也有些惆怅。 剑喃喃自语:“还好是我,要是遇到上古邪剑、绝世凶剑,也许纪孟时早就变得人见人打了。” 幸亏自己名号谌引,又叫绝世神剑。 神剑自有骄傲,与那些邪剑凶剑都不相同。 那些剑一个个不老实认主,总想着变成主人的主人,以此操控万物。 它们的追求谈不上毫无道理。 但剑却极看不起这群剑中败类。 剑想着,虽说纪孟时总是这么傻,但傻也有傻的好处。 30. 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体会纪孟时的傻带来的好处了。 它躺在鞘里昏昏欲睡间,突然又听到了衡瑶光的声音。 如今它已与过往划开一条不可见的界限。 界限前,一边是未曾遇见衡瑶光时,一边是遇见衡瑶光以后。 剑将将听到衡瑶光的声音,它便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它至今忘不了衡瑶光微凉的指腹。 落在它的额前,落在它的锁骨,落在它的…… 剑恨恨咬牙。 还好自己还没那灵力化形。 不然它定然要被登徒子辣手摧剑。 剑一口凌霄血滞在喉间。 它听到衡瑶光的声音,如春风荡过,如涟漪吹皱。 衡瑶光说:“我近来翻阅诸多典籍,幸而运气不错,又教我寻出几个压制剑煞气的法子。” 31. 纪孟时当即大喜:“仙君大恩,孟时无以为报!” 剑:? 剑:你认真的吗?他真的不会再栽赃陷害我吗? 作者有话说: 剑:(尖叫)你别过来!臭流氓! 衡瑶光:…… 纪孟时:仙君怎么不摸?难道是怕剑又伤害你?别怕,我帮你把它按住了。 剑:??? 第4章 心中无男人,剑要裂开了 32. 剑生无可恋。 剑无话可说。 剑看着明显被诓骗的主人,心中悲凉难以言表。 剑看着明显在骗人的登徒子。 剑想,若我不幸真的落入这贼人手中,我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它下定决心。 它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花儿为何红的登徒子明白。 神剑之所以名为神剑。 就在于它难逢敌手。 33. 难逢敌手的剑又被纪孟时摆在了桌上。 它下定决心,也就没那般抵触。 甚至还在鞘中抻了个懒腰。 纪孟时当真是很在乎它的。 因为它刚刚躺在桌上,便听得纪孟时急急问:“是什么法子?” -- 第5页 衡瑶光的视线懒懒扫过剑鞘,他淡笑回答:“世间之剑,无外乎杀人之剑、活人之剑,此剑名曰谌引,乃是世间传说已有上千年的神剑。既然说是神剑,那剑身上的煞气,应与邪剑凶剑皆非同源。” “因此,我之拙见——神剑近来浮躁,并非因身怀煞气,而是因为——”声音低了些许,“它寂寞了。” 剑:啊? 纪孟时:“啊?” 34. 衡瑶光抬起眼帘与纪孟时对视。 他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说话的语调也很有几分认真。 他对纪孟时说:“想来存于世千年的神剑,心中也会如人一般有喜怒哀乐。” 剑愣住。 剑想,登徒子说得有几分道理。本神剑是有些寂寞。 从前呼风唤雨的时光,从前叱咤风云的霸道,随着岁月的长河无情洗尽,就只剩下了现在。 它可怜巴巴被人按在桌上。 剑唯恐纪孟时感知不到,它噼里啪啦在鞘里敲打起来。 衡瑶光便笑:“你听,神剑在应我的话。” 纪孟时随着他的话语静听了片刻。 他的确听到了鞘中的声响。 纪孟时神情复杂:“我竟不知……神剑也会有寂寞的时候。” 35. 寂寞的神剑大喜过望。 它满心以为纪孟时会醒悟过来,他对它是如此不重视,以至于忽略了剑的心理需要。 可惜纪孟时没想到这一层。 纪孟时只说:“劳烦仙君了。” 衡瑶光摇首道:“哪里,毕竟……我曾经,也是一个剑修。” 纪孟时听罢,神情变得有几分不忍。 躺在桌上的剑听罢,一个鲤鱼打挺神剑翻身,啪的就站起来了。 纪孟时被它吓了一跳:“怎、怎么回事?” 衡瑶光意味深长地凝视剑片晌,笑道:“也许神剑想听听我的故事?” 剑迫不及待地点头。 于是剑鞘与剑啪的一声又栽到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纪孟时问。 衡瑶光答:“那就是想听了。” 36. 剑很快就不想听衡瑶光的故事了。 它本就躺在桌上,毫无神剑尊严,就像个展览品似的,空有漂亮的皮囊,却没人能读懂它珍贵的内涵。 更何况它的内涵还没人听得到。 剑只想早点儿和纪孟时逃跑。 因为衡瑶光在说故事前,先与纪孟时打了个商量。 彼时衡瑶光一脸柔弱,分明长得昳丽花容,偏不做牡丹要做白莲。 他还柔柔弱弱地骗纪孟时:“这个故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其实,实不相瞒,神剑的这支剑鞘,与我从前的剑生得一样。” 剑瞬间就炸了。 剑:“你造谣!我的剑鞘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鞘!绝对不可能有孪生兄弟!” 可纪孟时信了。 纪孟时问:“那仙君岂不是……?” 衡瑶光轻轻颔首,叹息道:“不错,我见到神剑的第一眼,就想起了我的醒霜。” “看到神剑的剑鞘,我便有些失态,睹物思剑,触景伤情。”衡瑶光说得可怜,眼里恰到好处地浮起一片水雾。 剑:…… 37. 它早该想到的。 这世上的剑修,不是心中没人发疯练剑的疯子,就是想和剑长相厮守的变态。 衡瑶光一段话说得九转十八弯。 中心思想,却是想扒了它的剑鞘。 剑知道,这绝对不是衡瑶光嫉妒自己的剑鞘好看,也不是他羡慕它衣服奢华。 这个登徒子纯粹是想轻薄它。 剑躺在桌上,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它离纪孟时近了,就试着用特别可怜的眼神去看他。 可惜纪孟时瞎。 纪孟时看着剑挪了过来,顺手又把剑推了回去。 剑在桌上磨出一丁点儿响来。 但落在剑的耳中,宛似晴天霹雳,宛似海浪拍岸。 这种种声响都在彰显着一个事实。 纪孟时亲手把他送到了衡瑶光的面前。 38. 剑懵了。 剑看了眼似乎毫无所觉的衡瑶光,它倒吸一口凉气。 剑大惊,它想,这个登徒子好生厉害,竟然轻轻松松就夺得了纪孟时的信任。 他身为一个剑修,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剑咬牙冷哼。 不过它与别的剑都很不同。 它们见到它,总是张口闭口喊谌引前辈,绝不会有剑在它面前乱说话。 作为一个很有资历的前辈,一把绝世神剑。 剑考虑扭转乾坤。 剑想,纪孟时傻,但我不傻。只要这登徒子对我下手,我就立刻碎掉。 神剑自然能够自我愈合。 但纪孟时不知道。 全天下没几个人知道。 剑偷偷摸摸在鞘里一锤掌心。 剑喜滋滋的。 它又决定先让衡瑶光失去纪孟时的信任。 39. 剑想得很好。 它也一直在忍耐。 纵然衡瑶光扒了它的剑鞘,又给它换了支新的,它也忍耐住了。 可恨的是换完之后,衡瑶光沉默半晌,竟有几分失望道:“这剑鞘不衬它。” 纪孟时也说:“的确,谌引剑身修长,这支剑鞘却略显宽大。它若身处其中,必然觉得空荡。” -- 第6页 于是他们又合力给剑换了新的剑鞘。 通体漆黑,鎏金般的花纹,在鞘的尾端还坠着一条穗子。 纪孟时满意了。 衡瑶光却又道:“这支剑鞘虽符合谌引的剑身,颜色却到底暗沉了些。” 剑下意识点了点头。 它的确不太爱这颜色,它钟情鲜艳漂亮的,剑群里一眼就能被人望见的那种。 然后剑又愣住。 剑震惊:谁让他叫我谌引的?这是他能叫的名字吗! 剑开始想碎了。 可它还是说服了自己,决定再等一等。 40.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个时辰之后。 期间剑经历的事情,简直惨绝剑寰。 它已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支剑鞘,每一支都会被衡瑶光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换掉。 最终衡瑶光将一支漂亮奢华,高调大气,又与它十分贴合的剑鞘换上。 剑却并不开心。 纪孟时却喜上眉梢:“不错,还是原本的剑鞘最配谌引。” 剑:哈哈。 换了半个时辰,到底又换回了最初的剑鞘。 剑想,我真的裂开了。 它好想碎掉。 纪孟时欢喜完,还不忘关怀:“可谌引如此模样,仙君岂不是仍会触景伤情?” 一道难辨心绪的目光落在剑的身上。 衡瑶光淡淡笑着,如莲荷悄然盛绽于碧波之中,不曾艳冠群芳,亦不曾失色。 他说:“但它最适合。” 作者有话说: 剑:所以你的白月光是醒霜是吗。 衡瑶光:何以见得? 剑:你看到我穿和它一个颜色的衣服,你也伤心。 衡瑶光:它的剑鞘是白色。 剑:哦。 剑:?????我不是穿红的吗 第5章 心中无男人,剑真的裂开 41. 剑在桌上,烛火就在它身旁。 夜色里灯影摇曳。 剑难得有兴趣欣赏衡瑶光堪称绝世的容颜。 剑不由想。 卿本佳人,奈何变态。 42. 纪孟时将剑暂时交给了衡瑶光。 他信了眼前人不似作伪的眼神,也就信了衡瑶光的真诚。 剑的拒绝没有意义。 纪孟时听不到。 剑只能含泪被交到了衡瑶光手中。 衡瑶光的手当真毫无瑕疵。 不像寻常的剑客,不似寻常的剑修。 他的手白皙如玉,莹莹生光。 若是执笔作画,必是美景。 可他若执剑,却也让人无端想,世间再无比这双手更应执剑的东西了。 43. 衡瑶光的客房里尽是烛光。 他坐在桌旁,似在看剑,也似不曾看它。 剑无聊至极。 剑昏昏欲睡。 剑嘀嘀咕咕:“纪孟时,大笨蛋,纪孟时,大傻瓜。” 嘀咕完了,剑又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幸亏是遇到我。” 顿了顿。 剑突然很是感慨:“还好衡瑶光不是一把剑,不然纪孟时完蛋了。” 坐在桌旁的衡瑶光忽而发出一声不太明显的笑。 剑:? 44. 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它感叹着剑生之艰辛,忧虑着纪孟时的未来或许会如何坎坷。 耳边却莫名响起一声轻笑。 它恍惚抬眼。 衡瑶光的视线似乎就落在它的身上。 剑先是嗤笑,还想勾引本神剑? 剑又是索然无味,打了个哈欠。 等等。 剑的哈欠停了下来。 它满面震惊,它张大嘴巴看向衡瑶光。 那双浸满红尘涟漪的眼睛,真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它。 不是看漂亮华美的鞘。 是正正看着它的眼睛。 45. 剑喃喃道:“你看得到我?” 衡瑶光不答它。 剑撇了撇嘴。 原来是它的错觉。 它就知道,这世上除了与它能真JZ蒸梨正定下契约的人,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或听到它。 它寂寞得很。 周遭的剑修又从不在衡瑶光附近停留太久。 他们见到衡瑶光就像见到无可逾越的高山。 纵然这座山已不再用剑。 46. 剑有着几分失望。 枉它以为衡瑶光和外面的剑修都不一样。 剑又转念一想。 衡瑶光其实与他们真的不同。 他是个白莲花。 还是那种动不动就栽赃陷害自己的白莲花。 剑不喜欢他。 剑想着离开。 剑就从桌上站了起来,它足下一点,便轻轻悬在半空,亮出自己华美的剑鞘。 在烛光下,像是有亮丽的流光。 衡瑶光此时却道:“我已让纪兄提前布好了结界,你若舍得让他受伤——” 一句话还未说完,剑已重新躺下。 它恨恨的想。 不愧是你,登徒子,白莲花,臭流氓。 堂堂剑修,心肠竟如此复杂! 剑当场就裂开了。 它要和白莲花玉石俱焚。 并且在裂开之时故意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它满心以为自己会让衡瑶光花容失色。 -- 第7页 衡瑶光却只伸出食指,按在它的剑鞘上。 剑感觉有被冒犯到。 它大骂:“臭流氓!谁许你摸我了!你上次还——” “还没摸够吗。”衡瑶光贴心地帮他接上剩下的话。 47. 剑震惊了,剑茫然了。剑躺在桌上,又又又被衡瑶光扒了剑鞘。 而它已失去破口大骂的理智。 它满脑子都是,这什么情况。 方才是谁在和它说话。 真的是衡瑶光吗。 剑怀疑自己的耳朵,剑又怀疑自己的眼睛,最后剑觉得:我大概是疯了。 直到衡瑶光的声音在它头顶响起。 衡瑶光说:“我自小到大,就能与世间所有的剑交谈。哪怕——它还在锻造炉中,还在铁匠的手里。” 剑感觉被侮辱了。 剑继续骂他:“你懂什么!本神剑是天生地造的绝世神剑!从无到有,都是日月灵气精华所化!” 衡瑶光了然:“原来如此。” 剑哼哼一笑。 剑问:“怕了吧?” “我为何会怕?” “你对我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我都牢记在心!你得罪我,你完蛋了!”剑撂下狠话。 眼前风骨隽秀的美人轻轻颔首。 衡瑶光问:“我对你做的事情,都是什么呢?” 剑:? 剑大惊:“臭流氓!你不会对所有的剑都这么做吧!你还是人吗,你是禽兽!” “这是对我的偏见。” 剑想,这哪里是偏见,分明就是事实。 剑也就据理力争:“那不然你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衡瑶光歪着头笑了笑。 他不似少年,意气骄矜、夺目璀璨,不似青年,成熟稳重,别有风采。 他如松上积雪,叶上晨露,天边流云,夤夜高月。 在红尘里,却也不在红尘。 48. 衡瑶光说:“自然是我已不记得,到底对谌引神剑做了什么。” 他的语调轻柔,尾音却低如琴鸣。 谌引神剑四个字由他道出,便透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引诱。 剑愣住。 剑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会,不、记得?” 衡瑶光也很是苦恼地皱了眉头。 他说:“谁让我就是如此记性不好。” 剑没想到。 这世上竟然会有记性如此之差的人! 剑立刻向他控诉他的所作所为是如何令剑发指! 剑先道:“你扒我衣服!还摸我!” 衡瑶光低低应了声,他淡淡笑着,嘴上却十足认真:“摸到哪儿了?” “我的脸啊,还有我的锁——” “锁骨。”衡瑶光再一次贴心地接上。 剑怒道:“这需要你提醒吗?!” 剑又继续控诉:“你、你摸了我就算了,居然还栽赃我把你划伤,害得时时埋怨我,你良心就不痛吗?” 衡瑶光听罢,语气渐软:“是我的过错。” 剑哼笑一声:“你倒是说认就认了。那你想好怎么赔罪了吗?” 衡瑶光便答:“我身无旁物,唯有这躯壳皮囊。” 他似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也极坦然地继续回答:“若是赔罪,就只能委屈神剑也摸一摸我了。” 剑下意识挑衅道:“那本神剑还要先看看你够不够资格。” 49. 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剑在桌上,烛灯在它身旁,它躺着,等待衡瑶光沐浴归来。 剑不由想。 这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何要答应他。 可惜没人能回答。 剑只能在桌上等。 等到衡瑶光沐浴完,敞着衣襟又坐在桌旁。 他在灯火的映耀下每寸轮廓都在发光。 如星如月,如朦朦薄辉,如山间晨雾,让人看不分明,又似将寸寸风光都铭记心底。 衡瑶光的发梢上还有些水气。 他的睫羽很长,零星水珠挂在上面,渐渐化成他眼底流光中的雾。 颊侧的水珠落下,轻轻滑过他的喉结,再往下滚落。 水珠拂过衡瑶光的锁骨。 无声无息,却似在寂静的房中激起滔天海浪。 剑先是想,糟糕,这登徒子有点好看。 剑又不屑,哼,我绝不会被这样的美色勾引到。 剑就挺胸抬头,尝试着站起身来。 然后它就发现,它被衡瑶光的美色震到腿软了。 剑:……(脏话) 作者有话说: 剑:……你想勾引谁,你以为你能勾引到我吗!我是神剑!我和别的剑都不一样! 衡瑶光:呵。 剑:你什么意思? 衡瑶光:笑你腿软。 剑:…… 第6章 心中无男人,剑说这不好 50. 剑和衡瑶光面面相觑。 它一言难尽,它说不出话。 它听说过无数故事,从没有一段故事写过,鼎鼎大名的神剑,会被美色勾引到。 剑想,不,我根本没有被勾引。 剑自认还很有理智。 并没有完全色令智昏。 可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剑不得不捍卫自己身为绝世神剑的尊严。 是以剑当场大喊:“你想得美!就这?你还不够资格被我摸!” -- 第8页 一段话气震山河,吼得剑自己都有些眼冒金星。 剑很满意,它挺胸抬头,看着衡瑶光时,还能看出几道重影。 衡瑶光在笑。 那般神情,说似笑非笑更恰当。 他看着它,剑就无端觉得心虚。 剑凶巴巴地问:“你看什么看?” 衡瑶光并不应它,只若无其事的移转了目光。 51. 剑被放在了窗前。 夜色里月光皎洁,花也娇艳。 有月有花,一人一剑,月下的衡瑶光清清冷冷,与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剑冷笑,剑也冷哼。 它轻易看出这登徒子在勾引它,而它坐怀不乱,它毫不心动。 它根本不可能被勾引到。 剑便问他:“喂,你说有法子制住我所谓的浮躁,那是什么法子?” 衡瑶光道:“你想知道?” 剑下意识应了声。 顿了顿,剑突然又道:“我是不可能求你的。” 衡瑶光侧首看它。 月下轮廓仿佛笼了层薄光的人如此回答:“剑有傲骨,若摧折了,剑就不再是剑。” 剑一怔。 它霍然抬眼去看,想在衡瑶光毫无瑕疵的神情中读到些什么。 它一无所获。 可剑也明白,它有几分触动。 52. 触动到底没能让剑动容。 应当说,剑还没来得及彻底动容,就先被衡瑶光不按套路出牌的话语赶了回去。 衡瑶光十成坦诚。 他说:“制住你的浮躁并不困难。有些事,是你不得不答应的。” 剑不屑至极。 剑说:“这怎有可能。” 衡瑶光神情不变,闻言只微微抬起眼帘。 “若你总是如此浮躁,那你免不得日日夜夜与我相见。” 剑:……? “若与我相见仍是浮躁,那我不得不与纪孟时多多相处一段时日。” 剑:…………? 53. 堂堂绝世神剑,被一个剑修威胁到如此地步。 这好吗,这不好。 剑大受打击。 回到纪孟时身边时,它萎靡不振。 它在鞘里无声哽咽,它在鞘里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它就该在初见衡瑶光时,就装成一把没有脑子的剑。 也好过现在被他抓住弱点一顿磋磨。 剑叹息。 剑惆怅。 剑想,你说我惹他干嘛。 当初如何如何意气风发,现在就如何如何追悔莫及。 剑不得不承认,它当时大抵是脑子进了水。 哪怕现在把水倒个干净,它也终归被衡瑶光握住了脉门。 剑面带复杂地看着它的主人。 54. 纪孟时全然不觉剑有什么惆怅。 他真情实意向衡瑶光道谢。 衡瑶光推辞一二,在他的盛情邀请下,还是同他再行了两日的路。 第一日,剑躲在鞘里,它忍。 第二日,剑躲在鞘里,它继续忍。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剑不断安慰自己。 待行完这段路,从此也就桥归桥、路归路。 55. 剑完全没想过。 北海魔修肆虐一事,无论是纪孟时,还是衡瑶光,都避不过前去镇压。 彼时剑还美滋滋想着摆脱了登徒子。 结果转眼就随着纪孟时登上了云舟。 昼夜行了七日,云舟悬空停于北海之上,纪孟时迎风而立,手中执剑,面容沉静,一如往常。 与传言中的形象完全一致。 纵然匆匆一眼,也能看出他是如何正直坦荡,纯洁善良。 纪孟时翩然而起,旋身落下。 他足踏土地,周围赶来镇压魔修的修士皆对他微笑。 剑挺胸抬头,深觉与有荣焉。 剑想。 不愧是我选中的主人,看看这排场,看看这人缘。 看完剑就愣住。 因为方才还在对纪孟时微笑的修士,转眼又冲另一个方向奔去。 剑好奇得很,又不想影响自己伟大的形象。 纪孟时站在原地,它也就老老实实在纪孟时的手里。 直到人群簇拥着衡瑶光从不远处走来。 56. 剑:我真是……(脏话)。 57. 衡瑶光在纪孟时身前停下了脚步。 他走到何处都在发光,谁见到他,都舍不得不看他。 他让人迫切想靠近,又让人难以遏制地想逃离。 像是剧毒的花,高悬的月,也像藏在阴影里,偶尔只露出光亮引诱他人沦陷的深渊。 他似乎在看他。 可剑却如芒在背。 剑在纪孟时的手中颤抖着嗡鸣。 纪孟时眉心一皱,低头看来。 觉察到他的目光,剑愣怔片刻,将嗡鸣悉数收回。 剑被他握着,与多年前并无不同。 纪孟时展颜一笑,欣慰不已。 剑在鞘中,掩面叹息。 剑想,算了吧,谁让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全都是骗子。 其实对付登徒子,办法多的是。 委实不用和衡瑶光这种热衷栽赃陷害的白莲花硬碰硬。 剑暗自握拳。 它听过一个成语,叫剑走偏锋。 -- 第9页 剑想这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般的醒世格言。 它要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58. 出其不意之前,剑先被纪孟时递到了衡瑶光手里。 剑:……? 衡瑶光的指腹温热,轻轻按上剑柄。 他垂眸看着。 剑只觉得额头发热,脸颊滚烫。 出大问题。 前些日子分明手指凉得像要结冰,今日竟热得让剑发烫。 剑瞪着他,用周遭所有剑都能听到的声音大骂:“臭流氓!你又摸我做什么!” 59. 某不知名剑修手中的剑瑟瑟发抖:哇,前辈脾气真大。 某没什么见识的剑一脸好奇:是谁在摸前辈啊? 某阅尽沧桑在嗑瓜子的剑啧啧两声,感慨:不愧是绝世神剑,气沉丹田,恐怖如斯! 这一瞬开始,所有的剑都在嗡嗡着交谈。 剑:…… 剑:你们闭嘴啊!他听得到啊!!! 剑羞愤欲绝。 作者有话说: 剑: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还是你,怎么老是你。 衡瑶光:因为你我有缘。 剑:谢邀,不想有缘。 第7章 心中无男人,剑说好肤浅 60. 北海前水天相接,碧波涛浪。 纪孟时站在岸前,隔着已然寸寸碎裂难以支撑的结界,与魔修遥遥对望。 魔修里有人问他可是这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纪孟时的声音散在风里。 他说:“我或许鼎鼎有名,但那不过是虚名。” 魔修们就有了笑声。 无垠碧海、清风之间,这些刺耳的笑声就传得很远。 “好一句虚名而已,”魔修里有人高声讥嘲,“你们界内之人总是这么冠冕堂皇,分明自私自利,各有所求,偏要装作深明大义,随时都可舍己为人。真是好笑。” “不错!界内修士自诩正义,却个个都贪生怕死得厉害。” “十年前界内第三大宗门的峰主不就是吗,不过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境界,拿了宗门里几件宝物,这修真界本就是实力为尊,弱肉强食,你们界内倒指责他不顾大局,害得这可怜人遍体鳞伤地横渡北海,跑到我们天乐界时,险些命都没了。” “这算什么!就在五年前,界内说是发现了一个天纵奇才,结果这奇才将将修炼至元婴,就被人夺了舍,走投无路之下,竟是用元婴一路逃到了北海,幸而界主良善,不计前嫌相救于他,如今这界内人人称赞的天纵奇才,已是我天乐界之人了。” 最先出声的那名魔修便感慨:“界内何其无趣,何不来我天乐界,一享逍遥?” 纪孟时只轻轻摇首。 他握着剑,眼底空空,如见所有为无物。 纪孟时说:“我此次前来,不为争孰是孰非,只为一件事。” ——“镇压此地魔修。”他沉沉落音。 61. 突兀的,就在纪孟时话语落定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剑气自对岸袭来。 夹杂着风声,穿过浩瀚的海。 纪孟时一直戒备魔修的偷袭,此刻不过抬了手,用剑鞘挡住了那道足可伤人的剑气。 纪孟时淡笑道:“好剑法。” 他手腕一抖,顺势将谌引抽出了剑鞘。 剑是冷的。 剑光也冷。 他的手很稳,握在手里的剑也就比往常更锋利。 纪孟时偏头看了眼衡瑶光。 他道:“仙君,劳你指点一二。” 衡瑶光颔首应他:“尽你所能,我总会护着你的。” 纪孟时一怔。 剑此时在他手中,跃跃欲试的心陡然被浇上一盆冷水。 剑大怒:“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居然还在勾引人!” 纪孟时道:“谢过仙君了。” 怒气冲冲的剑就这么被纪孟时拎着划出一道剑气。 因为太过愤怒,那道剑气的颜色竟红得惊人。 纪孟时奇怪道:“咦,怎么是这样的……?” 62. 谌引是把绝世神剑。 它的剑气,自然也是难以抵挡的剑气。 隔海而立的魔修们难免被这道剑气划伤几人。 他们极快的,以一种堪称默契的方式,向纪孟时的方向又扫来几道剑气。 同时也不忘夹杂几道术法。 纪孟时抵挡得游刃有余,整个人都似陷入了一个绝妙的状态。 衡瑶光也就看向他。 当一把剑破空而来,在无数术法剑气的遮掩下,穿过结界,直直刺来的一瞬。 衡瑶光轻轻抬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它。 刺来这一剑的魔修隔海高声:“你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何人,”衡瑶光叹息着说,他移转视线,将目光落在被风吹起涟漪的海面,“我只知,我虽已许久许久不用剑。” 他这般说罢,右手往后一拉,似是要用灵力绞断这把剑的姿势。 魔修脸上霎时血色尽失。 纪孟时并不分心察看这方究竟如何,剑却忧心忡忡,时不时望上一眼。 衡瑶光的动作就停在他催动灵力的刹那。 他神情淡然,目光落在被他囚困得不可动弹的剑身上,却有几分复杂。 他似能听到低哑的剑鸣。 -- 第10页 也能看到剑恐惧的颤抖。 但他细细看去时,却看到更多的,剑一往无前,甘愿赴死的决心。 衡瑶光叹道:“你是一把很好的剑,可惜,你跟了一个不太好的主人。” 这般说着,衡瑶光却松开了手。 剑悬于半空,颤了颤,骤然落地,砸出一声尖锐的响。 63. 夜里北海无月,唯有猎猎海风。 修复结界并非一朝一夕可成,阻挡魔修也需日日夜夜严阵以待。 纪孟时并不算头一回。 但这倒是真的头一回见到天乐界的魔修。 他心生感慨:“在天乐界的魔修,大多都是在界内恶名昭彰、为非作歹之人,他们去往天乐界,便如鱼得水,似回到了真正的故乡。手段一日渐比一日残暴。在天乐界停留越久,心中所想便越偏激,他还能珍惜自己的剑,实属不易。” 虽唯有那名魔修真正出了剑,可身为剑修,纪孟时自能在蛛丝马迹的细节里,看出那名魔修是如何珍视自己的剑。 衡瑶光也道:“天乐界人或执念深重,或罪孽难赎,无论是何种面目,皆易被心魔左右。他身为剑修,自甘堕落,是对不起自己的剑,可他身为魔修,尚能存一夕善念,也的确难得。” 话题讲至此处,二人皆沉默下来。 背靠大树无聊至极的谌引也没有错过绝佳时机。 它趁着这把剑还在它旁边无精打采地坐着,当机立断开始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听过我的传说吗?你那主人对你怎么样?他怎么是个魔修?你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你后不后悔?” 那剑竟也是老老实实的。 它一板一眼答:“我名‘栖梧’,二百余岁,前辈是剑界最有名的剑,传说自然剑剑皆晓。主人对我很好,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剑修。如今我落在你们手中,是技不如人,自当甘拜下风。” 谌引喜道:“可以啊,你居然这么真诚。” 栖梧神情淡淡的,闻言只答:“因为我知道挣扎无用。” 谌引便问它有何打算。 栖梧顿了顿,它目光深沉地看了谌引一眼,又瞥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衡瑶光。 栖梧小声道:“其实也不是我想得罪前辈,我只是很好奇……您方才一直看那边坐着的人,是为什么啊?” 谌引随口答:“那是我主人。” 栖梧了然道:“前辈的主人真是爱剑惜剑之人。” 谌引顿觉与有荣焉,不由得仰起头,又去看篝火旁的两个人影。 纪孟时正在往篝火里添柴。 衡瑶光坐在他旁边,被火光衬得神情温柔,昳丽的容颜更是耀眼。 谌引呸了声。 “又在勾引人。肤浅。” 栖梧:?? 作者有话说: 谌引:真正的剑,敢于抵挡所有美色,做一个不会被勾引的剑。 栖梧:可是前辈,你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 谌引:闭嘴啊!你是前辈还是我是前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快滚! 栖梧:…… 第8章 心中无男人,剑信了你的邪 64. 剑坐立难安。 它被纪孟时放在腿上,眼前尽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篝火烧得它有些热。 剑先是想,唉,纪孟时果然是离不开我。 不过在树旁短短一会儿,他就这么想它。 但剑并没有很快乐。 因为衡瑶光还坐在纪孟时的身边。 他们并肩而坐,距离很近,似乎风一吹,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靠近。 65. 剑在看纪孟时。 衡瑶光也在看他。 夜里的风有些凉,吹在纪孟时的身上,就将他的长发吹得如云墨一般。 衡瑶光便在此时伸出手来。 剑悚然一惊。 它没有任何犹豫,且脑子里完全没能好好思考。 已然下意识翻身一滚。 正正砸到衡瑶光的手上。 66. 纪孟时听到了这声响。 他闻声而望,看到剑砸在衡瑶光的手上,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被绯红的剑鞘压在地上。 纪孟时眉头皱起。 他心中几分茫然,几分意外。 大抵是没想到会有这么这种事情发生。 他问:“仙君,这是……?” 衡瑶光还未答。 剑却在心中冷哼。 剑撇着嘴嘀咕:“要不是我,你就要被人轻薄了,你也不知道。” 顿了顿。 剑抬眼去看衡瑶光。 67. 衡瑶光那张几无瑕疵的脸被火焰映得更为勾魂摄魄。 他在看它。 一如往常的眼神,带着笑,又不见多少笑意。 唯有洞穿所有的深沉,像永不见底的幽渊。 剑心头一跳。 它说不准自己为何突然会心跳失速。 但这并不影响天上地下鼎鼎有名的绝世神剑。 它瞪着衡瑶光,大声道:“你别以为这么看我,我就不会找你麻烦!先跟你说好,虽然我不想和你见来见去,但要是你对时时心怀不轨,要乘人之危的话,那我拼着被他交出来受你折磨,也要捍卫时时的清白!” 衡瑶光微微颔首。 他对纪孟时说:“也许是谌引神剑格外厌恶我。” -- 第11页 “这怎么可能?”纪孟时毫不迟疑地否认,“我心中对仙君是亲近的,认为仙君是我的友人。谌引认我为主,它又怎会厌恶仙君?” 剑:…… 为表诚意,纪孟时伸手将剑拿起,轻轻碰了下它的剑鞘。 语气里带着几分商量:“好谌引,你且发出些声响,让仙君知道你并不厌恶他。” 剑:………… 68. 剑是骄傲的剑。 它自有尊严。 更何况剑打定主意,要让纪孟时见到衡瑶光那张漂亮皮囊背后,让人胆寒的城府。 所以剑心里的小算盘也打得直响。 它想,我就不出声,好让时时知道我真的讨厌他。 这样,身为神剑之主的纪孟时,必然也会对眼前之人产生怀疑。 剑想得不错。 做的也很严谨。 它缩在鞘里,竟是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发出。 沉默,死寂,蔓延在北海上的这一座小岛。 周遭的剑早在旁边闭上嘴巴。 哪里都很安静。 最安静的还是剑与它的剑鞘。 纪孟时有些着急,问它:“谌引?你睡了吗?” 剑懒懒摆了下身子,示意自己没有睡着。 “那你怎么还未发出声音?”纪孟时道,“你是不是知道应怎么做?你就在鞘里撞墙。”他慌忙指导。 衡瑶光此时方道:“罢了,不必强求。” 如此说着,剑得意洋洋看过去时,却最先望见衡瑶光生出雾气的双眼。 剑愣住。 剑懵了。 69. 剑不是衡瑶光的对手。 它一言不发,它捍卫尊严。 可这都比不过衡瑶光欲泪未泪,楚楚可怜的一张脸。 他是人,它是剑。 他可用眼睛道出委屈失望,心酸无奈,可用声音说尽心中黯然。 但它没有任何办法,它只能哐哐撞剑鞘。 是的。 剑大错特错,剑失算了。 它望见衡瑶光眼神朦胧时,便知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 纪孟时惊慌着道:“这怎能说不必强求?我既引仙君为友,身为剑修,自然应让我手中之剑也与仙君相处融洽。谌引此番如此过分,是我之过错,更是我之疏忽。” “想来谌引是与仙君还未熟悉,才会做出此事,我相信它心中定然不会厌恶仙君。” 纪孟时解释一番,突然福至心灵:“不若这般,让谌引与仙君多相处一段时日,必然能让他对仙君改变看法,与仙君相处融洽。” 剑:? 剑:你认真的吗? 70. 无论纪孟时认真不认真,都正中衡瑶光的下怀。 他依然双眸生雾,神情黯然,闻言只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 衡瑶光道:“……可我多年不再执剑,已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与剑相处。孟时,我知你诚心待我,只是身为剑修,剑即是你的生命,若剑心中不愿,你又何必强求。” 纪孟时一听,心中大不忍,他忙道:“仙君说的这是什么话!昔年仙君身为修真界第一剑修,人人皆知仙君与剑的缘分匪浅,仙君不必忧心。我可保证,虽则现在谌引心中不愿,但时日久长,它必然会心甘情愿。” 衡瑶光的神情略有动容。 纪孟时见状,再接再厉:“仙君尽管放心!若谌引实在不愿,我也不会过分要求。” 剑闻之,开始在鞘中哐哐撞墙。 一边撞一边喊:“纪孟时!你快听听!这哐哐哐的声响,就是我不愿意啊!!” 纪孟时也的确听见了这声响。 他偏头看向在手中嗡鸣震颤的绝世神剑。 他迟疑片刻。 衡瑶光垂下眼帘,柔声道:“罢了,想来神剑是不愿的。” 纪孟时霍然抬头。 他一摆手,将剑往衡瑶光怀里一塞,豪气冲天道:“仙君误会了!它分明是在说它很愿意!” 剑:? 剑:???? 剑迟疑着抬眼看了看衡瑶光的脸。 它发誓,它在这登徒子的眼底,看到了几分早有预料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剑:你好白莲啊,臭流氓。 栖梧:哇,前辈,你好会骂人。 剑:那是当然,我还会骂登徒子,禽兽,不要脸。 栖梧:哇,前辈,你好厉害。 剑:我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 第9章 心中无男人,剑它有点神 71. 魔修居于北海,号界外为天乐界。 意为天上人间至极之乐。 因此,无数为界内所不容的修士,对此地常趋之若鹜。 亦有无数追寻所谓“逍遥”境界的修士,前赴后继而来,只为横渡北海,于天乐界中寻找他们所谓的“道”。 魔修们心底未必看得起这些修士。 但对多年前的魔修而言。 他们在界外数百年,唯独忌惮一个剑修。 一个能在剑鸣未响,剑光未至时,取下数人首级的剑修。 魔修们遥遥望过那人风采。 只记得他名唤“瑶光”。 然而这样惊才绝艳的剑修,却已不再用剑。 72. 剑听了一夜有关衡瑶光的传说。 它先是打着呵欠。 -- 第12页 再是靠在树前。 最后它有气无力地问栖梧:“你是不是想做衡瑶光的剑?” 栖梧在剑鞘里抖了抖身躯,它害羞道:“也没有,我还是更喜欢我的主人。” 剑自是不信的。 这也不怪它。 要怪,只能怪夜里的北海太安静,栖梧的吹嘘太响亮。 它本昏昏欲睡,却突然被栖梧抑扬J日召顿挫的夸赞惊醒。 再之后,剑就睡不着了。 它瞪大眼睛,左耳朵钻进一句“据说瑶光一剑灭了七个魔修”,右耳朵钻进一句“据说瑶光杀人时剑上从不沾血”。 剑想。 我要死了,我要被雷死了。 剑又想。 我完蛋了,我真的要被这把剑吵死了。 最终剑再也想不动了。 因为栖梧的吹嘘还未结束,旁的剑从睡梦中惊醒,顺势加入进了吹仙君的队伍里。 73. 一!整!夜! 整!整!一!夜! 剑失去了身为前辈的尊严。 它被无数后辈小剑吹得头晕眼花。 剑如今也还有几分浑噩。 但它打起精神继续说话。 它问栖梧:“你既然更喜欢你的主人,那你夸衡瑶光做什么?” 栖梧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它惊讶道:“瑶光不是前辈的主人吗?” 你放屁! 靠坐在大树一边的剑当场爆炸。 它气愤地抖动着自己的身体,撞得剑鞘哐啷哐啷。 它大骂:“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一塌糊涂!” “哇!前辈好厉害!居然会说这么多成语!” “对啊对啊,不愧是前辈,听说前辈比我们年纪大很多,果然是读了很多书的剑!” “好羡慕前辈啊,虽然年纪大了,但知道的都比我们多……” 将将打起的精神就如被风吹散的散沙。 咻一下就没了。 74. 剑愣住,剑懵了。剑茫然。 它堂堂谌引神剑,剑界翘楚,剑界天才,剑界号称身形最完美的剑。 从没有被别的剑如此指指点点过。 它们或许在夸它,但这张口闭口的年纪大,还是有把剑伤害到。 剑想。 这不应当。 剑低头看了看自己,偷偷将手化形而出。 剑仔细端详,剑左看右看。 剑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那样白皙细腻,还是那般手指纤纤,还是如同话本里写过的翩翩公子。 那句话怎样说的。 肤如凝脂。 剑感慨不已,剑嗤笑着想,罢了,不怪那群后辈。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 它们不过是没读过几本书,不明白什么叫渊清玉絜,什么叫霞姿月韵,什么叫艳冠天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年纪大。 它依然一如当年,是无数剑的梦中情人。 美得堪称绝无敌手。 剑轻轻一哼。 然后它听栖梧惴惴不安地问:“前辈,您是什么意思啊?” 75. 剑略有怜悯地看了看它。 生于天乐界,被宣称“逍遥”的魔修握在手中。 栖梧还能有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管会不会被揍的精神,的确令剑动容。 可动容只是动容。 剑回答得也就言简意赅:“他不是我的主人。” 栖梧犹有些不敢相信:“可昨夜我问前辈的时候,前辈分明说,他是您的主人啊!” 剑愣住。 剑:啊? 剑循着栖梧这般笃定的语气追忆了一下。 昨夜,北海无月,昨夜,篝火堆前。 纪孟时的旁边坐着衡瑶光。 而它和栖梧在不远处的树下被遗忘。 剑一想到就心口疼。 再想到之后发生的种种,心痛的感觉成倍累加。 剑没再化形,它在鞘里,闷闷道:“那是你误会了,我的主人是他旁边那个人。” 栖梧追问:“那是谁?” 剑仰起头,骄傲道:“我的主人纪孟时,是一个不输于衡瑶光的剑修。” 栖梧有些迟疑:“真的吗?” 剑一听,丢给栖梧一个你竟敢不信的眼神。 然后直直飞到了衡瑶光的面前。 剑与人莫名四目相对。 衡瑶光在天光破晓这一瞬淡淡笑问:“何事?” 剑忍了忍。 它没能控制住自己。 它本是想说,你且说说纪孟时和你谁强谁弱。 但话到嘴边,到底变成了:“呸!你这幅样子,是想勾引谁?!” 衡瑶光:…… 栖梧:?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钓系:我对你好,你离不开我。 真实的钓系:我什么都没做,你自己贴上来的。 请看现场示范。 剑:臭流氓,你是不是有毛病! 衡瑶光:……我做了什么? 剑:…… 剑:你居然什么都没做!你是不是要勾引我?! 第10章 心中无男人,剑它好愤怒 76. 短短一句质问。 震惊四座,各剑惊讶。 剑自己也没料到。 它几分后悔,怨自己惨被激将,竟做出这等不符合身份的错事。 -- 第13页 可剑是神剑,剑有傲骨。 剑绝不轻易承认自己有错,剑只懂得何谓将错就错。 于是剑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地开口—— “你难道不是想勾引谁吗!每回见你都在笑!你就是想勾引别人!” 剑想。 我说的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 心中有鬼的人,必然会被自己拆穿伪装。 衡瑶光便也随着它这句话轻声作答。 衡瑶光说:“哪里,若论勾引,这实在不是我所擅长。” 77. 剑略有些迷茫。 它发自内心想问——什么才是你所擅长? 但话到齿间,剑又冷哼一声。 剑想。 管什么是这登徒子所擅长,反正都与自己没甚关系。 剑偏过头去,冷冷道:“那便不是吧。” 顿了顿,剑加上一句:“就算不是,你也不许打纪孟时的主意,你不能勾引他。” “如此,”衡瑶光似是应了剑的话,可他也理所当然般发问,“若他自愿又如何?” 剑听罢,浑身煞气陡然四放。 北海结界之内,此间一座小岛,岛上也算鸟语花香。 煞气甫然放出,纵是参天云树也震颤枝桠。 剑昂首冷笑,将将一句“怕了——”吗还没结束。 纪孟时匆匆赶来,仅用一只右手,便轻易将它周身煞气压下。 剑心虚地被纪孟时握在手中。 它左顾右盼,唯恐这般丢脸的时刻被旁的剑看到。 幸运在于,旁的剑早已在它煞气四放时闭上了眼。 不幸的是,站在它面前的衡瑶光,至始至终,八风不动。 78. 命运总是如此无常。 有的剑,做梦也想与衡瑶光长相厮守。 有的剑,做梦也想与衡瑶光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的剑被纪孟时亲手交到了衡瑶光手中。 剑:……离谱。 它被衡瑶光轻轻握住。 那的确是只毫无瑕疵,最合衬执剑的手。 无论是手指还是掌心,都如第二支剑鞘般适合。 剑可怜巴巴地望向它的主人。 纪孟时也在看它。 它与他相见,却做不到默契地四目相对。 它看他的双眼。 他只看它的剑鞘。 79. 纪孟时叹息道:“谌引,听话。仙君是比我厉害许多的剑修,他必然只会使你更好。” 这般毫无理由的信任。 剑难以理解。 剑不知所谓谌玉仙君在修真界究竟有何名望。 它认识衡瑶光时,只觉这人轻浮虚伪。 纵然相处再久,它亦不想,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剑是如此想的。 剑也就极委屈地在衡瑶光的手中颤抖。 它自认这般做派,无论是谁都能看出它的抵触,它的不愿。 然而它仅颤抖了不过片刻。 在纪孟时再看它时,它已被衡瑶光藏在了衣袖之后。 剑大惊。 这人果然心肠歹毒!我总有一天要拆穿他的真面目! 80. 夜下北海无月。 结界修复一时,非一朝一夕可成。 至少在最近几日,自各方远道而来的修士都不会离去。 衡瑶光执着剑,站在岸边。 海浪随着风、随着呜咽的声响,汹涌澎湃于夜色之中。 他衣衫被风吹得猎猎。 目光亦沉沉如深渊。 剑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它满是迷茫。 剑不明白,衡瑶光为何带着它在这海边吹冷风。 身为剑,它的确不会觉得冷。 但身为一把有思想的神剑。 剑听说过无数故事,亦见证过各种各样跌宕起伏的故事。 以它多年所见。 在如此夜色里,无所事事在海边吹冷风的。 不是心里有事,就是心里有鬼。 81. 衡瑶光心里无事,他心中也没有鬼。 他站在海边眺望天乐界时,心与海一般沉,如海一般深。 衡瑶光在等人。 那人渡过北海,凌波而至,玄衣黑发,与昨日几无区别。 唯有一个不同。 那人手中未再同往常一样执了把名唤“栖梧”的剑。 人,自天乐界而来。 是个生于天乐界,亦极少见识界内修士的魔修。 他的神情有几分高傲。 看着人时,目光向下,似是轻蔑。 魔修说:“把我的栖梧……还给我。” 魔修就这般站在汹涌流返的海水上。 他向衡瑶光伸出了手。 82. 剑从没被如此忽视过。 不。 与其说是被人忽视,不若说是被人轻看。 这毫无见识的魔修,竟没能轻易从它华美的剑鞘上认出它。 剑想,这好吗,这不好。 它骄傲地抖了抖自己的剑鞘,示意魔修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魔修连半分余光也未施舍。 他定定看着,只去看衡瑶光的那张脸。 衡瑶光便淡淡一笑。 衡瑶光问他:“你以什么身份要回这把剑?” 他皱了下眉,耐着点儿性子去答:“因为它是我的剑,我是它的主人。” -- 第14页 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衡瑶光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有些似笑非笑了。 他近似冷嘲般轻笑:“哦?你如何做它的主人?” 魔修一怔。 “你究竟想说什么?”魔修问。 衡瑶光道:“一个剑修,轻易掷出自己的剑,将自己的剑送入未知之地。是你先放下了剑,亦就再无资格要回你的剑。” 83. 魔修随性,剑修偏执。 这似是亘古不变的原则。 作为魔修中的剑修,失去了剑已是奇耻大辱,深夜索剑反被劈头盖脸嘲讽,反而发懵。 魔修被说得愣住。 他看着衡瑶光,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这关你什么事?” 衡瑶光答他:“是,这本不关我的事。我亦许久不再执剑。” “然而我决意不再执剑,非我所愿。如你这般能可执剑,亦能驭剑之人,却轻易放下自己的剑。” “如此想来,”衡瑶光微微侧首,夜色里的五官深邃又引人堕落,“便是与我有关的事。” 魔修瞪大了双眼去看他。 两息之后,魔修上前一步,隔着流转着薄光的结界,突然道:“你、你是……瑶光?” 剑在衡瑶光的手中,它反倒懵了。 等等。 剑想,为什么这个魔修轻易就认出了衡瑶光? 剑抬眼去看。 难道是因为这张脸? ……果然是个臭白莲!居然连魔修都能勾引! 剑扭头缩在剑鞘里不再看他。 衡瑶光此时已云淡风轻地开口说话。 他说:“是与不是,已不重要。” 84. 然后出乎衡瑶光意料的。 那魔修咣当就跪了下来,海面顷刻结成一片。 魔修隔着结界可怜巴巴地喊:“前辈,求求您教我怎么用剑吧!我崇拜您好久了!” 剑闭着眼睛,闻声直摇头。 剑感慨:现在的剑修,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啊。 作者有话说: 剑:你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衡瑶光:所以? 剑:你以为我会被你勾引到被窝里听你讲故事吗! 剑: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剑: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被你勾引!别以为你很厉害我就会被你勾引! 剑:这辈子都不可能被勾引的! 衡瑶光:我什么都没说。 剑:你居然什么都没说,你果然想勾引我吧! 第11章 心中无男人,剑有点懵了 85. 瑶光这个名字,在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旁人唤他“谌玉”。 他年少成名,使得一手漂亮的剑法。 如许多剑修般。 他只钟情自己的剑,只痴迷剑。 天乐界的魔修知道他。 界内无数修士亦见过他。 他是个天生的剑修。 就成了剑修们心中天生的一座高山。 无可逾越,难以企及。 86. 魔修是个从未离开过天乐界的魔修。 他决意执剑,是听过“瑶光”这个名字。 他听许多关于瑶光的传说。 或真或假,奇诡莫名。 于是尚年少时,魔修便决意也做个剑修。 他寻到了自己的剑。 为剑起名栖梧。 他不曾听过剑的心声,可他依旧钟情自己的剑。 现在,他失去了剑。 魔修先是想,就算要被天乐界人人耻笑,自己也该夺回自己的剑。 直到他认出了那位夺走栖梧的人。 一个让他决意成为剑修的传说。 87. 衡瑶光的确是个传说。 界内曾道他是天下第一剑修。 天下第一便是真的天下第一。 衡瑶光的剑,无有敌手。 88. 衡瑶光见过的剑不少。 见识过的人更多。 他微微垂眸,似是个居高临下的神情。 他问:“你想做一个剑修,想学会如何用剑,那在此之前,你是否相信自己足够握住你的剑?” 魔修抬首看他。 衡瑶光道:“我见过许多剑修,他们或以血养剑,或取骨铸剑,疯魔得很。却无一人死在我手中时,放下了自己的剑。” 魔修到底听出他语句里的几分不满。 “……我当时不是故意的!”他这般说,“我以为栖梧能回到我手里——” “以为是行剑之人最无用之物。” 衡瑶光淡淡打断了他的解释,“世上诸事,变数总是无穷。也许此时以为,往后便不再以为。身为一个剑修,你出剑的第一息就该清楚,你是要你的剑回来,还是要你的剑死去。” 魔修身形一颤。 他急急道:“可我——我又不是像你一样的剑修!” 衡瑶光顿了顿。 衡瑶光说:“你的确不是像我一样的剑修。因为你还有资格执剑,纵使你丢下了你的剑。” 89. 魔修带走了栖梧。 临行前,他回首看了许久那位传说中的剑修。 无人知晓衡瑶光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只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白天。 在斜阳未尽,在青石板上,轻轻道一句:“我再不用剑。” -- 第15页 于是便真的再也没有执剑。 醒霜再未出现。 连同衡瑶光那些曾名震修真界的剑法。 魔修曾以为,是天下第一的剑修厌倦了执剑。 后来他也想,如瑶光这样的剑修,绝不会放下自己的剑。 时至如今。 魔修看衡瑶光的身影。 纵然执剑,亦难以消却周身的倦意。 原来剑修当真一生只愿执一把剑。 魔修想着,不由将栖梧握得更紧了一点。 90. 剑陷入了茫然。 剑眼看着一个魔修大摇大摆渡过北海而来。 又眼看着自己的后辈离开。 再眼看着魔修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衡瑶光带走的做派。 剑惊道:“他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衡瑶光,你居然把剑还给了魔修,你对得起时时对你的信任吗!” 衡瑶光却未应它。 剑犹犹豫豫地转头去看。 这般看罢,它比茫然更茫然。 茫然里,竟也看出几分酸涩来。 因为衡瑶光遥遥看着天乐界的方向,神情淡淡,眼中情绪却仿佛暗藏着千言万语。 剑轻咳一声,它问:“你是不是很羡慕那魔修可以用剑?” 衡瑶光这才应了它的问题。 他垂眸看它,就能轻易与它对视。 衡瑶光答:“……何以见得?” 剑见他如此,不由嗤笑。 剑说:“你也不必装得若无其事,看你方才心绪不定,想来很是艳羡那魔修。” 剑想了想。 它难得心中生长出零星感同身受。 于是剑说:“虽然我很讨厌你,但看在你对剑还不错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允许你使用我。” 衡瑶光睫羽轻颤。 沉默半晌,他说:“不必。” 91. 剑自然是急了。 它怒道:“我跟你说,你别给脸不要脸啊!虽说他们都喊你天下第一剑修,但对我这把绝世神剑来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我肯赏脸让你用用,这是天大的恩赐,你懂不懂啊?!” 衡瑶光便被它的急切说服了。 衡瑶光说:“……好。” 剑暗自点头。 它想,很是不错,也算是孺子可教。 然后它相当配合地先自行出鞘。 直到被衡瑶光握在手中,随着海浪水波轻轻划出一道道涟漪。 剑愣了愣。 剑:我好像是把神剑,我为什么在这儿玩水? 它惊疑不定,又抬眼去看。 衡瑶光的神情不再是冷冷淡淡,而是蒙了层雾般,显出一二分追忆,三四分怅然,五六分难以形容的酸涩。 剑低头继续被牵着玩水。 剑想。 罢了,这人曾经好歹是天下第一剑修,现在只配拿着本神剑玩水,也是挺可怜的。 92. 剑是把温柔的剑,纵然他是个脾气不太好的神剑。 可他心中也偶尔柔软。 偶尔柔软的剑叹息着在水波中游曳。 剑没能看到,衡瑶光牵着它左右逡游之时,眼底流光如星,微微挑起的眉梢,在整张脸上刻印出云淡风轻般的惬意悠然。 如早有预料。 似本就该然。 作者有话说: 剑:他好可怜,我意思意思对他好一点。 衡瑶光:(柔弱) 剑:太可怜了! 衡瑶光:(更柔弱) 剑:……你是不是有点儿在装? 衡瑶光:没有。 剑:……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12章 心中无男人,剑好无语啊 93. 衡瑶光未必没有心事。 他时常看一片虚无,眸中情绪难辨,让人无法看清他心中所思所想。 纵然剑在他的手中。 剑能听到他的心跳。 可他似数十年如一日般古井无波。 风吹过,不生涟漪。 他也许当真是有心事的人。 世上无人能真正无所求、无所思,也没有心事。 可衡瑶光也与世上众人皆不相似。 他藏着心事,就让人看不出心事。 剑只能抬首望见他昳丽夺目的脸。 像落在阴影里。 94. 停留在北海的第七日,陆陆续续有修士来同衡瑶光道别。 他们人人身怀任务,镇压此地魔修,修补结界之事完成,也就没有停留在此的必要。 特意同衡瑶光道别,不过因为他曾惊才绝艳得很。 衡瑶光应了,面上含笑,一一拱手道别。 他嘴上说“路途遥远,恕不相送”,可他立于原地,丰姿骨秀,似松柏生,没有片刻动摇。 剑在鞘中懒懒看着。 凡是剑修前来道别,它定要同那些剑修手里的剑打个招呼。 当然。 于旁的晚辈而言,见它这样的神剑,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是以多数剑修甫一站定,主人紧张得手抖,剑也紧张地抖。 剑不免感慨。 如今这世道,做人难,做剑也难。 做剑修的也甚是艰难。 在衡瑶光面前,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黯然失色。 95. 纪孟时是在又两日后前来道别的。 -- 第16页 他难得多看了片刻自己的剑。 剑有些感动,还有些欣喜。 它抖了抖自己的剑鞘,示意它近日当真没有那么浮躁,还是能随他回宗。 纪孟时便蹙了下眉,不太确定地问:“仙君……谌引它,是否还有些不对?” 剑的动作顿时止住。 它蔫了吧唧缩在鞘里,深深感觉心底流出一片汪洋苦泪。 剑会碎,剑可自愈,若心碎了,又如何缝补。 剑想。 我太难了。 剑又想。 糟糕,这登徒子肯定不会放我离开。我已经完蛋了。 然而衡瑶光淡淡应答:“神剑并无任何不妥,纪兄,我将神剑归还于你,望你剑法有成,早日突破桎梏。” 剑愣住。 纪孟时耳中落入衡瑶光的勉励,他神情一肃,再认真不过地接过了剑。 他道:“仙君放心,无论是为我自己,还是为了谌引,我都会好好修行,绝不辜负了自己剑修的身份。” “那再好不过。”衡瑶光浅笑颔首。 96. 剑最近很忧伤,剑最近很惆怅。 剑最近陪着纪孟时上天入地,陪着纪孟时惩恶扬善。 可它在鞘里时唉声叹气,在鞘外大杀四方时也萎靡不振。 剑闭上眼就是衡瑶光那夜茫然酸涩的神情。 剑睁开眼就想到衡瑶光毫不留情地把它送了回来。 剑不由想。 凭什么。 本神剑在修真界赫赫有名,剑看了剑害怕,人看了人喜欢。 凭什么这登徒子说摸就摸,说要就要,说还就还。 剑想不通。 剑不明白。 剑归根结底就思考了一个问题。 衡瑶光这个登徒子凭什么轻飘飘就把它还回来了。 不趁机要挟,不栽赃陷害。 光明磊落得让剑心里很是没底。 它害怕这背后有个惊天阴谋。 可具体有什么阴谋能伤害到它,剑毫无头绪。 剑便日渐消瘦。自我感觉的。 它叹气。 它怅然。 它在夜里呆呆望着窗外浓墨般的夜色。 剑想。 我还没来得及报复,还没来得及享受一雪前耻的快意,那登徒子就先认输了。 这好吗,这很不好。 剑没有成就感,剑很不高兴。 97. 剑就在又一月的漫天飞花之下,在纪孟时的手中,在剑尖指向一位丧心病狂的修士时。 它心有所感,微微抬眸。 衡瑶光就站在屋顶,身背晚霞,眼底却依旧盛光。 一如初见,又不似初见。 剑:…… 剑:你看什么看!你又想勾引谁?! 纪孟时亦飞快收回了剑。 他按住剑柄,低声道:“不许对仙君无礼。” 剑:…… 它忍耐。 它撇着嘴被纪孟时牢牢按住,几乎看不到外面是个什么情景。 那败在纪孟时手下的修士癫狂大笑。 字字句句都在说什么从前受苦,如今也算是解脱。 他问纪孟时:“为何不一剑杀了我?” 纪孟时答他:“我不愿脏了我的剑。” 那修士一身灵力早被多日来的争斗积压得杂乱无章,灵力在他体内游走冲撞,顷刻就能让他道消身殒。 可他偏偏忍受着这番苦痛,纵然唇角滴血,也仍在说:“你便知,那是你的剑吗?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 叮—— 骤然响起的声音,似风拂花过,掠过岸柳,落入水中,扬起一圈涟漪。 只此一声。 修士的双目瞪得浑圆,脸上犹有几分癫狂神色。 他顿在原地。 三息之后,轰然倒下。 98. 衡瑶光自屋顶上翩然落定。 他挡住纪孟时的所有视线,只用一双可洞察所有的眼睛去看。 他对纪孟时说:“许久未拜访贺长老了,不知纪兄可否代为引见?” 纪孟时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也许是方才种种来得突然,纪孟时并未用多少力气继续按住蠢蠢欲动的神剑。 于是在阔别一个月后,其实也并不算长久的时间里。 剑骤然出鞘。 它心神合一,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认真与锋利。 它念叨着“总算被我逮到机会了!”,便以相当震撼人心的气势刺了过去。 错过衡瑶光的肩侧,错过衡瑶光的指尖,错过衡瑶光的脸颊,错过—— 剑:…… 一番单方面的缠斗之下,剑恼羞成怒,正欲回身归鞘,衡瑶光却忽然探手而来。 然后。 那纤纤玉指,白得发光,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在剑锋上蹭了一下。 鲜血顿时滴落在地。 瓷儿的一声。 剑眼前一黑。 99. 墨发顺着两侧滑落垂下。 衡瑶光神情里些许受伤脆弱,眼神亦黯然不少。 剑看着衡瑶光,心底一抖,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纪孟时先道:“谌引,你怎能如此过分!” 衡瑶光便已淡淡微笑。 他颊侧的墨发随风轻拂,将他时而寡情时而昳丽的容颜衬出几分柔弱。 他说:“莫要怪它,是我技不如人罢了。” -- 第17页 剑:…… 剑:你别再说话了!我真的要吐了! 剑:呕呕呕! 剑:臭流氓!故意把头发散开是想勾引谁! 作者有话说: 剑:(脏话) 衡瑶光:(装听不见) 剑:(大声脏话) 衡瑶光:(还是听不见) 剑:你好漂亮。 衡瑶光:你也是。 剑:不要脸!!!!! 第13章 心里有点乱,剑说这好吗 01. 剑是被纪孟时押着去给衡瑶光道歉的。 作为真正被栽赃陷害的剑,剑是十分拒绝的。 它心底十万个不愿意。 它挣扎着在鞘里撞墙,哐哐啷啷的声响不绝于耳,也还是没能撼动纪孟时的内心。 纪孟时非要带着它叩门拜访。 彼时衡瑶光坐在窗前,墨发上映出一枝花影。 他侧首看来。 纪孟时道:“仙君,我是带谌引来向你道歉的。” 剑很不同意。 它觉得自己可怜,无助,弱小,还被冤枉。 它受不了这份委屈。 它于鞘中颤动,结果就是被纪孟时又一次按住了剑柄。 剑不动了。 剑叹息着,突然觉得剑生如斯寂寞,寂寞如雪,孤独成冰。 没有人能够理解它心里有多难过。 剑在鞘里,恨恨闭上了双眼。 02. 衡瑶光说:“无需道歉,我已说过,方才之事不过意外,亦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可纪孟时不觉如此。 他正直,坦荡,当真是个翩翩君子。 他极认真地开口:“无论仙君怎样想,于我而言,这都是谌引先出手所致。我身为它的主人,却未能好好管教它,是我的过错。” “若此次它剑之所指不是仙君,而是旁人,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纪孟时想得也足够长远。 “所以这一次,绝不能听仙君所言,当真放纵了它。” 剑听在耳里,便有了些许心虚。 它想,纪孟时话说到这个地步,的确是有道理。 而它堂堂神剑,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儿不讲道理。 剑也就睁开眼,小心翼翼看了看纪孟时。 他认认真真的,眼神清澈又专注。 衡瑶光就说:“也好。” 剑:? 剑:?? 然后某位鼎鼎有名的绝世神剑,就被纪孟时抽出了剑鞘。 它的剑身很亮,如镜如水,又冷又白。 但它此时此刻的想法是:吾命休矣。 03. 真正让剑绝望的,不是纪孟时代它向衡瑶光认错。 而是它分明没错,却还要被惩罚。 天理何在。 一把绝世神剑,剑界天才,剑与剑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 竟被纪孟时握在手里,隔了些距JZ蒸梨离,用剑尖,一点点给桌上的苹果削皮。 剑含泪呜咽,剑整把剑都要裂开了。 它本应让人目眩神迷、欲罢不能,时刻闪耀着璀璨的剑光,舞出举世难忘的剑法。 而不是在一个小小的房间。 在衡瑶光的注视下。 在纪孟时认真严肃的神情中。 削苹果皮。 04. 剑生无可恋地回到了鞘中。 纪孟时倒是无事一身轻,坦荡道歉后,还能与衡瑶光谈笑风生。 二人谈笑间登上山去,就这般回到了罗浮派。 罗浮派的三长老姓贺,他是纪孟时的师父。 他自然是个剑修。 他曾一眼看出衡瑶光于剑上的天赋。 也断言此人必然是个举世无双的剑修。 不过他也没能料到,衡瑶光不仅做到了举世无双,还做到了无有敌手。 贺长老就在罗浮派的大门前等人。 他远远望见纪孟时,脸上就带了笑容。 再望见衡瑶光的时候,他颔首道:“许久未见你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衡瑶光应了,随着贺长老往前行了几步。 然后他顿了顿。 在纪孟时未曾留意之时,轻轻摸了下谌引的剑柄。 剑:……???? 剑:臭流氓! 05. 衡瑶光与贺长老隔桌对坐。 纪孟时留在了屋外。 他翻身坐上一块石头,盘膝静心,闭上双眼悄然入定。 剑等了片刻。 它原本欣喜不用和衡瑶光单独相处,过了这一会儿,它又开始觉得无聊。 无聊的剑只得用意念在罗浮转来转去。 它先是去了广场,见到一群年轻弟子在练剑。 又去了必然剑声鼎沸的任务堂。 任务堂里当真是剑声鼎沸的。 剑的意念刚刚摸进门,耳边就骤然炸出一大堆话。 “你疯了吗?!你接这个任务,是不是想让我跟你陪葬啊?!喂、喂喂!你千万别接,我们打不过的!” “人家的剑鞘都坏了你也不知道换,就知道在这里换灵石追姑娘,你还是剑修吗??” “我看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任务!你先别扯我的剑鞘,我指给你看——卧槽!痛痛痛,别按我的头——” “算我求你了,你做任务吧,就这个,去雪原上采两朵冰莲,简单成这样你也不做吗?” -- 第18页 剑当场愣住。 06. 剑不由感叹:还好,我选纪孟时做了我的主人。 不然它也会沦为这群剑里的其中一个。 在任务堂哭爹喊娘,也没人搭理。 太惨了,太惨了。 剑心有余悸,意念正欲返回。 这瞬间,剑突然听到有人唤它:“——谌引。” 剑扭头看去。 它忽而眼前一黑,恍惚间只觉得意识腾空而起,在虚无中飞速穿行。 三息之后,剑瞪大眼睛。 它竟躺在了一面桌上。 左边是衡瑶光,右边是贺长老。 它听到贺长老在叹息:“你真的决意要这么做了吗?或许你得到的,与你所想要的,会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衡瑶光的声音很轻,似有盈盈春水,温柔得不行。 是剑从未听到过的那种语气。 衡瑶光说:“我所求,从不是我得到何物,而是我从未失去。” 剑先是想:他们在说什么。 剑又在想:不对!我怎么在这里?! 最后它被贺长老握在手里,轻轻挥舞了两下。 贺长老笑得温和:“看我的这把剑,比你的那把醒霜,可好看多了。” 剑:? 衡瑶光偏头看着剑上映下的光。 他眼底深邃,神情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衡瑶光说:“的确,但长老也不得不承认,世上所有的剑,都比不过谌引来得漂亮。” 贺长老的手一顿。 “你说得很是。” 剑也一顿。 剑轻哼着想。 这都是废话。 07. 衡瑶光留在了罗浮派,贺长老为他定下的客房,也好巧不巧,就在纪孟时隔壁。 几乎整个修真界都在流传这么个故事。 衡瑶光追求纪孟时已久,纪孟时就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虽然细细追究,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皆如此说,这个故事就成了真的。 显而易见。 贺长老也有几分当真。 因为他说出这个住处时,脸上的笑容明晃晃写着想要成其好事。 衡瑶光却只颔首轻笑:“多谢贺长老。” 此时剑已归鞘,神魂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躯之中。 它在纪孟时手中。 一听这五个字,它心中一堵,在鞘中偷偷嘁了声。 剑想。 真不要脸,又想趁天时地利人和勾引我的时时。 这是绝对不能让他成功的! 剑暗下决心。 08. 剑是个忠心耿耿的剑。 它坚决捍卫纪孟时的清白,为他赶走所有桃花。 不管好坏。 剑坦坦荡荡地想。这都是为了时时好。 身为剑修,就应该练剑,好好练剑,风花雪月是毒药,爱情更是如此。 于是忠心耿耿的剑,就在一个风拂青竹,月色如水的夜晚,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飞进了衡瑶光的房间。 它悬在空中,懒懒往后靠着窗框。 它的目光落向床榻上的人影,看了片刻,嘀咕着“长成这样做什么不好,要做白莲花”。 剑也是恨铁不成钢。 从前的天下第一剑修,莫名其妙不再用剑。 还在这里勾引他的主人。 这好吗,这不好,剑劝他好自为之,但这个人给脸不要脸,居然不听它的。 剑又有些生气。 它从窗前翻身而下,落到衡瑶光的枕边。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 看着看着,剑轻咳一声,剑身微微发红。 它扭着头,若无其事地飞到桌前,运用灵力给自己斟了杯茶。 然后道了声“靠”。 它一把剑,又没化形,拿这杯茶根本毫无办法。 饮不下去。 09. 剑在衡瑶光的屋中呆了许久。 它想,大抵这登徒子是知道本神剑要防备他的。 所以今夜居然没有趁着天气好勾引纪孟时。 剑心情好了不少,它摇摇晃晃起身,准备离开。 它甫一飞身而起,身后却突然传来衡瑶光的叹息。 剑顿了顿,它转身看去。 天光太暗,它看不到衡瑶光究竟是否睁开了眼睛。 它只得飞近了去看。 衡瑶光闭着双眼,睫羽像是一片弧形的阴影。 他伸出手,指尖温热,带着点儿淡淡的香气,落在了剑的额前。 剑听到他在说:“又去哪儿玩了,真不让人省心。” 剑一怔。 那根手指在它额头上轻轻一点,又往下滑落,摸在剑的脸上。 剑:…… 指尖在脸上停留片刻,又往下挪动了一段距离。 衡瑶光碰到了剑的锁骨。 剑往后退了点儿,但它不算果断,只得又愣住被衡瑶光摸到了侧腰。 剑:!!! 10. 剑是骂骂咧咧从衡瑶光的房里跑回去的。 它回到鞘中,剑柄连着剑身一片绯红。 它低声哀叹:悔不该不带着剑鞘出门。 自己送上去给登徒子摸来摸去,这简直是剑中之耻,剑剑取笑之事。 剑:没关系,我忘了就行。 但它闭上眼睛,满脑子都还是衡瑶光温热的手指。 -- 第19页 再想了想,就想到方才居高临下看着时,仔细端详着的那张令人心旌神摇的脸。 剑:…… 剑:我就知道,长成这样就是想勾引人! 剑:还好我意志坚定,没有被诱惑到! 作者有话说: 谌引不是醒霜,醒霜也不是谌引。但剑和衡瑶光的确有关系。 衡瑶光和纪孟时也是有命运牵引的。醒霜也是个重要的剑(?) 破百的加更要等我忙完这段时间一点点补回来了。 宝宝们记得点收藏啊!有海星就投投海星!没有就多多评论!有评论+收藏才有更多的动力呀! 么么! 第14章 心里有点乱,剑它没想到 11. 剑心中有些忐忑。 它睁大眼睛望窗外,整夜整夜睡不着。 纪孟时倒是心神合一,入定修行得顺畅。 剑心里却当真是乱七八糟的。 剑想,今夜之事,天知地知我自己知。 绝不能让别人知晓。 这将是它的一个秘密。 剑暗自点头。 12. 第二日一早,天光大亮。 罗浮派中云雾缭绕,阳光穿云间雾而过,斜斜洒下,将山顶铺出一片浅红。 纪孟时起身,拿起剑,推门而出,只略拐了个弯便停下。 剑望了过去。 衡瑶光一身淡紫长衫,广袖如翅,正于山间微风中翩然翻飞。 他迎着朝阳暖色,缓缓侧过头来。 纪孟时笑着同他说:“罗浮境上风景秀丽,仙君应是喜欢的。” 衡瑶光的目光似落在了纪孟时的身上。 剑心中有鬼,它抖了抖,心虚地低下头,并未细看衡瑶光的神情。 它也就听到衡瑶光在说:“传闻罗浮境上数十年如一日,天清疏朗,美不胜收,从前未有如此时机细细看过,如今看了,的确名不虚传。也自然喜欢。” 纪孟时话语里的笑音明显。 “仙君说的极是。我初入罗浮境时,常常因昼夜绝妙之景神魂颠倒,忘却今夕何夕。师父说,罗浮境之所以有如斯盛景,概因为想锻炼派中弟子的毅力。” “罗浮派祖师曾言,罗浮之道,在于俯仰无愧天地,无愧本心。你能拜入罗浮派,有此成就,足以证明你之毅力远胜旁人。” 纪孟时一怔。 剑也怔愣。 剑听不下去了。 它以自己近千年之阅历,身为绝世神剑的聪明才智,稍稍一想。 剑急得直跳:又在花言巧语!纪孟时这个傻子一定又要被他骗了! 忠心耿耿的剑怎么能坐视主人被蜜语刀剑所勾引。 剑又开始哐啷哐啷。 13. 剑的担心不无道理。 衡瑶光此人,实在像是个会下蛊的。 不然怎么解释它堂堂一个神剑,在鞘里哐啷哐啷了不过两息,就被纪孟时给交了出去。 纪孟时说:“仙君……谌引这又是为何?” 何等认真的神情,何其贴心的关怀。 剑叹了口气。 剑:没救了。 它想着,终究又去看衡瑶光的神情。 剑想。 真正没救的是本神剑。 我又又又落到了这个登徒子的手里。 剑抖了抖剑身,咬着牙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万丈悬崖。 绝世神剑,也应能屈能伸。 然后它就被衡瑶光摸到了剑鞘。 剑:…… 衡瑶光又将它的剑鞘缓缓取下。 剑:…… 想到昨夜种种,剑不由得恼羞成怒。 它旋身出鞘,剑柄是红的,剑身也带着些粉。 剑豁出去了。 它念叨着“做剑就是要正直”,“委曲求全非我剑之本色”,就这么在空中转了个弯儿。 它顿了顿,到底没刺向衡瑶光。 它往纪孟时的方向腾飞而去,绕到纪孟时身后,轻轻用剑尖碰了下纪孟时的袖摆。 纪孟时:? 14. 剑在纪孟时身后,衡瑶光就在纪孟时眼前。 衡瑶光的手上还握着绯红色的剑鞘。 所谓美人,拈花是美人,执剑是美人,手握剑鞘无悲无喜,也是美人。 纪孟时先是怔愣于剑的突然撒娇。 剑:? 纪孟时又被衡瑶光的颜容震得出神。 最终纪孟时还是道:“想来谌引还是有些紧张。” 到底有这么一回,为受尽折磨的剑说了句好话。 剑心中感动,双目含泪。 又哽咽着被衡瑶光亲手放回了鞘中。 被那温热的指尖轻轻摸了下侧脸。 剑:他故意的吗? 剑又抬头去看。 然而衡瑶光的神情坦荡自然。 剑看不出任何不对。 剑想,也许是我多想了。 剑又想,不对,本神剑魅力无双,怎么可能是自己多想。 剑一捶掌心。 是了,还是这登徒子在轻薄本神剑,没办法,谁让我长得这么好看。 他想勾引我,而我不为所动。 剑如是点头。 15. 纪孟时和衡瑶光一起在山间看流云。 身为剑修,总刚直或锋利,不肯为世俗低头。 -- 第20页 但纪孟时这般的正人君子,只觉得人各有志,各有自己想走的路,或好或坏皆是人生,只要心无后悔,那就算是修到了自己的剑,自己的道。 他虽也好奇衡瑶光为何不再执剑,却也不多追问,也不评判。 纪孟时只道:“从前我在此处看流云,顿悟时,剑法飘逸似云似雾,却也仅仅是那么一时。” 衡瑶光听罢,淡淡道:“一时顿悟不算了悟,若你时时能够想起当时心境,方能长久。” 纪孟时叹息着说这并不轻松。 他也竭力试过如何再忆起当时心境,但总差一步。 差之毫厘,就是千万相隔。 纪孟时道:“仙君又是如何做到时刻记住这份顿悟的?” 衡瑶光偏头看他片刻。 那双眼里有山间的云,山林的雾,骄阳的光,却独独没有纪孟时的身影。 他看他,目光其实落在极远的地方。 ——“我便会想,在顿悟之前,我心中最强烈的执念是什么。” 16. 衡瑶光是个天生的剑修。 他看剑看人,皆如天意在冥冥指引,无有瑕疵。 纪孟时握了剑,循着他的指点追忆着顿悟时的执念。 手下一动,谌引便随之出鞘。 剑是亮的,剑光也冷。 但剑锋所过之处,阳光洒落,将它映得薄辉半笼,分外温柔。 剑随着纪孟时的动作在衡瑶光的眼前划过。 它时而停留,时而如一道光行过,像飞鸥渡河,似水月漾动。 它在最后一刻望进衡瑶光的眼底。 有光,有剑,有令人沉沦的所有。 剑耳边忽而嗡鸣。 它心中震颤,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剑:这是怎么回事? 剑:反正我没被勾引到。 兄弟们,把没被勾引打在公屏上,没有哈,就是没有。敷衍 第15章 心里有点乱,嗨呀这不好 17. 剑藏在鞘里。 它看山看雪看飞花流云,看人间来来往往接踵擦肩,看天地昼夜之变换。 剑偶尔偏头能看到衡瑶光的侧脸。 或在阴影中,或在明光里。 剑想。 ……要在这样的大敌面前教纪孟时回心转意,是个难题。 18. 北海魔修事毕,各门各派便再次将宗门大比提上了日程。 作为如今修真界炙手可热之人物,纪孟时自然不能免俗。 罗浮派定下他三日后自行前往云顶。 其余弟子,则随着两位长老一同出发。 简而言之,如此安排,是为了让纪孟时独自前去。 他已足够有资格独自前行,不再仰仗宗门势力。 但剑却明白,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阴谋。 而这个阴谋。 纪孟时不知道,罗浮派其余弟子更不知道。 只有它知道、贺长老知道,也许被算计其中的衡瑶光,也会知道。 因为这样截然不同的方式背后。 是贺长老那一颗,急切想为纪孟时寻得良人的苦心。 在贺长老眼里,事情即是如此。 衡瑶光天纵奇才,乃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修。 他生得举世无双,为人处世更是绝妙,能有他做道侣,是纪孟时天定的好姻缘。 贺长老这般想着,也便认认真真地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贺长老想得很好。 他不知道,在纪孟时与衡瑶光独处时,其实还有一把绝世神剑在旁。 神剑很不开心。 19. 纪孟时并不知晓自己师父的一番苦心。 他不过是有些疑惑。 但出于对师父的尊重,对宗门的信任,他将疑惑深深埋在心底。 他转而向在山间看风景的衡瑶光发出邀请。 纪孟时说:“仙君,师父令我三日后自行前往云顶。看来,我们又要同行一段时日了。” 说得坦坦荡荡,想法亦是光明磊落。 他待人从无任何风花雪月之情。 但他如此说,剑也就在鞘里叹气。 剑想。 完了,彻底完了。 到了如此地步,已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一把绝顶聪明的绝世神剑,如何拯救它那天真单纯的主人。 剑到底不忍。 它想:罢了,纵然时时是个笨蛋,我也要好好保护他。 身为神剑,它绝不轻易屈服于什么命运。 彼时,剑想到此处。 它精神抖擞,它挺直了腰。 哪怕衡瑶光笑着说:“那你我同行。” 它也没有气到出鞘。 它也没有出去打他。 它更没有哐哐撞墙,以示自己的不满。 剑不过轻飘飘看他一眼。 嘁。 剑嗤笑。 20. 剑想得的确不差。 它亦做得很好。 但它算来算去,未能算到,纪孟时专程邀衡瑶光同行,是为了它。 剑在纪孟时手中。 它一偏头,就能见到衡瑶光的侧脸。 剑是不爱看他的。 剑觉得不喜欢。 纪孟时却是也有一番爱剑苦心。 他自然是故意的。 他特意将剑握在手里,正正适合衡瑶光看剑,也适合剑去看衡瑶光。 -- 第21页 纪孟时心里想得简单。 他想着,只要谌引看惯了谌玉仙君的那张脸,它认了这是个朋友,自然就不会再拔剑相向。 那浮躁的剑心自当不再浮躁。 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但迎刃而解的问题诸多,却没有一桩,是剑真正的问题。 21. 纪孟时同衡瑶光行至云顶时,正正黄昏。 剑在他的手中,他执了剑,站在云顶门前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无人不识他,无人不知他手中的剑。 纪孟时神色几无变化。 他对着前来接待他的弟子略一颔首,道:“辛苦这位道友。” 那位弟子笑得眉眼弯弯。 嘴上说着纪师兄能来参与此次宗门大比,真是修真界之幸。 顿了顿,眼睛却直往衡瑶光的身上看。 剑撇嘴不屑。 又是一个被那登徒子勾引到的人。 果然,这世上没有谁能如自己一般,意志坚定,不被美色所惑。 剑想着,我得提醒一二。 遂撞了撞剑鞘。 撞得哐当一声。 那位弟子便神魂归位般醒了神。 他向衡瑶光走去,笑道:“原来是谌玉仙君,仙君也是来参加宗门大比的吗?” 衡瑶光摇首否认。 衡瑶光将视线落到纪孟时的身上。 他轻飘飘应答:“我是陪他来的。” 纪孟时愣了。 问话的弟子也愣了。 剑一怔,随后噌地一声,飞快出鞘。 它直往衡瑶光的脸上刺。 衡瑶光轻易用两指将它制住。 衡瑶光淡淡一笑。 他说:“就是它。” 剑:? 作者有话说: 离剑化形不远啦~ 今天太忙了太忙了,没时间多写,先写个过渡章! 第16章 心里有点乱,你胡说八道 22. 衡瑶光是个剑修。 他爱剑、怜剑,是个真正懂剑识剑之人。 全修真界没有人会忘记这件事。 他说得坦荡自然,没有半分令人深思的语调。 他如此做,如此说,也就无人会怀疑。 接引弟子闻言,不过是了然一笑。 “既然仙君是为剑而来,不知仙君可否赏脸,也在这名帖上写下仙君的名号?” 剑还停在空中。 它的剑尖还被衡瑶光所制住。 它想。 这将是本神剑最为丢脸的一刻。 直到衡瑶光松开了指尖。 那沉沉压制着它,让它生不出半分力气的压迫感,才渐渐散去。 剑已没有更多的精神思考如何揍他一顿。 剑轻飘飘地回到了鞘中。 剑沉默,剑反思,剑叹息。 剑想。 这很不对劲。 然而此时,无更多机会让它去深究哪里不对劲了。 纪孟时已重新握住了他。 大抵是觉他浮躁得厉害。 剑听到纪孟时在低声训它:“看来你还是喜欢欺负人,待宗门大比结束,我就让仙君将你带走半月,好好杀杀你的威风。” 剑:……?你认真的吗?我威风在哪里? 23. 衡瑶光在接引弟子的热情带领下踏入云顶。 云顶琼霄宫,乃是修真界迄今为止最长久的宗门。 真要追溯何时建成,怕是要追溯到同谌引一般的时代。 他踏入这里,恍惚似是回到故乡。 然而眼底所映,皆令他陌生。 无论是草木花朵,还是流水石桥,皆非衡瑶光熟悉的模样。 剑也有此感想。 剑看这琼霄宫所有,来往人群,喧嚣声响,术法光华流转窜动,似见过,又全然陌生。 它在鞘中,在纪孟时的手上。 却头一回生出一种莫名的,似想离开的冲动。 剑不知缘由。 剑只能竭力将目光落到别处。 于是冥冥之中有所指引般,剑的目光,不可控地落在了衡瑶光的身上。 它看他。 看到风过幡动,红色的穗子扫过他的肩侧。 看到他驻足片刻,便引得无数人低声交谈,面露震惊艳羡之色。 剑想。 这人除了空有美色,也不知身上带了些什么,总令人觉得他在发光。 还好自己是个不为外物所动的神剑。 自己绝不轻易上当。 24. 不曾轻易上当的剑随纪孟时一路前行。 衡瑶光往前,纪孟时往前。 衡瑶光停步,纪孟时停步。 最终剑实在受不了这让它几欲窒息的默契。 它在鞘里撞墙以示不满。 纪孟时眉头微蹙。 衡瑶光转过头来,看他如此神情,只需扫过一眼,便已了然鞘中是何情形。 衡瑶光便笑道:“先去见见琼霄宫的刘掌门罢。” 剑不感兴趣。 但它到底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然而纪孟时却在迟疑。 “……是我疏忽,”衡瑶光轻轻道,“刘掌门与我算是故交,我们曾于浮云城联手封印过几个魔修,因此还算有些交情。” 纪孟时这才点了点头。 他并无什么窘迫,相反,他笑了笑,眼睛明亮得像盛满了光。 -- 第22页 纪孟时说:“我想向刘掌门讨论剑法已久,若能得仙君引见,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二人对视片刻,皆是一笑。 剑在鞘里冷眼旁观。 见此情形,它顿了顿,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两分火气。 哐当一声。 它极不给面子地又撞了下剑鞘。 25. 云顶琼霄宫的刘掌门,别号苍崖居士。 他曾与人笑说,这即是他毕生所求。 他亦是个剑修。 真要细细算来,他已比修真界任何人都更年长。 可在衡瑶光面前时,他更像一个兄长。 刘掌门欣赏衡瑶光的剑法。 也极爱惜衡瑶光于剑上的天赋。 他深知,这样的天纵奇才,是千年万年也难得一遇。 他自然也可惜。 可惜一个剑修不愿执剑。 刘掌门已许久未与衡瑶光相见。 他们如今在琼霄宫里碰了头,谁见到谁,都不由沉默。 良久。 刘掌门叹道:“你来了,先同我进去坐坐。” 衡瑶光颔首应了,可身形却未动。 刘掌门只得再问:“怎么?” 衡瑶光道:“除我之外,尚有一人。” 他这般说着,纪孟时便握着剑从他身后走出。 纪孟时抱拳拱手,俯身一礼,是极似凡间江湖人的做派。 纪孟时说:“见过刘掌门。在下,罗浮派,纪孟时。” 刘掌门“咦”了一声。 纪孟时心头微跳。 剑也有些紧张。 刘掌门却在这声轻咦后嘿嘿笑道:“谌玉老弟,这就是你那掌心朱砂痣、心间白月光?” 纪孟时:…… 剑:…… 剑大怒:胡说八道!你在说什么!时时,你快跟他说,他误会了! 作者有话说: 剑:你乱说的! 刘掌门:我可不是乱说啊,全修真界都传遍了,再说你看我谌玉老弟,他说不是了吗。 剑:你你你我我我!!这!!啊啊啊啊啊啊(超生气) 第17章 心里有点乱,剑它心软了 26. 在这修真界内,无人不知有关纪孟时与衡瑶光的传言。 传言里,他们似是相爱,似不相爱。 似相爱相杀,似求而不得丧心病狂。 无论是何种“佳话”,必有其中一人爱得不择手段,爱得丧心病狂。 ——亦穷尽所有追求对方。 种种传言,皆是震撼人心。 只对于谁爱恋谁,谁当真才是那个求而J日召不得的人,到底没个定性。 可兴许是人人心中藏着的渎神念头作着祟。 一来二往,传言里的那些爱而不得、求之难有,不择手段的痴情,便都落到了衡瑶光的身上。 他知传言,也不在乎传言,更未曾解答或否认。 无怪乎全修真界都已对这等离奇传言近乎默认。 想来,哪怕苍崖居士常年居于云顶之上,倦怠过问红尘。 亦是信了传言。 他如此发问于衡瑶光,纪孟时先是怔住。 纪孟时手里的剑比谁都更急。 它既惊又惧,心头也不知为何匆匆掠过些许慌张。 剑一头撞在剑鞘上。 顿了顿,大抵是怨这动静还不够惊天动地,干脆探出身去,噌一声,亮出半道剑光。 27. 纪孟时便在这时醒了神。 他一指按上剑柄,低眉垂目,脸上神情难辨。 他到底回答:“掌门误会了,在下与谌玉仙君,其实并无任何——” 私情二字抵齿欲出,他坦然抬眸,却先撞见刘掌门一脸了然的表情。 纪孟时:……? 刘掌门道:“我都知道,你不必解释。” 不仅神情了然,语气亦是了然。 刘掌门自觉能理解如今的年轻人对待情爱之事不够坦诚。 这般说罢,刘掌门自居是个过来人,也就相当认真地,为衡瑶光说了句好话。 刘掌门说:“纪小友啊,我这谌玉老弟,才情好,长得好,待人温柔,如沐春风,又是个顶好的痴情种子。乃是万里挑一的人物。你可定要将他好好看好,莫让他喜欢了旁人。” 一番话尽,纪孟时的神情有些僵住。 定在鞘中,将将探出一点身形的剑,更是忍无可忍。 它急切地往外又探出些身子。 刘掌门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它的身上。 刘掌门惊道:“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谌引神剑?” 剑一怔。 “不愧是谌引神剑!天上地下第一把的绝世神剑,竟有如此令人心惊的风采!” 剑愣住。 剑:……? 它轻咳一声,慢悠悠缩回剑鞘。 剑想,这人说话倒是还算好听,罢了,我先不揍他。 28. 云顶之上,琼霄宫内。 剑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衡瑶光握在了手中。 他们一路停停走走,历经无数双眼睛的注视。 剑长叹,剑也怅然。 彼时它听着刘掌门对它的赞叹,心中不免得意。 刘掌门惊叹它生得好看,亦欣赏它剑光绚烂,刘掌门不吝惜自己的任何赞美,张口闭口皆是令它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语。 -- 第23页 刘掌门道:“谌引神剑真无愧于自己绝世神剑的称号!” 刘掌门又道:“我的剑和谌引神剑相比,真是似萤火与皓月争辉!” 刘掌门继续道:“谌玉老弟,你那醒霜再如何出尘,也不及这谌引神剑让人惊艳啊!” 剑很是满意。 它看这刘掌门,一双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一对耳。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它想,这人竟是这般诚实。 于是它就在甜言蜜语之中,轻飘飘被纪孟时递到了衡瑶光的手上。 剑:……? 29. 正所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剑幽怨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懒懒抬眼看了看衡瑶光。 剑先是轻哼:“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衡瑶光恰逢此时垂了眼帘,巧合地同它对视。 那双眼里似有潋滟水光,无尽夜色,生有灼灼星火。 他笑着应它:“我并未想要同你说话。” 衡瑶光的态度坦荡自然,不见任何隐瞒。 剑看不出他有何恼羞成怒、口是心非,甚至欲擒故纵。 剑迟疑一瞬。 剑想。 难道这登徒子,已知难而退,放弃纠缠于我? 可这般喜悦将将萌生一二,剑又陡然将之扑灭。 它满是惊疑,眼含深意地上下打量衡瑶光良久。 剑了然点头。 剑咬了咬牙。 剑大声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然是想着我不好骗,所以想对时时下手!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许伤害时时!” 衡瑶光看着它。 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衡瑶光眼底隐隐泛出些难辨心绪的复杂之情。 剑便得意道:“怎么,被我猜中你的坏心思了吧。” 那难辨心绪的神色瞬息散尽。 衡瑶光道:“你倒是忠心。” 剑一仰头,极骄傲地应:“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剑!” 30. 骄傲的剑落到了衡瑶光的手中。 如最锋利的刃遇到无可斩断的水与风。 剑待衡瑶光束手无策。 它拿他似乎总无办法。 无论做出任何事情,最终也是自己倒霉。 剑随着衡瑶光的走走停停,将琼霄宫转了大半圈。 它见琼霄宫的任务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和罗浮派截然不同。心底便生出些羡慕。 它见琼霄宫的练功场,无数法宝飞纵,剑光流转,又生有几分向往。 最终,衡瑶光停在一方擂台前。 他抬眼看擂台上交锋的人影。 四周人在叫闹,剑也嗡鸣,他一眼望去,却天上地下都如此安静。 剑忽而有种感觉。 仿佛这所有所有,都在衡瑶光的眼里。 无声无息,像叠叠反复的光影。 剑唤他:“喂,你怎么了?” 衡瑶光的语气里三二分难以忽视的黯然。 他答它:“我亦曾如他们这般执剑。” 剑听罢,心底微微颤抖。 它也不知自己那教它心烦意乱、难以面对的感觉自何而来。 剑亦难以深究思索。 它只听得自己在说话。 结结巴巴、毫无神剑的骄傲,却让它如释重负一般。 剑说:“那、那,我也没说你、你不可、可以用本、本神剑啊……” 31. 剑想,它是很豁得出去,很给衡瑶光面子了。 它不嫌弃这人是个登徒子,动不动就对它摸来摸去,已是大度。 它主动说这样的话,更是难得。 可偏偏它如此诚心,衡瑶光却只神情复杂、千言万语藏在一双眼里,似叹非叹般轻声:“罢了。” 这怎能说罢了! 剑恨铁不成钢。 它道:“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从前是天下第一的剑修,现在连剑也不愿用,你还算什么剑修?!你不觉得丢脸吗?你不觉得会让人失望吗?!” 衡瑶光便垂眸看它。 它在鞘里。 他在鞘外。 可他的目光温柔,似水云在动,似春风在吹。 衡瑶光说:“我这样的人,又何谈是个天下第一的剑修。你讨厌我,也是应当的。” 剑愣住。 它眼睁睁看着衡瑶光似有几分受伤地转过头去。 他不再看它了。 他只涩声说:“你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剑,我不可因自己一时迷惘,就折辱了你。” 剑彻底傻了。 它见过他故作柔弱的楚楚可怜,见过他处心积虑的可怖城府。 它分明知道他远不似这般脆弱。 但它看着,酸涩的心情就蔓延在四肢百骸,翻涌而上堵在它的喉头。 剑眨眨眼睛。 它不知自己的声音里有多重的鼻音。 它只凭着直觉在说:“胡说。本神剑不这么觉得,你配执我这样的剑,不得妄自菲薄。” 32. 桂月的尾声里,残阳若胭脂绯红。 纪孟时与刘掌门一同推门而出时,正正撞见衡瑶光执着谌引站在不远处。 他时时刻刻璀璨夺目,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如今站在这里,手中执剑。 竟恍惚让人以为,他还是那个无有敌手、惊才绝艳的天下第一。 -- 第24页 纪孟时先是一怔。 随后喜道:“仙君!谌引它——” 衡瑶光浅笑低声:“为时尚早,但,至少应不会再时时刻刻想向我出剑了。” 未竟话意,纪孟时并不能听懂。 衡瑶光还想说的是。 因为他无可保证,这把剑何时会发现,他又在骗它。 作者有话说: 请让天下第一向我们示范何谓绿茶钓剑。 首先,楚楚可怜,然后,脆弱温柔。 最后自轻自贱。 剑就会大喊:你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你配!你太配了! 第18章 心里有点乱,剑一个滑铲 33. 剑最近有些无语。 剑感觉自己已然不太理解,如今这世道,做剑修的,为何总是如此——对衡瑶光念念不忘。 剑是想不通的。 它在鞘中喃喃自语:这至于吗,现在的剑修至于吗。 “前辈,这就是您不懂了,”一把正正停在它旁边的剑如是说,“全修真界的剑修都知道,谌玉仙君其人,乃是万里挑一的剑修,天生的天下第一,是所有剑修终生奋斗的目标!” 人群攒动的琼霄宫广场,也无法掩盖这把剑铿锵有力的赞美声。 剑不太开心。 可它身为前辈,自然不能当场翻脸。 是以它只敷衍回答:“他们可真有志气。” 可那搭话的剑,年纪小,阅历少,闻言竟也是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前辈,实不相瞒,我做梦都想成为谌玉仙君的剑!可惜啊可惜,当初醒霜这个小坏蛋跑得比我还快,不然当初就会是我成为仙君的剑了!” 顿了顿,这把剑意犹未尽地继续:“那现在陪仙君一起名震修真界的剑,就是我了啊!唉,说到底,我还是运气不够好!” 剑听罢,先是哦了声。 然后又有几分不太舒坦地冷冷一笑。 剑问:“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一定会选你做自己的剑?” “因为我长得好看啊!”那把剑如此应它。 “你口中的仙君,就这么肤浅?” “可是我就是很好看啊!” 恬不知耻,好不要脸。剑摇头感叹。 真是世风日下、剑心不古。 剑又道:“你别做梦了,你再好看,还能比本神剑好看?” 说得还算有些道理。 有的剑是个晚辈,听了就不敢多反驳这般振聋发聩的至理名言。 但有的剑也很老实。 在旁边听了半晌,至始至终没有出过声的剑,忽而克制不住着发了问:“所以前辈也想过要做谌玉仙君的剑吗?” 剑听了就愣住。 它惊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34. 衡瑶光的确是剑修们心中难以逾越的高山。 他可以是浩瀚的海、无可摘下的星、不曾落入凡尘的月、隐下一角阴影的利剑。 如他这般名震修真界,教全天下都如此敬佩的剑修,寥寥无几。 是以他坐在高台之上,足够资格指点前来参与宗门大比的诸位弟子时,没有人敢同他说一个‘不’字。 他理应坐在这里。 也足够资格能与前辈们平起平坐。 衡瑶光坐在刘掌门的身旁。 他垂着眼帘,似在看台下的人群,看人群里的种种面孔。 可他的眼底只映着一把剑。 鞘上是红的,握剑的手也骨节分明。 他这般看了片刻,淡淡笑罢,又抬眸遥遥去看天边。 他的神情无悲无喜,转瞬间,整个人都似化为了天上孤云。 至于曾短暂被他注视过的剑。 它还在积极和人争论谁有资格做衡瑶光的剑。 它很讲道理。 可道理讲到最后,每把剑都悟出一个道理。 它们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的好友:“千万别在谌引前辈面前提谌玉仙君,它好像对仙君求而不得,已经发疯了。” 剑:…… 35. 剑随着纪孟时登上了擂台。 宗门大比自古以来的规矩,都是以一局决定胜负。 胜者晋级,败者止步。 夺魁者,可获有琼霄宫所炼制的丹药一枚,可助自身再提升一个境界。 认真说来,纪孟时已算是所有人心目中定下的魁首。 他是天纵奇才。 他手中的剑,也是天上地下极惊才绝艳的剑。 他与它一同站在擂台上时,除却修真界成名已久的几位剑修,无人能是他的对手。 纪孟时站上擂台。 刘掌门甚至有心情侧首同衡瑶光说:“你的这位白月光,长得不错。谌玉老弟,你眼光很是毒辣。” 他说得很轻,但躲不过高台上的所有人。 也避不开一把绝世神剑。 剑听着,它心血上涌。 衡瑶光听了,却只淡淡看了纪孟时一眼,道:“的确。” 站在台上的纪孟时对此毫无所觉。 他抬眸一一看过,躬身对着高台上的每个人行了个礼。 然后他抽剑出鞘。 剑就在孤云的注视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剑影。 纪孟时的目光落在了对面。 他一字一顿道:“罗浮派纪孟时,请道友赐教。” 36. 宗门大比整整进行了半月时间。 -- 第25页 纪孟时不出所料的赢得了魁首。 他屡战屡胜,仅仅用一把剑,就已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刘掌门将早已备好的灵丹交予他时,还不忘提醒:“你这般天纵奇才,可莫耽误了自己。惜取眼前人啊。” 纪孟时先是谢过,后又道:“前辈误会了。” 刘掌门道:“这怎么能说是我误会!我那谌玉老弟,到现在也没否认,可不就是默认了吗!” 纪孟时一怔。 剑急吼吼从鞘里飞了出来。 它想着,我要捍卫时时的清白。 可它还没来得及捍卫着清白,身体已轻飘飘被人握住。 纪孟时凌空一划,反手执剑,又将它往前推去,正正推到衡瑶光的身前。 剑:…… 剑:……??? 纪孟时道:“仙君,灵丹既得,近日,我想闭关一段时日,谌引,就先托付于仙君。” 剑连连摇头拒绝。 它在纪孟时的手中,用尽了力气挣扎。 纪孟时便将它握得更紧。 他道:“我知谌引还对仙君有所排斥,但在此处,我所能信、能将剑交托之人,只有仙君了。” 刘掌门适时站远了些。 衡瑶光垂眸看向他手中的剑。 剑是亮的,剑锋也冷。 无论怎么看去,谌引都算是把触之即伤的利刃。 任何知情识趣的人,皆知趋利避害。 可衡瑶光这般看了片刻。 他伸手接过了剑。 他笑道:“放心。剑在我手中,绝无意外。” 剑:…… 作者有话说: 化形倒计时~ 剑:你们都在做梦,你们没我好看,你们也想靠脸? 别的剑:所以你想靠脸成为谌玉仙君的剑! 剑:胡说八道!我是这么没志气的剑? 别的剑:那你是想什么,你说啊! 剑:……(无法反驳) 第19章 心里有点乱,剑先化形为敬 37. 剑是把好剑,它忠心耿耿。 可惜兜兜转转、孽缘不止,剑又这般稀里糊涂到了衡瑶光的手中。 那人的手天生似只适合握剑。 剑在他的手中,剑就应比世间万物都来得夺目。 剑怅然叹息。 纪孟时闭关前对它千叮万嘱。 一让它收敛脾气,二让它学得岁月静好、与世无争,三让它低调淡然,好好做剑,四着重提醒,莫要对谌玉仙君甩半点儿脸色。 纪孟时甚至语重心长:“仙君与旁人不同,你身为神剑,自当明白他于剑道上的天赋,你怎能屡次对他不敬。若我出关之后,听闻仙君说你不好,必然是要惩罚你的。” 剑听了就直摇头。 剑想,全修真界都疯了,纪孟时更是。 所有人都看不到衡瑶光的真面目。 只有它,它看出来了。 衡瑶光是个大坏蛋。 什么谌玉仙君,什么天下第一。 剑悔不该当初主动说甚么“你配执剑”。 剑想:我呸。 他就是在勾引人,而我不慎着了他的道。 不过没关系。 剑又挺胸抬头,认认真真的想了。 它绝对不会再上当。 38. 纪孟时留在琼霄宫里闭了关。 剑就在衡瑶光的手上。 它跟着衡瑶光四处行走,实在没什么心情欣赏云顶的美景。 但剑也得承认。 同衡瑶光这般的人相处,无论是去何地,是何时抵达,皆如行于梦中幻影,只看他那张昳丽摄魂的脸,就足以胜芳菲千万。 衡瑶光生得好看。 他若不是个剑修,也可用美色在修真界唤雨呼风。 剑这般想着,在鞘里认认真真写下一册《谌玉仙君不得不说的故事》。 然后它迟疑片刻。 整把剑忽而出了鞘,剑光晃过,如刹那白昼。 它被衡瑶光握在手中,抬头望上一眼,就见到云顶最高处,可摘日月星辰的苍穹。 剑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衡瑶光答它:“赏景。” “本神剑看过的美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我没兴趣。”剑如是说。 然后它扭了扭,依旧被衡瑶光牢牢握在手中。 剑:…… 它忍辱负重,低声下气地商量:“能不能让我回去?” 衡瑶光道:“不能。” 剑:……??? 凭什么! 似听到它的心声般,衡瑶光淡淡道:“纪兄托我好好磨磨你的脾气。我这是为你好。” 剑:是吗?我不信!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想做什么! 可惜整个云顶之巅杳无人烟。 除了衡瑶光,只有它这一把剑。 剑悟了。 剑想,这或许就是人间话本里写过的,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39. 琼霄宫并非是修剑道。 但在琼霄宫里,几乎人人都对衡瑶光持晚辈礼相待。 剑先是以为,他们是迫于刘掌门的压力。 后来剑才发现,没有压力。 只有这修真界世风日下的心照不宣。 在他们心里,衡瑶光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他就是天下第一了。 整个修真界无人能出其右。 -- 第26页 衡瑶光即是无敌的代名词。 剑:这离谱,真的好离谱。 更让剑难以忍受的是。 衡瑶光就没有一日是老老实实呆在屋中。 他不是去云顶吹风,就是去看花,要不就是赏月。 还会去琼霄宫的任务堂指点几个剑修。 生活得十分丰富。 但跟着他四处行走的剑就不舒服。 因为每个见到衡瑶光的人。 都会用一种震惊、惊艳、崇拜的神情同他说话。 最后还不忘说句:“谌引神剑居然都愿意跟着前辈!前辈真厉害!” 剑觉得自己被误会得很惨。 40. 纪孟时闭关的第二月,刘掌门邀衡瑶光前去一处禁地。 据传其中有无数宝物。 剑没兴趣,衡瑶光也没兴趣。 但刘掌门自己很有兴趣。 刘掌门道:“若能找到其中最为珍贵的那件法器,剑修之进境,必然一日千里。” 剑一听就在鞘里撞墙。 剑惊呼:“这个我要看看!要是是传说中的那个!时时若是得到了,他就会比臭流氓当初还厉害!” 衡瑶光轻轻笑了笑。 剑:…… 剑继续忍辱负重:“我说的臭流氓是我自己,不是你啊。” 衡瑶光便与刘掌门对视片刻。 他说:“那就去罢。若是我得了法器,便归我了。” 刘掌门也细细想了。 刘掌门颔首道:“不错。能者得之,你我兄弟,不必因此伤了和气。” 41. 问题便出在此次的禁地之行。 有的神剑,甫一入禁地,便觉周身气息凝滞,剑气运转艰难。 它没太上心,只更欣喜此地凶险,意味着法器极有可能与它传说所见之物有关。 它引着衡瑶光一路疾行,过两座山洞,偏走三条岔路,行过两间暗室,一湾小池。 刘掌门紧随其后。 两人一剑立于黑不见光的山洞之中,耳边所闻唯有些微风声。 这条路并非死路,但若有法器存在,必然会在更深之处。 剑正欲赶人,然而话未出口,已闻得山洞中有重物落地之声响,震震而起,倏然轰鸣。 失重的感觉汹涌而至。 地面往下陷落数寸,刘掌门轻喝一声,伸手想拉住衡瑶光的手腕。 但这般变故似看准了自己的目标。 衡瑶光随着陷落的地方直直下坠。 剑毫无犹豫,竭力荡出一片剑气,推开刘掌门的同时,剑身黯淡着往下飞落,直直刺到地底冰冷的岩壁。 剑头晕眼花。 它难以着力,只扶着岩壁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剑:等等。 它正扶着岩壁,低着头,纵然视线模糊,还是能瞧见自己绯红的衣摆。 剑震惊。 剑恍恍惚惚抬眼。 他看见自己还有些颤抖的手。 若非时间不对,它也想大赞一句,本神剑还是如此肤如凝脂,白皙精致。 但时机不对,地点不对,见到他化形的人也不对。 有的神剑,自苏醒至今,还未化形化得如此彻底过。 他想当作无事发生。 然而这糟糕的陷阱,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偏偏亮着盏相当明亮的烛灯。 剑只得叹息一声,抬起头,轻咳了,想着坦坦荡荡的,维持自己绝世神剑的尊严。 于是他失策了。 在这种时机,这种地点,他站也站不稳。 将将抬头,还没来得及华丽转身惊艳所有人,就先噔噔噔后退三步,撞到了衡瑶光的怀里。 剑:…… 剑:……!!!! 作者有话说: 刘掌门: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我在外面着急,你们在里面坦诚相见!!! 剑: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剑!我穿着衣服!!! 刘掌门:好啊!!你原来还想脱衣服!!!世风日下啊!! 剑:…… 第20章 心里有点乱,剑说这离谱 42. 堂堂谌引神剑,他已活了近千年。 他的岁数,比修真界最有资历的老前辈都还要大上许多。 他这般跌入衡瑶光的怀中。 匆惶间抬头与之对视的这一瞬间。 剑想的是:我真是让他占尽了便宜。 这不好。 他能在明亮的烛火映耀下,于衡瑶光的眼底,看到自己一如当年般,宛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容颜。 的确。 有的绝世神剑,号称活了近千年。 却生得一张不过十六七岁的脸,似红尘凡人最为热烈的岁月,最难忘的年华。 人间有诸多言词形容何谓美人。 美如冠玉者,人如青松。 见衡瑶光者,言他容颜昳丽,道他一身风姿傲骨,远胜红尘。 可惜此时此景。 能见到堂堂谌引神剑真容的。 唯有一人。 43. 剑先是愣住。 剑又有些紧张。 剑想:我这么好看,他会怎么夸我? 44. 衡瑶光的确随着剑的心思启唇开口。 他眼底有粼粼波光,声音亦似是春风过浪。 他如此言:“果然。” 剑:? 剑:???? -- 第27页 脱离想象的答案,致使有的绝世神剑恼羞成怒。 剑大怒:“你果然什么果然?!” 衡瑶光便笑了笑。 他眼帘微垂,恰好能见到谌引蓦然瞪大的双眼。 他应了,答:“果然与我所料般一样好看。” 剑:…… 45. 我就知道,又一个被本神剑绝世容颜震惊到的凡夫俗子! 46. 被称赞了容颜的剑心下大定。 他几分得意,几分骄傲,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他微一仰头,道:“这是自然。” 言罢,又忽而想起什么般蹙了下眉,“你快把本神剑放开!” 衡瑶光也极温柔地应了。 衡瑶光说:“——我并未如何。” 剑:? 47.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 剑后知后觉,剑大为庆幸。 还好这附近没有别人,刘掌门也没有从天而降。 因为此时此景。 衡瑶光根本没有趁机抱住他。 他是自己靠在人身上的。 他竟还让别人放开自己。 剑越想越心惊。 剑:我真是丢脸。 48. 剑脸上一片平静,心底已是骇浪滔天。 可他并非寻常之剑。 他是绝世神剑。 他若无其事往前行了两步,轻咳一声,道:“如今你既已见到本神剑的真身,那你需得立下誓言。” “正所谓人间有人间的王法,修真界有修真界之法则。我们剑也是如此。在剑界,一旦真身被人所见,那见到之人就必须立下誓言,否则就会被天道降罚。” 剑说到这里,略有几分心虚,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道:“你看,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我还是同你说了这件事。” 他自觉相当诚恳。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拒绝他的一番好心。 可惜衡瑶光生来就与旁人不同。 他被衡瑶光直言拒绝。 ——“如此,无妨”。 短短四字。 剑:??? 49. 于妖修而言,法力不济,会化为原身。 于神剑而言,法力不济,也会化为原形。 但剑的原形却不是剑。 剑生于万物之间,生于天地之中,无人将之锻造,它便自己将自己铸成。 以日月,以天地无尽之灵气。 所以…… 剑语重心长:“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衡瑶光没有答话。 他静静与剑对视片刻,忽而倾身过去。 剑下意识后退半步。 衡瑶光脸上的笑意在烛灯下显得朦胧又暧昧。 他道:“……那你想要我立下怎样的誓言?” 剑立即掷地有声:“你放弃追求时时!” 衡瑶光便轻轻颔首。 “好。” 剑大惊:“你果然对他图谋不轨!不对,你难道不是对我——” “对你如何?” 剑:…… 剑咬了咬牙,藏着几分紧张:“你是不是故意的?” “哪里,”衡瑶光的声音应得又轻又低,“我不过是求知若渴,迫切想知道真相罢了。” 50. 剑大彻大悟。 剑想:我明白了,我和这个登徒子没有什么好说的。 衡瑶光也没有如他所愿般立下任何誓言。 但剑也悟出一个新的道理。 这登徒子似乎的确对纪孟时没有任何想法。 剑又转念一想。 既然对纪孟时没有想法,那他究竟对谁有想法? 总之无论如何,剑还是在寻找法器之时,抽空试探了一二。 他问衡瑶光为何总是跟着纪孟时。 又问衡瑶光是否心中有喜欢的人。 再问衡瑶光脾气为何如此好,本神剑这么讨厌你,你还陪我来找什么法器。 衡瑶光也就答他:“你猜。” 剑说不出话。 51. 寻至置着法器的暗室时,剑已是昏昏沉沉。 他靠着墙,懒懒道:“这法器是要留给时时的,你已不是剑修,要来也无用。” 衡瑶光并不应他,只探手将法器收入囊中。 随后转身向他行来三步。 剑有些迟钝了。 他只隐隐约约见到衡瑶光的脸,除此之外,已无更多知觉。 一双眼落着清光星华,如剑般明亮。 可层层雾气漫在他眼底,就似剑身上沾了晨露,星火里缀了月华。 在衡瑶光伸手握住他手腕的一刹。 剑极小声地讲:“不管有或没有,你都比别的剑修厉害的。” 停在手腕上的那只手渐渐往上,又落在他的肩侧。 最终,带着些许温热的手指贴在了剑的脸颊。 剑下意识想偏头躲过。 衡瑶光却先他一刻捏住了他的下颌。 剑浑浑噩噩,仍旧被这突然而然的动作惊得愣怔。 暗室里的光未有多少亮色。 昏黄又似带着零星缱绻的暖意。 他视线无可聚焦,只茫然看着前方模糊一片的影。 他听到衡瑶光在叹息:“……你啊。” 作者有话说: 好!大美人攻,小美人受! 鼓掌!!! 第21章 心里有点乱,剑就是倒霉 -- 第28页 52. 剑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剑。 它忠心耿耿。 它很不一般。 剑想,我长得如此好看,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53. 然而世间爱剑惜剑者众。 痴迷练剑者无数。 能听到它之言语的剑修,却偏JZ蒸梨偏只有衡瑶光一个。 这或许就是孽缘。 54. 衡瑶光是个天生的剑修。 若是崇敬他,便觉得他无可匹敌。 若是憧憬他,便认为他高不可攀。 可若是将他当作是一场孽缘。 那落在剑的眼里,衡瑶光此人,与登徒子当真没什么两样。 55. 其一,剑自化形之后,不过短短数日,便失去了身为神剑的尊严。 56. 此事还需从他们自禁地寻到法器后说起。 彼时,刘掌门已用传音得知他们安危,待明了法器下落时,感叹罢一句机缘不够,便先行离去。 剑随着衡瑶光一路返回,行至禁地结界前时,只觉天地豁朗。 他偷偷瞥了眼衡瑶光。 见其风姿气度出尘脱俗,也下意识挺胸仰头。 剑想,这人长得不错,处事不惊,也还算是个可塑之才。 他心里暗自点头。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自己这头点得为时尚早。 57. 身为剑时,剑之感知敏锐超凡,绝非寻常修士、法器可比。 可若一旦化形,功力便会自行削弱三分,以便天道平衡。 是以当时,剑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有些慌张。 他能站稳,凭的是浩然正气。 他不走路,只因为他不认识路。 最终,剑是摇摇晃晃跟着衡瑶光走的。 他不知前方会有什么,也只能装作心无旁骛、闲庭信步。 其实慌得把衣摆攥得死紧。 58. 他们途经一片盛绽着无数繁花的花海。 姹紫嫣红,争相斗艳。 衡瑶光便停了步,俯身探手,轻易折下几枝娇艳的花。 剑在旁看罢,正欲发表一番“万物有灵”的醒世格言。 那几枝花落在衡瑶光手里,交叠翻转,绕过几圈,眨眼间就变作一顶花环。 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登徒子手巧得很。 直到衡瑶光向他招了招手。 剑满脸茫然。 剑不太明白。 但剑迟疑几息,还是犹犹豫豫地往前走去,停在衡瑶光身前。 他抬头自觉不耻下问:“你有什么事?” 衡瑶只淡淡一笑。 然后。 那顶花环随之放在了他的头顶。 剑:???? 59. 其二,经过此事,剑已无可维持自己身为前辈的气度。 60. 彼时花海芳菲扑鼻,微风淡拂,衡瑶光立于花海一侧,袖如蝶翅,眉眼似笼了曾薄烟温柔,让人观之沉沦。 然而剑不是人。 剑只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剑。 他顶着头上的花环跳来跳去,直喊:“这成何体统!你大胆!” “你放肆!你莫名其妙!你怎么能把这个戴到我头上!” 其中还夹杂着登徒子臭流氓等种种形容。 衡瑶光却只是淡笑着应了。 剑一时愣住。 他神情复杂地与之对视,叹道:“年轻人,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不要脸的衡瑶光并未应下这一句话。 他笑着看他,神情里的温柔似抹消不去,绝无尽头。 然后,衡瑶光抬起手来,替他将头顶的花环,再摆正了一些。 剑:? 剑:不对,我也有手啊! 剑:……等等,我为什么不自己把花环取下来??? 61. 其三,短短数日相处,神剑又险些失去自己的清白。 62. 事情便需说到他们返回云顶之上时。 琼霄宫内人来人往,数多弟子在旁做早课、行善事、练法术。 但他们回到琼霄宫时,每个人的目光,都透着浓浓的震惊。 并非震惊于谌引神剑的绝世美貌。 而是震惊于谌玉仙君,他,出门不过一段时日,就这般,带回一个,虽然看不清脸,但一看便觉容颜甚美的,男……人? 所有见证了如此奇迹的琼宵弟子奔走相告。 短短一夜,整个琼霄宫,上至掌门苍崖居士,下至外面倒垃圾的洒扫弟子。 全部都知道了。 ——对纪孟时爱而不得的谌玉仙君,最终还是步了紫霞山那位老祖的后尘,因为求不得,所以找了个替身。 63. 得知此事时,传言已飞快传了两日。 这两日,剑已心有不安。 他偶尔推门出去,四处走走。只觉周围弟子对他指指点点,还在嘀嘀咕咕。 起初,剑并不在意。 他听腻了那些真心实意的赞美与崇拜,早已修炼得泰然自若。 直到那一日。 剑披着衡瑶光的衣服出门游玩。 他本意是把衣服弄脏,再诓衡瑶光穿上。这样就能让所谓的谌玉仙君穿脏衣服穿到人尽皆知。 他一没想过,先藏着,专门挑个泥地扔进去踩两脚。 二没想过一旦穿上,这样会被人误会。 -- 第29页 总之,他披上了,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于是剑头一回与嘀嘀咕咕的琼宵弟子们打了照面。 他听到他们在说:“哇,我就说仙君移情别恋了吧,看,衣服都穿上了!” 剑:……? 作者有话说: 剑:怎么回事? 衡瑶光:…… 剑: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我不是替身? 衡瑶光:重点是这个吗? 剑:那还能有什么是重点?!我凭什么是替身! 第22章 心里有点乱,剑老厉害了 64. 剑在屋中坐立难安。 短短一段时间,他已从人见人敬的绝世神剑,沦落为纪孟时的替身,谌玉仙君的小情人,无名无分,还以色侍人。 这好吗,这不好。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好带了。 剑怅然。 剑想大喊:这都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什么叫替身,本神剑就是本神剑,纪孟时就是纪孟时。 一把剑怎么会像一个人。 他们又不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更没有多少相似。 剑站起又坐下,越想越生气。 他转头对衡瑶光说:“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解释?我根本不是替身!” 衡瑶光在他对座懒懒一抬眼。 他们对视片晌。 65. 剑听到衡瑶光在问:“旁人闲言碎语而已,很重要吗?” 剑愣住。 剑想,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但话虽如此。 剑还是说:“当然重要!我凭什么做替身?” 衡瑶光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有些凉。 可衡瑶光却在笑。 ——“如若不是替身,你就做得?” 66. 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 剑直呼内行。 他险险就被衡瑶光带进了沟里,从此再也无法做洁身自好的一把神剑。 彼时他差一点儿就真的应下“那是当然”。 所幸理智及时教他悬崖勒马。 这句话,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去。 剑想,这真的大有问题。 他肯定对本神剑图谋不轨。 67. 剑一贯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他自觉魅力无人可挡,他是剑界的传奇,人间的传说,是蓝颜祸水,是倾国倾城。 总之没有人能逃过他绝美的容颜。 他好爱自己的这张脸。 剑深深叹息。 每天起床望向铜镜时,他都会爱上自己的脸。 千千万万次。 如此想罢,剑也颔首表示理解衡瑶光对自己的迷恋。 他对本神剑图谋不轨。 他试图勾引。 而我不为所动。 剑嗤笑着,他已确认了如此事实。 他决定拆穿衡瑶光的伪装,然后再狠狠将之羞辱、拒绝。 68. 持着这份心思,剑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不间断地观察。 清晨。 晨露未晞时,衡瑶光已登上云顶之巅,眺望远方云雾,似神游天外,又似是只为赏景。 剑偷偷跟踪过一二回。 之所以是一二回,只因第二回 时,剑被衡瑶光抓了个正着。 他躲在石头后面,衡瑶光站在不远处看山看云。 大抵看了半个时辰。 剑站不下去了,他打呵欠,还觉得无趣,干脆走了会儿神。 衡瑶光若是讲说神游天外,那必然是感悟天道。 剑神游天外,游得太远,回神时下意识一脚把旁边的石子儿踢开。 然后衡瑶光便转过头来。 剑骂骂咧咧着抬头一看。 剑:…… 剑:……………… 69. 中午。 骄阳最为热烈之时,琼霄宫四处如金光半笼,美不胜收。 衡瑶光常在此时前往任务堂,指点一二剑修,再与几位长老闲谈。 剑亦是偷偷跟踪过。 但他已游刃有余,绝不会在骂骂咧咧时被人撞见。 剑是聪明的剑。 他选择正大光明地在任务堂门口站着。 美其名曰看看,实际是偷偷跟踪。 他想,衡瑶光一定不会知道。 如果知道,那一个暗恋自己,对自己欲罢不能的人,又怎么可能将他这样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讲道理的剑,当成没有。 是以衡瑶光肯定是不知道的。 剑想。 他看着衡瑶光三言两语让某某剑修豁然开朗。 剑修恨不得当场磕头。 衡瑶光冷声道:“若你尊严只值如此,那便不要再用剑了。” 剑修感动得含泪抱拳,躬身一礼,再转身离去。 剑嗤笑:想让我知道他正直坦荡?做梦。 剑也看着衡瑶光与几个执事长老相谈甚欢。 长老们恨不得与之歃血为盟,当场结拜。 其中一名两鬓斑白,胡子也白的长老更是激动,快语直言,道衡瑶光与当初的紫霞山老祖长得一样。 一模一样。 衡瑶光笑道:“长老言重了。” 剑冷笑:想让我知道他宠辱不惊、身世不俗?做梦! 70. 深夜。 月色迷蒙,星华错落,梢头藏下流光薄辉,檐角镀一层银边。 -- 第30页 此时衡瑶光就会与刘掌门谈天说地。 一论如今修真界年轻翘楚,当代豪杰,等等风云人物。 刘掌门时有赞叹声穿风而过:“谌玉老弟,这些事,当真都被你说中了!昔年知你自幼长于紫霞山时我便有预料,你绝非寻常!” 衡瑶光也只淡淡一笑:“谬赞了。” 剑轻哼:想让我知道他与众不同见微知著?做梦! 他早就看穿这种种。 都是衡瑶光为了得到自己而使出的手段! 这个人茶香四溢、心机深沉,城府可怖,这桩桩件件,全是为了将自己的形象伪装得高不可攀。 剑不屑至极。 他活了近千年,见过的猪比衡瑶光吃过的盐还多。 他难道会看不出这都是小小手段?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 剑枕在窗旁悠悠把玩着自己柔顺的墨发。 他吹了下面前飘摇而落的花叶。 剑想:以为这样会让本神剑动心吗,不可能的。 这些优点算什么优点,全都是他故意勾引我的。 我绝对不为所动。 作者有话说: 剑:(细数衡瑶光所有优点) 剑:哼,都是装的,就是为了勾引我。 衡瑶光:没有,你误会了。 剑:胡说八道!你就是在勾引我!你别不承认!你就是故意的!你在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勾引!惨绝人寰的色诱! 衡瑶光:…… 纪孟时:(还在闭关,发生什么事了。) 第23章 心里有点乱,剑也没想到 71. 剑已看穿所有,他已掌握真理。 他明白,于衡瑶光而言,真正的心间白月光、掌心朱砂痣,求而不得的妄念,爱而不得的执念,其实是一把剑。 一把,人见人爱,搅乱天地风云,有着绝美容颜的,神剑。 剑想。 这挺不好的,我竟如此完美。 这挺应该的,毕竟他也不算眼瞎。 剑也在路过衡瑶光屋前时面露怜悯。 剑微微叹息。 年轻人,喜欢谁不好,要喜欢本神剑。 72. 爱一个人,难。 爱一把剑,更难。 必然是苦涩的暗恋,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单恋。 剑含泪通读了三本近年修真界畅销书籍。 《我得不到的道侣》《师叔重生了》《假如剑修不爱剑》。 他悟出一个道理。 人爱了就会发疯。 得不到就会发狂。 衡瑶光偶尔看他的眼神,不甚明显的笑,时而冰凉时而温热的指尖。 都是衡瑶光在走向癫狂。 因为他。 让他。 爱而不得,思之如狂。 73. 剑开始思考。 要如何让衡瑶光能勇敢说出心中的爱意。 而他再以怎样决绝果断的态度拒绝他。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答案。 衡瑶光看他的眼神,或柔或冷,或淡或深。 衡瑶光对他的笑意,若春风,亦如霜雪。 剑在深夜里伏在案上翻阅书籍。 每翻一页,他都会扪心自问。 衡瑶光凭什么对他若即若离? 真正的白月光分明是自己! 74. 剑开始不着痕迹地暗示。 衡瑶光与刘掌门对坐闲谈,二人隔桌对弈,论修行艰险,道前途漫漫。 剑就坐在一边,捧着书,大声道:“他紧紧抱住她,对她说到:啊!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深深爱上了你!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衡瑶光的视线半点儿没往他身上落下。 衡瑶光只在棋盘上落了个白子,道:“听说天乐界近些时日又新上任了一位界主。” 刘掌门倒是频频对剑侧目。 刘掌门先是说:“的确,据传这位新界主将上一任界主截杀在外,夺了界主令牌,甫回天乐,就先登上了界主之位。天乐界很是混乱了一阵。” 顿了顿,刘掌门问:“你说的那位随你姓的衡二公子,他怎么了?” 剑拿书的手青筋直冒。 75. 那一日,刘掌门急匆匆闯进屋来,正巧见到神剑在骂骂咧咧脱衣服。 有的剑,他脱的是那件衡瑶光的外衣。 他想自证清白。 但有的清白就像河里的泥沙,海里的珊瑚,怎么都洗不干净。 是以刘掌门悚然一惊。 衡瑶光当时好巧不巧,亦将将在屋里坐下。 刘掌门在门口。 他和衡瑶光在门内。 他在脱衣服。 刘掌门惊骇不已,踏进一步,先把门给关上。 刘掌门说:“谌玉老弟,我听他们说你移情别恋找了个替身,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76. 剑深吸口气,半晌没能言语。 剑想,什么叫百口莫辩,这就是百口莫辩。 倒是衡瑶光尚有几分良心。 衡瑶光为他解围,道:“哪里,流言而已。这位公子,是我的远房表弟。他姓衡,别人都叫他二公子。” 刘掌门便也有些尴尬。 但一派之主,必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尴尬。 是以刘掌门当先抱拳,道:“衡二公子,你好。” -- 第31页 剑:…… 剑竭力控制自己快要狰狞显现的神情。 他淡淡点了个头。 然后刘掌门就继续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移情别恋,谌玉老弟,纪孟时为人正直善良,你万莫辜负。” 剑一听,直呼不行。 他瞪大双眼,也不顾自己怀里还扯着衡瑶光的衣服,张嘴就是一句:“时时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刘掌门满脸茫然:“时时是谁?” 刘掌门不耻下问:“他又是谁?” 剑:…… 剑忍耐着怒火应答:“我说纪孟时不会和我表哥在一起。” 刘掌门看了看他。 77. 彼时,剑挺胸仰首,气势十足。 刘掌门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表弟,又不是亲弟弟,就算你们是亲兄弟,你哥想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剑:? 刘掌门继续斥责:“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倒好!身为表弟,居然不为自己表哥着想!我告诉你,他要是错过了纪孟时,天底下就没有更好的了!” 剑一听,那还得了。 他勃然大怒,当场愤然回答:“你胡说八道!这世上最好的明明是我!” 为己,据理力争! 然后空气就凝固了。 整间屋子一片死寂。 刘掌门看着他,他看着刘掌门。 剑愣住。 剑:我刚说了什么? 78. 剑就这么成为了衡瑶光名义上的表弟。 刘掌门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看向他,似乎在指责他居然肖想自己的表哥。 但碍于衡瑶光淡淡表示这只是个误会。 刘掌门没有和他对骂。 然而剑明白。 刘掌门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三分遗憾,四分惋惜,一分痛心,一分怅然。 剑想,这很没道理。 是他恬不知耻暗恋自己的表哥吗,不是。 是他表哥喜欢他还不肯表白。 他天天想着怎么拒绝并且羞辱衡瑶光,想得剑都要不发光了。 剑也就在此时回了神。 他听到衡瑶光在说:“我亦不知。” 剑恨恨翻到另一页。 他继续声情并茂地朗读:“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我分明那么讨厌你!” “不!我知道的,我能在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对我的爱,我们是两情相悦——” 啪! 剑把书摔到地上,转身离开。 79. 出大问题,剑越想越心惊。 这书念到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不合理。 他要的是羞辱衡瑶光的一片真心,不是和这人两情相悦。 剑气势汹汹路过纪孟时闭关的洞府。 他停下脚步。 剑眨眨眼睛。 剑:……这里面是谁来着? 作者有话说: 剑:我要拒绝他,让他伤心,让他痛苦! 刘掌门:我看出来了,你暗恋他。 剑: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暗恋这种人?他不就是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修为又高剑法又好性格不错还很会说话吗。 刘掌门:…………(不忍直视 拂袖离去 ) 第24章 心里有点乱,剑不理你了哼 80. 剑依旧是那忠心耿耿的剑。 它又回到了鞘中,回到了纪孟时的手中。 它对过往只字不提,提了纪孟时也听不见。 它觉得自己理应失忆。 只纪孟时亦有千万个疑问想讲。 譬如拿回剑的第一日。 纪孟时紧蹙双眉,不无震惊地问衡瑶光。 ——“听闻仙君,恋上了一位……男子?” 81. 剑在鞘中。 剑说不出话。 刘掌门站在衡瑶光身旁,急得当场喊道:“误会!都是误会!那位公子姓衡名二,人称衡二,是谌玉老弟的表弟!” 纪孟时这一瞬,瞳孔地震。 他看向衡瑶光。 嘴唇颤抖片刻,到底是问:“仙君,您的表弟,为何要叫衡二?” 岂有此理!胡说八道! 趁我不在就偷偷摸摸说我坏话! 剑在鞘里一样很急。 它恨不得飞出去揍人。 可它不能。 剑忍了。 衡瑶光道:“哪里,表弟姓衡,人称二公子而已,并非名二。” 纪孟时听罢颔首。 他说:“今日怎不见二公子?” 82. 因为二公子在你的手里。 剑靠在鞘里幽幽叹息。 83. 纪孟时如今境界已较之前进境不少。 只与衡瑶光相比,依旧相距甚远。 刘掌门忧虑他对此心态失衡,特意对他千叮万嘱。 张口一句:你与仙君多年交情,他强就是你强,他好就是你好。 再是一句:修真界谁不知道!你俩默契天成! 又是一句:现在你们或许还不愿承认!但终有一天,你们会发现,最适合的,就是彼此! 最后一句:那衡二你以为就真的是个普通表弟吗?错了!真正的敌人就在你身边! 纪孟时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但到底给了前辈面子。 纪孟时说:“谨遵前辈教诲。” -- 第32页 刘掌门喜上眉梢。 他看纪孟时,越看越喜欢。 既看出此人卓越的天赋,又看出此人正直的品质,还看出此人对衡瑶光的一片真心。 84. 刘掌门悟了。 他只愿意纪孟时做谌玉老弟的道侣。 那长得目前也没看清楚脸的衡二,实在是做人不够坦荡。 必然是心里有鬼的。 85. 心里有鬼的剑随着纪孟时回了屋。 纪孟时将它放在桌上。 纪孟时也随之坐在一旁。 沉默、安静,只余呼吸声的房间,竟有两分令剑感到压抑。 片刻后,剑听到纪孟时在低声说话。 纪孟时说:“人人皆以为谌玉仙君心悦于我,其实不然。” 剑连连点头。 这是自然,它已经发现了,大名鼎鼎的谌玉仙君。 暗恋它一把绝世神剑。 他好变态,他不要脸。它也不为所动,它忠心耿耿。 纪孟时又道:“若是当真心悦于我……” ——“罢了。”纪孟时说。 86. 剑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的不是衡瑶光,衡瑶光暗恋它。 危险的是纪孟时。 剑一整晚没睡好觉。 闭上眼睛就是纪孟时那句“若是当真……”开头,“罢了”结尾的叹息。 剑悚然大惊。 它剑躯直震。 剑想:出大问题。 纪孟时若是当真对衡瑶光动了心。 那简直是最坏的情况。 它必须要将之扼杀于襁褓之中。 趁它不过是一颗未及长出的种子。 87. 剑就在夜里,带着它的鞘,乘着月色,翻窗进了衡瑶光的房间。 衡瑶光醒着。 他坐在桌前,垂着眼帘,似乎正在端详一件宝物。 神情认真又专注。 剑一头栽到他桌上,就与那件宝物并排躺在了一处。 那宝物唤他:“前辈,你怎么来了?” 剑愣住。 那宝物继续欢欢喜喜地说话:“前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醒霜!” 剑沉默。 良久,剑喃喃道:“你不是碎了吗?” 醒霜疑惑:“啊?没有啊!” 88. 醒霜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 剑鞘是雪白的,剑身也同样如霜似冰。 剑匆匆看了一眼,心中便有几分犹豫,些许迟疑。 剑看向衡瑶光。 它无法在烛光掩映中看出他的目光。 却觉大抵是温柔的。 这登徒子对谁都似无话不谈。 对自己的剑,只会更胜平常。 剑迟疑着,本来想问,为何突然唤出了醒霜。 最后不过若无其事道:“你原来就是醒霜啊,你在修真界也是一把名剑了!” 醒霜便羞涩地笑笑。 醒霜说:“都是仙君的功劳,我不过是配合他罢了。” 低调,隐忍,又谦虚。 剑听罢,由衷赞叹道:“像你这般的剑,世上难寻,难怪是天下第一的剑修才能拥有的剑。” 89. 说完剑就自闭了。 它觉得自己酸不拉几的。 90. 醒霜尚且低调谦虚隐忍。 醒霜说:“前辈谬赞了,我当真没有多好,不过是仙君执剑,我恰好走运罢了。” 这话里话外的贴心维护。 这字里行间的无比信任。 剑想,我也是这么对待纪孟时的。 可他好傻,从来不相信我。 不。 更让剑自闭的是,衡瑶光能听到醒霜说话。 剑与剑修,本就天生知己。 91. 剑含泪吃酸与醒霜闲聊了一会儿。 它们或许惺惺相惜。 但其实心中所想完全不同。 剑问醒霜衡瑶光为何不再执剑。 醒霜说:“我尊重仙君的一切选择。他不愿执剑,有他自己的苦衷。” 醒霜又问:“前辈觉得呢,仙君是一个怎样的人?若是他要执剑,是否有更适合他的剑?” 剑忙说这个问题你别问我。 我和谌玉仙君不熟。 醒霜歪着头,道:“不熟还半夜翻窗户?” 剑:…… 92. 衡瑶光收好醒霜,依旧端坐在旁。任烛光渐渐黯淡。 剑问他:“你怎么突然唤出了醒霜?是不是又想做你天下第一的剑修了?” 衡瑶光不答。 他看向它,只淡淡反问:“你来寻我,是有何事?” 剑想了想。 它一拍脑门,直呼差点就忘了这件重中之重的大事。 剑立即道:“今天纪孟时自言自语,说他知道你不喜欢他。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衡瑶光一顿。 他嘴里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哦?” “哦个头啊!”剑急得在桌上打滚,“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纪孟时怎么可以喜欢你,你又不喜欢他!” 衡瑶光便不轻不重、似笑非笑地问:“你如此笃定我不喜欢吗?”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剑振振有词,“我是知道你喜欢谁的!而且很确定!” “那依神剑所见,我喜欢谁?” -- 第33页 剑眨了眨眼。 它轻哼:“别想套我的话。反正我是知道的。” 剑又道:“今天本神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时时保持距离,别让他对你起不该起的心思。” 衡瑶光笑意极淡地应他:“若我阻止不了呢?” 剑:??? 剑想,这个人肯定是想趁剑之危。 他想我出卖自己! 我是那种剑吗,我不是!我绝对不会轻易被引诱! 93. 剑当场就很大声地说话:“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哼!” 衡瑶光:…… 作者有话说: 姐妹们元旦快乐!!!噼里啪啦鼓掌庆祝醒霜出来走了一会儿!! 剑:我酸了。 醒霜:酸什么。 剑:纪孟时不能陪我说话。 醒霜:我可以啊。 剑:你不是人。 醒霜:仙君可以啊。 剑:他是禽兽。 醒霜:? 第25章 心里有点乱,剑说我没有啊 94. 剑是一把神剑,它有任性的资格,也有任性的理由。 可它依旧不是任性的剑。 它这般那般,忧虑难明,总是为了纪孟时着想。 剑也想。 若论孽缘,衡瑶光可以和自己是无可J日召挽救的孽缘。 因为他爱它,而它不爱他。 它能残忍拒绝他,让这登徒子明白何谓高不可攀,何谓人间挫折。 不留情面、又冷又狠。 剑是这么想的。 95. 纪孟时于剑而言,与世间无数人皆不相同。 他们一同行过许多路。 看过许多风景,见过许多人。谈不上同生共死,却并肩过千百次。 剑再如何自诩强大,说自己举世无双,完美无瑕。 心底也终究记得。 纪孟时才是与它同行的人。 他们相伴一起,已太久太久,绝非短短片刻,而极可能是一生。 剑这般想着。 他对衡瑶光说:“总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时时喜欢你。” “他这么好,又这么善良。我不能看着他受伤。” 末了,剑又意犹未尽在鞘里翻开一本话本。 它声情并茂地读罢。 又觉这就是它发自肺腑的真情言语,没有半分虚假。 它是正直坦荡的。 如纪孟时一样。 96. 剑也就继续说:“你如果非要勾引,那就来勾引我吧!” 与其说震撼。 不如说,它越想,越觉此事可行。 如此深夜里,孤男寡剑,房中再无旁人他剑。 无星无月,唯有烛火微温。 剑声似是奔雷,顷刻响彻四野。 剑一字一顿:“我不会打你的!真的,只要你放过时时,有什么冲我来就好!” 97. 试想普天之下,谁能避过衡瑶光的勾引? 是它。 试问普天之下,谁能看穿衡瑶光的诡计? 是它。 试问谁能让天下赫赫有名的谌玉仙君,爱而不得、求之若狂、思则难眠? 还是它! 这一瞬,剑忽觉自己身上的重担,恍有千钧之力。 它不是为了单独的某个人。 而是为了修真界千千万万的人! 剑也就追问:“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98. 衡瑶光的双眼盛着烛光,亮得似有焰火藏在其中。 他抬起眼帘,墨发在光下已晕染溢出一条条金光。 衡瑶光轻轻一笑:“我从未勾引过任何人。” 这绝对是胡说八道! 剑冷冷一哼。 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所想吗?剑无声嘀咕。 真正的坏人,从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真正的狐狸精,从来都只说自己是个可可怜怜、娇弱无助的凡人。 就好像衡瑶光现在。 分明是他整天明里暗里勾引它这把正直之剑。 如今嘴上一句轻飘飘没有勾引,就等于没有了吗! 剑想了想。 它又悟了。 它不是人,它是剑。 99. 剑便一脸了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没勾引人,你是在勾引我。” “你堂堂修真界第一剑修,怎能如此没有骨气,非要只勾引本神剑这一把剑呢?” 它说。 剑也恨铁不成钢。 “你但凡好好练剑,不肖想得到本神剑,不沉迷本神剑的美貌。也不至于现在爱而不得,还想发疯。” 衡瑶光眼睫微颤。 他似大梦初醒般,轻飘飘看了剑一眼。 他的神情里亦带了几分了然。 他意味深长道:“……哪里。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如谌引神剑这般的绝世之剑,又岂能是我所有。” 剑听罢,眨了眨眼。 它正想说一句还算你识相,又听得衡瑶光叹息:“所以,我从未想过能得到神剑的认可,不过……是想随心而动,寻一把我配得上,亦看得起我的剑罢了。” 剑愣住。 100. 剑是一把绝世神剑,它亦为修真界的未来煞费苦心。 甚至操碎了心。 它一听衡瑶光这宛似自暴自弃的话语,自己就先急得不行。 -- 第34页 它振振有词,它很是坦荡,它没有半点儿私心。 它为了整个修真界而仗义执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还有什么剑能配得上你?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选别的剑?你们剑修应该专一一点,喜欢谁就坚持到底,不能移情别恋!” 在睡梦中的醒霜随之惊坐而起。 它在储物袋里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前辈说得对!仙君有我一把剑就好了!” 剑当场反驳:“一派胡言!你想得挺美!是我比较配!” 醒霜:……? 剑:………… 剑轻咳一声,再说话时,声音明显弱下不少。 它说:“我的意思是,你说得对,他、他还想找别的剑,我、我呸!” 101. 衡瑶光到底应了剑的要求。 如他这般的人。 若是想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无人能可靠近。 若是想与人相知相识,那天下之人皆可与之相见恨晚。 他待纪孟时,一如往常随和亲近。 他们仍是可谈天说地、同行各地的友人。 但这所有,却又似隔花隔雾,相距如有一条银河。 隔着看不见的鸿沟,难以分明的界限。 纪孟时轻易在这种疏离中觉出他微妙的态度。 夜里,剑心中惴惴不安。 它见纪孟时又似那晚一般沉默不言,坐在桌旁。 生怕下一句就是纪孟时大喊人如果轻言放弃,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所幸纪孟时并非如此固执之人。 他只叹息:“……是我做得明显了。” 如此言罢,他偏头看向桌上的谌引。 他说:“既然如此,谌引,我们先离开云顶,回山罢。” 剑一听,心中先生出几分意味难明的不舍。 也不知自己在不舍些什么。 剑在桌上打了个滚儿,示意自己随时都可跟着走。 102. 纪孟时目光复杂地看它。 半晌,纪孟时叹道:“你也不舍吗。” 剑:?? 剑: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走!我没有不舍!你别乱说啊! 作者有话说: 剑:放开时时,冲我来! 衡瑶光:不了。 剑:你凭什么不冲我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衡瑶光:我不配。 剑:??你配!你太配了! 第26章 心里有点乱,剑直呼好家伙 103. 纪孟时孤身回了罗浮。 带着一把剑,带着刘掌门对他的谆谆教诲。 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复杂心绪。 他能在宗门大比中一举得魁,更进一步,于整个罗浮而言,都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但纪孟时不是一个热衷喧闹的人。 他与天底下许多剑修一般,钟情于剑,便不在乎任何名誉、利益。 他去往天顶时,无人相送,孑然一身。 他归来时,亦无人相迎。 可纪孟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只握着自己的剑,登上山去,回到罗浮、回到他居住的小院。 至始至终,未与任何人寒暄。 104. 剑在罗浮,是能呼风唤雨的剑。 可剑近来却有些迷茫。 作为一把绝世神剑,它见过的故事太多太多。 它从来认为这世间是越来越好。 但它从未有过这些时候,觉得自己的剑生,竟是如此平淡、索然无味。 枯燥,而且无趣。 剑想,这总应该有个理由。 只它思来想去好几个日夜,也没能想出一个适合的理由。 最终。 剑大彻大悟了。 剑想:也许我应该收一个徒弟。 105. 剑想为剑之师。 它不仅想做剑界的传奇,还想做桃李满天下的师父。 它便决定要去收一个徒弟。 剑开始不眠不休、风雨无阻地去任务堂、去练功场、去罗浮山脚。 所有能见到人,见到剑的地方。 就能见到它的身影。 106. 那一日。 剑穿红衣、系金穗,悬在空中,认认真真挑选着它想要的爱徒。 有的剑,长相尚可,天资尚可,张嘴一句:“前辈,您就这么无聊吗,非要在这儿吹冷风?” 剑不满意。 有的剑,长相一般,天资奇绝。 剑一看,剑还是不满意。 有的剑,长得剑见剑爱,天资却一塌糊涂。 剑:我是不可能收这种剑做徒弟的。 唯有长相可以,天资可以,还不会说出奇怪言语的剑,才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爱徒。 剑了然。 它在任务堂照旧停留半个时辰,又轻飘飘飞去练功场。 练功场上,法宝共长剑齐飞,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剑甫一飞入,整个练功场就陷入了死寂。 107. 这也不怪剑。 它毕竟是剑界传奇,每把剑见到它,说话都会变得结巴。 每个人看到它,也都惧它冰冰冷冷的剑鞘。 练功场上是一片死寂。 剑在鞘中背着手,一步步行过去看。 它看到各式各样的剑。 被握在手中时,或有专注认真,或有漫不经心。 -- 第35页 种种面目情绪,在剑的注视下,从来是一览无遗、避无可避。 剑也就感慨。 如今的剑界,能被它选为爱徒的剑,实在是少之又少。 然后。 剑在一把颇为眼熟的剑面前停下了脚步。 它看着那把剑,那把剑颤抖着剑鞘,似也在看它。 良久。 剑瞳孔地震。 “栖梧,你怎么在这里?” 108. 栖梧也是一把忠心耿耿的剑。 它在天乐界过的日子随心所欲,实在是不愿穿过结界偷偷来此。 但架不住它的主人,那位视衡瑶光为剑神的魔修。 栖梧仰天长叹:“自那次一别,主人总念叨着我要成为天下第一,今天的我已不是昨天的我,或许我是一个为人不齿的魔修,但我心中还有我的梦想,我的追求。他非要来这里拜仙君为师,我劝他他也听不见。” 剑愣住。 剑问它:“既然是要拜衡瑶光为师,为何你们却来了罗浮?” 这个问题就不该问出口去。 109. 栖梧理所当然地答:“我们自天乐界偷偷入界之后略一打听,就打听到瑶光别号谌玉仙君,他有个心间白月光、掌心朱砂痣,名唤纪孟时。就在罗浮派里,还是个前途无限光明的剑修。” 剑:…… 栖梧继续感叹:“我和主人都觉得仙君果非凡人,竟连道侣都能找到天底下极有天资的剑修!” 剑:………… 栖梧意犹未尽道:“俗话说得好,找道侣就是要找有共同话题的。看看我们天乐界,都喜欢动物,就能结为道侣,都爱作画,也能结为道侣。从不管什么正邪不两立。人生在世,就图个逍遥自在。” 剑还是没说话。 110. 有的剑,终于后知后觉。 栖梧小心翼翼发问:“前辈,您怎么没说话了?” 剑冷冷答它:“你不是说得很好吗,还需要本神剑说什么。” 栖梧道:“……这,那,我们还打听到前辈的主人就是纪孟时。前辈可不可以帮帮我主人,问一问那纪大侠……愿不愿意为我主人的梦想,牵线引路?” 剑毫无迟疑地拒绝:“做梦。” 栖梧:…… 顿了顿,剑解释道:“我可不是因为别的啊,我不是因为不想让他见到衡瑶光才拒绝你的啊,我没有吃醋啊,我是一点儿也不喜欢衡瑶光的啊,我拒绝你就是因为我想拒绝你,和衡瑶光没关系。” 栖梧一双眼眨得无辜又可怜。 它弱弱出声:“前辈……我什么都没说。” 剑一愣。 剑大骂:“那是因为我猜到你要说什么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们这群小辈?!闭嘴!” 栖梧便乖乖巧巧闭嘴了。 111.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剑算不如魔修。 栖梧是坦坦荡荡,不敢触神剑霉头。 但魔修是个恣意妄为的魔修。 他将将知晓纪孟时回了宗门,夜里直接就寻到屋前,哐哐开始敲门。 剑是被他的敲门声惊醒的。 纪孟时也是。 纪孟时拉开屋门,借着月光隐隐只看到魔修的半点儿轮廓。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魔修就先啪一声跪在了纪孟时面前。 魔修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在纪孟时茫然地注视下,大喊了一声:“师娘!” 剑:??????? 作者有话说: 魔修:师娘!!!!! 纪孟时:???? 剑:????????????? 剑:你瞎说什么!你要脸不要!谁就是你师娘了! 第27章 心里有点乱,剑惊了个呆 112. 魔修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他想。 既然全修真界都说瑶光对纪孟时爱而不得,那只要我拿下这个师娘,就一定能拜师成功。 他想得很好,也想得很有道理。 任谁知道了,都不会说他是在胡闹。 纪孟时愣着。 好半晌才问他:“你唤我什么?” 魔修字句清晰的重复了,生怕纪孟时听不懂他的祝福。 魔修大喊起来。 喊得整座山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师娘!” 纪孟时噔噔噔后退三步。 113. 纪孟时坐在桌旁。 剑在他的桌上。 魔修笔直站在他右侧。 栖梧也和剑并排躺在桌上。 纪孟时说:“我不是你的师娘。” 魔修答他:“师娘,您别急着否认,俗话说得好,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虽然现在您觉得您不是,但您总有一天会是的。” 剑:“我呸。” 栖梧满眼崇拜:“哇,我的主人好厉害。” 魔修又道:“如今修真界谁不知道,您是谌玉仙君的白月光、朱砂痣,他爱您爱得发疯!” 剑:“呕。” 栖梧仍是满眼崇拜:“我的主人太会说了,说得我都心动了!” 剑瞳孔地震。 剑大骂:“你这个小辈半点儿没骨气!好好儿的对人心动什么!小心被骗身骗心,什么都没了!一把剑就要好好做剑,别沾惹什么情情爱爱的,年轻剑,我劝你好自为之!” -- 第36页 114. 有的剑被骂得一脸茫然。 栖梧看了看它,又扭头看了看魔修。 栖梧喃喃道:“可是前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不会喜欢人。” 剑轻哼一声。 剑说:“小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栖梧便转头去看它。 栖梧疑惑道:“前辈,您怎么会认为剑会喜欢自己的主人?难道您见过?” 剑说没有。 栖梧又问:“那您是见过什么剑被人骗身骗心了吗?” 剑勃然大怒:“都跟你说了,没有!那登徒子能骗得了本神剑吗?!我活了近千年,他算什么!” 栖梧:? 115. 魔修认定了纪孟时是他的师娘。 他要拿下纪孟时。 若是他把纪孟时拿下,那就等同于拿下了衡瑶光。 要是他再努力一些,帮衡瑶光把纪孟时拿下,那他成为天下第一的路,将会更为顺畅。 如此想的魔修很是满意自己的聪敏。 然而魔修没有想到。 他帮助衡瑶光拿下纪孟时的这条路上,第一个阻拦他的,不是纪孟时的师父师弟,前辈同修。 而是纪孟时的剑。 116. 第一日,魔修拎着栖梧来到练功场,故意练剑时劈烂了三根柱子。 他没有等来师娘的指教。 等来了谌引神剑的一顿追打。 第二日,魔修拎着栖梧爬到了罗浮山巅,趁着纪孟时感悟剑意时在旁边给他扇风,力图营造出仙气飘飘的假象。 他没有等来师娘的感动。 他等来了谌引神剑的又一顿毒打。 第三日,魔修一瘸一拐,拎着栖梧,再次虔诚地走进了任务堂。 他豪气冲天接了三个任务,出门左拐就奔去找师娘。 原本想要师娘指点一二,让师娘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再不济也可以让师娘知道,他如此上进,他应该成为下一个天下第一。 他想得很好。 他没有见到纪孟时,他见到了靠在门前走神的谌引神剑。 魔修大惊,转身就跑。 第七日,魔修带着三个任务完成的奖赏前来拜访。 他要让师娘知道他如何真诚,如何大方。 他恭恭敬敬进了屋,弯腰低眉将灵药灵丹摆在桌上。 魔修一抬头。 他没看到纪孟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人是看不清面目的人。 但只这一眼,魔修便觉得有美色铺天盖地冲他袭来,让他瞬间忘记如何思考。 魔修结结巴巴道:“你、你谁啊?” 117. 人自然是谌引神剑所化之人。 他近日被魔修骚扰得不胜其烦,想着一劳永逸,就此破灭魔修的希望。 是以他左思右想。 想了又想。 觉得说他是纪孟时钟情的白月光不太恰当。 说他和纪孟时是拜把子兄弟也不够合理。 最终,谌引想到一个绝佳的身份。 他想,既然我要让魔修绝望,就只能勉为其难告诉魔修。 他才是衡瑶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爱而不得的朱砂痣,想他想得睡不着觉,爱他爱得吃不下饭。 总之讨好纪孟时是没用的。 剑也就坦坦荡荡,面不改色地说了:“我是谌玉仙君的表弟。” 魔修:“啊?” 118. 众所周知,谌引神剑活了近千年。 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他听过的故事,更是种类繁多。 任何情节他都能信手拈来加以润色。 是以在谌引神剑的描述里。 他栩栩如生构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修真界。 再胡说八道了他和衡瑶光这样那样十分虚假的故事。 他说:“谌玉仙君对我情根深种,那一日,他实在按捺不住,对我一诉衷肠。天啊!我们可是表兄弟!他怎么能这样做!” 魔修听得愣住。 谌引继续道:“我自然是拒绝了他,毕竟我们是表兄弟,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从此他就一蹶不振,剑也不用了,只想摘天上的星星送给我,讨我欢心,好让我点头。” 魔修听得呆住。 谌引语重心长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你应该做什么了吧。” 魔修在原地站了许久。 然后,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谌引欣慰的目光中,魔修奔出门去,边跑边喊:“师娘!你的屋里有个疯子!他在做梦!” 谌引:…… 119. 魔修居然不信他。 谌引大为震惊。 他匆忙追出去拦住魔修。 在微风轻拂的地方,在那除了树木就无其余美景的山间。 谌引神剑一身红衣,面容虽然看不清晰,但那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美色,还是让魔修有点点窒息。 他听到这个漂亮疯子同他讲话。 疯子说:“你不信是吧,那你别后悔。下次要是见到衡瑶光,我说你两句坏话,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拜他为师了。” 魔修被他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住。 魔修从没见过能如此笃定自己与众不同的人。 魔修的见识有点儿短浅。 所以他轻而易举就被说服了。 但他也并未轻易相信。 -- 第37页 魔修道:“那要是仙君不肯收我为徒,我就跟他说你的坏话。” 谌引:…………? 作者有话说: 剑:你认真的吗。 魔修:我超认真的。 剑:你这样我会告状的,我让衡瑶光打你。 魔修:你又不是我师娘。 剑:笑话!只要我想,我就是! 魔修:是吗,我不信。 第28章 心里有点乱,乱七八糟的 120. 最近剑有些不胜其烦。 自他答应魔修,定会在其拜师时说点好话之后,魔修是剑也不练了,人也不找了。 成天蹲在纪孟时门口等着再见他一面。 剑没有办法,为了纪孟时能安心修炼,只得每日黄昏后化形,与魔修进行毫无意义的交谈。 总结为。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说好话的,只要你不来找纪孟时的麻烦。 你不要着急,缘分来了,你师父自然会到。 我成天日理万机,忙得不行,你也不必来找我的麻烦。 魔修道:“我不是很相信。” 剑问:“你不相信什么?” 魔修答:“我觉得你不是我的未来师娘。” 剑下意识想否认。 但剑又想了想。 他的确不是魔修未来的师娘,他分明是衡瑶光的白月光。 真正得到宠爱的人是他。 所以剑回答:“我的确不是啊,只是谌玉仙君喜欢我而已。” 121. 一语毕,四野皆寂。 魔修痛心疾首,魔修瞳孔地震,魔修指向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魔修说:“渣男啊!渣男!我师父这么喜欢你,你却为了纪孟时对他这么残忍!你还是不是男人!” 剑:……? 魔修又哽咽着继续:“想我师父对你,一往情深!不惜为你甘愿触犯禁忌!而你!明知道他喜欢你,还想利用他的喜欢!你这个渣男!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残忍的人吗?没有!我们天乐界都没有你这样的坏蛋!” 剑:…………?? 122. 有的剑在夜里深刻反思。 自己是不是就这么绝情,还不讲道理。 是不是就这么过分,还很渣男。 难道他真的就不是一个男人? 剑想了又想。 最终剑明白过来。 他的确不是男人,他只是一把绝世神剑而已。 123. 可是魔修还是让剑很是无奈。 做剑的时候,剑已经觉得自己很不容易。 白日做剑,黄昏做人的时候,剑却发现做一把剑是何等幸福。 做人太难。 难在魔修总催促着让剑带他去见心中偶像。 见他立誓要拜的师父。 见从前的天下第一,如今也没人敢挑战的谌玉仙君。 剑只得说:“你再等等。” 魔修便在无数次的哀求中变了神情。 魔修突然收敛自己的哀怨。 挺直了腰杆,面上冷冷淡淡的。 魔修握着栖梧,就有几分剑修该有的模样。 魔修说:“我懂了,你就是办不到。你想浪费我的时间。” 剑:? 124. 诚然容易被激将不是什么良好品质,与完美的剑格格不入。 但剑不得不承认,他被激将到了。 不仅被激将到,还当场就先让自己下不来台。 剑大喊:“你胡说八道!你竟敢质疑我!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纪孟时就又要外出游历,到时我就带着你见识见识,看看衡瑶光是不是对我情根深种!” 魔修这次却没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到。 魔修反而冷冷一笑。 魔修说:“你病得不轻。” 剑:???? 剑大惊。 居然有人可以这么挑衅他身为神剑的尊严! 除了衡瑶光,他就没受过别的委屈。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 125. 当场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剑,就在当天夜里,乘月踏星,横渡千里。 再次来到了云顶之上,琼霄宫内。 据他所知,衡瑶光还留在琼霄宫里,并没有远行。 剑驾轻就熟寻到了衡瑶光的厢房。 他游刃有余翻窗进屋。 屋里只燃着一点儿昏昏烛火,衡瑶光躺在床上,阖着眼,似已梦会周公。 如此天赐良机,剑甫一翻窗落地,便有些迟疑。 他想先在衡瑶光的脸上画王八。 这般羞辱了,再将之唤醒,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但他的迟疑不过片刻。 剑是何许剑也。 他心随意动,意随神起。 他手疾眼快直接奔到书桌旁,随手取下一支毛笔,还不忘用灵力在砚台上磨出一片墨。 剑拿着笔,沾了墨,又匆匆飘到衡瑶光身前。 他端详着衡瑶光的眉眼。 想了想,剑伸出手去。 他本意是想掐住这人下巴给他画王八,这样羞辱的感觉是成倍的。 只是剑的手指将将碰到衡瑶光的脸。 剑:…… 他的心怦怦直跳。 跳得他那纤纤玉指、白皙如漫莹光的手,都在不可控制地颤抖。 剑恨恨闭上了眼。 -- 第38页 他把毛笔往后一甩,冲衡瑶光大喊:“臭流氓,你勾引谁呢?!” 126. 衡瑶光就如此被剑恼羞成怒的声音叫醒。 美人阖目入梦时,是美景。 美人睁眼起身时,那也算是见之心动,望之心喜的美景。 衡瑶光坐起身来,他衣衫整洁,每个系扣都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儿风光可看。 唯有那满头青丝,斜斜滑落了半个肩头,绕在他臂弯之中,似蜿蜒流泻的水墨。 他看着剑,剑看着他。 衡瑶光问:“你寻我有何要事?” 剑听了就不爽。 这什么语气,这什么态度。你白月光来找你,你就这问题? 没规没矩。 剑冷哼道:“我肯定是有大事才会来找你的,想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找你的。” 衡瑶光轻轻颔首。 他问:“何事?” 半点儿不深究剑阴阳怪气的语调。 剑别过头,道:“那个天乐界的魔修,那次见到你就冲你下跪那个。他来界内了,要拜你为师。我看他心地不坏,就答应他帮他说几句好话。到时候见了,你记得收他为徒。” 衡瑶光眉心轻蹙。 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我不会收徒。” 剑急急道:“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这件事若我没做好,岂不是承认我在撒谎。这不行,你必须收他为徒!” 衡瑶光便同他说:“我不愿。” 剑愣住。 剑:我大意了,我失策了。他居然没有给我这个白月光面子。 127. 有的剑只得伏小做低。 他也当真先低了头。 剑说:“我已经代你答应了,你要是不肯,他一个魔修,行事乖张,到时候宣扬得人尽皆知,那多不好啊。” 没几分底气,就显得有那么一丁点儿委屈。 衡瑶光坐在床榻上,烛光衬得他发丝每寸都缀着薄光。 他看他片晌,淡淡道:“你本可不必答应。” 提起这件事剑也来气。 剑不由抱怨道:“这可真的不怪我,他成天去找时时,认时时做师娘。我怎么可以放任!我要保护时时!所以我迫不得已,才把真相告诉了他……” “什么真相?” 剑哽了哽,他将头埋得更低,小声道:“你喜欢我。” 衡瑶光沉默了很久。 剑难得感觉尴尬。 他一摆手,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知道的,我懂,你也不用觉得害羞。就是,这事我也答应了,我……要不算了吧。丢脸就丢脸吧,反正本神剑也没少丢脸。” 剑说完就转身想翻窗逃跑。 衡瑶光忽然道:“等等。” 剑翻窗的动作就卡在了半空。 他讪讪收腿,转身挪了两步,低着头站回方才的位置。 衡瑶光慢慢走到他身边。 然后一伸手,取下了他袖摆上沾着的一根枯枝。 剑:? 128. 夜里的月色发亮。 映在窗棂,贴在花枝上。 衡瑶光道:“若他实在与我无缘,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收他为徒。” 剑眼睫微颤,倏然抬头去看。 那根枯枝在衡瑶光的手上渐渐焕发生机。 绿芽生起,娇粉盛绽。 衬着衡瑶光昳丽姝绝、与世无双的脸,竟说不出是花绝色,还是人更绝色。 剑骂骂咧咧地跑了。 跑了千里,心就跳了千里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剑:你勾引我!你不道德! 衡瑶光:? 魔修:你渣男!你对我师父不好! 剑:? 第29章 心里有点乱,又有问题了 129. 正如剑所说。 不过短短三日后,纪孟时再次拜别师父,决定下山游历。 剑在鞘中。 他握着剑。 他孤身一人,只执一把剑。 纪孟时在前,魔修在后。 他不过半路上略微迟疑了那么片刻。 就被闻讯追来,飞速下山的魔修给撞了个正着。 魔修一头撞在纪孟时的背上。 魔修额上通红,恨恨道:“你走怎么不告诉我!” 纪孟时愣住。 他看着魔修,魔修看着他。 他们彼此无声对视了许久。 久到纪孟时甚至想问,他们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关系,他连下山游历都要提前告知。 但纪孟时显然不会发问。 他是个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知道某些话只会伤了彼此和气。 是以他也顺势道:“抱歉。一时不察。” 130. 魔修轻易被他没有哄的哄好了。 魔修道:“既然你也知道你做错了,那我大人大量原谅你。但看在你这么诚心道歉的份上,我勉为其难陪你走走。” 一番话说尽了,剑就在鞘里冷笑。 它想说,我呸。 纪孟时也问:“你和我顺路吗?” 魔修说:“你如果是去见谌玉仙君,那我和你很顺路!” 纪孟时顿时了然。 他淡淡道:“我与谌玉仙君没有任何关系,如JZ蒸梨今下山游历,也绝不是为了见他。” 魔修急道:“这怎么可能?那仙君的表弟分——” -- 第39页 剑在鞘里开始噼里啪啦的撞墙。 它趁纪孟时晃神的功夫,铮然出鞘,追着魔修狂砍八百里地。 半个时辰后,魔修挂在剑上,摇摇晃晃被带了回来。 纪孟时还留在原地。 他看了看剑,又看了眼面带委屈的魔修,突然笑道:“不过若你诚心想拜谌玉仙君为师,我也可以带你前去。但他是否愿意,只能凭你自己。” 魔修捂着额头连连点头。 他们二人又莫名其妙对视了片刻。 纪孟时还是在笑。 魔修这回匆匆看他一眼,犹如被刺到般慌忙移开了视线。 131. 不过七日路程,剑如临大敌。 它看魔修,再看纪孟时。 分明能从这若有似无的诡异气氛中,品出几分不太对劲的意味。 出大问题。 剑想。 这个魔修看起来很是不靠谱。 成天就嚷嚷着要拜衡瑶光为师。 剑想到这里,突然在鞘里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呸呸呸吐出去。 剑一敲掌心。 它悟了。 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什么叫大坏蛋教出小坏蛋。 没想到啊没想到。 衡瑶光的徒弟还没拜成师父,就先学到了师父招蜂引蝶、暗送秋波的本事。 这魔修,看纪孟时的眼神。 堪称柔情似水、欲语还休。 剑很是忧虑。 剑转头冲栖梧道:“你能不能管管你主人?” 有的晚辈在鞘里捧着书看得认真。 栖梧茫然抬头。 它看着剑,剑看着它。 它问:“前辈,您说什么?” 剑一口凌霄血哽在喉间。 剑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当我没说。” 132. 剑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一路上,魔修对纪孟时的态度,已然从“此人是我师娘”变成了“此人与我有缘”。 从前,张口师娘,闭口拜师。张口我师父如何如何,闭口仙君简直是个剑仙。 现在他态度变了。 魔修开始偶尔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 说他曾经赤手空拳和两只狮子搏斗。 说他第一次执剑就劈开了两座山峰。 说他骑过宗门里脾气最差的那只灵兽。 总之魔修夸自己,夸得挺认真的。 栖梧听着也直说这都是对的。 主人就是这么厉害。 他做过这么多事情,但他一直低调,隐忍,不说话。 从没有人知道他竟是如此优秀出彩的人! 栖梧老泪纵横:“主人终于知道要表现自己了!要是他早点儿想通,何至于在天乐界混得这么凄惨!” 剑:…… 栖梧依旧感叹:“看看这剑修里的天才,他明显对主人也产生了崇拜!他看他的眼神,好亮!” 剑本在冷笑。 剑本在不屑。 剑懒懒打着呵欠,然后张着嘴巴愣住。 等等。 剑大惊:什么叫他看他的眼神好亮! 133. 回到云顶时,剑很是悲伤。 它第一次意识到,追求纪孟时的人如过江之鲫,他拦得住一个,拦不住第二个。 它能牺牲自己的美色钓住衡瑶光。 但它钓不住欣赏不来美色的魔修。 作为一把绝世神剑。 出卖色相为主人排忧解难已是种耻辱。 若要让它一而再再而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它眼睁睁看着魔修与纪孟时越来越相谈甚欢。 谈到云顶之下,谈到上山。 谈到琼霄宫大殿门前。 刘掌门欣喜的表情将将浮现,一眼望到魔修时,他也如临大敌。 刘掌门问:“你是何人?” 魔修下意识骄傲抬头,想报出自己在天乐界的名号。 虽然不算特别厉害,但也有几分威名。 他这般想着,将将说了句:“我是——” 衡瑶光便从他的目光落处走了过来。 魔修当场喊道:“师父!” 以为替兄弟逮到情敌的刘掌门懵了。 在鞘里呸呸呸的剑也尬住。 唯有栖梧在旁边鼓掌欢呼:“主人!就是这样!主人太棒了!现在就冲上去把仙君的腿给抱住!” 剑不忍直视,剑听不下去。 剑忧愁地想:如今这世道,做人不要脸,做剑也不要脸。像本神剑这般清新脱俗的剑,真难啊。 作者有话说: 魔修:我要和天底下所有剑修搞好关系。 剑:你对纪孟时不一样!你是不是对他别有所图? 魔修: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就多说了两句话,这也叫别有所图? 剑:那你发誓你对他没想法。 魔修:我不。 剑:? 第30章 心里有点乱,剑说我的天 134. 衡瑶光相貌并非有怎般难以言说的温柔。 他一眼望来,神情只令人感觉冷淡。 他的眼神比往常冷,唇上宛似有水光浮流。 魔修的话语响起时,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向他。 他在看人。 看罢了,就轻飘飘去看在鞘中捶胸顿足、哀叹人心不古的剑。 剑下意识挺直了腰。 -- 第40页 剑回望过去。 先被那双眼里与往常相反的冷震住。 剑:他什么意思? 135. 魔修是个认真的魔修。 他想做剑修时,就认认真真握住他的剑,听什么日挥三万剑,就当真一剑一剑数尽了,数足三万,才会停下挥剑的手。 天乐界里人人随心所欲。 所求所行,不问是非,不看对错,亦不管什么正邪黑白,有理无理。 全然随心,万般凭欲。从无什么知情识趣、温文讲礼。 魔修就在这种地方修行。 他与随心所欲的人不太相似。 他太过认真。 但他又与天乐界的无数人何其相通。 他依旧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他想做天下第一的剑修。 就不曾思索,他的身份是否适合与界内之人多有纠缠。 他想要,就如此去做。 不问可不可以,只凭借着一腔热情。 衡瑶光便在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同他说:“我还不是你的师父。” 136. 是一个留有余地的回答。 137. 得寸进尺这种事情,通常是旁人退一步,自己就要一进再进的。 魔修当时就说:“现在不是,以后一定会是的。师父,先受弟子一拜。” 然后就直直要往地上磕头。 纪孟时先拦住了他。 正人君子从来懂得何谓知情识趣、见好就收。 纪孟时便对着随心所欲的魔修淡笑。 纪孟时说:“不必急于一时。” 魔修抬眼去看他。 云顶之上,琼霄宫前,刘掌门殷切又火热的目光注视里。 魔修看着纪孟时。 纪孟时看着魔修。 两个看似不曾有过交集的人,如此对视了许久。 刘掌门愣住。 剑也愣住。 唯有栖梧在鞘里激动得直拍大腿:“没错!就是这样!不仅要拿下仙君,还要拿下纪孟时!这样才不枉费我们打烂了八个法宝才闯过结界!” 138. 纪孟时留在了琼霄宫中。 他执剑,做一个剑修,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去往何处、做任何事,总有人的将之凝望。 纪孟时同样是个极易被人注视的剑修。 他的剑或许不锋锐刺骨。 但他的剑百年如一日的坚定平稳。 握剑的手是这样,他的眼神也是这样。 他对待任何人、任何事,也从来如此。 坦坦荡荡,仿佛永远无偏无私。 剑在他的手中,剑想。 我是被迫留下的。 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 然而每次挥剑之时,剑尖落定之处。 纪孟时都会迷茫。 为什么他的剑,总是想往谌玉仙君的房间里跑? 139. 魔修自然也留在了琼霄宫中。 他执剑,做一个剑修,天乐界里混得并不怎么样。 无论他去往何处,做任何事,只要在天乐界里报出他响亮的名号。 别的魔修就会骂他。 你算什么魔修。 天乐界里最善良的魔修都没你善良。 魔修便是这样一个魔修。 说他是好人,他好像在界内并不算良善。 说他是坏人,他在天乐界又总是被人说不够像个坏蛋。 他唯有执剑时让人觉察出那周身剑意。 似绵密的针,寒凉的雨。 刺骨又令人胆颤。 栖梧在他的手中。 栖梧也在沉思。 出大问题。栖梧瞳孔地震。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主人执剑的时候,总下意识偏头去看他曾经的师娘。 栖梧很想问:您冲别人砰砰磕过头,您还记得吗? 140. 剑是在第六日时才得了空闲去和魔修见面。 他化了形,迫不及待就往魔修居住的客房方向冲。 冲到半路,好巧不巧,冤家路窄,很是倒霉。 他撞见站在路旁迎风而立,还衣袂飘飘仙气四溢的衡瑶光。 倒霉就在这条路不左不右不偏不倚。 偏偏是通往客房的必经之路。 旁边也没个假山可以躲,没生棵参天大树让他爬上去。 剑冲出去的脚步蓦然顿住。 他停了下来,下意识转身检查了片刻自己有没有衣冠不整。 还好。 剑又点了点头。 虽然走得着急,但还记得照镜子给自己梳了头发。 他没有在衡瑶光面前丢了脸面。 自认为没有丢脸的剑又生出许多底气。 他一扬下巴,问:“你怎么在这里?” 所谓先发制人。 衡瑶光在朝阳缓缓升起的穹苍之前,如披一身华光。 衡瑶光道:“等日出。” 141. 不管剑有没有信。 总之剑当时就愣住了。 剑正想开口问一句你竟如此有闲情逸致,路那望不见的尽头之处,就探出一个脑袋。 剑这回是真的愣住。 魔修可能是和他心有灵犀。 也可能倒霉的事情总是一桩接一桩的。 魔修从客房匆匆飞掠而出,本意是想快些出门练剑。 但他也没想到,他将将行了一段路,就先见到了仙君的背影。 -- 第41页 作为认认真真要拜师的好徒弟,魔修自然跑得更快。 于是等他站稳身形,停下脚步,看清眼前是何景象时。 魔修:我大意了。 当然,能在天乐界混出一定名声的人绝不平凡。 本着讨好师父之前要先拿下师娘的原则。 魔修当场对着剑就开始喊了:“师娘!” 剑裂开。 魔修转头对着衡瑶光又喊:“师父!” 剑碎了。 剑羞愤欲绝,剑无地自容。 剑恨不得以头抢地。 剑说:“哈哈,今天天气真好。” 然后飞速逃跑。 作者有话说: 魔修:师娘!师父!我大意了,我破坏你们约会了! 剑:你闭嘴啊,我不是,我没有啊! 魔修:你有!你还专门梳了头发! 剑: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这么好看! 我回来了!!明天开始就日更+加更了!! 第31章 心里有点乱,没有吃醋哦 142. 剑自然是没有逃跑成功的。 魔修之所以是魔修,就在于他与众不同。 他见师娘慌不择路,断定是被自己撞破了约会而羞愤逃跑。 魔修想。 这哪里使得,我配让师娘给我让路吗。 我不配的。 于是魔修追上去就把剑给拦住了。 143. 有的绝世神剑,他也没能想到。 他竟能被一个小小魔修给拦住。 剑震惊。 剑问:“你拦我做什么?” 魔修双目含光,笑意盈盈。 魔修答:“师娘,您别害羞,您可以当作我没来。” 剑:……? 144. 剑不情不愿地被魔修拉了回去。 狭窄的青石板路上。 左边是花,右边是草,中间站着还在看日出的衡瑶光。 魔修拽着剑一路飞奔。 往衡瑶光面前站定了,他看了看自己师父,又看了看满是茫然的师娘。 魔修心中生出万丈豪情。 他想。 我太重要了,今天若是没有我,他们还要你瞒我瞒多久。 145. 魔修严肃道:“师父,我把师娘交给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虽然,他不爱你,他还是你的表弟。你们这样不容于世俗。可你爱他,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魔修深沉感慨:“世间千千万万人,能相遇,不容易。能相爱,更不容易。” 他转头看着陷入震惊的师娘。 虽然看不清脸,但师娘脸上的雾气都显得很迷茫。 魔修动情道:“师娘!不要担心!在我们天乐界,师徒都可以结为道侣!您想想,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连父子都可以,表兄弟,更可以的!” 言罢,魔修又转头示意衡瑶光握住剑的手腕。 衡瑶光一顿。 剑不知道魔修心里在想什么,更没法理解衡瑶光在想什么。 剑只知道。 衡瑶光当真握住了他的手腕。 剑:??? 146. 剑是没能想到的。 他想不到,他当场就有些愣住。 他问:“你抓我做什么?” 衡瑶光也就答:“你说了什么?” 是个反问。 剑:。 剑低下头来,虚弱无力地答:“也没说什么。我就说你暗恋我,你求而不得。我们可是表兄弟啊!”最后八个字,字字重音,铿锵有力。 衡瑶光了然道:“原来如此。” 于是沉默。 还站在中间的魔修左看右看,半晌才尴尬发问:“师父师娘,我可以走了吗?”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旁人在,衡瑶光还会顾忌脸面,不敢对他做出什么禽兽行径。 若是没有人,剑今天就要折剑于此,死不瞑目。 很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剑连连摇头。 他嘴上说别急啊,大家都是朋友,还是可以多聊几句的。 实际上还在偷偷想挣脱衡瑶光的手指。 但剑就纳了闷了。 他蹙眉看去。 ……已经不做剑修了,能不能握剑的手也别这么毫无破绽? 剑彻底急了。 剑抬眼望向衡瑶光。 他掷地有声:“你放开我!” 然后得到衡瑶光一句似笑非笑的应答。 ——“我偏不放。” 147. 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什么是前有虎豹,后有豺狼。 什么是我没想到。 剑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他永远也赢不了。 毕竟他要脸,他爱惜羽毛,他怜惜自己的名声。 而衡瑶光,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四个字比什么都更惊心动魄。 剑愣愣看着。 魔修慢慢后退两步。 远方朝阳璀璨,心中一片荒凉。 魔修摸到自己腰间的栖梧,轻轻拍上剑鞘。 魔修感叹。 我比朝阳还要亮。 148. 有的人,越努力,越幸运。 努力的魔修,很容易就得到了衡瑶光的指点。 在某个晴朗的白天。 他执着栖梧,在云顶山下,眼睁睁看着衡瑶光握着醒霜,辟出一条剑光冷冽的虚无。 -- 第42页 衡瑶光的剑上有赤红的颜色。 不是血,只是流光。 从前的天下第一剑修如今执剑,风采依旧,不减分毫。 衡瑶光的眼神很冷。 他似遥遥在看,又似什么也没能入眼。 魔修就在旁边啪啪啪鼓起掌来。 得到师娘的一声冷笑。 剑是从树上跳下来的。 他站在衡瑶光身旁,心情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着出鞘的醒霜。 亮得让他都想赞叹它是一把如何惊才绝艳的剑。 可这等赞美,他说不出口。 他感觉不痛快。 149. 不痛苦的剑就开始找别人撒气。 他问倒在这一式朱云败雪之下的修士。 他问:“你为什么要来破坏云顶的结界?” 那修士与纪孟时曾追杀过的人同样,模样癫狂,早已不在乎自己是何形象。 目光似有若无落了过来。 那修士轻笑:“……他们都说你发疯,我还当他们发疯。” 他眼珠颤动了两下,然后微微向上,映出衡瑶光的身影。 ——“原来发疯的人不止有他们,也包括你。” 衡瑶光没有应话。 分明对谁都算留有余地,谈天说地了,不同道的,也能暂且同行。 执了剑的天下第一,却只淡淡看上一眼。 醒霜就在他的手中嗡鸣。 那修士便笑着吐出一口血沫,凄声道:“……你疯了,你想做什么?把他带出来?你别忘了你的命!这是你和纪孟时的——” 竭力想溢出唇齿宣之于口的话语,被醒霜冰冷的剑锋截断在一刹那。 只有淌落的血。 顺着剑锋,行过刃下的寒光。 渐渐没于青葱郁郁的土地。 衡瑶光叹道:“我本说,不再用剑。醒霜,你能懂我吗?” 醒霜嗡鸣着应他。 有的绝世神剑站在一旁,忽然扭头拽着魔修就想跑。 魔修急忙把自己往树上贴,恨不得自己就是背后的那棵树。 他大喊:“师娘别这样!我是正经人!这种时候您应该去安慰师父,不是找我!” 剑:…… 剑深吸口气,在衡瑶光看过来的目光里自暴自弃。 剑也喊:“看什么看?!找你的醒霜说话去!” 作者有话说: 衡瑶光和醒霜:承担了太多真相。 纪孟时和谌引:发生了什么事, 两把剑和两个人都是有宿命关系的,剑对衡瑶光的态度也有一定宿命的原因在。 总的来说现在的状况就是。 只有衡瑶光和醒霜知道他们要成就的宿命。 但衡瑶光表示:我不想,我要改写剧本。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仙君不容易的,所以他钓剑合情合理,他钓剑天经地义,剑围着他转是应该的。 第32章 剑谱第一页,衡瑶光是狗 1. 剑修执剑,不过是个寻常又理应如此的事情。 但若决意不再执剑的剑修再度执剑。 那必然是绝非寻常。 醒霜出了鞘,轻易不会回头。 它即是衡瑶光手中最锋利的兵器。 它是剑,也是斩辟出一条道路的缘由。 当它在衡瑶光的手中。 纪孟时也就在这种时候。 有云顶之上的微风,有漫上屋檐的夕色。 ——他见到了它。 恍似久别重逢。 2. 对于刘掌门而言,他欣赏衡瑶光的天赋,也认可此人的实力。 所以他不曾想过衡瑶光会不再是个剑修。 也就更不曾想过,衡瑶光也会有出尔反尔的一天。 刘掌门坐在桌前。 他看着桌上的醒霜,又看向纪孟时。 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衡瑶光,又看向神情也十分茫然的魔修。 刘掌门问:“方才你是说……你用剑,杀了一个意欲破坏结界的修士?” 衡瑶光便颔首应了。 刘掌门道:“以你的修为,想来不用出剑,也定能不费吹灰之力……?” 衡瑶光道:“的确。” “那——” “我有一件事,需要去做。”衡瑶光先截下刘掌门的种种疑惑。 他说:“做这件事之前,我想请掌门给我和纪兄,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 刘掌门突然愣住。 他左看右看,他上看下看。他踟蹰、犹豫,又感觉自己几分明悟。 刘掌门脸上的神情忽然就不茫然了。 他挂着“原来如此”般的微笑,当即决定将这间屋子留给有情人互诉衷肠。 并完全无视了魔修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刘掌门拽着魔修的衣领直直往外走。 不过须臾,屋中便只剩下了二人。 3. 琼霄宫建成在云顶之上。 这里远眺可见青山,近观可见云群。 燃着熏香的屋中,就似笼着层层飘忽不定、渐消渐散的云。 纪孟时握着剑。 他看衡瑶光许久。 他问:“仙君留我在此,是想说些什么?” 衡瑶光闻言,侧过头来,也看了他片刻。 ——“纪兄,我曾说,我不再用剑。亦当真许久都没有用剑。但或许人的宿命也当真如此难以挣脱。即使我不用剑,也仍旧会有宿命中注定的事情出现。” -- 第43页 衡瑶光的声音又轻又冷,像一抔雪。 纪孟时就道:“如我们这样的修士,正是行的顺天之道。若宿命如此,也合该领受。” 衡瑶光也轻轻颔首。 他说,“纪兄说得不错。” 那只天生握剑的手微微张开五指,轻易就握住了醒霜的剑柄。 衡瑶光偏首叹息:“可如果这顺天之道,与我所想要的宿命——完全不同。” 他就在纪孟时的注视里,语音和缓,又不容拒绝般说。 “那我就要逆天而行。” 4. 衡瑶光其实并非多么狂妄之人。 他比世间任何一种剑修,都更懂得何谓顺天之命,行天之道。 但人生在世。 ——“我亦有我不得不逆天行事的执念。”他说。 衡瑶光的眼神依旧盛着几分冷意。 与往常一切皆不相同。 衡瑶光道:“我拜师于紫霞山,修行多年。在我下山之时,我遇到一位奇怪的修士。他言说,他知晓我的命运,我将有如何不得不去做的事。我信了他,也没有信他。” “我循着他指引的路前行,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胜过无数人,只为验证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我的宿命,又到底写成怎般模样。” 纪孟时低声问他:“那是什么地方?” 衡瑶光答:“我记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模样。只记得有一轮血月,有无声的风,有常年积在山壁上的青苔。还有许许多多执念深重,作茧自缚的人。” “我通过那一处的暗沼,行过数千级阶梯,登上了唯有胜者才能站立的地方。我问我的宿命是什么。我问到了。” 他抬起眼帘,恍惚有飞鸥在眼底惊掠而过,荡开幽深的涟漪。 “我问到了我的宿命——在我见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明白。我的宿命,的确是我最不想要的宿命。” 纪孟时便在他未尽的话意里沉默。 他们静静对视许久。 纪孟时问:“那意欲破坏结界的修士,是否就是与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衡瑶光答:“的确如此。在那里,能看到自己宿命之人寥寥无几,他们发疯癫狂,只因执念太重。但我从未有一次见到他们这般……好似完全失去理智。是以我想,也许是那处所在发生了变故。” “当我拒绝接受宿命之时,就无法再用原本的方法回到那里。他们就像人人都已知晓我的宿命,总提醒我要如何去做我自己。可我即是我,唯有我想,没有我不得不做。” 衡瑶光淡淡笑了。 他说。 ——“所以……我想请你。与我,换一把剑。” 5. 修真界从来不缺传说。 这世间人人皆有际遇,总有一二惊才绝艳之人,可以成为旁人所有努力的源头,与所有不幸的理由。 衡瑶光带着谌引下了山。 云顶的云,洁白而高远,一旦不再触手可及,就让人望而生畏。 他握着剑,转头看了琼霄宫的屋檐,最后一眼。 谌引还在鞘里振振有词:“先说好,我同意和你走是因为时时求情,我是没有主动和你走的,我根本不可能和你这样的人单独相处,我遇到你我就头晕的。所以你赶紧做完事情就把我送回去,别想着霸占本神剑不撒手。” 衡瑶光便敛下眼帘,目光落在绯红的鞘上。 他道:“说够了吗。” 剑:。 剑:? 谌引瞳孔地震:“你这什么态度?你居然这么对本神剑说话!你还有道理吗!放开我!我要回到时时身边!” 衡瑶光却只将剑握得更紧。 他往红尘行去,不再回头。衣袖飘在风中,像苍穹的云,消散后,仍残留两分雾影。 ——“晚了。我不会再放手。”他如此应了。 谌引就在鞘中惊叫道:“你骗剑就算了!你还骗人!你要脸不要啊!!” “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走吧,我和你没有可能的!人可以做剑修,但人不可以和剑长相厮守!” 谌引捶胸顿足,“谌玉仙君、大哥,算本神剑求你了!强扭的瓜是不甜的!你何苦为了我放弃一整个剑界!” 衡瑶光前行的脚步未停。 他一抬指,轻易就将指尖点落在谌引的额头。 “安静。” 微蓝的光亮,就此没入剑柄之中。 谌引:? 谌引:就不该和他出来!现在已经在用术法堵我的嘴了,以后我还怎么办! 谌引:离开时时的第一个时辰,想他。 作者有话说: 剑记笔记。 X年X月X日,衡瑶光用法术堵我的嘴,我好讨厌他,我要和他冷战。 栖梧:前辈你长点儿心吧!还好他现在只用法术堵你的嘴! 剑:??? (魔修把栖梧拖下去了) 第33章 剑谱第二页,衡瑶光有毒 6. 剑是真心实意想逃跑。 它深觉自己做不到与衡瑶光单独相处。 在同一间房,它坐立难安。 在同一张桌,它瑟瑟发抖。 剑想,这好吗,这不好。身为绝世神剑,自己应当有尊严。 至少,不应轻易被衡瑶光压制住。 但剑也发自内心觉得。 要和衡瑶光交锋。 -- 第44页 那它自我建议先认输。 7. 剑就这么跟着衡瑶光一路前行。 它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哪里才算是尽头,走到何时才能停步。 剑自然也追问过。 衡瑶光只答:“去一个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的地方。” 它问:“如果一直都回不去,你打算做什么?” 衡瑶光落在前方的目光便变得有些冷。 他说:“总有些事,我必须要做到。” 8. 作为一把活了近千年的神剑。 谌引想着,年轻人有自信是件好事。 如今这世道,做人难,做剑难,能敢做个剑修,要的也就是这份一往无前、不计得失的自信。 但谌引也想诚恳建议。 发挥这种自信时,大可不必带上他。 他不过是可怜无助弱小又无辜的一把剑。 他做不到帮助衡瑶光逆天改命。 谌引如此想的。 他也在某个日朗风轻的白昼与衡瑶光这般说话。 ——“你细细想,”他说,“我好歹是个神剑,天地日月灵气所化,天道算我半个爹。我为什么要陪你逆天?” 衡瑶光循着他的声音侧首看来。 静了片晌。 他听到衡瑶光在说:“那你现在就走。” 9. 若是有剑问起这句话后究竟发J日召生了什么。 谌引只得应答一句。 悔不当初。 彼时他是真情实意要逃跑的。 但眼见着衡瑶光如此云淡风轻,说放就放。剑觉得,这很不对劲。 以他对这个登徒子臭流氓的了解,此人心肠漆黑,这般轻易放手的背后,必然有个惊天阴谋。 剑想。 我是神剑,我至多是碎了。但要是这登徒子借此栽赃陷害,让时时跟着他走,那我岂不是犯下大错。 于是剑回答他:“你想用激将法赶我走?你做梦!本神剑想来就来,想不走就不走。你越是让我走,我越不走。” 10. 所以有的剑,他当真没有走。 他跟着衡瑶光途经三四座城池,投宿的客栈也有六七家。 通常一间房一张床。 他睡桌上,衡瑶光睡床。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更可气的是衡瑶光每次沐浴,他都必须守在外面。 这绝对是对神剑的侮辱。 剑的尊严不允许剑这么做! 但没办法。剑想。 忍就好,忍得苦中苦,方为剑上剑。 剑万分羡慕留在纪孟时身边的醒霜。 等等。 11. 在一个月朗星稀、四野宁寂,唯有篝火劈啪作响的荒原上。 谌引忽而问起:“你怎么会想着和时时换一把剑?” 问罢他又有些急了。 “你该不会觉得这就是在交换定情信物吧?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你看到那个魔修了吧,他其实也喜欢时时。但本神剑宁愿时时和他结为道侣,都不会考虑同意你们两个的!你和时时是不可能的,不要以为把我带在身边,我就会改变心意!” 合情合理。 衡瑶光便侧头看他。 衡瑶光问:“你不是一直说,我对你——心怀不轨吗?” 剑一听就愣住。 他坐在篝火旁,衡瑶光也离他不远。 他们近一点就比肩而坐,除了搭在篝火堆上的那两条烤鱼,也没人能看到他们近成这个模样。 剑感觉自己比烤鱼还烫。 他一边觉得饿,一边觉得烤鱼好香,顺便抽空往旁边挪了挪。 保持距离,剑暗自点头。 然后他就在距离衡瑶光不远的地方坐定了。 低着头,刻意避过那道目光。 剑盯着火堆开始想,出大事了,他对本神剑别有所图,那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剑,岂不是清白不保。 然后他听到衡瑶光说:“这件事,不过是个误会。” 剑愣住。 12. 剑活了近千年。 从没有被人说过什么情情爱爱的话。 难得有这么一回。 衡瑶光说:“我的确对你别有所图,但与情爱无关。” 剑问:“那和什么有关系?” 衡瑶光答:“……以后你自会知道。只我想,你我之间还需要经历许多事情,怕是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先与你解释了,免你烦心。” 剑就眨了眨眼睛,在些微火光的映耀下去看他。 剑说:“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本神剑。真的不喜欢。” 衡瑶光在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为了确保能被相信,他亦继续应答:“的确如此。” 剑先是想,那挺好。 又是觉得哪里不对。 13. 剑心里哽了口气,剑凶巴巴道:“那你还经常勾引我做什么!你还讲不讲道理的?我好歹也是一把绝世神剑,在剑界也是受剑尊敬的!你这样勾引我还不承认,我还要脸不要的?!” 衡瑶光也有些怔愣。 他叹道:“我不曾勾引过你。” “你胡说,刚见面的时候,你就震碎玉冠勾引我。你是不是知道你散开头发很好看?” “……那是误会。” “年轻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就说说之后,我们孤男寡剑独处的时候,你故意去沐浴还不擦干头发,是不是为了勾引我?” -- 第45页 “……那也是误会。” “你居然还不承认!”剑一拍身旁的石头,“别的都可以是误会,那,那天在禁地里,你摸我,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衡瑶光顿了顿,只得道:“纵然你是天地灵气所化,但终究也是一把剑。剑与剑修,何曾有过情爱?” 剑下意识接话:“那也说不准啊!你们紫霞山老祖以前把他白月光镇压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找个白月光的替身吧。” “感情这种事情,是根本说不清楚的。”剑语重心长。 说完他们就沉默了。 剑:我在说什么。 剑:糟糕,鱼糊了。 剑急匆匆把两条烤鱼拿了回来。 两根树枝横在他眼前,将烤鱼的香味儿全数扑散到他鼻尖。 剑张开嘴,一口咬下。 衡瑶光道:“若是依照我所见过的宿命,那我与纪兄,现在应当已经结为了道侣。” 剑登时被呛。 “咳咳!!呸呸呸!” 作者有话说: 剑:你都是为了勾引我。 衡瑶光:我不是,我没有。 剑:那你是为了什么。 衡瑶光:你是一把好剑。 剑:我是好剑你就勾引我? 衡瑶光:…… 剑:你不觉得你很离谱吗,有你这样勾引了还不承认的吗? 衡瑶光:可我对你好,只是因为…… 剑:因为…… 衡瑶光:罢了,你非要这么想,那就是这样。 剑:???? 以为的真香:剑对仙君真香了。 实际上的真香:仙君对剑真香了。 ..(感觉应该能猜出来瑶光的宿命到底是什么了) 第34章 剑谱第三页,剑还没翻到 13. 藏于记忆深处之地,有弯勾血月。无昼夜之分。 自入口绵延而去的,是一块块青石铺就而成的路。 路下波涛涌动,两岸微光幽深。 衡瑶光循着指引步步前行。 有人拦住他的脚步,问他意欲何为。 他说:“我来问我的宿命。” 人头攒动,鼎沸喧嚣的所在,便应声而静了片刻。 拦住他的人对他笑。 “想要问到自己的宿命,你至少要登上这里的最高峰,才有一问宿命的资格。” 14. 衡瑶光也许天生就有这个资格。 他轻易用一把剑,胜过此地无数的人。 醒霜就在他的手中。 夺目的剑光,慑人的冰冷,如乘血月流光的那式朱云败雪。 衡瑶光理应有这个资格。 他也不曾被人牵绊脚步。 登上那座山峰时,月色离他很近。 几乎将他雪白的衣衫衬得宛如红衣。 可他眼底飞霜,与月不同,似永不会有涟漪波澜,沉沉若一双枯井。 漂泊无定之人,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到底会去往何方。 衡瑶光问他的宿命。 穹苍之侧,血月之下,就有声音答他。 他的宿命,是注定要名震天下,注定要做天下第一,注定来注定去。 最终,这宿命也就同他说。 他生于世,便背负着不得不成就天道意志的责任。 15. 纵然他对此一无所知。 但自他降生于世那日起,他便早就在无形中应天道之意在活。 执剑如此,盛名如此,千万厚望寄予,亦是如此。 这谈不上公平与否。 其实对于世上许多人而言,衡瑶光的宿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命。 他将成为举世无双的人,天下第一的剑修。 有天道最为垂青之人伴他左右,有一把天上地下最惊才绝艳的剑。 他要镇压妖魔,彻底损毁天乐一界,要为天道弥补过往的错误,要为天道的平衡修复各界的缺角。 他将注定是所有人难以逾越的高峰,不可企及,也看不到尽头。 除了会折断一把惊才绝艳的剑之外。 他不会失去任何。 16. 天道无疑对衡瑶光有着数不尽的怜爱。 他行名瑶光,取的便是天上星辰。 他独独姓衡,只因天道数万万年以来,唯独以平衡维系万物轮回,众生起落。 天道是何等看重于他。 天道要让他做这些命中注定的事情,让他与纪孟时相遇,也要让他与纪孟时相知相守,结为道侣。 他们注定了要在天道的凝视下行这段人生。 无论他愿不愿意、纪孟时同不同意。 天道说:“吾之眼下,从未失算。” 能握得住红尘生死,万物轮回的天道,何其轻易能让他们对彼此动心生念。 天道也轻声继续:“吾教你存于世、行于世,吾为天道,你亦为天道。” 衡瑶光便在未分昼夜之地抬眼。 看血月,看顶峰荒芜。 17. 看来看去。 衡瑶光便看到了天道。 那是一只眼睛,藏了春秋四季,藏了花雪风月。 衡瑶光想,也许在他降生于世之前。 他不过是行于虚无的一粒尘埃,或许,曾是一颗名为瑶光的星斗。 他不得不问:“为何要是我?” 天道答:“吾将一毫神念存于纪孟时之身,他为轮回多年来唯一可承载吾神念之人,亦将是代吾维护纠正秩序之人。他必将光明磊落、坦荡正直,行道之心坚不可摧。” -- 第46页 ——“你要与他结为道侣,唯有他伴你身侧,你方能助吾修复各界缺角,平衡混乱之势。” 衡瑶光便道:“你仍未与我说,为何偏偏是我。” 那只眼睛微阖。 静了半晌,天道低声:“命运有时并非吾可控制。如你之剑,其实并非你手中之剑。” 衡瑶光问:“何意?” “轮回宿命,你今生注定执剑,与你宿命相合之剑,乃是千年前被吾镇压封印于魔渊的凶剑谌玉。” ——“此剑已被吾镇压近千年,如今各界秩序混乱,吾若再分神镇压,必将引动天下大乱。若吾任其醒转,它必将再度祸乱天下。” 天道终究在几句假话之后说尽真话。 一如天道所固守的平衡与虚实。 天道说:“吾选择你,因你与剑之宿命如此。它必将成为你之剑,而你,需得令它认你为主,在它替你平衡所有秩序之后。用它今生功德,前尘煞气——为吾天道,补尽缺漏。” 18. “若我不愿呢?”衡瑶光如此应答。 天道沉默片晌,道:“你降生之前,亦曾在虚无中拒绝吾赠予你的注定。如今你的剑,就在纪孟时手中。你所执之剑,注定要与他所执之剑交换。” 衡瑶光问:“你所说的宿命,你说的命中注定,有几分是你的手笔?” 天道答他:“谌玉身为上古凶剑,本身煞气难涤,吾镇压其千年,虽已使其神智大乱,却仍不可改正其本性。万物宿命,你与之有所牵扯,非吾可决断。然,昔年虚无之中,吾亦同你说——” “若你不愿,吾亦有千般万般可能,教你如吾所愿。” 19. 于衡瑶光而言。 他是个真正惜剑爱剑之人。 紫霞山老祖传他最后一式剑法时问他:“你既知自己的宿命,也该明白,凶剑自有煞气,或反噬其主,或祸乱苍生。你若循天之道,待尘埃落定后断剑洗煞,兴许,它还可留存天地所化之身。这般,你亦不愿吗?” 那是衡瑶光最后一次登上紫霞山。 彼时他坐在竹屋之中,侧首远眺,窗外翠竹簌簌,柳绿篱青。 衡瑶光答:“若世上惜剑爱剑之人,皆因轮回宿命而舍剑弃剑,那是何其可悲。” “天道要我折剑以为苍生,我偏不愿。” 他说。 ——“我不用剑,也可补尽天道缺漏。只我一人……也护得住苍生,护得下一把,大梦不醒的剑。” 20. 在衡瑶光后来一眼望到谌引的那一刻起。 他便知道。 自己有无穷无尽的疯念。 作者有话说: 对一个剑修做坏事:告诉他,你剑断了。 对一个剑修做更坏的事:告诉他,你的剑是最厉害的剑,但它断了。 对一个剑修做最坏的事:告诉他,你的剑是最厉害的剑,它以前是凶剑,现在它傻了,被人骗它是神剑,任劳任怨和你老婆比肩作战,后来它断了。 衡瑶光:还有呢。 衡瑶光:如何逼疯一个剑修:给他一个不喜欢的老婆,再给他一把很喜欢但注定会断的剑。 剑:哪儿呢哪儿呢,谁在说很喜欢? 剑:你喜欢谁?喜欢谁啊?(完全没听到后面) 还有一些小伏笔没写!基本都解释完了! 剑以前叫谌玉,现在改名谌引,是天道为了做神剑身份改的ID。 攻被叫谌玉仙君,只因为想为剑的上古凶名洗煞气。 我嗑到了,你们哭了吗。 第35章 剑谱第四页,也就那样吧 21. 剑近些时日有些心烦意乱。 作为一把绝世神剑。 它觉得自己活得挺不容易。 以前面对纪孟时,说什么都等于没说。 现在面对衡瑶光,不说也等于什么都说了。 剑想不出孤男寡剑和平相处的方法。 它一看到衡瑶光。 它就脑子里乱七八糟。 22. 剑明白,这都是有理可循的。 毕竟那次荒原谈心。 衡瑶光虽然嘴上说都是误会,但临入定前,还是记得给它多垫一层软穗。 剑就悟了。 它真情实意觉得。 它就是衡瑶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23. 衡瑶光是个不爱享受的剑修。 他执意要做的事情太过疯狂。 剑对他的疯狂一无所知。 剑只知道,它作为一把绝世神剑,没有跟着天下第一的剑修吃香喝辣。 反而跟着天下第一的剑修住破庙、破道观。 还要在凡人家里借住。 所幸每一次。 它都只是衡瑶光握在手里的剑。 24. 衡瑶光对于自己欲去何处,欲做何事,从来只字不提。 剑旁敲侧击问过。 也只知道这件事于纪孟时有益。 剑想,这也不错。 它虽然迟迟没能和纪孟时成功认主,但在它心里,纪孟时就是自己最好的主人。 不管衡瑶光到底把谁看成白月光。 对于剑来说,它都只希望纪孟时能一如往常。 但剑也有自己忧愁的事情。 譬如他们已在破庙里住了三个晚上。 第一夜,绵绵细雨,它尚能忍耐。 -- 第47页 第二夜,狂风大作,它一忍再忍。 第三夜,大雨倾盆,稀里哗啦落了一夜,落得佛像上都是脱落的鎏金。 剑忍不下去了。 剑据理力争。 衡瑶光就在夜色的雨雾里看了过来。 他说:“我想寻之人,大抵皆来自荒原。我暂时不知如何找寻,只能出此下策。” 剑想了想。 行吧,它承认,它也没有办法。 25. 没有办法的一人一剑在荒原,在破庙,在杳无人烟之处,停留了半月时间。 终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白日。 在漠漠荒原。 衡瑶光未曾出剑,便轻易拦下了他所想寻找之人。 他所寻之人,尚存二三理智。 但与从前所见,已完全不同。 剑在鞘里,听任何声音都昏昏沉沉。 它听到衡瑶光在问:“你指引我忆起我的宿命,如今我还欲再去,需得如何?” 那人的双眼藏在墨发之后。 像只亮着零星微光的黑夜。 那人答他:“有些地方去过一次就再也不能去。” “就像你的宿命,一旦开始,就绝不会被轻易改变。” 衡瑶光道:“人执剑时心若不稳,剑就不稳。我并非如此之人。” 那人的声音里笑意微扬。 ——“但你我都明白,依照你自己的宿命行走,比任何挣扎都来得更有用。” 你我皆为剑修。 各自也知道各自应该走怎样的路。 “你所说不错,”衡瑶光道,“可我之道,与你所求,皆不相同。” 26. 剑在鞘里听得一头雾水。 它想着左右也只有衡瑶光听得到自己说话。 它当即就道:“我听不懂。” 衡瑶光眉间轻蹙,还未来得及回答。 那玄衣浊目之人忽而咧嘴一笑。 那人说:“你听不懂?那事情就好办了。你知不知道你应当是谁的剑?” 剑毫不迟疑地答:“我当然是纪孟时的剑啊。” 那人几乎笑出了声音。 他埋着头,让人看不到任何神情。 只握剑的手苍白得厉害。 他慢声继续——“你自然是纪孟时的剑。你就应当是他的剑,这样宿命才会永远让人无可挣扎。” 一语落尽,衡瑶光先应他:“你循天行事,又究竟得到多少,于我而言,皆不重要。” 他轻笑:“得到?若将这等宿命交于我,那如今一切都已拨回正轨——是你不愿。你在求得生灵涂炭,你在求得苍生不安。” 衡瑶光道:“这与你无关。” 剑便在此时突然在鞘里一敲掌心。 它大喊:“你们先别说话!先等等。为什么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听到我说话?” 那人抬头看它一眼。 像融在茫茫虚无,唯余一片空洞。 那人悠悠道:“因为我与剑,亦天生有缘。” 剑愣住。 剑想了想。 它本意也想追问一二,但眼角余光瞥到衡瑶光不太好看的神色。 剑有些紧张。 剑凶巴巴地应了:“那、那你和剑有缘,关我什么事!本神剑独一无二!千年难遇!就算你和我有缘,我也不会做你的剑!”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个假,最近状态不好。 第36章 剑谱第五页,你是个坏蛋 27. 有的剑以为,和衡瑶光独处,就已是最让剑深觉折磨。 我还是太天真了。 剑摇首感叹。 它千算万算,白日里,黑夜里,都在鞘里盘算。 总想着要如何如何逃离苦海。 可剑没有想到。 除了衡瑶光之外,世间令剑感觉离谱,让剑深觉折磨的剑修。 还有个楚令羽。 28. 楚令羽是个剑修。 若说成名,他从前比衡瑶光的名声还要响亮。 论天下第一的剑修,衡瑶光尚且晚他一步。 但世间已无任何人记得楚令羽的名字。 也无人记得他的剑。 因为楚令羽亲手折断了自己的剑。 29. 剑初时听到这番往事时,很是义愤填膺。 它大喊:“你怎么能折断自己的剑?剑多不容易!能像本神剑这样活上近千年的,屈指可数,能活数百年的,也很辛苦。你好歹是个剑修,你居然这么残忍!” 说完它将剑鞘一转,冲衡瑶光道:“你还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你们沆瀣一气,你们狐朋狗友。” 衡瑶光应之与沉默。 剑就顿了顿,问:“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了!” 楚令羽却先笑出声来。 昔年的天下第一剑修手中并不握剑。 他握着一根树枝,轻飘飘将之抛上接稳,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楚令羽道:“我与他不算是朋友。他看不起我。” 30. 如衡瑶光这般爱剑如命,甚至几近发疯的剑修,楚令羽闻所未闻。 他原本也是见所未见的。 偏偏天意就是如此巧合,他们在紫霞山下相遇。 也就是那么一眼。 楚令羽轻易看出他们之间也承载着天道所定的宿命。 他曾是天下第一的剑修。 -- 第48页 能握剑,能以剑相识天下。 却也因一己之私折剑断剑,忘却自己为何是个剑修。 谈谁看不起谁,其实也不尽然。 人生在世,本就各有各的追求。 衡瑶光是个爱剑之人,与他本就所求不同。 他如今尚存一二理智,还可行走于世,已十分不易。 也就不再在乎得失究竟算什么。 衡瑶光也在他这句应答里淡淡接话。 衡瑶光说:“我们非友非敌,说到底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于我而言尚有用处,我于他而言也还可合作。仅此而已。” 31. 剑听了就先点了点头。 等等。 剑问:“那他为什么要折断自己的剑?” 楚令羽脸上挂了三分笑意。 他的声音里也有笑音。 楚令羽说:“因为我的宿命如此。我注定要折断我的剑,以此换取我的荣华富贵,我的前程似锦,我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只要我折断我的剑,我就会拥有这所有。” “我是命中注定要这般活着,纵然我再不愿,我也终究会折断我的剑。” 他这般说着,语气淡淡,仿佛身为一个剑修,折断自己的剑,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剑想。 这个人表面看起来还人模狗样。 没想到心肠却如此狠毒。 最关键的是,它一看就知道,这人发疯了。可能治不好。 剑转而去看衡瑶光。 32. 他们在三日前决定一起同行,现下落脚在一家凡人的客栈。 客房是一间,床榻是一张。 剑还记得初初定下房间时,掌柜那难以言喻的目光,小二那震惊无比的眼神。 可惜衡瑶光对此视而不见。 楚令羽也不过抱着自己的树枝笑而不言。 剑也就悟了。 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33. 但这都不是剑突然看向衡瑶光的重点。 重点是。 一间房,一张床,一个桌子,三把椅子,还有一扇窗。 这样看起来狭小,但还有几分明亮的客房里。 衡瑶光站在窗前,半张侧脸被花枝投落的阴影所掩盖。 就好像那张脸上缱绻盛绽出几枝繁花。 剑想问的话突然就卡了壳。 34. 好半晌,楚令羽的声音才在头顶悠悠响起。 楚令羽说:“我与你合作,也并非认定了这件事一定可行。但我若是功成,其实对你而言,也是百利无害。你更可行我之路,既完就自己的宿命,也可什么都不失去。” 剑浑浑噩噩地抬头。 它一眼望去,就被楚令羽的笑容震了震。 剑想。笑得还算有点儿姿色。 但这算什么,和本神剑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它嗤笑着转头又看了过去。 剑又卡壳。 剑:我到底想说什么。 剑:衡瑶光是不是在自己的脸上下了法术? 有的剑大感震惊,有的剑沉默不语。 35. 衡瑶光的声音却如瑟瑟春风般晃动一圈涟漪。 “你的一番好意,我可心领。但我们各有所求,也并不同道。或许对你来说,完就宿命,什么都不失去,便算是完满,了无遗憾。但对我而言,为了得到而失去,再试着追悔,是我万万不可能做的事情。” 楚令羽听罢,便轻笑着应:“你说得不错,我们各有所求,永远也不会理解彼此。” 剑在旁边怔愣片刻。 它匆匆忙忙找回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总之顺着乱七八糟的心绪张口就是一句:“我发现了,你就是想勾引我,你还不承认。” 衡瑶光没有应话。 楚令羽倒是一怔。 他看了看在桌上嗡嗡颤动的剑,又偏头去看靠在窗前的衡瑶光。 楚令羽忽然道:“谁会勾引一把剑?” 剑:……? 剑恼羞成怒:“这关你什么事啊!本神剑在这里和天下第一的剑修说话,会折剑的坏蛋闭嘴!” 作者有话说: 楚令羽:我发现了,剑有这么多亲友,可衡兄一个都没有,我立刻上来给衡兄摇旗呐喊。 剑:需要你吗?我就问,需要你吗? 楚令羽:需要的,你很快就会发现,没有我,你和衡兄永远八字没有一撇。 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勉为其难同意你留下。 剑:先说好,我不是为了八字有一撇才让你留下的。 【这是一个入V公告~本周五入V,入V当天更新一章6000+,宝宝们支持正版啊,么么】 【后续有 一直钓一直爽 我猜不透的剑修 当煞气觉醒之后 剑以为自己是攻但他是受 等 离谱剧情】 第37章 剑谱第六页,勉为其难啦 36. 客栈笼罩于夜色之中,只隐隐透出几分昏黄烛光,映在薄薄的窗纸上。 夜里,一间房,一张床。 剑躺在桌上。 楚令羽靠在桌前闭目休息,衡瑶光也在床榻上坐好入定。 只有剑在陷入沉思。 因为它是一把绝世神剑,它和别的剑都很不相似。 它是有思想、有底线、有理想,还很有聪明才智的剑。 -- 第49页 它不像那些凶剑邪剑,煞气满身,总搅乱风雨,为祸苍生。 它坦坦荡荡。 它正直善良。 剑想,所以我是纪孟时的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剑也有些迷茫。 37. 再如何笃定,剑也偶尔会想。 为什么它数次想与纪孟时真JZ蒸梨正认主,皆未能成功。 好像冥冥天意在阻止它。 仿佛真正能让它认主的,其实在这世间另有其人。 可剑却觉得。 没有比纪孟时更适合的剑修了。 它在浑浑噩噩的无边黑暗里苏醒,便执念着寻找。 它望到纪孟时的第一眼。 就觉得自己所有奔波都只为了见到他。 38. 剑出神地想着。 直到一根带着草叶香气的树枝横在它的鞘前。 剑抬眼去看。 楚令羽双目清明,唇角带笑,正倚在桌旁,将树枝横握在手上。 他在看它。 剑有些莫名其妙。 它下意识看了眼床榻上的衡瑶光。 楚令羽道:“不必看,他少有时间入定,一旦入定了,便轻易不会醒来。” 剑哦了声。 剑顺口就说:“你还挺了解他。” “了解倒是谈不上,”楚令羽笑着说,“只是我们虽然非友非敌,却也相识甚久。难免知道些事情罢了。” 剑在鞘里哼笑:“那你在他入定时来找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39. 剑当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剑。 它轻易便联想到一些惊天大阴谋。 它如此直白发问,自然更是因为它有恃无恐。 它毕竟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怕是什么剑修在它面前都要抖一抖,什么剑在它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的。 它在剑界是剑中龙凤。 在剑修的心里也是神兵利器,轻易不可得。 高贵的剑,自觉有骄傲且无畏的精神。 40. 楚令羽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衡瑶光当初不再用剑?” 剑本来没甚兴趣。 可一沾到令它好奇的往事,它耳朵先就竖了起来。 剑说:“难道你知道?” 楚令羽懒懒笑了。 “不仅我知道,想来那琼霄宫的掌门也知道一些。只与我相比,旁人所知,皆不如我知晓得多。” 剑冷嗤一声。 剑说:“怎么你就比别人知道得多?” 楚令羽答:“因为我与衡瑶光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都知晓自己的宿命,我从前做过的,他注定也会做。所以,我自然比旁人知道得更多。而且我与旁人相比,知道的,更多是真相。” “你想和本神剑说什么?”剑应声问他。 楚令羽静了片刻,仍旧在笑,他道:“作为一个剑修,不执剑的理由也许有很多。但对于衡瑶光而言,唯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才会让他甘愿放下手中的剑。” 剑眨了眨眼。 楚令羽也似在与它对视。 “我们皆为剑修,可他执剑看剑,总重过自己。”楚令羽的声音有些轻,“是以我想,若是他的剑并不领情,那他再执剑,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41. 剑对楚令羽的话有些不太理解。 它难以领悟话语背后的深意。 它只接着这段话说:“你的意思是,其实衡瑶光当初不再执剑,说不想再做剑修,都是为了醒霜?” 说罢还一敲掌心,感慨万分:“醒霜怎么都不告诉我!难不成如你所说,它还不领情?” 楚令羽道:“并非如此。” 剑只得细细再想。 它问:“那是什么意思?” 楚令羽答:“若是我说,也许他的剑并非醒霜,而另有其剑呢?” 剑愣住了。 剑瞳孔地震。 剑在鞘里嗡嗡作响,直撞剑鞘。 “什么、什么意思?”它连声追问。 楚令羽仰首一笑,将树枝收回腰间。 他道:“想要知道我的意思,就告诉我……邪剑非岭,被封印在什么地方?” 剑:……啊? 42. 作为活了近千年的绝世神剑,剑自然也知晓邪剑非岭。 这把剑,堪称剑界耻辱。 做剑的时候,噬主不忠、丧尽天良,对人狠,对剑更狠。 它之所以被唤作“邪剑”,便是因为它行事乖张。 传言它最后一任主人是个不知名的弱小剑修。 因为不慎被它看上,被强取豪夺之下,忍辱和它定了契约,认了主。 可剑修再弱小,也还是身有傲骨。 于是剑修在天道的帮助下,隐忍三年,终于成功将邪剑非岭断刃于青海云山。 彻底封印了这个脾气莫名,还会强取豪夺的邪剑。 但邪剑非岭究竟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 作为绝世神剑的谌引表示。 它真的不知道。 它只能劝楚令羽:“你想想,它毕竟是一把邪剑,现在被封印了,你找它也没用。难道它还能帮你实现梦想吗?不可能的。你做剑修,不如好好的练剑,想走捷径是不对的。” 楚令羽便沉默了一会儿。 楚令羽悠悠道:“行啊,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它的下落,什么时候……我告诉你,衡瑶光的秘密。” -- 第50页 43. 剑:说真的,本来我不想答应的。 剑:可我真的太好奇了。 剑叹道:“行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了。但我若是实在打听不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绝对不是因为想知道衡瑶光的秘密才答应你的,你明白吧?” 楚令羽展颜一笑,微微颔首。 他说:“但愿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周五更6000哒。 剑以后会自以为1的,毕竟瑶光是大美人,又茶茶的。 剑:能不能快进到我调戏他? 衡瑶光:? 纪孟时:还留在后面修炼, 第38章 剑谱第七页,剑很尴尬的 44. 楚令羽此人,若是初见初识,只会觉得他有一手漂亮的剑法。 纵然执的是树枝,但行的每一式剑招,都不枉他从前名号“天下第一”的盛名。 但若与之多相处一段时日。 就会发现他其实比发疯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他于邪剑非岭这件事上,异常之偏执。 已达无可救药的地步。 剑的确见过许许多多的剑修。 有人爱剑,有人惜剑,有人恨不得自己就是一把剑。 也有人为了活命抛下自己的剑,为了荣华富贵丢弃自己的剑。 但如楚令羽这般堪称疯魔的剑修。 它见之甚少。 45. 正所谓万物有灵,人间有传说,剑界自然也有属于剑的传说。 如邪剑非岭,它的传说让剑剑不齿,远不如名声响亮,堪称剑中骄傲的神剑谌引。 多少剑一听到邪剑非岭就直摇头。 剑鞘哐啷直响。 它们异口同声:“莫说我们不知道,就算我们真的知道,也万万不会说出去的。” 有的剑还慷慨激昂、义正辞严:“邪剑非岭咎由自取,自食恶果,剑剑拍手称快!若非我当初还没有被铸成,我也会助天道将之封印!” 剑听得瞳孔地震。 剑听得愣住。 剑在它们的字句言语嗡鸣中,缓缓鼓了鼓掌。 剑说:“你们都是很正直的剑。” 被它称赞的剑们昂首挺胸。 它们嘴上谦虚,说哪里哪里,前辈问邪剑非岭的下落,我们也懂。 剑心头一跳,忙问:“你们懂?” 其中一把剑连连点头,语声清亮,脆如丝竹。 它说:“我们当然知道啊,前辈可是绝世神剑,我们剑界哪把剑不倾慕前辈的风采呢。像前辈这样的好剑,肯定是想揍邪剑一顿。” ……剑沉默了。 片刻后,剑说:“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想揍它一顿。” 46. 只比起揍邪剑非岭,剑还是更想揍楚令羽。 它就不理解,为什么楚令羽要这么执着去找邪剑非岭。 这把臭名昭著的剑,在人间界被人厌恶,在剑界要遭剑唾骂。 同样都是上千年的剑,自己活得光彩照人,那邪剑反而被封印了不见天日。 剑想。 这或许就是做剑的区别。 剑也旁敲侧击问过衡瑶光,是什么让楚令羽发了疯,变得这般偏执。 彼时衡瑶光倚在窗前,指尖拈着一朵白桃花。 他不曾落下半分目光,只答:“做了一件令自己或许抱憾终身的事罢了。” 剑就着这个答案深思了好几个日夜。 它左思右想,想了又想。 剑在某个风光晴朗的白日伏在桌上,直截了当问楚令羽。 ——“你不会喜欢你的剑吧?” 楚令羽怔了怔。 他意有所指地答:“我可不是衡瑶光。” 47. 总之一番试探下来,剑还是没能明白楚令羽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知楚令羽的偏执究竟为了什么。 也没敢正大光明、开门见山,有话说话地去问衡瑶光。 要让一把身有傲骨的绝世神剑不耻下问,不算难事。 但若是问的人偏巧是衡瑶光。 偏巧问这个问题是为了偷听别人的秘密。 这就很不好。 剑想,我答应楚令羽就已经是神智尽丧。 48. 那话说回来。 神智尽丧的剑,满是秘密的衡瑶光,还有个偏执发疯的楚令羽。 能如此同行,真的已经很不容易。 更何况这两个人竟有几分默契。 明明一个曾经是天下第一,一个现在是天下第一。 偏偏喜欢装成两个区区筑基的修士。 装也便罢了。 一个握剑,一个拿树枝。 同行同坐,看起来就好像是哪家跑出来的疯子。 当然,剑对于楚令羽是个疯子这件事,已然深信不疑。 它确认此人毫无理智可言。 49.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楚令羽对于怎样回到那“神秘之地”,也没知道多少。 他只隐隐听说过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但具体如何回去,他亦是只得摇首。 衡瑶光道:“我的确意欲回去,但若迟迟不能,便做我想做的事情,也是一样。” 楚令羽便偏头看他,低声笑道:“既然是要做你想做的事,又何必带上它?” 剑就在衡瑶光的手中满头雾水。 它一脸迷茫。 -- 第51页 它倒是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总觉得他说的话是在针对本神剑。 但话到唇边,剑终究什么也没问。 衡瑶光也只很简短地应答:“与你无关。” 楚令羽便不再说话。 唯有剑在鞘里鼓掌。 它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复杂心绪。 只这瞬间感觉长舒口气,颇有种大仇得报、尘埃落定的感觉。 50. 但修真界从没有真正的风平浪静。 昔时衡瑶光是个名震天下的剑修,他所行之处,所见之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了崇拜他憧憬他,见到他就恨不得砰砰磕头的马屁精,就是真心实意想求得指点的,恭恭敬敬的剑修们。 其中当然也有修为不俗的前辈,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 他们相见,总是因为各种有理有据,不得不见的大事。 而每次拜访相遇,也都是以礼待之。 是以当衡瑶光与楚令羽被两个金丹中期的修士截住时。 剑是发懵的。 51. 话还得说回半个时辰前。 楚令羽走在前方,衡瑶光走在后面。 一人执树枝,一人执剑。 楚令羽还颇有些闲情逸致,折了根野草叼在口中,往前行去时,还不忘哼些小调。 听起来就挺潇洒恣意的。 剑也很能欣赏。 只剑难得有和衡瑶光单独相处的时间。 它抬眼就能看到那张脸,转头又能看到衡瑶光的袖摆。 再挪开视线,又能将路旁的花花草草看个满眼。 剑看脸,先想到衡瑶光的那般长相。 它心绪难平。 剑看袖摆,又想起衡瑶光出剑时的神情。 它心绪大乱。 剑看到花花草草。 不得不跟着想起那顶扣在它头上的花环。 剑的确很是心烦意乱。它怪衡瑶光太能勾引人,又怪自己居然在这儿胡思乱想。 就在剑即将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之时。 楚令羽停下了脚步。 52. 挡在他们身前的两个修士,打扮得人模狗样,皆是上品。 长相虽不说惊为天人,也好歹算五官端正。 偏偏他们挡在路上,并肩而站,看过来时的眼神,就有几分轻蔑,几分不屑。 嘴角微微向下一撇。 整个神态就显出莫名其妙的傲慢来。 53. 剑懵了,剑愣住。 剑想:他们凭什么是这个表现? 这世上居然还有比它更傲的人?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剑在鞘里连连摇头。 然后它听到楚令羽在问:“二位道友为何拦路?” 拦住他们的修士轻声嗤笑。 那冷意刺骨,眼神更是写满了明晃晃的蔑视与轻慢。 最关键的是。 其中一位身着黄衫的修士伸出手,食指一指。 正正指向了衡瑶光手里的剑。 “为何?我看你们是剑修,也不想难为你们。只要你们识相地交出手里的剑,我就放你们走。” 他这般说着,声音两分刺耳的尖锐。 54. 剑没见过这阵仗。 它从苏醒之后跟在纪孟时左右,就只见过别人恭恭敬敬喊纪孟时师兄。 没见过有哪个半道拦路,让纪孟时老老实实交出手中之剑的。 这比世上还有比它更傲的人还不合理。 剑懵得很。 它昏了头般想着。 哪儿有让剑修交出自己的剑的?这就好比让炼丹师不再炼丹,让快飞升的修士做凡人一样。 多不讲道理。 楚令羽也冷了声音:“二位道友怕是过分了。既然知晓我二人是剑修,自当明白剑于剑修而言,究竟是何意义。” 他说得不错。 但那身着黄衫的结丹修士根本连眼角余光都欠奉。 “话是如此说,”他语带笑意,“可修真界向来强者为尊。你们不过区区筑基修为,又如何胜得过我们?放心,看在如今的修真界剑修独木难支的份上,我们自当言而有信,绝不会在得到剑后还为难你们。” 55. 一言以蔽之。 他们两个金丹修士今天打定了注意要在这里打劫。 56. 楚令羽道:“听二位此言,怕是不会再反悔了。” 细听之下,轻易可听出他语声里的冷意。 只自视修为不俗的两位修士,并没能细细去听他点到为止的警告。 那黄衫修士甚至嗤笑着,顺手使了个威力不错的术法。 一式打去,身旁的矮山应声而碎。 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剑直呼内行。 楚令羽也稍微错开视线看了眼。 他微微颔首,道:“不错。” 宛似是在评价一个晚辈于术法一途上的表现。 黄衫修士道:“既然已经知晓我的实力,还不乖乖交上你们的剑?” 楚令羽淡淡笑了。 他说:“可我手中早就没有了剑,只有这一根树枝而已。” 57. 之后的情景,简直是天地风云色变。 两个金丹修士被一把剑打得抱头鼠窜,从山脚跑到山上,再走投无路跳山逃跑。 可飞得再快,那把剑也如影随形。 -- 第52页 最终,两个打劫无数的修士被剑带了回来。 楚令羽靠在树旁,依旧哼着自己那悠悠荡荡恣意潇洒的小调。 剑将两个修士往地上一扔,顿了顿,往衡瑶光的方向挪了挪。 它刚想开口感慨一句本神剑如何神武。 衡瑶光偏头看来。 皓光之下,衡瑶光难得着了身白衣,衬得他愈发不染红尘,如霜似雪。 他目光落来,墨发几缕蜷在他脸侧。 剑心头一跳。 它匆忙移开视线,又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很是丢脸。 剑只好恼羞成怒敲了敲那两个金丹修士的头。 那黄衫修士明显没受过什么苦,当先抱住头哎唷哎唷直叫。 它听着更觉方寸大乱。 它干巴巴道:“我把他们带回来了,你们自己说怎么办吧。” 言罢往衡瑶光的方向飞去,直往鞘里跑。 58. 出剑意料的是,衡瑶光一手按住了它的剑柄。 衡瑶光道:“……以后,你还是化形罢。” 剑:? 楚令羽便在旁边笑着接话:“怎么,不喜欢别人惦记你的剑?” 剑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心情更是汹涌澎湃。 它扭头想骂,又转不过头去。 剑只得闷声闷气道:“谁是他的剑,我不是!” 59. 剑说得不错。 他在化形之后,思来想去,决意让衡瑶光与他继续做表兄弟。 他忍一忍,管衡瑶光叫哥。 楚令羽初时听到这番论调时,愣了许久。 楚令羽道:“你似乎很是熟练。” 剑神情一瞬有些不太自然。 他道:“这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绝世神剑,都是天赋异禀的。” 以此来将这个有些令剑尴尬的话题盖过。 所幸楚令羽也没有追问。 楚令羽只淡淡笑着,丢给他一个“我明白的”这般眼神。 剑看着就来气。 60. 做剑的时候,剑在鞘里尚且能维持一两分颜面。 但凡化形做了个人,他不避开衡瑶光的视线,自己就先方寸大乱。 剑也怨自己。 你说好端端的,为什么总要着了衡瑶光的道。 如此轻易被勾引,还要脸不要的。 剑觉得自己是要脸的。 是有傲骨,有尊严,绝对不会色令智昏的剑。 于是剑近几日都在劝自己。 将衡瑶光的脸,想成地里的大白菜。 白是白,好看也是好看。但大白菜就是大白菜。 剑这般想着,觉得效果很是不错。 他总算可坦坦荡荡直视衡瑶光的脸,还不会心噗通噗通直跳。 只有一点问题。 61. 那两个打劫他们的修士,嘴里说自己要好好做人,不再欺凌弱小。 表面要为三人鞍前马后,勤勤恳恳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 背地里却在商量赶紧逃跑。 最好逃跑之前把剑给偷了。 真的。 事到如今还在想偷剑,剑偷听之后不由感叹。 人若是想作死,那真是拦也拦不住的。 他轻飘飘回了客房。 衡瑶光便坐在桌前,与一盏烛灯为伴。 整个人落在昏黄烛火里,眼里就像曳动着几分笑意。 剑偏着头在他对面坐下。 剑说:“他们的确不是诚心悔改,而是想偷了剑杀人灭口。” “但是他们怎么不想想,”剑鼓足勇气转头看向衡瑶光,继续道,“他们连本神剑都打不过,还怎么偷剑?” 衡瑶光当真眼底带笑。 他答:“也许他们以为这只是一桩意外。” 剑撇了下嘴,道:“本神剑揍他们揍得这么轻松,他们都快把本命法宝拿出来和本神剑拼命了,现在就又有胆子偷剑了?” “心存侥幸,被贪欲裹挟着,自然孤注一掷。”衡瑶光如此回答。 在浅光映耀之下。 剑眼睫微颤,忽而道:“你与醒霜,是如何相识的?” 62. 剑问了个与方才话题完全不同的问题。 63. 他早已想问。 留到如今才恍似恰到好处地提及。 也许是气氛正好。 他看着衡瑶光圣洁似永不会生出污秽的脸。 就好像自己也有了渎神的执念。 64. 衡瑶光与他对视片晌。 衡瑶光道:“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 他一哽。 顿了顿,剑道:“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本神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衡瑶光便应他:“昔年我拜入紫霞山时,醒霜尚在紫霞山的剑阁之中,最高的一层,只剩下它一把剑。” “彼时紫霞山掌门告诉我,剑阁中的剑,只会自己选择自己的主人,而不是由剑修去选择它们。” 剑听了,忽然莫名其妙地接话:“所以你进剑阁的时候,醒霜就从剑阁的最高层直接飞到了你手里?” 衡瑶光一怔。 “你如何知晓?” 剑:…… “因为我也是自己主动飞到纪孟时手里的。”他如此应答。 衡瑶光眼底盛着的笑意淡了些许。 笼在泛黄烛光下的脸竟也轻易能被看出冷淡。 -- 第53页 衡瑶光道:“如此。” 65. 剑也并非是粗心大意的剑。 他亦能察觉出衡瑶光的态度一瞬变得冷淡。 但对于冷淡的缘由,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剑只得问:“醒霜既然认你为主,那你们之间是如何相互感应的?” 像他们这种做剑的,都和自己选择的剑修心有灵犀。 他算是个异类。 他不能和纪孟时成功完成认主契约,也就没能有什么心有灵犀。 他这般问了。 衡瑶光却答:“醒霜未曾与我结下契约,我并非它真正的主人。” 剑:啊? 66. 剑也奇怪:“我以为我和纪孟时没能成功认主,已经是修真界一大奇闻。原来你和醒霜也是啊。” 衡瑶光颔首应他:“的确。”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认主失败吗?”剑又问。 衡瑶光静了片刻,淡淡道:“我对此也并不知晓缘由。” 剑微一蹙眉:“……你不想再做剑修,不会是因为醒霜不能认你为主吧?” 衡瑶光摇首否认。 剑又问:“那你究竟为什么不想做剑修?” 衡瑶光看向他。 ——“我有我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说来说去,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剑听了就生气。 他闭嘴不说话了。 67. 一人一剑就在同一间房沉默对望。 从气氛正好,变成无话可说。 越安静,便越显得剑修与剑之间如隔天堑。 剑想:我为什么要问他这些问题。 颇有些让自己不适。 可若是要岔开话题当作什么也未发生。 又实在不符合绝世神剑的风格。 剑只得继续忍耐。 他闭嘴,他不吭声。但他也不忘瞥一眼衡瑶光的神情。 他们两相僵持着。 直到窗外窸窸窣窣传来一阵轻响。 68. 说时迟,那时快。 剑陡然想起那两个金丹修士说过的计划。 偷剑还要杀人灭口。 有的剑回过神来,毫无迟疑,拽着衡瑶光就往床上倒。 倒下去之前还不忘在桌上变出一把绯红的剑。 他想着,若是偷了剑就逃跑,那就暂且给他们留条退路。 若是没有,还想杀人灭口,那他也不介意送他们上路。 剑想得合情合理。 他全然没注意,自己现在究竟和衡瑶光是个什么光景。 67. 房门轻轻被人推开。 黄衫修士左瞧右看,放轻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不敢靠近太多,只隐隐约约望了望床榻。 黄衫修士愣住。 就着几分昏暗的烛光,他微眯着眼睛,瞧出床榻上有一双人影。 他愣罢就嘀咕:“表兄弟还睡一起?” 剑想骂他没长眼睛。 方才自己这般眼疾手快,将衡瑶光拽到床上。 那自然不是为了睡一起的。 自己分明有保持距离,手臂撑在人身侧,哪里算是睡在一起。 剑心底骂骂咧咧,垂眸一看。 衡瑶光倒是至始至终不躲不避,任由他拽来扑下,被他压进床榻。 剑:…… 他一瞬心如擂鼓,脑袋发昏。 视线落在衡瑶光的眼睛,自己就先被晃得眼花。 视线落在衡瑶光的唇间,自己就先口干舌燥。 剑只好竭力往另外的地方看。 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了衡瑶光凌乱的衣襟上。 剑:………… 68. 那边厢黄衫修士还在张望,唯恐惊动了他们。 挪着的步子比蜗牛还慢。 伸出去偷剑的手竟也还在发抖。 剑对此一无所觉。 他满脑袋都是衡瑶光现在动剑心弦,让剑心旌神摇的模样。 剑又渴又烫。 他等了等,没能等到那黄衫修士偷了剑赶紧逃跑。 他想着让人拿了把假剑,从此被这剑缠得除了做好事能活,一做坏事就遭雷劈。 一劳永逸罢,也不用再看这两个金丹晚辈在那儿假惺惺的。 可他想得这么正直善良。 黄衫修士却犹豫不决,偷了剑还不赶紧逃跑。 剑急了。 69. 然而就在这谁动谁尴尬的时刻,衡瑶光忽然开口:“你还撑得住吗?” 黄衫修士吓得尖叫一声,拎着剑拔腿就跑。 房门哐啷咔嚓砰砰一阵乱响。 剑也被吓得够呛。 本来也撑得住的,被这一句话也震得手软。 剑一头栽了下去。 还好他没有让自己丢脸。 他栽下去的瞬间,先往旁边侧了一下身。 额头撞在软枕上。 他贴着衡瑶光的颈侧,先闻到一点点浅香。 剑浑身僵住。 他觉得自己心火逆涌,脸滚烫得像要把自己给蒸熟。 做剑千年来,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剑迟疑了片刻,他闷声着同衡瑶光说。 ——“打个商量,今天这件事别说出去好吗。” 衡瑶光迟迟没有答话。 剑莫名其妙,又有点昏沉地侧头去看。 他先看到衡瑶光几无瑕疵的肌肤。 -- 第54页 然后他又继续抬头。 床旁有个声音悠然响起:“哎呀,我来得不巧。” 楚令羽站在床边,手里正把玩着自己那简单朴素,低调大气的树枝剑。 剑:…… 他慌忙从衡瑶光身上爬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楚令羽:你们进度太快了。 剑:不是,你听我给你解释。 楚令羽:那你解释啊。 剑:……? 剑: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虚假的剑修与剑:睡在一起 真正的剑修与剑:睡 在一起 栖梧摇旗呐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剑:???? 第39章 剑谱第八页,老骗子了 · 四字说文 字数:2015 更新时间:2021-01-23 20:12:11 70. 有的剑,原本是能好好做剑的。 可惜他认了一个剑修做表哥。 71. 从前,在楚令羽面前,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神剑尊严的剑。 敢昂首挺胸,敢有话说话。 但自从那日一场误会之后。 剑:我不敢说话。 他见到楚令羽,就觉得自己有被在取笑。 72. 尴尬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过往之地难觅影踪,无论是衡瑶光还是楚令羽,都没有第二个再回去的方法。 是以剑走偏锋的剑修思考许久。 决意先从那些癫狂的修士口中套话。 剑不由沉思。 剑问衡瑶光:“那你上次怎么不留个活口?” 衡瑶光侧首看他片刻。 “上次——我还未决意如此做。”衡瑶光这般应他。 73. 两人一剑依旧扮成筑基期的小修士一路前行。 依楚令羽之言,他们若大张旗鼓搜寻这些修士的下落,那势必会被天道所察觉。 天道一旦得知他们想要如何,必然会阻拦。 是以他们唯有做最不起眼的小修士,才可能逃过天道的眼睛。 这也就是为什么。 那两个金丹期修士最终是被剑自己解决的。 剑听了这个解释,也算有些理解。 但剑还有别的想法。 他问:“为什么天道要阻拦你们?” “我觉得天道很好啊,”他循心而言,丝毫没有察觉楚令羽一言难尽的反应,“如果是天道要阻拦你们,那肯定是你们做的事情有悖天道。” 振振有词,条理清晰,让人无话可说,难以反驳。 楚令羽木着脸点了点头,转身道:“……衡兄,难为你了。” 剑:? 74. 前路漫漫,又行了两日,他们终于得知,在不远处的晴修派,有个失踪多年的长老刚刚回来。 人是百年前走的,回来的时候就疯了。 总是嘴里念叨着“宿命原来如此”,三番四次想从禁地里跑出来。 据说是想找个记不住名字的剑修。 楚令羽听罢便道:“衡兄,应当是来找你的。” 衡瑶光微微一叹。 “要我做的事情何其之多,偏又不许我自己来做。” 剑就在旁边连声发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叫不许你自己做?什么叫是来找他的?” 楚令羽扬眉笑道:“怎么,你好奇?” 剑点了点头。 楚令羽道:“那就奇怪了,怎么就我知道,你却不知道?” 剑:……? 剑:你是在嘲讽本神剑吗。 75. 晴修派修建在一座小镇旁的高山之上。 小镇的确是小镇,往来的人皆是来自周围的村庄,没有一人与外界有何关联。 就似与世隔绝。 是以晴修派这个在修真界都排不上号的小门派。 在这个镇里,竟有些第一大派的意味。 事情也正当巧合。 这第一大派近日来,正要到镇子里挑选身具灵根的好苗子,带回门派好生教导。 从此修真界又将冉冉升起一颗新星。 光宗耀祖、天下无敌。 传言是这么传的。 凡人从不知道天下无敌究竟有多困难,只觉第一大派都这么说了,那必然是想无敌就无敌的。 当他们在客栈里坐下喝茶,顺便打听消息时。 整个客栈都在高声交谈。 已经不用打听消息了。剑听得直打呵欠。 与世隔绝的小镇,凡人大抵没见识过比筑基期更厉害的修士。 他们觉得晴修派的修士们,能从那么高的山上飘然落下,就已经很厉害。 像三十年前来收徒的那位长老,走什么都如履平地,发丝无风自动的,必然也是永生不死。 那有幸见过长老的商贾边说边拍桌子。 他大声喝道:“若不是我当年钱没给够!我现在也应该能飞那么高了!” 剑:。 打着呵欠的剑偏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人。 衡瑶光觉察到他的目光,亦回首看来。 剑下意识坐端正了些。 他道:“你在这里听了许久,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76. 有些话也许是不该问的。 但好像问与不问,都不会改变衡瑶光的想法。 剑这般问罢,便见得衡瑶光颔首轻笑。 -- 第55页 白衣墨发,眼底横波潋滟。 一瞬间就已美得惊心动魄。 剑下意识问:“有没有什么本神剑能帮忙的?” “的确有一事需要。”衡瑶光毫不迟疑地答,“我与楚令羽都不适合前去拜师,思来想去,唯有你可以。” 剑:……? 剑眨了眨眼,道:“你让本神剑去拜最多一个金丹期的人为师?” 衡瑶光摇首道:“不过是让你去测一下灵根,待入了门派,我们再去禁地。” 剑道:“那你直接去,又不会有人拦你。” “可话虽如此,”衡瑶光叹息,“天道眼下,我这般突然而然前去,必会引起天道警觉。” 剑冷冷一笑。 身为绝世神剑,他必然要为天道说话。 毕竟自己乃是天地灵气所化。 剑直言快语,当即回答:“不行,我不会帮你们逆天的。” 77. 他不必多说,单单一个神剑的身份,就足够合情合理。 衡瑶光似也被他决绝的言语震住。 衡瑶光看他片刻,垂下眼帘,轻叹道:“如此……罢了。” 其中三分黯然,七分落寞,看得剑心神一乱。 剑只得干巴巴道:“但、我,我不帮你,你也太惨了。”顿了顿,剑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那楚令羽一看就是个疯子,他肯定没有本神剑细心,让他帮忙肯定不如让我来。行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衡瑶光慢慢抬了眼,与他对视。 衡瑶光道:“可我并不愿勉强你。你既然不愿,那便罢了。虽说难以避过,但也至多被天雷劈上一回,不算什么。” 剑难得被如此义正辞严的拒绝。 剑愣住了。 剑先是想,这其中必定有诈。 剑又是想,想到待天雷滚滚劈将而来时,眼前的大美人会被劈成一个大煤球。 爱美惜美之心人皆有之,剑也有。 剑清了清嗓子。 他道:“没关系,本神剑一点儿也不勉强!” 衡瑶光便静上片刻,应了声:“好。” 彼此沉默。 剑:? 剑:……?? 剑:就不对我说声谢谢吗?!还有礼貌没有! 作者有话说: 剑记笔记。X年X月X日,衡瑶光骗我装还未入门的修士,还楚楚可怜将我勾引。 他好讨厌,我迟早揍他。 栖梧跟着记笔记。X年X月X日,前辈又又又又又被仙君骗了。 他一定是被勾引了,我就知道。 剑:? 第40章 剑谱第九页,你认真的吗 · 四字说文 字数:2087 更新时间:2021-01-24 20:17:27 78. 有的剑答应得太过轻易。 夜里不免沉思。 为何衡瑶光的一番话,如此有道理,又如此没有道理。 剑:我是不是疯了。 为何答应得这么容易。 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再度拒绝。 剑只得感叹。 行走修真界,稍不留神,就容易上当。 本来不想上当。 也会色令智昏被迫上当的。 79. 衡瑶光的计策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简单在于。 只需剑扮成一个普通的、对成仙永生好奇的、没有什么见识的凡人。 然后在晴修派前来测试灵根,带几个有天资之人回派时,剑毛遂自荐,站上去大放异彩,成为晴修派最有天赋的那个弟子。 这样,剑就可以在晴修派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去禁地也是不在话下。 带上自己的表哥,另一个兄弟,也算是合情合理。 复杂在于。 如何让一个铁骨铮铮,傲骨难驯的绝世神剑。 心甘情愿扮成普通的凡人。 又怎般夸张地被测出修真界百年难得一见的灵根。 这件事单是想想,就觉得异常困难且复杂。 80. 剑听了当然也是直呼这不可能。 扮作凡人还算勉强。 想到会大放异彩,也算是展现了神剑的风采。 但要装得毫无见识,看一个筑基期修士跳山就大喊厉害。 剑说:“这我做不到。” 衡瑶光听罢,顿了顿,倚在窗前沉默着,半晌也未回话。 剑就问:“你怎么不说话?” 衡瑶光答:“我说过,我不愿勉强你。所以——” 剑连忙接话:“但是我凭什么要帮你。我答应你的时候,只是还没想明白。你听听你的这个计划,本神剑也是要脸的。” 他说得振振有词,自己笃信不疑。 深觉拒绝也不算太过困难。 但楚令羽在旁边跟着道:“我也觉得谌引说得有理,还是我帮你吧,谁让我们关系不一般呢。” 剑眉头一皱。 不太对劲。 什么叫关系不一般。 81. 有的剑当场就改变了想法。 他说:“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82. 晴修派虽说在修真界,是个名不见经传,没有姓名的小门派。 但在这座镇子里而言,这就是凡人通往永生的唯一路径,也是成仙不死的唯一可能。 是以晴修派每每开山招收新弟子时。 -- 第56页 还算是有模有样。 测试灵根的石台雕刻得极为奢华,乍看之下,剑也觉得像那么回事。 前来登记灵根测试的,也穿得精致。衣边绣着金线,衣摆还印有莲纹。 他们左边站一位,右边站一位。 中间就放着那块宛如白玉的石台。 整个镇子难得有这种热闹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齐聚在此。 嗡嗡交谈不休。 直至晴修派的某位长老,衣袂飘飘,白衣胜雪,轻松从山顶一跃而下。 落在众人眼前时,剑的耳边,尽是惊叹之声。 83. 剑却蹙眉沉思。 他看这长老,白眉白发白胡子,一身白衣。 要说仙气,倒的确有几分仙气。 可剑看来看去。 都觉得这长老比不上衡瑶光一根手指。 但他却还得跟着这些惊叹之声一起。 很不乐意地。 很是勉强地。 口不对心,虚情假意地说:“哇!” 84. 长老对于众人的惊叹吹嘘赞美,那自然是十分受用的。 他微笑点头,道:“今日,我晴修派广开山门,凡有缘者,皆可入我仙门。” 其中自信、骄傲、得意,闻之可见。 声音亦是宛如洪钟。 众人便争先恐后往前踏了一步,道:“仙长,选我!选我选我!” 可谓是海风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起彼伏,声浪滚滚。 长老便微眯了双眼,一甩手中拂尘。 道:“稍安勿躁。” 一群人又老老实实停了下来。 他们眼巴巴看着。 剑躲在角落里,深觉索然无味。 他打了个呵欠。 身旁那位三十好几昔年没能入门的商贾连声哀叹。 “唉!仙长这么厉害,我要是当年发了财,我至于现在还是个凡人?!” 剑看了他一眼。 看头顶,灵根晦暗,看长相,福缘寡淡。 看穿着打扮。 剑撇了撇嘴,真难看。 85. 长老之所以是长老,那必然是修为高,资历也高。 他是断断不会说废话的。 众人纵然巴不得耳闻仙音,也还是要眼睁睁看着长老翩然而去。 只留下两个登记灵根的少年弟子。 一男一女,长相看着就是成仙的苗子,身上穿的更像是天上的云织成的仙衣。 站在剑身旁的商贾热泪纵横。直呼长了见识,这衣服定然值钱的很。 剑很是无语。 他分明看过,那些衣服在杂货铺一枚灵石能买十件。 没见识,是真的没见识的。 剑排着队慢慢走近了石台。 他扮相虽普通,但长相却何等耀眼。 那两名弟子远远儿就望见他。 待他走到石台旁,那两人还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剑感叹,又是被本神剑的绝世容颜震惊到的可怜之人。 感叹罢一手按在石台上。 顿时就赤橙黄绿青蓝紫闪了个遍。 最后金光大震,闪闪发光,亮得比白昼还似白昼。 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86. 两名弟子没见过这阵仗,他们当时就愣住。 那长老原本挑了个地方喝茶,一看这边光彩大亮,立刻飞了回来。 这边厢,剑心满意足出尽风头,将法术一收。 他甫一抬头。 那白眉白发白胡子的长老就看着他。 眼底艳羡欣喜惊叹,全都让剑看了个清清楚楚。 长老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就说出那句大家意料之中的——“你可愿收我为徒?” 剑愣住。 两名弟子也愣住。 所有在旁边惊呼的人也愣住。 唯有衡瑶光远远儿站着,闻听此言,垂首轻笑一声。 87. 剑愣了片刻。 作为一把神剑,他自然亦有常人难以企及之处。 是以剑立刻就反客为主。 他道:“让我收你为徒也可以,但我还要带上我的表兄。” 长老如今生怕香饽饽飞走,头点得飞快。 长老一边说好,一边问师父的表兄在哪儿。 剑也就照着方才看过的方向指了过去。 也不是剑没想到。 衡瑶光已走得近了许多,正站在人群最前面。 白衣墨发,眉间朱砂一点。 竟似胜无数芳菲。 剑呼吸一滞。 88. 换脸能不能换丑点儿?你又想勾引谁?! 作者有话说: 剑:你想勾引谁? 衡瑶光:我不想,我只是担心天道发现我。 剑:那你为什么不变丑? 衡瑶光: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剑:好有道理。 楚令羽:衡兄,你长得真好看。 剑:(对衡瑶光)你还是伤害自己吧。 第41章 剑谱第十页,剑说得不错 · 四字说文 字数:2488 更新时间:2021-01-25 19:43:24 89. 剑无惊无险,理所应当地拜入了晴修派。 与旁人不同的是。 他甫一入派,就已然是二长老的师父。 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第57页 90. 晴修派与琼霄宫同样,都建在高高的山峰上。 派中弟子满打满算,也有上百人。 放眼修真界,这点儿人数算不得什么。 但在这座小镇,在现在毫无见识的剑面前。 就已然是个了不得的数字。 剑只得配合地哇喔了两声,并敷衍至极地表示了惊奇。 二长老道:“只要师父勤加修炼,超过我派中掌门,也不过是七日光景。” 简而言之。 二长老之所以这么干脆利落要拜师。 不为别的。 只为剑展现出来的天资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二长老坚信。 这位天纵奇才,必能七日化婴,九日炼虚,一个月直接踏破虚空。 剑有被抬举到。 91. 晴修派里弟子上百。 其中也还是分了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甚至亲传弟子的。 整座宗门,除了没有任务堂,其余陈设偏殿还是一应俱全。 看起来这门派的掌门应当也是有几分见识的人。 二长老也道:“掌门如今已是元婴后期,最近正在闭关,为渡过下一次的天劫做准备。” 剑随口恭维几句,言说掌门很是厉害,前途一片大好。 这晴修派也无愧第一修真门派的美名。 然而二长老听罢,却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剑问:“为何这样看我?” 二长老神神秘秘道:“师父,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人。你莫要说出去。” 剑疑惑看他。 二长老说:“其实我们晴修派在整个修真界,都没什么名气。” 剑瞳孔地震。 剑想。 原来你也知道你们宗门有多寒酸? 92. 二长老姓程名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程实。 他人如其名,相当诚实。 据他所说,他拜入晴修派已有四十年,从前年少,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四十岁能修到筑基,就已经是天纵奇才。 直到他一次出外游历,在遥远的另一座城池。 他见到了天下间最难以置信的情景。 什么叫,元婴遍地走,出窍多如狗。 就连在街上卖符箓的,也大多都是通觉期。 他一个区区筑基,在那座城里,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自那之后,程实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晴修派在这里呼风唤雨,在修真界也不过尔尔。 但他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那份心境。 只能留在门派里做个长老,慢悠悠也算修成了个金丹。 但心底却始终在想。 如今境地,说不上是天资所限,还是被掌门诓骗。 程实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境。 也在这多年来,试图劝走过几位有心修炼的晚辈。 只是可一可二,不可三番四次。 程实老泪纵横:“见到师父我就知道,从前的心愿,终于可以得偿了。” 93. 而程实的如愿以偿。 不过是想,让天纵奇才的师父努力修炼,然后接管晴修派。 真真正正,让晴修派,成为扬名修真界的大门派! 其中豪情壮志,其间豪言壮语。 说得自己是心潮澎湃,欲罢不能。 剑就站在旁边蹙眉。 剑想劝他不要做梦。 94. 作为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剑所居住之地,也破格由他自己挑选。 本着僻静难寻便于商议的原则。 剑未作犹豫,轻松挑了一处堪称杳无人烟之地。 程实如今对他有数不尽的期望。 当场就为他表演了一个何谓万丈高楼平地起。 一座竹屋轰然而成。 剑点了点头,先是肯定了程实的审美不错。 再问:“衡……我表哥呢?” 程实捋着胡子沉思片刻。 应答:“也许……还在路上?” 95. 衡瑶光确确实实是还在路上。 他要做一个普通凡人,毫无法力在身,自然只能用最合理的方法登山。 这晴修派修建之地,山路崎岖难行。 若是用法术腾云驾雾,那不过三息可登上山顶。 只为了避过天道注视,他和楚令羽只能慢慢登山。 这也不算什么。 纵然未能运用法力,但修为在身,登山也并不会令他们精疲力尽。 可坏就坏在。 他们两人行走山路的姿态,太过自然潇洒。 晴修派之人见过许多意欲登山的凡人。 哪个不是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风度全无。 但今日所见,这两人不仅行走得如此轻松,相貌更是万里挑一的好看。 惊喜好奇两相交织。 于是山峰上就站满了伸长脖子去看热闹的人。 看时还不忘评价一番。 96. 剑行至人群后面时,正巧听到有人在评价衡瑶光。 说那衡公子长得如此俊美,也不知道有无婚配,心中是否有了意中人。 剑脚步一顿,从人群里挤到最前方,隔着栏杆往下一看。 衡瑶光走得是闲庭信步。 仿佛这山间奇石、泥泞青苔,皆不存在。 -- 第58页 剑不由问:“怎么不带他们飞上来?” 程实将将从人群里挤进,闻听此言,忙说自己忘了,现在就可下去把人带上来。 剑本欲说好。 那边厢对衡瑶光评头论足的弟子又在说话。 一个说衡公子长得虽然好看,但还是不如楚公子英俊潇洒。 一个说楚公子看起来比衡公子更高,找道侣还是要找长得高的。 剑走上前去,道:“你们怎么看的?那衡公子明显比楚公子好看多了,英俊能当饭吃吗?潇洒算什么?依我看,那楚公子长相虽然不错,但比衡公子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几名弟子的话题里骤然窜进来个不速之客,几人面面相觑,也下意识都据理力争了起来。 一人说:“我们哪里说错?那衡公子生得这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在我们修真界,实力为尊,他就算长得好看,也还是不够楚公子一拳的。” 剑:? 另一人也接话道:“没错!依我看啊,这楚公子比衡公子厉害多了,要是在我们修真界,定然是楚公子更强。衡公子虽然有个天纵奇才的表弟,但他自己这般娇弱,怕是灵兽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剑:?? 97. 剑急了:“你们懂什么,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只看这衡公子长得漂亮,怎么不想想,他可能又漂亮又厉害,远比那楚公子强上许多?” 几名弟子闻言,想了想,沉默片晌。 一人道:“说得的确是有些道理,但你看,楚公子比衡公子更高啊。” 剑循着他们指向的方向蹙眉一观。 左看右看,剑都看不出那楚令羽哪里比衡瑶光更高。 剑道:“你们眼神不好,我看了,就是衡公子比楚公子高。” 那几名弟子也不甘示弱,细细看去。 半晌,他们点了点头,道:“好像真的是,那楚公子有个发冠,乍看之下,的确是要比衡公子更高的。但仔细看了,还是衡公子长得高些。” 剑立即与有荣焉,骄傲轻哼。 于是评头论足的几个弟子又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们派出个胆子最大的问。 “这位道友,看你这么为衡公子说话,想必与他相识。那你能不能帮我们问问,他可有婚配?有无意中人?介不介意和我们五个结为道侣?我甘愿做小。” 98. 剑听罢,剑笑不出来。 剑看他一眼,眉峰微挑,唇边却莫名勾出个笑。 ——“他尚无婚配,但有一个意中人。” 那名弟子追问:“是何人?” 剑懒懒应他:“与你无关,但他特别喜欢。” 作者有话说: 剑:我现在叫衡二,所以衡瑶光叫衡一。 栖梧:前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剑:但讲无妨。 栖梧:衡二不好听,您改名叫衡零怎么样。 剑:还挺好听,有什么寓意吗? 栖梧:您别问,问就是好听,只要好听,就是好名字! 第42章 剑谱十一页,这事怎么说 · 四字说文 字数:2707 更新时间:2021-01-26 20:05:43 99. 剑是天纵奇才。 他收了二长老为徒,还有个长得漂亮的表兄,容貌英俊的同乡。 任谁看了都直呼,此子走了大运。 除了没有一个倾心相许,对他情根深种的青梅。 这位衡二公子,可谓得天独厚,应有尽有。 剑听他们这么传言。 心里也有几分认可。 他左思右想,他自然是独一无二,很不简单。 毕竟他是天地灵气所化。 他是千年来举世无双的一把神剑。 和那些凶剑邪剑不一样,他就该这么完美,这么光彩照人。 100. 光彩照人的衡二公子,也尝尽所有天之骄子会有的滋味。 在晴修派。 他虽是二长老的师父,却也算晴修派的弟子。 于修行之事,他唯有装作自己从未接触过。 剑劝自己:如今的我不过一张白纸。 白纸又是张天赋异禀,身怀绝世天资的白纸。 从前,剑无需修行,也从未有过瓶颈。 现在,他亦是如此,甚至无论用什么法器神兵,都能轻易将之使得出神入化,让人难望其项背。 第一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筑基。 第二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结丹。 程实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场就拿出自己准备了四十年的拐杖。 程实道:“师父,我终于等到你了!这晴修派,就靠你发扬光大了!” 他已然准备养老。 101. 天之骄子,不止如此轻松快意。 剑结丹时,还未觉自己有何与众不同,让人疯狂的理由。 但在他结丹后,一切便如巨浪拍打,转瞬倾袭。 行走在路上。 剑会遇到对他暗送秋波的各位同门。 男女皆有,从不拘泥于性别。 他有心避开,特意往人多的地方走。 这边就有人拉着他的手,想请他指点一二剑法。 那边又有人直夸他长得好看前途无限,介不介意有十几个道侣。 他义正辞严拒绝罢。 -- 第59页 还有人不懈坚持,道,刚见到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定然是修真界最耀眼的那颗明珠,您此时此刻出现在我晴修派,定然是有天意指引,与我们缘分深重! 剑问:“你想说什么?” 那人端正神情,一字一顿答:“您缺个小厮吗?” 剑三分震惊,四分无语。 剑恨铁不成钢:“你堂堂一个修士,为何没有点儿身为修士的尊严?” 那名弟子茫然道:“什么是修士的尊严?” 剑叹息一声。 也不是他好为人师,而是为了修真界的前途着想,不得不如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剑耐心细致地解释,首先,身为修士,不能随随便便去做小厮。 其二,身为修士,要知道实力才是真的,别的都虚无缥缈。 其三,身为修士,做人就要好好做人,绝不能想走捷径。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那名弟子也算认真听了。 然后他看着剑,剑看着他。 彼此沉默半晌。 他说:“我懂了。” 剑正觉欣慰。 此人又面飞红霞,低头小声道:“那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楚公子可有婚配?” 剑:……? 102. 身为天之骄子,被旁人觊觎,亦是寻常。 但剑却发现。 热衷嫁给他的,加起来都比想嫁给衡瑶光的人少。 而叫嚣着要嫁给楚令羽的,超过他们一倍。 最让剑无语的是。 想嫁给他们三个的,才是真正的数不胜数。 别说整个晴修派也就百来个弟子。 任谁出门就被十几个人围得走不动路。 都会觉得这些人已似天上繁星,数也数不清楚,越数越头昏眼花。 剑何其佩服自己。 在最开始就去最偏僻的地方确定了住所。 不然他在窗前看到的,就不是摇曳的竹林与花海。 而是一群在他面前恨不得表演翻跟斗的追求者。 剑摇首感叹。 现在的修士,没见识不算什么,还没上进心,这好吗,这不好。 剑想劝各位年轻人好自为之。 但他现在比他们都年轻,他劝不出口。 整个晴修派都当他是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 倒水不需要他,除草也不要。 他只需在广场上晃悠几圈,别人就敢吹他一整年不眠不休都在修炼。 没有办法。 强者就是这么轻松惬意,天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103. 于是剑晃悠着晃悠着,就走到了回竹屋的那条岔路上。 他一眼就望见了衡瑶光。 他的那位表兄,如今别名衡一。 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灵根、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凡人。 然而。 如今这个凡人,穿了身白衣活像才下凡的神仙,手里拎个菜篮都像是来普度众生。 衡瑶光眉间朱砂微动,笑意盈盈的,双目含光。 剑眼睁睁看着衡瑶光对送菜篮的姑娘在笑。 令剑震惊的事情就出现了。 他往后一看。 那姑娘背后还排了条长龙,从路口遥遥绕着排到下山的那条路。 剑懵了。 剑想,我怎么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104. 衡瑶光伸手接过第三个菜篮子时,剑先一步凑了过来。 他抢先伸手接过,对着那明显陷入呆愣的书生道:“谢谢,但是已经够多了,吃不完是浪费。” 坦然,有风度,且体现了身为修士还不愿浪费粮食的思想情感。 剑又将菜篮子塞了回去。 排着队的人每张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他们看着剑,又看了看面带笑意宛似谪仙的衡公子。 胆子大的就喊:“我们不听你的,我们要听衡公子的!” 剑:……? 他眉头一蹙,侧首问:“短短两日,你是怎么将他们变得唯你是从的?” 衡瑶光亦偏首看他。 那双眼里,笑意似一鸿轻羽,飘飘然扫过他的心尖。 衡瑶光道:“我亦不知,你觉得呢?” 剑:。 剑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境。 他在愈来愈快的心跳声中,转头恼羞成怒地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衡公子只听我的!” 105. 剑是怒气冲冲走回的竹屋。 他一拉开椅子,重重坐了下去。 如此仍有些不太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干脆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刚饮罢一口,衡瑶光也翩然落座。 剑轻哼着转身侧对,也不开口。 衡瑶光便抚着最后被人强塞到手里的玉簪,笑道:“何必生气,这些东西,我都会一一送还。” 剑不太想理他。 可不说话又不是剑的风格。 是以剑冷冰冰地开口说话:“你还不还,关我什么事。” “我也不是在生这个气。”他也道。 衡瑶光问他:“那你是在生什么气?” 剑也不知道。 但剑想了想,他说:“你易容得这么好看,是抢了本神剑的风头。” 提及此,剑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 他忿忿道:“同样长得好看,凭什么我不如你?我不如你就算了,我连楚令羽都比不过,我不服!” -- 第60页 衡瑶光道:“其实,我并非易容。” 剑:啊? 衡瑶光放下手中玉簪,抬了眼帘与他对望。 那张观之出尘的脸带着几分笑意。 衡瑶光道:“你细看便会发觉,我不过多了一颗痣罢了。” 106. 出大问题。 剑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倒的确看出这脸与衡瑶光平时并无区别。 偏巧眉间多了颗痣,乍看之下,模样便似截然不同。 剑问:“那你多这一颗痣算什么?” 衡瑶光道:“天道眼下万物众生,我与往日不同,被它发现,便可晚上几时。” 剑想。 也是这么个道理。 他点了点头,轻哼:“外面都在问我,你可有婚配,你介不介意有好几个道侣。本神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帮你回绝了。” 衡瑶光却问:“你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 剑一怔。 他看着衡瑶光,愣了会儿神。 剑道:“你是这样的人?” 衡瑶光反问:“我不像吗?” 剑眨了眨眼睛。 这气氛不太对劲。 剑打了个哈哈,他一拍桌子,再次偏过头去,干巴巴道:“哪里像,你对你的剑就挺好的,对心上人肯定更好。” 竹屋里就沉默了那么几息。 “谌引。” 剑恍惚听到衡瑶光在唤他。 他应着“叫本神剑何事”,目光就不受控制般落了回去。 他看到窗外有昏昏残阳。 竹枝青叶的影映在衡瑶光的脸上。 衡瑶光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主人?” 剑:啊? 作者有话说: 天道:(扫描中) 天道:(扫描到多了颗痣的衡瑶光,没注意,继续扫描) 剑:就这? 衡瑶光:就这。 第43章 剑谱十二页,那我就知道 · 四字说文 字数:4738 更新时间:2021-01-28 20:36:45 107. 剑是忠心耿耿的一把好剑。 他或许会偶尔有那么次色令智昏。 但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他的主人! 剑自然是要拒绝的。 他也的的确确、真情实意地说了:“这怎么可能。” 自己和纪孟时并肩作战这些年来,日久生情也是应该。 他不是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剑。 所以换主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108. 当然,他这般笃定之后,衡瑶光也只不甚在意地微微颔首。 衡瑶光说:“那也不错。” 剑:。 剑:?? 有的绝世神剑,活了近千年,自以为看遍人情世故,什么都略懂一二。 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 他看不透衡瑶光是个什么心思。 109. 楚令羽也认真假装自己是个凡人。 他为人向来恣意轻狂,就像世上最为锋利而不知韬晦的剑。 他甚至重新忆起昔年被众星捧月时的感觉。 楚令羽摇首感叹:“当初我的剑尚在手中,随我游历四方。可惜——”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又道:“衡兄,如你这般的剑修,却不曾执着自己的剑。感受会是如何?” 彼时夜里风过竹动,簌簌声响不停。 剑坐在一旁,循声望去。 他最先看到衡瑶光的眼睛。 沉着夤夜般的墨色,眼底的光如飘浮涟漪。 衡瑶光道:“我不曾执着我的剑,也许只因为,往后许多年,我都会执着我的剑。” 楚令羽便轻声而笑。 他们仿佛在笑音里彼此交谈了许多。 而剑在旁边听着,他听不懂,他只觉自己一头雾水。 剑立时问起:“你们在说什么?” 楚令羽答他:“难道你不知道?你们表兄弟间,还会有什么秘密吗。” 110. 此人相当阴阳怪气。 剑听了,扭头哼罢一声,又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 他在楚令羽离开之后偷偷问:“你们在说什么?” 衡瑶光答他:“在说剑修与剑,总是天生有缘。” “纵然起初未能相见,也终有一日,会得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剑。” 衡瑶光如此言说时,月光下的神情,竟难得认真。 剑心头一跳。 他匆忙转过头不再看,只将目光落在屋外的竹林,幽深夜色下的小池塘。 活过千年的剑,听过许多痴男怨女才子佳人的故事。 学过无数种漂亮的、独特的、令人难忘的剑法。 却唯独没有懂过。 世上的见色起意,到底是种什么感受。 111. 作为如今晴修派天资最高,前途最为远大的弟子,剑可以晚睡晚起。 还可以不听别的长老讲课。 最关键的是,也让剑最满意的。 是他不必在练功场和一群炼气期互相比试。 他做不出这种欺负晚辈的事情。 他是一把正直的剑,是一把绝不以强欺弱的剑。 他觉得自己学习到了纪孟时身上的良好品质。 他要将这些品质发扬光大。 比发扬晴修派还要更早提上日程。 至于程实。 程实真心实意想让这位少年天才早日成才。 -- 第61页 他每天都问:“师父,您什么时候结婴?” 问到第三天时,剑他问得烦闷。 剑顺水推舟道:“我感觉近日有些瓶颈,想去四处走走。不知可不可以?” 程实立刻点头应是,说:“师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除了禁地不行,别的地方我都可以带您去的。” 他真的很为师父着想的。 剑也有些动容于他的真诚。 于是剑的声音更如沐春风了些,甚至带了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笑意。 剑说:“也好,不过为什么禁地不能去?” 112. 的确,他们在这个地方小住不过几日,之所以没有在第一夜就闯进禁地。 一是不想被天道察觉。 二是他们根本就没找到禁地在哪里。 讲说衡瑶光乃是修真界天下第一的剑修。 可他却连个禁地都找不到。 说那楚令羽曾经也是个天下第一的剑修。 结果他也连个禁地都找不到。 剑埋怨完这个又埋怨那个。 衡瑶光倒只是在旁边淡淡笑着,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凝冰雕像。 唯有楚令羽和他犟。 楚令羽道:“那你还是活了近千年的神剑,你怎么也找不到?” 剑:…… 113. 对于不能去禁地的原因,程实解释得相当生动。 他先是道:“这是晴修派一直以来的规矩。” 又是讲:“不过听说这禁地之所以被称为禁地,是因为其中关押了一位太上长老。” 最后犹豫片晌,神神秘秘同剑说起:“而且据说去那里的人,都会消失。” 说罢便讲了出精彩纷呈的故事。 时间线甚至要讲到好几百年前,有哪名弟子洒扫时误入禁地。 之后如何如何,将了许久。 讲到程实再看时,剑已经打着呵欠,靠在廊柱旁想要睡觉。 程实小心翼翼地问:“您不会想去禁地吧?” 剑便似大梦初醒般抬了眼帘。 他轻笑:“这怎么可能?” 114. 禁地是一定要去的。 不管里面关押的是太上长老还是山海神兽,衡瑶光想去,剑便觉得自己没有往后退的道理。 他堂堂一把神剑,难道还要在一个剑修面前丢脸? 这绝不可能。 剑将程实的话精简至两句,当夜便传达给了衡瑶光与楚令羽。 他在竹屋里和衡瑶光你看我,我看你。 彼此对视片刻。 剑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衡瑶光道:“没想到你也会套话。” 这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明显是在委婉表示剑平时比较天真单纯,而且还傻。 剑自然是不乐意的。 剑说:“我怎么能不会套话?年轻人,你别看我长得这么年轻,还比你矮,但我的年纪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我的资历比你的身高不知道高几十万丈,懂吗?” 简而言之,套话这件事情,剑做起来,也得心应手的。 衡瑶光便看着他。 剑曾在灯下看美人,月下看美人,花枝影里、黄昏残阳中,都如此看过衡瑶光这个美人。 但这般寂静无声,无光无影,在一间僻静的竹屋里恍然对视。 却的的确确是头一次。 剑被看了不过几息,就有些喘不过气。 他气息微乱,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看我做什么,我不都跟你解释了,我是肯、肯定会套话的吗!” 衡瑶光颔首道:“的确。是以我不过是在想,你这般,实在不像活了千年的剑。” ……? 115. 所幸之后几日,在剑的努力之下,在楚令羽广结友人,不断打听之下。 他们终于在某个黄昏,在程实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顺理成章地找到了那处禁地。 但在进入禁地之前,他们一定要有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天道眼下,任何超出规则的事物,都会在瞬间引起它的警觉。 作为天道,它有无数种方法阻碍他们,让他们功亏一篑。 没人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于是机智的剑想到了完美的,天衣无缝的理由。 他打算让楚令羽和自己上演一出完美的割袍断义。 做兄弟的不再做兄弟,那肯定是你揍我,我揍你。你逃跑,我追着你打。 追着追着就闯进禁地,合情合理。 既有忠义情,还证明了修士都挺闲的。 楚令羽听罢,神情相当一言难尽。 他问:“你怎么想出这样的理由?” 剑仰头笑道:“那不是废话?本神剑活了这么多年,看过的话本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楚令羽只好将衡瑶光拉入这个话题。 楚令羽道:“行,按照你说的,衡兄又要怎么进入禁地?” 剑也是没有迟疑。 他早就将剧情想得明明白白,就差直接开始表演。 剑说:“他来劝我别打你的,我们结拜兄弟,再怎么也和亲兄弟一样。虽然是你欠我八百两银子还不肯还,但我应该给你一条生路。” 这是何其天衣无缝,何其动人心魄的一段坎坷故事。 楚令羽深吸口气,长叹句:“罢了,随你。” 116. -- 第62页 他们三个就在无人的角落孤独表演。 最终,楚令羽假装夺门而逃,剑紧追其后,衡瑶光也跟在后面。 两人一剑顺理成章,完全没有引动天道察觉的,踏入了晴修派的禁地。 绵延千里的绿草如茵。 一棵摇曳落下枫叶的枫树就在眼前。 楚令羽往前方踏了一步。 他们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何人擅闯?” 楚令羽一怔。 衡瑶光也蹙了下眉。 只有剑左看右看,先喊了句:“什么人?” 那人仿佛应着剑的声音而来。 身影显现的那一瞬,这个禁地为之颤抖,但八双眼睛凝望之间。 死寂得令人胆寒。 良久。 楚令羽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唇角带笑,挽着那根将将长出一点新芽的树枝,道:“原来是你啊。” 117. 剑从没想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一个几百年不曾被踏足的禁地里。 居然真的关押着一个人。 更令剑震惊的是,这个被关押的人,不仅楚令羽认识,衡瑶光也认识。 其实不仅剑震惊。 楚令羽也是极意外的。 他们四人落座在枫树之下,中间隔着一张白玉堆砌的圆桌。 那人先为他们各自斟了杯茶。 他姓鹤名西疾。与衡瑶光相同,也与楚令羽一样,都是在那神秘之处寻找过宿命的人。 鹤西疾道:“本来想着,大概是再也没有机会将话传递出去,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他最先说这么一句难懂的话。 目光就落在衡瑶光的身上。 衡瑶光却不觉意外。好似什么都在见到此人的那时就已然明白。 衡瑶光眉间的朱砂痣亮得夺目。 他垂下眼帘,叹道:“我本来就在想,为何在这种地方,也会有人传言一个长老发了疯,成日说着宿命一词。来时,又为何整个宗门都无人提及。” “你想告诉我什么?”他问。 118. 真正对此什么都不知道的,不止有剑。 还有楚令羽。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剑问:“你听懂了吗?” 楚令羽摇头。 楚令羽问:“你听懂了吗?” 剑也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他们又齐齐转头去看鹤西疾。 鹤西疾样貌极好,只他人如其名,身体孱弱,望之便觉痼疾缠身。 他此时此刻坐在桌前,衣摆随风而飘,就似下一刻将要腾飞而去。 鹤西疾道:“我想告诉你——” 他伸出手来,指尖沾上抹茶水,在石桌上开始落下一笔。 几乎是这瞬间,楚令羽似有所觉,他飞快运用法力,在禁地之上再加上了一道禁制。 禁制布完,鹤西疾也正好完笔。 鹤西疾只写了四个字。 ——天道疯了。 119. 鹤西疾道:“那段时日,我便觉得它很不对劲。我从未见过它这么残暴不听劝告的一面。从前、从前它的确行事不似当年初见时公平合理,但我知,它那时就已有失去平衡的征兆,是以这般独断专制,也算合情合理。” “但大抵三年前开始,它行事越发过分,甚至说出想毁灭混沌的话语。那时我便知,它应当完全失衡了,如今不过只剩下几分理智在苦苦支撑。” “不能随它的意去毁灭混沌,”鹤西疾眉间郁结成川,“你我皆知,它越在混沌之地耗费神识,越容易被混沌所吞噬。它从失衡那刻开始,便不断寻找平衡世间的方法。可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它现在已无法守住自己的本心,只会被混沌一次又一次影响。” 衡瑶光道:“它曾说,要我断剑修补它的缺漏。” 鹤西疾叹了口气。“断剑不过是让混沌更容易从封印里挣脱出来,它疯了,你还未疯。我亦听说纪孟时——” “说你的想法,其余的,不在这次的话题之内。”衡瑶光先截住了他的话头。 鹤西疾便轻飘飘将目光落向了一旁的剑。 剑满脸的茫然。 鹤西疾道:“罢了。我原本就知道你不可能轻易随它的安排行事。但它现在发了疯,自然会对混沌之地放去更多的心神,你大可更自在些行事,但不能再拖下去。” “它应当察觉出我想向你传话的意图,在我离开之前,意图废了我。”顿了顿,鹤西疾又叹息一声,“可理智教它不能如此,所以最后一道天雷,只劈下来六分。我侥幸未死,但也知这样逃走绝对不是长久之计。索性装了疯,将它骗过。” “它现在心神几乎都在混沌之地,我本可以直接离开这个禁地。” 鹤西疾提及此事时,难得有了几分迟疑。 沉默片晌,他道:“但昔年我随它去虚无之地,立了誓不会离开。所以七百年前,就在此地将我的真身封印,定下此处为禁地。我若要离开禁地,必然要破除封印。我赌不起毁却誓约会有如何代价。只能选择这样传话,看缘分,看真正的天意,要我们走到哪一步。” 鹤西疾一番话说尽,他饮了口茶。 然后他看向楚令羽,道:“我有一物相赠。” 120. 在楚令羽落来的目光下,鹤西疾伸出右手,紧紧扣上自己的左手手腕。 -- 第63页 破开皮肉的声响有些刺耳。 可鹤西疾只皱了下眉,便堪称轻易般,从自己的左手腕中,抽出半截乌黑的剑鞘。 未沾血,不染尘,仍就泛着幽黑厚重的光。 楚令羽望罢一眼,淡声问:“你要我做什么?” 鹤西疾低着头,面不改色地将手腕的伤口抚平愈合。 再抬眼时,鹤西疾却没有回答楚令羽的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剑的脸上,眼底似有几分哀愁。 剑听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在说话。 鹤西疾说的是:“衡瑶光,像你这么执迷不悟的人,真的太少。” 衡瑶光便答他:“我无需悟得什么。” 剑越听越糊涂。 他抓着衡瑶光的手开始追问:“他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本神剑活了近千年,为什么还听不懂这群人在讲什么? 被他抓着手腕的衡瑶光垂眸看了一眼。 剑心虚地试着放开。 但又自觉没有做错,干脆抓得更紧。 衡瑶光抬起眼帘看他。 衡瑶光道:“他在说,没有人比我更在乎自己的剑。我告诉他,我就是如此,磐石不移,永无可改。” 剑一怔。 骤然而然的指尖发烫,心跳失速。 剑飞速将手抽回。 他莫名其妙挠头苦思。为什么听这人说醒霜,自己还会被勾引到。 难道我的本质是想挖墙脚? 剑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说: 剑记笔记,X年X月X日,衡瑶光当着我的面表白醒霜,这好吗,这不好,剑修不要对自己的剑有别的想法。 醒霜:不是我,真不是我。 栖梧:不是它,真不是它。 剑:那是谁呢? 醒霜:不知道。 栖梧:不知道。 剑:那一定是醒霜!不然他还能喜欢谁? 栖梧: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一定对。万一他还喜欢纪孟时呢。 剑: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一定好。魔修怎么还没把你打断? 醒霜: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绝对正确,万一他就喜欢别人的剑呢。 剑:? 衡瑶光:? 第44章 剑谱十三页,居然救我诶 · 四字说文 字数:3159 更新时间:2021-01-29 20:21:42 121. 离开晴修派那日,程实千里送师,送得剑也于心不忍。 剑劝他早些回去,来年天下太平,他自当回来让晴修派名震修真界。 程实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后他拄着拐棍,向站在旁边的衡瑶光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程实道:“衡公子,我就将师父交给你了。” 一句话,十二个字,匆匆说罢。 如惊雷,如急雨,瞬间将剑震了个头晕眼花,浇了个头皮发麻。 剑想,这句话很不对劲。 乍听之下,只觉莫名其妙,细细思索,更是细思极恐。 122. 然而衡瑶光却并未听到雷声,淋到急雨。 他白衣如霜,肤似盛雪。 眉梢眼底尽是被衬得幽深的墨色。 他笑着应:“自然。长老放心。” 那边厢,程实是欣慰点头,面带微笑。 剑却满脸茫然。 123. 鹤西疾刻意放出的消息,不过是为了天道着想。 他另有所求,求的,也只有楚令羽自己知道。 那半截剑鞘,剑也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但追究旁人秘密并非剑所热衷。 他自当是个知情识趣,明理正直的一把剑。 他没有过多追问,也没有去旁敲侧击试探。 直到他们共乘一辆马车,驱车行走许久。 在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岔路口停步时,剑也仍然没有将自己的好奇宣之于口。 他只听到楚令羽说:“就先到这里吧,衡兄。” 124. 衡瑶光坐在马车的车厢内。 他不执缰驾马,只像个不曾远行的世家公子,笼着一襟白绒坐在车内。 神情是淡淡的,白玉般的手就抚在襟前。 闻言,他看楚令羽片刻。 衡瑶光道:“鹤西疾所求之事,我不多问。但此去,你我所要面对之事,皆万分艰险。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时。” 楚令羽听在耳里,他浑不在意地一笑。 他说:“你就不必说这种话了,不管还能不能再见,我都会活着。”说至此,楚令羽甚至几分解脱般歪首笑语,“衡兄应该很了解,我是个惜命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做那种事。” “的确如此,”衡瑶光应了这句宛似自嘲的话,“那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 楚令羽道:“借你吉言,你亦如是。” 而有的剑坐在马车里。 同样都坐着,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125. 做外人是不可能做外人的,剑必然要找到自己的地位。 剑迟疑了片晌,看着楚令羽,启齿正要说话。 楚令羽先望了过来。 楚令羽对衡瑶光说:“我有些小事想和神剑谈谈,你不介意吧?” 这般商量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绝世神剑,其实是衡瑶光的剑。 很不对劲,出大问题。 剑怒目以视,急切想为自己正名。 -- 第64页 但楚令羽并未看他,只将视线落在衡瑶光的身上。 衡瑶光便微微颔首。 那般轻松惬意,那般理所应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就是神剑谌引的主人。 剑是茫然的。 126. 茫然的剑跟着楚令羽下了马车。 岔路口周围绿草如茵,飞花彩蝶,美得恍似人间仙境。 可惜赏景的一人一剑。 都无甚心思细赏。 楚令羽先低声开口:“我现在走了,正好留给你时间好好发挥。” 这句话落音结束,剑先是满脸茫然。 他看着楚令羽,楚令羽看着他。 剑想。 他在说什么? 剑也的确问了:“你想和本神剑说什么?” 楚令羽难得就有那么一瞬。 是有些震惊的。 楚令羽恨铁不成钢:“还能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喜欢衡兄?” 剑:。 剑:?????? 127. 真正震惊的是剑。 真正瞳孔地震的人竟是他自己! 剑立刻反驳:“你胡说八道,我没有!” 楚令羽道:“我不可能看错的。你看衡兄的眼神,惊艳里带着讨厌,讨厌里衬出喜欢,喜欢里盛满了崇拜,崇拜的尽头是什么,崇拜的尽头就是爱!” 剑:……? 剑连忙摇头说不是。 他对衡瑶光,只有对登徒子的鄙视,和对登徒子长得这么好看的惋惜。 楚令羽便顺着他的话说:“这样,那你的确是不喜欢衡兄的。” 剑骄傲地点了点头。 楚令羽又道:“那你想不想让衡兄喜欢你?” 原本骄傲的剑,耳朵唰就竖了起来。 很快啊! 128. 楚令羽也算是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 纵然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把剑。 他也将剑看作一个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普通人。 楚令羽相当通情达理。 楚令羽自认是个过来人的。 他从前有个妹妹,妹妹也有个心上人。两个人谈感情,谈得天崩地裂。 其实就差她迈一步,那人迈一步,就可修成正果。 楚令羽,老媒人了。 他能轻易放过这得之不易的机会? 不可能的。 楚令羽立刻道:“你不喜欢衡兄,但你想想,像衡兄这样的剑修,世上有几个?长得又好看,脾气也不错,性格虽然坏,但胜在护短。他对自己的剑都这么好,对自己的心上人,那不得宠到天上?” 这话说到了剑的心坎里。 剑想,可不是吗。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前不久才说了,做他的剑就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做他的心上人,也是要疯就疯的。 剑深有所感,就跟着一锤掌心,连连点头。 楚令羽道:“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的,那就该知道,衡兄他最喜欢什么?” 剑沉思两息。 剑悄声应答:“他喜欢剑?” 129. 回答得太正确了! 楚令羽也跟着点头:“没错,衡兄最喜欢的就是剑,他是个剑痴,这辈子大概就是跟剑纠缠不休了。” 剑想了想,很是这个道理。不由继续追问:“所以呢?” “所以,”楚令羽一拍剑的肩膀,沉声悠然,“你就是一把剑啊。” 什么叫醍醐灌顶,什么叫巧了吗这不是。 剑一时愣住。 剑道:“可我虽然是一把剑,但,但剑和剑修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楚令羽:。 楚令羽是有那么片刻沉默的。 他仰天叹息。 他想。分明话题是让衡瑶光怎么喜欢一把剑,可剑已经想到了还得在一起。 衡兄,你料不到的。你的剑真的喜欢你。 楚令羽忍泪更忍笑。 他道:“其实你如果一直以这般模样出现在衡兄面前,想来,他也没办法一直把你当成一把剑。” 简而言之。 剑如果是化形之后的人身,那衡瑶光再如何看,也难以再轻易想起他是一把剑。 剑问:“这管用吗?” 楚令羽煞有介事地点头:“很管用。我观察过了,你想,你长得也算好看,衡兄但凡还看得见,就会发现你容颜绝世,你气质独特,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色起意,也是正常。” “就如你对衡兄,”楚令羽说到这个话题便侃侃而谈,“你如今看衡兄,不也是见色起意,就贪他长得好看?” 剑一听,沉默片刻,眉心一蹙,竟先否认道:“你这不对,我没有只看衡瑶光长得好看。” 130. 当然,让一把不识情爱从没喜欢过人的剑想通,实在困难。 剑只知自己没有单单喜欢那张脸。 但究竟还欣赏衡瑶光的哪个优点,他也说不上来。 思索片刻后,剑又回到了最初的答案:“我可没有喜欢他,你别乱说啊。” 楚令羽只得继续顺着他说话。 楚令羽道:“是是是,你说得对,你根本不喜欢他。但你要让他喜欢你,你就要不断提醒他,虽然你是一把剑,但你也不是普通的剑。你是神剑,你可以化形,你其实也算个男人。” “?”剑迷茫一瞬,“什么叫也算,本神剑当然是男人。我是天地灵气所化的剑,剑身没有修炼出来时,我的真身就是个男人。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亏你还是个剑修。” -- 第65页 楚令羽:……? 不管如何。 楚令羽最终拍了拍剑的肩膀,语重心长:“那就加油吧。让衡兄发现,你是个男人,你们可以在一起。” 剑被他诚恳的语气鼓励到了。 剑点头说好。 131. 剑孤身回到了马车上。 衡瑶光还坐在那里,襟上白绒随微风轻动,景美人美,堪称惑乱心扉。 剑神智浑噩了片晌。 他坐在一旁,道:“楚令羽走了。” 衡瑶光淡淡应了声。 剑也安静了一会儿。 但他不是长久能安静下来的性格。 他便问:“你不好奇他和我说了什么?” 衡瑶光道:“你若想说,我不必问。你若不想说,我何必问。” 甚有哲理。剑听了也点头。 他承认,衡瑶光说的话不错,也有几分道理。 但剑还是问了个积压已久的问题。 在听到楚令羽一番话时,他就很想问。 剑问:“如果,我,纪孟时,醒霜,一起掉到了水里,你救谁啊?” 衡瑶光倒也没有说他的问题莫名其妙。 也没有从神情上表现出任何。 衡瑶光的神情至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周身气质圣洁得很。 他听罢,只应了一句:“救你罢。” 132. 于衡瑶光而言,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答案。 因为醒霜作为纪孟时的剑,是绝不可能放任纪孟时遭受危险。 但落在一代神剑谌引的耳中。 犹如春雷。 剑震惊,剑心跳扑通扑通直响。 这瞬间,剑只觉得热意从脚涌上头,纷纷往他的脸上爬。 剑飞速转过去,将头抵在窗前,随着马车的行进迎着一阵阵凉风。 剑头昏脑涨的想。 什么情况,本神剑难道还会掉到水里吗。 不对劲。 为什么我现在就想找个河跳下去试试。 作者有话说: 楚令羽:你要向衡兄证明,你是个男人! 剑:好!我要证明我是个男人! 剑:(在衡瑶光面前一把抡起八百斤的石头)我像不像个男人! 楚令羽:我不是让你这么证明! 剑:我完全懂了! 剑:我是1!我是男人! 楚令羽:…… 楚令羽:(忧愁地走了) 第45章 剑谱十四页,你也尽力了 · 四字说文 字数:2706 更新时间:2021-01-31 20:27:19 133. 对于剑来说。 楚令羽在时,他尚觉有喘息余地。 而如今与楚令羽分别,他不得不与衡瑶光独处,他便开始有些茫然。 他对衡瑶光要做什么,会做什么,想做什么,从来都可说是一无所知。 而他也有自己的傲骨。 他不愿问,更不愿试探,亦未想过要如何得到答案。 剑是茫然的。 他心中所思,或许总与衡瑶光的想法千差万别。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剑想。 而衡瑶光要去的地方,也的确与剑之所想截然不同。 当马车晃晃悠悠行至结界外时。 剑的茫然就有了些许明悟。 134. 他们脚踏实地不过是一座岛屿。 有海水拍岸,有潮浪跌宕。 与此岛遥遥相望的,隔着一片翻覆碧海的,即是天乐界。 135. 剑只如此匆匆望上一眼,便有些愣怔。 他回首去看衡瑶光的神情,到底没在那张脸上看出任何心虚。 剑只得问:“你要去天乐界?” 左右守阵的修士也不知去了何地。 如今偷偷穿过结界,也并非难事。 剑虽说不惧,却也疑惑于他们为何要前往天乐界。 衡瑶光答他:“若想去往混沌之地,唯有先至天乐界问明方位。昔年,天道为平衡魔修与仙修,特意将混沌之地的下落藏于界外,此番前去,也是形势所迫。” 颇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味。 剑便颔首同意了这个说法。 但剑也偷偷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问:“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也不怕被它听到?” 衡瑶光道:“听到也无妨,天道对此,求之不得。” 至于求之不得什么,必然是衡瑶光不会提及。 剑眨了眨眼睛。 他忽有一刹想再度追问。 问为何天道要求之不得,问衡瑶光究竟想做什么。 但他的追问止于喉间。 衡瑶光已然先探手而来,五指虚握,似重似沉,又轻飘飘如鸿羽一般。 抓住了他的手腕。 136. 追问也好,好奇也罢。 心间思绪如何翻涌已不重要。 这片刻之间,有的剑心底已然大乱。 他神魂纷杂,难辨清醒。 直至他们穿过结界,自天乐界一隅平稳落地时。 剑依旧有些发愣。 137. 然而不过短短几日,剑就体会到了何谓衡瑶光所说的,天道对此求之不得。 他们在天乐界的第一日,尚不辨方向。 一人一剑乔装打扮,多番探查,才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但等到第五日时,事情便出现了极为明显的转机。 -- 第66页 他们在路上,绑了个魔修。 138. 按理来说,作为正道翘楚,正人君子。 一个衡瑶光,名满修真界,一个谌引神剑,更是千年来的剑界楷模。 绑人这种事情,谁都能做,唯有他们做不得。 但偏偏人间之事就是这么剑走偏锋。 巧合,也是阴差阳错。 原因也并不算复杂。 首先,在天乐界的修士,大部分还是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之人。他们来到此界,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在界内早就人人喊打,毫无威名。 若是让魔修们知道堂堂谌玉仙君也来到此地。 挑战事小,传出去事大。 若是传去界内,仙修以为仙君打头阵去讨伐魔修,魔修以为仙君来砸场子,自当奋起反抗。 也许不过是寻路问路一件小事。 顷刻间就会成为仙修魔修提前开战的大事。 是以在衡瑶光的提议下,剑配合着跟着表演。 他们这一路来,装成一对极不好惹,手段恶劣,修为还高的表兄弟。 为求真实,他们也没少在路上与别的魔修结仇。 一来二往,此地方圆千里,都在传这两个魔修的恶行。 传说他们在夜里出行,共乘一辆马车,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凡是路过这辆马车的修士。 轻则鼻青脸肿、鬼哭狼嚎逃走,重则折戟断刃、吐血急急而奔。 不过几日光景,传言愈发离谱。 最终演变成到了夜里,不管城里城外,总停着十几辆马车。 堪称有样学样。 139. 而为了能让自己在天乐界行走轻松,剑也不得不维持自己身为魔修的身份。 有一有二,就有三有四。 无数来回之下,剑突然体会到了趁机收拾魔修的乐趣。 他开始主动出去找倒霉蛋来揍。 于是。 那日,城里城外一片萧索死寂,马车停在路旁,就在一棵大树之下。 远看鬼气森森,近看也七分骇人。 剑就在马车附近,红衣黑剑,少年模样,左右飘荡如一缕游魂。 谁见了不害怕。 他也许是传闻里的马车魔修,也可能是传闻里的红衣恶鬼。 但也有例外之人。 譬如某个魔修,在外探头探脑看了半晌,到底好奇心胜过一切。 魔修往前一踏步。 那边厢剑就转头看了过来。 一瞬对视。 魔修涨红了脸,道:“美人,我家里很多灵石,你要不要做我第八房——” 说时迟那时快,魔修一句话还未及落音。 剑已然飞身掠来。 快似一道幻影,黑漆漆的剑鞘往魔修脖颈上一横。 然后那声“小妾”就被震回了肚里。 魔修被推进马车,先一头撞在座椅上。 再抬头。 魔修大喜:“美人,我出三倍灵石,你要不要做我的第九房小妾?” 140. 靠坐窗旁,正执着玉简认真品读的衡瑶光闻声抬眼。 剑也正巧从马车外躬身而来。 他当先给了魔修一拳。 141. 魔修也是震惊的。 他原本还在为有两个美人而感到欣喜若狂。 不过片刻,他就先被绑住了手脚。 魔修自认是个不羁之人,说话做事也向来随心。 但他见识或许还是太少,他没见过做事比他还要随心所欲的魔修。 因为在他高声喊着:“你们有话好好说,我哥是——”的关键时候。 嘴也被一块布团给塞住。 魔修彻底被震撼到了。 他敢在这天乐界里随心所欲横着走,娶七个小妾还被人称为风流一把手。 就是因为他有个大靠山,他的二哥。 他二哥也是个了不得的魔修。 天乐界新任界主,把他二哥当作心腹。 他四舍五入,他就是天乐界界主的心腹。 一界之主尚且对他哥刮目相看,他又和他哥乃是亲生兄弟。 他怎有不横着走的道理。 但问题也很是严重。 魔修被这两人绑在马车厢里,自报家门这条路已然被堵死。 他想了想,也算急中生智,呜呜呜着竭力指了下自己腰间的玉牌。 142. 不指不知道,一指吓一跳。 那红衣小美人循声望来,屈指轻敲剑鞘,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只应了句:“怎么,让我看看你这腰牌多值钱?” 魔修眼前一黑。 原来在天乐界内,还有魔修能认不出他腰间的玉牌。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魔修只得呜呜着,求助般望向坐在另一边的衡瑶光。 衡瑶光倒也跟着看了看他的玉牌。 看衡瑶光的神情,魔修明白,此人定然是认出了自己惊天动地的身份。 魔修只等着这大美人惊呼“原来是您”,再给自己赔礼道歉。 他想好了接下来的所有剧本。 也没想到大美人只偏首对小美人笑道:“——你看,这就是我所说的,求之不得。” 魔修:。 魔修一脸茫然。 剑也有几分茫然,他望向衡瑶光的眼睛。 那双眼盈了笑意,就凭空多生三分柔情。 -- 第67页 剑如被火燎般匆匆别过头,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衡瑶光道:“这块玉牌,是天乐界裘氏族人独有。而我此次入界,便是为了寻到天乐界里四大家族的族长。” 去往混沌之地的方法,极有可能在这四大家族之中。 剑顿时了然。 他运用术法取下魔修口中的布团,将将准备来个威逼利诱。 那魔修大喊:“什么族长不族长的!我告诉你!我二哥是如今天乐界界主最喜爱的心腹!你得罪了我、你你、你后果自负!” 衡瑶光落在魔修身上的目光谈不上温柔。 然而那字句都似瑟瑟春风,轻易可漾动涟漪。 衡瑶光道:“那再好不过。我本就想着,若事有意外,也许天乐界的界主,比之这四大家族,会知道得更多。” 魔修:…… 剑一敲掌心:“果然是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说: 天道:你要来混沌之地?快来快来,你看,路我给你指了,人我也给你找到了! 天道:你快来呀,不来我就把界主丢你面前啦! 剑:?? 魔修:两个美人,我全都要! 魔修:表兄弟更好啊! 魔修:先停一停,你们两个,在一起的? 剑:???????? 第46章 剑谱十五页,高情商 · 四字说文 字数:3484 更新时间:2021-02-02 19:46:13 142. 魔修姓裘名新。 他有个了不得的身世,据传他出生那日,天乐界正在过年。 他还有个了不得的兄弟。 他二哥裘之语,是现在天乐界界主的心腹。 裘新从来认为自己很不一般。 他身世厉害,天资也不算很差,虽然拍马也赶不上他的一众同族。 但裘新觉得自己能有这样厉害的兄弟。 就算是他很有本事。 143. 有本事的裘新这次就是倒了大霉。 他近来情场失意,看中的美人都是他得不到的人物。 本来买醉解愁,无意间却又叫他听到一则传言。 传言在某个城镇的夜里,会有一辆马车停靠在城外的树下。 能路过这辆马车还毫发无损的人。 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裘新听过的传言不计其数,比这夸张的也不是没有。 但喝得烂醉的裘新想了想。 他不得不承认,他听了这传言,就有点心动。 心动就要行动。 自诩很爱行动的裘新就这样,在夜黑风高的晚上,在城外的路旁。 他左看右看,他翘首以盼。 果不其然。 马车出现了。 随着马车出现的,还有个模样标致的小美人。 裘新想。这就是他的机缘! 144. “于是我就被你抓过来了。”裘新痛彻心扉。 “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裘新伏在石头上连连哀叹,“我在别院里喝酒赏花多好,我那别院里四五个小妾天天盼着我去,我怎么就不珍惜。” 剑就坐在石头旁冷冷看着。 不忘冷嘲一句:“那你可真是倒霉。” 裘新道:“可不是吗,以前我就不怎么来这里,我在这儿就容易倒霉。我就不该来,我见到你俩,我真是倒大霉了。整个天乐界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魔修,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给钱还笑我。你们到底图我什么,图我长得英俊?” “……你倒是对自己挺有自信,”剑屈指轻敲手中乌黑的剑鞘,闻言嗤笑,“我又不缺钱,我要你的钱没用。若论长得好看,你难道还能比他更好看?” 裘新原本伏在石头上装哭,闻听此言,嗖一下坐直了身。 他看向剑。 问了几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是谁?谁是他?你说的他是哪个?男的女的?我有没有见过?” 剑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怎能没有关系! 裘新急了:“我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忍别人说我长得不如别人!你且报出那人名号!我要会会他!” 剑哦了声,答他:“我表哥。你去会会?” 裘新:。 裘新又趴回了石头上。 他闷声闷气地应:“当我没说。” 145. 自从倒了霉被这两个魔修绑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裘新也算琢磨出来一套规矩。 他要是老老实实做个人,那还能有和小美人聊天的资格。 但凡他得罪了这表兄弟里的表兄。 那他就是在找死。 不说那大美人会对他如何惨无人道地折磨。 这小美人就先把他打得一个头两个大。 裘新虽然前半生顺风顺水,但还是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 他怎敢轻易葬送自己的大好人生。 是以他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之后,也算是老老实实在做人。 还不忘劝这对表兄弟,看在他二哥裘之语的份上,饶他这一回。 他保证自己从此之后好好做人。 再也不半夜三更出门,还逮着个美人就要娶别人做小妾。 他决定青灯古佛常伴己身。 为证明自己的决心,裘新还从储物袋里掏出卷经文,虔诚诵念了两个时辰。 -- 第68页 最后还是小美人不胜其烦,开恩让他闭嘴。 他才悟出这么些个道理来。 大美人是很能忍的,小美人就比较随性。 做表哥的才是拿主意的,做表弟的只是个听命令的。 146. 最关键的是。 趴在石头上的裘新突然又坐了起来。 他低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你表哥啊?” 147. 剑近来无聊得很。 大多数时间,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和衡瑶光现在算是个什么关系。 说朋友,好像从没有谈过心。 说敌人,剑也很久没有再揍过人。 更多的关系剑也想不出来。 他一听裘新这句话,先就说不出的紧张。 剑道:“你怎么问这个?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这年头做魔修的能不能有点儿道德标准。 他和衡瑶光分明是表兄弟! 但裘新还真不在乎这些。 裘新神神秘秘地笑,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裘新说:“你就别想骗我了,我是什么人?我府上六七个小妾,哪个不是我真情实意追求来的?我是过来人,我最会看这感情之中的弯弯绕绕了。你也不要觉得丢脸,喜欢这种事,那总不可能是坏事。” 剑蹙眉想了想。 似乎大概也许有那么丁点儿道理。 于是求知好学,乐于增长见识的剑,就本着学无止境的心态,问上一句:“你想说什么?” 148. 裘新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他深觉这个发现很有发挥的价值。 裘新当场就道:“我看出你喜欢你的表哥,但你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你纠结痛苦,你惆怅郁闷,你每个深夜都会在梦中惊醒,然后想,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你看花,觉得是他,你看水,觉得是他,你看飞鸟,还觉得是他。哪里都有他,无一不是他。” 剑:…… “先别急着否认,”裘新沉声继续,“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知道,他对你是个什么想法?” 149. 说实在话,剑想。 前面的那些都可以当作是裘新在发疯,但他问的这个问题,又一次问在了自己的心坎上。 剑的确很想知道衡瑶光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自己究竟只是纪孟时的剑。 还是大名鼎鼎全天下剑修都梦寐以求的剑。 甚至其他。 总想有个答案。 剑问:“你有办法?” 裘新的回答毫不迟疑。 ——“当然。” 150. 裘新也的确是有着丰富情感生活的过来人。 他简直是个鬼才。 他对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对剑大谈这样那样的道理,举了无数个生动鲜明的例子。 最终裘新评价道:“真正对你别有所图的男人,都会对你有占有欲!” “当他看到别的男人对你示好,他会不舒服,他会想,这个人真是碍眼,竟敢妄图染指我的人!” “当他看到你对别人很是亲近,他会不乐意,他会想,你这是在玩火!居然敢看别的男人!” 裘新讲得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剑也听得愣住。 裘新将个石头拍得啪啪直响:“你越是对别人嘘寒问暖、再三关心,对他不屑一顾冷眼冷语,他越是百爪挠心,心神无主。这样,但凡是个对你有意思的人,都会一把揪住你的衣领,质问你,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剑瞪圆了眼睛。 裘新继续大喝:“不仅如此,他还应该会说,该死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怎么会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可恶!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这个妖精,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竟然让我对你这样欲罢不能!你给我听好了,看着我的眼睛!” 剑握着剑鞘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裘新狠狠往下一拍石头。 他一字一顿,饱含深情道:“我不允许你看任何人,你是属于我的!” 剑彻底听不下去了。 剑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去看看大夫?” 151. 无论剑如何觉得裘新的形容一塌糊涂。 剑也还是对裘新的提议很是心动。 裘新是这么说的:“这样,一会儿等你表哥过来,你就对我嘘寒问暖,连个正眼也不给他,你看他急不急。” 剑问:“那要是他急,就意味着他喜欢我?” 裘新摇头:“不不不,那就证明他在乎你。喜欢你这种事情是要循序渐进试探的,你听我的就行,我是过来人,我经验很丰富。” 剑问:“那他要是根本不急怎么办?” 裘新便仰天长叹。 他答:“俗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根草。” 剑也就跟着叹了口气。 剑想。 不管最后疯的是谁,现在要做这种事情的自己,就挺发疯的。 152. 剑带着裘新,直到入夜时才回了马车。 车厢里轻烟袅袅,衡瑶光就靠在窗旁,似乎万事万物都轻若虚无。 剑这么姗姗而来,他也只淡淡问:“去做什么了?” 剑张口欲答。 -- 第69页 裘新先扯了下剑的衣袖。 正确的答案立刻拐了个弯,剑道:“我和裘公子一见如故,他说附近风景不错,我陪他出去看了看。” 何谓天才。 裘新听得眼含热泪,恨不得当场给他竖个大拇指。 这话说得,多好。 一听就知道,用了八百斤的力道去踹醋坛子。 如果坛子没翻也没碎。 那就是没有醋坛子。 衡瑶光也的确在这个答案里抬了下眼。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般落在裘新的脸上。 裘新顿时往后退了半步。 衡瑶光便道:“出去看看也好,这么多年,你的见识还是太少。” 裘新:? 剑:? 剑瞳孔地震,问:“你居然说本——我、我见识太少?” 衡瑶光道:“的确如此,难道你要同我说,你见识甚广?” “你凭什么说我见识太少!”剑不服道,“我活了这么久,我年龄比你还大!你你、你,你可以说我长得矮,但你不能说我见识少!我跟你说,你、你最好给我放尊重点!惹急了我,我立刻回去,就再也不理你!” 衡瑶光就极轻极淡地笑。 他偏头看过去,眼底如盈一片晦暗莫名的光。 衡瑶光道:“见识多的人,从不会和别人出去看风景。” 剑一怔。 剑细细想罢。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凡聪明的人,都不会轻易和不认识的人出门。 而自己绝对不会是那个笨蛋。 剑立刻转头对裘新道:“你还看我做什么?听到没,我见识很多的,别想着用这些小把戏骗我放你走。” 说完自觉表明了态度,洗清了见识太少的嫌疑。 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坐到衡瑶光身旁,飞快邀功:“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轻易就想到这个人别有用心。你肯定想不到吧。” 衡瑶光笑着看他,应道:“是,我想不到。” 裘新张大了嘴巴。 裘新:您知道他在吃醋吗? 裘新:这是什么明讽暗醋、明撕暗秀、打情骂俏现场,我来这儿干嘛的? 作者有话说: 裘新:我看出来了,你们两情相悦在这儿逗我玩。 剑:我不是啊,我没有啊。 楚令羽:你终于看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 剑:我真不是,我真没有。 栖梧:前辈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也看出来了。 剑:你们能不能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啊。 醒霜:仙君在吗,我想你了。 剑:(立刻奔回去)衡瑶光我跟你说我今天balabalabalabala…… 第47章 剑谱十六页,这就是你吗 · 四字说文 字数:3612 更新时间:2021-02-05 20:44:47 153. 四大家族的存在由来已久。 大抵天乐界自混沌诞生而出时,四大家族便应天道而生。 只长久以来受混沌之气影响,这个被划分而出的区域,终究变成了心生魔念之人——趋之若鹜的宝地。 想要探查混沌之地的方向,来天乐界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 真要说来,若要得知混沌所在,那询问掌管天乐界的界主,才算是事半功倍。 但衡瑶光显然别有考量。 他极耐心地同谌引讲说:“如今天乐界已然易主,若是新任界主不过空有一身修为,实则根本不知晓其中隐秘,那寻得四大家族,由此溯源,才是万无一失的方法。” 谌引便问:“你又如何确定他们一定会说出混沌所在?” 衡瑶光摇首浅笑。 “我并不确定他们一定会说。只是人情往来,总有名利权势在其中。无论他们愿意与否,终究也会与我相见,但凡见到了,也就会有我想要的结果。” 千百般笃定之下,衡瑶光一番话语,似藏着难以界定的隐秘。 谌引无从探查。 谌引想。别的我都可以先不知道。 首先我要做的,是像楚令羽说的那样。 先证明我是个男人。 154. 想要证明自己是个男人,难,也不难。 谌引近来已不再振振有词讲说自己昔年威风,自己曾是如何令剑惊艳,让剑羡慕,全天下的剑修都对自己垂涎三尺。 他现在改变了自己的策略。 他依然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但重点不是他从前是把绝世神剑。 而是他现在。 无论他是不是剑,他首先都是个男人。 谌引在抵达裘家所在的城池前夜,还在不辞疲倦地为衡瑶光解释。 “所以我虽然是把剑,但我在天地灵气化出剑身之前,我本身就是个男人。你懂我的意思吧?本神——我,我,谌引,一直都是个和你一般性别的人。”为了让衡瑶光尽快理解,他还形象生动地比了两个动作,“就是这样的。” 人是坦坦荡荡在说的,只是他伸手时力求能碰到衡瑶光的额头,先就掌心盖在了对方的脸。 155. 远看是个不学无术纨绔子调戏良家公子的戏码。 近看是个小美人轻薄大美人的景象。 坐在旁边被结界隔开的裘新激动地哐哐撞车厢。 做得好!就是这样!裘新想。 先要掌握主动,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 第70页 然而叫好声传不过布下的层层结界。 掌握主动的谌引也根本没那胆量掌握主动。 他掌心碰到衡瑶光的脸,不过片刻。 谌引眨了眨眼睛。 他当然是有些发怔了。并不能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但当他有所反应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宛似白鹤亮翅般甩开了自己的手。 在空中划出的那道不太优美的弧线,仿佛将车厢里的烛影涂抹得更加扭曲。 谌引面色通红。 他别过头。“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明白吧!我要说的就是那个意思。我和你差、差不多高,还和你一样是个——” “是个什么?”衡瑶光的声音就在他对面缓缓响起。 谌引卡了会儿壳。 他深吸口气,勉强接道:“我是个男人,这不明显吗?” 156. 明显自然是明显。 因为思来想去,也再不会有这样豪放的姑娘,敢于一抬手就先摸别人的脸。 衡瑶光颔首应道:“很明显。” 谌引舒了口气同时,还不忘继续自由发挥了一番。 譬如。 谌引说:“那你说,我们之间,究竟谁是表兄,谁是表弟?” “这与你是个男人有何关系?”衡瑶光不耻下问。 谌引一拍桌,高声道:“这当然有关系!” “其实平时都是我在让你,我想着我是个前辈,要给你这样的晚辈面子,才让你做我的表兄。但现在不同,”谌引说得字句清晰,自觉逻辑不差,“现在我不是前辈,也不是剑,我只是个比很多人都更厉害的男人!那你说,我还能做你的表弟吗?” 一番语罢,谌引抬眼看了看衡瑶光。 这般去看,衡瑶光眼睫微颤,恍惚间如笼罩光中,朦朦漾出两分笑意来。 衡瑶光问:“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谌引立即回答:“我们现在做表兄表弟不太适合。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衡瑶光便极配合地说了。“有何高见?” 157. 答案是掷地有声的答案。 落在马车厢里,四周顷刻静寂,只留下马车前行的车轱辘声。 谌引说的是—— “我做你大哥。” 衡瑶光靠在窗前,落下的目光隔着层雾般难辨。 但他似乎还有几分笑意。 谌引看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神情,这豪情之后,高声语尽,有的绝世神剑就先心底颤了两下。 谌引只得道:“我也不是说一定就要这样。” 他退而求其次。 “大不了这样,我们也不说兄弟,不管是结拜还是表兄弟,都不适合。我想了个新的,“谌引道,”我们就做朋友。你管我叫谌兄,我也管你叫衡兄。我们谁也不吃亏。“ 衡瑶光微微颔首。 谌引当即一抖衣袖,有模有样抱拳拱手,拉长音道了句:“衡兄——” 灯花衬映里,衡瑶光应声抬了下眼帘。 白衣沾辉,似昏昏朦胧,若羽翼笼光。 他与谌引对视许久。 久到谌引已经开始思考第二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一瞬,衡瑶光却忽然抬手。 他执着玉简,双手虚虚相叠,做了个拱手的手势。 衡瑶光道的是:“——阿谌。” 158. 裘新是大摇大摆下了马车,脚步生风回了家族。 整个裘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裘新这样兄弟争气的人。 他们虽然是四大家族之一,但整个天乐界,谁不信奉强者为尊这一真理? 是以裘新再差,他还有个做了天乐界界主心腹的二哥。 旁的人再天资卓越,在还未能胜过如此实力之前,还是要去旁边夹道欢迎一番。 裘新便如此威风凛凛的,通过了那道,独独为他开辟出来的路。 两边站的是同辈修士,修为大多都在他之上。 尽头站的是他几位前辈师父,还有一个大事小事都管得极认真的管家。 裘新走到尽头,先也撩开衣摆,认真行礼,道了声:“师父,三长老,六叔。” 裘新的师父修为远胜在场众人,他未发话,便无人敢应声。 这位须眉皆白的修士眼神浑浊,暗藏几分猩红,整张脸都在那双眼睛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垂眼看着裘新的发顶。 裘新的规矩总挑不出差错。他便应了句:“同你随行的是何人?” 裘新便拿出了早就定好的说词。 他将自己外出纳妾的不良动机说为游历,将自己一时失恋买醉说成忽有感悟,将自己色胆包天调戏美人说成机缘已至。 最终将可悲可叹的被绑之路,讲说成了漫漫修行之旅。 其过程之跌宕起伏,令人拍案叫绝。直呼此乃奇遇也。 也不管这师父信还是没信。 三长老不太敢信。裘新的六叔也是有几分怀疑。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正中的修士。 裘新的师父叹了口气。 他说了句很有道理的话。 “无论是真是假,既然敢亲自登门,自然有他们的本事。难道我们还能拒人于门外?” 两句话合乎情理,纵然三长老仍有疑虑,也不得不点头。 159. 衡瑶光两人就这样顺理成章登门而宿。 -- 第71页 为他们准备的客房,还是唯有贵客才有资格居住的房间。 裘新的确如他自己所说那般。 有个做界主心腹的二哥,他就可以在裘家呼风唤雨,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哪怕三长老认为衡瑶光两人别有企图,来者不善。 哪怕裘新的六叔也有相同的忧虑。 他们也不得不看在裘新的面子上,给两人最好的安排。 夜里裘新倒是终于可以香甜睡上整夜。 不用再忧心马车突然颠簸将他惊醒。 谌引却开始有些发愁。 他就住在衡瑶光隔壁,按理来说,他们不过中间只隔了一个花台。推窗而看,也能正好看到对面。 但这般近的距离,谌引还是睡不着觉。 他几乎只在自己的客房里迟疑了半个时辰。 然后趁着夜色,在风声呼啸中,在微弱的烛光指引里。 他一如往常般,理所当然地。 翻窗进屋。 160. 衡瑶光正正沐浴完坐在床头,翻看一支新的玉简。 谌引落了地,轻轻发出声响来。 衡瑶光也不抬眼,只道:“你怎么来了。” 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一时有些困难。 谌引沉默片刻。“其实我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十万火急,必须现在就要来找你商量。所以我来了。” 衡瑶光便顺着他的话意发问:“什么事情?” 谌引顺势爬到床上坐下。 他道:“你看,我和你隔这么远,若是这裘家有人想搜魂逼问,对我们痛下杀手。我一下亮出剑身,岂不是得不偿失,连累你探听消息?” “毕竟我虽然现在是个男人,但在别的人眼里,我还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绝世神剑。他们要是认出我来,岂不是要追我到天涯海角,也要强迫我将之认主。” 真要说瞬息间想出如此一个条理清晰的答案,实在不易。 能如他这般一口气说完,还不怎么心跳变快的,也不是常有。 玉简被衡瑶光往下放了点儿。 衡瑶光将视线落过来时,谌引下意识偏了下头。 随后又昂首挺胸地回望过来。 161. 谌引想。首先我要骗到自己,这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绝不是我突然想到的借口。 这般说服自己一二次,他眨了眨眼,与衡瑶光对视片晌。 衡瑶光伸出手来,在他鬓边停了一会儿。 谌引愣了愣,又侧首想看。 衡瑶光却先一步收回手。 匆匆一瞥之下,他只见到衡瑶光的指间捻了片树叶。 谌引连忙道:“这这这是我刚刚翻窗的时候,你知道外面的花台,那棵树它掉树叶!你……你怎么都不提醒我的?” 解释完又问,问罢还追问了一句:“我头上还有没有?不会还有吧?衡瑶光,我就顶着这么片树叶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有的神剑瞳孔地震。 光是想想自己顶着片翠绿的树叶在那儿昂首挺胸。 还自以为十分潇洒。 他就尴尬得想一头撞进枕头,就地装死。 衡瑶光却不在他的连声追问里迅速回答。 拈着树叶的手指将树叶放在一旁,那双眼睛又飘然落在了谌引的脸上。 谌引立即抬手摸向自己的发顶。 衡瑶光道:“等等。” 摸向发顶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谌引问:“怎、怎么?真的还有啊?” 衡瑶光不答,只神情专注地看着。 他伸出手来,掌心慢慢贴在了谌引的脸颊上。 似短暂又似极为漫长的两息时光倏然而去。 衡瑶光又收回手。 他答:“看错了。没有。” 谌引:……???? 作者有话说: 剑:傻了.jpg 栖梧:嗑瓜子.jpg 楚令羽: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裘新:发生了什么,我康康我康康我康康! 纪孟时:发生了什么,我也要康我也要康! 解释一下最近更新不稳定的原因。 因为用眼过度所以导致眼睛疲劳发炎,不敢长时间盯着电脑,所以就间隔更新了,最近情况好了点!等恢复差不多了我就继续日更!么么宝宝们,辛苦你们等更啦~ 第48章 剑谱十七页,还是你们狠 · 四字说文 字数:3265 更新时间:2021-02-06 20:20:51 162. 这世上有些事情,超出常理,就变得让人难以理解。 若合乎情理,又让对情字一问三不知的人万分茫然。 有的剑坐在床上,神情是难以形容的茫然。 其中两分震惊,四分恍惚,余外之感受,非是言语可能描述。 只可总结为——真的有愣住。 剑看着衡瑶光,好半晌才发问:“你玩儿我?” 163. 论顾左右而言他,世间衡瑶光敢说第一,无人敢有异议。 谌引问罢,也不过轻易被三言两语消去心头疑虑。 他倒也不刨根问底,追究这到底有什么意义。谌引转而靠在床头,偏首去看衡瑶光笼在光下的浅金轮廓。 “衡瑶光,”他开口唤他,又问,“我看你来这天乐界倒是轻车熟路,以前和醒霜在一起时,你也是这样四处游历,蹭吃蹭喝的吗?” -- 第72页 前半句还勉强有那么点儿朋友之间谈心的意味。 但语意里的情绪总不真的随心而动。 谌引也生出两分悔意。他张了张口想说自己只是好奇,话到唇边,衡瑶光先淡淡应了他的问题。“我与醒霜一起时,的确游历了不少地方。” 后半句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被忘记。 谌引轻咳一声,道:“那你游历时有遇到过像裘新这样的修士吗?” 衡瑶光凝思片刻,半枕在枕头上,眼帘微垂。 衡瑶光道:“天乐界的魔修,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在他们心中,没有对错是非,只有自己愿不愿意,乐不乐意。所做之事,究竟是顺了自己的意,还是逆了自己的意。所以他们无论做任何事,都不会被旁人斥责惩罚。” “我曾在界内遇见过一个修士。他言说自己所修行的不过是与旁人不同,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他问,这凭什么。他随自己心意而动,想如何就如何,难道就因为没有如旁人那般行事,就只能做一个魔头?” 衡瑶光的声音柔柔如水,仿佛在讲说一段哄人安睡的故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那时他之言语,我并未评判对错。他的确说得有理,但这份道理,却未必对于旁人来说算是道理。于是我告诉他,我暂且不会要他的性命。但我要用几日时间,好好探查他在旁人眼里究竟是怎般模样,他曾经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被说成是一个魔头。” “我只用了短短三日时光探查。他算是个极为可怜的人,他幼年不幸,童年不安,直至他被恩师带入修真一途,才算有了几分保护自己的能力。但这些能力并不能让他长久觉得安心。于是,他为了让自己心安,杀了一直对他倾囊相授的师父,又害怕事情暴露,横跨千里去杀了自己的师兄。” “有些事情,就如离弦之箭,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衡瑶光若有似无般叹了口气,“当他做出这些事情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他与修真界许多人所以为的魔头没什么两样。他也的确是个魔头。 “他辜负师父的栽培,也辜负师兄的信任,几乎是将所有情义抛之脑后,只在乎自己是否心安。他说这是他的道,也许这的确是他的道,并非是他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谌引睁着双眼看着,眼睛里如泛涟漪水光。谌引就问他:“所以你杀了他?” 衡瑶光轻轻颔首。 “我杀了他。如他这样的人,若是活在天乐界,兴许还能称霸一方,做个小小的城主。可他在界内,在千千万万人制定出的规则里,他就是个疯子。” 谌引眨了眨眼,忽然笑道:“我和纪孟时一起时,他总想着要给别人机会。若是犯错,诚心悔改,他就必然不会出手。我一直觉得他善良得过分。这样的性子,迟早会让他吃亏。” 衡瑶光道:“的确如此。” 谌引道:“可纪孟时就是这样才是他。他愿意给所有人机会,但并非不分是非之人。他善良正直,但他也明白何谓大是大非,何谓错对。我从前选他做主人,也许就是看中他的这一点。” “从前?” 谌引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着衡瑶光的侧脸,近似于无声地问:“除了这个,你游历四方,有没有遇到很有趣的事情?” 衡瑶光问:“如何才算有趣?” 谌引道:“譬如丞相爱上了皇帝,修士贪恋凡人,铁匠一年铸剑最终爱上了自己的剑……总有些事情。” 164. 比之这种种假设,他想问的,又藏在未尽的话里。 难说是好是坏。 谌引又叹息着将目光落到别处。 他道:“我就是想听听。我和纪孟时游历的这些年,见过最有趣的,就是一个每天在树下冥思的凡人。纪孟时问他为何每日都来。他说因为听过一个传言,在树下冥思五年,就可以得到树神的青睐,从此白日飞升。” “世人大多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从不想那到底几分能成真。” 衡瑶光就顺着他的感慨说话。“我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他说,“我只听过一个故事。讲一个铁匠,他穷尽毕生心血锻造出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传言那神兵降世之时,天地为之色变,风起云涌,华光乍现。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为这把神兵的风采所倾倒。他们纷纷赶赴而来,誓要将这把神兵纳入囊中。” 于剑之故事,总让身为神剑的谌引颇有共鸣。 他连忙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听。 听至此也想张口说一句他没听过这故事,他好歹是把神剑,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剑之传说。 但细细想罢,谌引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如今是个男人,不是把剑。 这个道理,不仅要说给衡瑶光听,更要说给自己听。 他忍住就此拆穿的冲动,枕在一旁听衡瑶光继续讲说。 讲说那神兵是如何让修士们为此大打出手,让凡人们也为此神魂颠倒。 谌引问:“然后呢?” 衡瑶光道:“铁匠自然不愿将自己所铸造的神兵让于他人。他带着神兵一路躲藏逃避。” “但他虽能铸成神兵,却不过是一介凡人,他最先死在了发狂的修士们手下。最终,一位修士战胜了所有人。这名修士向神兵走去。他衣衫上都沾满了血污,唯有握剑的手很干净。他一步步走到神兵面前,想要伸手去碰。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 第73页 “发现什么?” 衡瑶光沉默得格外久。 然后他的声音慢慢响起,像一波碧浪缓缓拍过池畔,掠过堤岸。 衡瑶光说:“那把神兵上,全是裂痕。只要他一碰,它就会碎成一片片废铁。再也不是那把举世无双的神兵。” 谌引却难得听懂了这个故事。 有的绝世神剑什么都可以不懂,就是不能不懂剑。 他几乎是在瞬间一拍掌心。 “我知道!这把神兵肯定是在铁匠死的时候就——” 谌引又叹了口气:“我很理解。对于它来说,真正的主人就是将它锻造而成的人,其余的任何人将它拥有,都只会让它痛苦。所以它干脆自行了断。” 可衡瑶光却在他条理清晰的感叹里反问:“那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啊?”谌引一怔。 “如果你的主人是铁匠,而你也到了末路穷途之时,你会如何?” 谌引愣了片刻。 谌引道:“我应该也会做一样的事。” 衡瑶光问他为什么。 谌引也答得理所当然:“像我们这样有尊严的剑,一生都只会选择一个主人。” ——“譬如纪孟时?”衡瑶光如此问。 谌引下意识想答一句的确。 只那两个字如此轻巧,敲在齿间时,却一瞬重如千钧。 它落在唇齿之间,如何也无法吐出声息,溢出那两个字音。 谌引的目光不受控制落了回去。 像心底早就如此在想。 仿佛这样一个答案,远远不是他真正所盼望的结果。 谌引沉默许久。 他说:“……没有。” 165. 似推心置腹又与推心置腹截然不同。 谌引是心事重重的入了梦。 第二日天光朦朦,谌引靠在床头,衡瑶光也坐在床上翻阅玉简。 两个人气氛和谐,和谐到谌引不由沉思,其中种种,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是美色在引诱人堕入深渊。 还是剑修与剑就要天生这样彼此牵连。 但按理来说,再怎么样,自己都该想念纪孟时的。 谌引暗自告诫自己。 多想想那远在界内的主人,他身边还跟着一把别人的剑。 可想来想去,谌引都在幻想。 当他和衡瑶光回到界内之时,纪孟时对他说。 ——“谌引,我对不起你,但我已经决定和醒霜在一起了。” 那该多好。 谌引连连点头。 到时候他就可以一边哭着说这怎么好,一边扑进衡瑶光的怀抱。 等等。 不对劲,很不对劲。 谌引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是男人!应该你潇洒转头,然后一把将衡瑶光抱在怀里。 然后说:“我祝你和醒霜幸福,因为我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剑修!” 这才对! 谌引欣慰地点了点头,将这个幻想深深埋在了脑海之中。 下一刻,门外就突然传来裘新的惊恐喊叫。 裘新道:“衡公子不好啦!另一个公子他失踪了!” 以及房门被突然撞开的刺耳声响。 裘新一早得了长老的邀请,先去谌引的房间敲了门。 无人应。 推门进去,床铺干净整洁,一看都没睡过人。 这可把裘新吓得够呛。 他一路急急而奔,先就奔到衡瑶光的屋前,也没多等,直接就往里闯。 他深觉这是件大事。 但当他将房门一推,脚步往里这么一跨。 裘新和床上的两个人六目相对。 裘新:。 裘新:哈哈,瞧我这闹的。 裘新点头哈腰有点那么尴尬:“误会、误会。你们继续。” 作者有话说: 裘新: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都睡一起了!一整晚!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栖梧:就是啊!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谌引:你们听我解释,就是聊天。 裘新:我不信!衡公子这么好看,你还能忍住只聊天? 谌引:? 栖梧:我也不信!前辈这么好看,他还能忍住只聊天? 谌引:? 谌引:可是我们就是都忍住了啊!!!! 栖梧:没意思,走了。 裘新:没意思,走了。 谌引:??? 第49章 剑谱十八页,不愧是你啊 · 四字说文 字数:3059 更新时间:2021-02-07 20:32:33 166. 三长老正坐在桌旁饮茶。 作为天乐界里名声响亮的四大家族之一,裘家向来是眼高于顶。 能得他们垂青的,或实力强悍,或家世显赫,哪怕其中最差最次的,也得是个天纵奇才,前程远大。 归根结底,裘家说亲结友,如何与人合作,全看能否渔利。 本来原则一直如此。 只裘新的面子,是个很大的面子。轻易没有人敢不给他这个不得了的面子。 留下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于三长老而言,是个挑战。 他并不介意在有限的范围里,给裘新最大的宽容。 但作为一族长老,他更要关心这突然而至的两个人,究竟是否来者不善。 唯有少年才容易被看似跌宕激烈的故事所打动。 -- 第74页 三长老觉得,自己看过的故事,多不胜数。 他不易被这么简简单单就说服。 167. 衡瑶光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似乎无论何时、何地,但凡是衡瑶光出现的地方,就总有浅淡的光在追寻着他的脚步,赤忱又热烈的,在他的身旁铺下一片片薄光淡影。 三长老将茶碗往桌上轻放。 谌引也就踩着那片光跟了上来,和衡瑶光一起坐在了三长老对座。 三长老是个不爱弯弯绕绕说话的人。 他开门见山道:“裘新是如何与二位相识,此事,我不愿追问。但看二位气度,想来也并非是颠沛流离、无依无靠之人。二位既然有事相商,我们大可开天窗、说亮话。便不必多行试探了。“ 他说得其实很有些情真意切。 未曾以名利地位相威胁,也不曾以实力来震慑。 三长老到底还是为裘新留着面子。 衡瑶光也礼尚往来地答:“长老尽可放心,我们来此,并非为了裘氏一族,只是为了问一条路而已。” 三长老问:“……路?” 衡瑶光答:“的确。我年少时曾听闻师父说过混沌之地的传说,传言,能去往那里的魔修,都能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运气若不错,活着回来时,还能得到混沌的一份传承。我兄弟二人别无建树,只想在修为上多下些功夫。是以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寻找前往混沌之地的方法。” 其中远大志向,掷地有声。 要不是谌引明白衡瑶光是在瞎编,他可能也就信了。 还会感慨这个修士很知上进! “不错!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三长老一声叫好,他连连点头,“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们想借我裘家的势力做些什么,原来只是想问去往混沌之地的方向。” 三长老问也没再问,直截了当道:“混沌之地的方向,就在穿过天乐界后往北直行,行到再无可前行之时,再按原路返回。当第七个昼夜后,天色将一直如夜,那时,便是入了混沌之地了。” 一番详细贴心的话语说尽,谌引愣住。 眼看着三长老竟是如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物。 谌引顺便问了句:“那你知道邪剑非岭被封印在哪儿了吗?” 三长老这才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三长老道:“我自然知道,但你为何要问?” 如此一句落音,谌引正欲作答,衡瑶光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带了两分距离。 衡瑶光的声音清清冷冷,如春风一瞬没于冰雪。 他说:“天道。” 谌引:啊? 有的剑茫茫然然,探出个脑袋去看。 对座的三长老轻捋胡须,脸带笑意,分明望去是个慈眉善目的模样。 但周身气势,竟瞬息间宛似江河入海,涛涛而聚。 “三长老”此时再开口,语调已无起无伏,平平似涌泉断流。 ——“你竟敢与我相认,实在令我惊奇。” 168. 谌引也并非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剑。 他如此一听,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那“求之不得”,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绑去混沌之地的天道。 谌引也想张口惊呼,你就是天道。 但他还没能将心中震撼宣之于口,挡在他面前的衡瑶光便先开了口:“你要说什么,与我说便是。” 谌引急了:“凭什么?” 他扭头对着天道说话:“你别听他的,我也要听听,我好歹也是天上地下第一把神剑,我——” 话音未落,谌引先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了外面。 有的绝世神剑。说是神剑。 但在天道浩瀚无底的法力之下,还是只能噔噔噔后退三步,啪一声坐在了角落的座椅上。 谌引:我不服。 169. 自拆穿天道的身份,衡瑶光的目光,至始至终就只落在天道的身上。 待谌引被屏障阻隔在外,衡瑶光才淡淡应答:“我知你很想让我去混沌之地助你毁灭了它,但不曾想到,你竟如此迫不及待。” 天道闻声而笑:“不必在此处与我这般说话。鹤西疾早已将他所见所闻告知了你,的确,我与他所说,并无任何差别。但那又如何?众生轮回,皆在我一念之间。今日,我来见你,不过是要与你做个交易。” 衡瑶光也就随着它的言语抬了眼帘,那双眼睛沉沉如墨,却也能显出三分笑意。 衡瑶光道:“你既说众生轮回皆在你一念之间,又何必与我做交易?你未被混沌之气污染之时,尚不被允许干涉众生,难道被沾染损毁了平衡之道的你,还有更多的力气来掌控众生?” ——“瑶光,昔年虚无相见,我就觉得你很是固执。” “无论是在何时何地,你我初遇也好,重逢也罢。我始终如此。” 天道低声叹了口气。 它说:“可纵然你清楚我不能左右众生,却也该明白,一把剑,并非我不能左右的众生。” 170. 离得不近不远的谌引听不到屏障之内的对话。 他唯有借着“三长老”偶尔变换的神情,去猜测他们的交谈究竟是好是坏。 天道那短短一句话落音。 谌引便轻易看出那张脸上透出的势在必得。 -- 第75页 衡瑶光比他更能感受到。 天道在以此作为砝码之时,就等同于宣布了自己得到了这场胜利。 衡瑶光静了片晌,他说话时的声音比方才更似结冰。 衡瑶光问:“你想说什么?” “我此次来见你,并非就是只想用一把剑来威胁你。我说过,我来见你,是为了和你做一场交易。而这场交易,我不确定你肯不肯做,所以总要想个你不能拒绝的理由。” 天道说,“我虽很期望你能早些前往混沌之地,但我另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衡瑶光没有多与它言语,只问:“要我做什么。” “前往混沌之地之前,你要留在天乐界里,”天道轻声开口,“新任的天乐界界主之所以能取代过去的界主,便是因为他是从混沌之地走出来的魔修。他取走了一件我非常需要的东西,可混沌并不愿意告诉我那是什么。” “我猜不出,也无法控制被混沌法则所庇护的一界之主——瑶光,我需要你帮我杀了这天乐界的新界主,取得他身上所有与混沌之气有关的东西。然后带着这些我所需要的,来混沌之地见我。” 衡瑶光道:“我没有拒绝你的理由。” “三长老”眼尾的皱纹多了两层。 笑意自唇角寸寸荡开。天道说,“你很清楚,我若想要左右一把剑,只需要做一件事。” ——“释放积压在它体内的无穷煞气,它自然会失去仅存的理智,彻底化身为一把无恶不作、无人可镇的凶剑。” 直至此刻,衡瑶光才极轻极轻地叹息一声。 他说:“你是真的疯了。” 171. 天道与衡瑶光究竟谈论了什么,谌引对此一无所知。 但凭借当时天道的表情,谌引也算猜出了几成真相。——至少,他能猜出那场对话里,是天道占了上风。 趁着左右无人时,谌引也问:“你和天道究竟说了什么?” 衡瑶光便答他:“说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谌引想。 这很明显是一句带着敷衍的废话。 可这句废话就是衡瑶光唯一想要告诉他的答案。 无论他如何追问,如何想知道真相,只要衡瑶光不想说,那这句话就可以永远是个无懈可击的回答。 谌引觉得这很不好。 他在离开裘家的第八个夜晚,实在忍无可忍。 彼时马车还在好似漫无目的地前行。 而他坐在矮榻上,靠着窗,抬眼就能见到衡瑶光的侧脸。 谌引道:“衡瑶光,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何事?”他听衡瑶光不甚真诚地问他。 问得就好像那个回答一样敷衍。 谌引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地答:“我年纪比你大,见识比你多,有很多事情其实你是可以告诉我,好好求我这个前辈给你指点迷津的。” 衡瑶光听罢,颔首道:“你说得对。” 马车里一瞬又陷入了死寂。 谌引:。 谌引:? 有的剑云里雾里,不免发问:“我说得对,你怎么还不告诉我?” 衡瑶光侧首看他。 四目相对间,笑音轻飘飘拂过落下。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对你……已是十分真心了。” 谌引一怔。 回过神时,已自耳尖红到脖颈。 是人也好是剑也罢。 谌引眨了眨眼睛,只说得出一句:“……啊?” 作者有话说: 天道:我出来了,我刷一波存在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衡瑶光:那你很厉害。 天道:不要敷衍我! 衡瑶光:哦。 谌引:我也什么都知道! 衡瑶光:那你很厉害。 谌引:不要敷衍我! 衡瑶光:我怎么敷衍你了,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 栖梧:噫。 裘新:噫。 楚令羽:噫。 纪孟时:你们在噫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50章 剑谱十九页,我可能吃醋? · 四字说文 字数:3323 更新时间:2021-02-09 19:59:04 172. 这世上许多事情,有两种说法。 一种,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种,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衡瑶光的确是顾左右而言他的一把好手。 只要他不想说,无人能从他口中探听到只言片语。 天道所求之事,从无好事。 衡瑶光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不说。 他藏住这个秘密,就等同于在藏住谌引曾被封印的过往。 剑,曾满身煞气,被称为凶剑。 它被天道忌惮,就此被封印了近千年。 天道说它性情怪异,说它作恶多端,洋洋洒洒说尽它做过如何错事。 可它是否做过,又究竟如何,除却天道,再无人知晓。 真相被掩埋在近千年的岁月长河之中。 天道说,想要断剑以正法则。 衡瑶光想,自己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钟情将罪名归于一把剑。 他想。 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信,万物众生都可以顺着天道的心意而点头。 可他不能。 若他点了头,也认为一把剑曾如何十恶不赦。 -- 第76页 谌引于这天地最后的结果。也就只剩下断剑这一条路可走。 一如衡瑶光所说。 这世上,惜剑爱剑者众,可若身为剑修,却连自己的剑都握不住。 那该何其可悲。 173. 裘之语是天乐界界主林其渭的心腹。 他有个兄弟,叫裘新。 他算是个走运的人,因为他最好的兄弟,是天乐界的界主。 他们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是共过患难的兄弟。 所以裘之语是个与旁人极不同的心腹。 他为林其渭挡过世间极为阴毒的法术。 林其渭也曾在昏昏地牢中,不曾迟疑地为他断过一指。 两个人做兄弟,做到这般惨烈的份上,任谁也不能让他们互相猜忌。 裘之语的确这么想。 可他又是个人如其名的,有着许多求知欲的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 林其渭有秘密,裘之语自己也有。 可裘之语自认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林其渭。 他看重这个兄弟,可林其渭心底里有事,却总藏着掖着不肯同他说。 裘之语觉得,这有伤兄弟义气,有坏兄弟和气。 只若是直言相问,又担心林其渭心生不快。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 裘之语也就在路边酒馆里坐着,借酒消愁。 174. 有的绝世神剑,早已不认为自己该是一把剑。 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份别有看法。 谌引想,我和以前是大不一样。 但要如何扭转衡瑶光对他的印象,又该怎样突破这一难关,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于是谌引也坐在了路边的酒馆里。 他明白人间有句俗语,叫心中愁,抽刀断水,借酒消愁。 但他和裘之语都没听够。 抽刀断水之后,是水更流,借酒消愁之后,是愁更愁。 两个人背对着背坐在酒馆里,靠着桌。 烈酒过喉,清酒暖身。 饮着饮着只觉得人间不值得,越喝越愁上加愁。 175. 是以谌引和裘之语能碰见,简直就是缘分使然。 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想着借裘新的光去拜访裘之语,再顺着裘之语指引去见天乐界的界主。 这如意算盘打尽,没成想,缘分天定,轻易就可相见了。 根本不必借裘新的光。 准备好的说词也没能用上。 谌引饮酒,裘之语也饮酒。 两个人都是在发愁。 他们饮到日落黄昏后,月色皎皎方出头。 巧之又巧的,齐齐起身道:“结账。” 176. 心中有事的人,大多爱在夜色朦胧里,酒馆茶肆间,你看我,我看你,便轻易觉得相见恨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早知你来,我还见他做什么。等等心情,不一而足。 虽然一人心里还记挂着那心底有事的兄弟。 一人心里也牵挂着马车上沉浸在玉简中的大美人。 但两人这么齐声说话,也就都一转身。 四目相对间,愁绪就认出愁绪,天底下最离谱的事情总会应运而生。 裘之语先问:“这位朋友,你也在此借酒消愁?” 谌引也答:“但喝酒喝起来真没意思,我越想越不舒服。” 真理之所以谓之真理,不过是人人听来,都觉是真道理。 裘之语便点头道:“我也有此感想,朋友,你我今日既然有缘相聚在此,不如一叙?” 也许是没有学过不要和陌生人走的这个道理。 又或许是仗着一身修为足可横行无忌。 谌引欣然应允。 177. 两人结账走出酒馆,裘之语在前,谌引在后。 一路行去,街头巷尾人人观之则避。 谌引道:“还未问兄台姓名。” 裘之语侧身拱手,轻飘飘应一句:“在下裘之语。” 讲说世事就是如此,巧合中带着离谱,离谱中又合该如此般理所应当。 谌引愣了片晌,跟着裘之语的脚步未停,问:“天乐界还有几个裘之语?” 裘之语道:“按理来说,只会有我一个。” 谌引不由停下脚步。 他看着裘之语,裘之语便也停下来看他。 “朋友,”谌引叹息道,“实不相瞒,我认识裘新。” 说罢,还不忘从储物袋里掏出裘新的那枚身份玉牌。 ……等等。 谌引在沉默,看着玉牌的裘之语也在沉默。 裘之语沉默中是茫然,谌引的沉默中是懊悔。 裘之语想:看来是裘新很好的朋友。 谌引在想:坏了,我那次顺手拿了,忘记还回去。 但无论如何,这玉牌一出,两个心中愁绪万千的人,又一次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裘之语继续往前行去。 他问:“方才看兄台情绪不佳,不知是因何事愁闷?” 谌引道:“我有一位友人,他待我不错,但做人大有问题,无论遇见何事,发生何事,他皆是藏于心底,不肯告知。我猜来猜去,也猜不准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对此,裘之语深以为然道:“如此说来,兄台,我们之间倒是愁绪相似。我亦有一名好友,我们同生死、共患难,他有野心有际遇,为达目的,总殚精竭虑豁尽心血。我佩服他的这份魄力,也并不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好,相反,我宁愿他更狠辣一些,才更好成事。但近些年来,我能看出他心里多了很多事。可我每每询问,他皆说是我多想,他不曾有任何心事。” -- 第77页 “他对我一再隐瞒心中所想,我不免怀疑,他是否不再信任我,开始提防试探我。”裘之语叹了口气,他感慨万千,“也许这是件好事。因为成大事者、居上位者,就是要多思多虑。可我不想他对我也猜疑。” 谌引对此也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虽然他和衡瑶光之间,并没有像裘之语这般同生死共患难,但讲说一人藏心事,死活不肯告知,那是感同身受般的百爪挠心。 谌引道:“你和他经历这么多事情,他尚且有心隐瞒,我和他还没到同生共死的地步,他想瞒我,想来也是合情合理。” 先前酒意冲头,饮着就想人间不值得。 现在听了相似遭遇的裘之语所言,谌引想,这人间真的太难了,做剑难,做男人更难,做一个想知道衡瑶光心中想了什么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裘之语道:“兄台切莫如此想。他不告知于你,也许是为你好。” 178. 话说到这个份上,谌引想了想,也顺着这话意安慰回去:“那你的好友也应该是迫不得已、不得不隐瞒你。他是有苦衷的。” 话说得很对。裘之语也点了点头。 但是。“我能理解他别有苦衷,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告诉我。”裘之语如此说。 方才一番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心里都这么想的人,一语就尽得共鸣。 谌引道:“你说得对。” 裘之语也想,我说得对。 只问题在于,要如何让自己的友人心甘情愿说出自己隐瞒之事? 裘之语道:“我打不过他,也没办法逼问。” 谌引倒是认认真真思考了许久。 “我和他初见时,就敢揍他一顿。再之后,更是追着他狂砍八百里。”那般风光过往,现在已成云烟。 裘之语没能听到谌引心中感叹,他追问:“现在呢?” 谌引扼腕叹息:“实不相瞒,我下不去手,也不敢觉得我能赢。” 裘之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匆匆又对视两眼。 谌引问:“怎么?” 裘之语思考再三。 还是问出了心中那隐隐约约觉得怪异的疑惑。 ——“兄台,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位朋友?” 179. 喜欢是绝对不可能喜欢的。 谌引立即对此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抨击,惨绝人寰的反驳。 他义正辞严的表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他正眼相看。 裘之语问:“那为什么会下不去手?” 谌引理直气壮地回答:“他长得好看啊,你看了他那张脸就知道了,你打他会觉得自己在犯罪。” 裘之语也不耻下问继续追问到:“可兄台不是初见的时候就揍了他一顿?若论犯罪,兄台早就犯罪了。” “这就是你不明白了,”谌引道,“难道我就不能打过之后又后悔吗。” 此番话罢,合情合理,听得裘之语是连连点头。 裘之语就道:“这么说来,如此奇人,我也应该认识认识。” “不行。” 有的人下意识就这么说了。 说完对上裘之语一脸“你还怎么狡辩”的神情,语塞许久。 谌引道:“也不是不能见,但要是见了,你不能因为他的美色而对他心生歹念。” “这有何难!”裘之语掷地有声,以自己作为魔修的魔格担保,绝不会因为美色而色令智昏。 谌引虽疑惑魔修究竟有没有魔格这种东西。 但考虑到裘之语对于衡瑶光大有用处,还是走在前方引路。 只行到马车前时,谌引思来想去,还是先自己踏上马车。 他撩开轿帘一角,只探去一个脑袋。 他对坐在马车里的衡瑶光说:“我把裘之语带来了,你能不能变丑点儿?” 衡瑶光:? 在外面等着的裘之语:? 作者有话说: 裘之语:我有一个朋友。 谌引:我也有一个朋友。 裘之语:我的朋友有事情瞒着我,不肯告诉我,我问他他也不说。 谌引:我的朋友有事情瞒着我,不肯告诉我,我问他他也不说。 裘之语:我的朋友是一界之主。 谌引:我的朋友是天下第一。 裘之语:我的朋友和我同生共死,他为我断过一根手指。 谌引:我的朋友和我打来打去,他震碎发冠栽赃陷害我。 裘之语:我的朋友对我很好。 谌引:我的朋友对我不错。 裘之语:我暗恋他。 谌引:我暗恋他。 谌引:不是,你能不能说点儿人话??? 第51章 剑谱二十页,你搁这搁这? · 四字说文 字数:3853 更新时间:2021-02-12 20:34:44 180. 衡瑶光到底没有顺着谌引的心意变丑。 其实世间有句俗语,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如衡瑶光这样举世难得的美人,应当也极适宜这句老话。 隐忍、低调、一忍再忍、耐心,坚持。 谌引深吸口气,只得含泪请裘之语上了马车。 181. 熏香缭绕轻烟,厢内灯花似昼。 裘之语看向衡瑶光的第一眼,便领悟到为何有的人如此执着借酒消愁。 -- 第78页 他满脸了然地看了眼谌引。 谌引回之以茫然。 裘之语不免感叹。 这修真界千千万万的人,大多数一生都在穷极所有追求更高的修为。 但依然有人沉迷于情爱面容,始终不得其法。 182. 裘之语并非是个毫无见识的魔修。 对比他的兄弟裘新,他博闻广识,甚至见微知著。许多事情在他的眼里,脉络都清晰可见,并非巧合。 裘之语自然明白与衡瑶光的相见,并非是一场缘分已至的偶遇。 至少,他与眼前的人相见,只因为他们尚有事物可品谈。 其余的并不能成为理由。 裘之语不太喜爱弯弯绕绕,但与此相应的,是他成为一个心腹以来,不得不拥有的习惯。 裘之语已不太爱开门见山的与人谈论任何要事。 他只会在开口之时,以一个不太重要的景色作为起始。 好在衡瑶光偏巧是个喜欢弯弯绕绕的人。 他们要谈论的。不过是关于林其渭的事情。可两个人这一见面,一交谈,四五句之后,还在说远处的青山如何险峻,附近的景色如何秀丽。 对林其渭这三个字,这个人,都是只字不提、闭口不谈。 谌引听得是满头雾水。 他左思右想,在这边那边你来我往的试探下,只听出一个可能。 那就是裘之语对衡瑶光的长相起了绮思。 此人趁着乱说话的时间勾引衡瑶光。 我还是大意了。 谌引想。 这世上的修士没几个是好东西,说不会色令智昏,还是色令智昏。可见衡瑶光的美色实在是伤人。 再细细思索,正因为这美色实在难以抵抗。 所以自己才会有如此百爪挠心的感想。 谌引轻叹一声,万般留恋地看了衡瑶光一眼。 这不正常。 他想,我变得都不像自己。我就是在发疯。这丢尽了本神剑的脸。 谌引摇着头跳下马车。 他想出去走走,还想继续静静。但也没忘做好随时回去的准备。 毕竟裘之语此人本质上还是个魔修。 万一神智尽丧下想做出不得了的事情,自己还能翩然而降,潇洒制止。 那将是何等完美的英雄救美现场。 想到此处,谌引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之十分郁卒地捂住胸口。 我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有的人,有的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也体会不了自己的心情。 183. 那边厢衡瑶光也还在和裘之语说青山,说碧海,说四周景色,说昼夜交替,说春秋轮回。总之所有应说之事未说,不说之事说了个干干净净。 最终,这弯绕曲折的试探渐渐走至尾声。 最先直言的,是裘之语。 他问:“衡公子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和我说些什么?” 衡瑶光便也答:“我听闻天乐界的新任界主名为林其渭,曾是裘公子的知己至交。如今他战胜了上任界主,成为了天乐界如今的主人。” “我想知道的事情并不重要,”衡瑶光道,“不过是想问,在裘公子看来,林界主又是个怎样的人?” 若谈论天乐界前后百年之事,裘之语可侃侃而谈。 若论及界内界外之争嫌隙忌,往来争斗,也是裘之语极为擅长之事。 可偏偏问及林其渭此人。 裘之语先是一怔。 裘之语道:“衡公子为何想了解?” 衡瑶光答:“如今林界主刚刚登位,座下可用之人稀缺,而我天乐界地广物博,皆是难以束教之修,若林界主心怀雄志,想来,我也愿相助一二。” 简而言之,但凡林其渭是个很不错的界主,他都会成为林其渭的左膀右臂。 这于林其渭而言,必然是件好事。 裘之语也对此并不意外。 因为询问之前,他们你来我往的交锋之中,就已然品读出对方的实力。 人之见解,总随着阅历。 衡瑶光可谓天下无双的识物辨物,已然说尽了他是怎般难得的奇人。 裘之语便也不再追问。 他先道:“林界主的确是一个心怀雄志之人。” 184. 林其渭是个散修。 他不曾有家族,也不曾有过师门。可以说,他之所以成为一个魔修,只因为他在天乐界出生,从此所见,皆是天乐界的种种修士。 耽于享乐者,自视甚高者,欺凌弱小者,每种修士,他都见过许多。 彼时年少,林其渭的修行只能算作走一步,看一步。 无人指点他究竟该如何去修行,他那微薄可怜的修为,全凭着自己偷偷观摩他人才得以修成。 无论是吐纳之法,还是聚灵口诀,全是林其渭观察所得。 可以说,在他大成之前,天乐界所有曾与他见过的魔修,都算是他的师父。 然而,他也的确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指点。 这放在如今的一界之主身上,堪称是桩 奇闻。 185. 林其渭有着绝佳的天资。 他能在毫无指点时自行修炼,也能在融会贯通后进步一日千里。 他非常迅速地进境,渡过天劫心魔,也成功有了掌握旁人生死的力量。 -- 第79页 就是在这种时候,裘之语与他相遇。 说是年少相逢,是也不是,说他们相见,是雪中送炭,又好似是锦上添花。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确一见如故。 自那之后,裘之语便一直跟在林其渭左右,两人各自为彼此牺牲,也越来越坚信这场相遇,就是命中注定。 巧合谓之宿命,就是天意。 于裘之语而言。 他也就如此说:“当林其渭战胜上任界主后,他便同我说过,对于他而言,整个天乐界其实相当陌生。他不曾在这里感受过任何温情,只有弱肉强食,只有胜者为尊。他反而更想去往界内,想看看界内是何风景。于是他萌生了一个念头,甚至疯狂。” “林其渭说,他想试着和界内的几大宗门见一面。天乐界之所以让魔修趋之若鹜,只因这里人人都是魔修。可从这里出生的人又何其无辜,所以他不想一直活在魔修自以为的幻影之中,他想和界内堂堂正正的交谈。至少要让界内明白,他有更远大的志向。” 在林其渭的眼中,修真界的奇事无穷无尽。 若天乐界永远只能在封印之外,界中每个修士都在沉迷享乐,自以为过得逍遥快活,那千百年后,万万年后,也不过都是难以挣脱出牢笼的困兽。 林其渭不想做这个困兽。 186. 这番话掷地有声,说尽了,马车厢里一时静寂。 裘之语轻喘着气,抑扬顿挫的语音落了,便剩下尚还澎湃的心跳。 仿佛千言万语,都还在昨日。 还在林其渭愿意与他说出心底所想、脑中所思的,那无数个日夜。 车厢里安静了片晌。 衡瑶光的声音终于轻飘飘响了起来。 伴随着玉质臂搁叩在桌上的脆响。 衡瑶光道:“那林界主,是一个值得我相助之人。” 他这么说了,就等同于认可了林其渭那看似疯狂的想法。 只他心中究竟作何感想,裘之语并不能明悟。 因为那张几无瑕疵的脸上,沉沉如幽渊的双眼之中,藏着所有难以窥探的奇思。 观之亦不见真容,问之也不得其真。 裘之语只能当他是真的如此想。 这般舒缓片刻压抑心情,裘之语便突然道:“衡公子问完了你的问题,那能不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衡瑶光只睫羽轻颤了一瞬。 “裘公子想问什么?”他问。 187. 比之剑走偏锋许多的裘之语,问的当然是远超出他预料之事。 衡瑶光以为,裘之语总要问一二他的底细,他的所求,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而裘之语对此似乎毫无兴趣。 有的人。 开口问的不过一句:“衡公子对你那位朋友是什么看法?” 衡瑶光,堂堂天下第一剑修。 紫霞山的继任掌门,剑修心里的神。 平生第一次,被一句话,问到茫然。 衡瑶光道:“什么?” 裘之语极有耐心地重复:“就是那位带我来的,长得很年轻,但口气挺了不得的公子。” 说到这里,衡瑶光倒是微微颔首。 他问:“还未问,裘公子是如何与阿谌相识的?” 裘之语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两个是喝酒认识的。” “喝酒?” “没错,你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就在同一家酒馆,他坐在这边,我坐在那边。我喝酒喝了好几坛,”裘之语绘声绘色开始形容,“唉,没办法,我心里揣着事,就想着借酒消愁了。等把酒都喝完,我起身,正想着结账,没成想,身后居然也有人叫结账。” “我自然是转头去看了,正巧,就和他看了个对眼。” 裘之语提到此事就很是感慨,“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两个居然都是为情所困、借酒消愁。” 衡瑶光一怔。 他问:“为情所困?” 裘之语连忙点头。 裘之语道:“所以我才问你,你对他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别人都为了你借酒消愁了,你又是怎么想的?他可跟我说了,你心中藏着事,不肯告诉他。这我听了就急,要知道林其渭也是对我藏了一肚子话,我怎么问都不肯说。唉,朋友,我是过来人,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不喜欢,就趁早说出口拒绝,免得让别人牵肠挂肚、寝食难安、茶饭不思、辗转反侧。总之想想我都觉得要睡不着觉。” ……? 衡瑶光难得有两分茫然:“喜欢?” 裘之语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说那还能有假?我看出来了,他就是喜欢你。你俩要是两情相悦,那我这么说是成了好事。 “你们要不是两情相悦,他单相思,”裘之语道,“那我也是做了好事,因为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挥剑斩情丝。越拖越出事。” 衡瑶光沉默了许久,然后艰难道:“……你误会了。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裘之语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长得好看,他万一没抵挡住你的美色,你摸了他的手,他就以为你要和他睡觉。你和他枕一个枕头,他就以为你在和他说山无陵天地合。你再和他被困在这样那样的密室里,他他就得觉得你俩私定终身了。” …… 有些事情,一旦细想,就觉得惊人的都发生过。 -- 第80页 衡瑶光道:“但他的确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 裘之语听罢直呼这不可能。 他是个过来人,他也暗恋自己的朋友,他能看出那小兄弟就是暗恋才会如此。 谁会因为兄弟在那儿借酒消愁? 谁会告诉别人不许对自己的兄弟见色起意? 真相只有一个! 裘之语哐哐拍桌:“那就是他对自己的兄弟见色起意了,才会觉得世间所有人都会见色起意!” 一句话震如惊雷,噼里啪啦响彻马车。 衡瑶光听了沉默,天下第一的剑修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漩涡。 半晌。 衡瑶光叹道:“……这真的都是误会。”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赌?”裘之语问。 “赌什么?” 裘之语沉声答,“一会儿等他回来,你装作和我相谈甚欢的样子,你看他吃不吃醋。” 衡瑶光想了想,蹙眉摇首:“不行,若是我见此情景,也会心生不满。” 裘之语:。 裘之语:你他娘在跟我逗乐? 作者有话说: 衡瑶光:他怎么可能喜欢我,他是我的剑,我是他的主人,剑修和剑是不可能相爱的。 栖梧:仙君信我,可以的! 楚令羽:衡兄信我,真的行! 衡瑶光:但是剑就是不可能喜欢剑修,剑修也不可能喜欢剑。 栖梧:(问楚令羽)赌吗? 楚令羽:赌什么? 栖梧:这种掰不断的坚定想法之所以有,就是为了被狠狠地掰断! 栖梧:我赌仙君一定会真香的。 楚令羽:不用赌了,他如果不真香,我和非岭一起跳崖。 非岭:(被封印着)?????? 小姐妹们过年好啊!新年快乐!!! 爱情的开始:他爱他。 爱情的发展:他发现他爱他。 让我们欢呼,天下第一剑修终于要发现,他的剑,真的爱他了(在那个层面)!!!!感动.jpg 第52章 心有心上人,做人真的难 · 四字说文 字数:3848 更新时间:2021-02-13 20:23:18 188. 这世间许多事情,还未知晓时,皆可视为无物。 人生在世,最擅隐藏。欺瞒他人乃至自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谌引对裘之语背地出卖他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当他回到马车上时,气氛竟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微妙。 谌引先抬头看了眼衡瑶光。 原本四目相对,两相对视,总能看出眼前人究竟怎般心情。 唯独这次。 谌引望过去时,四目相对间,他竟读不到任何心绪。 满头雾水的人又转头去看裘之语。 裘之语对着他点了点头。 谌引:? 裘之语又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谌引:?? 最终天地间最为玄妙的神剑领悟过来。 裘之语病得不轻。 189. 很快谌引就发现,病得不轻的人其实不是裘之语。 可能是他自己。 出于对衡瑶光说法的考虑,裘之语并未自行离去,转而留在了马车上,决意和他们两人一起去见林其渭。 这件事算是一件好事。 但谌引如临大敌。 他夜里翻来覆去,总睡不着觉。起身靠坐窗前时,万分警惕地思考。 这裘之语如此热情的背后,必然有个难以明说的惊天隐秘。 如此细想,谌引暗自思付。 他自认很有戒心,所以绝不会轻易认为裘之语别无所求。 正因为世间诸事皆有利可图,裘之语的留下才显得阴谋重重。 睡不着觉的谌引蹙眉沉思。 然后身旁的案几就投下了一层浅淡的阴影。 被光芒所笼罩着,抬眼看时,就先看到衡瑶光落在影中的脸。 近之又近的距离,恍如咫尺。 谌引愣了片刻。 他问:“你怎么还醒着?” 衡瑶光答:“我一直醒着,不曾入睡。” 190. 如今夜这般能坐下谈心的机会,其实少之又少。 于谌引而言,他虽然与衡瑶光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多少时候,能坐下来相谈。 也许剑与人之间本没有什么话题可说。 他们再如何交谈,也不过是无聊至极,不得不如此做的偶然。 但衡瑶光应了他的问题,沉默了不过一会儿,便又道:“我告诉裘之语,我要见到天乐界界主的缘由,是我想帮助界主重整天乐界的秩序。让混乱的重新回到正轨。” 简单易懂的话语并不需要过多的追问和理解,作为活了近千年的神剑,谌引也并非不通晓人情世故。他能听懂衡瑶光的计划,也就随之点头,并且趁机邀功。 谌引说:“还好我在酒馆遇到了裘之语,不然我们要找他,还需去裘新所说的城池。那路途遥远,你又偏偏不喜欢用飞的,那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简而言之,谌引认为,这都是自己巧之又巧去了酒馆的功劳。 至于他为什么去酒馆,去酒馆做什么。 ——衡瑶光就在他想要隐瞒之时问了:“你去酒馆做什么?” 谌引心头一跳。 -- 第81页 剑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有几分压迫感。 但他还是相当坦然地展颜一笑。 谌引回答:“说真的,你可能不信。我闻着里面的酒挺香的,就想进去喝几坛。没想到喝着喝着,就遇到了裘之语。你看,这还是我的功劳,这要不是我厉害,你还遇不到他。” 也不知衡瑶光有没有相信他的言辞。 总之一番谎话说尽,谌引虽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但也还是悄悄捏紧了自己的衣摆。 “如此,你与裘之语,算是很有缘分。” “可以这么说,”谌引道,“不过虽说我们很有缘分,但也是因为我细心观察,才会知道他就是裘之语。所以还是我厉害,确认他就是裘之语后,顺利的将他带了回来。” 衡瑶光便也颔首。“听你的说法,你的确立了大功。” 捏住衣摆的手指松了点儿力,谌引未敢多与衡瑶光对视,只道:“没错,你看,本神——我,是不是对你来说很有帮助?” 191. 人间有人间的故事,剑界也有剑界的传说。 论红尘,红尘里有奇人异事,也有六欲七情。 一番话翻来覆去来说。 本就是桩私情。 正如许多雾里看花,隔水望月的传言一般。 有些事情,藏于雾中,落在水里,轻易难辨其中真伪,也就难觅其间真相。 但若有朝一日雾散水竭,空蒙蒙一片消尽。 藏不住的,也终将落底于白昼。 然而纵然衡瑶光隐有所觉。 只要雾未休歇,水泉未竭,他就可永远将之视若无。 他未曾深究谌引再三的邀功自夸。 只极平淡自然,好似理所应当地答:“你对我而言,一直都很有帮助。” 谌引眼睛一亮。 谌引忙问:“所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一件事?”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天道。”谌引如此应他,“自从那一日,你与天道谈论之后,我能感觉到你心里藏了一些事。可无论我怎么问,你都不肯说实话。我活了千年,没什么不知道的,衡瑶光,你藏着不肯说,我能感觉到。” 衡瑶光循着他的话意静了半晌。 “人活一世,心底总有几个秘密。”这便是衡瑶光的回答。 落下的声音轻若流云。 谌引听罢心底一急,他道:“我为你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想这么敷衍我?我跟你说,裘之语为什么会在酒馆被我遇见,就是因为林其渭对他有话不直言,藏着掖着,他一急就去酒馆借酒消愁,喝得多,还哭得惨。你别看他现在睡得香,跟没事人似的,其实我刚遇见他的时候,他哭得眼睛都红了。” 论互相出卖,谌引也并未落于下风。 只他出卖的不过是编造而来的谎言,裘之语却出卖了他自己都不明悟的真相。 先有裘之语的一番出卖。 谌引言语里几分真假,其实一听便可知晓。 衡瑶光蹙眉看他。 摇曳飘飘,偶然跃动的烛焰洒落了一片光。 光停在谌引的发顶,就将他满头青丝衬出浅黄的轮廓。 光又有两分落在了他的半张侧脸。 眼尾唇角,就似蔓出零星浅淡的绯色,阴影悄然隐落,便将他的双眼铺出翅影星华交织的海。 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里。 马车静得惊人。 衡瑶光近乎叹息般开口说话。 “因为他对林其渭的情感,与你我皆不相同。“他说,”他喜欢林其渭,而你,并不喜欢我。至于我,也并不喜欢你。“ ——他用了一个非常委婉的方式,近似婉拒般如此暗示。 像一阵并不惨烈的惊雷。 却足以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192. 裘之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刚到马车上时,周遭气氛还算是和谐平静。 但当他舒舒服服睡了一夜之后,整个马车上流动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压抑。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裘之语觉得很不对劲。 他看衡瑶光的神情,他看不出来。 他看谌引是什么样的反应,谌引就瞪他一眼。 裘之语不由联想到他那睡得香甜的一整夜。 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才会让现在的两个人变得这么奇奇怪怪。 裘之语是个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的人。 他很快在某个休整之时找到了机会,能够和谌引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河边的微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裘之语的神情却很是凝重。 他问在河边净手的谌引:“你和衡瑶光发生了什么?” 谌引拨弄着河水的双手顿了顿,随之又若无其事般继续滑动。 “这个,他说他不喜欢我。”谌引说,“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难道我就喜欢他了吗。” 裘之语:。 裘之语面带同情:“是啊。” 谌引闻言冷笑一声,他抬起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道:“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吗。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他和别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裘之语道:“你们能成为朋友,就证明对于彼此来说,你们和旁人有所区别。” -- 第82页 谌引撇了撇嘴。 他道:“行啊,他衡瑶光的确修为不错,为人处世也算惊艳,可我们之间做朋友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不是因为谁特别才做了朋友的。再说他不喜欢我,我也的确不喜欢他。” “喜欢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完全不简单,”谌引站到裘之语身边,随手抽了片新叶捏在指间,他歪头道,“你和林其渭,好歹是他为你断过手指,你为他挡过术法。你们能做朋友,那才是彼此特别。经历过世间最为惊险之事,谈心悦之情,才算合理。” 193. 谌引想,他的确是不喜欢衡瑶光的。 因为他们谁也谈不上为谁付出过这么多。 谁也没为谁断过指,谁也没冲到最前面为谁挡过法术。他们能做朋友,只因为他们不太好逢人就说他们不熟。 他好歹是纪孟时的剑,而纪孟时信任衡瑶光,将他交到了衡瑶光手上。 除此之外,他们其实没有任何值得点头的关系。 但裘之语却道:“你这么想虽说有几分道理,但是谌公子,不是我说,这世间这么多因缘际会。因为见色起意而结为道侣的人,也比比皆是。难道看脸就不算是喜欢了吗?” “喜欢这种事,你要觉得它复杂,那也的确复杂,因为还有两情相悦一厢情愿。可见色起意虽然肤浅,但这人能让你见色起意,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裘之语说起这种理由来那是条条是道。 他左一句“衡瑶光都这么有本事了,你喜欢他难道不正常吗”,右一句“见色起意怎么了,这世界上多少人想被别人见色起意都还没这个资格”,轻易就把谌引给说懵了。 谌引:……? “你说的不无道理,”谌引说,“可我就是不喜欢衡瑶光,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两个都不喜欢对方,长得是否好看又有什么重要?” 裘之语连连摇头,他道:“朋友,不是我笑话你,是我真心实意问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人?” 谌引的神情一言难尽。 谌引想。我很难解释一把剑为什么要喜欢过人。 但裘之语已经从他的一言难尽里品出了答案。 那就是没有喜欢过。 没有喜欢过,裘之语思及此,恨铁不成钢。 裘之语道:“这不就对了?你根本没有喜欢过人,怎么知道喜欢是什么样?朋友,听我一句劝,你肯定是喜欢他的。” 谌引叹道:“实不相瞒,其实在你之前,还有个人,他让我努力,要向衡瑶光证明我是个男人,还要让他喜欢我,从此我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喜欢他,那怎么还要浪费时间在这儿纠缠?” 裘之语不耻下问了:“那你证明你是个男人了吗?” 谌引点了点头。 裘之语又问:“那你真的就确定衡瑶光不喜欢你了吗?” 谌引一怔。 他问:“什么意思?” 裘之语完全了解了情况。 裘之语上上下下打量了谌引片刻,感叹道:“我能看出来,像衡公子这样的人,从来想得多做得也多,他说不喜欢你,的确是他觉得他不喜欢。但这又不代表以后不会喜欢,更不证明他现在真的就不喜欢。” 沉默片刻,裘之语忽然又说。 “不过你说你不喜欢他,那我好像也不用继续解释了。” 说罢,居然转身欲走。 谌引:。 有的绝世神剑,天上地下造出的独一把。 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丢人过。 在裘之语转身前行了十步之后,谌引的声音极克制地响起。 “等等。” 作者有话说: 裘之语:我已经完全了解了,你们缺少一个互相表白的契机。 谌引:? 裘之语:这边的建议是找个不得了的反派,然后让反派把你打个半死关起来,你就可以看他发疯了。 谌引:发疯了,然后呢。 裘之语:然后在他救你的时候证明你是个男人。 谌引:怎么证明?? 裘之语:像男人一样证明。 谌引:? 栖梧:(举手抢答)前辈,我知道,就是让他知道,原来怀里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不是一把剑! 谌引:……? 栖梧:要给仙君一种我的剑原来是个男人的醍醐灌顶之感! 栖梧:所以这边的建议是前辈就yin——(被打昏拖走了) 谌引:(瞳孔地震) 第53章 心有心上人,这是我能看的? · 四字说文 字数:3923 更新时间:2021-02-14 20:23:22 193. 裘之语的想法自不一般。 在他看来,他虽然与衡瑶光并未结识多久,但在话里深意中抽丝剥茧,多加理解,还是不难看出此人究竟是怎般品性。 简而言之。 裘之语认为,衡瑶光打太极的能力,足以佐证其是个不能以常理来看的人。 裘之语同谌引语重心长地讲:“他嘴上说不喜欢你,不代表他心里不喜欢你。他可能觉得自己心里不喜欢你,但也许这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毫无此等经验的谌引听得一愣一愣。 谌引忙问:“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裘之语答:“我也不好说是哪种。但依我所见,你现在若是真的放弃,那你们以后也就绝无可能。” -- 第83页 其中利害关系,短短两句可明。 谌引沉默良久。 他问:“我要怎么知道?” 裘之语一锤掌心,和着潺潺流水,掷字如金。 “证明他也是个男人。” 谌引:? 194. 心事重重的人不止裘之语自己。 还有一个被裘之语一番话语,说得满心震惊的谌引。 谌引在心底里扪心自问,这世间,究竟还有没有比裘之语的话语,更离谱的东西。 大抵是没有的。谌引想。 他虽然活了近千年,是个剑界传奇。 没有剑不为他的风采所倾倒。 但他在这情情爱爱的事情上,白纸一张,随时都会被震撼。 195. 一行人在裘之语的指引中抵达了终点。 林其渭居住之地,有山有云,绿树成林,碧草如茵。 最重要的是,这竹屋莲池,和他们在琼霄宫中的住所,几乎一样。 也不知道是修真界的审美就是这样雷同。 还是住山上的必然就是这样。 裘之语却比任何人都更紧张。 他外出说是办事,其实不过是去酒馆里借酒消愁。 走得远了,就以为事情被他轻易抛之脑后。想过的,所在乎的,就当作不曾有过。 但一回来,他到底还是会忆起旁的。 买醉时有多狼狈,再回头就加倍狼狈。 狼狈到林其渭问他为何走了这么久。 他也只敢喉间艰涩地应一句:“迷路了。” 一听就挺没水平的。 谌引连连摇头。 196. 林其渭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他独来独往,孤独的活了很多年。 无论是修行之法,还是辨人识物,他走至今天,得到如此地位,有这般身份,全凭他自己有无穷无尽的野望与勇气。 能和裘之语相遇,是他人生里千万个必然偶然中,最特别的意外。 他很愿意给裘之语面子。 也很乐意对裘之语好。 所谓每日三省吾身,林其渭省来省去,深觉自己重情重义,没有任何不对。 他也不追问。 心底明白裘之语不是个会迷路的人,也清楚人人各有秘密。 林其渭的善解人意是桩好事。 他只道:“还认得回来的路就不错。” 裘之语就笑了笑。 裘之语往旁边侧了下身,对林其渭说:“虽说迷了路,但我还是没忘给你带回一个很不错的帮手。” 林其渭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视线落下的地方,正正是谌引的方向。 只他眼底倒映而来的人影还未完全显露,眼前,又突兀地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林其渭回神看去。 有人挡在了眼前,一双眼,情绪难辨。 开口说的话语藏着几分冷意。 衡瑶光说:“是我。” 但对望而来的眼底深处,翻涌了无数幽沉的涟漪。 197. 山巅冷风习习。 林其渭衣摆飘飘,迎着风静了许久。 如今左右再无旁人,他也可干脆利落同衡瑶光说话。 但他实在是太爱给裘之语面子。 这面子一旦给出去,就轻易不能再往回收走。 是以他的语气依旧和缓。 “我听之语说,你告诉他,你可以帮助我重整天乐界的秩序?”他如此说,并非是刻意的试探,不过是话题的开端,总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 衡瑶光也深谙话术之下的每层意义。 衡瑶光颔首应答:“的确。我亦询问过裘公子,林界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在他的口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裘公子说,界主自幼便没有宗门师长,所有的修炼之法,都是从旁人处看过,自学而成。直至如今,界主也没有任何一个亲人、长辈、师父。但界主却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并不想像上一任界主那样,坐视天乐界逐渐走向崩毁。他想改变这个堪称被遗弃的地方。” 林其渭便舒展了颜容一笑。 他说:“之语的确懂我。” “我不愿看着天乐界逐渐走向末路,如今在天乐界的修士,人人都自以为逍遥快活,不求大道,不再修炼,转而贪图享乐,还要嘲笑界内修士追求永生而舍情断欲。他们总自以为是,仿佛这天乐界才是人间净土,在这里醉生梦死就足够。” “可我偏不这样觉得,”林其渭说,“我之所以在天乐界,并不是因为我追求逍遥快活,也不是因为我厌恶界内的种种法则。而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在这个地方活着。我想离开,想走到界内,也想正大光明的活着,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一个跻身界外,永无退路的魔修。” 林其渭的野心并非是多么大的野心。 在他成年之前,他不过想要活下去。因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能让他活着,就已是千万分的垂青。 可人的想法,总会随着时间渐渐移转。 当他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他开始想站得更高,拥有更多的力量与权力。于是他费尽心血往上走去。 走到巅峰,他便有了将心愿达成的可能。 为了这份可能,林其渭不在乎如今的天乐界会如何评判他。 他只在千万种不可能里,求一个可能。 -- 第84页 198. 那边厢林其渭与衡瑶光谈天说地,一见如故。 这边厢,对爱情一窍不通的谌引正在虚心请教。 请教内容大致分为。 “他为什么会为你断指?因为他爱你吗?” “那衡瑶光为我断手指的可能有多少?” “他都为你断指了他还不爱你,你好像也不是很厉害。” 裘之语被他说得额角青筋直冒。 裘之语问:“你还要不要我教你?” 谌引连连点头。 裘之语道:“首先,爱情不是你为他做多少,他为你做多少。而是你们心甘情愿,不想从对方这里得到多少。” 谌引恍然大悟一点头,然后顿了顿,他摇头问:“什么意思?” 裘之语伸出手扳回一根拇指。 “你不能想,我为他花了八千两银子,他就必须也给我花八千两银子。他给我花了八千两银子,我就一定要为他也花八千两银子。” 裘之语又扳下根食指,他语重心长道:“你要想的是,我给他花了八千两银子,他可以一分钱都不为我花,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舍得这八千两银子。千金难买我高兴,千金不买我乐意。” 谌引听了,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但是,他还是很不给面子的问了自己心中所想。 谌引问:“那你为什么要计较林界主不跟你说心里话?” 裘之语:。 被内涵得很惨,很是受伤。裘之语捂着心口叹息:“爱情这种东西,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像我,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衡公子。” 说到这里,裘之语脑中灵光一闪。 他问:“你看我和林其渭,能不能看出他喜欢我?” 谌引眨了眨眼睛。 他左思右想,细细回忆了许久。 谌引道:“我没看到,衡瑶光把我挡住了。” 裘之语看着他,他看着裘之语。 半晌,裘之语哈哈一笑。 裘之语道:“……你赢了。” 199. 衡瑶光是在黄昏时分与林其渭分开。 林其渭的野心,支撑他太久太久,难得有人愿意相助,他也算是用人不疑,当下就抖落得干干净净。 分别前,林其渭说:“看你和那位小公子关系不似寻常,我问过之语的意见,便只给你们备了一个别院,你不会介意吧?” 若说在以前,衡瑶光想,自己还是很能坦坦荡荡说不介意的。 但说在现在,他难免迟疑了片晌。 可片晌之后,他仍是摇首,道:“无妨。” 于是循着林其渭指引的方向,衡瑶光在黄昏时行到了别院之中。 一方宽大莲池,一座小桥。 竹屋掩映在重叠的树影之下,只微微露出一角翠绿的屋檐。 衡瑶光推门进屋时,谌引正搭了个板凳站在上面,踮着脚往书柜里看。 衡瑶光问:“在看什么?” 谌引身形一顿,回过头看来。 尴尬,这气氛,依然是这么的尴尬。 谌引心跳乱七八糟响了一通,他嘴上也答得语无伦次:“我,那什么,其实,就是,想着看看,对你明白的,我想着检查一下,万一那林界主不怀好意,藏了什么东西,我看看,看到就没事,没有更好。” 衡瑶光抬着眼帘与他对视。 静了片晌,正欲说话,谌引忽然又道:“没关系,床底我已经看过了,你不用帮忙。” 说罢,这尴尬的气氛就变得更死寂了。 谌引想,真的挺离谱的。 站也不是,下来也不是。继续看,显得自己很蠢,跳下来,又实在无话可说。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衡瑶光走近两步,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慢慢斟了杯茶。 他听到衡瑶光在说:“累了就下来。” 200. 这台阶,给得恰到好处。 谌引一听,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他一边回忆着裘之语所说的种种细节,一边感慨,也许他是爱我的。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 你看,我不过在板凳上站了一会儿,他就心疼我是不是累了。 思及此,谌引越发笃定他们的两情相悦。 笃定了,脸颊就有些发烫。 几乎无法好好思考的谌引坐在了桌旁。 他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噜噜先就饮了一杯清茶。 清香爽口,稍稍消下他几分心间滚烫。 谌引没话找话道:“你和林界主说了些什么?” 衡瑶光答:“讲了一些他过往俗事,顺便打听了些许别的事情。并不重要。” 谌引哦了声,自己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他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继续道:“说到这个,我和裘之语也说了下他们过去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啊,当初林界主为裘之语断指的时候,十分果断。那一刀斩下去,裘之语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 衡瑶光道:“如此。” “是啊,”谌引干巴巴地应,“当时林界主把手指一斩断,裘之语眼泪都下来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林界主这样性子的人,居然也有为了别人甘愿受伤的一天。” “的确。” 谌引实在摸不准衡瑶光这两个字两个字的背后,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深意。 他没话找话了这么久,窘迫到毫无思考的退路。 -- 第85页 也许人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 谌引顺着这两个字就问了句:“那要是我们也遇到很危险的事情,会怎么样?” 衡瑶光听了,没有立刻回答。 竹屋里偶尔吹进一点微风,带着青竹的清香。 谌引紧紧攥住衣摆,张了张嘴想说,那就当我没问过。 但话到齿间,心底那点儿微末的期望就死死抓着他不放手。 他偷偷抬了眼帘去看衡瑶光。 读神情,他总读不透彻。 衡瑶光坐在桌前,看向他的眼神,也不过是无底的深渊,永远也看不出尽头会否有涟漪翻涌。 他们匆匆对视了,彼此看上许久。 衡瑶光忽然开口:“我不会为你断指。” 谌引的表情并未一瞬变得如何失落。 可他眼里的光灭如流星飞逝,短短刹那,就已看不出半分亮色。 衡瑶光宛似叹息地继续—— “若两人可活,那便是有全身而退之策。若是真到了极危险时,唯一人可救。” “那我愿意为你而死。” 他如此说。 作者有话说: 谌引以为的危险:断指。 衡瑶光理解的危险:天道要强迫他去断剑。 谌引:也不是非要断指,就是想问问。 衡瑶光:如果非要断剑,那我可以死。 天道:你清醒一点!!能不能稍微有点儿求生欲啊!!! 我嗑到了,哭了,你们呢。 请把嗑到了打在评论区。 情人节,衡瑶光说:我愿意为你而死。 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感人情话。 而他现在甚至还没察觉到他这么暧昧。我泪目。 第54章 心有心上人,你就不懂吧 · 四字说文 字数:2197 更新时间:2021-02-16 20:26:48 1. 众所周知。 一个问题,如果只是一人觉得难以理解,那可能是人的问题。 但若是这个问题让两个人都束手无策。 那可能就是问题的本身。 就有很大的问题。 2. 面对衡瑶光那句情真意切的答案。 谌引当时是愣住的。 等他意识到该追问时,又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带着深深的疑惑。 第二日的清晨,谌引先就请教了裘之语的看法。 正所谓。 人多力量大。 他自己于感情上虽说阅历不足,但裘之语想来也能有几分别样见解。 当然。 在与裘之语简短交谈之后,谌引忽然明悟过来。 裘之语的见解或许有。 但裘之语的问题比他还要多。 毕竟作为至今还在单相思,连暗示都不敢的怂人。 裘之语对这类答案也很是茫然。 裘之语道:“他这难道还不是喜欢?” 都肯为你而死了,这还能不叫喜欢吗。裘之语如此作答。 谌引也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但是。 谌引道:“所以我们这叫两情相悦吗?” 3. 两情相悦或许是有一点的。 裘之语想。 只他实在无法体会衡瑶光心中所想。 是以裘之语沉默片刻,还是非常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我认为,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一定对。” 裘之语说:“他要不就是对你心怀愧疚,要么就是也没爱过,还有那么一种可能,你们相恋可能为天地不容,是禁忌,是不能突破的障碍。你们相爱,天打雷劈,你们两情相悦,就岳峦崩摧江海倾倒。 谌引听罢,竟倒吸一口凉气。 他左思右想。 忽然觉得这个想法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是什么,衡瑶光是什么,他们一个是剑,一个是剑修。 再细细思考天道那暧昧不明,模糊不定的态度。 衡瑶光不愿启齿的秘密。 谌引一锤掌心。 有的神剑,活了近千年,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醍醐灌顶。 他看向裘之语。 他说:“我懂了!” 4. 说实在的,裘之语想说,我还没懂。 5. 自以为完全看清事实的谌引站起来了。 他醒悟了,他清醒了。 原来事实如此触手可及! 谌引轻飘飘的回到竹屋。 飘然微风中,他如乘云驾雾般踏进屋中。 衡瑶光正靠在窗前。 谌引看他良久,心中澎湃热烈,涛涛汹涌。 谌引感叹道:“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衡瑶光:……? 6. 谌引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说出口的。你放心,我是懂你的。你之所以不说,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的未来虽然前路坎坷,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衡瑶光睫羽微抬,落下一双目光在他脸上。 衡瑶光问:“什么?” 谌引却摇了摇头。 他全然是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剑了。 他看着衡瑶光的眼睛,自己的双眼先璀璨生光。 谌引笑着应他:“我不告诉你。但,衡瑶光,我现在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这番话落下音来,衡瑶光的神情终于有了几分变化。 -- 第86页 衡瑶光问:“你如何发现的?” 谌引答不上来。 他想,我堂堂神剑,总不好意思说,去请教了别人该如何谈情说爱。 谌引只得高深莫测道:“我不会说的,这也是我的秘密。” 衡瑶光怔了怔。 然而几息之后,衡瑶光再开口时,却说了两个让剑茫然的字。 衡瑶光说的是:“谌玉。” 谌引满脸茫然地应:“你叫自己做什么?” 衡瑶光淡淡笑了笑。 “无事。”他如此说。 谌引:……啊? 7. 林其渭虽然身为天乐界的界主,但在这个遍地魔修,皆以享乐为主的界外,他纵然号称一界之主,却也并没有几分能让魔修信服。 前一任的界主从未想过要做出如何建树。 他比整个天乐界的所有魔修都更爱享乐。 贪图繁华,就总想着得过且过,一日日过去,连心中曾经的追求都忘得一干二净。 林其渭能取而代之,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前任界主对自我的放纵。 当他一剑刺下去时。 穿心而过的声响,剧烈又不断颤动。 如振聋发聩般,不断提醒着林其渭——绝不要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素有野心,便想循着自己的路来走。 无论如何坎坷,皆要秉持这份信念。 但他也有不曾告知裘之语的秘密。 8. 秘密这种东西,藏在心底,总有几分自己的道理。 林其渭有自己的秘密,裘之语也有。 这世上没有人不会真的毫无保留。 尤其是在这个天乐界,论信任,哪怕能豁出命的,也有三分保留。 林其渭的秘密,即是他手里握着的混沌传承。 他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为什么在见到衡瑶光的第一眼,就好似被洞悉了自己的所有。 仿佛藏在体内的混沌之气,那无穷无尽的煞气恶念,困于体内,却轻易被衡瑶光看到尽头。 林其渭也是深思熟虑过许久。 他在一日午后,阳光最为热烈的时候,他问。 ——“对于我,你知道几分?” 如此问,已足够委婉。 衡瑶光的答案却比他的问题更轻更浅。 衡瑶光笑着答:“我只知道我想知道的。” 9. 自然,衡瑶光也有自己的秘密。 他可以选择是否要说,而强求不得。 一个人要说真话,那无人能阻止他,教他说一句谎言。 一个人若是想说假话。 那他说千百句,再如何真诚,再怎般深刻,都不过是谎言。 林其渭也不是个多不知变通的人。 他最先学会见好就收,也便没有追问更多。 但如他这样一生凭着自己在行进的人,更明白何谓投机。 林其渭很快想到,他还有可问之人。 ——随着衡瑶光一同前来的谌公子。 10. 谌引是被林其渭偷偷用两把剑鞘吸引来的。 经过林其渭的细心观察,裘之语的旁敲侧击。 他们不约而同的发现。 这位谌公子,不喜欢金银财宝,不喜欢河山风景,喜欢美人倒是有,只是美人难寻。 再其次的,就是喜欢剑鞘。 林其渭作为一界之主,屋中藏品不少。 他特意挑了两把最为精致的剑鞘,借此偷偷换来了和谌引见面的机会。 也不是他故意挑拨关系。 林其渭见到谌引时,是发自内心的感慨:“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每次想和你见面时,都会被衡兄岔开话题。” 简而言之,衡瑶光在刻意阻止他们相见。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林其渭左思右想,得出一个和裘之语差不多的结论。 林其渭语重心长道:“衡兄,太爱吃醋了。” 谌引:……啊? 作者有话说: 谌引:我知道了,你不说,是因为我们相爱会被天道阻止,你都是为了我好。 衡瑶光:…… 林其渭:他太爱吃醋了,怎么能这样,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谌引:? 无奖竞猜,衡瑶光为什么不想让林其渭见到谌引。 A.他真的吃醋。 B.因为混沌之气会影响谌引。 C.因为混沌之气会影响谌引,但我就是觉得他吃醋。 (另外——初吻倒计时!) 第55章 心有心上人,什么是剑修啊 · 四字说文 字数:2978 更新时间:2021-02-17 20:33:07 11. 林其渭的想法不无道理。 作为裘之语的知己挚友,很多事情上,他们想得几乎一样。 在裘之语看来,他们必然是两情相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林其渭看来,他们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必然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 不管谁想得更缠绵悱恻跌宕起伏。 总之,在林其渭的眼里,谌引就是衡瑶光的道侣。 就算他们摇头说不是。 那也只是低调做人,毫不张扬。 所以林其渭的感慨也就很有道理。 他嘴上说着“衡兄,太爱吃醋”,说罢又设身处地想想,这恐有几分挑拨离间的嫌疑。 -- 第87页 林其渭顿了顿,便多填补了句:“也不是我说衡兄坏话。只衡兄的担忧不太必要,我但凡喜欢男人,必然是之语会遭我毒手。” 12. 谌引别的话可以听不懂,问句什么意思。 这段话甫一落音,他却懂得比什么都懂,完全明白过来其中的爱恨情仇。 谁才是最惨的人?是裘之语。 他苦恋自己的好友多年,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林其渭不喜欢男的。 谌引恍然大悟。 谌引痛心疾首。 想到自己那两情相悦却为天道所不容的爱情。 几分感同身受。 谌引只得抚着新剑鞘漂亮的花纹,转移话题道:“你找我有事吗?” 13. 什么叫不约而同,什么是心有灵犀。 林其渭看着谌引如此善解人意转移话题,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没哭。 林其渭的声音温柔似水:“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般说着,林其渭又问:“你与衡兄关系如此特别,可知他为何偏偏选择要助我?” 谌引听罢,沉思了片晌。 本着虽然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不能破坏了衡瑶光的缜密计划。 不太缜密的剑难得缜密靠谱了一回。 谌引说:“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界主和别人都不一样。” 林其渭便也问:“我和别人如何不同?” 谌引眨了眨眼睛,一手屈指敲在剑鞘上,一边漫无边际想起近千年听过的种种故事。 最终,他心底轰然一震。 谌引道:“我虽不知道林界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我觉得裘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因自己是个魔修而改变本心,也不曾因为身处天乐界便贪乐享受。能和这样的人成为知己好友,足可证明林界主也是这样的人。” 简而言之,总结来说。 谌引被自己的一番话感动到了。 他不是在夸赞林其渭,而是在借这种种言语,诉说裘之语是个如何值得托付的人。 何谓真正的重情重义。 谌引想,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比我更讲义气。 14. 然而想法总是美好,真相从来残酷。 谌引的本意是想牵线搭桥成就裘之语一番苦恋。 但落在林其渭的耳中,却让堂堂一界之主大受震撼。 是的。 林其渭,虽然是天乐界的界主,却从未被其余的魔修认作界主。 在天乐界众多魔修的心里,真正的界主,是被林其渭所打败的那一位。 他们过的是逍遥日子,记性就似永远停在当初。 一旦让他们醒悟过来,世间的岁月一直在流逝,就等同于惊醒他们的美梦。 魔修们想要醉生梦死,想在荣华享乐中证明自己寻找到了“道”。 而那极易让他们从梦中惊醒的人与事。 都被他们忽略在旁。 直到现在,林其渭是第一次,听到有魔修这样夸赞他。 最重要的是。 谌引左一句林界主,右一句林界主,把林其渭讲得万分飘然。 林其渭道:“原来如此,”他感动至极,“没想到在你们心里我这么好。我现在明白为何衡兄要选择帮助我,因为我们一样,都有相同的目标。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或许会被其余人指责斥骂,但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坚守本心。那终有一日,大家会发现,我林其渭想做的事情,才是真正为了天乐界好!” 其中之慷慨激昂,震人心弦。 谌引也点头配合。 15. 只林其渭激动之际,一双眼望过来时,正正与谌引对视。 墨色如渊,白沙叠漫,顷刻呈现眼前,化出一双墨底飞白的眼。 短暂一瞬。 谌引脑中赫然嗡鸣,似有惊雷剧爆,刺耳般嚣叫声响。 感觉如头疼欲裂,眼前重影交叠,迷迷看不真切。 谌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握着剑鞘的手也骤然脱力。 林其渭见状,伸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腕,避免他向后跌倒。 恍惚间,谌引听到林其渭在焦急唤他:“谌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可那填满焦急忧心的语调背后,又藏着满是恶念的狞笑。 谌引听那笑声在说—— “千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如此回报我的恩情,却又能忘到什么时候?” “谌玉……你我诞生于鸿蒙,本就生而混沌,难道你以为重开仙栈,就能护这世间?” 所有低低如泣,狰狞可怖的声音之外,是重叠了种种景象,却仍清晰可见的墨底飞白的一双眼。 是林其渭的眼睛。 不。 谌引浑浑噩噩的想。那不是林其渭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曾有它的主人,它落在他眼中的,只有那片飞白。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谌引听到的最后一点儿声音,是天道满是遗憾的叹息。 他听天道轻声说:“你执意所做之事,未必遂愿。可你心意已决,我亦不可改变。” 16. 空茫茫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谌引又陡然惊醒。 黑暗里不见光,也没有任何指引。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究竟身处何方。 -- 第88页 他往前行走,又感觉自己似在无尽的黑暗中倒退。 他不知前方或后方会有什么,是一个转角之后,会见到光,还是行了千百步,最终只能跌落在一个悬崖。 有的剑,活了近千年,从未体会过何谓绝望。 谌引想,哪怕自己陷入沉睡时,也不曾做过任何如此让他沮丧的梦。 他在这黑暗里行走,越走,便越觉得心中压抑。 那般窒息痛苦,好似他承受过千千万万次,又似并非如此,这不过是头一回。 但耳边却无端响起自己的声音。 仿佛在说——“不,这仅仅是开始。” 而开始是否意味着有结束,这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是否会有一个终点。 谌引对此一无所知。 他往前再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努力在脑海里寻找看过的笑话轶事。 可翻来覆去,他只觉得痛苦。 仿佛站在这里,就站在了人间最为苦痛的源头。 他昏昏然,又浑浑噩噩。 如此不知前行还是停步。 大抵过了许久。 久到谌引再度举步前行时,他忽然一怔。 谌引这才想起。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忘记,他为何会在这里。 17. 林其渭将谌引背回竹屋时,没敢开口。 他在谌引突然站立不稳后退之时,便觉察出有什么不对。 但他不知源头在何处,只能试着用自己的法子去将人唤醒。 但收效甚微。 林其渭到底硬着头皮找到了裘之语。 他告诉裘之语,发生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彼时裘之语还说没什么,只要你不是做了让衡公子发火的事就好。 等见到晕过去的谌引时,裘之语也懵了。 两个人手脚发软地轮番接力,愣是把谌引背回了竹屋。 然后颤抖着手给衡瑶光传音。 林其渭怕,裘之语也怕,两个人看着陷入昏迷的谌引,更是怕上加怕。 哪怕衡瑶光踏进竹屋,先看了他们一眼,林其渭也没敢说话。 裘之语大着胆子说这是个意外。 衡瑶光的目光落在林其渭的脸上。 那双眼里映着什么颜容,又究竟沉了怎般心绪,无人看得分明。 但那道目光却如烟如雾,淡若不存,只在极短暂的寂静里,宛若化出一把割肉剜骨的尖刀。 林其渭便当真像被刺到一样挡了下脸。 衡瑶光的语气也淡。 他不过说:“我知道,这自然是意外。” 可一句话尾音落地,裘之语也没敢接话。 竹屋里安安静静的。 堪称死寂。 衡瑶光慢慢将视线移转在谌引的身上。 竹子做的床榻里,谌引就像是在安睡,神容看不出任何不安痛苦。 但单单望上一眼,衡瑶光便叹息着,缓缓自神府里抽出了一把剑。 那把剑的剑身轻薄,隐隐泛着些光。 衡瑶光侧首看去,他先将目光落在林其渭身上,顿了顿,又看向裘之语。 裘之语深吸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体会到了暗示。 裘之语勇敢地点了点头。 几乎是他刚刚点头,这一刹那,衡瑶光便出了剑。 宛似流风。 一瞬飞瀑。 所有人仅仅看见一道晃眼惊目的剑光。 那道剑气并未将裘之语伤得多深。 划出伤口的位置也十分刁钻。 衡瑶光收剑回鞘,依旧语声淡淡的说话。 他说:“我自有方法将之唤醒。你们不必担忧。” “这一剑后,” 衡瑶光微微偏过头去,睫羽如遮一层云影。 “此事,我不再追究。” 作者有话说: 低情商:刺林其渭一剑。 高情商:刺裘之语一剑。 林其渭:我也没想到他看我一眼就昏迷了,难道是我长得太帅? 谌引:哇,这里好黑啊,好无聊。 栖梧:前辈你知道吗,仙君为了你刺了裘之语一剑欸! 谌引:你在说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刺裘之语? 栖梧:因为前辈很痛啊。 谌引:我不痛啊!就是这里很黑,我还高兴不起来,你不会以为这会让我很难受吧。 栖梧:…… 楚令羽:好高的情商,因为你不痛,所以连裘之语的伤口都不严重,衡兄,端水的神! 谌引:???? 楚令羽:那他是怎么知道你不痛的? 谌引:是啊,他怎么知道的? 栖梧:(举手作答,自信)因为心有灵犀一点通! 第56章 心有心上人,你就宠他吧 · 四字说文 字数:3508 更新时间:2021-02-19 20:33:02 18. 林其渭没敢在竹屋停留太久。 他不爱寻求借口为自己开脱,但他避开衡瑶光去见谌引这件事上,他有不能言语的理由。 林其渭只能紧皱双眉看向裘之语片刻。 然后他福至心灵。 他对裘之语说:“你受伤了,我带你去上药。” 林其渭所想比较简单。 他不过是找个可以赶紧逃跑的借口。 可落在裘之语的耳中,那就变成了这么丁点儿伤也要上药。 -- 第89页 ——都是林其渭在乎自己。 裘之语感动得热泪盈眶。 林其渭也与他有几分默契在里头。 堂堂一界之主对着热泪盈眶的挚友,就说了那么句话。 “你也是为了我。” 19. 事实证明,有的人苦恋多年,也并非是一时脑热。 就凭林其渭自己毫无所觉的暧昧态度,裘之语敢于苦恋多年还一忍再忍,也是千万分的小心谨慎。 但凡换个别人,现在不是反目成仇的第八年,就是喜结连理的第八年。 20. 谌引仍在黑暗中独自行走。 黑暗无声静寂,哪怕是零星细微的声响,也不曾有过。 仿佛在这样的黑暗中。 无声即是有声,近似死寂的宁静,正意味着永不停歇的喧嚣。 在这黑暗里行走,痛苦便如影随形。 它不会让人感觉疼痛。 却是附骨之疽,无可抹消。 也许这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没有终点。 无论行进多少个日夜,这无声无息,难以觉察的昼夜更替,也不会让尽头出现。 他依旧昏昏然,又浑浑噩噩。 他开始反复思考从不思考的问题。 我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我因何而诞生,又为何不能离去。 ——这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21. 答案就在衡瑶光的手上。 在谌引的剑鞘里。 重叠竹影投映,屋中一片青青。 光落了进来。 就先落在衡瑶光低垂的睫羽,泛光的指尖。 剑鞘是红的。 剑鞘已经陪伴了谌引许久许久。 它或许也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灵识,从不被人所知。 又或许它依旧只是一件物品,一个不会诞生灵识的顽物。 但无论剑鞘是否诞生了灵识。 它都藏着谌引的秘密。 ——这份秘密。 衡瑶光的指尖落到哪里,剑鞘就会将秘密推往相反的地方。 说它有灵识,它却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说它不曾有,却偏偏固执地要去隐藏真相。 普天之下。 拥有秘密的人何其之多,知晓此等秘密的人,却少之又少。 趋近于无。 衡瑶光的指尖越落越近,他一停指,食指便贴在了剑鞘的尾端。 绯红的剑鞘,白似霜雪的手。 他最该握剑,剑鞘也未必不知他极适合。 衡瑶光叹息着开口。 他说:“不必防我,我借用这里,只是为了请一物来帮我。” 22. 众生万物行于虚无,游走天地之间。 唯一可容纳万物又成为万物的,便是天道。 要让天道避过混沌的耳目,只可借这把曾被天道用来掩藏煞气的剑鞘。 当天道睁眼于鞘中。 衡瑶光并未与这个近乎癫狂的天道多做寒暄。 他只道:“谌引应该是受混沌影响,从而跌进了虚无之无。我需要你帮我将他唤醒。” 他开门见山,难得的很。 天道在剑鞘里懒懒摆动着周身汲取来的力量。 它颇有些闲情逸致,急切又热烈的,想要让衡瑶光多与它说两句话。 天道便没有立刻应答。 天道说:“何必在刚见面时就说得如此生疏。我才在混沌之地咬下了混沌的一块煞气……不得不说,它比从前更强大,也更虚弱。想来若是我不出手,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惜啊,吹又生的永远都是野草,它既然名为混沌,就注定了要消亡。” “我寻你来,并不是要听你对混沌做了什么事。”衡瑶光答它,“你唯有将他唤醒,我才会有心情帮你得到这天乐界界主的秘密。” 天道循着这话埋怨起来:“说你与我生疏倒不是胡说,你看看你,我不过多说两句,你就如此冷冰冰的。昔年在虚无之中,你可并非此刻态度。” 这番话说至此处,本应落得尾声。可天道话锋一转,忽然慢悠悠道:“瑶光,放不下是人生大忌。从前是,现在是,但最好别让将来也是。人之躯壳,不如盘古可开天辟地,人之神魂,不似鸿蒙浩瀚无垠——我名天道,尚不可教乾坤扭转,万物不灭。你只是人,又能如何救得天地?” 衡瑶光垂着眸看鞘上的竹影。 他淡淡反问:“以如此态度与我说话的,究竟是天道,还是你自己?” 天道笑着应“还能是谁?”,又似不死心般发问一句:“你又是何时变得如此偏爱一把剑?” 23. 这也许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也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天道的癫狂,早已在它受混沌侵扰之时,就愈演愈烈。 可天道如此发问。 语声像是宛似旧友般诚恳贴心,不闻半分算计阴谋。 它问着,就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问题。 衡瑶光在看剑鞘。 剑鞘仍在他的手中。 然而他抬起眼帘,一瞬即是惊鸿掠影。 衡瑶光答的是:“人心可如铁石,难道剑,就长不出一颗人心?” 24. 天道并不能在鞘中停留多久。 它越脱离混沌的注视,就越易引起混沌的忌惮。 它疯癫得很。 但如此疯癫的天道,却还是执迷着要灭除混沌,将世间一切邪祟消尽。 -- 第90页 说它疯狂,它为之疯狂的,偏偏是这人世。 唤醒谌引之前,天道对衡瑶光说:“只要它接触混沌越久,就越易受到混沌的影响。当积压于体内的煞气被全数激发,它将会毫无理智,彻底化为从前那把凶剑。” “你们的宿命皆是如此,你要握着剑来混沌之地,助我灭除混沌,而这把宿命而来的上古凶剑,却一定会因混沌之气而彻底苏醒。你不得不如此,它也必然会被折断。这就是宿命,为了这世间,为了这天下,你们避无可避,也无需逃避。” “我此时将它唤醒,你需牢记,我想要你所做的事情。” 衡瑶光只道:“已然走到这个地步,我听或不听,都是如此。” 天道默了片晌。 天道说:“我大概已经知道这天乐界主身上藏着什么,不,应该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他身上藏着的,是混沌之气,混沌的一部分神魂。” “我在距离此处千里的一处山洞里,布下了灭除这神魂的法阵。你需要将天乐界主带至此地,施法启动这个法阵。以你之力,灭除混沌这一小小的神魂,不费吹灰之力。” 衡瑶光却先问:“那天乐界主会如何?” 天道低低笑着,应了声:“好生善良的问题。”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一个人死。” 一语落音,如惊雷渐尽。 25. 谌引在无尽的黑暗里走了很久。 他不知疲倦,也不会感觉到累。 他只能看到前方的黑暗,黑暗之后仍旧是黑暗。 不见光亮,没有声响,就连自己是否有呼吸都会逐渐被遗忘。 他开始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这黑暗的世界就摇摇欲坠起来。 好像一直有人蛰伏于此,只等着他彻底失去自我,失去所有的意识。 再晃动着这片黑暗,让他滚落进更可怖的深渊。 他浑噩着,头脑剧痛无比。 那般疼痛,让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悲伤痛苦,都似汇入了江河般,发疯似的汹涌澎湃。 已然不知该扶着头,还是捂着逐渐积压发闷的心口。 这昏昏沉沉的世界。 黑暗得很。 谌引这般想着,耳边却突然响起零星细碎,堪称于无的声音。 他匆匆抬头,循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 黑暗是没有尽头的,他走了这么久,早就有此觉悟。 可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却裂开一道缝隙,映进来一道金黄的光。 谌引缓缓向那道光走去。 光的背后会是什么? 他怀揣着疑问,伸出手,似推开一扇象征着尽头的门。 然后他在光芒里闭上了眼睛。 26. 谌引极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最先看到的,还是刺目的光。 与那没有尽头的黑暗全然不同。 他半是解脱,半是庆幸地转过头,想看看周遭是否依然是黑暗。 然后这一眼,他先看到了如霜似雪的手腕。 白得惊人,却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谌引想,这双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顿了顿。 谌引又慢慢抬眼去看。 这一眼,他看见了衡瑶光蹙着的眉,幽幽如深渊的双眼。 谌引猛地从竹榻上坐了起来。 他慌忙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了多久?我没有耽误你什么事吧?林界主去哪儿了?” 一边问还一边在榻上摸来摸去,试图摸到一件衣服假装自己真的只是睡觉。 当然。 他的衣服齐齐整整,没有任何需要再穿戴的地方。 衡瑶光也道:“不必装了,是林界主送你回来的。” 谌引一怔。 他扭扭捏捏道:“其实是误会,我知道,按照我们的关系呢,我出门偷偷见别的男人,这样不好。但是林界主毕竟是我们的目标,我也是想着多为你打探点消息。” 衡瑶光便问他:“那你打探到了什么?” 谌引:。 “没有,”他垂下头,“我还没来得及问,我就先昏倒了。” 谌引又突然抬头,急急道:“我在晕过去之前听到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你帮我分析分析,是什么意思?” 衡瑶光沉默了一会儿。 “不必。你所去的地方,是虚无之无。你身为神剑,混沌自然与你相克。它厌恶你,想要将你拖入虚无之无,毁灭你的神魂,这便是你见到林其渭后,陷入昏迷的原因。” 有的剑此时才醍醐灌顶,一锤掌心。 他也算是一点就透的人! 谌引道:“原来林界主就是混沌!没想到啊!混沌居然也会和自己的好兄弟断袖!” 衡瑶光:…… “我的意思是,”衡瑶光叹息着解释,“林界主的体内,有一部分混沌的神魂。” 谌引:。 谌引低下头,拧着衣摆应了声:“哦。” 衡瑶光只得替他找补:“不过因为他体内有一部分混沌的神魂,那说他就是混沌,也不算错。” 谌引眼底一亮,飞速抬头,冲着衡瑶光连连点头。 谌引道:“我就说!我也是很聪明的!只需要你轻轻一点拨,我就什么都知道!所以以后什么都要告诉我,俗话说得好,庙小妖风大,人多力量大。” -- 第91页 衡瑶光静静看他片刻,也没有纠正他的俗话,只将剑鞘轻轻放到他手里。 衡瑶光道:“……嗯。” 作者有话说: 栖梧:千年前,他是凶剑,千年后,他转世投胎,成为了一把神剑! 栖梧:他宿命的剑修闻言,大声道,给我宠,给我往死里宠! 栖梧:惊艳!唯美!刺激!跌宕起伏!伦理禁忌!应有尽有! 谌引:……呕。 栖梧:(边跑边喊)对对对!还有生子!!! 谌引:(提着刀就追出去了) 初吻倒计时倒计时真的倒计时!呜呜。吻了就要考虑谈恋爱了。终于啊! 细心的小朋友们已经发现仙君的态度在转变了。 不细心的小朋友以后也会发现的! 顺便推一下新文CP284957 是行侠仗义魔教教主×只说反话正道大侠的CP 预计是三月底或四月开文,具体不知道,先开个预收攒攒福气!么么! 第57章 心有心上人,他老钓鱼了 · 四字说文 字数:3107 更新时间:2021-02-20 20:39:05 27. 谌引的心里,也有一个小小的秘密。 这件事,自他从虚无之无中苏醒,便一直萦绕心间,久久无法消却。 纵然衡瑶光说,他之所以被拉入虚无之无,是因为混沌与他相克。 混沌是与天道相悖之物,它与所有世间灵气所化之物,皆是不可共生。 然而谌引却仍在想。 为何他浑噩之间听到的声音,令他觉得熟悉,仿佛很早之前就在何处听过。 更让他迟疑不定,迷茫奇怪的。 是混沌口中的那个名字,是谌玉,而非谌引。 28. 谌引原本是想。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听清混沌的声音。 可他又不得不去深究,若是他没有听错,那这又代表了什么? 他想问。 也明白就算追根究底,也只会被衡瑶光再次敷衍而去。 这秘密藏在心底。 他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只能试探着,循着些蛛丝马迹,去找一个可能的缘由。 一个或许正确的答案。 29. 在寻迹求真的路上,谌引也不忘与裘之语谈心。 他醒来后,知晓裘之语敢于为了林其渭挨一剑,大受震撼。 毕竟这种宁可自己受伤,也舍不得心上人受苦的精神,让一把陷于情爱的神剑也很受启发,万分动容。 至于林其渭心中所想,谌引也是不知道的。 他就在裘之语养伤的时日里多和这位朋友聊天。 从他们为什么会断指受伤,再到他们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 听了的人都哭了。 谌引也听得眼泪汪汪。 这是何等感人肺腑的一段友谊,他们之所以能走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谌引动容之余,也问裘之语:“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你对他有情爱的喜欢?” 裘之语也是个坦荡的人。 他回答:“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一个人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心里都会有一个答案。只是我偶尔会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而不是真正的答案。” “……啊?” 裘之语眨了眨眼,他靠在树旁,仰头就可以看到树上轻飘飘跌落的树叶,随着风的吹拂片片落于尘土。 “就好像我能一眼看出你对衡公子的喜欢,因为看见喜欢的人,就是会变得不同。而我也能看出来,林其渭见到我时,没有任何对于心上人的喜欢。” 他清清楚楚,像是早就醒悟,又好像直到今天才开始清醒一般。 裘之语说:“他对我,不过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行至绝路时可以交托后背的知己。我们可以一起生,一起死,在绝路悬崖也坦然前行。因为我们相信彼此,但是相信,不算情爱。” 在裘之语的心中,也许事情就是如此。 说简单,它十分简单,说复杂,它又好似从无答案。 只有一件事情,裘之语隐隐有些看开。 他对谌引说:“两情相悦的人,或许也有互相猜忌而分离的一日。但我与他,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所以其实现在也不错。” 能做可托付后背的挚友知己,就已算是他们来之不易的缘分。 这天底下如意的事情太少,不如意的事情比比皆是。 裘之语觉得,他也不必强求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要让其变得如意。 不如意也没什么。 裘之语说。 “如果人活在世,非要执迷这些,那实在浪费。求了,有或没有。若我本来就可以有,又何必我求或不求?” 30. 裘之语字句珠玑,震撼得谌引许久未能言语。 他想,这真的没想过,原来人生在世,还有不能两情相悦的时候。 翻过许多不如意事的神剑,也不是没见过才子佳人不能厮守的戏码。 但那种种不能厮守,也皆是两情相悦过。 就算是没有两情相悦的,好歹之后也暗自有意了。 谌引大彻大悟。 两情相悦,竟是如此之难。 想想裘之语,心上人在眼前,却说不出一句喜欢。 只能做兄弟做朋友,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许之后还要眼睁睁看着人娶妻生子。 -- 第92页 再想想自己。 31. 那天夜里,谌引迟迟没能睡着。 他闭上眼睛就想,我居然和衡瑶光两情相悦。 他睁开眼睛就想,别人都没两情相悦,我居然两情相悦了! 于是他翻来覆去,干脆半枕在枕头上,睁着眼睛定定看着衡瑶光。 不愧是他! 谌引握紧了拳头。 本神剑太强了,这种天下第一的剑修也无法抵挡我的魅力。 纵然天道不愿意他们在一起。 他们也偷偷互相表明了心意。 爱情这种东西,委实伟大,让一把剑也有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这合理吗,这太合理了。 尤其是他这么认认真真去看衡瑶光的长相。 惊为天人,也就是如此。 这般看了片刻,衡瑶光若有所察般也睁开了双眼。 短短一瞬,四目相对。 谌引:。 有的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他问衡瑶光:“你也做噩梦了?” 32. 借口不在于合不合理,只在于是否有用。 总之谌引自认为。 这个借口挺有用的。 试问谁会想到,他竟会因为两情相悦而迟迟没有睡着。 这听着谁不觉得离谱。 最重要的是。 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也脸皮薄。 堂堂绝世神剑,也并非没有害羞的时候。 这完美的借口。 谁听了不赞叹他的奇思妙想,他的机智过人。 衡瑶光听罢,也只是回答:“没有。” 谌引又问:“那你怎么醒了?” “我并未睡着。”衡瑶光即如此答。 谌引:? 33. 未曾睡着的两个人,就在如今同床共枕的情形下,难得又谈了谈心。 谌引明白,他们之间的两情相悦,要做心照不宣的秘密,绝不能轻易说出口去。 是以他也无师自通,学会了那么点儿委婉暗示。 譬如他说:“我今天问裘之语,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林界主,他很喜欢他。” 衡瑶光淡淡应了他一声,掩在阴影里的五官像润着光的白玉。 谌引道:“结果裘之语告诉我,他知道林界主对他没有情爱那一类的喜欢。他们可以做朋友,做兄弟,做遇到危险时并肩而战的人,却独独不能做道侣。” “裘之语也说,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其实每个人心中都能感觉到。或多或少,心底都会说出一个答案。只是有些人不愿意相信,还渴望那是错觉,有些人也信以为真,把它看作真相。” 细细说来,若论举一反三,其实谌引也不遑多让。 他轻易从裘之语的言语中读出这些道理,并深以为然。 但这些深以为然并不是他要诉说的任何重点。 他说来说去,也不过想暗示那么一句—— “衡瑶光,一个人是不是喜欢我,其实我也能知道。” 还要再多一句,“而我是不是喜欢这个人,他也会知道。” 如此明显的暗示,又如此委婉。 不管别人会不会懂,谌引想,衡瑶光是一定会懂的。 他也所料不错。 衡瑶光的确听懂了他的意思。 衡瑶光问他:“那在你看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谌引一听就来了精神。 他眨了眨眼,轻声道:“这当然是好事啊。我活了近千年,从来没遇到有人胆敢喜欢我的。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从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喜欢的人,虽然刚刚认识时栽赃陷害我,还故意惹我生气。但我看在他长得好看的面子上,还是没有真的狠揍他一顿的。” 谌引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一边想堂堂正正的说喜欢,一边又苦于怕被天道劈成废铁。 谌引只能这般,点到为止的说。 说“前些时日我还在想,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喜欢一个人长得好看,未免太过肤浅”。 又道:“不过我这段时间也想了想,若是肤浅,那我虽然肤浅,但也是很真情实意的。不管这份喜欢究竟是肤浅还是很有内涵,喜欢就是喜欢。因为我一想到这个人,就想为他做任何事。” 衡瑶光沉默了很久。 竹屋外的风声吹得枝叶簌簌,就连飘进竹屋的风,也带了些竹香。 谌引很少时候会被衡瑶光如此专注地凝视。 他甚至想不起是否有过相似的场景。 在幽渊之前,好像步步皆是绝路,一旦被看到心底,就无所遁形,就再无退路。 若说要仰头直视。 他总觉得脸颊发烫,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方才的一番话。 肉麻得很。 但衡瑶光想同他说些什么,他又有千万分的好奇。 只得打起精神,专心致志去等。 若是说这是要等个怎样了不得的宣判。 并非如此。 因为衡瑶光的声音足够温柔。 “也许,他不需要你为他做任何事。”他如此应答。 34. 色令智昏的人,难得真诚。 贯来敷衍的人,竟然也难得有几分认真。 谌引心如擂鼓咚咚跳了几息。 他张了张口,只说得出一句:“为什么不需要啊?” -- 第93页 衡瑶光便对着他笑了笑。 那双眼睛里总藏着朦朦看不清的墨色。 此番漾出些涟漪笑意,落在人眼底,就成了难忘难消的盛景。 衡瑶光对他说:“因为也许对于他而言,他之所以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让你不需要为他做任何事。” 语音落尽了。 谌引傻了。 他看着衡瑶光,已分不清烧到脸上的是心火还是其他。 这很不好。 谌引想。 我被说得呼吸不过来了。 是不是有人在钓鱼啊。 这鱼饵好香。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钓系:让人色令智昏。 真正的钓系:让色令智昏的人认真。 栖梧: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摇旗呐喊) 天道:还好我跑得快,不然眼睛要被闪没了。 裘之语:???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 第58章 心有心上人,真的精彩 · 四字说文 字数:3604 更新时间:2021-02-21 20:18:40 35. 在偷偷见过谌引之后,林其渭有一段时间,很是心虚。 纵然谌引奇奇怪怪的昏厥并非是他动了手脚。 但心里藏着秘密的林其渭,到底有几分怀疑。 裘之语倒也劝过他不必自责。 只这份怀疑与自责并不生关系,不过是林其渭思来想去,总想着与体内的混沌传承有所关系。 林其渭也问裘之语:“你和谌公子认识时,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裘之语道:“我不是说过,他与我在同一家酒馆喝酒。” “你也说,是他带你见了衡兄。” “没错,”裘之语点了点头,“我和他是一见如故,有相逢恨晚之感。至于与衡兄见面,也是我的意思。” 他们相识时日不短,林其渭想说的,想问的,心底在怀疑什么,裘之语轻易就可读懂。 所以他不必过多追问。 裘之语自然会告诉他所有的答案。 这般难得的默契,只因为他们始终相信彼此。 林其渭便道:“看来衡兄在与你的谈话中,说到了你一直以来的心事。否则你不会轻易愿意让我见到陌生人。” 裘之语道:“正如你曾经对我所说。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也就是我的愿望。当衡兄提及关乎我天乐界的大事时,我就知道,若是你遇到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一番话说至此处,林其渭心弦微动。 他认认真真看着眼前这位挚友知己,似从初见一直望到如今,又望去不可预见的未来。 林其渭心底在想些什么,无人可知,难以揣度。 可他如此沉默片刻,却忽然问:“之语,你会陪在我身边多久?” 裘之语抬眼与他对望。 许久许久。 裘之语才回答:“……一生。” 36. 林其渭又见到了衡瑶光。 雨后的翠竹好似披了一身永不会消散的晨露。 林其渭仰着头看竹上枝叶。 而他们的话题,与风景毫无关联。 林其渭道:“从初见时你便阻碍我与谌公子对视,看在之语的面子上,我不会怀疑衡兄一直以来的用心。但这件事情,于衡兄而言,似乎是个早就知晓的秘密。” 衡瑶光没有立刻回答。 他也在抬头看竹上的枝叶,飘摇于风中,翠色如水。 衡瑶光说:“这个秘密,不需要我来告知。林界主自己应该知晓,你的身体里,究竟藏了什么。” 林其渭便侧首看向他。 林其渭笑道:“我就知道,衡兄并不是来帮我的。而是我的身上,有衡兄需要的东西。” “在这件事上,我如此做,就是为了帮你。” “……衡兄,你为何如此笃定?”林其渭极轻极轻地问。 衡瑶光回答:“因为一个有魄力不拜师,不求人而走到今天的天乐界界主,绝不会是凭借混沌之气而走到今天。这传承,给天乐界任何一个魔修,都可能让他们迷失自我,让他们陷入唯我独尊的发狂境地。可正因为它落在了你的手里。你至今还能如此与我说话,就证明,你控制了它。” “你没有被它的花言巧语蒙骗,也不曾被它的煞气所侵袭。你有如此强大的魄力,便证明了它的存在于你而言,并非是助力,而是无可确定,无可彻底把控的变数。” 衡瑶光缓慢又清晰地说话。 他说:“所以我来见你,既是因为这混沌之气于我有用,也是因为我可以帮你。” 他话音落定,轻飘飘的风吹了许久。 竹林里簌簌声响未曾停歇,林其渭看他片晌,眉梢眼底都漾出两分笑意来。 林其渭说:“的确,这个秘密,我甚至不敢告诉之语。” “我与混沌,做了个非常不理智的交易。不过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它找上了我,让我不得不容纳这混沌之气,接受这个传承。” “混沌的力量虽然愈发羸弱,”林其渭伸出手,掌心竟丝丝缕缕漫出层黑气,“但在我这种修士面前,它依旧强大得无可反抗。只混沌也错算了一点,我虽然心有野望,想要做天乐界的界主,取而代之。但并不是全然为了权利,为了名誉,为了其他莫名其妙的欲望。我只是为了自己,而我自己又并没有多么发疯的念头。” -- 第94页 他说完,握紧了手,那黑气就在他的指间偷偷溜走。 林其渭道:“它不能轻易控制我,我却每天都要耗费许多心神去控制它。我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我就会发疯,变得不像自己。我不知道这时日会有多快,我又会做出多少我不愿做的事情。” “可要将它说出口也太难。我身边唯有之语一个人可信任,然而他也是束手无策的。我告诉他,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承担我的害怕。这没有任何必要,我也不想看到之语为我担忧。” “也许我说了,自己会好过一些。可我和之语认识这么多年来,很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他不会坐视我被混沌吞噬,他必然要为此劳心伤神,甚至自责没能好好保护我。他总是如此,让人放心不下。” 衡瑶光就在此时开口:“所以我此番要做的事情,虽说有些风险,但对你而言,应该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37. 即使天道本意就是要毁灭混沌,而这灭除混沌的道路,必定并非天道所设想般顺风顺水。 衡瑶光也不得不顺应天意做这件事。 正如林其渭所说,混沌的力量,与以往相比,不过是越见弱势。 但无论混沌变得有多么孱弱不堪,它也仍旧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来毁灭他们这群无可反抗的修士。 混沌的随心所欲,是天乐界所有魔修所向往的境界。 可随心所欲,并不是混沌唯一的追求。 它诞生时就注定了要和天道永远牵制,谁离开谁,都注定是一场浩劫。 谁变得更强大,这秩序就会崩溃,平衡就会因此而瓦解。 然而此时此刻,天道与混沌之间,甚至分不出胜负。 它们都远远不如当初。 衡瑶光既不能坐视天道被混沌污染,也不能真的顺应天道去毁灭混沌。 他如今可以做,也尚且能左右的。 不过是眼前最为紧要的问题。 他想藏好这份混沌之气,不为天道所用,也不归还混沌,更不将之毁灭。 这是个疯狂的想法。 因为他很可能在某次心神失守时被混沌趁虚而入。 可这又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不能把混沌之气藏在林其渭的身体里。 说他爱苍生,其实他不曾爱过。 说他不顾这人世,他又总想一力担下。 思来想去,衡瑶光不由得想起谌引带着笑的脸。 也许。 他想,也许,他就是舍不得。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虚无之间,在天地只有他与天道之时。 就已经先读懂了何谓不舍。 38. 谌引和裘之语两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他们好不容易彼此有了更新奇的话题。 譬如从古至今的掌门,为什么都不爱成婚。 为什么所有传奇话本里的主角,全是了无牵挂型的绝世天才。 裘之语道:“这不是说的林其渭吗?” 谌引一想,连连点头说那倒也是。 他们再往前翻了翻那不爱成婚的掌门。 谌引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紫霞山老祖吗?一生都在后悔,根本没有人愿意和他成婚。” 两人在这莫名其妙的巧合里找到了非同凡响的乐趣。 他们继续往下翻阅。 才子佳人必然都是很有才华的,在一起之前,你写信来我回信。 在一起之后,赏花是想你,看月亮是想你,在水上泛舟时还是会想你。 这青青的水,是我在想你,那白白的月,是你在想我。 谌引念道:“分别之后,一日夜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思念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痴心钟情的姑娘,他穿衣起身,走到案前,写下一封饱含思念的情书。” 嗯,才子佳人分别了,还要写信。 彻底分手,更要写。写完一个哭着烧了,一个哭着丢在河里,嘴上还要骂:“我何苦来哉!” 一场俗之又俗的情爱故事看完,谌引沉默了。 裘之语也沉默。 他们感叹道:“这些故事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荡气回肠,感人肺腑。” 39. 很被故事感动到的谌引回了竹屋。 极为动容的裘之语也转身去寻林其渭。 那边厢衡瑶光还在与林其渭商议如何取走混沌之气。 裘之语一走进了,他们不约而同止住话题,你看我,我看你,也不再开口说话。 裘之语问:“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林其渭便摇头。 “只是和衡兄正巧说到一些事上,你既然来了,那这件事我们下一次再说。” 衡瑶光却道:“我以为,到了如今地步,林界主实在不需要再隐瞒什么。” 林其渭沉默了一会儿。 他转头看向裘之语,叹道:“之语,有一件事,我藏在心底很久,其实,是不想告诉你的。” 裘之语抬手正想制止,说我都明白,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一个我字都没发出声音。 林其渭说:“我和混沌做了个交易,它如今有一部分的混沌之气,就在我的身体里。” 裘之语眨了眨眼睛。 他看着林其渭,林其渭看着他。 -- 第95页 裘之语急忙道:“那要怎么办?你能不能让它来我这里?我又不怕被雷劈!” 原本严肃凝滞的气氛被裘之语破坏得彻彻底底。 林其渭发出声笑,桃花般的双眼一瞬间顾盼生辉。 他没有看裘之语,只将目光落在道路旁的山花。 林其渭道:“不必总是想着为我做这些事,之语。比起我的安危,从始至终,我都更在乎你的。” 40. 当天夜里,谌引是被裘之语敲了三次窗户才摸出门去的。 他和裘之语一起坐在山巅吹冷风。 裘之语喝得烂醉如泥。 裘之语哽咽道:“他凭什么不喜欢我还对我这么好?” 谌引连忙安慰:“你在乎这个做什么?难道你对他好,就是图他一定要喜欢你?” 这道理说给一个酒鬼听,多半是听不进去的。 可裘之语不是一般的酒鬼。 他一听,深以为然,当时就不喝酒了。 裘之语道:“你说得对,但我这心里还是难受。” 谌引没能再继续安慰他。 因为有的剑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站了个林界主。 谌引起身就逃跑。 他怕被衡瑶光逮到他又和林其渭见面。 林其渭也不敢看他。 堂堂一界之主也怕被衡瑶光逮到。 至于裘之语会借酒浇愁说出什么话,谌引想,我都不关心了。 我还在乎他? 翻窗回屋的绝世神剑,再一次找到了令自己熟悉的方式进房。 他躺上了床。 衡瑶光淡淡发问:“去了哪儿?” 谌引:…… 你听我给你解释,你明白的,我当然不是那种私自幽会的人! 作者有话说: 谌引:虽然还没有互相表白,但已经有了不能移情别恋的意识。 裘之语:这就是你不告诉我人来了的理由??? 初吻倒计时..不是下章就是下下章!泪目!精彩! 第59章 心有心上人,绝对精彩 · 四字说文 字数:4676 更新时间:2021-02-22 20:36:38 41. 原本,去往山洞一事,衡瑶光是不愿告诉谌引的。 他瞒得很好,毫无破绽,从未被谌引发现,他其实在与林其渭暗自商议这件事情。 至于林其渭,也的确想顺他意愿帮他隐瞒。 只是冥冥天意中,总是如此巧合。 算来算去,都是人算不如天算,算不到一个“刚好”。 譬如。 当裘之语得知,他们想要去一座山洞里,通由某个阵法而引出混沌之气时。 隔日,他就大大方方去问:“你是不是也要在旁边护法?” 而有的绝世神剑。 被瞒得严严实实,一点缺漏破绽都没能觉察。 甚至在听到如此一句问话时,还颇有些茫然地反问了:“你在说些什么?” 裘之语未作他想。 当即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解释了一番。 末了,还不忘继续追问——“难道衡公子不需要你去护法?那你要做什么?” 裘之语。 他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精神。 他震撼了谌引。 是的,没错,的确。 有的人被蒙在鼓里,不免低头沉思,我要做什么? 谌引说:“你且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42. 谌引去见了衡瑶光。 在青石路旁的一座凉亭里,有花,有树。石桌上还摆着一张棋盘。 衡瑶光就坐在石桌旁,指间拈着枚白子,垂着睫羽,似乎正在凝神思索什么。 谌引不远不近地看着。 他稍稍犹豫了片刻。 但很快,谌引又觉得,自己有着十足的底气,并不需要迟疑。 因为若是放在以前,他大可不管不问,也没有什么足够的立场去支撑他过问。 衡瑶光的事情,应当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现在不同。 在谌引眼里,他们之间早就是两情相悦,他深信不疑,而且还绝不悔改。 总之,今时不同往日。 从前的他,只是一把剑,而衡瑶光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伪君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剑修。 现在的他,不仅是一把剑,更是衡瑶光的心上人。 他们彼此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虽说没有多少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过往可追忆,但他们的感情,依然是感天动地的,足以证明一切。 尤其是,天道还横加阻拦。 可见他们相爱,是何等让人吃惊,令人震撼,且做了就很刺激的事情。 43. 谌引也就坐在了衡瑶光对座。 他开门见山,张口就是:“我听裘之语说,你们要去一座山洞里,用阵法引出林其渭体内的混沌之气?” 他问得毫无余地。 连转个弯的机会都没有给。 衡瑶光便将目光从棋盘上移转到他的脸上。 衡瑶光道:“他错听而已。我自有其他的法子引出混沌之气,并非要去什么山洞。” “你说真的?” “自然,”衡瑶光的神情也看不出半分破绽,“混沌较之从前已然虚弱许多,想要引出它,并非难事。” 话语说到这里,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 第96页 但偏偏谌引就是没有信。 他难得坚持:“那如果你没骗我,从现在开始,必须让我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衡瑶光只得叹了口气。 衡瑶光说:“你这又是何必?混沌本就与你相克,放任你参与进来,不过是多一桩变数而已,” 谌引倒也细细思索。 其中利害,他并非不懂,但比之这些,他仍更在乎别的。 “我可以不和林界主见面,但我绝不能只在这里等。” 他说,“我千年修为在身,虽说必之以往,已是十不存七,但混沌能轻易将我拉入虚无之无,足见它并非虚弱到何种地步。引出它事小,如何应对它却极为困难。你既然要做这件事,必然心里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衡瑶光,你担心的事情,就是我担心的事情。” 初识七情六欲的剑,胜在坦诚。 他想到就说,想要就做,不会追究好坏与否,又是否教人如意。 旁人皆懂何为点到即止。 他偏不如此。 他只说:“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一定要跟去。” 44. 世上有句话。 叫,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谌引算是个油盐不进、一意孤行的人。 衡瑶光对他束手无策。 当然。 与其说是束手无策,不如说,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若要骗人,一骗再骗容易。 只衡瑶光并非是个天生的骗子,他道出谎言,只因为真相难以启齿。 但凡这真相被得知。 谎言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价值。 谌引到底跟着他们去了那座山洞。 于四人而言,这处所在,极为陌生,且教人倍感压抑。 而在他们之中最受影响的。 自然是身有混沌之气,受洞中阵法所制的林其渭。 那般感觉,沉沉积压,好似洞内深处,有无穷无尽的煞气。 这气息落在林其渭的身上,就让他体内的混沌之气沸腾焦躁,翻涌不歇,几乎是要冲破他的躯壳。 林其渭一手捂着心口,往前极艰难地行了两步。 衡瑶光便转而向裘之语嘱咐:“来此之前,我已与林界主商议好,此事绝不能被天道插手,所以届时引出混沌之气的速度,只可快,不可慢。无论发生何事,林界主是否会感觉痛苦,你都要坚持本心,不要被私欲控制,意图毁坏阵法。你做得到吗?” 裘之语颔首作答:“我答应了他,这一次,我只有引出混沌之气这一个命令。” 而至于站在最末尾的谌引。 他踮起脚,跃跃欲试,双眼晶亮地和衡瑶光对视。 然后就得到一句——“你在洞外等。” 谌引:。 “这凭什么?”他当即据理力争,“我说了,别的都可以,就这个不行,我要看着!要是混沌一发火,我还能冲上去揍它!让它清醒清醒!” 难说这段话意到底有多天真。 衡瑶光看着他,目光幽深,几有两息没有说话。 ……“随你。” 45. 引出混沌之气的确没有多么困难。 这阵法乃是天道所制,它清楚混沌的弱点,也自然把控得了混沌的欲望。 混沌总爱与煞气邪气为伍,但凡去往一个满是煞气的所在,它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将之吞噬的愿望。 山洞中,林其渭身处阵法之内,衡瑶光主阵,裘之语从旁协助。 谌引的确是无事可做,他只得挑了个离林其渭很远的位置, 靠在石壁上遥望。 不知过了多久,谌引先是听到一声碎裂之响。 他凝神细看,便见得林其渭的身上,竟裂开两道黑纹。 从中分隔的地方,不见血肉,只见腾腾而起的黑烟,一如煞气般,浓厚得快要遮挡住阵法微弱的光亮。 谌引一手掐诀,正欲将山洞施术照亮。 可就在他刚刚动念这刹那,黑烟浓雾飘往上空的动作却骤然顿住。 那黑烟如生了一双眼,一双狰狞的鬼爪。 它不曾犹豫,无声无息地冲谌引扑了过来—— 46. 衡瑶光大梦初醒般睁开了双眼。 他还在山洞之中,可这处山洞,不知为何摇摇欲坠,快要坍塌。 他先是想,如今情形非常奇怪。 再回神时,他又发现自己双手撑过了头顶,正死死举着一块巨石。 巨石上的青苔绿色幽幽, 凸出的石刺刚好擦过他的指侧。 他想侧首去看,耳边就先听到了谌引的声音。 他听到谌引说:“……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衡瑶光,这里要塌了!你快跟我走,等我们和楚令羽会合,再回来也不迟!” “不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如此回答,在他未及开口之时,那声音已代他继续说了下去——“等不了这么久。若是我就此放手,那接下来就是生灵涂炭。” 衡瑶光想,这幻境倒没什么道理。 其实他从不在乎什么生灵涂炭,他做这么多事情,想护着天下,不过是为了他的剑不被折断。 天下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 守住了,则大获全胜,失去了,则可能满盘皆输。 他这般想着,忽而听到天道在笑:“混沌!就凭这个便想要阻止我吗?不可能了!谁都没有办法阻止我!这天地乾坤要随我意倒转,我要这不周山沦为平地,要此六海就此水竭!你又能阻止我什么?” -- 第97页 “——瑶光,你要托住这块巨石,绝不能放手。你放手了,千万生灵因你而死,你的命数,也就只有折剑这一条路可走了。” 衡瑶光心头一震。 他终于有了力气转头去看,只一眼,他就看见了站在身旁,竭力帮他托起巨石的谌引。 有的绝世神剑,总说自己长得好看。 到了紧要关头,却灰头土脸,连一身红衣都沾满了尘泥。 谌引见他看来,咬着牙,勉强道:“没关系……你不走,我也不走。” 衡瑶光想,要是走到这境地,当真悲壮得很。 然而幻境并未如此轻易结束。 在勉力支撑许久后,谌引摇摇欲坠着,垂着头,已辨不出任何神色。 衡瑶光听到混沌也在发笑,混沌说:“天道,你又是何苦呢,我这一记术法,帮你属意的命定之人折了剑,当是你们的千万功德,届时你以功德相抗,我又怎能是你的对手?” 这长长的一句话,尾音落尽了,也仍有震耳欲聋般的巨响。 衡瑶光匆匆循声看去。 他看到了,好像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远一般。 他看到天边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然飞来一记闪着黑光的术法。 只要这术法穿过此处,那剑就会因此而折。 他从没有如此一刻,心弦紧绷得无可震颤。 衡瑶光听到自己低声在说:“罢了。” 在幻境里的最后一眼,衡瑶光看到了那道术法。 穿山越岭,穿过虚无。 重重落在了谌引身上。 47. 二人是在无边的幻境里同时清醒过来的。 衡瑶光醒来听到的第一句声音,便是谌引在大喊:“你们可算醒了!这黑烟追了我三十圈!整整三十圈!还好我跑得快没被它抓到!现在你们醒了,谁把它抓住?” 裘之语道:“谌公子莫急——” “我也不想急!你试试被这黑烟追三十圈试试!你以为这山洞不宽是吗?!我再跑下去我都要疯了!” 然后,林其渭的声音挤了进来:“谌公子不用跑了,这黑烟已经回来了。” 谌引一时怔住。 他转回身望去,林其渭已神智清醒,身上的裂痕也消失无踪。 而被阵法困在其中的,已然变成了一团滚滚涌流的黑烟。 混沌之气被全部引出。 林其渭不能在此地久留,衡瑶光撤了阵,让裘之语先带着林其渭离开。 谌引问:“那你怎么不走?” 衡瑶光道:“我要将混沌之气除去,你且在外等我,我稍后便来。” 他说得如此坦荡,谌引听不出他是否有所隐瞒。 但顾虑到混沌与自己相克,恐怕横生枝节,谌引还是很识大局地先行离开。 就在洞外,谌引站了一会儿。 实在无聊就扯了根草,还无聊就踢石子儿玩。 直到山洞里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 谌引耳朵一竖,他先往山洞里问:“发生什么了?” 便听到衡瑶光回答:“无事,你进来吧。” 谌引等的就是这么句话。 几乎话语刚刚落音,他就冲了进去。 然后直直和山洞里飞来飞去的黑烟打了个照面。 48. 幸好在即将碰到之前,衡瑶光先一步将混沌之气收走。 谌引睁大眼睛看他。 衡瑶光蹙眉问:“你怎么进来了?” 谌引眨了眨眼,“啊,没有,我听到里面有声音,没多想,就跑进来了。” 这般应了话,谌引深吸口气,始终觉得从进了山洞之后,他身体就有些发麻。 谌引又道:“你将混沌之气毁掉了?” 衡瑶光轻轻颔首。 而就这一瞬,天道似乎终于觉察到了阵法被动用,这山洞顷刻便开始剧烈摇晃,几欲坍塌。 如此情境,与幻境所见,虽不同,却大体相似。 衡瑶光呼吸微滞,拽住谌引的手腕,往外仅仅跑了两步。 洞口却就如此巧之又巧的,被一块巨石轰然而落给堵住。 谌引不由感慨:“不愧是天道!难道混沌之气还能从石缝里溜走不成?” 话音方落,他们脚下的石路又忽然从中分开。 两个人齐齐跌落到了山洞之下。 谌引想,这场景,似曾相识,我好像也这么掉下来过。 待站定了,他们在黑漆漆的狭小空间里紧紧相贴,谌引又想,嗯,但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然后他听到衡瑶光说:“……看来我们要等林界主来救命了。开阵之后,我可没有更多法力破开天道的禁制。” 谌引轻轻应了。 沉默了那么一会儿,谌引忽然清了清嗓子,道:“衡瑶光,你能看见我吗?” 一贯视物清晰的衡瑶光垂眸看了片刻。 “怎么了?” 谌引迟疑了一下,他耳尖悄悄飞红,别别扭扭说了声:“就问问。” 49. 他这么奇奇怪怪,骗自己还算有用。 想骗过衡瑶光,那绝对是痴心妄想的。 可这黑漆漆的地方实在容易让人心生杂念。 谌引几乎没有思考更多。 衡瑶光垂着眼帘,良久,只答道:“看不见。” 谌引眼底一亮。 他根本没多想,抬起头,凭着白日里的记忆,一点点靠近了衡瑶光的脸。 -- 第98页 然后。 在他竭力辨认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唇的时候。 衡瑶光低下了头。 似乎只是巧合一般,又好像有那么点儿太巧。 衡瑶光轻轻地吻在他唇上。 若说是无心之失,那应当一触即离的。 可双唇相贴,衡瑶光却迟迟没有抬头。 谌引整把剑整个人都要化身朱雀神凤,烧得自己先六神无主。 还要听衡瑶光语声淡淡地问:“你是在找这个?” 谌引:。 震惊,羞耻,被轻视。让绝世神剑攥紧了拳头。 他红着脸,踮起脚,又在衡瑶光的嘴唇上亲了亲。 再壮着近千年来也不曾有过的胆子,自认为很霸道地开口:“没错,是不是有被本神剑高超的技术震惊到?” 50. 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谌引心想。 当他被衡瑶光揽在怀里,吻得繁星不知数,六神无主,一塌糊涂的时候。 终究不得不承认。 他会个屁的技术。 作者有话说: 亲了亲了亲了亲了亲了! 衡瑶光,不愧是你!谌引,不愧是你! 栖梧:我嗑的CP在一起了,今天的我就是整个修真界最幸福的剑! 楚令羽:(活在幻境里) 纪孟时:(连幻境都没提) 天道:我黑化了?(已黑化) 混沌:我黑化了?(黑化本身) 天道:等等,我把山洞搞塌是为了灭口,不是为了让你们在这里亲的!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栖梧:谢谢天道!爹啊,你的饭真好吃!饿饿,还有吗! 天道:滚啊!!!!! 第60章 心有心上人,就你叫混沌啊 · 四字说文 字数:2523 更新时间:2021-02-23 20:27:23 51. 他们并未被困住多久。 裘之语急匆匆赶来,将他们带出山洞时,脸上神情是止不住的欣喜。 “其渭能摆脱控制,都是衡公子的功劳。我先代其渭说声谢谢。” 他开口说话时,先代林其渭谢了一番,又道,“如今混沌已除,不知衡公子是否还要留在天乐界?” 言外之意,衡瑶光当初许诺的宏伟未来,他信了,林其渭也信了。 就是不知衡瑶光愿不愿意。 衡瑶光迟疑片晌,到底说:“我另有要事,恐不能久留。” 裘之语只得看了眼谌引。 谌引问:“你看我做什么?” 有些话,问与不问,总代表着两种意思。 但裘之语还是假装不知晓其中区别一般,问道:“衡公子另有要事,你呢?” 要说的话也就十分简单。 衡瑶光想走,但凡留住了谌引,这人都不会那么容易说走。 然而裘之语大错特错。 他算来算去,看尽了真相。读得懂衡瑶光的喜欢,也读得懂谌引那与己相似的暗恋。 就是没读懂过一个浅显至极的道理。 谌引也是满脸震惊。 谌引抱住衡瑶光的手臂,大喊:“你问我这个做什么?我肯定是跟着他走的!” 裘之语:。 52. 当然,这个世上不会有最尴尬的人。 只会有更尴尬的人。 也会有那么一把剑,他正觉得自己什么都得到了,万分得意的时候。 这份开心持续到他踏入竹屋。 见到林其渭时,他尚且脸带笑意。 然而他顺着林其渭的对面看过去时,脸上的笑意就变成了震惊。 何谓情敌相见。 不是。 何谓剑修与剑。 就是说,当有的绝世神剑,已经忘记他本身还有个主人的时候。 他又见到了他的主人。 是的。 谌引瞳孔地震。 他看着纪孟时,纪孟时看着他。 他们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迟迟没能相认。 这是为什么。 谌引想。只因为这场面,真的无话可说。 好在衡瑶光先开了口。 衡瑶光说:“纪兄,许久不见了。” 纪孟时便答他:“衡兄,久见了,我正是来寻你的。” 53. 今时不同往日。 这段话要是放在从前,谌引就要考虑如何出剑,怒刺蓝颜祸水。 但放到现在。 谌引心头一跳。 很糟糕。 他又不能揍纪孟时,也舍不得打衡瑶光。 吃醋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谌引只得伸手,啪一掌拍在裘之语的手臂上。 裘之语茫然道:“怎么?” 有的人面色凝重,叹息着答:“实不相瞒,朋友,我不知道打谁。” 54. 纪孟时的突然到访,说是突然,不如说是顺理成章。 他带着醒霜出外游历了一阵时日,越是游历,越觉得手中之剑与自己默契非常。 这种默契和握着谌引时全然不同。 他们谈默契,到底有几分默契。 一人一剑竭力配合彼此,倒也算是一段令人艳羡的佳话。 只是,这所有默契,在遇到醒霜之后,就逐渐变得不再像是默契。 纪孟时倒也不是什么喜新厌旧的人。 他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去见见衡瑶光。 -- 第99页 至于为何他能如此笃定,专程穿过结界来此处寻人。 归功于他在半路上遇到的楚令羽。 剑修遇剑修,但凡不因剑起意、大打出手,就能做个点头之交、萍水相逢。 然而楚令羽却认出了他手中的醒霜。 楚令羽同他说:“我与衡兄也是多年旧识,你若要寻他,只需去这里便是。” 说罢,便遥遥指向了天乐界所处的方向。 前因说尽了,纪孟时也就继续:“仙君,不知……你是否需要我交还醒霜?” 55. 这般情形下,唯一的答案,不过是衡瑶光说,我用醒霜和你交换谌引。 如此,两个人各自找到心中所属的那把剑。 岂不是皆大欢喜。 谌引是这么想的,他也万分期待地看着。 虽然如今画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也不见纪孟时抱着醒霜说找到了幸福。 但还是让谌引很是心动。 此种感受,一言以蔽之,就叫公开关系时的兴奋。 但。 他失算了,他大错特错。 因为衡瑶光应的是:“你不必交还醒霜,我另有要事需要处理,谌引,我这就交还于你。” 原本守在门口低头害羞的谌引笑了两声。 正要说是啊我们在一起了。 然后整把剑都愣住。 等等。 刚刚他说的是什么,我没听错吧? 56. 好在林其渭和裘之语早就借口离开。 否则现在这场景,谌引都说不出一声拒绝。 谌引道:“不行!我不走!” 衡瑶光倒是神情未变,坐在桌旁的纪孟时却抬起眼帘,露出一个堪称震撼的眼神。 纪孟时道:“……你是谌引?” 离谱,绝望,尴尬。 有的剑完全忘记,纪孟时根本不知道它能化形。 不仅不知道化形这件事情,以前还没能听到过他说话。 谌引只得道:“时时你好呀。” 末了,自认为很有几分可爱的拉长了音调。 纪孟时的眼神里震撼更浓。 如果要确切形容这位剑修此时此刻的神情。 那就是。 难以置信。 纪孟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开口说话:“那、你,你既然能化形,醒霜是不是也能?” 谌引:。 ?? 你只在乎这个,你为什么不在乎我?! 谌引深吸口气。 有的剑,大步向前,他站在衡瑶光身边。 脑海里响着一句话。 ——你是要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一秒钟的英雄。 谌引攥紧拳头。 他想,我肯定是要做英雄的。 要做英雄的剑就大声说话:“时时!这件事先不说,有件事很重要,我必须告诉你,我——” “和我在一起了。”衡瑶光语声慢慢的接了话。 谌引愣住。 纪孟时更愣住。 57. 谌引临走前,还在细细回味纪孟时当时的神情。 已经不是震撼了。 纪孟时的神情,就好像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让他崩溃的事情。 纪孟时是失魂落魄的。 谌引自己也不遑多让。 以至于当衡瑶光旁若无人哄他,让他和纪孟时一起回去时。 他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 出尔反尔,不是剑的本色。 所以色令智昏才是。 剑不得不含泪跟着纪孟时回去。 他不舍,他委屈。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还是忍住。 一路上,谌引都在想。很糟糕,衡瑶光长得这么好看,会不会被别人惦记。 没有本神剑在他身边,天道要揍他怎么办。 不是。 为什么他们说在一起了,天道却没有出来霹他们天雷? 谌引沉思许久。 然后他一锤掌心,悟了一个道理。 他想,是天道也被我们的爱情感动了,它彻底服了。 它根本没有办法棒打鸳鸯,甚至做不到伤害我们这一对有情人! 不管这是不是真相。 总之谌引先被自己感动到。 其实他也明白,衡瑶光之所以要让他和纪孟时回去,不过是担心去混沌之地时他受到影响。 都是为了保护他。 剑也不是那么迟钝的剑,他喜欢之后也尽力变得多想一点。 所以谌引转而开始思考,他要用什么样的方法逃回天乐界。 办法一时半会儿没能想到。 醒霜先在鞘里说:“前辈,没想到你居然和仙君在一起了,你们真的好有缘。” 谌引害羞了一下,他笑着说哪里哪里,的确如此。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要么是结仇,要么是结婚。 醒霜听得连连在鞘里鼓掌。 谌引便又谦虚了两句。 然而穿过结界之时,那般在山洞中经受过的压抑之感又落在谌引心底。 他眉心皱起,立刻低头去看。 一缕若有似无的黑烟,似瞬间云散,眨眼便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说: 好的,伏笔回收,黑化倒计时,下章就黑化。 不,什么叫黑化,这是觉醒,这是神剑走向凶剑的觉醒之路。 -- 第100页 这是一个受对自己是个攻所产生的幻想未来。 谌引:我终于快进到这个剧情了!我这就回去霸占大美人! 一顿摧枯拉朽。 谌引:能不能倒退一下,我可能走错了支线。 栖梧:(满脸怜爱)前辈,您多躺躺吧。 纪孟时:原来我的剑可以化形。 纪孟时:(对醒霜)给我变! 醒霜:???? 楚令羽:(对非岭)给我变! 魔修:(对栖梧)你也给我变! 第61章 乘月而见风,任其东西流 58.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也许应有几分光。 只它茫茫看尽,亦不见半点儿光亮。 行于黑暗,逐渐便不知黑暗是怎般模样,光又如何发亮。 一片空蒙虚影。 59. 山顶好风好水,晴修派坐落于此,从来沾花带香,云雾结绕,恍似人间仙境。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晴修派之人,也应当如山如风,如水如雾,不说轻飘飘羽化登仙,也该有两三分出尘脱俗。 可纪孟时在此处修炼多年。 不仅没有出尘脱俗,反而越修行,越修得沾满红尘气息。 正因如此。 他对剑与对人,从来没有太多分别心。 更因如此。 当传说中的谌引再次出现在纪孟时的手中,跟随纪孟时回到晴修派时。 有人在感叹剑修与剑无可割舍的缘分。 有人在感慨谌玉仙君不愧是仙君,竟对一把神剑毫无贪念。 只有纪孟时自己。 他很无语。 60. 试问一个剑修,日夜执着剑出外游历,斩过宵小,劈过巨树,砸碎过顽石,也刺穿过飘飘而落的树叶。 却偏有那么一日。 他突然发现,原来手里执着的剑,根本不能全然看作只是一把剑。 它不仅是剑,更是可以化为人形的生灵。 在这宇宙天地间,它与他,本无任何区别。皆是万物生灵之一。 纪孟时自然无言以对。 他难以想象,当他执着剑劈树时,剑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是个什么光景。 更难以想象他从前为图便利,用剑砸碎了好几块石头,那时,剑又是个什么想法。 最无法让纪孟时接受的。 还是衡瑶光那句惊天动地的话语。 纪孟时看着谌引,他坐在桌旁,目光落在桌上,却游移不定,显得有些迷茫。 是的。 纪孟时想。 这事情是他见过最离谱的事情,他绝对没有听过比这还要让他震惊的事情。 61. 他的剑,和他曾经喜欢过的人,在一起了。 而且还不是他的剑强取豪夺。 是他们两情相悦。 按理来说,凡是剑修,遇此情形,都该和这人不死不休。 骗人可以,骗剑简直是岂有此理。 只纪孟时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一桩剑和人相恋的故事。 也就是说。 凡是剑修,若是面对和他相同的问题,莫说现在坐下来好好思考,冷静分析。 纵然是当场发疯,也算是合情合理。 纪孟时不由感叹:“衡兄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你。” 剑在鞘里。 谌引也就反问:“你难道看不起我?本神剑当初为你做那么多事,你怎么也不祝我幸福?” 纪孟时听罢,沉默许久。 纪孟时说:“……祝你幸福?” 的确如此,这难道不是有情有义之人该做的事情? 剑深以为然,剑告诉纪孟时,他应该深明大义,他要明白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难道他是剑,衡瑶光是人,他们就不配两情相悦吗。 没有什么配不配的,这世上多少事情,都是看愿不愿意。 纪孟时道:“你懂的不少。” 谌引顺势谦虚:“哪里哪里,只是剑心里有人后,总也多看看人间的事情。” 纪孟时点了点头。 他伸手,在剑鞘上轻轻拍了拍。 “想当时初见,你对衡兄的态度,远不是一见钟情。”他说。 62. 要让一把剑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那自然是个难题。 谌引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当时初见,他对衡瑶光,唯有讨厌。 不曾有欣赏,更谈不上喜欢。 他是真心实意想阻止衡瑶光勾引纪孟时。 他也这么说了。 “我当时都是为你好,”谌引说,“我一看他那长相就知道,你年岁没我大,不知道世上的狐狸精有多阴险。他们总是长了张好皮囊,看起来柔柔弱弱、楚楚可怜,实际上心肠狠毒,又绝又冷。我见识多,自然知道他这种狐狸精很不得了,我都是为了你好。” 谌引说起这么桩往事,也没忘自己夸赞自己的机警。 在他振振有词的诉说里,他对纪孟时,可谓穷尽了一切智慧,只为了让纪孟时免遭欺骗。 然而纪孟时非但不领情,还三番两次把他交到衡瑶光的手里。 这叫什么。 这叫卖队友,这叫送狼入虎口。 虽然自己是一把千年神剑,但,爱情这种东西,它就很是奇怪。 -- 第101页 狐狸精三番五次翻来覆去不间断的勾引。 到底还是让千年的神剑没能抵抗住诱惑。 可这能怪他吗? 不能。 剑是无辜的,真正让他和衡瑶光两情相悦的幕后推手,是纪孟时。 谌引问:“你现在知道了吗?” 纪孟时在无边无际的震撼中缓缓点头。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原来兜兜转转,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在他毫无所觉之时。 他把情敌一次又一次送到了心上人身边。 谁听了不感慨。 纪孟时,老倒霉蛋了。 63. 归往晴修派的第四日,谌引和栖梧相见。 彼时整个练功场法宝齐飞,术法闪烁,魔修执着栖梧在练功场打了个七进七出,不见敌手。 谌引暗自点头。 等等。 他又蹙眉想起,这人说要拜师,之后好像又不了了之。 可他恍惚忆起衡瑶光还是收了这人做徒弟。 只左思右想,不管是有没有这么回事,总之,衡瑶光都没教导过这个徒弟。 这很不好。谌引想。 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再是那个假之又假的仙君心上人。 我是货真价实的。 俗话说得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既然魔修是衡瑶光的徒弟,那魔修就是自己的徒弟。 谌引想至此处,他抬脚往前行了两步,道:“徒弟。” 魔修正在抽剑回身,身形如飞鹤流云,袖摆翩飞,衣摆行风。 乍听此言。 差点左脚绊右脚给谌引磕头。 栖梧就在此时欢天喜地喊:“哇,主人好厉害,居然没有磕下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谌引轻咳一声,他端正神容,严肃道:“徒弟,你修行得如何?” 而站在他面前,被他询问的魔修,还是一脸茫然的。 魔修看着他,他也看魔修。 良久。 魔修道:“师娘,你——” 话音未落。 纪孟时急匆匆赶了过来,顺手扯了下谌引的袖摆。 谌引扭头道:“讨厌,不要扯我。” 纪孟时的手,微微颤抖。 魔修瞳孔地震。 魔修大叫起来:“师娘,你怎么能和纪兄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你可是我师父的道侣啊!” 64. 谌引究竟是把剑,还是个人。 魔修不知道。 纪孟时也很是混乱。 当真相摆在他们面前时,纪孟时尚能保持一二分理智,魔修却远远不能平复心情。 短短一天。 他先后经历了好几场剧变。 他看到了师娘,但师娘和纪孟时纠缠不清,想想当初,魔修想,我师父头顶颜色甚好。 再后来,他听纪兄说,原来师娘就是谌引,谌引是把剑。 嗯。 有些东西,一旦想到这里,就会开始让人迷茫。 谌引是把剑,剑是纪孟时的剑,但剑和师父在一起了,而师父知道那是把剑。 作为徒弟,魔修没办法评价衡瑶光的品位。 他只能左看右看,对着谌引的那张脸沉思。 的确,若说是一把剑,大概是难以动心。 但要是看作是个人,长相如谌引神剑这般的,世无其二。 所以为这张脸动心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有些东西太挑战身为剑修的他。 魔修再看手里的栖梧,目光都复杂许多。 栖梧在鞘中倒是惊恐大喊:“主人,你清醒点,我只是一把剑啊!” 65. 第七日,夜里魔修辗转反侧,始终难以放下这惊人的真相。 他披衣起身,准备去和纪孟时秉烛夜谈。 然而他执了剑,将将行出门去,却忽然发现。 整个晴修派,恍如人间仙境的风景,已在瞬息化为沉沉黑暗笼罩的幽渊。 灯火如豆。 魔修循着记忆一路行去。 路上无人身影,也无人声息,静寂得宛似死寂。 然而越是接近纪孟时的居所,那如豆灯火便越发明亮,好似在无尽的黑暗里,终究会有这么一方亮光。 他走近了,绕过两道小门,踏进院中。 纪孟时醒着,站在池旁,执了醒霜,侧脸笼在夜色里,显出几分凝重。 魔修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谌引一身红衣,衬得肤白胜雪,眉目如墨。 魔修再往前踏去一步。 谌引懒懒偏了下头,目光不曾往此处落下半分,千万道无形的剑气与煞气便铺天盖地而来。 “谌引!”纪孟时如此大喝。 魔修根本来不及躲闪,他意欲出剑,却被这沉沉无形的压力捆缚得无力拔剑。 他只能闷着心口翻涌的血腥之气,撑了剑半跪在地。 他听到谌引笑说:“你唤本座什么?要知晓,本座名为谌玉,说那混沌集天地宇宙之驳杂,那本座,便是世间万千恶煞凶气所化。你所唤的谌引——这个名字,本座,却也听过。” 纪孟时紧皱了眉,听闻此言,扬声问起:“那你记得衡瑶光吗?” 谌引慢声而答:“衡瑶光……?那是谁?” 66.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君子总是会比旁人吃亏。 -- 第102页 谌引这般问起,纪孟时本欲回答,然而那几个字如鲠在喉,卡在齿间,教他不上不下的,难以发声。 这也不是他刻意如此。 实在是这么件事情,听是一回事,说又是一回事。 他倒是窘迫难言,那边厢一直躲着的醒霜却突然大喊:“是你道侣!” …… ………… 整个晴修派,山顶,风一瞬而止。 谌引问:“你说什么?” 醒霜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化形而出,他挡在纪孟时面前,声音前所未有的大声。 醒霜回答:“我说衡瑶光是你的道侣!他是你的心上人!你对他欲罢不能,你对他情根深种,他要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他要你下水,你不敢飞天。他说太阳从南边升的,你就会让太阳从南边飞起来!” 一番话罢,不仅纪孟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魔修也是瞳孔地震。 最受冲击的,还是站在醒霜对面,满身煞气做衬的谌引。 有的凶剑,不止活了千年。 他看着醒霜,听的话倒是每个字都能明白,合在一起,却听出了个了不得的大恐怖事件。 谌引怒极:“胡说八道!本座怎么可能对凡人情根深种!此人现在在何处?本座这便去杀了他以证清白!” 醒霜当即祸水东引:“从此处往北行,穿过结界,到了天乐界内,你喊一声好哥哥,他必然立刻现身。” 谌引:。 一代上古凶剑,他被这个形容恶心到不行。 沉默片刻,谌引突然飞身拂袖,将众人笼进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幽迷深渊显现这瞬间。 谌引的声音轻飘飘传进。 ——“本座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座怎么将这个哥哥千刀万剐。” 作者有话说: 凶剑:三天之内鲨了你,证明本座清白! 然后他和衡瑶光见面了。 栖梧:好恐怖。 纪孟时:好害怕。 醒霜:好刺激。 魔修:好那什么。 楚令羽:哪儿呢?哪儿呢?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62章 夜看芙蓉香,从来醉花红 67. 这世上疯狂的事情比比皆是。 裘之语是个见多识广的修士,能被他称之为疯狂的,大抵也就是衡瑶光的为人。 疯子从来只分两类。 真正的疯子,和看似并不疯狂的疯子。 而衡瑶光,恰恰属于后者。 看似冷静理智,磐石不动。可内里却有滔天骇浪,无止无休,癫狂得很。 这所有的一切。 起始于谌引离开后,衡瑶光对林其渭说的一句话。 彼时。 衡瑶光问:“你曾在何处遇见混沌,得到了它的传承?” 林其渭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反问。 ——“衡兄意欲何为?” 那句疯狂的话便轻飘飘从口中飞出。 像一阵风。 像颗颗落在青叶上的晨露。 又轻又冷。 衡瑶光说:“因为……我要毁灭混沌。” 68. 比起毁灭混沌这般令人惊惧的话语,最令裘之语感觉疯狂的,莫过于衡瑶光当时的神情。 好似混沌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他之所以要毁灭混沌,只因为他能轻易做到,便不曾觉得这有多么骇人听闻。 不止裘之语如此认为。 林其渭也深有所感。 他们两人在夜里乘着风,在竹下月光里对望。 然后不约而同提及一件事情—— 衡兄此人,若说他疯癫,他分明理智,若说他冷静,他却真的狂妄。 裘之语道:“现在想来,衡兄居然能对谌公子情深至此,也真是天底下难得的怪事。” 林其渭颔首应是。 顿了顿,林其渭偏过头看他,忽然道:“但这天底下还有更奇怪的事。” 裘之语问:“什么事?” 林其渭答:“我本以为,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的知音,也是我的知己。” 这一句话宛若巨雷,重重敲进裘之语心底。 难说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 仿佛快意解脱,痛苦失魂,都在这瞬间化成了风,变为了烟。 叫人心底沉沉到了尽头,又忽而空落落再无其他。 裘之语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只失魂落魄着说:“不是说好,不再提那天的事情?” 林其渭沉默了片刻。 林其渭同他说:“有些事,你听过可以放过,遇见过,也可将之忘记。但若这件事源于我,又源于你。之语,我要放过,那你要先放过你自己。我要忘记,也要先能放过我自己。” “我与你,欠来欠去,从无想过要如何报答。”林其渭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与你,这么久了,又要如何说,我当真全无动心?” 69. 之后的几日,裘之语再也没有心情去想,衡兄究竟是个怎样疯狂的人。 他满脑子都是当时林其渭的回答。 闭上眼是,睁开眼又是。匆匆一对视会想,别过头躲避还会想。 裘之语想来想去。 到底心生感慨。 裘之语想。要是谌公子还在此处,那便很好。 他这样暗恋成真的人,一定能教我如何骄傲地回应心上人的喜欢。 -- 第103页 当然。 有的人虽然在天乐界活了这么些年,见识过大大小小你情我愿,你恨我爱的苦情戏码。 也没细细想过。 谌引可能是直接亲的。 70. 裘之语再次见到谌引时,是在天乐界的边界,一座废弃已久的城池。 他听从林其渭的意见,决定先来此处查探城池周遭环境。 略住了两日,正欲启程时,却听到了烈烈风声。 这城里极少有风,就算有,也不会有如此激烈的风声。 裘之语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转过身,循着风声的方向抬头望去。 星夜之下,远处结界荡起一圈涟漪,不过片晌,从结界里便飞身而出一个人影。 红得像一团火焰。 在月色笼映里,或深或浅的发光。 裘之语瞪大了眼睛。 他在那团火焰飞来的瞬间,认出了那张脸。 裘之语道:“谌引,你怎么回来了?” 71. 这是谌引苏醒后的第三日。 他能可一夜赶至天乐,却也苦于四处结界无数,阵法不尽,他若总是强闯,惊扰了留存于世的修士,免不得一番纠缠。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与那名莫名其妙的衡瑶光划下界限。 有的上古凶剑。 他活了这么多年,真的从来没有过如此一时。 以往风光无限,谁见了都害怕。 现在东躲西藏,就为了去天乐界手刃那衡瑶光。 谌引,忍了。 他忍了整整两日,本就要忍无可忍。 如今乍听此言,自苏醒后便一直被人喊“谌引”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当机立断,拂袖回身,先就用袖摆将裘之语击退百米。 他也算留有力道。 凶剑自不比当初未曾苏醒之时。 他之见识,可与天道同论。 几乎是转身的瞬间,谌引就先想到一个不太合理的可能。 谌引想。 此人能轻易说出谌引二字,听其语气,难道他就是本座要寻之人? 72. 不管这个想法是否合理。 谌引到底收了九成力道,避免一袖子将人拍死当场。 毕竟他之想法,还要将被笼进虚无之中的人放出来,让他们见识见识,他如何为了自证清白,将衡瑶光打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自然是这么想的。 谌引留住了裘之语的命,同时,也不忘去看裘之语的脸。 看了,谌引就有些问不出口。 这脸,长得和别人相比,鹤立鸡群。和本座相比,不过萤火皓月。 总结来说。 裘之语长得不像能被谌引喜欢。 有的凶剑,心里也是没底。 他也怕。 他怕自己未曾苏醒时,当真这么眼瞎,连长成这样的都敢下手。 若是真的。 不仅丢脸,还丢尽了脸,不仅伤心,还伤透了心。 谌引问不出口,他说不出话。 被击退了百米的裘之语也说不出话,他疼得很,捂着心口,半晌才道:“你为何打我?” 谌引深吸口气。 他闭了闭眼,沉声发问:“你是衡瑶光?” 73. 裘之语是个人如其名的人。 他的求知欲绝不简单。 他听到这句问话,先是好奇:“你怎么会问我这个?” 又是好奇:“你的声音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最后还不忘做个总结:“你难道生病了?这声音居然比以前还好听些,听着总算像个男人了。” 凶剑:? 一代上古凶剑,瞬息间瞳孔地震。 藏在袖间的手,微微颤抖。 谌引想,本座以前,居然连声音都不像个男人? 丢脸,非常丢脸,伤心,很是伤心。 绝不能让这件事情传回剑界,传到混沌的耳里。 这是奇耻大辱,对一把剑来说,可说是毁灭性打击。 再看裘之语那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神情。 谌引轻哼一声。 他已然动了杀心,决定将这个见过自己痴傻状态的人斩于剑下。 然后就听裘之语道:“不过你是不是很想衡兄,我带你去见见?” 说罢还感慨:“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衡兄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瑶光。没想到啊没想到。” 谌引的杀心顿了一下。 他放松手指,漫不经心般瞥了眼裘之语。 嗯…… 大名鼎鼎,看来本座眼光应当不差。 他倍感欣慰的想。 74. 谌引就在裘之语积极的带领下回了那座山。 山上翠竹枝叶摇曳,清香扑鼻,山泉潺流而下,细微声响,造就一片与世隔绝的桃源之地。 谌引跟在裘之语身后,不时打量这四处风景。 看品位,也算是不错。 然而思及那把破剑的一番话语,谌引就觉得身心都受到了摧残。 他行至竹屋前时,先停下脚步,从虚无之中将那三人放了出来。 纪孟时最先落地。 醒霜摇摇晃晃站不稳身子,干脆坐在地上,整张脸都写满了茫然。 至于那魔修。 一睁眼就和裘之语看了个对眼。 魔修大叫一声:“怎么是你!” -- 第104页 裘之语也叫:“好小子,你居然也认识他?!” 唯有谌引冷眼看罢,声音沉沉,神情凝重地道:“闲话少说,衡瑶光在哪儿?” 缘分这种事情,是从来奇妙。 越是强求,越求不得,越是随心所欲,越易得到。 裘之语闻言,推开竹屋的房门往里看了眼。 他回答:“衡兄不在。” 75. 轻言放弃绝非上古凶剑的作风。 他为了证明清白,早就打定了主意,如何也不会改变想法。 谌引留在了山上。 他一剑将竹屋铲平,给自己雕了个巨大无比的青竹宝座。 整个人坐在宝座上,懒懒靠着扶手,任衣摆拖曳在地,手中长剑轻斜。 光看坐姿,就突出一个狂字。 裘之语此时方知,他引狼入室,他对不起林其渭。 魔修安慰他不要伤心,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裘之语哽咽不已:“那、那是他、好、好不容易,才修、修好的屋子,呜呜……” 魔修:。 而比魔修更无语的,是纪孟时。 只这所有纷乱复杂的心绪噼里啪啦转了一通之后。 林其渭与衡瑶光,方姗姗来迟。 有的人。总是被人唤作仙君。其实大家都明白,无论是谁,都距离成仙十分遥远。 唯独此刻。 宛似万众瞩目下的衡瑶光,真倒让人希望他是个神仙。 至少。 这发了疯的谌引,就想砍他一剑。 他要是能让人刮目相看,大家皆大欢喜。他要是扛不过去,众人为之陪葬。 谁听了不希望他就是个神仙。 裘之语万分期待。 魔修暗自握紧了拳。 林其渭满脸茫然也跟着看过去。 纪孟时也站在不远处,心情复杂,无语凝望。 76. 正如千万故事所写。 有的人,若他不曾出现,天地依然,日月不改。 可一旦落在眼底。 天地顷刻为之倒转,日月瞬息因其黯淡。 见过,方知何谓天下无双。 高坐在宝座上的谌引也是懒懒一抬眼。 他不带任何期待,只想着下一剑要砍这个人哪里。 砍这脚,无甚乐趣,砍这手,尚可考虑。 他看着看着抬眼望去。 他看到衡瑶光的眼睛。 顿了顿。 谌引坐直了身,又去看了衡瑶光的整张脸。 有的上古凶剑,他看着看着,就慢悠悠从宝座上走了下来。 裘之语紧张不已。 魔修更不敢呼吸。 谌引行到衡瑶光面前,隔了几步距离。 谌引握着剑,蹙眉细细看了片晌。 在魔修快要窒息的时候。 谌引轻笑道:“美人,你这么好看,不如从了本座,随本座回去,享尽荣华富贵。” 裘之语:? 魔修:? 纪孟时:? 林其渭:? 醒霜: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凶剑:三天之内鲨了你,证明本座清白! 凶剑:美人,跟本座回去吧,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你要什么本座给什么。 栖梧:(同情的眼神) 凶剑:你什么意思? 栖梧:(很同情的眼神) 凶剑:???? 虚假的神仙:被凶剑打一掌哭很久。 真正的神仙:请看下一章。 第63章 梦里寻梦,不若真中辨真 77. 如今这世道。 有人烦恼,有人开怀,有人报恩,有人报仇。 有人相爱,有人在夜里看海,有人一梦醒来,发现自己贪恋美色这缺点,半分没改。 谌引一句问话,震耳欲聋,撼人心扉。 足可让人终身难忘。 偏偏他随心所欲,满是理所应当。 从头到尾都写满了“本座看得起你是你的福分”、“你最好点头”、“这都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等等气息。 简而言之。 在谌引心里,他这把上古神剑,纵然沉睡了多年,还莫名和凡人纠缠不清。 但他还是不抵触和衡瑶光这样的美人纠缠。 眼看衡瑶光半晌不答。 谌引再接再厉,道:“你放心,本座虽说是剑界传奇,但多年来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任何一名男宠,你是第一个。” 话音落尽,比刚刚那句问话还让人心惊。 裘之语当场愣住。 魔修也连连摇头。 尤其是做人最为正直的纪孟时,他险些呕吐。 唯有衡瑶光回望而来,一双眼,清清冷冷,盛尽星月皎辉。 衡瑶光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78. 实不相瞒。 当时衡瑶光把话说完,不仅林其渭等人满脸迷茫,谌引也是有几分疑惑的。 谌引想。 本座什么时候要伤害他的朋友? 只想归想,谌引想到这里,眼睛一亮。 什么叫笨蛋啊。 这衡瑶光原来是个大笨蛋。 越是关心,越容易关心则乱。 居然在本座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什么叫笨蛋,这就是笨蛋。 再看这人长得如此好看,活像空心木头,美则美矣,又傻又呆,极为好骗。 -- 第105页 谌引当即打蛇棍上,冷哼道:“你在本座面前,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衡瑶光便眨了眨眼睛。 他微微垂下眼帘:“我明白你只是看中我的相貌。但你修为高深,又怎能学宵小行径,横加威胁?” 谌引听罢。 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在里面。 有的上古凶剑,他没见识过某位剑修栽赃陷害的本事。 谌引一心一意觉得美人是空心木头,又傻又呆。 就算他满口胡言乱语,全是谎话,美人也会点头说对,绝不怀疑。 时常幻想着要称霸一方,为所欲为的凶剑,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距离完成这个幻想,只是两句话的距离。 于是他说。 “本座自然是修为高深,无人可敌,你既知晓自己空有皮囊,就该好好端正自己的身份。” “想要让本座不伤害你的朋友,可以,你且说说,若是本座和你的朋友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79. 两句话说至此处,谌引颇有种达成梦想的感觉。 他很是满意自己的表现。 至于裘之语的震惊,魔修的走神,纪孟时的一言难尽,醒霜的连连叹息。 都被他一同忽略,杳无行迹。 这好吗,这挺好的。谌引想。 尤其是在衡瑶光轻颤睫羽,抬眼望他一眼,又别过头低声应答时。 这种达成梦想的感觉,全然圆满。 衡瑶光启齿的话语,又低又沉,宛似带着几分委屈,细听却品不出任何情绪。 衡瑶光应了两字,“救你”。 谌引一听,再一看那神情,他心潮澎湃,暗自捏住了手里的剑鞘。 谌引想。 他这么委屈,一定是被本座欺负得很惨。 太好了。 本座就是这么坏,本座喜欢欺负人。 80. 有的凶剑并不知道。 他看起来如此凶神恶煞,如此不讲道理。 在旁人眼里,却真的相当离谱。 譬如裘之语。 思来想去,也没想通,这位谌公子究竟和以前区别在哪里。 说变了声音,没变脾气。 看起来这么随心所欲,做事这般狂妄自大。 偏偏面对衡公子,还是一如往常。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裘之语连连摇头。 裘之语同魔修道:“你肯定不知道,现在他的样子,还跟当初一样。” 魔修却答:“这算什么,以前师父还没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非要骗我他是我师娘。” 而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纪孟时,他神情复杂看上片晌。 纪孟时叹息着说:“当初,谌引分明对仙君很是不喜,甚至摔烂了仙君的玉冠。” 听到此处,裘之语不免感叹:“爱情实在伟大。” 魔修也深以为然。 纪孟时点了点头,到底心中唏嘘。 说不准是爱情还是命中注定,总之纪孟时觉得,自己听倒霉的。 除魔卫道这么多年,游历四方行善积德。 到头来,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的剑。 乍听之下,虽然惨。 但纪孟时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影,又不免几分庆幸。 还好没有一头撞死在衡瑶光这棵树上。 毕竟。 衡瑶光不喜欢他,归根结底,应该也是因为他不是一把剑。 81. 谌引这几日可谓顺风如意,想有就有,应有尽有。 虽说他强取豪夺,得到了衡瑶光委屈隐忍的示好,但堂堂上古凶剑,自然也不在乎别人是否真心喜欢。 反正只要自己看上眼,其余如何,也不重要。 持着如此心态,谌引觉得自己甚是开怀。 当然。 偶尔为了欺负凡人,他也会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譬如一起出去吃饭,朋友爱吃辣,他不爱吃,那要点什么菜。 再比如夜里睡觉,要是自己梦里唤了别人的名字,衡瑶光会不会吃醋。 一言以蔽之。 上古凶剑,他挺无聊的。 他无聊到成天盯着衡瑶光,想看看这人究竟有多木头。 最后,谌引得出一个结论。 衡瑶光这个人,之所以能被另一个自己看上,纯粹是空有皮囊。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床也不会铺。 还是本座勤勤恳恳、不辞辛劳,每天自己为自己铺床。 铺完转头,就看衡瑶光站在一旁,也没想过搭把手。 这真的很不好。 谌引只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传授衡瑶光他独创的铺床绝技。 枕头如何放,被子如何铺展,床头要怎般布置,榻下应垫何种绒毯。 谌引耐心传授,一一讲解。 衡瑶光便垂着眼帘,狀似专心地听。 谌引问:“有没有觉得本座很是厉害?” 衡瑶光轻轻颔首。 谌引又问:“那本座与你的那些朋友相比,谁更会铺床?” 衡瑶光:。 沉默良久,一直在装可怜的天下第一剑修,自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抹消的惆怅。 衡瑶光说:“我没见过他们铺床。” 谌引点了点头。 等等。 谌引道:“那你就不会大胆假设一番,本座与他们相比,究竟谁更懂铺床?” -- 第106页 衡瑶光只得道:“我胆子小。” 有的上古凶剑,等的就是这么句话。 他眼睛发亮,盯着衡瑶光看了半晌。 谌引道:“没关系,我很大,来,我带你看看。” 82. 自觉气氛正好时,话音将落。 山巅却传出轰然巨响,似有什么砸落其上。 衡瑶光转头去看。 谌引慌忙捧着他的脸,急道:“你先看!你还没看!!本座真的很大!!” 然而这,徒劳,且苍白。 屋外种种声响逐渐喧嚣,衡瑶光的视线也从未移转。 自以为凶神恶煞的剑,几分委屈,几分伤心,兴味索然地收回了手。 衡瑶光偏头去听。 喧嚣之中,传来鹤西疾的声音。 鹤西疾说:“……瑶光,混沌逃了。” 作者有话说: 凶剑:我好大,你看看。 衡瑶光:就这? 凶剑:(一把摔了剧本)给本座一本不会被拆台的剧本! 凶剑:你好大,我看看。 衡瑶光:我们悄悄去看。 凶剑:……(隐忍) 第64章 纸上说念,从来十句三真 83. 混沌出逃,天道疯癫,世间轻易因此而混乱不堪。 无穷无尽的黑暗自天边蔓延。 白昼越来越短,而黑夜终将覆盖所有。 天乐界不过是即将被吞噬的一方角落。 黑暗盖过了界内寸寸土地,花草树木、飞鸟虫鱼,皆自黑暗里惶惶不可终日。 鹤西疾冒死离开禁地,也正因这些事情,已让从前的宿命变得迫在眉睫。 要放弃,轻易却不容易。 他匆匆寻至,不过要劝一句。 “天意如此,何必强求。” 84. 然而讲说天意,言罢宿命。 衡瑶光从未想过要行天道所想的路。 他如此听完,也就应:“可人生在世,各有执念。你有你想强求之事,我也有我愿强求之事。若谈天意,你我皆是不如意之人,又何必要顺天而行?” 一息颤落的灯花之后,鹤西疾缓缓抬起眼帘。 鹤西疾问:“难道于你而言,教你如愿,就要生灵涂炭?” 衡瑶光不答。 他只反问:“那于你而言,不如我所愿,而如你所愿,又是什么道理?” 鹤西疾道:“……也许,多年前,我便应该想到,你并非是多么在乎天下苍生的人。” 他们昔年相识,算是场旧识。 可论谁更懂谁,也许彼此之间,从未看懂过彼此的真正面目。 谈心怀天下的人,其实自私得很。 说无欲无求的人,也执念深沉。 衡瑶光几近叹息般开口:“你帮我良多,我承你的情,但你我所求不同,也终究不在一条路上。” 鹤西疾听罢,垂下眼,伸出食指,在遍布红痕的左手腕上轻划。 一二道深得发紫,又有几道痕迹淡得几近于无。 鹤西疾只说:“我曾立誓要独守天道,为此可以牺牲所有。然而人活于世,但凡没点儿私心,都过得很不快意。” “我时常感觉孤独,”鹤西疾轻轻叹了口气,“虚无之无,无垠广阔。这没有尽头没有边际的地方,留一日两日,尚劝自己有利修行,一二百年,就越发觉得无趣。” 衡瑶光道:“可你如今却想回去。” 鹤西疾没有看他。 那根食指点落在腕上,每条红痕都似永不可愈合的伤口,虽不见骨,却狰狞可怖。 鹤西疾轻声应他:“是。留在虚无之无,或许是我最好的下场。原来人生在世,凡有执念,皆是如此痛苦难当。” “从前我笑世人贪欲良多,想要这个,又贪图别的。” 可原来。 自己就是世人,也必然会罹患与世人相同的病。 讲说天意,是冥冥指引,说其贪欲。鹤西疾笑道:“避不开的。” 85. 鹤西疾离开前,只留下一把剑鞘。 他看起来比那时所见,更要病入膏肓一些。 然而他仍有余力玩笑。 鹤西疾说:“我总是与剑有缘,不是捡到剑鞘,便是捡到断刃。你看,我其实真的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衡瑶光并未应他的这番话。 那道目光落在剑鞘上,衡瑶光蹙着眉,缓缓摇首。 衡瑶光说:“你和我最大的相似,源于你我都曾以为,自己绝无软肋。” 可人越是觉得自己没有软肋。 就越容易被突然冒出的软肋拿捏住所有死穴。 鹤西疾偏过头,他短暂地笑了一声。 鹤西疾道:“……这一生,能如愿哪怕一回,其实也就足够幸运。只我等不到这种福气,那便罢了。” 他留给衡瑶光的最后一句话。 平静非常。 ——“我会竭我所能拦住天道,但若是被它先一步找到混沌,结果如何,你我都很清楚。” 86. 山巅忽然不再有晴空。 黑夜越来越漫长,似乎混沌每行走一步,这个世间就被它污染得黯淡一分。 林其渭虽然名义上是天乐界的新任界主。 但在天道与混沌的故事上,他可谓一问三不知。 林其渭倒也桩桩件件细问。 -- 第107页 譬如为何不能让天道先一步找到混沌。 衡瑶光道:“天道已受混沌之气污染,它现在或许还保存着几分理智,但也所剩不多。它和混沌相遇,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场面,所以绝不能让它见到混沌。但凡它彻底遭受污染,那天地则会被混沌的意志所控制。” 然而混沌与天道相生相成。 这世间一旦没有混沌,则乾坤颠倒,山河倾覆,而世间没有天道,亦是如此。 天道与混沌之间,只会有两个败者,而不会有一个赢家。 但如此道理。 遭受混沌之气污染的天道并不能想通。 而长久被封印在各处,难以挣脱的混沌,更不在乎。 俗话有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现在的天道与混沌之间,便是这般情况。 林其渭道:“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天道见到混沌?” 衡瑶光沉默了片刻。 在旁边坐得很不舒坦的谌引豁然起身。 他握剑拂袖,自认十分潇洒。 谌引说:“这有何难,本座当年和混沌也是拜把子兄弟,此等小事,手到擒来。” 他话音落下。 林其渭与裘之语倏然抬头。 纪孟时也看向了他。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豪言壮语,谁听了都满是钦佩。 那眼神不说崇拜,也有几分佩服在其中。 但所有人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有的上古凶剑。 他很震惊。 他转头去看衡瑶光的神情。 所幸他并未在木头美人的脸上读出什么不对劲。 美人没有觉得他在吹牛。 一瞬间,谌引百感交集。心动感动等等情绪,涌上心头,无休无止。 谌引张口就道:“想让本座出手相助吗?说点儿好听的。” 然而他大错特错。 衡瑶光对他说的是:“不想。” 谌引:? 作者有话说: 混沌:来了吗,那个。 天道:来了,那个。 谌引:你们在说哪个? 混沌:我不会告诉你的,兄弟。 天道:他不会跟你说的,凶剑。 谌引:? 醒霜:我明白,要来了,仙君要在混沌面前做绿茶。 谌引:?? 虚假的绿茶:在人的面前做绿茶。 真正的绿茶:在混沌面前做绿茶。 你以为仙君的绿茶结束了,不,刚刚开始。 你以为的自以为1结束了,不,还没开始 第65章 凶剑说,本座没想到的 87. 衡瑶光心中究竟藏了些什么想法,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为了阻止天道与混沌的两败俱伤,能劝阻混沌不与天道交锋,分明极为可行。 无论事情能否成功,至少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一二分机会。 谌引认为,这是再紧要不过的事情。 毕竟它们之间,谁与谁遇见了,都是天地世界的一场浩劫。 没有什么宿命写定了万物注定为此枯萎凋零。 谌引完全有相助的底气。 他也自然有能够左右结果的资格。 只要衡瑶光点一点头,这迫在眉睫的事情,看似无可转圜的,也许,另有生机。 但衡瑶光如此否认了。 作为一把上古凶剑,这世间生灵如何璀璨如何凋零,其实于他而言,皆无关系。 甘愿出手,这便很是难得。 却偏被拒绝。 谌引生不起半分怒气。 他只想着。 本座到底是太宠这个人了。 越是这么想着,便越觉得自己应多几分宽容。 谁让他宠爱这区区人类。 这人类偏巧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木头美人。 谌引难免心底蔓生柔情。 也不知这柔情因何而来。 总之他顿了顿,也就耐心发问:“为何不想?” 衡瑶光沉思片晌,轻抬睫羽,似真非真作答:“你说自己与混沌乃是多年旧识,若任你们相见,届时若是追忆旧情,你转而相助于它,岂非得不偿失。” 88. 这番话说得,倒很是有几分道理。 谌引点头同意。 毕竟归根结底,他乃是上古凶剑,和混沌是旧相识,也被天道无情封印过。 按理来说,他本该与混沌一样对抗天道。 但有的凶剑,他细细品罢,只品出其中的醋意酸味。 越品越觉醍醐灌顶。 他心中得意,话音更是温柔:“你大可放心。本座对你,可是真心无价,如假包换。” 这般说罢,自己先感动了自己。 还意犹未尽填补一句:“假一赔十。” 然而。 纵使他是这般情真意切,甚至说了两句之多的肺腑情音。 衡瑶光竟还是能找到一个刁钻毒辣的角度,反之追问:“你的意思,是要赔我十个假的?” 谌引震惊不已。 堂堂上古凶剑,平生仅此这么一回。 被说到无语。 89. 黑夜已全然笼罩在天地之间。 如今的天乐界,也不再能见到白昼。 屋里灯火昏昏。 对于纪孟时而言,他已有很久很久没有同衡瑶光交谈。 -- 第108页 从前四处是他们的流言,后来他们各自行了自己想行的路。 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 其实天道与混沌之间,也正如他们二人。 而纪孟时,也确实有与衡瑶光几近一致的想法。 他在无尽的黑夜里,于烛光映衬下轻声开口:“我想,你之所以不愿让谌引出面,并非你担忧他会因什么旧情而倒戈。你所担忧的,是混沌也会对他造成影响。衡兄,你我所想,应当是一样的。” “不让谌引去见混沌,就如不愿让天道先寻到混沌一样。无论是谁遇见混沌,都只会受之影响,弊大于利,没有必要为未知的结果去冒险。” 衡瑶光眼底沉沉,片晌后,他道:“衡兄,这些时日来,想必你也能察觉到你与醒霜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纪孟时偏首道:“我知之不详,只模糊有个想法。我与醒霜相处的这些时日来,其实不曾问过一桩关于你我的事情。我想,若它愿说,它迟早会说,不必我主动去问,也不必再三追问。” 衡瑶光道:“……昔年天道逐渐孱弱失势,它不愿见到生灵涂炭,所以穷尽方法,寻找可以弥补天道缺漏的可能。但一无所获。然而,渐渐失去这可制衡世间万物的能力,让天道不得不行一步险棋。于是,它选中了我,也选中了你。” 纪孟时便问:“如此说来,它要你我所做之事,是否与剑有关?” 衡瑶光轻轻点头。 他道:“的确。天道想借用你我之手换得一个可能,但其中代价,却非我所愿。所以,我拒绝了。但天道已走到末路,它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为了能让这个计划得以完成,它换掉了我们的剑——也就是说,你真正的剑,是醒霜。而我的剑,是谌引。” 兜兜转转,天道所预想的宿命,其实早已变得混乱不堪。 在它定下这条路之前,也许从未想过,自己会先一步被混沌影响到如此地步。 它一心拯救这世间。 却越走越难以挣脱这牢笼,越来越难分对错,难辨是非。 纪孟时沉默了许久。 纪孟时道:“衡兄,我思来想去,觉得能让你拒绝之事,又与剑有关的。也许只有那么一件事。” ——“你不愿断剑。” 90. 衡瑶光回到屋中时,夜色更浓。 如今已无白昼,谁也分不清,现今时辰,究竟敲过几更。 唯有屋中的烛光暖意融融,静静伫立于窗前影间。 衡瑶光先坐在了桌旁。 谌引就在他的对座。 他们彼此看了片晌,谌引先道:“你和那个叫纪孟时的,倒是说了许久的话。” 衡瑶光恍似没有任何自觉,只简短应答:“谈了些许小事而已。” 谌引道:“那是什么小事,是旁人听不得,本座也听不得?” “……纪兄不过问我修行之事,何必深究。”衡瑶光道,“我与纪兄同为剑修,于修行一事上,自然要取长补短,多加交流。” 这般无懈可击的理由背后,却让谌引轻蹙眉头。 是的。 有的上古凶剑,他左听右听,乍一想,便就着修行一词想了个遍。 谌引道:“有什么好与你说的,难道他一个剑修,还不知道该怎么修行?他找你,恐怕不是为了向你请教怎么修行,而是打算什么时候骗你和他双修吧。” 衡瑶光抬眼看他。 那双眼睛总是深如幽渊,让人看不出半分波澜涟漪。 落在谌引眼底,也同样如此。 衡瑶光叹息着开口:“……我与纪兄清清白白。” 谌引却轻嗤一声。 “本座听到的可不是这个,”他说,“本座已打听过了,你从前就和这个纪孟时纠缠不清,全修真界都传遍了你对他求而不得,爱而生恨,强取豪夺,你还为他大闹天宫,亲下东海,甚至还送出了自己的剑。这样你们终究是情投意合,他被你一片痴心感化,拿着你的剑游历四方,立下赫赫威名,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天造地设、情比金坚,你们般配至极。”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谌引气道:“他们胡说八道!他们在放屁!什么情比金坚、天造地设,什么强取豪夺因爱生恨,还什么你赠剑他还剑!本座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 衡瑶光越听越皱紧眉心。 衡瑶光道:“流言蜚语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91. 一句话不轻不重的落了音。 谌引侧头看他,掌心却重重拍在了桌上。 轰然震响。 “那凭什么就传你和他的?!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必有因!就算不是你对他情根深种求而不得,也是他对你暗送秋波才让这蜚语流言甚嚣尘上!” 微微颤动的烛影里,衡瑶光幽渊般的眼里似晃过一圈涟漪。 谌引全无所觉,继续骂骂咧咧:“本座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这么晚了,天还没亮就偷偷见面,还布下禁制不许任何人探听,怎么,你们藏着什么秘密,还不许旁人知道?衡瑶光,本座宠你,是你的福气,你若是得寸进尺,本座也并非不舍将你放弃!” 衡瑶光便带着两分笑音问:“你宠我?那你究竟因为什么而宠我,又如何宠我?” “哼,”谌引缓缓站起身,拂袖启口,“本座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格外偏宠于你。至于如何宠你,怎么,本座都愿意为你与混沌相见,还不算宠你?本座纵然听到如此多流言蜚语,知晓你曾经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可本座也没有对你痛下杀手,还肯听你解释,难道还不够宠你?” -- 第109页 衡瑶光眨了眨眼睛。 他道:“原来你对我之爱重,不过是看得起我这张脸。” 谌引张了张口。 然而心底不知这是要承认还是否认,那一丁点儿声音藏在喉间,如何也吐不出口。 衡瑶光便叹了口气,不无忧伤地感慨:“我便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除了这张脸,也不会被什么人真心喜欢。你说我与纪兄不清不楚……罢了。你和我,又相识了多久。我何必强求你懂我。” 谌引脑子一乱,忙道:“你怎么能妄自菲薄?你好歹也曾经是剑修里的天下第一,还有什么剑修比你更厉害?你是长得好看,本座喜欢你的脸,但本座要是只喜欢你的脸,那岂不是太肤浅了吗。本座岂会是这么肤浅的剑!” 衡瑶光不答,只低垂着眼帘,轻轻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92. 有的上古凶剑。 他当时就急了。 谌引道:“那、那本座要怎么做你才会信?” “不然本座认你为主?反正做剑的管是什么剑,都可以认主。你看,本座好歹是个上古凶剑,虽然是个凶剑,但好歹也是剑界里的一大神话,我认你为主,自然就证明你很是不错,绝对不是空有皮囊的木头空心美人。” 衡瑶光顿了顿,轻声道:“木头空心……” 谌引呼吸一滞,连忙给自己找补:“不不不,我是说我自己,我木头,我空心,我的意思是……那、那什么,君、君子如竹!对,你就是那青青翠竹——” 后面就想不出好词儿了。 谌引只得伸手去握衡瑶光的手腕,急急忙忙要和他举行了不得的认主仪式。 衡瑶光避开他的手指,道:“我不需要你认主。” “你怕什么,本座是第一次认主,绝对不会嫌弃你修为低微,还是个凡人。”谌引认认真真宽慰,又欲伸手去握,但刚刚碰到衡瑶光的手腕,便又被衡瑶光所避开。 谌引问:“本座认你为主是给你面子,你怎么还躲?” 衡瑶光应他:“……应该是因为,我不配?” 这般语声落下, 谌引心底竟莫名泛出股怒气。 这怒气比听闻那些精彩流言还要令他心闷气急,直烧五脏。 有的上古凶剑立刻忘记何谓怜香惜玉,抓住衡瑶光的手腕就把人往床上拖。 谌引化出一条绳索,急急便要将衡瑶光捆缚在床,强行让人认主。 但他千想万想没想到,真的开始绑人的时候,他甚至打不过一个凡人。 这衡瑶光真的是剑修吗,有的剑陷入了迷茫。 他想用绳索套住衡瑶光的手腕,结果被轻易推开。 他想效仿许多经典故事,制住这人双手,结果自己先被制得动弹不得。 衡瑶光终于抬眼看他。 与幽渊相看,总易失魂。 谌引心跳震震,几欲破笼而出。 他们一近再近,衡瑶光紧紧握住他双手,转而翻身将他压下。 这关键时刻。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裘之语大喊:“出大事了!我那魔修兄弟去厨房偷吃鸡腿,结果失踪了!” 气氛一时凝滞。 四周顷刻死寂。 裘之语往后退了两步,他试着关上那扇门。 可惜门不配合他,门轰然倒下。 裘之语只得道:“对不起!我也不是很着急!打扰了!我自己再去找找!” 作者有话说: 凶剑:查询武力 :你好,凶剑的武力值是10000,仙君的武力值是1000X10000 凶剑:我举报他开挂! :叮——已收到您的举报,已更正武力值 :凶剑的武力值是10000,仙君的武力值是无敌 凶剑:???已经明目张胆的开挂了是吧!!! 第66章 凶剑说,本座很强的 93. 气氛正好,水到渠成。 难得有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偏偏没能达成所愿。 虽然打不过一个凡人,很是离谱。 但贪图美色的上古凶剑,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打不过又能怎么。 真正的强者,敢于武力略输一筹,智力稍逊三分。 只要内心强大,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只可惜他有这般觉悟。 却终究未能如愿。 怪自己没有立刻生米熟饭,不太合理。 怪美人胆敢反抗,有失风度。 所以唯一能怪的,只剩下突然踹开房门的裘之语。 94. 裘之语也自觉坏了别人好事。 他心里心虚。 心虚的人不敢高声说话,走路也一步一停。 路上遇到醒霜时,还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醒霜问:“你怎么一副做贼的样子?” 裘之语答:“说心里话,我可能还不如做贼。” 有的剑就陷入迷茫。 醒霜不由良言相劝,毕竟这世上的魔修已经遍地都是,改邪归正一个算是一个。 更何况朋友你看起来也是个善良的人,何必想着做贼。 俗话说得好,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裘之语听罢也不得不承认:“你很有几分道理。” 醒霜便问:“那如今你作何想法?” 裘之语沉思片晌,还是轻叹:“朋友,实不相瞒,我刚刚踹烂了一扇门。” -- 第110页 “这又怎么了,”醒霜摆手表示不必在意,“门坏了修好便是,心坏了又如何能修?” 这般哲理,闻者落泪,听者感慨。 裘之语也就回答:“我踹烂的是衡兄的房门。” 醒霜迷茫看去。 裘之语沉默片晌,道:“当那扇门被踹开的时候,我见到谌兄和衡兄……” 醒霜抬起了手。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悟了。 95. 如今天地不分白昼。 对于心虚的裘之语而言,不过是一眨眼,他就被人找上门来。 但好在找他的不止有谌引。 还有个很明显不会计较这等事情的衡瑶光。 裘之语略有了几分底气。 他也算气定神闲。 他问:“你们找我想说什么?” 一句话问出了口,谌引先就冷哼一声。 还是衡瑶光应道:“我是想问,魔修失踪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裘之语安下心来。 能这么问,必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他也便静心想了片刻。 据他回忆,当时的情形也不算复杂。不过是天色昏沉时,魔修与他谈天说地,聊得很是畅快。两人一合计,还想着爬山上去喝酒吹风,抓紧时间再逍遥自在一番。 之后两人就在山上吹风饮酒,从百年前说到百年后,意犹未尽了,还讲了二三句感情故事。 待分别时,魔修提到自己腹中空空,想去寻些吃的。 裘之语便为他指了个路,告诉魔修厨房里还有没有吃完的鸡腿。 魔修欣然而去。 裘之语原本也没太在意,只是馋意上头,到底也跟了过去。 分明是一前一后进的厨房,偏偏裘之语一去,却没能看到魔修的身影。 情急之下。 裘之语转身就奔向了离厨房最近的竹屋。 当即就是一脚。 哐当就把门给踹开了,正正撞破别人的好事。 裘之语道:“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再仔细找找。多找两个时辰,应该就够了。” 谌引听罢,冷冷笑道:“两个时辰怎么够,两天都算少的。” 裘之语:? 有的人抬了头,看着谌引,面露震惊。 裘之语看了看谌引的神情,又惊恐地看向衡瑶光。 良久。 裘之语打从心底里发出一声感叹:“……你身体真好。” 96. 魔修的失踪的确突然。 众人在山上山下搜寻数次,皆是无功而返。 与魔修相处时日最久的纪孟时,更是整夜不曾休息,山上山下来回搜寻,甚至到了醒霜都听不到他喘气儿的地步。 醒霜觉得这拼了命的背后必然另有隐情。 它思来想去,换位思考了好几回。 也就品出魔修和纪孟时关系很好,值得让纪孟时为此担忧发愁。 这般想着,醒霜点了点头,它行了两步,准备跟着纪孟时的脚步继续去寻人。 结果正好踩到一柄长剑。 那剑还在惊呼:“我的腰!” 醒霜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细看,也震惊了。 醒霜问:“栖梧,你怎么在这儿?” 97. 栖梧躺在桌上。 它是把好剑,它好就好在还能为魔修讲讲,那夜惊心动魄的过往。 当时的夜色深沉,魔修握着剑,推开了厨房的大门。 他进门就找到了最香的那条鸡腿。 将将拿到手上。 栖梧突然大喝:“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耳边齐齐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闻所未闻的难听!它说它叫混沌,看主人天赋异禀,想要收他为徒。可我主人对仙君,那可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当场就拒绝了,还打算逃跑。” “但混沌有多强大家都明白的,我主人又怎能是混沌的对手。情急之下,他啪就把我扔出去想让我砸死混沌,结果用力太猛,我从窗户飞出去掉在地上……然后就这样了。” 醒霜听了直摇头。 纪孟时眉心紧蹙:“那依照你的说法,现在他是在混沌的手上?” 栖梧答:“我和主人的感应仍在,他目前确实还活着……可能混沌的确看中他天赋异禀?” 裘之语便道:“那天赋异禀也有很多利用之处。” 然而比之这个,纪孟时道:“我却以为,混沌之所以对他下手,并非是因为看中他天赋异禀,更不是因为他能为混沌带来什么益处。” 林其渭也深有所感。 有的人之所以能成为天乐界界主,思想境界当非寻常。 林其渭道:“我以为,混沌带走他的唯一目的,就是逼迫我们去见他。” 98. 若魔修只是普普通通一个魔修,那见不见混沌并不必要。 但混沌聪明的地方也就在此处。 魔修最易控制,绑走他并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 而且此人与纪孟时的关系,绝非简简单单的朋友兄弟。 醒霜思来想去,就是没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只是相处时日长久,那纪孟时绝不至于拼了命般去寻。 君子知有所为有所不为。 能让君子应为不应为全然不顾的,不过情之一字。 若说是兄弟,也算合情合理。 -- 第111页 偏偏栖梧语不惊人死不休:“纪大侠,你可千万要救救我主人啊,他要是死了,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道侣。” 醒霜:。 醒霜:? 有的剑,从前赫赫威名,受人敬仰。剑界称它为小谌引。 它没想到,自己的主人居然背着自己,和别的剑修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醒霜震惊不已。 他转过头,受伤至极地看着纪孟时。 醒霜道:“你怎么不早说?” 纪孟时也很是茫然。 纪孟时答:“你原来不知道?” 99. 与混沌一见之事,已是迫在眉睫,也是不得不去。 衡瑶光的侧脸落在阴影里。 “既然混沌掳走的人是他,那追究前因,混沌真正想见的人,不过是纪兄与我,如此,便让我与纪兄一同去见混沌。林兄与裘兄,且都留在此处。” 纪孟时应声颔首:“我亦是这般想法。” 唯有谌引举手,发出了全然不同的声音。 他说:“本座不许。” “混沌之浩瀚,非你们所想那般浅薄。若无本座从旁护阵,混沌要将你二人怎般折磨,都是轻而易举。你们若是想见混沌,必然要带上本座。”谌引慢声启口,“再者说,你二人从前之事,本座还未忘却。想要再做那双剑合璧、天生一对?哼。” 有的上古凶剑,很是骄傲地仰起头,道:“这世上的任何事,只要本座不允许,就不会成真。” 纪孟时听罢,说不出话。 他被这三言两语震惊得脑袋嗡嗡直响。 裘之语也是连连摇头。 而漩涡中心,风暴正中的衡瑶光,倒是相当游刃有余。 衡瑶光道:“我与纪兄从来都是清清白白,你若心存疑惑,对我这般猜忌。那我们之间……又有何信任可言。” “还是说……”衡瑶光偏头看去,轻声反问一句,“对你而言,我并不配得到你的信任?” 谌引当场摇头否认。 但是坚持之事,还是要坚持到底。 谌引道:“无论你怎么说,本座心中所想如何,真相便是如何。同见混沌一事,本座绝不退步。” 衡瑶光静了片晌。 他终究轻声应了:“……随你罢。” 作者有话说: 凶剑:(自以为)本座很厉害,两个时辰不够! 裘之语:(理解的)谌兄这般如狼似虎,衡兄真不容易! 混沌:我终于要登场了吗,可为什么要特地强调我声音不好听? 天道:因为我声音好听。 混沌:? 天道:我们是完全相反的,你声音难听,我就好听,你长得丑,我就长得好看。 混沌:(塞钱给写剧本的)马上给我改了!写我帅得惊天动地,人看了想投胎,剑看了想重铸。 混沌:为什么还给我的剧本上只写了《如何对付一个绿茶》? 混沌:为什么翻开里面还只写了一句好自为之???? 第67章 凶剑说,混沌你好狠 100. 混沌与天道,本就生而同源。 他们相生相成,却也相视为敌。 与天道不同的是。 混沌挣开封印逃脱之时,便已有了化形之力。 它虽不热衷如同凡人般生成怎般模样,但慑于天道之力,它到底也化为了一个凡人,在界内的凡间城池内躲藏。 它当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存在。 仅仅是为了躲避天道搜寻,它扮演的凡人,亦与旁人无甚区别。 它与谌引记忆里的那个混沌完全不同。 以至于他们阔别多年,再次重逢。 本该是旧识相遇,皆觉怀念。 谌引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化形成这个样子?” 101. 提及此事,混沌亦是惆怅非常。 自它发现封印松动以来,便一直想着寻个机会出逃。 只天道对它,可谓是执着,致使它的出逃计划一推再推。 而它如今之所以能成功出逃。 也并非全是它自己的功劳。 真正能让它离开封印,放任它逃出天乐界的,唯有天道。 癫狂痴迷的天道早已将自己的野心摆上了台面。 可这份野心背后究竟是如何结果,左思右想,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混沌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但懂得道理,未必就要将这个道理。 它顺着天道的意愿逃出封印,仅仅是因为,它已厌倦被困缚一隅。 若论孤寂,千千万万年都走了过来。 但混沌依旧想出去看一看。 至于这万物是否要因此凋零枯萎,这世间是否会为此而生灵涂炭。 混沌亦不在意。 它扮作凡人,在城池里学着钱货两讫,也颇觉新奇。 然而兜兜转转、颠来倒去。 混沌依然对谌引说:“谌玉,昔年你我皆不懂得彼此的苦衷,如今再看,其实我们都是被天道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从前它如何控制你我,现在,我们就应该加倍回敬。” 它到底是不死心的。 厌倦是真的厌倦,但天道有的野心,混沌依然会有。 它们彼此都知道,真正斗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 但不想退步,就只有往前。 -- 第112页 102. 总而言之。 混沌的所有凄惨心情、过往心境,它对旧情的怀念,对凶剑的和善。 以及那桩桩件件过往云烟的细枝末节。 追忆来追忆去,不过是为了说一句。 ——“这凡间有何值得留恋?只要你相助于我,待我获得力量,取代天道,从此你的名声将响彻天下。” 如此这般,凡是有一二野心的人,难免被说得动心。 只可惜谌引不过是把剑。 他也没有一二分的野心。 是以谌引应他:“本座之名,难道还不够响彻天下?人人皆道本座嗜杀成性,无情无义,丧心病狂、不分是非,这样的名声本座都受得,你许诺的那些名声,又有何意趣?” 混沌便问:“让世间万物皆知你的强大,臣服于你,对你而言,竟无半分吸引吗?” 谌引也极配合地思考了两息时光。 他颔首以答:“你说得不错。他们如此说,只因本座的确有嗜杀成性、丧心病狂的能力。这般,也算这世间万物已然知晓,本座究竟是如何强大。” 逻辑,当真是无懈可击的逻辑。 混沌也被他的这番话震住那么一瞬。 混沌道:“你既不求名声,可又有什么别的想求?” 这话正正敲在了谌引心头。 他顿了顿,偏首侧身,目光静静落在了衡瑶光的身上。 也许有千言万语想说。 人皆有贪欲执着,也许剑也难免染上红尘。 谌引忽而道:“还未问你,为何要劫走本座的爱徒?” 103. 于谌引心中,魔修虽说还未正式向衡瑶光拜师,但看衡瑶光的态度,这魔修必然是板上钉钉的首徒。 为了拉近与美人之间的距离,谌引自不介意早些认下这个徒弟。 他想得不错。 只纪孟时站在衡瑶光身边,大受震撼。 有的剑修。 别的话语尚能听懂,可混沌口中“谌玉”两字一出,就满脸迷茫。 纪孟时低声问:“混沌怎么也叫他谌玉?” “他苏醒之时不也如此称呼自己?” 细细想来,倒也的确如此。 但纪孟时也自有一番道理。 纪孟时说:“……我没当真。我还当他对你情根深种,所以发疯了也还记得你。” 一语落音,衡瑶光睫羽微颤,缓缓抬起了眼帘。 衡瑶光笑道:“那承你吉言。” 104. 混沌劫走魔修的原因,远不是什么为了见到纪孟时,更不是为了要见衡瑶光。 它之所以做出此等大事。 不过是为了见到谌引。 混沌虽说生得混沌,但它心思也是玲珑剔透。 谌引问:“你怎么知道掳走他就能见到本座?” 混沌答:“我若可以掳走那衡瑶光,何至于退而求其次?” 是以魔修真正被掳走的原因。 不过是因为,混沌思来想去,再三试探,认为掳走衡瑶光是个极冒险的举动。 它赌不起天道是否有在暗中窥探。 也没有十成把握能掳走衡瑶光。 于是退而求其次的混沌,选择了和他们有些关联,也不太会被坐视不理的魔修。 这一点。 混沌认为,还是纪孟时给了他这个弱点。 好在谌引虽然心里对那白月光不太乐意,但还是很识大体。 谌引在这种委婉的离间里坦然回敬:“像你这种没弱点的,自然不知道,人为了弱点,往往比你想象中更强大。” 他这番话很是让人动容。 纪孟时听罢,也难得感觉到何谓吾家有剑初长成。 唯有混沌轻轻笑了一声。 混沌低不可闻地反问:“你怎知我没有?” 105. 混沌心底的宏图大计,归根结底,也只想说与谌引一个人听。 只谌引并无心和他寒暄过往,也对它的野心无甚兴趣。 谌引之所以来,只因为衡瑶光要来。 谌引只道:“不必废话这许多,把本座的爱徒交出来,你和天道之事,本座不愿插手。” 混沌自不会点头。 它道:“你我之间,应比天道更亲近些。你若不帮我,待天道功成,还哪儿有你的容身之处?” 它字句情真意切,也未必皆是谎言。 谌引蹙了下眉。 衡瑶光道:“……这件事,不若我来与你谈谈。” 谌引眉头皱得更紧。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开口道:“你和它有什么好谈的?混沌这种集天地恶念于一体之物,你若和它讲道理,它可是最不讲道理的。” “——若是它恼羞成怒对你出手,那本座——” 这句话未尽未止,衡瑶光慢声应道:“还有你在。” 谌引:。 有的剑下意识低了下头。 握着剑柄的手难得紧上些许,谌引又抬头笑道:“不错,有本座在此,它若敢对你不善,本座就一剑砍了它。” 衡瑶光便也脸带笑意,颔首道:“我知道,你会永远保护我。” 谌引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下巴,又问:“那你要对本座做些什么以示诚意?” 衡瑶光眨眨眼睛。 他往前走近两步,低了头,就轻易吻到了谌引的唇侧。 -- 第113页 106. 衡瑶光与混沌就在一方小天地里对坐而谈。 混沌道:“天道意欲吞噬我,而我自不愿。虽说人人都知晓我们这般斗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的下场。但凭什么它追着我不留活路,我还要一躲再躲?只要我掌控了力量,届时,它也胜不得我,又谈何吞噬?” 这桩桩件件说到此处,不过是“凭什么”。 混沌知晓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必然如此,不会有任何转机。 但它亦觉得,凭什么天道想如何就如何。昔年它被封印在虚无,天道可以看守它,甚至惩罚于它。 本是同源之物,各有各的活法,本是正常。 可偏偏天道事事要压它一头。 这凭什么? 混沌的想法也就变得与从前不同。 既然注定都要输。 那为什么不让天道输得比自己更惨一些? 衡瑶光便道:“可这世间万物,所有生灵,都不是你和天道争名逐利的砝码。” 混沌就笑他:“谌玉不知道,难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若是他相助于我,最后绝不至于走这断剑折戟的路。衡瑶光,谌玉仙君——你其实是个执念很深的人,不,也许可以说,你是个执念很深的物。我们本无区别,你说,凭什么你要为了天道,为了这世间,去折断你一生最钟爱之物?” ——这公平吗? “这毫无公平,”混沌说,“总是天道决定你我该如何,决定这世间谁人享乐、谁人凄苦。凭什么我们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为什么它说宿命,就一定要循着宿命去走?” “天道要你断剑,你舍不得。你不愿走它的路,又为何不能来走走我的路?” 衡瑶光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 他叹了口气,说:“因为无论是天道的路,还是你的路,都不是我自己的路。” 107. 谌引再见到衡瑶光时,天色难得亮了些许。 他远远儿看见衡瑶光走了过来,便迎上去,先问:“混沌有没有为难你?” 衡瑶光没有应他。 谌引急忙围着他绕了一圈,细细看他身上有无别的不对。 衡瑶光想了想,一手握了自己手腕,趁人不注意,自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红印红痕刹那显露狰狞,若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是何伤势。 如此做过了,他方轻轻摇首,狀似不经意的露出那零星红痕,又急急遮掩住。 意欲让人看到的,自不会躲过。 谌引当即看出他的遮掩躲藏,伸手便牵住了他的手指。 那红痕映在眼底,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轰然一震。 谌引怒道:“它居然打伤了你?” 衡瑶光垂着眼帘看他满是惊怒的神情,轻轻道:“没有,是我自己掐的。”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 说了实话,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你怎么还帮他瞒着,”谌引道,“它敢打伤你,本座这便一剑砍了它。” 他放下手来,又急匆匆握了剑想走。 衡瑶光拦住他,只说:“……不必。” 谌引偏头看他。 衡瑶光眼底盛了一方黑。 望不尽,也难以测底。 谌引问:“为何不必?” 衡瑶光慢慢地答:“我只需你答应我,无论之后如何,我所说的话,你都必须去做。绝不能答应旁人。” 谌引道:“但这和它打伤你有什么关系?” 衡瑶光就笑了笑。 笼在深黑天幕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竟也有如星流光。 衡瑶光说:“这样,我这伤,就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说: 混沌: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被混沌打(×) 掐自己还要栽赃给混沌(√) 虚假的绿茶:不像我,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好差劲 真正的绿茶:掐自己,并说没关系,真的是我自己掐自己 天道:为了让他不断剑,你至于吗 混沌:就是,至于吗 凶剑:哇,受伤了,我给你呼呼 衡瑶光:你们看,至于 天道:呸,狗男男 混沌:呸,不要脸 第68章 混沌说,你们都离谱 108. 天地不分昼夜。 谌引懒懒靠在窗前,一抬眼,就能见到树枝青叶隐于黑暗的边角。 在虚无之无里,黑暗也是这般如影随形。 只是在这红尘之中,偶有光亮,与虚无之无全然不同。 109. 混沌一心要与谌引联手。 它嘴上是说想要公平,桩桩件件,皆是“凭什么”做理由。 天道如何,不过是混沌心中从生至死的宿敌。 活着不分胜负,散入烟尘,至死也不能休。 只它的野心,它的抱负,它的种种不甘心,皆是自己的执念。 与旁人无甚关联。 谌引也偶尔会在它的话语里追忆曾经。 但那些曾经,追究如同烟云,渐渐消弭。 万物各有追求。 或求生,或求死,凡有执念,便要行出漫长的一条路来。 至少。 谌引思来想去,深觉自己不曾有过执念。 或许很久很久之前便是如此。 一把剑,不知何谓七情六欲。 -- 第114页 藏在虚无里,看得尽众生万物的喜怒哀乐,千般纠葛。 却无一桩与自己相连。 但行于世总有意外。 谌引也就对混沌说:“本座与你的路不同。” 混沌先是沉默。 混沌道:“这句话,似曾相识,我也听一个人说过。” 谌引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只轻轻颔首。 有的凶剑。 从来是隆冬飞雪、霜寒冰花。 直到混沌又说:“好像说这句话的人,就是那位谌玉仙君。” 谌引便紧蹙了眉头。 谌引问:“他怎么这么说?” 混沌道:“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想走自己的路。” “可是谌玉,我们还能有多少自己的路可走?这红尘走来走去,也终究是在漩涡之中。若你们愿意与我联手,也许你我都还有走出漩涡的机会。” 这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好似的确如此,道理就握在混沌的手中。 然而谌引听过,仅仅是应了一句:“走你的路,与你联手,其实不过是从这个漩涡,走到另一个漩涡。人世间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与本座各有所求,何必联手。” 混沌便问他:“……那你觉得,你和他,又是否同路?” 110. 这世间,同行的人未必同路,同路的人未必同行。 其实混沌问的,恰恰就敲在谌引的心头。 难说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分明与衡瑶光如同初见,偏偏见了,又觉得好似相识了无数年。 好像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日月行转。 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这场相遇,宛似重逢。 谌引垂了眼帘。 他未答此问,只反问:“说来,你可知他为何被人称为谌玉仙君?” 混沌道:“我未曾听过此事有何缘由。怎么,难道你知道?” 谌引沉默片晌,他回答:“本座听闻,这个名号,是他自己定下的。” 混沌问:“你特意同我说这个,有何因由?” 谌引道:“若有一人,其实在许多年前就与你相识,而你却对此毫无记忆。会是因为什么?” 这或容易解答或难以读懂的问题落了音。 答案如何,或许并不重要。 不过是在以问题表明自己心中偶然的疑惑,仅此而已。 但他这句话问话出了口,混沌听罢,却宛似叹息般嗤笑。 混沌说:“……那可真是无缘无分。” 111. 辨不清混沌的话语里有几分深意。 谌引靠在窗前,纵然只看那树枝青叶,檐下暗影,心底也还是跌宕难平。 他等衡瑶光回来,等得灯花都要落尽。 等一时,尚觉新鲜。 等数个时辰,便忽然觉得,这样漫无目的,空荡荡地等待,熟悉至极,又百般陌生。 他等来等去,等到衡瑶光推门而进。 借着烛灯下映来的亮光,他们隔着不过六七步的距离,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谌引轻敲剑鞘,翻身下了窗台。 他问:“你去了哪儿?” 衡瑶光答:“我与纪兄有要事相商,耽搁了一段时间。” 谌引道:“你和那纪孟时,倒是一直都很有话要说。” 衡瑶光行至桌旁,看他片刻,忽而道:“你想问我什么?” 谌引便笑:“你怎么知道本座是要问你问题?” 衡瑶光坐了下来,道:“因为这几日以来,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不是想听我解释,那就是另有问题。”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为何不猜猜,本座想要问你什么问题。” 烛灯影下的衡瑶光藏在阴影里。 他神情淡淡的,像是根本不意外得到这个回答。 衡瑶光道:“我不会读心。” 他只给了一个简单也简短的回答。 谌引便同他说:“如此,本座就开门见山。” ——“在你名扬修真界时,为何要同旁人说,要称你为谌玉?” 谌引的声音有些低,敲在寂静的小屋里,却也有两分锵金鸣玉之感。 “以你的见识,想来不会不知道,这世间曾有一把凶剑,做尽坏事、罪恶滔天,最为天道所不容,也最受唾弃。它名为谌玉,便是拖累了玉。” 衡瑶光问:“若说是巧合,你信或不信?” “若说是巧合,”谌引仰起头,笑道,“依照你的性子。这句话的意思,应当是说……若本座信了,那就是巧合,若本座不信,就不是巧合。” 谌引又道:“本座时常觉得,你我之间能这般一见如故,并非是因为你我有缘。而是因为——你,与本座,早就相识。” 他话音落到这里,衡瑶光睫羽轻颤,轻轻抬了下眼帘。 他们没能对视。 谌引全然不顾这微妙的反应,只自顾自道:“本座从前是糊涂,顺着天道的意,顺了天道的路,谈及什么都以神剑自称。可现在本座并不糊涂——你我,比当时初见,更早就已相识。对吗?” 衡瑶光被罩在光里的颜容愈发的亮。 谌引一眼看去,就像看到了虚无里飘飘荡荡的星云。 散则粒粒如豆,合则如海行江。 衡瑶光对他说:“……也许。” 112. 留在混沌身边,并非是长久之计。 -- 第115页 只天道若是要搜寻至此,他们尚能竭力阻拦。 但凡失去了混沌的踪迹,又被天道先一步发现其影踪,谈阻拦,那还不如做梦。 混沌也深知这个道理。 对于谌引这上古凶剑,不仅不相助旧友,还要来蹭饭的无耻行径。 混沌只能忍受。 没有办法。 虽然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现在与天道交锋,混沌的胜算并不如何。 人人都说天道疯了。 发疯的天道最易被混沌控制。 可混沌自己明白,发疯的天道可以和它同归于尽,但它做不到。 惜命的混沌忍受着被谌引再三蹭饭的痛苦。 它左思右想,它辗转反侧。 它明白,说服衡瑶光,不如自尽来得轻松。 是以混沌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它一拍脑门。 想到了纪孟时。 113. 纪孟时体内有天道意识,对混沌而言,也不是秘密。 原本天道可以借着这份意识察觉到混沌所在。 只纪孟时如今已和天道所愿越走越远,天道对他的感知,便趋近于无。 这纪孟时有天道还算正常时的意识。 那正直的人也就最易被说动。 心软是正直的缩影。 也就是纪孟时最大的特点与最明显的弱点。 想通这一关窍,混沌毫不迟疑,马不停蹄地寻到了纪孟时。 彼时纪孟时正在擦拭剑鞘。 混沌一把将门推开,哐啷两声,惊得困倦的飞鸟霍然振翅,却也没换来纪孟时一个抬眼。 混沌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做什么的?” 纪孟时道:“衡兄已经同我说过。若他不肯顺你的意,那你唯一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了我。” 混沌怔愣片刻,清了清嗓子,当即道:“纪孟时,这修真界人人都说你正直善良无私伟大,衡瑶光不在乎这众生,难道你也不在乎?” 纪孟时摇首道:“我在乎,但行你的路,未必对众生有益。众生想要走什么路,要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而不是我们之中的谁来选择。” “可天道并不这么想,”混沌说,“它现在疯疯癫癫的,就想吞了我把这世间变得一团糟。我是不想这么做的,我比天道有远见。再怎么说,你也该想想,天道现在疯得厉害,好是好不了了,但我,混沌,虽然名为混沌,也与天道是同出一源。我要是改邪归正,说不定比天道还要公平。” 纪孟时听罢,也没有否认混沌的这一说词。 他只抬了眼帘,对混沌道:“……那你先把白昼变回来罢。整日整日灯下拭剑,容易眼花。” 混沌:“……?” 作者有话说: 好忙啊好忙啊呜呜呜都没时间点开软件写文。 是的,仙君和剑,其实是一段非常久远的缘(?),久远到盘古开天(不是)。 为什么剑对仙君初见不顺眼还是不可控制被吸引。 没有办法,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为什么剑这么讨厌仙君还是会先动心。 没有办法,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不。 真正的答案是: 这是一段久远的缘,爱情开始在天道眼前。 天道:是的,我摊牌了,这就是我强行换剑的理由,我就知道这两个还会搞到一起。 天道:V我50,带你看仙君和剑的初见初识朦胧爱情,每个字都刺痛你的心! 第69章 混沌说,你们好意思? 114. 云霁正如一瞬,天地昏昏渐退渐散,应了纪孟时那句不算要求的话语。 白昼又回到了世间。 如此,混沌方有几分底气与纪孟时继续交谈。 它素有野心,多数世间,都是个想做就做,唯我独尊的性子。 难得有这么一回低声下气。 纪孟时也看出混沌极有诚意。 只道理还是那么个道理。 纪孟时说:“我明白你的想法,处于你的立场,你想反抗自己的宿命,并不能算是错的。但你的立场与我的立场,并不相同。” 混沌却道:“这世上绝对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每个人在还没找到自己最想走的路时,都会以为,自己再不会有任何心愿。但一旦人生出贪欲来,就怎样都会想走那条路。你说我们立场不同,不过是因为此时此刻,你心里并未想清楚,走我所想的这条路,你能得到什么。” 它无愧于混沌之名。 天地万物的劣性在它体内发芽攀援,茁壮成长,渐渐化为江海波涛,汹涌无止。 它越看尽这世间的纠缠欲望。 就越明白万物生死轮回间,那迟迟堪不破的执念,舍不下的妄念,不愿放的痴念。 桩桩件件,皆是如此,从无更改。 纪孟时便看着它,问:“那依你所见,我若是走了你所想走的那条路,我能得到什么?” ——“只要你愿意,”混沌的语气又轻又低,像在蛊惑,“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纪孟时偏过头沉默了片刻。 他说:“叫你失望了。我活了这么些年来,从未有什么想要的。” “从未有过,也可现在就有。” 混沌道,“难道你的心中,没有任何让你遗憾、失望、甚至痛苦之事?” -- 第116页 在它所看过的千千万万生灵中,这三件东西,总是如影随形的。 没有任何人能逃脱这些枷锁。 纪孟时的确也不是其中的例外。 但纪孟时却更有自己的底线。 “我有过遗憾,也有过失望,”他说,“人生在世,痛苦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但这不代表我要为此去走哪一条路。因为无论我遗憾或不遗憾,失望与否,若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早在当初就会走。” 混沌道:“纵然你可拨乱反正,让一切都回到最初,回到你可能不再有遗憾,不再失望的时候,你也不愿意走?” 纪孟时轻轻摇首。 他说:“也许今日的遗憾完满,今日的完满,就会成为将来的遗憾。很多事情,未必要十全十美。” 115. 晴日里花就开得正当鲜艳。 长夜散尽,晨露就挂在花上枝叶,青石草尖,细看去,茵茵翠绿,又是生机勃勃。 谌引近来心底有许多疑惑。 他的记忆似乎极为久远,久远到追忆至很久很久之前,甚至能想起自己如何诞生于世,又如何被天道封印在了渊底。 可他想来想去,恨不得将每个细节都仔仔细细看上千百遍。 却还是没能想起,他和衡瑶光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无可言说的孽缘。 ……的确。 他们能可相见,又可重逢,行到如今境地,当真是场了不得的孽缘。 至少他旁敲侧击问过混沌。 混沌讳莫如深。 谌引想,能让混沌都说不出口的缘分,自然超乎他想象。 思来想去,谌引不由问起终于得了空,在院里晒太阳的醒霜。 按理来说。 衡瑶光在这一世与醒霜最早相识,这其中或有什么前世的蛛丝马迹可寻,是以询问醒霜,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 然而醒霜听罢,却摇头:“我从未听仙君说过以前的事情。只是当时他告诉我,他见到了自己的宿命,而我原来并不是他的剑,我真正的主人是纪孟时。” “仙君当时说了,我便信了。因为我们迟迟没能认主成功。既不是我不承认,也不是他不乐意,那唯有一个答案。” 真正不让他们认主成功的,是天意。 天意与宿命写好了他们注定要去走怎样的路,最终要如何到达终点。 所以不管他们如何尝试,都不可能成功认主。 谌引又道:“不曾认主,他却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你也可与他对话,这又是为何?” 这个问题,别说谌引堂堂上古凶剑不知道。 就连醒霜这个当事剑,他也是一脸懵逼的。 醒霜说:“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仙君与我初见时,他就已然能听到我的声音。起初他与我说话时,我还以为只是我会错了意……可原来世上真的有剑修能听到剑的声音,我那时只觉得,仙君不愧是天之骄子、天纵奇才,这根骨悟性,千年万年都难出一个。” 论及此事,谌引也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谌引道:“的确,本座所见过的剑修中,能有他这般天资悟性的,无。天上地下,也仅此一人。” 醒霜便问:“那你知道自己最开始还看仙君不顺眼吗?” 谌引垂了眼帘,沉思片晌。 记忆里似乎有那么几个片段闪回,但凝神看了,不过是虚影渺渺,并不真切。 谌引道:“依稀记得。但依照当时情景,想来,本座也不过是率性而为。” 醒霜:? 谌引又道:“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打不相识。” 醒霜:…… 116. 混沌未能将纪孟时说得动心,反倒是纪孟时一番话语,情真意切,条条是道,将混沌说得头昏脑涨,当即告辞离去。 这世上当真有人,能比话本里说的和尚还不动声色。 混沌对纪孟时,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它决意不再在这人身上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有些时候,也许剑走偏锋,应该走得更偏一些。 走得很偏的混沌,便又寻到了在池塘旁边喂鱼的魔修。 混沌说:“你好歹是个魔修,难道不想称霸修真界,做万人敬仰的一界之主?” 彼时魔修往池塘里丢了两把鱼籽儿,只道:“不想。” “不想?”混沌恨铁不成钢,“现在人人都骂你们魔修,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狗都嫌。你但凡成王称霸了,谁还敢说你的坏话?” 魔修眨了眨眼。 他立在池边,微风轻拂,将他的衣衫吹得宛似水流。 魔修道:“我若管得住天下人的嘴,那我也可以这么做。但就算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也照样有人要骂我恨我,厌我嫌我,那我又何必非要让人人都称赞我、敬仰我?” 混沌听到这里就放弃了说服。 混沌是个有悟性的。 它说:“你不必继续了,我明白,你和纪孟时是知音。” 117. 谌引靠在窗前,眼底映了两枝盛绽的花。 他在心底自我鼓励了一番。 然后主动又简短地问:“衡瑶光,我们从前……非常久之前,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衡瑶光将手中的花枝放进青瓷瓶中,闻言一顿,反问道:“是什么关系很是重要?” -- 第117页 谌引道:“不重要。但本座近日想了许久,你与本座,过往不是仇敌,也不是朋友,那会是什么?” 衡瑶光的目光移转在他身上。 那双幽渊般的眼,就像缚锁在虚无深处的封印,不见光,仅仅显出慑人心魂的幽深。 衡瑶光说:“也许就如同我的名字。” ——“我们在光里见过。” 118. 这似有若无,似说非说的一番回答,让谌引为此又思考了好些时日。 他有意与醒霜多多探讨。 可醒霜不过是把年纪轻轻,无甚阅历的剑。 他们虽然同为剑,但他是上古凶剑,这醒霜只是天道指给纪孟时的佩剑,总与他关系不深。 谌引也尝试着再次旁敲侧击了一番。 混沌倒是对他热情的很,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 但问出口了,混沌就满脸茫然地摇头,直说自己不知道。 混沌还说:“你小心一点,我觉得你在衡瑶光面前没有半分胜算,要是被骗了,那就太丢脸了。” 谌引冷笑回答:“本座岂会被骗?” 混沌叹息着摆了摆手,转身回屋。 然后有的上古凶剑就因为左脚先进院被挡在了屋外。 谌引迷茫,谌引奇怪。 谌引问:“为何不许本座进屋?” 衡瑶光半倚桌前,闻声慢道:“你与混沌是旧相识,想与它常来常往,多多叙旧,也是人之常情。” 谌引便了然。 他清清嗓子,笑道:“吃醋了?本座和它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偶尔有些话要问问,你怕什么。” 解释完还不忘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谌引也效仿一二,当即翻开旧账,自我发挥了一番。 他又说:“再说,你说我倒是理直气壮。怎么就许你天天和纪孟时有要事相商,不许我和混沌多多叙旧?” 这话落了音,衡瑶光看他片刻。 衡瑶光没有反驳,也没有为此解释什么。 只在他的凝视里,衡瑶光的神情隐隐显出些脆弱。 衡瑶光道:“……你说得是。我与纪兄不清不楚,又为何反而来要求你清清白白。” “罢了。”衡瑶光说。 谌引一听就急了:“什么叫你和纪孟时不清不楚?难道你和他天天说悄悄话,是因为你、你们背着我,在——” 一句话没能说尽。 因为他越是高声言语,衡瑶光越是垂了眼帘,别过头去,只留给他眼睫低垂,眼尾都似泛红的侧脸。 那分明是黄昏晚霞落在脸上的颜色。 可谌引心里乱七八糟,顺嘴就道:“你你你哭什么,本座还没哭呢,你和他,我、我和你——你们,我们……” 衡瑶光的声音就在此时轻飘飘响起。 衡瑶光说:“是,因为在你眼里,我与纪兄,本就是一直都不清不楚的关系。” 119. 谌引被堵得半晌没能出声。 有的上古凶剑,号称十恶不赦,无恶不作,天道对他忌惮万分,世人唾弃他丧心病狂。 但他从来没有和心上人吵过架。 没有任何经验,来得如此突然。 尤其是看到衡瑶光那张脸,谌引十二万分的理智,都会被美色冲刷成一分。 他结结巴巴应了:“其、其实,我没那么想。” 衡瑶光便问他:“那你是如何想的?想我怎样对你不好,对别人好,想我做的事情都不如你的意?” 谌引话还没能说出口来,衡瑶光又道:“我不如旁人,能如你的意,顺你的心。也不会这般不讲道理。你说得对,我和纪兄整日整夜无话不谈,又何必关心你和混沌说了什么。” 谌引急急忙忙道:“你听我说——” “我只是担心混沌会以煞气影响你。”衡瑶光突然声音极低的开口,他没有回头,神情依然脆弱又可怜,让谌引甚至不敢多看。 ……“我的担心其实毫无意义,”衡瑶光说,“你堂堂上古凶剑,有什么没见识过。又何必我这普普通通的凡人担心……与其担心你,不如自己先清清白白的,别和哪位纪兄纠缠不清。” 谌引完全被这一通话说得愣住。 他看衡瑶光,心底扑通扑通直跳,大脑空白了一瞬,又满脑子都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谌引想。 这人生气也这么好看啊。 120. 有的上古凶剑,虽然不曾和心上人吵过架。 但看过的许多人生里,倒也有许多吵架时应当如何应对的经验。 打一场,这必然不可行。 自己哭,那很伤面子,也不太行。 思来想去,谌引在记忆里翻阅了一页又一页的类似之事。 最终,他翻到了一个他梦寐以求,还很有道理的答案。 谌引翻到便匆匆去看。 看完便对衡瑶光道:“本座没有这么想过,你对本座有多重要,难道你不知道吗?” 这句话甚有成效。 几乎是话音刚落,衡瑶光便转过头,看向了他。 谌引心下一喜,又照着那话本开始念:“很好,你既然敢说不知道,那本座就让你知道,你到底有多重要!” 说罢,三步并两步冲进屋内,将桌上摆着的青瓷瓶紫砂壶全都拂落。 然后相当有气势地倾身而去,在清脆的碎裂声里,重重亲到了衡瑶光的嘴唇。 -- 第118页 谌引一边亲一边看后续剧情。 他开始宽衣解带,比照着话本上的故事内容继续表现。 还不忘抑扬顿挫念台词:“记住今天的一切!以后要是再胡思乱想,本座就会像今天这样惩罚你!” 衡瑶光原本无甚反应,突然听到他念这么句词儿,不由轻笑:“怎么惩罚?” 谌引老老实实往后面看。 谌引大声道:“到榻上——”声音一滞,又莫名小了许多,“那、那个。” “那个?” “……那个。” “什么那个?” 谌引眨了眨眼,他福至心灵,相当聪明地运用了春秋笔法:“惩罚你!” 衡瑶光便抬了眼帘。 居高临下看美人,就好比灯下赏花,月下观海,总是心动。 谌引心跳飞快,跳得一塌糊涂。 衡瑶光抬了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人往下带近了几分距离。 这么近,咫尺就可再亲吻。 谌引还回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姿势体现不出自己的霸道,应当重头再来。 但他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衡瑶光笑着对他说——“可以,我允许你惩罚我。” 一语落了音。 作者有话说: 凶剑:看我好会哄老婆! 混沌:没眼看。 仙君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绿茶罢了,他可以不许谌引见混沌,但自己可以见时时! 纪孟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见我不可能出事。 魔修:有一说一,确实。 醒霜:为什么? 栖梧:因为他们撞号。 醒霜:什么撞号? 栖梧:(惨不忍睹,走了) 醒霜:什么撞号啊??? 混沌:天道为什么选你做纪孟时的剑,因为你蠢? 醒霜:???? 起来了 第70章 执念执之,无真无幻 121. 色令智昏这件事,往好了说是重情,往坏了说是肤浅。 但无论是好是坏。 在此之前,谌引绝对没有想过,他和空心木头美人之间,某种关系超乎了他的意料。 他自己没想到。 苦苦寻找方法想要说服他的混沌也没想到。 仅仅三日之后。 混沌再见到这昔年旧友,上古凶剑。 惊觉这把剑,不太一样了。 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混沌也说不清楚。 混沌没办法关心别的。 它想先关心关心自己。 是以它问:“你失踪的这三天,是在好好考虑要如何与我合作吗?” 美好的幻想,轻易就被谌引的一个摇首所击碎。 谌引还说:“你在做梦?” 122. 混沌所想达成的目的从未改变,只可惜这努力的方向,着实有些偏差。 其实扪心自问。 混沌也明白,它这般说服这个、说服那个,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纵然天道疯癫得无情无义,是非不分。 也终究是天道。 要教它行善积德,当真做个有益众生万物的,那绝无可能。 世人也知晓那句老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天道若发了疯,总有好的时候。 可混沌即使行了善,也终究会为恶。 恶贯满盈的,也懒得回头。 混沌这般想着,叹了口气,抬起手去想和谌引勾肩搭背,结果手指将将碰到肩头,便被谌引侧身避开。 混沌愣了愣。 它看着谌引,谌引看着它。 混沌极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话是没来得及问出口,只张开了嘴。 天边忽然砸过来一团黑影。 混沌下意识拽过谌引——把人挡在面前。 谌引满脸茫然,也就随之抽剑相抵。 那团黑影砸来时来势汹汹,周围都是刺耳的破空锐响。 快要砸下时,谌引出了剑,剑刃匆匆转过一道亮光,就折映下黑影藏在帽檐下的眉眼。 黑影大喊:“谌引!别出剑!是我!” 123. 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谌引怔愣间,已见黑影重重落了地,执了把更眼熟的剑,滋滋啦啦在地上划出一道泛黄的剑痕。 谌引看人,有些面生。 谌引看剑,十分认得。 剑也对谌引大喊大叫:“谌玉!你脑子有问题?!你对着我也出剑?!” 谌引:。 混沌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仅仅看了一眼,混沌当场就把谌引给推开。 它走上前去,喜不自胜,笑得满面春风。 混沌道:“非岭旧友,我们好久不见了!我对你的思念,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那年天道将你残忍封印,我的心也好痛好痛!为此,我还和它大闹一场,可它还是没有放过你。唉!如今重逢,不正是为了让我们再续前缘?非岭旧友!你也想十倍百倍报复天道吧!我知道的,你和我一样,我们从前了解彼此,了解得何等深刻!” 谌引听罢,一脸震惊。 邪剑非岭冷冷笑答:“是吗,你如果不是笑着说这些话,我会更相信一点。” 混沌立即解释:“我笑,是发自内心为你重获自由而感到高兴。” 非岭也就顺着它的解释继续:”哦?我重获自由,你这么高兴,那你说说,我被封印的第一年,你悄悄传音骂我活该,是怎么回事?” -- 第119页 混沌:…… 124. 这气氛着实渗人。 谌引仅仅是站在一边旁听,就已然想起当年被邪剑非岭嘲讽的恐惧。 这把剑,真的很邪。 它嘴里就没一句好话。 有也像在骂人。 当年非岭自称邪剑,谌引还几分惋惜。剑长成这个样子,还自称邪剑,美人总是脾气古怪。 后来谌引就发现了。 非岭不是脾气古怪的问题,是它真的脑子有病。 它好邪门。 谌引想到那年种种不堪入耳的话语。 他深吸口气,转身欲走。 非岭的话锋直直刺来:“你走什么?你就这么不乐意看到我?还好当年我的主人忍心封印我,不然今天在这儿享清福的可就是我了。” 一句话说罢,在场每个人都有被内涵到。 将自己打扮得像个煤球的楚令羽连忙制止:“非岭,适可而止。” 当然。 如果邪剑能懂何谓适可而止,邪剑又能被制止。 那非岭绝对不会是个人见人吐血,剑看剑想走的奇葩。 非岭以更高的声音吼了回去:“什么东西啊!当初封印我的难道不是你吗?!你以为偷了我的断刃来见我就行了?喊你一声主人,你还真当你是?” 楚令羽闭了闭眼。 隐忍,克制,低调,深呼吸。 他紧紧握着剑,长叹一声,转而对谌引说:“我有急事要见衡兄,他在哪儿?” 谌引几分恍惚,蹙眉看了看非岭。 衡瑶光在哪儿,不甚清楚。 但邪剑非岭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还不噬主。 就挺无能狂怒的。 谌引想,难道天底下的剑都会被这么拿捏? 125. 阔别许久,楚令羽终于又见到了衡瑶光。 他这些时日以来的经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长话短说也难以形容其中凶险。 楚令羽一边喝茶润口,一边道:“当时鹤西疾将东西交付与我,就是预料到了天道会越来越癫狂发疯,他请我去人间最富贵繁荣的地方布置了一种阵法,可以让混沌与天道重新融合分裂,只这个阵法究竟能不能成功,分裂之后秩序是否一如往昔,我们都无可保证。” “当时天道尚有一二理智,还不至于如此疯癫。只那日,两个凡人经过阵法所在之地时,突然被天道探查到与凡间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阵法在它眼里现了形……一连七日,我都未能再见到鹤西疾。” 楚令羽将非岭放在桌上,轻弹了剑鞘,又叹着气继续:“直到前些日子,我见到鹤西疾……他告诉我,天道已经彻底疯了。他可以阻止天道寻找到出逃的混沌,但没有办法永远挡住天道。所以他请我来告诉你,无论你愿不愿意走那条路,天道要的东西,只会让我们谁的路都走不成。” 衡瑶光却深深看他许久。 衡瑶光道:“你受了伤。” 楚令羽咧嘴一笑,道:“这是当然,谁和天道对上能全身而退?不留一两道伤,那也不是天道了。” 话音甫落,混沌啪的就是一掌拍在楚令羽背上。 当场溅了一地的血。 混沌背手摇头,啧啧直道:“真难为你能熬到现在,刚刚砸下来的时候就想吐了吧。” 楚令羽轻咳几声,抬手拭去唇角血迹,淡淡笑答:“还行。其实也多亏天道,一脚把我踹这么远,正好让我找到衡兄。” 衡瑶光垂着眼帘,闻言,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抬眼,只看过谌引片晌,声音也就轻飘飘响起。 “阵法定在何处?”他这么问。 混沌大叫起来:“我可不会跟你们去!天道好不容易疯了,我才不会救它!” 处于混沌的立场,它说得很有道理。 但在场众人,无一人是混沌的立场。 纪孟时原本抱剑站在旁边,不发一言,宛如雕像。 闻言,他利落出剑,剑锋正正抵在混沌颈后。 本来应该放两句狠话的。 然而衡瑶光目光落来一瞬,纪孟时就听得衡瑶光说:“不必信它,若它真的不愿意去,早就跑了,你我如何能拦住。” 纪孟时一怔。 楚令羽重重咳了两声,沁出几滴殷红。 分明触目惊心的很。 楚令羽却笑着说:“衡兄说得对,别看这混沌痴痴傻傻不太聪明……满心人性劣性的物,哪里来的天真?” 纪孟时便问:“那它为何如此?” “ 执念执之,无真无幻,无是无非。不过执念而已。”衡瑶光说。 作者有话说: 非岭:我登场了,我是不是很不一样,我好棒。 好了,各方会合,要决战了。 要大结局了。 完结倒计时—— 天道:我已经准备好发盒饭了!会是哪个好朋友被我打死呢! 混沌: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还不够像个好人?!!! 以及结局之后会更新的番外。 那年,他们刚刚相爱。前世篇(?) 天道和混沌那不得不说的往事。大雾篇。 纪孟时做攻的那些年。 剑界开会反思为什么搞gay的剑都是0。 第71章 执念执之,阴差阳错 126. 论说执念,如衡瑶光所言,无真无幻的,也就难辨虚实。 -- 第120页 混沌的确是有着执念的。 只它的这份执念究竟是怎般模样,纪孟时无从探查,更不知要如何分辨。 纪孟时唯一可做的,便是收了剑。 他道:“如此最好。” 混沌便笑:“你们这些人,对自己有好处的,就温言细语,对自己无益处的,就冷眼相看。要说谁更绝情一些,我与你们相比,还是远远不如的。” 这句话落了音,邪剑非岭先骂起来:“你不说话谁会当你是哑巴?你是真的讨人嫌,以前在虚无之无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从来没见你好好说句人话。阴阳怪气给谁看?不会以为我们谁在乎你有用没用吧。” 混沌不说话。 谌引一脸复杂地看着在鞘里破口大骂的非岭。 说实在话。 有的上古凶剑对混沌很是同情。 这阴阳怪气,究竟谁才是那阴阳怪气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邪剑非岭这言之凿凿、振振有词的语气。 真的很难让人说个不字。 127. 所幸邪剑发作了一通,见混沌屁也不放一个,深觉索然无味,便没再开口。 楚令羽顺势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去往阵法所在之地,以免天道寻到此处。” 众人深以为然,皆是颔首。 但世上的好事总要比倒霉的坏事慢上许多。 楚令羽嘴上说着以免被天道寻至。 这话音刚落。 屋外晴昼天青,瞬息却蔓生出无穷无尽的殷红颜色。 铺展于穹苍,就似一场永远不会被扑灭的大火。 烈烈燃烧,焰飞火燎,天上地下,红得触目惊心。 衡瑶光偏首看过,立即道:“楚兄,快带着混沌离开。” 楚令羽深知这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 他不做推辞,也不废话其他,当先伸手抓住混沌手腕,起了术法,一道紫光自他指尖飞出,一分为二,缓缓在半空拼出道裂缝。 时间实在紧急,混沌在旁边看着也着急,干脆伸手在旁边也画了条裂缝。 比楚令羽的那条大十倍。 混沌道:“快走快走!你这功夫实在没学到家。” 说罢自己先往裂缝里跳。 楚令羽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纪孟时推他一把,执了醒霜,拽着魔修一并跳了进去。 临行前纪孟时道:“我这便跟去,顺便通知林界主此事,沿途留下的印记,与往常无异。尽早再会,珍重。” 衡瑶光便颔首,也道一句:“珍重。” 128. 天上地下已尽化一片血红。 天道的声音冷冷沉沉,如利刃刺针般倾轧而至。 ——“瑶光。” 它这般说着,随之而来的,是又一团似曾相识的白影,自天上轰然坠落。 砸落在门前,震得房屋噼啪作响,门窗摇摇欲坠坚持了短短两息。 到底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烟尘。 尘土烟灰中,鹤西疾重重咳了几声。 他衣白,指尖也泛白,脸色更苍白。 墨发垂落在他肩脊两侧,便让他那几无血色的颜容更显脆弱。 衡瑶光蹙了眉。 天道唤了一声,也不欲听他回答。 只冰冰冷冷继续道:“很好,背叛我的人都聚在了一处。” 衡瑶光便答:“没有人背叛你,真正背叛你的,是你自己。” “胡言乱语——”天道说,“昔年我待你们如何,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如今不过是与当初心境略有不同,便被你们再三欺瞒哄骗。” 天道自殷红天幕里化出一道几与混沌一样的人影。 它悠悠道:“你不信?那不如让你面前之人好好同你说说,他如何欺瞒我、哄骗我,嘴里说得一字一句真情实意得很,背地里,却想着要使了阵法吞噬我。” 衡瑶光道:“若你还是当初的天道,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天道便轻笑着问:“我为何要永远都是当初的天道?难道岁月轮回、春秋更替,万物众生皆会生生死死,论这前世今生。我身为天道,却偏偏要永远活在当初?” 129. “你自有理由。”鹤西疾的声音飘然响起。 他抬眼看天穹,眼底映不下殷红天幕,也不见有天道虚无缥缈的影。 鹤西疾说:“你有理由可以不活在当初。我亦有理由,让你永远不能活在现在。” 这话语落了音。 “说得好!”又有人掷地有声地接话。 衡瑶光一怔。 站在旁边不说话的谌引下意识皱了皱眉。 衣袂飘飘,一身道袍,还抱着两把拂尘的刘掌门踏云而至。 云如烟散尽,刘掌门就落了地。 刘掌门道:“衡兄弟,好久不见啊。” 刘掌门又道:“鹤长老,你可真不够意思,我追你追了这么远,也不见你停下,可累坏我了。” 最后,刘掌门转头看向了谌引。 不苟言笑的剑,站在原地,笔直如一颗青松。 他看着刘掌门,刘掌门看着他。 刘掌门对衡瑶光说:“算了,我也仔细想过了,虽然你们是表兄弟,但能找到个适合自己的人也不容易。纪孟时虽然好,但还是要找个合适的。人生嘛,未必要挑自己最喜欢的。” 谌引:。 -- 第121页 “你在说什么!”谌引怒道,“我就是他最喜欢的!我们已经有那什么的事实了!” 刘掌门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大感震惊。 鹤西疾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被呛得又连续咳了四五声。 谌引挺胸抬头,正欲说些不得了的话加深他们的印象。 那边厢站在天上的天道却先开了口。 天道说:“鹤西疾,若我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被截住话语的谌引张着嘴,很是难受。 骤然被点到姓名的鹤西疾也是一怔。 130. 若一切远远没有走至如今之境地。 时间还在千万年前足够久远时,天道依旧是天道,他依旧是他。 那或许反悔的机会触手可及时,他绝对要点头应承这份后悔。 可一切早已结束。 鹤西疾笑了笑。 他的神情藏在垂落的墨发之下,或喜或悲,看不分明。 鹤西疾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要留下。” 是一句极浅显的拒绝。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三章大结局吧! 剧情拉到现在已经是大战不可避免的了。 那就猜猜会不会断剑吧(?) A,会断。 B,不会断。 第72章 执念执之,无胜无负 131. 鹤西疾的回答,其实并非无法预料。 相识日久的人,总有心照不宣的秘密,无论说与不说,彼此心底,皆各有对应。 是以天道听罢他的答案,也不觉意外。 而它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又是否需要答案,难以分明。 天道只狀似叹息般轻声说——“可惜。” 可这简短的两个字里,却无办法惋惜遗憾,冰冷得宛似霜冰。 “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鹤西疾说出口的语声比天道还轻,“很久以前我就有所预料,你我之间,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这许多年来,也许彼此早就厌倦,又也许从来……都无甚意趣。” 话音落在此处,千言万语就止于此。 人说从前如何,思绪里千回百转。 天道沉默片刻,转而同谌引说:“说来,谌玉,你能从封印中脱困而出,其实还应该感谢一个人。” 丝丝缕缕纠葛不清的话题骤然移转。 落在谌引身上,教他一怔。 谌引问:“现在提及此事,你是想说什么?” 天道轻笑两声。 它答:“我不想说什么,只是刚好想到这么一件事,又恰好心情尚佳,想要告知与你。” 这语带笑音,却依然冰冷得有些锐利。 一段话说到尾声。 四周随之静寂。 短短几息后,鹤西疾最先反应过来。 他转身,先探手去取刘掌门怀里的拂尘,握在手中了,便腾身而起,飞纵直上,往云天而去,离天道越来越近。 他握拂尘握得很紧,手仍有些发颤。 但术法华光相随而至的这一刹那,那张苍白的脸上,神情万般坚决。 拂尘在天道的凝视下越来越近。 只鹤西疾每近一寸,他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仿佛这样靠近了,就是在以性命作为代价般,只会无可挽救地流逝岁月光阴。 刘掌门见状,振袖飞身,挎着拂尘紧随而去。 刘掌门痛心疾首地跟在鹤西疾身后大吼大叫。 “鹤长老,别急!现在不是送死的时候!” 132. 楚令羽一行人匆匆赶往阵法所在之地。 一路上堪称各显神通。 之所以能有这样新奇的竞速体验,也都是栖梧的功劳。 彼时楚令羽带着几人飞速奔逃,栖梧在鞘里无所事事,思来想去,就想到这绝佳的主意。 栖梧说:“如此紧张的时候,为什么我们不试试谁跑得更快?” 真的,这要说有道理,好像也不是很有道理。 但颇觉彼此在亡命奔逃的众人,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行。 是以他们用尽了平生所学,誓要做那第一个到达阵法之人。 不出意外的。 纪孟时拿到了最后一名。 竞速的同时,他也没忘记还要给衡瑶光指路。 楚令羽倒是对混沌赞不绝口。 楚令羽道:“你怎么知道是往这边走?” 混沌连声冷笑:“这阵法既要困天道还要困我,难道我能感觉不出来?” 原来如此。 楚令羽道:“那不应该。”如果能轻易察觉到,天道怎么会现在才发现。 混沌看着他,他看着混沌。 虽然混沌什么也没说,但楚令羽能感觉到,在那面无表情,堪称冷漠的神情背后。 混沌已经说出了那个惊天动地的答案。 至于答案是什么。 楚令羽不知道。 楚令羽只知道一件事。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愿意来这里?” 他问。 诚然这阵法是针对疯癫的天道所设。 但若是和天道再次融合分裂,混沌的将来与过去也就不会有任何分别。 总而言之。 就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天道可能依然是天道,混沌依然是混沌。 这万事万物没有经历过这场还未开始的浩劫。 -- 第122页 混沌还是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楚令羽的表情太真挚,也许是栖梧的声音太吵闹。 混沌忍无可忍地回答:“这关你屁事。” 好经典的一句话。 邪剑非岭原本在鞘里老老实实装哑巴。 闻言立刻不服:“我劝你好自为之,现在是天道要吞了你,惹急了我,小心我帮天道把你给吞了,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在我这里装什么唯我独尊、天下第一?我呸!” 混沌便道:“非岭,当年我对你也算有过恩情。” 非岭想了想,似乎的确是有这么件事。 但恩情是恩情,私情是私情。 非岭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它振振有词:“你骂楚令羽,那不就是骂我?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是他的剑?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你说关他屁事,就等于关我屁事。所以我骂你,不是合情合理?” 栖梧听了直点头。 栖梧大声道:“前辈说得好!邪剑前辈真厉害!不仅声音好听,说话也这么帅!前辈不愧是前辈!” 邪剑非岭清清嗓子,倒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它忙让栖梧低调。 忍住这滔滔不绝的赞美,一切都是真相。真相最不屑于被大肆宣扬。 ——邪剑非岭说。 栖梧听罢,更是连声赞叹前辈的伟大胸襟。 刚刚赞叹到一半,天地忽而笼下一片血色。 楚令羽颜容渐冷,将非岭自鞘中抽出,执在手中,轻抬眼帘,一刹就与殷红的天幕相望。 133. 天道站在天上,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楚令羽将剑握得更紧。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天边横来一道剑光。 衡瑶光执着谌引,足踏霜云,刺来的剑光晶亮如雪,瞬息划破天地的朦朦血色。 天道旋身避让,出掌相击,轻一推掌,剑气自上而下贯穿天地,急急将地上碾出一痕赤红。 衡瑶光顺势收了剑,落在楚令羽身边。 楚令羽道:“衡兄,你们来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 衡瑶光眉峰轻皱,叹道:“鹤西疾撑不住太久,他现下受了重伤,已被刘掌门救走。这阵法如何启用,还需我们再推敲一二。” 听到此处,楚令羽的神情更为严肃。 他道:“这阵法是鹤西疾所创,具体如何运使我也不知。如今情形这般紧迫,一拖再拖也终有拖不下去的时候。你欲如何?” 衡瑶光垂下眼帘,静默片刻。 他抬手拭剑,轻飘飘道:“……总有赢的时候。” 134. 凡间世人皆爱幻梦登仙成神,想那天庭如何,有怎般的琼浆仙酿,仙府云宫。 只凡人不知这世间并无登仙成神。 也不知天庭不过是空茫茫一片漆黑,又名为虚无。 言说虚无,便万物皆空。 天道掌下并非何其浩瀚的法力。 而是无穷无极,难以究根溯源的规则。 天道掌控着万物轮回起落,尚且理智时,懂得坐观人生长短,一蹴而就者,半途而废者,不一而足。 一旦疯癫,那规则就再无意义,不过是天道掌中最有力的兵器。 天道不执剑,不使刀,它只管掌控这世间规则,就已然战无不胜。 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与这般的强敌对战,可说十死无生,无一胜算。 好在混沌集了天地恶念归于一身,它最无规矩,就最可与规矩相抗衡。 这还是混沌头一回与天道如此争斗。 它们皆不使兵器,仅仅只用一掌一指,却可翻覆天地,倒转乾坤。 江海可覆,山云可化于无。 但这微妙的平衡极轻易被天道所打破。 它握着世间的规则,的确最易被没有规则的混沌所击溃。 但它并非是从前的天道。 它也可以没有规则。 135. 混沌在最初的对决里,还算是略占优势。 但时间拖得越久,天道就越能在规则里寻找它的漏洞,一旦寻到了,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反击。 混沌飞在空中,急忙问:“你们还要想到什么时候?我真的快被它吞了!” 衡瑶光低头不语,楚令羽也万分焦急。 栖梧紧张得在鞘里念道德经。 唯有邪剑非岭,它很邪门的。它根本不在乎这些,它悠闲得很。 也就还剩下它敢于泼混沌冷水。 非岭回答:“没救了,你等死吧。” 它话音刚落下,天道已然一掌劈了过来,混沌侧身躲让,并指又使出一道术法。 只将将碰触到天道的衣袖,就似熄了火般,骤然消散。 挺不对劲的。混沌直摇头。 如此反复试探了片刻,天道终于道:“你无招可使了罢?” 混沌看它,并不答话。 天道便道:“如此,就该轮到我了。” 它一句话落了音,如尖刺般的气息就沉沉从头顶压下。 那气息于混沌而言,既是陌生,也万分熟悉。 混沌轻易便忆起这究竟是何物。 ……是它丢失的那些恶念。 恶念生于混沌,千千万万汇如江海。 但若恶念藏在了天道的体内。 -- 第123页 那天道的每运使一个规则,恶念都会随之滋生,渐渐化为比混沌更为庞大狰狞的黑暗。 混沌飞身疾退,眼底终于现出两分惧色。 混沌厉声道:“你疯了?!” 天道放声而笑,语声却淡如浮烟:“他们不一直都说我疯了吗。不过也对……我能做出这种事来,自然就是疯了。” ——“鹤西疾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事事如愿。” 天道向前跨了一步。 它伸出手,嘴唇轻轻动了动,混沌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将要撞上之时,衡瑶光先出了剑。 剑横在他们中间,衡瑶光就站在他们一侧,正正挡住天道,也倒映出鹤西疾苍白的脸。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鹤西疾站在混沌身后,垂着眼帘,一切神情都藏在墨发下,只隐隐露出不太有血色的嘴唇。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天道却眼神陡变,它面容狰狞地厉喝:“滚开!” 二字一出,天道运掌将谌引震开的同时,已然纵身飞出。 天道离混沌不过十步的距离。 它只要触碰到混沌一角,就可将这天地间与它同源之物彻底吞噬。 但就在它要触碰的一瞬。 混沌在它眼前化出了原型,一团漆黑雾气顺着鹤西疾的呼吸窜入了鹤西疾体内。 天道的身形一滞。 鹤西疾青丝化雪,瞬息间嘴唇乌黑如墨,脸色青黑相交。 如是不治之症,毒入肺腑,顷刻即能毙命。 鹤西疾颤抖着手指,重重在自己胸膛上点落几个穴位。 “衡兄,”他极轻声地开口说话,“原来人世间的贪欲,真的无药可解。” 他这般落了音。 天道眼底猩红,霍然从手中化出一把长剑。 那剑划破天地沉郁的赤红,却将天与地又劈斩出一道道焦黑的裂痕。 衡瑶光皱紧了眉。 他执着谌引迎上发狂的天道,剑锋相撞,清脆又刺耳。 天道的声音已全无冷静。 它真的发了疯。 “用剑你也赢不了我,这世间早就没有人可以赢过我,”天道说,“……你救不了任何人。” 鹤西疾在它身后摇摇晃晃站了半晌。 这句话将将结束,那身影就飞速往下坠去,刘掌门仰头追着想去接住他,然而天道偏头看过,剑气一扫,那无形的墙阻住了刘掌门的脚步,鹤西疾便重重砸在了裂出焦痕的土地上。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刘掌门愣愣站在不远处,眼泪骤然涌落。 衡瑶光执了剑,已越来越接近天道。 他刺剑而去,好似这一剑足够刺破天道不曾存在的心脏。 天道垂眼看着焦黑的裂痕,并未转头,只提剑做挡。 锋刃相撞的刹那声响,像极了一声短暂的鹤鸣。 作者有话说: (打得很激烈) 楚令羽:这阵法怎么办? (鹤西疾掉下来了) 楚令羽:这阵法怎么办? 栖梧:我有个想法,不如我们一起上,把天道打死。 非岭:你不会以为我们一起上打得过天道吧。 栖梧:…… 鹤西疾的名字,表面:有病。 更表面:驾鹤西去,飞得很快。 刘掌门:你不会以为你很幽默吧。 …… QAQ 第73章 执念执之,有心无心 136. 这剑声也轻。 天地之间的赤红渐消渐散,唯有焦土青黑,满布尘泥。 剑在手中,执了剑的人,也就似剑锋利。 天道在笑,笑得恣意张狂。 衡瑶光在剑锋倒映的光里挽了个剑花。 他退后两步,再刺剑而去,快如飞电,教人难以察觉他的意向。 天道亦是提剑再挡。 它不看衡瑶光,也不看这一声声相击而鸣的剑。 它垂着眼帘,目光所落之处,究竟是焦黑的泥土与剑锋所划下的裂痕,还是几近没有声息的鹤西疾,无人可知。 天道对着那方向看了短短片刻。 它终究抬了眼,与衡瑶光对视。 天道问:“你何时恢复了自己的记忆?” 衡瑶光没有立刻回答。 他握着剑柄,指如白玉,笼在昏昏幽暗的天光下,就格外夺目生辉。 剑尖刺了过来,擦着天道的肩侧,在天道骤然避让之时,割落了一缕袖摆。 此时,衡瑶光方应了天道的问题。 ——“在见过鹤西疾后我便隐隐有了预感。若说宿命,偏巧选择我,并非这般容易。” “这件事情,唯有一个可能。” 无声无息又激烈的风吹拂而来。 衡瑶光两袖翩飞,额前青丝被风拂动得凌乱不整。 他的声音融在风里就轻得很。 “宿命偏巧选择我,是我要宿命这么选择。” 137. 远远云天上的斗法越加胶着。 衡瑶光与天道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过往,那千年前的虚无里到底发生过什么,除他们自己之外,兴许也只有鹤西疾知晓真容。 然而现在也并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 楚令羽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想不出启动阵法的机关是什么。 -- 第124页 怪只怪天道发难发得太快。 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计划一番,也没那时间问鹤西疾阵法如何启用。 如今面面相觑,一筹莫展,也只能说是天意。 细细想,天意也就是天道的意思,似乎这般理解,这场不曾深究的“请君入瓮” ,就挺自寻死路的。 非岭也想到这么个道理。 “这么说我们也跟天道斗不了,他赢定了。我看你们一个个都这模样,干脆派个人上去把衡瑶光叫下来吧,我们就别和天道斗了,去给它磕两个头,让它放我们一条生路。指不定它看我们嗑得诚心,就真的放过我们了。” 乍听合情合理,细听哪里都是阴阳怪气。 栖梧当即表示俗话说得好,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我们打不过天道,但我们要有打赢天道的决心。连决心都没有,还怎么拯救天下众生。 非岭便问:“你们谁是想拯救天下众生的?” 栖梧答不上来。 它看自家主人,看不出有什么拯救苍生的魄力,再看那边的纪大侠,也觉得纪大侠满脸写着不关他的事。 非岭就冷冷一笑。 “什么拯救天下,什么为了苍生,莫说你我,就连现在那个在天上和天道斗法的,心里也没怎么想过苍生。哪儿来的无私大义?楚令羽,你说我说得对吗。” 被点到名的楚令羽正左右来回着走来走去,急得火急火燎,听它这么一说,更是感觉浇了盆热油般,火冒三丈。 楚令羽道:“你说得对,全天下没有比你更聪明的剑了!我们谁都没想着拯救苍生,就是来这里和天道闹着玩儿的,不如现在我就带着你上去给天道磕头。” “我倒是不介意去给天道磕头,”非岭好似听不出楚令羽话里的怒意,它讲话轻飘飘的,像在玩笑,“就是怕天道根本不稀罕我给它磕头。” 非岭话音将落,裘之语带着林其渭一路飞奔而来,两人皆是气喘吁吁,行至眼前时林其渭还绊了一跤,当场就冲着众人磕了个响头。 这声响头那可是响得震耳欲聋,顷刻间地动山摇。 ……然后整块被设下阵法的土地腾空而起,嗖地飞上天去,正正停在了天道和衡瑶光的脚下。 天道愣住了,衡瑶光也愣住。 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其渭揉着额头站了起来,一抬眼,见所有人都抬着头望天,也跟着抬头去看。 他们离这赤红的天幕近在咫尺。 仿佛一伸手,就真的可以摘下天边的红云。 138. 这体验非比寻常。 楚令羽愣了会儿神,立刻看向四周还有何处有了变化。 他目光落去,先看到阵法中心闪烁着紫蓝色的光芒。 随着这光芒延伸而去的,是一共五种颜色的细线,长长的,不见尽头,越远光亮越淡。 但映在这焦黑的土地上,却万分显眼。 纪孟时道:“这五条细线所延伸的尽头,是否就是启用阵法的核心?” 楚令羽也正想到这个问题。 他道:“无论如何,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纪公子,我们这就分头行动。” 这方语音落下了,刘掌门还在不远处盯着鹤西疾出神。 纪孟时偏头看罢,又道:“还望林界主能好好照看刘掌门一二……若可以,鹤长老……也请一并带回来。” 林其渭点头应诺。 楚令羽抱了剑,立时纵身飞去,纪孟时则向相反的方向行去。 几人各自选了条细线独自前行,林其渭留了下来,便先走去见刘掌门。 林其渭隔得不远,天道划下的屏障将他们牢牢隔在外面,谁也近不得身。林其渭道:“刘掌门,如今尚不是能伤心的时候,你我还需去镇守阵法,待天道败了,你我才能走出这个屏障,将鹤长老救回来啊。” 刘掌门面颊上的眼泪已然干涸,眼眶却依旧发红。 “我明白,也懂这个道理,”刘掌门说,“我只是没想到啊……鹤长老居然会如此轻己生死。” 他说罢了,便也转身欲走。 只他将将转身这一刻,隔着那道无形的屏障,被阻隔在内的鹤西疾,竟重重咳了两声。 二人匆忙去看。 鹤西疾翻了个身,往地上吐出一大口黑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衣襟上沾满了泥土,血渍满袖,面色依然青黑泛紫,唇色漆乌。 鹤西疾这般撕心裂肺咳了片晌,又是呕出一滩殷红的血。 刘掌门忙问:“鹤长老,你怎样了?” 鹤西疾便循着他的声音偏首看来。 鹤西疾道:“刘掌门不必为我费心……阵法已开,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刘掌门无需为我伤怀。须知生生死死,皆有定数,鹤某一生,已是毫无遗憾。刘掌门,大事为重。” 他语声甫落,天道运使的剑气激荡汹涌,正削去两株巨树的枝桠,轰然震响,土地都在为之颤抖。 刘掌门深吸口气,拽着林其渭便走。 待他们身影行远了,鹤西疾终究是支撑不住,伏在地上轻喘一声,渐渐没了声息。 139. 只天道与衡瑶光各自运使的剑法虽说不同,却又有几分相似。 一时的不分胜负,既似是衡瑶光的天赋所致,又似是天道的刻意为之。 -- 第125页 他们且战且进,且进且退,难分上下之际,楚令羽大声喝道:“衡兄!将天道引至中心!” 二者眼底心绪翻涌跌宕,似同时收紧,又瞬息倾泻。 衡瑶光握剑的手一顿,再行剑而来,刺挑拨下之间,已是剑如风轻,如电如雷,若雨般绵密。 天道以剑一一相抵,旋身翻袖间,竟尚有余力反手握剑,运掌相对。 衡瑶光横剑撤身,足下轻点,避开之时,亦不曾收敛锋锐,转而反身纵跃,剑锋一扫,堪堪擦过天道浑然难辨的侧脸。 “……瑶光,人心执念,总是你的弱点。” 那道被剑锋轻划,却留下印迹的血痕,将这看似未分胜负的局面划出一道天堑。 天道轻声叹息着,它抬手,毫无动容般将手中之剑轻易折断。 140. 风原本无声无息,刹那却急急如奔雷震耳。 天道折了剑,轻轻掸了下衣上不曾染上的尘埃。 他笑道:“这天下苍生,从不是你的弱点,你之软肋,往往就在你的手里,你的心里。” 藏得够深,那就罕逢敌手。 ——“可你藏不住他,你注定要输的。” 天道一语落了音,掌间光华一闪,翻手下按,这整座突然飞起的阵法青山便骤然往下急坠。 只这般落下,绝非物归原主般好运。 在天道的规则加持之中,但凡这座山落入红尘,不仅生灵涂炭,阵法原本所汲取之脉息也将荡然无存。 衡瑶光心底一滞。 他几乎在顷刻间就想到了自己曾见过的那场幻境。 原来之所以为幻境,不过是因为混沌也曾预见这般情景。 去与不去,横亘心间,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谌引在他手中,微微一颤。 剑脱手而去,自己出了鞘,他停在衡瑶光眼前片刻,然后下定了决心般,飞速朝着山外坠去。 三息后,整座山蓦然顿住。 天道再往下落掌,山也依旧纹丝不动。 天道眨了眨眼睛。 它轻声笑着,脸上浮现出一种早有预料般的神情。 这就在天道的预见之中,如宿命,避过逃过躲过放过,却无可自救。 天道问他:“它下去接住了,你……要去吗?“ 应下这个问题的,只有衡瑶光渐行渐远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苍生:所以其实主角根本不在乎我们 非岭:这不是废话吗,他们一个凶剑,一个那什么,谁搭理这些,阻止天道等于拯救苍生,但阻止天道不是为了拯救苍生 苍生:那是为了什么 天道:为了和不公平的宿命对着干 天道:简而言之,为了和我对着干 非岭:说得对,谁要是认识以前的你,也会想和你对着干 天道:认识现在的我又怎么 非岭:你太能打了,懒得和你作对 天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非岭:那是,没看那边还趴着个快死的鹤西疾吗 天道:…… 非岭:你怎么不说话啊,鹤西疾快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天道:………… 非岭:哟,这不是天道吗,几天不见,提起鹤西疾,你又拉了? 第74章 执念执之,百死不悔 141. 山底青苔纵横交错,叠影斑驳。 谌引将剑鞘立在山底之下。 不过几尺的距离,剑鞘纹丝不动,稳稳托住了这座青山。 身体的力量在寸寸瓦解。 越能托起,越觉得体内的神魂都在往躯壳之外逃离。 当真让人由上至下的泛冷。 衡瑶光落下来时,谌引抬了眼帘去看他。 天底下再没有如此浓重的赤红。 那些颜色映在衡瑶光的身上,将他的青丝白衣都衬得发红。 他们隔着剑鞘对望片晌。 谌引听到衡瑶光问:“你想做什么?” 142. 山底也隐隐有些风。 风吹过的地方,总带着些许寒凉。 落得满目的是穹苍绯赤,山底青苔上,也颤抖着生出一根新芽。 这个问题,谌引听罢。 风渐渐吹得更急。 谌引扯出个不太轻松的笑来:“……本座当然是想拦住天道。” 衡瑶光向他走近了两步。 他们依旧隔着那把剑鞘。 风吹得衣衫开始猎猎作响,他们却偏要执意在这剑鞘的两边对望。 衡瑶光的声音比这风还要冷:“天道自然有人可以拦住,并不需要你。” 谌引眼底水色潋滟。 他看向他,彼此沉默了一段不算长的时间。 谌引说:“怎么能说不需要?你很需要,只是你不愿意而已。” 谎言藏在千千万万年的岁月之中。 似乎轻易转个弯儿就能让它消失得杳无踪迹。 可那仅仅只是似乎,谌引脸上还挂着笑,他颤抖着眼帘,像在看衡瑶光,又像透过眼前的心上人,看到了极遥远,又无可追寻的从前。 “借用我的力量,就可以让世间秩序重回当初,”谌引轻飘飘在风声的相和中开口,”是你有私心,你不舍得。你宁愿让苍生为你的私心而死,也不愿舍得。“ 衡瑶光迟迟没有应话。 谌引道:“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虚无一片黑暗,天道行走在虚无中,逐渐在虚无里点落一颗星。当我踏入虚无时,整个虚无皆是繁星璀璨。天道说,在这虚无,当真有些寂寞。可有一颗星却告诉它,空空之所以空,是为心空。” -- 第126页 ——“你要舍得,”谌引错开眼,不敢去看衡瑶光的神情,“你说,空空之所以空,是因为心空。可这么多年过去,心填满了,也要学会舍得。” 天道遥遥立于山顶,它张开五指,缓缓又将掌心向下压去。 山就随之而震颤。 谌引要托起的力量陡然加重,他身形往下矮了两分,眼底的光却如虚无星海般亮。 他劝衡瑶光:“你可以舍得天下苍生,舍得这万物,但你爱我,我就要为你舍不得。” 这不是因为你我皆惧怕生死如何。 “而是我不想,仅此而已。” 143. 山底的寒凉似冰雪初融。 越靠近,越觉得心底发冷。 谌引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再不可能退步。 衡瑶光定定看他良久,忽而往前行近了,站到他身前。 一抬手,先抚上了谌引的面颊。 衡瑶光的语调难得短促沉肃。 与往常所谓的温柔完全不同。 “我舍不得你,你舍不得苍生。这句话放到任何人的身上,我都不会相信,”衡瑶光说,“可你说得不错……我不能放任天道一错再错,也不能真的让这世间生灵涂炭。” 衡瑶光绝非什么追求大义大爱之人。 他足够冷漠。 然而他一句话说至此处,眼看着就要妥协,手指却一瞬用力,掐住谌引的下巴将人带近了两分。 他们近在咫尺,几乎没有任何阻挡。 衡瑶光低声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我选择这些,做这么多事,在千年之前设法改变这些宿命,是为了什么?” 谌引被他如此控制着,也不欲挣脱。 那双水色潋滟的眼睛,只颤动了一息睫羽,凝望时,宛似砸落了千百颗流星。 谌引道:“是为了我。” 衡瑶光却答:“不。” 他们对视片晌,指尖的力道几乎让谌引有了要被捏碎的错觉。 可衡瑶光一句话落了音。 “我千年前做的桩桩件件事——都只是因为,我不想你被折断。” 谌引怔愣看着。 他难以清楚看清眼前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衡瑶光的脸甚至开始在他眼中模糊。 只那字字句句清晰得让人发疯。 衡瑶光说:“我曾同你说过一把剑的故事。剑失去了主人,宁可折断自己。但你我是不同的。鸿蒙初开时,你与混沌同生,仅因如此,沾染凶煞之气的你便成为了万物规则的错误。规则不能抹去你,它要让你这个错误与另一个错误为敌,如此,方能让你们两败俱伤,让世间秩序真正清明。” “可你不是错误。”衡瑶光的声音有些轻,“你是在虚无的星海之中,我匆匆见过——” “我仍是要被折断的。”谌引截住他的话锋。 谓之剑,出鞘时锋利又惊心动魄,摄魂更让人胆颤。 可当剑封在鞘中,他竟也能沉默着如春夜温柔。 谌引说:“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托住这座山,你必须要做这个选择。” “你错算了天道,没能算到它会发疯。你也错算了我。” 谌引垂下眼帘,他指尖一点,剑鞘立时撤至他的手中。 青山轰然压下。 他抬眼看着衡瑶光,泪眼一笑:“千年前,你若算到我会动心,那就该算到,我愿为你断刃。” 144. 山在距离红尘几丈的地方停住。 天道的掌心被一把剑挡住。 那是一把断刃的剑。 折断了,无穷无尽的煞气就从其中汩汩涌流。 天道笑了起来,它抬头去看,最先看到衡瑶光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到底是折断了它。”天道说。 衡瑶光没有应答,只将剑锋往上一挑,堪堪擦过天道的手腕。 天道面露了然。 可它却并未回击。 天道已看穿这棋局走到了最后。 虽说胜负尚未有定论。 但在断刃的剑出现之时,天道便已然看到了自己的胜局。 它轻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瑶光。你愿意为了一把剑与我同归于尽,你的剑也可以为了你甘愿断刃。人间情情爱爱的东西,贪欲执念,最让人伤心。” 天道一语落了音,风声越急。 衡瑶光握紧了剑。 他看天道的种种神情,只顿了顿,随之刺去一剑。 避开了,便是第二剑、第三剑。 “你越是恨我,越难以胜我。你应当好好利用它残存的煞气,想好如何运使这没有了混沌的阵法——让我重头来过?那绝不可能——” 天道游刃有余地一退再退,讽刺的言语将将落定,天道后退的脚步却一顿。 它碰到了鹤西疾。 衡瑶光握着剑,偏头看了眼。 衡瑶光道:“不错,没有混沌,这阵法奈何不了你。但——倘若混沌还在呢?” 这句话说尽了,天道却忽然心间一滞。 衡瑶光拂去断剑上不曾存在的尘灰。 他一剑落下,那汩汩涌流、奔腾不歇的煞气,便轰然灌入鹤西疾的体内。 鹤西疾微弱的呼吸一顿。 随之应下这无尽煞气的,是鹤西疾骤然睁开的双眼,与天道万分果决的一剑—— 那一剑刺进鹤西疾的胸膛。 -- 第127页 未流鲜血,不曾有声。 片晌沉默之后,鹤西疾的眼底倒映出天道难辨神情的脸。 鹤西疾轻轻笑了。 “我……一直在等你,刺我这一剑。” “我将混沌封在心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刺这一剑的。” 裂开的伤口里开始涌出宛似雾气般的黑烟。 缠绕着萦于周身的煞气,那黑烟越积越厚,越积越沉。 天道垂着眼,死死盯着鹤西疾的脸。 “你很好,”天道说,“你一再背叛我。” 鹤西疾也就笑得更大声了些。 鹤西疾说:“是啊,我很好,我这与凡人一般的贪欲,偏偏贪的是你。真是报应。” 他话音甫落。 这一瞬,楚令羽骤然大喝:“阵法,启!衡兄——快让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了。 衡瑶光本来是想用另外的方法阻止天道的,最差的结果就是和天道同归于尽。 但千年之前的他没算到天道会发疯,所以导致现在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迫要和天道打起来。 其实更久远的时候,定下断剑这个宿命的不是天道。 所以兜兜转转,剑还是要断剑,重整的世间规则秩序,其实就是天道本身。 总的来说,他们还是走到了最开始的宿命里,包括天道。 无论是断剑还是同归于尽,他们都是有可能“死而复生”的。 就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彼此都不想让对方冒险。 而且衡瑶光还有个观念就是,剑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为了不存在的“罪孽”而断剑。 但我们都知道,他们是主角,他们不会死。 哈哈,作者,老坏蛋了 第75章 执念执之,如是亦此 145. 鹤西疾一番话语已将意气说尽。 衡瑶光闻了声,当先收剑撤身,轻飘飘退出阵法中心。 天道却未动。 它不动,只站在原地,低着头看鹤西疾全无血色的脸。 他们彼此神情都难以辨别。 是解脱亦或遗憾,是开怀亦或痛苦,皆不明显。 万千煞气缠绕着混沌蔓延而来。 贴在剑尖,盘根交错般往上急切地攀援,像逆风就会被轻易摧折的枯藤。 它们争先恐后不断向上游去,穿过剑锋,路过剑柄,攀上天道泛白的指尖,迎着那双毫无情绪的眼。 天道却依旧在看。 看鹤西疾的生命如这丝缕雾气般升腾而去。 飘飘然,如岁月般流逝。 看不见,也摸不到。只能在一呼一吸中觉察,这个人的生命,已行至终点。 也没什么不好。 天道松了剑,往后退了几步。 开启的阵法将这方天地牢牢封锁,数之不尽的结界就将它困缚其中。 混沌最终爬到天道的眉间。 天道缓缓闭上双眼。 它如轻烟般散了人形,再度化为一团看不清的雾,如鸿蒙初生时那般,与混沌死死纠缠。 难分胜负。 146. 鹤西疾设下的阵法,难亦不难。 难就难在,他在设下阵法之时,就报了必死之心。 若要启阵,唯一付出的代价,也就只会是他自己。 风是吹得很大。 楚令羽微眯着眼,遥遥望着阵法中心,送出法力的动作不停,只道:“奇怪,天道为何没有反抗?” 他心底摸不准天道突然而然的束手就擒,各方严阵以待的人也有几分迷茫。 衡瑶光照旧站在不远处。 虽说退离了阵法的中心,握剑的手却依旧很稳,不愿轻放。 衡瑶光细看其中,见得天道与混沌彼此缓慢融合。 仿佛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山风拂过了所有枝叶。 静了片晌。 困缚在结界内的天道终于与混沌彻底相合。 如人间昼夜有分,如阴阳两极相接。 然后在衡瑶光的注视下,昼与夜、阴与阳,又开始极不明显地分离。 可衡瑶光看这一眼,却突然道:“楚兄,快停了阵法!” 楚令羽不明就里,先道:“怎么要停?” 紧接着又喊:“衡兄!就算要停,也是该鹤兄来停,我不会啊!” 他这般应声了,所有法力还源源不断聚往这阵法的中心。 天道和混沌融在一处,难舍难分。 但细细看去,却会发现这其中昼夜阴阳,属于夜色的,竟越来越少。 衡瑶光握紧了剑,他目光落在已绝生机的鹤西疾身上,到底叹了口气。 随后,他身形一动,直直飞进了那团交缠不休的云雾里。 147. 云雾里是一黑一白两片天地。 衡瑶光站在中间,便先看见混沌匍匐在地,发丝凌乱,衣衫泛白。 混沌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依然寻不到任何优势。 它被天道压制得想一死了之,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俯首认输。 它见了衡瑶光,也不欣喜。 只道:“你来了也没用,它打定了主意要吞我,拼着被煞气同化的危险也要如此,早就疯得没边了。” 站在白茫茫一片天地里的天道就笑:“疯了也有疯了的好处,你看,若我不发疯,又如何知道你还藏了一手,想着相合之后又吞了我?” -- 第128页 “我们彼此都有自己的主意,难不成我先下一局,你便是无辜,我就是有罪?”天道轻言细语地继续,“再者说,鹤西疾相助的是你,又不是我。论谁更无辜些,那自然是我无辜。” 混沌被它无边无际的威压快要压得喘不过气。 它咳得几欲呕血,断断续续问:“鹤、鹤西疾——他在……哪儿?” 天道目光冰冷,唇角还挂着笑。 “死了。”天道这般回答。 混沌就在这答案里瞪大了眼,像是当真被它的疯狂震撼到一般,混沌惊诧一瞬,却也跟着天道笑出声来。 混沌道:“好、好,好得很!鹤西疾死得好!若不是他,你早该输给我了!万年前他护得住你,千年前他还能护你,但现在他死了,谁也护不住你。” “只可惜啊——”混沌又长叹一声,干脆翻了个身躺在黑漆漆的天地中,“如今他护不住你了,我也奈何不了你。” 天道没有应话。 混沌道:“说来你也是真的狠心。他从前宁肯立死誓也要留在你身边,现在又需为了你而死。这兜兜转转,谁也说不清是个什么道理。左右不过是沧海一粟、转瞬云烟,千百年后你也会忘记。那也不错。这虚无空荡荡的,无甚意趣,还不如死了轻松。” 天道便笑着,语调阴沉:“那你为何还活着?” “没办法啊,我若死了是如谁的意?那自然是你如了你的意啊,”混沌说,“我若要让你如意,做什么不好?我活着,才能让你难受,让你痛苦,让你永远也想不清楚、看不彻底。你越沉沦,越容易犯错,错得多了,这执掌万物的位置,也可由我来坐。” “叫你失望了,”天道的声音依旧冰冷,“纵然我再如何错,这位置,也只会由我来坐。” 混沌眨了眨眼,他忽而翻身坐起,冲着衡瑶光道:“你听到了吗,天道说这位置只会由它来坐。” 那话音落下,衡瑶光抬了眼帘,侧首去看。 阴阳一分为二,光落在他眼底,阴影却爬满他脸上每寸肌肤。 笼在这黑暗里,衡瑶光竟比手握胜券的天道更教人惊心。 衡瑶光道:“……也许你忘了。” 他只先说了这么一句。 “你为何不把后半句也告诉它?”混沌直笑,“我反正是没胜算了,不如你和我联手,我保你取而代之,怎么样?” 它花言巧语,从不改变。 天道突然看向衡瑶光的手指。 那是最该握剑的手。 天底下有了衡瑶光,世间就有了最该握剑的手。 衡瑶光垂了眼帘:“我与你,出自同源。” 天道缓缓抬首。 对上衡瑶光双眼的刹那。 天道空荡荡的躯壳里,忽而回荡起衡瑶光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我亦是天道。” 148. 结界内的云雾之中究竟发生何等大事,楚令羽等人一概不知。 他们停下术法后围在结界四周,只感觉天地昼夜变化得如此之快,好似就在眨眼之间。 楚令羽试着唤了衡瑶光的名字,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也想过要不要也跳进去。 但邪剑非岭适时叫住了他:“你就算跳下去能帮忙,也只是帮倒忙。这帮倒忙也还算好的,就怕你跳进去之后死透了,我救都救不了你。” 楚令羽是个重情的人,但他也不想死得这么透彻。 是以他左思右想,到底没有为了兄弟大义跳下去找死。 可这般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邪剑非岭又煞有介事道:“你们都且宽心,那衡瑶光我早就看出来身份不一般,只要这天地还在变,就证明混沌与天道还未分出个胜负。既然胜负未分,自有其中的道理。我们不妨该做什么做什么,留一两个人在这儿等就是了。” 它说得也不无道理。 作为在场年纪最大阅历最多的生灵,剑所说的,也就比什么都更有道理一些。 楚令羽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这里等衡兄回来。” 纪孟时也说:“我亦是。” 他们二人发了话,刘掌门也跟着想要留下。 一番感想发表完毕之后,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非岭就叹气:“你们这是何必,人若是活着,也不需你们等了又等,人若是死了,人死也不能复生。” 楚令羽忍无可忍:“闭嘴。” 非岭倒也当真闭了嘴。 就是它没太多耐性让自己长久时间不开口。 实在无聊了,它又张了口想说些什么。 将将发出一个字音,结界里的那团云雾骤然散尽。 天地长久停在了白昼。 抬眼看了,还是那碧空白云,微风依旧。 衡瑶光站在原地,手中已没有了那把断剑。 结界随着云雾的消散也骤然消失,楚令羽等人围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衡瑶光忽然躬身轻咳,呕出一滩黑血。 楚令羽大惊失色:“衡兄!” 衡瑶光虚虚抬手,道:“不必忧心……只是与混沌联手了片刻,有些……恶心。” 那无边无际的孤独,无穷无尽的恨。 世间所有恶念一瞬爬满了躯壳,塞进神魂里,不愿离去。 就像软腻湿滑的虫子在血液里蠕动翻滚。 -- 第129页 让他恶心得很。 楚令羽道:“这么说来,天道已经败了。” 的确。 天道败后与混沌再度相融,在衡瑶光的注视下,两团云雾谁也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再度分离。 “那混沌呢?”纪孟时问。 衡瑶光指了指自己,叹道:“被我封在体内,我要将它送往混沌之地再次封印,如此,方是回到正轨。” 149. 万事尘埃落定。 凡间世人并不知道自己曾遭遇何等险境,依旧吃喝随心,只茶余饭后谈论那段时日的永夜与白昼。 年复一年,时间过得飞快。 天道与混沌各自回到原点,彼此在融合与重新分离的过程中新生,也就都丢掉了这场记忆。 谁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天道掌控世间,以平衡左右万事万物的倾斜,最好便是没有这场记忆。 楚令羽也谈不上真的重情,衡瑶光更是如此。 但尘埃落定了,两人看着鹤西疾宛似沉睡的尸身,到底犯难。 就此安葬,立一块碑,应是最好的结果。 可思及过往,总觉得如此不过庄重。 思来想去,还没好有个定论,天道却化了形到这红尘走了一遭。 特地来见他们。 他们说是旧相识,也是旧相识。 只天道应当不记得他们。 但天道站在他们面前时,竟直接道:“我来。” 楚令羽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衡瑶光却一瞬了然。 他侧过身,让开条路,眼看着天道走至鹤西疾身旁。 楚令羽懵了。 天道着了身白衣,最是素净,也就衬了这凄苦的气氛。 垂着眼看过片刻,天道躬身探手,一手搂在鹤西疾腰上,将人抱了起来。 鹤西疾生机已绝,此刻被天道抱在怀里,头也直往后仰,寻不得一个安身之处。 衡瑶光见了,伸手将他的头轻轻托起,抵在天道颈边。 天道不似发疯时那般易笑。 它眼底冰霜不化,只淡淡道:“……我犯的错,也需偿还。” “衡瑶光,你的执念,我还给你了。” 150. 谌引决绝断剑的那一瞬间,就像是衡瑶光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一场噩梦。 他闭了眼,无论是否行在梦中,都会看到那一瞬间。 听到剑刃被仓促折断的声响。 他寻访各地,也不知如何问,要怎般去救一把折断了的剑。 刘掌门劝他看开一些,万事万物各有轮回,也许千百年后,他又会遇到最适宜自己的剑。 可衡瑶光千万年的执念都在于此。 剑在他的手中,他的心尚且跳动温热。 一旦丢了剑,他若不发疯,就是在执意求死。 纪孟时极能理解他的想法,楚令羽也算他一个知己。 二人亦为他想过无数种办法。 最终邪剑非岭看不下去,道:“你们别陪着他做这春秋大梦了,像我们这样的剑,断一点那还算无伤大雅,拦腰折断的,那可是百死无生。所谓断尾重生,那断腰可没法儿重生。” 一句话让人连个梦都不能做下去,实在气人。 楚令羽急得一直打非岭的剑鞘。 衡瑶光其实并非不知。 可他总想着万一,这人间那么多无可改变的事情,终究要有个变数才算平衡。 这般想,就还残存着几分力气。 天道的这番话,已非暗示。 151. 世人称天机不可泄露,点到即止,方算合情合理。 天道也的确只点到这一句。 衡瑶光不知道应去何处寻找他被还回来的执念。 他只得慢慢寻去。 他去天乐界,林其渭热情得很,帮他问来问去,没问出任何一把剑有此风采,也没问出哪里有个美人让人见之难忘。 林其渭道:“衡兄宽心,我就在此处帮你留意着,若听到消息,我先去确认一番,再通知与你。” 衡瑶光便回了界内,去琼霄宫见刘掌门。 刘掌门抚着拂尘,想了片刻,道:“不错,若要见一个人,那应当去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衡瑶光应了这个指点。 他去过好几处也许彼此都印象深刻的所在,却未曾寻觅到谌引的身影。 翻覆来去,衡瑶光忽而想到他们初见的那座山。 山顶有花,有风,最有美景。 衡瑶光就在日升时登上山顶。 他站在初见时的花丛之中,仍能在那些娇艳争芳的花枝里,看到当年。 然后他听到枝叶在簌簌响起。 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了树上,也的确有人坐在树上。 因为长长的红色衣摆垂吊在他眼前。 衡瑶光抬了眼。 谌引坐在树上,背上还背着自己的剑鞘。 他低头看他,就与他四目相对。 衡瑶光迟迟没有说话。 谌引等了一会儿,到底没了耐性。 他纵身而下,直直扑进衡瑶光的怀里。 交叠的衣摆在花丛中划出一浪水纹。 他们紧紧相拥。 但美好的气氛不过维持了片晌。 谌引惊叫道:“轻、轻一点,我的腰,腰疼!” 衡瑶光蹙眉问:“怎么还腰疼?不是说不疼了吗。” -- 第130页 谌引:。 “不是那个腰疼!是我断了,才被天道拼好!我这个腰疼!!!” 他气急了,语声都有些乱。 衡瑶光垂眼看他,忽然笑出了声。 衡瑶光问:“除了这个,还想不想疼?” 谌引在他的凝视下一动不动。 可心跳震如擂鼓,叫谌引无可掩藏,也无所遁形。 好半晌,谌引结结巴巴地答:“那、那也记得,要轻一点。” 衡瑶光没有再笑。 他只在阳光铺满花海的那一瞬间应答。 “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