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楼档案馆》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 ================= 书名:野楼档案馆 作者:莫然如风 文案: 暴雨之夜,腾耀遇见了一个打伞的男人。 从此,他抓猫拍小三儿的侦探模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来找他的委托也愈发曲折离奇。每当他遇到解不开的谜题,那个打伞的男人便会出现,一方伞撑起两个人的天空。 许久之后,腾耀坐在行李箱上,身后停着辆一看就很贵的跑车,他厚着脸皮说:这辆车掏空了我全部家底,现在我无家可归了,你收留我呗。 陆渊微笑:好。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腾耀,陆渊 ┃ 配角:预收文《两个怪物》求收藏 ┃ 其它:预收文《暴打月老之后》不服,在线求收掰头 一句话简介:企鹅档案馆,记录真实过往。 立意:记录真实过往 ================== 第1章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新建成的小区临街铺面上,牌匾上崭新的万能侦探事务所几个大字仿佛在发光。 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停在门前的街道上,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走下来,一个打开车后门,一个恭敬地搭着车门顶,请下来一位拄着拐杖、头发斑白的半百之人,看似普通的便装处处贴合身材,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名贵货。 此人缓步走进万能侦探事务所,两个西装男分立在门口,摆出标准的闲人勿进姿态,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事务所里。腾耀没有因为来人气派的排场而给予过多优待,一盒市面上没见过的豆奶便算招待。来人看看豆奶,皱了皱眉,盒子上连根吸管都没有,摆明了不想让人喝。虽然他也不想喝这玩意。 桌上有剪刀,剪开折角就能喝了,腾耀翻看着手上的资料,头也不抬地解释道,环保养生又好喝,我建议你试试。 来人看看腾耀又看看桌上的豆奶,鬼使神差地取了剪刀剪开包装,尝了一口。纯纯的豆子清香融合牛奶的细滑,神奇地抚平了他内心的焦灼,他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 见来人紧蹙的眉头松懈下来,腾耀放下资料,礼貌轻笑间,室内似乎都亮了几分。 来人微怔,他在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意气风发的,凄惨落魄的,高人一等的,伏低做小的,唯独眼前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任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概括。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只有灿烂耀眼勉强配得上了,不是因为他的相貌他的相貌也是很出众的但与他那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整个人如同会发光般的气场相比,外貌反而没那么惹眼了。 他心底最后的惴惴也在腾耀嘴角那一丝浅笑中烟消云散。 腾先生,我是王老板介绍来的,他说他给您打过电话。来人不自觉用了敬语。 原来您就是刘老板,腾耀摆摆手,您不必客套,有什么委托尽管说。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刘老板长长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家那个败家子,我赚下的万贯家财给他挥霍他还嫌不够,非要大半夜跑到什么野楼去探险,结果,结果唉。 刘老板的独子刘智野刚满二十,目前正在国外著名野鸡大学镀金,时值暑假,刘智野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邀上三五好友去酒吧消遣,后来也不知是谁提出去野楼探险,一行喝得醉醺醺的人就去了,谁都不会想到这一去竟出了事。 酒吧的服务生说他们走的时候是六个人,除了我儿子还有两男三女,我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身份,也联系上他们的家人,他们全部都和我儿子一样,疯疯癫癫,连爹妈都认不得了。刘老板眉心的川字似已入骨,让这个平日里很注重保养的男人看上去老了许多。 腾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没有提问,也没有安慰。 刘老板缓了会儿,继续说道:医院建议转入精神病院继续治疗,可我刘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儿子送到那种地方去。我托关系重金从国外请了位心理专家,专家说首先要弄清楚他们出事前遭遇过什么刺激,才好有针对性地展开治疗。实不相瞒,来这儿之前我请过两位侦探去调查,一个去过之后说什么也不肯接我的委托,另一个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也联系不上,我实在是没办法 腾耀忽然打断他:您说的野楼,是城东老城区那间独占十亩地的古堡式建筑吧。 见刘老板点头,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刘老板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手指的起伏,好像那是决定他儿子生死的判决书。 这个委托我接了,腾耀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又是那看似明媚实则职业的微笑,不过听刘老板所述,这个委托似乎存在一定危险,所以价格方面 刘老板立刻从兜里取出一张填好的支票,恭敬递到腾耀的桌子上:这是订金,如果能查出我儿子出事的真相,尾款按订金的十倍支付。 腾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支票,是个让他满意的数字。 三日之内,成与不成我都会给您回信,若是查不出什么,订金我会全数退回。 腾耀做了个请的手势,刘老板立即起身告辞,带着他的人匆匆离开。 直到再也望不见刘老板等人的身影,腾耀才将视线转回到电脑上,网页上显示的是城东野楼,相关词条无外乎死过人或闹鬼。 闹鬼的委托啊,腾耀的笑比映在他脸上的晚霞更夺目,可比抓小三找猫狗有趣多了。 ~ 万籁俱静的夜,弯弯一撇的月亮高悬在半空,柔和月光的映衬下,漫天星斗熠熠闪耀,这是个难得的晴朗之夜,时不时有云飘过,转瞬便被清浅的夜风吹得四散。 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忽然间狂风大作,那些不知散到何处的云又一层层叠了回来,令夜空看起来越压越低,星月顷刻之间被掩去光芒,大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闷闷的隆隆之音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老城区狭窄而凌乱的街道上,一簇亮光刺破暗色,豆子大的细密雨点无所遁形,噼噼啪啪得如此心惊动魄。黑到发光的重型机车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欢呼着飞向半空,热情拥抱即将加入的同伴后结伴重归地面。机车的响动逐渐远去,最终被哗啦啦的雨声彻底掩盖。 一栋偏僻而静谧的老旧别墅门口。 重型机车漂亮地甩尾,稳稳停在斑驳的铁门前,一只锃亮的黑皮靴踩在水里撑住车身,身着黑色皮衣的腾耀望望伫立在深夜雨幕中的漆黑别墅,抖掉透明雨衣上的水,快速摘掉头盔,戴上雨衣的帽子。额前碎发沾了些许雨水,他毫不介意地甩甩,停好机车,大踏步向别墅走去。 这栋古堡式三层建筑前后各带宽敞院落,院墙高达两米,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隔绝于世俗之外,唯有被粗重铁链锁住的铁门缝隙能让外面的人一窥里面的究竟。 雨势愈发急了,单薄的塑料雨衣不堪重负,腾耀不得不用手撑着帽檐,避免雨水直接拍在脸上。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得不眯缝着眼睛,光线不佳的环境下,他看得更模糊了。 忽然,他睁大了双眼,因为他瞧见个小小的白色物体突兀地出现在院子里,并且缓慢地移动着。 那是什么? 腾耀努力想看清楚,奈何有心无力,只辨得出那玩意不似人形。 白影一晃便不见了踪影,似在印证这野楼闹鬼并非虚言。 暴雨倾盆的午夜里,谁瞧见这幕都会肝胆俱裂,刘老板委托的第一任侦探就是被这如鬼如魅的影子吓跑的。腾耀从那侦探嘴里挖出这条线索时着实没太放在心上,闹鬼的地儿他去过不少,可到头来不是人们道听途说便是人为恶搞,世上有没有鬼他说不准,但他知道活人想见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刻亲眼目睹,他在短暂错愕之后居然有些兴奋,据说见鬼的概率比第一次买彩票就中头奖还要低,他一来就撞见鬼影说明他今晚的运气爆棚了,说不定今晚就能弄清楚刘智野发疯的原因。想想支票上那一串零,腾耀的眼睛都要更亮几分,他左右看看,铁门旁的墙壁上有少许凸起,适合攀爬。 网上说这栋豪宅建成后的第一任主人还没来得及住进来就遭遇空难,全家无一幸存,后来这宅子交到远房亲戚手里,一家人住进来没两个月也全死了。如此富丽堂皇的大宅,凶名远比盛名更甚,大众戏称其为野楼 伫于城中,无人敢近,实乃荒野之楼。 如今的野楼归谁所有是个谜,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没人在这住。 轻巧落地的腾耀还没直起身,先被水坑里溅起的水喷了个满头满脸,他下意识闭上眼,眼底残留的影像里,那抹白影又出现了。 腾耀不敢托大,抹脸起身背靠墙,再睁开眼时,他已全神戒备。然而随着那白影的靠近,腾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只企鹅? 五米之外,娃娃大小的企鹅歪着小脑袋猛瞧腾耀,似乎想不明白这人是如何冒出来的。它那白白的肚皮在暗色中如此显眼,可当它转回身,背脊与翅膀上的黑色又将它完美地隐匿于黑暗之中,在这无星无月又下雨的夜里看过去,确实诡异莫名。 这便是野楼闹的鬼? 腾耀哭笑不得地靠前几步,朝肥嘟嘟的企鹅招招手:过来过来,让哥哥看看。 企鹅貌似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小短腿使劲往后倒,下盘又不够稳,硬生生跌进水坑里,胖胖的身体很不灵便,扑腾起来的泥水把它肚皮上的白毛都染脏了。 腾耀伸手要扶,小企鹅更加慌张地挣扎,二者将碰未碰之际,一道厉闪劈亮天际。 腾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眼前的地面上除了小企鹅和他的倒影,还有个被拉长的影子。 影子的主体,就在他背后。 第2章 闪电转瞬即逝,影子随之没入黑暗。 腾耀当机立断,前扑抱住企鹅再就地一滚,转身,单膝着地撑住平衡,空着的手掏出手电照向刚才的位置。 那是个打着黑色透明塑胶伞的高个子男人,脸被伞边遮住,腾耀看不太清楚,但他看得出对方那身笔挺的西装价值不菲,比今日委托他来野楼的刘老板那身还要贵得多。男人身后两三米外便是紧闭的铁门,他刚刚没有听到铁门开启的声音,也没听见有人爬墙落地的动静。这样的大雨天,一个大活人走在到处都是积水的路上总会发出些声响,和雨声截然不同的声响。 企鹅在他怀里发出尖厉的惨叫,肥嘟嘟的全身都在用力,想要挣脱腾耀的束缚。腾耀顺势撒手,企鹅一骨碌落地,倒腾着小短腿奔向那个男人,熟练躲在那人身后,探着小脑袋怯怯又好奇地瞄腾耀。 腾耀缓缓起身,手电的光点始终照在对方的胸口上,没有半分移动,更没有不礼貌地去晃对方的脸和眼。 你是谁?腾耀问。 我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对方声音不大,却刚好穿透雨帘,清晰抵达腾耀的耳朵,好听,温和,没有愠怒也没有质问,你又是谁? 主人? 腾耀下意识看看背后那栋有些岁月痕迹的老建筑,嘀咕道:网上不是说这里没人住吗?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对方却好似听见了:我昨天才办完过户手续,今天刚搬进来,这里以前的确没人住。 腾耀尴尬了,人家第一天搬进来就被他私闯民宅,真要追究起来,他今晚得在派出所里度过了。眼神飘忽间,他看到对方拎着个塑料袋,忙问:您这大半夜的是买东西去了? 对方提了提:刚搬过来,什么都没有,只好去附近的商店买一些。 这人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腾耀心思一转,笑眯眯地讨好道:我是路过的,到了这附近正赶上下雨,我寻思这里没人住就想进来躲躲雨,实在没想到今天会有人搬进来。 对方似乎相信了他的说辞,点点头,迈开长腿往建筑方向走:那你跟我进来吧,这雨怕是要下上一整晚了。 这就让他进去了?不怕他是歹人吗?还是说那人才是歹人,想找个更隐蔽的角落把他灭口? 腾耀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形势,野楼的确是个很理想的杀人藏尸地,这里除了热爱探险和灵异的人们偶尔会光顾外,几乎不会有人靠近,连住在附近的居民都会刻意绕开这块面积颇大的凶煞之地,随便院子里挖个坑把他埋了,十年八年内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至今下落不明的那个侦探或许就是这个下场。 如今的老城区日渐衰落,可它也曾经实实在在辉煌过,能在那个岁月占据老城区这么一大块地的宅子,即使凶名在外也不会太便宜,穷人买不起,富人不愿意触这个霉头,那么这个人说自己买下野楼,可信吗? 思忖间,腾耀余光瞥见个白花花的影子,低头一瞧,那只企鹅正亦步亦趋徘徊在那个人的脚边,探头探脑盯着他呢。 它是你的宠物吗? 那人没回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腾耀舔舔唇角,心中多了三分警惕。声称在野楼里看见白影的侦探是刘老板雇佣的第一任,于半个月前来探野楼。那晚月明星稀,即使不开手电也能看清路,偏偏到了野楼附近光线变暗,侦探翻包找手电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白影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要去看心理医生来调节。 如果侦探看到的也是企鹅,这一人一企鹅在野楼徘徊少说也有半个月了,虽说买这么大个房子的确需要更长的思考期和观察期,但三更半夜来看房还要带只企鹅,是不是也有点诡异?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腾耀没话硬找话,不会是买房的时候被中介忽悠了吧?我可跟你说,这野楼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凶宅,你如果不知情是可以找中介索赔的。 那人行至门前,白净修长的手指在门锁上轻轻一划,房门吱扭怪叫着缓缓打开。老旧的建筑如同沉睡多年的怪兽,向企图触其逆鳞的无知人类张开了血盆巨口,而开启那道门的男人成了第一个被吞噬的对象。 忽然,温暖的灯光从敞开的门里倾泻出来,那人重新出现在门口,手里的伞已不见了踪影。 中介提过这房子里死过人,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方便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这房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男人侧身让开一个身位,请腾耀进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腾耀一派轻松模样,当真像个急着躲雨的人那般小跑过去,抖落雨衣上的雨水,再把雨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的扶手上。上方有雨搭,雨衣挂在这里既能沥水又不担心弄脏主人的房子。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 不用换鞋,随便坐就好,那人把房门关好,然后从刚拎回来的塑料袋里取了瓶矿泉水递给腾耀,什么都没收拾,有些乱,见谅。 腾耀接过矿泉水,两只眼不错神地盯着对方的脸,他知道这么做很不礼貌,可他就是移不开自己的眼睛。对方的身高体型都跟他类似,唯有那张脸以前听别人用玫瑰来比喻自己的时候,腾耀总觉得怪怪的,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怎么能用娇气脆弱的花儿来形容,直到此刻,直到看清眼前这个人,他才明白唯有花儿能如此精准地概括一个人如果说自己是灿如玫瑰的话,那对方就是清若幽兰,典雅端庄而不媚俗,眼角眉梢自带清冷仙气儿,浑身上下也都透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任何凡夫俗子只瞧一眼便会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亦不舍转身。 他盯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他,眼底闪过来不及掩饰的惊艳。 两个只在瞬间便晃了对方眼的人相视半晌,被阵阵长鸣打断。 腾耀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掏掏耳朵:我好像听见驴叫了。 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不是驴,是嘟嘟在叫。 顺着他的目光,腾耀瞧见小企鹅正怒目瞪着他,貌似对他把自己认成驴子一事十分不满。 腾耀好笑地和它对视,这企鹅跟人们固定印象里的企鹅略有不同,脑袋是黑色,爪子也是黑色,胸前有一条黑色羽毛勾勒的宽带,将脖子和肚皮的白色分隔开,像个扎了领结的小绅士。 洪堡企鹅?腾耀吃了一惊,这品种能随便养吗? 那人拧开瓶水正准备喝,闻言看看小企鹅,哦了一声:捡来的,你要送你。 腾耀的脸有点绿,小企鹅的脸更绿,冲着他伸长了脖子:啊欧啊欧啊! 叫得实在太像驴,腾耀没忍住:噗。 小企鹅拍打着翅膀,对准他的腿展开疯狂啄势。 腾耀边躲边打趣:都说洪堡企鹅很害羞,你怎么这么凶? 小企鹅扑扇着小翅膀,也就是它的鳍状肢,两条小短腿倒腾得格外快。 腾耀不敢真被它啄上,闪躲跳跃间藏到那人身后,小企鹅锲而不舍,没一会儿就成了老鹰抓小鸡的队形。 抓不着抓不着!腾耀嘴上逗着小企鹅,眼睛却盯着那人的下半身。外面雨势那么大,到处又都是积水,人即使打了伞也难免弄一身湿,就像他这样。可这个人裤脚干燥,锃亮的皮鞋上没有半点雨水留下的痕迹,再看从门口到客厅这段路,就只有他一个人留下的水鞋印。 不会不是人吧? 腾耀下意识后退,想离那人远点,不想小企鹅瞅准时机避开那人,炮弹似的飞撞在他肚子上。腾耀站立不稳向后仰,两只手还要去接小企鹅,免得它被跌倒的自己踢到压到。小企鹅胜利的嚎叫只来得及开了个头就演变为被腾耀抓住的惨叫,两只豆子眼惶恐地向后瞅,腾耀心里那个气你把我撞个跟头你还有脸求救! 那人转回身便看见一人一企鹅摔成一团,小企鹅敦实地压在腾耀胸膛上,把屁股着地疼够呛的腾耀差点砸晕过去。 你减减肥吧。腾耀深吸口气,五脏六腑都疼得慌。 小企鹅不依不饶,想再给腾耀来记狠的。 嘟嘟,那人及时制止,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叫嘟嘟的小企鹅愤愤嚎了两声,从腾耀身上跳下来,拐着小短腿跑走了。 企鹅居然能听懂人话,这对劲吗?虽然他刚刚故意用了逗弄的语气,但以企鹅的智力程度,至多能判断出他说得不是好话,然而嘟嘟却像是每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懂,这实在超乎了他对企鹅这种生物的认知。 再看站在自己脚边的男人,从他此时的角度仰视上去,对方脸上竟挂着些许诡异的笑容。 好像聊斋里即将撕掉人皮伪装的鬼怪。 第3章 地上凉,赶紧起来吧。 那人伸手来拉腾耀,腾耀顺势握住他的手。宽厚的手掌不似想象中的冰冷,连指尖都是温热的。意料之外的触感让腾耀晃了神,一时竟忘了对方伸手过来的用意。那人以为腾耀摔狠了起不来,便轻轻拉了一把。 腾耀只觉一股巨力作用在手臂上,他的屁股不由自已离了地,腿都没打个弯,人就站起来了。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那人收回手,试了两次愣是没抽回来。 没事。腾耀扭头看看地板,仍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手里的东西在动,他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尴尬是有点尴尬,但腾耀不会让对方看出来,他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用力地上下摇晃起来。 实在太感谢你了呃,怎么称呼? 我叫陆渊。 陆哥你好,我叫腾耀,哈哈哈幸会幸会,你快请坐。 陆渊:这好像是我家来着? 规规矩矩坐到沙发上,腾耀自然而然顺着刚才的话题接下去:陆哥说那只企鹅是捡来的,不会是在这栋宅子里捡的吧? 陆渊又把矿泉水递过去,才说:不是的。 等了会儿没能等到下文,腾耀握紧矿泉水瓶,故作犹豫地说:实不相瞒,我半个月前也曾路过这里,那天晚上隔着门,我看到院子里有个白色的影子。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和我刚才趴门外看到的一模一样,我以为野楼当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是在闹鬼,所以我进来一方面是想躲雨,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鬼到底长什么样,没想到 他望向客厅的拐角,那里又响起嘹亮的驴叫。 半个月前?陆渊微微皱眉,你确定时间没错吗? 腾耀点头。 陆渊缓缓靠在沙发背,说:我和嘟嘟上周末才来到这座城市,半个月前你看到的不可能是嘟嘟。 腾耀心里一动,如果那个侦探看到的白影不是企鹅,那会是什么?刘老板的儿子一行六人出事快一个月了,那六个成年人又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发疯的呢? 他望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愈来愈急的雨声诉说着外人听不懂的秘密。 腾先生? 腾耀啊了一声收回视线,有些茫然地看向陆渊。 你说这栋房子是本地有名的凶宅,可以跟我说说这里具体发生过什么事吗?陆渊看起来很真诚,腾耀只好把自己在网上搜集到的传说讲了一遍。 就这些?陆渊似乎有些失望。 腾耀思忖半晌,状似为难地说:其实还有个事。 陆渊的上身微微前倾,似是很有兴趣。 我三番两次来野楼,其实是受人所托,腾耀扶着额头,好像他也很不情愿,我有个朋友,前阵子放假回国跟我们聚会,我们在酒吧喝到大半夜,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要来野楼探险,我当时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哪能跟他们出来胡闹,就一个人先撤了。第二天跟他们联系却一个都联系不上,后来我才知道,那晚他们的确来了野楼,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全都疯了。 腾耀痛苦地抹抹脸,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陆渊的反应。陆渊听得很认真,得知来探楼的人疯了,他脸上闪过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晚是我们七个人出去喝酒,现在他们六个出了事,他们家里的人自然要来问我要个交代。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只得来野楼一探究竟,谁知道两次来两次都撞见了白影。上次我没有心理准备,被吓了个半死,回家缓了这好些天才重新壮起胆子再来查看,却没想到陆哥你买下了这栋野楼。 他观察着陆渊的脸色,小心地问:陆哥你今天搬进来,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陆渊摇头:一切都很正常。 腾耀没有再说,陆渊也没有再问,室内安静下来,连时不时刷一下存在感的嘟嘟都闭上了嘴,唯有哗哗的雨声回荡在这座过于空旷的老宅里,裹挟着这个季节里不该有的彻骨的寒。 太晚了,你在这里住一宿,其他的明天再说吧。陆渊起身,看样子是打算带腾耀去客房休息。 不用麻烦了,我在这将就一宿就成。腾耀拍拍身下的沙发,这张真皮沙发长约三米,宽度适中,比普通的木板床舒服得多。 陆渊看看他:也好,楼上楼下都没来得及收拾,也的确不适合待客,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一床薄被。 这次腾耀没再推辞,笑眯眯目送陆渊去拿被子。 ~ 陆渊的房间在二楼,安顿好腾耀,他带着企鹅嘟嘟上楼。见小企鹅一拐一拐爬上楼,腾耀悬着的心彻底归了位,他不怕见鬼,倒很怕半夜一睁眼看见个企鹅冲自己驴叫。 熄了灯,腾耀靠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陆渊是个有涵养有分寸的人,他的话应该可以相信,客厅里堆的那些尚未拆开的行李就是最好的证明。刘智野一行人出事以及侦探夜探野楼却被神秘白影吓退时,陆渊并不在本地,上个侦探失踪的时间倒是跟他回来的时间对得上,但既然前两件事与陆渊无关,那侦探失踪估计也不会是他的手笔。至于他从哪捡了只企鹅,又为什么放着其他房子不买非要买野楼,大雨天如何能保持裤脚和皮鞋不沾水,这都与刘智野发疯无关,腾耀心里好奇但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深究。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栋野楼真的闹鬼,还是有人在故意作祟,这已经不仅仅是刘老板对他的委托,还关乎到陆渊的安危。再怎么说陆渊好心在雨夜收留他一晚,他不能明知这里有古怪却不闻不问。 越想头脑越清醒,腾耀轻手轻脚摸到门边,打开了别墅通往院子的房门。他要先去外面查看清楚,如果院子里没有可疑,问题恐怕就出在房子里面,现在这栋房子归陆渊所有,他总不能三更半夜挨个房间乱转。 楼上。 陆渊站在虚掩的窗帘后面,看着腾耀披着雨衣鬼鬼祟祟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嘟嘟扒着窗户,一脸你看我抓到坏人了的模样。 陆渊蹲下来,揉揉它的小脑袋瓜,淡淡说:他不是坏人。 嘟嘟瞪圆了小眼睛,嘴巴微张的样子蠢蠢的。 两次,陆渊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飘忽,他两次都是先去救你,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很能说明他的人品。不管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他都不会是个坏人。 嘟嘟抖抖胖乎乎的身体,似乎对腾耀两次抱它很是嫌弃。 你怕我真把你送给他?陆渊猜到小家伙闹别扭的根由,轻笑道,他认得出你的品种,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 嘟嘟嘴巴张得更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耍了。 陆渊一面安慰炸毛的小企鹅一面看向院里,腾耀已经把前院翻了个遍,正准备转去后院。 他把外面找了,那咱们找找房子里面吧。陆渊的身形完美地融于黑暗,仿佛他就是黑暗的化身。 ~ 绕到后院的腾耀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院子也忒大了吧。望望比前院大得多的后院,腾耀恨不能在地上打两个滚顺便罢工,不过他也就是想想,才不会真在满是泥泞的院子里打滚。 野楼空了许多年,无人修整的草坪疯长成杂草丛,足有半人高,即使穿着雨衣,从里面一走一过也会弄得全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黏黏糊糊特别不舒服。腾耀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眼下也只能忍着。 他拨开草丛,尽量小心地一步步趟过去,生怕把草丛踩得东倒西歪会让陆渊起疑心。走得慢了,腾耀就把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感官上,比如脚下踩到硌脚的东西是石头还是树杈?前方沙沙的响声是风吹树叶还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鸣叫?留意这些不起眼的细节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因而危险降临时,他总能先人一步警觉、闪避。 绕过几棵大树,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可惜光线所限,腾耀仍旧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他辨了辨方向,决定先贴墙走一圈,搞清楚整个院子的分布再说。想去到墙边就要先绕过泳池,这个精修图里呈蔚蓝色的椭圆形泳池在经年累月的破败中逐渐干涸,而今晚的暴雨巧妙地将其蓄满了水,只是水质太差,整个泳池看起来脏兮兮的。 腾耀站在池边,用手电往水里照了照,水太浑,他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他准备暂时放弃泳池、按原计划前进时,还算平静的泳池水面忽然剧烈翻涌起来,好像天上下的不是雨滴,而是一块块巨石。 腾耀急转回身,屏住了呼吸。 水面掀起巨浪,一波推着一波,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从波浪与波浪之间冒出来,先是头,再是肩,最后整个上半身都浮出水面。池水形成漩涡,围绕着那个人越转越快。那个人影与漩涡的转向相反,慢慢地转过一圈又一圈,最终面向腾耀不动了 被水浸湿的长发披散着,露出那张惨白中带着些肿的脸,两个牛一样的白眼珠暴凸,直勾勾盯住腾耀,嘴角肉眼可见地向两侧上挑,笑得诡异至极。 腾耀呼吸一窒,他大概知道刘智野等人发疯的真相了。 第4章 腾耀迅速在脑子里估计了下人为制造出这种惊悚效果的可能性,结果约等于零,不说别的,单是堪比飓风卷海浪的池水旋转效果就不是现有人力和技术能仿造出来的。 结论只有一个:这世上真的有鬼,野楼里就有一只看起来特别不好惹的。 腾耀掏手机,对准女鬼连拍几张,虽然鬼影在屏幕上有些模糊,但周围其他异象都被完美记录下来。生怕照片没有说服力,腾耀又转换摄影功能,拍下长达两分钟的动态视频,实时发送给刘老板。确认视频发送成功,腾耀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撒腿就跑。 那东西仍在泳池里,没有追赶,也没有消失。 一口气冲回前院,腾耀看看十几米外的大门,拐弯跑向别墅。拉开虚掩的房门,他扯开嗓子大叫:陆哥,陆哥你在哪儿呢?这房子有危险,咱今晚不能在这过夜了,陆哥,陆哥你听见了吗! 他边喊边冲上楼,可他把二三楼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陆渊,连小企鹅都不见了踪影。 腾耀的心在这一刻狠狠沉了一下,莫不是陆渊已经遭了女鬼的毒手?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3) 不死心又找了一圈,腾耀在二楼最大的房间前停住了脚。这是个宽敞的套房,原本紧闭的各扇房门被他先前找人时全部推开,此时他站在走廊里就能看见那面可视180的落地窗。厉闪划破天际,照亮了半边夜空,借着这点光亮,腾耀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貌似还打了把伞。 天幕重归黑寂,腾耀却如触电般飞速往楼下跑。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个身影和他初见陆渊的样子实在太像,难道是陆渊发现他没在一楼睡觉,跑出去找他了?看陆渊的行动轨迹貌似正要往后院去,腾耀在心里祈祷:你可千万别去后院,被女鬼吓疯还算是轻的,像上个侦探那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惨了。 一口气跑到后院,腾耀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眼睛却一刻不停地搜索着陆渊,然而入目之处皆是空荡,哪有陆渊的影子。 陆哥你在吗,陆哥我看见你了,你回我一声啊!腾耀的声音喊劈了,叫喊没传多远就被无情的夜雨砸落,混着雨水渗入泥土,没能留下半点回响。 他狠了狠心,也顾不得在草丛中留下痕迹,大踏步往后院深处找去。 黑云一层叠一层地向地面施压,杂草在狂风暴雨中飘摇挣扎,唯有腾耀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这片天地间唯一的支撑。 雨又大了些,腾耀死死拽着雨衣的帽檐也遮挡不住,眼睛被雨水溅得几乎睁不开,他只好不停抹脸,再艰难地向前后左右看上一眼。顾上顾不了下,他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中又被杂草绊住,狼狈地摔了个大马趴。有草丛接着,腾耀倒是没觉得疼,他坐起身看向脚下,瞳孔骤然缩紧。 那是一把伞,一把黑色的伞。伞身没系,松松垮垮横在地上,被杂草盖住了。 伞在这儿了,人呢? 腾耀把伞抓在手里,心头又是一阵狂跳。他记得陆渊打的是把黑色透明塑料伞,街边十块钱一把那种,而这把伞却是电影里出席葬礼的标配,陆渊什么行李都没来得及整理,不太可能两次出门分用两把不同的伞。如果这把伞不属于陆渊,那会是谁的? 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他前方不足十米外,个头不高,从腾耀坐在地上的角度只能瞧见个脑袋,周围草丛不停摇曳,衬托得愈发诡异。 腾耀屏住呼吸,握着雨伞的手猛地抓紧。从身材判断,那人显然不是陆渊,头发也不似女鬼那么长,这宅子里除了他和陆渊以及女鬼,居然还有第四个人也可能不是人。 腾耀判断对方是人是鬼的方法既简单又粗暴:举起手电照向那个人的脸。 两人距离虽远,但在这等漆黑的环境下突然有光对准自己,再迟钝的人也该有点反应。可对方偏偏一动不动,腾耀却觉得他离自己似乎比最初近了那么一两米。 不是人,这种反应不可能是人。 腾耀的心脏疯狂鼓噪起来,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手电光直射着对方来锁定目标,一边寻路撤退。对方像是看不见他,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毫无反应,但腾耀敏锐地发现他和那人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缩小,刚才他还只能瞧见个人形轮廓,现在他都能看见对方长什么样了。 那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样貌略显猥琐,半长不短的头发被雨淋得一绺一绺,乱七八糟贴在他的两颊和额头上。他的脸不像女鬼那样扭曲,因而腾耀看出了点熟悉的味道这人是他的同行,是本地小有名气的侦探,不过此人向来不守侦探圈的规则,曾不止一次用调查过程中得来的线索威胁委托他的当事人,索要好处。人送绰号老鳖,意思是被他咬上的人别指望他能主动撒嘴。久而久之老鳖的名声臭了,很少有人再找他办事,他也乐得清闲,用前些年捞到的好处投资了几家饭店,生意做得还算红火。老鳖偶尔也接几单疑难杂案,毕竟不老实的人总有些不寻常的路子,有人遇上实在解不开的难题还是会冒险找他。 老鳖,就是刘老板找来的第二任侦探。 老鳖,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腾耀试着跟老鳖沟通,奈何对方无动于衷,依旧不紧不慢也不动地向他逼近。算算时间,老鳖失踪至今一周有余,饿也差不多饿死了,即便还有一口气,腾耀也不认为眼下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力挽狂澜,于是他再掏手机给老鳖拍了段视频,完事头也不回开始奔跑。 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影响了视线,腾耀预料中该跑到前院了,然而抹把脸仔细一瞧,他仍在后院兜圈,看看老鳖还在身后五六米外,腾耀冷汗下来了。如果逃不掉,他只能跟老鳖正面对抗,和人打架他很擅长,和鬼打架是什么套路?砖头糊脸有用吗? 就算有用,眼下他也没处找砖头去,他的手里只有一把伞,看看浑身湿透的老鳖,腾耀大胆推测这把伞原本属于老鳖。老鳖和腾耀一样潜进了院子,找到了那个泳池。上周下过好几次雨,老鳖来那晚可能也在下雨,结果老鳖出事,雨伞落进了草丛。 可老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泳池里的女鬼并没有阻止他离开,理论上老鳖也有全身而退的机会,是老鳖做了什么触怒女鬼的举动,还是野楼里藏着自己尚未察觉的危险? 未知会激发人类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但腾耀是个例外。越是惊险越是迷雾重重,他的大脑会越兴奋,连战斗力都会提升几个等级。现在,他放弃逃跑,开始活动因长时间淋雨而有些麻木的手脚,眼见老鳖离自己已不足两米,腾耀先发制人,以伞为剑向老鳖胸口戳去。 他没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老鳖最后这口气被自己扎没了,不过通过雨伞传递回来的坚硬触感让他意识到这种思虑是多余的,眼前的老鳖活像身披金甲的石头,仅靠一把伞,休想伤其分毫。 腾耀甩甩震麻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卷纳鞋底的尼龙细线,这东西韧性足,几绺拧在一起可以当绳子,单独一根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扯断的。他把线头系在雨伞上,再把雨伞朝老鳖丢过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边放线边绕着老鳖跑圈。他不指望真能把老鳖怎么样,只要牵制住老鳖的行动,别让老鳖继续追他就行。 老鳖追随腾耀的运动轨迹缓慢转动着身体,倒是没再往跟前凑,腾耀一鼓作气围着老鳖跑了二十几圈,一层层绕上去的细线全都集中在老鳖的腿上,他瞅准时机用力一拽,老鳖晃了晃,栽倒在草丛里。 腾耀呼出口气,正准备剪断线头继续跑路,一个人影直挺挺从老鳖跌倒的地方站起来。腾耀以为是老鳖,定睛一看却倒吸口冷气,是那个从泳池里冒出来的长发女鬼。 摔倒的是老鳖,站起来的却是女鬼,是老鳖被女鬼附身了还是他看见的老鳖是女鬼幻化来的? 这个念头只在腾耀脑海中闪了一下,他便果断放弃思考,横看竖看,女鬼都不是好对付的,腾耀向来识时务,遇见自己打不过的强敌,跑呗。 可他才迈出去两步,耳边就响起了阴恻恻的女人笑声,一阵尖过一阵,比锯条割金属还刺激,转瞬间便充斥了整个后院,有毒似的在天地间来回飘荡、叠加、回弹。 腾耀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捂着耳朵也挡不住那挑战人类极限的噪音,和视觉造成的冲击相比,声音的侵袭更容易把人逼疯。看来刘智野等人会发疯并不是因为他们胆小或意外,而是女鬼故意为之。 腾耀不想步刘智野的后尘,所以他收敛心神,放空身心,利用心静自然凉的原理来屏蔽外界干扰。很多人觉得心静自然凉不过是种自我安慰,其实凉不下来的根源还是心不够静,有些人专注于某件事时会出现忘我的状态,便是心静自然凉的真实体验。腾耀算是个中高手,很快便屏蔽掉大半杂音,嗡嗡作响的大脑终于再度运转起来 眼下这情况,跑是够呛了,女鬼摆明要来一场你死我亡的较量,他只能奉陪到底。 就在他琢磨怎么对付女鬼时,不停干扰他视线的雨帘忽然向前移了几十公分的距离,腾耀一愣,下意识扬起脸,头顶多了层半透明的黑膜。黑膜中心连着根金属细棍,再往下看是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脸。 是陆渊。 腾耀怔了怔,无可避免地分了心,立刻被女鬼的笑声再度魔音穿耳,他刚要捂耳朵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啊欧啊欧啊欧! 第5章 嘟嘟的叫声并不大,却完美地把女鬼的笑声压了下去,空荡荡的庄园里很快便只剩下那驴子似的啼鸣,一浪高过一浪,这种本该吵得人心烦的叫声在此刻听来犹如天籁,令人心安。 陆哥,腾耀悬着的心唰地落地,紧绷的脸上扬起灿烂笑容,你和嘟嘟都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斗志昂扬一指女鬼:现在我们三打一,有种你过来。 女鬼白花花的眼珠逐渐转红,两行血泪淌下,使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愈加渗人了。 腾耀始终盯着她,两手划拉着衣袖,让浸透了雨水的衣服能轻便些,为一马当先打头阵做最后准备。然而他还没等冲出去,人就被淋了个透心凉。腾耀下意识缩起脖子仰头一瞅,头顶的伞不见了,再瞧陆渊打着伞缓缓正向那女鬼走过去。 腾耀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转移到陆渊的下半身黑色西装裤脚轻轻刮过被暴雨洗礼过几番的杂草,果然没沾染半点雨水,明明塌草而行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腾耀骤然紧张起来,莫不是陆渊和女鬼是一伙儿的?那三打一的局面岂不是变成了一打三?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因为他清楚地在女鬼脸上看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陆渊就那么不疾不徐地朝女鬼走过去,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腾耀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以今晚短短的交集来推断,此时的陆渊一定面无表情。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让女鬼瑟瑟发抖,她喉咙里发出的威胁如今听来更像是在求饶。 腾耀的心又提了起来,要是陆渊暴打女鬼,他是该拍手叫好还是上去劝劝? 迟疑了片刻,腾耀眼前的画面霍然转变,院子中间那片疯涨的杂草倒缩进土地,只余短短一片青茬。雨还在下,陆渊和女鬼却都不见了踪影,腾耀原地转两圈,野楼仍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没有初见时那么破败罢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刚才所见皆是幻觉? 腾耀在心底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犹豫片刻,他向记忆中的泳池走去。 没了杂草的遮挡,泳池的位置一目了然,腾耀担心女鬼藏在下面,没敢贸然靠近,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小心。离池边仅剩几米,腾耀瞧见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池底动来动去,吓得他立刻住脚屏息,确定对方没发现自己,他才更加谨慎地向泳池走去。 离得更近,腾耀终于看清池底站着个人,池底正中间贴得好好的瓷砖被掀起一米见方的面积,那人挥舞着铁锹正在往回填土,夯实之后又把瓷砖贴回去。 腾耀看得好奇,那人显然是在往泳池的底下埋了什么东西,看堆在旁边没能填回去的土量,那人埋得还是个大件。那人动作麻利地把泳池恢复原样,再用麻袋将剩余的土搬到地面上,全程没往腾耀这边看过一眼。腾耀试探着在那人面前挥舞手臂,对方不为所动,闷着头继续手里的活儿,把泳池里刨出来的土填到后院的各个角落。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人物,莫不是自己穿越了,还是魂穿、别人看不见的那种?亦或是自己已经死了,此时此刻的自己不过是一道游魂,所以那人才瞧不见? 腾耀胡思乱想间,那人完成善后,鬼鬼祟祟离开了。野楼重归寂静,唯有雨拍地面的声音延绵不断,似要让人迷失在这一隅天地间。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腾耀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三个问题,好半天才猛然惊醒,他记得那人扛出来的土足有一麻袋,从体积上看跟一个成年女人差不多。 那人埋进泳池的该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铁锹被那人带走了,腾耀掰了两根粗树枝,跳进泳池开始挖。 雨势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腾耀身上怪疼的,腾耀顾不上这些,他用手臂抹掉脸上的雨水,更加快速地挖着瓷砖下面的泥土。突然,树枝触到了什么东西,腾耀丢掉树枝转而用手开挖,先是头发再是头颅,那人心心念念藏在地下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 腾耀的一口气憋在胸膛里,上不来也下不去,他颤抖着被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抹掉那露出地面的女人脸上的污泥。 女人猛地睁开眼睛,眼眶内只有眼白,大得过分的眼白。她冲腾耀诡异地笑起来,笑声足以让人肝胆俱裂。 腾耀倒抽一口冷气,却被灌进嘴里的冰凉雨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他不得不弯下腰,蜷缩成个虾米。 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他背上,轻轻拍打,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没事吧? 腾耀压着咳嗽,吃力地扬起脸,正对上陆渊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向来善于看人的腾耀无法解读其中包含的情绪,但他却从这双眼里得到了莫大的心安,将他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解救出来。 陆渊架着他起来,腾耀这才发现周边又是杂草丛生的景象,自己也不在泳池里,还站在先前的地方。 腾耀有些虚弱,他倔强地没让陆渊继续扶,看看前后,他问:那,那个女人呢? 陆渊指指泳池:躲到里面去了。 腾耀看过去,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正在泳池边晃悠,是嘟嘟。嘟嘟扑扇着翅膀,探着小脑袋向下张望,半晌,它失望地转回身,摇摇晃晃朝陆渊跑来。 先回屋吧。陆渊往回走了两步才发觉腾耀没有跟上来,不禁停下来望向他。 腾耀又被雨淋了个透心凉,他抹了把脸,问道:那个女人怎么办? 陆渊淡淡地回:她离不开这个院子,让她暂时住在这儿吧。 住在这儿?腾耀被他的说法说得一愣,她貌似不是人,你跟她住一个院子,不害怕吗? 陆渊没有回答,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 腾耀自觉闭嘴,那是个雨天走路不湿裤脚的男人,自个儿瞎猜什么心呐。 见腾耀跟上来,陆渊走到老鳖身前,抓着老鳖的胳膊拎大包似的把人拎了起来。 腾耀咋舌,老鳖再瘦也是个百十多斤的男人,陆渊这力气怪吓人的。 回到别墅的腾耀实在没忍心往沙发上坐,索性就地卧倒,大口大口喘粗气。陆渊取了新浴巾出来就看见腾耀要死不活躺在地上,那模样惨兮兮的,好像刚被虐待过。 陆渊哭笑不得:我烧了热水,你待会儿去洗洗吧。 他把浴巾递给腾耀,腾耀懒得擦,把白色浴巾往脸上一蒙,宣告自己正式挺尸。 ~ 腾耀是被陆渊拖进浴室的,陆渊把他往浴缸里一塞,打开热水往他脑袋上浇。腾耀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尸体的角色,从头到尾没有丁点挣扎。 嘟嘟扒着浴缸边缘,眼巴巴瞅着他霸占了自己玩水的乐园,气得直哼哼。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4) 腾耀撩开一只眼皮,冲嘟嘟舔舔嘴角。 嘟嘟迅速躲到陆渊腿后,啊啊怪叫坏人! 腾耀坏笑着闭上眼,仰躺在浴缸里,任由温热的水将自己全身包裹。今晚的他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达到极限,尤其似幻似真时瞧见的那一幕更是令他心悸,他闭上眼,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个被竖着埋进土里的女人。是的,那个女人是被竖着埋进泳池的,所以那个埋她的人只撬开了少少几块瓷砖,恢复原样后也不会随便被人看出端倪。 他又去回忆那个埋她的人,虽然夜里很黑又下着雨,他仍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 他猛然睁开眼,问还在帮他放热水的陆渊:陆哥,你这儿有纸笔吗? 陆渊从衣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笔记本递给他,上面别着支很有质感的钢笔。 腾耀接过来才想起自己在水里泡着,急忙又递回去:先给你吧,别弄湿了。 陆渊看都没看,随意地说:墨水和本子都是防水的,你可以放心用。 有钱人用个纸笔都这么高级的么!腾耀的内心在尖叫,他试探着翻开本子,湿漉漉的手指果然没能在内页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摘下钢笔,沉甸甸的手感让他有了真实感,他闭了闭眼,按照脑海中的影像快速描绘起来。很快,一幅人脸素描成形。 腾耀把本子拿得远些看了看,又转向陆渊:陆哥,你看看像不像? 陆渊看了一眼,本子上画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长相没什么特别,属于多看两眼也记不住的类型。 他迟疑道:像谁? 刚才埋土那人啊,腾耀顿了顿,惊疑地看向陆渊,你刚才不会什么都没看见吧? 陆渊抿了抿嘴,诚实地点点头。 腾耀惊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向那个女人走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陆渊的嘴抿得更紧了,他似是无奈般看了腾耀一眼,说:我还没等走过去,你就跌倒了。当时背后噗通一声,他还以为女鬼有隐藏的帮手,趁他不备把腾耀干掉了呢。 腾耀沉默了,他看看本子上的画像,那人面部的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如果是他的幻觉,未免太真实了些。他把本子翻过一页继续画起来,这次他画得是被埋在泳池底的女人。画好后,他又递给陆渊看。 这个女人呢,你不会也没看到吧? 陆渊这次回答得很肯定:这是那个和你在后院对峙的女人。 腾耀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总不至于所有都是他幻想出来的,若真如此,他也该去看精神科了。 啊欧啊欧! 嘟嘟的叫声打断了他俩的对话,二人同时看过去,就见站在浴缸旁的嘟嘟正扑腾着脚掌,发出啪叽啪叽的水声,他们这才瞧见浴缸的水已然漫到了地上,贴着浴缸站立的陆渊半条裤子贴到了腿上,湿得那叫个彻底。 抱歉,我先去换件衣服。陆渊淡定地关掉开关,带着嘟嘟离开浴室,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腾耀趴在浴缸边上,忽然笑了:我还以为有钱人连裤子也是防水的呢。 事实证明裤子并不防水,所以裤子在外面为什么没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佳节,愿平安喜乐~ 第6章 在浴缸边沿上趴了会,腾耀的眼皮开始打架,今晚的体力消耗并没有达到他的上限,不晓得是淋雨带走了太多体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现在只想两眼一闭,什么都不再管。但他知道这不行。先不说后院徘徊的那个很不好惹的女鬼,单是此刻同屋的陆渊,他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心。 陆渊看到女鬼的表现实在太淡定了,好像他一早就知道这个宅子里住着个鬼,而女鬼瞧见陆渊倒像是见了鬼,腾耀实在想不通鬼怕人是个什么道理。还有那只叫嘟嘟的企鹅,它的叫声能够压制女鬼恐怕不是偶然,更不是企鹅一族的常规操作,否则他怎么没见过哪个神棍外放驴叫来驱鬼呢。 如果陆渊明知道野楼有鬼,为什么还要买下来?是觉得闹鬼的宅子更便宜,还是本就奔着女鬼来的? 这些疑问靠猜是不会有答案的,腾耀想了想,觉得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他给自己画得两张画像拍了照,发给朋友帮忙调查二人的身份,然后刚要起身,却惊讶地发现浴缸里的水变黑了,再看看自己,衣服还没来得及脱,黑色衣裤泡在热水里,八成连浴缸都得给染黑了。 腾耀哭笑不得地挠挠头,撑着浴缸站起来,脚下却踩到个滑滑腻腻的东西,腾耀没有心理准备,身体惯性前倾,要不是他身手利索,这下非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一手扒着墙一手撑着缸沿,腾耀扭头一看,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一颗肿胀的人头正缓缓浮出水面! 此时此刻,腾耀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刚刚踩得是这位仁兄的哪个部位,人家已经泡成大馒头了,他再给人脸上来一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人头彻底浮出水面后开始随着水波晃来晃去,腾耀越看越心惊,如果对方是趴在水里的,没道理脑袋出来了身体却没出来。蹲在水里貌似也不现实,浴缸没那么深,也不至于晃悠成这样。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就只是一颗头。 腾耀的喉头滚动着,他见人头没有发动攻击,认为可以跟对方谈一下。他重新站好,礼貌地跟人头打了个招呼:嗨,你好。 人头吃力地翻动着烂得没剩多少的眼皮,两个早已胀出眼眶的眼球僵硬地调整视线,好半天才和腾耀的视线对上。 腾耀的脸部肌肉微微抽动,虽然他从对方的眼神中没有读到恶意,但这一幕实实在在有点吓人,还外带了些许恶心。 他硬挤出个笑容,问道:你能说话吗? 人头没动,眼珠子左右晃了晃。 腾耀为难了,只有一颗头还不会说话,难不成要他全程解读人头的眼神?恕他直言,这双大眼睛的表达能力太有限了。 那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人头继续左右晃眼珠。 腾耀稍稍安心,他就说自己跟人头素不相识,对方怎么可能找上他。不是专程造访就好。 那,你是住在这里吗?他换了个问题。 这次人头变成上下晃眼珠了。 腾耀又吞了吞口水,这野楼里到底有多少鬼魅,怎么到处都是。想想女鬼被埋的地点,腾耀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难不成这浴缸下面也埋了个死人?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腾耀本就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差点罢工,耳膜鼓胀许久,他才听清陆渊在说话:你在跟谁讲话?你还好吗?我进来了? 随着门把下压的响动,门被迅速推开,陆渊的身影出现在浴室外面的卫生间门口。 见腾耀脸色发白,陆渊微微皱眉: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 腾耀下意识摇头,余光瞥向水面,那颗人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陆渊看看腾耀空着的两只手,又看看摆在浴缸旁边小桌上的手机,脸色沉了沉。他原以为腾耀在打电话,现在看来并不是。 腾耀伸出手:陆哥,你能扶我一把么。直到这会儿他才发觉浴缸里的水变得冰凉,他的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陆渊望了眼黑漆漆的洗澡水,握住了腾耀同样冰凉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腾耀那颗饱受摧残的心安稳不少,他在陆渊的支撑下迈出浴缸,暴露在外的脚拔得通红。 陆渊的眉头又紧了些,他扶着腾耀坐到旁边的小凳上,转身回到浴缸边,摸摸浴缸又试了试水,刺骨的水温似乎能够印证他的某些猜测。 陆哥腾耀想说点什么,被陆渊抬手打断了。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先扶你出去换衣服。 陆渊不容拒绝地架起腾耀的胳膊将人带出浴室,两脚几乎没沾地的腾耀直咧嘴,向来习惯当强者的他第一次有了自己就是个弟弟的认知。 把腾耀塞到沙发上,陆渊把早准备好的衬衫和裤子丢到一旁,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件带绒的睡衣,连同干燥的浴巾一起递给他:你先换衣服,我去给你煮姜汤。 腾耀也不扭捏,大马金刀地把自己扒光,擦干之后换上陆渊的衣服,别说,还挺合身。睡衣上的细绒贴在身上非常舒服,很好地保护住他仅存这点可怜的体温。睡衣盖不住全身最冰冷的脚,他索性用浴巾包住,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一角。 嘟嘟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沙发前直勾勾盯他。 腾耀打趣道:哟,你这是给我站岗放哨呢? 嘟嘟挺起小胸膛,还真有几分士兵的气势。 腾耀夸张地抱拳:多谢嘟嘟兄弟了,改天请你吃鱼。 嘟嘟撇开脸,丝毫不为腾耀的贿赂心动。 陆渊回来得很快,手里端着一碗,准确地说应该是一盆姜汤。腾耀光是看看就胃胀,可既然是人家一片心意,他只好憋住一口气大口大口喝起来。姜汤正好是入口的温度,不会很烫却很暖身。 一盆姜汤入肚,腾耀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陆渊把空盆放到茶几上,才说道:刚才有东西找上你了。 腾耀对他肯定的语气并不意外:是一颗泡胀的人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男人的人头。 陆渊对浴缸里出现个人头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腾耀的反应:你刚才是在跟那个人头说话? 腾耀点头,不用陆渊多问就全说了:他不会说话,所以我们沟通起来有点费劲,他貌似就住在那里,不是有意找上我的。 陆渊有些不可思议:住在那里?他和嘟嘟检查过室内,整个别墅没有鬼魅留下的气息,不像是有鬼常驻。 腾耀点了点头:陆哥你能帮我把手机和那个本子拿过来吗?他不是不想自己去取,实在是腿脚不太好使。 ~ 这就是我看见的人头。 腾耀把画好的人头给陆渊看,陆渊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看向腾耀:面对这么恐怖的人头居然还有聊天的心思? 腾耀不想纠结自个儿为什么胆子这么大,他问道:老鳖,就是咱们从后院捡回来那个男的,他在哪儿呢? 我把他放在客房了,陆渊指了指客厅对面的一扇门,他的情况不会更糟糕了,不会有危险的。 腾耀试探着问:不会更糟的意思是? 陆渊思考片刻,换了个腾耀听得懂的描述:想活不能活,想死死不了。 腾耀咋舌:想死都不行? 陆渊低低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腾耀想象不出来死都死不了是种什么状况,真诚地发问:如果我现在去给他一刀? 陆渊也很真诚地回答:你可以去试试。 腾耀: 陆渊进一步解释着:无论遭遇什么创伤,他都不会断气,可他也没办法醒过来。 腾耀打个颤:为什么会这样? 陆渊的语气沉重许多:他的魂魄融进了身体,魂魄不灭,他便不会死。正常人的魂魄和肉身相当于寄居关系,而他的肉身里并没有魂魄,所以他也醒不过来。 腾耀的心跟着沉了下去:他还有救吗? 陆渊沉吟半晌:理论上可以,就好像融进水里的盐,总有办法把盐和水分开。不过人体很脆弱,分离的过程中很容易受到不可逆的伤害,一旦他的魂魄从肉身中分离出来,他的身体会因伤重不治而死亡,人死了便没有再活过来的道理。 腾耀的心算是沉到底了,不救好歹还算活人,救了可就变成鬼了。以老鳖那不择手段的性格,保不齐会把这笔账算到救他的人头上,腾耀不想自己背这口锅,更不可能让陆渊来背。 陆渊怕他难受,委婉地说:他死不了总是件好事,办法可以慢慢想,说不定还有救。 腾耀平复了下心情,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座宅子有鬼? 他以为陆渊不会回答或是避重就轻,没想到陆渊很干脆地点头:是的。 对方都这么爽快了,腾耀也不跟他绕弯子:你是因为这里闹鬼才买下来的? 这次陆渊沉吟了片刻:算是吧。 腾耀不想深究陆渊买下野楼的缘由,但他想要验证心底的某个想法:闹鬼的房子应该不止这一间,你为什么偏偏要买下这里? 陆渊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像是在评估他是否能接受真相。 因为,这里的鬼似乎有很多。 果然。 第7章 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买鬼多的房子了,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见陆渊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腾耀也不强人所难,我只问你两个问题。 陆渊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腾耀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一,野楼里的鬼会不会危害到附近的居民? 陆渊笃定地摇头:虽然我只见过后院那个女鬼,但她的情况应该很有代表性,她在野楼的时间不短,然而这几年附近没有撞鬼的传闻,你上网搜索过野楼,应该知晓这个状况。 腾耀点点头,网上所有关于野楼的说法都围绕着野楼本身,不过作为顶级豪宅,这里本就与其他建筑有些距离,加上野楼凶名在外,离它最近的几户居民早搬走了,房子至今都是空的。 第二个问题,腾耀又竖起一根手指,你和嘟嘟住在这里,会有危险吗? 陆渊愣了下,随即发自内心地笑了:不会。 腾耀拍了下手,爽快地说:我来野楼就是为给发疯那几个孩子的家人一个交代,现在弄清楚他们为什么发疯了,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其他的不归他管,他也管不了。 唯一的难题是老鳖。 我也不瞒你,老鳖是某个发疯孩子的家人雇来的侦探,他一共雇过两个侦探对上陆渊和煦的笑脸,腾耀举手投降,好吧,我承认我是第三个。刚才在后院,我把女鬼现身和老鳖出现都拍了视频发给我的委托人,他看过视频没准会报警,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我建议你今晚就把老鳖送到医院去,我可以给你作证。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5) 这话再次出乎了陆渊的预料,他定定地看着腾耀:你我萍水相逢,你就不怀疑老鳖是被我弄成这样的吗? 腾耀懒洋洋窝在沙发一角,使劲吸吸鼻子:你能把老鳖弄成那样就能把我也弄成那样,留个活口在外面乱说话哪有一劳永逸来得安心。他边说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 陆渊很认真地问:也许我看见了你把老鳖的视频传出去,要是再把你也弄失踪,我的麻烦会更大。 腾耀打了个哈气:你真有这种打算也就没必要跟我说这么多了,赶紧叫救护车吧,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 腾耀最终也没能睡上觉,二人跟车把老鳖送去医院,巧之又巧地碰上了白天跟随刘老板登门的保镖。 腾先生,保镖看看陆渊,眼里闪过惊艳,然后对腾耀说,我们老板看了您发来的视频,心脏病犯了。 腾耀:他以为刘老板睡觉了没看到视频,因而没回他的消息。 保镖继续说:现在人没事了,您看您是这会儿过去跟老板碰个面还是老鳖那边的事不用您操心,我们会处理好。人是刘老板雇的,出事了自然得他们善后。 腾耀看向陆渊:你跟我一起去瞧瞧? 陆渊微微颔首。 保镖立刻引着二人去刘老板的病房,并派随从跟医护人员去给老鳖办入院手续。路过走廊窗户时,随从向外张望一眼,总觉得此时的夜幕更深邃,仿佛整家医院沉入了死亡的旋涡。他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一身冷汗,搓着手臂快步跑去交费。 ~ 刘老板住在高级病房区,走廊空空荡荡,唯有他这间单人病房门口站了俩保镖。 再见刘老板,腾耀很吃惊,白天还很有派头的中年人此时苍老许多,撑着他的那股气势散掉了。 刘老板摆摆手,虚弱地说:随便坐吧。 腾耀示意陆渊坐到待客沙发上,他自己拉把椅子坐到刘老板床边:视频您都看过了。 刘老板瞳孔缩了缩,身体不受控制地抖着。 腾耀不想刺激他,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拐弯抹角倒不如开门见山:相信您已经知道令公子和他的同伴那晚经历过什么,失踪的老鳖也已经找到了,您的委托我算是正式完成了。 刘老板急忙说:尾款我明天就叫人给您送过去。 腾耀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就走。 出了病房的陆渊有些意外:这就走了? 腾耀耸肩:不然呢?我是侦探,不是法师,抓鬼降妖这事我可干不来,他委托我查清楚他儿子为什么发疯,我做到了,我们这算财货两清,后面他是要息事宁人还是追究到底都与我无关。 他望向陆渊装着迷惑的双眼,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是个很爱管闲事的人? 陆渊不置可否,但腾耀愿意帮他作证,还陪他送老鳖来医院,说明他至少是个很热心的人。 腾耀微微收敛笑意,很郑重地说:有些闲事可以管,有些闲事不能乱管,野楼里那些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就算我豁出小命也无济于事。与其纠结怎么对付那些鬼,不如想想怎么阻止作死小青年们再往野楼里钻。 他直勾勾盯着陆渊,直到陆渊说出那句:这个简单。 简单就好嘛,腾耀重新笑起来,那陆哥,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联系。 他塞了张名片给陆渊,舒展着僵硬的肢体晃晃悠悠走出了医院。 陆渊把那张印有万能侦探事务所的名片揣进衣兜,也离开了。 跑完所有手续的随从又向窗外望了一眼,顿时愣住。只见天边泛起了微弱的白光,承载着新一天的生机与希望。难道先前令人胆寒的漆黑只是传说中黎明前的黑暗吗? ~ 睡醒的腾耀揉着迷糊的眼,抓起了手机,上面有十几条未读信息,是帮他查线索的朋友发来的。 这个女人叫小玉,两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失踪时二十一岁,是本地某大学大四学生,当时在学校附近的公司实习,她失踪那天是周末,室友以为她一大早出门是去上班,但公司周末不开门,所以无法确定具体的失踪时间。 男人叫大军,今年二十八,是某科技公司高管,父母在外地高校任教,家庭条件优越。 至于那颗人头,变形太严重了,无法确定身份。如果你能拿到头骨的话倒是可以通过颅骨复原来修复面貌,从而查出他的身份。 切,我要是跟那人头说借你颅骨用用,你猜他会不会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腾耀把手机往床上一拍,术业有专攻,我还是查活人吧。 ~ 三张画像中唯一的活人,大军,完成一天的工作后没急着回家,而是去公司附近的酒吧消遣。别看大军长相平平,但那一身名牌穿着给他加分不少,时不时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往他身边凑,让他请喝酒。大军来者不拒,笑意盈盈地跟几个女孩打情骂俏。 角落里的腾耀点了杯冰可乐,用勺把可乐里的冰舀出来,放在嘴里喀嚓喀嚓嚼着。 服务生打扮的女孩给他端来一盘冰,边往他杯里加冰块边小声抱怨:你就不能点个沙冰吗,我们的冰块很有限,留着给客人们兑酒用呢。 沙冰不也是冰块打碎的么,我还给你们省了一步呢,腾耀瞅瞅她,看来你们这生意挺红火呀,小老板儿都亲自出来接客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才接客呢,女孩瞪他一眼,你自个儿说沙冰什么价儿,和免费的冰块能一样吗,你就是故意来我家占便宜的! 腾耀掏出张百元大钞,豪气地递给女孩。 女孩甩手把钱拍他脸上:你可省省吧,这点钱给你攒着以后当嫁妆。 腾耀厚颜无耻地把钱揣回兜里,散漫地犟嘴:谁说非得是嫁妆,就不能是彩礼么。 女孩冷笑,甩着马尾走掉了。 腾耀颇有几分忿忿,冰块嚼得更大声了。 ~ 野楼里。 陆渊走出别墅,明明已经雨过天晴,他却仍打着那把半透明的塑料黑伞。嘟嘟摇晃着胖乎乎的身体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两人径直来到后院。 陆渊放目四顾,表情十分严肃:先前只当这宅子里阴气重,会吸引鬼魂在此聚焦,现在看来是我判断错了。 嘟嘟板着小脸,一个劲点头。 你猜,这么大的院子里埋了多少人? 嘟嘟拍打着鳍状肢,一声又一声,仿佛在阐述它内心猜测的数字。 陆渊握伞的手轻轻一拧,轻飘飘的伞犹如上了弦,缓缓飞升至半空,伞体迅速与夜色融为一体,将整个后院笼罩其中。 院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夏夜的燥热亦荡然无存。 扑簌簌的破土声接连响起,一只只手艰难地从地下伸出来,扒开土地往外爬。 一个,两个,三个 偌大的院落,如同炼狱。 陆渊脸色更寒,万千思绪在心里绕了几圈,终究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 第8章 零点的酒吧里,气氛逐渐热辣起来,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在舞池里疯狂舞动身躯,跳不动的中年们端着昂贵的酒,坐在靠近舞池的卡座上欣赏着年轻人的奔放与活力。 仍旧缩在黑暗角落里的腾耀仿佛是个老年人,慢吞吞喝着续杯的可乐。 伪装成服务生的小老板儿往他桌上放了杯啤酒:你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么。 不觉得,腾耀指指吧台另一边的少女,她还喝了一晚上橙汁呢。 人家是女孩子,喝橙汁怎么了! 腾耀笑嘻嘻指着自己的脸:像我这种一晚上被八个男女搭讪的男孩子更要保护好自己。 小老板儿翻着白眼走了,没一会儿又端着果盘回来,好像腾耀是个穷酸的客人,而果盘是他今晚最奢侈的消费。 她把果盘重重放到桌上,借此掩盖她说话的声音:今晚有四个客人请橙汁女孩喝酒,你盯那位就是其中之一。 酒吧请酒不见得要面对面,有些客人喜欢玩深沉,会让服务生直接给对方上一杯酒。大军就是这类人,他从未往橙汁女孩跟前凑过,但腾耀发现他的目光总会状似不经意地从那女孩身上扫过。小老板儿跟腾耀认识许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希望他只是钱多没地儿花,而不是揣了些不该有的念头。腾耀喃喃着端起啤酒抿了一口,微垂的眼帘很好地掩饰住眼底的真实情绪。 小老板儿微微诧异,腾耀很少在外面喝酒,一旦喝了就说明他心情不大好。她忍住去看大军的冲动,内心十分好奇腾耀这次查的是怎样的委托,他可从来都不是会为了顾客的事而情绪受波动的人。 酒吧的喧闹还在升级,橙汁女孩揉揉额角,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付了钱离开酒吧,大军见状很快也追了出去。腾耀醉醺醺伸了个懒腰,端着果盘从侧门晃悠出去,正瞧见女孩从前面的小路走过,大军鬼鬼祟祟跟在她后面。 女孩明明没喝酒,脚步却有些踉跄,扶着斑驳的墙壁穿行于一条条老旧的街巷,拐进了旧城区。大军锲而不舍紧紧跟随,偶尔有路人看他一眼,他还会报以羞赧的笑容,好像前面的女孩是他闹脾气的女朋友,而他是放心不下醉酒女友的痴情男友。 腾耀叉了块西瓜放到嘴里,边嚼边看地图,他先前就觉得女孩的行进轨迹眼熟,地图上某条被他特殊标记过的路线印证了他的想法再往前两条街便是野楼了。 大军貌似对老城区很熟悉,他不再跟得那么近,一路都绷得很紧的肢体逐渐放松,现在的他犹如一只备受摧残的社畜将要撕掉懦弱的伪装,变身狼人。 女孩有些畏惧野楼的传说,在野楼出现在她视野之后,脚步加快了许多。 大军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在寂静的老街上显得格外惊心。 腾耀握紧吃光的果盘,随时准备给大军来个飞碟削腿。 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前面的两个人身上,丝毫没留意脚下的路,没走多远就被绊了个趔趄,要不是身手矫健,他非摔个大马趴不可。低头一瞅,腾耀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墙壁与地面形成的阴影里躺着个人,无论身形还是穿着打扮,不正是那位橙汁女孩吗! 橙汁女孩倒在这儿,那前面引着大军往野楼走的是个什么玩意? 腾耀抬眼再看,那二人已不见踪影,不知是翻进了野楼里还是拐到了野楼另一侧的街巷里,他有心去追,又不放心把晕倒的女孩一个人扔在这里。他正纠结着,嘹亮的警笛声划破夜晚的寂静,两辆警车从对面的街道拐出来,停在野楼大门前的同时,紧闭的大铁门缓缓开启。 来不及多想,腾耀抱起女孩跑过去,把昏迷的女孩往警车上一放便往野楼里冲,还没突破大门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握着钥匙站在大门边的陆渊瞧见他,跟他打了声招呼。 见他安然无恙,腾耀稍稍安心,他把人拽到旁边,小声问:怎么回事? 陆渊一脸沉重:今天打理院子的时候挖出一具尸体,所以我报了警。 腾耀想问是从泳池底下挖出来的吗,就听陆渊继续说:警察同志得知尸体没有脑袋就带了警犬过来勘察现场,没想到在院子里又找出六具尸体。 腾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一共找到了七具? 陆渊嗯了一声:他们挖掘尸体的时候,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进来,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腾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被警察押出来的正是大军。 大军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整个人处于半癫狂状态,嘴里嚷嚷着含糊不清的话,腾耀仔细听也没太听懂,只依稀辨别出他在认罪,他承认他杀过三个人,都埋在野楼的后院里。 腾耀听得咋舌:杀过三个呢。果然人不可貌相。 陆渊说:他自己说上次作案是一个多礼拜前,咱们昨晚在后院碰到那个昏迷的男人应该也是被他打成植物人的。 腾耀的眼睛立马瞪得溜圆:这口大锅也能甩出去? 陆渊一副正直模样。 办案警察看到车上的女孩,问:这姑娘怎么回事? 腾耀老实交代:她倒在那边的巷子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方上下打量他:大半夜的你溜达什么呢? 腾耀扯着陆渊的袖子:我来看我朋友,我还给他带了果盘咦,我果盘呢,怎么就剩个盘子了? 陆渊自然流畅地扶住一看就没少喝的腾耀,朝对方抱歉地点点头。 ~ 等警方走了,陆渊领着腾耀回到别墅,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腾耀捧着热乎乎的杯子,整个人却不住地犯冷。 陆渊看出他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腾耀握紧杯子:其实,我今晚是跟着晕倒那女孩过来的。 陆渊眉梢微动,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腾耀可笑不出来:昨晚你信誓旦旦说他们不能随便离开野楼。先前没想明白,现在还想不明白么。 陆渊靠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优雅如中世纪的贵族。他端起自己那杯牛奶啜了一口,淡淡地说:是我放她出去的。 腾耀深吸口气:为什么?你不怕她出去害人吗? 陆渊望着自己的杯口,腾起的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将腾耀探究的视线阻隔在外。 最终,腾耀投降了。 你肯定有你的考量,从结果上看,凶手被绳之以法,那女孩也平安无事,连老鳖的昏迷以及院子里那些尸体都有了合理解释,挺好。 陆渊放下杯子,那双看不透的眼睛在腾耀的眼中清晰起来:凶手杀了三个人,院子里有七具尸体,你就不好奇多出来那四个人是怎么死的吗? 腾耀早就注意到二者数据的不对称,但他没想到陆渊会清楚其中的原委,可又一想,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最早的四个人不是他杀的,陆渊所指的他自然是被抓的大军,两年前,他也只是受害人。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6) 两年前,本地出过几起失踪案,失踪者有男有女且没有任何共性,所以没人把他们的失踪联系在一起,更没人想过他们的尸骨会在今晚的野楼后院里被挖出来。 杀害他们的是同一个凶手,而那个凶手的尸体,也和被他杀死的四个人一样,在野楼地下埋了两年多。他是在杀第五个目标的时候失了手,被对方反杀了。 陆渊没再说下去,但腾耀已经全明白了。 大军就是凶手的第五个目标,也是这个疯狂的连环凶手的终结者。本来只是一场正当防卫,大军却走上了另一条不归之路,他把连环凶手埋进了野楼,自己成了连环凶手的接替者,并在极短的时间内犯下第一起命案,受害人便是被埋在泳池之下的小玉。 此后他消停了两年,于近日再次犯案,如果没被抓住的话,他也会像当年那个凶手一样开始密集作案,那时不晓得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埋骨于此了。 这栋名声在外的凶宅本没有鬼,却在沦为埋尸场后逐渐变成了人间地狱。 我不懂,腾耀撑着额头,喃喃低语,那六个来野楼探险的年轻人只来一次就被吓疯了,凶手呢,一而再潜入野楼埋尸倒安然无恙。他们为什么不去针对害死他们的人,反而要把矛头对准没有恶意的探险者,即使是老鳖,在这件事里也是无辜的。 冤有头债有主是活人的规则,不是死人的。 陆渊望着腾耀,感受到他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才接着说:我没见过这栋宅子兴盛时的模样,但我知道它的风水一定是极好的,适合活人居住的地方从来都不适合埋骨,上一个凶手在很短的时间内犯下四起血案,他们还没来得及拥有复仇的能力,凶手便也死了。杀者与被杀者埋于一地,这算是另类的平衡。被第二个凶手害死的人不受这种平衡的制约,所以你看见了那个女鬼和那个人头。 腾耀这才知道自己看到的人头是大军杀死的第二个人,也就是前不久才遇害的人。 那六个年轻人来探险的时候,人头的主人尚在人间,女鬼也只有显形的能力,她徘徊于自己的埋骨地,令所有闯入这里的人受尽惊吓。他们那晚没少喝酒,人在醉酒之后本就迷糊,受到剧烈惊吓很容易掉魂儿,也就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发疯。老鳖之前那个侦探看到的应该也是女鬼,不过他是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撞鬼,这才全身而退了。 腾耀坐直了身体,直觉告诉他马上就到最重要的部分了。 直到你遇见的那个人头遇害,凶手把他带到野楼之时他还没死透,与凶手搏斗中被砍掉了脑袋,他的满腔鲜血灌入地下,遍洒女鬼尸骨,给予了她滋养。他自己新死不久,只能在女鬼现身后的强烈阴气中偶尔露个脸。老鳖登门时正赶上女鬼吸收了人血、威力大涨,她压抑了两年的怨恨爆发出来,这是很可怕的力量。对了,那个人头埋在泳池下离下水道很近的地方,下水系统阴气更重,人头常常在里面乱窜。他不知道那晚你在泡澡,对吓到你感到很抱歉。 至此,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 腾耀心里只剩一个疑问:这些,都是他们的告诉你的吗? 算是吧,陆渊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个牛皮纸档案袋,他把它递给腾耀,看看? 腾耀倒出里面厚厚的纸张,上面记录的内容与陆渊所讲完全一致,每页纸最末端都有签名,倒数第二页上的小玉签字让腾耀的心狠狠颤了颤。文字之后是八张照片,有大军的,也有小玉的。腾耀一一翻看,目光最后定格在最底下那张笑得极其灿烂的少年脸上。 那个或许还没成年的男孩子,腾耀从未见过,但他知道,他们曾经见过、聊过。 第9章 野楼埋尸案水落石出,在当地产生了不小的轰动,不过人们倒没有过多关注案件本身,而是更好奇哪个倒霉蛋在这个节骨眼上买了这栋宅子。闹不闹鬼先不说,挖出七具尸体那可是妥妥的凶宅,再过一百年这房子也甭想出手,谁买谁稳赔。 官方顺水推舟,大肆宣传野楼已被私人购买且有人居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探险者们不得不刹住脚,探鬼宅和闯民宅的区别他们还是很清楚的。个别不甘心的小青年成天在野楼外徘徊,不能进去探险,能看看敢住在埋死人院里的屋主什么样也是好的。 然而陆渊很不给面子,半个多月没出门。 好事者们的八卦热情消耗殆尽,渐渐的,野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继续做它喧闹都市中那格格不入的一隅,只是没了闹鬼传闻的支撑,它连被大众提起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了。 ~ 腾耀把报纸杂志上有关野楼的报道剪下来,贴在一个专门的小本子上,又在空白的页面上画了几名受害者以及凶手的图像,乍一看跟陆渊手里那份档案差不多,只是缺少那些已死之人的亲笔签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日后想要回顾这起案子,他完全可以去找陆渊借档案,可他就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这段奇异的经历,人脑有时不靠谱,还是记在纸上的最放心。 小心地把本子塞到文件架最里面,腾耀抖擞精神,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自打帮刘老板弄清楚他儿子发疯的根由,腾耀在侦探圈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号,以前托他找猫找狗拍小三儿的活儿少了,小孩离家出走媳妇闹别扭玩失踪一类委托却莫名增多,腾耀按着额角苦笑,实在不晓得这些家长里短的找人委托和他靠拍到鬼而闯出来的名气有什么关系。 可既然委托上了门,哪有推出去不接的道理,人都要恰饭,腾耀他要赚钱。 翻开今天第一份生意的资料,果然又是找人,不同于小打小闹有范围的自个儿走,这次是正经的失踪:某高校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常年坚持夜跑,三天前于夜跑途中失踪,附近的监控显示老教授当晚沿着夜跑路线出发,中间有段路没有监控,老教授就是在这段路上失踪的。两边的监控都没拍到他出来的画面,诡异的是也没拍到其他人和车进出该路段的画面,也就是说老教授遇到坏人的概率也很低,然而这个人就是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看到失踪两个字,腾耀的心咯噔一下,他可没忘了野楼埋尸案伊始便是毫无关联和共性的几个人失踪。他急忙上网搜索近期的失踪信息,没发现跟老教授类似的案例才松了口气,而后自嘲地拍拍脑门。 哪有那么多连环杀手,别自己吓唬自己。 话是这么说,腾耀还是立刻出发前往老教授出事的地点西市郊,离新建大学城仅两公里。老教授在大学城某高校任教,住的是学校公寓,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猫在家里看书练字,唯有天黑之后的跑步是他雷打不动的户外活动。老教授喜欢清静,在校园里跑了两回却频频遇上打招呼的师生之后,他就转变路线,往远离大学城的偏僻路上跑,反正他就是个穿着朴素的老头,劫财劫色都劫不到他头上,市郊夜里几乎没车,他想怎么跑都行。 腾耀从老教授住的公寓出发,沿着老教授失踪前的轨迹行进,即使青tian白日,这条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不多,腾耀时走时停,留意着路上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拐过两道弯,他正式步入没有监控的路段,这是条建在两山之间的马路,听起来貌似很荒凉,实际道路两旁都是陡峭的山石,想藏人是根本藏不住的。腾耀尝试攀山而上,才走了十几米就不得不退下来,即便他这样的身手,赤手也根本上不去。 安安分分走完这段五千米的路,腾耀看到了前方路段的摄像头,这个摄像头从始至终都没拍到老教授,他也没必要继续往前走了。 一条直来直往没有岔路的马路,人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呢?腾耀坐到马路边的山石上,翻出在大学城随手买的面包边啃边琢磨。才咬了两口面包,他扬起脸,刚刚还湛蓝的天空像是被一层黑膜笼罩,眨眼就阴暗下来。 一辆从市郊方向驶来的轿车逐渐减速,停在腾耀跟前时,车窗降下来,露出那张令人一件难忘的脸。 腾先生,陆渊一如既往地和善有礼貌,好巧,在这儿也能碰见你。 腾耀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儿也能遇上熟人,惊喜之余被~干巴的面包渣呛到,咳嗽得停不下来,到嘴边的招呼也被噎了回去。 一个带点儿白色线条的小黑脑袋从车窗里冒出来,黑黑的豆子眼写满了幸灾乐祸。 嘟咳咳。腾耀使劲拍打胸口,一面还不忘朝陆渊比划手势,让他赶紧把嘟嘟藏好,十几米外就是摄像头,被拍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渊顺着他的手望了眼,不晓得明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取了瓶水推门下了车,嘟嘟笨拙地从车上蹦下来,拐着小短腿跟上。 腾耀捂脸:完蛋。 陆渊拧开矿泉水递过去,腾耀咕咚咕咚几大口便见了底,哽在喉咙的不适感随之消失,但他仍像离水的鱼,大口喘着气,好半天都没缓过这股难受的劲。 嘟嘟嗅嗅腾耀手里的半个面包,似乎很感兴趣,腾耀无奈地递过去:给,赶在被人抓走之前吃顿饱饭。 嘟嘟凶巴巴瞪他一眼,夹着面包到旁边啃去了。 嘟嘟,陆渊板着脸,不可以没礼貌。 嘟嘟背过身,假装没听见。 腾耀比划中空水瓶,特想给那个小别扭来一下,终究是没舍得下手。 宠物不争气,当主人的只好代替道歉:抱歉,是我把它惯坏了。 这都是小事,腾耀向监控方向甩甩瓶子,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它不被抓去动物园吧。 陆渊又望了一眼,终于明白了腾耀的意思,他笑着说:监控拍不到嘟嘟的。 拍不到?腾耀来了兴趣,为什么拍不到,你在它身上施了法术吗? 陆渊被他问的哭笑不得,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腾耀并不指望陆渊真给他解释,他更好奇的是:那我的面包呢,监控里跟它一起隐形了还是在半空飘着,一点点变没? 陆渊:这个问题我没有思考过,等我回家试试再告诉你答案。 腾耀一错不错地盯着嘟嘟,思路却已经拐到了奇怪的点上。 你说,人会不会也有走在这条路上,监控却拍不到的情况? 陆渊很认真地思考着,说:普通人几乎没有这种可能,个别人通过呃,法术,倒是可以实现不被监控拍到踪迹。 腾耀的眼睛熠熠放光:陆哥你肯定能做到对吧。 陆渊没有否认。 腾耀的喉咙因兴奋而上下动了动,陆渊的目光下意识也跟着动了动。 腾耀忽然贴近,神神秘秘地问:你能把我也变没了吗? 陆渊不太习惯跟人离太近,浑身僵了僵,倒也没忙着躲开。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能是能,但我抹不掉你先前留下的影像,如果我现在把你从监控里抹去,那监控拍到的就跟鬼片没两样了。 腾耀并不真想去尝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老教授的失踪之谜。老教授毋庸置疑是个普通人,但假如有个监控拍不到的人在这条路上等着他,再把他隐形带走,一切不就都解释通了么。 不过他的乐观只维持了几秒钟就被现实打破了:懂这种法术的人应该不多吧? 陆渊很肯定地告诉他:极其稀少。 腾耀抱着脑袋,满脸绝望。 啃完面包的嘟嘟一转身就瞧见腾耀这副衰样,嘎嘎笑起来。腾耀气得直翻白眼:要不是不想被拍成精神病,我现在非把你按地上揍一顿不可。 陆渊递给嘟嘟一记警告的眼神,嘟嘟立马闭嘴,乖乖爬回到车里窝着。陆渊这才问:你怎么会来这里,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老教授的失踪在大学城传得沸沸扬扬,腾耀没必要隐瞒,便把委托复述给陆渊听。 有人在这条路上失踪?陆渊眉头轻挑,旋即恢复了正常,会不会是监控出故障了没拍到? 腾耀单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陆哥,我可是个很专业的侦探。 陆渊没听懂:嗯? 腾耀无奈地撩起眼皮瞅瞅他:我的意思是,你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和眼神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刚刚的反应说明你了解这里的内情,却故意不告诉我。 陆渊被当面拆穿,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 腾耀摆摆手:我不是要挖你隐私,你可以把与你有关的部分屏蔽掉,只跟我说说可能与老教授失踪有关的线索。 他扬起脸,眼神明亮而真挚,令人难以拒绝。 陆渊犹豫再三,还是缴了械投了降:我不说是因为我也不确定,我只知道这附近有个废弃的陵园有闹鬼传闻。鬼魂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拍到的,他们想躲开监控很容易,你说那位老教授若是被鬼缠上,倒是也有可能避开镜头。 拍鬼很难吗?腾耀翻出手机里那几段拍摄于野楼的视频,这不是拍得很清楚么。要不是拍这么清楚,刘老板能犯心脏病么。 陆渊看着腾耀拍下的视频,一言不发。腾耀从他微小的面部变化中读到了惊讶,好像自己不知不觉间干了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腾耀试探着问:要不我晚上扛着摄像机来拍一圈,说不定能拍到点有用的? 陆渊皱了皱眉:你不怕再遇到鬼么? 怕啊!腾耀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陆渊看着都替他疼得慌。 可我既然接了人家的委托总得弄清楚老教授是死是活吧,死了也就算了,万一还有救呢,我现在放弃的话跟帮凶有什么分别。 陆渊哑然半晌,后知后觉地从腾耀那飞扬的神采中也读到了点儿暗示:你想让我晚上也过来? 腾耀巴巴地点着头。 陆渊向马路一侧的远山望了望:也好,早晚都得来的。 腾耀厚着脸皮蹭到车边:离天黑还早着呢,陆哥你顺手把我捎回市区呗。这可打不着车,他得徒步走回大学城才行。 陆渊有意无意地向监控瞥了眼,笑着说:上车吧。 谢谢陆哥!腾耀乐颠颠钻进车里,丝毫没留意到他们这辆车开走之后,那段路骤然亮堂了起来。 ~ 腾耀从来都不是粘人的小妖精,既然陆渊答应帮忙,他也乐得早点回家,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入夜之后,腾耀骑上自己的重型机车穿街过巷来到野楼门前,正赶上陆渊出门。他把机车往院里一推,往陆渊的副驾上一坐,从头到尾都没拿自己当外人。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7) 座位被抢的嘟嘟很生气,冲着腾耀啊欧个不停。 腾耀摸出根喂猫的小鱼干,讨好似的递给嘟嘟:委屈嘟嘟小朋友在后排坐一坐可以吗? 收了零食的嘟嘟闭了嘴,窝在后排愉快地品尝以前从没吃过的小鱼干。 陆渊难得见到嘟嘟和腾耀和谐相处,顿时松了口气。 腾耀又摸出一包人出的鱼片,递给陆渊:陆哥尝尝? 享受了一把嘟嘟同级别投喂待遇的陆渊:再不快点可就赶不上了。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的鱼片已然消失,再看腾耀撕开包装,自己嚼了起来。 陆渊无可奈何地笑笑,发动了汽车。车子才开出狭窄的小路驶上大路,环绕在陆渊周围的鱼片味便浓烈起来,陆渊扭头一瞅,腾耀正举着雪白的鱼片往他嘴边递呢。 味道可好了,你嚼,你细嚼。腾耀如同个卖保险的,极尽推销之能。陆渊实在不忍拒绝,抿着鱼片叼过去,再换到手里,可无论他后面怎么嚼,鱼片都没了刚入口那股特别的咸甜鲜香,不知是腾耀递过来的举动给鱼片增了味,还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忍不住偷看副驾上的人,拍鬼倒算不上多奇特,他更好奇的是腾耀到底是怎么知道脸部极度扭曲的女鬼小玉原本长什么样,又是如何知晓她埋在泳池之下,腾耀还知道大军是杀害小玉的凶手。他很确定暴雨那晚的后院里什么都没发生,腾耀在一跌之间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个成长背景完全透明的侦探,会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吗? 第10章 夜里的大学城死一般寂静,尤其宿舍楼纷纷熄灯之后,整个区域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唯有极少数教师公寓还亮着昏黄的灯,打远看去犹如夜行游魂掌中的孤灯,平添三分惊悚。 腾耀不安分地摇晃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明明外面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就是停不下来。 陆渊的余光一直瞄着他的动静,这会儿被他晃得有点眼晕,很想按住他的脑袋让他消停一下。 腾耀没留意陆渊的心理活动,他正心惊于西市郊的荒凉。 老教授胆子够大的,这连个路灯都没有,他为什么非要夜跑,晨跑不香吗? 陆渊瞥了眼腕上的表:他夜跑的那段时间,各个学校都没熄灯,这里会亮得多。 就算大学城有亮儿,他失踪的那段路也是黑的呀。那段路不仅没监控,也没路灯,他白天都观察清楚了。 陆渊提醒道:你不要忘了自然的光亮,这里远离市区,环境好得很,晴朗的夜晚光是星星和月亮就足够照明了。 腾耀向窗外忘了一眼,今晚的西市郊夜空如同墨染,别说星月,连朵像样的云都看不见,要不是很确定自己在车里、车行驶在路上,他都要以为自己被关进完全密封的盒子里了。 陆渊不动声色地提醒:前几天天气不错,夜里不会这么黑。 腾耀咕哝着:天气预报还说今晚天气不错呢,这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么。 陆渊目视前方,假装没听见。 车后十几米外,星光遍洒下来,为大学城铺上宁静的亮色。忽然,晴朗的夜空阴沉下来,随着呼呼作响的风,雨又落了下来。 不是吧,腾耀叫苦不迭,天气预报是反着报的么,阴天就算了,居然还下雨? 陆渊很淡然:我车里有伞。 腾耀挑起大拇指:陆哥未雨绸缪,牛! ~ 汽车在老教授失踪的路上跑了两趟却毫无发现,最后车停在出口的监控处,陆渊给腾耀找了把带花折叠伞,他自己还撑着那把塑料黑伞,二人沿着马路往回走。 腾耀感叹:下雨之后反而有点亮光了,我真怕一直像刚才那么黑,咱俩再走沟里去。 陆渊轻笑:马路两边都是山,哪来的沟。 腾耀叹气:是啊,连个沟都没有,老教授能走到哪去呢。 二人沉默着踏雨前行,行至这边的监控位置再折返回去,一来一回可就是十公里。 腾耀怪不好意思的:下雨天还让陆哥跟我走这么远的路,这样吧,不管能不能找到人,明天我都请你吃饭,陆哥想去哪儿吃咱就去哪儿吃。 陆渊摇头:你明天还是好好休息吧,今晚温度有点低,你可别着凉了。 陆哥也太小看我了,腾耀炫耀似的亮出自己的肱二头肌,我这种常年健身的人哪是那么容易生病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陆渊有些无奈:走快些吧,我车上有姜茶。 腾耀的马屁紧随而至:我陆哥高瞻远瞩,六六阿嚏阿嚏。 陆渊哭笑不得,走得又快了些。 离车还有一公里左右时,陆渊皱了皱眉,紧接着,空寂的马路上响起嘟嘟那独特的叫声。 腾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别是嘟嘟遇上坏人了吧? 陆渊的不会还没来得及出口,腾耀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老远了,嫌伞兜风,腾耀索性把伞收了,全速往车那儿跑。离得近了,他瞧见车顶上有个长溜溜的小黑影,正是嘟嘟,除此之外,车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 腾耀松口气,这才感觉到全身湿透带来的不适,他紧走两步来到车边,敲了敲车盖,没好气地说:没人也没鬼,你叫个啥? 嘟嘟罕见地没顶嘴,它甚至连个眼神都没赏给腾耀。腾耀稀奇地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全身瞬间凉透原本直来直去的马路出现了岔路,就在前方十米之外。 腾耀揉揉眼睛,岔路并没有消失,这不是他的幻觉。 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陆渊面色微沉,他低声吩咐道:都上车,我们过去看看。 ~ 汽车缓缓转向岔路,腾耀抓紧把手,神情紧张,连陆渊递过来的毛巾都没顾得上接。 陆渊有些诧异:怕了?能跟泡胀的人头聊天的人不该这么胆小。 腾耀紧张地咽咽口水:我倒不是怕别的,就怕这条路是障眼法,实际是悬崖峭壁之类的。遇鬼算什么,翻车才可怕。 陆渊把毛巾往他怀里一塞:你想多了,这条路是真实存在的。 嘟嘟配合地叫了两声,像是在佐证陆渊的话。 腾耀拍拍胸口,拿起毛巾胡乱地擦着自己。 陆渊又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姜汤。 腾耀一连喝了两杯盖,狂跳的心才平复下来,冰凉的身体也暖和过来。他放下车窗,小心地探头向外张望,乍一看这条路和普通马路没分别,不过它微微向上的弧度以及蜿蜒的走向说明这很可能是条盘山路。 陆哥,这条路不会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吧?腾耀说这话时带了些调侃,即使这真是去阴曹地府的路,他也不怕似的。 陆渊看了眼导航,打从拐进这条路导航就黑屏了,连表都不走了,好像他们一不小心闯进了异次元,与现实世界的关联被彻底切断了。陆渊不晓得这条路通往何方,但他敢肯定这条路的尽头不会是腾耀口中的那个世界。 路很长,仿佛没有终点,陆渊始终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车速,路况不明,这回他是真怕稍有不慎就开沟里去。 又转过一道弯,前方突然传来两簇亮光,腾耀抬手挡住眼睛,一面定睛去看光的来源。那竟然是一辆车,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它正从盘山道的上方向下行驶,车速不比他们快多少。 这里还有别的车,腾耀全身绷紧,会不会是其他不小心拐错道儿的车? 陆渊抿着双唇,两眼死死盯着那辆逐渐驶近的面包车,在两车交错的那刻,他透过对面那扇全黑的车窗清楚地看到那辆车里的情况驾驶位没人。 面包车呼啸着远去,陆渊猛地调转方向盘,紧追上去。 腾耀下意识抓紧了把手,突然加速的陆渊给他一种马路杀手的恐怖感,那张总是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还是在后视镜里察觉到那双幽深的眸子里闪烁的冷光。 腾耀心里有了认知:那辆车不对劲。 电影里的飙车很刺激,然而在这条诡异的盘山路上飙车就很让人绝望了,尤其在路上漆黑一片、车灯的作用约等于无的条件下,疾驰的汽车好像随时会飞出马路一样,腾耀除了抓紧把手扣紧安全带,再无其他指望。 然而心率飙升却不影响他大脑的思考,他发现不管陆渊把车开得多快,那辆面包车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渊这辆可是名牌轿车,会连个面包车都追不上吗?排除改装这种虽然合理却不大可能出现在那辆面包车上的情况,剩下的就只有违背科学的选项了。 陆哥,路变成平的了,腾耀回过头,两条岔路在他的视野里合二为一,那条路消失了。 那辆车也消失了。陆渊踩下刹车,再看时间,已近黎明。而他们的车,正停在大学城一侧的监控附近。 我先送你回家吧,陆渊又恢复到平时的和善状态,他对腾耀说,明晚我们再来。 腾耀揉着急刹车时不小心闪到的脖子:成,陆哥可千万记得带上我。 陆渊微笑:一定。 看见他笑,腾耀没来由地也跟着笑了。 马路尽头亮起天光,温暖,澄澈,亦如车内对笑着的两个人。 天,亮了。 第11章 腾耀的住所就在侦探事务所后面的小区里,三室明厅,豪气得很。他热情地招呼陆渊到楼上坐坐,被陆渊礼貌拒绝了。 我要回去做些准备,等这事解决了,我一定登门拜访。 嘟嘟扒在车窗上,嘴边还叼着半截鱼干尾巴。 腾耀揉揉它的小脑袋:今晚多给你带几条。 被食物取悦的小吃货心满意足缩回车里,免得被不必要的人瞧见。 送走陆渊和嘟嘟,腾耀冲了个澡,然后抱着平板电脑趴在床上查资料,首先,他要学点抓鬼的本领。 鬼属阴,最惧阳盛之物,公鸡血,黑狗血,朱砂,糯米黑驴蹄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腾耀泄气地往床上一躺,满脑子都是上回在野楼后院和老鳖以及女鬼小玉对峙的场景,自己虽然狼狈却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只是跟陆渊云淡风轻间便让女鬼畏惧的水准相比,自己那点战斗力可以约等于没有了。 不行,我不能拖陆哥的后腿。腾耀盘腿坐起来,把搜索栏里的抓鬼删掉,换成了画符。 ~ 入夜之后,机车停在野楼的腾耀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生怕陆渊一个人去冒险。可他又不敢先去西市郊蹲守,免得陆渊来接他却找不到他的人。此时此刻,腾耀万分后悔,他今天就该厚着脸皮去野楼蹭住,就一白天,他回哪门子家嘛。 幸好陆渊是个守信用的人,晚上十一点,他准时来到腾耀的侦探事务所,解救了如坐针毡的某人。 坐上副驾驶的腾耀笑得格外灿烂,他献宝似的把事务所专供豆奶递过去:我自己做的,尝尝? 陆渊看看还挺像样的盒子,微微惊讶:你还兼做饮品生意? 腾耀嗨了一声:陆哥可真瞧得起我,我就是个穷掉渣的侦探,哪搞得起那么大的买卖。实在是有些挑剔的老板不好伺候,市面上这些茶啊咖啡什么的,人家瞧不上,以前还有个老板嫌我招待他的茶太低级而取消了委托,那可是八百一斤的好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后来我一想,与其花着肉疼的钱还要被骂,不如弄点市面上别人不敢拿出来招待客人的玩意,爱喝不喝,想吃好喝好您去酒店茶楼,我这恕不伺候。 陆渊很赞赏腾耀的理念,但不赞同他的套路:对于那些吹毛求疵的人,你连白水都不该给他们喝。 腾耀嘿嘿一笑:上门即是客,这年头侦探生意不好做,能不得罪人还是不要得罪人得好,谁知道今儿被你轰出去的人改天会不会拉着一票手下来砸你场子,再不济大半夜给你套个麻袋打你两闷棍也犯不上呀。 陆渊转动方向盘,汽车驶进那条笔直的马路:我没想到侦探也是个高危行业。 腾耀不甚在意地说:任何行业都有潜在危险,就看危险的来由值不值得你去冒险。 他沉默下来,眼睛死死盯着尚未分成两半的路口。 陆渊微微侧头,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打量着表情严肃起来的腾耀,心里明白哪些危险是腾耀愿意去承担的,哪些危险是他能避就避的。这样一个人,着实令人敬佩。 来了。腾耀瞳孔微缩,这次他眼睁睁瞧着前后都没岔路的马路浮起虚影,虚影向一侧弯曲,最终形成实体的岔路口。 陆渊没急着把车开过去,他好整以暇下了车,往岔路口撒了一把东西。腾耀跟下去一瞧,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陆哥,旁边还有条正经的马路呢,你撒这么多三角钉不好吧? 放心,扎不到普通车辆。陆渊重新上车,把车横在路口上。除非那辆诡异的面包车会飞,否则休想从这过去。 然而最不可能的一幕发生了,那辆面包车出现在岔路口的瞬间突然加速,离三角钉还有两三米时车身轻飘飘飞了起来,从陆渊的车上面飞了过去,再轻飘飘落到马路上,疾驰而去。 腾耀目瞪口呆,陆渊扬起眉梢,一脚油门加速冲了出去。 上车后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的腾耀被惯性擂在座椅上,他一面系安全带一面说:那些三角钉怎么办? 陆渊扬起一只手,一握一张间,掌心多了几枚泛着冷光的爆胎三角钉。 腾耀把心放回肚子里,同时还要例行夸陆渊一番。 可惜陆渊没给他这个机会:抓紧了。 腾耀急忙抓紧把手,下一秒,汽车犹如安装了火箭加速器般奋起直追,不知是不是紧张产生了错觉,他居然闻到了胶皮烧焦的味道。 即便如此,汽车也只维持在没把前车跟丢的水平,眼见面包车驶进大学城这一侧出现的岔路上,陆渊也拐了上去。腾耀回头张望,黑暗中,路口再度化为虚影,逐渐消失了。 他看了眼表,居然又快天亮了。他又望向夜空,这条路可一点要亮起来的预兆都没有。 和马路那边的岔路一样,这边也是蜿蜒向上的盘山道,面包车的速度丝毫不减,全速向山上驶去。陆渊放慢车速,免得被前车带沟里去。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8) 陆哥,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腾耀从背包里翻出盒薯片,咔呲咔呲吃起来,昨晚咱们从那边追着面包车开到了这边,面包车拐进这条路后路口消失,随即天亮。今天面包车还是从那边下来的,如果面包车不是在白天原路返回的话,是否能说明两边岔路的山道其实上得是同一座山? 那辆车阴气很重,而且没有驾驶员,白天不可能走那条马路,怕腾耀听不懂,陆渊又补充道,面包车或许能躲过监控拍摄,却躲不开日光,太阳是阴气和鬼魂最大的克星。 腾耀点点头,薯片嚼得更响了:这就是我说奇怪的地方,那辆车从山上下来,在马路上绕一圈又从另一条路回到山上,图什么?就为大半夜出来吓唬吓唬人? 陆渊有些烦躁的心情在腾耀规律的咔呲声中得到缓解,他伸过手,在腾耀意外的眼神中淡定地拿走一片薯片放进自己嘴里,咔呲咔呲,味道很是不错。 只顾自己吃的腾耀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陆哥,我看你昨天对鱼片兴致缺缺,还以为你不喜欢吃零食。 陆渊在纸巾上蹭掉残余的渣渣,淡定地说:晚上没吃饭,有点饿了。 今晚在后排安静如鸡的嘟嘟睁着豆子眼,不可置信地瞪着睁眼说瞎话的某人。 腾耀可不擅长观察企鹅的微表情,他瞥见后视镜里的嘟嘟一脸呆滞,以为它也没吃晚饭,赶紧从包里找出个干巴巴的面包递过去:小鱼干你都吃完了,用这个对付一下吧。 然后他又从包里找出个肉松奶油软面包,殷勤地给了陆渊:陆哥你吃这个。 嘟嘟看看某骗子到手的豪华款,再看看自己的简陋款,突然感觉一路上吃的小鱼干都不香了。 陆渊接过已经撕开包装的面包咬了一口,奶香顷刻弥漫开来,咀嚼间,他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腾耀挠挠后脑勺,虽然不知道陆哥在笑什么,但是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怎么会有人连吃饭都这么好看,像个初尝人间烟火的谪仙。 食欲大开的腾耀把手塞进包里,摸了半天也没能掏出别的吃的。他看看嘟嘟没动过的面包,喉头动了动。 感受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嘟嘟猛地将嘴巴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口腔内的倒锯齿看得腾耀打了个寒颤。嘟嘟很满意他的反应,它把面包往嘴里一塞,噎得直翻白眼也坚决不吐出来。 腾耀咽咽口水,很好,他什么都不想吃了。 第12章 靠食物维系的短暂联盟彻底崩坏,腾耀乖巧地目视前方,坚决避开嘟嘟喷火的小眼神。陆渊不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咬一口面包,于是嘟嘟的火力一点没浪费,全转移到他后脑勺上去了。 面包车早已不见了踪影,陆渊并不着急,反正上山就这一条路,他们早晚能弄清楚面包车的终点在哪里。 腾耀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边回忆大学城附近的地形边写写画画。按岔路口的拐向推断,他们现在应该在马路西面的山上,可西面的山四面是百十米高的土坡,中间是洼地,根本不可能建造这么长的盘山路。东面那座山高度倒是够,但山上连条像样的小径都没有,更别说这种规模的公路了。 如果不是马路两边的山,那他们又是在哪儿呢? 陆哥,你昨天说这附近有个废弃的墓园,既然出现了不合常理的山路,他也没必要继续按常理思考了,墓园建好之后轻易不会搬家,更没有随便废弃的道理吧? 陆渊嗯一声:西市郊在建造大学城之前是一片荒地,附近的村庄在那里开荒种蔬菜,挖鱼塘养鱼,规模都不大,也就够自家人吃。这么大块地空着也是空着,既然开发不成活人的聚集地,那就建成死人的地盘好了。 建墓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风水得适合死人居住,阳气不能旺,阴气也不能盛,而西市郊这块地阴气偏重,活人在这儿不得安宁,死人埋这儿也消停不了。 腾耀一面听陆渊娓娓道来,一面脑补各家祖先找子孙托梦的场景,不自觉地抖了抖。 不是你想得那样,陆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有些哭笑不得,普通人的亡魂没什么力量,人们常说的托梦很多时候只是活人思虑太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只有极个别亡魂能在机缘巧合之下给亲人传递某种信息。不过先人所葬风水好坏会影响后世子孙气运是真的,把亲人埋在西市郊的那些家庭那几年很少有过得如意的,只是人们很少会把生活过得不好和长辈埋在哪儿联系在一起。 墓园向来建在偏僻的地界,年头多风水好的墓园价格贵不说,空位也越来越少,新建墓园在这两点上的优势很大,所以西市郊墓园建成之后,墓地被抢购一空,一些没人过世的家庭也会提前买一块留给家里身体不太好的老人。 十多年前吧,那年夏天雨水多导致墓园里大量积水,墓园哪敢把消息放出去,立刻找工人挖排水渠,好不容易把墓园里的水排干净了。可没过几天,墓园地下开始不明原因地透水,而且透上来的水没办法用排水渠排掉。一开始人们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开发商还高价请了玄学大师去作法,结果法事才进行到一半,整个墓园突然陷入地下,彻底被水淹没了。 整个墓园下陷?腾耀吃了一惊,透水地陷在挖矿开采行业比较常见,而他所在这座城市有百年历史,地下水道都有明确标记,当年的西市郊又一直处于未开发状态,连地下管道和下水系统都没有,怎么可能说陷就陷,还被水给淹没了。 陆渊沉重地点点头:谁也说不清墓园下沉的原因,开发商连夜派人打捞落水的骨灰盒却一无所获,别说骨灰,他们连座墓碑都没能捞到,整座墓园仿佛沉入了另一个活人无法触碰的世界。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家属们闹上门,开发商只能赔钱了事。 骨灰找不回来是客观现实,家属们就是闹上天也没有办法,然而入土为安是多数人固有的观念,哪能让先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被水泡着。后来开发商请多位法师联手做了场超度法事,然后用土将那个水坑填平了。又过了两年,市区地皮吃紧,西市郊一跃成为开发商们眼里的香饽饽,可不久前才发生过墓园下沉这种诡异的事儿,开发商们又不敢贸然触这个霉头。 最后的最后,西市郊被规划成了大学城,本地一半高校迁到这里,学生多了人气旺了,那段离奇的过往也渐渐无人提及了。 腾耀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叹:学校是块砖,哪里闹鬼往哪搬,我读的小学就是建在乱葬岗旁边,冬天黑得早,放学的时候还能看见鬼火;初中更了不起,直接盖在乱葬岗上;等到了高中吧,校区是新建的,好巧不巧就在小学旁边,还是在乱葬岗上我好像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习不好了。 后座的嘟嘟嘎嘎两声,嘲笑得不要太明显。 陆渊含笑摇头,很良心地没再打击他。 腾耀冲嘟嘟皱皱鼻子,问陆渊:到底哪个学校那么倒霉,盖在墓园上面了? 不知道,陆渊实话实说,我原想过阵子再探访这座墓园,便没有深入查找更多资料。 腾耀知道以陆渊的本事,若是准备十足的话绝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心里默默记下这份情的同时并没有浮夸地表示感谢。 汽车又驶进一段路,二人终于瞧见了停靠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陆渊缓缓停车,和腾耀一起去看个究竟。 这就是一辆最普通的面包车,车身还算干净,车窗上有雨水留下的痕迹,车里空空荡荡,没人。 这车,腾耀趴在车窗上往里张望,后座全都拆了,不像能拉人的,倒像是拉货的。 陆渊绕着车走了一圈,随即照着左前轮踹了一脚,也没见他使劲,车轱辘却滚出老远。他又绕到右边,把右前轮也踹掉了。 腾耀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温文儒雅的陆渊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把四个轱辘都卸掉的陆渊很满意,招呼腾耀继续往前走。 陆哥,腾耀频频回头看他们开来那辆汽车,你把他们的车拆了,他们会不会把你的车也给拆了啊,你那辆可比他们那辆贵多了。 陆渊不甚在意:随便他们拆,只要他们有这个本事。 腾耀顿觉陆渊的身影高大了。 二人没走多远,前方出现个月亮拱门,门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拱门上方有四个奇形怪状的字,腾耀看了半天,一个都没认出来。 陆渊脸色微变,腾耀瞧见了,立刻虚心请教:陆哥,这四个字怎么念啊? 陆渊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低沉的音节,腾耀苦着脸:听不懂。 翻译过来就是极乐之域,陆渊解释道,上面的字是水书,一种很古老的文字。 腾耀恍然,水书就是人们常说的殄文,据说能沟通阴阳。与世隔绝的空间里,用水书撰写的极乐之域 这不会就是那座神秘消失的墓园吧?腾耀的头皮有点发麻,那座墓园沉进水里,后又被土填平,又是水又是土的,想想就令人窒息。 陆渊没回答,他的印象里,那座废弃的墓园叫西市净土,意为城市西面的净土,暗喻这座墓园是西方极乐世界,倒是跟极乐之域的意思差不多。 走,进去看看。陆渊抬脚就往门里走,腾耀立即跟上。进入极乐之域的瞬间,手电立时熄灭,腾耀以为自己失明了,不停用手在自己眼前晃,却连个影儿都看不着。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乱晃的爪子,陆渊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那么让人心安:没事,我在呢。 啊欧啊欧。嘟嘟说它也在呢。 腾耀安心地迈出一步,脚尖碰到个软软的东西,紧跟着那东西不见了。 啊欧啊欧! 嘟嘟愤怒的声音由近及远,腾耀心虚捂脸:他这是把挡在他身前的嘟嘟踢出去了。 第13章 摔出去的嘟嘟很快没了声音,腾耀心一紧,就要追上去看看,被陆渊拽住了。 它没事的。 陆渊的声音很轻,嘟嘟似乎听见了,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如果这里真是墓园,应该还住着许多埋骨于此的亡魂,嘟嘟的叫声对他们影响很大,不发声是对他们基本的尊重,陆渊淡淡解释着,是咱们不请自来,起码的态度要有。 腾耀闻言,小心地点了点头,怕陆渊看不见,他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渊的轻笑声传来:你可以说话,这里对光线和声音有阻隔,正常交谈不会打扰到他们。 腾耀正被满肚子问题憋得难受,听了这话后长舒口气,问道:你看老教授在这里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们是为寻找老教授而来,如果老教授不在这里,那他们其实没必要继续深入了。不过陆渊貌似本就想查这座墓园,无论陆渊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乐意投桃报李奉陪到底。 陆渊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让腾耀定下心来:可能性很大。 大活人凭空消失哪是那么容易和随便的事,那条马路没有更多异常,那问题只可能出在那辆面包车以及这片极乐之域上。 腾耀欣喜之余又难掩忧虑:老教授已经失踪四天了,那么大岁数的人在这种地方待上四天真的还能活着吗? 陆渊也沉默了,大多数人都受不了黑暗和寂静,更别说这里的绝对黑暗与绝对寂静了,假如老教授是个普通人,他在这里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到。就算好吃好喝伺候着待四天,人都可能出问题,何况这里没吃没喝,阴气又重,老教授年纪又不小了。 尽力找吧,像你说得那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他的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多想无益。 腾耀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为老教授的境遇捏了把汗,倒不至于因此而扰乱心神,他问陆渊:陆哥你看得见吗? 陆渊的回答短而有力:可以。 腾耀猜到了这个答案:你跟我说说这里的环境呗。 进门之后是一片开阔空地,咱们是径直往前走的,现在前面有石阶,上面,陆渊顿了顿,语气沉了沉,是一排一排的墓碑。 不同于其他墓园相对拥挤和狭小的规划,那座名为西市净土的墓园占地面积很大,墓与墓之间距离足有十米,个别豪华位置甚至能盖栋小房子。此时的他们就走在墓与墓之间的台阶上,左右墓碑都刻了字,说明墓里住了人。 见腾耀好奇满满,陆渊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牵着腾耀的手去触摸墓碑上的文字。 墓碑的冰冷刺痛了腾耀的手指,腾耀浑身一凛却固执地没有放手,他一点点摸索着,脑海中逐渐形成墓碑的样子这是一块高一米宽半米厚十五公分的圆顶石碑,上面的圆弧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的文字是他熟悉的字体,每个字都有巴掌大小。下方跟着一串小字,是立碑人。 他的手沿着文字向上摸,终于摸到一块与墓碑材质不同的区域,那应该是墓主人的照片。可惜照片不是浮雕,靠手可摸不出来照片上的人长什么样。 腾耀收回手,郑重地朝墓碑拜了拜,这才对陆渊说:这儿的墓碑很高档,比市里那些老牌墓地都要好。 陆渊没说话。 腾耀试探着:陆哥? 还是没回应。 腾耀又叫:嘟嘟? 依然没声音。 腾耀的心狠狠一沉。陆渊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即使真有不得不独自离开的理由也不会不知会他一声,更不会悄无声息地把嘟嘟也带走。和陆渊嘟嘟同时遇险相比,腾耀更愿意相信是他自己撞见了危险,虽然还不晓得危险是什么,但他得做好应对准备,他不是弱者,不会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 静谧的空间里突然刮起强风,在腾耀的感官里,这风来得很诡异,和上次在野楼后院撞见女鬼从而给他带来很强的视觉和听觉冲击不同,这次的他既看不见也听不见,风都快把他刮上天了,耳朵却始终没能捕捉到半点动静。 五感里,人最依赖的就是视觉和听觉,如今这两样没用了,腾耀只能凭借感觉去判断形势。他闭上眼,又把蓝牙耳机戴到耳朵上,从感官上营造眼睛和耳朵都很忙的假象,如此一来,神秘的第六感变得灵敏起来,眼前自动浮现他进门之后脑补的墓园地图以及他所处位置。打不过的话,最有效的自保方式是退到拱门之外,前提是他能给陆渊留下有效的沟通信息。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9) 不能转身就走,也不能干站着吧。腾耀摸着跟前的墓碑往前走,每路过一座墓碑他就会停下来摸一摸,算是和住在这里的人们做个简短的相互介绍。这些墓碑不单单是大理石的冰凉,更多的是种生人勿进的冰冷,腾耀连摸五座墓碑,两只手已经疼得受不了了,他使劲搓着手,又去摸下一座石碑。 就在这时,腾耀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直觉告诉他有不怀好意的东西正在靠近,跑是够呛了,打的话他把手伸进衣兜,握住了他照着网上图片绘制的符咒。他没指望这玩意能有用,但他身上没有其他武器,总不能把手机当砖头抡吧。 五米,三米,两米。感觉如此清晰,腾耀甚至怀疑是不是自我暗示太强烈而产生了错觉,然而他还是立刻出手将符咒贴到那东西身上。手部真实森冷的触感让腾耀颤栗,来不及细想那是个什么,他快步向后撤退,才退开两步,后背猛地撞上了个硬件,他刚要躲闪,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掌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是如此的熟悉。 陆哥! 是我。 陆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腾耀下意识拍耳朵才发现耳机在上面挂着呢,他急忙摘下来,想跟陆渊说前面有东西。可他一个字都没说呢,前方豁然亮起一簇火光,腾耀和陆渊同时看去:火光映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要不是他双脚悬空,腾耀还以为他也是误闯进来的活人。 老头惊恐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本就不大的火苗很快熄灭,周遭又恢复黑暗。 陆渊诧异的声音传来:你对他做什么了? 腾耀惊了:他那身火是我弄得?我就给他贴了张符,照网上随手画的,没有黄纸和朱砂,我就用黄色膏药和红色记号笔做代替。 陆渊: 腾耀越说越觉得不靠谱,他都随便成这样了还能画出有效力的符咒,那世上的鬼怕是早灭绝了。 陆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还有吗? 有。腾耀从兜里抓出一把,这可是他消耗了一整盒膏药画出来的。 陆渊拈了一张拿在手里,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个名堂。不过膏药散发着浓烈的药香,其中有几味热性药,倒是阳气比较强的材料。可能是这几味药起了作用吧。 陆哥,腾耀并不纠结起火的原因,他在意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老头很像我要找的老教授。 陆渊微皱眉头:确定吗? 腾耀反复回忆委托资料上的照片,肯定地点头。虽然照片上的老教授精神矍铄面带笑容,刚才的老头病入膏肓一脸惊恐,但细看会发现他们的五官基本一致,就算是双胞胎,活到这个岁数也不会那么相像了。 陆渊重新牵起他的手:或许还有救,我们得抓紧。 腾耀拽住他:我也许知道他在哪里。 他辨了辨方向,然后指向刚刚要摸的那座墓碑:陆哥你看,他是不是和那个老头长得一样? 陆渊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座崭新的墓碑上只有一个孙字和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丝不苟的老人果然与那老头长得一模一样。 应该就是他。陆渊把腾耀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如利刃般插到墓冢的大理石板中,扬手一掀,露出直挺挺躺在里面的老人,穿着运动装的老人。 实行火葬的今天又哪能随随便便翻出具尸体,也没谁家子女会让老人穿这么随意下葬,老人的身份已不言而喻。 找到了,陆渊在腾耀耳边嘱咐,此地不宜久留,今日先撤。 腾耀重重点头:好。 陆渊将老教授扛在肩上,一手牵着腾耀就要走,转身之间,空荡荡的墓园挤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荧荧绿光,这下腾耀的眼睛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陆渊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种局面,他把腾耀护在身后的同时扬声喊道:嘟嘟。 啊欧啊欧! 第14章 嘟嘟的声音时远时近,渐渐形成环绕立体效果。那些虎视眈眈围住陆渊和腾耀的鬼魂变颜变色,惊恐地抱成了团。 腾耀被陆渊拉着,边往外走边给他们相面。数以千计的鬼魂里,老人占据了大多数,个别中青年和小孩身体有明显伤痕,那些没伤的也都形销骨立、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们应该就是当年随墓园一起消失的骨灰主人。 这些人愤怒地瞪着他二人离开,在他们跨出月亮拱门的一刻,那一张张绿油油的脸顷刻消失。这座看起来很普通的拱门将墓园和外面划分为两个世界,里面是极乐之域,外面是连接现实世界的山道,二者互不侵犯互不干扰。 陆哥,腾耀接过老教授扛到自己肩上,既然鬼魂真实存在,那轮回应该也存在吧? 陆渊点头。 这时嘟嘟也从墓园里出来,小小的脑袋上写满了不高兴,路过腾耀身边时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拐着小短腿超车走人。 腾耀哭笑不得:嘟嘟,我待会儿再哄你,先让我跟陆哥说几句话啊。 嘟嘟炸毛转身,叽里咕噜地叫了一通。 陆渊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腾耀摆手:你不用翻译,我知道它在骂我。 陆渊装作喉咙痒,眼睛东瞟西瞟就是不看腾耀,生怕忍不住笑出来。 腾耀在心里感叹:第一次见人心虚都虚得这么好看。 陆哥,如果轮回真的存在,那些亡魂为什么还要留在墓园里?他心里有个不太好的猜测,但需要陆渊的证实。 说起墓园里那些鬼,陆渊的笑容淡去,他回望极乐之域,眉头微微皱起。 人死之后不会立刻去投胎,都要停留几年到几十年才会再入轮回,一般情况下,亡魂会驻足在自己的埋骨地,也就是墓地,所以墓园里最炎热的夏季也很凉爽。病死、意外这些也是寿终正寝的一种,正常死亡的亡魂聚集再多也不会有问题,可西市郊本身阴气就重,在此建立墓园便是阴上加阴,长此以往会使墓园变成一种禁制,强烈的阴气吸引周遭路过的游魂,而亡魂一旦进入墓园便很难脱身,那些被葬进墓园里的死者更是如此。 腾耀了然:本来过些年就能转世的亡魂被困在墓园里,想走也走不了,时间久了肯定会心有怨恨吧。 是啊,陆渊再次回望极乐之域,轻轻地说,他们都是可怜之人。 腾耀张了张嘴,却没有请求陆渊帮助那些可怜的亡魂,如果陆渊有办法,不用他提陆渊也会去做,如果陆渊都没办法,他提了又有什么用呢。 两人沉默地回到车边,那辆被陆渊拆掉轱辘的面包车神奇地恢复了原样,陆渊这辆轿车完好地停在原地,不过两侧车门各堵了一块大石头,谁都甭想进去。 腾耀目瞪口呆:他们干的?这也太幼稚了吧。 陆渊不以为意扬手一扒拉,千斤重的大石立刻玻璃球似的滚远了。腾耀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然而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面:嘟嘟突然冲上去,用它圆滚滚的身体狠狠撞击大石,要往山下滚的大石转换了方向,正正好好砸在那辆面包车的车屁股上。砰的一声,车屁股凹进去了。 嘟嘟看向腾耀,露出个漫画式的诡异笑脸。 腾耀顿觉臀部生疼,好像被石头砸的是他自己的屁股。 ~ 出来的过程要比腾耀想象中顺利,汽车沿着盘山道一路向下,不知道走出多远,这条路终于显出了尽头。他看看时间,正是午夜零点,离他们追车整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 先去医院还是先联系委托我的家属?腾耀有些拿不定主意。 先去我那吧。 陆渊这句话让腾耀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看看完全没有苏醒迹象的老教授:他不会变成老鳖那样了吧? 陆渊闻言,忍不住调侃他:你不是才见过他的魂魄,还在人家身上放了把火么。 腾耀苦着张脸:我就是怕我把他的魂魄烧坏了,再变得跟老鳖一样。 人的魂魄没有那么脆弱,你的自制符纸威力很低,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他不醒跟你没关系。 腾耀拍打胸口:这就好这就好。 换座到前排的嘟嘟扭回头,毫不吝啬地嘎嘎笑话他。 坐在后面扶着老教授的腾耀主动讨饶:好嘟嘟,我错了还不行么,等把老教授的事解决了,我请你吃鲜鱼套餐好不好。 嘟嘟翻着小眼睛,明显不太满意。 腾耀赶紧增加筹码:再加个大龙虾。 嘟嘟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貌似很开心。 ~ 野楼里,腾耀把老教授安顿好,这才跟陆渊到客厅里落座。 陆渊主动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失踪那天就是被面包车带进了极乐之域,埋进了那座墓里,墓碑上的字是他生命的倒计时,现在他那块墓碑上只有一个姓氏,因而还有的救。要是他的名字全部出现在墓碑上,咱们就没这么容易把他带出来了。 腾耀有些后怕,又有些好奇:那辆车为什么要抓他,仅仅是因为老教授偶遇了它吗? 陆渊也一直在思考这问题,此时,他摇了摇头:那条路还没偏到十年来只有老教授一个人夜里经过的地步,尤其这几年大学城投入使用之后,肯定会有家世好的学生跑去练车,但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那条岔路口,更没有人失踪,所以我猜测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岔路口,只有看得见午夜岔路的人才会被那辆车带走。 腾耀有些惊讶:我也看见岔路了,可那辆车都没停下来等等我。 陆渊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没忘岔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腾耀先他一步跑去找嘟嘟,不在他身边。腾耀能看见岔路与他无关。但他无法确定腾耀能看见是其自身原因,还是真跟老教授的情况相同。 腾耀没想这么多,他在思考如果看得见岔路的人就会被车接走,那自己没被接走很可能是有陆渊和嘟嘟这两位大神在场的缘故,他没傻到自己去印证这个猜测的地步,除非陆渊跟他一起去。不过老教授都救回来了,纠结这事并没有实际意义,他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作死小青年,有些疑问有没有答案都无所谓。 咱还是研究一下怎么把老教授弄醒吧。腾耀说。 至多两天他就会醒,不过,陆渊的表情有些无奈,他的姓氏被刻上墓碑是无法逆转的事,就算醒过来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健康了。 腾耀有这个心理准备,他更担心的是:墓碑上的字还会继续增加吗? 陆渊:我不知道。 腾耀的心又沉底了。 ~ 经过反复研究,腾耀给委托他找老教授的人,也就是老教授的儿子打了电话,让他来野楼详谈。 小孙三十几岁,和他父亲一样也是当老师的,他对野楼充满好奇,然而看到自己的老爹行将就木的模样,他顿时没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孙先生,有些事希望您能回答一下,腾耀安慰几句后直奔主题,您知道十几年前西市郊那座名为西市净土的墓园吗? 小孙揉揉通红的眼睛:知道,那年我母亲去世,我爸在西市净土买了墓地。 腾耀看陆渊:老教授居然是当事尸骨的家属! 陆渊也很意外,这跟他预料的不太一样,他有些冒昧地问:只买了一块? 小孙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妥:买了两块,也可以算作是一块吧。那是个夫妻合葬的墓型,我爸实地看过之后觉得西市净土是咱们这儿最气派最宽敞的墓园,他买得那块夫妻合葬墓很大,换到其他墓园,价格至少翻三倍,所以他当场就交了定金,说要以后和我妈合葬在一起。 你还记得他买的墓地在墓园的什么位置吗?陆渊冲腾耀伸手,腾耀立刻递过一张纸,上面是他绘制的墓园地图。 小孙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指着一个巴掌大的区域说:应该是在这附近,具体是哪一个我也记不清了,很多年了,我们一家人都在刻意遗忘这个地方。 陆渊在地图上标记出小孙指得地点,腾耀看过后点点头,他们救出老教授的墓就在这片区域里。 腾先生,真是太感谢你帮我找回我爸,小孙抹了把脸,我想先把我爸送医院去,其他的咱们晚点再说好吗。 小孙是开车来的,腾耀帮他把老教授搬到车上,意有所指地嘱咐着:如果他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不对劲的地方?小孙疑惑地看看他,点头应下了。 这天晚上,小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腾先生,我爸,我爸他病危了!白天检查时还好好的,入夜之后突然就这样了。 撂下电话,腾耀不好意思地对陆渊说:陆哥,恐怕咱们还得去极乐之域一趟。 正在写什么的陆渊停下笔,将纸张装进一个黄色的档案袋里,他把档案袋随手放在沙发上,起身道:走吧。 离开前,腾耀回头望了眼沙发,上面空空的,那个档案袋不见了。 第15章 路过药店,腾耀去买了几盒药膏,坐上副驾便开始奋笔疾书。 陆渊边开车边偷瞄,腾耀那手法与其说是在画符不如说是在涂鸦,还是抽象派那种。他想劝腾耀省着点膏药别乱浪费了,又一想人家的膏药确实点着过老教授的魂魄,在鬼魂扎堆的墓园里,腾耀确实很需要这种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宝贝,也就随他去了。 一口气画好几十张,腾耀挨个审视,一开始还挺满意,看到最后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陆哥,给你来两张? 陆渊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嘟嘟,呃你还是算了。腾耀把递到一半的膏药又收了回来,气得嘟嘟又开始暴躁咆哮。 汽车很顺利地开进岔路,知道了终点在哪,陆渊没再紧盯那辆面包车,不过他也加快了车速,必须赶在老教授的名字完整出现在墓碑前把事情解决掉。 有了上次的经验,腾耀进去之后指挥着牵住他的陆渊左走右走,很快便找到了那块属于老教授的墓碑。陆渊内心惊叹,即便是他也没这么容易在一片黑暗中定位一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墓碑,腾耀这本事真是绝了。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0) 腾耀很着急:陆哥,你快看看墓碑上几个字了。 陆渊的心紧了紧:他的名字全了,之墓的之字出现了一半。 腾耀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办,把墓碑砸了? 陆渊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老教授命悬一线,他很怕他们某个随意的举动害得老教授连最后一线生机都保不住。 腾耀狠了狠心,说:陆哥,你和嘟嘟先出去。 陆渊直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腾耀从背包里取出小铲子,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我得找几个知情人问问破解之法,你和嘟嘟在,他们都不敢出来。 胡闹,陆渊的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你以为这是闹着玩么,不想要命了? 腾耀干巴巴地笑:我当然要命,不光要我自己的命,我还要老教授的命。陆哥,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耽误不起,只能冒险。 不行,陆渊拒绝得很果断,这儿离大门太远了,一旦出事我根本来不及救你。 腾耀晃晃气味熏人的膏药:我肯定能撑到你来救我。 黑暗中,腾耀看不见陆渊气黑的脸,他的态度很坚决,只要能救人,冒险也要尝试。 僵持片刻,陆渊妥协了:那好吧,我先退出去,你这边情况不对就叫我,我听得见。 腾耀压抑着内心的惶惶,笑着说:好。 陆渊离开之后,腾耀再度丧失视觉和听觉,他摸着老教授的墓碑左右对比,终于确定了小孙母亲的墓地,他挥起小铲子,顺着大理石的缝隙插了进去。 盖住骨灰盒的大理石在下葬之后会用水泥封边,腾耀也没指望黑灯瞎火的真把老太太的墓给撬开,他只想用这种方法逼老太太现身,如果说这个墓园还有一个人不希望老教授的话,只能是他的老伴儿了。 阴寒之气在墓碑的后面凝聚,腾耀停下手里的动作,扬起了脸,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老太太已经现身了。 您是孙教授的夫人吗?腾耀站起身,铲子被他扔到了脚边,孙教授现在生命垂危,都是因为他的名字被刻在了这块墓碑上,您知道怎么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吗? 没人回答他,腾耀不死心:你们的儿子现在就在医院里守着孙教授,您过世这些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您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失去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吗? 这话似乎对老太太有所触动,墓碑后的寒气凌乱起来,腾耀一鼓作气正要继续劝,突然,这块夫妻墓地周围亮了起来,数十张绿油油的鬼脸浮现出来,诡异莫测地盯住他。 腾耀的头皮阵阵发麻,脑门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借着这些幽光看向墓碑后面。那里果然飘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然而此时,老太太的表情似是一言难尽,想帮腾耀救自家老头又拗不过墓园里其他的亡魂。 腾耀冷冷地问:你们喜欢这里吗? 亡魂们直勾勾盯着他,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腾耀挥了挥膏药: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们和我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我既然接了孙教授的委托就一定要把他安全带走,你们无权阻拦。如果你们非要从中作梗,我也不怕你们,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友情提醒你们,你们杀了我,我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可要是你们被我制住是个什么后果,相信上次我来得时候你们都见识过了。再提示一句,我的朋友就在外面等消息,你们收拾得了我,对付得了他们吗? 许是最后这句话起了效果,亡魂们面面相觑,没有进攻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腾耀心里着急,他眼见着墓碑上的之字马上成形,亡魂们再拖上一段时间就够了,压根没必要跟他动手。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腾耀故作深沉地从包里摸出一盒朱砂安神丸,这是他买膏药的时候顺手买的。他捻起一颗药丸,瞄准老太太身边那个最凶的大高个儿掷了过去。 药丸碰触到大高个儿的时候亮起一簇光,大高个儿吼了一嗓子,跳着脚退出老远,看腾耀的眼神既凶且怕。 一招奏效,腾耀心里有了底,他压住嘴边的笑意,义正言辞地说:这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你们继续胡搅蛮缠,别怪我用更狠辣的手段。 众鬼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并不好惹,除老太太之外全都在向后退,可他们依然没有让开路的意图。老太太脸上的焦急更甚,她比腾耀更明白时间的紧迫性。 腾耀记得陆渊说得那些关于墓园封住亡魂的话,他问:你们没办法离开这里对不对? 这次老太太点了下头。 腾耀狠下心使出杀手锏:您被困在这儿十年,您难道希望您的老伴儿和您一样也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永远入不了轮回吗?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老太太甚至这里所有的亡魂都带出去,但他清楚自己没这份本事,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随便许下,否则受牵连的可不只他一个人。 老太太双目含泪,频频摇头,努力开阖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腾耀内心升起了希望:您说,我看得懂。 老太太有些语无伦次:老孙阳寿尽了,就算没有墓碑上的字他也活不长,他不该在这里买墓地,所有墓地的主人不管死的还是没死的最后都要来到这里,履行他们当年和墓园签订的购买契约。我不想老头子和我一样永远困在这里,可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太太无声哭泣的同时,其他鬼魂的嘴巴也开始张阖,腾耀快速扫了一圈,他们都在说同一句话:进入极乐之域就能摆脱无休无止的轮回,外面的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好福气,你这小子不要扰了孙老先生永世的清静。 被打过的大高个儿仗着身高优势被腾耀捕捉到了他多说的一句话:有情人只有在这里才能永远相守,孙老夫人在这里,她先生心里有她的话会心甘情愿来陪她。 老太太疯狂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他们的观点,却又无可奈何。 墓碑上的最后一个墓字已经完成了日,腾耀懒得再跟这些死脑筋的鬼浪费口舌,他从包里拿出个尖头凿子,又拿了把锤子,对准本该是土的部位一通猛凿。大理石墓碑异常坚硬,他震得双臂发麻也没能把这块石头敲下来。腾耀双眼赤红,他想到了网上所说治鬼最管用的一招:舌尖血。 虽然摆在他眼前的难题并不是那些鬼,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下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从舌尖窜至大脑,腾耀疼得脑仁都麻了,他忍住吸冷气缓解疼痛的冲动,一口血喷在了墓碑上。 霎时间,石碑如同泼了浓酸的皮肤,表面泛起细碎的红色泡沫,那慢慢刻上墓碑的字停住了笔画。噼噼啪啪之声打破了极乐之域的禁制,清晰地传进腾耀的耳朵里。腾耀晃晃眩晕的脑袋,执着地举起锤子和凿子砸掉书写最后半个字的墓碑,随即整个墓碑糊成了一片,连已然成形的几个字都消失了,他踉跄着蹲在地上抱住发胀的脑袋,胸膛里的跳跃声在耳膜上越来越响,扰得他心慌。 意识模糊间,他轻轻地叫了声:陆哥。 第16章 腾耀是被晒醒的。正午炽烈的阳光照在他光溜溜的身上,那滋味犹如铁板烤人油。腾耀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着,愣是没敢睁开,光是透过眼皮的亮光就让他适应黑暗的双眸刺痛不已,真睁眼大概就瞎了吧。 极乐之域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阳光?难不成是物极必反,极乐之域由极黑变极白就为了烤干他这个多管闲事的入侵者?天地良心,他不是多管闲事,他只是履行找回老教授的契约罢了。 脑子乱糟糟的一团,时不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腾耀吃力地抬起右臂,肌肉的酸痛感伴随体力消耗殆尽的疲倦席卷而来,他强忍着不适用手臂遮住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晕倒前似乎叫了陆渊。 心有灵犀般,陆渊的声音出现了:现在有什么感觉? 腾耀咧开爆皮开裂的嘴,要死不活地问:我的牙晒黑了吗? 陆渊好半天没说话,腾耀费劲地把手臂往上挪了挪,露出那双眼睛,他看见陆渊撑着那把塑料黑伞站在他身旁,日光造成的刺目眩晕让他看不清陆渊的表情,他只看到伞下的阴凉,明明离着那么近,他却连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 啊欧啊欧。这是嘟嘟带着炫耀的叫声。 腾耀又往下歪歪脑袋,这才看见立在陆渊脚边的嘟嘟,小家伙巴掌大的脑袋上顶了个花里胡哨的伞帽,身前还摆着杯加了冰块的鲜榨果汁。 这种打击对此刻的腾耀而言是致命的,他哀嚎着伸出颤抖的手:嘟嘟小可爱,求求你快给我喝一口。 嘟嘟善良地抬起小脚丫,在腾耀的注视下踢翻杯子,果汁洒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响,冰块冒出白气。 腾耀的心都在滴血: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浪费呢! 嘟嘟大张着嘴巴,嘎嘎笑得特别开心。 陆渊在它的伞帽上弹了弹:差不多得了,小心他以后不请你吃好吃的了。 嘟嘟秒变凶狠脸,忿忿地冲腾耀瞪眼,最后踩着黏糊糊的果汁气呼呼走了。 咸鱼一样的腾耀感叹:真该让那些抱怨女朋友不好哄的人来见识下嘟嘟的小脾气。 陆哥。腾耀把毕生的撒娇卖萌功力都使出来了,两只预想中水汪汪、实际被太阳烤得跟死鱼差不多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想从陆渊那讨杯水喝。 谁知他这点简单的要求都没能得到满足,陆渊面无表情地说:太阳下山后再说吧。 腾耀知道陆渊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可他实在晒得太难受了:那我换个要求,你让我晕到能吃能喝吧。 这次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陆渊的手在他面前随意一晃,腾耀就晕了。 ~ 再次醒来的腾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睁开眼就瞧见床头柜上放着杯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水杯端过来一饮而尽了。 噗咳咳咳,怎么是热水。 其实水没有很热,但他干瘪了一整天的口腔和食道变得十分敏感,水温刺激之下,疼得他像是吞了根钉子。 这次感觉怎么样?陆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也不是在生气。 腾耀捂着胸腹,恢复了血色的脸皱成个包子:陆哥,疼。 陆渊白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疼了?前几天在极乐之域玩命玩得不是很开心么。 腾耀讨好地揪住陆渊的袖子:陆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前几天? 陆渊拿起床头柜上那部属于腾耀的手机,按亮屏幕让他看上面的日期,那晚已经是三天之前了。 腾耀的喉咙动了动,满眼的不可置信。 陆渊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有些无奈地说:你该庆幸这几天都是大晴天,不然你还不知道要晕到什么时候呢。 腾耀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试探性问道:我不会是在外面晒了三天大太阳吧? 陆渊给他个不然呢的眼神。 腾耀抬起胳膊看了看,不可思议地说:这都没晒黑?陆哥,莫不是你给我擦了防晒霜吧。 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四角裤,暴晒三天别说黑了,晒焦都有可能,他唯一能想到合理的解释就是陆渊给他涂了防晒,看看陆渊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腾耀觉得貌似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看他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陆渊板起了脸:阳气外泄导致阴寒入体,整个墓园成千上万亡魂盘踞十数年形成的阴煞之气,加上西市郊地气的阴性加持,短短几秒内全部涌进你的身体,你还想晒黑? 腾耀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这是很严重很糟糕的情况,他忍不住再三查看自己的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中午那会儿的难受全都消失了。他下地走了两圈,体力也已完全恢复,稍稍安心的同时,他虚心求教道:陆哥,你能详细给我说说吗? 你就把自己想象成完全密封的容器,外界阴气再重也不会对你产生实质的影响,但你主动咬破了舌头,相当于在容器上戳了个洞,结果不用我再说了吧,你没被撑爆已经是个奇迹了。即使现在想来,陆渊还是一阵后怕,他怎么都没想到腾耀能使出咬舌喷血的招数。在那种极阴之地,这个举动无异于引火自焚,瞬间闯进身体的阴气足以要命。 腾耀听得头皮发麻,他很想从陆渊的表情里看到对方故意吓唬自己的痕迹,可惜并没有,陆渊说得是实话。 他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面岔开话题:那个,老教授怎么样了?我听他夫人说他情况不大好,可能 他比你醒得早,陆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你再多躺两天,他都能提着水果篮来看你了。 腾耀一愣:醒了? 陆渊嗯了一声,这时厨房传来嘀嘀声,他便往门口走。腾耀巴巴地跟上,刚出卧室,他余光瞥见门边站着个人,还挺眼熟。 孙老夫人?这下腾耀彻底惊了,不是说极乐之域的亡魂出不来吗,孙老夫人怎么会出现这儿? 孙老夫人无措地搓着手,关切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腾耀愣愣地点了下头。 孙老夫人怪不好意思的:那天真的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就死定了,谢谢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下他,也谢谢你救了我。 腾耀后背贴墙,螃蟹似的挪到厨房,小声问正在盛汤的陆渊:陆哥,那怎么回事啊? 陆渊像是感觉不到汤碗烫手一样,端着碗看着腾耀夸张瞪眼、手一个劲往外指的模样,半晌,他弯起了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毁了老教授的墓碑救了他的命,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血洒在了孙老夫人的墓碑上,于是她也被我带出来了。 腾耀的眼睛更圆了:就这么简单? 陆渊反问:你以为有多复杂? 腾耀闭住嘴,腮帮子憋溜圆。 陆渊实在受不了他这蠢样,招招空着那只手:过来喝汤。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1) 腾耀蒙灯转向跟过去,往碗里一瞅更傻眼了:王八汤啊。这不是十全大补壮阳汤么。 看他一瞬之间变得精彩的表情,陆渊就猜到他又脑补过头了,没忍住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甲鱼汤有净血作用,是肃清你体内残余阴气最好的药,我又添了几位药材,你趁热喝。 腾耀试着吸溜一口,烫得差点哭出来,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咬坏的舌尖有多疼。 陆哥,他做贼似的张望餐厅门口,没瞧见孙老太太才贴到陆渊耳边说,那老太太之前说孙教授阳寿已尽,即使没有极乐之域也活不了多久,为什么现在突然好起来了? 陆渊往旁边挪了挪凳子,拉开有些暧昧的距离,说:孙老夫人都跟我说了,我猜是西市郊墓园下沉之后,买了墓地却尚在人间的人受到极乐之域的牵扯,阳寿要比正常情况下折损得快,如今老教授和极乐之域的联系被你强行斩断,这些耗损掉的寿命又回到他身上,所以他就好了。 腾耀悻悻地抱着碗,一声不吭乖乖喝汤。 陆渊微微诧异,他还以为腾耀会推三阻四怎么都不肯喝呢,那碗汤的味道,呃,就挺一言难尽的。 古怪的味道充斥口腔,腾耀仿佛品尝不到,他的脑子里正冒出许许多多念头,到头来万千思绪汇总成一条,他借着汤碗氤氲的热气做掩护,闷闷地说:既然我有能力让那些人摆脱极乐之域,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陆渊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肯定地告诉他:管是一定要管的,不过不是现在。 腾耀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陆渊没有解释,有些事,时间会给出最好的解答,他又何必越俎代庖呢。 第17章 腾耀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他还有另一件很在意的事:老教授是没事了,可其他也买了墓地的活人怎么办?老教授这是被他撞上了,其他没撞上的人呢?既然极乐之域的契约会损耗阳寿,这十年间怕是有很多人已因此殒命了。 陆渊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个档案袋,从里面取出一叠影印文件。腾耀接过来一瞧,惊了,封面上赫然写着:西市净土墓园墓地认购书。他快速翻了翻,全是当年购买墓地时签的合同,有的合同后面跟了份解约书,时间就在前两天。 陆哥,腾耀肃然起敬,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陆渊给自己沏了杯茶,细品了一口才说:已经死亡的人肯定不能再活过来,只能委屈他们在极乐之域再待些日子了,那些还活着的人签下解约书,他们与极乐之域的连接便切断了,那辆神出鬼没的面包车没了目标乘客,应该也不会再出现了。 腾耀啧了一声:我现在越想越觉得那哪是什么面包车,根本是辆简陋版的灵车。可我想不明白,老教授都被他们街上山了,面包车为什么还频繁出现在那条路上,是单纯无聊出来溜溜,还是近期有其他乘客等着它去接? 这个问题,没人能给出答案。 ~ 重回工作岗位的腾耀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然而这份热情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就被浇没了。 先生,我再强调一遍,我这是侦探事务所,你撞鬼了最好去寺庙或道观。 对面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连连摆手:你这是万能事务所,有啥事找你肯定管用。 腾耀很想把招牌上的万能俩字抠下来,您光看见万能了就没看见后面的侦探? 男人神色很慌张,他握紧腾耀专门给他倒的一杯热水,全身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腾先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那个鬼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腾耀快被他磨得没脾气了:我相信你说得每一句话,可我只是个侦探。 男人崩溃大吼:侦探怎么就不能抓鬼了!你不是万能的侦探吗! 腾耀咂咂嘴:我也希望自己是万能的,可我要真是万能的早上天了,还在这儿跟你磨叽。 好说歹说把这位先生请出了门,腾耀公式化的笑脸垮了下来,他看看时间,果断关门直奔海鲜市场。 提上早就预订好的新鲜鱼虾,腾耀跨上他的小摩托,一颠一颠来到野楼。 嘟嘟早已等在门口,望眼欲穿地守着,见腾耀到了,它立刻冲上来,围着腾耀和两大袋海鲜蹦跶了好几圈,这才小跑着冲进院子,从后面一看特像撒花的鸭子,屁股扭得频率一样一样的。 腾耀忍俊不禁,问道:嘟嘟你是男孩子吗? 嘟嘟甩着它的燕尾服,愉快地叫了两声。 腾耀使坏的心思蠢蠢欲动: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好不好。 嘟嘟扭回脸儿,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你能有这好心? 腾耀一脸无辜:海鲜市场门口有个卖活禽的摊子,那小母鸡小母鸭一个个都可水灵了,明天我带你去相个亲,你看上哪个我给你买哪个,给你领回来当小媳妇。 嘟嘟难得没有回呛,它在院子里来回跑圈圈,一开始腾耀还没闹明白它在干嘛,渐渐的,他发现地上出现了几个字:我要去动物园相亲,老虎狮子狗熊什么的,谁把你咬死我娶谁。 腾耀目瞪口呆,就算早知道嘟嘟不同于普通企鹅,本事堪比驱鬼界的大佬,可写字什么的还是好不真实啊。 更不真实的一幕发生了:几乎眨眼之间,嘟嘟写好的字就全都不见了,好像那些字都是腾耀脑补出来的幻觉。 腾耀挤咕几下眼睛,再看嘟嘟已然走到别墅门边,正流着口水盯着他手里的海鲜。 陆渊听见了嘟嘟的叫声,擦着手出来,接过腾耀的两袋子,笑着说:它没这么大饭量,给它买两条鱼就够了。 嘟嘟嘎嘎叫着:还有龙虾呢! 腾耀看见陆渊笑也忍不住跟着笑:哪能只请嘟嘟不请你呀,之前就说这事完了要请你吃饭,咱先在家里吃顿海鲜,过后你说想吃什么咱随时去吃。 陆渊也不跟他客套,拎着两个袋子去了厨房,腾耀扒在厨房门上偷看了会儿,见陆渊熟练地清理着各式各样的海鲜,这才长长出了口气。他昨晚搜了一宿海鲜的做法,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像他这种能凑合一顿就坚决不进厨房的人,做海鲜大餐的难度比破个重量级委托的难度大多了。 吃饭的时候,腾耀主动给陆渊倒了杯酒:陆哥,这次老教授的事能圆满解决全靠你,我敬你一杯。 嘟嘟不满地踹一脚面前的空玻璃杯,腾耀赶紧给它倒满果汁。 谢谢二位大佬,我先干为敬。 酒过三巡,腾耀边给嘟嘟剥虾边贱兮兮地对陆渊说:陆哥,有没有兴趣合伙赚大钱? 陆渊看看腾耀剥得坑坑洼洼的虾,把自己剥好的虾放到腾耀盘子里:你不会是打算跟我合伙抓鬼吧。 腾耀一点没有被拆穿的窘迫,马屁顺手就拍:陆哥神机妙算,小弟佩服! 陆渊又拿起一只虾:你这想法不错。 腾耀的笑容更灿烂了。 陆渊笑着摇了摇头:可我不会抓鬼。 腾耀的笑容卡壳了。 嘟嘟一点面子都不给,嘎嘎笑得贼开心。 腾耀像个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 陆渊怕他多想,主动解释道:我没骗你,我是真的不会抓鬼。 腾耀在脑子里过了遍陆渊和鬼魂的几次正面碰撞,貌似确实没见陆渊动过手,而嘟嘟是用叫声震慑鬼魂,真去抓鬼的话,他们能在短时间内能把鬼吓跑,可时间长了鬼不还得回去么。 想通这一点,腾耀忍不住小小地吐吐苦水:最近找上门的全是闹鬼抓鬼的委托,每天翻开新送上门的资料跟看恐怖小说似的,我都以为自己开得是抓鬼事务所了。 陆渊琢磨了一下用词:这种事,能力之内的管也就管了,能力之外的还是算了吧,咬舌头喷血的事不要再做了。 腾耀点头,其实他对喷血的危害缺乏真实感,但从陆渊的一而再的态度上他也看得出那次当真凶险至极,他是个惜命的人,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去拼命,钱和命哪个重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就不会选错。 ~ 由于喝了酒,腾耀在野楼待到半夜才踏上归途,陆渊有心留腾耀住一晚,腾耀说什么都要连夜回家,因为有客户约了明天一早去事务所面谈,他早上回去怕赶不及。 今晚夜色不错,腾耀放慢车速,慢悠悠往回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黑色汽车突然冲出红灯撞过来,要不是腾耀车技精湛及时躲避,非被这一下撞上天不可。腾耀是躲开了,黑色汽车就没这么走运了,歪歪斜斜撞进路边的绿化带里,差点没翻车。 腾耀赶紧把摩托停到路边,跑过去查看车内的情况,车窗敞着,腾耀一眼就看到了司机。 刘先生?腾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白天被自己三请五请才请走那位自称撞鬼的客户么。 刘意费力地撩开眼皮,当看清腾耀时,他顿时激动起来,嘴巴快速开阖着,声音却没比蚊子叫大多少。腾耀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说得是:他出现了,腾先生救我。 那个他不用问,一定是刘意的鬼。 把人送到医院之后,腾耀给陆渊打了个电话:陆哥,你方便来医院一趟么,对,就是我在饭桌上跟你提过一嘴那客户,我想确认他是真撞鬼了还是精神太敏感。 对于能力范围内的事,陆渊从不推辞,二十分钟后,陆渊和腾耀在医院又碰面了。 腾耀也不废话,他把刘意出车祸的全过程讲述一遍。 陆渊找机会看了看正在接受检查的刘意,肯定地说:他没撞鬼。 这倒是让腾耀皱起了眉头:没撞鬼的话,他的委托我可能就得接了。 陆渊不太明白他的脑回路:为什么? 他要是真撞鬼,我至多送他两贴画了符的膏药,实在实在危险,我也可以请你和嘟嘟暂时救他一命。可如果压根没鬼,一个正常人变成了这样就很值得深究了。 这下陆渊明白了:你怀疑有人装鬼故意吓他? 腾耀点头:现代科技很发达,伪造闹鬼现象并不难,不管对方装鬼的初衷是什么,现在刘先生出了车祸,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渊热心地问:有需要我做的吗? 还真有,腾耀笑得像个二傻子,今晚恐怕得通宵,陆哥陪我去喝杯咖啡呗。 陆渊指指窗外一家亮着灯的铺面:那就有一家咖啡店。 腾耀笑得恨不能把嘴角咧到耳根:走着! 望着腾耀有些雀跃的背影,陆渊淡淡地弯起嘴角。他的笑容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第18章 天光放亮才回到医院的腾耀仿佛打了鸡血,靠着数杯咖啡的提神效果,他精神奕奕来到刘意的病房。 刘意脸色灰白,一半是车祸受伤造成的,另一半是死缠着他的鬼闹得。听见脚步声,刘意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看清是腾耀,情绪又激动起来。 腾先生,这下你该相信我说得了吧,我被鬼缠上了,是他!是他想要的命!要不是他突然跳到路中间拦我的车,我根本不会进医院,腾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 腾耀急忙把他按回到床上,免得他没被鬼怎么样却被他自己作没半条命。他思忱了一下,跟迷信的人讲道理讲科学都是白费口舌,最有效的方法是 刘先生,你昏迷这段时间我请了一位高人来给你看过,高人说你这不单单是被鬼缠上这么简单。 腾耀故作深沉状,吓得刘意一边哆嗦一边结巴着问:那那那我我还有有有救么? 腾耀化身职业骗子,先是神神秘秘左看右看,在把刘意全身汗毛都给看竖起来之后才老神在在地说:高人顺手给你批了个命,你的命数本该在昨晚就终止了,可你运气好,遇上了我。 刘意差点吓尿,他连滚带爬下了床,说什么都要给腾耀磕一个。 腾耀仗着练过,硬把人提起来塞回被窝里,严肃地说:你这事还没完呢。 刘意又开始哆嗦了。 腾耀压低声音说:高人说了,缠着你的东西不是自愿的。 刘意又结巴了:不是自自自愿是什什什么意思? 腾耀给了他个简单粗暴的说法:就是有人要害你。 刘意剧烈抖了一下之后,恐惧逐渐被愤怒代替了:谁!是哪个王八蛋要害我! 腾耀耸肩,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得绕这么大个弯子,还得增加演技成本。人呐,迷信要不得。 腾耀拉把椅子坐到床边,心平气和地问:知道我为什么没联系你家里么? 刘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你的意思是 腾耀摆手: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冒险,根据你昨天跟我说得信息我无法判断要害你的人是谁,无法锁定嫌疑人,那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嫌疑人,至于谁嫌疑更大谁可以完全信任,得由你来给我提供参考。 在腾耀连蒙带吓再讲理的三大攻势下,刘意总算平静下来,被鬼整得罢工好多天的智商终于重新上线了。 我父母肯定不会害我,不过他们都在外地养老,我这边的事没必要让他们掺和进来,那玩意多晦气,我一个青壮年都差点出事,可不能让两个老的沾上。 腾耀心说:还挺孝顺。 刘意的表情有些狰狞:除了我爸妈,所有人都有嫌疑。 腾耀:身边所有人都可能害你,你这人缘不咋地呀。 刘意吃枪药似的突突突说了一大串,腾耀挑着可能有用的记在小本子上。刘意,某公司销售部高管,从普通销售员一步步爬上来的,很励志,但也不可避免地在往上爬的过程中跟同事同行结怨。刘意报了几个跟他关系特别糟的人名,腾耀一一记录下来。 我家这边的亲戚关系都不怎么样,以前我家里穷,亲戚们都不屑于跟我家来往,现在我家宽裕了,亲戚们又主动凑上来。我最看不上这样的人,懒得搭理他们,现在他们会说有钱两眼朝天了,他们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呢。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2) 极品亲戚很多人都有,腾耀不认为这帮势利眼的亲戚会因为高攀不上就害人,毕竟刘意死了,他的财产也落不到这些八竿子的亲戚头上,损人又不利己的事,这种人不会做。 至于我老婆这边刘意深吸一口气,两眼缓缓闭上,好半天才又睁开,我跟我老婆在一起十年,结婚前什么都好好的,那时候我们都穷,苦日子过起来也有滋有味。后来我们手里有了点余钱就商量结婚,可她家里很反对,他们觉得自己上过大学的闺女是金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要嫁得嫁有钱人。我把手里所有的钱全拿出来做聘礼他们也看不上,后来我老婆不顾家人的反对跟我结了婚,我很感激她,所以婚后这几年一直很努力工作,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 去年我小舅子要盖房娶媳妇,让我给拿钱,我象征性地包了个大红包,可他嫌少,他跑到我家闹了一通,说什么他姐当年嫁给我是下嫁,我这辈子活该给他家当牛做马,谁让我没钱,连累他们一大家子多过了几年的苦日子,要是他姐嫁个土豪,他们全家早都一人一套别墅了。我也没给他好脸,把他轰出去了。可这事之后吧,我老婆对我的态度冷淡不少,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她有点生气,被我撵出去的怎么说都是她亲弟弟,我也尝试跟她沟通跟她道歉,可她始终冷冰冰的,我工作又忙,日子长了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今年以来,刘意家里的氛围愈加沉闷,只要他在家,他老婆就摆出一张冰块脸,刘意是块熊熊燃烧的炭火也有熄灭那天,终于,他们进入到两室分居对面无言的阶段。 刘意脸色变了又变,好半天才说:其实我最开始筛选侦探信息是想查我老婆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那段时间我接了个大客户,实在抽不开身和侦探面谈,这个事就暂时押后了,谁知道项目刚完事我就撞鬼了。 听见面谈俩字,腾耀猛地想起来自己今早还约了个客户,看看时间,现在插上翅膀飞回去也来不及了。客户没给他打电话也没给他发信息,这不符合一般人的行为模式。 刘先生,你说得情况我会一一去核实查证,很快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腾耀看看这间六人病房,四张床上躺了人,剩下的空床估计也空不了多久,这几天你先住在医院里,尽量不要落单,我一有空就会来看你,你这边有任何突发情况也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刘意应了一声,老老实实躺好准备睡一觉。 出了医院,腾耀先给客户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又打了一遍,这次对方接得很快,没等他说话,对面先说了:腾先生是吗?这里是第三医院,手机的主人车祸正在抢救,能麻烦您尽快过来一趟或是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家人吗? 腾耀:??? ~ 从第二医院转场到第三医院,腾耀边喘边找上大厅的接待人员,接待人员一指大门口:那位先生出车祸的地点就在我们门口,所以我们第一时间把人推进了急救室,具体情况您得去问医生。 抢救尚未结束,腾耀人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魂儿不知道去哪儿飘了。一天之内,两个找他的委托人都因车祸进了医院,这是巧合呢还是他犯了什么忌讳呢。想着想着,他掏出了手机,给陆渊发了条信息。 才从第二医院回到野楼的陆渊马不停蹄来到第三医院,看到腾耀一脸懵逼地坐在那,胸膛不受控制地空了一下。他急忙走上去,温暖的手掌按在腾耀的肩膀上。 腾耀慢半拍扭回头,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渊:我也想知道我怎么就来了呢。 他挤开腾耀往热乎的塑料椅上一坐,二话没说,先把纸袋里的豆浆和包子掏出来。 没顾上吃呢吧,垫一口。 腾耀接了豆浆嘬一口,暖呼呼的感觉让他艰难地实现了人神合一壮举。腾耀抹了把脸,很认真地问陆渊:陆哥,你赶紧给我看看,我最近是不是命里带衰? 陆渊: 他忍了又忍,还是伸手在腾耀的眼角上抠了一下。 脸比城墙厚的腾耀盯着陆渊手指上那一小块,破天荒地脸红了:我去洗把脸。 火速冲进卫生间又火速冲出来,腾耀恢复了以往的灿烂模样,他从陆渊手里接过包子,掂了掂,似乎是两个人的分量。 他更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陆哥,大老远总折腾你。 我是无所谓,陆渊仔细地卷起袖子,拿了个包子优雅地咬一口,细嚼慢咽着,不过你可能要再请嘟嘟吃一顿大餐了。 狼吞虎咽的腾耀差点把整个包子塞嗓子眼里,他跟自己有仇似的狠拍胸口,不可置信地挤出几个字:嘟嘟也来了? 他大张着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个劲乱瞟,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陆渊看着腾耀嘴角有一滴油淌了下来,再次没忍住伸出了手。 嗯。 噗! 腾耀实在没受住这双重打击,捂着嘴又往厕所跑。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灭了,紧闭的大门被推开,医生还没出来,一阵飕飕的小凉风先溜出来了。 陆渊眉头轻挑:看来腾耀最近的确有点衰呀。 作者有话要说:  嘟嘟:我是不可家养的野生动物,请爱护我~ 第19章 磨磨蹭蹭从卫生间溜出来的腾耀再度遭受到连环打击,一是伤者伤势不轻,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短时间也醒不过来,二是陆渊背着医生偷偷告诉他,这次的委托人是真撞了鬼。 所以,腾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可能也是来找我抓鬼的? 陆渊也没想到腾耀在捉鬼市场上这么受欢迎,可他还是说:这种委托你最好不要碰。 道理我都懂,腾耀望了眼病房里浑身插满仪器的伤者,可他现在这样,我拍拍屁股就走好像也不太好。 找他抓鬼降妖的委托他一律不接,但这人极有可能是去事务所没找到他而转向到这边才出了车祸,于情于理他都狠不下心假装不知道,毕竟要不是自己爽约,这场车祸有很大概率是能够避免的。 陆渊早猜到腾耀会这么说,他问:他和你约时间的时候没提委托内容吗? 腾耀翻开随身小本本:他说他女朋友最近不太对劲,想拜托我查一下,其他具体事项他约我今早面谈,因为他上午有个很重要的会,所以我们约得时间很早。 陆渊脸色微微一沉,如果伤者所谓的女友不对劲是指与鬼有关的话,现在伤者被鬼缠而出车祸就不是偶然,那他女朋友能好得了? 有办法查到他女朋友的信息吗?这种活人领域的问题,陆渊没有腾耀在行。腾耀把伤者的姓名和车牌号发给朋友,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吴代维是个富二代,目前在家族企业里做经理,这样的人躺进医院根本瞒不住,他家里和公司的人很快就到,咱们只管守株待兔就行了。 怕陆渊不适应跟家属扯皮的过程,也怕嘟嘟自个儿在车里出事,腾耀好劝歹劝把陆渊劝回车上,陆渊刚走,吴代维的母亲就在几位公司高管的陪同下赶到了。这是一位年近五十、雍容华贵的妇人,很有谈吐也很好沟通,这倒是让腾耀松了口气。他把吴代维出事的前因后果简要交代了一下,妇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妇人找借口支开身边的人,再看腾耀的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腾先生,我想我知道他找你的原因,只是妇人叹着气,似乎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腾耀假装读不懂妇人的弦外之音,端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劲儿:您给我详细说说呗。 妇人看着他这张讨喜的脸,实在不好拒绝,只得继续叹气:代维去年留学毕业回国进入公司实习,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很用功很努力,可后来我和他爸发现他偶尔会偷偷早退,周末也经常不见人影,我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支支吾吾说不是,我再问他干脆就躲回房间回避这个话题,他爸爸怕他被人骗就找私家侦探查了一下。 腾耀维持着一贯的职业微笑,以前他也常接类似的委托,查出来的结果往往不是狗血就是槽多无口,他以前内心很排斥这类略显无聊的委托,而现在,他突然觉得这类委托也挺好,总比动不动有人求他抓鬼强。 妇人欲言又止,在腾耀的眼神催促下,她还是说出来了:代维的确跟一个女人走得很近,那个女人比他大十岁,我和他爸不是老古板,如果只是年龄问题,我们可以接受,可我们接受不了 妇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腾耀赶紧送上一瓶自动贩售机买来的矿泉水,妇人摆摆手,缓缓抚着自己胸口:我们接受不了那是个已婚的女人,我们从小培养他,教育他,不是让他长大之后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去给已婚女人当小狼狗的! 见多识广的腾耀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他还得好言安慰妇人,家庭伦理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个已婚的女人是谁,她是否就是吴代维今天跟他面谈的焦点。 妇人断断续续讲了一大堆,去掉抱怨愤怒和无奈,多少还剩点有用的信息,比如吴代维坚决不肯跟那个女人分手,比如吴代维说那个女人的婚姻很不幸福,和丈夫离婚是早晚的事,比如那个女人叫静静。 听到静静这个名字,腾耀浑身一震,他早上离开第二医院的时候顺手查了下刘意的家庭情况,没记错的话,刘意的妻子也叫静静。此静静和彼静静,不会是一个静静吧? 腾耀鼓捣了一圈联系人,可算要到一张刘意爱人的照片,他把照片给妇人看:您说得静静,是她吗? 妇人只看了一眼,又开始按胸口,这下腾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个静静就是一个人。 ~ 钻进街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里,腾耀猛灌了两口水,把这个重磅消息告知了陆渊。 陆渊罕见地露出惊讶神色,后座上打滚的嘟嘟也爬了起来,一脸的惊愕,似乎是被人类洗刷了三观。 腾耀搔搔它的小脑袋,对陆渊说:现在看来,两个委托人可以合成一个事儿,区别是一个声称自己见了鬼实际是有人故意扮鬼,另一个还没来得及说怎么回事就撞鬼了,我只能先从唯一还没进医院的人入手。 静静三十出头,打扮还算时尚,没化妆的脸上看不出年纪,不是顶级的漂亮,但看起来很舒服很自然,是个会让人产生好感的女人。腾耀得到的资料显示,静静娘家并不富裕,爹娘很节俭,却不是多市侩贪财的人。除了静静,二老还有一儿一女,小女儿还在读书,小儿子今年底就要成家了,这似乎和刘意所说小舅子上门要钱盖房对得上,然而腾耀总觉得这事里有点诡异的违和感,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决定找机会接近静静娘家这些人,先从侧面了解下静静和刘意是怎么回事。 陆渊还是第一次围观腾耀做侦探,兴致勃勃主动要求参与,嘟嘟看热闹不嫌事大,嘎嘎叫得比谁都响。腾耀拿他俩没办法,只得拖家带口上路。为免打草惊蛇,腾耀假装成出来采风的学生,路过数码商店时专门买了架相机,价格贵得他肉疼。 陆渊负责开车,他就坐在副驾上捅咕相机,时不时用镜头对准陆渊拍一张,拍来拍去他发现照片上根本留不住陆渊的影像。他又把镜头转向嘟嘟,同样也拍不到。 嘟嘟摇头晃脑很得意,然后腾耀眼睁睁看着镜头这边的屏幕上闪过一行字:鱼唇的人类。 腾耀: 他小心地瞄了陆渊一眼,犹豫着问:陆哥,你不会不是人吧? 陆渊微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腾耀使劲吞了吞口水,窝在副驾上不敢嘚瑟了。 消停了至多十分钟,腾耀又活了,他背对陆渊,用镜头对着可怜巴巴的自己拍了一张,这次成品很完美,镜头放大的他那张大脸占了三分之二,余下三分之一是陆渊侧目含笑的俊颜。 腾耀先是一愣,随即悄咪咪把这张照片传到手机上,仔细地保存好。 陆渊装作没瞧见,目不斜视地开着他的车。 静静娘家住在偏远的小县城,自然风光不错,近几年旅游业在当地扎了根,这里的人也逐渐富裕起来。静静弟弟开了家小饭店,正当午生意还不错。 腾耀和陆渊扮成食客去吃饭,完事住进了对面的小旅店,有些八卦不适合问当事人,邻里邻居才是最好的套话对象。 下午昏昏欲睡这段,腾耀找上了坐在院里晒太阳的店老板,先聊了聊当地的风景和民俗,再扯到这条街的各家店铺上。 店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圆滚滚的肚腩,不修边幅的大背心大裤衩,是个很善谈的人。腾耀聊得兴起,支使陆渊去对面饭店买点啤酒和下酒菜,借着酒菜,腾耀把话题引向了做菜的人。 我们中午就在对面吃的,他家生意可真好,味道也不错,老板人年轻又热情。 可不是么,店老板喝口啤酒,又往嘴里扔了俩花生米,那家人可好了,我们这些老邻居都喜欢吃他们家的菜,有时候记个账啥的也没二话。 腾耀嘬口啤酒,冰冰凉凉,神清气爽:我看他们店里还有个年纪不大点的小姑娘帮着上菜,是他家里人吧。 店老板:那是他妹妹,可不是雇得未成年。 腾耀很羡慕:有个妹妹真好,我也想有个妹妹,可我家就我自己,连个堂姐表妹都没有。 店老板:他不只有妹妹,还有个姐姐呢,可惜啊。 腾耀不解:可惜什么? 店老板咕咚咕咚干了一大杯,撂下杯子才说:他姐遇人不淑,嫁了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腾耀心思一动,也跟着叹气:我姐也这样。 店老板瞅瞅他:你不是家里没姐妹么。 腾耀拍拍自己有点麻的嘴:我说得是邻居家的姐姐,从小叫姐叫顺嘴了。 店老板没多想,哦了一声,感叹道:这世道啊,好姑娘都被人渣给骗了。 腾耀附和:可不是,我姐那老公天天家暴她,她想离婚,男的就威胁要杀她全家,惨哦。 店老板:你姐这得报警啊!他姐不是这样,她那个老公刚结婚那两年还行,后来升职加薪之后就借着谈生意成宿成宿不回家,连她挺着大肚子都不管。他姐家里家外忙活,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也没保住。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3) 腾耀借着喝酒,掩住了眼底升起的愤怒。 店老板倒完酒把瓶子往桌上一墩,气愤又无奈:惨哦。 第20章 由于静静和刘意住在城里,平时很少回娘家,所以店老板知道这些大多是从静静娘家人嘴里听来的,娘家人难免主观偏颇,作为近邻的店老板很容易被带偏了,腾耀怕听多了他的抱怨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但一些基础信息还是可以问问的。 他吹了口气,大着舌头问:男人那么不是东西,她爹妈怎么就把闺女嫁给他了呢。 店老板喝得也有点上头,他瞥了眼街对面的店铺,叹着气说:谁说没拦着啊,当年那小子第一次上门差点被老林给打出去,我们这些老街坊都看见了。可谁让闺女喜欢,要死要活非得嫁给他,当父母的拦也拦不住。那小子记仇,结婚之后再没来过老丈人家,前几年静静她妈住院,我们这些邻居都去看望过,他这个当女婿的愣是没露面。静静偷着给她妈塞了两回钱,说是自个儿男人工作忙过不来,钱是男人给的,实际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这离城里也没多远,有心咋地都能过来看看。 在店老板的絮絮叨叨中,腾耀了解到刘意第一次上门被打出去并非是静静家里人看他穷,而是饭桌上接触后觉得这小子人品太次,老林也就是静静的父亲想用这种暴力的方式逼闺女分手,然而那时的静静对刘意爱得正上头,父母弟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嫁给了刘意。这门婚事没得到女方家里的祝福,刘意索性连彩礼都省了。 一个故意不谈彩礼、结婚几年从未上门、岳母住院也没来探望的女婿,可能出钱给小舅子盖房吗?如果娘家人早知道刘意不舍得也不愿意给他们花钱,静静的弟弟又何必上门自取其辱?他家饭店生意不错,在乡下盖房的钱应该拿得出来。 店老板还说静静流产之后想跟刘意离婚,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离成,静静的弟弟去闹过几次,想逼刘意同意离婚,截止目前收效甚微。 回到房间里,腾耀醉态全无,他开了罐冰镇可乐,美美喝上一大口。嘟嘟眼巴巴瞅着,腾耀征询过陆渊的许可后给它也拿了一罐,却故意没给它打开,气得嘟嘟差点暴力踩爆。 陆渊赶紧给打开,又找了个一次性纸杯给它倒好,这才把炸毛的嘟嘟安抚好。 腾耀冲嘟嘟做了个鬼脸,嘟嘟冲他喷可乐泡泡。 陆渊哭笑不得,索性抱着剩下的半罐可乐假装自己不存在。 陆哥,你说刘意嘴里的小舅子上门要钱盖房会不会就是店老板说得想逼刘意签字离婚啊?喝完可乐的腾耀神清气爽,他搬着凳子坐到陆渊旁边,两手撑着下巴很认真地分析着,静静婚后一直被丈夫和娘家的矛盾所困扰,以前她爱刘意,心甘情愿在双方之间当和事佬,然而刘意对她的不在意间接导致她流产,这成了压垮这段爱情的最后一根稻草。静静心灰意冷间遇见了吴代维,这也坚定了她离婚的决心。林家一直看不上刘意这个女婿,现在静静主动要离婚,他们巴不得呢。 陆渊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腾耀身上,此时的腾耀头发自然下垂,遮住了飞扬的眉眼,也很巧妙地藏住了眼里的锋芒,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软,像个很软很好欺负的大孩子。陆渊搓搓手指,忍下想揉他脑袋的冲动。 他说:假设你说得都对,那静静和她弟弟就是最有可能装鬼吓唬刘意的人,不过这里有一点很奇怪。 腾耀也想到了:如果吴代维昨天在电话里没说谎的话,不对劲的人是静静,而静静和刘意还没离婚,两个人不可能完全没接触,刘意会不知道么?他会不会是在静静那见到了鬼,受惊过度之下他觉得自己也被鬼缠住了,其实鬼没缠他,静静也没扮鬼吓他? 陆渊点点头:也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还是得尽快找到静静,必须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撞了鬼或是被鬼缠。 腾耀挠头:她的老公和情人都进了医院,她都没露面,我暂时想不到还能去哪找她。吴夫人给他提供的静静手机号打不通,不晓得是静静不常用还是人已经出状况了。 看他把头发越挠越乱,陆渊下意识给他重新捋顺,两只手无意间在发丝间触碰,两个人瞬间定格。腾耀愣愣扬起脸,四只眼睛慢慢对上,这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脏怦怦怦的声音。 嘎嘎!嘟嘟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在腾耀转脸看过去的时候,它倒腾着小短腿把纸杯踢飞,杯里剩那点杯底儿全泼腾耀脸上,一滴都没浪费。 腾耀闭着眼运了运气,然后秒变可怜巴巴脸,仰着下巴跟陆渊卖惨:陆哥,我心里苦。 陆渊被他逗得弯起嘴角,他一手托住腾耀的下巴,另一只手仔细地给他擦干净。 嘟嘟简直醋到心里了,它绕着腾耀的凳子转圈圈,看样子是想搞个大事情。 腾耀没给它作怪的机会,伸手一捞把它抓起来,无视它的惨叫,强行把它抱在怀里。嘟嘟四脚朝天奋力挣扎,奈何小粗短腿拧不过大长胳膊,它只能任由腾耀揉搓它的小肚皮。 被嘟嘟这么一闹,腾耀冒出来个大胆的想法,他上街买了一身黑西装给陆渊,又给自己换了身挺括的工作装,他戴个金丝无框禽兽标配眼镜,陆渊戴个能盖住半张脸的超大黑墨镜,俩人一出门,回头率百分之三百。他们状似低调实则高调地进了林家饭店,惹得食客纷纷侧目。 林小弟在围裙上擦擦手,战战兢兢地问:您二位,吃饭? 腾耀扶了下眼镜:我姓吴,借一步说话? 林小弟脸色微变,他招呼妹妹照看客人,他自己引着腾耀和陆渊穿过后厨,去到后面的僻静的小院。 腾耀端着范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要见林小姐。 林小弟有些紧张:我姐在城里,不在我这。 腾耀:我知道,但我家少爷今早出了车祸,夫人的意思是林小姐于情于理都该去医院一趟。 林小弟脸色更难看了:代维哥出车祸了?严重吗?现在人怎么样了? 少爷的情况我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少爷出事前曾说他和林小姐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少爷出事了,林小姐的处境恐怕也不乐观,我希望你能帮我尽快联系上她。 腾耀说得有鼻子有眼,站他身后的陆渊微微颔首,差点就信了。 林小弟更慌了:你们等一下。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打通,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陆渊看看天色,用唇语示意腾耀:天黑前必须找到她。 腾耀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怎么办,我联系不上我姐,林小弟快急哭了,我姐一定是出事了,她从来不会不接电话的。 腾耀问:你知道林小姐住在哪里吗?吴代维知道父母私下调查过静静之后就给静静换了新住处,腾耀不是查不出来,但这需要时间。 林小弟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回市区的路上,腾耀一个劲瞄坐在副驾上的嘟嘟,可林小弟仿佛没看到车里有个奇怪生物,抱着脑袋靠在车窗上,时不时看看手机上有没有他姐回给他的信息。 稍稍放心的腾耀决定先套点话:少爷和林小姐撞鬼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林小弟像个点了火的炮仗,有点要炸的趋势:我都知道,一定是刘意那个混蛋干的,他就是看不得我姐过得好! 腾耀想了想,说: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刘意昨天夜里也出了车祸,目前也在医院接受治疗。 林小弟哑火半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怎么可能 腾耀中肯地说:这的确是事实。 等林小弟消化了这个消息,腾耀继续问: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我想听客观事实,不想听你的主观臆断。 林小弟捂着脸,好半天才说:我姐流产之后精神一直不太好,那个孩子快七个月了,如果她能及时被送进医院,孩子是有机会保住的。打那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害了那个孩子,她恨自己更恨刘意,她要离婚,刘意不同意,我帮我姐去吓唬过他,可那小子油盐不进,死活不肯签字。他俩拉锯的时间越长,我姐的精神状况越糟糕,到后来甚至出现了幻觉,她说那个孩子回来了,管她叫妈妈呢。 林小弟扬起脸,惊恐地说:现在代维哥和刘意都出了车祸,会不会,会不会那根本不是幻觉,那个孩子真的回来了?那我姐怎么办?会不会他说不下去了。 腾耀和后视镜里的陆渊对了个眼神:可算出现个非人类了。 汽车悄无声息驶入静静所在小区,车还没挺稳,心急姐姐的林小弟就推门下车往小区深处跑去。腾耀看看表,冲陆渊挑起大拇指 过去开了俩钟头,回来十分钟,这速度,可以的。 第21章 静静住在小区的最里面,林小弟呼哧带喘跑到楼下的时候,腾耀已经在电梯前等他了。 电梯不好使,咱们得爬楼,你姐住几楼啊?这是腾耀和陆渊计划好的,腾耀拖住林小弟,陆渊先上去看看情况,有鬼赶紧撵走,免得吓到无关的人。 林小弟脸色泛白:三,三十二楼。 腾耀的脸也有点白。可坑都挖好了,哪有人家跳他不跳的道理,腾耀咬紧牙关推开楼梯间,看似着急实则慢吞吞往上跑。林小弟体力不支,扶着栏杆直喘气,速度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两人如同架上磨的驴,开始了没有尽头的绕圈。 别走了,腾耀拦住随时要咽气似的林小弟,不太对劲。 林小弟累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晕乎着问:什么不对劲? 腾耀面色微沉:楼梯间的门不见了。楼梯每层都有一扇通向该层的磨砂玻璃门,他们爬到二十楼左右的时候,那道门不见了。一开始腾耀以为是建筑本身的问题,然而现在又往上爬了好几层还是没看见门,这就很不对劲了。 听腾耀这么一说,林小弟狠狠打了个哆嗦,他来过静静的新家,很确定每层楼梯都有门,现在这扇门凭空消失,他反应再慢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咱们,撞,撞鬼了? 腾耀把手伸进裤兜,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他这才想起来这身束缚感十足的衣服是街上临时买的,而他习惯了常带在身上的膏药和药丸都装在旧衣服兜里。 没了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腾耀拽着林小弟往楼下走,绕了十几个圈还是一样,楼梯间没有门,楼梯也没有尽头。 林小弟既害怕又担心他姐,急得快哭了:吴先生,咱们怎么办啊,手机没信号。 精神高度集中的腾耀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吴先生是在叫他,这也不是纠正称呼的时候,只能将错就错了:不要慌,我的保镖在楼下,他会来救咱们的。 林小弟很想说保镖来了能有啥用,可他不想击碎自己逃出去的希望,默默把这话憋回去了。 腾耀可没把宝全押在陆渊身上,陆渊并不知道静静住在哪层,他的原话是如果静静被鬼缠,楼里一定会有气息,我先追着气息找找看。现在他们被困在楼梯间说明这里确实有鬼,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那鬼得多聪明,他们还没登门呢,鬼就知道他们是冲他来的? 还是说这栋楼本就闹鬼,他们纯属倒霉撞上了? 你姐除了说孩子回来之外,有没有说过其他话,还有你跟你姐相处的时候发生过诡异的事吗? 林小弟一面哆嗦一面很认真地回忆,好半天,他摇了摇头。 腾耀心里有了点数,看来孩子回来很可能就只是静静的幻觉,这在时间上也说得通。刘意也好吴代维也好,都是近期才开始觉得不对劲,而静静流产是去年的事,如果真是那个孩子心有不甘,不会间隔大半年才回来找事。 这么推算的话,问题八成出在这栋楼上,静静的异常也是搬进新家而导致的。 腾耀用舌尖摩擦上牙膛,感受着舌头尚未完全消失的伤口,心想:万不得已还得喷一口,陆哥大概要被他气个半死了。 原地待着不是办法,咱们再往上走走看。腾耀上楼前往窗外看了眼,从高度判断,他们是在二十楼左右,离静静家不近,离地面更远,除了飞檐走壁从外头直接爬上爬下,腾耀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脱身之计。 林小弟早吓得没了主意,腾耀说上楼他就跟着上楼,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又爬了五层,腾耀再看窗外,高度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外面的光线明显暗了不少。你不能指望闹鬼的楼梯间里有声控灯,即使有也不可能好使,腾耀眼睁睁看着楼梯间越来越黑,连近在咫尺的林小弟都变得五官模糊起来。 手机电量还比较足,腾耀放心地开启手电功能,让视野尽可能清晰些。可手机电筒森白的光不但没能驱散环绕在二人身边的惊悚感,反而令他们的脸看起来愈加不似活人。 腾耀摆弄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陆渊跟他说过,普通人很难拍到鬼的影像,而他不仅能拍到,还可以拍得很清晰。他们现在遇到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鬼打墙,说白了就是个障眼法,鬼能迷人眼,却不见得能攻克现代科技,腾耀灵机一动,打开了手机拍照功能。这一瞬,手电光骤然消失,镜头前面漆黑一片。 他急忙下拉功能栏,点击手电小按钮,冷白光线再度出现,却没能照亮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因为一张脸正怼在镜头前面,两眼紧盯屏幕的腾耀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林先生,您干嘛呢? 林小弟离腾耀的手机只有不到十公分,他个子不算高,但也不至于跟腾耀拿在胸口位置的手机平齐,他的脸能入镜头,说明他正以某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半蹲着。 林小弟直勾勾盯着镜头,缓缓咧开了嘴,他的舌头在手电照射下显得格外猩红,像是一条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蛇。 腾耀心头一紧,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楼梯间的窗台上。 紧闭的窗户发出咯咯怪响,不等腾耀分神查看,窗玻璃突然炸裂成无数细小碎片,腾耀只觉后背一凉,紧跟着便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林小弟的眼里迸发出兴奋的光芒,腾耀直觉不好,可他已然来不及躲闪,被林小弟当胸狠狠一击,整个人从窗户倒翻出去。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迅速坠落进无边的黑暗里,腾耀仗着身手矫健灵活,勉强抠住了窗台。他向脚下瞄了眼,顿时头晕目眩,幸好够黑,从某种角度上减弱了高度给视觉和心理造成的冲击。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4) 林小弟的脸在窗户里面若隐若现,他似乎没打算落井下石掰开腾耀的手指头,却也没给腾耀留爬上来的余地,他就那么站在窗户那,冷冷看着腾耀的手因吃不住力而一点点向下滑。 腾耀的手心不停冒汗,后背疼得全身跟着痉挛,许是没少流血,他的体温和力气都在快速流失,即便如此,他的头脑在这一刻分外冷静。纠结林小弟是起了坏心思还是被鬼附了身并没有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活命。他扫了眼楼外的构造,两米之外有排水管,五米之外有阳台,上一层的窗户离他三米半,这意味着他脚下不到两米的地方便是下一层的窗户。然而人体一旦下坠,再想扒住水泥窗台就难了。 他忽然冲看热闹似的林小弟呲牙一笑,在林小弟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放开一只手,抽掉了自己的皮带,然后荡起身体用力一甩,皮带扣刚好在排水管上缠了一圈,与此同时,腾耀撒开了另一只手。 荡起的力道让他的身体向排水管一侧靠近,再借着皮带一扯,他稳稳抱住了排水管道,两腿卯足力气夹住,危机暂时解除。 可他憋住的这口气还不能松。 腾耀扬起脸,没能在窗口那看到林小弟,这栋楼似乎对他有某种制约,他连脑袋都不能探出来,这让腾耀稍稍安心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自己是侥幸出来了,林小弟八成得凉。腾耀只思考了一秒便决定先出溜下楼,他看不到自己背上伤成什么样,但他知道血一定流得不少,要是持续出血导致休克,他非一脑袋栽下去不可。 想到这,腾耀脑海里浮现出深秋的爬虫僵硬着从树干上跌落的场景,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皮带在手的腾耀下行还算顺利,离地还有不到十米,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手脚也没那么听话了,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连做几个深呼吸来调节身体的不适。然而失血造成的晕眩不是呼吸能够缓解的,他越喘,胸膛里越憋闷,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再怎么张嘴也无济于事。 意识有些模糊,他快速在心里换算着:十米相当于三层楼,只要姿势得当不会摔出人命,最好的落地姿势是双脚着地,用腿来做缓冲想着想着,他紧抱排水管的手脚逐渐放松,唯有那条磨得破破烂烂的皮带还被他死死抓在手里,随着他加速滑了下去。 腾耀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失血到已经感觉不到疼,他强撑着把眼皮撕开一条缝,朦朦胧胧的,他好像看见陆渊了。 哟,陆哥,腾耀笑得灿烂,灿烂到刺眼,这回可别晒我了,我可不想留一后背的疤。 他重新闭上眼,眼底只余一抹残影,影像中的陆渊,眼底带着心疼。 腾耀专注地望着对方,越看越觉得这样的陆渊十分熟悉,好像曾经深刻在他灵魂的最深处。知觉加速从肢体中抽离,留在他心底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对不起啊,又让你操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呢在呢~ 这一单元的故事卡得厉害,写得慢了点,实在实在抱歉~ 第22章 腾耀是渴醒的,一睁开眼,漆黑一片,这让他产生片刻自己瞎了的错觉。很快,视觉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个人影,由于是趴着的姿势,他只能看到那人的半截,就这模糊的人影,莫名让他心安。 他扯起没什么知觉的嘴角,干哑地叫了声:陆哥。 温暖的声音一如既往:我在。 腾耀闷闷笑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要笑,可他就是想笑,很开心地笑。 陆渊久久不语,等他笑得差不多了,给他端来一杯温水。 腾耀撑起身,嘴还没碰到杯子,先被身后的疼痛激得出了一身透汗。 陆渊变戏法似的往杯里插了根吸管,把吸管这头塞腾耀嘴里,免了腾耀瞎折腾。 喝饱的腾耀舒服地哼唧一会,才问:林家那倒霉孩子什么情况,不会还在那楼里吧? 陆渊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耐着性子说:他没事,我把他送回家去了。 腾耀舒口气:人没事就好。 陆渊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腾耀明白他的意思:林小弟指定又是比他先下地那个。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中招,这话说得像借口,听得腾耀自己都心虚,好在没出人命,结局不算太糟糕。 还没结局呢,黑暗中,陆渊似乎在轻轻叹气,我没找到静静。 他用他自己的方法快速在楼里找了一圈,没发现静静的身影,倒是察觉到楼里弥漫着淡淡的阴气,他以为是静静在这里生活的缘故,所以把目标锁定在静静住的房子里。可当他找准地方却发现屋子里的阴气不比楼里浓多少,他才意识到他们的判断很可能出现了问题。 他从楼里出来时正瞧见腾耀挂在楼外面,背后发黑的衣服和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让他如坠冰窟,不过他不打算跟腾耀描述这段。 我不确定静静是否还活着,我还在找,至今毫无线索。 腾耀感觉身下柔软的床像是变成了钉板,趴得他浑身难受,他试图爬起来,手脚的酸软和背上钻心的疼都没能让他停下来,陆渊也不勉强,扶着他起身,边跟他说:你背上细碎的伤口几百个,伤口都不深,你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失血过多,所以头晕会比较严重。 头晕挺好,腾耀嘶嘶抽着气,头晕会让感官度降低,还能分散我的注意力,这样后背就不疼了。 陆渊真想在他背上拍一巴掌看他到底疼不疼,比划两下,没舍得下手。 腾耀摸索着走了两步,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倒。踉跄这一下疼得他够呛,他不敢立即挺直脊背,半弓着身抱怨:我交电费行么,咱把灯打开呗。 陆渊沉默半晌,包裹着房间的黑暗骤然褪去,柔和的光线充斥着野楼这间位于二楼的主卧室。 腾耀眯缝着眼保持不动,陆渊实在受不了他这副七老八十的模样,扶着他站直喽。 你确定要出门?陆渊对他的状态表示怀疑。要是再从楼上掉下来一次,腾耀这样妥妥凉快,不过陆渊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度上演。 腾耀披上件外套,本来最近的天气热得很,晚上也没穿长袖的必要,可谁让他现在冷呢。陆渊帮腾耀把那件属于他的外套整理好,别说,挺合身。 三条人命啊。腾耀突然说出这几个字。 陆渊抿住了唇,他明白腾耀的意思:静静下落不明,吴代维和刘意躺在医院里,这三个人的命犹如悬在腾耀项上的刀,令他坐立难安。 既然咱们的办法行不通,我只好用点别的手段找腾耀摸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手机在他坠楼的时候先一步粉身碎骨了。他摸摸心口,有点疼得慌,倒不是心疼手机里的联系方式和资料,他在乎的是那张特意导进手机的照片,他和陆渊同框的照片。他盼着相机里那份还在,但谁知道相机现在在哪儿呢。 陆哥,他可怜巴巴望向陆渊,你能先借我点钱买个手机么,买了手机我就还你。 听见手机俩字,嘟嘟拐着小短腿走进卧室,它的脖子上挂着个绳,绳上面拴着个完好的手机。腾耀的眼睛立马瞪圆了:这不是我的手机么! 嘟嘟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啊欧啊欧叫唤着。 嘟嘟说手机掉下来的时候它就在下面,你的手机砸到它了,陆渊默了默才把后半句翻译过来,它说你想赎回手机的话得请它吃面包,外面裹肉松里面夹奶油松松软软的那种。 嘟嘟又叫了一声,陆渊:两个。 腾耀:这面包听起来有点熟悉? 嘟嘟催促似的叫唤着,这次不用陆渊翻译,腾耀也明白它的意思:再磨蹭就要涨价了。 他慢吞吞蹲下来,轻弹着嘟嘟的小脑袋吐槽:你这个小朋友能吃这么不健康的东西么。 嘟嘟瞪着小眼睛嗷嗷叫着,既不满意小朋友的称呼也不满意腾耀阻止它吃美味面包的举动。 陆渊受不了似的解释:它不是普通企鹅,你不用顾忌它的饮食。 腾耀也很干脆,他把手伸向陆渊:陆哥,借十块现金。 陆渊不明所以,从钱包里抽了张纸币给他。 腾耀把手机往嘟嘟面前一摆:你说那面包四块五一个,这钱买俩还有得剩。 嘟嘟: 腾耀微笑:手机可以还我了吗? 嘟嘟暴躁地嗷嗷嚎起来,差点把腾耀耳膜震碎。 ~ 在陆渊的协调下,腾耀拿回手机,偷偷瞄了眼那张照片还在,这才给朋友发了静静的照片,然后又挨个询问了吴代维和刘意的情况。吴母回消息说吴代维各项指标都很稳定但人就是没醒,刘意倒是屁事没有,可他被吓破了胆,赖在病房里死活不肯出院。 陆渊说:我要去医院再看看吴代维,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对。 我跟你一起去吧,吴代维的母亲守在医院里,她不认识你,够呛能让你接近她儿子。 也好,你的伤是我处理的,去医院可以再包扎一下。 腾耀谄媚地夸赞:我陆哥就是厉害,拔玻璃碴这么细致的活儿都做得这么好。 即使看不到自己后背,腾耀也想象得出陆渊是怎么给他脱掉和皮肉黏在一起的上衣,又是怎么用小镊子一块块拔掉细碎的玻璃碴,但凡手抖一抖,他现在都下不来床。 陆渊拿这样的腾耀毫无办法,想说他两句又不忍心,只能绷着一张脸率先出去开车。嘟嘟夹着十块钱,一脸怨气地跟出去,都走到门口了又不甘心地返回来,在腾耀脚面上轻踩一下,再小碎步冲出去追陆渊。 腾耀忍俊不禁,他像个老大爷似的挪到门口,却在怎么上车的问题上犯了难。 陆渊看不得他不停变换姿势却始终没能上车的费劲样儿,主动下车来到他身旁,吩咐道:闭上眼睛。 腾耀乖乖闭眼,身体下意识倾向陆渊站立的一边。陆渊嘴角划过无奈的笑意,缓缓撑起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伞,那把半透明的塑料黑伞。 行了,睁眼吧。 片刻而已,腾耀便听见了这句,他撩开眼皮,惊讶地发现自己和陆渊正站在一间公共卫生间隔间里,看着还挺眼熟。 腾耀小小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这也太快了吧? 陆渊催促他:不想被人当成变态的话就赶紧出去。 腾耀吐吐舌头,推开隔间的门出来。正好一个中年大叔推门进来,差点撞腾耀身上。腾耀闪得劲儿太大,脑门又开始冒汗了,陆渊微微皱眉,看向大叔的眼神带了点凶。 大叔被瞪得莫名其妙,再看他俩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 从卫生间出来的腾耀辨别了下位置,带着陆渊直奔吴代维的病房,跟吴母客套几句之后,二人获准进入吴代维的高级单人病房。 陆渊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说:他的魂魄离体了。 腾耀一惊:严重么,还能找回来不? 陆渊点头:七日之内找回来就没问题,找不回来就一直这样了。 腾耀感觉头上那把刀又逼近了点,实实在在的压力山大。 昨天受那么重的伤都还在呢,怎么就突然离体了? 陆渊想了想,说:他的魂魄离体不见得是坏事,我猜他很可能是自己走的。 腾耀一脑门黑线:还能自己走? 陆渊嗯了声:一个人的执念太深时会发生这种情况,他重伤昏迷被送进医院抢救,这段时间他的神智是混沌的,伤势稳定之后他的自我意识开始复苏,内心的牵挂致使他想要立刻离开医院,可他伤得太重,身体动不了,重伤令他魂魄和身体的连结变弱,这时候魂魄就会离开躯体。 腾耀顺着他的话一想,眼睛顿时亮了:他是不是去找静静了? 很有可能。 那咱们还等什么,走呀! 陆渊拽住兴奋过头的他:我们不知道静静在哪里。 腾耀:白激动了。 第23章 从医院出来的腾耀蹲在街边,有些不知所措。 陆渊很想劝他进去好好弄一下伤口,到头来还是没说出来,就那么陪着他在街边吹风。 不知过去多久,腾耀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下意识掏出来一瞧,立刻触电般站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得他上半身差点抽筋。 陆渊扶住他还算完好的腰,免了他二次扑街的命运。 有了!腾耀失去光泽的眼睛重新闪耀起来,看得陆渊微微晃神。 有监控拍到静静离开下午小区,往郊外去了。 陆渊看过腾耀手机上的路线图,带着他到了没人的角落。腾耀这次没用他吩咐,主动乖乖闭眼。片刻后,陆渊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响起:这是监控最后拍到的地点。 腾耀撩开眼皮,第一眼先看到了不远处的摄像头,吓得他一激灵。 陆渊淡笑:它拍不到我们。 腾耀上次找老教授时听陆渊提过,这次亲身体验了一把不禁有些激动,蹦跶着往监控下走了几步。 陆渊无奈又好笑地扯住他:还是先找静静吧,这些以后再陪你玩。 腾耀立刻伸出小拇指:拉勾,以后带我玩! 陆渊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你是小姑娘吗。 可对上腾耀那委屈巴拉的小眼神,陆渊又把他手拿回来,很敷衍地勾了一下。 腾耀心满意足,扶着腰像个糟老头一样慢悠悠往偏僻的路上走,那是静静走过的路,也很可能是吴代维的魂魄经过的地方。然而这条路很长,虽然两面没有岔路,但这种平坦宽阔的地界到处都是路,初时不同的路径会导致终点南辕北辙,谁知道静静往哪个方向走了。 陆渊四处看了一下,这里空旷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轻轻叫了声:嘟嘟。 腾耀一直以为嘟嘟还在野楼,如今听陆渊叫它,顿觉惊讶。他转着脑袋,眼睁睁看着小企鹅从黑暗里一晃一晃走出来,两只小翅膀还捧着个面包,带肉松和奶油那种。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5) 察觉到腾耀盛满不可思议的注视,嘟嘟炫耀似的晃晃面包,大嘴一张,一口吞下。 腾耀:他真没有抢来吃一口的意思。 吞下整个面包的嘟嘟一本满足,它拍拍鼓溜溜的小肚子,提住一口气:啊欧啊欧啊欧啊欧! 这次它叫得格外久,比腾耀在野楼后院撞鬼那次叫得还久。腾耀不解,问陆渊:陆哥,这是干嘛呢? 陆渊解释道: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吴代维的魂魄,这里人气稀薄,人和鬼都不常见,才可以这么放手一试。 腾耀更惊了:隔着不知道多远,嘟嘟也能找到他们? 陆渊点头:鬼魂听到嘟嘟的声音一定会有反应,嘟嘟就能锁定他们的位置,但嘟嘟没办法分辨具体谁是谁。 腾耀再看嘟嘟立马变成了仰望之姿,他小心翼翼蹲到嘟嘟身旁,冒着耳朵被吵聋的风险,在嘟嘟的小脑袋上拍了拍。 嘟嘟转过头,愤怒地冲他啊欧大吼。 腾耀讨好地笑笑:没想到你才是真大佬,这事之后我请你吃面包,十个! 嘟嘟转怒为喜,得意地扬起下巴,继续叫着。 腾耀费劲地退回来,心中升起少许抱上粗大腿的骄傲感。 陆渊无奈地笑着摇头,眼睛似乎在注视着远方,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嘟嘟的叫声持续了十分钟终于迎来反馈,嘟嘟停下来,指向了东南方向。 腾耀立刻打开电子地图查看,发现东南方有一座山,算不得旅游胜地倒也是本地人常去爬的一座山,据说山顶的日出非常美,是这座城市最早看到阳光的地方。 静静不会是去爬山了吧?腾耀有些脑补不出来,可细想又觉得很正常,一个人压抑得久了肯定会想办法来释放自己的情绪,爬山无疑是个很好的方法。她可能和吴代维约好一起去,结果吴代维早上出了车祸,静静联系不上他,所以一个人去了? 陆渊没有他这么乐观:你爬山会选下午吗?这也不是多高的山,有必要为了看日出在山顶过夜么。 腾耀叹口气:是啊,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静静非要来爬山的理由。 陆渊牵过他的手,生怕他在黑灯瞎火的土路上跌跟头:嘟嘟感应到的不见得就是吴代维,也可能是飘荡在山里的孤魂野鬼。不过既然遇上了就过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腾耀嗯了一声,黑暗很好地藏住了他偷偷看向两只交握的手的目光。 ~ 爬山对于现在的腾耀来说无疑是个大难题,每走一步都会出一身汗,被山风一吹又浑身发冷,偏偏他们无法确定鬼魂的具体位置,没办法让陆渊带着他走近路。 陆渊透过黑暗,清楚地看到腾耀绷紧了下颌,他知道腾耀在强撑,那种疼他没体验过,但他能够感同身受。 终于,他说:我背你吧。 怕腾耀拒绝,他补充道:这样走太慢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腾耀很坦然地停住脚,张开了双臂。陆渊笑弯了眉眼,伏下了身。 趴到陆渊背上的腾耀看起来很淡定,然而紧贴在陆渊背上的心跳出卖了他,怦怦怦的节奏快而混乱,犹如他此刻的思绪。 陆渊但笑不语,背着腾耀一步步向山中探索。 ~ 夜晚的深山并不静,时不时会有小虫的鸣叫,还会有不知为何受到惊吓的鸟儿扑啦啦煽动翅膀的动静。今晚的山里多了一种声音,那是嘟嘟的叫声。嘟嘟时不时叫几声来确定鬼魂的具体位置以及对方是否移动,腾耀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盯着嘟嘟猛看。 他发现这个小家伙爬山十分利索,明明有的台阶比它个子还高,可它就是能以看似很吃力的方式爬上去,它的速度很快,腾耀知道它只是受到身材限制,爬山本身对它毫无难度可言。 陆哥。 腾耀的声音在陆渊耳边响起,听得陆渊的心痒痒的:嗯? 腾耀还在关注嘟嘟,没留意到陆渊一闪即逝的异样情绪:嘟嘟真的是只企鹅吗,它不会是某种长得像企鹅的上古生物吧?《山海经》一类的书籍他看过,记忆中貌似没有长成嘟嘟这样的,别的不说,光是那小短胳膊小短腿外加小矬个子就输了。 陆渊的目光也落到嘟嘟身上,语气有些缥缈,似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嘟嘟的确是一只企鹅,但它不同于普通的企鹅。 腾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只好不情不愿装作听懂的样子点了点头。 陆渊的嘴巴微动,到头来还是没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很多事,说与不说并不重要,至少现在是这样。 ~ 半个多小时后,嘟嘟终于锁定了鬼魂的准确位置,让腾耀和陆渊没想到的是,那居然是山顶上,也就是人们看日出的最佳地点。 腾耀问陆渊:陆哥,鬼魂可以看日出的吗? 陆渊轻轻摇头:鬼魂不可以,生魂,就是吴代维这样的活人魂魄一次两次没关系,但长期被初升的太阳照射会很危险。 腾耀看看表,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还来得及。陆渊加快了速度,二人很快登上了峰顶。 让腾耀欣喜的是,待在这儿的真是吴代维,他身旁还躺着个女人,距离太远,腾耀看不清楚她的脸,但腾耀知道,那一定是静静。 腾耀赶紧让陆渊把自己放下来,跌跌撞撞往日出点跑,陆渊心惊胆战追着他,生怕他刹不住闸直接冲到悬崖外面去。 吴代维警惕地站起来,面露凶光。腾耀很干脆地亮出名片,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腾耀,你预约的侦探。这多搞笑,他半条命都没了,他的委托人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吴代维表情一怔,随即凶气顿散,面露狂喜:腾先生! 腾耀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吴代维脸上的笑意逐渐退散,缓缓点了下头。 腾耀越过他,走到静静跟前。静静的面容很平静,看起来是睡着了。 她腾耀转回脸,刚想问吴代维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他僵住了,身体晃了晃,直直倒下去。 吴代维的惊呼还未出口,一道人影在他面前闪电般掠了过去,稳稳接住了摔倒的腾耀。 陆渊小心地避开腾耀背上的伤口,扶着他坐下。怕腾耀不舒服,他把自己的一条腿垫在了下面。 松了口气的吴代维飘过来,踌躇着问:腾先生他没事吧? 陆渊摇了摇头。 骤然安静下来的山顶上,回荡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更新,大概也是半夜~ 第24章 腾耀眼前一花,他以为自己是失血后的眩晕,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当这股晕劲过去,他眼前的事物已然大不相同。 黑漆漆的山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走廊,来来回回的女人都挺着大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这是医院妇产科? 陆哥带我来这干嘛?腾耀不明所以,可他找了一圈也没瞧见陆渊的身影,他突然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接诊室的门开了,笑颜如花的女人走出来,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依然很平坦的腹部,因而没有留意到身旁的男人那无所谓的模样。腾耀浑身一震,那是静静和刘意。 静静流产是去年的事,按时间推算,眼前这一幕应该发生在差不多两年前? 腾耀立马精神了,他这是穿越了?想想又不对,这种经历他貌似不是第一次,当初在野楼后院他也曾看到过大军埋尸小玉的场景。他试着伸出手去拍迎面而来的刘意,然而刘意像是看不到他,直接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 腾耀长舒口气,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还回得去。 心态放松之后,腾耀的步伐也轻松起来,他追上静静和刘意,想看看这对曾经共患难的小夫妻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走到如今几乎决裂的地步。 离开医院的静静和刘意直接去了附近的商场,买了一堆婴儿用品,刘意把东西扔到车上就想回家,静静却坚持去附近的老街逛逛。刘意拗不过她,只能跟着去了。在老街上,静静东瞧瞧西看看,最后看中了个泥陶人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刘意很是不情愿地付款买下了这个小玩具。 斗转星移间,静静的肚子稍稍显形,然而刘意在家里的时间却并未为此增加,偶尔周末休息还要在家里招待生意场上的客户。某一天,一位上年纪的客户在刘意家看到了那个泥陶人偶,立刻出高价想要购买。刘意立刻答应,找包装袋给客户打包时被静静发现,刘意居然说是客户喜欢,要白送给客户。 在静静的强烈反对下,客户当日没能带走泥陶人偶,刘意很生气,不理会静静的哭闹摔门而去。 打那之后,夫妻二人的关系明显降温,本就对静静关心不够的刘意似乎忘了自己老婆怀孕这事,成天不着家。静静那颗炙热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冷却,而即将足月的孩子流产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静静提出了离婚,刘意坚决反对,虽然他没说理由,但旁观了全过程的腾耀大概猜到了原因。 刘意在意的不是与静静的婚姻和感情,他在意的是那个价值连城的泥陶人偶。如果现在离婚,静静很可能会带走人偶,就算做财产分割,静静也能分走一半的巨款,这显然不是刘意想要看到的。在刘意看来,静静娘家瞧不上他是因为他穷,现在财富唾手可得,他又如何愿意让出去呢。 静静的情绪很不稳定,林小弟看不得姐姐遭罪,主动上门来找刘意谈判,林小弟提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刘意多拖一天不肯离婚,静静的精神就会受到多一分伤害。这是事实,却给刘意带来了启发,他决定用些特殊的手段逼静静主动让出泥陶人偶。 很快,静静出现了幻觉,她总能听到小孩子叫她妈妈,那声音阴森恐怖,正常人多听几声都会吓尿,然而静静却以为是自己没能降世的孩子回来找她了。种种迹象表明闹鬼的是那个泥陶人偶,静静不但没有惧怕,反而更加珍视那个人偶,把它当成了自己孩子的化身。 一开始,静静是崩溃的,她被自己内心的愧疚折磨,精神极度不稳定,甚至想要自杀去陪可怜的孩子,是吴代维救下了想从山崖上纵身一跃的静静。那座山,腾耀很熟悉,正是他找到吴代维和静静的地方。 在吴代维的开导和陪伴下,静静的精神有所好转,她发现只要不回家就不会产生幻觉,所以她拜托吴代维给她找个房子,搬出曾经寄托了她全部心思的那个家时,她只带走了那个人偶。 刘意计划失败,气急败坏。 而吴代维这边,由于担心静静无法适应新环境,也怕她一个人待久了会再度产生幻觉,他开始迟到早退,尽可能抽时间多陪静静一会儿。腾耀看得出这是个很有修养很绅士的男人,以他侦探的专业角度判断,这俩人之间压根没有情感纠葛,就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然而吴家派侦探调查吴代维和静静的举动打破了这一平衡,侦探查这些势必要跟踪偷拍,无处不在的镜头让敏感的静静旧病复发,又开始出现幻觉。吴代维得知前因后果后跟家里大吵一架,并且立刻找了新房子帮静静搬了家。出于对静静的愧疚,他用来陪静静的时间更多了。 在得知静静身边多了个男人之后,刘意终于有了找上门的借口,他以静静出轨为出发点痛斥静静不要脸,还把静静刚规整好的新家砸了个乱七八糟。当他看到泥陶人偶,准备借机拿走的时候,吴代维赶到了。看着满室狼藉,吴代维愤怒不已,痛揍了刘意一顿,然后揪着他的衣领告诉他,静静是自己的女朋友,如果刘意再敢来骚扰静静,别怪他不客气。凭吴代维的家世和财力,收拾刘意实在轻而易举,刘意偷鸡不成,只能灰溜溜逃走。 被丢出门的刘意狼狈地爬起来,正准备下楼,突然听到了一阵小孩的笑声。起初他没在意,以为是哪家邻居的孩子,可渐渐的,他发现那个笑声时时刻刻环绕着他,就算他捂住耳朵也依然听得到。搞过装神弄鬼这一套的人首先想到的是有人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自己,然而当他跑到空旷的广场时,小孩的嬉笑仍旧如影随形,这下刘意怕了,慌忙跑去了人多的酒吧。 当局者不曾看到,静静的房门关上的同时,一个格外瘦小的婴孩从门里钻了出来,围着刘意笑闹不止。腾耀看得清楚,那个婴孩把刘意撵到酒吧里才返回来,然而到了家门口,婴孩脸色剧变,皱皱巴巴的小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腾耀意识到不好,立刻穿墙进入静静的新家,刚好瞧见静静和一个青面獠牙的女人逐渐重合。 ~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颤动,陆渊立刻收回为他擦汗的手,随即,腾耀猛地睁眼,触电般弹了起来。 嘶嘶疼!这下真像触电了。 陆渊无奈又好笑,想把他按住让他消停会儿,目光却突然转向了静静,霎时释放出的威压让吴代维不寒而栗。 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从静静怀里钻出来,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黑幽幽的小眼睛里却盈满了坚毅和绝不退让。 腾耀急忙拦住陆渊,他认得这个小娃娃,就是这个小娃娃吓跑了上门闹事的刘意。至于刘意后面总觉得自己撞鬼,还为此出了车祸,八成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吧。 你是她的孩子?腾耀问道。 小娃娃点了点头。他还没有足月,意识尚不清楚,是静静的思念和母爱唤醒了他。他保护着静静不被那栋楼里的女鬼侵害,万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了一会会,长期跟小鬼孩儿相处导致阳气衰弱的静静就中招了。他历时多日、费尽千辛万苦才夺回自己的母亲,带着她逃出了那栋可怕的楼。 他对人间的了解极其有限,唯一让他觉得安全的,就是这个妈妈曾带他来过的山顶,这里,有光明,亦如他期盼已久却再无可能的出生那样。 他很虚弱。陆渊说得平淡,腾耀听得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孩子是如何从那么凶戾的女鬼手里救回静静的,但想也知道,这个孩子必是拼尽了全力。 漆黑的夜空出现了淡淡的白,腾耀心头一紧,他知道,太阳要升起来了。 他冲小娃娃大喊:快藏回去! 小娃娃微笑着晃晃小脑袋,他的身体彻底脱离静静,迎着新升的太阳飘到半空,在那轮柔和的朝阳绽放出刺眼光芒的瞬间破碎,再无踪迹。 腾耀的大脑一片空白,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那不是悲伤,而是敬佩,敬佩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最赤诚最纯真的爱和守护。 那是每个孩子初生时自带的本能,却在岁月的洗礼中逐渐遗失的美好品德。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6) 温暖的阳光洒在静静身上,令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带着温度的山风从崖边吹上来,吹动了她的衣摆,一个巴掌大的泥陶人偶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迎风舞动的绿草之间。 萦绕在她身上的阴气随之飘散,她的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做一个非常美好的梦。 噩梦终将结束,亦如总有人在偷偷爱着你。 第25章 从山上下来的腾耀很低落,陆渊没有安慰他,有些情绪需要一个人慢慢去消化,去适应,去看淡。这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却是腾耀绕不过去的坎儿。 陆哥,那个孩子死了吗?人死了会变鬼,那鬼死了呢? 准确来说,那孩子并不是个鬼,陆渊尽量用腾耀听得懂的方式解释,孕期的胎儿尚未注入魂魄,但谁会转世到这个孩子身上是定好了的,所以这个魂魄会和胎儿以及孕妇间形成一种类似于契约的连结关系,流产意味着契约中断,没能转世的魂魄要重新等待出生的机会,有些人前世积了福,会很快建立新的契约,大部分人只能慢慢排号。如果流产的父母对逝去的孩子有执念,而相对应的魂魄仍在排号中的话,他们之间的契约便没那么快消失,你看到的那个孩子就是寄托了静静执念的契约而化。 腾耀默默听着,心里的难受丝毫没有为此而减少。 毕竟是与鬼魂建立的契约,而且是强行续存的契约,会多多少少带些阴气。静静呢,流产之后是她最虚弱的一段时间,那个孩子的存在致使她的阳气越来越弱,才会令女鬼轻易得手。所以那个孩子把静静带到山顶,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那是光明之地,是安全的象征,另一方面也是他切断自己与静静连结最好的途径,当太阳升起,所有阴邪不得不退散,他必然会消散,而静静也能彻底解脱,不再受他的拖累,否则就算没有女鬼,静静的身体也会一日不如一日,最终阳寿受损,英年早逝。 腾耀吸吸鼻子:吴代维是不是也是受他影响? 陆渊点头:吴代维正值壮年,身体健康为人开朗热情阳气充沛,本该是鬼魂最不愿意招惹的一类人,但他这一年来跟静静接触最多,自然而然也会阳气受损,许是阳气亏损较多导致精神不济,许是行车途中撞到了鬼,结果就是他躺进了医院,差点丢了命。静静的弟弟也是这种情况,所以他才会被女鬼附身 他看了看腾耀,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那次的惊险,他不敢也不想去回忆。 腾耀摆摆手,他也不想再提那天的意外。 两人沉默着回到医院,把吴代维的魂魄送回去,没过多久吴代维就醒了。他的伤势很重,不过幸好没伤到要害,年轻人修养一阵子就会痊愈,亏损的阳气也可以慢慢补回来,只是彻底恢复前他会有一段运势很低的岁月,但腾耀和陆渊都相信以吴代维的乐观善良一定能够扛过来。 临走前,腾耀把吴代维和静静的真实关系告知了吴母和忙完工作才赶过来的吴父,二老均震惊不已,随即又为自己的鲁莽而自责,为拥有吴代维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离开医院的腾耀和陆渊把静静送回了娘家,有了林小弟的前车之鉴,林家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女儿撞鬼的现实,腾耀只说静静是被女鬼惊扰才变成这样,只字未提那个契约化身的孩子。他相信那个孩子也不希望静静再对自己产生执念,既然无法挽回,还不如让静静蒙在鼓里,她还年轻,未来的人生很漫长,她还会拥有新的孩子,过去这些就让他彻底过去吧。 所有人都安顿好以后,腾耀又琢磨起楼里那个女鬼。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会害人的鬼,即使野楼里的小玉,最严重的也只是把老鳖弄得不死不活,人只要不死,就还有活过来的希望。这个女鬼不一样,她不仅擅长附身,还会在附身状态下加害其他人,任由她徘徊在那栋楼里,早晚还得出事。他很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有过被害的亲身经历之后,他无法说服自己假装不知道。 陆渊看得出他的心思,他没有劝阻,却也没有支持,他说:女鬼的来历我会调查,这段时间你不要轻举妄动,她很凶,不是你那些手段能够对付的。 腾耀不是个头脑一热就会乱来的人,他很清楚摆平这件事的前提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听从了陆渊的话,先回自己的侦探事务所,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他要处理的第一个事,是刘意的委托。 事实已经很清楚,刘意出车祸是他咎由自取,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撇开委托本身,腾耀真想把刘意从病床上拖下来胖揍一顿。以静静的性格,刘意把事情摆在桌面上说,她不见得就不同意卖掉泥陶人偶,是刘意想要独吞这笔钱的贪念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失去了那个陪他共苦多年的女人最真挚的爱。 不过反过来看,这对静静未尝不是好事,早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才能早日脱离苦海。一个婚内隐瞒妻子捞大钱、不在意妻子怀孕和流产的男人,说不定早在外面有小三小四小五了,真被他得了这笔钱,他也不会花在静静身上。 腾耀都懒得翻刘意的老底儿,他怕污了自己的眼。 面对腾耀开门见山的质问,刘意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口口声声都是老丈人一家如何瞧不起自己,如何嫌他穷,他把自己贪钱的本性赖到林家人头上,认为这是林家人逼他走到了这一步。 腾耀不否认刘意想变成有钱人的执念里有林家人的推波助澜,但林家人从头到尾嫌弃的都不是刘意是否有钱,是刘意本身就有这个心魔,所以才错误地解读了林家不同意他跟静静结婚的意图。说到底,这个人还是人品有问题,静静的父母看人很准,然而终究没能阻止他们的宝贝女儿跳进这个火坑。 我找专家鉴定过了,腾耀取出鉴定证书,这个泥陶人偶就是个普通现代仿制工艺品,我不知道想花高价买它的人是看走了眼还是另有目的,我只能告诉你,它分文不值。 刘意瞬间激动起来:不可能!它价值连城,它不可能不值钱!我知道了,是你和那个贱人联手做了个假货偷天换日,故意说它不值钱!你们骗我是想独吞我的宝贝!我告诉你,这不可能!那笔钱是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谁都别想抢走! 腾耀回答他的,是一记重拳。 能在侦探行混出名堂的都是有手段的人,腾耀压根不怕刘意闹事,看都不看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人就走。事实上,刘意比腾耀想象中更怂,从始至终都没敢找他的麻烦,这让他更瞧不起这个只会嘴上耍狠的男人。 而在腾耀的指点下,林家人抓到了刘意故意扮鬼吓唬情绪不稳定的静静的证据,这下刘意再也不敢胡搅蛮缠,乖乖签字离婚。 从结果上看,腾耀还算满意,这让他陷在小鬼消散中的郁闷心情好了不少,又能精神焕发地接待新客户了。 这天中午,一个年轻男人走进万能侦探事务所,腾耀照例奉上一盒豆奶。男人犹豫好久才说出自己的来意:我老婆出轨了,我想请你寻找证据。 腾耀暗松口气,这回可算是个正常的委托了。 通过交谈,腾耀了解到这位赵姓小哥和他老婆是相亲认识的,两个人都到了适婚年龄,家里催得紧,相亲觉得彼此条件蛮合适的就订婚结婚一条龙了,夫妻二人没什么感情基础,日子倒也过得下去。这个月初,小赵发现老婆下班后不按时回家了,一次两次还有得解释,次数多了就可疑了。他问老婆干嘛去了,老婆支吾着说跟朋友聚会,如果小赵继续问跟谁聚会、为什么天天有聚会,他老婆就会勃然大怒,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我跟踪过她两次,每次到半路就会跟丢,跟太紧又怕被发现,所以小赵局促地搓着手,似乎找上腾耀是他万不得已的唯一选择。 腾耀爽快地接下委托,敲定收费之后,腾耀把这位正常的客户送走,然后回家换了身不起眼的休闲装,傍晚时去小赵老婆的公司附近蹲守。下午五点三十五分,照片上的女人准时离开公司,沿着马路步行向西而去。腾耀皱了下眉,按小赵的说法,他老婆出轨之后每天的轨迹都一样,一个步行的女人,小赵都能跟丢? 不过也不排除小赵老婆发现了小赵,故意甩开他的可能,所以腾耀不敢怠慢,盯得很是小心。就这么走出大概三公里,前方是一片居民区和商业区的联合区域,腾耀眼睁睁看着小赵老婆拐进一条街,等他追进去的时候,小赵老婆已然不见了。 腾耀一惊,急忙向前追出一段路,再返回来在可能藏人的地方挨个找一遍,都没看到小赵老婆。唯一的有效发现是这条街中段的商场有个侧门,可以通到另外一条街上,小赵老婆就是从这儿走得。然而令腾耀想不明白的是,小赵老婆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才可能在他拐进来前冲进这家商场。腾耀对自己的跟踪技术很有信心,如果小赵老婆没发现他,为什么还要跑这么快呢,就只是出轨怕被发现的做贼心虚? 第26章 从商场侧门出来,腾耀把所有可行路线都走了一遍,反复筛选推测后锁定了一条小赵老婆最可能走得路线,七拐八拐之后,他停在了一家位于胡同深处的店面前。 腾耀看着牌匾上的四个大字:浮生花馆,还挺有意境。 花馆前面是招待处,布置很朴素,要不是知道这是间花馆,腾耀会以为这是开在居民区里的小旅馆。 木质雕花前台没人,腾耀站那等了会,还喊了两嗓子,都没见人出来接待他。担心小赵老婆再从某个侧门转移,他只得先往后院去。招待处通往后院花馆要经过一条狭窄而黑暗的走廊,走在其中的腾耀莫名生出一股穿越时空的奇妙之感,仿佛再出去的时候,他便已去往另一片天地。 ~ 陆渊最近很忙,除了手头的事,他还要调查静静住过那栋楼里女鬼的来历。静静和吴代维都已无大碍,在腾耀的建议下,二人谁都没回这间房,而房子的钥匙,他们也放心地给了腾耀和陆渊一人一把。 此时,陆渊从楼里出来,那女鬼精明得很,根本不跟他打照面,但他已经知晓女鬼的情况,现在他要履行承诺,去找腾耀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收服女鬼。 嘟嘟拐着小短腿乐颠颠跟着,幻想着它即将到手的十个美味面包。 陆渊驾车到万能侦探事务所,却发现事务所没开门,陆渊轻笑,没想到这家伙生意怪好的,这才多久就接到新委托出去忙了。他怕打电话会打扰腾耀,于是先给腾耀发了条信息,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人回。 看来咱们今天白来一趟了。陆渊有些遗憾地调转车头,嘟嘟不满地叫了两声,窝在副驾驶位上生闷气。 转天一早,陆渊仍没收到腾耀的回信,这让他的心没来由地紧了一下,他给腾耀打电话,对方居然提示不在服务区。 他又驾车到万能侦探事务所,事务所依旧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开门待客的迹象。 这下陆渊觉得不对劲了:他应该接不到彻夜回条信息都做不到的委托吧? 这段时间他没少听腾耀说侦探的业务范围有多广、实际执行起来有多枯燥无聊,忙是真忙,但毕竟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以腾耀对各类委托的熟练度,有的是偷懒又不耽误干活的工作方式。这话犹在耳边,腾耀就失联了,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陆渊面色微沉:走,先去他家看看。 ~ 陆渊没来过腾耀的家,但腾耀给他指过自家窗户的位置,所以陆渊没费劲就找到了腾耀的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他用手掌在门锁的位置轻轻一按,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嘟嘟探着小脑袋向里张望,三室明厅这会儿阳光充足,暖色调的装修在阳光的铺陈下格外温暖,是个多看一眼就想再赖会床的布置。 陆渊彻底把门拉开,嘟嘟蹦跶着走了进去。 毫无疑问,腾耀的家里也没人,这让陆渊心底的不安再也无处掩藏,他开始频繁拨打腾耀的手机,对方始终是同样的冰冷机械回复:不在服务区。 好端端的人能去哪儿。陆渊眉头深锁,再没了平日里的气定神闲。嘟嘟仰着小脑袋看看他,向来爱闹小孩子脾气的它突然冷静下来,迈着小短腿在腾耀的家里搜索着什么。突然,它在一堆衣服前站住,嘎嘎地叫起来。 陆渊立即走过来,这堆衣服他见腾耀穿过,看样子,衣服似乎是腾耀脱下来随手丢在这里的。 客厅角落里有个专门放脏衣服的脏衣篮,里面有两件没洗的衣服,陆渊看看这堆衣服和脏衣篮的距离也就四五米,腾耀把衣服丢在这里,要么是还打算继续穿,要么是他换衣服是非常匆忙的行为,连走过这几米把衣服丢到脏衣篮里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陆渊回忆了下每次见腾耀时腾耀的穿着,好像没有连续两天穿过同一套衣服,也就是说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于前者,腾耀在与他分别之后的某个时间段急吼吼出了门,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会去哪儿?这是陆渊脑子里唯一还在思考的事。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腾耀独自去找那栋楼里的女鬼了,可转念间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自己才从那栋楼回来没多久,如果腾耀去过并在那里出了事,自己不可能一无所觉。再说腾耀答应过他不会轻举妄动,即使非去不可,腾耀也一定会先知会他一声,并且也没必要出门这么急。 不是女鬼,那便只能是腾耀最近接的某个委托又出问题了。 带着嘟嘟返回万能侦探事务所,陆渊熟门熟路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面摆放着许多档案袋,这让陆渊产生了片刻错觉,好像穿过这扇门却走进了他自己的书房。 嘟嘟的叫声让他回归了现实,他大步来到腾耀的办公桌前,习惯性地抽出一个资料夹,里面薄薄的两页资料证实了这是一份尚未完成的委托。 陆渊轻挑嘴角,细细看着这份委托资料。 ~ 下午五点三十五分,一个穿着打扮很白领的年轻女人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沿着马路步行向西而去。阴了一下午的天突降暴雨,所有人狂奔起来,谁都没心思去关注那个漫步在雨中、打着半透明塑料黑伞的男人,更没人发现他的行进速度与他那慢悠悠的步速完全不成比例。 年轻女人双手抱头,狼狈地在大雨中狂奔,雨水浸透了她的白色衬衫,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姿,然而忙着躲雨的人们根本没精力多看一眼,他们正寻找着一切可以躲雨的角落,三三两两挤着,可怜又无助。 陆渊看看那些或避雨或往车站奔跑的人们,有他们的衬托,那个年轻女人沿着街道往前跑的举动显得格外异类。如果距离不远,一部分人也许会因为懒得等而冒雨前行,可那个已经跑出很远的女人依然在跑,离目的地这么远,她为什么不打个车呢?从腾耀的资料上看,小赵和这个女人的收入都不低,家里也没有大项支出,女人不会出现打不起车的情况。 大雨令空气中漂浮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女人单薄的身影被笼罩其间,若隐若现。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7) 拐过一条街,陆渊猛地站住,那个只比他早几秒钟拐进来的女人不见了。 ~ 穿过走廊,腾耀看见了一片花海,对花有所涉猎的他居然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只知道姹紫嫣红的花儿如此娇艳,比他见过的所有花都要更好看。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端,腾耀忍不住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种香气充斥,整个人被一种莫名的安稳和幸福团团包围。 短暂的享受之后,腾耀睁开眼,最先入目的不是无边花海,而是一张阴森的面孔。腾耀激灵后退,拉开距离后才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静静的弟弟。 你怎么会在这里?腾耀左右看看,除了林小弟,这里再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冒出来的。 林小弟勾起嘴角,眼底闪烁着寒光。 腾耀心中警铃大作,对方这表情他印象实在太深了:还来? 林小弟伸着猩红的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倾身朝他扑来。 腾耀一边闪避一边摸兜,他今天背了包,包里乱七八糟塞了好些东西,其中就有他之前画得膏药符咒。他的手刚伸进包里,林小弟突然平地消失了,这让腾耀脑门上的青筋狠狠抽了两下,他把膏药握在掌心里,小心地警惕着周遭一切可疑的动静。 身后的花海发出沙沙的响动,腾耀立刻转身,看到的不是林小弟,而是陆渊。 陆哥?腾耀赶紧把伸出去一半的手缩回来,手里还捏着膏药呢。 陆渊微笑着摸上腾耀的脸,这让腾耀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 陆陆陆哥 嘘。陆渊收回的手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一抵。 腾耀的脸更红了。 陆渊也不说话,就那么柔情似水地望着腾耀。 腾耀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撇开目光到处乱看。这一看不打紧,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到了花海中间,前后左右全是那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好像这是天地间唯一的景色。 不对劲,很不对劲。 腾耀心神一凛,重新抬起头:陆哥 陆渊正满目悲伤地凝视着他,这一眼,腾耀读到了心碎的痛苦。 腾耀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然而这种情绪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他手里的膏药忽然烧了起来。指尖的刺痛让他顷刻醒神,再看陆渊,已然不见了。 幻觉?林小弟是幻觉,陆渊也是幻觉? 腾耀摸摸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还是这么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一~ 第27章 起风了。 整片花海一浪连一浪,似要将站在其中的人拍在沙滩上。有那么一个瞬间,腾耀以为自己是摇曳在无边海面上的渔船,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船翻人亡了。 汹涌而来的窒息感让腾耀扬起了脸,他发现房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浩瀚的星空,每一颗星都如此亮眼,一闪一闪,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经年不变的哀愁。 腾耀的眼神逐渐迷茫起来,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何而来,要去何方,这一方天地似乎便是他的终点。到了这里,他可以停下脚步,停止追逐,闭上眼睛,感受着时光从自己灵魂中剥离的声音。 沙沙,沙沙。 深深的无力感由心底而生,蔓延至他的全身,腾耀挣扎着睁开眼,星空和花海皆已消失不见,他的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如混沌初开时的空旷孤寂。 一个人影在白雾中勾勒出身形,腾耀瞪大了眼睛,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然而对方的脸始终隐藏在白雾里,唯有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 腾耀对这个声音没有陌生感,却也熟悉不起来,他用自己都很诧异的冷静语气回答: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出现在我的眼前。 对方轻笑:是啊,我也没想到,在你的心里,我居然如此重要。 重要?腾耀思索着这两个字的含义,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笑话。 对方笑得更愉悦了:还没发现吗,你在这里看到的,是你心底最在意的人。我是否出现在这里,取决于你。 腾耀微皱眉头:你到底是谁? 对方扬高了尾音:这个问题,你何必问我,如果我不在你心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我。既然看到了我,你就该知道我是谁,只是你还想不起来罢了。 腾耀还想追问,那人影忽然剧烈颤动起来,转瞬便隐没在白雾之中。腾耀没有追,也没有再问,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事情他以为自己记得,可仔细去回忆却发现那不过是一片他以为有色彩的空白。很多藏在记忆碎片里的过往明明触手可及,然而他迟迟没有动作,任由它们重新沉入历史的旋涡。 他闭上眼,等待着这份抑制不住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点点退散。 ~ 陆渊在路口来来回回转了三圈,天都黑了也没找见小赵的老婆,这让他的心愈加不安起来。看看时间,他索性不再乱跑,就那么站在路口等人。又过了半小时,小赵老婆匆匆而出,仍旧顶着大雨在已经积水的街道上疾跑。 陆渊一言不发拦住她的去路,小赵老婆一惊,尖叫着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在水坑里。 你,你要干什么?小赵老婆惊慌四顾,任谁都以为她是遇上劫匪了,可惜被暴雨冲刷了几小时的街道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并没有人站出来为她伸张正义。 陆渊一步步逼近,声音直接传递进她的脑子里:你下班后去哪儿了? 小赵老婆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这不关你的事! 本来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是现在陆渊缓缓抬起塑料伞,露出了他的脸。 小赵老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那明明是一张她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的帅脸,可她却丝毫升不起多看一眼的念头,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她眼里仿若魔鬼,笼罩在黑伞与雨幕中的他正在释放威压,足以让她灵魂为之跪服的威压。他的形象跟黑夜逐渐融为一体,她每一寸与黑夜接触的肌肤都在疯狂尖叫,那是发自灵魂的极度恐惧。 那声音再次直达小赵老婆的大脑,森冷,威严,不容违背。 我再问一遍,你下班后去哪儿了? ~ 腾耀不知第几次睁开眼,视野所见终于又变成了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腾耀沿着花间小径往回走,从始至终不再多看那些勾人小手似的花儿一眼,通往前面招待处的走廊近在眼前,腾耀松了口气,脚步轻快起来。 穿过狭窄黑暗的走廊,腾耀看见个妹子正在招待处忙活,他快步走过去,还没说话,那妹子猛一抬头,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你谁啊!我们早打烊了你怎么进来的! 腾耀被她魔音穿耳般的叫喊震得脑瓜子嗡嗡响,大脑出现了片刻短路,还没想好怎么答话,门口传来了金属受到重击的声响,腾耀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这是有人在外面踹卷帘门呢。 妹子更紧张了:你还有同伙!你们是来抢劫的! 腾耀百口莫辩,除了摆手否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妹子报警。 踹门的声音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踹到第三下的时候,卷帘门就碎了。 陆渊一身杀气走进来,看见腾耀平安无事,他才又变成了日常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妹子害怕极了:钱,钱都在柜台里,你们可以都拿走,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腾耀哭笑不得,跟妹子解释了好半天也没解释明白,无奈之下只得赔钱了事。妹子见他们不像坏人倒也没过分追究,但她要求腾耀今晚必须找人把卷帘门修好,要不她这花馆半夜进来人给祸害了,她可赔不起。 腾耀连夜找朋友联系修门的工人,折腾到天快亮才完事。 暴雨渐熄,腾耀挤在陆渊的伞下面,抱着肩膀哆里哆嗦。 陆渊一手撑伞不方便脱衣服,索性把伞换到另一只手里,展臂把人搂住。 腾耀脑子里闪过幻觉中看到的那一幕,心口又开始疼。 ~ 向来温和的陆渊强势地把腾耀带回了野楼,还是那个见鬼的浴缸,还是满满一缸热水,陆渊出去前嘱咐道:记得脱衣服,染色的浴缸也不好刷。 腾耀看看自己这一身黑,差点笑岔气。 洗完澡的腾耀被陆渊包成了个粽子塞在沙发上,嘟嘟叼着小鱼干在他面前转悠好几圈,生动形象地控诉着腾耀没能兑现十个面包的诺言是件多么不可原谅的事。 腾耀眼巴巴看向陆渊,陆渊拒绝替他支付四十五块钱。 明天我一准给你买,我再加两个当利息,另外附赠你一瓶饮料。 嘟嘟对此比较满意,拐着小短腿去客房看动画片去了。 没了嘟嘟插科打诨,陆渊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腾耀不看他的脸也知道这回遇见的事比较严重,他刚刚看过手机,距他进入浮生花馆已过去近三十个小时。在他的感官里,时间只过去了几分钟,要不是出来得及时,他莫不是要看见头发花白的陆渊了? 这样的脑补让他忍俊不禁,他越看陆渊绷紧的面皮越憋不住笑,最后像个不倒翁似的笑趴下又坐起来,又笑趴下。 陆渊满肚子莫名的情绪被腾耀笑得泄了气,他软软地靠在沙发上,处变不惊的脸上现出些许疲惫。 腾耀用手按住自己的脸,努力装出正经的模样:陆哥,那间花馆是不是有毛病啊? 陆渊嗔怪地瞪他:你说呢? 不对劲是肯定不对劲的,可我想不明白的是,小赵老婆每天都去每天都能按时出来,而我为什么过了三十个小时才出来?这是他一路都在思考的事,既然花馆里的时间跟现实中有区别,小赵老婆是怎么把控得如此精准?更为重要的是,那间花馆明显有问题,小赵老婆怎么敢一而再地去? 她的确去得是那间花馆,不过她是正经办理了会员,在招待处登记才进去的,而你是怎么回事,陆渊边说边上下打量腾耀,我就不清楚了。 他能感觉到出来后的腾耀跟之前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既然腾耀没有主动提及,他也不会追问。 她是浮生花馆的会员?腾耀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可没忘自己追去花馆的目的是什么,那你知道她去干嘛么? 陆渊默了默,说:她初恋男友最近在闹离婚,她每天去花馆就是去跟那个男人谈心去了。 腾耀一咧嘴:真出轨了啊。虽然他接手的大部分这类委托都是如此结果,但每次得到确凿证据后,他还是会小小难过一下,为一段爱情或婚姻的即将逝去而哀叹。 这次陆渊沉默得更久:是出轨还是只谈心,我没问,她也没说。他又不是私家侦探,对这类烂七八糟的事毫无兴趣。他跟那个女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要不是涉及到腾耀 他的思绪被腾耀拍大腿的声音打断了,只见腾耀一脸纠结:我得拍到照片才能跟雇主交代,所以,我明天还得去? 这次三十个小时能出来是幸运,谁知道下次进去会是个什么情况。可委托接都接了,订金也收了,他又不能置之不理。 陆渊很是无奈:明天我跟你去。 没想到腾耀干脆地拒绝了: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要是我再好几天不出来,你再去救我就成。 见腾耀神色躲闪,陆渊微微眯眼,他对那间花馆开始有兴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三~ 第28章 腾耀拒绝陆渊同行,不仅是因为那点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更是因为他跟陆渊一起走在街上太扎眼。这不,在陆渊的强硬坚持下,腾耀乘着他的车被送回家,刚到小区门口就被一群逛早市归来的大妈围观了。 大妈们对腾耀并不陌生,平日里碰见了会主动打招呼,但不会这么直白地围上来,可谁让此时的腾耀身边有个陆渊呢,这俩孩子站一块咋看咋养眼,一整天的心情都愉悦了。 面对大妈们的热情,腾耀应付自如,陆渊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礼貌表情,然而腾耀从他泛红的耳朵看出他的内心一定慌得一笔。 腾耀忍俊不禁,逃难似的拉着陆渊逃回家,一进门,腾耀就笑坐地上起不来了。 陆渊绷着脸,居高临下瞪腾耀。 腾耀举手做投降状,可他笑成了一朵花的脸上哪有半分抱歉,分明已经笑抽筋了。 陆渊气不过,在他屁股上轻踹了一脚,腾耀非常赖皮地就地翻滚,笑得直捶地板。 陆渊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随他去笑,自己红着耳朵去厨房找汽水喝。 腾耀高喊:陆哥,给我拿罐冰啤酒。 陆渊出来时,手里端了一杯热牛奶。 腾耀很是不满:我要喝冰啤酒! 陆渊面无表情晲着他:或许你想让你的啤酒们去马桶里待着。 腾耀仰着脸,眨巴眨巴可怜的眼。 陆渊不为所动:反正早晚都是一个结局,怎么进马桶的并不重要。 腾耀看看面前的牛奶,忽然觉得这玩意不喝也罢。 ~ 既然知道了小赵老婆的去处,腾耀索性守株待兔,早早在商场侧门蹲守。在此之前,他简单查了查小赵老婆的资料,原来这姑娘高中是校队的,跑步是她强项,怪不得蹬着高跟鞋还能跑百米冲刺,以此甩掉跟踪她的所有人。 下午六点多,小赵老婆一阵风似的冲进商场,腾耀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没有引起小赵老婆的怀疑。本来他还担心陆渊昨日与小赵老婆的面对面会打草惊蛇,但陆渊很肯定地告诉他:小赵老婆不会对自己有印象 腾耀满心好奇地问:陆哥,你不会是对她使了什么迷魂法术吧? 陆渊拍开他的大脸,高贵冷艳地回答:你想得有点多。他不过是越过小赵老婆的主观意识,直接给她的魂魄施压,一个普通人对魂魄状态下的短暂经历是不会有记忆的 不记得自己偷会初恋男友的小赵老婆如约去到浮生花馆,跟早就等在那里的初恋男友碰了面。 腾耀这次跟得紧,几乎是前后脚跟随小赵老婆进了花馆,前台还是昨晚的妹子,见了他仿佛见了鬼。腾耀仗着自己人畜无害的笑脸,紧着给妹子打手势使眼色,可算没被妹子叫破身份,坏了今天的偷拍大计。但妹子也没让他跟进去。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8) 我们这里是私人会所性质的花馆,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会员,不能随便进去。 于是腾耀只得肉疼地办了个会员。 成功混进花馆的腾耀发现,这里的布置跟他昨天看到的截然不同,招待处对面的走廊很宽敞,采光也很好,白天能吸纳日光,晚上能受月光照射,搭配暖白的花形壁灯,令走在其中的人心情放松又舒畅,跟他昨天走过的那条黑漆漆的小走廊完全是两码事。 穿过走廊,映入腾耀眼帘的是一片花海,这次的花他认得,是郁金香。花田占地足有五亩,沿着花田边缘是一间间半封闭式隔间,客人们在里面既能够保护隐私又不耽误欣赏花景,也难怪这家花馆开在这么偏僻的地儿也敢收那么贵的会员费了。 让腾耀头疼的是,在门口耗费的时间里,小赵老婆早不知道进了哪个隔间,他挨个找过去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影响其他客人,最后免不了被花馆扫地出门。 帮他办会员的妹子拿着钥匙过来,丝毫没有对其他客户服务时的轻轻柔柔:走吧,我带你去隔间。 腾耀巴巴地跟着,试探着问:先我一步进来的女孩在哪间?能不能安排我在她旁边? 妹子看都没看他:这涉及到其他客人的隐私,无可奉告。 腾耀很想说那是我媳妇,想了想又憋回去了,以前他常用类似手段接近调查目标,然而现在他很不想用这种烂借口,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由于花田很大,里面的隔间要用小车送客人过去,妹子徒步说明腾耀的隔间并不算远。腾耀边走边偷瞄经过的隔间,有些是空的,有些有人在喝茶聊天。突然,他指着一间空着的隔间说:我要坐这里。 妹子看了看:这里有人订了。 腾耀央求道:订座的客人来了我立马换地儿,我大老远走过来的,实在走不动了,你就让我在这坐一会吧。也不用上茶水小吃,待会儿不会让你们费劲收拾的。 妹子看腾耀那随时要扑街的模样,犹豫片刻后答应了。 等妹子一走,腾耀立刻贴到隔间墙壁上,偷听隔壁的动静。多亏他眼尖,瞄到了坐在那屋的小赵老婆,虽然这个位置没办法拍照,但他可以先听听这两人到底是普通朋友聊天还是真要出轨,然后再做决定取证也不迟。 隔壁,小赵老婆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了过去:给,我手头就只有这么多了。 她对面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青年,长相还不错,眉宇间挂着淡淡的忧愁。他把袋子推回到小赵老婆跟前,苦笑着说:我跟你说那些不是为了向你要钱,我只是心里憋了太多事,想找个人诉诉苦。 小赵老婆把袋子推过去:我知道你的难处,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了解你,你也应该了解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够在你困难的时候帮你一把,你别拒绝我的好意行么? 男人垂首,呼吸声陡然加重,似乎是想哭又在极力控制着。 腾耀摸摸下巴,这剧情走向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男人调整好情绪,又一次把袋子推回来:我领你的心意,但这个我不能收,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如果我拿了这笔钱,你老公问起来你要怎么解释?万一他误会你怎么办,我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害得你也跟我一样不幸福。 小赵老婆轻轻叹气:我会妥善处理好我跟我老公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没事的。这个是我的私房钱,还有我从我爸妈那儿拿的一点,跟我老公没关系,他不会知道的。 男人还在犹豫:这样真的不太好。 小赵老婆很坚持:拿着吧,再推脱你就是没拿我当朋友。 男人很是感动: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 腾耀:这越听越不像出轨,倒像是男人在设套骗女人的钱。 隔壁的两人没继续在钱的问题上推来推去,话题也转换到日常的闲聊,腾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正想着该怎么继续跟进这宗委托,领他过来的妹子出现了。她身后还跟着个一身黑的大帅哥,腾耀立马傻了眼:陆哥? 陆渊阻止了妹子要让腾耀换地儿的意图,低声跟妹子说了几句话,妹子离开,他施施然走进隔间。 腾耀张着嘴看陆渊坐到自己对面,陆渊受不了他这傻乎乎的样儿,用手托着他下巴给他把嘴合上:这晚上蚊子挺多,你就不怕吞进去几个? 腾耀舔舔下唇:它们吸我的血,我把它们吞了,它们吃饱喝足,我完成血液回收一比一,双赢。 陆渊:什么乱七八糟的。 腾耀听听隔壁还在闲聊,这才小小声问陆渊:陆哥,这包间是你订得呀? 陆渊挑着嘴角,点了点头。 腾耀有些狐疑:你不会是知道他们就在隔壁,所以才提前订了这个包间吧? 陆渊嘴角弧度更加明显,他没有否认。 腾耀故作怒状:你知道他们在哪个包间,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陆渊无辜地眨眨眼:你并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 腾耀:没问过么? 陆渊似笑非笑地说:再说我总要给自己留张底牌,什么都告诉你了,我还怎么玩? 腾耀:陆哥学坏了! 陆渊对腾耀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满意,他招招手,等在门口的妹子递上牛奶和点心。 腾耀噘噘嘴:为什么不是花茶,我听说这里的花茶很好喝,我要喝。 陆渊拿了块点心,往他喋喋不休的嘴里一塞。 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五,会争取在零点前更新~ 晚安/早安~ 第29章 隔壁包间里,男人和小赵老婆的聊天还在继续。 腾耀叼着点心边嚼边贴墙,陆渊倒了杯刚上来的花茶,端在鼻端嗅了嗅,果然清香四溢。他品着茶,看乐呵似的看着腾耀像个蜘蛛趴到墙上搞偷听。 他忍不住问:你查别的委托也这样? 他的声音并不低,吓得腾耀浑身冷汗直冒。腾耀急忙转向他,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手指头在往隔壁一顿指,意思是:你小点声,被听见就惨了。 陆渊被他逗笑了:摄像头都拍不到我,你怕他们听得到我? 腾耀: 他好奇地凑过来,讨好地问:陆哥,你是不是也可以让他们看不见你呀?那你过去帮我拍两张照片呗。 陆渊的笑容有些扭曲,看腾耀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危险。 腾耀立刻举手投降。其实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屋的俩人还没到出轨的一步,拍不拍得到照片区别不大,而且小赵老婆的态度也表明她对这位初恋男友可能确实有那么点余情未了,但这点情愫尚不足以动摇她目前的婚姻。他更好奇的是那个男人到底用什么理由从小赵老婆这里拿到了钱,作为一个外人,他觉得那男人所说的每句话都无比做作,也不知道小赵老婆是傻呢还是被初恋冲昏了头。 陆渊在他眼前摆摆手,腾耀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陆渊。 陆渊变戏法一样,手里多了几张照片,腾耀接过来一瞧,哟,这不正是隔壁那两位吗! 陆哥,腾耀惊了,你什么时候拍的?看这光线,应该是你刚来的时候?你走过路过就把他们拍下来了? 陆渊重新端起茶杯,笑吟吟地并不回答。 腾耀也不纠结,宝贝似的把这几张照片塞进包里。 ~ 小赵老婆一走,腾耀和陆渊立刻跟出来,只是他们这次的目标不是小赵老婆,而是那个男人。 离开浮生花馆时,腾耀回头望了望,问陆渊:陆哥,你昨天来得时候花馆是这样的吗? 陆渊也回头看了一圈:是啊,难道你昨天看到的不是这样? 腾耀咧嘴笑笑,故意不答陆渊这个问题,陆渊也不追问,溜达着在腾耀后面跟着。 下班高峰已过,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见少,倒是居民区附近的广场人头攒动,大妈们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翩翩起舞,小孩子们在人群中嬉戏打闹。腾耀生怕早上那一幕重演,赶紧跑进路边的药店买了俩口罩,陆渊抱着肩膀等在外面,两只眼瞄着那个男人钻进一辆出租车。 腾耀出来的时候,那张帅脸已经被挡得严严实实,他还戴了顶帽子,这下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都认不出他是哪位了。他一面给陆渊戴口罩一面左右看:人呢? 陆渊指指街口:上出租了。 腾耀挑眉:出租呢? 陆渊一脸无辜:开走了。 腾耀: 气急败坏的腾耀使劲捏了捏陆渊口罩上的鼻梁条:这孙子不能早点上车吗,徒步两条街,我还以为他要走回去呢。 陆渊露在外面的眉眼弯弯,腾耀没好气地瞪他。 他又跑不了,你在气什么?陆渊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腾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 ~ 陆渊的车就停在药店旁边的小路上,腾耀很确定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这车不在这儿,不过他并不想追究这辆车是怎么凭空出现的,他只想知道那男的到底在搞什么。 慢悠悠开车的陆渊问: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男人有问题? 扯掉口罩的腾耀指指自己的脑袋:直觉。 陆渊挑眉。 腾耀补充道:一名战绩斐然、专业素质过硬的侦探的直觉。 陆渊笑出了声。 腾耀看看后座:嘟嘟怎么没跟来?那小家伙向来跟陆渊形影不离,突然不见了还怪招人想的。 陆渊笑着说:嘟嘟有点闹肚子,在野楼待着呢。 腾耀微微吃惊:闹肚子?可别是吃坏了吧?宠物医院会给企鹅看病么?这不是重点宠物医院敢给企鹅看病么? 陆渊的双唇绷了绷,没绷住:面包吃多了,撑得。 腾耀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它不会把我买那十二个都吃了吧? 陆渊笑着点了点头。 腾耀:这倒霉孩子。 ~ 出租车在一个中档小区前停了车,男人拎着小赵老婆给他的纸袋,神清气爽走进去。腾耀看看门口的保安,思忖着该翻哪面墙才不至于把人给跟丢喽。 陆渊不用看都知道他鬼鬼祟祟是在想什么,他一把揽住腾耀的腰,腾耀只觉一阵失重,眼前瞬间就黑了。 腾耀下意识反抱住陆渊,刚要说话,嘴被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掌心的温度莫名令他心安,腾耀没有挣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听力上。 很快,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离他们不到两米之外又转了个方向,走上了楼梯。腾耀用手指头在捂着他嘴的手背上画了个问号,片刻后,他的脑门被人弹了一下,随即捂着他的手也离开了。 腾耀噘噘嘴,对突然扑到脸上的凉风很是不满。光亮随之传来,腾耀眯起眼,这才发现自己身在通往地下室的回廊里,前面有个门,门一关,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渊的声音和光亮一同传来:他的脚步声停在六楼,你猜是哪个门? 腾耀挑起大拇指:陆哥这耳朵真好使,比狗都灵。 陆渊扬眉,这回听着可不是什么好话。 腾耀扯扯衣服,大大方方往楼上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隐隐约约,腾耀看看这栋楼的布置,对男人进了哪个房间已然心里有数。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陆渊靠在走廊墙壁上,似笑非笑望着他,不会是打算破门而入吧? 腾耀痞痞一笑:有陆哥在,我还费那劲破门干嘛。 陆渊的眉毛扬得更高,看得腾耀心里痒痒的。 腾耀假装正经地咳嗽两声,转身就往楼下走。陆渊愣了愣:不上去了? 腾耀摆摆手:上去能干嘛?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以为这是野楼呢,大到地里埋好几个都没人发现。 陆渊有些好笑:那你这么着急追上来是要干什么? 腾耀摆出专业的派头给陆渊科普:我们做侦探的呢,能自己动手查的事要尽量自己动手,实在查不了的才会拜托别人。我要搞清楚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自然得先弄清楚他每天在干什么,一般来说,他如果故意骗人家女方的钱,和女方分开后很可能会去挥霍,或是跟他同谋的人碰个面。你看这栋楼啊。 出了单元门,腾耀一层一层指给陆渊看:阳台能看出很多东西,尤其这种户型面积不大的小区,常住人家会充分利用阳台空间,比如二楼和三楼,可你看六楼。 陆渊仰头看过去,正如腾耀所说,某些阳台堆得满满当当,个别将阳台改造成厨房的家庭也会在灶台上放最基本的调味材料,五楼的阳台很空,应该并没有人住。六楼比较有趣,阳台也很空,但窗户是打开的,上面贴了老式纱窗,纱窗很干净,材质看起来很新,一点不像被风雨长期洗礼过的样子,明显是才挂上去不久的。 腾耀总结道:六楼住的人要么是才搬进去,要么就是不在此地长期生活,我更倾向于后者。 为什么? 这个小区价格不便宜,一个要从初恋女友手里拿钱的男人,就算真被老婆扫地出门也不见得舍得在这里租房暂住,所以我更倾向于他不住在这里,他只是来见某个人。提着钱来见的人,不是情人就是债主呗。 为什么不能是情人租了这里,他过来暂住? 腾耀很想给陆渊好好解释下这里面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知识,但时间并不允许,他把陆渊扯到小区绿化带的树后面,小声说:看着吧,他马上就要出来了,而且是灰头土脸地出来。 陆渊来了兴致,半眯着眼盯住那栋楼的单元门。 正如腾耀预料得那样,男人很快走出来,为见初恋女友而穿的西装显得有些凌乱,他扯扯领带,狠狠地回头瞪了眼六楼,忿忿地走了。 这次腾耀没有再跟上去,他附在陆渊耳边,说:看来谜题破解了,六楼有个小赌场,咱可以报警了。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19) 陆渊很是不解:为什么? 真是个好奇宝宝,腾耀轻轻笑着,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直觉。 陆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日~ 第30章 直觉也好,专业也罢,反正腾耀的结论是准了。看着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被押出来,腾耀有些遗憾:让那男的跑了。 目送那些人被押走的陆渊微微一笑:这么多人目睹他进去又出来,他躲不过去,尤其 腾耀听到了弦外之音,期待地问:尤其什么? 陆渊笑着看向他:尤其他没有带出来的纸袋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啊?腾耀瞠目结舌,名字肯定不会是男人自己写上去的,那会是谁写的,不言而喻了。 陆渊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转身就走。 腾耀傻呵呵跟上,不停追问陆渊是怎么做到的。 陆渊被他烦得够呛,他伸出手在腾耀面前晃了晃:技术。 腾耀没反应过来:什么技术? 陆渊挑起嘴角:媲美你直觉的技术。 腾耀: ~ 男人毫无意外地被抓了,腾耀琢磨了半天,把这个消息用最隐晦的方式通知了小赵老婆在小赵老婆下班往浮生花馆走的路上,他假装同行路人在打电话,聊得就是男人被抓全过程,还着重强调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眼见小赵老婆停住了脚步,二人对视一眼,拐进了通往浮生花馆的街道。 小赵的委托算是结了,腾耀没提小赵老婆给初恋男友钱这一茬,只说二人每天除了在花馆里聊天外再没有其他接触,而花馆的隔间布置也不可能给他俩提供进一步亲热的环境。至于小赵会不会因为自己老婆和初恋男友每天见面,这段婚姻是否还能继续,就不是腾耀该操心的问题了。他在意的,是那间诡异而神秘的花馆。 趁今天陆渊不在,腾耀做贼似的又溜到花馆,看看前台没人,他立刻钻进去,果然又瞧见那条窄而暗的走廊。腾耀深吸口气,一溜小跑穿了过去。 生怕被发现的腾耀没有发现,一双眼睛正在花馆门口注视着他。 ~ 仍是那片叫不上名字的花海,这一次,腾耀很淡定地走到花海中间,闭上眼,感受着愈来愈强的风吹在自己脸上,那股很好闻的花香萦绕在侧,可惜却没能安抚腾耀此时的心绪。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腾耀缓缓睁开眼,花海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被一层又一层的浓雾所笼罩,他看见面前多了个人,那张脸很好地隐藏在雾气之下,朦朦胧胧间令人辨不清他的模样。 呵,那人轻笑,没想到你这么想我,一次不够,还要再见一次。 腾耀微微皱眉,努力盯着对方若隐若现的轮廓,脑海最深处的某些东西正在渐渐松动。 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腾耀的表情,调笑道:你来见我却不说话,这是什么道理? 腾耀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 那人似笑非笑道:你若真不认识我,又何必再来见我? 腾耀:也许我要来见的人并不是你。 那人笑着叹息:不是来见我的,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夜哥。 腾耀浑身一震,脑海中涌出许许多多的画面,虽然零碎,却让他瞳孔剧烈颤了起来。 怎么,那人似乎很愉悦,想起我是谁了? 腾耀的呼吸开始急促,两只好看的眼睛变得通红起来。 突然,一只手从白雾中伸了出来,按住了腾耀的肩膀。腾耀凭借本能抓住那只手,想要顺势将其甩飞。然而那只手岿然不动,任由腾耀如何使劲都无济于事。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个声音是腾耀无比熟悉的。 陆渊。 好久不见了,渊。那声音里的嬉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那只手也缩回了雾气里。 相见不如不见,既已多年不见,又何必再见,陆渊的声音比那人更冷,他不欠你什么,从前不欠,以后也不会欠。 那人不住冷笑:他欠不欠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想,是他觉得欠了我,我可从始至终都没这样讲过。 腾耀的脸开始扭曲,眼角几乎要瞪裂,眼里的红色浓稠如血,仿佛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陆渊伸出手,温柔地捂住了腾耀的耳朵。腾耀立时闭上眼,表情也慢慢平和下来。 陆渊看都不看雾里的人,语气也变成了毫无所谓:你费尽心机搞这么一出,是想让他替你做什么?我劝你省了这份心,他就算曾经觉得亏欠了你,当年也已经还清了。你找他,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那人从幽幽的冷笑变成了疯狂的大笑:坟墓?那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我没有,你没有,他也不会有!我们是什么?哈哈哈哈我们是什么? 陆渊把彻底冷静下来、几近昏迷状态的腾耀抱起来,转身便走:是什么很重要么?我们从未在意过自己是什么,真正放不下的,只有你自己。 那人嘶声大喊:他不在意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自欺欺人的是你!所有的错都要怪你!是你害了他,是你! 陆渊顿住脚,毫无波澜地留下一句:我的对错,轮不到你来评判。随即迈开大步离开浮生花馆。 随着他的离开,这片被雾气笼罩的花海成了火海,每一片魅惑人心的花瓣尖啸着败落,只余挥之不去的死烟。 ~ 梦里。腾耀坐起身,望着眼前的黑暗发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却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完全静止的梦。除了他,周遭的一切皆是死寂。 夜哥!夜哥!脆生生的童音在身后传来,腾耀尚未转身,嘴角已高高扬起,他听见自己叫了声:阿幽。 夜哥!一个半大小子扑到他身上,咯咯笑着,地府完了,他们全都完了!我们自由了! 腾耀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是在高兴还是在担忧。他听见自己问:地府完了,那些鬼魂呢? 阿幽笑得更开心了:各自为政,都想抢夺阴间的掌控权,他们想要建立自己的秩序却又谁都不服谁,夜哥,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呗! 建立自己的秩序腾耀喃喃着,人已经被那个叫阿幽的小子拽走了。 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边际,腾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那个叫阿幽的在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尔等不过是些下等亡魂,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今日不服我夜哥者,杀无赦! 阿幽的声音由最开始的稚嫩逐渐变得尖锐暴戾,亦如他的人。 腾耀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这不是他想要的,不是。 这就是你想要的秩序吗?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耳边质问着,腾耀侧过脸,却看不见说话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说话的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是谁。 夜,阴间不该是这样。那个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令他心神剧震的沉痛。 杀戮的声音远去,腾耀的耳边只剩阿幽的叫嚣:这算什么?不过是又一个地府而已。地府腐朽千年万年,是他们自己走入穷途末路,凭什么要我们来替那些杀千刀的延续这样的规则!夜哥,你忘了我们这几千年来受得苦了吗?我们当年做错过什么?他们凭什么判罚我们永世不得超生,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夜哥,我们可以斩断阴阳,在阴间建立自己的王国,没必要再去维持狗屁的轮回!阳间什么样与你我有何关系,那个世界已与我们断了几千年,我不信你对那些阳人还有感情! 腾耀听见自己在问:阿幽,如果还能再世为人,你愿意去吗? 不!阿幽回答得决绝,做人有什么好,受轮回的牵制又有何意义,像现在这样不好吗?自由自在,无人能管束我,无人能制裁我,无人能判罚我! 阿幽,现在的阳间不是你我当年所见那般了。 那又怎么样! 你有多久没见过花开的景象了,你还记得它们有多美吗。 花开花又败,再美也不过是一瞬而已,我不稀罕! 是吗,腾耀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是我很稀罕,很想再见那样的美景。 阿幽,我不该放任你变成如今这般,是我对不住你。 夜哥!阿幽的声音在颤抖。 我不能再看你错下去了。 夜哥 别怕,你的罪孽,我来偿还。 撕裂的痛楚由外而内,这是任何一种外伤都无法企及的疼痛,腾耀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夜哥,你别这样!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都没错!错是你,是你的错,渊,是你的错,是你! 嘈杂在刹那间远去,留给腾耀的只有一张静如幽兰的俊脸,那双流转而幽深的眸子里,是印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烙印。 渊 一只手抚在腾耀的额头,舒展着那眉宇间化不开的哀伤。 他说:我在。 世事变迁,唯尔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二~ 第31章 铺满阳光和绿色的野楼后院架了个崭新的秋千,腾耀坐在上面,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有一下没一下杵着地,维持着秋千那要死不活的晃悠。 忽然,秋千被一股大力推起来,腾耀本能地抓紧秋千两侧的链条,这才没被飞出去。回头一瞅,一个小矮子在后头贱兮兮地乐,是嘟嘟。 腾耀又气又好笑:你这小混蛋,皮又痒了是吧。 嘟嘟用胖胖的小翅膀扒着眼角,冲腾耀做了个丑巴巴的鬼脸,转身就跑。 腾耀没有追,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现实却已度过百年。 陆渊端了一杯茶走过来,笑着递给腾耀。腾耀挎着秋千链条接过来,他没急着喝,而是看着杯里绿油油的新鲜叶片在水中翻滚,再缓缓沉入杯底。他知道这杯水很烫,但他的手并不这么觉得。 你,陆渊的声音里有着隐藏不住的紧张,都想起来了? 腾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记忆是很玄妙的东西,拼命想记住的反而容易忘记,想要忘掉的却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来,直击一个人内心最不想面对的情绪。 他不确定自己想记住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想要忘掉什么,这部分记忆鲜红如血,悲伤似歌。 很多很多年前,他和阿幽是两个无依无靠相依为命的少年,那时的他不叫腾耀,也不叫夜,阿幽也不叫阿幽,确切地说,他们没有名字,别人怎么叫都行。 他长阿幽几岁,处处照顾着这个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那个年头讨生活不易,两个半大孩子没少挨欺负,每天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有一天,一个土财主家里招工,说是要建宅院,供吃供住的条件太诱人,他带着阿幽去报了名。 他们和许多工人一起被带进了很远之外的深山里,那时,他才知道土财主要建的不是活人住的宅院,而是死人住的墓穴。建什么无所谓,给吃给喝就行,他们在山里忙活了两年,墓穴建成之日,一副华丽的棺椁被运了进来。 此时的工人们丝毫没意识到危险在逼近,他们满心盼着可以结一大笔工钱,以后不用再忍饥挨饿,却没料想他们亲手建成的墓门将他们封在了墓穴里,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墓主人早就选定的陪葬品,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建墓用得工具被他们搬去了外面,工人们徒手绝望地乱挖,他和阿幽也不例外,然而他们挖得十指血粼粼也没能挖出一条逃生之路。愤恨的工人们想要进入主墓室拿墓主的尸体发泄,同样也被石门挡住了。 奄奄一息之时,他后悔万分,以他和阿幽瘦弱的体格,这类待遇好的体力活向来是轮不到他们头上的,可土财主招得工人大多是他这种没什么盖房经验的新手。为什么?想来是怕有经验的人会在墓穴里给自己留生门,一旦被他们逃出去,墓主人精心打造的墓穴还藏得住么。 他咽气前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如果他不带阿幽报名,阿幽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阿幽那年才十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活人们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时常常会把一死百了当成最后的解脱,而死过的人才会知道,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更没想到即使变成了鬼,他们也无法离开这座墓穴。工人们按照图纸刻在墙壁上的花纹其实是符咒,将死于墓穴之人的魂魄牢牢困在其中,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样过了上千年,积了满满一身的怨气,化成了厉鬼。 某一天,墓穴被盗墓贼打出来一个洞,工人们首先看到的不是出路,而是那些鲜活的生命,那是他们曾经拥有过却被无情掠夺的东西,他们迫切地想要拿回来。 阿幽混在工人中间,想要扑杀那些盗墓贼,被他死死拽住了。二人飘到墓穴深处,避开了这一场残酷的杀戮。 再后来,搬迁到这座山里的村民发现了墓穴入口,想进来找点值钱的玩意,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没能找到宝贝,反而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魂魄和工人们一样被困在了墓穴里那个小小的盗洞没有破坏镇压亡魂们的符咒,死在里面的人依然有进无出。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厉鬼们的怨气浓到顺着盗洞飘散出去,引起了路过鬼差的注意。地府派了大量鬼差,将所有厉鬼锁入地府。他以为劫难终于到了头,入了地府便可以解脱,有朝一日又可以再世为人,却没料想一纸判罚之下,所有厉鬼被判永不超生,永镇于十八层地狱之下。 其他工人和盗墓贼都杀过人,判得再重倒也有情可原,可他和阿幽以及那些最后进入墓穴的村民何其无辜,地府凭什么不闻不问便下如此重罚。他恨,恨地府不问青红皂白,恨地府掌管者的无能昏庸,更恨这维系了几千几万年、早已腐朽不堪的地府秩序。 正是这股滔天的恨意,令他在之后的无尽岁月里越变越强,他的周身被浓黑的戾气包裹,没人看得清他的模样,他也看不清这世间的黑与白。他给自己取名夜,意为无尽的黑暗,而阿幽意味着幽冥鬼府。在这里,他还认识了一个人,叫渊,既是冤,也是无底之渊。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0) 夜,幽,渊,既是这充斥着无边绝望之地的真实写照,也是这地狱之下最强大的力量。在他们强大到地府都不敢小觑的那一日,他们率领着无数心怀冤屈和恨怨的永不超生之魂,对地府发起了冲击。 彼时的地府早已千疮百孔,混乱不堪,地狱之底的暴|乱令那些在各层地狱受罚的鬼魂们得到了启发,越来越多的鬼魂开始反抗,这加速了地府的消亡。旧的秩序彻底崩坏,新的秩序却迟迟没能建立。一朝得以解脱的鬼魂们各自为政,谁都没了转世的心思,也没人知道如何去转世投胎,阴阳轮回的规则被破坏,无人监管的那些逗留在阳间的鬼魂不断作恶害人,乖乖入了阴间的鬼魂也没能再离开,阴阳两世皆已岌岌可危。 ~ 腾耀按着额角,心力交瘁。这些记忆太沉重,压得他透不过气。那场持续数年的纷乱里,谁都不是赢家,每一个鬼魂都在征战中惹了一身罪孽,戴罪之魂又岂能轻易轮回为人? 他拼得魂飞魄散只想为阿幽换一个转世轮回的机会,如今转世的人变成了他,可想阿幽在他做出抉择之后,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那是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路,即使他早已有了这样的预感。早在被困墓穴的那些年里,阿幽就已经不是他熟悉的小少年了。 他抬起眼,望向陆渊。那张惊艳的脸曾是他枯燥世界里唯一的一抹亮色,也是将他从混沌状态中唤醒的力量。被恨怨充斥灵魂之人皆是面目可憎之辈,只有渊,从始至终,从未变过。他从没听渊提过生前死后,这个人更像是个生活在肮脏世界里的神仙,遗世独立,不与任何腌臜同流合污。 这些年,难为你了。千言万语,到头来也只说得出这一句。 新秩序建立之后,他负责强行押送那些可以轮回却不愿入轮回的鬼魂上路,而渊负责调查每个亡魂的生平,无论生前死后,皆要据实记录下来,作为判罚的依据。他们的判罚也更简便,有罪来世去赎,没必要都关在地府里,何况如今的地府被毁,又哪来关押戴罪之魂的牢房呢。 整件事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首先,轮回之路崩塌就很难办。 夜要面对各式各样的鬼魂,强大的力量是他自保的依仗,所以渊主动站出来,用他的修为强撑起轮回之路。直到这一刻,夜才意识到,渊的力量远比自己大得多。 不过再强的力量在撑住轮回之后也已所剩无几,夜担心渊在调查鬼魂善恶时遇到危险便给他寻了个帮手,那是一只在阴阳错乱时被卷到阴间的企鹅,它还是活的,但它在阴间逗留得太久,沾染了太多阴气,已然无法再回阳间正常生活。夜将乱战时被斩杀的阴兽之魂喂给它,阴兽本是旧地府震慑鬼魂的法宝,企鹅吞噬了阴兽便代替了阴兽,鬼魂无不惧它。 那只企鹅便是嘟嘟。 ~ 陆渊一直看着沉浸在回忆中的腾耀,这张脸对他而言是如此陌生,在他的印象里,夜永远人如其名,无人得见夜的真容。但他很敬佩夜,一个被如此强烈恨怨包裹的人居然没有丧失心智,这是他也办不到的事。能与这个人共事,他与有荣焉。 陆渊伸出右手,笑着说: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渊,深渊之底,陆地之上。 腾耀望着那只手,久久,他挑起嘴角,握了上去:我叫腾耀,飞腾之光。 夜再黑,终将被光劈碎;渊再深,总在陆地之上。混沌之后,尽是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四凌晨~ 第32章 时间不会静止,生活仍需继续,夜的传说停在昨天,现在的腾耀还得赚钱恰饭。虽然才解决了小赵的委托得了一笔酬劳,但他在浮生花馆办会员卡花得更多,他飞快地按着计算器,越算脸越苦,这单委托,血亏。 来串门的陆渊自顾自拿了盒豆奶,边喝边看他愁眉苦脸,心情很是舒爽。 腾耀单手拄着下巴,一脸的苦大仇深:陆哥,你很闲么? 陆渊淡笑着挑挑眉梢,气得腾耀想打人。 看腾耀心情还算不错,陆渊思忖一下,准备说说静静住过那栋楼里的女鬼,可他还未开口,腾耀的生意就上门了。 腾先生,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来人很是客气,人刚进屋就把手伸出来了,一路弓着腰来到腾耀跟前。 腾耀急忙起身,礼貌地跟他握手:刘老板好久不见。 来人是他曾经的客户,正是这位向他委托了野楼的案子。 刘老板丝毫没有上次来时的有钱人派头,十分恭敬地请腾耀落座,然后自己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我这次来呢,一是想感谢腾先生帮我了了一桩心事,我儿子现在的情况很稳定,医生说至多一年他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我真是太感谢您了。 腾耀恰到好处地寒暄着,心里很清楚,上门感谢绝对不是刘老板今天的主题。 刘老板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聊得差不多了,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今天来呢,除了对您表示感谢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委托您。 腾耀眉梢轻跳,赚钱的喜悦令他热情不少。他冲陆渊使了个眼色,陆渊很给面子地去拿了盒豆奶出来招待客户。 刘老板忍不住多看陆渊两眼:这位好像上次在医院见过,是腾先生的助理吗? 腾耀似笑非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倒是陆渊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刘老板冲腾耀挑起大拇指:腾先生慧眼如炬,助理和您一样都是一表人才。 腾耀和陆渊对视一眼,各自都带了些被拍马屁的炫耀和得意。 忙着拆豆奶的刘老板没留意这俩人间的眉来眼去,他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认识很多年,关系非常要好,她最近遇上点事,家里总会出现呛人的烟味,但她自己住,也不吸烟,房子是去年新建成的,没有共用的烟道 越听越不对劲的腾耀插话道:您的意思是,她碰见那种事了?正常家里有烟味,找维修工人或物业才对。 刘老板讪笑:我是觉着吧有这个可能,所以想请您帮着看看,费用方面随便您开价,只要能把问题解决掉。 随便开价的诱惑实在太大,但最后那句让腾耀有些犹豫,他恢复的只有记忆,而他的力量早在轮回之前便已散尽。如今的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跟街上的甲乙丙丁没分别。陆渊和嘟嘟如今也都是战五渣选手,真碰上个硬茬,他们仨捆一块也够呛。 忍着钞票飞走的心痛,他说:我想您对我有些误会,上次的事有些侥幸的成分,我本人并没有那方面的能力,您如果怀疑那位朋友遇到了脏东西,最好还是去庙里给她请个护身符,或是请道士去她家里做场法事。 刘老板一脸您实在太谦虚了的表情,拜他所赐,腾耀在他那个圈子里已经成了大师的代名词,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要不这样,您先过去瞧瞧,如果没毛病,我立刻找工人全面检查问题出在哪里。 他这话高明得很,没毛病才找工人?怎么不先找工人检查,确定没毛病再来找腾耀呢。腾耀清楚,刘老板这话里话外其实就是认定了朋友家闹鬼,而他是唯一能解决此事的人。 他看向陆渊,征求对方的意见。 陆渊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腾耀立刻换上胸有成竹的微笑,对刘老板说:您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似乎有些不识好歹。 刘老板连连摆手:您这话怎么说得,是我求着您帮忙,您管是人情,不管是本分,刘某人绝对没有一星半点儿难为您的意思。 腾耀很满意刘老板的态度,但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在前头:我可以过去看是什么情况,但如果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您得另请高明。 刘老板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不住地点头说好。 二人上了刘老板的车,刘老板亲自驾车,载着他们向某个低调奢华的小区驶去。 离得近了,腾耀的眉头跳了跳,他问:刘老板,您朋友住哪儿? 车子拐了个弯,刘老板指向前面:就住那个小区。 腾耀的眉毛快跳抽筋了:不会是住最里面那栋楼吧? 刘老板一副果然是高人的模样:对呀腾先生,您怎么算出来的? 腾耀呵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靠背上。这还用算?他不久前才从那栋楼的二十层摔出来,连陷进浮生花海的幻觉里,他第一个看到的都是被女鬼附身的林小弟,可见他对女鬼、对那栋楼的记忆有多深刻。 陆渊也没料到世界如此之小,刘老板的朋友居然住在那栋楼里,他看看腾耀,对刘老板说:您的委托,我老板接了。 腾耀斜着眼睛瞅他,很想问他你老板别是我吧。陆渊神秘一笑,勾得腾耀心头直跳。 刘老板闻言欣喜若狂,连声感谢。 下了车,腾耀把陆渊拉到旁边,嘀咕道:你干嘛答应他,有办法收拾那个女鬼了? 陆渊低声说:我今天去找你本来也是想说这件事,时间紧迫,拖不得了。 腾耀被困在浮生花馆那天,他就是想找腾耀谈女鬼的事,结果中间多出来一堆有的没的,已然耽误了不少时间。那个女鬼会害人,再拖下去会更麻烦。 陆渊翻掌,手里多了个档案袋,腾耀笑着接过来,边拆边打趣:你还挺与时俱进的,弄成这样很新潮嘛。 陆渊似笑非笑:或者你想我给你拿出一本比你还高的书,你自己慢慢翻? 腾耀很光棍地求饶:免了吧,这样挺好。 ~ 女鬼的资料只有寥寥两页,内容却看得腾耀咋舌。女鬼名叫程心,八字纯阴,是个从小就被各种鬼怪缠着的倒霉孩子。她的成长史尤其艰难,好几次被鬼害得险些丧命,十八岁前光是病危通知就接过八回,最后都被她硬扛过来了。许是她的战绩太惹眼,某次算命时被修炼邪术的方士盯上了,方士设计杀掉她,想取她的魂魄练鬼。 程心也不是吃素的,仗着死后满心怨恨加持的力量,硬是手刃了杀害她的凶手。方士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他的私心邪念也间接害了许多人。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也就是这座小区刚开始建设的时期,她的尸骨至今埋在那栋楼的地基下面,很难办。陆渊说。 腾耀把资料塞回档案袋,交还给陆渊:如果是以前倒也不难办,可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表情淡淡,陆渊看不出他的情绪,倒是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陆渊说:强攻不过,唯智取可破。 腾耀来了兴趣:你想好怎么智取了? 陆渊耸肩:没有。 腾耀:那你就敢接他委托? 陆渊又换上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你不是想赚钱么,反正都要处理,能收点好处总没有拒绝的道理。 腾耀品了品这话:我怎么觉着,你是想用酬劳绑定我呢。 陆渊的笑容垮下来,幽怨地说:这些年,我一个人扛得很辛苦,我也很想坐看云卷云舒,我也想静待花开花败,我也 打住!腾耀实在受不了陆渊的画风突变,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可给我闭嘴吧。 陆渊露出个奸计得逞的坏笑。 ~ 刘老板始终远远跟着,既好奇又不敢往跟前凑合,直到来到楼下,他才紧走几步给二人引路。 腾耀顺嘴问了句:你朋友住几楼? 刘老板回:二十楼。 腾耀:后背有点疼呢? 陆渊眼底闪过些许愠怒,他快速垂下眼帘,掩藏住这份不快。 刘老板毫无所觉,他率先迈进了电梯,一转身,只见二人都在外面站立不动。 二位? 腾耀看他跟看智障差不多:明知道楼里有东西,你还敢坐电梯? 刘老板脊背一寒,急忙往出走。眼看再一步就迈出来了,电梯门毫无预兆地关闭了,关门的速度之快堪比闸人的刀。眼看刘老板要被这把刀闸成两片,一只手突兀地出现,大力将刘老板推了进去,电梯门狠狠夹在这条手臂上。 刘老板被推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恐地瞪着那只救他一命、毫发无伤的手。 电梯外,腾耀挑起大拇指:陆哥,厉害! 陆渊紧皱眉头,痛苦地对他说:疼。 腾耀:你再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六~ 第33章 电梯外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同时,电梯里的刘老板惊恐万分,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出现在轿厢的金属面上。金属面锃光瓦亮,随时都能当镜子照,然而此刻映出的人影却十分模糊,唯有披散的长发能辨别得出那是个女的。 刘老板心口一抽一抽地疼,颤声呼救:救,救命! 陆渊脸色微变,被夹的手轻轻一震,卡得死死的电梯门便打开了。就在这时,电梯底儿破了个大洞,刘老板的惊呼尚在嗓子眼里,人已经掉下去了。 腾耀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便冲了进去,手也抓住刘老板了,脚下的受力点也不见了,他清楚地看到轿厢里面的墙面上映照出陆渊焦急的模样,来不及调侃,他就跟刘老板一起掉下去了。 破洞在这一瞬恢复如初,任由陆渊怎么敲打也没再出现过。陆渊眯起眼,怒不可遏。 ~ 下坠那一刻,腾耀简直想骂娘。他真想找个街边算命的算算自己跟这栋楼是不是犯冲,怎么来一次摔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惊险刺激呢。上回好歹给他个反应的时间,这次可倒好,四周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不说,耳边还有个震得他七荤八素的噪音制造体,要说刘老板这气息,不去唱美声真有点可惜了。 好在下坠之势没有持续太久,腾耀还没调整好落地姿势,屁股已经着地了。还没感觉到疼,他先被身旁巨大的噗通声吓得一激灵,紧跟着又被刘老板杀猪似的大叫震得心肝脾肺一起颤。 腾耀很想问您摔钉板上了?,又及时忍住了,换问一句:刘老板怎么样了? 刘老板吭哧着回:我骨折了,浑身都折了。 腾耀:这点高度摔一全身骨折,您是豆腐做的吧?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1) 他先摸摸自己身上,确定没受伤之后摸出手机,按亮照明,刘老板就在他旁边,正像个虾米似的滚来滚去。腾耀仅有那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滚的这么流畅,一看就屁事没有。 他拍拍刘老板的后背:赶紧起来吧,这闹着鬼呢。 刘老板立马全身僵硬,好半天没敢动一下,更不敢出声了。腾耀忍不住探头看看刘老板的脸,见他眼睛还在正常眨动才松口气,要不腾耀都怀疑这位心脏病患者被他的话吓死了。 他一手拿手机,一手架着刘老板的胳膊强行将人拽起来,刘老板全身剧烈颤抖,唯有那双手死死抓着腾耀的胳膊,好像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宁死也绝不放手。 腾耀被他掐的生疼,微微皱了下眉,随即从背包里取出个蒸汽眼罩递给他:您还是戴着这个吧,眼不见心不烦,其他的交给我。 刘老板看看眼罩又看看腾耀,死活不撒手。没办法,腾耀只好帮他把眼罩戴上。 把刘老板安排明白,腾耀举起手机打量四周,这里看起来很像小区地下停车场,小区里也的确建有住宅楼内电梯可直达的停车场,但这里空空荡荡一辆车都没有,说明这里和停车场压根是两个空间。手机光线照不远,腾耀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他晃晃被刘老板扯住的手,刘老板乖乖跟着他往前挪。 刘老板,您上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刘老板一点没迟疑,答:前天下午。 腾耀一怔:也坐的电梯? 刘老板使劲点头。 腾耀沉默,刘老板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那为什么先前女鬼没下手,却非赶在他和陆渊在场的时候针对刘老板?还是说,女鬼针对的并不是刘老板,而是他或是陆渊? 腾耀忽然觉得有趣,这女鬼明知道陆渊不好惹还敢当着陆渊的面现身,是不知者无畏呢,还是她的实力已经强到可以跟陆渊一战呢?虽然陆渊实际战斗力不强,但除了自个儿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别人可看不出陆渊是虚有其表,女鬼吃了豹子胆也不该有这份胆气,除非 她知道陆渊有几斤几两。 这个推测让腾耀心头一凛,幽前不久才出现过,他虽然不晓得陆渊的力量都拿去支撑轮回之路了,但这些年下来,他多多少少应该也猜到陆渊的实力不如当初,这次的女鬼说不定就是他试探陆渊的棋子。 我们必须马上出去,快走。腾耀的语气冷硬下来,刘老板哆里哆嗦答应着,被腾耀拽得直踉跄。 ~ 地上。陆渊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他已经去地下停车场检查过,没人也没鬼,他很清楚地感知到女鬼就在附近,却无法精准地锁定她的位置,这里是她的地盘,在这里,她可以如鱼得水,这也是陆渊一直没动她的原因。 踢踏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陆渊猛地转身,和走进这栋楼的西装革履男子打了个照面。 对方似乎被他的容貌吸引,多看了几眼,脚下没有停顿地走进电梯。 有外人在,陆渊不好动作,他闭上眼,逐渐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人看看陆渊又看看一片黑的电梯按键,赶在电梯门关闭前,他按下了开门键,夺门而出。 陆渊微皱着眉头睁开眼,正瞧见对方踉跄着跑到楼外面,疑神疑鬼往自己这看,最终,那人的视线被关闭的电梯门阻隔在外面。 等电梯里只剩下他自己,陆渊总算知道那人在怕什么了,他看看电梯按键,按下了二十八楼。而在电梯开始运行时,他的人已经到了二十楼,就站在刘老板那位朋友的家门口。 走廊里炸裂的玻璃早已换上新的,窗台上残留的血迹也已被清理干净,陆渊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忽然探头向楼下看去。 楼下有一片绿化带,一个人倚树而站,正仰着脸朝上面看。 陆渊看得清楚,那是刚刚进了电梯又被吓跑的男人。 那人瞧见了陆渊,嘴角轻轻上挑,然后他伸出手,对着陆渊挥了挥。 陆渊瞳孔微缩,撑着窗台的手猛然用力,指节透出吃劲的苍白。 那人似乎很满意陆渊的反应,扯扯领带,转身走进绿化区,那里是楼上的视觉死角,陆渊看不到他了。 那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找女鬼的,还是来找腾耀麻烦的? 一堆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得出的结论却令陆渊眸色渐深,世间之人包括修行者都不可能获知他的身份,而刚才那人显然认识他。那张脸是陆渊陌生的,但那一笑间的神态却是他无比熟悉的。 这个在夜转世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是冲着腾耀来的? 陆渊呼吸一窒,再也没心思去想其他,身形顷刻隐去,再在楼底出现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把伞,那把他常用的黑色塑料伞。他把伞尖抵在地上,右手呈掌按在伞把上,随着他的用力,伞尖一点点嵌入地里。在整个伞尖全部没入水泥地之后,他扬手在伞把上一拍,伞身如一朵墨色的花朵绽放,在地上形成个黑幽幽的无底深洞,将陆渊吸入其中。 ~ 腾耀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他摔下来的地方,刘老板不知是吓的还是累的,呼哧呼哧喘得好像随时都能厥过去,也没力气再去揪着腾耀了。腾耀没心思管这人,他把包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翻了个遍,唯有一把折叠水果刀看起来还有点用处。他把刀折开,将刀刃握在左手掌心里。 剧烈的疼痛连眉头都没能让腾耀皱一下,在鲜血顺着刀刃淌下来的时候,他右手握住刀柄,反手向地面插去。 坚硬的水泥地面像是变成了豆腐,被刀刃轻松贯穿,然而这点威力不足以洞穿这个诡异的空间,腾耀扬起左手准备再加把火,手还没落下来,就见自己脚下的地面浮现出个圆形的黑影,紧跟着一个浓如墨的人影跃然而出,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腾耀也认出了那是他此刻最挂念的人。 他松开刀柄,张开双臂,抱住了飞出来的陆渊。 看到腾耀安然无恙,陆渊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他虚弱地笑笑,将自己全部的体重压在腾耀身上。他附在腾耀的耳边轻轻地说:带上你客户,我们走。 腾耀举目去找刘老板,却见那人仰面朝天躺在三米之外的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他只好暂时放开连站立都很吃力的陆渊,快步跑过去,两手抓住刘老板的脚脖子打算把人拖到黑圈范围里。可他带血的左手刚碰到刘老板的脚踝,一阵青烟旋即窜出,地上的刘老板抽搐两下,不见了。 呵呵。 呵呵。 呵呵。 阴森的女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听起来却不似同一个人。 腾耀和陆渊同时皱眉,腾耀快速向后退,而陆渊已然扑上来,抱住腾耀的同时翻了个身,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了腾耀的。 嘭! 那是电梯轿厢失控落地的声音。 第34章 即使有陆渊给自己当肉垫,腾耀还是疼的浑身剧烈抽搐,五脏六腑要被震碎似的难受。 陆渊没敢动,生怕给腾耀来个伤上加伤,他握住腾耀的手,透过彼此的指尖感受着对方灵魂的颤抖。好半天,腾耀转转脑袋,脖子没断;动动手脚,四肢没断;强撑着想要坐起来,胸膛里却升起血气。陆渊急忙按住他胸口,腾耀才缓过这口气。 在陆渊的支撑下,腾耀吃力坐起来,啐出一口血沫,自嘲地笑起来:在一个鬼身上吃两次亏,让以前追随我的那些人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 陆渊用手温柔地擦去腾耀嘴边的血迹,轻轻地说:没人会笑话你。 是啊,腾耀眼底微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已在轮回中赎清当年的罪孽,也该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了。 再重的血债也终有被血还清的那天,曾经跟夜渊幽一起关在地狱之底那些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早被送入轮回,几世波折过后,大多已回归他们原本的宿命,重新成为这人间最不起眼却也无法或缺的普通人。 陆渊将沾了血的手指抵在掌心,拳头一点点攥紧了,他轻却坚定地说:我们也会过上那样的生活。 腾耀凝视着他,笑了:我已经是个普通人了。 他的笑里带了些苦,他张了张嘴,一根温热的手指突然抵在了他的唇上。 不要说对不起,陆渊望进那双眼里,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从来都没有。 腾耀眼眶微湿,却终究给了陆渊一个更灿烂的笑脸。 陆渊最喜欢看他这么笑,也跟着笑起来。四周明明那么黑,他们却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两个人就这么近距离对视着,透过曾经的苦难与不堪,望进彼此对生命,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 这份默契的宁静被匆忙赶来的小区物业打破,有人在上面喊:下面什么情况,有活人吗? 腾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没活人,死人倒是有两个。 上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刻骚动起来:有人,还活着呢,赶紧叫救护车。 有手电光乱七八糟地往下晃,正照在仰脸往上瞅的腾耀眼睛上,腾耀赶紧闭眼,好看的脸皱得像个包子。 陆渊抬手挡住他的眼睛,腾耀恶作剧心起,伸舌头在他手上舔了一下。 陆渊惩罚似的在他脑门上弹一下,本就有点晕的腾耀顺势往他身上一倒,摆明了打算赖皮到底。 陆渊很无奈,正想说他两句,就听上面有人在喊:这边有个人晕了! 什么情况?这边电梯没出故障啊。 可能是被电梯坠落的响动吓晕的吧。 赶紧把人抬出去,一会儿一块送医院。 ~ 闹鬼楼有三部电梯,刘老板最开始进的那部是一号,腾耀和陆渊被困的是三号,而二号电梯里躺着晕迷不醒的刘老板。 被人抬出来的腾耀皱着眉头,他没想到那个停车场一样的空间实际就是部电梯,更没想到在他和刘老板掉下去的时候刘老板就已经被掉包了,跟他在停车场里转来转去的由始至终都是那个女鬼。 陆渊消耗过大,也懒得强撑,于是也被人抬了出来。 物业参与救援的人看两个大活人完完整整被搬出来,一个个既庆幸又觉得不可思议。这栋楼的楼体监控和电梯监控都出了问题,他们刚要派人来检查就收到了电梯坠落的报警。虽然不是电梯使用高峰时段,但电梯很少会在静止状态下发生事故,因而所有值班的物业和保安都吓个半死,不用领导组织便纷纷往这边跑。 发生事故的电梯严重变形,人却连点血都没出,这对劲? 腾耀没心思去在意这些不合理的细节,他忍着难受爬起来,查看刘老板的情况。 守着刘老板的小保安看腾耀跟看怪物差不多,可职责所在,他又不能撂下刘老板就跑,只得哆哆嗦嗦蹲在那儿,嘴唇一点血色都没剩。 腾耀试了试刘老板的鼻息和颈脉,多少还有点,他问小保安: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小保安结结巴巴答:不不是的,发现的时候人都没气了,是我们队长给他做心肺复苏才救回来的。 腾耀眉头皱更紧了:他有心脏病,抓紧送医院吧。 小保安连连点头:刘先生的情况我们队长知道,救护车五分钟就到。 腾耀愣了愣:你认识他? 小保安继续点头:认识啊,小区的业主我基本都认识,租房子必须登记,大部分我也脸熟。 腾耀更惊了:你说他是你们小区的业主? 可能他语气有点急,小保安又开始哆嗦了。 确认没有其他受困人员的保安队长走过来,替小保安回答:刘先生的确是我们小区的住户,我刚才看你们是跟刘老板一起进来的,你们是刘先生的朋友? 腾耀和陆渊来过这个小区,不过那次是陆渊暗箱操作,保安并没有和他们打过照面,后来陆渊自己过来就更不会让他们瞧见影儿了。 腾耀想都没想,瞎话张嘴就来:我是刘老板委托的室内设计师,他说他朋友想给房子换换装修,所以带我们过来看看。他朋友住二十楼,请问刘老板住哪儿? 保安队长有些诧异:刘老板也住二十楼啊。 腾耀:所以刘老板所谓闹鬼的朋友,其实是他自己? 可我听刘老板说他不常来这儿,最近一次来还是前天下午。 保安队长点头:很多有钱人都在我们小区置业,但并不在这里常住,刘先生的家不在这里,不过他在这里的房子有人住,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眼见保安队长的表情逐渐猥琐,腾耀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哎呦,我怎么这么晕呢。 保安队长赶紧请他到旁边坐着,生怕这位看不出一点伤的伤员突然自爆。 ~ 一圈检查下来,腾耀真快自爆了,和摔这下的震荡相比,他后背尚未痊愈的玻璃碴痕迹才更让医护人员心惊,说什么都得让他留院观察两天。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偷溜出来的腾耀绕到后街的奶茶店,可算跟刚到医院就溜跑的陆渊汇合了。 陆渊说:刘老板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心脏病发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起来的,后面的事得咱们自己处理了。 腾耀狠狠抹把脸: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跟去,他早说那房子是他的,屋里住得是他相好不就完事了。现在委托人躺在医院里,往大了说那是一条人命,差一丢丢就没了;往小了说,他委托费找谁要去。 陆渊把刚上桌的小蛋糕推给腾耀:先垫一口,咱们还得回去呢。 腾耀把拳头大的蛋糕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说:走着。 ~ 他们再回来时,天色已然转黑,进进出出的人多了,这让白日里很冷清的小区热闹起来,连闹鬼那栋楼都多了些人气。 腾耀在陆渊的携带下避开保安的视线,又一次站到这栋楼前。 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我要是再在同一个地方摔跟头,不用那姐妹出手,我自己找块豆腐撞死! 陆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腾耀两次在他跟前出事,他也绝不容许有第三次。不管对手是谁。 二人正要进楼,两个拎着菜的大妈先他们一步,看清他俩的长相立即眉开眼笑:哟,你们两个小伙子没见过,新搬来的呀?住在哪一层啊?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2) 腾耀憋在胸口的熊熊怒火顷刻烟消云散,满心只剩对大妈拉纤保媒的深深恐惧。 就在这时,陆渊牵住了他的手,冲大妈微微一笑:我们是来看婚房的。 两个大妈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腾耀心里好笑,主动挽起陆渊的胳膊。 大妈再没说出一句话,你推我我推你进楼了。 目送恢复运行的电梯上行至某一层,然后静止,腾耀和陆渊对视一眼:这女鬼,还真是不见他俩不轻易动手。如此也好,免得住在这栋楼里的人都有危险。 走吧,腾耀反手握住陆渊的,语气十分轻快,咱这就上去看看咱的婚房里有什么惊喜。 陆渊笑弯了眉眼,亦如那天边最后一抹夕阳。 第35章 爬到十楼的腾耀捶捶酸疼的两条腿,问陆渊:咱们为什么不直接飞上去? 陆渊戏谑地看看他:你还会飞呢? 腾耀: 陆渊忍着笑,拉着腾耀的胳膊往楼上拖,一面解释道:这个时间段楼里的人太多,你不怕被人瞧见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 腾耀看看一路上来就没出现过人的楼梯间,哼哼两声。 陆渊不经意似的向窗外瞅了眼,拉着腾耀继续往上走。 腾耀也跟着往外瞥了眼:你找谁呢? 陆渊抿了抿唇,腾耀立马明白了:你白天是不是看见谁了? 陆渊沉默片刻:我也不是很确定。 他俩共同认识的人不多,能让陆渊如此吞吞吐吐的只有那么一个。 腾耀的脸沉了下来:他不会真把我怎么样,否则这么多年他有的是动手的机会,没必要等到现在。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更想针对的人是你。本来他还有点好奇陆渊为什么非要拼的消耗殆尽来救他,以陆渊沉稳的性子不该如此冒失而不计后果,可如果那个人在这里出现过,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陆渊没说话,默默拉着腾耀继续爬楼。 二十楼。 腾耀揉揉浸了薄汗的脸颊,敲响了那间属于刘老板的房子的门。 慵懒的谁呀隔着门板传出来,腾耀瞬间调整成最佳营业笑容:您好,我们是刘老板请来的顾问。 刘老板?防盗门开了一条缝,女孩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腾耀微笑着解释:刘老板白天带我们来过,不过上楼的过程中电梯出了点故障,刘老板心脏不大好,这会儿在医院呢。 女孩急了,慌手慌脚解开防盗链:他心脏病犯了?严不严重? 腾耀一边观察女孩一边安慰道: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需要他住院休养几天,他委托我们的时候很着急,所以我们就自己先过来了。 穿着性感家居服的女孩长舒口气,急切的表情褪去,换上淡淡的冷漠。她抱着肩膀靠在门上打量腾耀,腾耀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笔直地站那给她看。 半晌,女孩忽然问:你俩是一对吧。 腾耀:这年头的客户都这么一针见血且偏离重点吗? 女孩似笑非笑,再看腾耀和陆渊的眼神跟看见肉的饿狼差不多。 腾耀人生第一次被人看的脊背发凉,特想落荒而逃。 陆渊跨前一步挡在腾耀身前,阻止女孩进一步八卦的目光,他清浅却不容置疑地说:我们需要进屋看看。 女孩原本还有几分猜测的目光顿时变成了了然,她贼兮兮地笑着让开门口,让陆渊和腾耀进去。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精装修房,全屋以粉色做主色,随处可见可爱的卡通形象,很多看起来土里土气的细节其实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这风格 腾耀看了一圈,忍不住问:你是刘老板的女儿?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笑得有些意外:正常人应该都会认为我是他情妇吧。 腾耀也有些意外:就不能是刘老板自己跟我们讲的? 女孩翻了个白眼:一个私生女而已,他敢承认才怪。 腾耀:有钱人的关系真复杂。 陆渊对女孩和刘老板的关系丝毫不感兴趣,他更在意这屋里飘荡的那股若有似无的烟味。他问:你不抽烟吧? 女孩嗯哼了一声:我不抽,他来我这也从来不抽,要不是这阵子我都在家里没出去过,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潜入了我家,顺道还抽了个烟。 陆渊问: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女孩回忆了下:快两个月了吧。 腾耀微微吃惊,听刘老板那意思,他还以为烟味是不久之前才出现的。 女孩说:一开始我没当回事,那时候暑假嘛,我经常约同学出去玩,有时候走的远一点,要两三天才回来,每次一进家门就能闻见烟味。那阵子我是真以为家里进来人了,还专门找物业调取过楼门口的监控,我也在家门口安了监控,结果半个月下来什么都没拍到,烟味还是会时不时就冒出来。这个小区是新建的,至今也没有住户反馈过下水道反味啊烟道串味的问题,物业来检测过也没发现烟味的来源,只能猜测是楼上楼下谁家在阳台抽烟,烟味飘到我家了。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直到前阵子 她顿了顿,表情有些变化:他有个婚生子,前阵子出了点状况。 她看向腾耀和陆渊:貌似也是你们给解决的? 腾耀点头。 女孩耸耸肩:那段时间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他儿子身上,很久没来我这,后来事情解决了他才过来,闻到烟味还以为是我学会抽烟了。听我说查不出烟味的来源,他非要找人来给看看,这不,你们就上门了。 陆渊把房子所有角落检查个遍,并没有发现鬼魂留下的痕迹,他问:除了烟味,还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只要你觉得不对的都可以说说。 女孩想了很久,犹豫着说:可能有一件,但是我不敢肯定。上周吧,我半夜听见有人在砸墙,连砸了好几个晚上,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确定是真听见了还是在做梦,听声音好像是从我隔壁那屋传来的,不过我隔壁那屋是空的,打从小区建成就没人住过,我门口的监控也没拍到过有人进出那屋。 腾耀出门看了看监控安装的位置,又看看对面的门,回来跟女孩说:能给我看看你的监控记录吗? 女孩把他俩领进客卧,这屋被改成书房,桌上放着电脑。女孩开机后找到监控自动保存的视频,随便点开一个给他俩看。 腾耀嫌慢,一口气开了十六个夜晚视频同步八倍速播放,女孩看得目瞪口呆:这么多画面还放这么快,你看得过来吗? 腾耀得意地扯起嘴角,别说几乎静止的画面了,就算是人潮最密集的街头监控,他也能在这样的观看中准确找出目标,他这个侦探可不是白当的,专业素质杠杠的。 陆渊只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就像他说的那样,鬼的影像可不是谁都能随便拍到的,要是随便谁在门口装个监控都能拍到鬼,鬼也不会是只存在于灵异传闻里的谈资了。 他看看女孩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腾耀身上,便悄悄退到客厅,想找机会穿墙去隔壁实地看看。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书房里的腾耀说了声这儿,一同响起的还有键盘敲击声以及女孩的轻呼。他赶紧回到书房,腾耀正在点击某个定格画面并将之放大。 画面里,黑漆漆的楼道里出现一抹白色的影子,影像十分模糊,乍一看很像塑料袋被吹飞。 腾耀调成八分之一的慢速,重新播放。 带有夜视功能的镜头里,一个白色人影如同剪纸小人般一帧一帧出现,不知是不是镜头位置较高的缘故,画面里看不到这人下半身的动作,整个人仿佛是飘出来的。她背对着镜头,长发垂到腰间,三更半夜的,这形象任谁见了都得吓够呛。 女孩捂住了嘴巴,煞白的脸色说明了她此刻紧张而恐惧的心情。她下意识看向拍到这段监控的时间,脸色又白了许多:这,这段我看过,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像是听到了她这句话,监控里的女人猛地转过头,那张脸五官模糊不清,泛着绿油油的光。 女孩尖叫起来,闭着眼睛退到墙角,不知踢到了什么,狠狠摔了一下。 腾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一哆嗦,他盯住那张脸,努力想要将其和他曾经在静静那段过往里看到的女鬼形象合二为一。好像确实有点像。 女鬼似乎也在透过镜头瞪着腾耀,突然,她那被放慢的动作快了起来,整个人如同一支箭般朝着屏幕射了过来。腾耀下意识向后一闪,与此同时,他的腰被人揽住,一股大力将他带了出去。 尖厉的笑声从屏幕溢出,回荡在书房的每个角落。 腾耀和带他闪开的陆渊同时回身,正瞧见摔在地上的女孩垂着脑袋,缓缓站了起来,而那持续不断的笑声正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凉飕飕的风,将女孩束起来的长发吹散,发丝飞舞间,映出那张绿油油的脸。 呵呵。 第36章 腾耀皱起了眉,这要是当年,哪个鬼敢在他面前这么耀武扬威,他分分钟打的对方哭爹喊娘,而现在,他不被打的哭爹喊娘就谢天谢地了。 对实力落差安然接受的腾耀扯扯陆渊:你要不要把嘟嘟叫来帮忙? 自己被打到哭爹喊娘也就算了,要是陆渊也被打成这样,他会拼命。 陆渊伸手挡住腾耀,目视被女鬼附身的女孩,冷冷说:你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吗? 女孩扬起脸,全身骨骼发出艰涩的咔咔声。 腾耀拉住陆渊逐渐攥成拳头的手,小声提醒:她手上有人质,你可悠着点。 陆渊逼视着女孩那时而狞笑时而痛苦挣扎的脸,这是女孩的魂魄在和闯入者争夺身体的掌控权。不是每个被附身的人都有这份勇气和能力,尤其闯入者还是个穷凶极恶的厉鬼。他反手握了下腾耀的手,随即突然将手伸向前方,一抹淡黑随之而出,呈三角之势奇袭而去。 女鬼似乎并不把陆渊这点攻击放在眼里,她挑衅似的歪歪脖子,咔啦咔啦的骨骼摩擦好似女孩的头随时都会掉下来。她猛地裂开猩红的口,随着她尖厉的啸声,黑气顷刻散尽。 陆渊的脸色微白,挥手打算再来记猛药。腾耀看陆渊吃力迎敌的模样实在心疼得紧,他左瞧右看一番,从书架子上取下一本仿古质书,撕了几页下来,又把手上包好的纱布扯掉,手用力一握,掌心才刚刚凝结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汩汩而出。 腾耀闭上眼回忆了片刻,沾了血的手指快速滑动,很快便绘制了几张奇奇怪怪的符。他趁女鬼的注意力都放在陆渊身上,悄咪咪移动到书房的各个角落,把这些劣质符纸用双面胶贴墙上,最后把门一关,门上再来一道。 关门声惊扰了女鬼,女鬼骤然转头,那双通红的眼睛在那张绿脸的映衬下煞是骇人。 腾耀冲女鬼挑衅似的挑挑眉,然后得意地拍拍手。 嘶,疼! 陆渊: 腾耀甩着还在流血的手,越甩越疼,其中还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痒,偏偏又挠不得。眼见血点到处乱飞,腾耀寻思着不能浪费,索性把手对准女鬼,开始抽风般地出血大放送。 女鬼起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傻子似的看腾耀瞎折腾,一面缓步向腾耀逼近,可当她的脸被一滴血溅到后腾起了白烟,她才慌了神,急急忙忙向后退。 书房不算大,她退了几步便已到了墙边,她身后那面墙早被腾耀贴了好几张符纸,女鬼后背一贴上去立刻如同生肉撞上了红烙铁,刺啦一声,听得人汗毛直竖。 女鬼惨叫着弹起来,重重摔在地上。一个人影从女孩身体里荡出来半截,转眼又要缩回去。 陆渊眼疾手快,一道劲风即刻而至,正击在女孩胸口。女孩身体后仰落在地上,女鬼被迫飞出,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那是一个跟女孩年纪差不多的模样,可惜全身泛着阴煞之气,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上流动着黑色的筋脉,这是她杀过人的铁证。 根据陆渊的前期调查,女鬼目前只杀死过一个人,是那个害死她的方士。可也正因为那人是个方士,是有修为的人,而且方士多年来练的都是偏门,女鬼杀掉他的同时吸收了他大半修为,加上这几年的怨气积累,现今的女鬼实力不容小觑,不过就她周身这点气场,腾耀和陆渊还真不把她放在眼里。 腾耀趁机将昏迷的女孩抢回来,先用血糊糊的手在她脸上一顿抹,然后快速开门,把血葫芦似的女孩扔到客厅,再把门关上,对着没能及时冲出去的女鬼招招手:让你失望了,我没打算放你出去。 女鬼愤怒地咆哮,震的腾耀胸口发闷,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一面冲女鬼喊: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还企图借尸还魂?你这胆子比天都大。 女鬼张牙舞爪,发了疯似的抓向腾耀。 陆渊扯着腾耀后撤,转瞬而已,书房就被女鬼毁成了一片狼藉。 腾耀很想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理会女鬼的声波干扰,奈何条件所限,他暂时静不下来。他飞快地在陆渊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先出去。 陆渊立马抱住腾耀的腰,照着通向客厅的墙飞过去。 别! 嘭。 几千年来,陆渊第一次尝到了撞墙是什么滋味,被他抱在怀里的腾耀更惨,脑门上眼看着肿起个红红的大包,鼻尖都擦破皮了。 他俩这一撞把女鬼也吓一跳,女鬼呆滞片刻,开始愈发疯狂地寻找出路,可无论她触碰哪面墙都会被灼伤,她那威慑性的叫喊也逐渐变成了惨叫。 腾耀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第一时间卷起陆渊的裤子,查看陆渊率先撞墙的膝盖,红了好大一片,这给他心疼的,想给揉揉又怕弄疼陆渊,只得皱着一张脸往泛红的部位吹气。 陆渊喘着粗气坐起来,在他脑门的大包上轻拍了一下。 腾耀疼得差点飙泪。 你往墙上贴的什么玩意?陆渊这时才仔细去看墙上那些不伦不类的符纸,他还以为这些也是腾耀在网上学的,跟膏药符咒是一个级别,谁能想到这次的威力之大连他都能伤到。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3) 腾耀捂着脑门,苦哈哈地说:我不是在一墓里待了好些年吗。 他嘟起嘴指向那些符纸。 陆渊脸色一沉,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把死的那么痛苦的一大群人困住上千年的符咒,困个女鬼还不跟玩一样。 腾耀不喜欢看陆渊阴沉着脸的模样,他戳戳陆渊有点红的额头,倾身附在陆渊耳边小声说:咱只能开门出去,你得保证她别跟咱一起出去,要是让她跑了,再想困住可就难了。 心情不渝的陆渊丝毫没感受到耳边热气带来的旖旎,他撑身而起,带着腾耀来到门边。 女鬼发现他们的意图,两只眼死死盯着他俩,只要他们敢开门,女鬼就能抢先一步逃出去。 陆渊跨前一步,把腾耀一个人留在门边,他扬起手,那把塑料黑伞浮现出淡淡的轮廓。 女鬼尖叫着扑过来,与此同时,门边的腾耀握住门把手,大喝了一声:开! 门开,伞开。 女鬼没能跃出书房,她被半透明的黑伞挡在门内,任由她如何抓挠都无法突破那一层看似薄薄的阻隔。 陆渊挑起半边嘴角,眼里一闪而过的,是蔑视。 女鬼下意识一抖,阻隔消失了,门也关上了。 第37章 客厅里。腾耀坐在地板上喘粗气,陆渊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蹲下来检查刘老板闺女的情况。 女孩身子骨不错,被那么凶的女鬼上身居然也没有削减太多阳气,虽然此时脸色白的渗人,但只要多晒晒太阳,没几天就能恢复如初。陆渊松口气,要是这女孩在他俩眼皮子底下出事,他们可难辞其咎。 喝完水的腾耀终于有力气爬起来,和陆渊一首一尾将女孩搬到沙发上,让她躺得舒服些。然后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到该怎么收拾女鬼。事情到了这一步,陆渊最初智取的计划也泡汤了,他原想设套把女鬼引出来,一步步将其诱惑到轮回之路上,强行送其去轮回,而现在,女鬼只要出了书房就不知道躲到哪去了,会上他们的套才怪。 现在事情已经基本弄明白了,她看上了这姑娘的身体,想占为己有,可这姑娘身体不是一般好,不是她想上身就能随便上的,所以她才在这层弄出这么多事,飘荡在这间屋里的烟应该混杂了阴气,她想用这样的方法削减这妹子的阳气。之前这妹子不常在家,只要妹子在外面浪几天,她处心积虑削弱妹子阳气这事就得从头再来。她大概是没什么耐心,所以碰上爬到这层楼的静静她弟,又觉得她弟那个沾过鬼气儿的身体也可以勉强用用,这才上了他的身,又顺手把我推下了楼。 陆渊听到最后一句,眼底又是一寒,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没被腾耀发现。 腾耀挠挠下巴,好看的脸皱成了包子褶,他犹豫着说:其实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陆渊单手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腾耀牌表情包,很是赏心悦目,顺便嗯一声:说说。 腾耀做贼似的左右瞅瞅,压低声音说:你还记得老鳖吗,在你后院发现那个? 陆渊顿时从腾耀的美色中清醒过来:你想用老鳖封住她? 腾耀咧咧嘴:不是封住她,是暂时封住她。这房子咱们搬不走,那咱只能找个能搬走的容器,死人不好用,活人不能用,算来算去只有俩选项,一个是我,一个是老鳖。 看陆渊的脸色又要变,腾耀赶紧说:我肯定是不行了,先不说她敢不敢上我的身,就算她有胆进我身体,八成也得被我的元神吓出来。所以横看竖看老鳖都是最合适的选择,反正他的情况不会更糟了,借来用用也不担心有什么危险。唯一的难题是咱们怎么把被医院认定为植物人的老鳖弄出来。 陆渊给他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然后思考片刻才说:这事得找委托你的刘老板,老鳖住院这事是他一手操办的,也只有他能想办法把人弄出来。我在这守着,你去医院看看刘老板清醒没有,你就告诉他,反正女鬼在他女儿家里住着,不把老鳖弄出来咱们也没有其他处理办法,只能让女鬼继续跟他女儿同居了。你再告诉他,反正女鬼走不出书房,他女儿不会有危险。 腾耀:真这么跟刘老板说,刘老板不得直接死过去? 盯着黑化版陆渊看了好一会儿,腾耀笑嘻嘻地搓搓他的脸:行了,我知道你是怕老鳖出不来我会亲自上阵,我不是说了么,就算我乐意,女鬼也不见得敢把我怎么样,咱但凡还有一线生机都没必要让我这个大将出马,你就别瞎操心了。 陆渊送他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随即扭过腾耀的身体,用膝盖在他屁股上轻轻一顶。腾耀如同上了发条,蹿哒着就跑了。 目送腾耀离开,陆渊嘴角的笑意顷刻隐去,他转向书房的门,那张脸只剩冷酷。 ~ 腾耀的运气不错,他到医院的时候刘老板正好醒过来。 看见腾耀,刘老板激动起来,吓得陪床保镖立刻要呼叫医生,就怕自个儿老板再出点意外。 刘老板摆摆手,示意保镖别那么紧张,他在保镖的搀扶下坐起来,又指指床边的椅子,让腾耀坐过去再说话。 腾耀看保镖是上回跟刘老板去他事务所的哥们,知道这位肯定晓得刘公子撞鬼的事,所以他也没隐瞒,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可以确定你女儿是撞鬼了。 刘老板张开嘴狠狠喘了几大口。保镖又想叫医生,被刘老板再一次拦了下来。 刘老板抚着自己胸口,示意腾耀继续说。 腾耀可不敢刺激这位心脏病患者,只说:现在我们把女鬼困在了你女儿的书房里,想把女鬼弄走必须要有容器。你也不要想着给你女儿搬家就没事了,这事不彻底解决,终究是个祸端。 刘老板有他儿子的前车之鉴,深知不从根源解决问题会有无穷的后患,他点点头,说:你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吧,你说,只要我办得到的,我都义不容辞。 腾耀最喜欢跟爽快的人说话,他给保镖打手势让保镖去门口盯着点,保镖看看刘老板,后者点了下头。 确保没人能突然闯进来,腾耀这才小声说:您还记得老鳖吗? 刘老板皱了皱眉:记得。 腾耀没再隐瞒,照实说:老鳖的情况我上回没全部告诉你,其实他不是变成植物人那么简单,这么跟您说吧,老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醒不过来了,但是他不会轻易死掉。如果他这个人注定了能活八十岁,那他会保持这种状态到八十岁才咽气。 刘老板表情很复杂,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愧疚。甭管老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是在处理他的委托时出意外变成这样,本来他还在找权威医生尝试救治老鳖,现在看这意思,他实在没必要折腾了。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腾耀沉默片刻:不是还给您留了那么点盼头么。 刘老板重重叹了口气。 腾耀赶紧让他打住:这会儿可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我们得抓紧处理眼前的难题。老鳖是可以带走女鬼的最佳容器,我能保证把老鳖活着送回来,但我没法儿把人弄出医院,您看 刘老板又开始皱眉:非得用老鳖,就不能换个人? 腾耀摊手:换人也行啊,您,您那保镖,您闺女或者马路上随便抓个人都可以,但您可想清楚了,除了老鳖之外,任何人去干这活儿都有可能落的和老鳖一样的下场。 刘老板被他说的浑身一抖,声音也颤抖了:这么说,老鳖去做这个容器是最安全的? 腾耀肯定地点了下头。 刘老板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让你带走老鳖,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把他原样送回来。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了。 腾耀严肃认真地给刘老板下了保证:您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让老鳖死。 刘老板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 刘老板办事效率一流,腾耀刚到小区,运送老鳖的面包车也到小区门口了。 保安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没瞧见腾耀进小区却看见他出去,这会儿他又返回来,保安正纠结让不让他进去呢,见刘老板的保镖亲自过来,保安很懂事地放行了。 女鬼被困在书房里,所以腾耀很放心地选择了电梯,保安帮忙把躺在推床上的老鳖送到二十楼,然后按照刘老板和腾耀事先说好的那样去楼下待命,等腾耀办完事再把老鳖运回医院。 看见老鳖,陆渊先翻了翻他的眼皮:他应该还有几年好活,咱们可以放心大胆办事了。 腾耀压在心底最后这口不安的气可算吐出来了,虽说他有把握让老鳖不被女鬼害死,但如果老鳖恰好在外借这段时间阳寿尽了呢?那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开始吧。腾耀深吸口气,握住了书房的门。 陆渊架起老鳖,把人堵在门缝上。 腾耀另一只手比着一二三,然后猛地把门推开一条缝。 一股寒风极速旋出,老鳖软绵绵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那双不知闭了多久的眼猛地睁开,里面尽是眼白。 陆渊右手一翻,黑色塑料伞笼罩在他和老鳖的头顶,伞身不断变大,转瞬而已,伞将他和老鳖一起包裹在内。老鳖的挣扎愈加剧烈,而伞内却只剩下他一个。 腾耀立刻在伞身上贴满符咒,直到伞里的人不再乱动,腾耀露出了笑容。 陆哥,搞定了。 回答他的只有安静。 腾耀回头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陆渊的身影。 腾耀的心慌乱地跳了两下:陆哥? 他的目光落回到伞上,里面依旧只有老鳖一个。 他微颤着手触摸着这把伞,神色变了又变。这把伞,他前世不曾见过。 第38章 腾耀一直以为这把伞是陆渊在街边随便买来凹造型用的,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这把伞绝对另有来历。如果这把伞并非凡物而是某种法器,且是能被陆渊这种长居阴煞之地的人使用的法器 腾耀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撕扯贴在上面的符纸,这时候也顾不上女鬼会不会趁机逃跑,他得先把陆渊找回来。 最后一张符纸被撕下来,腾耀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攥紧了拳头,女鬼实在留不住便由得她逃了,可老鳖的肉身他拼命也要留下来。 然而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发生,伞里的老鳖似乎没发现禁锢消失,还是那么直不楞登地包裹在伞里;伞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比之前松了些。 腾耀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在伞身上戳了戳,没等伞有反应,他自个儿就像被烫着似的把手缩回来,小心翼翼静观其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伞和伞里的老鳖始终没个动静,腾耀实在按捺不住,轻轻地掀开伞的一角。老鳖仍旧没反应,他又掀开些,当半边伞都被掀起来,老鳖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伞也摔在地上,变回了日常的尺寸。 腾耀用脚踢踢老鳖的腿,老鳖一动不动,跟运来时一样就是个植物人,附进他身体里的女鬼消失无踪,只有存留在老鳖身上还未完全散去的阴气证明她的确上过老鳖的身。腾耀赶忙跨过老鳖捡起那把伞翻来覆去查看,怎么看都觉着这伞就是九块九包邮的地摊货,不可能是什么高端的法器。他试探着撑开伞,黑色塑料膜的遮掩下,室内光线变得幽暗,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凉。 腾耀抖了抖,下意识打量四周的同时习惯性将伞柄靠在肩头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他另一侧肩头上。 腾耀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前跨转身,在看清身后的人是陆渊之后,他又惊又喜:陆哥! 陆渊的脸色很不好,平日里粉粉嫩嫩的唇色也褪尽了血色,强撑着的眼皮宣泄着他此刻的疲倦,他牵强地扯起嘴角,露出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容。 腾耀赶紧扶住他,陆渊也没客气,顺势抱住他,将自己完美隐藏在黑伞之下。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腾耀的心狠狠抽了抽,一只手的拥抱已无法表达他的心疼,于是他丢掉黑伞,双手拥抱住陆渊。陆渊像是早料到了,轻抬手接住那把伞,伞柄触碰到他手的瞬间便消失无踪,只是整个房间的光线似是比之前暗了那么一点点。 陆渊闭上眼,脸色逐渐好起来,他把下巴枕在腾耀的肩膀上,嘴角带着满足的浅笑。 腾耀微微侧头,虽有不舍但还是建议道:那边有沙发,要不我们 陆渊恶意满满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腾耀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陆渊的笑再也憋不住,他说:那女孩还在沙发上呢。 ~ 陆渊推开腾耀时已跟失踪前没两样,腾耀意犹未尽咂咂嘴,搔着后脑勺不敢去看陆渊的眼睛。 陆渊很想再逗他两句,可地上倒着个碍眼的,沙发上还有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的,两只灯泡实在影响心情,还是尽快处理得好。 他架起老鳖,对腾耀说:我先把女鬼送去轮回之路,你在这等我,顺便照顾那姑娘。 腾耀应了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女鬼还在老鳖身体里? 陆渊觉得好笑:不然呢? 腾耀瞅瞅阴气散了个七七八八的老鳖,跟来时没两样啊。 陆渊主动为他答疑解惑:女鬼进老鳖体内的同时我也进去了,她猝不及防间被我占了先机,阴煞之气被我击散大半,再加上你那些符纸的震慑,她暂时被困在老鳖的身体里。我们要赶在她恢复元气前处理她。 腾耀的大脑飞速转动,陆渊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不过既然女鬼还封在老鳖身体里,就必须尽快把她送走,否则后面还会出其他乱子。转世为人的他无法去往轮回之路,所以他服从陆渊的安排留下来照顾刘老板的闺女,再给刘老板去个电话报平安。 ~ 翌日,刘老板跟着来接老鳖的车一起抵达小区,确认老鳖还活着才把悬着的心彻底放回到肚子里。他闺女已经醒了,不过到底是被厉鬼附过身,看起来有点蔫蔫的,腾耀出于客户至上的原则随手画了张符给女孩压惊,刘老板千恩万谢,就差给腾耀跪下磕一个了。 腾耀实在没好意思说那符屁用不顶,他搓搓手,笑得很委婉;那个 刘老板很上道,双手递上一张支票和一支钢笔:您填个数吧。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4) 腾耀很为难:这多不好,还是您来吧。 刘老板也不推脱,大笔唰唰挥舞。 腾耀偷摸踮脚,瞧见刘老板写的数字,心花都要开上天了。 恭恭敬敬把财神爷送走,腾耀暴露本性,两眼放光狂亲支票。 陆渊直皱眉,抢下支票警告道:你是个成年人,能不能检点点。 腾耀笑得阳光灿烂:成年人有赚钱养家的义务,我这不是想多攒点老婆本么。 陆渊挑挑眉梢,眼底流动的光是那么的意味深长。 腾耀并未察觉,他夺回支票,喜滋滋蹦哒哒往回走。 陆渊扬起脸,今天艳阳高照是个晴朗的好天儿,然而他的头顶永远都有那么一抹别人看不到的灰暗。 腾耀猛地转身,瞧见陆渊望天的动作便也望向半空,他看不到那无形的黑罩,却勉强能够察觉到些许异常,不过他并未深究。陆渊有他自己的秘密,腾耀好奇归好奇却不会无底线去探究,他们的过往太漫长,当年他没问过渊的前世今生,如今又何必刨根问底。天大的秘密也不影响他们对彼此的信任,这就足够了。 ~ 赚到一大笔钱的腾耀很清闲,连在事务所的时间都变得不固定起来。陆渊每天都有很多需要整理的资料,还有些要深入调查的事件,腾耀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自然要帮点小忙,他开事务所这么久,看资料整理资料都很熟练,有他加入,陆渊终于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喝口热茶了。腾耀更是乐得跟陆渊粘在一块,何况还能蹭吃蹭喝。唯有嘟嘟对腾耀每天进出自己家表示强烈不满,腾耀不拿好吃好喝贿赂它就甭想进门。 腾耀对这只贪得无厌的企鹅恨得牙痒痒,扬言要把它炖了。嘟嘟也不示弱,用陆渊买给它玩游戏的手机搜索野生动物保护条例给腾耀看。 腾耀: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野生动物?你掰手指头算算自己多少岁好吗?哦,忘了你的那爪子不会分瓣。 被人身攻击的嘟嘟怒不可遏,扑腾着小翅膀对腾耀展开追杀。 腾耀本想硬拼,但是在被拧了两口之后,他怂了,抱着脑袋满院子疯跑,还不忘嗷嗷惨叫着向陆渊告状。 陆渊笑眯眯端起茶杯,撇开水面上的浮沫,惬意地品着茗,他跟院子里的喧闹间有着鲜明的界限,却又莫名和谐地共处着。 闹腾到下午六点,腾耀体力不支缴械投降,不得不签署了十个面包十条小鱼干外加十斤鲜虾的耻辱赔偿条款。嘟嘟对此很满意,拐着小短腿走了。 看了一下午热闹的陆渊撂下茶杯,轻笑说:晚上请你吃大餐做补偿。 腾耀有气无力摆摆手:今天还是算了吧,我得回去收拾收拾,晚上得蹲坑。 陆渊微怔:晚上? 腾耀苦哈哈一笑:老婆本已经很不好赚了,那还一吃货,养家压力多大呢,我得抓紧多赚钱。 他这行想要赚钱机会还是蛮多的,这不,他接了个狗仔工作室的委托,今晚去蹲某个私人行程来本地的明星。该明星既不是本地人,跟本地也没有明面上的关联,所以狗仔猜测明星是来会情人的,不过这明星不是啥大牌,狗仔不稀得大老远跟过来拍就把这活儿外包给腾耀了。 腾耀以前很少接这类没有技术含量的委托,现在为了赚钱也就接了,反正就是蹲三天,什么都拍不到也能拿一笔象征性的辛苦费,真拍到点劲爆的照片就等于天上掉下了馅饼,嘟嘟那边一个月的零嘴都有着落了。 陆渊对某人频繁提及的老婆本不置可否,至于嘟嘟再能吃他也养得起,没必要让腾耀这么辛苦,这个月份的夜里凉得很,腾耀白天又没休息,成宿成宿这么蹲把身体熬坏就不值当了。 腾耀赶在他开口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都已经应承下来了,不去还得倒赔狗仔的钱,我这辈子还没为哪个明星花过钱呢,可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就花出去一笔,还是个我不认识的小明星。再说这关系到我的口碑,我的口碑坏了,以后谁还登门我的事务所。 他都这么说了,陆渊知道劝是劝不动了,思索片刻,陆渊退而求其次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腾耀赶紧摆手:不用你去,蹲明星这种活儿很无聊的,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陆渊微微一笑:我去了,这活儿就不无聊了。 他的笑容太晃眼,腾耀一不小心就想歪了。 陆渊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确定明星的位置,我穿墙进去拍一张不就可以收工了,哪还用蹲三天。 腾耀捂着脑门傻笑:这不好吧。 陆渊牵起他的手往门外走: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要拍,怎么拍重要么? 腾耀的小眼神在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上扫过一遍又一遍,无声的笑容是那么开心。 第39章 腾耀到底没让陆渊穿墙去拍这种娱乐圈花边新闻,虽然怎么拍都是拍,但他现在是个凡人就该用凡人的偷拍手段,穿墙属于作弊行为,万一习惯了此类捷径,以后再想按部就班拍点什么查点什么该没耐心了。 没了用武之地的陆渊倒也没走,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腾耀在黑灯瞎火的深夜里蹲蹲绿化带此时此刻,他俩就躲在某小区的绿化带里举着相机拍那个驾车驶进小区的明星。 车上贴了膜,夜里小区又没什么光亮,腾耀连拍几张,糊的连脸在哪都分辨不出来,要不是狗仔那边给的车牌号和眼前这辆一模一样,腾耀都要怀疑车上的人是不是他的目标人物了。 万幸的是车没法开进楼里,赶在车内人停车下车往楼里走到空档,腾耀连拍几张,总算看清这位明星长什么模样了。单看脸勉强算得上好看,但好看也分等级,在腾耀陆渊这种级别的美男衬托下,小明星的颜值就逊色多了,不过明星优于常人的除了长相还有日常被大众环绕而形成的优越感和自信,人的气场上去了,整体形象也就上去了,这令满打满算六十分的小明星轻轻松松得了个八十分,走在人群里也能发光发亮。 等小明星进了楼,腾耀拉着陆渊回到车上休息,三更半夜的小明星不太可能再出来,按照他的经验,下回再见这个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小明星大概得等人家离开的时候。 陆渊对车上就寝很不满意:你不会是打算在车里待足三天吧? 腾耀打了个哈气,懒洋洋歪在放倒的座椅上:不然精明的狗仔怎么会把这个活儿外包给我,连车牌号都给咱们提供了,完全没难度。可它费事费力费人工,还不见得能拍到他跟其他人的合照,即便拍到了,只要不是搂脖子抱腰亲嘴,人家也可以洗白说是无辜路人入镜。明星嘛,谁还没点危机意识,怎么可能大大方方让你拍亲密照片。 陆渊听得直皱眉:所以你这趟只能赚个辛苦费? 腾耀耸耸肩,嘻嘻哈哈打趣道:要不你穿墙上去拍几张劲爆的床照,不光天价报酬有了,下半辈子的牢饭也有保障了。 陆渊无语地往他身上盖了个毯子,自己倚在窗边望着小明星进去那栋楼出神。 腾耀自己出任务时很少能彻底放松下来,现在陆渊在他身边给了他无限安心,他很快便迷糊过去。可他人睡过去了身体却不老实,动不动就往陆渊那边蹭。陆渊怕他摔两个座椅中间的缝里,只得一次又一次把人搬回原位,并一再戳他的脑门警告他:再不消停就用鞋带把你绑座椅上。 也不知腾耀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陆渊无可奈何,就这么撑着脑袋看这个睡相差到家的家伙傻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腾耀扑棱一下从梦中惊醒,安了弹簧似的坐起来,头发凌乱肢体僵硬两眼放空。 陆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又加上一句:魂兮,归来。 腾耀迟钝地眨巴着朦胧的睡眼,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又为什么睡在车上,他狠狠抹了把脸,喉咙里溢出对早起极度不满的呜咽。 不想拍的话咱们随时回家,违约金我来赔。陆渊见不得他这副颓废挫败的模样,伸手为他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可头顶总有几绺不听话的呆毛,无论陆渊怎么梳理仍屹立在那,倔强不倒。 就像什么挫折都压不倒的某人。 腾耀抽风似的全身抖动,再放下车窗吹几分钟冷风,死赖着不肯走的瞌睡虫终于四散,他又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这时候走多对不起昨晚没能睡到床的我自己,腾耀活动着筋骨,突然栖身贴到陆渊跟前,恢复神采的眸子闪烁着笑意和故意为之的诱惑,不拍点给力的照片,我拿什么娶媳妇。 陆渊缓缓眨眼,密而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腾耀脸上若有似无地扫过。 腾耀的喉头没出息地动了动,戏谑的眼神也漏了怯,上下左右到处飘。飘着飘着就飘到了车外某个人影身上,职业敏感令他不自觉多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跟他脸贴脸的陆渊被他如此大动作的面部表情触碰到脸颊,心里抑制不住也转了九曲十八弯,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近在咫尺那双眼睛看的不是自己,这让陆渊有点生气。陆渊推开他,却见腾耀仍保持着伸长脖子看窗外的古怪姿势,陆渊好奇心起,顺着腾耀的目光看过去就瞥见个长发披肩的美女从车前十几米外经过,向小区外走去。 怎么着,你想娶她做媳妇?陆渊的语气罕见地带了点醋味,可腾耀愣是没闻出来,他把衣服的连帽扣在脑袋上,隐藏起自己那张扎眼的俊脸,抄起相机快速下车,鬼鬼祟祟跟在女人身后。 他这一整套做贼似的动作让陆渊意识到那个女人八成与此次跟拍的娱乐八卦有关,不过陆渊没有跟下车,而是坐在车里冷静回味刚刚那股打从心眼里钻出来的酸水。这滋味于他而言实在陌生,千万年来都不曾体味过,如今乍一尝试就有种 淡定淡然如陆渊也不禁双手掩面丢人,太丢人!幸好腾耀的注意力及时被那个女人吸引走,否则说不定要笑话他多长时间呢。 ~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错过一场内心大戏的腾耀裹紧衣服小跑回车上,手里拎着两兜热包子和豆浆。随着他开门关门,一股冷风嗖嗖旋进车里,这给陆渊提了醒,陆渊立即正襟危坐,横看竖看都不像心里才纠结过某些不纯洁的命题。 腾耀才睡醒就经历了一番心灵震动,紧跟着又在寒冷的大清早去外面晃悠一大圈,这会儿脑子都快结冰了,两手帕金森一般解开装豆浆的塑料袋,取出一杯塞陆渊怀里,上牙下牙打着架说:快捂捂手暖和暖和,今儿真冷。 陆渊哭笑不得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闷头拆塑料袋的腾耀抬起眼,明艳的脸上写满茫然。 我又没下车,再说我也不怕冷。陆渊把自己那杯插上吸管,递到腾耀嘴边让他喝几口暖暖胃,没开封那杯让腾耀抱着暖手。 腾耀抱着豆浆,眼神一个劲往下瞅。 陆渊知道他什么意思,轻笑着一手举豆浆让他继续喝,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塑料袋,拿出个冒热气的包子递到腾耀嘴边。腾耀张嘴就咬,牙齿碰撞的声音听得人天灵盖跳恰恰。 没咬着包子的腾耀震得眼泛水光,幽怨地望着对面的人。 陆渊没有半点愧疚感,他掰开包子给腾耀看里面油亮亮的汤汁:烫嘴。 腾耀噘嘴:我宁愿烫嘴也不想自己咬自己,刚才再使点劲我能把自己这一嘴牙都磕下来。 陆渊吹吹包子才重新递过来,这回腾耀长了记性,轻轻咬一口,热热乎乎还不烫嘴,真香。 陆渊看他吃包子吃得起劲便把豆浆收回来,自己喝起来。 腾耀贼溜溜的眼珠子不错神地盯着陆渊的嘴巴含着那根自己才用过的吸管,越看越心猿意马,一不留神就咬了腮帮子。 看他疼得不停吸气,陆渊连安慰都找不到词儿了这人,身体睡醒了脑子八成还赖床呢。 好不容易吃完早饭,腾耀倚在座椅上,跟陆渊说早上盯梢那个女人。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就是瞧着眼熟。 腾耀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毕竟身在侦探这个圈子里,别人知道的消息他也得知道,各行各业都要涉猎,其中娱乐圈就是个重头,尤其那些整天上热搜曝新闻的明星,他没兴趣认识也得隔三差五上网看看他们的新动向。刚刚那个长发女人严格来讲并非娱乐圈人士,但不久前她才在娱乐圈新闻里刷过一波脸,因为她跟某个今年很红的男艺人当街拥抱被拍了个正着。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区里来了个不起眼的小明星,又出现一个跟娱乐圈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我们又是来拍八卦绯闻的腾耀的手不停翻来翻去,你猜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有点故事? 陆渊挑了挑眉梢: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腾耀摊手:没查证过谁知道呢,那个女人也是去买早餐的,看分量是两个人吃的。我上网搜了一下,她不是咱们这的人,保安也说她是生面孔,应该也是才来不久。她那个很红的男朋友在外地,昨晚和今早都有粉丝发布最新的路透照片,所以跟她一起吃早餐的人另有其人。 陆渊提了个常规思路:就不能和亲戚朋友一起吃吗? 当然有这个可能,腾耀笑容依旧灿烂,只要不是跟我要拍那小明星一起吃,她跟谁吃我都没兴趣。 虽然那女人这段时间的知名度可能比小明星都高,但她毕竟是个素人,腾耀也不是专职狗仔,非工作必要他不会去挖掘别人的隐私,更不会故意去拍这类照片换钱。 腾耀自认为是个有操守的侦探,赚钱压力再大也压不弯他堂堂正正的骨气。 何况他并没有口头上那么缺钱。 不过巧合有一就有二,腾耀指了指前面那栋小明星所在的楼,她买完早餐进了那栋楼,我跟进去看了一眼,电梯到十三楼。 昨晚小明星进楼后他也跟进去看过,电梯同样停在十三楼,那栋楼每层有三户人家,但两个跟娱乐圈有牵扯的人同时出现在同一栋楼的十三楼,那他们进同一个房门貌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来这就是个狗血的三角恋,要是那些狗仔知道女主角是她,包机也要亲自过来跟拍,这可是个爆款八卦。被食物滋润过的腾耀满血复活,整个人又活力满满,他摩拳擦掌紧盯车外,就等男女主角同时现身让他拍张合照完事。 陆渊慢悠悠嘬着豆浆那点底儿,发出滋喽滋喽的声响:还有两天时间,你可以通知那些狗仔自己过来拍。 腾耀的小心脏被这个动静弄得怦怦直跳,快速升温的大脑艰难地挤出仅剩的一点理智:叫他们过来拍,咱们可能连最基本的辛苦费都要打折,太不划算了。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5) 陆渊微微一笑:我可以替你跟狗仔们讨价还价,保证你既拿到满意的报酬又不用把后面两天的时间都耗在这里。 腾耀想了想,这次偷拍跟以往调查婚外情不同,婚外情往往是两口子内部解决的矛盾,大伙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危害越低越好;这次可是娱乐花边新闻,拍到的照片要么曝光要么由当事人花高价买断,不管怎么处理都会波及很多无关者,倒不如让专业的狗仔去跟进,他掺和在里面一不小心反倒惹一身骚。 谈价这事自然用不着陆渊亲自出马,腾耀跟联系他的狗仔说明情况,他没挑明女方身份,只说他看着有点眼熟,你们想拍就自己过来拍,不想拍就拉倒。狗仔个顶个人精,听腾耀的语气就明白了七八成,虽然还不晓得这条新闻具体有多少价值,狗仔还是爽快地把事先说好的辛苦费给腾耀转了过来,并承诺如果真拍到热搜题材的话还会给腾耀包个线人红包。 确认收钱的腾耀伸个懒腰,抬起的胳膊自然而然落到陆渊的肩膀上,他笑眯眯扬起眉梢:哥提前收工了,带你浪里个浪去。 第40章 腾耀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后在网上看到小明星的地下恋情被爆出,他还笑嘻嘻地跟陆渊八卦了一会儿。直到几天后收到狗仔发来的大红包,腾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则八卦新闻的影响远比他预想中大得多。 在腾耀的认知里,跟当事女主角拥抱那位当红男艺人被爆出劈腿才会引起轩然大波,女方又不是娱乐圈的人,加在她身上的关注度都来自于她的当红男友,此次劈腿一个不知名的小明星,女方至多被自以为正义的网友们骂一顿,按套路会是当红男艺人的粉丝反应最剧烈,先去女方社交平台下骂人,再去小明星那痛骂男小三儿,最后去男艺人的社交平台下打着安慰的借口劝分手以达到她们不可告人的诡秘私心。 实际上绯闻曝光之初的走向的确如此,粉丝们义愤填膺、网友们前排吃瓜看热闹,这时当红男艺人率先发声,否认自己与那名长发女子是情侣关系。 嘲点一下子全转移到男艺人身上:你跟人家没关系为什么要当街拥抱?女方劈腿是女方的过错,可这不是你撇清自己的理由。 粉丝们掩耳盗铃式四处辟谣:哥哥受了情伤,非要他承认自己被戴绿帽后痛心分手你们才甘心吗。 还有个别粉丝阴阳怪气嘲讽女方是特殊职业,跟男艺人和小明星都只是财色交易,没什么大不了。 就在路人对此次爆料再无新鲜感、当事人早已翻过这一页、唯有粉丝还在意难平之际,另一则消息引爆了当天的娱乐头条,那个名不见经传、地下恋情都引不来狗仔去拍的小明星居然成了时下最火的某部电视剧的男一号。 以小明星的资源和地位能在这种电视剧里演个男五号都已经是烧高香了,他怎么突然就变成男一号了?虽然剧还没开拍,但小明星的名气却在暴涨,自然而然又把他跟长发女子以及当红男艺人的三角八卦推到了大众眼前。 有人认为小明星故意勾引男艺人的女朋友,之后又故意找狗仔去跟拍,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曝光率从而拿到这个重磅角色。也有人认为小明星和长发女子是一伙儿的,俩人仙人跳设计了当红男艺人,小明星踩着这块响当当的踏板一跃成名,拿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好资源,这也解释了当红男艺人为什么不承认与那名女子的恋爱关系。还有人认为小明星背后有人捧,当红男艺人和女孩都被利用了,女孩最惨,既丢了大明星男友还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后来甚至偏离了八卦本身,转向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方面。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仨之间的乱账成就了本年度最狗血新闻之冠,两位男艺人的资源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提升,那个女孩也不吃亏,据说有经纪公司去联系她希望她能趁机出道。 把这些捋顺的腾耀再看大红包都笑不出来了。 陆渊也被这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连锁反应惊呆了,他语重心长地告诫腾耀:以后不许接狗仔的生意。 腾耀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他都怀疑这次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话才说没两天,当初联系他的狗仔又发来信息,求他帮忙去跟拍某个女明星。腾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顺便拉黑了这个狗仔。 几天后的傍晚,腾耀早早给事务所关门,骑着他的机车去找陆渊约饭。离野楼仅差两条街,腾耀无意间瞥见路边有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行色匆匆,虽然这个月份温度很低,但也没冷到把自己包成粽子,腾耀出于职业习惯多看了两眼,越看越眼熟。 他点开手机翻了一圈,终于在被他拉黑的狗仔聊天记录里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狗仔二度委托他帮忙蹲拍的女明星。腾耀看看照片再看看那个正好向他这个方向转过脸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貌似真是同一个人。 要不要这么巧,走大街上都能撞见? 腾耀的心很是蠢蠢欲动了一会儿,又一想狗仔都拉黑了,他就算拍到什么也没钱赚,人家狗仔偷拍好歹还能用职业素养来遮羞,他现在去拍跟变态有什么分别。 嘟着嘴巴吹了吹自己额前的头发,腾耀重新跨上机车,还没启动,就见那女明星跟另一个人碰头了。腾耀定睛一看,竟然又是那个长发女人。 两人应该很熟,一见面就手拉着手,虽然女人间拉拉小手很正常,但腾耀就是觉得发生在这俩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难道长发女人在经历过一波又一波的网络暴力之后对男人彻底死心,转性喜欢女人了?即便如此,她这更换对象的速度也忒快了吧?或者女明星原本就认识她,见她最近被网络谩骂,特意来安慰的? 这个理由腾耀觉得很合理,于是发动机车,头也不回直奔野楼。 陆渊叫了火锅外卖,腾耀到的时候锅底已经第三次翻花了。 一直没能吃上的嘟嘟怨念地朝他大叫,被腾耀一块大面包堵住了嘴。 陆渊把调好的蘸料放到他面前,又给他舀了一腕热乎的锅底汤让他暖身。腾耀边喝汤边跟陆渊讲自己来晚的原因,陆渊微微诧异:你确定是是那个女人吗? 腾耀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自己的眼睛:我这眼睛比鹰都好使,而且自带透视功能,比如我现在 他不怀好意地目光一寸寸下移,在陆渊的重点部位停留三秒,嘿嘿笑道:白色的。 陆渊微笑:看来你的透视功能不怎么好用。 腾耀惊讶地瞪圆眼睛:难道是黑色的? 陆渊还是摇头。 腾耀撂下汤碗扑过去:我怀疑你在蒙我,快让我瞅瞅到底什么颜色的。 陆渊只用了一只手就把他按得难进分毫,另一只手惩罚似的在他后腰上拍了一下。 腾耀立马老实了。 陆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才放开他,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份文件递给他,还不忘嘱咐一句:别弄脏了。 腾耀把嘴噘得老高,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封面就扔到旁边,不偏不倚正砸嘟嘟头上。 嘟嘟啃面包啃得正高兴,小口小口不舍得吃太快,被砸这一下它条件反射般一口吞下了剩下的一大块,什么滋味都没尝着。嘟嘟怒了,咆哮着照着腾耀的小腿就是一嘴。 陆渊捡起文件,勾着嘴角重新递到腾耀面前:我建议你还是先看看。 腾耀疼得直呲牙:为什么? 陆渊笑得很纯良:看完你能少吃两盘肉。 腾耀: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一桌肉都是我的,我吃完再看! 把文件往屁股底下一垫,腾耀豪迈地将一大盘肉倒进锅里,涮好了捞出来放在自己眼前的盘子里晾着,热气没那么汹涌了,他刚要伸筷子,嘟嘟先一步跳上桌,张开大嘴横着欻过去。 腾耀的手僵在半空,抖了抖,筷子掉了一根:你咋不把盘子也吃了呢。 嘟嘟嘎嘎两声,那意思是:盘子是陆渊买的。 腾耀:你可真会过。 嘟嘟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拐来拐去扑扇翅膀。 腾耀怼怼它肚子,很想把它扔火锅里涮一涮。 打仗一样吃完火锅,腾耀揉着胀起来的肚皮,舒服地长舒口气。 早已下桌的嘟嘟绕到他身后,照着他臀部又是一口。 腾耀惨叫着跳起来,肚子正撞桌沿上,差点把他好不容易从企鹅嘴下抢来的肉给顶出来。 你这个暴力狂,我今天要跟你决一死战!腾耀虎视眈眈举起拳头,吃饱喝足的嘟嘟懒得搭理他,拐着小短腿走了。 腾耀咬牙切齿:有种你别走! 嘟嘟笨拙地跳上台阶,去二楼了。 陆渊一面收拾着桌上的残局一面替嘟嘟解释:它是提醒你看文件。 腾耀还是气愤难平:提醒的方法有很多种,我怀疑它就是在恶意报复我。 陆渊笑着摇了摇头,提着垃圾去门口。 腾耀满心无处发泄的郁闷,随手捡起凳子上的文件,拆开瞧了两眼,一下子就正经起来。 这不是那个女人吗? 文件第一页是一张彩色照片,腾耀对这张脸太熟了,近期没少让她霸占娱乐版面。就在饭前,他还匆匆看过一眼。 扔垃圾回来的陆渊给他倒了杯助消化的酸奶:往后看。 腾耀快速翻动文件,文件页数不多,只有三页,一般像这种页数很少的文件多少都有点问题,需要陆渊去调查补充,只是那女人还是个活人,怎么会出现在陆渊的文件上? 文件第二页依旧是几张照片,上面的人有男有女,一眼看去都是三四十岁的模样。有两个人腾耀看着眼熟,仔细一回忆,好像是上两个月过世的富豪,文件上的照片跟他们讣告上的照片差不多。 文件第三页简述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份文件里。第二页上的几个人都是白手起家中年发迹,发迹前无论做什么都不顺遂,但在发迹后却气势如虹,随手买张彩票都能中个几百万。他们无疑是大众定义中的幸运儿,前半生耗尽了苦难,后半辈子就剩享福了。然而现实却不仅止于此,这些人在短短一年内相继去世,有人年初体检还很健康,几个月后突然绝症不治而亡,也有人吃汤圆被活活噎死。死法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是死得很突然。 陆渊坐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优雅地翘着:有什么想法吗? 腾耀咬着酸奶的吸管,含糊说:他们累积的财富跟他们的能力不成正比,除了纯靠运气中彩票这位,其他人更像是突然开了挂,中彩票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开挂了。可人的运气是有限的,就好像开盲盒,每次都开出来自己不喜欢的款式的人有很多,每次都能开出自己喜欢款式的天选之子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都是连中几个稀有款式之后会脸黑一阵子,以此来平衡运势。当然开盲盒这类消耗的运气很有限,不会对人的一生造成任何影响,可这几位怎么看都像是好运用尽,连命都赔进去了,全部暴毙啊,啧啧啧。 陆渊嗯了声:看最后。 腾耀看向第三页最后一行,这些人分布在各地,彼此并无交集,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的话,他们都跟一个人见过面。 那个长发的女人。 第41章 腾耀仔细看了看长发女人的履历,就是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如果这份资料不是陆渊提供给他的,他会认为这是一个恶意碰瓷的玩笑。不过死去的几个人的确都跟她有过交集,从时间上看,几个人跟她碰面没多久便开始转运,发散思维联想一下,之前来这的小明星也是被拍后没多久就拿到了他根本不可能拿到的男主角,这也是运气逆袭的一种体现。 男艺人是在出名后被拍到与长发女子当街拥抱,可谁又能保证他红起来之前跟这个女人不认识呢。 还有今天碰见那个女明星 腾耀细思极恐,忍不住隔着衣服搓了搓胳膊。 陆渊扬起脸,一副为难无措的模样:我向来只管死人的事,这次涉及到活人,我不方便出面。 腾耀咧嘴:你今天约我吃火锅不会就为这个吧? 陆渊不置可否,笑容是那么纯真无害。 腾耀真想在陆渊脸上捏两把,心动就要行动,他的手刚触到陆渊的面皮,自个儿的两边脸蛋已经被陆渊扯得变了形。 陆渊捏着他的脸把人拉到近前,蛊惑中带着些许氤氲的暧昧: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腾耀的喉头咕咚了一下。 ~ 还是同一个小区,还是同样的停车位,这回腾耀租了辆不起眼的小破车,外面的人趴在窗户上也看不见车里。 我向物业打听了一下,这栋楼十三楼三户都有人,左边是一家四口,右边住着个男的,一个月有二十天出差不在家,中间那户是个女的,今年三十岁。腾耀掰着手指头,结合陆渊的资料,这女的跟那几位过世的土豪碰面时才十几岁,十几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大本事? 两年前她全款买下这套房子,重装之后一年前正式入住,不过她很少露面,小区保安对她都没什么印象。 陆渊摩挲着下巴:这里是她接待客户的地方。 腾耀打了个响指:咱俩想一块去了,她只有招待客户才会来这个小区暂住几天,等客户走了她就会去自己平时住的地方,偶尔呢,她也会为一些不方便来找她的客户提供上门~服务。 陆渊看腾耀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腾耀在他头顶摸了摸:乖,咱思想纯洁点,人家提供的是福气开挂服务。 陆渊歪歪脑袋,等腾耀把手收回去他才说:懂玄学的人是可以通过风水和其他手段增强一个人在短期内的运势,如果碰上急功近利的主儿,他们甚至会用邪门歪道把别人的运气转嫁到目标人身上,不过前者通常不会严重到要命,后者也不该反噬在获得好运之人身上。再狠一些也可以逆天改命,死掉这几个没有被改过的痕迹。 这么说来所有可能的路都被堵死了,腾耀两手垫在后脑勺,身体后仰,看来她发明出了某种用命换气运的方法,那些就想不劳而获的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他们认为用命换钱只是危言耸听,就算是真的,有了钱也可以再找更厉害的大师来为他们续命。 可惜天下哪有那么多如意算盘可打,从他们决定见长发女人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到头来用他们的命换来的财富和名声还不晓得便宜了谁呢。 这回你怎么不张罗穿墙进去瞧瞧怎么回事了?腾耀坏笑着打趣陆渊。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6) 陆渊半是无奈半是正经地解释:不清楚她的实力之前,冒然行动太危险,她可是活人。 跟鬼打交道的好处是能讲道理的时候讲道理,讲不动道理可以动粗,打得过直接收了,打不过就用阴招。可活人不归他们管,一旦发生冲突,人家可以往死里打陆渊,陆渊却没法还手,磕着碰着都是麻烦。 腾耀忧郁叹气:突然觉着还是以前的地府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谁有可疑直接派鬼差勾你入地府受审,哪用得着这么谨小慎微。 陆渊垂下眼皮,淡淡地说: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谨小慎微是为了避免出错,以前的鬼差勾错魂的情况时有发生,勾错便勾错了,别说放你还阳,就是一句道歉都不会有。 腾耀察觉到陆渊情绪的波动,但他假装没发现,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你想没想过,咱们证实了这一切也无济于事,她非要给别人改命,我们也只能干瞪眼。 陆渊翻开手掌,那叠薄薄的资料浮现出来,陆渊一页一页翻过去,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总要给这些暴毙之人一个交代,让他们安心再入轮回。 陆渊在总结这份资料的时候就去找过这些暴毙之人的亡魂,可他们的记忆像是被抹掉了某些关键点,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缺少这些关键点的亡魂哪肯甘心,他们还没有享受够自己辛辛苦苦拼回来的硕果。 腾耀掰着自己的手指,清脆的咔咔声很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果他们的猜测成立,那些暴毙的人就是咎由自取,为了少走弯路而透支生命换来了财富,到头来却要陆渊跑断腿去补全他们缺失的记忆,再送他们走过陆渊拼尽全力撑起来的轮回之路。陆渊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他们作孽却要陆渊来操心忙碌? 以前在其位的腾耀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如今彻底退出来再看就会发现承担这些的人太苦,他不介意自己苦,却看不得陆渊一个人默默负重前行,而自己已然帮不上他了。 陆渊温热的手在腾耀手背上拍了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选择这条路之前就知道它难走,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该坚持到底。 腾耀紧了紧眉头,又放松开:再难走的路,有个伴儿陪着总会好一些,路是你我共同选择的,我 陆渊打断他:再难走的路也终有尽头,你不过是比我快一步到达终点,剩下的这段路我不再是盲目在黑暗中摸索。 他看向腾耀,腾耀也看向他。 是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的光。 腾耀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夜,渊,幽,皆是罪孽深重的恶魂,自己的初衷虽是替阿幽换一个轮回的机会,到头来偿还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债。幽哪天想开了也可以自己去搏一把,但是渊不行。渊的修为全部拿去支撑轮回之路,余下的修为根本不够抵挡轮回计算功过的讨伐,不是说不能转世,而是转世后会过得很苦,这种苦会持续几辈子,十几辈子,直到还清那些年欠下的罪孽。 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会洗掉他们过去全部的记忆,他们会变得对面不相识,腾耀想帮一把都帮不上。 重建地府倒是功德一件,不过他们坚持的还不够久,不足以抵消他们的过错,若是不想来世受苦,陆渊终点前的路还要走很久很久。 悲戚和无能为力化作一团乱麻,堵得腾耀胸口发闷,他撇过脸,不敢去看陆渊。 陆渊始终未语,望着另一侧车窗出神。 ~ 天黑之后,十三楼亮起了灯。 腾耀趴在方向盘上,要死不活。 我应该去撬她家隔壁那屋,反正那哥们最近出差,按规律没十天半月回不来。 陆渊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非常好。 腾耀:我就是随便说说。 陆渊推开车门:我可不是随便说说。 腾耀: 两人鬼鬼祟祟走楼梯上到十三楼,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左边那扇防盗门发出喀嚓声响,吓得他俩灰溜溜又躲回楼梯间。左边那户把垃圾放在门口后关了门,他俩才心有戚戚焉钻出来。 腾耀紧紧拽着陆渊的袖子:擅闯民宅不好吧? 陆渊冲他嘘了一下,侧过脸像是在听什么。 腾耀看出他是在偷听中门的动静,顿时茅塞顿开。他们在楼下蹲守能有什么用,屋里俩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难道会主动告诉他们吗?既然硬闯行不通,他们只能用点特殊的手段,比如偷听。陆渊的耳力好得很,站门口就能听到屋里的动静,可这层楼还住着一户,他们不可能总在门口戳着。 腾耀的眼睛盯住右边那扇门,手掌中不知不觉多了根细铁丝。 ~ 呦呵,这装修过于简陋了吧。腾耀环顾这间毛坯房,两室一厅小户型,采光格局都不错,就是室内破烂的让人不忍直视,白墙不光脏,还掉了不少皮。地上的灰尘肉眼可见,人一走进来都呛得慌。 你不要进去了,陆渊把腾耀拦在门口,你去车里守着,我一个人留在这就行。 腾耀看看自己踩上去势必会留脚印的地面,又看看如同飘在地面之上的陆渊,咂咂嘴:敢情你自己上来就行,我是白跑了一趟呗。 陆渊回过身,笑意满满地说:你怎么能是白跑呢,你不上来,谁开门。 腾耀撇撇嘴,明明自己能穿墙,用得着撬门么。 陆渊但笑不语指指隔壁,那意思分明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腾耀扒着下眼皮做个鬼脸,招招手,一个人下楼去了。 ~ 回到车里的腾耀只觉苍凉,以前他经常这么一个人大半夜蹲坑守线索,从来不会觉得寂寞无聊,可习惯了陆渊相陪再回归一个人,这滋味别提多难受了。他才和陆渊一起出过几次任务就这样了,那陆渊在他走后得多心酸。 更可怕的是这份心酸很可能没完没了,除非 腾耀握紧方向盘,心里做出了某个十分重要的决定。 第42章 两天的时间,腾耀除了撒尿买饭几乎全都守在车里,没上去看过陆渊,也没见那个女明星下来。长发女人会出来买早餐,其他几餐大概是叫了外卖。 陆渊偶尔会给他发两条消息,说一下自己听到的内容。汇总一下就是没什么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俩人每天都黏在一起,有没有更深入的身体接触还未可知,但肢体接触一定不少。直到女明星即将离开,陆渊才听到点有用的线索。 长发女人嘱咐女明星:转给你的福气很快就会起效,但你要记住,当不该属于你的福气出现时,你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你有一次后悔的机会,不接不属于你的福气就能保住你的命。 女明星显然没听进去,嗯嗯啊啊应付几句后便离开了。 听完陆渊的描述,腾耀一脑门问号:和那个女人粘一块几天就能获得福气? 陆渊强调道:是三天。 从狗仔那边反馈的消息来看,上次那个小明星也是跟长发女人待足了三天。 几天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从她交代女明星的注意事项来判断,她并非是把一个人的福气或寿命提前透□□些福气本来就不属于那些人,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给了他们福气,这些福气又是哪来的? 腾耀很无奈,如果是单纯透□□些人的福气,这叫自作自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如此一来他们就没必要继续跟下去,以后再遇上因此暴毙的鬼魂也不需要重新调查。然而福气不属于暴毙之人,他们就得去查福气的来源,免得有无辜的人牵扯其中。可还是那句话,把别人的福气转嫁给某个特定的人,一旦反噬,倒霉的是施法之人,为什么死的会是接受福气的人?而且这类转移之法类似于改命,改了就是改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而长发女人的说法却是当事人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就像获得了男主角的小明星,他不接受出演男主的机会就不会受反噬,他还可以过继续以前的命运轨迹。 不过面对从天而降的诱惑,又有几人能头脑清醒选择拒绝呢。他们甚至会自我催眠,认为这是本就属于他们的机会,故意忽略长发女人最后说的那番话。 真不知道那些已死之人在咽气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一直在深思的陆渊说:再蹲守下去没什么意义,下一步我打算找已经接受福气的人,试试看能不能撬开他们的嘴。 女明星的福气还没来,他们已知的目标人物就只有两个:知名男艺人和小明星。 腾耀再一次从黑名单里翻出狗仔的联络方式,想跟娱乐圈里的人打交道还得靠这帮人。 ~ 狗仔回馈信息的速度很快:知名男艺人最近在录制综艺,想见一面并不难,但人家如今是大牌,会不会搭理两个陌生人就不好说了;小明星目前尚未进组,人也没正式红起来,找他相对容易些。 腾耀出了一笔钱,通过狗仔联系上一家近期要采访小明星的媒体,他们可以装扮成助理跟随媒体的工作人员一起去见小明星。 约定好后续事宜,腾耀郁闷了。他重建地府这么多年,头一次倒贴钱去查这些有的没的,要是类似的情况多来几次,他和陆渊怕是要组团上街要饭了。 陆渊笑着安慰他:钱我还是有一些的,够用。 腾耀垮着脸:你就是有金山也架不住这么花,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物价,咱去给人当个临时助理得花我仨月的收入,这还是见小明星的价格,去见当红那位得再加个零,因为媒体见他也得约时间排队等档期。 陆渊惊讶了:娱乐圈收费这么高? 腾耀扁着嘴挂到陆渊身上:要不咱俩组团出道吧,就咱俩这长相,随便混一混都能变身富豪。 陆渊的目光温柔如水,他望着挨了骂的狗子似的腾耀,轻声说:你出道吧,我给你当经纪人。 腾耀的嘴噘更高了:剥削我是吧?够狠! ~ 狗仔收费虽高,办事也真靠谱,腾耀和陆渊刚到小明星所在城市就被车拉去跟媒体的工作人员碰头。工作人员是被狗仔打过招呼塞过大红包的,对腾耀和陆渊的态度还不错,不过腾耀很不喜欢这几位往他和陆渊身上频频扫视的眼神,跟x光差不多,就差当场把他俩包装一下送他们出道了。 礼貌拒绝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名片,腾耀和陆渊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帽子尾随工作人员进入采访现场,等工作人员完事离开,他俩才有所行动这也是提前说好的,免得引发任何冲突而影响到媒体与艺人的关系。 腾耀拦住离场的小明星,小明星的助理立刻警惕上前,八成是把腾耀当成疯狂粉丝了。 腾耀摘掉帽子在小明星面前露了个脸,小明星明显愣了一下,助理更是眼睛都看直了。腾耀戴好帽子,不卑不亢说一句:借一步说话。 长得过分好看的人有着天生的特权,加上小明星只在接到男主资源以及疑似当了男小三时有了点曝光度,目前依然是十八线小明星,对陌生人的抵触情绪没有大牌那么强烈,所以他同意了跟腾耀单独聊一下。 陆渊想跟进,被小明星的助理拦下了,两个人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守着化妆室,里面是小明星和腾耀。 那个,腾耀纠结片刻,决定说谎,我也想进娱乐圈,上几个月签了个经纪人,结果被骗了一大笔钱,还惹上了官司,倒霉透了。最近我听说有人能改运,那个大红的谁谁谁就是改运才红的。 小明星的脸色明显一白,整个人都绷紧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腾耀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个跟你俩传绯闻的女人,就是可以帮我改运的人。 小明星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腾耀快步挡在他身前,小明星想叫,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我不想为难你,可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今天来找你也只是想问问改运要花多少钱。我才损失了全部的积蓄,还得承担解约的一大笔赔偿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帽子遮住了腾耀的额头和部分眉眼,可小明星依旧从他眼里读到了穷途末路下的孤注一掷,这让小明星感受到了恐惧和曾经的同病相怜。 他咬了咬牙:改运不需要花钱,但是要付出更沉重的东西。 腾耀两眼放光:什么? 小明星突然镇定下来,冷冷吐出两个字:命。 腾耀震惊地后退两步,不偏不倚正挡住门。 小明星一反刚刚的慌张,整个人陡然多了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失去的比你更多,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拿命去冒险。 腾耀附和着小明星各种吐苦水,终于令小明星彻底放下防备,说出了改运的秘密。 那个长发女人名字里有个福字,知道她的人都叫她福姑娘。福姑娘十年前曾为某个负债累累、如今位列一线的大导演改过运,也是从那时候起,福姑娘成了圈子里无数出不了头又不肯改行的人最后的希望。不过就像小明星说得那样,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用命去拼前程,所以知道福姑娘的人不少,真敢去找福姑娘的人却没几个。 福姑娘人如其名,据说她为别人增加的福气都是她自己的,想要获得她的福气就得跟她日夜相守,多多肢体接触,一般需要三天。 腾耀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嘴肢体接触包不包括更深入的接触。 小明星摇了摇头:最大尺度也就是抱在一起睡觉,你想对福姑娘做什么,福姑娘还不见得乐意呢。 小明星就此住了嘴,腾耀只好重新挑起话头:既然福气是从福姑娘那里获得的,为什么会要命?用别的代替不行吗? 小明星冷笑一声:不是福姑娘要你的命,而是你命中没有那么多的福分。人生在世该得几分福报都是记录在生死簿上的,明明只有三分却渴求十分,命里承受不起,当然就会折寿。 腾耀内心疯狂吐槽:还生死簿呢,早八百年就没这东西了。 不过后半句话说的很对,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过分追求不属于你的名利肯定会带来一系列不好的后果,可人生在世,谁又知道什么是自己该有的什么是自己求一辈子也求不到的呢?唯有不懈努力去追求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惜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悟不透,只会怪命运对自己是多么不公。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7) 小明星扬起脸,看向腾耀的眼神很复杂:其实以你的条件,踏踏实实混几年没准能出头,就为了早红几年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得不偿失。 腾耀忽然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些好感,他试探着问:你为什么非要改运呢?值得你把命赔进去吗? 小明星垂下头,许久之后,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 听腾耀转述完小明星所说,陆渊诧异了:福姑娘自己的福气? 腾耀也很想不通,他又不是没见过福姑娘本人,横看竖看也没瞧出来那是个福泽深厚到可以随便送人的奇人,看看她送出去的福气,加一块怕是首富也扛不住。再说她光往外送福气,可没见她索要什么好处。 难不成她自身福气多到连她自己都承受不住,这才无偿送给有需要的人? 陆渊反复斟酌,仍是摇了摇头,人的福与命相辅相成,若是给了你十分的福气,万没有承受不起要往外送的道理。何况福姑娘送出去的也太多了,再厚的福泽也早败光了,除非她的福气是不断补充的状态,她送出去一部分又会源源不断增加回来。 这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她从别地方手动给自己补充福气再转给别人?可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想当现世的活菩萨?她的福气是要命的,到头来记到她头上的是功是过都不好说呢。腾耀搜遍了记忆的长河也没找到个福姑娘这样的,解释不通就意味着有问题,也就代表着他们还得继续往深了查。 想到这,腾耀止不住地哀嚎:千万别让我再出血了,再花钱我也要去找福姑娘谋一份暴富的福气了。 陆渊饶有深意地瞥他一眼:抱着睡,很好。 腾耀的后脖颈嗖嗖冒凉气。 第43章 送上门给人家抱着睡是不可能的,但想方设法探探口风还是可行的。 腾耀有心自己去,可他在福姑娘的小区里多次出没,万一福姑娘眼力超群对他有印象就麻烦了,思前想后,他找上了刘老板。 刘老板很为难:那个,虽然我有私生女,但那是我年轻时候犯下的错,现在儿女都长大了,我只想专注自己的家庭。 腾耀在他面前拍拍巴掌:您想什么呢,没让您去献身,就让您去打听一下内情。也没打算让您去求自己的事,您就去问问能不能给老鳖换点福气,让他醒过来。 刘老板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动心。 腾耀把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往刘老板眼前一搁:别怪我没提醒您,得了不属于自己的福气会暴毙,而且 他拿起一张还带着热乎乎温度的打印纸在刘老板面前晃了晃:祖上有德子孙享福,祖上有亏子孙遭难,您瞅瞅这些暴毙富豪的后人是什么下场,您不会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变成这样吧。 刘老板匆匆扫了一眼,那些富二代不是守不住家业变得潦倒就是打架斗殴惹了官司,还有一个染上赌瘾被庄家剁了手 刘老板汗如雨下,别说替老鳖增福的想法没了,连钓鱼这事他都不想管了。 腾耀收起这些东拼西凑的失败富二代范本,笑眯眯怂恿刘老板:我不是说了么,转赠福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得跟福姑娘待三天才行。再说您是替老鳖这个植物人去求的,要□□也是老鳖去陪,要暴毙也是老鳖暴毙,轮不到您来承受因果。 刘老板慌乱的心绪安稳了些:那行吧,我去试试。 担心露馅,腾耀没在刘老板身上放任何监听设备,反正陆渊在隔壁什么都能听见,没必要多此一举。 刘老板毕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灵异事件也接触过好几回,心脏是脆了点但心理上已经百毒不侵了,下车前还紧张得手直抖,下车后立即挺胸抬头大步流星。 腾耀感叹:怪不得人家能叱咤商界,别管心里有谱没谱,气势永远那么足。 ~ 刘老板和福姑娘的见面远比腾耀预料中要久,陆渊在楼上听墙角,他只能窝在车里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直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陆渊:下去了。 腾耀立马坐直,看着从楼里出来的刘老板上了私家车,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谨慎起见,陆渊要多待几个小时再下楼,不过他终于有工夫给腾耀发信息了。 陆渊:福姑娘坚持说福气是她自己的,转赠福气的方法就是身贴身,植物人也可以操作。 陆渊:不过植物人不能自主做决定,所以替植物人办理转赠福气的人也要付出代价,和植物人平摊折损掉的寿命。 陆渊:刘老板表现不错,他反复犹豫后拒绝替老鳖增福,福姑娘也没有强求,这单买卖就算失效了。 陆渊:试探恐怕没用,还得想其他办法。 腾耀摩挲着下巴,会不会福姑娘自己也不知道源源不断的福气源自何处,她其实就是个工具人? 若真如此,背后操控这件事的人又是从哪弄来这么多福气?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 陆渊回来之后,二人和刘老板碰了个面,刘老板详细讲了讲进屋后自己和福姑娘的每个动作和表情,不得不说商场锻炼出来的人眼睛就是毒,刘老板很肯定地告诉他们:她绝对没说实话,虽然谎话说多了会有这就是真话的错觉,但假的就是假的,她心里发虚。 从刘老板这出来,腾耀和陆渊陷入沉默。能用的能试的法子都想了,除了找上门言行逼供逼福姑娘说实话,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可还是那句话,福姑娘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年轻的女人,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前脚上门,警察叔叔后脚就得给他们送进去喝茶。 其实,现在的结果已经足够让那些贪心的人去转世了。腾耀说。 陆渊不置可否点点头,用寿命换福气换金钱导致暴毙早亡,这的确足够给那些亡魂交代了。可那些亡魂对人生每一个阶段的记忆都很清晰,唯独不记得福姑娘为他们增福的事,说明症结还是在福姑娘身上,不把此事查清楚,总归是个隐患。 而且按福姑娘接客的频率,一年下来得有不少人上她这条贼船,陆渊以后不用干别的,光给这群糊涂鬼解释他们怎么死的就够忙活了。 腾耀踢着路边的石子,脑子里突然冒出个疯狂的猜想:你说寿命能够换福气,那福气能不能换寿命? 陆渊一怔,神色愈加凝重起来。福姑娘的福气是用不完的,如果福气能够换寿命,她岂不是永远都不会死?她活着就会不停为别人换福气,受影响的亡魂就会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下去就会破坏阴阳好不容易重新达成的平衡 越来越多的人蠢蠢欲动来找福姑娘换福气,其中不乏年纪轻轻之人,直接结果便是生人在阳世存留的时间大幅度缩短,在阴间却会因为想不起自己怎么死的而长期滞留。 阴阳不对等,崩盘是迟早的事。 一旦崩盘,阴间又会变回曾经的地狱模样,轮回之路也有再次崩塌的危险。 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重新撑起轮回之路了。 那些阴暗的岁月历历在目,令二人全都严肃起来。他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维持的新秩序居然如此轻易就被破坏,那他们长久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更可笑的是破坏规则的不是某个野心家,而是芸芸众生自己。生人的贪婪和对不劳而获的渴望,亡魂的执拗和对生前的眷恋,种种看似每个人都有的私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有一天会反噬到每一个人的头上。 腾耀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他觉得讽刺,他和陆渊何尝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就因为他们生前死后蒙受了太多的不公而滋生出比别人都强大的力量就要站出来成为众鬼的领导者,在他们迈出这一步后各自付出了太多,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改变。 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两个来牺牲来奉献?凭什么?明明他们才是受害最多的人,明明他们才是应该去享受去索取的人。 腾耀的双眼变得赤红,身体开始微微抽搐,脸上,颈上,手上的青筋根根清晰可见。 陆渊被他的样子吓到,急忙按住他的双肩:腾耀,腾耀!醒一醒!夜! 腾耀猛地一颤,满脑子黑暗的想法瞬间散去,他望向陆渊,迷茫而无助。 陆渊面沉似水,一面抹去腾耀脸上颈上的汗水一面说:打从那个人出现,你的情绪就不太对。许是他的怨气太重,近距离接触对你造成了负面干扰,你不要钻牛角尖。假如真有崩盘那一天,我们能重建一次就能重建第二次,第三次,无非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而已, 腾耀的眼睛有了一点点神采,但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曾经的岁月里,夜有过短暂的迷失,渊却没有,三人中最强大的那个本该是最容易被阴煞之气影响的人,偏偏渊从始至终都这么淡定清醒。渊也是付出最多的人,没有他,轮回之路可撑不起来,若是崩盘,渊应该是最不甘心的那一个,可他甚至连抱怨一句都没有。 腾耀想不明白,他们之所以变为怨鬼厉魂皆是因为他们生前有怨死后又受了太多不该受的罪,心里哪怕只有一点点负面情绪都会在长年累月的阴煞之气滋养中被逐渐扩大成无法填补的深渊巨坑,幽就是这样走上不归路的。渊能够丝毫不受影响,难不成他的心里一点阴暗都没有? 这世上会有一点阴暗都没有的人吗?一点阴暗都没有的,还是人吗? 陆渊欲言又止,他有很多话想对腾耀说,想对夜说,但日复一日中,很多话其实已不再能随便说出口。那些关于他的过往。 许久之后,陆渊轻轻叹息,道:阴间是我卸不掉的责任,在很久很久以前,它便是我的责任。 陆渊眼底的无奈和若隐若现的悲伤刺痛了腾耀的心,腾耀握住他的手: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既然你不后悔承担这一切,我便陪你走下去。 陆渊抿了抿嘴。人,终归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他内心最大的阴暗就是眼前这个人,私心地希望能够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哪怕只是远远望着,守着。这是他漫长岁月里唯一的寄托,也是他独自扛起阴间时最有效的自我治愈良药。 有他在的阴间,他要穷尽全力去维护;有他在的阳间,他愿倾尽所有去守。 当年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我的过去。 坦诚,是两个人相处的根本。 腾耀故作轻松一笑,实际心里紧张够呛。 然而二人正要切入主题,腾耀的手机却响了。 刘老板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刚才医院给我打电话,老鳖醒了! 第44章 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刘老板正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医院大门外走来走去。 你们可来了,刘老板脸色蜡黄,嘴唇微紫,看样子随时会犯心脏病,不是说换福气是自愿的吗?我没答应福姑娘的交换条件,为什么老鳖会醒?他醒了,他醒了那我 腾耀赶紧安抚,免得事情还没闹明白先吓死一个。 陆渊抬头望向住院部,有心先上去看看情况。 刘老板对突然醒过来的老鳖充满恐惧,可他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乱晃,纠结半晌,他瑟瑟缩缩随着腾耀和陆渊进了住院部。 二位,见二人要上电梯,刘老板急忙制止,楼层不算高,咱们还是走楼梯吧? 腾耀一把将他揪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拢,刘老板的脸色肉眼可见又难看不少。 病房里,医生护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一边感叹老鳖能醒过来是医学奇迹一边忙着给老鳖安排各项身体检查。 腾耀恨不能把脖子伸成长颈鹿也没能瞧老鳖一眼,三人无奈只好先等医生全忙活完再从长计议。 有医生在询问老鳖例行问题,老鳖回答很流畅,刘老板扯扯腾耀的衣角,冷汗不要钱似的从额角一个劲往下淌。 声音,声音不对。 别管老鳖在业内名声如何,他都是在为自己办事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所以刘老板这些日子时常会想起找上老鳖那一天,两人说过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彼此的神态和语气语调全部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此时的老鳖嗓音略带沙哑,然而说话的声音跟他记忆中完全不同。 腾耀跟老鳖没什么交情,更没有过深入交流,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实在听不出老鳖的声音有什么不一样,不过任何一个躺在床上这么久的植物人突然苏醒过来,大脑都会有一段时间跟不上反应,说话绝对不会像老鳖这么利索。 老鳖的苏醒,有猫腻。 ~ 直到后半夜,老鳖的病房才彻底安静下来,刘老板作为老鳖长期住院的出资人,得到了留院陪床的特权,腾耀和陆渊两个充当他的跑腿小弟,也留了下来。 夜晚的医院透着森森的寒意,笔直的走廊仿佛怪兽的深渊巨口,昏黄的灯光便是那惑人心魄的鬼火。刘老板实在没勇气在病房多待,和临时召唤过来的保镖躲到楼梯间吞云吐雾。腾耀和陆渊守在病房里,盯着床上的人。 长时间卧床令老鳖愈加枯瘦,不怎么友善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更显刻薄。他的四肢只剩一层粗糙的皮包裹着骨头,隐隐透出来的青筋却像是力量感十足。 腾耀看向陆渊,陆渊不置可否摇了摇头。老鳖身上的气息很平稳,既不像个重病初愈的人,又不像被鬼附了身。 老鳖绝不可能靠自己醒过来,难道真是福姑娘起了奇效? 可她为什么要帮老鳖,刘老板又没同意她的交换条件,总不能是福姑娘临时改了规则,打算强买强卖吧? 病房窗帘拉着,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这时,床上的老鳖猛地睁开了眼。 一瞬之间,腾耀和陆渊同时感到眼前一花,细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陆渊抬起手臂,把腾耀挡在了身后。 老鳖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个做失败的人体标本,原本不大的眼睛在过瘦的面部衬托下竟然大得突兀,好似个外星怪物。 三个人在黑暗的病房里僵持,不知过去多久,老鳖重新合上眼,像是睡了过去。然而他微微挑起的嘴角如同一种挑衅,嘲讽着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拿他没辙。 陆渊皱起眉,护着腾耀从病房里退出来。 抽完烟的刘老板精神好了不少,见二人出来,立即殷勤地凑上来点头哈腰。 腾耀思索片刻,还是据实相告:老鳖什么情况我们也没弄清楚,不过您尽管放心,事情因我们而起,我们会负责到底,绝对不会让您担风险。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8) 刘老板擦擦脑门上渗出来的冷汗:我一把年纪喽,大风大浪也都见过,生生死死早看淡了。我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只是别连累我那两个 刘老板骤然噤声,警惕地瞄了病房门一眼。 腾耀理解地点点头。 陆渊打从出来就在低头沉思,听到这里,他对刘老板说:明天一早你就去找福姑娘,态度激烈一点,看能不能从她那里问出什么。 刘老板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止不住担心:我会不会激怒她引来更多麻烦? 陆渊笃定地摇头:她没那个本事。 ~ 次日一早,陆渊跟随刘老板去找福姑娘,腾耀独自留在病房里,免得老鳖玩失踪。 送走例行检查的医生,腾耀搬把椅子坐到床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老鳖。不得不说老鳖被照顾得很好,肌肉几乎没有萎缩的痕迹,只是老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植物人,灵魂融于身体之后,二者的正常消耗都会直接体现在身体的衰弱上,因此老鳖看起来比那些瘫痪在床多年的病人还要虚弱,老得也更明显。 这样一个人,即使醒过来也很难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偏偏医生检查的结果显示老鳖一切正常,随时可以进行复健。 腾耀很怀疑这身皮包骨是否受得起复健的强度。 老鳖的大眼珠子在眼皮下转了转,腾耀心生警惕,正想调整成端正的坐姿,没想到老鳖先一步睁开了双眼。 看到腾耀,老鳖咧开嘴角,露出个勉强能够称之为笑的表情。 腾耀却触电似的一哆嗦,跟这双浑浊的老眼对上那一刻,他从中感知了某种十分熟悉的神色。 似是故人。 腾耀全身汗毛倒竖,再也无法维持最基本的淡定,他腾地站起来,撞倒了椅子,发出哐的一声。 老鳖侧过头,似笑非笑打量着慌乱的腾耀。 你腾耀不想再提那个名字。 老鳖略显僵硬的表情已然在他的掌控下变得自然起来,那么丑的一张脸却笑出了几分潇洒俊逸。 夜哥,老鳖诈尸似的直挺挺坐起来,冲着腾耀露出狞笑,我就知道你认得出我。 他的声音不再有少年时的尖锐青涩,多了些成年人特有的低沉魅惑,他的嘴巴一开一合,那是魔鬼的低语。 腾耀双目充血,不住倒退。 老鳖歪着脑袋,干瘪的脸上尽是少年的天真烂漫:夜哥,看到我你不开心吗? 后背抵在门上,腾耀狂跳的心才稍稍安稳一些,他不明白向来不与他正面打交道的幽为什么会突然上了老鳖的身。怪不得陆渊看不出老鳖的异常,如今的幽哪是陆渊看得透的。 别紧张嘛,老鳖,或者说穿着老鳖皮的幽灵活地从床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不太吃劲儿的肢体,一面随意地说,你是我的夜哥,我是不会难为你的。 腾耀瞳孔皱缩,转身便想拉门离去。 老鳖面皮猛地绷紧,腾耀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打开房门。 腾耀两只拳头捏得咯咯响:你要对他做什么? 老鳖无辜耸肩:我能对他做什么?我又不会分~身术。 腾耀丝毫没有因为他这话而放松,如今的陆渊就只剩个花架子,多来几个狠茬就够陆渊喝一壶,哪还用幽亲自动手。 老鳖从他喷火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担忧,顿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哥哥呀,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好骗。 腾耀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鳖捂着肚子蹲到地上,仰着脸望向腾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就不想想你走了这么些年,我为什么没动他吗? 腾耀一愣,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一点。以前幽不敢动陆渊是因为有他这个当大哥的在,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并且二人之间也没有非得反目的仇恨。后来自己走了,幽把这笔账算到了陆渊头上,他有足够的借口也有足够的能力收拾掉陆渊。 这是为什么? 见腾耀面露疑惑,老鳖的笑意中多了几分算计得逞的得意,他站起身,缓缓朝腾耀走过来。 夜哥,你被他骗了,他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你。 腾耀全身的神经越绷越紧:利用我什么? 老鳖嗤笑:利用你 砰。 紧闭的房门发出一声巨响,连门板带门后的腾耀全都上了天。老鳖反应迅速,险险避开。他想去接下落的腾耀,然而一道黑影比他更快。 陆渊揽住腾耀的腰,带着他稳稳落到地上,随即用脚一踢倒在地上的门板,门板平地而起,又是砰的一声,将病房封死。 老鳖直起身,周身暴涨出浓烈的阴煞之气。 陆渊空着的手凭空一握,那把半透明的塑料黑伞跃然而出。 我早该想到是你。陆渊没了往日的温和淡然,语气里满是冷冽。 他和刘老板赶到福姑娘住处时,福姑娘早已不知所踪,问了小区的保安也没人看到她出去。 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赶在老鳖醒来时失踪,这其中必有古怪。担心腾耀有危险,陆渊把刘老板留给保安,自己先一步回来,果然就看到老鳖的病房门紧闭。 谁会针对腾耀?还非得把他支开再动手? 陆渊冷笑:幽,你的手段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我上不得台面,你就上得去了?老鳖眉眼倒竖,狠厉之气汹涌到腾耀几乎窒息。 陆渊单手撑伞护住腾耀,腾耀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些。 老鳖怒极反笑,他看向腾耀,极尽蛊惑离间:夜哥,看到了吧?不是我不想动他,是我根本动不了他。 腾耀微微侧头,他清楚地感受到此时的陆渊十分强大,甚至比撑起轮回之路前还要强上许多。几千几万年锻造出来的力量又怎么会不如这短短百年间呢? 陆渊看向他,想解释,可这场合说什么都不适合,唯有闭嘴。 可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情绪相当复杂,有愧疚,有无奈,也有放弃辩解的心灰意冷。 腾耀的心被狠狠刺痛,他握住陆渊执伞的手,坚定地说:我从未过问你的过往,又何来你骗我之说。 陆渊一震,死灰的眼底复燃起明亮的火焰。 腾耀灿然一笑:你该做什么便去做,不必管我。 陆渊眼尾弯弯:好。 夜哥!老鳖目眦欲裂,你,你鬼迷心窍,没救了! 腾耀淡淡瞥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你又何尝不是呢。 老鳖跺了跺脚,终究没舍得当着腾耀的面与那个人大打出手。 渊,你等着!夜哥,我会让你知道你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 第45章 幽走了,带着老鳖一起。 院方发现病人不见了着实急够呛,差点报警,最后还是刘老板出面周旋才把这件事压下去,医院看监控里老鳖是自己走出去的,行为和正常人无异,虽然惊奇于这个卧床这么久的植物人居然不用复健就能如此利落地活动,但病人各项检查合格,又是自己走出去的,院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从医院出来,腾耀一脸阴郁。幽那个性子,在阴间胡闹也就算了,现在不仅跑来人间,还拐了一个肉身,他都不敢想会闹出多大乱子。要说老鳖这躯体也是绝了,简直是量身为幽打造,既不会像死尸那般沉重不听使唤,又不会像鬼附身那样魂魄无法完全与肉身融合,而普通游魂驾驭不了老鳖这具融合了魂魄的肉身,偏偏幽的修为精深,控制起来完全没难度。 他要是能借着老鳖的身份好好做人该多好。腾耀发出来自灵魂的感叹。以前这小子对阳间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想送都没能送上来,现在可倒好,自己巴巴跑上来做人,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陆渊比他还忧心,阴阳自有平衡,幽这种大杀器在哪边都是不稳定因素,只是地府新秩序已成,没了旧地府和积压在地府的亡魂,幽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到了人间就不一样了,他随便大开个杀戒都会给阴阳造成巨大破坏,何况如今的世界与幽在世时的世界早已大不同,他的出现势必会引发大乱。 找人的事我会跟进,你得休息了。 望着腾耀眼底的青黑,陆渊一阵心疼,尽管腾耀很想通过人脉追查老鳖的去向,陆渊还是强硬地把人押回了野楼。 倒在床上,腾耀翻来覆去,眼睛怎么都闭不踏实。 陆渊想走的脚步顿住,薄唇轻抿。有些话该说必须得说,不是对方无条件信任就可以吞回肚子里的。 其实幽说得没错,我跟你们不一样。 陆渊坐到床边,柔软的床垫陷下去一块,连着躺在床中心的腾耀也晃了晃。 腾耀顺势一把捞住陆渊的腰,强力将人拽倒:要不你也躺会,这么多年都没好好睡过吧。 陆渊没有挣扎,任由腾耀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少卿,陆渊梦呓般喃喃开口:我的渊字也有冤屈之意,只是我这天大的冤枉并非地府误判,而是阎王故意嫁祸。 旧地府的腐朽何止千年,每任阎王初上任皆是兢兢业业,然而漫长到几乎静止的时间和永远没什么新意的诉状会消磨掉这一切,令阎王及其下属变成作威作福的行尸走肉。每当地府朽到谷底,阎王便会换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地府又能欣欣向荣个百十年。 被打入地狱之前,我曾是阎王身侧的判官,三千年来,我眼见着新阎王和同僚们从积极到消极,一点点堕落到听不进良言,地府恶鬼多如牛毛,只有进没有出,无数冤魂蒙冤受屈却无处申诉,只能囚在那永不见光的地狱里拼杀个你死我活。 判官执掌轮回赏罚,他的恪尽职守令腐朽的旧地府又苟延残喘了许多年,可他一个人又如何能逆天,所以经历过一次地府变革的他冒死向阎王谏言,引经据典讲述过往地府更新换代的规律,引得阎王勃然大怒,以大逆不道之名将他打入地狱之底,永世不得超生。 阎王心里很清楚,地府若是再次更迭,我会是替代他的唯一人选,他想杀之后快,奈何我是正经受封的判官,且跟过两任阎王都未出过差错,有功绩在身,他杀不掉我。 不是不敢杀,而是凭阎王的修为根本杀不动,也无法彻底毁掉他的修为,只能把他扔进地狱里,眼不见心不烦。 许是地府继任者被关押的缘故,旧地府竟又延续了许多年,这些年里,渊逐渐被地狱之底的戾气沾染,但因他受过封且心性正直,元魂始终不受污染,这也是众鬼杀出地狱之底、人人都想称霸地府之际,他还能保持理智并不断强调要重建地府的主要原因。 我不提这段过往是不想你讨厌我。 地狱之底的亡魂里有许多是他在任期间就被扔进来的,别管他这个判官有没有生杀大权,他都是被仇恨的对象。夜和幽被关进来时的判官是阎王随手指定的亲信,与他无关,但他毕竟是地府一员,若是坦白身份,他会成为众矢之的,凭他的本事,那些鬼倒是伤不了他,可他会被孤立,他不想站在夜和幽的对立面。 再者,阎王的昏庸之举令他对旧地府彻底绝望,从诉求上说,他和其他厉鬼是一致的杀出地狱,推翻地府,重建阴阳新秩序。 他曾视夜和幽为挚友,可惜幽没能遏制住内心的偏执,为人愈发乖张阴毒,而夜这个生前温温吞吞的少年却在死后几千年的锤炼中愈发沉稳果决,心性偶尔跑偏却也懂得自控,因此渊与夜走得更近,对幽日渐疏远。而夜也因为忙于重建新秩序,无暇多顾及幽。 幽如何能接受跟自己更亲的夜跑去跟渊整日混在一起,于是从夜与渊携手重建地府开始,幽就着手调查渊的来历,那时的阴间乱得很,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自然也有见过当判官的渊的人。 从幽的角度看,一个地府的余党号召夜去重建地府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罢了,而渊从未提及自己的身世,是他不怀好意的有力证据,更是随时可能炸伤不知情的夜的一颗雷。幽对夜一片赤诚,自然看不过眼,他对渊的仇视便是从此而来。 造化弄人的是,幽还没找到适合的机会向夜讲述自己千辛万苦才查到的渊的身世,夜便自作主张要送幽过轮回再世为人,甚至不惜自毁来替幽赎罪。若是幽乖乖听了夜的话,结局就是幽成了个普普通通的人、夜耗尽修为魂飞魄散,渊呢?他是唯一的胜利者,所有作乱的厉鬼全部得到妥善处置,连最棘手的夜和幽也轻轻松松解决掉了。 这可是天大的功绩,足够他称霸新地府,当上新阎王。 幽哪能眼见着他和夜拼杀出来的天下就这么拱手便宜了没安好心的渊,加上他的确没有重新做人的想法,这才拼尽全力摆脱夜的束缚。 他要报仇,他要杀了那个害死夜哥的人。 渊也没想到夜会突然送幽去轮回,他不是没想过如何处置幽,以幽的罪孽,入了轮回怕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安生,既是念着曾经的交情,也是念着夜对幽的情义,他不想看到幽落得那样的下场,因而他从不提起,默认着幽滞留在阴间。 夜的离开成了二人撕破脸的导~火索,从那以后,渊和幽势同水火,却也因着彼此都有不俗的修为,谁都动不得对方分毫。 我虽耗尽修为撑起轮回,但毕竟还有几千年阴差的资历和功绩在,他奈何不了我,我拼了一死也不见得就灭不了他,所以我们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腾耀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甚至隐隐发出沉睡的微鼾之声,但陆渊感受到腰间的那双手抱得越来越用力。他明白腾耀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阐述自己的态度我不在乎你的身世,我听进去了,以后依然如不知情般待你。 陆渊在腾耀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勾起的唇角泛着难以言说的苦。 ~ 老鳖很好找,就在他自己的侦探社里。虽然他的侦探社常年没什么生意,但作为一个声名在外的老油条,他的侦探社再度开门营业还是引来了业内的瞩目,腾耀就是从同行那里听到了消息。 他到底想干什么!腾耀气得跳脚,特想上门去砸场子。 陆渊拦住他:他肯露面是好事,别把他逼急了躲起来。 腾耀把好好的头发搓成了鸡窝:就怕他公然露面是为了搞更大的事,不然还能是为了过当侦探的瘾? 陆渊还挺乐观,幽的心思很难猜,他要是躲起来才是真麻烦,如今大大方方露面就说明他不介意暴露自己附身老鳖的真实意图,这对他们是有利的。先搞清楚幽的用意,后面就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了。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29) 腾耀气哼哼给同行打电话,透过同行的嘴,他得知了一个让他无语的消息。 那小子在招揽普通侦探接待不了的客户,比如孩子被拐多年的,老公老婆出轨要离婚另一方想挽回的,还有对心上人求而不得却死也不肯放手的他到底要干嘛! 陆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福姑娘。 腾耀怔了怔,脸色也变了:他想让那些人去找福姑娘换福气? 福气涵盖的范围可太广了,福泽深厚的人在所有方面都占有先天优势,先前找福姑娘的人更多是为了钱财和事业,是纯自私的心态,而老鳖现在找来的这些客户却有着各自的心结或难关,他们不全是自私的人,却是一定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交换福气的人。 一旦被老鳖打响了名号,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求助。福姑娘背靠着幽,她的福气大概率来源于阴间与地府,正因为那些并非是阳间自有的福气而是阴间沾了怨气戾气的福气,交换福气的人死后才会记忆缺失,不肯入轮回。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迈不过的坎,一辈子总会碰上几件穷尽全部也解决不了的难事,如果每个人遇到问题就去找福姑娘换福气,假以时日,阴阳平衡便会再次陷入混乱大量的活人阳寿大幅缩短,阴间失忆的亡魂滞留着不肯入轮回。 他这是要把地府变回从前! 腾耀双眼逐渐赤红,千百年来,他都可以由着幽去胡闹,因为那时的阴间就是炼狱,再乱也不过尔尔。但现在新秩序已然成形,幽却要利用人类的私心试图摧毁他们几百年的心血,更甚者,说不定幽还想毁掉轮回。一旦轮回被毁,世间再无人能撑得起来。 没了轮回路,又何来阴阳,人间与地狱也就没分别了。 陆渊不发一言往外走,如果幽孤注一掷要往这条不归路上走,他唯有拼死一搏。 我与你一道。 腾耀追上前挽住他的手,晨光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那是他撇不掉的宿世过往,亦是他绕不过的归途。 陆渊凝视那孤单的影子片刻,握紧了那只冰凉的手。 第46章 自打在侦探界臭了名声,老鳖就把侦探社改建成了会客的私人会所,偶尔有人上门找他办事也能更好地保护委托人的隐私。然而此刻,会所门前排起了长龙,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 腾耀问了一个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小娃娃为什么来排队,娃娃说想找回上个月去远方的爸爸。 五六岁的孩子对寿命对死亡都还没有形成清晰的认知,他们只会关注得到的,却不会在意自己失去的是什么,这样的交换看似尊重委托者,本质却是不平等的剥夺。 腾耀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气冲冲往里走,被门口排队的人群死死挡住。 没看排队呢,后面排队去! 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能加塞啊。 什么人啊这是,谁没点急事,这不是都排着么。 怎么还往里挤呢,有没有素质。 门口的嘈杂愈演愈烈,腾耀被包围其中,进不去也出不来。 陆渊想帮忙,可他连人群都挤不进去,又不好对这些普通人动粗,气得额角青筋直蹦。 门内,老鳖抱着肩膀靠在墙上,似笑非笑望着门口的闹剧。 他身侧的墙壁暗了暗,一个人影突兀浮现,是穿墙进来的陆渊。 老鳖欠儿欠儿地朝他招手,笑得像朵晚秋的坟头菊。 陆渊青着张脸,压着火质问:你打算看热闹到什么时候? 老鳖摊手:怎么能是我看热闹呢,就那阵仗,我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哪能压得住。 陆渊眼角跳了跳:要不是你乱来,怎么会闹成这样。 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老鳖背靠着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不是觉得很讽刺?你们明明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只会把你们当成恶人。 陆渊望向门口,腾耀不知被谁揪了头发,整个人狼狈极了,好像他成了个宣泄口,那些或求事心切或各怀鬼胎之人急迫地撕掉各自的画皮,发泄着内心最丑陋的欲望之火。 实话实讲,恶心。 陆渊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触碰内心最后的那根线。他在地府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鬼没打过交道,人也好鬼也罢,自私是谁都绕不开的业障,他自己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的坚守,甚至拉着夜陪他一起,何尝不是他的自私在作祟。就由着这阴阳彻底崩坏又与他有何干?这并非是他的责任,他却非要扛在肩上,还为此连累了他最在意的人。 可他就是放不下,见过多少丑恶便见过多少美好,每个灵魂都有正邪两面,人之初到底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从来都没有定论。罪恶之人逃不过天理昭彰,良善之人也会在宿世中得到福报,前提是这世间的平衡能够维持。 不看不听就可以假装不存在吗?幽的声音冷冷地传进陆渊的耳朵,满满的嘲讽穿刺着陆渊已然血肉模糊的心,你有能力救他,为什么不救?就因为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那些不领情的家伙只是看起来普通,其实他们每一个都能把他撕碎。如今的他也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你为什么不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一想他现在有多绝望,多渴望你去救他? 我是普通人,可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抑扬顿挫的声音沉稳有力,一身凌乱的腾耀整理着衣服走进来,斜眼白楞老鳖,然后走到陆渊身前,握住陆渊不停颤抖的双手,莫慌,一切尽在掌握中。 早在出发之时,腾耀就预料到会有此类冲突,他太了解人与鬼的阴暗面,如果直接天降福气或许还有一部分人能保持理智,但当毕生渴求就在眼前却有人试图破坏时,人会释放最阴鸷的执拗,不死不休。 鬼杀人、伤人皆是重罪,他不可能让陆渊沾染此类恶名,否则再大的功绩也抵不过这累累罪孽,他与陆渊回归平凡的愿望就更难实现了。 而红了眼的人不可能听进去劝,怎么办呢? 没有什么邪火是一场暴雨浇不灭的,如果有,那就再加点看起来随时大劈活人的雷电特效。 腾耀晃晃湿漉漉的手机,调侃道:难得天气预报准一回,要不然还得让你费劲。 陆渊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腾耀嫌弃地在他唇边戳了戳,像在逗心爱玩具被抢走的小孩。 老鳖后槽牙磨得擦擦响:夜哥,你为什么偏要执迷不悟呢? 腾耀转过脸,温柔的笑意顷刻散尽,没有任何温度地逼视着老鳖那双泛着非人红光的豆子眼:你又为何执迷不悟非得毁了这盛世太平? 幽声嘶力竭大吼:我只想让你看清楚,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没有了地府,他们也会自取灭亡!他们不值得! 腾耀目光更冷:你也不值得我再浪费口舌。 老鳖的双瞳殷红如血,一滴赤泪从眼角滑落。 那你杀了我啊,我死了,你们便可保住这太平盛世。 老鳖掌心寒光一闪,陆渊急忙去挡,老鳖侧身避过他,将那把闪烁着森森寒光的匕首塞进腾耀的手里。 腾耀没接,匕首落到地上,发出铿锵之声。 腾耀的声音比那刀刃更冷:你知道我杀不死你,何必呢。 老鳖嘴角抽搐,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怪笑:是哦,你已经杀不死我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后仰懒散贴到墙上,老鳖阴笑着打量二人:那你们还来找我作甚?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世间最无用的手段。 腾耀语塞,是啊,他们来找幽做什么呢?若是谈得拢,他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离心至此。若是硬拼,陆渊恐怕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不想看到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拼杀个你死我活,即使三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见腾耀面色凝重,老鳖忽然大笑出声:夜哥,你无情,我这个做弟弟的却不能无义,看在你护我那么多年的情义上,我给你一个挽救天下苍生的机会。 他瞥了眼陆渊,饶有深意道:这天大的功德,我只给你,我的好哥哥。 话毕,他的目光已落在腾耀脸上。 老鳖绕开二人,径直走到里面的会客室,推开门,倚着门板似笑非笑看腾耀。 腾耀看向陆渊,陆渊紧皱眉头,一只手死死握住腾耀的手腕。 腾耀拍拍他的手背,幽要杀他不必绕这么大圈子,他且看看幽还有什么话好说。 陆渊终究放开了手,目送腾耀走进那扇黑漆漆的门,门板轻响,在他面前关闭。 ~ 室内被改建成仿古小舍,与夜和幽生前在财主家透过半开的竹窗所见一模一样。 老鳖盘腿坐在桌旁,为腾耀倒了杯热茶。 腾耀心中动容,脸上依旧寒霜一片,他坐在桌子对面淡淡瞥了眼茶,没动。 老鳖并不在意,端起自己那杯像模像样品着。 腾耀很不耐烦倒也没催,此情此景令他有种恍惚感,好似这几千年皆是一场梦,他与阿幽还是两个贫苦却天真无邪的少年。 半晌,幽终于开口。 渊在骗你。 腾耀抬眸,眼底尽是嘲弄。 幽自嘲一笑。 夜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傻。 关于渊的身份,幽确实耿耿于怀了好些年,只是他们三人同甘共苦几千年,他对渊的感情并非只有仇恨,他对渊这个人保有着最基本的判断渊即便是个心机深沉的小人,也不会在夜身上使坏,何况变成腾耀的夜再没了利用价值,渊大可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工夫。 以前的渊也许不会对夜坦白,但经过他在医院那么一闹,渊只要不傻就会主动交代自己的来历,他又怎么会蠢到拿此事当作一张重要底牌。 腾耀的表情微有松动,总算舍得看对面的人一眼。 老鳖苦笑,干瘪的脸上竟显露出少年才有的稚气神情。 夜哥,你当年是在替我赎罪,就算我不入轮回,你所抵消的也是我的罪孽。 腾耀浑身一震,莫大的寒气从心底冒出来,瞬间散遍全身。 ~ 雨停时,紧闭的木门开启,老鳖单手背在身后,状似恭敬地请腾耀离开。 陆渊急奔上来,见他没事才放下心。 二人一路慢行,避让着处处可见的积水。 陆渊欲言又止:他 他的确是想送我大功德,来了断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腾耀疲倦地笑了笑,有了这功德,应该能抵消你那些年的罪孽,此波危机也已化解,幽短时间内掀不起新的风浪,到时你便可以与我一道过上平凡的生活,可好? 陆渊眉头微蹙,似是在掂量腾耀这话有几分真假,随即他展颜一笑,夜幕仿佛都亮了起来。 他说:好啊。 做了人,你最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我想去环球旅行,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 我陪你去。 我还想去丛林探险,见识见识那些书上没有的动植物。 那我们得多买两份保险,万一被毒蛇咬了也好有个经济保障。 你不是有很多资产么,趁早都转移上来,别留在下面浪费了。 行,说了我养你就一定养你,不会让你再为钱发愁的。 你还得留下一点阴福给咱俩,保证咱们生生世世都能带着记忆找到彼此。 那是自然。 腾耀也笑起来,可他的心却在重重叹息。 ~ 人有生人福,鬼有死鬼泽。自打旧地府覆灭,阴间秩序彻底崩坏,鬼与鬼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谁都没心思再积攒阴福,那些盘亘于阴间的福祉便日复一日囤积在阴间某处,就如古早时人间的灵修宝地那般。幽也是偶然间撞了进去,才想出利用阴福来祸乱人间的馊主意。 你想办法将那些聚集在一处的阴福驱散,他便不能再把阴福输进人世,此次危机一除便能换来救世的大功德。 腾耀掏出随身的本子,上面有他根据幽的描述画出来的地图。 福地就在这里,我是活人之躯,就不跟你去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谨防那小子使坏害你。 腾耀把本子交到陆渊手上,顺势紧紧握住那双冰凉的手。 陆渊郑重地点了点头,于黑暗处隐去了身形。 腾耀伫立在无人的街角,任由雨后寒风将他唇色一点点淡去。 清冷的小巷里,布满岁月痕迹的斑驳墙壁上洞开出墨染的旋涡。 腾耀搓搓受凉的手臂,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进去。 第47章 地狱之底终年漆黑如墨,即便地狱已毁,这里依旧没得半点生气,千万年不散的阴煞戾气汇集在此,翻涌间恍若万鬼恸哭,声声不绝。 腾耀循着记忆回到这里,置身于浓得有如实质的黑气中,他却没有任何不适。正如幽告诉他的那样,这厚重到令人胆寒的阴煞之内包裹的是整个阴间囤积了几千年的福灵,寻常魂魄在这走一圈再去投胎势必会托生到大富大贵之家。只是没有亡魂敢往阴气这么重的地方闯,如今这阴间的秩序也不会给亡魂乱跑的机会。 这里,便是幽转去人间的福气来源。 他终究是利用了陆渊对他的信任,骗了陆渊一回。 背手而立,腾耀缓缓闭上眼,四周的阴煞与阴福似有所感,如丝如线环绕在他身侧,膜拜着曾经掌控过它们的王。 过往一幕幕浮现于前,到头来只余幻影,脑海中响起的,是仿古小舍内幽对他说的那番话 你当年是在替我赎罪,就算我不入轮回,你所抵消的也是我的罪孽。 他的罪孽不比幽轻多少,既然他散尽的修为抵偿得是幽的罪孽,那他又是如何摆脱戴罪之身轮回入人间的? 我被你控制着,只能眼睁睁看你魂飞魄散。 是渊。他用自己当鬼差时积攒的功绩护住了你,替你承了那魂飞魄散之刑。 他撑起轮回时在里面留了一缕残魂,方便时刻掌握轮回的状况。你所见的,就是这缕残魂。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30) 以他的修为,本可以大大方方走在阳光之下,你可曾注意到他那把黑伞,时刻罩在他头上的? 你知道的,残魂不能见烈日。 那是轮回的一部分,他的残魂与轮回早已融为一体。 还记得我用的这具身子上次被搬出医院是为何吗?他是如何强送女鬼去轮回的? 他脱离不了轮回,便是脱离出来,残魂也无法再世为人。 夜哥,他在骗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深深扎进腾耀的心里。他牺牲自己去为幽争一个机会,这是他与幽二人间剪不断的羁绊,却为何到头来受苦的却是渊。虽然渊是地府余部,对地府有着别样的感情,但主张重建地府新秩序的人是他,情愿魂飞魄散也要换一个轮回机会的人是他,渊今时今日承受的一切本该都落到他的头上。而在渊替他扛下所有的这些年里,他独自享受着人间的鸟语花香,肆意晒着人间才有的天光。这是他们共同向往过的未来,原来竟是他从他那抢过来的。 罢了。 腾耀单手背在身后,一手慢慢扬起。黑雾笼罩间,他似着广袖长袍,乌黑长发随阴风飘荡,那张总是带笑的俊脸隐没于阴煞之中,亦如几千年前那般。 一颗赤红精元浮于掌心,那是他当年替幽赎罪前偷偷藏下的护身符,他是想送幽一个锦绣前程,不是想真的把自己搭进去,就算魂飞魄散,他也可以靠着这颗精元,用几千几万年的光阴重新凝聚。 与渊比,他始终落了下乘。 是他配不得他。 既然缘分到了尽头,那么这一次,让他为他做些什么吧。 不为天下,不为阴阳。 只为君子,只为君。 吾愿 ~ 私人会所里,老鳖斜坐在竹椅上,黝黑枯瘦如爪的手端着青花瓷杯,漫不经心摇晃着。 室内骤然变暗,人影似风影,吹拂间已站立在他对面。 陆渊面色十分难看,罕见地没了往日的风度。 你又在搞什么鬼! 老鳖手上顿了顿,挑起半边嘴角坏笑:明明是你自己搞鬼不成,怎么反倒迁怒到我头上。 陆渊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老鳖饮一口茶,很是悠闲自得:让我猜猜看,你找到了福源,出于私心,你与福气做了交换。 他扬起脸,干瘪的脸笑得像个纯良的少年:你愿用永世守护轮回来换夜哥生生世世平安喜乐,并且永远地忘掉你。 陆渊眼角直跳,目中有杀机闪烁。 老鳖嬉笑:可你发现福源中的福气并不足以满足你的交换,足能搅乱阴阳的福气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 老鳖的目光逐渐阴狠,嘲弄道:于是你恼羞成怒,想逼我说出真正的福源在哪里。 陆渊冷冷一哼:如你所愿,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离他远点么。 离远点也是他离你远点,不是你自作主张扔下他! 老鳖怒睁双目,瓷器碎裂之声响彻室内。 陆渊看着那只价值不菲的瓷杯化成飞灰,眸色渐沉。 老鳖起身,他的个子不高,站起来也只能仰视陆渊。然而他周身恶鬼厉魂之气尽数放开,竟在气势上压住陆渊一头。 天上地下我就只认一个大哥,你算什么东西! 要选他是他来选,轮不到你! 陆渊大惊,转身便走。可这室内充斥着幽的阴煞戾气,哪容得他走。 幽,他已是凡人,你何必难为他。 难为他?呵,他才是这地下之主,我让他在你我中选一个,很过分吗? 老鳖阴笑连连:他已经知道你魂飞魄散之事,我给了他两个选项,要么救你,任由我作乱人间;要么杀掉我,任由你永世驻守轮回。你自视为他的知己,你猜他会选哪个? 陆渊气急,抬手间黑伞乍现,伞开之际硬在黑气中撕开一条裂缝。 不等他闯出去,幽又将那裂缝修补好。 别白费心机了,你与轮回融为一体又如何,我的罪孽早被夜哥抵消,如今我的修为远在你之上,纵然杀不死你,困你个千千万万年倒也不是难事。 陆渊抿紧双唇,沉默着继续发力。 突然,紧紧桎梏的黑气全线溃散,陆渊疾走两步猛一回头,却见老鳖喷出一口鲜血,摇晃着摔在竹椅上。他断然是伤不到幽的,腾耀那边也不可能选择让幽去死 你怎么了?他扶住坐都坐不住的老鳖,老鳖形容枯槁,面上已有死气,幽那张俊朗少年的脸若隐若现。 老鳖喷出一口血,这次陆渊看清楚了,血是从幽嘴里吐出来的。 鬼哪有吐血的道理。 陆渊急迫催问:说话,怎么了? 幽吃力地抬起脸,笑得阴鸷而畅快。 薄唇微启,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 肆意大笑,亦如从前。 然后他倒了下去。 陆渊下意识去扶,自己却剧烈眩晕,踉跄了一瞬。 老鳖的身体摔在地上,满身浓黑的幽痴笑着弥散开来。 陆渊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撕裂之痛,用最后的气力撑起那把伞,护在了幽的头顶。 ~ 腾耀做了一个梦。 梦里,幽仍是少时模样,小小少年围着他跑跑跳跳,一块饼子要分他半个才肯吃。 夜哥,你总是这样。 吃完饼子的小少年抱膝坐在他身侧,幽怨地说:你和那个讨厌的家伙是一类人,永远不敢凭心而活,永远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做人何必这么累,想要什么便得什么,岂不快活。 腾耀脑子有点懵,不太能消化小少年为什么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杀我也好保他也罢,我都不怪你。可我知道这两者你都不会选,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你,不会伤害任何人,只会自作主张伤害你自己。 我的罪孽我自己承担。 可是夜哥,小少年蓦然转过头来,稚嫩的脸上挂着怪笑,我赌你走不出自己的心魔,所以你永远都欠我的,永远还不上! 小少年如繁花绽放,在腾耀眼前炸成一朵绚丽而刺目的血花。 腾耀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地抹了下脸颊,指尖殷殷,却尝不到半点温度。 眼前的颜色尽数褪去,腾耀一阵心悸,猛地睁开了眼。 前方有个如黑洞般的入口,尽头隐隐有光。 那便是无数阴鬼的归途,轮回。 善恶到头,无人逃得过它的审判。 而此刻,轮回之前倒着个淡薄的人形。 俊美的脸惨白如纸,只是那随时都会消散的身形正以肉眼可见之势加重颜色。 腾耀顿觉心安,这是魂魄凝聚的征兆,看来陆渊已与轮回解绑,他的心愿实现了。 心神松弛间,他望见了几丈之外的那把伞。那把跟随陆渊多年。看起来十分廉价的伞如今只剩伞骨,焦黑的痕迹彰显着它不久前的惨痛经历。 伞骨之下有小小一团,腾耀走进了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只有寻常新生儿一半大小的婴孩,浑身浓黑之气显示出他并非活人,而是个婴灵。 腾耀心思一动,抱起婴灵去看那张皱巴巴的小脸。 与前世他当乞儿时,捡到的那个被父母遗弃的婴孩一模一样。 阿幽。 腾耀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力气被顷刻抽走,又晕了过去。 ~ 吾愿,以我精魂换渊魂魄重聚;以我之命换阿幽少年无忧。 福灵与阴煞纠缠不休,发出嗤嗤之声,竟似人言。 有人先你一步,若你力求两全,便由他来替你做交换。 交换契约已成,一人魂飞魄散守轮回,一人魂魄凝聚再为人。 ~ 夜哥,我赌你走不出自己的心魔,所以你永远都欠我的。 ~ 阵阵阴风中,枯伞岿然不动,尽其全力护住伞下的一大一小。 那蠢蠢欲动的阴煞终究敌不过伞上加持的功绩与修为,放过了那仅剩元神的婴灵以及那擅闯阴间的活人。 伞的主人安详平躺,睫毛微微颤动,那张总是笼罩在伞影下的俊颜上泛着红光。 那是他未曾有过的,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来到尾声~ 写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在看,感谢~ 下一本会开《不腐美人》,欢迎收藏~ 后面有一章番外,大概明后天更~ 晚安~ 第48章 自打与轮回解绑,陆渊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魂魄重聚需要时间,不过他从轮回那带回来些许修为,白日倒是不用再打伞了。 他终于能在艳阳高照的午后躺在舒适的躺椅上吹着小风晒着太阳小憩了。 可惜总有人扰他的清梦。 野楼门口,腾耀骑在超大号的行李箱上,行李拉手上驮着小小的一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腾耀头上那顶遮阳帽投射下来的阴影。 那是只剩元神的阿幽。 他们三个里,或许阿幽才是唯一的旁观者清。 他了解夜,也了解渊,他恨他们的迂腐守礼,他们各自受过那许多的苦与难,何必还要遵守前人制定的狗屁规则。他们不是神,不是圣,拯救天下落不到他们几个的肩上,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他们的人生写照。 可那二人终究扛起了整个阴阳,甚至不惜为此斩断彼此间羁绊了几千年的缘分 陆渊不会让腾耀知道自己魂飞魄散的残酷现实,所以即便没有阿幽搅和,他和腾耀至多也只有这一世的相伴,腾耀这一世阳寿尽了再入轮回,他会彻底抹掉腾耀对他的全部回忆,一个人守着过往的千千万万年去面对未来的无尽岁月。 腾耀在目睹了陆渊独自苦撑阴间秩序的艰辛之后,又怎么会独留他一人扛下所有,所以腾耀也已有了打算:阳寿尽日便是他重回阴间之时,他的精魂尚在,假以千年必能再修一身本事,与陆渊同担重责。 两个人都在为对方做考虑,可到头来怕是两个都没好下场。 幽在夜硬要送他去轮回时恨死了渊,却在亲眼见证了渊为夜扛下魂飞魄散之刑后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他的两个好兄弟,一个修为散尽入了轮回,一个魂飞魄散与轮回合为一体,天上地下只余下他一个,便是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如何? 他的快乐,他的飞扬,他的心,已经随着那二人一同逝去了。 他恨他们,不仅因为他们丢下他,还因为他们的离去皆是因他而起。 他都说不想做人不想轮回,为什么要替他做决定? 现在这种局面是要他往后都活在无法偿还的愧疚中吗? 他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他?他要报复,他要把这份痛苦加倍还给他们,他要让他们知道,不被允许的自作主张是多么令人生厌。 他受不了一个人带着这样的痛苦活到地老天荒,所以他要让那两个始作俑者来替他承担,这是他对他们的惩罚。 他要变成心间的一根刺,扎得那两个自以为高尚的自私小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为了实现心愿,幽踏遍整个阴间,终于找到沉在地狱之底、被无尽阴煞之气覆盖的阴福,之后他又偷偷跑来人间寻找转世的夜,意料之外的是渊竟先他一步找到了夜。 他一个人受着内心煎熬,那二人却在甜甜蜜蜜?岂有此理! 他唤醒了夜的记忆,再一步步暗示渊在骗他之事,可他那大哥是个笨蛋,丝毫没察觉渊的异常。 凡人就是凡人,即使曾经被他奉为天神的夜哥成了凡人也不过是废物一个。 也可能是过分相信一个人的时候,脑子就成了摆设吧。 福姑娘是个意外。 她是天生通灵体,魂魄能自如游离在阴阳两界,偶然在阴间沾染了阴福,自己负担不了便自创法门将阴福传递给其他居心不良之人。 幽意识到机会来了,他偷偷在福姑娘身上动了手脚,所以陆渊看不出福姑娘的异常体质,也猜不透她源源不断的福气来自哪里。 幽要利用福姑娘完成自己的复仇,至于这阴阳是否会因为他的报仇计划而彻底崩坏,与他何干。 他在福源中埋了自己一魄做抵押,只要腾耀许愿牺牲自己来保全他和渊二人就会触发他与阴福所做的交换,由他来代替腾耀完成腾耀要做的交换。 腾耀是活人,除了前世留下的精魂还有一条鲜活的生命。 幽就只有深厚的修为,以及他自己的魂魄。 魂魄飞散换来陆渊的魂魄重聚,修为尽数进入轮回替陆渊撑住轮回不倒。 二者的受益人都是陆渊,却更能刺激到夜。幽只要一想到夜知晓真相时的懊悔与心痛就兴奋得不得了。 阴间新秩序尚且需要人力干预,夜和渊短时间内都不会去转世,即使转世,他们的灵魂也无法摆脱他带给他们的痛苦,他会成为他们生生世世的噩梦,就如他们曾经加诸在他身上的一样。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幽机关算尽却还是漏算了渊那颗广纳天地的包容之心。到底是差一点就当上阎王老爷的人,在被他狠狠刁难之后竟还愿意拼尽全力护他一程,残魂从轮回中撕出来是怎样的痛苦,渊都不曾移开那把与之为一体的伞。 幽觉着渊这个人的脑子比凡人还不好使。 他俩可有仇,至于么。 伞毁了,渊和轮回也彻底分开了。 夜还是普普通通一凡人,有精魂在也不怕吃亏。 他呢?成了个小土豆? 幽很郁闷,还不如让他魂飞魄散呢,现在这是什么样子,被老对头们瞧见了不得笑掉大牙。 哦,老对头们早不知轮回多少遍了,哪还会记得他。 倒是他们三个又得继续混在一块了,谁让那俩多事的把他带来阳间,阳气这么重,他一个婴灵只能找死人多的地儿钻,比如,野楼。 ~ 铁门开启,陆渊看看门外的腾耀,又瞧瞧停在不远处那辆一看就很贵的跑车。 腾耀立刻摘下帽子扣到小土豆身上,蹦跶着来到陆渊跟前,厚着脸皮说:这辆车掏空了我全部家底,现在我无家可归了,你收留我呗。 陆渊微笑:好。 腾耀笑得像朵花,喜滋滋拉着陆渊去试新车,好不容易才扒开帽子的小土豆顶着嘟嘟嘎嘎的嘲笑,认命地操控行李箱先进门。 恋耽美 野楼档案馆——莫然如风(31) 不是他变听话了,是他穷。 穷人志短!穷鬼的志比天高,落到地上却比不得一张粉红票票 老鳖被上门求福的人送回了医院,短短几天,本就枯槁的人只剩一层苍老的干皮包裹着随时都能散架的骨骸,每个来看过的医生都对他还活着感到不可思议,更搞不懂这位才康复的病人怎么又成了植物人,植物人这病从没见过反弹啊。 知晓真相的腾耀暗暗叹气,瞪了眼还没嘟嘟高的婴灵,苦着脸揣上钱包去给老鳖存了一大笔住院费。 半辈子积蓄瞬间见底,腾耀破罐子破摔,干脆卖了自己的房,买了一辆心仪已久却始终没舍得下手的超级拉风的跑车。 再后来,他们就带着全部家当来投奔三人中仅存的土豪。 阿幽万分后悔,早知今日,他就该在交换前搬点阴间值钱的宝贝来阳间,想当年地府可是没少搜罗人间的奇珍异宝,随便带上来一两样也够他们挥霍几百年。可惜他们仨现在都不适合再去阴间,他也只得仰人鼻息,由得那只胖成球的企鹅嘲笑他了。 等着,等爷养一养杀回阴间,非用珍宝当柴烧,烤了你这只胖鸡! 跑车里,腾耀拍着方向盘,斗志昂扬。 我准备干一票大的。 陆渊微怔,他以为腾耀会提先前约定好的愿望。 刚才去给老鳖交费时听说医院闹鬼,闹得可凶了。我通过刘老板的关系揽到了这单生意,搞定能得一大笔钱,到时咱就用这笔钱去环球旅行。 腾耀在计算器上啪啪按着,当真是把每一笔账都算得很仔细。 陆渊哭笑不得:我现在魂魄不稳,修为也所剩无几,你的精魂只适合保命,你确定咱们是去接单,不是给那些鬼送小点心的? 腾耀摆摆手,继续埋首算账。 咱俩不行,那不是有个行的么,瞧瞧他那身黑气,世间哪还有比他凶的鬼。 陆渊望了眼进入野楼就往后院阴气最重之地溜的小土豆,十分认同腾耀这话。 阿幽搓搓脖颈,是这阴气太重么?他怎么觉着凉飕飕的? 嘟嘟拐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啊欧啊欧个没完。 嘟嘟和他一个吆喝一个干活,咱俩下半辈子躺着数钱就行喽! 嘟嘟的左腿绊了右腿,摔了个嘴啃泥,圆溜溜的肚皮贴着光滑的大理石一路出溜进游泳池,噗通一声,溅起浪花三尺。 阿幽冲着扑腾着出水的小脑袋竖起中指,自顾自去阴凉地享受阴气去了。 算好账的腾耀按下按钮,车顶缓缓升起,明媚的阳光洒进敞篷,腾耀吹了声口哨:哥带你去兜风。 还记得极乐之域么,那条上山的路可太适合这车了,咱先去跑几圈,晚上带那俩货去把困在极乐之域里那些倒霉鬼弄出来。 明天去处理医院那个鬼。 后天咱飞国外,我是不是买一张票就行了? 又能省一笔钱,那酒店换成总统套吧,双人大浴缸那种。 咱这一走得大半年,要不我再接几单,别让那俩货闲着,免得咱回来的时候野楼都叫他们拆完了。 我怎么说都是他哥,这么算计小弟是不是不太好? 不管了,先给他安排上,这叫回归社会教育,从小教好了才不容易长歪。 陆渊乐不可支地听腾耀念念叨叨,不停轻摇着脑袋。 自己也该接受一下回归社会教育了,毕竟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做人也好做鬼也罢,都该向前看。 有爱人,有娃,有宠物。 还有钱。 多好的生活。 就是有点吵。 陆渊勾起腾耀的下巴,倾身过去堵住那张没完没了的嘴。 嗯,多好的生活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