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美人师叔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作者:封空 文案: 闻秋时穿成狗血文中的反派师叔。 原著中,同名同姓的反派师叔因爱痴狂,是个人见人畏的病美疯子,将幼年主角百般欺虐,结局凄惨。 一朝穿书,头上顶着命危矣的闻秋时,努力在主角顾末泽面前崩人设。 误会,我不是你师叔!你报复错人了! 然而,明知他不是原主的顾末泽,嘴上仍坚定道:你是我师叔,我说过,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眼神阴郁地将人搂进怀里,低头在青年白皙的颈间落下红痕:师叔不是喜欢那人喜欢的很么,若被他看到这些,想必师叔会痛苦极了。 闻秋时:......六月飞雪。 与此同时,不仅主角出现问题,修真界各一方之主,看到青年苍白面容,长睫低颤,唇角咳出一点殷红,也如着了魔般。 原来那人也有这般羸弱的时候。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身陨归来,却连被握住手腕都无力挣脱,轻易便红了眼尾。 过来,求我护你。 闻秋时惊慌失措:不要过来啊!他不知求字怎么写! *** 顾末泽从小有个秘密,他身边跟着一个魂灵,只有他看得到,在漫长黑暗的时光里,这是他唯一的光亮。 直到一天,魂灵变成他厌恶的师叔。 即便如此,他也不惜一切代价,将人占为己有! 闲散随性病美受X阴鸷神经主角攻 *1V1HE *受曾身穿过,万人迷倾向 *修真界人人除之后快的病美小师叔绝地翻盘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秋时,顾末泽┃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穿成病美师叔后,绝地翻盘! 立意:身处逆境,不抛弃不放弃,重登巅峰。 vip强推奖章 闻秋时穿成主角的病美反派师叔,原主一方面被主角虎视眈眈,欲除之后快,一方面在修真界人人喊打,臭名昭著。闻秋时穿入书后,绝地翻盘,将原著里要毁天灭地的主角教得根正苗红,在修真界的风评扶摇直上,与此同时,修真界各方大佬纷纷将他认作英年早逝的白月光,闻秋时带着疑惑探索十几年前发生的事,一个个被遗忘的往事渐渐浮出水面。本文行文轻快,人物鲜活,以穿书者闻秋时的视角,看原著里各大角色破开笼罩自身的阴霾,得见光明,无论是处在黑暗与光明一线之间的主角师侄,还是其他肩负各自命运的配角,他们性格分明,皆有血有肉,有善有恶,并非单一正邪可言,都在混沌中探寻出路。文中故事内容紧凑,情节引人入胜,一波三折,文笔精炼伏笔诸多,值得一看。 第1章 寒冬腊月,雪地一眼望到尽头。 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男孩穿着单薄衣衫,孤身蹲在松树下,抹了抹眼中泪珠,从怀里掏出一个冷冰冰的馒头。 他呼着冷气,埋头咬了一口,随后想起什么似的,朝右边空荡荡的地方看了眼。 犹豫片刻,顾末泽用力掰开发硬的馒头,走到树旁空地,递去半块:为何一直跟着我,你是不是也饿了。 稚嫩嗓音在雪地响起,寒风卷着细雪,扑打在嫩白的小手上,许久都无人回应。 顾末泽小脸露出疑惑,将馒头塞到视线中的人影手中,不曾想,一举穿过了对方,馒头径直滚到地上。 他瞪大眼睛,两只小手不可思议地在半空挥了挥。 这里不是有个人吗? 为何摸不到? 不久,顾末泽发现身边多了个魂灵,只有他看得到,一个在他身边扎了根,虚无缥缈的魂灵。 顾末泽唤他:天礼。 十年后。 细雨落在大片竹海间。 举着伞的年轻男子,驻足在一株挺拔的碧竹前,黑眸一缕血色划过,视线中空荡的地方多了道身影。 他蹲下.身,将伞倾向沉睡的魂灵,另手附在魂灵额头处,淡蓝色的流光从他手掌转向魂灵,将虚渺的身影包围起来。 雨越下越大,顺红伞边沿不断滴落。 顾末泽收回手,眸中映出眉如墨画的青年。 十年前,一则消息席卷了整个大陆符主闻郁身殉大道,葬身鬼楼! 至此,那个十五岁突然现身北域,震撼整个修真界的少年消失,而同一时间,一个青年魂灵出现在他身边。 谁能想到在他身边待了十年、没有神智的呆傻魂灵,竟然是北域符主,闻郁。 顾末泽手掌抚上一张白皙的脸颊,阴鸷的眼神难得流露几分温柔。 无论你是谁,就这样永远留在我身边吧,不然...... 杀了你。 雨声淹没了林间轻语,半时辰后,雨停歇,夜幕降临。 *** 鬼哭崖,底下是片死泽。 十多年前,有场卷入整个修真界的除魔大战,此崖作为战场之一,战后尸骨堆积如山,长年累月聚成极重的阴邪之气,诞生无数阴魂厉鬼。每到夜里,凄厉的哭嚎声便从崖底传来,响彻方圆。 鬼哭崖边,顾末泽踩着一只抓着崖边凸石的手,在四周诡异的鬼嚎声中,淡声道:闻长老,别来无恙。 救、救我......咳咳。 微弱的求救声响起,顾末泽眼底寒意深了些,足下力道渐重,将下方手指一根根碾断。 凄厉惨叫霎时响起。 落入罪魁祸首的耳中,却仿佛是悦人动听的乐曲,崖边年轻男子勾起唇角,垂看的眸中,浮现出一抹诡异血色,与腕骨悄然出现的猩红纹案相映衬,透出无边邪气。 不过这般状态并未持续太久,他好似想起了什么,回头望了眼。 身后狂风扬起石砂,空无一物。 顾末泽却看到了想看到的身影,回过头,乌靴抬起,松开抓着崖壁的手,旋即眼帘低垂,将人一脚踹下鬼哭崖。 是你咎由自取,闻长老,不 顾末泽嘲讽地吐出三字,当作告别,闻师叔。 与此同时,天边划过数道长虹。 与顾末泽穿着同一蓝底白纹服的天宗弟子,落至空旷崖顶。 为首之人从灵剑跃下,一手收剑,一手持罗盘疾步走来:顾师弟你为何在此,七师叔呢? 那人说着,在罗盘指引下来到悬崖边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其余弟子瞬明其意,目光不约而同望向唯一在场的人,片刻质问声此起彼伏。 顾末泽,可是你将长老推了下去? 纵使他有罪,也轮不到你处置,顾末泽你好大的胆子! 你简直无法无天! 顾末泽自幼在天宗,就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众人对他称不上厌恶,但十分忌惮,以至于虽神情激愤,各个迫不及待将顾末泽捉拿回宗,交给宗主惩治,但无人敢当出头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方才说话之人。 宗主首席大弟子,顾末泽师兄,牧清元身上。 牧清元沉默了会儿,问:顾师弟,可是你? 想知道的话,不如从鬼哭崖跳下去,亲自去问长老,顾末泽视线扫过一众同门,若火匕在指间翻转,折射出烁烁寒光。 对了,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下他。 你!众人脸色铁青。 虽是修行之人,但从鬼哭崖跳下去,且不说里面的阴鬼邪祟,单是这万丈高度,落下去便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且闻秋时闻长老臭名昭著,谁愿意为了救他以命相搏! 顾末泽见状,道了声无趣,提步离开。 牧清元皱眉,未有动作,其他人也不敢阻拦,竟这样任由他离开了。 顾末泽朝来时路行去,解决了一个麻烦,本该感到愉悦,但他神情并不放松,反而随着越来越缓的脚步,俊眉愈发皱紧。 某刻,落地乌靴一顿。 顾末泽四下张望,不见常年跟随左右的魂灵后,脸色瞬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在哪?去了哪? 顾末泽阖眸,脑海中记忆片段快速掠过,终于在某个场景,寻到一丝踪迹。方才鬼哭崖边,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有什么东西被拽入深渊...... 漆黑的眼睛睁开,顾末泽骤然折返。 鬼哭崖边。 天宗弟子各个愁眉苦脸,这下如何向宗主交代? 一人道:宗主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能绕路去死泽了。 旁边抱剑弟子冷哼:说得轻巧,且不说耗费多少时日,那里厉鬼无数,纵使强如宗主他们,也不敢轻易踏足,我等去就是送死! 那人一听,指着悬崖道:既然如此,只有从这下去寻长老了。 你是不是疯了!张简简无言地摇摇头,别真被顾末泽蛊惑了,只有傻子才...... 话未说完,一道修长身影如疾风般掠来,从他们旁侧一跃而下,眨眼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 崖顶顿时寂静下来。 那人快得只能捕捉到余影,众人甚至没看清是谁,惊诧疑惑间,看到牧清元脸色一变,朝崖口喊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称谓:顾师弟! 天宗众人愣了愣,旋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谁? 顾末泽? 他疯啦!!! *** ......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被本从天而降的书砸晕了么。 闻秋时看着上方逐渐消失的光源,尚未反应过来,脑海中涌入大量信息。 待他消化完毕,四周已是彻底的黑暗,唯有垂落的长藤散出如鬼火般的幽光,伴着耳边源源不断的哭嚎声,下落感愈发清晰。 闻秋时陷入短暂沉默。 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在他脑海中刚出现的书中,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反派师叔结局: 鬼藤散出幽光,照在闻秋时惊恐的脸上,伴着耳边越来越近的鬼哭声,他感到死神的脚步逼近。 等待他,原来不是粉身碎骨,而是坠入死泽地面的前夕万鬼噬体! 一定在做梦! 闻秋时摇了摇头,试图清醒过来,旋即一睁眼:...... 他闻秋时,十岁生日那天,被问及志向喜好时,因一句年幼无知的喜欢八卦吃瓜,被误会意思的亲爷爷,塞了两满口袋瓜子,再一脚踢进道观学八卦! 一夜之间,从锦衣玉食小少爷变成手持拂尘的小道士,他不哭不闹不上吊,就是八卦没学到,不过学会了灵符。 五年后学成归来,不料下山途中被本书砸中,然后莫名其妙穿书了。 如今,即将一命呜呼?! 彻底意识到处境的闻秋时,沉默起来,阴寒之气自四面八方涌来,随时间流逝,他原本清醒的意识逐渐涣散。 也许一闭眼,再也睁不开了....... 濒临死亡的时刻,闻秋时泛白的嘴唇微动,有许多话想说,到嘴边却化为一声长叹。 没时间了,闻秋时很是悲伤。 罢了,罢了。 既然如此,他就说一个关于主角顾末泽,世上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的秘密吧!为这狗血文里的世界作出一点贡献,不枉他走这一遭! 咳咳, 闻秋时艰难地清清嗓子,在周围幽幽鬼火,万鬼嚎叫声中,拼命发出最后的呐喊遗言,似要宣告全世界: 修真界未来的帝王,顾末泽其实是个小哭包!!! 一口气酣畅淋漓地吼完,闻秋时自认完成了某个壮举,心满意足闭眼。 这时,一个由远及近的破空声从上方传来。 闻秋时懵了懵,在分外清晰的小哭包回音绕耳之际,一只修长的手搂住他腰身,以极大的力道,将人拽入怀里。 坠落感瞬减,本如死灰的求生欲复燃。 闻秋时双手在昏暗光线里抓了抓,摸到胸膛衣襟的纹绣后,往上环住对方脖颈,收紧手臂,整个人死命扒上去。 穿过他腿弯的手微僵。 顾末泽垂眸盯看几许,将人往怀里更拢了些。 底下悬在崖壁间的一帘鬼藤,忽然展开,露出藏在其中的天然石洞。顾末泽衣摆急转,抱着半晌没了动静的人,旋身踏上洞口,略一俯身,大步迈入其中。 石洞内狭窄,四处是幽火鬼藤。 透过微光,顾末泽垂眸细细打量怀里的青年,确认无误后,脸上神情放松了些。 变故来得突如其来,他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人,好半晌,搂着腰身的手才动了动,提醒道:无事了。 趴在他颈间的脑袋微动。 闻秋时意识回拢,飘忽的视线晃了晃,撞入一双莫名熟悉的眼眸。 他顿了顿,看着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睛。 过近的距离,让顾末泽眼睛犹如一面镜子,里面映着鬼藤幽火,和一张完全陌生的苍白面容。 ??这是谁? 闻秋时心生疑惑,试探性地嘟了下嘴。 然后看到顾末泽眸中的人做了相同动作。 ?!! 闻秋时一脸不可思议,目光紧锁抱着他的英俊男子,不死心地又嘟了嘟。 顾末泽:...... 他踌躇了几许,薄唇微动地拒绝了,不可能。 第2章 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嗓音,在狭窄的石洞里响起,即使透着冷意,也掩盖不住的悦耳。 什么不可能? 闻秋时不解地看着说话之人。 他脑海中的狗血文里,即使在俊男美女如云的修真界,主角顾末泽的相貌也极为出众,混迹在人群中宛若鹤立鸡群。 而此时抱着他的人鼻梁高挺,一双微蹙的俊眉下,寒星似的眼眸看着他,在洞内鬼藤幽火照耀中,五官轮廓分明,几乎将英俊两字写在脸上。 但闻秋时不是会被美色轻易冲昏头脑的人! 他清楚记着,如今的身躯原主是与他同名同姓的反派师叔,因为爱而不得变得疯癫,被禁足后山期间,把怒气发泄在同样在后山的小主角身上,让年幼的顾末泽吃了不少苦。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 如今他成了原主,岂不危在旦夕?! 我有话与你说,你先下来,顾末泽微松开手,打算将人放下。 不曾想,搂住他脖颈的双臂骤然一紧,闻秋时努力往他怀里钻,摇着头道:不可,等我片刻。 一下地,就任人宰割了。 下方是地狱! 闻秋时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拼命思索。 顾末泽跃下鬼哭崖接住人,绝不可能是为了救原主!难不成......认为如此死便宜原主了,应当亲手将其碎尸万段才对?! 闻秋时倒吸口凉气,脑海冒出一个大写的危。 他必须自爆身份,虽然这片大陆视换魂夺舍之事为阴邪之术,人人得而诛之,但比起以原主身份落入顾末泽手中,显然坦白从宽生机更大。 思及此,闻秋时毫不犹豫道:顾末泽,其实我不是...... 轰隆! 一道雷声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闻秋时头疼欲裂,恍然间领悟到了意思,这世界的天道在警告他。 闻秋时微皱起眉,再次试探澄清身份:顾末泽,你面前的人不是......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闻秋时心神剧震,骤然推开抱着他的人,翻身摔落在地。 剧烈的震荡让他喉间一甜,噗地吐出口血,乌发凌乱地披散开来,划过毫无血色的脸颊。 他抹抹唇角鲜红,轻咳了声,这时,衣襟里有东西不小心滚了出来。 半空伸向他的手一顿,顾末泽视线微转,落在地面之物。 是半幅画。 闻秋时看着画恍然想起,画中应当是南岭楚家的家主,楚柏月。 原主爱慕之人,就是因为他起了坏心思,让闻秋时这名在修真界臭名昭著,成为天宗之耻。 话说楚柏月,民间有个仙门世家公子榜,此人自年满十四踏入榜中,便稳如磐石的霸占榜首。要知道,达到这一成就可不容易,当时北域、天宗、森罗殿三方屹立在大陆顶峰。 纵使南岭楚家位居世家第一,在其面前也得退让三分。 楚柏月能常年压着各方天之骄子登顶,品性、相貌、修为等缺一不可,几年前从榜首退去,也是因为坐上家主之位。 按理说,这般人物仰慕者多不甚数,不差原主一个。 之所以闹得满城风雨,让闻秋时这名在修真界人人喊打,是因为楚柏月有个貌若天仙的未婚妻,两人是大家眼中的金童玉女,而原主因为嫉妒对个弱女子下手,不仅在其脸上留下一道伤痕,还差点要了人家的命,因而惹了众怒。 之后原主被废了大半修为,禁足天宗后山,从此郁郁寡欢,癫狂起来。 与顾末泽的交集就发生在天宗后山,彼时原主已神志不清,整个人很是疯魔,顾末泽年幼受其欺负,吃了不少苦头。 掉落在地的画卷缓缓展开。 闻秋时目光好奇投去,此画由楚柏月未婚妻所绘,后被原主撕碎半边抢走了。 抢来的半张画中,一个白衣少年立在河边,衣着简净,侧颜俊雅非凡,浑身透着沁人心扉的清润气质。 画里他垂着眼,盯看手中一根与自身气质截然不合的狗尾草,和煦微风拂过,紧束的青丝微微荡起。 是少年时期的楚柏月。 闻秋时心道难怪原主一见钟情,着实是丰神俊逸,皎如星月。 他眸光微移,又注意到撕碎的画边有块石头,石下一丛狗尾草少了个,应该就是楚柏月手中那根。另外石上似乎还有个人, 隐约有道影子落在地面,可惜在另半幅画上,不知是谁。 闻秋时看完正收回视线,眸光仿佛被画卷定住,怎么都移不开。 眼睛一酸,泪水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闻秋时:...... 他自知事起就没哭过了,原主真是喜欢惨了楚柏月,死后见到人身体都会下意识落泪。 闻秋时无奈地扯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时,头顶传来意味深长的话语:你还认得他? 不就是楚柏...... 闻秋时一顿,回忆书中描写原主的只言片语,抿了抿唇,艰难换成原主常挂嘴边的称谓。 不就是,柏月哥哥嘛。 顾末泽翻转匕首,在注入灵力的刹那,沉寂十余年的匕首苏醒,迸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半边冷如寒霜,半边烫如烈焰: 眼熟吗? 闻秋时谨慎地摇头,尽管他知道这匕首来历,但原主未曾见过,怎会眼熟。 顾末泽看着他湿红的眼眶,不记得前北域主之物,不记得自己是谁,什么都忘了,看到楚柏月的画像却会忍不住流泪。 民间关于符主闻郁和楚柏月的传闻,原来是真的。 楚柏月果然是你的老相好。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闻秋时愣了下。 老相好?谁的? 狗血文中,原主从头到尾是单相思,为何顾末泽如此说,莫非原主和楚家掌权人之间另有隐情?! 闻秋时有心八卦,无奈此时不是时候。 没头没尾说完那句话后,顾末泽陷入沉默,垂眸看着画卷里的人,想起大街小巷的书铺里,都堆积着北域符主与楚柏月等人各种风花雪月的话本,鬼使神差地问:他好看吗? 闻秋时因一句柏月哥哥闷闷不乐,好似被占了便宜,闻言不假思索道:好看,不过没你好看。 顾末泽一愣,唇角微弯了弯。 话一出口闻秋时就后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楚柏月本就相貌不凡,原主眼中怎么都是楚柏月更胜一筹,他的回答显然不妥。 想了想,闻秋时补了句:骗你的。 顾末泽笑意一没,眼神阴沉地看着他。 闻秋时试图捡起地面画卷,但一动才注意到崖边被踩断的手指,瞬间疼得冷汗直冒。 他不禁缩回手,仅靠嘴坚持人设,表明立场:有点皮囊罢了,楚柏月才是天下第一! 他说完,埋下头,疼得脸皱成一团。 闻秋时小时候被养了一身的少爷脾气,去道观修习后,没了七七八八,剩下一点就是受不了疼尝不了苦,平常一点小伤都能疼得他龇牙咧嘴,这种手指断裂的痛,简直要他小命。 天下第一? 顾末泽语气淡淡地重复了遍,将若火匕掷在画上,刹那间,腾起的火焰将画燃得一干二净。 可惜,你与他注定无缘。 闻秋时愣了下,尚未琢磨出其中意思,瞳孔一缩,视线落在消失的画卷。 此画是原主数年来唯一的寄托物,如今被毁,原主弥留的残念受到极大刺激,在体内进行了反扑。 闻秋时神色一变,脸上表情变得狰狞,眼底浮现出杀意。 他受伤的手攥紧衣物,仿佛不知疼痛般,指节用力到发白。 顾末泽凝视几许,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蹲身将被他在崖边踩断的手拽了过来,白色粉末倒在伤痕累累的细指上。 往事如烟,你既已遗忘,我便不再追究,从今而后就留在我身边,我会护...... 话未说完,顾末泽眼底寒光闪过,他未做反应,紧接着胸口一凉。 青年受伤的手被他握着,另只手在方才拔起了地上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脏,洞内响起歇斯底里的声音:你竟敢!你竟敢毁我的画!把画还给我!把柏月哥哥还给我!! 锋利的匕尖没入顾末泽胸膛,更深了一寸,鲜血霎时染红衣襟。 洞外鬼哭狼嚎声骤停。 整个深渊陷入死寂,静到落针可闻。 滋啦! 洞内响起衣物撕碎的声音。 年轻男子撕下一片淡蓝色布条,面色平静地绕闻秋时右手缠了圈,若火匕仍插在他胸口,鲜血顺着匕身流至柄把,染红握着闻秋时另只手。 顾末泽神色淡然,仿佛被匕首扎入心口的人不是他,抑或他感觉不到疼痛。 待包扎完受伤的手,才轻声道:你要杀我?因为楚柏月。 闻秋时逐渐清醒,从愤怒的原主余念里夺回被控制的身体,看着被鲜血浸红的衣襟,脸色白了白:抱歉...... 他指尖微颤,想松开匕柄,手腕却忽然被握住。 扣住他的手力道极大,像要将人骨碌捏碎般,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回答我。 他闻秋时只喜欢灵符,永远是爱画符的少年! 闻秋时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却是:自然是一往情深。 顾末泽沉默地拔出匕首,猩红血液染红了两个人的手。 若火匕是响彻天下的法宝,威力非同凡响,换个人被中伤只怕已身陨损命,但顾末泽仅轻咳了声,嘴角溢出点血,犹如无事发生。 他好似没听明白,又问:一往情深,对谁? 闻秋时牙齿打颤,头痛欲裂,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到嘴边的灵符换成了:楚柏月! 说完闻秋时感觉肩膀一沉,一口沉甸甸的黑锅掉了下来。 洞内陷入短暂寂静,直到顾末泽一声低笑打破。 他带血的手捏住闻秋时下颌,鬼藤幽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笑容里透着疯魔的味道: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楚柏月 可恶!灵符灵符! 闻秋时见顾末泽神色不对,像极了入魔前兆,因原主残余的执念被迫言不由衷后,终于重新掌握主权。 他急忙道:静心!凝神!跟着我念心经:大道......欸??? 心经尚未念出一句,闻秋时被推到在地,后背撞上冰冷潮湿的地面,尚未反应过来,两只细瘦的手腕被鬼藤缠住。 转眼间,他被顾末泽压在身下。 闻秋时带着一脸疑惑与不解,下颌被捏住抬起。 是你先来招惹我, 顾末泽眼神阴郁,几乎在用怨憎的目光看着他。 你的故人那么多,不止楚柏月一个!为何死后魂灵偏来到我身边,只让我一个人看到?事到如今,想让我放你离开,让你去外界找那些人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到最后,那声音近乎嘶吼。 闻秋时愣住,听着完全理解不了的话,逐渐放弃思考。 他看着眼眸猩红的人,顾末泽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又怕真弄疼似的,扼住下巴的力道都极轻。 最后,缓缓松开手。 然而在闻秋时以为危机解除之际,压着他的年轻男子低头,朝他白皙细长的颈侧咬了下去,泄愤似的,充满凶狠意味的啃咬。 闻秋时瞪大眼睛,吓得脸色煞白。 救命...... 修真界可有狂犬之说?! 但真被咬住皮肉时,没有半点疼痛,青年颈间被温热吐息触碰的白皙皮肤,染上红晕,泛起点点痒意。 闻秋时忍无可忍地侧过头,正打算开口,顾末泽停下动作,忽然在他耳边低唤了声。 师叔。 无人回应,便锲而不舍。 师叔师叔 石洞内外安静无比,唯有一个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畔固执低唤,把闻秋时听得不止耳朵,心脏都颤了颤。 闭嘴,还是叫我闻长老吧! 原著里怎么不见你这么乖叫师叔?! 顾末泽缓缓抬起头,血眸凝望近在咫尺的脸庞,半晌有了思量,薄唇勾起一抹滲人的笑。 往后你就是我师叔,天宗长老闻秋时, 他冰冷的手抚上青年苍白脸颊,像在打量一个喜爱物样,筹划着据为已有。 不管谁来探究身份,记牢了。 闻秋时看着他,寒毛倒竖。 原著里顾末泽戾气满身,时刻在坠魔边缘徘徊,浑身上下写着惹我必亡四个字。 但眼前这位,似乎更失控更严重,已经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 闻秋时下意识想逃,无奈手腕被鬼藤捆住,挣扎中缠得越来越紧,甚至勒出一条条醒目红痕。 顾末泽视线落在上面,眉头一皱。 地面横斜铺着的鬼藤瞬间如受到惊吓,松开对闻秋时的束缚,尽数散开。 闻秋时双腕得了自由,尚未松口气,眼前一点寒芒乍现,若火匕从他颈侧堪堪划过,插在坚硬的地面,透着十足的威胁。 师叔可记得,自己是仙君弟子,天宗主的师弟。 若火匕上血迹未干,咫尺之间,闻秋时躺在地上不敢动弹,闻言些许疑惑,说这些做什么,像在提醒他是谁一样。 八年前,师叔为楚柏月犯下大错,修为尽废,禁足宗门后山。 闻秋时听顾末泽简述原主生平,茫然地眨眨眼,旋即心头一惊。 这场景像极了主角手刃仇人之前,细数对方的罪恶! 莫非...... 闻秋时心里刮起秋风。 顾末泽分明嫌原主葬身鬼哭崖不够痛快,不惜亲自跃下悬崖送一程。 他感受着脖侧锋利的匕首,凉飕飕的,再瞧了眼顾末泽胸口,血止住,伤口逐渐愈合。 闻秋时想起原著中,闻秋时曾对年幼师侄说的恶语。 你八岁就打残门中长老,生性凶残! 哭什么!你就是个死不了的小怪物!不管在你身上划下多少刀,即使是致命伤,也能自己痊愈。你不是怪物是什么! 一身戾气难除,注定成为业障深重的魔! 顾末泽,难怪你无父,母厌! ...... 若此时不是原主,闻秋时定要道一声死不足惜,然而事到如今,他只有百般思索如何从顾末泽手中活下来。 这时,匕柄抵住他的下颌。 顾末泽不知何时拔出若火匕,反拿在手里,垂眸似笑非笑:师叔还需牢记一事,我想杀你。 闻秋时心道:我知道,我要凉了。 先杀,再...... 顾末泽心弦忽地一动,眼角微敛,神色变得认真几分,一字一顿道:再囚神魂。 闻秋时心头咯噔了下,投降有用吗? 似乎没有。 若火的匕柄沿着他脸侧划动,顾末泽对方才无意之言露出极大的兴趣。 好似在不知所措时,突然寻到一条明路将眼前的人神魂从身体剥离,变回曾经的魂灵,便能像过往十年一样,永远不离开他。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 顾末泽手持若火跃跃欲试,笑容邪佞,但终究没有动手。 他不敢赌。 不敢赌杀了闻秋时,能一定找到他的神魂。 倘若找不到,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顾末泽脸上森冷笑意渐消,正欲撤下若火匕,面前青年突然轻笑一声,用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是不是以为我会向你求饶?愚蠢。不就一条命,给你就是。 顾末泽微眯起眼。 闻秋时推开压着他的人,背脊离开冰冷地面,坐起身,望着顾末泽冷嘲道:除了夺人性命还会什么?顾末泽,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话语落下,感觉到周身气压骤降,寒意四起。 闻秋时暗中叫好! 顾末泽杀意已决,恨不得立马手刃他,他绞尽脑汁想到一招以毒攻毒。 与其说些无用的求饶话语,不如故意激怒,让顾末泽误以为他不怕死,用死亡折磨不了他,从而打消杀意。 闻秋时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刻意疯言疯语:一想到今日死在这,楚柏月得到消息多么伤心欲绝,每年的今日祭奠我,用一生怀念我,我就无比畅快,甚至迫不及待想去死!你快些动手啊! 腆着脸皮说完,闻秋时暗道:若这段话让修真界任何人听到,都必然忍不住呸上一口,说句臭不要脸! 楚家主对他有这情谊?愈发疯癫了! 好在此处只有顾末泽,闻秋时心里忐忑道:我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了,不知顾末泽能不能领悟到我话中死不能让人痛苦,生不如死才最折磨人的意思。 他紧张地看着顾末泽,直到对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师叔所言有理,葬身于此确实太便宜你了,活着面对楚柏月,更能让你难过痛苦。 闻秋时大松口气,能保命就好。 顾末泽所谓的痛苦,不外乎是让他活着承受楚柏月的漠然,抑或面对楚柏月来日娶妻生子的痛楚。 对于一个爱而不得的人,这些场景可太痛苦了!说是心如刀割也不为过! 但是,痛苦的是他闻长老,与他闻秋时有何相干? 大不了到时候演演戏,假装悲痛欲绝,满足顾末泽的报复欲即可。 悬在心头的危字解除。 闻秋时未曾想如此顺利,暗喜之余,腰间忽然传来动静。 他低头望去,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伸向系带,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打结地方,轻轻往回一勾,腰间淡青长带瞬间散了。 闻秋时顿了下,茫然地看向手的主人。 师叔不是喜欢楚柏月喜欢得很么,顾末泽扣住他细瘦的手腕,摩挲着雪肤上的红痕,将闻秋时拽入怀里,唇角挑起轻浅笑意。 既然这么喜欢他,若是被我夺了身,师叔往后面对他,想必会痛苦至极。 闻秋时愣住,尚未反应过来,视线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回坚硬的地面。 淡青衣带被扔到鬼藤间。 顾末泽将人压在身下,眼帘微垂,薄唇附在青年耳边,低着嗓音:我说的对么,师叔。 第3章 等等。 被换魂夺舍的到底是谁? 闻秋时怀疑顾末泽被夺舍了,原著里分明比他这个在道观修习还清心寡欲的人,竟然扯掉他的衣带,说出那等虎狼之词! 不行! 他不可,长得帅也不可! 闻秋时挣扎起来,无奈这身子羸弱,折腾两下便没了力气,变成躺平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轻喘着气,试图用言语让对方回心转意:你想清楚了,为了报复我,就这么牺牲自己?这么糟蹋自己?值得吗? 闻秋时扯着嗓子心痛怒喝:不值得啊!! 顾末泽微挑眉梢,视线落在他左肩,不作回应地褪下半边衣物,青年散乱的乌发下,如玉肌肤露了出来。 闻秋时哑着嗓音,没有再做无用的挣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顾末泽两秒。 事到如今,只有赌了。 他赌眼前这个不太对劲的顾末泽,还是原著里那个连旁人小手都没牵过的人。 被逼到绝路的闻秋时,咬了咬牙,推拒的双手转而攀上顾末泽肩膀,勾出修长的脖颈,往下一拽,同时抬起头,猝不及防地袭击薄唇,吻住敢对他放肆的小混蛋。 顾末泽手一顿,微微睁大眼。 唇间传来的微末触感,让他浑身一动不动地僵住了。 闻秋时紧紧盯着他,没有错过微缩的瞳孔,以及陷入懵然的状态。 蛤? 原来是只纸老虎! 当两只纸老虎相遇,互相嗷呜试探,率先识破对方身份的那个,会在瞬间收获到巨大的勇气。 闻秋时微眯起眼,趁人处于呆愣状态,罪恶的嘴唇,一眨眼又凑到对方耳边,有模有样地朝内轻呼了呼气。 怎么不继续了,嗯? 顾末泽耳梢瞬红,沉默地拽下搂住脖颈的手,动作略为慌乱地将人从怀里推开,起身一甩袖袍,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闻秋时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恨铁不成钢般地摇摇头,将肩头衣服拎了上去。 差点上当。 就这还在他面前趁威风! 哼,可笑。 石洞口,一帘垂落的鬼藤飘舞,顾末泽默不作声吹了半晌冷风,待耳边烫意褪去,回过身,看到闻秋时在他后方斜倚石壁,抱着臂,眉梢轻挑。 泛红的唇瓣,朝他微张了张。 滋味很妙吧。 顾末泽:...... 没料到盛名天下的人,这般不正经。 他冷冷地抿着薄唇,并不想回答这问题,眸光移到再次被衣物遮掩的肩膀,伸手握住闻秋时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人拽到身前。 闻秋时视线晃荡,待稳住身形,脸庞正对着湿冷的石壁。 肩膀一凉。 许是一回生来二回熟,眨眼功夫,顾末泽将宽松的衣衫从闻秋时肩膀剥落,松垮地挂在两只手臂弯上。 细软乌发垂散,半掩底下白皙的皮肤。 又来?! 甚至涨了经验,让他背对着! 闻秋时一时情绪过于激愤,噗得吐出口血,眼前一黑,一头栽向坚硬的石壁。 啪。 洞内响起极轻的碰撞声。 意料中的疼痛未至,闻秋时额头撞上一只垫着的手掌,身后顾末泽凉飕飕道:要以死明志么。 闻秋时轻咳了声,头晕眼花几乎站不稳。 原主自幼身体欠佳,病痛缠身,迈入仙门修行才有所缓解,几年前因犯下大错,灵脉受损,修为尽废,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非心中的怨气不甘难消,估计早已灯枯油尽。 身体经先前一番折腾,也到了极限。 闻秋时唇间血迹殷红,撑着墙,气若游丝般开口:顾末泽,对个垂死之人,你都下得了手? 顾末泽轻嗯了声,撩起他后颈乌发。 闻秋时:...... 祖师爷在上,弟子好想口出骂语! 顾末泽立在后方,看不到他脸庞,撩发时意外发现鼓动的雪白脸腮。 意识到青年正恼得咬牙切齿,他眼底浮现一抹笑意,在身边待了十年的呆傻魂灵,会说话、会有情绪的时候,原来这般有趣。 顾末泽低垂眼帘,视线重新落在闻秋时线条细长的颈间。 他目光一寸寸掠过,在左边颈肩交汇处,微微顿住,找到了想看到的东西。 魂印! 一个拇指大小的淡青印痕,在他注视下逐渐清晰。 闻秋时后颈雪肤间,现出一株栩栩如生的青莲,半绽半拢,透着无以言喻的清净无尘。 顾末泽神色晦暗不明。 如若之间对魂灵身份都是猜测,这抹魂印便是铁证,的确是他,十年前以身殉道,无数人为之惋叹的北域符主闻郁! 身后半晌没有动静,闻秋时回头望,带着凉意的手忽地覆上他颈间,踩点似的,指尖在某个地方轻点了点。 洞口寒风不断,闻秋时耸耸鼻尖,冷的全身抖了抖。 即使是砧板任人宰割的鱼,临死之前也要板动两下,趁方才间隙,他找到一线生机。 原著中顾末泽虽像个虐文主角,但从始至终,虐的都不是实力方面,他少年时的修为,就已达到睥睨整个修真界的地步,如今修为更深不可测,到了何种地步无人知晓。 但是他强大的灵力一直在对抗体内的魔珠伏魂,因而一旦动用灵力,便有被反噬的危险,必须尽快压制。 且压制途中,不能有人打扰,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从万丈悬崖跃下安然无事,耗费的灵力绝非一丁半点,闻秋时估摸顾末泽要不了多久,就得找地方抑制伏魂珠了。 他只要拖延时...... ?! 后颈传来一抹温热,身后顾末泽的气息贴了上来,将人包围起来。 闻秋时表情一僵,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在前后无路的情况下,瞥了眼右边撑在石壁上的手,脚步往右侧挪了挪,试图中禁锢中找到逃生之路。 不曾想这一挪动,脚下悬空。 闻秋时呆了下,看着底下黑暗深渊,吓得魂飞魄散。 救......救命...... 他恐高。 闻秋时迫切地想往后退,但全身上下僵住,完全动不了,厉风将鬼藤吹得在他眼前飘来荡去,鬼火幽幽,让人恨不得立马晕倒。 顾末泽将他转过身来,眸光落在苍白如纸的脸颊。 怎么了? 闻秋时嘴唇翕动,一言不发。 不可。 倘若暴露....... 原来你怕高。 ?! 见面前之人的反应,顾末泽一声轻笑。 难怪往日他立在屋顶,或是崖边,只要是远离地面的高处,一向少有动作的魂灵,就会蹲下.身,然后默默缩成一团。 瑟瑟发抖。 青年颈肩清瘦的线条因害怕而绷紧,后方一点淡青若隐若现,顾末泽视线落在上面,短暂沉默。 青莲魂印,知道的人太多。 人死如灯灭,但魂在印在,非魂飞魄散不可消。 他不能放任这种铁证留在闻秋时身上,否则一旦有人怀疑身份,查验魂印便一清二楚。 之后,有太多人会夺走他身前的人。 顾末泽眉宇充斥冷戾之色,片刻低下头,一手扶住闻秋时后脑勺,高大的身形将人压在石壁上,温热吐息掠过颈间。 他要毁了魂印! 闻秋时心跳如擂鼓,在顾末泽倾身压来时,以为对方要将他推下去,左侧万丈高度让他不敢动弹,被推在石壁上,颤声道:有话好商量,别推我。 怕就抓着我。顾末泽声音掠过他耳畔。 闻秋时僵硬地做出反应,发白的指尖攥上他衣袍:这样么呜啊! 一声痛吟在洞口响起。 闻秋时睁大浅色眼眸,颈部传来的疼痛让他脸色一白,长睫低颤,唇间吐出痛吟。 顾末泽咬破他承载魂印的肌肤,眼底血色流淌。 抹去魂印,如此即使有人怀疑闻秋时身份,也无迹可察。 但抹去一个人的魂印,几乎不可能,即便是他,也只能将青莲印短暂覆盖,借以瞒天过海。 这种方式如同将一个人神魂打破重塑,少不了疼痛,但他顾不得太多,心底邪念无时无刻不在蛊惑他,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想留住人只有一个方法,把他关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让他逃不走,离不开! 与其往后无时无刻担忧弃你而去,不如将人杀了,神魂禁锢在身边,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与你寸步不离! 你真的这么轻易放他去外界?迟早有天,你会后悔这个决定! ...... 脑海喧嚣四起,顾末泽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撑着石壁的手青筋暴起,他制服了闻秋时所有的抵抗,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与石壁之间。 温热鲜血在唇间绽开。 别动。 还不想伤害你,让我抹去魂印就好。 闻秋时挣扎的双手被扣住,痛楚自后颈被咬的地方蔓延至全身,嘴唇翕动,一缕汗湿的乌发贴着白皙脸颊,整个人逐渐失了力气。 体内神魂犹如被咬碎。 又重塑了遍。 闻秋时疼的意识涣散,咬紧唇瓣,额头冷汗滚落,苍白面容不见半点血色。 洞口冷风呼啸,鬼藤乱舞。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喉间闷出一丝泣音,薄衫下修长的双腿一软,被身前的人搂腰抱入怀里。 第4章 闻秋时后颈青莲魂印,淡到几不可见。 一朵猩红血花取而代之,浮现在雪肤间,透着无边妖异。 他整个人虚弱到极致,乌黑长睫无力垂着,倚着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顾末泽一手扶着他,另手拢起褪至臂弯的衣襟,将颈间咬痕遮住。 腰间一紧,细长腰带被重新系上,闻秋时此时像极了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 他额头抵着顾末泽肩膀,趁人给他穿衣衫的时候,磨了磨牙,脸颊微侧,埋在摆弄他的人颈间。 顾末泽察觉颈部传来的微末动静:做什么? 以牙还牙。 闻秋时嗡声嗡气的回答,脸颊埋在顾末泽颈间,张嘴用力啃咬,誓要顾末泽皮肉尝到血的教训! 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委屈。 顾末泽挑眉,旋即微偏过头,露出修长流畅的颈线。 给愤怒的人提供场地后,他耐心等了会,直到颈处衣襟微湿,啃咬的力道愈来愈小。 颈间动静好似有只牙未长齐的幼兽,怒气冲冲地撕咬某个惹怒他的东西,却怎么都不得其法。 发现咬不动后,垂头丧气的模样甚至有些可怜。 顾末泽扶着人出声:要我把衣服脱了吗。 由于力道不够,三番四次仅咬住衣襟连皮肉都没挨上的闻秋时,正锲而不舍地重新积攒力气,闻言喉间一梗,咯了口血,气晕过去。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顾末泽轻笑,抬手抚上他额头,淡蓝流光散着暖意,在其包裹下,闻秋时苍白面容逐渐有了血色。 闻秋时陷入昏厥时,虚弱到半只脚迈入鬼门关。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 但再睁眼,整个人却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颈部也无任何不适,仿佛之前被疼晕只是错觉。 他摸着颈间,狐疑地望向洞内另一人。 顾末泽脸色好似白了些,眉间戾色呼之欲出,一般人见着,定要因他周身冷沉的气压退避三舍,但闻秋时刚摆脱奄奄一息的状态,此时精神抖擞,忍不住找点事做。 他反复摸了摸后颈,凑近道:问你个事,你回答了,咬我的事就一笔勾销。 顾末泽眼神微变,心念百转千回,想起从小遇到的各种问话:伏魂珠、魔气、为何他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怎么才能......杀死他! 我不想一笔勾销,顾末泽深深望了他一眼,但是你问,我会答。 闻秋时点点头,然后摸着脖子认真道:你是小狗吗? 我...... 顾末泽下意识回答,随后话音一顿,脸上露出错愕。 闻秋时见他一副怀疑听错的模样,继续道:不是小狗,怎么会咬人。 顾末泽回过神,瞥了眼手背上轻浅无力的抓痕:那你是什么,会挠人。 闻秋时发现手腕系了条红绳,绳上绑了个血色小铃铛,怎么摇晃都不响,闻言一哂,不假思索道:怎么,挠你心了。 话音落下他捂着嘴,后悔连连,顾末泽未出声,洞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宁静中。 闻秋时不自在地拨动铃铛,顾末泽给他系上的,看样子暂时对他没了杀意,接下来只要离开此地,天高海阔,他打不过逃总能行。 除了我谁都摘不掉。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闻秋时忽然觉得不妙,果不其然顾末泽继续道:除非我死了,否则你逃到天涯海角,变成骨灰我都能找到。 闻秋时:...... 手中的小铃铛突然不香了。 顾末泽起身,打算带人离开此地,闻秋时环顾四周,突然惊觉身处何地,往上是鬼哭崖顶往下是死亡沼泽,无论选哪一条路,都有令人腿软的高度。 他迟疑道:你能不能嗖的一下,瞬移到鬼哭崖上。 顾末泽:不能。 从鬼哭崖坠下能安然无事者,在修真界一只手能数出来,顾末泽无法术加持,仅凭灵力做到这地步,已足够骇人听闻。 至于闻秋时说的转瞬而至,难如登天。 闻秋时叹口气,想想身处万丈悬崖间的场景,感觉已经要窒息了。 他不可。 他接受不了。 闻秋时摇摇头,目光落在前方石壁,下一秒,在顾末泽惊愕表情中,以雷霆之势撞了上去。 砰! 洞内一声大响。 只要晕得快,就不怕高! 闻秋时眼前一片漆黑,意识陷入混沌前,迷迷糊糊抓住顾末泽,手紧紧揪着他衣襟,宛如交代遗言般,强撑着嘱咐了句。 别用抱的...... 背,扛,拖都行,抱着......不合适。 顾末泽半扶着人,眉梢微动:你说什么,要用抱的。 闻秋时一听,气晕过去,握住他衣襟的手松了。 顾末泽眼底笑意散去,手指落在闻秋时额头,将上面的血迹拭去。 幽冷鬼火笼罩在两人身上,顾末泽默默抱着怀里的人,低垂着头,英俊的眉眼间,没有半点冷戾,反而透着些许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才一手穿过闻秋时膝盖弯,将他从地面抱起,快步离开了石洞。 鬼哭崖上,天宗一行人仍未离开。 闻秋时之名在修真界臭名昭著,在天宗更是如此,纵使常年禁足后山,一众年轻弟子未见过真人,但人不在江湖,江湖流传着他的传说。 大家对他做的那些混账事耳熟能详,时不时拿出来鞭一鞭,口诛笔伐。 但无论怎么厌恶,闻秋时仍有天宗长老的身份,何况是宗主的亲师弟,眼下尸骨无存,该如何向宗主交代。 且还有个棘手的顾末泽,众人愁眉苦脸。 说不定两人还活着,绕去死泽,将人带回如何。 怎么可能活着,张简简瞪大眼睛,收回探向黑雾的脑袋,指着下方道,摔下去谁能活着回来,除非前北域主在世。你说是不是,清元。 牧清元低头望着手中玉简,正注入灵力,忽地蹙眉,伸手拽住崖边张望的张简简,一把将人拖离,同时道:退后。 他在弟子中名望甚高,所有人一听,迅速远离了崖口。 几乎同一时刻,如墨浓雾翻滚起来,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张简简方才站立之处,穿着与他们一样的天云服,黑发紧束,剑眉下,透着一贯的疏离冷戾。 顾末泽?!张简简瞪大眼睛。 不是跳崖殉闻长老了吗?怎么毫发未伤回来了! 众人警惕十足地看着顾末泽,随后,注意到他打横抱着的人。 那人身着淡青长袍,长发披散,脸颊朝内侧着,透过如墨发丝,依稀能窥见半截精致的下颌,搭在腰间的右手缠着布条,上面点点血迹,显然受过不轻的伤。 服饰有些眼熟,像宗门长老穿的.......一片宁静中,不知谁说了句。 不少人心底冒出一个名字,但无人敢信。 天宗闻长老,由于常年被禁足在冰天雪地的后山,因而这群入宗没几年的弟子,虽对其所作所为滚瓜烂熟,却未见过真人,而传闻中,闻秋时这等恶毒之人,要不长得青面獠牙,要不生得三头六臂,与阴鬼邪祟如出一辙。 但此时顾末泽抱着的人,怎么瞧,都是人间少有的绝色。 是你师叔吗?张简简揉揉眼,望向在场唯一见过闻秋时的人,怎么长得这般好...... 看字未出,他察觉不妥,及时止损闭了嘴。 是七师叔。牧清元点头,若有所思。 他与顾末泽虽交往甚少,但毕竟是师兄弟,总归比旁人熟络些,他记得顾末泽十分厌恶七师叔,提及连杀意都不加掩饰,若所料不错,七师叔坠崖之事就是顾末泽所为,为何突然...... 牧清元开口欲问,抬眸看见顾末泽抱着人兀自离开。 他一向我行我素,众人见惯不惯,视线落在牧清元身上,待牧清元点头后,追了去。 *** 师父,寻到七师叔了。 速带他回宗。 闻秋时意识回拢,头疼得几乎睁不开眼,听见对话愣了两秒,反应过来。 这群天宗弟子因负责招收新弟子之事赶往揽月城,中途原主逃离宗门,天宗主便令他们沿路寻回。 闻秋时一动不动地枕着树干,眼睛眯成一条线,发现此地没有顾末泽身影,只有一群天宗弟子。 此时用玉简传音的弟子气质非凡,闻秋时听他唤七师叔才恍然大悟,这弟子就是牧清元,未来的天宗主,玉简另端则是现任宗主景无涯,也就是原主的大师兄。 论世上还有谁熟悉原主,就剩身为宗主的大师兄了,两人关系虽糟糕,但同为仙君弟子,作师兄完全知道师弟的尿性,闻秋时没把握在对方眼皮底下不暴露身份。 他可以在顾末泽面前暴露身份,就算被当作夺舍的邪祟也好过被认为是原主。但其他人不同,换魂夺舍不为世人所容,被发现定让他魂飞魄散。 贸然回天宗无异于自投罗网,闻秋时思量着如何能避开,这时,前方几道身影走来,他赶紧合上眼,呼吸绵长均匀的装睡。 靠坐树下的青年穿着轻薄的长老服,身形清瘦,一张白皙如玉的脸颊侧着,乌发披散,垂睫安睡的模样,犹如一副画般赏心悦目。 夜风刮过,一片枯叶轻飘飘落在他肩头。 几名弟子望着这幕,陷入长久沉默,半晌张简简一脸复杂的开口:真的是你七师叔、咱们天宗长老闻秋时吗? 眼前这人怎么瞧都人畜无害,哪有半点传闻中的疯长老模样。 牧清元道:是七师叔。 他说的肯定,但心头却有些怀疑。 半年前,他去后山见过七师叔一面,印象颇深。 那时失去修为的七师叔,披头散发,眸光灰暗,无论见到谁,都会露出怨毒至极的表情,想要噬人血肉发泄愤懑般。 没想到睡着的时候,这般......乖。 牧清元脑中不自觉冒出这字,旋即意识到不敬,打量的视线匆匆移走,从储物袋拿出一件银白裘衣。 夜间寒气重,没有灵力护体,仅着一件长老服,一觉醒来少不了感染风寒。 他上前将暖衣披在闻秋时身上。 张简简瞪大眼睛:你做什么呢!疯了不成?!他那般、那般坏!你还给他披衣...... 嘘。 牧清元食指竖在嘴前,语气淡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静声。 牧清元虽仍是弟子,但天宗内外都知道,下个宗主之位必然是他的。 因而,牧清元虽为人温和好相处,但举手投足已有宗主之风,正色时,众人多少会感到威压,不会忤逆。 张简简面带不忿,但老实地闭了嘴,其他弟子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响动。 一片静谧中,夜风穿过林间,树影憧憧,一只乌鸦悄无声息出现在树枝上,黑夜里,睁着一双猩红眼睛,垂头看树下身影。 不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枝叶轻颤,上面的小身影消失不见。 顾末泽从林间暗处走来,乌靴踩着落叶,发出阵阵窸窣声响,他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闻秋时身上,望着一件并不陌生的裘衣,微眯了眯眼。 顾末泽认得是牧清元的,景无涯所赠。 与他这个弃徒不同,牧清元很受景无涯喜爱,是人尽皆知的爱徒,这件价值不菲的裘衣,是有年冬季,景无涯瞧牧清元在雪中练剑,欣慰之际赏的。 顾末泽忘了自己当时有多羡慕,有多想得到一件暖衣,才会捡起一根树枝,急匆匆跑到师父面前,从头到尾演示了他看了一遍就学会的剑法。 然后他挨了狠狠一巴掌,细枝被景无涯折断,扔在雪地。 我警告过你,不许修习本宗任何法术!你不配! 牧清元,以后不准在他面前......罢了,顾末泽,你去后山反省,知道错了再回来。 ...... 再见裘衣,没想到是这种场景。 顾末泽眼神漠然,他已不是当年那个稚嫩孩童,回忆往事,心中并无太大波澜。 但是此刻,这衣服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人身上。 顾末泽面色不悦,伸手将银白裘衣从闻秋时身上掀走,扔在地上。 顾末泽神出鬼没惯了,天宗弟子习以为常,但只要他一出现,众人目光便不自觉落在他身上,带着十足的忌惮与畏惧。 牧清元的衣袍被扔掉的一幕,自然没有错过,众人怒极。 张简简首当其冲喝道:顾末泽,你做什么? 闻秋时冷的默默抖了下,心道:问得好! 下刻,身子又暖了起来,熟悉的气息将他笼罩在内。 顾末泽不紧不慢地取出一件墨色裘衣,俯身披给树下的身影。 牧清元皱眉,捡起沾上灰尘的衣物,注视着顾末泽没说话,其他弟子则表现得更为愤怒,指责声不绝于耳。 顾末泽,你太过分! 捡起来!清元让着你我们可不让! 你这般行事,太肆意妄为了! 面对众人的怒火冲天,顾末泽不以为然地坐下,伸长手臂,将装睡的人揽到怀里,才微抬起头。 神色不耐,一双漆黑眼睛,透着森然冷光。 我行事向来如此。 怎样。 众人齐齐一默,林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5章 静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闻秋时从装睡到沉沉入睡。 他整个人被裘衣裹得不留缝隙,夜间凉气尽数隔离在外,尤为舒坦,直到半梦半醒间,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顾末泽极轻地动了下。 闻秋时意识渐清,想起若火匕留下的伤,在石洞的时候情况紧急,无暇细思。 若火匕首曾是前北域主,圣尊郁苍梧之物,十多年前除魔大战中,圣尊身陨后此物下落不明,直到被顾末泽捡到才重现于世。 此类通灵宝物有认主之能,除其主外其余人不可能控制得了它,更不可能被利用反伤其主。 闻秋时满腹疑惑,为何他被原主余念控制时,能拿得动若火,且如今回想,握着匕柄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闻秋时思忖间,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将他脑袋轻扶靠树后,脚步微沉地离去。 闻秋时微皱起眉。 按原著描述,这片大陆从上古时期就有一扇门,世间一切阴鬼邪祟皆出自于此,人称穷狱门,意为穷极地狱。 另有三件神物:圣剑、魔珠、仙图。 千万年间,圣剑悬于鬼楼之上,镇压从穷狱门逃入位面的邪祟,仙图则由历任北域主持有,肩负守护天下苍生的责任。 而魔珠伏魂,与另两个神物不同,一直被视为至阴至邪之物,每次现世必在大陆掀起腥风血雨,尸骨成山。 十几年前,差点让整个修真界覆灭的一场大战,就是前森罗殿主,魔君夙夜利用伏魂珠掀起,仙门正派死伤无数,才最终惨胜。 此后,伏魂珠消失踪迹。 但无人知晓,那魔珠在天宗一个小弟子体内,那小弟子就是顾末泽,魔君夙夜之子,书中的主角。 顾末泽因伏魂珠的存在,自幼被无穷无尽的血戾煞气缠身,因而被身边的人嫌恶,不过他倒未曾有过怨恨,从始至终都在尽全力压制伏魂珠。 甚至年少时被人欺负都不敢反抗,因为一动杀意,便会引动伏魂珠里的恶念,从此止不住杀戮。 否则,他不会让原主活到这些年。 此时的顾末泽,纵使有杀神的姿态,杀神的实力,但其实除了八岁那年控制不住打残了一个门中长老外,原主是他手中唯一的鲜血。 他心境掌控的很好,不会妄动杀念,每日还会花费大量时间去压制伏魂珠。 若无意外,伏魂珠在他的压制下,不会危祸世间。 但身为狗血文中的主角,顾末泽身上总会发生各种阴差阳错,污蔑栽赃,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他一步步推向深渊,全文最终,伏魂珠现世,整个位面在顾末泽手下化为灰烬。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 闻秋时脑海中过了一遍原著,若有所思。 他在道观的师父曾说,他是有大机缘大造化之人,彼时闻秋时只当师父告诫他别偷懒懈怠,专心练符,如今看来,穿书不就是机缘。 既然如此,天道让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是为了改变书内的结局,阻止顾末泽毁灭大陆。 闻秋时睁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写的愁字。 干嘛呢,他就是个小道士。 见树下倚着的青年醒来,周遭弟子脸色微变,紧张地望向传说中的凶恶长老。 闻秋时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略一思忖,摆出原主该有的模样,他将墨衣披在身上,边起身边冷笑。 看我做什么,你们想......死字未出口,他便轻咳起来。 注视闻秋时的天宗众弟子表情逐渐古怪。 传闻中的疯长老,说了半句话后,在宽大暖和的墨衣下,清瘦的身形轻颤,全身上下好似没有力气,扶着树,才勉强支撑起身子。 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隔着夜色望来,明亮异常。 浅润唇瓣微启,无奈地咳了咳,半晌才吐出后面的话:你们想死吗。 一句威胁的话,在沙哑的嗓音中轻飘飘落在众人心头,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暴露了说话之人的虚弱,犹如被逼绝路时的挣扎话语。 张简简差点一句长老别怕脱口而出,他捂着砰砰跳的心脏,与旁边弟子对视一眼,想到商议好的计划。 他们奉命带人回宗,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闻长老显然不会配合,弟子们本打算将闻秋时打晕带走,眼下一瞧,他们还没做什么呢,在其目光下,已经不由自主产生了罪恶感。 欺负一个失去修为的病弱长老算什么! 他们强行带人回宗的计划真是肮脏又可耻! 清元,你知道我向来以色取人,我下不了手,他是你师叔,你上。 张简简望向身旁的人,然后听到铮的一声。 牧清元的佩剑青霜出鞘。 张简简愣了下,惊的张大嘴,左边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他这位好友眼中,果然只有隔壁灵宗南长老和其他两类人。 眨眼功夫,青霜剑横在闻秋时颈侧,牧清元看着他,充满打量之色。 面前这人虽与七师叔有一样容貌,但神态举止完全不同,尤其是眼,曾经充斥着怨恨阴冷,如今里面倒像藏着春日暖阳,蕴着令人沉溺的温煦。 你是谁? 闻秋时没料到牧清元这般敏锐,难怪是仙门新生一代的领军人物。 剑刃横在脖颈,闻秋时挑了下眉,随后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了步,在牧清元神色不定的时候,凑近看着他,微眯了眯眼。 把剑横在师叔的脖子上,好大的胆子,牧清元,你要欺师灭祖么。 他嗓音极轻,却一字字重扣在牧清元心头,他一怔,当即辩道:清元绝无此心,但是你...... 我什么?我不知你在怀疑什么,但是,闻秋时指尖轻拨剑身,似笑非笑的问,牧师侄敢让这剑见血吗。 牧清元手指一紧,脸色难看起来。 好半晌,他将青霜剑放下,清元只奉师命将七师叔带回宗门,之后,由师父定夺。 闻秋时知晓他在暗示自己奈何不了,但宗门有人能制服他,把玉简给我,正好我有话与景无涯讲。 众弟子闻言齐齐一抖,看向闻秋时的眼神多了点东西。 早有传言,闻长老禁足后山数年,因过于思念楚家主变得神智不清,疯疯癫癫,方才看长老并无不妥,但此言一出,弟子们深感所言非虚。 他们宗主脾气暴躁,听人对他这般直呼其名,若是人在此地,估计要将长老一巴掌扇回后山思过。 牧清元掏出泛青玉简,其上光芒一闪,传出天宗主不耐冷声:何事? 景无涯在宗门积威甚重,众弟子下意识屏了屏气。 闻秋时思及书中所写,仙君座下有七个弟子,景无涯身为首徒,有诸多师弟师妹。 原主与他年龄差最大,也最为疏离,陨星谷除魔一战,除原主外,其余师弟妹们尽数命丧黄泉。景无涯虽不喜原主,面对仅存的师弟,仍念些旧情,在原主犯下大错后,将他性命保住,从此禁足后山。 但原主十分怨恨他,被困后山的几年,师兄弟相看两厌。 闻秋时简洁明了道:我不回宗,你休要阻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滚回来,少去符会丢人现眼,景无涯一听是谁,厉声道,真以为你在后山学会的那两笔,就能在符比中拔得头筹让楚柏月多看你一眼?别白日做梦! 闻秋时揉揉耳朵:我要去。 不可能,景无涯不愿继续废话,转而道,清元,把他...... 话未说完,一道噗的吐血声,伴随着周遭杂乱惊呼七师叔、长老一并传入玉简。 景无涯眉头一皱,正欲询问,听见玉简传来一个虚弱悲凉的声音。 我命不久矣,若见不了他最后一面,死不瞑目。到时候在九泉之下,我要告诉二师姐,三师兄,四师......他们走后,冷酷无情的宗主大师兄就这样把小师弟逼死了! 景无涯:......倒是长本事了! 他这师弟曾指着他鼻子骂过冷酷无情,但是头一次,把其他师弟师妹搬出来撑腰,看来变聪明了点。 景无涯立在一座山间小屋外,透过木窗,看向室内沏茶的白衣人。 茶水滚烫,浮起的水雾凝在那人遮眼的一缕青色布条上,微微润湿。 景无涯凝望了会儿,终究心软了,叮嘱道:清元,你盯着他,勿让他再惹是生非。 何人?室内人听到动静。 师父是我,无涯,景无涯声音轻柔了些,收起玉简走去,弟子今日无事,前来拜见师父。 另边,闻秋时满意地抹抹嘴边鲜血,将玉简扔给牧清元,这个身子倒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想吐血时,一拍胸口就能吐出来。 牧清元本想将七师叔异样告知师父,但景无涯说完便断了灵力,他只好收了玉简,谨尊师命看牢闻秋时。 此时天色未亮,天宗众人不急于赶往揽月城,原地休息。张简简四处捡了些枯枝,堆积起来,随后摸出一张灵符,念诀掷于木堆中。 闻秋时咬了口刚摘的野果,回头看见这幕,眸光倏地亮了。 还有吗?闻秋时蹲到火边。 旁边突然蹿出个人,张简简吓了跳,侧头看清是谁,下意识往旁侧移了移,拉出一个安全距离才道:闻长老何事? 闻秋时一指火焰:还有灵符吗,借我看看。 他记得这片大陆符术落寞,原著中,对符篆描述也是寥寥无几,但闻秋时方才一瞧,那张火符不仅眼熟,而且符文繁琐,并非那么简单不堪。 张简简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见同门都一副抬眼看热闹的模样,心里叫苦不迭。 他吱唔了声:没有。 这样啊,闻秋时微垂长睫,露出失望表情。 张简简见状,于心不忍地补了句:好像还有一张。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递给了闻秋时,然后视线扫到周围目若喷火的同门,从众人眼中读出鄙夷。 张简简啊张简简,你个叛徒!就这样倒戈了! 呵,说好一起抵制闻长老,你这话答得真快,灵符掏得好生爽快啊! 想不到有如此见色忘义之人,为了一点皮囊,心中道义都丢了,叫人不耻! 张简简涨红脸,恨不得挖坑把自个埋了,恼悔间,听闻秋时又问:这符出自何人之手,你可知晓? 张简简立即道:不知! 真的不知吗?闻秋时拿着一张符。 火光中,他乌黑长发披在肩头,肤白如雪,侧过脸认真问。 张简简看得呼吸一屏,不受控制地回答道:虽然不知此符是谁所制,但如今修真界流传的各类灵符,追根溯源,皆出自符主之手。其他符篆师都是仿...... 话说到一半,张简简被两个义愤填膺的弟子捂住嘴,气呼呼拖走了。 没出息的家伙! 说好的不理这恶人! 闻秋时盯着手中的符,若有所思。 这些符纸上的铭文线条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简直像出自他手,但细看存在些许差异,更像泛善可陈的临摹之作。 按张简简所言,当今符篆师都是符主门生了,这位叫符主是谁,难不成与他师出同门? 闻秋时打算再套些消息,略一沉吟,看向一直暗中盯着他的牧清元:过来,我问你件事。 牧清元稍作踌躇,走了过来:七师叔何事? 你觉得我与符主谁更厉害?闻秋时指了指自己,然后看到牧清元一愣,那张即使怀疑他是邪祟,依旧镇定淡然的脸,倏地一下黑了,另边刚获自由的张简简瞠目结舌,其他弟子表情也一言难尽。 闻秋时眉梢微挑,看来这符主名望不低,不过拿自己相比,这些弟子便人人一副白月光被辱的恼怒模样。 他适当添了把火:我更厉害,是不是。 这一下,彻底惹恼众人,方才压着怒意没有动作的弟子,怒火朝天。 口出狂言!论身份,当今的北域主都得唤符主一声哥哥!长老纵使是仙君弟子,也比不得半分!不论符术,单说修为,纵使你修为仍在,也拍马不及符主生前! 比符主强?哈哈,滑天下之大稽! 符主闻郁,年方十五自北域出,振兴当世符术。十六召出圣剑,陨星谷大战斩杀不可一世的魔君,剑定乾坤。之后平定鬼楼震荡,封印穷狱门,以身殉道!你一个死缠烂打的臭断袖,也敢与之相提并论! 口出狂言,不知可畏! ...... 闻秋时揉揉耳朵,面对铺天盖地的怒骂声,面色平静,心头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已倒背如流的原著里,从头到尾没有符主这人的身影,灵符两字也甚少出现,乃是没落法术。 头一次有超越原著的东西出现,闻秋时心脏砰砰直跳,直觉这个叫闻郁的人能让他解开谜团,说不定能找到回去之法。 思及此,闻秋时试探性的勾话道:他这般厉害,不还是..... 他话仅说到一半,然后发现喧声渐消,不知何人叹了口气:说起来,符主身陨时,还未到及冠之年,可惜,可惜。 听说此事别有隐情,当时鬼楼□□,不仅有森罗殿的人插手,北域...... 嘘!想死吗?! 夜风骤起,带来的寒意浮上众人心头,气氛突然沉重起来。 木堆发出霹雳声响,星火闪烁。 张简简担忧地瞥了眼牧清元,见他低头沉默,皱了皱眉,再看四周,想了想,突然朗声道:哎呀长老!虽然符主与楚家主关系好到修真界人尽皆知,但你也不必吃一个已死之人的醋! 闻秋时:? 其余弟子一听,恍然大悟。 天下谁不知,符主与柏月家主年少相识,两人是至交好友,他们长老对柏月家主一往情深,又那般善妒,难免忍不住与其相比,说出那等荒谬之言。 张简简看青年一脸懵然,虽有不忍,但继续道:听说闻长老在后山苦练符术,此番去揽月城,难道不是为了参加符道大会,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引起楚家主注意? 闻秋时惊了,景无涯所说的符会,莫非就是这意思。 什么?长老竟要去参加符比?! 修真界符篆师十分稀缺,倒不是没人想当,而是门槛过于高了,意识到长老可能是符师,一些弟子眼神瞬间变了。 不过很快有人泼凉水道:长老以为临摹几张符就能当符师,你们怎么也跟着痴人说梦了。 又有弟子不是滋味的开口:人家灵宗,有个长老是天级符篆师,天级!咱们天宗,连个地级的都没有,唉...... 谁说的,这不就是! 众人闻声震惊望去,发现是他们的闻长老站了出来,拍拍胸口。 ...... 唏嘘一片。 闻秋时忿忿离开,不服气地咬了口野果子。 想他闻秋时,人见人爱的道观一枝花,如今人见人厌,冠上天宗之耻的名头也就罢了,连符术都被质疑。 还没比呢,他怎么就一定是炮灰了。 闻秋时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树下,捡了根小树杈,在地面无聊地画起符来。 不曾想这一画,天地震动。 第6章 数百里荒无人烟之地,突然间雷霆万钧。 轰隆! 沉寂的夜空被打碎,数千万条银蛇般的天雷降落,蜿蜒砸向地面,远远望去,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大地颤动,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连不绝,宁静的连绵山脉,眨眼变成一望无际的雷域,即使相隔千里,也感受到其间溢出的惊天威压。 无数修士从梦中惊醒,离榻出门。 这股气息,莫非有大能者渡劫?! 非人力所能及,这是天降异象,必有宝物现世! 看方向又是北域,当真是人杰地灵之地,难怪经久不衰! ...... 黑沉沉的天空,天边一缕雷光闪动。 拔地而起的断崖之上,黑雾翻涌,环绕于一座浸没在夜色中的大殿四周。 森冷阴气从大敞的殿门流出,里面烛火幽幽。 暗光倾落在高处倚坐的男子身上。 他轻阖着眼,孤身待在寂静到可怕的大殿中,一只修长的手轻扶额头,戴着骨戒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额角。 某刻,他睁开寒眸,转瞬化作飘渺黑雾,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已立在大殿玉瓦之上,负手朝北方天际望去。 不多时,他身旁出现一道黑色人影,殿主,可要属下前往察看,如此动静或有秘宝出世。 夙默野:不是秘宝。 那人心里一惊,这天雷不像渡劫,又非宝物秘境现世,难不成:殿主怀疑是有人施法,怎么可能,谁有这般惊天动地之能!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 谁说无人,曾经有一个人就可以,夙默野嘲讽似地勾起唇角,不过被我杀了。 黑衣人脸色一变,一个沉甸甸的名字扣在心头。 北域符主,闻郁。 凡森罗殿门人,皆对其恨之入骨又闻之丧胆,即使葬身鬼楼十年,依旧像座翻越不了的大山压在森罗殿上空,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若、若是那人倒也可能,但再厉害也不是殿主的对手,殿主神威,令我森罗殿大仇得报!夙夜魔君在天有灵,必欣慰至极! 他话语刚落,肩膀一沉,对上一双阴鸷的眼睛。 谁告诉的你,他敌不过我。 黑衣人汗如雨下,他们如今的殿主夙默野,是魔君兄长之子,血脉缘故,与魔君倒有几分相似。 此时被其注视时,竟恍若魔君再世,若非被按着肩,黑衣人几乎要跪地扑伏,他哆嗦着附和道:是!属下说错了,请殿主责罚。 你看,连你也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夙默野看着人,忽地一笑,那你告诉我,为何他会死在我手上呢。 黑衣人浑身发抖,在又一声回答后,屏气道:因、因为殿主忍辱负重,在其身边蛰伏多年,与大长老里应外合,才一举诛杀...... 一只手穿过他的胸膛,黑衣人瞪大眼睛,未完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答错了。 夙默野面无表情抽回手。 他修长的手被鲜血染红,从指尖到手腕,都是血淋淋的,唯独食指处的骨戒,被一圈灵力护着,一尘不染。 从殿顶滚下的人影摔成一摊烂泥,夙默野擦着手,脸色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 不知在厌恶手中的鲜血,还是厌恶染上鲜血的自身,边擦拭边低喃道:是你不认错,是你说的,不悔,不悔,至死都不悔!既然如此,我亦不后悔置你于死地永不!! 北域圣宫。 夜里一群巡查的侍卫行步回廊间,忽而停下脚步,望着天空隐隐雷光。 速派人前往查看,领头者皱眉,旋即低声嘱咐,域主生辰将至,近来都提高警惕,万万不可懈怠。 身后众人齐声:是! 偌大的域主寝宫内,灯火灼亮。 一帘帘精致的轻幔后,如今北域最至高无上的人闭目卧在榻间,手轻搭在被褥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一蜷。 生辰...... 今日我生辰,天下各仙宗流派、洞府名门、国城百家,争先恐后献礼,为何你不给?你在轻视我是不是! 什么?今天是咱们小域主生辰?! 你混账!我走了! 好啦,骗你的,走,出宫给你放烟花。 旁人都是绞尽脑汁准备的贺礼,你就用几束烟花搪塞我,哼,不许拉我,我自己走! 两身影一前一后,年纪稍小些的少年嘟嘟囔囔走在前方,精美的锦靴刚迈出宫门。 一抬头,整个夜空被璀璨烟火照亮。 那夜,身后圣宫灯火通明,前方整个北域上空符纹闪烁,万里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床榻上的年轻域主睁开眼,从枕下拿出一枚陈旧灰暗的玉简,看了不知多久,低声道:你活该,你咎由自取,你自寻死路,你...... 他像在控诉,随后愤懑的声音一转,透着不知是怨还是恨,让你求我,让你低头......就那么难吗。 南岭楚家。 乌云盘旋其上,风雨欲来。 一株株青莲风中摇曳,在池面掀起层层涟漪。 莲池正对着的房门忽然开了,室内书案灯火不歇,身着便服的白衣男子走出,抬头望了眼北方,良久视线移到池中青莲。 他伸出手,指尖轻碰莲瓣。 楚柏月,别听他们瞎说,什么本家分家,不是南岭出身的怎么了,你照样是楚氏一族最杰出的子弟,迟早登上家主之位! 柏月!楚柏月!救命啊,我的符崽被淋湿了! 柏月,你知道他们现在叫我什么吗......符主,可我再也不想画符了。 柏......楚家主,别来无恙,我在鬼楼一切安好。 骗子。 池边白衣男子低声,收回手,转身拂袖离开。 大雨倾盆而下,狂风肆虐,一层无形的结界将花池覆盖在内,斗转星移,青莲依旧。 另一边,天地动荡。 天宗弟子们被突如其来的天雷劈得外焦里嫩,失去了平日的仙家弟子之姿,在银蛇乱舞的林间抱头鼠窜。 轰! 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疼!要熟了! 咔! 救命!哎哟!救命啊! 轰咔! 御剑不行,挡也挡不住!哎哟!我衣服着火了! 闻秋时扔掉小树杈,看了看地面流动着灵气的符纹,又望向电闪雷鸣间,被劈来劈去的众弟子,双手合十,愧疚地举过头顶。 无妄之灾,真是抱歉啊! 他没料到灵符在这世界如此厉害,没有纸笔,只是随手一画,这引雷符的威力就如此巨大。 闻秋时一脸歉意地埋下头。 他在原来的世界,大抵是灵气稀薄的缘故,所画的风符水符火符等不会有任何反应,真正能用上的是辟邪驱鬼一类,但师父让他无差别的学,因而纵使无用,他也一并练习牢记。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引雷符的效果,没想到符威如此之大。 闻秋时再次打量地面符纹,其上有微末灵力。 原主修为被废,但体内仍残留着一丝灵力,方才他画符时,大概是不自觉动用了一点,因此即使没有符纸朱砂承载,有灵力作为媒介,同样能使灵符显威。 闻秋时不由自主想到:靠一点灵力就有如此符威,若我来日有了修为,岂不是能毁天灭...... 等等,我在想什么? 罪过呀罪过! 祖师爷在上,弟子绝无此大逆之心! 必福泽众生,无愧天地! 闻秋时忏悔不已,直到周围哦哦啊啊的痛叫将他拉了出来,他眨巴着眼,蹲在唯一安然无恙的树下。 滋啦。 雷花闪烁,脚边小草焦了。 本欲做点什么的闻秋时,神色一凛,往后缩了缩。 罢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天雷降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林间已是一片狼藉,满地焦土。 方才东逃西窜的弟子们,大多已放弃挣扎,有气无力躺倒在地,不时被从天而降的银雷劈中,动弹两下。 唯二情况尚好的,只有牧清元与张简简。 但对比口吐黑烟的张简简,牧清元除了发丝略为凌乱外,并无其他狼狈。 他手持青霜剑,直迎天雷,在银光闪烁中身影一侧,一招移花接木,用灵剑将袭向他的银雷转向一旁。 轰! 雷声阵阵。 隔着焦烟黑雾,牧清元望向树下安然无恙的人,皱了皱眉,边躲雷击边做靠近。 这时,一道修长身影转瞬而至。 闻秋时在铺天盖地的雷声中,靠着树,不受控制地睡着了,微白脸色透出倦意。 画张灵符所消耗的精神力非同凡响,见天雷不会伤及性命,最多让人受些皮肉之苦后,闻秋时便蜷着身子,盖上墨裘,昏沉沉睡去。 露在外的皓腕,血色小铃铛轻轻一响。 顾末泽出现在他身前,神色微松,随后视线划过披在其身的墨裘,眉头彻底舒展开来。 咔啦! 一道雷顺势劈在放松警惕的年轻弟子身上。 顾末泽手臂冒起一缕黑烟。 破晓之际,天雷渐歇,数百里山林被夷为平地,空中四处弥漫着焦烟。 闻秋时睁眼醒来,靠在唯一存活的大树下,左右坐着两个师侄,两人瞧着除了有些疲倦外,并无大碍。 至于其他弟子...... 闻秋时四处走动,目光扫过林间七零八落,犹如焦尸般的众弟子,数了数,五十七个,加上树下坐着的俩,一个不差。 闻秋时转身去寻了些水,找了片叶子。 全是黑黝黝的脸蛋,他也分不清是谁,就近找了个,捏住下巴,往干枯的嘴里喂了点水。 醒醒,喝点水。 张简简听到声音,睁眼才发现天亮了,雷停了,他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干渴的唇间触到一抹甘甜。 他愣了两下,视线落在身旁蹲着的人。 青年乌发披肩,雪白额头沁着薄汗,一手擦了擦,一手将寻来的清水缓缓倾到他嘴里,整个过程一直蹙着眉,望着他一脸担忧。 张简简心神剧震,鼻尖耸动。 长老...... 闻长老...... 他之前因传闻带着偏见,平日没少对其所作所为口诛笔伐,闻长老应当知晓这些,没想到竟然不计前嫌,这种时候还给他寻水喝。 长老,你、你别这么好。 青年听罢叹口气:唉,都是我不好。 谁说的!长老你是最好的!张简简声泪俱下。 闻秋时看他情绪激动,身上皮肉又裂开了些,赶紧附和了两声,待其喝完水打起点精神后,又蹲到另位弟子身旁。 那弟子还处在被雷劈的状态,表情呆滞,被喂了些水后,整个人才逐渐清醒过来。 脸上唯一亮着的眼珠转了转,看到身着长老服的闻秋时后,微微一怔,嘴里的甘甜变得五味杂陈,长老,我、我以前埋汰过你。 青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骂过我的人多了去了,往事无需再提,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是我不对。 但这弟子此时已听不到其他,停留在前半句,抑制不住的辛酸直冲心头。 闻长老这些年一直活在无穷无尽的指责咒骂中,可谓人人喊打,没想到心里没有半点怨恨,昨夜才被他们嘲讽排挤,今日在他们经历雷罚,手无寸铁之力的时候,没有发泄怨气,没有袖手旁观,而是撑着一身病骨,四处寻水给他们。 长老......闻长老...... 一时间,所有弟子神情颤动,脸上浮现出懊悔之色。 闻秋时又去打了些水回来,看着还有大半眼巴巴等着的弟子,打算将人拖到一个地方,节省时间。 牧清元正巧走来,帮他把所有弟子摆成一排。 另旁,顾末泽抱臂坐在树枝上,看了看地面忙活的两人,又扫了眼奄奄一息的同门,嘲讽似地勾唇。 一点天雷就变成这幅模样,还要旁人照顾。 哼。 牧清元搬完最后一名弟子,视线意味不明的落在闻秋时身上,正打算开口,身形一晃。 你怎么了?闻秋时看他。 牧清元皱眉,探查体内躁动的灵力,我要突破了。 地面众人一听,纷纷露出羡慕表情,牧清元本就是弟子中的第一人,将他们远远摔在后面,如今又要突破了。 好事啊!张简简一听,努力仰起脖子,你修为精进得也太快了,哪像我,一年多还没......等等! 张简简呼吸一屏,激动地涨红脸:我灵力也在躁动,好像要突破了! 不多时,又有不少弟子出声。 我感觉到突破前兆!我也感觉到!我也是! 闻秋时:??? 突破前的灵力异动离真正突破还有段时间,闻秋时趁这个时候,去找了些还能吃的野果给众人。 长长一排过去,挨个投喂。 这些弟子沉浸在修为精进的喜悦中,也不与他客气,纷纷道:长老我也要,长老你给她的要大些,长老摘得什么果子,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 不远处,望着这幕的顾末泽微眯起眼,沉着脸跃下树。 发现他靠近,众人放松的表情一变,齐齐紧张起来。 突破时必须要全神贯注,最忌讳有人打扰,轻则修为停滞,重则走火入魔。 看顾末泽阴郁的眼神,显然来者不善。 不好, 怎么办? 完全不是对手! 众人屏息注视,随后看到一脸阴沉的顾末泽拽住他们长老,当即大怒:住手!不准伤害...... 话到一半,摊在地上无力动弹的天宗众弟子,看到顾末泽握住闻秋时的手腕,顺势倒在焦土地上,学他们一般躺平了。 众人:??? 闻秋时也懵了下:你干嘛。 顾末泽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薄唇微动:我也受伤了。 闻秋时:? 他上下打量了番,想不出让他顾末泽倒在地上的伤得又多重。 见闻秋时疑惑表情,顾末泽松开他细瘦的手腕,撩起右边衣袖,将昨晚唯一被雷击中的地方亮了出来。 然后指着指甲盖大小,即将消失不见的浅淡伤痕。 你看,这里受伤了。 没骗你。 第7章 一阵凉飕飕的风穿过。 这伤,挺重的,沉默了会儿,闻秋时点评道,再严重些说不定会流血。 顾末泽轻嗯了声,收回受伤手臂途中,指尖有意无意地拨了下他手中的野梨,然后面无表情躺在他身前。 闻秋时:...... 一旁摊成一排的天宗弟子,各个仰着脑袋,瞪圆眼看着他伸出雪白的手,递去野果。 顾末泽咬了口,一张总透着冷戾之色的俊脸,竟露出几分春风得意。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他顾末泽此时心情很好。 ...... 众弟子神情复杂,心中的忌惮与畏惧忽然少了许多,只想唾上一口。 看错了。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 原来是这种人! 待众人恢复过来,接二连三突破成功后,继续赶路。 揽月城地处北域,是天下闻名的繁华都城,前往月城的路上,闻秋时无师自通学会了控制灵力,未将灵力注入符纹后,再画符,便没有那夜的惊天动地。 于是他闲来无事拿着一截树枝,四处勾勾画画,有弟子瞧见了,吱唔半晌,问他是不是在进行邪恶的诅咒仪式,这样很不好。 逗得闻秋时哈哈大笑,随手抹去,常盯着他的牧清元,看着被擦去的符纹若有所思。 晌午时分。 有人道:过完摘星桥,前方就是揽月城了。 闻秋时扔下手中枝丫,仰头望去,云雾缭绕间,一座横跨大半山峰的天桥出现在眼前。 待他走近,发现摘星桥竟是寒冰所制,桥身只有薄薄一层冰,散着淡淡白雾,从桥内往下张望,底下数千尺的绿荫映入眸中。 闻秋时望了眼,腿发软:桥牢固吗? 当然牢固,据说符主年少时,曾想炸了此桥重建,说其花里胡哨,然后怒气冲冲换了条路走。 峰回路转,闻秋时问:还有哪条路? 张简简:从这回去,绕过大半揽月城。 闻秋时微微颔首,对身后礼让长老的弟子们道:你们先走,我有些不适,随后就来。 闻言,众人齐来到他面前,担忧地上下打量。 长老哪里不适? 可是受寒了? 定是赶路累着了,我就说御剑飞行吧。 被挤在桥边的闻秋时,披着宽大墨裘,从脸颊到细长脖颈都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白,一阵风穿过,肩头发丝吹的凌散。 在众人慰问声中,他眨了眨秋眸,脸庞莫名透出几分紧张,然后在桥边缓缓蹲下身,双手捂上脑袋。 我......肚子疼, 轻软的嗓音在桥边响起,哎呀,肚子突然好...... 摸的是头。离他最近的顾末泽,低声提醒。 闻秋时被高空之景吓得晕头转向,闻言一默,换了姿势,改捂肚子道:是,这不是头也疼么,哎,怎么突然疼起来了,一定是吃野果中毒的缘故。不好!看来我必须休息一会了,你们先走吧! 在修真界,修为高者可上天遁地,修为低者亦能御剑飞行,身为一名修士怕高的事倘若被知晓,传出去怕别人要笑掉大牙。 虽然已经声名狼藉,闻秋时仍努力维护最后一点颜面。 牧清元皱眉,蹲下.身看埋着头的青年,递去一颗丹药:解毒丹,七师叔吞下,见效很快。 闻秋时:...... 他脸色苍白地瞅了眼摘星桥,又看了看丹药,踌躇片刻,硬着头皮接过。 不曾想有个拦路虎,拨走丹药,握住他伸到一半的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怎么了,你...... 闻秋时看向顾末泽,话未说完,腰间多了只手,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闻秋时想也不想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 他一只手拽着顾末泽衣襟,墨裘间的细绒扫过下巴,白皙脸颊浮出淡淡红意,长睫轻颤,底下秋水似的眼眸透着些许无措。 不行。 这么多人看着。 顾末泽垂眸,视线落在青年惊惶脸庞,搂住细软腰身的手忽地一紧,心底涌起一抹燥热。 这种突如其来的燥意,与伏魂珠反扑引起的躁意有些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同样的乱他心境,同样的让他抑制不住产生邪念。 不同的是,后者让他有嗜血杀戮的冲动,前者......让他只想压着怀里的人,看着其在身下红眸哭喘,无力推搡。 闭目。 微哑嗓音响起。 闻秋时全身僵了僵,四周冰雾翻涌,显然已踏上摘星桥。 他手臂无可奈何地环上顾末泽修长脖颈,闭上眼睛,感受到贴紧的宽厚胸膛内,蓬勃有力的心跳,耳梢不自觉红了红。 待两人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视线,桥头众弟子才回过神,面面相觑后,拔腿追了上去。 混蛋!还不快放开长老! 他是你师叔!怎能这般不敬,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顾末泽,你太放肆了! ...... 过了摘星桥,偌大城门伫立在前方。 身着天云服的一行人出现在城内,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天宗身为仙宗之首,仙风十足的蓝底白纹袍早已深入人心。 客栈落榻后,闻秋时兴致盎然到街上溜达,身后跟着俩气宇轩昂的师侄,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那不是天宗的大弟子,牧清元吗! 顾末泽?!天宗那个弟子! 前方那位是谁? 不知。 闻秋时脸上露出喜色,出门前担心会不会被人认出,被烂菜叶臭鸡蛋砸,如今看来,原主虽然臭名远扬,但真正认得他的人却不多。 街巷间熙熙攘攘,两边商铺里法器、灵草、丹药各类物样应有尽有,唯独不见灵符。 闻秋时摸摸腰间,穷得连个储物袋都没有,回头欲言又止。 我饿了。 牧清元率先反应过来,掏出灵石:七师叔请。 虽说奉景无涯命来监视他,但闻秋时看人一下顺眼了不少,在顾末泽闷闷懊恼的表情中,朝牧清元微微一笑,多谢,改日还你。 闻秋时翻了翻手中灵石,举起放在眼前,仰头看了看天空烈阳。 日光透过晶莹剔透的灵石,洒在青年脸颊,常年透着病态的苍白面容,忽然红润几分,嘴唇也添了色泽,整个人好似突然活了过来。 乌发雪肤,耀光中抬头浅笑,一时惊诧了不少行人。 这服饰是天宗长老,不知是哪位。 长老?难不成他就是南独伊,南长老?! 那是灵宗长老!! 唉,我还以为是南长老呢,听闻此次符道大会,他也会来。 他是灵宗带队长老,昨儿就到了。 太好了,这样大会才有意思嘛。 ...... 闻秋时耳朵微动,放下灵石,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顾末泽,又看了看牧清元。 南独伊,书中的天道宠儿。 比起他,顾末泽大概是捡来的主角。 大结局时,南独伊已是灵宗主,站在他身边的包括但不限于彼时的天宗主牧清元,楚家主楚柏阳,森罗殿主......而顾末泽身边,空无一人。 而全文最狗血之处,就在于,南独伊他......本该站在顾末泽这边! 书内南独伊为人清冷淡漠,面对诸多追求者不为所动,一心求道,直到一番阴差阳错,将救他的主角顾末泽误认成与其模样几分相似的森罗殿主夙默野,于是乎,一番狗血淋头,让人七窍生烟的剧情展开了。 闻秋时捂捂胸口。 不可,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谁救了,功劳就是谁的! 稍稍平复心情的闻秋时,扫了眼四周,迈入一家酒楼。 刚入门,便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什么制符,圣剑......这些事迹小爷都听腻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酒楼里空间很大,底楼一眼望去,除了台上端坐的说书先生,却只剩一位客人和身边侍女。 这客人就是说话之人。 只见他眯眼坐在中央位置,左右两边立着几个美貌侍女伺候,有的将剥了皮的葡萄喂到他嘴边,有的执扇轻摇,有的捏肩捶腿,简直羡煞旁人。 其余客人均在楼上,闻秋时从楼梯上去寻到空座,凑到栏杆前,才看清贵客庐山真面目。 一个世家子弟,浑身上下叫嚣着爷有钱,有钱。 身着华服,腰间除美玉外,并无修士常挂的储物袋,但细看那两只手,十根手指就戴了五个耀眼夺目的储物戒,随便一个,在修真界都是有价无市,非身份之人不可得。 那人眯着眼,吞下葡萄,然后晃了晃搁在桌沿的脚,脚靴两侧挂着的金色小链条,发出清脆声响。 他一副找茬模样道:你到底行不行,尽说烂大街的事迹,要是不知道别的东西,爷就走了。 台上布衣先生眉头紧皱,说书生涯遭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闻秋时盯着摇晃的小金链,这一派纨绔作风,应该是贾家子弟,贾棠。 一个颇为有趣的人。 小眼睛,难怪看起来像眯着。 既然贾公子开口,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说书先生思忖片刻,下定决心般一拍案,哐当一声,今儿就说些不一样的,诸位且听好了。 闻秋时端了杯茶,倚在栏杆上,饶有趣味地朝台上望去。 话说当年修真界分三,北域,天宗,森罗殿。三方之主还成了结拜兄弟,其中大哥就是前北域主,圣尊郁苍梧,二哥是天宗仙君,三弟则是魔君夙夜。彼时天下太平,圣尊修为高深莫测,仁心宽和,在当时众心所向,北域在他的带领下,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 而这一时期,我今日要讲的主角祸祸,现身北域了! ? 闻秋时挑了挑眉,方才贾棠说的制符、圣剑,不是讲符主闻郁吗,怎么一下变成祸祸了。 这又是谁? 他一脸疑惑,其他听众则一副毫无维和的模样。 台上之人继续道:圣尊慧眼,救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将其留在了北域,也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话说祸祸在北域扎根后不久,就做出了一件惊人事。北域山海相连一带,是大陆灵气最浓郁之地,那里诞生了无数仙株圣草,山精野怪,还有稀珍灵兽。而其中,最为神秘的就是一只拥有巫山血脉的古鸦,相传已有千年道行,法力高强,无人可以匹敌。就是这么一个上古巫山的后裔,被祸祸收为了灵兽。 此事众所周知,但大家可知他如何将这只千年古鸦收服的? 说书先生从桌案捻起一块糖,悠悠道:答案是用不要命的甜言蜜语。 他当时手无寸铁,单凭一张嘴,将千年古鸦哄出了山海,从此跟随左右。此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以一身布衣起誓,确有其事! 闻秋时听得津津有味,趁说书人喝茶间隙,抽空回头望了眼,菜上齐了,满桌美味佳肴,看得人口水直流。 我、我不饿,闻秋时忍痛出声。 作为因喜欢八卦吃瓜被踢进道观的人,他仅端起一盘下酒的花生米。 吃瓜人,吃瓜魂,吃瓜都是人上人。 美中不足没有瓜子,不过有花生米替代,无伤大雅,闻秋时回到栏前,听到台上之人长叹道:接下来我的话中,涉及了当今各方之主,大概明日诸位就见不到了我。 一字千金,贾棠道,你看要不要继续。 台上一拍案,顿时口若悬河:自陨星谷除魔大战十余年,如今立于修真界顶端者,不外乎北域那位,楚家那位,森罗殿那位......但没人知晓,这几个风头正盛之人,都与祸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哗 方才安静如鸡的听众,发出整齐划一的惊叹。 整个酒楼沸腾了! 我早就有所怀疑!果然! 一群没见识的家伙,去书铺逛一圈,话本十之八九是给符主的拉郎配。 那些是不负责任的杜撰,我们北域百晓生说这席话,以布衣起誓,可是堵上了说书生涯,能一样吗?! 闻秋时也惊得张大嘴,扔了一把花生米,嚼了半晌才缓过神,表情逐渐暧昧起来。 想不到这符主,也是个风流人物呢。 不过,这几位到底是哪几位,楚家的那位该不会是楚柏月吧,他有婚约在身,如此岂不是...... 放肆,休要败坏家主名声! 闻秋时对面传来暴喝,一个年轻弟子在栏杆前探出脑袋,举着剑,怒不可遏地朝下挥舞,若非有人拉着,估计已经跃到台上了。 再敢多说一句,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说书先生看了眼他,惊恐地捂住嘴,视线落到贾棠身上。 贾棠起身,对着二楼大笑两声:又没指名道姓,楚家有那么多人,你急什么,这么积极帮你哥对号入座啊。 此言出,又是一片哗然。 众人只当出头的是楚家子弟,不曾想这么巧,楚柏月的胞弟楚柏阳在此。 楚柏阳身份暴露,被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气得七窍生烟:贾寒碜,我今日非拔了你的皮! 贾棠,字寒碜。 生平最烦谁唤他的字。 贾棠笑声一默,脸色铁青对台上喝道:讲!给本少爷大声讲! 两边都不好得罪,布衣人汗如雨下,用手帕擦了擦,略一思忖,道:既然如此,今日不讲楚家那位,先讲楚家未过门的那位。 ?! 争执中的贾棠和楚柏阳一齐停下,瞪大了眼睛。 在座客人也均一脸不可思议。 楚家未过门的那位,难不成是楚家主的未婚妻,南家大小姐南绮罗!她与符主有何关系?符主不是与楚家主是挚友!是好兄弟吗?! 众人不约而同开始思索,听完能不能活着离开酒楼。 太刺激了! 闻秋时也惊呆了,激动地连病弱身子都支棱起来,除了后背莫名发凉,好似有目光幽幽落在上面外,一切安好。 诸位有所不知,十几年前,楚家那位还不是家主,因而,南姑姑还不一定是他的未婚妻。那时南姑姑豆蔻年华,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可打娘胎就落下的病根,连神医都束手无策,南姑姑差点香消玉损,而将其从鬼门关带出来的人,就是咱们的祸祸! 楚柏阳半信半疑,问身边的人:南姐姐还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 楚柏阳脸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气不过地朝楼下怒喝。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 救命恩人罢了!若有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你,我,天下之人不都是符主的人啦!要不要我们晚上轮番伺候啊!休要再胡说! 砰 一只修长的手里,茶盏碎裂。 栏杆前的青年同时一噎,剧烈咳嗽起来。 第8章 闻秋时咳了半晌,莫名打了个寒颤,回座位倒茶的时候,瞥见桌面上碎裂的茶盏,其上染了鲜血。 闻秋时皱眉,看向顾末泽。 他握着若火匕,低头凝望,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 而端坐他对面的牧清元,早已没有听说书的闲情,注意力完全放在顾末泽身上,眉头紧皱,放在桌面的青霜剑隐隐颤动,仿佛受到威胁,透出愈发浓郁的敌意。 灵剑敏锐,往往比修士更能预感到危险,因而在青霜异动的刹那,牧清元便盯上了顾末泽。 他回忆起不甚愉快的事,不过那时顾末泽尚小,师父说他心智不全才会陷入魔障,长大后便能加以控制。 这些年顾末泽确实未曾再出现那日情形,今日不知怎么了。 闻秋时扫了眼青霜剑,心头咯噔了下。 不会是伏魂珠在作祟吧。 原著里,顾末泽控制不了魔珠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都是被逼到绝境才会如此,不过一旦他陷入那种状态,必定搅得天翻地覆。 闻秋时左顾右盼。 没有天罗地网,没有千夫所指,周围都是无比和谐的场景,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没什么会刺激顾末泽的地方。 闻秋时懵然地夹了一片菜,手往回收的时候,拐了个弯,放在顾末泽身前的碗里,另手给他换了个茶杯。 替我尝尝好不好吃。 片刻,青霜剑平静下来。 顾末泽放下匕首,手心被杯盏划伤的地方在短短时间内,已然愈合。 他拿起玉著,夹起白糯米饭间的小片青菜,左右瞅了瞅,沉浸在某种稀奇与欣喜里,唇角微弯,阴鸷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顾末泽薄唇微动,正喂到嘴里,底下传来朗声。 楚公子莫急,且听我说完,届时真假自辩。南姑姑曾绘过一幅画,画中是少年时期的楚柏......布衣人一顿,看目若喷火的楚柏阳,转而道,树上月,画的是年少的树上月,此画后来还被天宗一个长老抢去。 闻秋时神色一凛,想起那半张在若火匕下灰飞烟灭的画,没机会物归原主,有些麻烦。 思及此,他恶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 不料抬眸望去,看到顾末泽低着头的画面,他安静动着碗筷,额前碎发微风轻晃,俊眉微皱,像刚受了不小的委屈,找个角落兀自吞咽苦水。 底下一根根黑睫低垂,偶尔掀一掀,像是能掀到人心头。 闻秋时眨眨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好似这场景他见过很多遍。 顾末泽察觉他的视线,抬眸望了眼,又很快垂下。 闻秋时:...... 不妙。 他发现顾末泽眼睛漆黑,虽然时常泛着森冷寒意,让人避之不及,但细细一看,其实是双比绝大多数人都澄澈好看的黑眸。 褪去冷意时,如盛满了繁星的夜幕。 这双眼朝他眨了眨,竟让他品到一丝丝茫然无辜。 闻秋时慢吞吞收回视线,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了声。 罢了。 不就是半张画嘛,烧了就烧了。 他画工好着呢,来日画张一模一样的楚柏月,送还给南姑娘。 此画中,其实有两个少年,一个是在左边的楚公子,一个是在右边的祸祸。 几年前,天宗那恶徒因嫉妒欲杀南姑姑,将人打到奄奄一息时,想抢走这幅画,但南姑姑死死攥住右半边画,任如何折磨都不松手,以致于那恶徒不得不将画撕毁,仅带走树上月那边,此等情...... 铮! 从天而降的一剑插在书案,台上说书先生一默,抖了抖。 楚柏阳,你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先生,传出去楚家都要为你蒙羞,贾棠听得正起劲,霍然被打断,脸色不悦道,你脚下不是南岭,休要在此撒野。 楚柏阳冷笑:这里不是贾家,你也别猖狂! 剑拔弩张! 布衣人擦擦额上的汗,一拍案:罢了,不讲楚家树上月,给大伙儿讲讲北域那位与祸祸的纠葛。 酒楼里大多是北域人士,闻言一脸惊奇这人还真不怕死! 陨星谷除魔一战,圣尊陨落,北域群龙无首,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有分崩离析之势。而其子,也就是咱们当今的北域主,彼时尚不满十四,又有神物仙图在身,可谓是无时无刻不面临危险,分分秒秒都被那些豺狼虎豹盯着。 当时北域内忧外患,幸而符主念前域主之恩,守在小域主左右,一面悉心教导,一面雷霆手段镇压北域外蠢蠢欲动的势力。两年后,北域终于摆脱大战后的阴霾,回到正轨。也是这时,符主毅然离开了北域,消息传出,四方震动,激起了千层浪。此后符主前往鬼楼,镇守穷狱门,直至身陨。 这些世人皆知,不过符主为何离开北域,世间猜疑万分,多认为与沉炎域主有关,是被其逼走的,但真相如何,至今无人知晓, 当今的北域主,郁沉炎。 谈及此人,酒楼气氛逐渐沉重,连贾棠都露出凝重表情,台上说书人却在浅笑。 诸位别误会,符主与域主谁敢冒犯,两人之间的事谁也不敢妄加揣测,我接下来要讲的不是他们,讲的闻祸祸与郁火火。 众人:...... 布衣人饮了杯茶,清清嗓子道:圣尊陨落,郁火火几乎被逼着登上域主之位,但想在这宝座坐稳,仅凭他是圣尊之子远远不够,何况他尚年少,因而,北域大权并非在他手中。加上比起他,闻祸祸更是众心所向,当时北域甚至有一个说法北域两主,先尊符主后尊域主少年域主难免心生其他,逐渐掌握大权后,一日,他对闻祸祸道: 你曾在吾父墓前立誓,只要北域需要,只要我郁沉炎需要,你就会在,如今可作数。 闻祸祸答:作数。 郁火火便道:好,那如今的北域,还有北域主,已不需要符主,你当如何。 闻祸祸想也不想地答:我会离开。 不知这回答是否令年轻的域主满意,他唇角露出些许笑意,眼神却是愈发冰冷,随后一言不发拂袖离开。 再然后,闻...... 酒楼众人正听得入迷,布衣人话音一顿。 他朝楼上望了眼,然后啪的丢下手中惊堂木,一溜烟跑下台,迅速消失在门口。 紧随其后,贾棠朝楼上望了望,捂着胸口若有所思,接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头骂了句什么,也马不停蹄地跑了。 众人疑惑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佩戴的灵剑在颤动,低鸣出声,与此同时,令人止不住战栗的威压将整个酒楼笼罩起来。 怎、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北域主来了?! 不对,这灵力似曾相识,是......顾末泽! 楚柏阳及身后一群灵宗弟子脸色大变,有人认出对面坐着的天宗弟子,一个是熟悉面孔牧清元,另个不正是化成灰他们都认得的顾末泽么! 四面八方的视线涌去,不少人露出惊恐之色。 早听闻天宗有一叫顾末泽的弟子,生性凶戾,杀人不眨眼,甚至重伤过灵宗主,谁也奈何不了他! 竟然现身此地了吗?! 在座都为修道之人,感受到空中的暴虐灵力,刹那便判断出对方修为,宛如天堑般横在与其之间,升不起半点抵抗之心。 酒楼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空中肆虐的灵力犹如利刃刮在每个人心头,无形威压令人窒息。 最后不知谁率先动了,从就近的窗户翻身跃下,逃离了仿佛下刻就要化为废墟的酒楼。 众人如大梦初醒,争先恐后离开,酒楼外的街道顿时喧哗起来。 离低头把玩匕首的年轻男子越近,心底浮起的恐惧越浓烈,让人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但闻秋时全无感觉,他看了看周遭脸色煞白的修士,又望向低头看不清神色的顾末泽,正欲开口,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拽离开了顾末泽。 霜剑出鞘,牧清元一剑斩在地板,轰隆巨响,将周围吓得一动不动的修士惊醒。 快走! 大喝一声,牧清元带人从窗口跃下。 闻秋时视线一片晃动,稳住身形时,人已立在喧闹的街道。 牧清元松开他:七师叔退后,莫要再靠近。 说罢牧清元望了眼被乌云笼罩的酒楼,转身面对匆匆赶来的天宗弟子,扔去一物:张简简你带上宗主玉简去找城主,其他人将闲人散去,以防万一,先与我一同布封魔大阵! 交代完后,牧清元侧头低声道:七师叔你......? 人呢?! 晌午之际,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眼乌云笼罩了大半个城池。 酒楼内未有灯火,光线昏暗。 前一刻热闹非凡,此时已人去楼空,独有一个修长身影背倚栏杆,握着匕首,浑身上下散着阴冷的气息。 闻秋时悄无声息摸上楼。 那些人反应太夸张了,如临大敌,好似将顾末泽当成一个嗜血狂魔,惊惶逃窜。 有那么可怕吗。 闻秋时从楼梯口望去,正好顾末泽也抬眸看来。 闻秋时:...... 顾末泽倚着栏杆,整个人立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真切,抬头望向闻秋时的时候,英俊深邃的五官才逐渐清晰。 他手握匕刃,殷红鲜血顺指尖滑落,在万籁俱寂的空间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溅落在脚边,晕红一片。 看到楼梯口冒出的身影,顾末泽撩起眼皮,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 似在无声威胁。 即使相隔尚远,闻秋时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几乎喘不上气。 好在这种威压很快散去,年轻男子眼底血色流转,带着打量的意味看着他。 闻秋时想起原著里,顾末泽受伏魂珠影响时,甚至会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尽数当作蝼蚁了。 闻秋时不确定他是否认得自己。 不认得最好,毕竟他顶着原主的模样,顾末泽此时应当不想见到这个师叔。 顾末泽视线中的身影走了过来。 他眼角微敛,哑着嗓音道:你来做什么? 你想听人念经吗?闻秋时脚步不停,在顾末泽表情茫然间,立到他眼前,心经,默念几遍,心境便可平和,犹如万里清风拂过,一扫阴霾。 不想。 ...... 闻秋时想用木鱼敲他脑袋。 不过顾末泽还能回答问题,看样子并未失去理智。闻秋时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若火,你把它松开。 顾末泽摇头:松开就不疼了。 闻秋时拧起眉,本打算拿掉匕首的手转而握住他另只手,既然如此,别待在这了,跟我走。 顾末泽嗓音沉沉:去哪。 随便哪,反正不能继续待在这, 外面一群人只待布完阵,就会冲进来,届时看到顾末泽这红眸,一身阴邪魔气的模样,估计诛魔令立即就会砸在顾末泽头上。 闻秋时用了些力,身前的人纹丝不动,他便威胁道:不跟我走,想被当作大魔头抓起来吗? 顾末泽看着他,听到这句半威胁的话语,俊脸露出错愕与疑惑,后知后觉道:你是来救我吗? 闻秋时心道:一半一半。 毕竟打起来,死伤惨重的不一定是谁,说不定外面那些人全灭了呢。 话到嘴边,他斟酌道:当然是来救你,我总不能丢下你不管。 这话倒也有几分真心,说来奇怪,闻秋时一看到顾末泽,总感觉脑海里有个声音徘徊,像在说:别丢下我,留在我身边可以么。 细细一听,嗓音有些像顾末泽,但是透着几分稚气。 闻秋时估摸着石洞里被咬的时候,顾末泽可能给他下蛊了,不然他现在怎么变得奇奇怪怪。 对顾末泽的容忍程度,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闻秋时甚至怀疑顾末泽这会就算按着他再咬一遍,他都能容忍对方在眼前继续蹦跶。 闻秋时难以理解地摇摇头,这时,腰间忽然多了一只手。 若火匕不知何时插在楼栏上,顾末泽将手上的血擦拭干净,随后揽住闻秋时的腰,将人骤然拉近,几乎贴在他身上。 脚步一转,青年后背撞上栏杆。 高大的身形倾压过来,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将闻秋时牢牢禁锢在怀里。 不怕吗? 顾末泽眼眸猩红,下巴轻柔地擦过闻秋时一缕发丝,贴着他耳边,低声询问。 他们都逃了,你怎么逃到我面前来了,你难道不知,我现在最不能见的就是你吗。 什么只要北域需要,郁沉炎需要,他闻郁就会在...... 顾末泽恨不得掐住青年脖颈,让他把曾经说过的话咽回去,但他连质问都不敢,毕竟在他触及不到的过往,闻秋时身边的人各个都比他重要。 谁都能让闻秋时为之舍弃他。 顾末泽手背青筋暴突,垂眸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青年,眼神阴鸷,似乎在打量势在必得的猎物,琢磨着从哪下手。 闻秋时长睫轻颤,被吓得不轻。 但不是被身前之人吓得,他被按在栏杆上,顾末泽撑在左右的手掌力道极大,让抵在他腰间的木栏抖动,有摇摇欲坠之势。 随时可能断裂。 坠下楼的危机感充斥在闻秋时脑海里,让他意识有些混乱,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只想远离这个危险地方。 但他被顾末泽禁锢在怀里,无处可逃。 别在这,换个地方说话, 他嗓音泛着轻颤。 不曾想下刻,腰身一紧,后背悬空了。 闻秋时微睁大眼,整个人僵硬地坐在直长栏杆上,后背没有一点支撑,唯有一只手扶在腰间。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9) 青年长睫低颤。 顾末泽倾身逼近,半抱着无处可逃的人。 他低下头,脸颊埋在闻秋时颈间,嗅着令人心安的气息,温热吐息掠过白皙细嫩的肌肤。 抱着我,师叔, 顾末泽嗓音低沉:你只能倚在我身上。 第9章 楼外整条街行人尽数散去,身着蓝底白纹的天宗弟子守在四周,还有些灵宗弟子混杂其中。 牧清元等人立在门口,面色凝重。 揽月城主正巧不在府上,出城迎远道而来的楚柏月,楚家主赶来倒是件好事,他修为高深,足以主持大局。 但等他赶来,还要些许时间,不知里面情形如何。 大阵布好后,牧清元沉吟片刻,下决心道:七师叔在里面,先进去救人。 其余弟子立即聚拢过来,剑刃出鞘,楚柏阳见状与灵宗同门一并走来,冷哼了声:是你师叔,不也是顾末泽师叔么,难不成他真敢做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 牧清元瞥了眼他,并不作答,青霜剑开路,大门被一剑轰开。 众人涌入。 酒楼内一片寂静。 空中飘荡着细小尘埃,昏暗的光线笼罩在高悬的楼栏,其间两道身影宛如耳鬓厮磨般,亲密地贴在一起。 细看之下。 身形清瘦的青年坐在木栏上,乌发散乱,一只修长的手扶在他细瘦腰身,隔着层单薄衣料,拇指紧扣。 他像是害怕极了。 身子在顾末泽的禁锢下轻颤,玉白的手抓住对方衣袖,指尖发白。 闯入的众人愣住,只看了个背影,脑海中已忍不住描绘青年正面模样,许是红了眼眶,在无力推拒中低泣求饶。 不少年轻弟子脸颊烫了起来,有些无措地握紧手中灵剑。 似乎察觉到诸多目光,埋在青年颈间的头缓缓抬起。 褪去血色的眼睛望向一群不速之客,尽管俊脸满是不悦,但年轻男子眉间出奇的没有戾气。 他扣住闻秋时后脑,按入颈窝。 出去。 顾末泽嗓音沉沉响起,像一只护食的凶兽。 再看挖了你们的眼。 众人:...... 闻秋时几乎动弹不得,高空坠感让他心弦紧绷,仅存的理智让悬着的双腿没有缠上身前之人的腰。 他抓着顾末泽,有些受不了了。 放我下来......弄死你。 闻言,顾末泽扣住他细软腰肢的手又紧了紧,像要人揉进骨血里。 不放。 话语落下,他发现怀里的人轻咳一声,气晕了。 *** 闻秋时从客栈醒来,扶着额头坐起身,左手还紧攥着小片衣布。 他人呢? 床边堆了一群弟子,闻秋时松开被捏皱的碎布,这是什么,让顾末泽滚过来。 刚苏醒的人嗓音沙哑。 纵使充满怒气,听着也无任何威慑力,反而透出一抹脆弱感。 听得人心都软了。 这是顾末泽的衣物,抱长老回来后,长老扯着他的衣袖不撒手,他待了会,撕下这物走了。 张简简蹲在床边,扬起清秀脸颊,长老莫气,顾末泽行为向来乖张,此事已禀报宗主,宗主定会为长老主持公道。 闻秋时一顿。 原主的宗主大师兄知晓了,会如何,都是千年老狐狸,他不可能像眼前这些年轻弟子般毫无察觉。 闻秋时皱了皱眉,找顾末泽算账的心思压了下来。 他如今没有修为,又身无分文,对大陆一切都不熟悉,身份暴露无处可逃。 闻秋时掀被下床,决定出趟门。 半个时辰前乌云散去,午后天气重新恢复了炎热,闻秋时出客栈没一会儿便汗如雨下。 他左手搭在额前,四处张望,忽然感到从东边吹来了一阵风。 打在脸上,带着丝丝冰凉。 闻秋时微眯起眼,仰头朝东街望去,只见半空飘着数道灵符,淡芒划过,化作一缕缕凉风。 闻秋时脚步一转,往东街走去。 之前他还在纳闷,听闻总符会坐落在揽月城,此处是修真界所有符篆师向往之地,怎么在城内一张符没见到,原来都聚集在东街。 从街口望去,两侧立着各级符篆师,摆放着品级不一的灵符,前来买符的修士络绎不绝,整条街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闻秋时方才所见的灵符,出自一片专供人练符的区域,里面备有纸笔朱砂,缴纳灵石即可进去。 此时烈阳高照,热浪围城,绝大多数符师都选择了解热的灵符。 闻秋时心有些痒。 他摸摸余下灵石,踌躇片刻,大步迈入其中。 结界内凉爽许多,风符、水符、冰符漫天乱飞,闻秋时找空位期间被一张水符击中脸,好在这符威力不大,权当洗了洗脸。 他找到一处空位,视线落在面前书案,抬手触上符纸,心头一下热了起来。 结界内,纸笔摩挲声唰唰不停。 掷向半空的各类灵符光芒交错,在烈阳下,喧闹无序的进行着。 闻秋时拢起常年披散的乌发,用一条淡青发带束起,轻垂背后,一张被几缕发丝遮挡的脸颊,完全露了出来。 街道人群中,不放心地跟着闻秋时的众弟子,视线朝结界内透去,在众多练符者间一眼寻到人。 无他。 他们长老混在其中,出众的外貌过于吸人眼球。 青年露出细长脖颈,白得晃眼。 低头制符时,方才灵符残留的水滴沿脸侧滑落,与睫上水珠,一起散出细碎光芒。 隔着结界,都看得一清二楚。 张简简磕磕绊绊道:好、好看。 其余人也有些愣神,总觉得束发提笔的闻秋时,变得与平日有些不同。 长老不会真的要画符吧,难道他在后山练符数年的事是真的? 还能有假,你看闻长老提笔了!是要画符! 不可能,是不是在装模作...... 最后话说的弟子遥遥望去,看到闻秋时动笔的刹那,话尾止住,样字堵在了嘴里,再也吐不出来。 午后阳光猛烈。 街边绿荫经过一上午洗礼,叶片都显得有些萎靡,街上行人来去匆匆,路边茶馆挤满乘凉客人。 整个揽月城弥漫着炎热气息。 而闻秋时落笔的刹那,空气中的燥热仿佛被斩断源头,伴随他手肘划动,笔尖在宣纸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四面八方有清风徐来,将夏日炎热吹散的一干二净。 墨汁在空白的宣纸绽开,一条条优美的线条交错,逐渐汇成复杂的符文。 青年右手执笔,脸色随着符文成形,愈发苍白,一双眼却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仿佛这方天地,只存在他和眼前未完成的灵符。 任外界如何喧闹,带不走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天空大片白云拂过,遮住了烈阳。 清风抵达到揽月城各个角落,街边枝上绿叶轻摇,重新绽出勃勃生机,街上步履匆匆的行人渐渐停下,衣襟在风中泛起波澜,对于忽然褪去炎热的天气显得茫然,却是长舒口气。 带来清凉的微风,眨眼席卷了整个城池。 万里春风,拂过心田。 张简简几人呆愣在原地,看着肩侧发丝轻舞的人,半晌没缓过神来。 他们对符术所知甚少,即便如此,也感觉到巨大的震撼,指尖都止不住颤动起来。 不远处,暗中跟随的牧清元手掌搭在结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闻秋时,嘴唇翕动,久久不能恢复如常。 青年执笔画符的身影,仿佛伫立在旁人穷其一生都抵达不了的高处。 这绝不是他七师叔,绝不是! 从前往揽月城的路上牧清元便在怀疑的心,此刻砰砰直跳。 此人是......是他吗。 与此同时,城门口。 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缓步迈入城内,玉冠束发,面容俊雅无双,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凝望。 行步中,一缕轻风吹来。 男子不自觉停下脚步,抬起手,细柔的风缠绕指尖,久久不消。 楚柏月神色温柔了几分,恍然间,看到多年前一个执笔画符的身影。 少年抬头,眉间好似藏着风花雪月,勾唇浅笑的模样,令世间千万风景,刹那失色。 第10章 画灵符并非易事,各类符的图案铭文繁琐复杂,没有强大的记忆,穷极一生也难掌握多少。 即使牢记于心,画技不好,落笔有了偏差,最后符威也天差地别。 且制符过程尤为耗费心神。 闻秋时画符时,沉浸于笔触符纸,浓墨在手下绽开绘成符文的模样,清风拂过白皙脸颊,只觉无与伦比的舒适畅快。 但落完笔,身体后知后觉疲倦起来,他抬起头,四周景象变得虚幻,冷汗浸湿额头。 闻秋时放下笔,细长的十指撑在桌案,清瘦的身形微晃,方才画符时睥睨世间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年微蹙眉头,唇瓣失了血色,重新变为一副羸弱的模样。 他抬眸不知望向何处,长睫轻颤,强撑着昏沉的意识离开,脚步虚浮间,一只手扶住他胳膊。 七师叔? 一个清润的嗓音响起。 闻秋时顿了顿,看清眼前是牧清元,朝他略一颔首,你不是去处理招收弟子事宜了么。 揽月城近来有三件大事。 宗派仙门在此统一招收弟子,天下凡有修道之心者都从五湖四海赶来了。另有符道大会,修真界所有符篆师最关切之事。还有件喜事,少城主喜结良缘,将在近期大摆宴席。 其他宗派多由长老负责招收新人,天宗这些责任则尽数落在牧清元这个大弟子身上,因而,牧清元并无其他弟子那般清闲,闻秋时醒来时,就没见到他身影,听闻与其他宗派商议明日招收弟子之事了。 已处理妥当,牧清元一只手轻扶着他,另手规矩地负在身后,七师叔可是累了。 闻秋时心道不是累了,是快倒了。 不过这话怎么都不能说出口,他浅笑了下:尚可,不必相扶。 他这个甩手长老,就不给忙碌的大弟子添麻烦了。 牧清元迟疑地松了手,随后一转身,半蹲在面色苍白的青年面前。 闻秋时愣了下。 他看着背对着他蹲下的身影,迟迟没反应过来,直到牧清元轻声道:七师叔不必强撑,我背你回去。 闻秋时有些傻眼,赶来的张简简等人表情也十分称奇。 牧清元身为天宗主首徒,自幼就广受瞩目,肩负重任,他也不负众望,早早成长为修真界新生一代的领军人物。谁都知道,来日天宗主之位必是他的,往后大陆执掌风云必有他一席之地。 认识牧清元的人,比认识大多门派宗主的人都多,此时这边动静,已经引起了左右注意。 周围响起低声议论,目光多落在闻秋时身上,带着好奇打量。 闻秋时眉头蹙着,毫不犹豫拒绝了。 他只是有些眩晕,立在原地休息一会便可,还没娇弱到要一个后辈背着。 七师叔更喜欢被抱着吗? 在他摆手之际,牧清元未回头,只意味不明道,我记得顾师弟抱过七师叔,不止一次,七师叔未曾拒绝。 闻秋时一噎,见身前蹲着的年轻弟子有起身之势,忙不迭地压上去。 莫要跟他学坏了!那是对师叔的大不敬! 你想跟他一样气死我吗?! 谈及顾末泽,青年恹恹的神情都气到振奋起来,趴到大师侄宽背上,仍喋喋不休,他这人字典里应该没有忍耐两字,太恣意张狂了......不过,也是没有人教过他的缘故。 牧清元耳侧被轻浅的呼吸掠过,泛起些许痒意。 他耳梢微红,微侧了侧头,片刻俊逸脸庞露出一抹笑意:顾师弟向来如此,我倒有些羡慕他。 闻秋时不置可否。 牧清元与顾末泽虽是师兄弟,但着实没什么情谊。事实上,牧清元对其他弟子都极好,唯独对这师弟,表现得有些冷漠。 倒不是刻意针对,只是下意识避开。 他爹娘曾是天宗长老,原主的师兄师姐,除魔大战中,尚且年幼的牧清元曾亲眼目睹爹娘死在魔君夙夜手上,因而,很早就隐约察觉到顾末泽身份的他,面对这师弟心情尤为复杂。 不过即便如此,原著里,后来成为天宗主的牧清元,仍旧完美诠释了一个以守护天下为己任的修道人士模样,在顾末泽被陷害污蔑时,未曾以仇人之子的偏见对待,坚持有铁证才肯出手。 那时他已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领袖,除了面对灵宗主南独伊总莫名失了智般,没有其他瑕疵。 闻秋时眨眨眼,在清爽舒适的天气里,眉眼露出懒倦,忍不住闭了闭眼。 没多久,困意环绕之际,闻秋时发现四周变安静了,背着他的牧师侄停下脚步,背脊微微绷紧。 闻秋时长睫微动,正打算睁眼,耳边传来一个如雷贯耳的称谓。 柏月家主。 闻秋时:?! 他堪堪止住动作,一双眸继续阖着,脸颊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埋在牧清元后颈间。 不可。 他得装睡,否则在众目睽睽下,要学原主一般对楚柏月发疯痴缠,才能不被怀疑身份。 太难为他这个小道士了。 天宗一群弟子,看着前方宛如众星捧月走来的男子,玉润俊颜,齐齐僵在原地。 除了牧清元微微皱眉,不动声色颔首行礼外,其余人扭着脑袋,视线落在牧同门背上的身影,心脏几乎快跳出胸膛。 千万别醒! 都十年了,若大庭广众下,再抱着楚家主大腿哭诉爱意,死性不改,会令整个天宗再次蒙羞啊!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祈祷感动了上苍。 楚家主淡漠的眸光扫过,未作停顿地离去,直到与他擦过,青年浑身上下连手指尖都没动一下,睡得不能再沉。 正当众弟子松口气时,远去的脚步一顿。 慢着。 一个轻淡的嗓音响起。 这两字扣在众人心头,不轻不重,但匆忙离去的步伐不受控制地停下。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0) 大陆称谓以尊为首,如圣尊,接着是君,仙君魔君,再然后便是主,域主宗主家主等。 如今在各方之主中,楚柏月是最得人心者,颇有当年圣尊的风范。 天宗众弟子也认为其十分温和可亲,但此时才发现,有人将楚柏月看作圣尊之后,或许不是因为性格温和,而是其在温声细语间透出的无上威压。 透着不可忤逆的意味。 众人汗如雨下。 本以为安然无事的闻秋时,在楚柏月浅眸扫来的刹那,身形若有所感的僵了僵,如芒在背。 一阵轻风穿过街道,青年细长的发丝不知何时散开。 乌发披在肩头。 楚柏月拾起脚边发带,缓步走向趴在牧清元背上一动不动的人。 闻秋时双眼紧闭,看不到外面场景,感觉到身后楚柏月逼近,脑袋又向下埋了埋,心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扑上去装疯了! 你的东西掉了。 忽而,楚柏月的声音近在咫尺。 你的东西。 闻秋时清楚认知到楚柏月知道人醒着,在对他说话。 但闻秋时装死有一手,都是在道观师父面前练出来的,用戒尺打他都能装得呼呼大睡。 四周陷入短暂静默。 青年在人背后埋着脸,遮住面容,两只细瘦的手腕搁在牧清元肩处,任外界如何情形,他自不动如山。 楚柏月眸光微转,落在半截皓腕上。 楚柏月伸出手,淡青发带握在修长有力的手中,随后被他缠在闻秋时的细腕。 发缎贴上肌肤,泛着冰凉。 闻秋时闭着双眸,心弦紧绷,整整三圈的缠绕后,楚柏月面无表情地松系了个结,收回手的时候。 青年长睫忽地颤了颤。 闻秋时感觉到楚柏月收手的刹那,温热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他肌肤,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拨了两下他手腕系着的血色铃铛。 四周无人察觉。 闻秋时:...... 竟然暗中撩拨他的小铃铛,可恶。 回客栈的路上,闻秋时后知后觉发带掉的不对劲,风刮到楚柏月脚边更为可疑。 多半一开始就冲血铃铛来的。 闻秋时微眯起眼,在牧清元替他合上房门后,披着乌色长发坐在床榻上。 他支膝托腮,垂眸打量手腕上的发带与血铃铛,来回转了转,正打算解开时,淡青发缎被一抹灵力截断,落在榻上。 师叔遇到了谁? 耳边响起一个微哑的声音。 顾末泽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榻前,带着森冷至极的寒意,倾身逼近,侵略性十足的深邃五官在闻秋时眸中放大。 他看起来怒不可遏,扣住床上青年的手腕。 然后在其的注视下,顾末泽脑袋微侧,垂在削瘦的肩膀上,整个人倏地倒在了闻秋时身上。 闻秋时:?! 他被压倒在软榻上,拍了拍身上的人。 顾末泽浑身冷得刺骨,一手抓着他手腕,另手搂着细软腰身,将人牢牢圈在怀里后,垂眸失去意识。 闻秋时:...... 他知道顾末泽怎么了。 一片静谧中,被压在身下的青年冷笑了声,玉白的手展开,无情伸向埋在他颈间的脑袋。 捏住顾末泽英俊脸颊,在极佳的手感中,闻秋时宛如揪面团般,用力往外扯了扯。 不是很能么。 敢把他放在楼栏上威胁,怎么这会没有还手之力了。 小混蛋也有今天。 第11章 捏了好一会儿。 闻秋时掰开握住他细腕的手,从圈禁中挣脱出来,手掌落在顾末泽胸膛。 隔着天云服,森冷寒气绕上指尖,闻秋时眉头微皱,看了看昏厥中的人,几许道:不要命了。 晌午酒楼伏魂珠作祟,顾末泽戾气环身,险些失控,幸而未酿成大祸,随后离去应当是为了找地方压制伏魂珠。 一般这种时候,顾末泽会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以免受到外界干扰。 原著里唯一失误的一次,他一边抵御前来诛杀他的正道人士,一边忍受伏魂珠反噬,险些命丧黄泉。 此刻闻秋时几乎察觉不到顾末泽心跳,微弱到极致,若未猜错,顾末泽在压制伏魂珠期间,不知为何强行中断了,才遭到反噬,变得浑身冰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闻秋时思忖片刻,下床走到书案旁,提笔画了张符,随后倒了杯茶,倚在屏风休息等待。 不多时,脸色微白的顾末泽睁开眼,视线一转落在他身上。 闻秋时手腕上的铃铛轻响,回应似地摇了下。 谁动过? 闻秋时纳闷起来。 难不成在顾末泽眼里,他没有半点危险性,分明是刀俎下的鱼肉,还有闲情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放下茶盏,立到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动弹不得的人。 这幅模样落在我手上,当真不怕吗? 顾末泽体内灵力与伏魂珠两股力量争斗得厉害,眉眼充满戾气,正寒声开口,指腹触碰到柔软的东西,他摸了摸搭在身上的被褥,愣了下。 给我盖的么。 声音带着些许茫然。 闻秋时笑得温柔:给你裹尸的。 顾末泽:...... 闻秋时俯身,手缓缓伸向他:还记得酒楼威胁我的事吗。 顾末泽皱眉:不会再犯了。 闻秋时手一顿,没料到他这么快认错,颇为遗憾地收回手,知错能改,善莫大...... 二楼太低,效果微乎其微。 侧卧在榻的年轻男子眼神忽地阴郁,盯着床边沉下脸的青年,语气懊恼,师叔到最后都没有倚着我,以后我带师叔去千层塔上,师叔...... 你说什么? 闻秋时冷声打断,脸上是顾末泽未曾见过的怒色,左手细长的手指曲起,呈鹰爪样朝他伸来。 杀气腾腾,像要捏碎他的脖子。 顾末泽薄唇紧抿:没人能杀得了我。 他话说的冷硬,表情却显得有些复杂,漆黑的眼睛一眨不住盯着闻秋时,眼底血色涌起。 待我恢复,不仅要将你掳到千层塔,还要将你......唔。 室内响起含混不清的声音,顾末泽脸颊被揪住,往外拉扯,嘴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他微睁大眼,察觉脸上痛意,半晌没反应过来。 不是,不是该扼住他脖子么。 为何落到了脸上。 还敢吗? 闻秋时清越的嗓音传来。 顾末泽愣住,右脸被扯红大半,一根根黑色眼睫上下动了动,凝视着朝他挑眉的青年。 许久后,他才回过神,神色间的冷戾散去。 还敢。 语气弱了几分,但依旧坚定不动摇,颇有宁死不屈的模样。 闻秋时:?! 他正开口,手指一疼,顾末泽侧过脸,趁他不注意咬了上去。 柔白的指尖被咬破。 闻秋时皱眉,垂眸对上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 顾末泽薄唇染上他的鲜血,笑得邪恣,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我不仅要让你只能倚着我,还要让你的眼里只有我。 话落。 他修长的手扣住闻秋时细腕,恢复灵力的刹那,将人拽到下来,抚着白皙脸颊,方才几近停止的心跳热烈跳动着。 客栈房间灵气一凝,仿佛有根弦被骤然拉紧。 顾末泽凝望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深幽,像是穿透了青年皮囊,在与藏在里面的神魂对视。 顾末泽喉结滚动了下。 不知名的燥意再次席卷而来,充斥在心间,连他寒冷的身体都热了起来。 顾末泽神色露出些许迷茫,不得章法地将头埋入闻秋时颈间,嗅着轻浅熟悉的气息,下颌蹭了蹭青年细软发丝。 半晌,他嗓音低哑道:师叔,你哭给我看好不好。 心间腾起的燥意找不到发泄方向,顾末泽仅依稀察觉到,他想看面前的人红眼低泣的模样,迫切的想,心里像着了火般。 闻秋时:...... 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忍无可忍摸出一张符,按在顾末泽在他颈侧乱动的脑袋。 定! 顾末泽表情僵住,唯有流转的眸光露出惊讶,整个人动弹不得地被闻秋时塞进被窝。 老实在这待半个时辰。 没想到用灵符对付的第一个人,会是顾末泽。 闻秋时理了理凌乱衣襟,离榻回到书案,画了会儿符,在只剩盏茶时间时,他揣上两张灵符,朝眼神晦暗的顾末泽招招手,唇角微勾,倒退着浅笑离开。 合上门后,闻秋时转过身,正瞧看到走来的张简简等人。 长老去哪? 抬头看到闻秋时一袭青衣,要出门的模样,众弟子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闻长老可是知道楚家主抵达揽月城了?可是想趁他们不注意出去寻人?可是要死皮赖脸地继续纠缠人家?! 众人越想心越沉到谷底。 长老,我今日绝不放你出这个门!张简简展开双臂,恨铁不成钢道,楚家主对你无意,你何必强求,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闻秋时眨眨眼:谁说我去寻他,我去赚钱。 听罢,众弟子面面相觑,看样子有些不可置信,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长老怎么可能...... 你们不懂,我是不会去见他的,因为, 面对一群狐疑的视线,青年眼睫低垂,脸上露出落寞之色,随后轻咳出声,嗓音包含痛苦与无奈。 因为现在的我不配! 张简简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欲说什么,闻秋时一摆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一个不用疯缠楚柏月的借口。 我如今修为尽废,早已配不上他,与其水中捞月,不如从此远远看着他。 只要他安好,便是晴天! 听完闻秋时一席话,众弟子心神俱震,嘴唇颤动,迟迟说不出话来。 一面处于长老竟然放下情爱的喜悦,一面止不住心疼。 对于一个自幼修行的人来讲,没有什么比被废修为更受打击的了,换位思考,若是他们处于闻长老的境地,变成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废人,只怕早已撑不住了。 一时间,天宗众弟子心里的怜惜达到极致,即使说完这话的闻秋时面无表情,好似念稿子般,也变成他们眼中的故作坚强。 张简简抢先开口:长老方才说出去做什么?不如我来效劳。 闻秋时:赚钱。 张简简毫不犹豫道:好,我这就去帮长老......赚钱?! 闻秋时点点头,如今一穷二白,做事不方便。 东大街是买卖灵符的地方,他身上还有些许灵石,用来买点笔墨符纸,制符售卖再好不过。 张简简听完他的打算,立即想阻止,但转念一想,心里涌起辛酸。 张简简耸耸鼻尖:堂堂长老,竟然沦落到亲自到街边卖符赚钱,咱们天宗果然如外界所说,穷到家了。 他身旁弟子叹口气:比起灵宗确实如此,你瞧灵宗收的都是世家子弟,各个富得流油,家里贡献给宗门的灵石堆积如山,我等实在有心无力。 几个年轻弟子摸着扁扁的储物袋,想起宗门处境,悲从中来,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 闻秋时瞠目结舌:哭什么?不就是灵石吗!改日有空我带你们去挖最大的灵石矿,到时候动作麻利点。 原著有剧情围绕灵石矿里展开,其间记载了尚未出世的灵矿,闻秋时早打算好了,等他在大陆站稳脚步,就带上麻袋去挖。 众弟子只当他在说笑。 几许,张简简掏出一个狐狸面具:长老你戴上,以免被认出身份。 不戴,我不是藏头露尾之辈, 闻秋时蹙眉,颇为生气,仙宗长老卖灵符怎么了?哪丢人了! 张简简摇头:长老误会了。 他正色道:今日城内来了许多楚家子弟,还有南岭修士。里面南绮罗姑姑的倾慕者众多,若长老在街上被认出,别说卖符,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 可笑,我会怕他们? 闻秋时哼笑,随后拿过面具反复看了看,沉吟道,不过这狐狸面具挺好看的,戴上也无妨。 话落他将面具戴在脸上,轻甩袖袍,提步离开了。 众弟子注视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不由出声感叹。 长老虽然修为尽失,但这胆魄无人能及! 是啊!方才言语间,对于我们所担心的东西,长老只是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脸上不见半点畏惧! 这才是我们天宗长老该有的模样啊! 但很快,他们还没夸赞完,视线中那道发着光的身影又折了回来。 青年挽起衣袖,露出袖口银线绣制的闻秋时三个小字,气到雪白脸腮微微鼓起。 有多余的弟子服么,长老服好生明显,还有我的名字,可恶。 众人:...... 第12章 东街。 闻秋时在路边捡了个木墩,擦擦灰尘当座椅,带着两张驱邪符混入东街摊铺。 他之前观察过,驱邪符卖的最好,老少皆宜,实乃修士居家出门必备之灵符,他画了两张驱邪符,其余符纸择客而画。 闻秋时打听完灵符卖价,欲在后面加三个零,但念及初来乍到,要讲符德,含泪减了个零。 驱邪符,一万一张。 七个行云流水的大字写在木板,竖在小摊前。 旁边卖符的大师瞄了眼,好心道:小友,我瞧你这符不错,一万两亏了。 闻秋时微笑:是灵石。 他的灵符是整条街最靓的崽,值得。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1) ......王大师干笑两声,初入符道,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 另边卖符者,见他脸色一言难尽,问了句。 没事,王大师道,遇到个小傻子。 闻秋时:...... 街上摆摊卖符者多长期驻扎在东街,彼此都十分熟悉,没人买符的时候,便聚在一起闲谈。 闻秋时搬起木墩,不请自到。 小友是天宗弟子吧,怎么称呼?符篆师虽然在大陆稀少尊贵,但此处都是些初级符师,没什么架子,十分和善。 姓闻,闻秋时道。 在他边上卖符的王大师笑出声:你们劝劝他,驱邪符要一万灵石,高级灵符都值不了这么多! 闻秋时在道观修习,从未听过符分等级,他估摸了下这里初级符的威力,道:我这灵符不低于高级符。 周围符师一愣,笑得前仰后俯。 修真界灵符种类繁多,可分为初、中、高品级,再往上,则是地级、天级,至于传说中的神级,相传符主曾画过一张,但此符不知踪迹, 一人边笑边提醒道,小友难道想说自己的符是地级? 地符师已是凤毛麟角,整个大陆不超过百位,谁会来路边自降身份摆摊。 不是地级,闻秋时琢磨道,我的至少是天符。 四周笑声一顿,位置相邻的王大师看向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仙家子弟。 如今世上能制出天符的仅两位,符老祖和灵宗南独伊,闻小友你这牛皮吹上天了! 闻秋时听见南独伊的名字,有些惊讶。 原著里,未曾写过南独伊会制符,想不到在符道天赋这么高,不过思及南独伊在书里拥有的极强气运,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提起南独伊,不少人脸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南长老确实是继符主之后的第一人啊,天赋异禀,旁人羡慕不来! 听闻相貌也极为出众? 姐姐南绮罗曾是修真界第一美人,他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话说回来,南张老此次随带队来揽月城,是为了那件宝物吧,说话之人左右张望后,放低声音,那可是符主生前之物! 听到符主两字,闻秋时竖起耳朵听了半晌。 符道大会每年在揽月城举行,意在给天下符师提供交流符术的场地,期间设有比试,众符师同台竞技,检验展示自身符术。创办至今,不少符师在大会上一战成名,加上奖励丰厚,对于众符师吸引力十足。 而今年的符比,因为前不久流传出的一则消息,震动了整个符界,掀起了一番参加符比的狂潮。 你是说天篆笔?听到些风声。这可是符主画符专用的笔,还是圣尊取神木亲手雕刻而成,北域当真舍得呀! 不是北域舍得,是北域主舍得,天篆笔一直在他手上,他若要留,就是扔在地上旁人也不敢捡。 唉,想不到他对符主厌恶到这种地步,咱们圣尊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小点声,这种事不是我们能评头论足的。 ...... 临近傍晚,街上越发热闹。 闻秋时左边王大师,右侧张大师,已经卖了百来张灵符,侧头一瞧,闻小友坐在树桩上,支着下颌歪着头,看样子睡得正香。 两人暗自摇头,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在街上大摇大摆的公子,忙推了推他:醒醒,闻小友! 闻秋时被左右拉推,睁眼茫然望了眼四周,听见有人道:付得起一万灵石的人来了! 闻秋时一激灵,视线在街上扫视,看到在酒楼见过的人影,眸光微亮。 这摊,这摊,这摊...... 贾棠沿街走过,一路用折扇轻点街边卖符的摊位,都买了。 身后小厮一边扔灵石一边道:少爷,会不会买太多了。阁主是要你物色出众的符篆师,不是买灵符屯着。 要你多嘴,这不是爹马上到了,来不得及物色符师只能买灵符充数了么! 贾棠合上折扇,俊朗的脸庞露出浮躁之色,我今日总心神不宁,一会喜鹊落肩,一会乌云临头,切莫烦我。 小厮心头一惊,道:少爷要是觉得不对劲,快说几句好话,去去晦气! 他自幼跟在左右,对贾家这位少爷了如指掌。 贾棠逢赌必赢,且凡他所愿说出的话,十之八九都能成真,让见多识广的贾阁主都连连称奇。 贾棠捂捂心口,手指上的五枚储物戒炫彩夺目,引得不少路人露出艳羡表情。 我感觉今日要遇到一位神仙,贾棠旁若无人的嘀咕起来,仿佛在进行某种高深莫测的吟唱,要不就是个美人,或者...... 贾棠一抬头,眸光忽而瞥见一个纤瘦身影。 那人带着青狐面具,穿着天云服,乌发雪肤,一双露在外面的手细长漂亮。 贾棠顿在原地,突然悟了。 原来遇到命定之人了! 他果断疾步上前:这摊的灵符,买了。 一万一张?紧跟的随从看着摊前竖板,瞪大眼睛,少爷,这是把人当傻子! 安静,我自有深意,贾棠语气不耐,转脸面对摊主温声细语道,只有这两张符吗? 闻秋时脸颊藏在面具后,挑了下眉。 买符不盯着符看,盯着他看做什么,难不成看上狐狸面具了,若要其他符,我也可以马上给你画。 贾棠一听清越的嗓音,皱了皱眉,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怎么听起来像个男的? 他略一沉吟,恍然大悟般露出笑意,你会画什么符。 闻秋时:得看你想要什么符。 若我不想要符,想要其他的呢。贾棠伸手,覆在闻秋时拿符纸的手上,拇指小心翼翼又充满暗示性地摩挲了下。 闻秋时:......不对劲。 原著中,诸如牧清元、楚柏阳这类的重要男配,对南独伊明里暗里都有爱慕之情。但贾棠这人,从头到尾只喜欢姑娘,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显得与南独伊这边阵营格格不入。 在结局的决战中,身为天地阁主的贾棠两不相帮,不过从某种程度上,他不出手,就是变相帮顾末泽。 贾棠小心触碰了下白皙如玉的手,唇角缓缓扬起。 触感细腻,肌肤光滑,女扮男装没错了,瞒得了旁人可瞒不了他。以他久经沙场的眼光,这位必定是个美人,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贾棠骤然寻到了宝,一脸兴奋。 在闻秋时逐渐眯起的眼睛中,噼里啪啦问了起来:妹妹芳名?今年几岁,可有婚配?天宗我熟人多,怎么没见过你?能否把面具摘了,让在下一睹芳容? 少爷!你在胡说什么呢!随从赶忙打断,这一看就是男弟子啊! 你有我观察入微吗?我说的话什么时候错过,贾棠一指闻秋时露出的皓腕,哪有男弟子这么细皮嫩肉,况且,还没我高。 闻秋时嘴角一抽,正欲说话,贾棠将随从一把推开,转而凑到他面前:这样,你把面具摘了,我连没画的符纸都一并买了。 少爷万万不可! 滚。 街上行人止步,围观到这一幕,皆愤概不已,贾棠完全是一个恶霸。 好歹是天地阁小少爷,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呸! 阁主太宠这小儿了,养成了骄纵的败家子,幸好兄弟姐妹多,不然天地阁迟早毁在他手上。 早听闻他是个登徒浪子,今日一见,岂止!简直是世家子弟的败类!难怪各宗各派都将他拒之门外,有钱都行不通。 ...... 四周指责铺天盖地,快被口水淹没的贾棠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唯独见闻秋时一言不发,以为把人吓住了,当即道:我以姓名起誓,就验个真假,只要你摘掉面具让我看看就行。 当然,贾棠手中折扇一摇,配上华服衣冠,亦是人模人样,若想与小爷共度良宵,也不是没可能。 闻秋时:你就那么笃定我是女弟子? 贾棠意味深长:我的直觉不会错,我说的话也不会错。 闻秋时点点头:行,摘就摘。 贾棠喜上眉梢,随后听见噔的声。 闻秋时右脚搁上桌沿,左脚顺势一搭,细长笔直的双腿横在贾棠面前,轻晃足尖,大爷似地看着他。 灵石不够,再加。 贾棠心头一跳。 原来不是妹妹,是姐姐,好野。 他喜欢...... 少爷,不值当!不能再多了!他分明把你当傻...... 滚蛋。 贾棠将小厮腰间的储物袋拿到手,再一脚踹开,摘面具,这里面五十万灵石就都是你的! 四周谩骂声渐弱,看向贾昧的目光从恶霸变为散财童子,表情一言难尽。 败家玩意! 有本事放开那弟子冲我来! 在周遭一圈注视下,闻秋时将贾棠递来的储物袋撇开,我突然不想要灵石了。 众人:?是不是傻! 我看中你身上一样东西, 闻秋时眸光微闪,原著里贾棠逢赌必赢,对自己这方面的能力也尤为自信,不如,不如我们来打赌,我若不是你认为的女弟子,你把那东西送给我。 贾棠:小爷身上宝贝太多了,你要哪样? 闻秋时指向他手:我要一枚储物戒。 万万不可!简直荒诞! 贾棠难得没打断小厮的话,盯着手指上华光溢彩的储物戒,在小厮死命劝谏中,露出几分犹豫。 储物戒他一共就五个,价值不是用灵石可以衡量,虽然他不可能输,但万一真输了,被他爹知道,能把他屁股打开花。 踌躇间,贾棠听到一声嗤笑:罢了。不如这样,你唤一声好哥哥,我扔掉面具。 小厮连连点头:这个好! 好个屁,贾棠暴怒,这人在故意羞辱我,对我用激将法! 小厮:少爷圣明,绝对不会中这种低劣的...... 贾棠:行!就赌储物戒! 小厮腿一软,摔倒在地。 这下能摘了吗,贾棠瞪大眼睛等着,没想到双手抱臂的人朝他扬扬精致下巴,你来摘,好歹是一枚储物戒换来的。 贾棠愣了下,自动忽略后句,脸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推脱道:我亲手摘,会不会太唐突...... 闻秋时吐出一字:摘。 贾棠赶忙探出手,指尖微颤地捏住狐狸面具,缓缓摘了下来。 四周喧声渐没,面具后,一张霜雪似的白皙脸颊露了出来。 青年长睫轻掀,笑容恣意。 美人是美极了,但贾棠只觉轰隆一下,满腔热血化作寒冬间的冰雪。 猜错了? 竟然猜错了? 他竟然有赌输的一天?! 从小对赌运坚信不移的贾棠,一时受到极大的重击,但可怕的还在后面,他的手被抬起,面前青年学着之前他的模样,轻轻摩挲了下他的手背。 贾棠:? 不要!不要过来! 他如避蛇蝎般抽回手,闻秋时眉梢一挑:输不起。 贾棠只好止了动作,哼声:爷不是那种人。 愿赌服输,不错, 闻秋时夸了句,视线扫过五枚储物戒,瞅了眼贾棠中指的青色储物戒,又望了眼旁边的墨色,从手指摘下青戒,就它了。 贾棠本心如刀割,见状松口气,青色和墨色他都不甚喜欢。 这两张符送你了,闻秋时大方地将驱邪符放到他手中,以后有缘教你两招。 贾棠随手将两张混在一堆符里,边倒腾储物戒里的东西,边深深看着闻秋时。 他神色凝重,仿佛在面对一生之敌。 贾棠修行的天赋不高,制符炼器等方面的能力也是平平无奇,唯独有样,旁人怎么都敌不过他,那就是运气! 他逢赌必嬴,走路掉坑都能掉在秘籍上,凡他所愿,尤其放出话后,十之八九都能成真。 但是今儿,他败了。 说的话也不灵了。 贾棠不由怀疑这个戴狐狸面具的人克他! 愿赌服输交付储物戒后,贾棠低声嘱咐小厮两句,小厮匆匆离去,他找了张椅子坐在闻秋时摊前。 街上众人见此形势,此事尚未结束,不由多等了会。 片刻,小厮带上赌坊的东西回来了。 来,与我赌大小。 贾棠将一堆晶莹剔透的灵石摆在桌面,一半推到闻秋时面前,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接下来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也不亏。 今儿必须弄清楚,他怎么会输。 闻秋时眉梢微挑:试试。 原著里,某个主角逢赌必输,而贾棠则逢赌必赢。 他也想知道贾棠面对他这个外来魂,还有没有原著中那种玄妙欧气。 骰盅转动。 咚,按在两人之间。 大。 小。 ...... 天宗弟子来东街寻人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将某个地方围得水泄不通,气氛热烈。 张简简踮了踮脚,望不见里面场景,正跳起来,被牧清元一手按了下来,先寻七师叔。 张简简悻悻收回视线,这时,听到两个熟悉的嗓音同时响起,从围着的角落传来。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2) 大!小! 接着便是混乱的起哄声,以及青年一声呜嗷和另人狂笑。 牧清元眉头一皱,挤了进去,张简简等人紧随其后,一大波天宗弟子赶来,围观者好奇地让出路。 众弟子走到最前端,看到他们找寻的长老坐在木墩上。 青年此时实在没什么坐姿,细腰懒懒弯着,雪白下颌搁在桌案边沿,微瘪着嘴,整个人如霜打茄子般。 他纤指轻动,将面前最后一块灵石拨给对面的贾棠,给你给你。 百来块灵石全军覆没,一次没赢。 闻秋时小受打击。 对面贾棠脸色在一堆灵石照耀下,显得春风得意,重新燃起了信心。 果然是巧合。 他还是逢赌必赢。 闻秋时垂头丧气,神色恹恹地起身,视线忽地扫到人群中身着天云服的众人,他愣了下,眸光倏地亮起,整个人如枯木逢春。 顾末泽呢? 逢赌必输的小倒霉蛋在哪?! 许是听到他内心急切呼唤,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叔。顾末泽立在他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闻秋时刹那回头,看到救星。 再来一局!闻秋时气势如虹地卷起衣袖,露出白得晃眼的小臂。 下瞬,袖子又被拽了下去。 顾末泽眸光沉沉看着他:不准。 闻秋时不知撸起袖子哪惹顾末泽不顺眼了,有些郁闷,但此时有求于人,尤其好说话。 行行。 贾棠看着一群天宗熟人,狐疑地瞅了瞅闻秋时,心里越发觉得古怪,再来一局也无用,何况你没灵石了,再投注,得花自己的钱。 对面人多势众,尤其是顾末泽与牧清元在,贾棠有心溜了。 但闻秋时拿出一个让他没法离开的赌注。 储物戒,闻秋时转了转环戒,用它赌。 贾棠扭身:来! 他摘下旗鼓相当的储物戒,按在桌面。 周围哄声一片。 储物戒是什么便宜玩意儿吗?可以用来当赌注的那种? 我以为贾棠有病,没想到那天宗弟子也有病,我从头看到尾,他一次没赢,哪来的勇气压储物戒?! 疯了吗?还没热乎呢又要送回去?! 天宗众弟子后知后觉,视线绕着两个储物戒来回转悠,确定其中一个属于闻秋时的后,心一下开始滴血。 闻长老三思! 这能重建大半个天宗了! 这将是宗宝!天宗最贵重的东西!不要啊长老!! 面对张简简等人一阵鬼哭狼嚎,闻秋时置之不理,兀自来到顾末泽面前,问:你认为接下来,是大是小? 他这番无厘头的动作,围观众人一愣,目光疑惑在两人间来回打转。 顾末泽同样困惑:为何问我。 因为我信你, 闻秋时摘下环戒,一字一顿道,我只信你。 顾末泽微微睁大眼,心脏跳快了,好似听到了令人神魂颠倒的情话,让他有些不可置信。 只信他...... 这么多人在此,青年一个不理,只立到他面前,无条件相信他。 顾末泽心间涌起陌生的情绪,像是被什么暖洋洋的东西填满了,他嗓音微哑:如果我猜错了呢。 他没赌过,没把握猜对,他能看出闻秋时很喜欢那枚储物戒。 猜错无妨,不就是一枚储物戒么。 青年微笑着看他,一双秋眸映出他的身影,仿佛此时,眼里心里只有他,都是他。 顾末泽愣了神,抑制住想将人搂入怀里的冲动,半晌低声道:好。 闻秋时欣慰地点点头:来吧,大声告诉我你认为的正确答案! 顾末泽心跳如擂鼓,在他鼓舞下缓缓吐出一字。 大 好!闻秋时狂喜,然后在顾末泽轻柔眸光,以及所有人注视下,毅然决然将储物戒啪,重重按在桌案小字一方。 排除一个错误答案!我压小!!! 第13章 青色环戒放在小字边,闻秋时声音落下,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视线从桌案,不约而同移到僵在原地,宛如石化的身影,表情一言难尽。 想笑。 但背后发凉。 换个主角,早已笑声四起,但此时,整条街的灵气都传出肃杀威胁之意,无形的威压笼罩而来。 气氛凝重到极致。 而位于中心的青年,仿佛什么都察觉到,对另外捂着嘴,憋笑都憋到狰狞的贾棠道:愣着干嘛,压大压小,若是与我选的一致,赶紧猜下一局。 贾棠察觉到他极强的气势,放下嘴边的手,感受到一丝棋逢对手,也正色起来。 他盯着桌案大小两边,沉吟片刻,将一枚储物戒扣在大字一边。 其实他早打算压小,但不知为何,顾末泽方才吐出的那个大字的刹那,他脑海不由自主冒出一个念头这是正确答案! 大。贾棠朗声。 骰盅轻轻摇动起来。 片刻咚的一声,按在两人之间,一只手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揭开,露出里面的骰子。 哗 低沉凝重的气氛被打破,围观人群沸腾起来。 承让。 闻秋时抬起手,风度翩翩朝如遭雷劈的贾棠抱了个拳,这储物戒我就笑纳了。 说罢,他在四周眼红的视线中,将桌案两个储物戒收了起来,神色间,并未显得有多意外,好似一切在预料之中。 一天败了两次,栽在同一个人身上。 贾棠注意力已完全不在赌注上了,他看着一脸云淡风轻收环戒的人:你早知道会赢,为何,你之前明明输了上百次。 闻秋时头也不回地指指背后:我不是说了么,信他。 原著里,顾末泽逢赌必输,贾棠逢赌必赢,两人未曾正面对赌过。 但闻秋时坚信,贾棠的必赢与顾末泽必输相撞时,会变得无效。 无他,顾末泽身为主角,即使再命运不济,再像个被天道抛弃的虐文主角,他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动摇,这个位面赋予他的东西,即便是倒霉的赌运,也容不得任何人来挑衅。 事实确如闻秋时所料,顾末泽,在这个位面拥有绝对不容挑衅的地位。 无论什么赌局,无论多大的赌注,只要听到他的答案,我就敢赌。 闻秋时嗓音清越悦耳,像在进行动人的表白,末了尾音悠悠地感叹,顾末泽,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围观人群神色麻木,静静看着他。 泪目。 真是感天动地的信任。 唯有贾棠瞳孔微缩,听出了闻秋时弦外之音,惊魂不定地看向他身后脸色阴沉的顾末泽。 原来不是信他会赢,而是信他绝对会输! 这两人...... 一番感人肺腑的真情流露后,闻秋时重新戴上青色环戒,又瞅了瞅墨戒,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打算向天宗众人分享胜利的喜悦。 青年转过身,一双狭长阴鸷的眼眸盯着他。 目若喷火。 闻秋时:...... 周围一群人包括张简简等天宗弟子,望着这幕,都忍不住抿嘴忍笑,从顾末泽不自觉散出的威压中,不难想象多么怒不可遏。 这场面,实在称得上一个惨绝人寰。 但很快,他们眸光一凝,笑不出来了。 闻秋时像是压根没注意到顾末泽气到额角青筋突起,浑身散着寒气,神色如常走到面前,抬起手,展开细长白皙的五指。 一枚墨戒躺在他掌心。 喜欢么。 储物戒映入年轻男子漆黑的眼睛,听到问声,里面不知向何处发泄的恼意一顿。 顾末泽微怔,看到青年朝他眨了下右眼,露出狡黠之色,我看第一眼就觉得,和你的手指特别配,折腾了一下午,真弄来了。 笼罩四方的威压散去,顾末泽立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先让人升上云端,再将人踹下地狱,然后又把人从地狱里拉回去,末了,还让这个忽上忽下的人,对他生不起半点怒气,只剩欢喜。 顾末泽没见过这么能的人。 他接过,在四周目瞪口呆,艳羡不已的炙热视线中,将墨色环戒戴上骨节分明的手指。 闻秋时满意地看着这幕,旋即朝深深凝望他的年轻男子眨了眨眼。 你觉得我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闻秋时找准时机,疯狂暗示起来,试图借此事让顾末泽意识到师叔换了个魂,以后莫要针对他。 以前的我绝不可对你这样好,对你说这些话,是不是?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是不是? 顾末泽忽然意识到什么,微眯起眼。 师叔何意, 他转了转食指环戒,在闻秋时期待的眸光中,薄唇微抿,轻声撂下一句不甚明白,便疾步离开了。 他几乎眨眼消失踪迹,像是怕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上来。 闻秋时:...... 跑什么? 还是太含蓄了吗?! 闹腾了许久,天色已晚,闻秋时收摊离开时,远处忽然传来骚动。 一群身披银铠的护卫从街头一字排开,护着慢吞吞走来的一众人。 在揽月城这么大的排场,谁啊。 天地阁的人,护送符老祖回符会。 竟然是贾阁主亲自护送,不过符老祖身为阁内最尊贵的客卿,有此待遇不足为奇。 符老祖年岁大了,近日又身体欠佳,若是一倒下,天地阁的灵符生意可就不妙咯。 难怪天地阁整日重金招纳符师,我倒是有一人选推荐,南独伊长老。 哈哈,他可是除符老祖外唯一的天符师,灵宗可不会傻到把他放给天地阁。 ...... 闻秋时回客栈的路上,被挤到路边,若非被牧清元等人护着,几乎贴着墙走。 与街上一行人交错时,他隔着重重人头和铁甲护卫,朝内望了眼。 路上一个扶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者,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就是世人尊为符老祖的天符师。旁边身着锦衣,与贾棠相貌有些相似的男人,则是天地阁主。 闻秋时扫了眼,收回视线,抱着余下符纸离开了。 符老,有何事?贾阁主见老者停下。 符老祖若有所感地朝街侧望了眼,几许摇摇头,扬起枯哑的嗓音:没什么,继续走吧。 一行人走出东街,朝符会大门走去,正此时,一人拨开护卫,大喊道:爹! 贾阁主眉头深深拧起。 哎,符老好!贾棠三两步奔来,行完礼,掏出数百张灵符。 爹,你交代我寻符师后,我没日没夜地替你寻,可惜,可惜,贾棠一句三叹,那些符师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留下这些灵符,爹你过过目。 你找的符师都只会画初级符?贾阁主扫了眼灵符,一眼看穿,等我回来收拾你。 贾棠吓得一抖,委屈地埋下头。 这时,他手中的符被一只苍老的手接过,好歹用心了,我来看看这些符。 贾阁主:符老,您别惯着他。 还是符老好,贾棠抬头眉飞色舞,下一刻,手被用力抓住,你的储物戒呢?怎么只剩三枚了? 贾棠脸色一僵,垂头看了看,大惊失色道:是啊,我的戒指呢?怎么回事? 他瞪大眼睛,好似刚发现此事:爹!我储物戒不见了?! 问我?贾阁主冷笑,扬手瞬间,一条紫雷闪烁的长鞭出现在空中,啪的一下,甩在贾棠脚边,地面裂开一条粗缝。 说实话。 贾棠:......送人了。 贾阁主勃然大怒,一鞭子就要打在他身上,电光火石间,旁边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喝。 住手!快住手! 符老,您别再......贾阁主话未说完,发现符老祖原本灰白的脸颊涨红,手指发颤地举起一张符,这符......这符......你快看! 贾阁主皱眉,视线落去的瞬间,睁大了眼。 他虽不是符师,但一生见过无数品级的灵符,鉴符的眼力在大陆无人能及。 符老祖手中的灵符,虽画的是初级符驱邪,但一笔一划勾勒完美,透过纸上笔墨,可以清晰窥出符师画符时,一气呵成的流畅与精准。 笔笔到位,没有半点多余。 贾阁主拿过符纸,输入灵力试探,一股强大的符威立即从灵符散出,以他为中心,一个金色光圈扩展开来。 眨眼间,笼罩整个揽月城。 偌大的城池,淡金色光芒充斥在空中,洋溢着暖阳般的气息,暗地的阴鬼邪祟被一扫而空。 此番动静立即引得城中不少人大惊,惊魂不定地张望四周。 发生了什么? 是灵符!有人在用灵符! 这种威力,难不成是天符?! 近日揽月城鱼龙混杂,符会为了铲除邪祟,竟然用天符一劳永逸,好大的手笔! ...... 愣在原地的贾阁主和符老祖对视一眼,看到彼此脸上的震惊。 这是初级的驱邪符没错,但却不可思议地拥有天级符的威力,简直闻所未闻......不,曾经倒是有一位能做到,但如今有人能重现,想都不敢想!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3) 符老祖找到另张一模一样的驱邪符,宝贝似地护在怀里:这还有一张! 贾阁主拍拍贾棠肩膀,又亲昵地摸摸他头:好孩子,爹爹错怪你了!快告诉爹,这是哪位大师画的灵符? 贾棠看着欣喜若狂的爹,吱唔半晌,硬着头皮摊摊手,是这样的,我在东街买了整条街的灵符,这、这是哪个摊上的,我也不知道。 贾阁主笑容一没,气急败坏地将贾棠一巴掌挥走。 来人,速与我去东街!符老你腿脚不便,先...... 贾阁主话未说完,看着孤零零倒在地上的拐杖,眸光一转,落在前方健步如飞的老者。 ...... 第14章 离开东街,闻秋时看到一家书铺钻进去,不多时,转转储物戒出来了。 天地良心,他本想买些书籍了解大陆,谁知店里都是话本。 而话本中,尚未及冠便身殉大道,成为无数人心中白月光的符主闻郁,占据了半壁江山。闻秋时虽对这些杜撰的风月之事兴趣不大,但为了多了解闻郁,一口气买了几十本。 明日是各宗派招收新弟子的时候。 夜间,牧清元礼节性地问闻秋时有没有什么安排,闻秋时身为甩手掌柜,在众弟子期待的目光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表示下午会亲自前往。 张简简等人脸上露出喜色。 牧清元虽然将一切事务处理得很好,但毕竟与他们一样是弟子。明日招收新弟子时,其他宗派都有宗主长老坐镇,众人心里难免有落差,此时听闻秋时会到场,纷纷兴奋起来。 他们围坐在一起,商议明日之事,闻秋时安静翻看话本,没一会儿倦意袭来,告别众人回房间睡了。 次日,闻秋时照常去东街摆摊。 没想到一夜之间东街大变样,街上没有路人,都是天地阁的人,挨个摊买灵符,一副豪气冲天的模样。 闻秋时来到昨日摊位,放好制符相关,旁边王大师回头看到他,怎么才来,今儿有好事!我都卖完了!你有多少灵符,天地阁的人都要! 闻秋时正回答,一管事模样的男子走到他摊前,可有灵符? 没有,你要什么灵符,我可以现在画。闻秋时昨夜太累了,没精力画符。 忙活了一大早的管事朝他翻了个白眼,丢去一个册子。 他们这些常年与符师打交道的都知道,画符不易,哪是随手就能画出来的。 即使是符术精湛的高级符师,要画出一张有用的灵符,也至少得耗费半个时辰,历经一张张废符才能成功。在东街卖符的都是些初级符师,等其画成一张灵符,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现在画谁有工夫等,将姓名住址符级写下。 闻秋时微挑眉梢,在册子上写了两笔。 这么快,管事拿起一瞧,扬起公鸭嗓,闻大师,东街,符级无? 他瞪大眼,将册子往桌上啪的一扔,勃然大怒:连初级符师都不是,在这凑什么热闹! 闻秋时纳罕:东街又不是你们地盘,怎么不能...... 是他们天地阁的,王大师提醒道。 闻秋时:...... 你们怎么办事的?今日封街,除符师外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管事回头朝几个手下怒喝,谁把他放进来的,还不快赶走! 一群人慌忙上前,这时,管事突然哎呦痛叫了声,头朝地滚下,被人踹了一脚屁股。 哪个混账东......少、少爷!!公鸭嗓管事话音一转,咽下脏话,屁滚尿流爬起来。 叫什么少爷,昨晚已经被你们阁主赶出家门了,贾棠不耐地摆手,不去找符师围在干嘛,都滚开。 管事忙带人离去。 几人走后,贾棠随手拎来隔壁椅子,坐到戴面具的青年身旁。 昨儿他爹和符老祖去东街没寻到人影,符老祖接受不了当场倒在地上,整个人油尽灯枯般,握着那张灵符叹气垂泪,直呼腿疼眼花,人老快不行了。 他爹一边宽慰符老祖,一边派人继续寻,晚间看到他,指着鼻子说找不到画符的大师就别滚回来! 贾棠摸了摸从昨夜就空荡荡的肚子,又瞅了瞅光秃秃的十根手指,想起他爹坚决的态度,估摸自己就是饿死街头也没人管。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闻秋时丢给他一块绿豆糕,也没问,就起身离开,贾棠忙拽住他衣袖,去哪? 闻秋时:问仙台。 东街已封,一个买符的人都没有,待在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去问仙台看招收新弟子。 闻秋时拂袖离开东街,身后跟了个死皮赖脸的人。 你收留我吧, 或者借我点钱,等我找到那个挨千刀的符师就还你,十倍还,如何? 闻秋时:没钱。不然他不会沦落到卖符崽的地步。 贾棠朋友一大堆,要些银两不是问题,但被赶出家门这种事宣扬出去,丢不起那人。 他愁眉苦脸咬了口糕点,尝到丝丝清新甜味,目光忽地落在青年身上,我饿了能来找你吗? 闻秋时斜眸看他,想起一事:你直接跟我走。 贾棠一愣,眼中泪花闪动:你真是个好人! 闻秋时笑而不语,昨夜张简简愁眉苦脸,叹着肯定没多少人报名天宗,不如将贾棠带去问仙台报名,凑个数,还能解决宗门财政问题。 东街尽头,抬眼一片空旷辽阔的广场,再往前,是天下符师的心中圣地符会。 符会正大门口宏伟庄重,戒备森严,左右两边石坛各立有竖幅,其上是复杂繁琐的符文。 闻秋时路过时,正好一群身着赤色衣裳的弟子朝大门走去,瞧着神情激动。 不就是去符会内部逛一圈吗,瞧一个个小脸蛋红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灵宗众弟子身着喜袍,迎亲去了! 贾棠抱着臂,嗤笑了声:你瞧,尤其领头那个,认识吗?楚家主的胞弟楚柏阳!明明去过符会,还这般紧张表现,我敢打赌,醉翁之意不在酒,灵宗长老南独...... 他话未说完,一道纤瘦身影在众人簇拥下从走出。 那人身着白底红边的符师服,头戴轻冠,露在外的每寸肌肤都白得若雪,五官柔和精致,行为举止一派温和淡然,从外表来看,是瞧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好感的。 南长老! 楚柏阳疾步上前,众灵宗弟子在南独伊的招呼下迈入大门,隔着偌大的广场,闻秋时远远望去,周边一些人低声私语。 符会里面有符主诸多真迹,有明令,禁止参观!我等都未曾进去过,这些灵宗弟子倒是能一饱眼福。 还不是看到南独伊的面子上,他一句话的事。 不对,分明看的是灵宗主的面子。 有什么好争的!南长老是符主之后最耀眼的符师,说不定能接班符主成为符会的掌门人,前途不可限量,符会自然要把他当宝贝一样!再说了,灵宗主对南长老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好,符会对南长老有求必应,不就等于给他颜面! ...... 闻秋时收了视线离开,旁边贾棠瞅了眼他:倒不必羡慕,想进符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里面有闻郁亲手绘制的灵符,闻秋时确实想进去观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但听了贾棠的话,他一脸疑惑:地符师不就有资格进去了吗。 贾棠道:不错,但你...... 闻秋时:那便足以。 贾棠:......这人比他还会吹牛。 过了会,他问:你要参加灵符比试吗?我偷偷告诉你,夺冠者能拿到符主的天篆笔!很想要吧! 什么笔不是笔。闻秋时摇头。 他如今身份适合当咸鱼,一旦翻身难免引人注意,他可不想被当成夺舍的邪祟打个魂飞魄散。 问仙台,人流拥挤。 闻秋时将面具戴紧了些,拖着一脸懵的贾棠,往天宗报名处一丢。 张简简坐在桌前,与身旁的人抱怨:我们天宗入门试炼有那么恐怖吗?最多重伤,又不会死!一个个闻风丧胆,都跑对面灵宗去了!修行之人这点勇气都没有,还修什么! 话落他瞥见闻秋时,登时一个激灵,忙起身:长...... 闻秋时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将贾棠推到前方:给他报名。 贾棠:?! 天地阁小少爷,贾棠,虽未拜入任何仙门宗派,但常年流窜于各宗各派间。张简简对他十分熟悉,和旁边一人对视了眼,问:当真?到筑基期了吗。 当然是假!贾棠瞪大眼,连声道:不可能!绝无可能! 天宗入门试炼多可怕,他不想送死! 闻秋时拿起盘里的苹果:你不是要吃的吗?报名我们天宗,送水果零食。 贾棠一听,脸都青了,气得浑身颤抖。本以为闻秋时太过欣赏他,才会为天宗招贤,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宁愿饿死!夜宿街头冷死!也不会参加天宗试炼! 闻秋时耸肩:好吧。 一旁张简简眯了眯眼,灵宗有贾棠水火不容的兄弟姐妹们,其他门派贾阁主不允许,所以至今无门无派。 他们天宗招弟子的,其实对贾棠这个家财万贯的香饽饽垂涎已久,无奈对方胆太小了,一听试炼就连连摇头,断绝来宗门的念头。 思及宗门迫在眉睫的财政问题,张简简轻咳一声:其实有个方法不用参与试炼。 贾棠惊讶道:天宗终于想通,要开放后门了?! 张简简道:入天宗没有后门,但有捷径。只要你拜入我门中长老,有亲传弟子的身份,便无需试炼。 与贾棠而言,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陨星谷除魔之战,天宗身为主力军,损失最大,天宗门下弟子死伤无数,长老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天宗不过三位长老。 而这三人绝不会收贾棠,因为他的天赋灵力远远达不到亲传弟子的要求。 若是收了,旁人一瞧便知交灵石走了后门,虽然这不算什么,灵宗大张旗鼓在做这些事,没人觉得不妥,但天宗向来注重颜面,于是没人肯收他。 怎么?哪位长老回心转意要收我了?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想拜他们为师了。 张简简:不是那三位,其实我们天宗还有一位长老。 贾棠一愣:谁啊? 张简简伸出食指,朝右边打着哈欠的人戳了戳。 贾棠脸上露出疑惑,旋即瞪大了眼,闻秋时斜眸扫向指着他的人,不收。 张简简长叹一声。 大抵是一句不收将贾棠心伤了,蹭完吃喝,瞅了眼闻秋时便闷声跑了。 闻秋时翻看话本,不知不觉在问仙台待了一天。 傍晚时分,张简简对着名册连声叹气,愁得不行,清元呢,要不让他立在这,吸引些仰慕他的人来。不过他一定不肯,长老你劝...... 张简简话音一顿,坐在一旁的青年膝盖摆着书,斜支起头,长睫低垂,看样子睡着了。 过了会,他轻推了下:长老,该回去了,今夜我们还得换住处。 修真界各仙门宗派在揽月城统一招收弟子,宾客众多,揽月城作为东道主,安排了统一的住处。地方位于城北,已历经了各大盛宴,庭院厢房十分宽敞。 他们天宗路上耽搁来得晚,人数又不少,城主府这边处理了两日,腾出能安顿下天宗众人,足够宽敞的住处。 牧清元今日替所有弟子进行了登记,此时他们只需前往安排的住处。 被唤醒后,闻秋时视线恍惚望了眼四周,眉眼透着倦色,从椅子上起身时险些摔了。 张简简忙扶住他:长老怎么了? 闻秋时一手撑在桌面,细瘦皓腕露在外,系着的铃铛风中轻摇,荡起一抹血色。 叮当 铃铛声在闻秋时脑海响起,让他昏沉的意识一下清晰起来,好似神魂归位般。 无事。 闻秋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轻咳了声,视线落在手腕上的小铃铛。 从昨夜便没见过顾末泽身影,不知去哪了。 闻秋时随张简简等人一同前往新住处,牧清元站在入口,身旁立着个负责接待的人,路上有不少其他仙门弟子。 牧清元眉头一皱,夜色映衬下,闻秋时脸颊格外苍白,他上前轻声道:七师叔怎么了? 闻秋时摇摇头:无事。 这时,那人看了看名册:天宗众道友都是弟子,没有长老随行是吗? 牧清元点头:没有。 闻秋时略微低了低头,宗主长老等身份住于乾位的房间,寻常弟子们则住在坤位的房间,他不愿暴露身份,便与众弟子一起去了坤位。 房间宽松,一人一间,门牌上有姓名,余下空房还得留给其他门派的道友,诸位先安顿下来,稍后我带你们熟悉周围。那人说完,拱手离去。 众弟子寻到各自房间,进去放置东西了。 闻秋时扫了眼宽敞的庭院,意外看到藤蔓下一串串幽紫的葡萄,他瞬间打起点精神,去摘了串回来。 牧清元朝他走来:七师叔,你住我的房间。 伪造一个弟子身份不甚方便,因而闻秋时没有被安排的房间。 闻秋时:那你呢。 房间宽敞,我与张简简挤一间即可,牧清元看他眉间倦色,轻声道,我们晚间还要去听道,七师叔去歇息吧。 闻秋时确实累了,也没推辞。 他从走廊一路走去,寻到牧清元的房间,正打算推门,瞥见旁侧门上挂着的木牌,写着天宗顾末泽。 顾末泽整日神出鬼没,房间多半是空着的。 闻秋时过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踌躇片刻,一转身,回到牧清元房间,手掌推开门。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4) 还是不住顾末泽的好。 否则睡到半夜,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床边,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指不定会将人卷起被子扔出房门。 闻秋时吃完葡萄,洗漱后,脱了外袍搭在屏风上。 烛光照耀下,青年单着了件里衣,乌发披散,身形纤细匀称。 闻秋时瞅了眼床榻,正打算上去,整个人忽然像是被什么笼罩了,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夜风从窗缝涌入,将床侧烛火吹的摇晃了下。 一道颀长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浑身散着寒意,伸手从后方勾住青年细瘦腰肢,将正要上床的人揽抱回来。 师叔。 一个熟悉的嗓音低沉响起。 落在闻秋时腹部的手修长,食指环戒流淌着墨光,隔着一层单薄里衣,力道极大地将人拽入怀里。 你认错床了。顾末泽道。 第15章 月色映照在长廊间。 身着天云服的众弟子穿梭其间,脚步匆匆,准备参加稍后灵宗主设坛论道,各房门都大敞着,唯有一间紧闭,里面鸦雀无声。 烛火悄无声息熄灭。 室内光线昏暗,不知从何处来的轻风吹动闻秋时肩头发丝。 他整个人被顾末泽搂在怀里,背脊靠着温热胸膛,侧过头,顾末泽下颌搭在他肩膀,俊脸近在咫尺,一根根黑色长睫低垂着。 两只手在他腰前捣弄,系了个天宗顾末泽的木牌。 闻秋时:? 他胳膊肘往后杵了杵,示意松开。 顾末泽对那点力道置若罔闻,系好腰牌后,兴致盎然地来回拨动,侧脸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 师叔喜欢么。 闻秋时:? 他忍不住反手探上肩膀,指尖拨走一缕额发,手掌落在顾末泽额头。 着魔了? 一块刻着姓名的小木牌,字还没他写的好。 他喜欢什么。 闻秋时没回答,挣脱不了束缚他的力道,就望屋顶望地板,默默等人主动松开。 室内寂静。 顾末泽狭长眼眸轻阖,呼吸沉稳,简直像枕在他肩膀睡着了般。 小半时辰后。 闻秋时:...... 敌不动我不动,顾末泽在憋气方面真是再厉害不过了。 好看,我真是太喜欢了!两条腿都站麻了,闻秋时磨着牙,打破良久沉寂。 顾末泽忽地掀起眼皮,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松开手,取过屏风上的外袍,裹在瞪眼看他的人身上。 青年膝盖弯多了只手,被打横抱起。 房门开了,又合上。 闻秋时面无表情地放在床榻上,乌发散在枕间,瞅了眼顾末泽,卷起被褥埋下头。 过了会,他又冒出脑袋。 些许发丝凌乱地挨在白皙脸颊,长睫微掀,这床和那床有区别吗? 有。 顾末泽修长的手扯开腰带,脱下外袍,背对着烛光,高大的身影掀开被褥上榻, 是我的床。 床上空间一下小了许多,闻秋时往里挪了挪,无男女之别,他倒不介意跟人挤一床,就是后颈隐隐发凉。 闻秋时正想着,腰间横了一只手,将他捞了回去。 温热的气息席卷而来。 闻秋时后脑勺被扣住,白皙脸颊埋在顾末泽颈间,单薄清瘦的身影被圈入怀里。 他长睫慌颤了下。 闻秋时挣扎起来,但禁锢他的人很是蛮不讲理,任如何推搡都要将他抱入怀里。 越挣扎,腰身承受的力道越大。 几乎要断了。 闻秋时吃痛吱唔了声,停了推拒动作,耳边响起低沉嗓音,师叔怎么不问我白日去了哪。 闻秋时回忆原著,这个时段顾末泽因涉嫌杀害师叔,回宗关禁闭,并未出现在揽月城,如今剧情有所改变,难不成遇到其他事了。 你白日做什么了? 顾末泽闷声:看了个话本。 今早加固完对伏魂珠的封印后,他回客栈的路上,看到书铺外摆放的话本,这是他过往未触及的领域,看到封面符主之名,便进了书铺,随后黑着脸出来。 十之八九的话本,内容都是闻郁与故人们的风花雪月。 顾末泽眼底寒意,掌中灵力险些释放出来,忍了许久才打消摧毁的念头,书铺老板被吓到魂飞魄散,哆嗦着送了本给他,阁下若都不满意,不如看看这本,这是最火的。 话本封面:《那些年的雨露均沾:符主和符主的他他他他他他他》 书铺老板掀开一页,对顾末泽露出里面的简介目录,这七个他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凡提及闻郁,总会缺不了的几个身影。 顾末泽冷笑着接过话本,掌中纸张化为灰烬,拂袖离去,昨夜给伏魂珠施加的封印白费了功夫,他抑制不住想将话本主角藏起来的想法。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将闻秋时藏起来。 他就能独占。 离开书铺,顾末泽戾气横生,险些被邪念蛊惑付诸行动。 指间墨戒让他清醒了些。 顾末泽忍着心底涌起的邪念,找了个无人角落,压制伏魂珠平复心境,直到确认不会有那般恶念冲动,才披着夜色回来。 他不假思索将闻秋时揽入怀里,用力抱着,嗅着青年颈间安心的气息。 顾末泽喜欢如此,这样他觉得怀里的人是他的。 但今夜,即使闻秋时在他怀里,顾末泽仍觉得空荡荡的,尤其是对方不住挣扎的时候,明明力道轻微,但他好似要用极大的力道,才能将人困在怀里。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鬼哭崖石洞里,他压着青年覆盖了魂印,城中酒楼里,他将青年抱在高栏上威胁,现在,他又将人强行抱上自己的床,以后会做出何等事,顾末泽自己都不知道。 顾末泽感受着怀里青年的体温,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但很快,狭长漆黑的眼睛微眯起来。 年轻男子细数完罪恶,知道错了,但整个人一番忏悔后,仍旧知错不改,阴鸷眼神透出变本加厉的意味。 讨厌也无用, 闻秋时今夜一直倍感疲倦,血铃铛响过后,勉强恢复些精神。 方才室内一片寂静,不知是倦意再次袭来,还是顾末泽身上有什么让人觉得舒适的东西,闻秋时被他搂在怀里,像是被暖洋洋的气流包裹起来,没一会儿便忍不住阖眼睡去。 顾末泽松开他,一手扼住精致下颌,轻轻抬起,打量青年睡梦中苍白的脸庞。 神魂又不对劲了。 顾末泽皱起眉头,手掌运起宛如星辰的流光,正要覆在闻秋时额头。 睡梦中的人若有所感侧过头,脸颊主动挨住他掌心。 青年长睫细颤。 在他掌中无意识地轻蹭了下。 顾末泽呼吸一窒,心脏像是突然被抓住了般,下颌绷着,试探性地催动魂力,流光从手腕迅速蔓延至全身。 闻秋时微睁开眼,视线模糊,傍晚有过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神魂好似游离在身体之外。 昏昏沉沉间,他被旁边舒适的暖意吸引,不自觉凑了去。 顾末泽眼神幽暗。 室内安静到能听到心跳声,他释放出魂力,吸引着意识不清的人靠近。 闻秋时细软发丝散在枕间,眼睛半睁不睁,眸光涣散,细长手指抓住他手臂,像是求暖的幼兽般,将白皙脸颊埋在他颈窝,轻轻蹭动。 似乎在表达满足,又似在索求。 软的不行。 顾末泽空落的心一下填满了。 这是闻秋时主动靠近他,即使是无意识动作,依旧让他连兴奋到指尖都在颤栗。 他八岁初见魂灵。 青年神魂支离破碎,看上去像一张被撕碎的纸,被人勉强拼凑起来。 风一吹,便可能消散。 不久后,顾末泽挖掘出一些与生俱来的能力,他魂力很强,强到可以渡过身边的魂灵。 在他魂力笼罩下,闻秋时神魂裂缝渐渐消失了,随后,在顾末泽魂力日积月累的滋养下,闻秋时神魂甚至偶尔会做出下意识动作,逐渐恢复了灵智。 直到鬼哭崖石洞里,顾末泽都在用魂力养人。 顾末泽养了十年,此时才意识到,魂力可以作为闻秋时无力抵抗的诱饵。 轻而易举让青年窝到怀里,倚偎着他。 前所未有的乖。 顾末泽修长的手落在他腰身,像是怕惊扰到人般,动作轻柔,甚至带着几分缱绻。 往上挑起的薄唇,却是透着邪佞恣笑。 *** 次日闻秋时睁开眼,天尚未亮。 换做平日,他非得裹上被子再睡一觉,但今儿他精神抖擞,精力充沛极了,怎么都睡不了回笼觉。 素来苍白的脸颊,透着淡淡红晕。 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睁眼发现缩在顾末泽怀里睡了一夜的缘故。 顾末泽刚睡下不久,眉间透着少见的倦色,脸颊微白。闻秋时轻手轻脚下床,穿上衣物出了门。 没多久,他惊魂不定回来了。 方才出了北院大门,撞见一群早起的南岭楚家子弟,正去乾位房拜见家主。 闻秋时一下焦虑起来。 尽管有意避开,但与楚柏月正面相撞是迟早的事,届时他若表现得无动于衷,落在旁人眼里,难免会心有怀疑。 若像原主一样发疯痴缠,与他而言,还真有些难度。 闻秋时忧愁了一天,都未去东街摆摊。 晚间时候,天宗弟子又要去听哪位宗主论道,北院一下空荡起来。 闻秋时略一思忖,看向今日整天待在他身边的人,你怎么不去? 顾末泽一愣,他从不参加这些。 闻秋时微眯了眯眼,招呼牧清元等人稍等,将他推过去,你是天宗弟子,别人该做的,你也要做。 顾末泽一脸莫名,最后在闻秋时严厉的目光下,踌躇着走了。 待众人都离去后,闻秋时一溜烟出了门,没多久,他抱着一个稻草人从大门进来。 月光照在北院,四周寂静,闻秋时将稻草人立在院子里,往上面郑重贴了一张纸。 纸上三个飘逸大字楚柏月。 闻秋时担心到时候见面演技不够,提前演练。 他本欲抱着稻草人大腿嗷呜。 但转念一想,楚柏月身为家主,且不提身边的护卫,单是以自身高深修为,面对他一个死缠烂打,修为尽失的人,哪会给他近身的机会。 场景模拟得不对。 片刻,闻秋时灵光一闪,被打通了演技的任督二脉。 青年面对稻草人退了两步,随后噗通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嗓音带着哭腔。 不,不要这样对我,柏...... 闻秋时抬头看到模样呆呆的稻草人,一想这是楚柏月,哭喊声一顿,伤心欲绝的表情瞬间崩了。 他起身脱掉外袍,给稻草人裹上。 衣摆曳地,月色下,好似拥有了修长的身影。 夜空风起云涌,整个一晚上,北院上空都是撕心裂肺的忘情哭喊。 柏、月、哥、哥! 论道结束,各宗弟子三五成群回住处,北院天宗与南院灵院隔着一片湖,遥遥相望,平日很难正面相遇。 但论道离去时,不免相遇。 不出意外,天宗弟子又要被大肆嘲讽了番,毫无还嘴之力。 原因无他,两宗弟子一旦针锋相对,身为天宗之耻的闻长老,便会化作敌人手中所向披靡的长.枪,把理亏的天宗弟子杀得哑口无言,落荒而逃。 但这次,张简简等人难得反击了。 屁话!闻长老当年被废修为不说,囚禁在后山多年,不知悔改也就罢了,改过自新了还不够,还要奚落! 我们闻长老怎么就像疯狗一样追楚家主了?今天不就乖乖地避而不见么! 须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闻长老早不是当年那个歹毒恶人了。 就你们灵宗有符师当长老啊?我们也有! 略略略...... 众人一番连环攻击,吼得灵宗老相识们都惊了,然后在他们愣住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往北院跑。 哈哈,爽快! 被骂了六七年,头一次开口反驳,张简简等人畅快极了,高兴之余有人担忧道:我们话已经放出去了。若闻长老再见到楚家主,又被勾魂干出什么恶事,岂不...... 众人一默,笑容消失。 张简简轻咳一声,拍拍胸口:信我,闻长老说了不会的。 一群弟子回想长老近日表现,再正常不过,说不定真对楚家主心凉了,看开了。 他们放下心,继续勾肩搭背地往门口走,没行两步,看到大门前立着两道身影,是方才被城主留下的顾末泽与牧清元,竟比他们还早到。 两人站在门外,朝内望着,不知在看什么。 众人快步赶去的时候,门口身影少了一个。 夜色微凉。 闻秋时拔出发间小截稻草,掸了掸衣袍。 原本稻草人伫立的地方,一根根枯稻四下散着,在他接二连三倒地拉拽中,稻草人几乎要秃了。 闻秋时望了眼天色,打算进行最后一次演练。 他端起茶水含了口,放下茶杯,视线往披衣稻草人扫的刹那,脸色一变,带着惊喜万分的表情跑去,但距离稻草人一丈处。 砰! 闻秋时重重跌倒,继而噗地吐出大口茶水。 那瞬间,仿佛茶水是血色的,一下染红了他的双目。 咳、咳咳, 趴伏在地的青年犹如受到致命伤害,痛苦万分地捂着胸口,另手颤抖着伸向前方半空。 仿佛那里,有他穷尽一生想追寻的东西,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青年嗓音带着哭腔,面对无情之人漠然离开,情绪压抑到极致。 刹那间,他半空中的左手骤然发力,拼尽全力抓住对方衣摆,撕心裂肺哭喊道:不要!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啊柏......欸? 闻秋时嘶吼声一顿。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5) 他松开本该抓住空气的左手,重新抓了抓。 微凉的衣料触感,再次从指尖真实传来。 闻秋时:?? 他盯着地面的视线上移,一双熟悉的乌靴,以及被他手指拽住的衣摆。 ?! 闻秋时表情微僵,抬起布满泪水的脸颊,和一双漆黑的眼睛对视了下。 ......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闻秋时老脸一红,左右看看有没有地缝,想要钻进去。 下一刻,他忽然想起什么,僵硬地转了转头,大门口一群乌怏怏的天宗弟子,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闻秋时:...... 北院内外一片寂静。 闻秋时默了默,在众弟子注视下,眼睛一闭,玉白的手顺顾末泽衣摆垂落,倒在冰冷地面,晕了过去。 七师叔? 长老! 门口传来阵阵惊呼,天宗众人慌忙走去。 只是尚未赶到闻秋时身边,一阵冷飕飕的夜风吹来。 地面脱下外袍,单着了件薄衫的青年,本该昏厥的身影忽然轻轻一颤,摸摸鼻尖,打了个喷嚏。 啊楸 众人:...... 第16章 打完喷嚏,面对一众欲言又止的视线,闻秋时眉梢小动了下,继续倒在地面一动不动。 场面停滞片刻,顾末泽回身将稻草人的外袍取下,扫了眼写着楚柏月三字的纸条,撕下揉碎,扔在一堆杂乱的稻草里。 将人从地面抱起,顾末泽隔绝周围视线,回了房。 落在柔软的床榻,闻秋时松口气,睁开一只眼试探性地瞅了瞅,对上一双幽深眼眸,下颌被扼住抬起。 他白皙的脸颊残留着泪痕,眼圈发红,长睫悬着细碎水珠,一脸都是演技。 不对。顾末泽道。 闻秋时表情茫然,两只哭后水雾雾的眼睛都睁开了,捏着他下颌的手指收紧。顾末泽眼角微敛,他想看青年哭红眼,但不是为了旁人落泪。 顾末泽薄唇冷抿,盯了几许,眼底血色翻涌的刹那,他放开手,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关门声响起。 闻秋时不解地揉揉下颌,裹上被子。 次日一早,闻秋时神色如常与弟子们打招呼,昨夜之事好似未曾发生,他只字不提。 众弟子见状都怀疑起来,闻长老是不是真失忆了,都说思念成疾,或许昨晚长老正好疯症犯了,才对着个稻草人哭着说是楚家主。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对昨夜之事沉默,望向闻秋时的眼神多了点怜爱。 不知长老这病多久了,可曾吃药。 闻秋时吃早饭时,牧清元面带迟疑地走来,开口道:今日巳时天篆笔在符会前的龙跃台展览,七师叔要不要去? 闻秋时摇了摇头:并无兴致。 制符时,纸笔墨砂等材质的不同,制作出的符威有差异,因而大多符师会致力于用最好的材料,但闻秋时对这些没有要求。 他在道观练符时,路边折一根狗尾草,池边沾点水,就能在地上画起来,因而不怎么讲究。 青年表情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排斥。 牧清元沉默片刻,若有所指道:天篆是闻符主生前之物,圣尊取神木亲手制作相赠,符主身陨后,已十年未曾现世。此次作为符道大比的奖励,七师叔不如趁现在去看一眼,过几日他便是有另主之物了。 闻秋时嘴里的枣糕突然不甜了,抿了抿唇,半晌吐出一字:去。 巳时,龙跃台。 黑压压的人潮围绕符会前的广场流动,目光聚在最中央。 高台之上,置有玉制笔搁,搁上放着一只沉寂多年的笔,顶端散着淡青光芒,底下笔身长直赤红,笔斗浑黑。 天空升起暖阳,给笔上一个闻字渡了层金边。 闻字劲挺,银钩铁画。 这便是符笔天篆。 不止符师,前来参观的修士亦多不胜数,四下皆是惊叹,目光中闪烁着敬畏。 也有人长叹惋惜:当年有幸见过天篆,在符主手中时,不知有多耀眼夺目,哪像眼下这般暗淡! 闻秋时立在一群兴奋张望的天宗弟子间,望向天篆的刹那。 他瞳孔微缩。 周围的议论声远去,逐渐听不真切,视线也变得模糊,闻秋时意识陷入混沌。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在他脑海回荡,低沉安稳。 闻......我为何告诉你。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着淡墨轻袍,衣上绣着闲散的祥云纹,眉眼如墨,世间少有的精致漂亮,他打量着以面前男子为首的一群陌生人,神色警惕。 你是谁?不如先报上名来。 少年语气毫无敬畏,惹得对面一行人瞠目结舌,有人甚至皱起眉,要出口训斥。 那个高大身影,却是低笑一声,抬手制止,语气温和地吐出三字。 郁苍梧。 哦,那我叫闻郁。 少年人回答的十足敷衍,明晃晃表示这是刚想的热乎名。 但他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他伸来,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对他道:既然如此,过来吧闻郁,我这安全。 闻秋时指尖微动,下意识朝前方天篆笔的方向抬起手,旋即在周围一片惊呼中,摔到在地。 但身体未跌到坚硬的地面,意识昏沉间,有人在他耳边焦急低唤,师叔!师叔! 闻秋时头疼欲裂,四周好似发生了什么,方才晴空万里,转眼乌云席卷而来,伴着凶兽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狂风呼啸。 闻秋时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到难以掀开一条细缝,耳边都是嘈杂惊呼,乱哄哄的。 快逃!是凶兽!凶兽穷奇来了! 快逃!圣尊、圣尊!!凶兽血债血偿!! 乌云如墨,天空一望无际的黑,宛如世界末日。 空气中弥漫着战火的硝烟,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周都是尖叫嘶吼,宛如人间炼狱。 同样是那只修长的手,带着血,逐渐失去力量地遮住少年眼眸,那人嗓音沉稳,如初见时的温和,不是你的错,忘掉这一切。 ...... 闻秋时失去意识。 龙跃台上空,遮天蔽日的庞大凶兽嘶吼一声,直冲突然间光芒大作的天篆而去。 但半路,凶兽穷奇翅膀一转,血灯笼似的双眼望向逃窜中的人群,猛地杀去,你竟然没死?!正好报昔日之仇!! 吼! 半条街瞬间化作废墟。 穷奇张开血盆大口,正欲作难,忽地一顿,令人颤栗的威压从他欲攻击的地方散出。 顾末泽抱着人,眼神凶戾:滚。 穷奇能感知到的天地灵气,在刹那间颤动了下,凶兽惊魂不定地看着面前年轻男子,又不甘心地望向他怀里青年。 正此时,上空传来浩瀚灵力。 砰 站立之地四分五裂,穷奇庞大身影转眼掠至半空,目光忌惮地看向对面俊雅无双的男子,有似曾相识之感。他晃了晃头,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半晌突然张狂大笑。 原来是你,正好,杀不了闻郁,杀你泄愤! 楚家主,穷奇凶恶,我等一起合力诛杀! 半空多了数道身影,灵宗主、揽月城主等系数赶来,立在楚柏月左边的人开口道。 天篆有异动,穷奇为此而来,倒不必诛杀, 楚柏月浅眸望着穷奇,并无杀意,神色反而透着些许温和,仿佛陷入某种悦人的回忆。 降服他便可。 周围众人犯了难,穷奇凶兽之名响彻大陆,今日若非楚柏月在场,尚没有诛杀的可能性,如今楚柏月想降服,凶兽戾气与生俱来,简直比诛杀还难上数倍。 楚柏月不理众人,缓缓抬起手。 幻化成枷锁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朝凶兽涌去,被包围的穷奇嘶吼一声,在灵力震慑下逐渐惊慌。 怎么会?才短短十几年,你做了什么?修为精进如此之快?! 楚柏月脸色淡然,控制空中数条粗壮的枷锁缠上穷奇。 惊天怒吼。 穷奇殊死一博,冲出囚围,挥动着血淋淋的翅膀,却未急着逃走,而是冲向高台上的天篆。 抵御结界刹那破碎。 穷奇凶悍一掌落向玉搁上的长笔。 电光火石间,血光四溅,整个龙跃台下起了血雨。 凶恶的巨大身影四分五裂,在离天篆笔半丈距离被冷锐的灵力抹去生机。 楚柏月一袭家主服被鲜血染红,脸上没了一贯的淡然温和,居高临下看着砸到地面的尸体,眼神淡漠,透着令人胆寒的冰冷。 死性不改,当灭。 一番浩劫平息,天篆笔也恢复了沉寂,仿佛之前异动从未发生。 闻秋时醒来时,神情恍惚,脸上带着茫然之色。 我怎么在这? 他不是在看天篆笔吗? 顾末泽立在床边打量他的神色,随后端来杯热茶,凶兽来了,师叔被吓晕了。 闻秋时:?! 他依稀记得有人大喊凶兽穷奇,不过,我何时被吓晕了,休要乱言! 怎么这样污人清白,他哪里这般胆小! 既然如此,师叔为何晕了。 我......闻秋时说不出话来,眨了眨眼,接过茶杯饮了口。 他心脏砰砰直跳,脑海中全是天篆笔的身影,心道总不能告诉顾末泽,他对一支笔一见钟情,甚至产生了身为符师的占有欲。 一想到符道大会结束后,梦中情笔落到旁人手中。 那精致漂亮的笔身被其他人拿在手中,摸来摸去,他就气得七窍生烟。 下午时分,闻秋时悄无声息跑去了符道大比的报名点,片刻,带着一个近千位数的腰牌出来了。 离开报名点,他径直朝城主府走去。 今夜是少城主举办合籍大典的喜日,上午虽有凶兽来袭,好在处理得快,并未造成多大的损失,大典照常举行。 临近城主大门,闻秋时身边走过一群弟子。 身着统一的蓝纹白底服饰,与天宗的白纹蓝底服饰有些像,他们在闲谈,言语间充满兴奋。 家主当真厉害,一招击杀穷奇!骇人听闻,不知修为到何等地步了。 虽然出身分家,但我真真佩服柏月家主! 今日一过,不知多少人又要死皮赖脸纠缠柏月家主了,幸而家主一心求道,谁也不理。 ...... 这群弟子谈话间,忽然瞧见他,脸色顿时齐齐垮下。 哼。 为首之人虽相貌出众,气宇不凡,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朝闻秋时冷哼了声,率先负手离去。 闻秋时:? 唤楚柏月家主,便是楚家子弟了,怎么这般不礼貌。 待一行人远去,闻秋时依稀听到几句。 天云服,看到就想起他们长老干的糟心事! 就是,没见过他们天宗长老那么不要脸的人!因他伤了南姑姑,这些年,不少人还迁怒责怪家主呢! 咱们南岭谁不知道,家主与南姑姑之间并无情意,听说当年两人打算一起取消婚约,谁知出了那档事,南姑姑受了伤,外界议论纷纷,婚约才一直拖到现在。 天宗还包庇那恶人,着实可恶!我若是瞧见他,定要为家主打他两下! 闻秋时:...... 他轻碰了碰鼻尖,迈入城主府大门。 晚宴上,以天宗长老的身份当是座上贵宾,坐于瑶台之上,与各宗派掌门长老谈笑。但闻秋时想也没想戴上面具,混在底下弟子座位间。 他翻开话本,想起两边坐着的师侄,脑袋左右转了转,闲来无事,要来一本吗? 牧清元视线落在话本封面,表情变得一言难尽,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摇摇头拒绝了,七师叔喜欢,留着自己看吧。 顾末泽从果盘摘下一颗葡萄,剥下紫红的皮,露出里面白莹莹的果肉,好看吗? 闻秋时看向他指尖剥好的葡萄,思索两秒,表情露出些许意外,点点头:好看。 他探去头,不假思索低头吞掉:谢谢。 顾末泽顿住,看着转眼空荡的手,被青年呼气掠过的指尖,逐渐湿凉,上面残留着微末紫红的葡萄汁。 他眸光斜瞥:我问话本好看吗。 闻秋时一噎。 不是问紫葡萄果肉诱不诱人,勾.引他吃吗?他正惊诧顾末泽如何知道他喜欢吃葡萄。 顾末泽视线扫过红润唇瓣,掏出锦帕,神色不明地擦了擦手,幽声道:师叔倒是会占便宜。 其实还没咽。 ......咽下去! 青年未被面具遮挡的眼睛,微弯了弯,顾末泽耳边一声轻笑。 顾末泽默了会儿,将闻秋时手中的话本夺过,翻到第一页,指向目录上一行行名字,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若是他,会喜欢哪一个? 闻秋时轻嘶了声。 他正打算看的话本,看封面名字就很劲爆,叫《那些年的雨露均沾:符主和符主的他他他他他他他》 闻秋时数了数,七个他。 开篇还有笔者郑重申明:由真实事件改编,务必上升真人,另有姊妹篇《那些年的落花流水:符主和符主的她她她她她她她》 闻秋时数了数,又是七个她。 某种程度上,那天说书先生将符主闻郁唤作祸祸,人如其名。 这七个他系列的话本书铺老板当时给闻秋时极力推荐,据说是个高人所著,写得极其真实,因而火了十年之久,乃符主同人话本里经典中的经典。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6) 闻秋时瞧顾末泽这般熟练翻开的样子,心道难不成他也偷偷看过。 闻秋时暗自发笑,略一思索,视线在日渐熟悉的那些名字,以及后面紧随的简介晃了晃。 楚家主、北域主、森罗殿主、上古血鸦...... 什么年少相识、匡扶幼主、爱恨交织、至死方休...... 他之前粗略翻了翻,里面其实没写什么风花雪月,更像是夸张化的记实。 如果我是闻郁, 闻秋时顿了顿,在顾末泽紧绷的神色间,勾唇一笑,小孩才作选择,大人当然全..... 话未说完,闻秋时后颈一凉,察觉到旁侧阴鸷到要吃人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据他所知,如今修真界的青年翘楚,十之八九是符主的追随者。远的不说,牧清元就是其中之一,还比较狂热。看顾末泽此时反应,多半心底也敬仰符主。 他这随口一答的轻挑言论,虽说着无意,但在顾末泽眼中,多半成了对符主为人的冒犯。 闻秋时转口,正色道:以符主那般心怀天下之人,一定清心寡欲,哪会拘泥于小情小爱!切莫再问如此问题! 在顾末泽沉沉眸光中,闻秋时指了指楚柏月的名字:这是兄弟,你没看到话本中感人肺腑的兄弟情吗? 他微白的指尖挪了挪:这是幼弟,你没看到话本中符主努力作好哥哥的模样吗? 接着是森罗殿主夙默野:这是...... 顾末泽:是什么? 闻秋时说不清了,这个看似最简单,实则最复杂,以他近期东拼西凑的信息,勉强理出一条符主与夙默野的交集线。 当年陨星谷除魔大战,闻郁用圣剑诛杀魔君夙夜,剑定乾坤,将森罗殿这个庞然大物打入地狱。 森罗殿门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不少人被正道之士俘虏,夙默野这个彼时与魔君沾亲带故的少年,尽管掩藏了身份,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脸上烙了奴印,被当成了奴隶。 直到闻郁无意看到他,将人带在了身边。 森罗殿人都恨闻郁如骨,他这般行为无异于玩火,当时惹得众说纷纭,就算修为高深也小心玩火自焚,但任外界如何评说,闻郁依旧我行我素,离开北域,镇守鬼楼直至身陨的两年,也是夙默野待在左右。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养虎为患。 有何目的。 只流传闻郁曾对问他的楚柏月道:我对这少年并非善意,相反,这是我为数不多滋生的恶念,他与我有用。不过若有天我真用到他了,柏月,你记得阻止我,不惜一切。 思及此,闻秋时含混不清吐了句:这是呼呼呼呼。 顾末泽缓缓眯起眼。 闻秋时赶忙跳到下一个,目光停在灵兽古鸦,正要指去,顾末泽神色微变,皱起眉,直接夺去话本,别看,我不想知道了。 闻秋时神色莫名,顾末泽藏起话本,对上他狐疑的眼神,面不改色道:合籍大典要开始了,师叔别看这些。 闻秋时抬头一望,宾客差不多到齐了。 正方位瑶台上,坐着几个身影,似乎是楚柏月、灵宗主以及南独伊等。 闻秋时眸光在台上停顿两妙,其中一道浅淡眸光忽地回望,他赶忙低头,也不知是谁,只觉这目光敏锐异常。 正此时,一个华服身影搬着座椅来到闻秋时面前,望了望左右,沉吟了下,觉得哪个都不是他能赶走的,只好退而求其次,牧兄,我能做你身旁吗? 牧清元点头:请。 贾棠喜不自禁坐去,接着伸长脑袋:两日没见,还记得我吗? 闻秋时伸出一只手,食指储物戒青芒闪动,在夜色中漂亮极了。 贾棠笑容消失,低头看自己干干净净的手,陷入消极状态,不过没多久,重新振奋起来。 右边都是几个不甚交谈之人,贾棠脑袋转向左边,隔着空隙与张简简嘀咕起来。 闻秋时扫了眼茶几上的鲜果美酒,捻起两个核桃,百无聊赖地盘起核桃,盘了会,想弄碎发现力道不够。 七师叔,我帮你?牧清元见状道。 闻秋时双手捏着核桃,整个人连发尖都在使劲,摇头挤出句话,不用,这是......尊严! 半晌,闻秋时涨红脸,掌心核桃坚如磐石,他喘了喘气,仿佛遇到一生之敌,神色郑重,顾末泽,若火匕借我一下,我想我该给它们足够的尊重! 顾末泽眉梢微挑,递去匕首,旁边一声惊呼,若火?! 贾棠看了看匕首,又望了望顾末泽,然后扭过头,简兄,若火竟然在你们天宗手里? 张简简解释:不是宗门的,是顾末泽的。 贾棠摸着下巴:我想起几件趣事,有次听爹讲,他在宴会见到符主,符主砸不烂核桃,于是找圣尊要来若火匕,说要送核桃风光上路。 张简简瞠目结舌:还有这事?小小核桃被这等宝物砸,确实算得上风光大葬! 闻秋时用匕柄砸核桃的手一顿,将核桃扔回盘中,转手拿了串葡萄。 他转了转匕首,将如寒冰般的一面对准葡萄,正要贴上去,旁边又飘来窃窃私语。 贾棠:不止呢!我爹说符主还用若火匕冻冰葡萄,你说好笑不好笑! 闻秋时眯起眼,放弃葡萄,随手拿起一样东西。 另边贾棠和张简简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正传来大笑,符主还用若火烤香蕉呢,哈哈! 砰! 闻秋时将手中的香蕉按在茶几上,咬牙切齿。 可恶。 还让不让人吃了! 第17章 察觉右侧扫来的视线,贾棠茫然地缩了缩脖子,结束了欢笑。 不一会儿,他看到对面一个灵宗弟子身影,又兴致勃勃道:你们瞧这会端正坐着的楚柏阳,我敢打赌,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忍不住起身,揣着一张灵符,假意去瑶台问候柏月家主,然后不要脸地掏出灵符请教南长老! 闻秋时望去,发现他话音刚落,楚柏阳当真面带踌躇起身,朝瑶台方向走去。 瑶台之上极为宽敞,玉栏前,一树桃花散着醉人香味。 楚家主肯来参加小儿喜宴,真是令言某府门蓬荜生辉,感激不尽。老城主起身亲自斟酒,倒入楚柏月面前酒盏。 暖色灯笼高悬,照在楚柏月冠玉脸庞,白天家主服被凶兽鲜血浸透,他换了身简洁白衣,神色温和,仿佛诛杀穷奇时的森冷不曾出现过。 他微微颔首:客气了。 言城主坐下感叹道:家主上次来揽月城,我记得是十五六年前。当时家主还是个少年,我教子无方,犬子和门中无知之辈对家主多有冒犯,幸而家主大度,不计前嫌。 酒杯里倒悬明月,楚柏月视线落在上面:无妨,少城主当时也伤的不轻。 是啊爹,闻郁哥哥当时差点把我打废了!一旁牵着美娇娘的喜袍男子插话,哭丧着脸,我都知道错了,您别念叨了。 言城主:呵,打得好! 少城主见状,佯作恼怒拉着新娘告辞。 两人顺玉阶而下,新娘好奇道:你当时怎么冒犯楚家主了? 别提了,我那时年少不懂事, 少城主低声解释,你也知道,柏月家主虽然是楚家子弟,但他只是楚氏青山分家的人,并非是南岭本家。我那时和楚氏本家几个少爷玩得好,他们向来瞧不起分家子弟,尤其是楚柏月风头太甚,所以......唉,别提了!闻郁哥哥当时把我牙都打掉好几颗!我就没那么丢脸过! 新娘笑了声:活该。 少城主轻掐了掐她的脸,正唇角勾笑,忽地轻叹了声:闻郁哥哥若还在,应当会来参加我的喜宴吧。 新娘柳眉微挑:符主那么揍你,让你丢脸了,你不仅不讨厌他,这么多年还念着他呀! 少城主轻摇了摇头,叹笑道:闻郁哥哥确实讨厌,不过,应当没人会不喜欢他吧。 楚柏阳与谈笑中的两人擦肩而过,听到本家分家之说,盎然兴致忽然没了。他低垂着头,踌躇片刻,正打算转身回去,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楚柏阳,你到底是要上来,还是要下去。 楚柏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抬头嘴里的哥字到边上,迟钝而熟练地拐了个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家主,我打算上来。 说罢,急匆匆登上瑶台。 楚柏阳先瞧了眼台上的白衣男子,又望向另侧的南独伊,脸颊微红,随后立到楚柏月身旁,家主。 楚柏月端着酒杯:何事? 站着的人踯躅道:爹和娘很想......家主,家主何时有空回一趟青山? 楚柏月将酒一口饮尽,面无表情放下杯盏,没空。 楚柏阳:......好。 若无其他事,你可以走了,楚柏月看也未看他一眼,语气漠然,以后不要为了这种事来找我。 楚柏阳攥紧手,在周围一桌人的注视下,少年人前所未有的难堪,咬咬牙道:我是来请教南长老的,顺道问你罢了! 另边兀自吃菜的南独伊轻嗯了声,抬起头,面色柔和地朝他招招手,过来吧,柏阳。 晚宴后半段,觥筹交错,各宗派熟识的弟子裹在一起玩乐。 闻秋时趴在桌案迷迷糊糊睡着了,身旁只有顾末泽还在,顾末泽将七个他话本撕成一张张纸,颇有兴致地叠成各种小玩意,围着闻秋时枕着小臂的脑袋摆了圈。 夜深寒意渐起,顾末泽从储物戒拿出墨裘,披在闻秋时身上,正打算将人抱回去。 他脸色一沉,眼底血色翻涌。 今日用了些灵力对抗凶兽,伏魂珠又不安分了。 顾末泽一手按在桌案,指骨发白,皮肤下一根根青筋愈发明显。 他望了望身旁的人,青年侧着头,枕在小臂睡觉,几缕发丝半遮住白皙脸颊,长睫乌黑,随轻浅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 睡颜恬静。 顾末泽又望了眼瑶台上,迟迟未离开的孤影。 片刻,一脸戾色的男子回过头,手指勾住闻秋时宽松后领,顺着左肩拽了拽。 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中。 夜间凉意铺洒而来,熟睡之人不经意瑟缩了下。 顾末泽抚过他白皙的后颈,盯着小片细腻肌肤,不知何时充满血色的眼眸,倒映出猩红的穷狱花。 脖颈传来丝丝动静,闻秋时睡得半梦半醒,一双眼尚未睁开,有道吐息骤然掠过后颈。 高大身影带着压迫感倾落。 熟悉的气息逼近,闻秋时后颈曾被咬过的地方变得敏感至极,白皙肌肤泛起淡淡红意。 顾末泽低头。 薄唇落下的温度,灼热到像要把那片白嫩肌肤烫伤。 青年收紧指尖,无意识低呜了声。 我等会就回来,别去找不该找的人。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 闻秋时睁开眼,身旁空无一人,他神情恍惚地环顾四周,热闹依旧。 闻秋时摸摸脖颈,总觉得哪不对劲,揉了半晌。他仰头望了眼天色,起身裹紧墨裘,边打着哈欠,边在偌大的城主府寻路回去。 瑶台之上,独坐着一道身影。 男子斜支着头,轻冠束发,皎洁月色落在他身上,渡了层银辉。 玉阶传来动静。 楚柏月睁开眼,视线飘忽了下,看到楚柏阳双手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慢吞吞上前。 楚柏阳走近放在桌面,小心翼翼瞅了眼身旁男子。 之前他没多久便离开了,方才碰到老城主端着盘葡萄,欲言又止地拦住他,说楚家主喝醉了,要用葡萄钓、钓......人。 是最好的吗?楚柏月出声。 楚柏阳点头:哥,你要吃吗? 楚柏月摘了颗尝味道,略为满意,随后折了串,起身朝玉栏前走去。 不吃,我寻人。 他嗓音透着饮酒后的嘶哑。 楚柏阳目瞪口呆,看着白衣男子从指尖溢出的灵力,将那串淌着水珠的葡萄缠住,顺着瑶台放下去,旋即真如钓鱼般,倚在桃花树下的长椅间。 浅眸半阖。 楚柏阳顿在原地,良久无言。 确实醉了。 楚柏阳回忆起,这个从他记事就是家主的兄长,好像永远都是完美无缺,自律到极致,神色永远是淡淡的温和,像带着一尘不变的厚重面具。 他在楚柏月身上看不到一点放纵的影子。 唯一在他九岁左右,似乎出了点事,楚柏月消失了一段时间。 不过没多久,楚柏月又回到了南岭,继续当着人人敬仰的家主,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凭着一点血脉,感觉楚柏月心更冷更硬了。 这些年,楚柏阳有时会觉得,兄长厌恶家主之位,厌恶到极致,但不知为何,强迫着要坐稳坐好,像在给谁或是自己拼了命证明没有选错。 哥,你...... 安静,楚柏月冷声,你别闹。 楚柏阳噤了声,在栏前探出脑袋,看向瑶台底下一串孤零零的葡萄,在风中轻晃。 半时辰后。 城主府里的喧闹小了许多,三三两两的宾客离去。 不会有人上勾的,哪有用葡萄钓人的? 楚柏阳终于耐不住出声,走到长椅前,试图让楚柏月清醒过来,而且,而且你是想找符主是么,我知道,可是他已经死了,死了十年! 死了十年。 最后一句,楚柏阳拔高嗓音。 吼完后,对上在长椅坐着的白衣男子视线,他吓得脸色一白,退了步。 楚柏月神情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淡淡扫了眼他,又望向食指尖流淌的丝丝灵力。 我知道,楚柏月语气淡漠。 不过,难道我尝试的权利都没有吗。 楚柏月盯着一动不动的灵力。 想起很久以前,少年吃葡萄吃到撑,微蹙着眉,趴在锦榻上可怜极了,这葡萄太好吃了,可惜我吃不下了。柏月吾兄,你帮我吃两颗吧,让我过过眼瘾可好。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7) 待他吃了两颗,少年眉眼弯笑:不可,更想吃了。 他望去:这般贪吃,若是有天有人用葡萄钓你,你岂不是会不假思索上钩。 锦榻上的少年认真思索了会,煞有其事点点头,有可能,不如下次你寻不到我的时候,试一试。 指尖细长的灵力,纹丝不动。 楚柏月俊雅温润的脸庞浸没在夜色里,眼帘低垂,透着几分醉意自言自语,我用葡萄钓了,你怎么还不来。 话语落下,他视线中,缠绕指尖的丝丝灵力忽地泛起异动。 轻颤了下。 瑶台下,一个清瘦身影立在悬着的葡萄前。 面具遮了他大半张脸,仅露出精致下颌和些许脸腮,他将摘下的一颗葡萄喂到嘴里。 ......嘶。 吞咽的刹那,闻秋时倒吸口凉气,眸光闪烁。 他又摘了两颗,塞到嘴里,正忍不住再来一颗的时候,系着葡萄的灵力动了。 一缕灵力缠绕在他腰间。 闻秋时茫然地望了眼腰肢,又仰起了头,乌发披散肩头,露了小半的雪白脸腮,被果肉撑得鼓了鼓。 他含混不清吱唔了声:给、给钱。 瑶台玉栏边,盛放的桃树在一阵夜风吹拂中,洒下漫天花雨。 楚柏月轻浅眸光,与落花一起坠在他身上。 第18章 青狐面具后的眼眸,如秋水一般,隔着清风落花望向瑶台。 楚柏月扣紧的心弦一顿,归于宁静。 不对。 他想找的人,浑身透着清冷气息,但少年天生爱笑,笑时眼尾微翘,眉眼间堆积的风花雪月,便好看到怎么都藏不住了。 此时青年望着他,眼神完全陌生。 抱歉,我寻错了。楚柏月朝台下之人开口,虽是轻声,但对方完全听得一清二楚。 闻秋时吞咽完葡萄,涨鼓鼓的脸腮扁了,含混声音拨开云雾。 给钱,别抓我。 他低头望了眼缠绕腰间的灵力,怀疑被当成小毛贼了,正打算掏出灵石,腰身一紧。 地面景色忽地远去,闻秋时脚下空荡。 他愣了一瞬,脸色煞白。 缠绕在闻秋时身上的灵力宛如细长绳子,将人拉到半空,直奔瑶台之上而去。 楚柏月指尖微动。 青年声音十分陌生,不是闻郁,他应该将人松开。 楚柏月认知清醒,些许醉意并未干扰他思索,但不知为何,即使知道对方不是,他身体却不由自主动了,内心叫嚣着将人拽到眼前来。 人离他愈来愈近,楚柏月正欲伸去手,一道强大的灵力袭来,打散了他环住青年的灵力。 闻秋时腰间一松,强撑的镇定神情刹那崩塌,他脸颊失了血色,整个人朝下坠去。 下一刻,修长有力的手揽住他腰身,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在对方另只手穿过他腿弯时,闻秋时反应过来,双手环住来人脖颈,脸颊埋进他颈窝。 清瘦身影不住发颤。 顾末泽打横抱人,垂下眼,看着主动缩到他怀里的青年,眸中愠色逐渐消失,低声道:别怕。 他抱着闻秋时安稳落地,随后抬起头,和瑶台上的男子对视了眼,薄唇冷挑。 楚柏月皱了皱眉。 他记得这名天宗弟子,顾末泽,景无涯为此人向他传音解释过。 酒意散去,楚柏月收回手,浅眸恢复清明,静静看着年轻男子抱人离去。 就让人这么走了? 楚柏阳张望了眼,没想到兄长真用葡萄钓到人了,震惊之余,见青年被半路截走,登时不甚愉悦的出声,哥,你损了葡萄又没了人! 楚柏月提步离开,语气淡淡,不是他便无妨。 闻郁,怎么可能乖窝在别人怀里。 * 离开城主府,闻秋时仍惊魂未定。 那瑶台可俯瞰大半揽月城,高度非同凡响,他双腿到现在还是软的,手臂后知后觉无力起来。 他轻浅呼吸洒在顾末泽颈窝,觉得这幅模样丢了面,整个人恹恹的。 深夜街道行人虽少,但总归是有,察觉到陆续投来的视线,闻秋时脑袋越埋越深,乌发将脸颊遮得严严实实,半晌闷声道:我就是吃个葡萄。 青年嗓音轻软,充满懊恼。 顾末泽轻笑一声,从英气逼人的眉眼,到微勾薄唇,都透着愉悦。 没发现。 楚柏月没认出人。 闻秋时见到他亦如见陌生人一样。 这认知让顾末泽抱紧清瘦身影,街边灯笼洒在他脸庞,冷硬深邃的轮廓都柔和起来。 顾末泽近来心情甚好。 不仅闻秋时发现,天宗众弟子也有所察觉。 晌午时分,城主府统一承包的酒楼里,坐着的尽是仙门弟子。 上二楼左转地方,刚从升仙台赶来的张简简,边夹菜边道:上午我在升仙台拉新人入宗,南岭那个楚天麟不知发哪门子疯,跑到我们地盘撒野,翻起长老城南旧事的烂账,给我气得够呛。结果顾末泽来了,站在那看着他,楚天麟那家伙立马就跑了,哈哈哈。 站对面站久了,头一次发现,立在顾同门身后有种所向披靡的感觉。张简简竖起拇指大赞道。 闻秋时停下玉箸,想也不想接过话,他大多时候不出手是为了避免引来更大祸端,其实心很软,不似表面看着的冷漠,我记得他小时候捡了只受伤的小鸟,将米饭一粒粒分开喂...... 话音一顿,闻秋时脸上露出茫然,记忆里没有的东西,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原著里,顾末泽小时候只有寥寥数笔,他怎么开始杜撰了! 闻秋时摇摇头,这时,酒楼门口传来动静。 与他们服饰相似的楚氏子弟来了,为首一人闻秋时瞧着眼熟,略一回想,是昨日城主府门前对他冷哼的南岭子弟。 哟,天麟兄。 混在天宗弟子间的贾棠,走到栏前朝下招了招手,一副熟络的模样。 楚天麟望了眼他左右,眉头拧起,不屑哼了声,你怎么与那些人待在一起,再如此,我以后连你也不会理。 他一扭头,正打算踏上楼梯,门口又出现一群身着赤色衣裳的仙门弟子。 楚天麟瞧见其中一人,脸色微沉,轻蔑哼了声,拂袖踏上楼梯。 以他马首是瞻的南岭子弟,有人阴阳怪气,原来是家主胞弟,分家楚柏阳来了呀。 声音说大不大,但在此时尤为安静的酒楼里,清晰落入众人耳中。 门口楚柏阳冷下脸,手中灵剑轻鸣,他左右灵宗弟子脸色也难看起来,充满敌意地盯着南岭一行人。 酒楼气氛微妙。 除北域外,天宗、灵宗、南岭小辈齐聚一堂,无长辈坐镇,不必佯装和谐,年轻气盛的模样瞬间露了出来。 坐在楼内的其他仙门弟子,一面警惕卷入斗争,一面恨不得上前拱火。 楚柏阳在身旁人拉拽下,按回剑鞘,从另个楼梯走上二楼。 酒楼上下陷入寂静,直到贾棠立到栏前,举杯朗声道:明日便是符道大比开始的日子,欢迎诸位道友来我天地阁揽月赌坊下注,初赛、半决赛、决赛三场都有赌局,若从初赛就压中夺冠者,一夜富可敌国不是梦! 贾棠一语把僵持不下的气氛盘活,各方弟子论起明日符道大比。 往常只有符会长老们坐镇,此次大比真是异常隆重,听说楚家主将亲自到场,还有灵宗主、天地阁主、符老祖......都要来! 修真界半壁江山都来了,崭露头角的最好时机! 都是为了天篆笔啊。 你们猜谁能夺冠? 众人一默,不约而同望向二楼一个方向,灵宗年轻的弟子们眉飞色舞,就差翘起尾巴了。 楚柏阳也不客气,当仁不让起身,掷地有声道:我宗门南长老,世间唯二天符师,势在必得! 他说着,瞥了眼另边南岭子弟,某些虽是地符师,也就凑凑热闹了。 楚天麟脸色难看到极致,将茶杯砰砸在桌面。 旁侧有人怒斥:楚柏阳你装什么装,连符师都不是!天麟是最年轻的地符师,假以时日,必能登上天级!你就是嫉妒楚家主青睐他! 此言一出,又是剑拔弩张。 贾棠见状放出消息道:柯柳、白生一行人今夜抵达揽月城。 他话语落下,顿时有人惊呼:北域圣宫子弟也来了?!他们往日连仙道交流会都不来,此次竟然为了符道大比出山了?那可真不得了! 你说北域主直接将天篆给他们不就行了,何必肥水流向外人田呢? 北域主就是眼不见为净,才将天篆笔拿出来做夺冠大奖,哪里会给他们。 不管怎么说,我赌夺冠的是灵宗南独伊。 我北域人,还是支持柯柳白生,他们可是符主教过的人! 天麟,我们南岭必赌你夺冠!再不济,咱们南岭还有好几位地符师来了呢!绝不输其他! 不吃了!走,下注去! 整个酒楼喧闹声四起,唯有一个地方安静异常。 闻秋时吃饱饭,看周围陷入诡异沉默的弟子们,你们怎么不动筷了? 张简简扯出一抹笑,干巴巴说:没胃口。 天宗长老除闻秋时外,仅有三位,并无符师,门中弟子最厉害的也仅过了中级符师的门槛,故而,历年符道大比都没有天宗人士的身影。 往常弟子们对符道大会闭口不谈,选择性忽略。 此次在揽月城身临其境,感受到符道热潮,直面天宗无人的境地,难免无地自容。 贾棠见缝插针,适当拱了拱火,待南岭、灵宗等弟子纷纷涌去赌坊以示支持己方人士的决心后,眼睛满意地眯起一条缝。 他回过身,道:天宗虽只有一人报名,好歹突破零了,倒不必如此感伤。 我们天宗有人要参加符比?!众弟子一起扭过头。 贾棠道:我看到报名册里有一位前缀是天宗。 张简简与旁侧同门面面相觑:哪位?什么级别的符师? 不记得名字,贾棠眯着眼,无符级。 险些激动到站起的天宗众人一默,坐了回去,连初级符师都不是,传出去没比无人参赛好多少,唉,勇气可嘉吧。 赌坊在哪? 闻秋时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倒了杯茶,对垂头丧气的天宗弟子们道,你们一夜暴富的机会来了。张简简:? 闻秋时饮口茶,慢条斯理道:报名的人是我。 ?! 一片静默中,张简简瞠目结舌,长老此言当真? 贾棠在旁猛呛了口茶,上上下下看了看闻秋时,符比报名近千人,在符会注册的百位地符师全部参赛,剩下都是高级符师,连中级都没有! 闻秋时挑眉:哦。 贾棠放下茶盏,正色道:就算胜过这些人,后面还有天符师南独伊! 闻秋时又哦了声,然后道:可我想要天篆笔。 贾棠:...... 张简简正打算说参赛涨涨经验见识未尝不可,闻言一顿,眼睛瞪得像铜铃。 天篆?! 痴人说梦。 四个大字不由自主涌上天宗众弟子心头。 他们正打算劝说,一缕清风从轩窗外吹入,将坐在窗边的青年发丝弄乱了些。 外面烈日当空,空气中弥漫着燥热气息,难得一丝清凉涌来。 闻秋时拢起散乱的乌发,嘴里咬上青色发带,袖口缓缓滑下,露出玉藕似的小臂。 明亮光线里,肌肤白的晃眼。 闻秋时束起乌色长发,面对一众视线,微侧过头,白皙如玉的脸颊没有一贯的笑。 他神情是少有的正色,睁着秋眸,眼神透着一抹不自觉的高远疏离,气质有些清冷,嗓音淡淡道: 我既要天篆,便谁来都无用。 众人看愣了神。 前一刻认定痴人说梦,下一刻像被青年话中的笃定感染,不由自主倒戈了。 是他的。 即使明知天方夜谭,也忍不住起了这般念头。 天篆笔,会是眼前这人的! * 出了赌坊,乌云遮住烈阳,冷风吹在天宗众弟子身上,他们集体打了个寒颤,从打鸡血状态中惊醒。 等等,我刚才做了什么?是不是把全部身家压给天宗了? 我、我也是...... 陆陆续续有北域、南岭、灵宗弟子出赌坊,看到蹲在门口失魂落魄的张简简等人,想起他们方才在赌坊疯狂下注的模样,都不忍落井下石,皆摇摇头走了。 门中无人太惨了, 有个独苗出现就疯成这样,倒也可怜。 希望明日初赛后,天宗弟子安好。...... 闻秋时出赌坊后,转身去了东街,收拾无人问津的摊位,下午到晚上他要在房间练符。 看到他收拾东西,王大师问:今儿这么早回去? 闻秋时道:明日有事,也不来了。 王大师了然地点点头:符比明日举行,年轻人确实该去涨点见识。 闻秋时将树墩搬到桌下:我去参赛。 大师正笑吟吟将一张符递给买家,随口道:年轻人参赛好呀,参赛......参赛?!! 不一会儿,消息席卷了整个东街。 此处卖符都是初级符师,往年还有零星几人报名符比,今年连中级符师都不自讨没趣了,他们更懒得凑热闹,大多数人连初赛都不去看。 冷不丁听近来熟络的闻小友要参赛,一群自诩长辈的符师界老油条们,卖完符后凑到一起商量起来。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8) 闻秋时对此并不知晓,打完招呼便回住处了。 他合上门,专心练符。 从晌午到亥时,挂着顾末泽木牌的房间里,笔纸摩挲声不断。 不知不觉外界已一片昏暗,天空下起细雨,闻秋时立在书案前,放下笔后一阵头晕眼花。 险些摔倒的时候,胳膊被人用力一拉,被不知何时回来的顾末泽拽到怀里。 他衣袍间透着微凉的夜雨气息,闻秋时略一仰头,对上一双泛起血色的眼眸。 他微睁大眼,心头咯噔了下。 你怎么了?今早出门尚好好的,还给他摘回两串葡萄才走。 顾末泽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扣住青年细瘦腰肢,将人一下抱到书案上坐着。 闻秋时对离地感有天然畏惧,脚下倏然悬空,惊了瞬,下意识抓住顾末泽手臂,指尖微紧。 猩红狭长的眼眸盯着他。 书案前的年轻男子倾身靠近,一手扶住他向后仰去的腰,一手撑在案面上,薄唇擦过闻秋时脸颊,低沉嗓音徘徊在耳畔。 听说师叔明日要去参加符比。 闻秋时耳梢被呼出的气流烫了下,泛起红意。 轩窗半敞,外面嘈杂的雨声清晰可闻,他整个人被顾末泽手臂圈在怀里,耳朵烧得厉害,浑身不自在地挣扎了下。 是,闻秋时侧过脸,试图从桌案下来。 但他姿势实在不好,双腿被顶开,修长的身影立在他腿间,前倾半抱着人。闻秋时稍一动作,他的腿便会蹭到顾末泽衣袍。 如此几下后,扣住闻秋时后腰的手骤然收紧。 浓郁夜色透过窗户流淌在书案,年轻男子喉结轻滚了下。 他吐息微乱:别动。 闻秋时顿了顿,停止挣扎动作,顾末泽默了会,扶在他腰身的手划至后背,轻拍了拍,好似商量般道:不去符比如何? 闻秋时脊背泛起一阵酥痒,忍着触碰,摇了摇头,我想要天篆笔。 我可以给你拿回来,顾末泽轻声道。 闻秋时想了想他简单粗暴的手段,赶忙打消对方念头,我自己拿,你别插手。 这话不知怎么惹怒了人。 话音刚落,他被顾末泽压在了书案。 青年乌发披散,些许发丝坠在宽桌边沿,微微睁大眼,雪白纤瘦的脖颈暴露在烛光下。 顾末泽修长的手落在他颈侧,撩开宽松衣领,不由分说向内探去。 冰凉指尖触碰到肌肤,带着压迫感覆在后颈。 闻秋时整个人颤了下。 他看着眼神阴郁的顾末泽,崖底石洞内的回忆忽然涌了上来。 闻秋时脸色一白,耳边响起问话,一定要去? 听习惯了的嗓音,能察觉到说话之人的情绪,闻秋时品到一丝压抑到极限的意味,还透着淡淡威胁。 仿佛在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顾末泽只想听到满意答复,但回答他的清越声音,却坚持道:要去。 室内骤然陷入死寂。 片刻,一声冷笑后,室内响起布帛撕碎的声音,闻秋时雪白左肩裸露在空中,摇曳烛光中,高大修长的身影压在他身上,低头埋在他颈间。 闻秋时左手微抬,旋即被握住细白手腕,强硬扣在了桌面。 一阵剧烈晃荡中,青年宛如被扼住命脉,躺在书案上低呜了声,唇间溢出痛吟,身子在蛮横的禁锢中颤栗起来。 似曾相识的痛楚袭来。 闻秋时神魂在刹那受到了冲撞,仿佛变得四分五裂,被碾碎了般,他唯一自由的右手挣扎起来,本能推着身上的人。 细碎的额发微湿。 压着他的修长身影纹丝不动,令人生寒的血色,掩在顾末泽一根根低垂的眼睫下。 外界乌云卷动,大雨落下。 狂风打在半敞轩窗,待吹灭烛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闻秋时视线陷入一片昏暗,意识模糊,挣扎的动作愈发微弱,终于被放开的手腕无力轻颤,雪肤留着鲜红指痕。 他苍白的脸颊侧着,额头沁出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 青年无意识呜咽了声,长睫细颤,后背脱离了宽大的书案,被扶起后,无力地倚在顾末泽身上。 意识昏昏沉沉。 闻秋时仅依稀察觉方才宛如恶狼一般的年轻男子,这会抱着他,动作轻柔到像是对待一个脆弱的易碎品。 我不想你去。 一个微哑的声音响起,混着深夜冷意。 顾末泽打量昏厥之人。 闻秋时发丝微湿,一张脸颊失了血色,后颈雪白肌肤上,一朵血红之花妖异绽开。 重新覆盖的魂印,让人寻不到一丝青莲踪迹。 顾末泽英俊的脸庞却并未笑意,勾起的薄唇满是嘲讽意味。 垂死挣扎罢了。 前几日他还在为楚柏月未认出人而欢喜,今晚却得知,闻秋时要去参加符道大比。 万众瞩目的大比,楚柏月会在,各方人士都在,顾末泽几乎可以想象到,此时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明日在符道大比上会有多么耀眼夺目,吸引多少目光。 旁人他不知,但以楚柏月对闻郁的熟悉,只要到时候不傻不瞎,就一定会认出来。 他好似将要失去,从小守到大的魂灵,藏了这么久的人。 顾末泽有一万种方法,让闻秋时明日不出现在符道大会上,继续将人藏起来,偷偷地、恶劣地锁在身边一辈子。 但年轻男子沉默地摸着墨戒。 半晌,宛若星光的暖流从他指尖流出,将闻秋时包裹起来,血铃铛轻响,贪婪地吸收魂力储蓄起来。 就算我不在,魂铃也能护你神魂许久, 顾末泽收回手,薄唇凑到闻秋时耳畔,耳鬓厮磨般低声道。 我走了。 顾末泽毫不怀疑,别说明日在闻秋时身边,只要他人在北域任何地方,都会不顾一切跑来阻止闻秋时参加符比。 趁此时尚未反悔,他要离闻秋时越远越好,远到明日后悔了,如何嘶吼痛苦都无济于事。 我虽千万个不愿,但...... 顾末泽睁着漆黑的眼睛,揉了揉青年细软发丝,轻声道。 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师叔。 第19章 一夜雨后仍未放晴,时值夏季,黑云压城,少有清风拂过,闷热的空气充斥在城内各个角落。 床榻上的青年额头沁着薄汗,在室外喧闹声中,长睫轻掀。 他边睁开眼边伸出被褥下的手,半握成拳,两只纤细的手臂划水似展开,带动整个懒散的身体在软榻间打了个滚。 舒服......闻秋时咕哝了句。 他像被暖流裹了一夜,全身上下连骨头都是酥的,随着睡梦醒来,意识清醒,睁开的秋水眸里一片清澈。 闻秋时坐起身,视线从搭在屏风上的天云服转到书案,脸上舒适的表情一顿。 他摸摸左肩,没有半点疼意,昨夜让他浑身颤栗的痛楚好似是在梦中,但闻秋时知晓不是梦,睁着猩红双眼的年轻男子,压着他咬破后颈肌肤的冷戾模样,犹在眼前。 闻秋时愣了几许,表情震惊地低喃道:不会真的是......汪、汪? 可原著里,顾末泽没有咬人的癖好。 闻秋时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地下了床,昨日穿着的天云服衣襟被撕碎了,不见踪迹。 屏风上搭着的这件完好无损,他取下翻翻袖口,...... 天宗弟子服饰统一,未避免穿错,袖口都有每个人名字,闻秋时手中这件看起来崭新,唯独绣名字的地方,像被匕首划过,三个小字被破坏的难以辨认。 但仔细盯看,又有些欲盖弥彰。 若是脑海中浮现出正确答案,照着残留的绣线勾勒,顾末泽三个字便浮出水面了。 闻秋时刹那看穿顾末泽想做什么。 咬完人知道错了,担心别人不肯穿他的衣物,特意将名字划去,又暗戳戳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 闻秋时嘴角微抽了下。 他穿上偏大的外袍,将腰带系紧了些。 打开房门,走廊下一群天宗弟子,握着灵剑焦躁地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房门打开,急忙忙望了过去。 踏出房门的青年,穿着格外宽松的天云服,衬得身影十分清瘦,一只手轻扶门框,瞧着弱不禁风,好在平日苍白的脸颊,透着些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顶着两只熊猫眼的张简简凑来,长老气色不错,我等还担忧长老睡不安生呢。 闻秋时吓了跳:你们昨夜干什么去了? 一眼望去,全都黑着眼圈。 张简简搓搓手:紧张得一夜没睡。 闻秋时拍拍他肩,安慰道:不必为我焦虑,我不紧张,参加符比完全放宽了心。 闻言,众弟子脸色一僵。 张简简哀哀怨怨瞅了眼他,我们今早都没钱吃饭了,全部身家在赌坊,长老怎能这般懈怠。 闻秋时一噎,收回手轻咳了声,我保证不会让你们血本无归。 张简简等人权当安慰,心里淌血,去符比场地的路上还扬起苦瓜脸给闻秋时挤笑,都是小钱,小钱,长老不必太过在意。 揽月城的符道大会,历来就是天下符师最关注之事,此次涉及天篆笔,更是吸引了整个修真界的关注,空前盛况。 大比当日,符会大门前方的龙跃台周围,早早堆满了人,挤得密不透风。 身着白衣红边的符篆师,各仙门弟子,还有前来看热闹的修士,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可惜南长老不来,少了些看头。 人家天符师哪用参加初比,要我说半决赛都不必参加,只需要在决赛出现就行! 这次真的热闹,虽说南独伊夺冠是板上钉钉之事,但我瞧北域柯柳和白生也不错,说不定有挑战的机会。 几个楚家子弟也不错,特别是楚天麟,还是最年轻的地符师,未来可期! 你们说的这些,先打败灵宗那几位地符师再与南长老相提并论,否则就是脸上贴金,天符师和地符师之间的鸿沟不是三言两语能跨越的。 ...... 天宗众人来时,统一的天云服,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稀奇,往日符比的时候,天宗弟子像齐齐人间蒸发了般,怎么今儿舍得露面了。 天宗今年有人参赛了,昨日门中弟子在赌坊发疯呢,据说开心坏了,倒是可怜。 等等! 一人揉揉眼睛,不可思议道,我怎么瞧见南岭和灵宗弟子在给天宗让位?! 龙跃台前,原本挨在一起的南岭和灵宗弟子,忽然不约而同朝各自一边拼命挤去,在拥挤的人潮中硬生生给走来的天宗众人开辟出一块空地。 快跑!快跑!今日离天宗远些,千万莫挑衅他们! 等会初比结束,天宗唯一的火种淘汰,以他们昨日在赌坊的疯狂,少不了一番歇斯底里! 牢记在他们痛哭流涕的时候,我们切莫表现的太过张狂,光脚不怕穿鞋的,指不定他们在绝望之际干出同归于尽之事! 你瞧他们一个个眼睛乌黑,脸上却在挤笑的诡异模样,等会独苗淘汰,该不会受不了刺激集体走火入魔吧? 别说了,再往那边移一点! 两边弟子如避蛇蝎。 天宗一行人茫然地看左右,来之前以为会被大肆嘲讽,没料到,南岭和灵宗等老相熟们,竟然主动将占位相让,对他们和善笑着。 闻秋时都被各门派弟子间真挚的友情感动到了。 龙跃台上,摆了数百张整齐划一的桌案,桌面是画符所需材料,参赛者进场时不可携带一切灵符相关。 初赛是在规定时间内,画出十张符会现场要求的灵符。足以容纳千人的龙跃台,将分三次接纳参赛者,每张桌子间距极宽,以防有人暗中进行灵符间的传递。 离符比开始,还有小半时辰。 第一批进入龙跃台的人员,手持带有编号的腰牌,已等在入口处,不少人手里拿着符籍,神色紧绷着翻看,加强对各类符纹的记忆。 相隔甚远,都感受到那边压抑的气氛。 张简简等人之前还惦记着付之东流的全身家当,此时被符道大比隆重紧张的氛围感染,整个身心都在关注大比本身。 长、长老,你千万万别紧张。 闻秋时: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张简简吐了吐舌头,清秀脸蛋白白的,四处瞅着,牧清元呢?说好今日不修行,来给长老鼓劲! 有人回道:今早听完我们说赌坊的事,整理完钱财,赶去了,说要压天宗压长老赚宗费。 张简简绝望哭嚎了声:我还指望找他借点呢! 闻秋时爱怜地摸摸他脑袋,正要说话,看到一群气势如虹的年轻弟子走过,白衣金带,佩剑挂着统一的金色剑穗,手腕也带着金丝细缎。 北域子弟来了。 闻秋时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变了,仿佛气势被比了下去,各仙门弟子脸上神色微变。 随后,率先动起来的是南岭子弟。 日常伴在楚天麟身边的那人,将准备好的竖旗砰的插在地面,大手一挥,天蓝色旗帜展开,露出里面一只栩栩如生的神兽。 南岭世代守护的瑞兽,麒麟。 其他人也纷纷将剑穗换掉,改为麒麟吊坠,整齐划一地高举了举。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19) 闻秋时目瞪口呆。 张简简见状,恼得拍腿:我们怎么没想到,这样才有气势! 闻秋时搓搓胳膊泛起的鸡皮疙瘩:无此必要,你瞧灵宗就没...... 他话未说完,灵宗那边弟子换上了烈焰般的赤红披风,将右边衣袖折起,露出系着红色细缎的手腕。 闻秋时:......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止各仙门弟子如此,一些并无宗派人士,也要不挂着金剑穗,要不挂着麒麟,还有身着烈焰披风的,混乱的场面夹杂着一丝有序。 张简简等人愈发懊悔,若非囊中羞涩,现在已冲出去买物样了。 他们头一次参加符道大会,不知这些门道。 离大比开始越来越近,记录时间的最后一炷香点燃,闻秋时最后一批上场,并不着急,混在人群中带着面具左右张望。 龙跃台前端,向上百阶玉梯,坐着的都是各宗派之首,一方之主。 此时各位置差不多坐满了,唯独正中央的座位一直无人,旁左是闻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贾阁主,旁右是一双狐狸眼的灵宗主孟之余。 两人坐下后,寒暄了几句,视线都有意无意朝身后符会大门望去。 香已过半,楚柏月仍未现身。 还在看天篆呢。 哈哈,虽然此言不妥,但独留楚家主在那,他该不会把天篆抢走吧? 别说,他要抢还真没人拦得住。 楚家主此行就是为了天篆吧,昔日好友心爱之物即将落入别人手中,此时心情可想而知。贾兄,你说北域主藏天篆藏了十年,怎么突然舍得拿出来福泽天下了。 何必问,你我心知肚明。前不久北域主吃了个暗亏,不给楚家主诛诛心,还是北域主吗? 哈哈,是这个道理。 ...... 符会内。 结界笼罩的天篆笔前,立在一道修长孑然的身影。 昨夜的一袭简洁白衣,换成了绣纹繁琐的家主服,楚柏月轻冠束发,手负在身后,眸光垂落在熟悉的笔身上。 不知看了多久。 最后一点星火燃尽,香熄灭。 楚柏月现身百层玉阶上,拂袖坐于正中之位,眼神淡漠,温润如玉的脸庞较平日冷了些。 第一批参赛者已入场,符会长老交代完比赛规则,略一抬手,半空浮现出两个大字山水,龙跃台内一片寂静,接着便是满场的笔纸摩挲声。 台下议论纷纷。 山、水,能想到的符多不胜数,但半决赛只留九人,要想画的十张符在数千张符中脱颖而出,难如登天! 往年地符师只有淅淅沥沥几个,要进半决赛轻而易举,今年百位齐聚,一众地符师都头疼不已吧,我看那些高符师......唉,真是煎熬。 今年还只给半个时辰,要求画十张,难上加难! 天空乌云未消,轻风难以缓解闷热。 龙跃台周围挤满了人,闻秋时借来一把折扇,视线在比赛场上来回转悠。 初赛故意未设结界,四周嘈杂声音会传入符师们的耳朵,若画符时没有极强的专注力,很容易被干扰到。 心境一乱,满盘皆输,这只是初赛的第一关。 闻小友,你的牌号是多少?冷不丁旁侧响起一句,闻秋时愣了下,侧头瞪大眼睛。 张简简险些被挤倒,回头一瞧,一群身着白衣红边的符师把长老包围了,他赶忙拍拍看比赛的其他同门,挤了回去,你们做什么?! 王大师提着几个青色小灯:年轻人,有礼貌些,不然小心以后没灵符用了。 张简简仔细一瞧,认出是闻秋时身旁卖灵符的大师,他眨眨眼,又望向一群提着小灯的大师,瞠目结舌道:你、你们整个东街的人都来了?! 王大师顺手递给他一个小灯:闻小友虽是天宗弟子,但在东街卖灵符,也算是东街的人,今年东街只有闻小友参赛,我们当然要倾巢出动,不能让人轻视了他。 张大师边给呆愣的天宗众人分小灯,边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就算过不了初比,该有的气势要有,还是大宗门呢,准备的连些小宗小派都不如。 闻秋时也收到了灯。 巴掌大,盛放的青莲花形状,莲心有三个字东街,闻,摸起来还有些润,显然刚做出不久。 他拒绝的话堵在嘴里,无可奈何叹了声。 王大师和张大师还在兴致勃勃地嘱咐弟子们:等会闻小友上台,就点亮青莲灯,正好天色昏暗,我们就是照亮他的一片星云! 张简简等年轻弟子听得热血沸腾,崇拜地看着一众老符师,使劲点头,恨不得现在就点灯化成星云。 闻秋时没眼看,转过头对牧清元道:大师侄,你能不能让张简简别带头那么傻气,点什么...... 闻秋时话音一默,看着牧清元点完灯抬头,茫然嗯了声。 闻秋时:...... 他将手中的青莲灯递给他,视线继续朝场内望去。 第一批里有极为瞩目的北域子弟,柯柳、白生,两人位于龙跃台前端,最远离看众,也最接近玉阶的位置。 身后紧随的是南岭、灵宗、天地阁的数十位地符师。 在场目光多聚集在这些人的身上,不少人垫着脚张望,离看众最近的地方,反而少有注意。 时间在龙跃台上飞快流逝,转眼过半,赛场气氛愈发凝重,许多桌上铺满废符,成功画出的符纸不过一两张,十张看起来遥不可及。 台前各一方之主威压凝视,台边看众嗡嗡嘈杂,头顶上方笼罩着密不透风的云层,整个龙跃台上的气氛压抑到极致。 绝大多数符师已汗流浃背,画符的手笔都在颤抖。 这时,两个身着白衣金带的人同时动了,十张灵符摆在各自桌案,朝台前玉阶略一行礼,便携手离去。 场外北域子弟见状,高举佩剑,一片金色剑穗风中轻摇,十分引人瞩目。 原本尚称得上安静的看众,沸腾起来。 符术果然不看年龄看天赋!柯柳、白生所制的符,无需察看便只威力,此次符比,是唯二能与南长老掰掰手腕的人了吧! 言之过早,初比只是画符,后面半决赛决赛才是对战,南独伊能画天符,一张天符就是连画百张地符都敌不过。 ...... 柯柳、白生离去后,场内的关注少了许多。 离结束时间愈来愈近,龙跃台上,即使是在外的周边看众,也感受到场内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氛。 咚 符会长老敲响沉重的钟声,第一轮结束。 没多久,第二批符师在呐喊声中上台,但助威声明显比之前小了许多,经历了第一批符师画符的整个过程,大多看众脸上兴奋之色都退去了。 整个龙跃台上的气氛,与天空的密布乌云一般,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 闻秋时有些口渴,去入口处找茶水喝,刚饮了杯茶,正打算继续倒时,身前的茶壶不见踪迹。 他侧过头,看到一个白衣金带的年轻男子正拎着茶壶往嘴里倒。 白生,不可以这样。 同样服饰的年轻女子晚几步走来,皱眉道。 闻秋时眨了眨眼,看着长得颇为相似的龙凤胎,北域年轻一辈的翘楚,柯柳、白生。 柯柳道:不讲礼数,还不快道歉。 在她注视下,白生悻悻放下一饮而尽的茶壶,对闻秋时鞠躬道:对不起,我太渴了,这样很不礼貌。 白生很不礼貌,他知道错了。柯柳也朝闻秋时鞠了躬,然后牵着人走了。 闻秋时看着两人背影,耸耸肩,觉得怪怪的。 柯柳白生是天才,无论是画符还是修习法术,都有着远超同辈的天赋,贾棠不知从哪冒出来,对闻秋时道,但两人除了修行外,什么都不行,有些呆。 走了没多远的白生,渐渐停下脚步,我觉得那人厉害。 柯柳:我也觉得。 白生:我想看他画符。 柯柳:我也想。 两人一拍即合,朝打算护送他们回住处的北域弟子摇摇头,就地坐下。 钟声再度敲起时,龙跃台内外都是解脱的呼气声。 今日天气不佳,整个场地人潮涌动,风都挤不进来,十分闷热。 加上初比是画符,场上除了笔纸摩挲声再无其他响动,显得枯燥无聊,围绕龙跃台压抑沉重的气氛一遍接着一遍,台下人都感到紧张窒息。 不少看众觉得煎熬,提前离去,连玉阶上的各门派之主都有退场。 闻秋时戴好面具,立在入口处。 天宗等人在远处凝望他。 张简简擦拭着手中汗,嘀咕道:终于轮到长老了,看这些人画符好难受,虽然长老连初级符师都不是,但还是看长老画的时候舒服。 王大师断断续续听到,笑道:大家画符都一个样,埋头苦画,闻小友画符有何不同?若是不戴面具,脸颊倒称得上赏心悦目,但戴着面具还有何期待。 张简简与身旁的人对视了眼,想起上次在东街远远看到长老画符,理解彼此心中所想,但对符术没有研究,都形容不出来。 长老画符时,风在动,天也一下不热了。 王大师和张大师面面相觑,随后笑出声,无奈摇摇头。 你想说闻小友画符时引动了风?无稽之谈,就算是天符师,所制的灵符发挥作用,也得是完整的符纹出来后,谁能边画边显露符威,闻所未闻。 张简简道:许是巧合,点灯吧。 天宗众人便齐齐点亮手中的青莲灯,青芒闪烁,一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噗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南岭弟子,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天宗倒是郑重其事! 他这一笑,一下引动了其他人压抑已久的情绪,灵宗那边也被带动,之前不挑衅嘲笑天宗的约定,一下抛之脑后。 天宗众人立马被左右南岭、灵宗等难得达成共识的笑声唾沫包围。 笑死人,据说天宗参赛那人,连符师都不是! 太惨了,没有地符师,好歹来个高级符师吧,这、这来个零符师......侮辱谁呢,干嘛要自取其辱! 是入口那个穿天云符的弟子吧,你瞧他还在吃葡萄,哈哈,竟然紧张到连葡萄籽都不吐! 远处,正在吃葡萄的闻秋时莫名一噎,使劲咳嗽起来,脸颊都咳得泛起红晕。 一人从他身边走过,哼了声。 闻秋时抬头,看到楚天麟大摇大摆负手离去。 最后一批参赛者入了场。 楚天麟等地符师依旧被安排最前端,闻秋时按牌号走到最末端,几近到了龙跃台边缘,离看众最近,立玉阶最远,视线落在他身上的人不多,都是天宗和东街的人。 不妙啊。王大师见状皱眉道。 张简简忙道:怎么了? 王大师解释:场上位置其实大有讲究,许多符师自知难以夺魁仍来参加符比,一方面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玉阶上的楚家主等人,一旦入了对方法眼,相当于一步登天。 张大师点头,接过话:所以靠近玉阶是人人想要的位置,那地方在楚家主等人眼皮底下,一眼就能看到。与之相对的,就是闻小友所在的地方,各宗主掌门,最多远远扫一眼,难以引起他们注意,是极差的位置。 张简简听罢,到觉得远离楚家主甚好。 王大师又道:不止如此,画符时需全神贯注,离人群太近,喧闹声不绝于耳,吵吵闹闹最易干扰画符。 张简简这下急了眼,那可怎么办?又不能堵住众人嘴。 俩大师一默,忍俊不禁:急什么,不会真以为闻小友能近半决赛吧?半决赛只有九人!千人中只有九人能进入半决赛,闻小友就算是地符师都难!何况......罢了,年轻人需要鼓励,点灯点灯! 两人正说着,场内气氛一变,半空浮现出两个字云、雾。 场外视线都落在各自关注的人身上,点着青莲灯的天宗弟子与东街符师,将眸光紧张地落在不远处的身影。 随后目光一顿,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灯笼。 台上青年已经落笔。 不知何时束起了乌发,昏沉沉天色下,裸露在外的脖颈白得晃眼。 面具未能遮掩的下颌,也是精致漂亮,十分吸引目光。 但望向青年时,视线却不会为这些着迷留念,而是宛如被什么牵引似的,不由自主落在他手中。 闻秋时细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笔,一勾一画行如流水,仿佛不是在画繁琐艰涩的符纹,而是描绘一副绝美画卷,书写一部传世之作。 与此同时,从清晨便压在整个揽月城上空的乌云,发生了异动。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0) 带来闷热天气的厚重乌云,忽然以龙跃台为中心,一层层向外扩散,宛如有无形的力量将云层拨开。 台场内外,压抑了一上午的凝重气息,像寻到了倾泻口,随上空黑云浓雾消散而缓缓退去。 笼罩众人的昏暗光线,逐渐明亮。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异样,台下看众尚且迷茫,看看天空,台少符师则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百级玉阶上,坐在贾阁主身旁,修真界当今符术之最的符老祖,脸色瞬变,将拐杖一丢,豁然起身。 他佝偻的身影颤抖起来,苍老的脸颊激动到绯红,视线在龙跃台上来回扫荡。 符威!是符威!小贾,那人果然出现了!! 灵宗主等人闻言脸色皆变,虽不知那人是谁,但看天空异象,符老祖和贾阁主如此态度,毫无疑问是有大符师出现。 连符老祖都如此激动,难不成又出了天符师? 玉阶上的众身影,不由自主从座椅站了起来,视线在龙跃台前端的地符师间紧张寻找。 会是谁? 龙跃台下的看众,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各一方之主起身,视线落在场内寻找什么,纷纷猜测起来。 我好像懂了,作答, 白生仰头看天空,逐渐只剩薄薄一层云,后面透着亮光。 我也懂了,云、雾,柯柳望着天,缓声道,拨开云雾见天日。 场外喧声四起,一片青芒闪烁处,却是鸦雀无声。 他们目光齐齐落在台上身形清瘦的青年。 见过闻秋时画符的天宗弟子们,一脸享受的舒坦模样,东街符师们则齐齐僵住,面色惊恐到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王大师手中青莲灯剧烈颤动,目光僵硬地从青年身上离开,转而拽住身旁弟子摇了摇。 闻小友到底是谁? 沉浸在观赏画符中的张简简一顿,以为长老身份暴露了,磕磕绊绊道:就、就是天宗一个,没有符级的小弟子。 放屁! 王大师一声怒喝,颤抖着手指向台上身影,还、还没有符级?这等画符境界,你你就说是天符师我都立马信! 张简简等人一愣,齐齐瞪大眼。 什么??天、天符师?!! 外界动静,闻秋时一概不知。 他耳边变得静悄,没有半点声音,视线中的景象也尽数散去,从落笔的刹那,他的眸中便只有未完成的灵符,只专注于笔墨在符纸绽开的模样。 他整个人沉浸勾勒符纹的愉悦中。 压在揽月城上空的黑云,在短短时间散去,之前被云层堵住的风,连绵不绝地吹洒而来。 闷热的天气一扫而空。 龙跃台上空,已仅剩薄薄一层云雾,被遮挡了一上午的阳光,给最后一片云渡上了金边。 随后在清风中,阴霾尽散,飘渺云雾逐渐分向四方。 一缕阳光穿过云雾,洒了下来。 闻秋时落下最后一笔,逐渐从画符的境界出来,耳边听到一阵骚动。 一道修长身影从玉阶走下,隔着龙跃台最遥远的距离,浅眸死死盯着他,穿过门中子弟楚天麟等地符师,又穿过场内数百名符师,一步步朝青年靠近。 楚柏月脚步不急不缓,不轻不重。 但每一步,似乎都花了极大的力气,甚至让人怀疑,杀凶兽穷奇只需一招的人,还有没有走出下一步的力气。 龙跃台内外的视线,都被突然下场的身影吸引住,带着浓烈的好奇。 在符道大比进行时下场,称得上失礼,这不像是楚家主会做出的事,但他下场了。 众人视线落在楚柏月身上,打量着他,只见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楚家主,此时被轻易看出了情绪。 小心翼翼,整个人仿佛在九天之上与无间地狱之间徘徊。 莫说熟识家主的南岭子弟,即便是对楚柏月一无所知的人,也能看出他此时的失态。 喧声渐默,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落在楚柏月身上的视线一路跟随,缓缓停在一个靠近龙跃台边缘的青年身上。 闻秋时落下最后一笔,破开阴霾的第一缕阳光也落了下来。 不偏不倚洒在他身上。 刹那间,青年浸在和煦日光中,耀眼得不可方物。 与此同时,那道修长的身影来到他身边,扣住搁笔的手腕。楚柏月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带着几分轻颤,握住细瘦白皙的手腕。 他表情怔愣,浅眸盯着面前青年,低沉温和的嗓音不知横跨了多久,再度轻轻唤了声。 闻郁 第20章 龙跃台周边一片寂静。 目睹楚柏月扣住青年手腕的这幕,现场看众久久没回过神,心里闪过诸多念头,但最终不外乎三个字。 大消息! 楚柏月如今在修真界的名声地位,一句圣尊之后,便足以形容有多举足轻重。 他一举一动,自然备受瞩目。 自年方十八登上家主之位,每日便有万千双眼睛盯着他,但至今未在他身上找到任何行为不妥,瑕疵之处。 因而强行打断符道大比,举止失态这种事,发生在其他一方之主身上,甚至不值饭后闲谈,但落在楚柏月身上,却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意在观看符比的众人,注意已完全在龙跃台边缘的两人身上,好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张青狐面具。 除了天宗弟子。 作为少数知道闻秋时身份的人,张简简等弟子脸色煞白,看着抓住他的楚柏月,从天符师的飘渺云端中,猛地摔到谷底。 完了完了,长老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虽说长老当年死缠烂打,但几年过去了,楚家主竟要秋后算账吗?! 长老因那些恶事早臭名昭著了,众目睽睽下,若是身份暴露,我们哪里护得住他,这可如何是好? 张简简提着青灯心急如焚,只能默默祈祷别掉面具,谁知抬眼就看到令人窒息的一幕。 龙跃台上。 闻秋时视线缓缓从手腕,移到突然出现抓住他的人影。 城主府那次,楚柏月在高高的瑶台朝下望来,夜色朦胧,他只依稀看到脸部的轮廓,晚间后知后觉那人是楚柏月。 今日参赛,他极力避免望向玉阶,以免被楚柏月敏锐异常的洞察力发觉。 此时身影近在眼前,闻秋时第一次看清楚柏月,愣了下,莫名其妙冒出一个念头:人很俊,但这身家主服不好。 闻秋时轻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掉。 这时抓着他的楚柏月,眸光紧锁,另只手朝他脸颊上的面具伸来。 闻秋时呼吸一屏,微睁大眼。 面具不能动! 大庭广众之下,难道要逼他像原主一般恶狼扑食吗?! 闻秋时不假思索挣扎起来,察觉到他的不安,楚柏月握住他细腕的手,力道少了些。 拇指微抬,然后轻轻点落了两下,充满安抚的意味。 一双望着他的浅色眼眸,亦是出奇柔和,透着令人心定的力量。 闻秋时懵了。 若非原著加上近来所见所闻,他甚至怀疑原主与楚柏月有一腿。 尽管楚柏月未动用灵力威胁,但估量双方实力的悬殊,闻秋时停下挣扎动作,视线开始有意无意朝楚柏月衣摆望去。 罢了。 既已退无可退,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演技了! 楚柏月神色镇定地安抚着青年,自己伸向面具的手,却在不住轻颤,触碰到一角时,心脏像被人揪住了般。 指尖轻揭。 一片静谧中,藏在面具后的脸庞露了出来。 青年脸颊有些苍白,淡红唇色,乌浓的长睫底下,一双秋水似的眼眸,睁开朝人望去时,透着几分脆弱感,像能勾动人心最软的地方。 全然陌生的面容。 没有半点记忆中的模样。 楚柏月抓着人的手松了些,但没放开,短暂的怔愣后,他眼眸依旧坚定地看着闻秋时,但险些被欣喜冲昏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小心谨慎思索起来。 四周投来的诸多目光,看清面具后的脸颊时,眸中的好奇一下更加狂热起来。 毫无疑问,青年容貌甚好。 这般不可多得的美人,与楚家主失态的举动联系在一起,俨然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话题。 一些混在人群中的说书先生,话本作者,已经开始磨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不出意外,关于楚家主与现身符道大会的神秘美人各类版本将漫天飞舞,成为近期修真界人士最津津乐道之事。 张简简捂着胸口,与身旁同门互相搀扶,有些承受不了这刺激。 他们长老多年未出现在修真界,知道他面容的人不多,但现场乌泱泱的人,难免有人认得,身份暴露只是迟早的事。 届时必人人喊打,唾沫横飞。 天宗一旁,威风凛凛的麒麟旗帜风中飘扬,其后的南岭楚家子弟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这天宗的是谁?家主认得吗? 千万别和天宗人扯上关系了,不然又是一个闻秋时! 休要胡言乱语,家主何时与那恶人有过关系,分明是对方死皮赖脸! 相隔最近的楚天麟放下笔,缓缓走去,神情依旧镇定。 虽不知家主为何如此,但他与所有楚家子弟一样,都相信柏月家主有分寸,不会...... 哗 四周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惊声。 楚天麟脚步顿住,抬头望着前方这幕,脸上从容表情一变,与其他楚家子弟一起狰狞起来。 只见龙跃台边缘,那面具摘落的青年,突然恶狼似地扑向他们家主,两只手紧紧缠住楚柏月的腰,像是怕人把他推开,铆足劲占便宜。 放、放肆!! 混账东西,还不快放开柏月家主! 竟然偷袭,卑鄙的天宗人! 不许抱了!不许抱!快松开不要脸的手! ...... 刹那间。 整个场地都是楚家子弟怒不可遏的嘶吼,一个个年轻身影,像群被踩了尾巴似的猫,集体炸了毛。 若非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们早已冲上台扒开闻秋时。 这抹不对劲,也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 在场无论修为高低,都是修士,一眼便看出闻秋时身边没有灵气波动,是个体内毫无灵力之人。 他强行抱现场任何人,都会被轻松制服,不费吹灰之力推开。 何况,他抱的是楚柏月。 一个至今未展露出全部实力,如今修真界修为最深不可测之人,毫无疑问,只要楚柏月愿意,动动手指便能将人弹开。 但时间缓缓流逝,青年还能紧紧抱着人。 便只剩一种可能。 楚柏月默许。 这猜想让众人倒吸口凉气,神情越发兴奋,深感不枉此行。 楚柏阳眸光在楚柏月与闻秋时之间来回转动,认出闻秋时是那夜瑶台下吃葡萄的人。 他有些傻眼。 兄长做什么呢?难不成又喝醉把人当作符主了? 楚柏阳百思不得其解。 闻秋时亦然。 或者说,他才是全场最懵然的那个。 这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面具掉落,为了不崩人设,闻秋时照着原主见到楚柏月会做的事,有模有样扑了上去。 做出类似偷袭举动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被一掌挥飞的准备,万万没想到,楚柏月真被他扑中了。 不仅如此,楚柏月像是呆了般,之后也一动不动。 任他在肩头不安分地蹭动脑袋。 挨蹭了半晌。 闻秋时额头蹭红,环在楚柏月腰间的手都酸了,还没被推开,他嘴角默默抽了下。 快演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被他抱着的人终于动了,楚柏月扣住他左边胳膊,轻用了点力,两人之间的距离稍拉开了点。 一只手覆上闻秋时额头。 楚柏月用手掌贴了贴,感受温度,随后充满疑惑的嗓音响起,带着些疑惑问:闻郁,你是不是......哪里不适? 怎么抱上他了。 倒不是不能,只是楚柏月颇有些不习惯。 这也不像闻郁会做的事。 这话落在闻秋时耳中,与闻郁,你是不是......有毛病 并无差别。 闻秋时险些回了句道爷没毛病 好在忍住了。 他边纳闷楚柏月唤他闻郁做什么,边用秋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刻意用艰涩的声音,怀揣着几分小心翼翼问:柏月哥哥,你不认识我了么。 话音落下,闻秋时发现摸着他额头的手明显一僵。 你唤我什么? 楚柏月面如冠玉的脸庞,神色突然凝重。 他放下抚额的手,转而捏着闻秋时两只手臂,将人从怀里拉开,垂着浅眸,定定看着他。 为何如此,你在装谁? 闻秋时呼吸一窒。 整个人好似被那双浅色眼眸看穿了。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1) 第21章 越来越多的日光破开云雾,泼洒下来,一缕落在楚柏月轻冠,散出柔和光泽。 闻秋时长睫微掀,光晕在他眸中跳跃了下。 我闻秋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没装。 你不是闻秋时,楚柏月一字一顿更正道,你是闻郁。 闻秋时愕然,终于弄清耳边一声声闻郁是何意思,楚柏月竟然把他当作符主? 他摸摸脸,想找铜镜瞧一瞧。 这么些天,未曾听说原主与闻郁长得像,且按时间线,原主比符主小不了几岁,两人一个在天宗,一个在北域,没有任何交集。 楚柏月唤他闻郁,难不成对英年早逝的好友思念过度,以至于神智不清了! 柏月哥哥四个字叫不出口了,闻秋时正色道: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 楚柏月捏着他的胳膊,指间力道不自觉重了些。 闻郁画符的模样世间无二,他只要看一眼便能认出,即使如今,相貌声音......一切都变了。 闻秋时听他笃定的话语,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道:他不是身陨许久了么,人死不能复生,你说我是闻郁,根本是无稽之谈。 闻秋时道:你凭什么那般确信,真认错了该如何。 楚柏月盯着他,眸光如暖阳般柔和,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心间一寒, 若是认错,我便用这双眼给闻郁赔罪。 闻秋时眼皮一跳,险些被蛊惑到了。 有那么瞬间,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如楚柏月所说,是符主闻郁。 好在他很快清醒过来,揉了揉作痛的脑袋,放弃与仿佛着了魔般认定他是闻郁的楚柏月争辩。 闻秋时揉着额角,宽大袖口不经意滑下。 青年小截纤细的手腕裸在外面,系着的血铃铛顺势露了出来,在雪肤映衬下,尤为显眼。 楚柏月眸光微凝。 上次见血铃铛时,他察觉不对,特意试探拨弄了两下,发现是个魂铃。 魂铃作用很多,其中一个便是养魂。 需要被养的神魂,多是三魂七魄难聚者...... 楚柏月陷入短暂的沉默,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青年,极力想看到什么,但除了全然陌生的面孔,什么都瞧不见。 他一只手松开捏着的手臂,向上抬起。 随后在闻秋时疑惑的视线中,骨节分明的手指微蜷了下,落到青年肩膀。 手掌轻拍了拍。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闻秋时眨眨眼,并不回答,楚柏月嗓音听起来低哑,此时情绪十分低沉,分明不是在问,而是猜到答案后不甘心的确认。 无必要再回答一遍。 闻秋时斜瞄肩膀上轻搭的手,察觉身前之人无比复杂的心情,深觉需要被拍肩膀安慰的是对方。 他手微动了下,尚未行动,楚柏月薄唇吐出两字。 ......真好。 楚柏月深深看着他:你再次握笔画符了。 闻秋时愣住,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听到咚咚咚的敲击声。 他歪了下脑袋,看向楚柏月后方。 有过一面之缘的符老祖与贾阁主在不远处,身旁还有灵宗主等人。 符老祖用拐杖杵地发出响动,吹胡子瞪眼,苍老面容满是怒色,楚家主何意?原来是这般蛮横之人! 闻秋时心生疑惑,随后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多了层结界,符老祖等人被拦在结界外,看脸上堆积的愤怒,显然被拦住有段时间了。 其他人不管心头怎么想,表面耐着性子没有发作,符老祖岁数高,又是德高望重之辈,才开口斥责。 你放开那小友!凭甚不让我等靠近?他又不是南岭的人! 楚柏月默了瞬,短暂时间内给出了理由,头也不回道:他在比赛,你们会干扰他。 符老祖气笑了。 堂堂楚家主竟然贼喊捉贼,污蔑他们! 比赛时间不断流逝,由于楚柏月的领头,一群人立在龙跃台僵持不下。 闻秋时惦记着天篆,抬头道:等我画完符再谈。 天篆? 闻秋时点头。 楚柏月对这回答尤为满意,颔首离去,却未返回到百层玉阶上,而是就近来到龙跃台下,离闻秋时不过一两丈的距离。 他一手抬起,灵力幻化成细丝缠绕食指。 细丝另端,绕着青年细瘦腰身转了三圈,将人缚了起来。 闻秋时:...... 楚柏月离场,结界依旧笼罩在他身上,看得到摸不着,符老祖怒不可遏,在贾阁主劝说中下了场,坐到楚柏月身旁,重哼了声。 龙跃台上,恢复宁静。 闻秋时铺好符纸,提笔凝神,墨汁重新在宣纸间绽开。 台下喧闹并未因楚柏月下场停歇,反而在符老祖、贾阁主等人出现在视线后,讨论声愈演愈烈。 刚才大家在津津乐道楚家主与这天宗人士有何关系,现在风向已有所转变。 符老祖对个后生晚辈这般激动做什么? 贾阁主怎么也参与进来了,就是有心招纳符师,求贤若渴,也不必表现得如此迫切吧! 这青年画符怎样?我刚才只顾看前面的地符师去了。 我也没注意,不过天宗连一个地符师都没有,能好到哪...... 话说之人扭头望去,声音一默。 青年摘下面具后,实在瞩目。 他整个人浸没在和煦日光,乌发束起,露出的颈线细长漂亮,睫羽轻动,低头专注着桌案上的灵符。 清风徐来,执笔画符的身影宁静美好得像幅画。 众人惊叹于青年姣好容貌,但在下一刻,随着闻秋时落笔,望向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被修长的手吸引住。 五根握笔的手指如玉白皙,细长漂亮,操纵着笔墨纸砂。 即使看不清所画内容,目光也难以移去,直到那食指轻拨笔身,落完最后一笔,众人才逐渐回过神来。 好似有几个时辰过去了,有人甚至额头冒汗,抬手擦了擦。 摸上茶杯,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从提笔到落笔哪有数个时辰,分明转瞬即逝。 没有半点停顿地方,速度堪称一绝。 众人惊讶之余,闻秋时将画好的灵符放置一旁,留下一群错愕目光。 成了? 一次成,没有半张废符? 这......画张灵符怎么比写个字还简单啊?! 闻秋时没有急着画下一张,休息了会儿,龙跃台周边喧声重起,不少人朝提着青灯的天宗人士望去。 身着天云服,这人是天宗弟子吗? 我只知牧清元、张简简等人,什么时候天宗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弟子,竟然藏着掖着。 你忘了?上次突然击败灵宗第一的那个顾姓弟子,不也是天宗的,往常听都没听过此人存在,结果一招解决了风头正盛的宋裕,宋裕现在还含恨闭关呢! 天宗虽然落寞了,门中弟子不多,好在翘楚极为亮眼,就是长老太少了,也就四个。 不对,你忘了那被废修为的长老了吗? 哎,险些忘了!据说人已经疯癫了,前不久在后山苦练符术,偷跑出宗要来参加符道大会,吸引楚家主目光呢! 哈哈哈,痴人说梦。不过楚家主确实注意到一个,可惜那人不是...... 话音一顿。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交谈者之间。 谁有报名册?我买了一份。 一堆人蹲在地上,打开册子,近千位数的牌号直接翻到最后部分。 末段五个字,直接将今日跌宕起伏的气氛推向高.潮。 天宗,闻秋时! 喧哗声骤起,很快从一小块地方蔓延至全场。 掀起轩然大波。 闻秋时!他竟是天宗长老闻秋时! 这是谁? 七年前那个对楚家主死皮赖脸的天宗长老!还因妒伤了南姑姑,南姑姑现在都戴着面纱! 是那恶人?人来了吗?在哪?竟然敢弄伤南姑姑的脸!我今日非要将他千刀万剐! 就在台上,穿着天云服的那个。 这混蛋,看我上去......嗯?嗯?! 理清来龙去脉,众人看着龙跃台上继续画符的青年身影,齐齐一默。 脑海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字。 操! 天宗众弟子挤在人群中,被四面八方的视线包围,瑟瑟发抖。 左边的南岭子弟,情况比他们好不了哪去,一个个原本洋溢着年轻朝气的面容,变得灰败,僵硬的身躯如遭雷击。 远远望着家主手中的灵力,缠绕在本该被深恶痛绝的人身上。 一众楚氏子弟呆若木鸡。 相由心生,传闻天宗闻长老丑陋至极,连品行甚好、从不以外貌评人的楚家主,都忍不住对其作呕。 传闻天宗仙君七个徒弟,小徒弟最一无是处,是个无用草包! 传闻那长老,见到楚家主必然如饿虎扑食,靠近不了便原地撒泼,哭得肝肠寸断,是个半点脸都不要的无理疯子。 传闻......传闻个屁! 龙月台内外,一片寂静,众人表情复杂到要变出花来了。 好半晌,一个来自南岭的修士怒吼。 错了就是错了!他伤了南姑姑的脸,还险些要了南姑姑的命!纵使有几分姿色,学了符术,恶人依旧是恶人! 此言一出,赢得诸多叫好声。 对!有些皮囊又如何,那颗心真是丑陋至极! 我看他符术不过尔尔,就是画的快,说不定是鬼画符瞎弄呢! 装腔作势罢了,真以为...... 统统给老夫住口!犹如虎啸的一嗓音突然响彻这片天地。 全场静默。 符老祖杵了杵拐杖,苍老面容露出厉色,我不管其他,但这孩子的符术,不许任何人贬低污蔑! 他用拐杖头隔空点了点闻秋时,在场所有的符师听好了,能观看到这等出神入化的制符境界,机不可失。 有时候,顿悟就在一瞬间,不要被外界声音干扰。 符老祖话音落下,整个场地鸦雀无声。 受到点拨的众符师,神色一凛,齐齐望向画符中的身影,再不参言其他。 结界内,闻秋时对外界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他画符虽然一气呵成,速度极快,但画张符所耗费的精力让闻秋时有些吃不消。第九张结束时,他一手撑着桌案,视线恍惚。 闻郁。 闻秋时回头,看到楚柏月皱眉,欲走上台。 他赶忙摆摆手,没有精力争辩闻郁这个称呼,喘了口气,继续投入下一张灵符。 外界注视闻秋时的人,都看出他此时的吃力。 青年细软额发微湿,秋水似的眼眸定定看着符纸,全神贯注画着符,但脸色却越发苍白,完全失了血色一般。 立在桌案前的身影清瘦,穿着宽松的天云服,身形有些轻晃。 让人不由提心吊胆,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倒在地上。 所幸,最后一笔落下。 闻秋时将画好的符纸放在一起,搁笔时,恍惚的视线一黑,周围惊呼声远去。 * 傍晚时分,揽月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座无虚席。 皆在讨论今日符比初赛。 符会大门外,一边弟子身着蓝底白纹,一边弟子身着白底蓝纹,远远望去难以分辨,和谐极了。 但立身在内,便会察觉到连空气都凝固的沉重。 张简简揉了揉发酸的腿,嘀咕道:长老还没醒吗?话说楚家主不会在里面对我们长老做什么吧。 他说的声音小,又是调侃似的随口一说,不曾想一下捅穿了马蜂窝。 放肆!休要胡言! 说什么混账话!柏月家主对你们长老做什么?可笑!我还担心你们长老对我们家主做什么呢! 再污蔑柏月家主,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 楚天麟等人脸色铁青,噼里啪啦的话语砸向张简简及一众天宗弟子。 大门口还有些北域、灵宗的弟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热闹不肯离去。 符会一间厢房外,符老祖气得杵拐杖。 叫楚家那些老东西过来!怎么选的家主,这般无理霸道!凭甚不让我等进去,又不是南岭的人,过分!过分了! 贾阁主宽慰道:老祖莫急,反正人未醒来,他愿意守着便守着吧。 符老祖怒不可遏,继续敲打结界。 闻秋时耳边听到咚咚声,睁眼看着陌生的景象,他缓缓坐起身,一枚丹药递到眼前。 闻秋时瞅了眼床边的人,拿过丹药吞了。 一股暖流立即充斥在体内。 就是有点苦。 他皱着眉,正暗中吐舌头,一颗青色圆糖出现在视线中。 闻秋时愣了下。 楚柏月道:你不是怕苦么。 闻秋时愕然,他小时候被养了一身少爷脾气,入道观后差不多都没了,就剩三怕。 怕高怕疼怕苦。 但他甚少与人说,将这些藏了起来。 你怎么知.......闻秋时话未说完,伸去的手一顿,缓缓收了回来。 我不是闻郁。青年正色道。 楚柏月一言不发将糖放在他手中,旋即食中两指并拢,轻点在他额头。 闻秋时微睁大眼:作甚。 楚家秘术,可辨真假,楚柏月念了口诀,盯着床榻上的青年缓声道,告诉我,你真是闻秋时吗?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2) 闻秋时眨了眨眼,额头泛起痒意,他忍住挠动的念头,轻飘飘吐出两字。 我是。 竟有这般有趣的法术,可惜秘术不能外传。 闻秋时有心问一句楚家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法术,抬眸一瞧,楚柏月睁大浅眸,里面瞳孔微缩,像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点在他额头的两指,刹那变得冰冷僵硬。 闻秋时心里叹了声,起身下床道:这回信了么,我真是闻秋时,你认错人了,不过你的眼睛千万别...... 室内清越的嗓音一顿。 闻秋时胳膊被拽住,以极大的力道拉了回去,他脚步踉跄,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不许走 楚柏月指节发白,冰冷的嗓音响起,浅眸里露出刺骨寒意。 与平日温和淡然的模样截然不同。 看到他这幅模样,闻秋时一下皱起眉。 好在楚柏月这骇人状态转瞬即逝,他松开闻秋时胳膊,缓退了两步,抱歉,弄疼你了。 楚柏月神色晦暗不明,缓声道:我会弄清是怎么回事,在此之前,你莫要随意离去。 闻秋时挑了下眉:好。 楚柏月整个人放松了些,轻声道:你现在想做什么,我陪你去。 我想换身衣裳,床上青年转了转储物戒。 楚柏月打开门,在符老祖怒喝声中走出去,又将门合上。 灵符替。 楚柏月前脚出门,后脚室内响起青年嗓音。 一张符落在床上,旋即变成与闻秋时一摸一样的身影。 莫要随意离去? 他可不是能被关住的人! 闻秋时给替身盖上被褥,旋即踩上窗沿,正打算出去,忽地想起一事。 他回头找了张纸,匆匆落下数笔后,将纸放在替身胸口显眼处,重新披上软被。 窗口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室内依旧没有动静,符老祖见状要推门,被楚柏月制止,他勃然大怒,楚家小子忍你很久了!要是人跑了我找你算账! 里面一直有人,楚柏月感知室内动静,有人的气息与呼吸声。 符老祖又耐着性子等了会,终于忍不住再次推门。 楚柏月皱眉,挡在门前:我来。 他敲了敲门,轻唤了声,里面没有动静,正打算继续敲时,符老祖一拐杖掀翻门,这种时候讲什么礼数! 几人进屋。 床榻上的身影正阖眸熟睡。 符老祖脸一阵青一阵红,打了个哈哈,原来在睡觉啊。 楚柏月视线落在床上,眉头倏地一皱,上前轻推了下睡熟的身影。 砰 一缕清烟飘起,灵符落在床上。 符老祖:?! 这是什么灵符,闻所未闻! 楚柏月愣了愣,薄唇忽地绽出一点无奈笑意。 竟然......又上当了。 楚柏月握紧灵符,随后瞥见一张纸条落在脚边,捡起一看,有人用他熟悉至极的漂亮字迹写道我不是闻郁,我叫闻秋时,不过你的眼睛好看,千万别动。 闻、秋、时,楚柏月轻轻念出三字。 原来闻郁这名是假的。 夜色微浓。 从符会成功溜走,闻秋时悠哉悠哉走在街上,街边灯笼高悬,抛起一颗葡萄,仰头接住,眯眼享受地吞下。 他打算去书铺买些新话本,一路脚步溜溜哒哒,抛葡萄接着玩。 路过前方街道一个小巷口的时候,闻秋时抛起颗葡萄,正仰头接。 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何处出现在他身旁,细碎额发下,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随后一手握住胳膊,另手揽住青年细软腰肢,不由分说将人一把拉进狭窄的暗巷里。 啪。 紫莹莹的葡萄孤零零摔落在地。 第22章 窄巷逼仄,空中弥漫着尘埃气息。 白天阳光难以照入,夜间更难寻光亮,整条巷都十分昏暗,唯有巷口透出一点微芒。 闻秋时脚步踉跄,掌中仅剩的三两颗葡萄掉落在地。 他胳膊被修长的手捏着,腰间传来的力道将人拽到昏暗地方,尚未站稳,后背贴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高大的身影立在闻秋时身后,将清瘦身型遮得严严实实,微低下头,充满压迫感地朝颈间探去,让怀里看不到他面容的青年下意识缩了缩。 顾末泽? 禁锢他的力道轻了些,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天礼。 顾末泽嗓音低哑,在夜色中,透着浓浓的沉闷唤了声。 闻秋时:? 他想开口询问天礼是谁,身后没立即得到回应的顾末泽却变得焦躁起来,眉眼充斥着戾气,一手搂着人,另手将青年宽松衣衫拽下左肩。 视线落在白皙肌肤。 顾末泽眸中戾色在见到猩红花朵后,渐渐淡了些。 但他仍是不依不饶低头凑去,微重的呼吸喷在小块白皙肌肤,激得泛起了薄红。 闻秋时颤栗了下。 被迫勾起不甚愉快的回忆。 他不假思索挣扎起来,用力掰开环抱腰身的手臂,谁知得了自由的一瞬,背后的人突然埋下头。 白嫩肌肤被牙尖咬破。 呜 后颈突然泛起疼痛,闻秋时腿一软,险些跪倒。 顾末泽一把捞住青年的腰,将人重新揽入怀中,他齿间品尝着淡淡血腥气息,漆黑的眼底血色翻涌,整个人像捕到觊觎已久的猎物一般,露出兴奋之色。 暗巷传出短暂动静后,归于沉寂。 即使被圈住腰,闻秋时腿脚也软到有些站不稳,他放弃了无用的挣扎,抬起素白的手扶上前面墙壁。 但指尖尚未触碰到,便被无情拦截了。 纤瘦的手腕被握住。 在身后男子堪称温柔的摩挲中,止不住轻颤。 闻秋时嘴唇翕动,轻轻喘着气,片刻煞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过来。 与之前有所不同,这次单是后颈疼了下,那足以让人失去意识的痛楚并未发生。 好半晌,闻秋时提起点力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在拿我磨牙吗? 顾末泽不答,张嘴又小心咬了咬。 除了最初那一次,他后来牙尖的力道都轻到只能在雪肤留下浅淡咬痕。 但顾末泽不厌其烦,一言不发重复着,像在进行某种能驱除心中不安与慌乱的仪式。 青年后颈浮现出的妖异花瓣,在一片泛红的咬痕下,愈发瑰丽。 又过了会,闻秋时忍无可忍。 他后颈那片肌肤,不知是不是被咬了几回的缘故,现在异常敏感,一点疼痛能放大数倍,一点痒意亦能引起大半个身子酥痒。 闻秋时耐不住那别扭的感觉,一只手挣脱出来,摁住埋在后颈的脑袋,推了推。 不许咬了。 他嗓音泛着些颤。 顾末泽停下动作,抬起头,手掌扶着细腰将人转了圈,压在坚硬的墙壁上,倾身逼近。 昏暗光线下,英俊深邃的脸庞轮廓出现在闻秋时视线中,顾末泽漆黑眼睛盯着他,师叔有想我吗? 闻秋时默了瞬:要听实话吗? 顾末泽俊气逼人的面容露出瞬间的狰狞,旋即垂下黑睫,试图遮掩眼底浓浓的失落。 闻秋时错愕。 方才凶戾到像只野兽的年轻男子,好似眨眼间,变成被遗弃的幼崽,想寻个角落兀自舔舐伤口。 闻秋时摸符的手一顿,松开了。 这画面他仿佛见过很多遍,只是模样有些不同,重重叠叠充斥在他脑海中。 都是顾末泽低头皱眉。 一会是皱起小眉头,漆黑眼睛里蓄满委屈泪水,一会是垂下青稚的少年眉眼,难掩孤寂,一会是如今长开了的俊眉,皱着暗自神伤。 画面交错。 唤醒了恍若初见时的念头。 雪地小男孩埋头蹙眉,抹眼孤泣的模样,让人想把全世界赔给他。 闻秋时神情恍惚,惊魂不定地看着正帮他穿好凌乱衣衫的人。 被咬受疼的是他。 罪魁祸首为何能在他脑海中装委屈小可怜? 闻秋时出离愤怒,正打算让人尝尝滋味,后脑被轻轻一按,暖乎乎的脸颊埋进顾末泽冰凉颈窝。顾末泽像刚淋了雨不久,衣袍发间残留着微微湿意,浑身上下透着冷飕飕的凉气。 闻秋时脸颊触碰到他颈侧,冷得哆嗦了下,不由问:你怎么这么冷? 顾末泽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全身好似冻僵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他收紧手臂,喟叹般低声道:师叔怎么这么暖和。 闻秋时吱唔了声,尚未回答,耳边响起低沉嗓音,透着少见的迷茫与无措。 师叔以前暖过那么多人,能不能也暖暖我。 闻秋时一愣,紧紧抱着他的人宛如在自言自语般,声音越说越小,没有半点底气,我其实......没那么冷,至少......不会冻伤你,不要怕我。 怕字出口,顾末泽心底叹了声。 在他的天礼眼中,他一定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强行带去覆盖魂印的痛楚,将人抱到楼栏上吓唬,拽到暗巷抱着不松手,桩桩件件都是铁证。 顾末泽不后悔做这些,甚至笃定自己以后还会做更多。 但他是贪婪的。 既想满足欲.念,又想他的天礼不因此远离、讨厌、害怕他。 如今他越留在天礼身边,想要的越多,也变得越发难以满足,假以时日,必成要将青年吞噬干净的饕餮巨兽。 顾末泽汲取着怀里的温热气息,埋在青年细软发丝的手指微动,轻揉了揉,下颌缓缓搭在闻秋时肩头。 昏暗光线笼罩下,年轻男子薄唇微动,在夜里有些落寞的无声询问。 你不是我八岁那年,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么。 天礼,你的眼里为何不是只有我。 一阵夜风从暗巷口袭来,吹散了本就无声的话语。 顾末泽掀起眼皮,怔愣茫然的神色逐渐消失,戾气重新充斥在眉眼间,凝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熟悉外壳。 不远处,街道间有人在唤七师叔、闻长老...... 顾末泽冷哼了声,正打算将人带走藏一夜,青年动了动,白皙的脸颊从颈窝探出,整个人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你找对人了。闻秋时如是道。 没头没尾的一句,顾末泽尚没反应过来,一只手被青年握住。 顾末泽手指修长有力,但总是泛着刺骨的冰凉,他看着闻秋时用两只手握住,轻搓了搓。 ......师叔做什么? 闻秋时道:你不是冷吗? 顾末泽一愣,忽地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有些僵住,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他甚至莫名惧怕到要抽回手。 但闻秋时握得很紧,随后缓缓抬起头。 年轻男子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人,里面倒映出青年原本模样。 顾末泽微微睁大眼,看到他眉如墨画的天礼,对他轻笑了下。 你不是冷么, 巧了,我是人间小火炉。 第23章 夜间街道,天宗众人四处寻着身影,张简简眼尖瞥见不远处的天云服。 好像在前面! 一群人匆匆赶去,巷口立在着的青年,未束起的乌发有些凌乱,衣领格外松散,发现他们后抬头望来。 街边灯笼照亮他白皙的脸颊,左边颈侧隐隐透着薄红。 白日在龙跃台上,搅弄风云的模样不剩半点,恢复成平日弟子们见惯的弱不禁风。 众人大松口气,闻秋时画符时一下变得高远不可攀,他们习惯了亲和模样,难免惴惴不安,担心闻长老往后有所改变,与他们疏离。 好在出现在视线中的青年,眉梢一挑,还是那般闲闲散散的姿态。 就是......不知为何如受了欺负一般。 青年宽松衣衫像刚从凌乱中整理妥帖,脖颈雪肤浮现出淡淡红意,一双秋眸凝着薄雾般,看到他们,有意无意拽了拽衣袖,遮住手腕。 长老,你没事吧! 张简简担忧地想扑上去察看,但整个人还没靠近,闻秋时手往后面探了探,拉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 张简简脚下一个踉跄,堪堪止住。 顾末泽怎么在这? 被拽出来的顾末泽瞥了眼他们,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满,瞅了瞅闻秋时拉着他的手后,神色才稍缓。 都愣着做什么,回去了。 闻秋时拉着人边走边道,夜风微掀袖口,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的指痕红印。 牧清元眼角一敛,握住的清霜剑动了动,他盯着被闻秋时拉动的身影,神色微凝,直到被张简简拍了下,愣着做什么,回去了。 牧清元欲言又止,半晌按回剑鞘,跟了上去。 众目睽睽之下,身份暴露得一干二净,闻秋时没再戴面具,回北院的路上,遇到的仙门弟子看到他,眼睛一瞅一瞅,窃窃私语。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3) 北院大门口,闻秋时被一老一小堵住。 老的身着白衣红边的符师服饰,胸口戴着金光闪闪的天符师标志,容光焕发,负手而立,大师气息扑面而来。 小的一扫前几日的穷苦,华服金衣,十根手指戴了十枚储物戒,捧着一束枝叶,浑身上下写着有钱,快来扑我,将路过弟子们看的目瞪口呆。 符老祖,牧清元等弟子上前行了一礼。 符老祖微微颔首,和蔼可亲的笑笑,将胸前天符师小金牌整理了下。 闻秋时凑近,看着着装隆重、煞有其事的两人。 你们干嘛呢。 符老祖:掐指一算,你与老夫有缘,不如拜我为师。 下一个。闻秋时摆手,走到贾棠身前。 符老祖微笑的表情一僵,吹胡子瞪眼,天下哪个符师不想拜我为师,你竟然不肯?你可知符主在世时,都是唤我一声老师!你不想和符主当师兄弟吗? 闻秋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摇摇头。 他道观里有师父。 符老祖恨铁不成钢地杵杵拐杖,怒气冲冲离去,另边贾棠将手中的枝叶抛给闻秋时。 闻秋时下意识接住,然后垂眸看了看橄榄枝。 ? 剩下的明日我爹与你详谈,贾棠说罢,一脸欣喜地跑了,像是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后迫不及待回去领赏。 不一会儿,天宗闻长老接受天地阁橄榄枝的消息传往各处。 闻秋时无言,将橄榄枝放在庭院树下,正打算回屋,揽月城主赶来,拱手道:不知闻长老到来,这几日言某怠慢了,乾位上房已为长老收拾妥当,今夜便可入住。 闻秋时挑了下眉:多谢城主美意,我在北院住习惯了,不必大费周章。 老城主略一踌躇,欲再劝,话未出口被打断。 师叔,我困了。 顾末泽立在闻秋时身后,低头将下颌搭在他肩膀,狭长眼眸微眯起来,一字一顿道:我们回房吧。 说罢,顾末泽在老城主惊愕的视线中,将人拉回房间。 砰。 门一关,隔绝了外界视线。 * 就是如此,闻长老与位弟子挤在一间房,不肯来乾位。 室内烛光明亮,照在楚柏月俊雅的脸庞上,他眼帘微垂,不紧不慢倒了杯茶,递给老城主。 他不肯便由他吧,多谢城主替我走这一趟。 老城主饮完茶离去。 楚柏月走到书案前,拿起从千里之外南岭传来的信封,未作拆封,直接放在烛火上,从一角燃烧起来。 楚柏阳进屋正好瞧见这幕,本没在意,走进看清信封边沿的楚氏族纹,脸色一变。 兄长?!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楚柏月,随后火急火燎地回身将房门关紧,惊魂不定回到桌前。 这是老族长亲笔信。 若被人瞧见楚柏月烧了,必要掀起不小波澜,至少不敬族长的罪名摘不掉了。 楚氏一族过于庞大。 族内势力错综复杂,南岭作为本家所在地,更是漩涡中心。 楚柏阳作为青山分家子弟,天高地远,虽有个家主兄长,与其他分家子弟也并无二样,对南岭所知甚少,只牢记以楚氏为荣,以本家为尊。 对于老族长,自然更要尊上加尊。 换个人被楚柏阳瞧见做这般不敬举动,他定会将人按族规惩戒,但万万没料到,兄长会做出这般事。 信封化为灰烬,楚柏阳神色凝重,老族长写了什么,惹兄长这般恼怒。 没看,不过千里加急,他的左膀右臂亲自送来,自然是为了今日之事, 楚柏月用锦帕擦了擦手,对楚柏阳脸上的焦急紧张视若无睹,从盘中拎起一串葡萄,修剪起来。 兄长,楚柏阳立在原地半晌,放低声音,像屏住了呼吸般问,兄长与老族长不合吗? 咔嚓 楚柏月剪下一颗表皮有些许瑕疵的葡萄,重要吗? 自是重要! 简直是楚家再大的事不过了! 楚柏阳冷汗都冒出来了,但他眼前束着轻冠的男子,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来有何事?我应该告诉过你,无事莫要来找我。 楚柏阳哪还有心思考虑来时所想,随口道:没什么,就是问问那个闻秋时。 室内修剪声一顿,片刻又响了起来,正好,最近有事要你办。 楚柏阳愣住,差点以为听错了。 兄长竟然有事要他帮忙?这可是生平头一次! 我、我能行吗? 楚柏阳一面欣喜地不得了,一面陷入自我怀疑,担心辜负兄长信任,他不由挺直背脊,试图让自个儿看起来可靠些。 兄长尽管说,我一定给你办好! 楚柏月将修好的葡萄放在玉盘里,又拎起一串,近日无事的时候,你替我去看看闻秋时。 好!我现在就...... 楚柏阳激动的神情一顿,思绪拉回此行目的,他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问兄长是不是把那长老当作符主......替身了。 爱吃葡萄,又会画符。 但楚柏阳不敢,只敢试探性地道:兄长那般看中他,怎么忍着不自己去? 左膀右臂都来了,我再靠近,岂不是让他们白跑一趟。 楚柏月端起玉盘,族里那些人喜欢没事找事,我不希望他们找到别人头上,那样我会很不高兴,而且, 楚柏月话语一顿,盯着他的视线太多,他对待闻秋时太过随心所欲,郁沉炎等人会有所察觉。 ......我知他安便可。 楚柏月轻声,随后将修剪妥当的葡萄递给楚柏阳。 楚柏阳愣了下,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兄长精心修了许久,留着自己尝吧,我不用。 不是给你的, 楚柏月一手负在背后,淡瞥了眼他,你给闻秋时送去。 楚柏阳摆动的双手一顿,慢吞吞接过玉盘,旋即看到兄长指了指桌面剪下的葡萄,补偿似的道:不过你可以吃这些。 楚柏阳:...... 他饿死也不吃这嗟来之食! 咚咚咚 门开了又关。 闻秋时端着玉盘,眸光落在饱满晶莹的葡萄。 是那晚在瑶台下吃到的,他指尖轻戳了戳圆圆滚滚的东西,低喃道:太难让人拒绝了。 顾末泽回来的时候,闻秋时刚将最后一颗塞到嘴里。 青年右边雪腮鼓起,侧头趴在书案上,惬意地半阖着眼,一脸餍足之色。 他不由走了过去。 闻秋时舌头碰碰嘴里的葡萄,沉浸在果肉香甜中,忽地眼前一暗,腰侧多了只戴着墨戒的手,顾末泽俯身,一只手穿过他腿弯。 闻秋时尚未反应过来,身子已脱离了雕花椅。 悬空感让他僵了一瞬,两只手慌不择路地抓住顾末泽。 师叔有些轻了, 顾末泽修长有力的手臂打横抱着人,感受怀里的重量,掂了掂。 闻秋时因他这动作,心脏险些跳到嗓子眼,葱白长指抓了抓顾末泽外袍,嘴里的果肉匆匆吞咽,被呛得红了眼。 顾末泽一时兴起将人掂了下,垂眸便看到闻秋时惊慌失措地攥紧他衣襟,脸颊往他颈侧靠了靠。 青年受了惊吓,长睫微颤,呼吸都是轻轻浅浅。 宛如一缕细风擦过他耳畔。 顾末泽抱着人的身形僵了僵,那软绵呼气好似不是拂过耳朵,而是往他心口吹了下。 化成能燎原的小火苗,在心间一下燃烧起来。 闻秋时埋头等了半晌,还被抱着,他一边警惕掂弄,一边微扬脑袋,发现顾末泽耳朵莫名泛起了红意。 闻秋时蓦然想起上次看到顾末泽红耳的时候,崖洞里他性命攸关,殊死一搏堵住顾末泽薄唇。 闻秋时心间一梗,摇摇头甩开脑海中的场景。 不能想不能想。 他动作惊醒愣了神的顾末泽,顾末泽快步走到床前,俯身将人放在铺了软被的榻上,师叔先休息,我出门一趟。 话落,刚回房的人,一转眼又出了门。 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闻秋时纳闷地钻进被窝,这次他又没欺负人,怎么突然就慌了。 本想告诫顾末泽以后莫要抱他,他没羸弱到连路都走不了,但人没影了,只能作罢。 后半夜,闻秋时睡得正香之际,身侧被褥沉了沉。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一声低沉沉的师叔,又合上了。 次日天尚未亮,符会大门前已堆满人。 按照以往,昨晚就已经公布晋级结果,今年由于参赛符师多,推迟到今早。 临近揭露时刻,在场所有人皆面带紧张地望着上空。 咚 一声沉闷钟响。 符会上空浮现出九排气势如虹的大字,全场一默,接着是沸腾至极的喧闹。 柯柳白生果然不负众望,假以时日,必成我北域的栋梁! 长老们竟然都败了?只剩天麟一个,天麟果然如老族长所言,是我楚氏之光! 灵宗竟有两个长老进入半决赛!加上南独伊,半决赛沾了三分之一,大树底下好乘凉啊,有天符师指点就是不一样。 南长老年少时在北域待过一段时间,也受过符主点拨。 ...... 半决赛名单一出,几家欢喜千家愁。 大半夜便来等候的天宗众人,仰头望着半空,集体陷入呆滞状态。 周围吵吵闹闹,张简简等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僵硬着身躯,过了好半晌,待最初的讨论热度渐消时,才突然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 闻秋时!是我们闻长老的名字! 半决赛!天宗! 一群人仿佛回到了那夜,被雷劈得哦哦啊啊,到了神智不清胡言乱语的地步。 几十人闹腾起来,周围不管在喜还是在哀,都纷纷朝他们望去,看着欢天喜地的天宗弟子。 不就是进了一个长老吗,我们灵宗有三个呢! 半决赛可不是初赛简简单单画符,半决赛要对战,闻秋时不是被废修为了吗,面对一众修士,难不成还能靠灵符翻天不成? 祈祷别撞上天麟吧,不然我们南岭定要他好看! 小心乐极生悲啊。 ...... 这些话被张简简等人抛之脑后,他们在符会门前撒了会儿欢,叫喊着赌坊赌坊赌坊然后浩浩荡荡赶去下个地点。 其他仙门弟子正冷嘲热讽,见状一愣,想起那日天宗弟子在赌坊的疯狂样,逐渐变了脸色。 半决赛有天宗的赔率是多少? 全场最高,历年之最。 ......操!我怎么没想到压天宗?! 半决赛名单一出,消息便如插了翅般飞向大陆各处。 天宗。 晓光未现,练剑场已有不少弟子开始一天的修行,不远处的山峰亭间,两道身影正在下棋,亭内灯火亮了一夜。 前些年还能赢,现在难求一胜,苏白长老棋艺越发精湛了。 棋盘上白子被逼到绝路,景无涯无奈摇摇头。 对面身着青衣的苏白捻起黑子,温和地笑了笑,宗主日理万机,心思不在上面罢了。 景无涯揉揉额角,尚未决定将棋落在何处,玉简传来响动。 何事? 弟子有事禀报,七师叔入半决赛了。牧清元嗓音从玉简传出,伴着砰砰啪的灵石碰撞声。 景无涯视线落在棋盘上,随口道:又惹事了?什么半决赛。 牧清元:符道大比。 知道了,大比......符道大比? 景无涯嗓音一顿,反应过来,拿起玉简问,你七师叔进半决赛?清元,你是不是没睡醒? 牧清元道:徒儿很清醒。 景无涯一默,意味不明地应了声,放下玉简。 他转了转手中白子,几许道:这盘棋下完就不下了。 苏白:宗主怎么瞧着不高兴,闻长老有如此成就,对天宗是件好事。 景无涯兀自摇头。 他那个七师弟,怎么可能有那本事,除非...... 景无涯皱眉落子,随后道:我输了。 罢了,我还是去告诉师父,让他也高兴些,景无涯道,前些日子我去看望,师父没见我,说眼睛疼,不知道现在好些了吗。 黑子落在棋盘。 苏白温声道:仙君眼睛是旧疾,时不时疼一下倒也正常,宗主不必太过担忧。 景无涯点点头,起身正欲离去,余光落在棋盘,一脸惊奇道:苏长老怎么下错棋了?! 苏白神色一顿,垂眸看棋盘,旋即揉着眼睛笑道:下了一夜的棋,眼都花了,看来这盘棋我注定要输了。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4) 景无涯惊喜万分地坐回去: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北域。 符比消息第一时间出现在北域主的书房内。 坐在紫案前的华贵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着桌面,无心翻动,俊气眉眼满是不耐厉色。 半晌,宽敞书房发出砰的巨响。 好似书案倒塌碎裂声。 守在外的侍从脸色微白,吓得不敢动弹,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域主脾气便格外容易暴躁。 在圣宫待久的人都知道原因,但没有谁敢说上半句,只在这段时间小心翼翼,装瞎装聋,不触域主霉头。 因为过几日,是符主的忌日。 森罗殿。 消息传回,却并未传入殿主耳中。 森罗殿主尚在休息,数次血的教训让殿内上下都认识到,就是天塌下来也别去打扰。 寝宫内十分昏暗,没有光亮,仅依稀可看到榻间躺着一个高大身影。 他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额头布满冷汗,薄唇翕动,陷入梦魇的英俊脸庞几近狰狞。 ......陨星谷到处是血。夜空漂浮着血色云雾,脚下三尺焦土被血浸染。 夙默野无数次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一个全身衣衫被血浸透的少年,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手持圣剑挥落,将他熟悉至极的身影一剑斩杀。 刹那间,温热的血好似溅在了他脸颊上。 夙默野未脱稚气的脸颊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爹...... 他怔愣着,浑身血液倒流,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意识。 直到另个熟悉的身影抓着他胳膊,指甲嵌入他皮肉,像是要他牢牢记住这疼痛般,女人往日姣好容颜变得狰狞可怖,眼睛流出的泪水,混着满脸血滴落。 像流下血泪一般。 阿野!阿野! 你一定要活下去!替你爹报仇!替你爹报仇啊!!报仇...... 女人宛如疯了般的嘶吼未完,一把灵剑穿过,身后仙门人士将剑一转拔出,正欲朝他袭来,旁侧森罗殿的人又与其厮杀起来。 夙默野跪在原地,缓缓倒在地上的女子,往日温柔的眼睛逐渐变得灰暗,嘴里近乎诅怨似地对他低喃。 阿野,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给爹娘报......仇...... 夙默野看着面前一切,坠入了无间地狱。 浑身冷得刺骨。 报仇了...... 夙默野嘴唇翕动,试图清醒过来,但他还是被困在了梦魇里,怎么都醒不来。 夙默野意识浑浑噩噩,在不断重复报仇了这句话后,跌跌撞撞地滚出陨星谷,随后却来到另个更令人恐惧的地方。 穷狱门,鬼楼。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有本事尽管拿。 我不后悔拿起圣剑,亦不悔斩杀邪魔,无论是魔君,还是你父亲。 至于你......于我而言,同其他人一样, 爱恨随意,生死无话。 昏暗的寝宫里,床榻上的男人发出痛苦绝望的低吼,随后倏地睁开灿若寒星的眼睛。 砰! 一枚骨戒被重重摔在地上。 * 晓光初现。 室内一片寂静,闻秋时尚在熟睡中,呼吸绵长轻浅。 顾末泽看着恬静的睡颜,带着魂力的指尖轻动了下,青年侧卧着,挨着枕头的脸颊无意识轻蹭了蹭,十分享受似的。 顾末泽眸光渐暗,小心翼翼地欲再深入些。 青年长睫掀起,忽地睁开眼。 顾末泽呼吸一屏,闻秋时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神色僵硬的英俊脸庞,和一只近在咫尺的手。 他察觉到点异样,有些不解地动动唇,舌头轻抵,湿软地触碰了下几乎探到他嘴里的指尖。 朦胧睡意一扫而空。 第24章 白日符比初试,连制十张灵符,画完闻秋时直接晕倒在地。 傍晚醒来恢复些精神,但仍是困倦,夜间粘床便昏昏睡去,顾末泽回房他只有模糊意识,睡的很沉。 顾末泽躺在床上,全无睡意,借着窗外透入的夜色凝望身侧的人。 漆黑眼睛里映着眉如墨画的青年。 只有他看得到。 往常摸不到天礼,如今借着这身躯,也能触碰到。 顾末泽探出手,指节修长的手指抚上青年脸颊,他指尖有些冷,让睡梦中的人轻皱了皱眉,无意识瑟缩了下,想要远离冰凉的东西。 类似躲避的动作,让顾末泽眼角敛。 他伸手转向闻秋时后脑,无法忍受点点远离,迫切地想将人按到怀里来,但又怕将人惊醒。 顾末泽略思忖,催动宛如星辰的光芒,睡梦的青年若有所感,披散枕间的长发轻动,被暖意勾.引着靠近。 不多时,白皙脸颊轻埋到身旁人颈间。 在魂力引诱下,乖的不行。 顾末泽心满意足抱着被褥底下纤瘦身影,隔了层单薄里衣,手指轻抚清瘦的身形。 半梦半醒间,闻秋时好似置身片暖阳,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舒展开,尤其是腰间,像有只手在时不时的揉捏,带来阵阵酥痒。 有些舒服过头了。 青年受不住般埋下脸。 闷哼了声。 在被窝热气的包裹下,白皙肌肤,浮起层诱人的薄红。 顾末泽肆无忌惮的手顿住,慢吞吞收了回来,放开了怀里的人,他耳畔残留着闻秋时难耐的低哼,修长颈线被其热乎乎的吐气弄得微湿。 窗外天色渐明,顾末泽心如擂鼓,眼神微暗地看着泛起红晕的睡颜。 混着魂力轻捏了下,怎么就这般......敏感。 顾末泽将被褥折,全部搭在闻秋时身上,将人除脑袋外捂得严严实实,随后下床将轩窗推开,高大修长的身影立在书案旁,食指扣住衣领,勾往外拽开了些。 清晨凉风吹散些许燥热。 过了半晌,顾末泽回去拎起外袍穿上,余光瞥见还在熟睡的模样,踌躇片刻,又将外袍放了回去。他轻手轻脚地上榻,侧卧着,将魂力凝于指尖,在闻秋时面前来回晃荡。 充满逗弄的意味。 闻秋时被吸引地想要靠近,但怎么都触碰不到,有些急了,又次暖物轻轻擦过脸颊时,本能驱使着他侧头,咬住胡乱晃动的暖源。 无奈身体处于半梦半醒,闻秋时的嘴只下意识张了张。 皓齿轻动。 青年唇瓣含住作恶的指尖。 随后眉头微蹙,似在为暖源出乎意料的硬度不满。 顾末泽动不动,整个人宛如僵住般,手指被柔唇包围的刹那,微微睁大了眼。 山崩海啸都难以掀起波澜的心境,骤然乱成团。 他险些惊得抽回手。 顾末泽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感受到里面的湿热柔软后,好似被卸了力,沉溺在其中难以动弹。 静谧的房间里,时间悄无声息流逝。 顾末泽绷紧的心弦逐渐放松,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睡颜,从微蹙的眉头到浅红唇瓣。 心头腾起了团火。 想看青年眉头再蹙紧些,唇瓣再张开些。 念头起,顾末泽便控制不住。 他自幼无人管束,自生自灭,肆意妄为惯了,脑海中几乎不会出现忍耐两字。 顾末泽指尖微动了下,带着魂力,轻而易举让青年软唇为他的深入敞开了路。 前半段进程很顺利,只是他跃跃欲试的手指尚未探入,闻秋时长睫掀起,看着他,眼睛里的迷雾逐渐散开。 顾末泽僵住。 不知所措之际,指尖被抹湿软轻触了下。 ......师叔, 闻秋时听到低唤,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随后看到英俊熟悉的男子嗓音微哑,缓缓收回手,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红,恶人先告状。 师叔舔到我了...... 闻秋时:?! * 长老!长老你进半决赛了! 张简简跨过门槛大喊,腰间系着沉甸甸的储物袋,朝庭院坐着的身影奔去。 闻秋时往嘴里丢了颗葡萄,无精打采趴在石桌上。 他哦了声,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僵,嘴里触碰到果肉的舌头缩了缩,干巴巴吞下葡萄。 张简简察觉他神色不对:出了何事,长老为何不高兴? 闻秋时看了看他,难以启齿。 出大事了。 他今早醒来竟然咬着顾末泽的手指,然后不小心......舔了下。 顾末泽说是他主动咬的。 闻秋时开始不信,后来越想越心虚,回忆起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张了嘴,心急如焚地要咬什么。 闻秋时扶额,嘴里葡萄都快索然无味。 他不知怎会做出如此举动,惆怅了大早,决定晚上换房睡,以免被顾末泽误会什么,毕竟原主断袖之名传遍大陆。 半决赛三日后举行,今年规则有所改动,尚未颁布。 闻秋时揣上以往没卖掉的灵符,去了东街,刚走到街口,就被街道两边长长的青灯惊得说不出话来。 阳光高照,点着灯。 每个灯芯还有闻秋时三个字。 若非囊中羞涩,闻秋时想扭头就走,他忍着回到摆摊点,抬头,原先那个简陋角落大变样,个牌匾横在半空,上面写着东街之光四个大字,在太阳下金光闪闪。 闻秋时:...... 他转身就走,不曾想王大师等人立在他身后,眼睛里闪烁着光泽。 闻小.....不,闻大师。 原来真有高位符师喜欢隐藏锋芒,街边摆摊,他们整条在东街摆摊的符师都与有荣焉。 闻秋时被群符师簇拥着按回座位,原本树墩变成高椅,桌子也换了张,他将灵符摆出的刹那,扫而空,万张的竖牌被挤倒在地。 尽管闻秋时仍未定符级,但能与那几个声名显赫的地符师同进半决赛,傻子都知晓他画的灵符绝不会次于寻常地符。 万灵石买到张地符,做梦能笑醒。 闻秋时赚到第笔金,放入储物戒,直奔赌坊。 半决赛名单出来后,九个名字挂在了押注地方,闻秋时赶到的时候,里面的人正热火朝天地下注。 还用选?压南长老!唯的天符师,符主之后只看南独伊! 南独伊当然得压,问题是进决赛的有两个。 那必然是柯柳白生! 我倒觉得楚家那小辈不错。 灵宗那俩长老有南独伊指点,说不定能进。 柯柳白生符主还指点过呢!压他们没错,就是不知道选姐弟俩哪个。 ...... 闻秋时挤了进去,南独伊那边账面上的灵石堆积如山,独领风骚,紧随其后的是柯柳,对比之下,他账面上的灵石寥寥无几。 闻秋时将九万灵石压在了上面,扫了眼全场最高的赔率,心满意足离开了。 他身后,群人目瞪口呆。 我没看错吧,这是天宗闻长老? 他他疯啦,半决赛规则虽有变动,但总归变不到哪去,他个被废修为的人与群修士用灵符对战,还敢压自己赢? 何必这般虐待自己,输比赛又输钱。 不至于,真不至于, ...... 出了赌坊,闻秋时去了不远处的天地阁。 阁里的东西琳琅满目,闻秋时寻到想要的东西,正准备付钱,面前出现耷拉着脑袋的贾棠。 闻秋时看了看他光秃秃的手指,又被赶出家门了? 贾棠抬头,露出两只熊猫眼,可怜兮兮嗯了声。 昨夜他欢欢喜喜回去告诉他爹,照嘱咐向闻秋时抛去了橄榄枝,对方欣然接受了。 贾阁主很是欣慰,爱抚似地摸摸他头,对身旁饮茶的好友道:我儿贾棠还是能堪当重任。 好友也夸赞起来,然后问了句如何做到的。 贾棠兴冲冲从储物戒拿出剩余的橄榄枝,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下,然后被他爹脚踹了出去,顺道没收了全部储物戒。 想到昨夜,贾棠含恨地瘪瘪嘴,像个受气的包子。 他闷闷不乐地看了看闻秋时,视线落在手中,买这么多秘籍做什么?天宗法术比这些高深多了。 闻秋时道:有用。 贾棠想起他修为尽失,用不着这些,送人? 闻秋时尚未回答,身后传来声七师叔。牧清元手持青霜剑走近,注意到他手中的秘籍,随后道:七师叔来买东西。 闻秋时点头:你怎么也来了? 我刚从赌坊出来,顺路来买些东西, 牧清元道:半决赛我压了七师叔,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5) 闻秋时:有眼光。 张简简他们还在压,牧清元环顾了圈,随口道,还有顾师弟。 都有眼光, 闻秋时大赞,放心吧,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必进...... 话未说完,自信满满的声音顿,闻秋时表情僵住,你说谁也在? 顾师弟。 牧清元话音刚落,看到青年脸色白,逃命般跑了出去。 ? 满是喧闹声的赌坊里,张简简等天宗弟子将赚来的灵石尽数压下,即便如此,也寡不敌众,闻秋时账面上的灵石,仍是最少。 立在旁的顾末泽,缓缓皱起眉,他看了看南独伊等名字前的灵石山,又望了眼闻秋时账面上的小灵石堆。 顾末泽神色不悦。 别人有的,师叔也该有。 别人有多少,师叔只能多不能少。 铮 声剑鸣响起。 赌坊众人被吸引注意,望了去,是把散着赤光的灵剑。 有识货的人顿,瞪大眼惊呼道:是宝剑莫邪?! 哗声四起。 莫邪这般的灵剑,可是无价之宝! 顾末泽手持长剑,冷着脸,瞥了眼在场灵石堆积最多的账面,随后将宝剑莫邪按在闻秋时名字前,字顿道:扳平账面。 第25章 闻秋时迈入赌坊大门,正瞧听到这句扳平账面,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住手 门口响起快喘不上气来的声音。 以物下注,赌坊要估量完价值,交易才算完成。 闻秋时从天地阁一路奔来,跑得头晕眼花,勉强喊出一句话后,赶到账面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拨了拨顾末泽的手掌。 不许,他浅红嘴唇微张,喘了喘气,不许压我。 疾跑了大半条街,闻秋时喉间泛起疼痛,两条腿好似被重物拖着,手臂酸疼,全身上下仅剩的力气集中在撑着桌面的那只手,以免直接栽倒在地。 试图拨走莫邪剑的手指,力道轻飘飘的。 顾末泽垂眸,看着宛如在轻拨池水的玉手,指尖一下下打在他手背上。 手背泛痒。 他松开莫邪,忍不住将那只掌心微湿的手握住,师叔说什么? 闻秋时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你......赌我赢......不可, 师叔无需介怀,我信师叔能赢,不能赢也无妨。 顾末泽注意到闻秋时手腕一条微凸的青筋,拇指按在上面,感受到白皙皮肤下的搏动。 有些新奇。 闻秋时缓了缓气,在赌坊人士来拿剑时,抽回手,一掌按在上面,不能赌! 顾末泽手中没了乐趣,抬头一愣,环顾四周,看到张简简等弟子,他们都可以,为何我不能。 闻秋时看着一双漆黑眼睛,不忍将他是个倒霉蛋的事实告诉他,略一思忖,指了指赤色长剑,我看上这把剑了,我要把它带走。 闻秋时要的理直气壮,把周围其他人都惊到了。 宝剑说要就要,哪有这美事。 谁知转眼看到顾末泽嗯了声,在青年将莫邪剑护犊子似的抱在怀里后,手掌一翻,散着青芒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那我压这把干将。 众人:?! 闻秋时:?! 闻秋时有了口出秽语的冲动,忍了忍,像个土匪似的,将干将剑从顾末泽手中拿走。 这把我也看上了,我要把它带走! 顾末泽虽像这位面天道的假儿子,原著里捡来的主角,但该有的机缘一点不差他。 这两柄在修真界销声匿迹多年的名剑,就是顾末泽外出历练拿到了。 闻秋时抱着俩剑,警惕地看着顾末泽,还有吗? 没有剑了, 闻秋时松口气,顾末泽摸摸储物戒,拿出一个脑袋大的夜明珠,柔润光芒充斥在赌坊各处。 只剩这种小玩意。 说罢,顾末泽将夜明珠放到账面上,下一刻,夜明珠被捞入青色储物戒里。 闻秋时面无表情:我看上了,我要把它带走。 那...... 顾末泽一顿,打算继续在储物戒里找找值钱的东西,这时手腕被拽了下,力道很轻,但足以让他停下动作。 闻秋时忍到极致:这个我也看上了,我要带走! 顾末泽眸光落在拉拽着他的手,愣了下,乖乖被拉走了。 赌坊里一片寂静。 张简简等天宗弟子目瞪口呆,片刻面面相觑,倒吸口凉气,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 将顾末泽一口气拉出赌坊,闻秋时把两柄宝剑和夜明珠还给他。 以后你莫要赌这些东西,留着,灵石也不能赌,也要留着。 不久前,他压自己的时候,扫了眼其他账面,心里乐呵呵的想:我方承诺,不率先使用顾末泽。 谁知转眼自己差点中招。 顾末泽神色微变:师叔已经要了。 闻秋时哪能真要他的,推拒间,顾末泽微眯起眼,拂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要了就不能反悔。 闻秋时干巴巴拿着宝物,周围路人视线纷纷落在他手上,闻秋时只好先放回储物戒,正打算离开此地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身影未至,一缕淡香率先飘至而来,嗅之心旷神怡,宛如置身幽谷仙林间。 一行人由远及近。 为首女子身着广袖白裙,纤纤玉手抱琴,面纱遮了大半脸庞,露出的眉眼细柔漂亮。 闻秋时隐约听到北莫莫、药灵谷等字眼,恍然大悟。 药灵谷的人,白裙女子是神医的爱徒北莫莫。 闻秋时低头瞅了瞅手腕,原著里,药灵谷神医能治天下一切疑难杂症,原主修为被废,他可以花时间重修,但灵脉受损,他无计可施。 说不定这神医有办法。 药灵谷一群人从他身前走过,闻秋时一路相望,迟迟没收回视线。 美吧,可惜戴了面纱。 贾棠不知从哪冒出来,轻啧了声,瞥向闻秋时,一副我懂你的模样。 南绮罗北莫莫,修真界两大美人,可惜都不轻易摘下面纱。贾棠惆怅地叹口气,幽声道,南姑姑还是因为你呢,你...... 贾棠正欲斥责两句,看到闻秋时神色茫然,好似一时没想起是他划伤了南绮罗的脸,让对方从此一直戴面纱示人。 你这个...... 贾棠看着眨动的秋眸,呵斥话语到嘴边,想不明白眼前这人当年怎会做出这等恶事,忿忿转了个弯。 你这个小糊涂! 闻秋时:? 罢了,我带你去瞧北莫莫摘下面纱的模样,以此类比,你就知道南姑姑的美貌,认清当年做了多么天理不容的事! 贾棠义愤填膺,拽住人匆匆追去。 你要知错能改! 闻秋时稀里糊涂被拉入一座暖阁。 虽是白日,阁内四处点着明灯笼,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扉的清香,味道与闻秋时在街上嗅到的相似,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了心神。 入阁需验明身份,贾棠摸出一块玉佩,丢给侍从后,拽着闻秋时轻车熟路地奔向三楼。 装饰清雅的包厢里,燃着熏香。 贾棠推开轩窗,视线正对着空中亭台,白色纱幔四面垂散,依稀看到亭内坐着个抚琴身影。 指尖一拨,琴音传入暖阁内所有人的耳中。 闻秋时心神一震,整个人好似从朦胧状态清醒过来,贾棠看他神色恍惚,解释道:北莫莫师承神医,是个灵药师,琴音中有她注入的灵力,你若是身上有伤,听一曲都能给你治好。 闻秋时:若灵脉受损呢? 这我不知, 贾棠放下茶杯,然后点燃一根红烛,放在窗台上。 不过我可以帮你请北莫莫来问。 闻秋时发现阁楼里其他轩窗也立了点燃的蜡烛,不过多是白烛,很少出现红烛,这是做什么? 贾棠边点红烛边解释:要请到北莫莫可不容易,点蜡烛是出价,算是买下她几个时辰的价钱。不过别误会,好多年以前就没人敢动到北莫莫头上了,来这的多是有求与她。 一曲终,出价最高的,才能请她来厢房。 贾棠将第三支红蜡立在窗边,扫了眼其他窗口,满意地挑了下眉,莫莫姐四处施济,我这般也算是助她行善了。 闻秋时:这是多少? 贾棠: 白烛一万,红烛十万。 除你外,只有一个窗口立了一支红烛,闻秋时看向他光秃秃的手指,你不是被扫地出门了,还追加两支。 我压的是天地阁玉佩, 贾棠翘起腿,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他们会去找我爹要。 转眼曲已过半,贾棠指点江山般道:我这一开场三支蜡烛,压倒性的气势,其他人会直接吓破了胆,连追价的勇气都没有。 他说着看向闻秋时,商量道:我帮你把莫莫姐请来,你再接一次我抛的橄榄枝,上次抛的我爹不满意。 我可以接十次, 闻秋时似笑非笑,指向斜上方一个窗口,不过你应该请不到了。 贾棠顺势望去,看到一个窗口突然冒出六支红烛。 ?! 闻秋时:压倒性的气势。 贾棠一言不发,追加蜡烛,窗口一排八个蜡烛。 没多久,斜方窗口亮起了十一支。 闻秋时按住贾棠又拿蜡烛的手,够了。 贾棠涨红脸:不行,没人能用钱战胜我! 贾家小少爷受不了这委屈,又比对方多了两支,不料斜方窗口主人也是财大气粗之辈,每次追加都比他多三支。 到了两百万的时候,暖阁里其他窗口的蜡烛都主动灭了,静看神仙打架。 贾棠点完蜡烛,也差不多到极限,再追加,担心他爹要打死他,于是轻咳一声,朗声道:我天地阁贾棠的灵石可不讲情面! 此时琴声近尾,暖阁尤为寂静,他声音能让全场的人听到。 贾棠故意让对方听到,以表明身份,让人掂量一下要不要继续跟。 斜方窗口半晌无回应。 贾棠松口气,心道他都自报家门了,对方怎么都该给点颜面,谁知转眼看到斜方窗口一口气追加了十支红烛。 贾棠:?! 他摆出天地阁,对方不给面子倒也罢了,如此变本加厉的行为,毫无疑问称得上挑衅了。 砰! 贾棠拍桌起身,怒不可遏,我去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撸起袖子,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闻秋时望了眼亭台上的倩影,拿起一串葡萄出了门。 尚未走两步,他看到一个身影屁滚尿流回来了,身后仿佛有恶鬼追赶。 快、快逃, 贾棠脸色惨白,是我爹! 第26章 一个身影从暖阁飞了出去。 不多时,闻秋时到街边将人捡了起来,一路拖拽回去。 贾棠鼻青脸肿缩在木椅上,被贾阁主瞪了眼,蜷起的腿慢慢放了下去,可怜兮兮地端正了坐姿。 让闻长老见笑了, 贾阁主回头,对正吃葡萄的青年露出和煦笑容,不过巧了,我请北姑娘也是为了闻长老。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贾阁主知道他修为尽失,欲从这方面入手,以表诚意邀请他加入天地阁。 普天之下若有修补灵脉之人,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了,北莫莫是神医爱徒,世间少数知晓他动向的人。 闻某何德何能让阁主如此费心? 闻长老切勿妄自菲薄。天地阁借符老之风,包揽大陆灵符生意十余年,但近来符老有退隐之意,天地阁急需一位能接替他的符师。 贾阁主倒了杯茶,热雾腾起,不知闻长老可愿? 闻秋时微眯起眼,据他所知,天地阁养了许多厉害的符师,半决赛里就有天地阁的地符师,符老祖在阁内就是负责教导这些人,以及隔三差五制天符交与天地阁拍卖。 相对的,天地阁给了符老祖极高的地位,予取予求。 闻秋时略一思忖,摇头道:恐难胜任。 闻长老不必急着答复,贾阁主神色不变,端起茶盏欲说下文,闻秋时指向正在戳脸上青块,疼得龇牙咧嘴的贾棠,不过我可以收他为徒,教他。 噗 贾阁主蓦然转身,失态地喷出一口茶,放下茶盏拿出丝帕。 另边贾棠瞪大了眼。 那一眯就找不到眼瞳的小眼睛,奇迹般地瞪成常人眼睛大小。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6) 收、收他为徒? 见笑了,咳咳,贾阁主擦了擦嘴角。 闻秋时肯收天地阁的人为徒,相当于将一身符术传给了天地阁,再好不过,他求之不得,只是...... 小儿贾棠,当真配吗? ? 贾棠眨了眨睁到酸涩的眼。 闻秋时:璞玉。 贾棠一愣,放下戳嘴角青块的手,感觉有一束阳光洒在了身上。 他竟然是璞玉。 贾棠忍不出摸出一块玉佩,反复端详,好似在照镜子一般。 正此时,门被轻推开。 一道抱琴倩影立在门口,声音细柔:贾阁主破费了, 贾棠听到破费两字抖了抖,火急火燎赶到她面前,莫莫姐说什么破费,值得!只要能给师父治好病,花多少银两都值得! 闻秋时拿葡萄的手一顿,听到师父两字,还有些不习惯地瞥向门口,正巧和一双美眸对视。 北莫莫打量他神色,柳眉微蹙,一言不发地进屋,将瑶琴放下后,细指搭在闻秋时手腕,一抹灵力传入体内。 闻秋时全身一疼,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他含着一颗饱满的葡萄,按下收回手的念头,额头逐渐冒出冷汗,脸色惨白。 香炉内轻烟袅袅,一片寂静。 闻秋时疼得将脸埋在臂弯,半烛香后,依稀听到北莫莫说:灵脉受损,加之这身躯......颇为古怪,我无能为力,不过师父或许有法子,请待我修书一封。 闻秋时嗅着淡香,迷迷糊糊闭了眼。 * 傍晚时分,闻秋时微掀眼睫,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正欲起身,体内泛起一缕缕细丝般的疼痛。 他痛吟一声,汗如雨下,缓了好半晌,才坐起身。 门外传来脚步声。 顾末泽端着一碗药,推门而出,走近看到倚坐在床的身影。 青年仅着了件单薄里衣,乌发划过清瘦肩背,凌乱散在枕被间,脸颊不见血色,嘴唇都泛着白。 正望向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端着的东西。 何时回来的? 有些时候,顾末泽嗓音低沉,端着药碗的手,细看皮肤下青筋凸起,似在忍耐压抑着什么。 额头的黑色碎发,微遮了遮顾末泽眉眼,他将熬好的药递给闻秋时,师叔先喝药。 闻秋时抿了下唇:北莫莫? 顾末泽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闻秋时眸光微转,贾棠呢? 顾末泽指尖收紧,碗里药汁荡起了些。 走了。 他吐出两字,嗓音幽冷。 闻秋时嗅着从药碗散出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想方设法扯开喝药话题,没注意到顾末泽神色不对。 去哪了。 闻秋时面露难色,踌躇地接过药碗,我有事寻他,你能把贾棠给我找来吗? 说来奇怪,尽管他才是个年方十五的少年,但面对顾末泽等人,总下意识将他们当作后生晚辈,不自觉想要做出表率。 正如此时喝药,闻秋时不想喝,但要他当着顾末泽的面喊苦不喝,莫名感觉老脸撑不住。 闻秋时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支开人,将药偷偷倒掉。 但顾末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没有要帮忙找贾棠的意思,在闻秋时接过药碗的时候,手腕一侧,让人扑了个空。 我喂师叔。顾末泽坐到床沿。 柔软床榻往下沉了沉,他身影仅坐在床边,巨大的压迫感却径直朝床上青年扑去。 闻秋时呼吸微屏,周围空间骤然缩小,压得人快喘不过气来,顾末泽舀起一勺,盛满黑糊糊药汁的汤匙伸向他。 ...... 闻秋时抿了下唇,嫌苦的话堵在嘴里,缓缓探去头,张嘴喝了一口。 浑身战栗。 闻秋时被药味冲得头皮发麻,险些扭头吐了出来,他往后缩了缩,你放着,我睡会再喝! 说罢,闻秋时动了动被褥下的腿,试图往下钻。 一只修长的手落下,隔着软被,不容置疑地按住扭动的腿,喝完休息。 闻秋时心头叫苦不迭,无奈之余,老老实实地挑破,你能把糖给我找来吗?不然我喝不下。 顾末泽一下黑了脸。 棠? 才收徒多久,就叫得这般亲昵。 刚才还是让他找贾棠来,这会直接让他找棠来,喝碗药,非得新收的徒弟在身边才肯喝是不是? 为何找他来, 顾末泽抬眸,露出阴郁许久的眉眼,我在不行吗? 闻秋时愕然,难以理解地抿起唇,心道:还真不行。 他现在需要一块糖,将苦药一口干了,顾末泽在有什么用,他又不是能含在嘴里的甜物! 顾末泽话中,充斥着浓浓的对比替代之意。 闻秋时一言难尽,不知顾末泽为何突然想要和糖比,难不成要他违心说一句。 有你就够了,你比糖还甜? 闻秋时没法闭着眼睛说瞎话。 他睁着眼,看了看顾末泽宛若凝了寒霜的脸颊,察觉到神色间的认真,略一踌躇,含蓄道:你也很好,但是不适合,我现在需要的是糖。 话落,顾末泽眸中露出杀意,手中的药碗险些命丧当场。 师叔再说一遍。 年轻男子漆黑的眼睛里,逐渐浮出一层血色。 透着森冷杀意。 闻秋时目瞪口呆。 干嘛呢干嘛呢!这点小破事都把体内的魔珠惊动了?! 没有说你不好, 顾末泽一陷入这种状态,会受伏魂珠煞气影响,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闻秋时耐着性子,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只是......你又不甜。 闻言,顾末泽浑身上下泛起寒意,如坠冰窟,心间一半满是沮丧失落,一半充斥着滔天杀意。 他不会哄人,更不会说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确实不甜。 师叔如此认为理所应当。 但......贾棠必死! 我知道了, 顾末泽嗓音微哑,垂下眼睫,掩饰溢出的杀意,师叔喝药吧。 他将汤匙再次伸到青年嘴边。 闻秋时侧脸躲开,忍无可忍道:糖!没糖我真不行!我喝不下! 顾末泽端着药碗,指尖隐隐发白。 为何? 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 闻秋时捂着胸膛,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因为糖是甜的! 青年指了指药,又指向因激愤而泛起微红的嘴唇,明白了吗?退一万步,就算你也甜,那、那我也不能舔你一下,喝一口药吧? 顾末泽微眯起狭长的眼睛,汤匙放回药碗,起身一并搁在床旁。 原来他误会了,所谓甜,不是他以为的意思。 师叔怎么知道他是甜的,顾末泽眼神幽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身影,师叔尝过? 闻秋时懵了:当然。 他说着,下意识抿抿唇,我当然尝过,甜的。你难道没...... 话未说完,眼前阴影洒落。 立在床边的修长身影俯下,手臂撑在倚坐床头的青年两侧,将人包围起来,倾身低头碰了下尚在说话的嘴唇。 一触而逝。 没有片刻逗留,不是吻,像是要让人尝一下他薄唇的味道。 那我呢,甜吗? 闻秋时倏地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对于方才一瞬发生的事不可置信到神情恍惚。 他喃声道:你疯了吗? 顾末泽脸部轮廓分明,英俊的五官充满侵略性,蓦然凑近有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被他圈在床头,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闻秋时对上漆黑深邃的眼睛,片刻不禁侧过脸,抬手按住顾末泽宽肩,试图将人推开。 他动作激怒了顾末泽。 闻秋时两只手的力量,完全抵挡不住顾末泽再次逼近,下一刻,青年精致的下颌被人捏住,强行掰了过来,柔唇又被触碰了下。 只是这次,对方显然带了怒色。 好似惩罚般,力道加重了些,让闻秋时唇瓣因受压迫变得殷红。 这次碰了碰后,顾末泽只稍微退了点,两人脸颊挨得极近,气息缠绕在了一起。 顾末泽喉结滚了下。 甜吗? 闻秋时长睫轻颤,被顾末泽突如其来的动作冲击得有些乱,他缓了口气,红唇微张了张。 你......唔。 顾末泽耐心到了极致,依旧没听到想要的字眼,眼神一暗,修长有力的手扣住闻秋时后脑,倾身将人压在床头,承受着他愈发熟练的索取。 最初的一碰而逝,完全变了模样。 室内火烛静谧燃烧,床头前的身影被迫仰起头,整个人被顾末泽禁锢在怀里,两只白皙如玉的手落在对方腰间,挣扎推拒,指尖细细颤着。 随着时间流逝,他挣扎得越发厉害。 好似濒临窒息一般,修长的双腿也挣扎起来,一只裸白的脚探出被褥,在床上胡乱蹬着,圆润白嫩的足趾逐渐染上一层诱人粉色。 呜 终于被放开时,闻秋时低咽一声,嘴唇麻到失去了知觉。 第27章 明亮烛光照在倚坐床头的身影。 闻秋时乌发凌乱,细细软软地挨着单薄里衣,整个人被松开禁锢后,不自觉侧过上身,避开面前之人的炙热眸光。 他微垂着头,红若泣血的唇瓣轻颤,不住喘着气,一张浸在烛光中的苍白脸颊,红晕浮现。 顾末泽微低了低头。 清瘦身影瑟缩了下,后背撞上床头,又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顾末泽一言不发凑近,背对灯火的倒影再次洒落在闻秋时身上,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 甜,你超甜! 倏然,室内响起一个清越恼怒的声音,听着不凶,尾音还泛着颤。 你最甜 顾末泽一顿,看着侧回脸,目若喷火的闻秋时,不知为何,听到想要的回答,心里某个角落叹了声,好似在惋惜什么。 顾末泽忽略了那点异样:师叔还要我找旁人来吗? 他嗓音微哑,听起来低低的,里面藏着些许低落。 不要了不要......嗯? 闻秋时毫不犹豫地拒绝,随后话音一顿,我何时要旁人来了? 顾末泽眼神幽幽:你说了两次,让我找贾棠来。 闻秋时一愣,片刻瞪大眼睛。 ?! 我要的是能入药的糖,蜜饯,干果,蜂蜜...... 闻秋时吸口凉气,一脸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把贾棠唤作棠,要唤也是唤他寒碜! 阿楸 贾棠打了今夜第十个喷嚏,不明所以地耸耸鼻尖,裹着被子,大热天,让人再添了两个火炉。 室内,顾末泽沉默一瞬,瞥向放在床边的药。 师叔是要......糖。 竟是嫌药苦,问他要糖吃,顾末泽心里突然有些痒。 他也患过疾,但不曾吃过药。 幼时无人告诉他身体不适还能吃药,也无人给他熬上一碗。最严重的一次,他浑身发烫,意识模糊,一头栽倒在泥泞地里,有地面毒虫爬来咬他皮肉,他感觉不到疼,以为要死在深林里,直到尸体腐烂都无人知晓。 但他活了下来。 几日后睁眼,天礼蹲在身边。 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年幼的顾末泽兴奋不已,这是魂灵来到他身边两年间,第一次有了动作,学会了蹲身。 顾末泽惊惶不安的心忽地镇定下来。 倘若有日他真的死了,至少不是悄无声息,而是在天礼的注视下。 顾末泽好似看到了生命的尽头,从那刻起,他开始变得无所畏惧。 给闻秋时熬药的时候,顾末泽尝了口,第一次尝到药味,没觉得苦,亦想不到闻秋时会嫌苦喝不下。 师叔......好生娇贵。 顾末泽犹如被轻挠了下,心头有些痒,他出门不一会儿,带回街上买的蜜饯。 闻秋时往嘴里扔了几个,将残留着余温的药一口喝完,再急忙忙往嘴里塞了一把,埋头过了许久,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喝完药,没多久他困倦起来。 睡下之前,他指了指顾末泽,后者沉默一瞬,侧过脸颊,避开闻秋时的视线,坚持道:师叔收了徒弟......我没错。 闻秋时气得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房门险些被敲烂。 师父!师父! 闻秋时披了件外袍,长发睡的凌乱,浑身带着从被窝钻出的余温,开门迎接清凉晨风的洗礼。 他睁着惺忪睡眼:给我一个不将你逐出师门的理由。 贾棠缩缩脖颈,纠结地眯起眼睛,让刚睡醒的闻秋时几乎看不到了,睁开眼说话。 ...... 贾棠努力瞪了瞪眼,举起手中卷轴,我这有半决赛消息。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7) 符会尚未公布,贾棠拿到他爹给的。 符比半决赛分上午与下午两个时段,上午九人分为三组,通过画同类符比符威,每组淘汰一人。下午则是混战,最后留在场地上的两人,进决赛。 贾棠看完马不停蹄赶来。 不妙。 是真不妙。 画同类符,可谓是公开处刑。 当着万千场外看众,符师画同类符比威力大小,真正意义上的谁弱谁尴尬。 而能影响符威的有两样,一样是画符者符术的高深,一样是画符时注入灵力的大小。 进入半决赛的几人,除了本身是符师外,修为要不是同辈翘楚,要不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体内灵力与被废修为的闻秋时相比,如皓月对萤火。 完了师父, 闻秋时低头看卷轴,贾棠绕着他焦急地来回转悠。 就算你符术再高深,也顶不住别人有灵力加持,何况过了上午这关,下午混战的时候,一定是众矢之的! 赛场上,所用的灵符都是现场画。 故而混战一开始,必须依靠灵力躲避旁人攻击,边避边画,闻秋时没有修为,画符时哪里抵挡得了攻击,场上任何一人只需一道灵力打去,便能将他逐出赛场。 宛如误入狼群的小绵羊。 贾棠长叹,看向门口身形清瘦的人。 晨风仅吹了会儿,青年脸色便过于白了,看完卷轴轻咳一声,抬起头,露出秋水似的眼眸,十分弱不禁风。 贾棠昨日一夜未眠,裹着被子打完喷嚏,在锦榻上翻来覆去。 尽管尚未行拜师礼,但师父两字一出,是不能改口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声名狼藉的天宗长老会成为他的师父。 他直觉闻秋时不是那般恶人,当年之事说不定有误会,抑或闻秋时已洗心革面,总之与曾经截然不同。 贾棠没有因这些传言对拜师有所顾忌犹豫,唯一苦恼的是,他师父看起来手无寸铁,清瘦羸弱,遇到危险恐怕他还得把师父扒拉到身后。 可他也胆小,很怂。 遇到危险,忍不住躲到师父背后怎么办? 师徒俩一起怂,谁挡在前面呢。 贾棠苦恼了大半夜,想起昨日扫向他的一双幽深眼眸。 ...... 他裹紧被子,瑟瑟发抖。 怕什么。一个声音将贾棠思绪唤回。 他凝神望去,青年细密的长睫掀起,像在人心头扫了扫,只要某个小倒霉蛋别压我赢,我就不会输。 这个位面赋予顾末泽的某些东西,不会轻易打破。 倘若顾末泽真赌他赢,说不定他在比赛前会出现各种意外之喜,手脚受伤,染疾惹寒等,多的是方法让他输。 故而,闻秋时除了怕顾末泽压他外,真不怕其他。 贾棠:? 不知倒霉蛋是谁,但一定不是他。 * 晌午时候,符会颁布半决赛相关,并开放了专门的练符场,周围设有结界,可使符威不波及外界,练符无所顾忌。 闻秋时到时,练符场内已有不少人。 你也来啦? 一只手臂横在闻秋时身前,袖口绣着金丝,手中拎着一盏青莲灯。 闻秋时垂眸,看到灯芯闻秋时三字,嘴角微抽。 最近街上,出现许多卖这青灯的。 张简简还兴奋不已地与他说,晚上不少人提着灯,细看,能在灯芯上看到他的名字,半决赛时,一定不止天宗弟子与东街符师给他助威。 吓得闻秋时晚上都不想出门了。 好看, 看到闻秋时面无表情,白生晃了晃手,提着的小灯笼左右摇摆,试图吸引对方注意力。 上面有你的名字,柯柳给我买的。 闻秋时:哦。 好看,白生又说了遍。 闻秋时:......谢谢。 白生叹口气,白白俊俊的脸庞露出沮丧之色,可惜我没被提前淘汰,不然下次比赛,我就可以在下面点灯了。 若是换个人,闻秋时得当对方在阴阳怪气。 但面前这人,要不有炉火纯青的演技,不然就是真在为不能台下点灯失落。 闻秋时环顾四周,好在没有其他人,否则估计这家伙要被近千个淘汰之人拖走暴揍。 怎么你一人在这? 柯柳白生两人总是被一群北域子弟跟着,生怕两人出什么问题。 要下雨了,柯柳不高兴,他们在哄,我偷跑出来了。 白生指了指天空,随后坐到地上,将莲灯放在一旁,拿出数张陈旧的灵符默默盯看。 闻秋时眼皮一跳,差点以为这些符出自他手,勾勒符纹的手法,制符习惯和笔墨着力点简直一模一样。 符主真迹? 白生没能听到,全神贯注盯着几张灵符,眼睛一眨不眨,身旁小青灯亮着微光。 闻秋时作罢,到另一边摆出符具。 他铺平宣纸,正欲提笔时,场地入口处传来交谈与脚步声。 练符场很是宽敞,专供半决赛九人练符,即使如楚天麟身边跟着一群南岭子弟,也显得空旷安静。 入口喧声,将里面众人视线吸引去。 这是练符的场地吗?一个轻声低柔的嗓音响起,青年在一群人簇拥下缓步踏入,在此处练符,兴致都高涨许多。 南独伊?! 他不是有自己的练符室吗? 南独伊腰间玉佩风中轻摇,手负身后环顾四周,一张脸白若雪,美眸红唇,十分惹人注目。 他唇角含着微笑,气质柔和,瞧着是极好相处之人,唯独与人对视时,才透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之意。 闻秋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正巧与之对上,随后收回视线。 视线被路人遮挡,南独伊歪了下头,发现对方已低头提笔了,那位是天宗闻长老?和以前不太一样。 两人同为仙门长老,很早之前有过数面之缘。 他身旁的灵宗长老望去,忿然道:正是,便是他伤了南姑姑。 南独伊不由皱起眉,移开视线,走向一个角落。 他身后的灵宗人士紧随脚步,最近时常送葡萄去的楚柏阳,看了看孤零一人画符的身影,在原地踌躇片刻,在同门喊唤声中一扭头跟了上去。 闻秋时练了小半时辰。 一丝细雨划过,落在符纸。 凉风袭来,天空乌云密布,眨眼落下万千雨丝。 结界能挡符威,却挡不了天空落雨,闻秋时无奈收拾起符具,一并纳入储物戒。 桌面仅留下十几张灵符,闻秋时望了眼阴沉天色,又看了看储物戒,将符一丝不苟重叠起来,抱在了怀里。 让符崽们待在冰冷黑暗的储物戒内,闻秋时于心不忍。 雨不大,他可抱着灵符跑回住处。 雨点滴滴答答落在练符场,众人察觉后,纷纷整理东西离去。 白生,原来你在这! 寻人的北域弟子赶来,看到坐在地上拨弄灯芯的身影,边撑伞边将人拉起。 下雨了,快与我们回去。 白生提起小青灯,闷闷不乐,湿了。 他说着,下意识朝人望去,看到闻秋时从不远处离去,想伸手唤人,被旁侧弟子拦下,走了,莫要理闲杂人士,不然得惹一身麻烦。 下雨了, 南独伊微蹙的眉头舒展,暗暗松口气,温柔的声音却充斥着惋惜,今日只能到这了,本想多教一点。 左右两边的长老连声说:可惜。 围着他的灵宗弟子也露出遗憾之色,有人从储物袋拿出伞,下雨了长老,用我的伞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还是用我的吧,伞面大些,不会让雨淋到长老! 我来给长老撑伞! 楚柏阳是弟子中离得最近的,虽然后知后觉拿出伞,依旧占据最有利的地位。 旁人说的时候,他已行动起来,撑开伞,利落地移到南独伊头顶长空。 楚柏阳勾唇,正沉浸在南独伊共撑一伞的喜悦中,忽地笑容一顿,望去远处已经空荡的地方。 楚柏阳视线在偌大的练符场搜寻,一个在雨中往门口跑去的清瘦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闻秋时没伞,在淋雨。 意识到这点后,楚柏阳手指一紧,心虚地收回视线。 兄长若是知道,不会责怪他吧...... 楚柏阳看了看手中的伞,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南长老,思绪乱成一团。 可他伞已经撑了。 现在、现在拿走......长老得怎么看他。 正当楚柏阳焦急不安之际,伞下身影一侧,离开了。 南独伊看着周围灵宗弟子,人手一把伞,一副恨不得在他头顶重叠起来的模样,我喜欢淋雨,无妨。 这怎么能行?! 长老会感染风寒的! 长老快到伞里来。 南独伊摇头,指向临近出口的身影,有什么不行,你们看,有人与我一样喜欢淋雨。 灵宗弟子闻之望去,半晌无言。 长老怎么能拿自己和那天宗恶人比? 雨下大了,像他这样,跑得再快也会淋成落汤鸡! 他是没伞,也无人肯借他伞,不得已罢了。 往常加入这些言语的楚柏阳,突然觉得同门之言刺耳。 正好南长老主动离伞,楚柏阳攥紧伞柄,准备迈出脚步追去,视线忽地一凝,停在了原地。 灵宗众弟子的嚷闹嘲讽,也一下止住。 万千细雨落下,低着脑袋的闻秋时,抱着灵符撞上一袭白衣。 楚柏月一手撑伞,另手扶上撞他的身影,止住对方晕乎后退的踉跄步伐,小心。 闻秋时险些撞晕。 方才他见雨越下越大,望了眼前方,没有任何遮挡物,才重新低下头,放心大胆地骤然加快脚步。 不曾想刚跑两步,脑袋闷声撞上一个胸膛,不知从哪冒出的身影,立到他身前。 闻秋时虚走了两步,被拉回伞下。 他抬起头,身前轻冠束发的白衣男子,浅眸看他,神色间透着点笑意。 但随着凝视,那点笑不知不觉散了去。 楚柏月垂眸看着身前的人。 刚淋了些雨,青年脸色微白,乌发雪肤都染了湿,长睫悬着细小雨珠,微微掀起,露出底下仿佛凝了层水雾的秋眸。 没有往昔半点影子。 刹那间,楚柏月心头涌上一种极为可怕的陌生感。 他脸上笑意散去,手握住闻秋时细腕,不自觉收紧,直到对方吃痛皱了下眉,才如梦初醒地松开。 你...... 楚柏月视线不安地垂落,看到闻秋时紧紧护在怀里的一角灵符。 他愣了神。 救命!救命啊!楚柏月! 你怎么了?白衣少年回头,看向雨中朝他哒哒哒跑来的人。 我的符被雨淋湿了...... 为何不撑伞? 你不知道吗?只要下雨我就陷入了两难。你看,撑起伞我就无法拥抱灵符,但是,放下伞我又无法保护灵符! ......你总是有各种歪理,就是不愿撑伞罢了。 嘘,符崽们可听不得这话! ...... 楚柏月回过神,拽住又打算离伞的人,送你一程,这样跑回去,灵符会淋湿的。 闻秋时面露诧异,没想到楚柏月也是惜符之人。 一般只会想着人会不会淋湿,楚柏月却能想到灵符。闻秋时低头瞅了瞅怀里的灵符,没把握在大雨中,让符崽们一滴雨不沾。 犹豫片刻,他点点头:多谢。 楚柏月松开他手腕,另只一直撑伞的手微动,雨水顺伞沿滴落,倾斜了些。 门口两道身影消失,练符场上仍是一片寂静。 全场脸色最为难看的南岭子弟们,长久沉默后,楚天麟率先冷笑出声,柏月家主只是一时被小人蛊惑,莫急,我定在半决赛让闻秋时原形毕露,打得他满地找牙! * 闻秋时打了个喷嚏,回到住处浑身发冷,他放好符纸,换了衣物,外界雨势正大,索性待在房里翻阅书籍。 书案上点了灯,烛光落在纸页,照亮陨星谷除魔五个大字。 这是闻秋时昨日买到的书,记载了整片大陆近百年的大事,其中,一半篇章在写陨星谷除魔大战,险些覆灭整个修真界的一场浩劫。 闻秋时视线落在上面,从最初的北域圣尊、天宗仙君两人义结金兰开始。 轩窗半敞,一旁花树在雨中舒展枝叶。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8) 临近傍晚,雨声渐消,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小身影停留在窗沿,浑身宛如滚了墨般,黑乎乎的。 它嘴里叼着一截细枝,枝头坠着一颗葡萄。 小身影抖了抖淋湿的翅膀,歪了歪脑袋,血红眼睛盯着书案前的青年,试图吸引对方注意。 啾。 室内烛光闪动,闻秋时已翻到陨星谷除魔篇章的尾声,圣尊陨落,魔君身死,接着两行字,映入他眸中。 闻郁之灵兽,巫山千年血鸦。 大战中受魔君蛊惑背叛其主,后被仙门人士齐力诛杀,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啾。 闻秋时心神一震,缓缓望向窗口,看到黑色小身影的刹那,瞳孔骤缩。 你知道巫山吗?啾。 那我跟你去外面的话,就能找到巫山吗?那里是我的家,我想家了。 我想爹娘了,你可以带我去找吗?我只信你,啾。 你别不理我,我害怕......你理理我......啾。 对不起......我错了,啾。 你还会帮我找巫山吗......我是不是要死了......啾,秋,我终于叫对了......往后你若是找到巫山,会不会想到我? ....... 一片血雾缭绕间,盘膝而坐的年轻男子,骤然睁开眼。 噗, 顾末泽捂着胸口吐了口血,旋即脸色一变。 是魂铃。 师叔出事了! 怎么办?牧清元他们都不在。 长老是、是疯症犯了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晕长老吧! 挂着顾末泽木牌的门口,立着一群面色惊慌的天宗弟子。 室内一片狼藉,座椅倒地,茶盏果盘摔得粉碎。 置身其间的青年,好似在房里寻找着什么,不住翻寻,意识到门口众人欲靠近,一张灵符横在他们面前,接着是歇斯底里的怒喝。 别过来 他手指被碎片划破,在窗前桌案四处留下血淋淋的红印,骇人极了。 顾末泽出现时,正好撞到闻秋时掷符怒喝这幕。 他视线落在被血染红的手,脸色一沉,运起体内浩瀚灵力,一掌挥落门口灵符,出现在闻秋时身前。 师叔,师叔! 顾末泽扣住闻秋时不停翻找的手,眸光落在他空洞无神的眼眸,眉头紧皱,旋即一手揽住青年腰身,按下挣扎,将人打横抱起,不容置疑放到了床榻上。 砰! 房门一下关了,与外界隔绝。 犹如星光流淌的魂力将闻秋时包裹在内。 顾末泽坐在床边,紧紧抱着他,手掌落在后脑,揉了揉细软乌发,嗓音前所未有的低柔,师叔,你醒醒,是不是陷入梦魇了。 不是......我看到它了,它立在窗边,然后飞进房里了, 他怀里的青年仿佛失了魂,嗓音沙哑,低喃地握紧手中小枝,力道大到全身颤抖,没有,没有惨死......你看这是它给我的葡萄枝,还有一颗小葡萄。 顾末泽薄唇紧抿:师叔你看清些,这是枯枝,也没有葡萄! 闻秋时一愣,旋即挣扎地要离开,声音泛着颤,闭嘴......你给我闭嘴...... 顾末泽将他两只手腕扣在身后,紧紧抱着人,将闻秋时所有的挣扎按到怀里,随后肩处猛地一疼。 无法逃离又无处发泄怒意的闻秋时,只能狠狠咬上身前之人的肩膀。 像要活生生撕下一块肉般。 鲜血染红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闻秋时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室内一片寂静。 闻秋时长睫微掀,发现整个人被顾末泽抱在怀里,脸颊埋在对方温热肩窝。 他鼻尖轻动,嗅到一丝血腥味,脑袋转了转,试图寻找根源。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嗓音。 师叔好些了吗? 顾末泽松开人,看到青年脸色苍白,师叔可有哪里不适? 闻秋时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茫然地眨了眨眼,对面前处境尚有些迷糊,略一思忖,点头道:确实有些不适。 顾末泽神色骤紧。 闻秋时看他这般担忧,微红了红脸,不太好意思地张开了嘴,露出白齿,细看牙尖还残留着一点血迹。 不知道为何, 闻秋时亮完皓齿后,雪白脸腮微鼓了鼓,在顾末泽担忧紧张的视线中,困惑而小声地吐出一句。 就牙、牙酸。 第28章 顾末泽担忧的神情止住。 牙酸不适实在超出他的意料,顾末泽沉默了会儿,从储物戒取出余下的蜜饯,给师叔甜一下。 闻秋时伸手欲接,余光扫到殷红血色,受伤了? 顾末泽看向他的手,细长的手指被碎瓷划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凝固,两只白皙手腕,环着被紧紧扣住的红痕,瞧着有些可怜。 我给师叔上药。 闻秋时看着顾末泽掏出一个眼熟药瓶,想起在鬼哭崖石洞里,顾末泽也是用这药给他擦手。 不是我, 闻秋时神情复杂,指向顾末泽肩膀,被血染红的衣襟,是你受伤了。 顾末泽倒药的手一顿,面露错愕,视线顺他指尖落在肩处。 于他而言,这根本不算伤。 师叔不必担忧, 顾末泽边说话边拉来闻秋时的手,将药倒在伤口上,语气散淡不甚在意,这点伤,说不定已经痊愈...... 话尾顿住,顾末泽没说完,默了默,一缕烛光落在他漆黑长睫,跟着睫毛低垂了垂。 疼,顾末泽突然吐出一字。 闻秋时刚抹上药的手,被塞进冰凉瓶身,他抬起眸,看到顾末泽左手按住右肩,俊眉紧皱,英俊的面容露出痛苦表情。 这伤,比现象中严重, 顾末泽略一斟酌,估量伤势,若是不上药,可能手臂要废了。 闻秋时:?! * 砰 七师叔! 长老!你没事...... 门扉骤然打开,回来的牧清元等人一脚踏入室内。 视线掠过满地狼藉,落在床榻后,天宗众人齐齐一顿,张简简焦急的话吞咽回去。 榻间有两个身影。 闻秋时着了件单衣,雪白衣物勾勒出清瘦身形,乌发凌乱,肩头一缕被顾末泽握着,在手中把玩。 顾末泽则有些衣衫不整,敞着衣襟,不仅露出颈肩修长的线条,一截优越的锁骨也裸了出来,在对方眼皮底下晃动。 他一手斜支着头,另只手不安分地抓了抓一缕乌发。 门口动静,让顾末泽难得闲散的神色一顿,眸光斜瞥,露出十分不悦之色。 出去。 啪啪! 顾末泽话音刚落,裸露的左肩被使劲拍了两下,他一愣,收回视线,眸中露出受伤之色。 只是请师叔上些药,师叔竟然这般不情愿。 你也知道上药?闻秋时面无表情,又抹了一手药,按在没有半点血迹的肩膀,右肩受伤,脱左边衣物做什么?好看? 顾末泽一噎,默默不说话了。 闻秋时将药丢还给他,顺手拎起顾末泽垮下的衣襟,遮住锁骨肩颈。 望向门口又是担忧又是惊愕的视线,闻秋时下床穿好外袍,我没事,刚才许是被梦魇困住。 顾末泽捡起被褥间的小截枯枝,听到这句话后,深深望了眼他。 闻秋时清醒后很是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直未开口询问,在他提出梦魇之词后,不假思索接受了这一解释,不做怀疑,不肯深究。 潜意识躲避那些记忆么。 顾末泽将枯枝碾得粉碎,唇角微微向上挑起。 正合他意。 符道大比半决赛在即,闻秋时变得勤勉起来,连着练了几日符。 明日是半决赛,乌云滚滚笼罩揽月城上空,尚未到傍晚,天色已完全阴沉下来。 闻秋时提前从练符场离去,径直去了一家医馆。 医馆是药灵谷开设,北莫莫今早传信,按神医嘱咐为他备好药池,能不能修补灵脉,得看其后反应。 贾棠闲人一个,早早等在医馆门口,看到闻秋时将手中折扇一收,迎了上去。 师父,都备好了,就等你脱衣入池,贾棠兴致勃勃,边引路边道,莫莫姐有事离去,让我看着你,务必在药池里待够半个时辰。 医馆人来人往,闻秋时摘下一颗葡萄,将坠着葡萄的新鲜枝叶递给贾棠。 我还需要你盯看? 贾棠帮他拎着果子,道:莫莫姐说想修复灵脉不可能,只能将现在的完全摧毁,试着重塑。 闻秋时脚步一顿,看向他:若是重塑不了呢? 比现在更糟糕,体内丝毫灵力都不会有,完全变成一个凡人,贾棠正色道,不过莫莫姐说,泡三次药池才会完全摧毁灵脉,师父在此之前反悔都来得及。 无妨, 闻秋时神色不变,随贾棠走入内室。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入目的药池面积极大,污黑色的水流涌动,热雾腾起,空中弥漫着浓郁至极的药草味。 室内另边有个小池,池水澄清。 莫莫姐在里面加了断筋草,据说特别疼,贾棠立在池边,低着脑袋看了看,挥了挥萦绕鼻尖的药味,回身看解外衣带的闻秋时。 青年神色淡然,若非脸色雪白,解衣带的手在发抖,旁人真以为他不怕呢。 贾棠担心的事发生了。 师父怕疼,他也怕疼,这下怎么办。 贾棠踌躇地皱起脸,片刻视死如归道:我先替师父探个路! 闻秋时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 噗通一声,贾棠跳入药池里,旋即凄厉的惨叫声从药浴室内传出,在整个医馆上空盘旋。 啊啊啊啊啊 结束每日招收弟子的任务,精疲力尽的天宗众弟子停住,朝路边药馆望去。 张简简捧着报名册,迟疑道:贾棠? 咳咳, 贾棠趴在池边,使劲咳嗽。 闻秋时第一时间将他从药池捞了出来,贾棠在池水里待得时间很短,连衣袍都没湿多少,但整个人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被拉回池岸后,他趴在地面抱着闻秋时小腿,泪如雨下,师父,你快帮我摸摸,身上骨头还在吗? 闻秋时:不在了。 贾棠哭得更厉害了,入池的刹那,污黑的药汁好似钻入了他皮肤,将里面的骨头融化了,疼得他撕心裂肺。 果然......骨头不在了吗? 闻秋时动不了腿,忍住将人踹走的念头,蹲身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葡萄,好啦,给你吃一颗神丹妙药,骨头就长出来了。 话落,闻秋时掰开抱住小腿的手,盯着贾棠头顶磨了磨牙。 本来他就怕疼,心间打鼓,被贾棠这么一闹,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药浴太疼了,难怪莫莫姐让我盯着你,贾棠吞下神丹妙药,缓过气,抬头一脸忧色,师父,你那身子骨受不了的! 话落,他脑袋被折扇敲了下,那我还真是被小瞧了。 贾棠错愕,闻秋时朝他微挑眉梢,为师可不像你,一点疼便呼天喊地。 贾棠一脸不可思议,然后看到闻秋时脱了外袍,身着单衣,便踏入水雾缭绕的药池中,转眼半身浸没在内。 贾棠心间掀起惊涛骇浪,转眼,单薄身影已走到药池深处。 污黑药水将青年脸颊衬得如雪白皙,乌发散在池内,几缕湿粘在脸侧,抬头望他,神色淡然地吐出四字,不过尔尔。 ?!! 贾棠目瞪口呆,朝池内探入一根手指,温水包裹的刹那,整个手指被折断了般。 师、师父...... 贾棠吞了吞口水,敬仰之情直冲云霄。 闻秋时阖了下眼,复又睁开道:你先出去,不必在此看着。 是,师父! 贾棠将所有叮嘱抛之脑后,只记得师命,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关门声响起,室内寂静一瞬,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闻秋时浑身发抖地走到药池边,忍着没上岸,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 可疼死他了! 就是不能上岸。 他不知要在这个世界待多久,纵使有符术,没有修为一样危险至极,有重塑灵脉的机会,怎么都不能放过。 药池内的青年,堪称狼狈地趴俯在岸边,埋着头,浑身颤栗,及腰的发丝湿漉漉粘在身上。 顾末泽脚步顿住,凝视身影许久,悄无声息退出内室。 半个时辰后,房门再次开了,从内走出的人换了身白净衣物,除了眼尾微红,乌发残留着湿意,瞧着与平日并无不同。 闻秋时看到门口之人,有些意外,你来了? 离半决赛日子越近,顾末泽出现的时间越少,昨日一天都没现身,今天白天也不见踪迹。 贾棠呢?闻秋时看向左右。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29) 顾末泽道:被我赶走了,和张简简在按跷房。 按跷? 按摩为何不叫上他?! 练了几日符,闻秋时腰酸背痛,又刚遭受灵药摧残,闻言拉上顾末泽直奔而去。 按跷房,沁人心脾的花香环绕。 贾棠和张简简俯卧在锦榻上,榻前各立着一位老先生,推拿术炉火纯青。 闻秋时进屋时,正巧听到一个老先生道:要说我们谷主对莫莫,那是极好。当年谷主有一自制药膏,名叫月颜,是年少时制作送给心爱姑娘的,传闻能消除一切疤痕,最为美颜之物。可惜,红颜薄命,谷主未能如愿。 贾棠搭话道:这我知晓,神医痴情,将月颜膏留作纪念,世间无数爱美之人前来寻药,他都不肯给,也不肯再做一份,让这月颜成为了世间独一无二之物。 贾棠话落,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瞧,欲起身行礼,闻秋时摆了摆手,坐到一旁锦榻。 他刚俯卧在榻,一个出身药灵谷的老先生走了过来,伸手熟练地按捏肩膀,闻秋时享受地眯起眼,轻哼一声。 月颜?然后呢。 十几年前,符主来药灵谷求月颜,虽满是诚意,还是不出意料被拒绝,给他按摩的老先生回忆道,后来莫莫给符主求来了。 闻秋时眉梢一挑,想起七个她话本中的落花流水,依稀记得,目录中排第二个的是北莫莫。 闻秋时心道这符主,真是好生可恶。 万花丛中过,他是花叶都粘满身! 难怪叫祸祸。 闻秋时感叹完,欲问符主求月颜是要给哪个姑娘,忽地察觉一道目光。 他侧过头,顾末泽漆黑深邃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闻秋时纳闷地摸摸脸颊,略一思索,朝盯他的人眉眼弯笑了下,顾末泽一怔,缓缓移开扎人的视线。 另边,贾棠正被老先生按捏脚部穴位,开口道:这事我知晓,当时茶余饭后,整个修真界人士都在猜符主是为哪个姑娘求的,结果......没了结果。 闻秋时遗憾道:可惜。 若是知道月颜下落,他定想办法弄来,给南绮罗送去。 南绮罗容貌被毁,纵使不是他的罪过,但用了原主的身份,无论荣誉还是罪责,要一并承担才行。 不过知道有这一样东西,闻秋时惦记在心上。 肩膀力道不知何时消失,脚下传来动静,闻秋时神态轻松地俯卧在榻,正打算从旁侧果盘拿颗葡萄,浑身忽地一僵。 旁侧,贾棠替他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闻秋时脖颈迅速染红,伸向果盘的手,手背白皙皮肤下青筋凸起。 他吸了吸气,嗓音打颤:疼,我、我不按了! 师徒俩立即吸引了室内其他人的注意。 是有些疼,张简简也被老先生按捏着脚,皱着眉,看到另外两个痛苦不堪的身影,顿时觉得不疼了,长老你脸都红透了,有那么疼吗? 闻秋时握紧拳头,转移注意力般锤了锤锦榻。 他环顾四周,医馆老先生们按捏的步骤一致,都是在按捏脚穴,为何就他与贾棠叫疼? 他看着旁侧。 顾末泽面无表情翻着书,察觉欲言又止的视线,率先道:不疼。 闻秋时眸光契而不舍地在他脸庞逡巡,试图找到一丝痛苦的痕迹。 顾末泽俊眉轻挑,侧过脸,唇角勾起一点莫名的笑意,察觉不到痛意,师叔可能身子虚些,才会如此。 闻秋时忿忿不平收回视线,贾棠惨叫声不绝于耳。 对比之下,闻秋时心生慰藉,正欲问候一下爱徒可还安好,按捏脚底某个部位的拇指,力道一大。 啊 闻秋时全身冷汗直冒,脚踝挣扎起来,啊,疼疼.......不按了!不按了!谁都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可以谅解,改日再......啊! 闻秋时话没说完,继续惨叫起来,按跷的老先生顺势插了句话,开口讲解。 这呀,这按了半晌的地方,是肾区。 啊啊疼诶? 闻秋时痛叫声骤停。 室内的惨叫声不知不觉少了一个,只留下贾棠断断续续的痛叫。 闻秋时止住欲缩回的脚,在按捏下,浑身冒着冷汗,云淡风轻地笑了两声,哈哈,其实我是装疼......啊! 顾末泽合上书籍,望先身旁之人。 俯卧在榻的青年,一张白皙脸颊埋在臂弯里,乌发凌乱,薄衣贴身,露出清瘦漂亮的腰弧线,两只雪白的脚踝细细发着抖,欲挣不挣。 顾末泽皱起眉,从储物戒拿出墨裘,下榻给闻秋时披在身上。 暖裘盖住青年瘦削身形,显得极大,顾末泽将人埋着的头一并盖了起来,从头到尾严严实实遮住。 闻秋时察觉动静,不由从墨裘里钻出脑袋。 顾末泽垂眸,看到一只玉白的手拽住他衣袖,闻秋时仰起脸,长睫细颤,眼尾洇出一抹湿红。 别误会, 青年指尖泛颤,喉间溢出一丝泣音,极力解释。 我可一点都不疼呜。 第29章 勉强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闻秋时再次埋下头,忍得牙尖打颤。 他抓住顾末泽袖袍的手,忘了放开。 待脚底按捏的疼痛消失,闻秋时重新从墨裘里探出脑袋,长发蹭得凌乱,仰头发现修长身影仍立在榻前,你怎么一直在这?可是也疼了?! 顾末泽眼帘低垂,看着闻秋时原本浮着水雾的眼眸,在说出也疼了的三字时,绽出兴奋之色。 我一点都不疼,顾末泽申明。 他微眯起狭长的眼睛,右手食指伸展,让闻秋时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落在被紧紧拉拽的左袖上,要问师叔为何不放。 闻秋时手还挂在顾末泽袖子上,他方才疼得厉害,又强忍着没吭声,只能靠指尖攥紧衣物,手不知不觉麻木了,竟然没留意到。 闻秋时尴尬地收回手,揉揉发白指节,眼前一片阴影落下。 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忽地擦过他眼角。 带着泛痒的温热。 闻秋时濒临眼尾的长睫被撩了下,止不住眨眨眼,疑惑地看向面前身影。 顾末泽视线落在指尖,一点泪渍。 弥留在闻秋时眼角的时候,便冷了,但此时像能烫伤人般,让顾末泽从指尖到心头都是滚烫的,体内血液仿佛化作岩浆,翻滚到他眼底浮出血色。 师叔哭的模样,好看极了。 他要将人藏起来,无论是眉眼弯笑,还是红眼低泣,都是他的,只有他一人看得到。 闻秋时微睁大眼,茫然而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末泽眸瞳变红。 眨眼间,煞气横生。 闻秋时:?! 他环顾四周,一手迅速拉住顾末泽的手,强拽着人蹲身,另手将披着的墨裘盖在顾末泽头上,将对方充满邪气的血眸遮住。 闻秋时一番行如流水的动作,将按跷室其他目光吸引过来。 贾棠瞪大眼睛,看着顾末泽蹲在他师父榻前,墨色裘衣将两人凑近的脑袋遮住,不知在衣下做什么。 师父! 贾棠大喊了声,骤然难过起来,你怎么不与我说悄悄话? 闻秋时:...... 衣下光线昏暗,顾末泽轮廓分明的五官近在咫尺,一双血红眼眸盯着他,陷入短暂错愕,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动扰乱思绪。 你怎么了?闻秋时小声道,呼出丝丝热气。 狭小的空间中,顾末泽感知变得极为敏锐,眸中倒映出闻秋时面容,咫尺距离,连对方长睫轻颤的弧度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浅红唇瓣,在他眼皮底下微微张合。 顾末泽心弦一乱,眼底血色忽地褪去,几许他冷静下来,我要离开两日。 闻秋时:去哪? 他知晓顾末泽每日要找杳无人烟之地,给伏魂珠施加封印,但刚压制完魔珠回来不久,竟又要说离去。 原著里,伏魂珠对顾末泽有次极为危险的反噬,虽然不是眼下时候,但闻秋时担心他的到来,影响了时间点,让魔珠反噬提前了。 闻秋时问完,等顾末泽回答期间,枕着锦榻的小臂微动,两只手藏在对边袖口里,动了动。 见顾末泽迟迟不语,他伸出手,落在对方颈肩,轻轻拍了下。 怎么不说话? 顾末泽眼神深幽,沉默不言,明日是半决赛,他想偷偷藏起来的人,势必成为全场最夺目的存在。 太多视线,太多身影,争着抢着落入闻秋时眸中。 我怕......忍不住将你掳走。 让你只看我。 闻秋时恍然听到两字,不可置信地以为听错了,正欲发问,两人头顶盖的衣物被掀开。 周围光线骤亮,贾棠蹲凑近:师父我也要听。 闻秋时无情拨开他脑袋,一转眼,发现顾末泽转身要走,他忙探出手,抓住顾末泽小片衣袖,等等。 顾末泽脚步一顿,握了下袖袍间的手,然后迅速消失在闻秋时视线中。 闻秋时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坐起身,不慌不忙地从袖口掏出缺了一个小角的灵符,眉梢微挑。 贾棠自幼也是阅符无数,但闻秋时手中这张,他瞧着符纹十分陌生,师父,这是什么符? 闻秋时道:寻觅符,改日教你。 轻拍顾末泽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将灵符一角放入顾末泽衣襟里,粘了气息。 待明日比赛结束,若顾末泽仍未出现,他便寻人去。 按跷结束,闻秋时犹如被打通任督二脉,神清气爽地离开医馆,与张简简一同回了住处。 他前脚回房,轰隆一声,大雨倾盆。 雨下了一夜。 破晓之际稍作停歇,天色阴沉,乌云盘旋其上。 半决赛和决赛地点在问道山,此山极大,登顶不仅可俯瞰整个揽月城,连天边圣宫都可窥得一二。 天空虽不作美,但来看半决赛的众人热情很是高涨,一大早,看台四方人影过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还有许多在路上的身影,人数比初试还多得多。 都给本少爷把灯提好了,待我师父入场,你们便随我点灯,贾棠将天地阁的人安排在看台中,不放心地嘱咐了一遍又一遍。 随后他拎着灯,摇摇摆摆走下看台,中途撞见楚柏阳,视线往他手中佩剑一扫,诶嘿了声。 今日灵宗弟子佩剑,均坠着银光闪闪的剑穗,为他们的南独伊长老助威。 往常恨不得三剑插身浑身坠满银剑穗的楚柏阳,这种紧要关头,竟然佩剑上,什么东西都没坠。 贾棠纳罕道:柏阳兄,你怎么不戴银剑穗呢? 楚柏阳脸一黑:要你管! 两人积怨已久,十分不对付,楚柏阳对他毫不客气,一脸怒意,待看到他手中的青灯,脸色更是难看。 他今早兴致勃勃戴上三个银穗,来问道山的路上,看到一盏青灯,担忧兄长说他胳膊肘弯外拐,于是踌躇着取下银穗,买了一盏灯,没想到半路遇到南长老。 南独伊视线直直落在他手中青灯,默了会儿,轻柔的声音意有所指,给闻长老的?好看,但不是谁都配。 楚柏阳以为南长老在责怪,整个人如坠深渊,转身心如死灰地将莲灯与银穗一起埋葬。 此时他看贾棠提灯,哪都不顺眼,闻长老与你没半点关系,你凑什么热闹? 贾棠一手负身后,挺直胸膛道:纠正一下,你口中的闻长老是我师父! 楚柏阳一愣,指着他半晌说不上话来,末了怒不可遏道:我要告诉兄长! 贾棠:? 楚柏阳:你不配! 张简简远远望见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怎么打起来了? 年轻气盛,替我转告贾棠,别输了,闻秋时悠悠撂下一句,与天宗众人分道扬镳,朝赛场走去。 离大比仅剩半个时辰的时候,九个参赛者要通过现场抽符分成三组。 分组结果尚未出来,看台上乌泱泱的人群,已在议论纷纷。 上午每组淘汰一人,运气好的话,纵使实力稍逊,也能撑到下午混战。 运气不好呢?与南独伊和柯柳一组。 这......直接弃权吧,至少体面! 我倒想知道谁与闻秋时一组,恐怕脸上要笑开花。 若是与南独伊一组,再好看不过了,画同类符,那对比......蜉蝣撼大树! 倒不必南长老,实力稍逊的灵宗两位长老,都能做到。 不多时,半空浮现出分组结果。 全场一默,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二组死亡组,南独伊与柯柳撞在一起,但众人关注点不在分组人员上,而是各组画的符。 第一组,楚天麟等画的是风符。 第二组,南独伊与柯柳等,画的是雨符。 第三组,闻秋时与白生等,偏偏画的是火符。 按组依次登场画符展示符威,意味着第三组的几人,得在前两组风与雨双重符威中,展示火符的威力。 相当于一人在风雨交加中,钻木取火,被克得惨绝人寰。 符老,如何?贾阁主负手而立,在看台前端,凝望分组结果。 符老祖杵着拐杖,面色凝重,叹了一声又一声,不太好,那孩子虽然符术高深莫测,但没有修为,很难与能借助灵力增强符威的其他人比,何况,天空不作美,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0) 符老祖望了眼天色,无论何种法术,都要顺势而为,今日是雨天,画雨符如有天助,威力非凡。 贾阁主道:同组相比,其他两人也是火符。 符老组摇摇头,符篆师对符威很是敏感,第三组最后上场,极其容易受前两组符威的影响,何况,第二组有南独伊。 天符师的符威面前,心智不坚者,一溃千里。 贾阁主神色微凝,扫了眼四周,视线落在一旁轻冠束发的男子身上,楚家主有何高见? 没有高见,楚柏月盯着入口,一张俊雅脸庞,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能勉强猜到,他这会在嗑瓜子而不是吃葡萄。 贾阁主:? 咔嚓 同为天篆笔的争夺者,气氛异常微妙的茶室里,闻秋时刚悠闲地扔撒一把瓜子壳,准备下一波,就被数道忍无可忍的喷火视线围攻了。 我要捂住你的嘴! 不许再磕!! 忍你很久了!!! 闻秋时:...... 第30章 冒出一句忍你很久后,与闻秋时同组的灵宗长老,快步上前,砰地敲了下茶几。 你这般散漫态度,是对符道的蔑视!纪识长老怒不可遏。 符道大比是符界每年最盛大之事,更不提此次涉及天篆笔,来参加的符师,即使知道有南独伊柯柳等在,希望渺茫,但谁都抱着奋力一博的信念,追逐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半决赛在即,连南独伊都在闭目调整心境,对其重视可见一斑,偏偏这个全场符术最低的人,在一旁悠闲磕瓜子,还磕个不停。 实在恼人! 就算知道实力存在鸿沟,放弃挣扎,也该焦虑上场后,在前两组风符和雨符之下,制出的火符是什么惨样。 看台上的人成千上万,还有楚柏月等一方之主,届时万众瞩目,制出的火符若是难以展现符威,与前面南独伊等人产生血淋淋的对比。 只怕不出半天,便会传遍大江南北,沦为茶余饭后人人津津乐道的笑柄。 火烧眉头之际,竟然有人在磕瓜子,纪识忍无可忍,怒气冲冲一掌拍在茶几。 你太懈怠了! 茶几前的青年一抖,下意识放下瓜子。 闻秋时真被吓到了,想起初涉符术的时候,去山里摘点小葡萄解馋,都要被师父追着打,你太松懈了!还敢吃闲食,没画完一千张不许吃! 纪识瞪眼,看青年乌睫低颤,将手中的香瓜子放回茶几。 他秋水般的眼眸满是惊慌失措。 纪识怒意不由淡了些,见闻秋时知错就改的态度不错,便指点一二,画符前一定要保持心境的平稳,否则落笔时无法全神贯注,画出的都是废符。 何必与他说这些, 另个灵宗长老走了过来,一脸蔑视,将纪识拉走了。 有这时间不如想想赛场上的事,你在三组虽胜卷在握,但南长老是二组最后一个登场者,到时候他的雨符威力正强,画火符凶多吉少! 两人离开后,闻秋时身前蹲了个人,能让我一起磕吗? 等待时总是无聊,这种时候闻秋时就想磕瓜子,没料到磕瓜子的声音会让几个大符师乱了心境,一脸怒意,他无奈打算放弃之际,竟然有人掺合进来。 你刚才把我磕烦了, 白生捧着一把瓜子,闷闷不乐,柯柳说我心境不稳,让我来跟你一起磕,磕到我心如止水的时候。 茶室靠窗坐着的女子,一直盯着此处,在闻秋时抬眸望去的时候,微微颔首,微动的嘴唇像在说:拜托了。 闻秋时:...... 他就无聊磕个瓜子,怎么磕出这么多事来,还得带娃磕。 咔嚓 闻秋时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茶室里响起两道此起彼伏的磕瓜声。 楚天麟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前将两人的瓜盘一起掀了,半晌一甩袖,在外界忽然高涨的欢呼声中,与另两人一起走向赛台入口。 比赛正式之前,符会没有公布具体画哪张符,待三人上场,半空才浮现出第一组需要画的风符飓。 全场哗然。 飓符是初级风符,入符道所学的基本灵符之一,莫说楚天麟等地符师,在东街随手拉一个符师都能画出来。 第一组是初级,为保持公平性,后两组所画的雨符与火符,也定然是初级。本以为能观赏到地符乃是天符的威力,不曾想期待许久,却只是初级符。 众人大失所望,现场唏嘘一片。 楚天麟等人也愣了,他们近来一直在熟记各类地符,没想到符会反其道而行,考他们闭着眼就会画的风符:飓。 画如此简单的初级符,按理该格外轻松,但台上的三人脸色逐渐凝重。 贾阁主瞧楚天麟等人皱眉,侧头看一脸得意的符老祖,符老,又给晚辈出难题。 莫胡言,老夫可没插手,只是提了点建议!符老祖吹胡子瞪眼。 我只是说整天依靠天符地符自带的威力没什么意思,想看别的东西,想知道有没有人能把初级符画到极致。其他什么都没说! 贾阁主爽朗一笑,视线重新落回台上。 今日半决赛除闻秋时外,其他人要不是天符师,要不是仅次于天级的地符师,在灵符界乃至修真界都赫赫有名,若是画地符,在场少有人能看出门道,众人只能感受到巨大的威力,只会拍手称赞。 但画初级符则大不一样,现场都是修士,即便并非符师,也时常与初级灵符打交道,对其有所了解。 若半决赛上,让众人发现他们这些符界顶尖符师,画的初级符与平常用的并无二样,对台上的符师而言,说是跌落神坛也不为过。 初级灵符威力有限,如何增强符威俨然是最大的难点。 眨眼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台上楚天麟等人提笔制符,周围喧闹随之安静下来。 待最后一缕轻烟消散,赛场左边的灵宗长老上前,掷出十张飓符。 不少人露出惊讶表情,突然意识到,符会并未规定只能画一张灵符,比的是符威。 看台上议论纷纷。 短短一炷香时间,能画出十张灵符,即便是初级符,也实在厉害,不愧是地符师! 竟然没有一张废符,我若是有这本事,也不必为了一张灵符准备千张符纸了! 灵宗除了南独伊外,这位长老也不容小觑啊! 等等,快看楚天麟! 第一组三人,不约而同选择通过数量增强符威,而最后上前的楚天麟,掷出了足足二十张灵符,超过前面两人总和。 一时间,赞叹声四起。 风符飓! 看台四周升起结界,众人待在安稳之地,看外界狂风大作,飓风自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滚滚乌云,将整个问道山笼罩在内。 实不相瞒,我往日用飓符,都是拿来吹凉解热的,想不到二十张一起,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非也,出自楚天麟这类的地符师之手,才有如此威力,寻常那些灵符加一百张,都远远不及。 楚家人才辈出啊,楚天麟又是本家南岭出身,下一任家主跑不了了吧! 贾阁主手负身后,远远瞪了眼斜对面急不可耐想点灯的贾棠,转而问身旁老者,怎样,符老找到想看的了吗? 哎,老夫都站累了,坐会儿。 符老放开拐杖坐下,随后拍了拍手,笑着说了句,不错。这楚家孩子多加磨练,也是可塑之材。 楚天麟抬头挺胸下场后,绕看台转了一圈,回到茶室。 他立在门口哼了声。 咔嚓。 闻秋时和白生身前的茶几,瓜子壳堆成了小山,两人磕得正起劲,连第二组人离开,门口楚天麟哼声都没发现。 咸瓜子香。 可我觉得甜的好吃。 闻秋时摇头,又给白生抓了一把,那是你吃的不够多。 白生若有所思,旋即顿悟般惊呼道:我觉得天符比初级符难画,是因为我天符画的不够多?! 闻秋时茫然地眨眨眼,吱唔了声:多画总没错。 砰砰! 敲门声响起。 茶几前两人回头张望,楚天麟面色难看至极,对着闻秋时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还有心情磕瓜子?我的风符已将乌云聚集,待柯柳、南独伊用完雨符,你的火符连变成小火苗的机会都没有!就等着在场上哭吧! 楚天麟并非危言耸听。 立在入口观察场内情况的纪识已冒起冷汗。 外界风雨大作,大半个揽月城被骤雨狂风笼罩。 柯柳只画了一张初级符:覆雨,然后单凭符术及灵力,便将初级符的威力提升到不逊于高级符的地步。 纪识自认做不到,心底泛起凉意,看到南独伊上前后,更是彻底绝望。 同为灵宗长老,他经常受南独伊的指点,比外人更知晓对方实力,待其符威显露后,他就是画地级火符都难以抵挡,何况是初级。 别太担心, 这时,已比完的灵宗长老伸手落在他肩,符会长老们昨夜叮嘱过南长老,让他有所保留,勿要用全力,给你们第三组的火符留条生路。 纪识一愣,露出狂喜之色,几许笑意又消失了,脸色有些难看。 比试场上,都是对手。 竟然要靠对手给自己留条活路,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了。 南长老如何说?同意了? 他说考虑,落在纪识肩膀的手轻拍了拍,放心吧,南长老那么心软好说话,肯定不会太为难你们。 看台有特制结界阻挡,任外界风风雨雨,里面丝毫不沾。 但呼呼风声、唰唰雨声,以及视线中树木摇曳的弧度,依旧让众人感受到莫大的威压。 初级符竟有如此威力?闻所未闻! 一张初级?我还以为画的是十张高级符呢! 不愧是柯柳! 夸赞声此起彼伏,众人最初得知画初级符的失落逐渐消失,变得兴奋起来。 待南独伊掷出灵符,看台上响起更为剧烈的热情欢呼。 毫不夸张的说,在场有一半的人是为南独伊而来,能现场观看天符师画符,即便画的是初级符,也不枉此行。 众人难掩激动之色。 看台四处是高举的银色剑穗,即便在乌云笼罩下,依旧耀眼夺目。 南独伊青丝披散肩头,在呐喊助威声中,神色淡然,他掷出符后,朝符会长老等人所在地望了眼,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他考虑了一夜,上场后都未做出决定,要不要削减符威,直到落笔画符的时候,想起一人曾对他说:将灵符唤做符崽,是因为每张灵符最初都如幼崽一般,稚嫩弱小,而符师,要做的就是在画符时将一切倾注,让每张灵符成长到最好的模样。 南独伊有了决断,转眼半空的灵符光芒大作。 笼罩整个揽月城上空的乌云,忽然轰隆声起,大雨倾盆而下。 只见每滴落下的雨中,蕴含的符威足以将砖瓦石墙穿破,咚咚咚的炸裂声,天空宛如下起万千锐利的银针。 看台四方一默,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惊呼声。 啊啊啊啊,不愧是我灵宗长老!这初级符的符威,足以媲美地级符了吧?! 这就是天符师吗?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柯柳已尽善尽美,没想到南独伊更不可思议,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符主之后只看南独伊,这句话真是越发准了! 符老,如何?可还满意?贾阁主笑道,再不满意,真就只能你行你上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符老祖拍了拍手,言语间带着几分赞叹之意,如果我没看错,这孩子刚才心境有所提升,初级符已能画出了天级符的影子,后生可畏啊。 说着,符老祖揉揉腿,一脸愁苦。 哎呀,我这一把老骨头,腿都疼得要站不起了,早该给他们腾地方了,不知道还在等什么。 贾阁主但笑不语,随后提醒了句:闻小友上场了。 可等死老夫了!符老祖猛地抬头,一扫脸上愁苦,腿脚麻溜地站起来。 南独伊掷符后,并未从出口离开,而是原路返回,在入口撞上最后上场的三人。 我很抱歉,可以怨我不留情面, 南独伊姣好的脸颊露出些许歉意,伴着声声雷雨,轻声道,但有时,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 纪识脸色难看到极致,没想到一向温柔待人的南长老,也会对人说出实力不济这等直白的话,虽是实话,却狠狠扎在他心头。 不过纪识同时松口气。 幸好没有刻意让,不然更让人难以接受。 比赛台上空雷电交加,狂风暴雨不歇,四周看众仍沉浸在南独伊符术之高深中,兴奋不已,连场上换了三个人都不知晓。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1) 纪识露出苦涩表情。 南独伊掷符热潮没过,除非能将初级符画出如他那般的符威,否则再厉害,落入众人眼中,也只有索然无味四个字。 闻秋时是第三组第二个掷符的,位置在中央地带,虽然此时没多少人关注场内,但望向赛场的视线基本都落在他身上。 比起他接下来的制符表现,众人显然对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更感兴趣。 楚家主也来了,你瞧,那视线绝对再看他!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跟传闻中不太一样? 可不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休要胡言!柏月家主其实有双不太明显的桃花眼,所以看谁都那样! 待半空中浮现出烽火燎原四字,杂七杂八的议论才回归正轨,不过仍锲而不舍围着闻秋时。 我在结界里都感觉到雨符之威,他们三人会不会掷出灵符的瞬间,符纸就被淋湿失效了? 哈哈,不至于那般惨,有灵力将灵符包裹在内,不会被淋湿的,不过,天宗那位长老就不一定了! 险些忘了!闻秋时修为被废,与凡人无异,他这掷符能掷到半空吗? 可以用扔的,只是他的灵符会在雨中变成落汤鸡,直直掉下来。 啊啊啊,这场面有点残忍了,我不忍心看下去了! 他做了那么多恶事,罪有因得罢了,道一声活该!何况,自身实力不济,能怪谁呢? 转眼一炷香时间过去,场内三人已画好符。 四面看台变得寂静。 左边纪识额头满是冷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在飓风覆雨的符威下,手抖得厉害,几近窒息地将符掷出。 烽、烽火燎原! 半空灵符骤然化成一团火焰,带着腾腾热气,在雨中肉眼可见扩散开来。 纪识眼中燃起些许希望,眼瞧着火焰蔓延至看台,将大半个问道山笼罩起来,不曾想下一瞬,半空中的灵符在风吹雨打中,极快燃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化为一张失去符威的符纸。 被雨水淋湿,落在地上。 纪识如遭重击,脸色惨白,半晌在看台传来的唏嘘中,苦涩地长叹一声。 他的火符本来至少能笼罩整个问道山,但符威在前面些人,尤其是南独伊符威相克之下,很快就暗淡下去,不到原本符威的二分之一。 不过就算能发挥百分百的符威,与南独伊比,也是自取其辱。 他与其的差距,已经到了啼笑皆非的地步,同样是初级灵符,众人看完南独伊的,再看他的,谁都忍不住笑话。 纪识脑子空荡荡的,已经不想再继续待在场上,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浑浑噩噩地扭头离开。 这时,他听到有人好似在叫他。 纪识茫然回头,看到一张完全被雨淋湿的灵符,暗淡无光地被闻秋时小心握在手中。 闻秋时递给他,微蹙起眉,你把它忘了。 纪识愣了下,视线重新落在湿透的符纸上,看到他用心勾勒出的符纹,在大雨冲洗下,变得模糊,犹如他整个人般狼狈极了。 拿好。 青年清越的嗓音在暴雨声中,显得有些冷。 纪识甚至听出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他不自觉伸出手,将稍有不慎便会弄烂的符纸接了过来,然后看着闻秋时回到原来的地方。 纪识打消了离开场地的念头。 他与全场目光一样,落在闻秋时身上。 千万道扫向青年的视线里少有好意,多是幸灾乐祸,等着他出糗,迫不及待看到闻秋时手中灵符在狂风骤雨中淋湿坠落。 准备着哄堂大笑。 但闻秋时掷出灵符的那刻 天地为之一震。 灼灼火焰万里无边,刹那间,布满整个天空,炎热火浪翻滚,犹如末日之景来临。 问道山半腰。 骤然被天空火焰笼罩的万里地域,唯一知道发生何事,目睹一切的全场众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31章 前一刻风卷乌云,大雨倾盆,整个山林被风雨笼罩。 下瞬火海袭来。 阴沉天色被灼火照亮,原本雨雾昏暗光线中,轮廓模糊的问道山,在火光照耀下,拨开云雾,露出山峰真面目。 远远望去,山间树木乃至一株灵草,都清晰可见。 湿冷气息一扫而空。 位于火海中心的问道山,被火光镀了层刺目光芒。 半山腰。 一望无际的火焰笼罩下,容纳上万人的看台鸦雀无声。 众人好似失了魂,呆呆仰起头,视线里满是空中跳跃的烈焰,在过度震惊中,表情不约而同露出茫然,迟迟未反应过来。 ......发生了何事? 在场大多数修士只接触过初中级符,高级灵符都甚少接触,无法精准判断出这是何等的符威,但有了前面灵符的对比,两个大字下意识浮现在心头。 天......天符?! 不止如此。符老祖张望着天空之火,喃喃自语。 将初级符用出如此威压,除那人外,竟然还有人能做到,还是说...... 他握紧手中拐杖,苍老的指节忽然颤抖起来。 揽月城上空火焰燃烧,蔓延至城外万里,皆是火浪,半空散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初级火符燎原。 闻秋时立在场内,汗滴额角划过,湿漉漉的发丝粘在脸侧,一副热到极致的模样。 他在原来的世界里,灵符并未有等级划分,他学的是道符三千,衍生万万。 燎原符,他也是第一次看其威力。 闻秋时没有灵力护体,直面上方最炙热的符威,遭受的威压是旁人的千万倍,他连动动手指都显得十分艰难,待在场内最中央,浑身汗如雨下。 将所有精力灌入灵符后,他脸颊苍白难见血色,在头顶火光映照下,才浮现出些许红意。 闻秋时身影微晃,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但那双望向灵符的眼睛,灼火映在里面燃烧,尤为明亮。 他唇角往上挑起的微末弧度,透着点孩子气的烂漫,不染一丝杂念,单纯为眼前的灵符雀跃。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天空万里火海,唯独一道浅眸,独自凝望着闻秋时。 这种类似的场景,楚柏月见过许多遍。 但掷符的身影,与记忆中完全不同,恍然间,他意识到什么都变了,又仿佛,还残留了些没变。 霸道无比的符威充斥在空中,与此同时,火符散出一道柔和光芒落在闻秋时身上,为他镀了层轻柔光芒。 南独伊脸色微白,不自觉踉跄退了步。 他对灵符的感知力仅次于符老祖,旁人只觉震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却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一股似曾相识,归来的强大气息。 从闻秋时掷符到此刻,不过眨眼,但时间在火海笼罩下好似被无限拉长。 众人尚在呆愣震惊,忽然看到变成火海的天幕,一缕缕烈焰翻涌,随后宛如瀑布一般,垂流而下。 转眼掠至眼前。 透着天威的力量,倏然逼近,让人感觉到死神的来临。 快、快逃! 不知谁大喝了句,一语惊醒梦中人。 但万里都被火焰包围,逃向何处?众人脸色惨白,露出绝望惊恐的表情。 这时,半空火符旁,突然掷来另一张灵符。 真正的滔天水浪涌来,自下而上,直冲滚落的火焰而去。 轰! 水浪与火帘在半空碰撞,天地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笼罩视线的白雾逐渐散去,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看台上众人迟迟未缓过神来,刚才好似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那般震撼人心,瑰丽壮观。 以至于烟消云散后,令人怅然若失,忍不住涌起空虚感。 真的不是做梦吗? 有人忍不住低喃,旋即以燎原之势引动了寂静的四周。 符术!这才是符术! 这等力量!这等符威!你跟我讲是初级符?! 这、这人真的是闻秋时?天宗臭名昭著的闻长老?我是不是看花了眼? 两张!他竟然是画了两张!我之前以为他画了一张废符,原来是一火一水! 井底之蛙竟是我自己?! ...... 全场炸开了锅。 闻秋时孤身离场,消失在众人视线的时候,眼前一黑,直接摔倒在地。 一炷香的时间画出两道灵符,超出这个身体能承受的范围,与他而言过于勉强。 闻秋时离去后,已无人记得比赛仍在继续,白生还未掷符。 片刻,符会大长老重咳了声,朝场内提醒道:肃静,白生,该你了! 白生被他唤醒,大汗淋漓地回过神,却不掷符,而是二话不说离开赛场,随后出现在看台上,从储物袋掏出一个青色小灯,提在手中,兴奋异常地左右摇动。 弃权!弃权!! 他身后的北域弟子:...... 唯一在场内的纪识,见状一拂袖,握着变干的符纸,撂下句我也弃权后,也离开了赛台。 纪识神情复杂。 如果说看到南独伊掷符,展示的符威让他感到绝望,那么看完闻秋时所制的灵符,他连绝望都没有,只有完全的折服,生不出半点对抗之心。 晌午时分,闻秋时迷迷糊糊躺在床榻上,被人喂了一枚丹药。 丹药有些苦,他下意识皱眉,好在嘴里很快又被塞了一颗糖,渐渐的,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向疲倦的四肢。 贾棠蹲在床边,小心瞅了眼立在旁侧的楚柏月,大气都不敢出。 室内一片寂静,外界却已翻了天。 消息自揽月城传向四方,一石激起千层浪。 天降异象是灵符之威?!我还以为是宝物出世呢! 我看揽月城那方向便猜到了,符道大比!灵宗南独伊长老画天符了! 错了错了,是天宗闻长老,画的是初级火符燎原! 闻长老是谁?天宗何时......等等,闻秋时?! 欺负我没见过初级符是吗?一派胡言,哪张初级符有这等威力? 倘若此事是真,符道大比冠军有得争了,天篆笔下任主人不好说啊! 痴人说梦!别忘了闻秋时修为被废,下午混战,他一个凡人能抵挡其他修士攻击吗? 可惜啊,若是他修为还在...... 可惜什么!别忘了他为何被废修为,罪有因得罢了! ....... 争议四起,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符比,但与之前清一色抨击不同,许多人开始惋叹,试图为闻秋时曾经所作所为辩解一二,争得脸红脖子粗。 众人各持己见,但无论是谁,都迫不及待前往问道山一睹下午的符比。 短短两个时辰,来揽月城的修士增加了数倍,城内人山人海,问道山上,更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咚! 钟声响彻上空,闹哄哄的场地寂静下来。 离下午的混战只剩下半盏茶的时间,场内只有四人,最后一组没有任何人出现,白生与纪识弃权,而众人心照不宣等着的闻秋时,迟迟没出现。 比赛一旦开始,迟到视为弃权。 临近最后时刻,青年身影仍未出现,不少人算着时间,逐渐屏住呼吸。 怎么还不来? 不会吧,就这样迟到弃权?! 唉,可惜...... 咚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 闻秋时气喘吁吁踏入场地,刚从昏厥中醒来,便被带到这里,整个人尚有些晕头转向。 场内四人看着踩点踏入的青年,神情皆变,回到各自位置。 闻秋时赶到一张书案前。 之前的符比,符会提供了统一的制符方式,以符纸笔墨为载体,然而与人对战时,却无需这般讲究,以灵力为媒介,随手便能在半空画出灵符。 闻秋时因修为缘故,是唯一需要继续用符纸之人。 下午对战,按规矩,最后留在场地的两人进入决赛。 楚天麟瞥了眼闻秋时,冷哼一声,事关天篆笔,没人会手下留情,何况上午见识到闻秋时的符威,他相信其他三人,即便是南独伊也感受到莫大的威胁。 不可能给闻秋时画符的机会! 正式对战的刹那,楚天麟首当其冲,灵力化作一柄长剑,直朝闻秋时而去,打算将人逐出场地淘汰。 另有道身影同时动了,上午与他同一组的灵宗长老,也毫不犹豫朝闻秋时袭去。 南独伊与柯柳未有动作,神色微凝望着这幕,不参与也不阻止,静观其变。 不出所料,闻秋时该被击出赛台了。 众人也想不出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如何能抵挡修士的攻击。 所有人心道:要被淘汰了! 但同时,他们忍不住期待什么。 剑气和掌力几乎同时抵达,落在低头刚落笔的青年身上。 来不及的! 就算逃也比原地画符强,毕竟画符速度再快,能快得了修士的攻击吗? 一些人心中长叹,不忍地闭上了眼,然而下瞬,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只见立在书案前的青年,周围忽然有层结界浮现,袭向他的剑气与掌力,在咫尺距离被结界拦住,未能伤到他分毫。 楚天麟瞪大眼,操控灵剑再次袭去,灵宗长老眉头一皱,也增强了灵力袭去。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2) 砰砰 但任两人如何攻击,都没能撼动结界半分。 结界内,闻秋时不慌不忙画着灵符,随着他手下勾勒符纹,周身结界绽出刺目光芒,变得越发牢固。 场外望着这幕的众人,短暂沉默后,一片哗然。 尚未完成的灵符,便已有了符威? 闻所未闻! 何意?我不甚懂灵符? 唉,他这般边画符边有符威显露,就好比你我念法术口决,吐出口诀第一个字,便有法术降临。 ?! 听到解释后,原本不甚明白的人,目瞪口呆看着场上的闻秋时,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一起上! 楚天麟死活破不了结界,焦躁之际,看另边仍旧未有动作的两人,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大喝起来。 南独伊与柯柳沉默一瞬,不约而同袭来楚天麟与另个灵宗长老。 这番变故出乎所有人预料。 楚天麟怒极,混战有不摆明面上的规矩,为防最弱的人捡漏,一般先除去这类人,再与难缠的对手为敌。 南独伊与柯柳简直是疯了,竟然朝他与灵宗...... 楚天麟闪身躲开攻击,随后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什么,后背冒起森冷寒意。 南独伊与柯柳,竟是认定他与另个灵宗长老比闻秋时弱?! 场外众人也反应过来,看着赛台上四人混战,灵符与法术漫天齐飞,符威与灵力交错,场面混乱到极致。 而另一边,闻秋时在结界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画着灵符。 片刻,灵宗长老出局。 南独伊、柯柳与楚天麟打得如火如荼。 南岭子弟眼瞧楚天麟落败在即,忍不住朝书案前的闻秋时怒吼道:这算什么?躲在结界里当缩头乌龟,有本事堂堂正正与天麟他们对战! 有人立即道:你也可以让楚天麟放出结界,就是怕他的结界被人一碰即碎! 正是,说到底,技不如人罢了! 南岭众子弟脸一阵青一阵红,往常他们骂闻秋时,都是附和声,没想到这次被群攻的变成了他们。 不过为闻秋时说话者,虽嘴上这般说,其实心底也希望结界中的身影有所动作,不然哪里看得过瘾。 没想到,不一会儿,闻秋时真实现了他们的心愿。 只见赛场上,结界外三人混战火热,结界内的清瘦身影,在万众瞩目下,终于放下手中的笔。 闻秋时边摸向食指储物戒,边缓缓盘膝坐到地上。 四周顿时议论纷纷。 他要做什么? 从储物戒掏出灵符?不能吧。必须是现场画的灵符才行! 莫非是拿出什么厉害法器?这是允许的! 一定是了!这种时候能拿出来的,必定是绝世法器,否则无法正面与南独伊等人对抗! 快看,他拿出来了! 这是.......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四面八方炙热的视线,死死盯着闻秋时从储物袋中小心拿出来的东西。 这是!这是!这...... 待看清东西,全场忽地一默。 一盘水灵灵的葡萄,被闻秋时从储物戒端了出来,惬意地放在身前地面。 ...... 众人激荡心情刹时归于平静。 第32章 闻秋时拿出葡萄后,扫了眼焦灼对战的三人,估摸时间,他在众人惊愕而无言的注视下,又郑重其事端出了一盘瓜子。 对手在打架,我在磕瓜子? 消极应战!有违符道! 谈何消极,闻长老在近距离观摩对手,你瞧他看得多认真! 是也,三人交手碰撞时吃葡萄,三人各自退开便磕瓜子,在磕瓜与吃葡萄之间游刃有余的切换,未曾出错,这便非常人可比,多妙啊。 场内楚天麟扔出件法器,堪堪躲过柯柳的灵符,纵身跃到一旁。 他正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解决困境,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咔嚓声,楚天麟寻声望去,闻秋时一手握着把瓜子,边嗑边看着他。 楚天麟脑中轰地一声,怒色染红双眼。 他不管不顾持剑朝结界内的身影劈去,闻秋时察觉他的意图后,瞪大眼睛,急得连葡萄都没拿,伸出食指指了指他后方。 楚天麟冷笑:受死! 砰 一剑尚未落下,楚天麟被身后南独伊一张灵符轰出场。 闻秋时无奈摇摇头。 伴着楚天麟的落败,南岭子弟露出绝望之色,对闻秋时恨得牙痒痒。 胜之不武!一人怒吼。 闻秋时不理不睬,将地面瓜果收拾干净后,慢条斯理来到书案前,再次提笔画符。 看台喧闹立马消散。 短短不到一日,众人在他提笔时已下意识安静。 南独伊与柯柳神色凝重,已保持十足的警惕,然而谁也没料到,这片天地寂静一瞬,突然轰隆巨响,没有任何征兆,整个圆形场地变得四分五裂。 刚从场外大坑里爬出来的楚天麟,尚沉浸在被淘汰的沮丧悲愤中。 砰!砰! 接连两声,伴着漫天沙砾灰尘,两道熟悉的身影落到他刚离开的大坑里。 楚天麟:?! 他目瞪口呆看向大坑。 柯柳倒在一片落叶里,尚不显狼狈,南独伊则直接重摔在坑底。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到坑里两人的模样,他感到由衷快乐,以至于看到从场内灰头土脸走出来的青年,都觉得对方顺眼了不少。 变成废墟的赛场已空无一人,看台上的众人仍死死盯着,良久才移开视线。 ......刚才发生了何事? 没看清!太快了!南独伊与柯柳谁先出场?谁来告诉我? 他、他有这灵符早拿出来啊!还在结界里装什么弱子? 这是什么符?是我这个地符师孤陋寡闻了吗? 不多时。 判定结果出来了!不知两人谁先出场,但南独伊后落地! 所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符会那么长老都没看清吗?楚家主!楚家主总能看清吧! 楚家主看清了,但没看他俩。 ...... 符道大比半决赛结束,决赛名单便如插了翅膀,飞往四处。 一个许多人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传回的消息中,避无可避地掀起轩然大波。 闻秋时是谁?我还以为决赛与南独伊对战的是柯柳呢,柯柳竟然输了! 天宗的,哪位弟子吧。 清醒一点,闻秋时是天宗长老!当年伤害南姑姑,被废修为的那个闻长老! ?? 那恶人不是仙君小徒弟,一个草包疯子吗? 是他,就是他! ...... 天宗。 几名手持灵剑的弟子刚出练武场,迎跑来一人,手里握着信件。 符比半决结果出来了! 天宗符术落寞,因而宗内弟子甚少有人关注符比,听闻决赛名单出来,一群人兴致乏乏。 反正决赛没天宗何事。 打着哈欠的弟子,揉眼随口迎合了句,南长老与谁? 你绝对想不到!那人将信件展开,兴奋不已,快看!快来看! 揉眼弟子望了眼,颇为惊讶,诶,竟然不是柯柳。 其他人闻声,也凑来。 我看看啊,灵宗南独伊,天宗闻秋时,真不是柯柳啊! 这天宗闻......等等,天宗?! 是不是写错来历了,我天宗何时有这等符术高深之人? 怎么偏偏姓闻,听起来与咱们天宗之耻...... 低头看信的几个脑袋,突然一同僵住。 半晌,有人极为小声的问:禁足后山的那位,姓闻名秋时吧? 是,前不久逃出宗,据说到揽月城参加符比了...... ?!! 景无涯放下玉简,沉默良久。 夺舍他师弟的这人,倒是厉害,竟然到符比决赛了,不过,倒是方便了他去看望师父。 幽静木屋里。 一个白缎遮眼的清俊男子,执笔在竹简上写字,虽目不能视,但他落笔位置没有一丝歪斜。 不一会儿,便写了大半竹简,字迹工整漂亮。 单看笔墨,没人能想象到这是一个眼盲之人书写。 景无涯收回视线,调整情绪,尽力让语气欢快些,师父,小师弟要参加符道大比决赛了! 他说完,室内一片寂静,许久都未得到回应。 景无涯眸光落在白衣人脸上,看其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微皱了皱眉。 前天宗主,仙君盛泽灵。 也是他的师父,自十几年前眼睛受伤后,开始闭关,陨星谷除魔之战后,便彻底隐世了。 景无涯身为大弟子,担下天宗主的责任后,未曾违背盛泽灵的意愿,一直没让任何人来打扰,也甚少与他说外界的事。 往年,景无涯不愿打扰其清幽,一年只见盛泽灵两次。 但近来,景无涯也不知道为何心有不安,总想找些理由来看望,即便成为不怒自威的天宗主多年,在盛泽灵面前,他仍是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弟子。 师父,景无涯小心唤了声,小师弟进符比决赛了。 白衣男子兀自沾了点墨,好似什么都没听见,继续书写。 景无涯心里不安逐渐放大,往常他交谈时,盛泽灵有时会陷入沉默,然后岔开话题,景无涯只当师父不感兴趣,也跟着说起其他事。 但此时,他不得不怀疑起来。 盛泽灵一直认为对小徒弟闻秋时没尽到师父的责任,很是愧疚,所以景无涯从来报喜不报忧。闻秋时被废修为这类糟心事,他不曾与盛泽灵说,只有前不久,进半决赛他才特意告知。 景无涯记得当时盛泽灵难得笑了,此时怎会表现得这般冷漠。 景无涯心里微沉,脑海冒起个可怕念头:师父是不是偶尔会听不到,才总时不时的沉默不言。 师父,你...... 今日天色不错, 盛泽灵轻声开口,放下笔,将竹简摆至一旁,许久未见阳了,我出去看看。 景无涯按捺下疑惑,伸出手让他搀扶,白衣男子淡笑了声,轻摇了摇头,我在此处待了十几年,一花一草都很熟悉,无需相助。 景无涯只好收回手,随之出门。 确实暖和, 一只玉白的手浸在余晖中。 盛泽灵微微仰头,遮眼的白缎长尾在风中飘荡,他整个人立在檐下,全身上下唯有手探出感受落日温度。 景无涯规矩的立在一旁,轻嗯了声。 师徒俩都不是话多之人,又各有所思,在檐下一起沉默。 过了许久,最后一缕余晖消失,盛泽灵收回手,随后轻声问:那孩子怎么样了? 景无涯愣了下,意识到是谁后,脸色变得难堪,片刻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垂头叹气道:我没有师父这般胸襟,无法不迁怒与他。 低头做什么, 盛泽灵伸手摸了下,你已做得很好,勿要自责。 景无涯难以开口,亦不知从何说起。 顾末泽是魔君夙夜之子没错,但他如此苛待顾末泽,还有其他原因。夙夜死于圣剑后,众人将森罗殿翻了个底朝天,都未发现半点伏魂珠的影子。 而在那不久,年幼的顾末泽出现在他面前,不过几岁,景无涯便在他身上感受到令人恐惧的力量。 此子绝不可留,否则来日必成天下大劫! 景无涯当时只有这一念头,但他优柔寡断,才造成了如今局面。 他与夙夜长得像吗? 盛泽灵指尖在额角轻点,嗓音极轻,还有小炎,当北域主,是否有大哥当年风采,我如今......已有些记不清大哥与夙夜的模样了。不过,即使这些后人长得像,我也看不见。 景无涯听到夙夜从他嘴里吐出,心头咯噔了下。 这是陨星谷除魔之战后,盛泽灵第一次说起魔君,景无涯没想到师父如此淡然,只是将三弟换成本名夙夜。 景无涯下意识望向盛泽灵眼睛,回道:模样六分像,如今的森罗殿主夙默野其实更像些,如此倒有好处,就算世人怀疑魔君之子存在,也会以为是夙默野。 至于北域主郁沉炎, 景无涯轻叹一声,颇为惋惜,模样有八.九分像圣尊,可惜其余方面未能继承圣尊遗志,甚至与其背道而驰。 小葡萄呢? 盛泽灵侧过头问,他似乎兴致颇高,往常十余年从不过问外界,今日却一一说起往日故人。 景无涯越发觉得不安,脑海里乱糟糟的。 他师父将闻郁唤作小葡萄,当年闻郁身陨,他并未告知盛泽灵,说了只会让其徒增伤感罢了,此时听到问话,他含混道:闻郁离开了北域,镇守鬼楼。 盛泽灵微微点头,转身回到房间,边卷起桌面竹简,边开口道:无涯,你替我传音,让小葡萄来见我。 景无涯豁然抬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3) 盛泽灵这些年除了见他之外,没见过任何人,也不愿见任何人,为何突然要见闻郁? 景无涯定了定神,试探性的道:师父怎么想见他了,鬼楼远在万里,恐怕闻郁一时半会回不来。 无妨,他已经回来了, 盛泽灵递去竹简,缓声道:今日我感觉到他的符威,就在北域方向。 景无涯一怔,脸色大变。 第33章 北域? 闻郁身陨多年,怎会再现符威。 何况说起符威,今日只有符道大比..... 景无涯脸色阴晴不定,一只握竹简的手伸向他。 盛泽灵手指白皙如玉,指甲却泛起鲜血似的红,他将竹简递给景无涯,这是我曾修习的些许功法,你挑选有用的改日告知,我将法术写下。 景无涯面露沉吟之色,未注意到指尖异象,接过点头。 盛泽灵挥手道:我乏了,你回去吧,记得让小葡萄来见我。 景无涯迟疑地应了声,他师父感知力超凡,既然说感觉到闻郁的符威,便不会轻易出错。 联想到闻秋时异样,景无涯神色微凝,决定亲自前往北域一趟。 * 断崖之上,森罗殿。 阴冷黑雾环绕四周,难见天日,唯有大殿内透着光亮。 前来禀报符比半决赛的身影立在门外候着,大殿内,高座不见人影,底下淋漓鲜血顺着冰冷地面,蜿蜒至一间石室。 烛光幽火,照在倚墙而坐的夙默野身上。 他嘴角溢出鲜血,一手捂着胸口,皮肤下一条条青筋暴突,紊乱狂躁的灵力在里面窜动,宛如要破开皮肤涌出。 噗 血迹未干,夙默野唇角又被染红了遍。 不受控制的灵力在体内一遍遍循环,他睁开幽深眼睛,目光落在前方,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恍然间,好似有条血淋淋的长鞭甩来,夙默野靠墙的身影下意识瑟缩了下。 啪 十多年前的鞭声在耳边回响。 数不尽的鞭子抽打在身,血光四溅。 午后天色阴凉,一群人手脚戴着镣铐,脸上烙着奴字,踉踉跄跄穿过天熙城主街。 周围尽是憎恶目光,恨不得上前将这些罪人剥皮抽筋。 森罗殿余孽为何还留在世间?怎么不杀干净? 杀了太便宜他们,还是城主有法子,把他们变成最低贱的奴隶,实在快哉! 莫要心慈手软,若非森罗殿战败,我等下场将比这些人凄惨万倍! 除魔大战后,这些被俘虏的森罗殿门人一个个犹如行尸走肉,只有当押送他们的修士甩鞭时,才会露出胆怯表情。 唯独一个脸上铺满黑灰的青稚少年,神色与其余人不同,他左脸烙着狰狞可怖的奴字,眸中血丝浓重,紧紧咬着牙,在周围响起的鞭打声中,挺直背脊,拖着沉重镣铐一步步前行。 有人视线落在他挺直的腰身,眼神一厉,一鞭子劈脸甩来。 啪! 鞭子打在地面,扑了个空。 夙默野用尽全身力气躲开后,重摔在地。 执鞭修士在众目睽睽下失了手,竟被个奴隶躲开鞭打,勃然大怒,挥舞鞭子劈头盖脸朝夙默野甩去。 鞭鞭到肉,打得他皮开肉绽。 我让你躲!我让你躲!继续躲啊死奴! 不一会儿,鲜血染红长鞭。 夙默野抱头缩成一团,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 街边路人瞧被他年纪尚小,瑟缩发抖,被打得快奄奄一息,终于有人不忍道:行了赵统领,再打便死了! 贱命一条,死就死了, 赵统领冷哼了声,收起长鞭,狠踹了少年一脚,留你狗命,还不爬起来。 夙默野吐了口鲜血,浑身皮肉没有一处是好的,疼得无法动弹,唯一能动的眼珠微转,望向踢他的人。 他一双眼通红,里面充斥着滔天杀意,似乎想牢牢记住面前的身影,来日吞血噬肉。 赵统领一惊,突然对个手无寸铁的奴隶产生恐惧感。 待意识到他脚步在不自觉后退,赵统领脸一阵青一阵红,抄起鞭子继续打,什么眼神?还想杀我?再敢看一眼试试! 这次谁也未拦他。 方才说话的路人无人再言,虽然可怜,但夙默野露出的神情着实让人害怕,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只要让他活着,来日定将今时之辱千百倍奉还。 不知被打了多少鞭子,夙默野躺在地面一滩血上,气息薄弱。 猩红长鞭再次扬下,夙默野意识涣散,身体本能缩了起来,嘴上甚至开始求饶,别打,别打了...... 疼,但夙默野不怕。 只是他还不能死,爹娘大仇未报。 他不能现在死,至少,得将这些正道之士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千百倍奉还才行! 赵统领看着嘴上求饶,却爆发出骇人杀意的少年,心里一沉,将全身灵力输入雷鞭,决心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夙默野睁着被血染红的双眼,看着破空劈来的长鞭,瘦弱身形止不住颤抖,察觉到死亡来临,后悔不已。 他该装得像那些人一样,至少能苟延残喘,来日报复,如今什么都没做就死在这人手中,不如早早死在陨星谷。 夙默野心底全是恨,死死盯着鲜血淋漓的长鞭劈下。 就在他无处可逃,身体忍不住蜷缩之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拦下血鞭。 似曾相识的身影立在他身前,淡漠语气听不出喜怒,谁给你们的胆量私下处置森罗殿人。 赵统领瞧见是谁,慌忙行礼道:参见符主,是、是城主说府里缺些伺候的人,让小人寻...... 话未说完,鞭子掷落脚边,赵统领噤声,不敢再言语。 告诉王阁夕,域主在圣宫没等到他,让我亲自来请了,少年人看起来十六.七岁,眉眼漂亮,神色充斥着冰冷之意,仅立在原地,便散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在我踏入城主府前,他还有机会。 赵统领当即脸色一白,火急火燎赶向城主府,道服少年见状,冷眸离开。 这时,他脚踝被触碰了下。 夙默野展开血淋淋的手,颤抖着抓住那人脚踝,不、不许走,我定杀了你..... 尽管他拼尽全力,但指节没什么力量,只会让人感受到弱小,如此举动过于愚蠢,但夙默野顾不得那么多,仇人近在咫尺,他只想宣泄快将他压跨的恨意。 闻郁,我定杀你 夙默野一遍遍重复,毫不掩饰心中杀意。 但他这般赤.裸裸的危险话语,并未让眼前少年情绪泛起任何波澜,他像听习惯了,只淡淡说了一句,能做到尽管来。 自己的血海深仇在对方眼里,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夙默野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用世间最怨毒的话语诅咒他。 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漠然拂袖离去。 正当夙默野快被绝望无力感逼疯的时候,那人不知为何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视线移到他手上,微微睁大了眼,然后眸光落在他脸上,整个人怔了怔。 夙默野被带走了。 直到那夜在鬼楼,他亲手终结一切。你知道我等这天等多久了吗?你有杀父之仇,毁我年少时的一切! 曾经青稚面容褪去,奴印消失的青年男子,双手染血,笑得畅快癫狂,闻郁,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时没杀了我? 他终于露出嗜血的爪牙,期待着那人露出自己期待渴望多年的表情,无论是后悔救他养虎为患,还是后悔杀他父亲,都能让夙默野兴奋不已。 但他眼前,身受重伤之人神色还是那般淡漠。 有何悔之,我行事自有思量,至于你想做什么做了什么,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亦左右不了我任何。 刹那间,夙默野只觉多年蛰伏、精心筹划的一切变成笑话。 同三年前一样,他的万般痛苦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连恨意都难入其眼。 那就请你,去死吧 身陨的那刻,那人就知道后悔了。 温热鲜血溅在夙默野脸上,在鬼楼阴风中,逐渐变凉。 你知道我日日被梦魇缠身,被折磨的痛苦不堪,他缓缓蹲下.身,看着灵力消散的青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闻郁,陨星谷的那一剑,你会有半分犹豫吗? 即将身陨的青年眸光涣散,虚弱到极致,但好似怜悯他般,染血唇瓣强撑着动了动。 让夙默野最后听到了答案。 ......不会。 近乎趴伏在地以凑近耳朵的夙默野,听到回答后,怔了怔,随后英俊面容变得扭曲,癫狂似的大笑起来。 他手中利剑深了数分,加快了对方生命流逝,闻郁,你真真是世上心肠最冷最硬之人,时至今日,我仍在犹豫不决,你却是果断! 你有心中道义,那我呢?我呢? 夙默野双目猩红。 你就这样半分犹豫都没有地选择牺牲我?三年!我在你身边待了三年!即便是条狗也该有感情了!闻郁,你当真这般无情无心? 被唤作闻郁的青年,视线已看不清楚,仅模模糊糊看到一双眼里泛红的水光流动。 像要哭了一样。 我说过,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于我而言, 青年疲倦地阖眼,感受神魂一点点破碎,伴着腥血,嘴里吐出最后一句,爱恨随意,生死无话 夙默野在那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想放肆大笑,但看着彻底没了气息的青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为何会有闻郁这般人,无情的清清楚楚,坏的坦坦荡荡。 大仇一招得报,夙默野以为终于解脱了,不会再夜夜困在梦魇中。 但十年过去。 他越陷越深,甚至连现实与幻境都开始分不清了。 石室内,倚坐靠墙的身影独坐良久,待体内狂躁的灵力恢复如常,夙默野抬起低埋的头,若无其事起身,转了转骨戒出门。 殿外,手持玉简的属下仍在等候。 第34章 殿主,九罗传回消息,符比决赛是灵宗南独伊与天宗闻秋时。暗卫奉上卷轴。 符道大比是符界的大事,却与他们森罗殿没什么干系,往日无人在意,此次涉及天篆笔,才密切关注,一直向殿主禀报近况。 夙默野用锦帕将手中血迹擦干,接过卷轴,刚赶到揽月城的暗卫九罗写得极为详细。 夙默野看着闻秋时这个陌生的名字,在汇报中出现过多次,九罗将闻秋时在半决赛的表现描绘得光芒万丈,震惊四座,看样子完全被其折服了。 夙默野对这些吹捧内容一扫而过,并无兴致,见过皓月之力,萤火之光便难以入眼。 夙默野冷峻面容不见波澜,直到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与其掺合在一起,才微眯起眼。 楚柏月? 夙默野最初知晓楚柏月的时候,是在闻郁身边,彼时楚柏月尚不是楚家家主,他时常看到闻郁与其传信,不过后来次数越来越少了。 夙默野对突然名声大噪的天宗长老并不感兴趣,但楚柏月不同,打了多年交道,他知此人并非表面的光风霁月,其实城府极深,一举一动必是深思熟虑后,不会留给人半点破绽。 但今日传回的消息,却十分有趣。 九罗写道闻秋时用完燎原符后,下台便晕了,楚柏月第一时间赶到将人带回房间,在里面照顾了许久,直到闻秋时醒来后又将人带回赛场。 楚柏月与闻秋时有何关系? 交给殿主的卷轴,必是斟词酌句,简洁明了。 故而初赛时关于楚柏月与闻秋时的流言蜚语,并未被写在卷轴里,当时在揽月城的暗卫只写了半决赛名单。 夙默野身为一殿之主,没有闲暇听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谈,对当年天宗闻长老闹得沸沸扬扬之事所知甚少。 此时被问起,刚从揽月城回来的暗卫见殿主对两人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出了身冷汗,从南绮罗受伤开始解释,听到后半段,夙默野握卷轴的手一紧,从高座走下,为何不与我来报? 暗卫听到怒意,惊慌失措跪到地上,殿主息怒,属下当时..... 砰! 话未说完,身影摔出殿外,殿内夙默野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 立在问道山顶,可窥探一二的圣宫,世间发生各类的大事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北域主书案上。 紫金香炉吐着袅袅轻烟,室内一片寂静。 书案左右两边,堆积着厚重的折子。 坐在案前的华冠男子,斜支着头,俊眉下的眼眸半阖不阖,一只手搭在奏帖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近日鬼楼有异动,魑魅魍魉逃出结界祸害四方,负责镇守的北域修士死伤大半,急需支援,这节骨眼上,以天熙城为首的大城池,却不安分起来。 圣宫内外,皆是居心叵测之人。 郁沉炎面露倦色,眼底泛着淡淡青晕,在凝神熏香的环绕下,恍然间睡了过去。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域主,揽月城来报!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年轻域主,有着严重的起床气,听到响动,迷迷糊糊睁开眼,俊容满是不耐。 他强抑制住怒意,侧过头,对着空荡荡的地方含混不清道:阿闻,交给你来处理好不好? 话音落下,室内寂静一瞬。 郁沉炎怔了怔,看着身旁的空荡寂寥,缓缓沉下脸,片刻,书案上的众多折子被一把掀翻在地。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4) 滚进来! 门口侍卫吓得一哆嗦,诚惶诚恐推开门,域主,揽月城主来报,符比半决结果出来了! * 谁能想到,我们闻长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揽月城最大最好的天香楼里,往日因囊中羞涩无缘此处的天宗弟子,去赌坊回来一趟后,在楼里举杯庆贺,整座楼都是张简简等人欢呼雀跃声。 长老洗心革面,一朝响动天下闻! 即便我不懂灵符,也看得出长老的灵符远胜他人! 论当今符术,我只想为闻长老高喊一句还有谁! 天香楼客人满座,不乏其他仙门的弟子,往常因闻秋时多年前在南岭行事,直不起腰的天宗众弟子,总算能扬眉吐气一回。 以张简简为首的弟子们,刻意扬声让那些老相熟们听到。 在几人你唱我和的配合下,南岭子弟臭着脸,与同样咬牙切齿的灵宗弟子一起拍桌离去。 小人得志! 恶人嘴脸! 天篆笔还没到手上呢,得意什么? 尽管嘴上如此说,但目睹过下午符比,谁都看得出即便是身为天符师的南独伊,也与闻秋时有着显而易见的差距,决赛鹿死谁手未可知。 灵宗南独伊决赛危,天宗闻秋时有望夺冠。 放在今日前,谁敢信? 天香楼外,闻秋时握着缺了一角的灵符,寻着方向路过,远远听到张简简叫嚣声,无奈地摇摇头,疾步走过门口。 临近傍晚,往日街边悬挂的各色灯笼,全部变成精致的一盏盏青莲灯。 立在街头一眼望去,好似青川流动,待夜色之时,可想而知有多么美不胜收。 但置身此街,会发现身旁走过的行人青光映脸,诡异无比。 若到半夜,定然滲人至极。 为了給师父贺喜,我承包了长街的灯笼,师父可一定要去看啊! 想起一脸兴奋的贾棠,闻秋时嘴角微抽,握着符穿过长街,临近街尾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闻秋时视线望去。 楚柏月立在一盏青灯下,身着白衣,修长影子落在地面。 他手里拿着一个与自身气质截然不同的东西。 团鱼形的木鱼。 闻秋时微睁大眼,看了看在道观做功课时,总得拿来敲的老朋友,又看向拿着老朋友的楚柏月。 ? 莫非楚柏月有了断绝红尘,遁入空门之心? 这消息传出,多少人心碎在今夜! 闻秋时小心翼翼凑近,眨着秋眸,指了指楚柏月手中的木鱼,面带迟疑之色,楚家主这是? 送你。楚柏月向他递来。 灯亮落在木鱼上,散出层层青色光晕。 闻秋时差点下意识伸手接过,他按捺住想敲木鱼的冲动,冷静下来,若有所思道:符主? 楚柏月坦然:是。 闻秋时:...... 他万万没想到,楚柏月嘴上说着认错人了,暗地还把他当成闻郁呢。 闻秋时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有些痒,既是符主身前之物,我怎么能收,不、不妥。 可恶,他心痒手也痒。不见时相安无事,见之方明白思之如狂。 他很久没敲木鱼了...... 天篆笔你主动抢夺,木鱼却送也不要, 楚柏月浅眸凝视他,眼神淡淡难辨喜怒,同样是收到的礼物,因为送的人不同,就如此差别待遇吗? 闻秋时察觉楚柏月话里有话,却深思不出什么。 他视线紧紧盯着木鱼,再三思忖后,坚定摇摇头,罢了,我不能...... 咚。 街道突然响起一道敲木鱼声。 闻秋时愕然,看着楚柏月又轻敲了两下木鱼。 咚咚 闻秋时:...... 这木鱼声,真真切切扣在他心上了。 闻秋时听得头皮发麻,道观往事历历浮现脑海,他情不自禁话音一转,迫不及待接了过来。 罢了!罢了!既是楚家主一番美意,我不能不要! 楚柏月看着青年摸着木鱼,上上下下打量,一副爱不释手、想敲又不想暴露喜好的模样,眼底露出一点笑意。 闻郁...... 闻秋时闻声抬起头,楚柏月话音一顿,转而道:闻秋时,你往后想做什么? 闻秋时不明所以,但拿人手短,沉吟片刻,深思熟虑后回道:想做咸鱼,快活到不用翻身的那种。 可惜,并不能做,他还得找回家的路。 闻秋时说这话时,已打算看楚柏月露出好笑或批评的表情,但楚柏月薄唇轻抿,神情变得复杂至极,看样子他并不觉得好笑,一刹那流露出的悲伤情绪,甚至让闻秋时以为自己说了什么扎人心的惨事。 闻秋时:? 莫非楚柏月认为他闻秋时是天纵之才,如此不思进取的志向暴敛天物,对他恨铁不成钢,才这般欲言又止。 我只是随口说说,莫要放在心上, 闻秋时试图宽慰他,顺道歪歪扭扭夸起自己来,我其实是天赋加勤勉型,并非一条懒散咸...... 你与我回南岭,可好? 楚柏月低柔嗓音,突然在微凉的暮色间响起。 闻秋时话说到一半,转而嗯?了声。 回南岭? 他并非楚家子弟,原主也不是,好端端为何要去南岭。 楚家主是在向我抛橄榄枝? 近来有不少修真界势力对闻秋时发出邀请,只不过他甚少搭理,眼下除了抛橄榄枝外,他想不出楚柏月让他去南岭做什么。 没有橄榄枝让你接,只有手, 楚柏月伸去修长的手,手指骨节分明,一字一顿道,我是让你,跟我,回南岭。 闻秋时愣了下,发现楚柏月脸上没有任何玩笑之意,十分郑重严肃。 楚柏月缓声道:你与我回去,无论翻不翻身皆由你,你可做想做的闻秋时,而非闻郁。否则假以时日,你迟早会发现事与愿违, 楚柏月话音落下,闻秋时发现手中缺了一角的灵符突然动了下。 他若有所感地侧过头,刚看到出现在街尾的熟悉身影,下一刻,手肘被紧紧握住,耳边传来楚柏月规劝声。 与我回南岭,我保你一生无忧,永世无恙。 闻秋时眨了眨眼,无心回答,看着不远处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睛,逐渐被血色染红。 ...... 快跑。 不然你我都有恙。 第35章 闻秋时已记不得第几次看到顾末泽一双血眸,但每次瞧见,受原著影响都不由产生危机感。 顾末泽正常眸瞳犹如盛满星辰的天幕,尤其好看,此时他不一定冷静清醒,但当黑眸染红时,则一定是受了魔珠影响,戾气横生,整个人濒临失控。 原著这阶段,顾末泽尚未暴露出体内的伏魂珠,也未在人前失控露出过魔气森森的血眸。 但许是蝴蝶效应,闻秋时看着不远处发红的眼睛,心头咯噔了下。 他第一时间想过去将顾末泽眼睛捂住,不能让楚柏月瞧见,一旦楚柏月察觉到魔气,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时候查个水落石出,谁都无法安然。 但顾末泽离闻秋时有些距离,纵使会瞬移也来不及遮挡,楚柏月眸光显然比他快多了。 顾末泽出现的短短一瞬,闻秋时心念百转后,迅速找出最优的解决方法。 楚柏月握住青年手肘的指尖微紧,见其扭头望向街尾,眉头微皱了皱,顺势望去,你在看...... 一只手忽地捂住他浅眸。 楚柏月话音止住,握着闻秋时的手僵了僵。 闻秋时实在束手无策,才做出遮眼的无礼举动。 他抬手挡住楚柏月全部视线,表面镇定,实在心头打鼓,生怕下刻被面带愠怒的楚家主一把挥开。 别看那边, 闻秋时吐出四个字。 他嗓音有些颤,带着几分忐忑。 楚柏月愣了下,好。 没有得到半点解释,楚柏月立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的视线被遮挡,眼前一片昏暗,唯独透过闻秋时细长手指的缝隙,能看到些许光亮。 闻秋时没料到楚柏月这般好说话,余光瞥见披着夜色,步步逼近的身影,有些迟疑道:那.....能再把眼睛闭上吗? 闻秋时说完,觉得这话带着得寸进尺的过分,于是小心翼翼补了句,拜托了...... 拜托了拜托了,楚柏月! 求求了,柏月兄 楚柏月怔了怔,点头闭了眼。 随后他眼前遮挡的温度退去,握住的手肘也动了动,在他闭目的时候,身前的青年似乎愈走愈远了。夜晚细风穿过楚柏月指间。 松开人后,他修长的手变得空荡荡,止不住泛起凉意。 闻秋时三步跨两步来到顾末泽身前,拦住他前行的脚步。 顾末泽与昨日离开药馆时没什么两样,唯独猩红眼眸凝视着他,眼底好似有阴暗东西滋生,深邃幽暗。 看到闻秋时主动靠近后,阴郁眉眼才有所缓解。 闻秋时二话不说拉着人往远处走,但顾末泽一动不动,对上闻秋时疑惑表情,他侧过脸,下颌暗示性地扬了扬,示意几步之遥的白衣身影。 路边莲灯高悬,淡淡青芒落在顾末泽黑色眼睫,随眼睑低垂。 我看到了。 ? 看到什么。 闻秋时不解,拉住顾末泽的手被反握,拉拢至一双狭长血眸前。 我也要。顾末泽嗓音冷沉。 换个人闻秋时定是满腹疑惑,但面对顾末泽,他早已放弃追究,将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自动一箩筐抛到脑后。 他求之不得地捂住顾末泽的眼睛,边将人拉到一旁,边朗声道:可以睁眼了!楚柏......楚家主! 楚柏月闻声睁眼,看到一个身着蓝底白纹的陌生身影倚在树下。 年轻男子低着头,让抬起的玉手遮眼,左手轻扶着闻秋时的后腰,指节修长的食指抬起又落下,其间环戒散出墨色光晕。 楚柏月微蹙起眉。 短暂沉默后,他欲过去,但脚步一顿,神色为凝地望向一处空荡。 郁沉炎 一个滚金衣袍的男子突然现身,华冠束发,手里拿着一张奏帖。 他似乎刚从暖阁出来,浑身环绕着一缕淡淡熏香,出现在树影与楚柏月之间。 瞥了下楚柏月,郁沉炎缓缓眯起眼。 他若有所思回过身,扣着奏贴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眸光落在树下举止怪异但莫名透着亲昵的两人。 郁沉炎不由自主,下意思捕捉其中一个身着天宗长老服的人影。 青衣,回头见吾。 华冠男子嗓音在夜里沉沉响起,宛如一贯的下令般,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 在那瞬间,闻秋时脑海中都是他的声音,来回作响,身子不由自主地按照郁沉炎的话去做,但很快,一只手落在他后脑,扼住了他的动作。 闻秋时捂着顾末泽眼睛的手掌,被一根根贴近的眼睫刷了下,泛起些痒。 自郁沉炎声音响起后,宛如有重石落在心头的压迫感,被这点微末痒意弄得烟消云散。 顾末泽扣住他后脑勺,缓声道:我不想遮眼了,师叔。 闻秋时略翘起一根手指,透过缝隙看底下漆黑的眼睛,这才收回了手。 下刻,后脑被人一按。 顾末泽将青年的脸颊埋到肩窝,模样遮得严严实实,随后抬起头,沾染夜色的狭长眼眸,透着十足冷戾从树下望去。 我师叔,凭什么给你看。 郁沉炎眉头骤蹙,现身后看楚柏月,看青莲灯,看树下青年身影的视线,终于落在一扫而过的天宗弟子。 打量片刻,他淡淡道:天宗落寞,不是没有缘故。 奏贴被扔在地面。 华冠男子拂袖上前,却被一人拦住,楚柏月转眼立到他身前,郁沉炎,你不在圣宫待着,来揽月城微服私访吗? 郁沉炎一哂:楚柏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视线越过楚柏月肩头,不假思索落在闻秋时身上,这次,紧锁的眸光像要把人盯出个洞来。 你竟然慌了,欲盖弥彰, 郁沉炎嗓音低沉,一字一顿质问,为何不让我过去,他是谁? 楚柏月不答,郁沉炎亦无耐心等待,一声冷笑,手掌直接运转灵力,击退阻拦他的人。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好生热闹, 一只戴着骨戒的手伸向闻秋时后颈,你们是在抢他吗? 楚柏月与郁沉炎脸色齐齐一变,黑雾出现在树下。 趁楚柏月与郁沉炎对峙之时,不知何时赶到的夙默野找准时机将人抢到手,那两人来不及阻拦,至于半抱着闻秋时的仙门弟子,夙默野未放在眼里,径直抓向闻秋时。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5) 直到他的手被拨开。 那仙门弟子轻描淡写,好似未费吹灰之力化解了来袭。 一转眼,顾末泽带人掠至另一方。 路边大树在突如其来的短暂交锋中,被两人瞬间释放的灵力冲击得粉碎,发出砰的巨响。 烟尘漫天,揽月城寂静夜色被打破。不远处的街道,从天香楼大门走出的各仙门弟子,余怒未消的脚步一顿,察觉到空中肆虐的强大灵力,皆神色一凛,带上灵剑疾步赶去。 尚未到街尾,他们远远看到分立四方的身影,几人中间原本参天大树所在之地,变成一片废墟。 身着白衣金带的北域弟子率先拔剑上前,怒不可遏,何人敢在揽月城生事,这里是我北域,简直放...... 肆字未出口。 说话之人扫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华冠身影,嘴里话语一顿,面露骇然地吞咽回去。 域、域主?! 一众北域弟子赶忙收了剑,不及惊诧,齐刷刷单膝跪了下去,参见域主! 整齐划一的声音,刹时响彻上空。 紧随其后的南岭弟子,洞察到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原本没看到繁琐熟悉的家主服,神色尚松,谁知走近就发现,楚柏月头戴轻冠,换了身简单白衣。 众人脚下一个踉跄。 柏月家主 两方不小动静,吓得灵宗弟子急忙看向余下三人,发现没灵宗何事后,刚松了口气,听到之前酒楼里叫嚣的声音在后方惊呼响起。 森罗殿主!! 全场仙门弟子,连带匆忙赶来的天宗弟子集体一默,目光落在眼神阴鸷的夙默野身上。 ?! 方才尚只是惊诧的众人,一下寒毛倒竖,露出惊骇表情。 北域主与楚家主纵使不合,但同为仙道领袖,背后一个是北域一个是南岭,顾忌颇多,两人一举一动牵扯甚大,轻易不可能与对方动手,否则会搅得修真界动荡不安。 因而众人虽见气氛僵硬,心弦拉紧,却没那么慌张。 但魔殿主混在其内,意味完全不一样了。 十几年前差点覆灭修真界的大战,就是森罗魔殿挑起,以至于纵使魔君身陨多年,众人听到夙夜之名,森罗殿之名,仍会下意识毛骨悚然。 生怕腥风血雨再次席卷大陆。 而这些年,夙默野登上殿主之位后,与众仙门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日,他突然现身北域,与楚柏月郁沉炎两人对峙,背后意味不得不让人在揣摩后,倒吸凉气,一阵头皮发麻,不难想到今夜消息传出,定然在大陆掀起轩然大波,平静多年的修真界风云骤变。 城内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动静,一些人好奇赶来,屁滚尿流逃走。 什、什么情况?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北域主、楚家主、森罗殿主...... 快!快逃!神仙打架会殃及池鱼的! 他们要干吗?掀起修真界大战?! 快跑吧!气氛不妙,我要窒息了! ....... 第36章 郁沉炎盯着背对着他的青年,没找到任何闻郁往日痕迹。 若非对楚柏月有所了解,奏贴里闻秋时不可思议的符术又过于像闻郁,他绝不可能将此人与闻郁联想起来。 眼下人近在咫尺,郁沉炎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他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愿前去验证,一边斥责楚柏月莫要拦他,一边想楚柏月尽全力阻挠。 楚柏月越不想让他靠近,越说明此人身份可疑,除了与闻郁相关外,他想不出第二个能让楚柏月如此举动的原因。 若真是闻郁...... 为何不回圣宫,如果有意避他,又何必参加符道大比,明知如此会出现在他视野里。 郁沉炎满腹疑惑,想将人抓过来质问。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死死盯着闻秋时的背影,好似那日他立在烽火台,看着闻郁摘下束发的天篆笔,青丝垂散至腰,将天篆笔归还后,那人没带走一样北域之物,拂袖离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闻郁, 郁沉炎语气微重吐出两字,夹杂着怒意,像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你还是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闻秋时听到陌生的嗓音,似乎在朝他唤出闻郁两字,反射性地回头看是谁又把他认作闻郁了,但脑袋刚动了下,被修长有力的手按了回去。 顾末泽低声道:师叔,叫的是闻郁,与你无关。 闻秋时一想是这个理,但一直趴在顾末泽肩膀也不对劲,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欲让顾末泽放开,未等开口,心底忽然涌起一抹奇异的感觉,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一般。 闻秋时若有所感地转过脸,斜眸瞥向另旁突然出现的人影,看到与顾末泽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闻秋时愣了下,意识到来者何人。 对方一直盯着他,没错过他看来的小动作。 四目相对。 夙默野眼眸犹若寒星,里面堆着难以驱散的森森冷意。 闻秋时蓦然发现,顾末泽与其并不像。 但其他人可能不这般认为,两人没出现在同一地方尚好,众人不会有所联想,面对面时,多少会看出些端倪。 趁夜色朦胧,其他人沉浸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察觉异样。 闻秋时边掏出面具边瞅了眼夙默野手中的骨戒,是枚兽骨储物戒,里面不知存放了何物,让闻秋时有种见老朋友的熟悉感。 他收回视线,用面具戳了下顾末泽,把面具戴上。 原著里,夙默野在知道顾末泽魔君之子的存在后,感到了威胁,三番四次置其于死地。 按时间线,约莫发生在三年后,彼时顾末泽的修为远胜如今,才能化解重重危机,但如今,闻秋时没把握顾末泽能够化险为夷。 眼下不知夙默野是否意识到了,亡羊补牢有没有用。 顾末泽接过面具,唇角讶然地微挑了下,将青狐面具自然而然給闻秋时戴上了。 好,不给他们看。 闻秋时:...... 两人间动静不大。 但在无比沉寂的街尾,一众围观者腿脚发软的紧张气氛下,场内再小的动静都显得格外明显。 天宗众弟子屏了屏气,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将自家长老与顾末泽从里面拉出来。 怎么迷路了? 那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啊! 快回来!不然要被伤及无辜! 闻秋时今日刚在符比大放异彩,没动静的时候尚好,赶来的众人看出北域主等身影已心力交瘁,下意思忽略他与顾末泽,但在另三人都未有动作时,闻秋时与顾末泽先有了小动作,顿时被注意到。 这一注意,众人察觉出一丝不对。 看北域主,眸光死死盯着正对面身影,方才还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看楚家主眉头微蹙,侧头看着顾末泽将面具給闻秋时戴上,再瞧他们并不熟悉的森罗殿主,从头到尾望着同一方向。 三人目光所至,竟出奇一致。 这...... 意识到不对劲后,四面八方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闻秋时身上,连张简简等天宗弟子短暂惊愕后,脑海都冒出一个念头。 大意了! 他们长老似乎并不无辜! 刹那变成全场视线中心的闻秋时,面对周围意味不明的探究眸光,挑了下眉,旋即拉着顾末泽头也不回往外走。 我们挡道了,快走! 北域主微服私访揽月城,偶遇一向不合的楚家主,两虎相斗之际,森罗殿主闲来无事掺合一脚,欲.火上浇油。 他与顾末泽真是飞来横祸,遭受这无妄之灾。 站住。 闻秋时没走两步,听到之前让他回头的嗓音,他脚步微顿,随后没做理会继续前行。 许是身为北域主甚少被忤逆,抑或青年头也不回的模样刺激到他,郁沉炎袖袍一展,袖口精美纹案在夜风泛起波澜,一贯养尊处优的手展开,掌下一张画卷浮现。 刹那间,风云变色。 与圣剑、魔珠并列为三大神器的仙图,在郁沉炎手中展开。 夜空星辰流转,从天而降的浩瀚灵力聚至仙图,闻秋时周身环境倏然变化,一股无形的拉力将他缠住,就在闻秋时以为要被挪到不知名的地方时,手腕被一把握住。 顾末泽拽住他,眉头紧蹙。 不止闻秋时,所有人身处方位都发生改变,整个揽月城在仙图下错乱,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拨弄山河。 闻秋时察觉握住他的手极为用力,指节泛白,我没事,你松开。 他没有危险,只是方位受了影响,但顾末泽抓着他不放,是在以人力抵挡仙图,会遭仙图攻击。 顾末泽不言,浑身散出的灵力与缠绕闻秋时周身的仙力对抗,在一片天地动荡间,顾末泽侧头望向宛如闲庭信步般走来的身影,抓住闻秋时的右手,一抹猩红在腕骨悄然绽开。 顾末泽道: 你找死。 郁沉炎多年未听到这般狂妄之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顾末泽修为远超乎他意料,仙图之力虽大部分用于对付楚柏月与夙默野,但这天宗弟子能阻拦片刻,绝非池中之物。 可惜,忤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阿闻,他让我不悦, 人未靠近,闻秋时耳边已响起愈发熟悉的嗓音,郁沉炎像在与他商量般,少见的好声好气,但细听带着不容置疑。 我要他的命,你不会生气吧。 话音落下,四面温和的灵力变得狂躁,凝结成削铁如泥的万千利刃。 闻秋时脸色骤沉,一贯含着懒懒散散笑意的眉眼,堆起寒霜,他微回过头,望向后方朦胧白雾中的身影。 你敢。 郁沉炎脚下一顿,停在了原地。 有刹那,心脏像被只手狠狠揪住,令人窒息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他父亲郁苍梧身陨后,整个北域被阴霾笼罩,那时他尚不足十四,北域天塌了,然后全部压在了他身上,即便再如何小心翼翼,也会有出错疏漏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命悬一线。 但每次,闻郁都能带他死里逃生,对伤害他的人道:你敢,我便要你的命。 对他道:有我在没人能伤你,你是至高无上的北域主,别怕。 不曾想有朝一日,闻郁会对他说出你敢的威胁话语。 郁沉炎冷下脸,视线意味不明地望向顾末泽,正巧对上铺了层血似的红眸,森冷魔气抑制不住地散了出来。 郁沉炎刹时笑了,原来是入魔了。 既然如此,更有理由诛杀。 但郁沉炎此般念头刚起,一股宛如从幽暗地狱爬出来的森冷自天边升起,刹时染红半边夜空。 郁沉炎神色一变,豁然收起仙图。 异动产生的方向是鬼楼,阴森鬼气连在揽月城都察觉到,绝非寻常躁动。 仙图收了威压后,方才站立不少仙门弟子的街尾,转眼只剩最初的几人,楚柏月面色微凝,望向宛如泼了红墨的天际,眉头皱起,不是鬼楼,是...... 他话未说完,郁沉炎玉简传出惊恐呼声,仿佛发生了惊悚骇人之事。 域、域主,封印在碎裂,穷狱门要打开了! 在场几人皆脸色大变。 从上古时候,世间一切魑魅魍魉皆出自穷狱门,先贤们为保大陆安稳,在门四周建立了鬼楼,将穷狱门逃出的阴鬼邪祟封印在楼里,以免危祸苍生。 十几年前陨星谷除魔之战,就是以魔君夙夜欲打开穷狱门为起始,搅动得修真界腥风血雨。 当时险些被夙夜得逞,圣尊拔下镇压鬼楼的圣剑,才将其击退,阻止了无穷无尽的凶恶邪祟从穷狱门逃出,随后加固了对穷狱门的封印。数年后,符主闻郁以身殉道前,也对穷狱门施加了封印。 故而修真界能风平浪静多年,期间即便鬼楼有异动,也只是众多鬼魅作祟,难掀起风浪。 但今朝封印层层碎裂,穷狱门莫说打开,只要露出一条细缝,里面便会涌出密密麻麻的可怕鬼物。 届时,整个大陆危在旦夕。 郁沉炎,用仙图,你我必须立刻赶到, 楚柏月沉声撂下一句,边朝闻秋时走去边补充道,顺道请森罗殿主与我们走一遭。 本饶有趣味看热闹的夙默野,脸色骤沉。 楚柏月与郁沉炎这类以守卫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正道之士,此刻心急如焚,面对穷狱门异变不可能袖手旁观,但夙默野不同,他没有此责任,只等着两人被迫离去后带走闻秋时。 楚柏月让郁沉炎用仙图带他一起离开,如此不会让闻秋时有危险,但两人将有大麻烦,在面对穷狱门时,还得额外小心夙默野在背后使阴招。 有胆量,我倒要看看,你楚柏月有什么分.身之术邀我同行! 转眼间,夙默野被困于神器仙图里,他脸色阴沉至极,一字一顿道,此行不让你二人见血,本座誓死不归! 楚柏月置若罔闻,趁仙图运转的转瞬,一身白衣轻冠在闻秋时面前蹲下,将青年细瘦白皙的手腕拉来,拨了下红绳系着的血色小铃铛。 是他给你的吗? 闻秋时神色微紧坐在地上,让突然陷入昏厥的顾末泽倚在他身上,他一只手被楚柏月握着,另只手扣住顾末泽右手腕,有意无意地将那块皮肤遮得严严实实。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6) 顾末泽?是。 这种紧要关头,不知楚柏月为何突然问小铃铛。 闻秋时有些疑惑,不过点头回答了,旋即看到楚柏月微微颔首,欲说话之时被仙图带走,夜风中隐约留下一句,那我便放心...... 未等闻秋时听真切,另道声音响起,令匆忙赶来的揽月城主腿脚一软。 郁沉炎身影消失不见,充满威慑力的冷沉嗓音却在揽月城上空回响,言达,若吾回来之时,看不到闻秋时这人,你便提头来见。 言老城主倏然跪倒在地,颤声道:言达领命! 他转过身,招手让侍卫将闻秋时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同时令人开启守城大阵,无人可进亦无人能走出城池,插翅都难飞。 布置完一切后,老城主凑近谢罪道:闻长老莫怪,我也是奉命行事,但长老放心,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只要让我知道你身处何处,未曾消失便可。 闻秋时无心计较这些,遮挡顾末泽右腕的手,拇指微动,看到底下一抹猩红细丝后,神色沉了沉。 前几日担心之事,当真发生了。 顾末泽体内的伏魂珠在兴风作浪,穷狱门变动就是受此影响。 原著里,亦是楚柏月与郁沉炎赶去,两人修为当世修真界之最,何况有镇压鬼楼的圣剑、郁沉炎的仙图在,足以化解此次穷狱门之危。 但顾末泽...... 闻秋时皱起眉,摘下发带,整齐束起的乌发披散肩头。 他将顾末泽宽大袖口贴在手腕,用发带绑紧,遮住悄无声息出现的猩红,旋即摸了摸顾末泽冰冷的脸颊。 何处有温池? 言城主愣了下。 穷狱门的封印破碎,大陆危在旦夕之际,竟然还有去泡温泉的闲情逸致吗? 他欲言又止。 这时,街边一个烂箩筐被掀开,从里面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师父,我发现一个仙府! 贾棠灰头土脸从洞里钻出来。 方才仙图第一次展开时,众人方位错乱,贾棠被莫名其妙扔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顺路往里走,没多久前面豁然开朗。 他定睛一看,神器当真有翻天覆地之能,竟把一座偌大的仙府抖了出来! 仙府金砖玉瓦,从内到外华光万丈,可惜有些地方存在禁制,贾棠在里面一番转悠后,打算原路返回。 没想到仙图此时再次发威,来时路消失,他只好顺着唯一的洞口往外爬。 听到闻秋时声音,贾棠赶忙推开洞口之物钻出来,师父要温池作甚?我在仙府里看到犹如一大片湖的温池,里面灵气很足! 闻秋时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倏地睁大眼睛。 湖大的灵泉......鸿蒙仙府?! 第37章 鸿蒙府,古籍记载的第一仙府。 内含奇珍异宝,秘术灵器无数,更有一望无际的灵泉仙湖。 原著后期鸿蒙府现世,多方争抢,最后被顾末泽纳入囊中,他看中里面的灵泉仙湖,仙泉清澈温暖,可缓解伏魂珠带来的阴冷鬼气。 闻秋时带着失去意识的顾末泽,与贾棠一起进入鸿蒙府。 仙府大门处,闻秋时掷出灵符,在满是华光的照耀下,一层结界浮现,阻拦了言城主以及身后慕红眼的侍卫步伐。 我需带他去仙湖,期间不能有人打扰, 闻秋时掏出十张灵符,一并交给贾棠,你能守住吗? 贾棠擦了擦脸上土灰,小眼睛眨了眨,难得看到闻秋时这般正色,他郑重地点点头,师父放心! 话落贾棠回过身,结界外乌泱泱一片,越来越多的人得到消息赶来,拿着武器跃跃欲试。 贾棠默默往后退了步,不小心踉跄倒地。 他反身迅速抱住闻秋时迈开的腿,宛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师父,那你可要快些哇,不然只有給徒弟收尸了! 放心吧,真到绝境你比谁都厉害。闻秋时意味深长道。 他背着顾末泽,轻踹了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贾棠,待人松开腿后,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温水灵泉清澈,犹如一片仙湖,大而广。 白色水雾环绕四方,周围灵草花树环绕,空中灵气充沛浓郁。 闻秋时背着浑身冰冷的顾末泽,换做平日,以他这弱柳扶风的体格,背着如此重量,早已汗流浃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但此时,他整个人却如坠入冰窟。 冷得发颤。 呼出的气体都是冷的。 寒意自背后不断缠绕在闻秋时身上,像有块沉甸甸的冰贴着,极度寒冷下,他脚步有些僵硬,在岸边跺跺脚,恢复些知觉后,才顺着玉阶缓缓走下泉湖。 他没有空档脱鞋袜,直接背着顾末泽入水。 温热水流打湿衣角,混在仙泉里的灵气贴着湿润皮肤,钻入体内,一下将深入骨血的阴寒之气驱逐。闻秋时缓喘口气,又往下走了一个阶梯。 水淹没脚踝,暖意沿着笔直小腿自下而上,闻秋时苍白面容恢复些许血色,微侧过脸,瞅了眼垂在他肩头的脑袋。 腾起白雾中,顾末泽黑色额发安静垂散,瞧着莫名的乖顺。 闻秋时轻啧了声。 心里痒。 想拨碎发,让顾末泽露出眉眼给他瞧瞧。 分明五官这般英俊深邃,逼近的时候侵略感十足,怎么如今越看越乖了。 君子食色性也,闻秋时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但眼下时机不对,他轻甩了甩头,将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开,背着昏厥的顾末泽入泉,待脚踩底部,他在水里拖着人到了侧壁。 一番折腾。 顾末泽以打坐姿势背靠温泉玉壁,周身环绕薄薄白雾,被升起的温暖水汽包围。 闻秋时松口气,让人在一旁泡着。 他在水里待了会儿,有些热了,湿透的衣袍重沉沉贴在身上,举手投足都格外艰难。 闻秋时脱了外袍鞋袜,将湿淋淋的衣物放在岸边,裸着脚踩在水底,泉是活的,贴底能清晰感觉到热水从脚后跟滑至足尖,缓缓流动。 闻秋时忙里偷闲享受了下,然后暖呼呼的手探入水里,覆上顾末泽搭在膝盖的手。 指腹摸了摸。 之前的刺骨冰冷消失了。 闻秋时又摸向顾末泽额头,掩盖不住的阴冷气息,没有灵泉的浸没很是不好。 闻秋时微眯了眯眼,在顾末泽旁边坐下,背倚泉壁,伸手一勾,让顾末泽脑袋搭在自己肩头,旋即深吸口气,按着人与其一起全身沉入水底。 片刻,咕噜噜的气泡从水面冒出。 闻秋时带着人钻了出来,他与顾末泽从头到尾都湿透了。 不知自身情况如何,他看顾末泽外袍里衣都被浸湿,衣领在反复拉拽间,扯得松松垮垮,一串水滴沿着顾末泽颈部修长的线条,蜿蜒滑至半截锁骨。 随后在一道紧追的视线下,没入衣领,逃也似地尾巴都不见了。 闻秋时轻摇了摇头,从水里站了起来,抬手給顾末泽从上到下泼了几掌水,哗啦水声作响,待其身上又变暖些,黑色碎发黏在额前,才偃旗息鼓。 闻秋时重新坐回去,嘴里微喘了喘,抬起顾末泽右手,解开绑住袖口的发带,将底下被遮挡的手腕露了出来。 只见顾末泽右手微微凸起的腕骨上,浮现出一株栩栩如生的花朵,里层似血猩红,外面绽放后如同蒙了层血雾,透着无边的妖异邪气。 穷狱花。 印刻在穷狱门上的东西,象征地狱召唤。 是顾末泽的魂印。 闻秋时没见过穷狱门,亦第一次见到顾末泽的魂印,只知原著里,顾末泽魂印与穷狱门有所关联,并非巧合。 虽然世人惊恐穷狱门会打开,鬼物涌现,造成灭世之灾,但事实上,穷狱门打开比关闭更难,非人力可左右,唯独借助魔珠伏魂,可撼动一二。 夙夜曾利用伏魂珠险些打开穷狱门,但不知为何失败了,又遭到郁苍梧阻挠,才不得不作罢。 而原著里,穷狱门最后打开了。 顾末泽所为。 原著结局,尽管遭到南独伊等人竭力阻止,浩浩荡荡的鬼楼除魔大战,试图效仿当年的陨星谷除魔之战,可惜结果完全不同。 顾末泽推开了门,带整座大陆来到穷极地狱。 闻秋时曾思忖他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改变结局,引导顾末泽勿要走上不归路,改写大陆覆灭的历史。 但总归是他的猜测,无法证实。 不过如今,是不是都无关紧要。 只要他在这里一日,就无法眼睁睁看着顾末泽最后业障满身。 要说为何,大概是他滚瓜烂熟的原著里,从开篇就对这世界满怀善意的小男孩,直到打开穷狱门之前,即使遭受再多的不公挫折,不改当年之善。 这般的顾末泽,活生生出现在闻秋时视线里。 世人只知道伏魂珠在顾末泽体内,他危险可怕,随时可能被魔珠影响变成嗜血狂魔,但无人知晓,顾末泽其实可以挣脱魔珠,将其从识海中取出,彻底摆脱伏魂珠带给他的痛苦。 从此一身轻松,逍遥快活。 但顾末泽若这般做,世间无论是想得到还是毁掉伏魂珠的人,在伏魂珠现世后,都将为之着魔,届时修真界必是腥风血雨不断,尸骨堆积如山。 到头来,又无人能控制伏魂珠,争来夺去一场血空。 顾末泽很小的时候便意识到这点,故而,尽管他厌恶至极,但未曾让伏魂珠逃离他的束缚,以免整座大陆永无宁日。 与其说伏魂珠折磨他,不如说,是他不肯放任伏魂珠在世间作恶的代价。 直到打开穷狱门前,他一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人孤独而绝望地对抗至阴至邪的魔珠,他从来不是一个被魔珠操控没有理智的疯子。 他只是在黑暗里独行太久,到最后,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第38章 顾末泽腕骨穷狱花像活物般,鲜红色泽忽浅忽深。 闻秋时神色微动。 原著里,顾末泽第一次使穷狱门产生异动,是在走投无路时,当时他受了极大的冤枉,天宗众多同门被害,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凶手,修真界对他发起了除魔令。 一切巧合让顾末泽百口莫辩,又因除魔令遭受无数的恶意,愤怒之余被伏魂珠寻到可趁之机,他心里杀意在伏魂珠作用下无限放大,然后将不分青红皂白想置他于死地的一众修士,尽数杀了。 当时轰动修真界,世人可不管他是自保还是其他原因,纷纷道:果然如此早有所料不得不除,否则假以时日必是下个魔君, 从此顾末泽做实了魔修的名声,将同门枉死的黑锅背上,天下难有容身之地。 闻秋时回忆顾末泽当时状态,与如今有些相似,腕骨魂印出现,陷入昏厥浑身冰冷,随后醒来直接对追杀的修士大开杀戒。 思及此,闻秋时突然忐忑起来。 原著里顾末泽从昏厥醒来,被伏魂珠蒙了心智,完全处于遵循本能的状态,不会有平日的理智,一旦心底冒出什么念头,就会去做,不计一切后果。 对那些人起杀心,便没有半点犹豫,痛痛快快杀个干净。 待顾末泽醒来,该不会也一掌让他一命呜呼吧? 闻秋时警觉起来,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被蒙了心智的顾末泽,记忆混沌,什么道理都讲不通,要人死时,就算对方跪着忏悔求饶都无用。 思及此,闻秋时脑海中冒出一个大写的危字。 他警惕地看向顾末泽,缓缓退了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水声哗啦作响,闻秋时掏出一张灵符,以防万一,打算将顾末泽困在灵符里,不然等人醒来对他下手便遭了。 一张灵符被闻秋时掷于半空,以符纸为中心,无数灵气化作细丝呈网形落下,最终形成笼状将顾末泽困在里面。 闻秋时在符笼未完成前,脚踩暖流涌动的泉底,打算离开符威范围内,谁知刚迈出一步,手腕被人握住,一个极大的力道传来,将闻秋时骤然拉了回去。 闻秋时脚下踉跄,整个人朝后跌倒。 温泉漫过他沉落的肩颈,溅起的哗啦水花落在脸颊,沿着雪白肌肤滑落。 一只手扣在闻秋时的腰前,将水里跌落的身影圈入怀里。 闻秋时视线一阵晃荡,好不容易稳了些,看到符笼即将合闭,他瞪大眼睛,下意识做最后的挣扎, 他铆足力气挣开了一点距离,后腰离开了贴着的紧实腹部,下一刻,附在他腰间的手指一紧,将人往回捞了下。 他重新跌坐在顾末泽怀里,一只手腕被紧紧握着。 即使没回头,闻秋时也感觉到苏醒之人的注视,身后一道灼热绯红的眸光,盯着他,看不到他正脸,似乎也对正脸不感兴趣,就在耳畔与颈肩徘徊。 短暂的静默,闻秋时喉咙微动,莫名有些头皮发麻。 顾末泽? 无人回应他,闻秋时不知顾末泽此时是何情况,不好回头看,亦不敢大声呼喊刺激他,只轻声轻语又唤了两声,试图能让对方给点回应。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7) 他隔片刻喊一声,转眼半炷香的时间过去,身后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闻秋时就这般被圈着腰,一只手腕被握着,被人抱了半晌。 没有要杀要剐实在可喜可贺,就是有些奇奇怪怪。 闻秋时等了半晌,四周静谧,后背紧靠的胸膛里心脏有力的跳动,变得越发清晰。 他另只手掰开扣住腰身的手,这举动在此时的顾末泽看来与忤逆他无疑,十分危险,但闻秋时实在待不下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撬开顾末泽一根手指,直到整只手松开,过程竟出奇的顺利。 泉水清澈见底,青年裸着的纤白脚踝微动,使了点力,从顾末泽身上起来,缓缓脱离禁锢。 但未等他完全成功,扑通水声响起。 闻秋时湿衣贴紧的腰身被后方伸来的手揽住,用力一拽,整个人不得不重新跌坐回去。 水花四溅,闻秋时脸颊湿意刚消失不久,细碎水珠又落在白皙肌肤,他乌发都是湿的,一缕缕散在后背、肩头,凌乱无序。 顾末泽? 闻秋时意味不明的唤了声,等了两秒,继续掰开箍住腰的手。 很快,他成功了。但起身到一半,再次被拽了回去。 闻秋时锲而不舍试了一次又一次,整个过程,除了他喘息声渐重外,一切仿佛在被无限回放,顾末泽一声不吭,就等着人挣脱禁锢,然后将他拽回到怀里。 到最后,闻秋时仍旧是最初被圈在怀里的姿势。 一次次挣脱失败后,他裸白脚踝泛起的酸意,缓缓蔓延至两条小腿,腰身也尤为疼,湿淋淋的衣物遮挡下,多半已青一块红一块了。 闻秋时唇间轻喘,长睫抖了抖湿意,出离愤怒。 你玩呢?松开! 他话音落下,没想到腰间束缚真没了,手腕也被头一次松开。 闻秋时一边暗道有诈,一边忍不住跃跃欲试,他脚下微动,支撑身子在水里站起。 这次,顾末泽没再拉他。 但扑通声还是响起,闻秋时腿一软,自己向后倒了回去。 连续起起跌跌十来次的,青年这身子骨经不住折腾,双腿细腰都没了力气,起身到一半便回到原点。 闻秋时眼眸被溅起的水珠遮住。 他摔得头晕眼花,此情此景,饶是心境平和如他,也忍不住口出秽语。 去你家他家大爷的! 青年嗓音在湖泉边缘响起,充满恼怒。 话落,闻秋时又颇为后悔,默默向祖师爷忏悔,悔过到一半,他被迫坐着的修长双腿动了动。 ......天礼。 顾末泽声音在后方响起,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落在闻秋时耳中,却如平地惊雷,顾末泽此时应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但他竟然清晰地吐出两字,像是认出或者想起了什么。 惊诧过后,闻秋时眉梢微挑。 他不止一次听到天礼,原著里未曾出现,但顾末泽每次意识不清就唤这名,想来对他十分重要。 有个超脱原著的闻郁尚未摸清,已足以让人头疼,没想到还有个天礼。 闻秋时轻叹口气,随后突然想到什么,眸光微闪。 天礼是谁? 闻秋时宛如哄骗小朋友般,用温柔的嗓音轻声问,话落他暗自唾了自己一口,趁人之危。 天礼现在在哪? 闻秋时按捺不住好奇,问完后,等了两秒没得到回应,无奈摇头时,附在他腰前的手收紧,身后顾末泽的气息笼罩而来,低沉嗓音贴着他耳畔响起。 在这。 闻秋时:? 他左右张望,不见第三人身影,欲追问,后颈突然传来窸窣动静。 闻秋时之前将外袍放置池岸,仅着了件单衣,湿漉漉勾勒出清瘦身型,一只手指落在他颈部,勾住领口,将湿润衣襟不由分说沿肩头拽落。 顷刻间,青年半边衣裳褪下。 他左肩裸了出来,在一缕乌黑湿发映衬下,浸着晶莹水珠的肌肤白的晃眼。 闻秋时下意识颤了下,挣扎起来。 他胳膊肘往后袭去,顾末泽褪衣物的手顺势从他手臂游至手腕,握住向前一拉,从后方完全将闻秋时抱在怀里,青年一双细瘦手腕也被擒住扣在身前。 闻秋时发现,事实证明顾末泽真用力时,以他这个身子的力量完全挣脱不开,甚至撼动不了分毫。 顾末泽低头压来,令闻秋时浑身一僵,寒毛倒竖。 尚未被触碰,他后颈那片尤为敏感的雪肤,已浮起诱人薄红。 呜啊 濒死般的痛吟响起,在顾末泽薄唇落在上面的刹那,闻秋时全身泛起细颤。 疼疼疼! 被人死死扣在怀里的青年不住摇头,好似下刻要疼得哭出声。 直到干巴巴喊了半晌,闻秋时眨眨眼,发现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后颈只有微凉触感。 像有人轻轻吻在上面。 不疼,还有些酥痒。 你在做什么?干喊了会,闻秋时嗓音微哑,听着可怜兮兮。 耳侧顾末泽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 天礼在这。 闻秋时: 蛤? 第39章 在这。 顾末泽又低头轻吻了下,随后从水里站起身。 哗哗水声响起,顾末泽将怀里的人按到温泉内壁,垂眸安静看着。 他在水里待了许久,刚起身,束起的黑发,按住闻秋时的修长手指,白纹袖袍都在滴落水珠,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闻秋时不明天礼在这,在这何意,尚在思忖。 转眼间,他却被带着从水里起身,与倚靠泉壁的顾末泽换了位置。 灵泉内壁由冷玉打造堆砌而成,闻秋时被压着靠在上面,凉意从单薄衣物侵入,在暖呼呼的后背蔓延开来。 闻秋时被突如其来的冷意刺激得抖了下,不适应地远离,想回到全是暖流的地方。 但顾末泽立在他身前,修长高大的身影透着极强压迫感,一只手按住他肩,力道很轻,但闻秋时毫不怀疑他若挣扎,之前尝过的力量立刻会蛮横压来。 闻秋时遥望了眼白雾缭绕的宽广水面,在被圈住的狭窄空间里,无奈叹口气,放弃了挣扎。 他长睫微掀,与顾末泽面对面。 尽管在泉水里折腾了半天,但他才看到顾末泽睁开眼的模样。 顾末泽眸是红的。 但并非想象中充斥着邪戾,也不似行动般蛮横无礼,反而有些澄澈。 原著里,这般的顾末泽没有理智,做事不计后果,面对想杀他的那些修士,便犹如碾死蚂蚁一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此时面对他,书里大开杀戒的人,没有半点杀意,眉间也不见暴戾之色。 闻秋时放下心来,盯着一双定定看着他的红眸,颇有好奇,在这种遵循本心状态,顾末泽会选择对他做什么,如此还能推断出他在顾末泽心里是个什么印象。 但顾末泽迟迟没有动静,仅视线落在他赤.裸雪肩。 闻秋时拎起衣物遮挡后,顾末泽皱了下眉,隔了层衣料继续盯看,百看不厌般。 闻秋时背靠泉壁倚了会儿,冷玉雕琢,有些凹凸不平,有块坚硬的地方抵在腰后,久了生疼。 往前只有贴近顾末泽,闻秋时身体不由往旁侧了侧,欲换个姿势,谁知顾末泽突然动了,一手趁着空隙挤进冷壁与他腰间。 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闻秋时后腰,顾末泽俯身低头,将人抵在泉壁。 他优越凌厉的下颌线紧绷,缓缓搭到闻秋时肩膀,发现怀里的人愣了下,没有拒绝后,顾末泽神色变得柔和了些。 他脸颊顺势往闻秋时颈侧埋了埋,嗅着舒适安然的气息。 像来到雨后竹林,又似嗅到出尘青莲,顾末泽躁动不安的心境不由自主平静下来。 好似寻到了归处。 闻秋时眉梢微挑,余光瞥向将脑袋埋到他颈间的人,歪了歪头,給看起来十分享受的顾末泽腾了点空间。 两人挨得很近,闻秋时其实有些不自在。 但顾末泽抱着他埋下头,一副求安慰求抱抱的模样,显然比杀气冲天不可一世的模样好多了。 两方权衡,闻秋时按捺下那点别扭,索性任他摆布了。 被抱了一会儿,闻秋时百无聊赖,视线四处张望。 此处宛若仙境,围绕泉湖生长着诸多灵草,旁侧一排排瞧着如粉雾般的花树,不知何处来的清风拂过,树间粉红花瓣吹落到水面,随轻波逐流。 有朵飘到近处,闻秋时试着抓了抓。 差些距离,他在泉水里泛着微红的指尖,堪堪擦过花瓣。 近在咫尺,闻秋时忍不住伸手往前探了探,眼瞧花入囊中,抱着他的顾末泽察觉到一点挣扎之意,握住闻秋时胳膊的手游到细腕,将不安分闹腾的手捉回。 顾末泽对闻秋时走神分心,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很不满。 他埋在清瘦颈间的脑袋没动,但一条修长的腿插.入闻秋时腿间,膝盖微屈,朝青年大腿内侧轻轻撞了撞,提醒了下。 顾末泽身型高大颀长,混在人群有着鹤立鸡群之姿,闻秋时如今这身体纵使身形称得上高挑,也矮了大半个头。 故而顾末泽屈膝略一向上,泉底水流暗涌。 猝不及防被袭击,闻秋时腿根被撞得一软,险些站不稳,他水底雪白裸足踉跄了下,被温热水流包裹许久的圆润脚趾,透着淡淡粉意,惊魂不定地微微蜷起。 你做什么? 顾末泽埋在他颈间的脸颊微动,额发湿答答擦过闻秋时白皙肌肤,带来丝丝凉气,同时温热鼻息呼在上面。丝丝冷缕缕热,皆围绕着青年脆弱纤长的脖颈。 不一会儿,颈部雪肤布满红意。 闻秋时方才左顾右盼,就是为了避免静下来,注意力落到脖间酥痒的细碎动静,此刻被迫拉回零散的意识,他心底那点不自在顿时浮上了心头。 闻秋时有些难受。 被另个人圈抱在怀里,像被侵犯了领土。 他止不住想逃离,抑或将顾末泽推到安全界限外,这般近乎在亲昵的距离,让他浑身不自在。 但理智让闻秋时止住挣扎,仅乌色长睫不安轻颤。 四周静谧,泉眼咕噜作响。 闻秋时眸光落在腕骨穷狱花魂印,颜色比之前浅了些,待完全消失,顾末泽便能恢复如常了。 闻秋时松口气。 只要顾末泽这边重新控制伏魂珠,远在鬼楼的穷狱门便能合上门缝,源源不断的邪祟被斩断,之前涌出的鬼物对于楚柏月与郁沉炎而言,不足为虑。 思及此,闻秋时心里的不自在突然消失了。 只要能把惹是生非的魔珠按下去,别说被顾末泽抱一下,就是再被咬一下,也完全可以忍耐。 眼瞧腕骨穷狱花越来越淡,黎明曙光近在咫尺,闻秋时欣喜之际,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师父,我只有五张灵符了! 师父我要来泉湖找你!师父救命啊! 贾棠声音在这方天地回响,伴着叮叮咚咚的响动,似乎在朝这方向慌忙逃窜。 不是还有五张灵符吗? 闻秋时无奈摇摇头,还好顾末泽恢复得快,立刻就能...... ?! 腕骨魂印眨眼变得血红,闻秋时表情一僵,整个人不好了。 与此同时,他发现顾末泽一直平和的情绪,受了刺激,骤然变得躁动起来,原本安静埋在他颈间的脑袋抬起,闻秋时对上一双戾气横生的血眸。 顾末泽眉眼阴郁,眸光沉沉望向动静源头。 花树灵草之间一条长长的路径,贾棠人影尚未出现,呼喊声已临。 顾末泽死死盯着那方向,扣住闻秋时后腰的手紧了紧,大概因为过于在意,他混沌意识里,近乎本能地将所有靠近的人,视作想从他身边抢走天礼。 顾末泽眼神幽深,散出铺天盖地的敌意。 他体内灵力爆发出来,湖边千百株花树震碎倒塌,掩埋了来泉湖的路径,远处呼天喊地的声音一默,明显被吓到了。 斥退完敌人,顾末泽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抱着人,却感觉怀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抓不到。 腕骨魂印猩红,顾末泽心底不安抑制不住涌了出来,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天礼是他的! 为何总有人不自量力来抢? 顾末泽手臂用力箍紧怀里的人,低下头,沿着青年细长漂亮的颈线胡乱咬了咬。 闻秋时轻嘶口气,头皮发麻。 被这般按着又啃又咬,即使顾末泽控制着力道,他也有些受不住,原先尚能控制的逃离念头,顿时按捺不住,本能挣扎起来。 别咬......呜。 闻秋时痛吟一声,下意识的推拒动作,如燎原火苗,一下点燃顾末泽眼底的阴鸷。 徘徊在他腰间的手一紧,闻秋时被迫转了个身,后方高大修长的身影压了下来,将他禁锢起来,牢牢圈在泉壁与自身之间。 灼热吐息顷刻喷洒在耳后,闻秋时一怔,浑身僵了僵。 趁着他停顿的空隙,顾末泽扯松了他腰间系带,随后低下头,在湿薄衣衫从闻秋时肩头褪下的瞬间,咬上浮现魂印的地方。 力道不重,但咬得猝不及防。 闻秋时闷哼一声,长睫不住颤了起来。 后颈传来的咬动有些疼,但远不及曾经神魂重塑般的痛楚,顾末泽似乎在寻找不伤人与让自己恢复心境的平衡点,因而动作虽猛如虎,真咬时却格外小心翼翼,甚至没有破皮。 但尽管如何,闻秋时还是忍不住绷紧神经,不安地挣扎。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8) 他不适应,无论被咬多少次都是。 顾末泽察觉到他的情绪,牙尖力道更轻了,只在闻秋时白皙肌肤留下浅浅痕迹,同时手掌溢出暖洋似的星辰流光,将他清瘦的身影笼罩在内。 闻秋时潜意识里,对这魂力很是熟悉,紧绷的身躯不由放松下来。 但片刻,闻秋时抓了抓手下之前放在岸边的外袍,手指难耐地往衣内埋了埋,试图掩盖微颤的指尖。 往日闻秋时在魂力作用下,意识模糊不清,只本能被吸引,宛如久旱逢甘霖般沉溺其中。但此时,他一边被魂力环绕不自觉放松,意识昏沉,一边却被咬着后颈,神经紧绷,将涣散的意识拉回来。 两方相争,难熬极了,还不如之前简简单单被咬后颈。 闻秋时未束冠的长发垂散,几缕湿润乌发粘在脸颊,衬得肌肤雪白,一双眼睛蒙着水雾,欲摆脱有点疼又有些舒服的境地,但四肢不停使唤似的,使不上力,只能进行小幅度挣扎。 与此同时,不见人影的声音又远远响起。 师父你在哪哇?我只剩两张灵符了。 这地方太大了,师父我找不到你! 师父...... 咬着后颈的力道变重,闻秋时低呜了声,嗓音泛着轻颤。 ......叫魂呢。 不过被这么一喊,他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 闻秋时埋在岸边衣物里的手指微动,欲抽出来,将身后之人推开,谁料被抢先一步,顾末泽一只手从后方覆盖而来,扣住他细瘦白皙的手腕,按了回去。 力道不轻,透着点强硬的味道。 闻秋时好不容易提起的力气,瞬间化作虚无,重新回到痛楚与欢愉并存的焦灼境地。 时间久了,他立在水边的身子有些软。 顾末泽一手轻扶青年细腰,一手扣住皓腕,从后方圈着人,眸中血戾渐渐散去,齿间松开了咬红的后颈。 只见闻秋时白皙的后颈间,一株穷狱花绽开。 犹如红梅点缀落雪。 妖异漂亮。 他的魂印在闻秋时身上浮现,就像刻下专属烙印一样。 天礼是他的。 意识到这点,顾末泽本能地愉悦起来,心满意足。 第40章 身后压迫感消散了些,闻秋时长睫悬着细碎水珠,有气无力地掀了掀。 视线模模糊糊间,他注意到顾末泽扣住他手腕的手,腕骨小朵魂印消失,恢复如常,闻秋时强撑着的意识顿时散了,倦意涌来,眼帘沉沉垂下。 他身后男子眼底血色逐渐褪去,在某个刹那,身形恍了下。 顾末泽愣在原地,面前青年衣衫凌乱被他单手圈着,近在咫尺的削肩雪白,泛红的细腻肌肤留着咬痕,粘在颈间的乌发湿润,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此时像是失去意识,被他抱着完全没有动静。 顾末泽神色露出些许惊慌,松开被他握出鲜红指痕的皓腕,伸手探了探闻秋时的鼻息。 轻轻浅浅的呼气打在他指节,绵长均匀。 顾末泽拉紧的心弦松了,轻手轻脚地将闻秋时衣衫穿好,随后转了个身,让昏睡的人离开了坚硬冷壁,靠在自己身上浅眠。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嵌入闻秋时湿发间,带着柔和魂力,轻揉了揉。 靠近岸边的水里,只见星辰似的流光将闻秋时清瘦身影包裹起来,他面色苍白,微蹙眉头舒展开来。 但顾末泽眼中,却完全是另副模样。 他揽腰搂着的青年眉如墨画,身着绣有闲云野鹤的宽松道服,肤色极白,发丝如泼墨般垂散披开,单论皮囊,世间难寻可与之任何媲美者。 但细看之下,会发现青年不仅长得如画中人,身上诸多细丝似的缝隙也如被撕碎的画卷重新拼接而成般,这些伤痕在魂力笼罩下,以缓慢到难以令人绝望的速度愈合。 在眼前这个碎裂的神魂上,从指节大小的裂缝到如今细丝般的缝痕,顾末泽用了十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如今,顾末泽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需要了。 神魂已经修补得差不多,只要不受到攻击或者极大刺激,即便没有他这般渡魂力,闻秋时也能支撑。 顾末泽侧过脸,下颌在闻秋时发间轻蹭了蹭,有些迷茫地将魂力渡去。 记忆停留在仙图要将人从他身旁带走的时候,神器之威非同小可,加上仙图察觉到他体内的魔珠,源源不断的压迫感袭来。 顾末泽第一次意识到修为不够,阻止不了仙图神力,这时他体内忽然涌起一股力量,顾末泽不假思索用了,随后中了圈套,被伏魂珠影响了意识。 之后的记忆零零碎碎。 顾末泽环顾四周,原本沉重的心情,愈发沉甸甸。 灵符制成的囚笼将他笼罩在内,应当是闻秋时为了防止他伤人所设,此举做的完美无缺,但为何掷符之人也在里面。 ......为了陪他吗?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顾末泽愣了愣,一边下意识认为不可思议,一边止不住想......若是真呢。 顾末泽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当时他神识混乱,整个人变得危险至极,闻秋时手无寸铁不怕吗?不怕他失控会要他的命吗? 还是说,即便害怕,也不愿意丢下他孤零零一人在囚笼里。 顾末泽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是清醒时看到被他压在泉壁上尤为狼狈的闻秋时,一会是如何造成这局面的断断续续记忆。 到最后,顾末泽垂下眼,晦暗不明地看了看怀里的人。 天礼到底聪明还是笨。 竟然不跑出灵笼,傻乎乎留在里面陪他...... 闻秋时短暂浅眠后,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到顾末泽线条优越的下颌。 他脑袋微抬了抬,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四目相对。 闻秋时彻底清醒过来,从凝视他的眼眸中,品到了许多不同往常的东西,顾末泽此时,似乎在懊恼在心疼,又有点无奈与妥协。 闻秋时:? 往常咬得比这还狠,嘴硬说没错,怎么今天忏悔得格外厉害。 师叔以后莫要这般......傻。顾末泽从储物戒掏出一枚丹药,趁闻秋时满脸疑惑的时候,喂到他嘴里,再有这种时候,师叔离我远些。 闻秋时咬碎丹药,吞了下去,茫然眨眨眼。 顾末泽握住他的手,按在心口,我这里有魔珠,师叔要小心它。 闻秋时猛地一激灵,一手被按在顾末泽胸口,另手急忙捂住顾末泽嘴,左右张望。 四周无人,之前闹闹嚷嚷的贾棠也未找来。 松口气后,闻秋时瞪大眼睛。 嘘。 莫不是疯了。 顾末泽宛如在说那有颗心脏一般,把伏魂珠位置云淡风轻说了出来,原著里,即便到大结局都无人知道伏魂珠方位,这是性命攸关之事。 好端端的为何自爆? 你勿要对旁人说此事,闻秋时叮嘱道,会有危险。 顾末泽心里一暖,闻秋时知晓此事,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关心他的安危。 我只与师叔说,不然师叔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下次遇到这般境况,莫要像这次般与我一起留在囚笼里。 闻秋时嗯了声,旋即:?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眉梢微挑了下,试探性的问:感动吗?我留在灵笼里陪你? 面前五官英俊的男子郑重其事地点头:师叔以后莫要这般傻。 闻秋时恍然大悟,心道:到底是谁傻? 不过是个好机会。 闻秋时眸光微闪,反手捂住左边肩膀,低下头,吃痛似的闷哼了声,疼...... 顾末泽脸色一变,想扶他,又怕捏胳膊的力道重了,雪上加霜,一时有些手脚无措,师叔我...... 闻秋时:好疼啊。 顾末泽:......师叔我错了。 垂头让人看不清表情的闻秋时,勾起唇角,喉咙挤出沙哑的嗓音,那你以后还咬吗? 顾末泽沉默一秒,闻秋时登时愤怒了。 竟然迟疑了。 他都装可怜说疼了,这家伙竟还不肯改? 顾末泽眸光对上抬头目若喷火的闻秋时,愣了下,道:师叔不愿我就再不会。 见他说完后,闻秋时怒色仍旧未消。 顾末泽薄唇紧抿,试图把底线再往后挪一点,直接做出斩钉截铁的承诺,但如此以来,没了他的魂印遮挡,青莲魂印迟早浮现,届时有了铁证,谁都会再无顾虑地将闻秋时当作闻郁对待。 顾末泽无法无动于衷。 他把底线又挪到回去,干巴巴反问了句,这样都不行吗? 闻秋时良久无言。 让改掉无厘头的毛病,顾末泽暗戳戳给自己留后路不说,还一副做出史诗级让步与牺牲的模样。 片刻,闻秋时摆摆手:行。 反正他不傻,总不可能自己送上门。 吃下丹药后,闻秋时恢复了点力气,在符笼消失后,率先从泉湖里出来,将岸边湿衣穿上后,他掏出一张灵符往额头贴了下,全身湿意一扫而没。 顾末泽离水的时候,闻秋时拿符走来,他没躲,额头被一只手隔着灵符按住,这是什么符? 闻秋时:火符燎原。 顾末泽想起符比半决赛,他人不在北域,但铺天盖地的烈火在上方蔓延开来。 ...... 放心,我只催动了一点符力,闻秋时摸了摸变干的白纹衣袖,拿来烘干衣物正好,而且不费符力。 话落,闻秋时收回灵符,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眸光异常闪亮。 仙府里有许多高深法术,他一把拉住顾末泽,不假思索往外走,你快去挑些喜欢的,都放在储物戒里,宁烂勿缺。 顾末泽任他拉拽,在后方神情复杂。 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既然对他的记忆不是从八岁,而是从鬼哭崖开始,应该会厌恶他才对,为何面对仙府宝物,不想着占为己有,第一个念头还是关于他。 顾末泽过往岁月,除了身边那个偶尔会做出维护他动作的魂灵外,没有谁对他如此,兜兜转转,还是闻秋时一人。 为何对我这般好,你我除了徒有的叔侄之名,明明什么干系都没有。 闻秋时脚步顿了下,回过头,一字一顿道:我要带你重新认识这世界。 他势必要改变原著结局,把顾末泽从毁天灭地的道路上掰回来,教得根正苗红,你不是说我们只有师叔师侄之名吗?往后就有名有实了,你师父不肯教你的,我来教, 闻秋时琢磨了下,义正言辞道:这是做师叔的责任! 顾末泽不知被这出口之言震住,还是被闻秋时握着他手掌的温度烫到。 他薄唇微张,喉咙却如堵住了般,半个字都挤不出来,好半晌,在两人已远离泉湖时,他才缓声道:既然如此,我会当个好师侄。 当日他在鬼哭崖石洞里,强行給闻秋时塞了个身份,此后虽日日唤师叔,但与唤爹娘唤师父唤其他人名字一样,皆为称谓罢了,与他而言除了字面之意,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不曾想有朝一日,他真得到了一个师叔。 没有任何经验,顾末泽想做个好师侄,只能凭着本能感觉,他用一双狭长眼眸看着拉着他走的闻秋时,在心里默默道:我定敬你爱你保护你。只不过...... 倘若有天,师叔发现其实有很多人在等着你,身边不止我一个,顾末泽听到自己低哑嗓音,师叔,你还会如此对我,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师叔吗? 他话音落下,前面闻秋时停下脚步,转过身,一直拉着顾末泽的手动了动,左手小指划过他的掌心。 顾末泽小指被勾住。 闻秋时用了点力,勾着拉了下,世事难料,不过只要我在这世上一天,就不会抛下你不管。 除非他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能听天命了。 顾末泽僵在原地,恍惚间怀疑是不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他想索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两人小指还勾在一起,闻秋时没急着松开,白皙脸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不是主动留在符笼里的,我打算逃,不过被你强拽了回去。 顾末泽愣住,尚未反应过来,手指又被眉眼弯笑的闻秋时拉了下,允诺似的。 不过下次,我会留在里面陪你。 第41章 顾末泽指尖收紧,心头像被轻轻触碰了下,他反手握住闻秋时的手,师..... 师父! 一声高喊从不远处传来,打断顾末泽未出口之言,贾棠脸上不见慌乱之色,反而透着兴奋。 之前他在大门口掷出几张符后,被外面黑压压的人潮吓得腿脚发软,带着灵符逃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他慌不择路,埋头撞上一面墙,大门顿时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随后在外界众多怒火中烧的目光中,缓缓合上了。 贾棠发现门再也打不开,松口气,随后在仙府里寻人,一转角看到熟悉身影,他赶忙疾步走去,不经意,视线落在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上。 贾棠愣了一秒,气得上蹿下跳,将两人手指扒开。 松开!松开! 他在外生死一线,师父竟然在里面与顾末泽玩游戏,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徒弟了?! 贾棠挤到中间,忍着后背传来冷飕飕的视线,正对着闻秋时道:师父,府门已关,里外都打不开,我们得找其他出口。 闻秋时略一思忖:不急,我有办法找到出口,现在来都来了,总要拿点东西回去。 他一拍贾棠肩膀,跟为师走,找府内宝物把你的储物戒装满。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39) 储物戒装满,那得是多少? 贾棠踌躇道:不好吧!像土匪...... 话未说完,他对上一双眯起的秋眸,有些委屈地闭了嘴,在闻秋时转身后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不久后,一片高大的书墙前,闻秋时目光一扫而过,遇到不错的秘籍,一部分丢给顾末泽,一部分留给自己。 贾棠刚去旁边的灵器库装满储物戒,随手拿起闻秋时选中的一本,愣了下,扑哧笑出声,师父选错了吧,要这种低级法术做什么?不是給初入仙道的小娃娃学的吗? 闻言,两道凉飕飕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贾棠:...... 他小心放了回去。 闻秋时想着若灵脉有幸修补,迟早要学法术,他在原来世界未曾涉及过,只能从最低级的开始。而顾末泽因从小被景无涯禁止修行法术,直到如今也不会任何法术,与人对战,都是依靠强大的灵力一掌轰去取胜。 这本《别人家的孩子五岁就会御剑飞行啦!来呀秘诀在这~》虽然名字看着不正经,但记录了成千个基础法诀,正适合他俩,闻秋时特意一人一本。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闻秋时收起书,面无表情道,这是我打算钻研的法术。 贾棠一默,咽了咽口水,徒儿的意思是,最高深的修为,往往需要最简朴的法术来展现。 闻秋时轻哼了声,放过他。 鸿蒙仙府隐世千年,里面物样一尘不染,闻秋时找个空地,将搜刮的宝物放在地上,一一装入储物戒后,道了声:该回去了。 贾棠愁眉苦脸,说得轻巧,这仙府大的出奇,瞎猫摸耗子,不知得摸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别的出口。 师父先前说有办法,是指? 闻秋时指了指顾末泽,贾棠下意识道:硬破仙府大门?可行吗? 当然不行!想什么呢! 闻秋时无奈摇摇头,哪用费那么大功夫, 他直接拉着顾末泽来到一个分岔路口,问道:顾师侄,二选一,你想走哪条路离开仙府? 顾末泽垂眸望了眼如玉的手,闭了眼,感受前方两个通道里溢出的灵气,思忖良久后,缓声道:左方。左边灵气充沛,有风顺来,还有...... 顾末泽有理有据解释完后,发现面前青年一直认真听他讲,也不吭声,顿时道:怎么不说话,师叔觉得我说的对吗? 闻秋时诚恳地点点头。 墙壁长明灯散出的暖光落在顾末泽脸上,他冷锐深邃的轮廓柔和了些,眼底露出些许笑意,反客为主握住拉着他的玉手,大步朝左走去。 但闻秋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觉得你分析的特别有道理,闻秋时立在原地,朝顾末泽笑笑,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但是我想选右边。 顾末泽一愣,看了看左方,又看向右方。 他目光徘徊在左路,显然认定左边是正确答案,但一番踌躇,点头道:只要师叔想,何处不能去。 三人走了许久,直到下个分路口画面重演。 右。顾末泽报出答案。 闻秋时感应不到灵气,接二连三问出口在何处,应当是急着想出去,顾末泽又阐述了一遍选右的原因,试图让闻秋时相信他能带他找到出口。 待他话解释完,贾棠深觉有趣,于是闭上眼道:左,我直觉是左。 闻秋时不假思索选了左边,顾末泽脸色逐渐阴沉。 仙府极大,分叉路口极多,稍有不慎便会迷路,待闻秋时第三次没有选择他所指道路后,顾末泽一下陷入了沉默。 贾棠在旁边热泪盈眶:师父这般信我,我怕指错了路。 无妨,你大胆选。 到了第四个路口,顾末泽一言不发垂着眼睫,周身气压极低,闻秋时已不敢继续让他选,转而让贾棠来。 肩负重任的贾棠,深吸口气,右! 闻秋时正往右边走,耳旁传来凉飕飕的嗓音,我也选右。 闻秋时脚步一顿,扭头往左走,顾末泽盯着他:左,我赌左边是出口。 闻秋时:...... 他僵在了岔路口,顾末泽唇角紧抿,想起上次东街对赌也是这般。 师叔为何问我却不信我? 左边石块堆砌的洞口传出滴滴答答水滴声,衬得三人所在地在顾末泽问话后,尤为寂静。 片刻,闻秋时头也不回地向滴水声方向走去,贾棠你去右边,放心大胆地顺着直觉走。 顾末泽一怔,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心念百转,闻秋时三番四次如此,他隐隐有所察觉,想从闻秋时那听到答案。 是不是,不管他选什么......都是错的。 但未曾想到,眸中着了件淡色青衣的身影,不给他答案,而是直直走到左边石洞前。 师叔不认为那是错的吗?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把你之前的话还给你, 走得有些热了,石洞内有凉风吹来,闻秋时拢起垂散的发丝,衣袖滑下,几缕乌发缠绕细瘦的手腕,衬得越发白皙。 他眉梢微挑,唇角缓缓向上勾起,只要你想,何处不能去,若是走错了,我们再回头走一遭便是。 顾末泽呼吸一屏,垂在身侧的手蜷起。 他修长指节因过于用力,到了发白的地步,师叔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闻秋时肯定地点点头,顾末泽已有所察觉,若是让他知道无论选什么,上天都跟他开玩笑似的,告诉他选错了,往后无论做什么,顾末泽都会怀疑自己,对于一个修士而言,若连坚定本心都做不到,漫漫修道之路也到尽头了。 左右出去无事,不如与顾末泽走一遭,但贾棠,他不能强迫人家跟着走错路。 贾棠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顾末泽来到他师父面前,师叔信我,我能带师叔出去。 闻秋时莞尔:好。 贾棠眼睛眯着一条线,突然酸溜溜道:那我呢? 闻秋时听到过于艰涩的嗓音一顿,扭头望去,贾棠闭着眼睛不肯看到他,露出委屈的表情,师父怎么不说只要贾徒弟想,何处不能去。 闻秋时抿抿唇,一下词穷了。 这个...... 贾棠:师父...... 闻秋时头疼起来,正想着如何解释,手腕被人一握。 衣摆轻摇,闻秋时被拉着转身朝散着凉意的石洞走去,师叔莫理他,他又不是小孩。 被顾末泽一提醒,闻秋时忽然想起按年龄他方十五,比这两人都小,怎么老是一副前辈看晚辈的心态,往常他闻小少爷,都是别人哄着做事的,凭甚沦落到哄别人了? 青年顿时闷闷不乐起来,轻撇了撇嘴,顾末泽斜眸看到,略一思忖,松开人,食指储物戒光芒一闪。 闻秋时眼前出现一串紫色葡萄,圆滚饱满,新鲜枝叶凝着水雾。 顾末泽道:师叔用它解渴, 他话音落下,闻秋时脸上阴霾消失殆尽,接过葡萄边摘边笑,贾棠,你想走哪边就走哪边,不必管为师昂。 顾末泽一噎:是我给师叔的葡萄。 为何提贾棠去了。 闻秋时嘴里含着香甜果肉,腮帮鼓起,含混道:都一样。 他心情好的时候,看谁都顺眼。 贾棠立马哎了声,脚步匆匆从后面赶来,我就跟着师父,等出去了,我让爹給师父寻世间最美味的葡萄。 闻秋时称赞:好徒弟! 眼瞧两人一副师徒情深的模样,顾末泽皮笑肉不笑,好个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他迟早让贾棠连本带利还回来。 贾棠打了个寒颤。 随着越走越深,四周石壁布满潮意,空气中的冷意如裹着冰袭来。 他道:前方没路了,原路回去吧。 闻秋时身上裹着墨色暖裘,半张脸埋在毛绒绒的衣领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方凹凸不平的石墙,绿藤攀爬而上,杂乱覆盖。 他摇摇头,若有所思道:若火匕借我。 顾末泽手掌翻转,半边炽红半边湛蓝的匕首浮现,闻秋时伸手握住匕柄,上前插进石壁,顷刻,半边烈焰半边寒冰在石壁上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绿藤连着最外层的石块脱落。 贾棠惊呼:原来有路! 闻秋时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面水镜。 原著里,南独伊与好几人一起发现了这面水镜子,当时镜面露出的东西,瞬间制造出一个修罗场。 哗啦水声忽地响起,泛着波纹的水帘出现,顾末泽试着伸手穿过,却被冰凉坚硬的东西阻拦。 他皱了皱眉,正欲收回,如镜面般能倒映出人影的水帘,突然散出一圈圈光晕。 转眼,镜里三个人的身影变了模样。 闻秋时看着水镜里,正对着自己的灵符,心满意足,随后视线落在顾末泽在水镜里的倒影。 这一瞧,他不由愣了愣。 顾末泽尚未收回手,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落在镜面,发现熟悉的青年身影后,倏然睁大了眼。 水镜里正对着顾末泽的颀长身影,漂亮的眉眼凝着寒霜,透着淡淡疏离之意。 那人肤色极白,着了件墨色打底的精美道袍,衣绣宛如处在仙境中的祥云仙鹤,未曾束冠的青丝披散肩头,一只宽袖滑到臂弯,露出玉藕似的细腕。 青年抬着手,在水镜里与顾末泽做着相同的动作。 哇,你心上人好俊。闻秋时感叹道。 第42章 闻秋时看着水镜里的青年,生得极俊,不过眼尾微翘的眼睛,俊俏精致的五官,似曾相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下意识靠近,水镜里的灵符跟着他的动作移动,正巧落在青年抬起的手中,画面瞬间出奇的和谐。 闻秋时露出疑惑表情,视线从道服一寸寸扫过,又望了望灵符。 片刻,他愣在了原地。 顾末泽收回手,看到旁边定定看着镜中青年的闻秋时,脸色一白,仿佛脚下踏了空,朝看不到底的地方摔了下去。 师叔...... 闻秋时发现了吗? 水镜中的人与他长得一摸一样。 在顾末泽心惊肉跳,不自觉屏住呼吸间,闻秋时侧过头看他,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惊骇表情,左手抬起,食指展开指了指镜中身影。 这衣服我也有, 闻秋时好似一个迷路之人,突然找到路标,整个人因过于激动,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 他穿道服,会灵符,这人是、是我...... 顾末泽脑中轰的一下,陷入混乱,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这么被猝不及防揭开了。 师叔知道他是闻郁了。 会如何做? 顾末泽握紧拳,手背浮现出一根根青筋,宛如被困牢笼里走投无路的野兽,不是, 顾末泽心底涌起难以抑制的怒意,他刚与闻秋时勾手指做了约定,将人变成他的师叔,天道立马像与他开玩笑般,将闻秋时身份挑明,仿佛在嘲讽他。 瞧,你自己选的路。 闻秋时被突然变了脸色的顾末泽惊得回了神,错愕道:这人是我的道观师兄,你怎么知道不是? 只是像罢了,才不是...... 顾末泽话音一顿,露出怔然表情,师叔说是谁? 不小心吐出道观两字的闻秋时,轻咳了声,指尖按在水镜,一路划到道袍,绕着祥云仙鹤画了个圈,半真半假道。 我当年外出历练,在间道观修行,离开之际,道观师父送了我一件特制的道袍,就是这模样。所以,我想这位与我有一样衣物的俊道士,说不定是我哪位不知名的道观师兄。 说起来,他被书砸中时,就穿着与这件相同模样的道袍,不过他是少年身形,尺寸没有这般大。 顾末泽半晌没说话,深深望了眼闻秋时,此时若是有人与他离得极近,便能看到顾末泽漆黑眼睛倒映出的青年,赫然是水镜里的身影。 除了道袍,师叔还有其他地方看着眼熟吗? 闻秋时不自觉掐住下颌,指尖捏了捏脸腮,纳闷道:你别说,这张脸我依稀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他立在镜前,目光透过流动的水纹,落在似曾相识的眉眼轮廓,按理说,这种世间难寻,出门至少迷倒一片街的俊容,我见过就不会忘。 闻秋时难得露出苦恼表情,片刻眸光一转,望向顾末泽,不如你告诉我,他是谁? 这是通灵水镜,能倒映出照镜之人心里最想要,或者装着最多的东西,比如好财之人,会映出金山银山,而他满心符崽,倒映出的就是灵符。 说这人是顾末泽心上人,对也不对。 准确来讲是心里的人,不知顾末泽喜不喜欢,但如果心能分成许多份,这人在他心里占的位置最大最多。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0) 在这不知是何人的身上,竟然穿着他在原来世界的道袍,既然顾末泽见过此人,说明这位多半与他师出同门的师兄,也曾来过这世界。 闻秋时表面镇定,内心已恨不得立马找出人。 师兄见师弟,老乡见老乡,往后他在这世界就不是孤零零一人了,深夜还能找人诉说往昔。 但顾末泽被他一问,陷入短暂沉默。 闻秋时思及少年人心思被挑明,难以启齿,于是轻声细语宽慰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师兄多俊,你仰慕他实属正常,我都很仰慕,且先告诉我,你在哪看到的他,如今人身处何地? 你莫要有所隐瞒,须知我与他师兄弟相认,说不定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闻秋时眨了眨眼,抬手竖起两个大拇指,对着弯了弯,随手在顾末泽惊愕的注视下,两个拇指没羞没臊地凑到一起挨挨蹭蹭。 到时候你能与他亲密如斯, 顾末泽看着他灵活的两个拇指,在耳鬓厮磨般,耳根不由自主红了。 被当事人左一个心上人,右一个仰慕,做出这等暗示动作,他心脏跳得快要跃出胸膛,匆匆出口的言语透出几分狼狈。 师叔误会了,我...... 符主?!贾棠陡然一声高呼。 闻秋时当即指向水面身影:他是闻郁? 贾棠使劲点头,瞠目结舌道:我曾有幸一睹符主画像,虽不是这身衣裳,但此人绝对是符主! 闻秋时心道一切都通了。 难怪闻郁留下的符纹真迹与他极为相似,果然师出同门,如此说来,他这未曾见过面的道观师兄,竟然英年早逝了么...... 师父你怎么要哭了。贾棠呆住。 天妒英才,闻秋时长叹一声,转而抬手按在顾末泽肩膀,轻拍了拍,节哀,师叔帮不了你了。 顾末泽瞥了眼肩上的手,露出难以揣摩的表情,一言不发。 闻秋时望了望水镜中的青年身影,往日不知闻郁在顾末泽心底地位这么高,他这符主师兄,果然是全大陆的白月光,身为师弟,他深感与有荣焉。 不过,符主身陨时,你尚年幼,究竟与他有何交集,这般惦记。 顾末泽看着他道:送了我个礼物。 闻秋时讶然,贾棠插话道:师父少见多怪,当今修真界我们这一辈的,有几个不钦仰符主,我就是听符主事迹长大的,最喜欢听那些风花...... 贾棠将雪月咽了下去,发现此言不妥,当着另两人有些手脚无措。 无妨,我也喜欢听些无伤大雅的八卦,闻秋时修饰了下措辞,与一双小眼睛对视时,余光不经意瞥见镜面里贾棠的倒影。 等等!你怎么是你自己?! 贾棠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顾末泽绕着周围石壁走了圈,屈起手指敲动,一副对水镜再无兴趣的模样,闻秋时则好奇立在水镜前,拉着贾棠反复察看,半晌道:大概这就是自信的力量。 贾棠心心念念的竟然是自己,闻秋时忍俊不禁,但细瞧发现些许不同,水镜里的贾棠面色冷酷,浑身充斥着杀意。 闻秋时微皱起眉,回眸瞅贾棠,忽然恍然大悟:寒碜! 贾棠浑身一抖,险些破口大骂,随后如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师父,不要叫我的字,不好听! 他贾棠,最讨厌谁叫他贾寒碜! 闻秋时莞尔:好吧,寒碜。 贾棠咬牙切齿,扭过头,反正唤他字的他一律当听不见,就是亲爹来了也如此,他敢怒不敢言地将视线移到顾末泽身上,你不是说能带师父出去,找到路了吗? 顾末泽漠然指向上方,闻秋时意识到什么,骤然如临大敌,不可,还是回头换条路! 此路已到尽头,顾末泽看样子早打算好,准备用强劲的灵力直截了当在上方轰出一个出口,闻秋时想也不想地往外跑,与顾末泽擦肩而过时,一只有力的手横在腰间,收紧手臂将他勾了回去。 闻秋时脚步踉跄,清瘦背脊撞上身后胸膛,闷哼了声,立即挣扎起来。 他所着衣物之前用火符去了湿意,有些松垮地穿在身上,挣扎之余,宽松的衣领露出后颈小半雪肤,浅红咬痕若隐若现。 顾末泽视线落在上面,低垂眼帘下看不出情绪,他一手圈紧怀里的人,一手将闻秋时凌乱衣襟顺削肩往上提起,师叔莫怕,不会有危险。 闻秋时想想仙府高度,头皮发麻,使劲摇摇头,不可!我不可! 但顾末泽对此事表现的格外强硬,甚至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手一掌浩瀚灵力打在上方。 轰 伴着巨响,顶壁裂缝四起,不断有碎石砸落。 仙府动荡不定,方才施展一掌带来极大压迫感的手,穿过闻秋时腿弯。 顾末泽微微俯身,修长有力的手将人打横抱起,低沉嗓音淹没在轰隆巨响中,我要师叔,多信我一点。 被抱起的瞬间,闻秋时脑中一片空白。 他双手圈住顾末泽的脖颈,长睫扑簌,一双眼睛闭得极紧,清瘦身影不住发抖。 自下而上的凌空感袭来,片刻后,闻秋时闭目感觉到四周空气变得清凉,似乎出来了,虽然仍在不住发抖,但紧绷的心弦松了些,他恢复点意识,指甲报复性地在顾末泽后颈抓了抓。 老子疼死你。 顾末泽察觉细碎动静,幽深的眼底露出一点笑意。 多抱着几次果然有用,往常在空中,闻秋时在他怀里全身僵硬,没有这般小动作,如今显然在慢慢适应他了。 等师叔被他抱着时,连高都不怕,算不算信任他到放心把自己交给他的程度。 顾末泽心头一热,只是想想便暗了眸光,他将人往怀里拢了拢,挠抓动静瞬间消失了,洒在颈侧的轻浅吐气也没了。 师叔睁眼看看。顾末泽稳稳落在大殿之顶。 好半晌,闻秋时才小心睁开眼,四周云雾缭绕,偌大的仙府全貌尽收眼底,围绕仙府的人潮涌动,黑压压一片。 闻秋时松开顾末泽脖颈,屋顶很陡,他不敢下去,只好在顾末泽怀里抱拳,对着半空飘渺的云雾道:多谢鸿蒙前辈馈赠,晚辈闻秋时有礼。 青年因在高处说话,嗓音泛着颤,但满是诚恳。 顾末泽垂眸看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们走吧,师叔。 就这么走了?一点惊心动魄的事都没有,贾棠好了伤疤忘了疼,惋惜似的叹了声,一副无敌寂寞的模样朝天怒喝,能不能来点刺激的吓吓小爷! 闻秋时抱拳的手尚未放下,闻声侧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向贾棠,恨不得立马捂住他的嘴。 说什么呢,知不知道自己...... 轰隆隆 整座仙府突然动了起来,即将陷入沉眠,在大殿里积累了千年的灵气,猝不及防爆发出来,排山倒海的巨大冲力瞬间将屋顶上三人振飞到九天云霄。 * 昨夜染红半边天的血色褪去,揽月城内恢复如常。 此时正值晌午,茶馆酒楼里热火朝天,皆在讨论昨夜穷狱门异变,发生在鬼楼里的事。 圣剑!楚柏月竟然能拔出镇守鬼楼的圣剑!这可是千年来,继圣尊、符主之后,第三个能驱使圣剑之人! 放肆,还叫什么楚柏月?叫楚家主! 有楚家主在,南岭说不定能成为下个北域! 狂妄之言,若非我们域主不计前嫌,铺仙图回来时捎上楚柏月,他重伤之身被留在鬼楼,片刻便会被邪祟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正是,昨夜楚柏月用圣剑想诛杀的是夙默野,从穷狱门逃出的魑魅魍魉是我们域主一力解决,怎么如今全成了楚柏月的功劳? 笑话,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情况是这样?退一万步讲,就算如此,也不妨碍我夸赞楚家主。能拔出圣剑意味着什么知道吗?圣剑圣剑,非得圣之人不可使剑!明白吗? 莫要造谣,楚家主现在在城主府安然坐着,哪里身受重伤? 何时回来的?为何在城主府? 清晨天不亮回来,消失了一段时间,随后与北域主坐于瑶台上,不知因何僵持到此时。 ...... 瑶台玉栏边,盛满桃花的大树风中轻摇慢动,洒落一地灼灼桃花。 清凉天气,言老城主却额头冷汗不断,面容比平时瞧着苍老憔悴许多,与其他人立在旁侧,静候前方两道坐着的身影。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郁沉炎指尖扣在桌面的响动,不轻不重,但每一下,都令人不由自主将心脏提到嗓子眼。 许久,郁沉炎道:你以为能拦我到几时。 楚柏月坐在另一边,发白指尖慢悠悠倒了杯茶,不拦怎么知道。 郁沉炎一声冷笑,瑶台上气氛愈发凝重。 言老城主掏出锦帕擦汗,旁边一人走来,请他到另张桌坐下,老城主谢绝好意,贾阁主一番美意,言某心领了,不过人尚未从仙府出来,命在旦夕,言某无心坐下。 眼下北域主与楚家主谁都不肯善罢甘休,待人出现后,必然又是一番争斗,言城主先坐着歇息片刻,否则等人回来,才是真的无心坐下, 贾阁主低声劝道,何况那是鸿蒙仙府,哪是说出来就出来的,言城主还是...... 砰 砰 贾阁主话未说完,三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穿过桃花树,倏地砸落在瑶台,惊起漫天艳丽桃花。 第43章 桃花树下足有两个大坑,贾棠躺在其中一个,摔得眼冒金星。 他在里面晕头转向了半晌,直到想起闻秋时没有灵力护体,从云端落下岂不得粉身碎骨? 师父!!! 一声悲腔,贾棠灰头土脸从坑里爬了出来,左顾右盼。 瑶台上人有不少,但此时格外寂静。 师...... 贾棠看到为首端坐的两个身影,再次扬起的悲唤陡然止住,吓得打了个嗝。 北域主、楚家主?! 贾棠旁边的坑稍浅些,顾末泽摔落在内,四周地面在他身下四分五裂,他一手圈紧闻秋时腰身,一手扣住后脑,让人躺靠在身上。 数朵桃花嵌在青年乌发间,一张苍白脸颊埋在顾末泽颈窝。 顾末泽神色微紧:师叔? 方才仙俯灵气爆发得猝不及防,他匆匆护住闻秋时,虽化解了危机,但闻秋时少不了一番惊吓,顾末泽脸色微沉,见抱在身上的人没有动静,小心坐起身。 闻秋时细软发丝垂在肩头,长睫低垂,一动不动靠着他,脸色苍白如纸。 他一只手垂在腰侧,不由自主紧紧蜷缩,指尖因过于害怕用力到发白,另只攥住顾末泽的小块袖袍,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顾末泽抚了抚有些冰凉的脸颊,眉眼透出冷戾,他薄唇紧紧抿着,在瑶台众多视线下抱起闻秋时,提步离开。 郁沉炎道:站住。 见抱着闻秋时的人未作理会,他沉下脸。 贾棠立在原地,尽管众人目光不在他身上,但受到波及,仍吓得他不知所措,发现顾末泽旁若无人地带师父离开,一边惊叹吾辈楷模,一边为其心惊胆战。 哪怕不是北域人士,但敢无视郁沉炎的真没几个。 见在郁沉炎命令站住后,顾末泽仍旧置若罔闻,贾棠惊地张大了嘴,赶忙猛咳了声,示意顾末泽莫要意气用事。 郁沉炎这个域主当的十分肆意妄为,诸如楚柏月等,纵使看哪个弟子哪个人不顺眼,也会顾忌对方身后门派势力,给些颜面让其自主清理门户。 但郁沉炎不同,他从来不用给谁面子,没有任何顾忌。 别说是个小弟子,就是哪个宗主掌门惹恼他,也照样不留半点情面。 行事蛮横霸道,偏偏身为至高无上的北域主,谁也奈何不了他。 贾棠真想伸长手抓回顾末泽,莫要惹怒域主,不然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心底急喊还没冒出声,顾末泽踏出第三步时,郁沉炎一张雕刻似的俊气五官,眉眼透出冷意,指尖落在桌面有节奏的敲击停止,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铺天盖地铺散开来。 扑通 贾棠率先控制不住跪了下去,双腿打着哆嗦,惊魂不定地抬起头。 不止是他,仅是瑶台便跪了一大片。 瑶台之下城主府,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偌大的揽月城同时陷入寂静。城内北域众人若有所感,面带敬畏地朝瑶台方向跪拜行礼。 自符主身陨十年,也是郁沉炎着手血洗北域的第十年。 大概过了太久,众人都忘了,能坐在域主之位多年,单凭圣尊郁苍梧之子的名头可不够。 众人所感受到的仅是无关紧要的边缘威压,顾末泽才是身处令人窒息的威压环绕中心,但他仿佛未有察觉,兀自将闻秋时往怀里拢了拢,不紧不慢走过飘落花瓣的桃花树,朝着玉阶方向离开。 郁沉炎站起身,神色间多了点其他东西。 楚柏月收回视线,放下端了许久,未曾尝饮一口的清茶,淡声道:是不是很厉害,尚小的年龄,不逊与你我的灵力。 他最初注意到顾末泽,是在来揽月城的路上,天宗主为一个叫顾末泽的门中弟子传信,所诉之事真真假假,楚柏月本就无意插手旁宗之事,粗粗听完属下来报后,未曾放在心上。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1) 直到顾末泽出现在闻秋时身旁,他才重点关注了。 然后,楚柏月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了。 许多年前,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年少的他对郁沉炎这个少域主有过红了眼的羡意,不曾想多年后,他对另个人还会心生妒意。 楚柏月心道:为何唯有他,总是一身的枷锁束缚。 走不了想走的路,去不了想去的地方,到不了想到的人身边...... 喉间涌起一抹腥甜,胸腔传来的刺痛让楚柏月险些痛咳出声。 楚柏月收了思绪,脸色微白地将血咽了回去,表面仍是一副淡然模样,仅嗓音透着些哑。 郁沉炎,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闻秋时神魂有恙,这弟子在用魂铃养他,不想重蹈覆辙的话,最好收起仙图。 郁沉炎倏然一愣,不知何时出现在掌下的画卷消失。 盘旋在揽月城上空的厚重卷云向四方散开,他注视着顾末泽抱着人走下阶梯,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 神魂受损...... 这天宗弟子魂力又有多强大,还能用来养他人神魂。 郁沉炎暂且按捺下将人夺回来的冲动,甩袖重新坐下。 昨夜在鬼楼收拾逃出穷狱门的众多邪祟凶物,加之仙图用了数次,神器极耗心神,郁沉炎眉间倦意不轻,不过一直强撑着等人出仙府,此时眼睁睁看着闻秋时从他视线中离开。 少多管闲事,我只问你一件事,郁沉炎脸色难看至极,忍着没发作,周身强大的威压散去。 随后他像在咬牙切齿,又像齿间在打颤,话到嘴边磕绊了下。 是、是他吗? 郁沉炎甚至不敢吐出名字,仅用个代词他,好似这样能留条后路,即使听到的答案不是,从头到尾是他错意了,也不至于完全陷入绝境。 是不是对你而言重要吗? 楚柏月语气突然冷了些,他如何身陨的你不知道? 郁沉炎神情骤变。 十二年前圣宫。 宏伟高大的天梧大殿内,北域百位大城主立于两侧,殿内中央独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青年双手捧着一张奏贴,在高座之上少年域主骤然变冷的凝视下,抬起昳丽脸庞,一字一顿道:闻郁请命,前往镇守鬼楼。 圣宫是个极讲规矩的地方,在天梧大殿内更是如此,但闻郁不用理会这些,就是在大殿上蹿下跳抛葡萄玩都无事,这是两代北域主予他的特权。 但今日,他第一次遵循规矩了。 甚至有模有样准备了奏贴,如高座底下那些城主一般,但神色比他们更为肃穆。 待他话音落下后,大殿静谧到落针可闻。 众城主一个个脸色大变,不得不低头掩盖骇然表情,虽对符主出走有所耳闻,但没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猝不及防。底下各城主神色各异,居高临下的郁沉炎面若寒霜,好半晌,他发出一声冷笑。 我看你不是来请命,是来逼宫的。 青年微微低头道:不敢。亦不会。 不敢?那你此刻在做什么?! 郁沉炎陡然暴怒,随手抄起旁边的砚台,准备狠狠砸向对他微低下的脑袋,最好能将人砸的头破血流,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再不济,至少能将人砸醒。 但郁沉炎指节分明的手举到一半,沾了墨汁指尖紧了紧,将砚台转了个方向,砰地砸向站在一旁的大总管。 此事改日再议,都滚出去! 殿内所有人识时务地跪下,齐声道:域主息怒! 唯有闻郁站姿笔直,抬起眸,定定看着他,鬼楼之危十万火急,刻不容缓,请域主现在议。 一句话差点把郁沉炎气笑了,两三个小喽啰逃出鬼楼,能用上十万火急这词,也就这人敢对着他睁眼说瞎话了。 好啊,现在议,郁沉炎坐了回去,然后皮笑肉不笑道,不许, 他道:我不许。 北域主讲话是不需要重复第二遍的,但郁沉炎似乎还想重复第三遍,语气甚至透出几分无赖。 好像在说:你尽管煞有其事的请命,我不许,你就不能走。 闻郁瞅了眼他,并未再开口。 但他不开口,却有人迫不及待替他请命,一个跪地的城主起身行礼道:穷狱门近来异动频频,天下人心惶惶,若符主能亲自前往看守,必能安百姓之心,是我北域之福泽啊! 有人领头,立即接二连三的城主发声,不到顷刻,殿内一大半人俯身替闻郁请命。 他们倒并非好意相助,多打着各自算盘,但无论因何缘由,最终都纷纷站在了闻郁这边,即便他们本该听令的域主已说过不许,北域大半城主仍在试图以人多势众来让郁沉炎回心转意。 郁沉炎望着这幕,眼神逐渐变了,最后视线落在闻郁身上,你威胁我。 郁沉炎一直担忧顾虑的场景,被闻郁用另种方式让他看到了。 不卑不亢站在前端的青年,有着郁沉炎看惯了的漂亮眉眼,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有多锋锐,闻郁眸光透着别样的冷色,好似在告诉他:不让走,终有一天你担心的事会成真。 郁家守护北域千百年,世人尊为域主,传至郁沉炎当一如既往。 但郁沉炎接过域主之位年纪尚轻,不足十四,加之闻郁这两年锋芒太甚,如今在北域已流传出先尊符主再尊域主的言论,若放任不管,假日时日必有大患。 郁沉炎三番四次试探过,从闻郁那得到的答案令他心安的同时,又感到无比烦躁,最后到了无论闻郁走不走,都是错的地步。 郁沉炎此时年方十六,身为北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年域主,他不是个喜欢犹豫,瞻前顾后的人。 但唯独此事,郁沉炎百般思索,千般踌躇,迟迟无法下决心,直到天梧大殿上,闻郁将一切推到他面前,逼着他面对。 天梧大殿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跪得腿麻,站得脚酸之时,闻郁定眼注视中,大殿之上响起少年域主仿佛结了冰的嗓音。 闻郁,我允你 一语毕,尘埃落定。 临近闻郁镇守鬼楼的第三个年头,世间难寻阴鬼邪祟作恶,天下一片太平之景。 巨变当夜,过几日便到十八岁生辰的北域主早早回了寝宫,斥退所有人,独坐在明亮灯火下,拿出已完成大半雕刻的翡翠,在一片寂静中,对着坚硬的天然玉石精雕细琢。 及至深夜,他眉眼露出倦色,自幼养尊处优的手通红,多了不少刻刀划痕。 这玉太硬。 不知与那个一去两年不归的人心比,谁更硬些。 在将两者对比之际,郁沉炎从衣里拿出一块泛青玉简。 好几次,他想立刻输入灵力让人从阴气森森的鬼楼回来,理由都想好了,北域主生辰到了,八方来贺,他闻郁就是有天大的事都得来,若还像去年那般,就定个大不敬之罪! 但郁沉炎忍住了。 两年前送别闻郁时,两人闹得并不愉快,不欢而散,此后纵有联系,也用的是跨越万水千山的书信,所谈皆正事,问候尽显疏离。 郁沉炎当了四年域主,整日与那些老狐狸城主们打交道,早已不会意气用事。 但面对闻郁,他总是忍不住涌出一身少年脾性。 我郁沉炎一生不向谁低头,他握着玉简自言自语,恶狠狠道,阿闻,你不主动与我联系,我亦不会问你。 撂下狠话的郁沉炎,将玉简放在桌案,继续雕琢蕴着柔润光泽的玉石。 他这手艺是从他爹郁苍梧手中学来的,早些年,郁沉炎很是不屑学这些,后来郁苍梧用截神木雕制成一支笔,送给了闻郁。 闻郁对这笔喜欢的很,不仅拿来画符,还用来当作发簪,常常插在挽束的青丝间。 郁沉炎心道不就是雕个小玩意吗,有何难的,他平日送闻郁那么多稀珍玩意,也没见他多笑两下。 若是因为神木.......他又不是送不了!想要为何不向他开口?! 郁沉炎百思不得其解后,当夜怒而找他爹学了手艺。 不曾想有朝一日,真派上用场,这些天他白日在书房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晚间就在寝宫雕琢玉石到深夜。 眼瞧即将大功告成,眼下泛着淡青的年轻男子,俊贵脸庞露出一点笑意。 在符主之前,他先认识的是少年时的闻郁。 那心总比玉要软些。 即便再生他的气,这么久也该消气了,再不济,看到他亲手雕制的礼物,也会心软。 郁沉炎已打算好了,只要闻郁主动与他说句话,或是肯从鬼楼回来,他就当对方低头服软了,气消了。届时他们一定能回到从前,回到那场改变太多东西的除魔大战前。 郁沉炎盯着玉石,估算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完成,他忍住困倦,立在书案前正打算继续雕琢,寝宫厚重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鬼楼暴动,周围发现魔殿踪迹! 郁沉炎拧起眉,下意识望向案上玉简,接着大门砰的被撞开,圣宫大总管火急火燎跑进来。 不好了,域主!鬼楼暴动,魔殿袭击,恐怕是冲符主去的! 是不是冲他去的与我何干,郁沉炎沉吟一瞬,冷哼道,他走的时候可说过,不要我派一兵一卒跟着!不要我打扰他孑然一身!何况, 郁沉炎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了几分,我早与他说过不要留夙默野在身边!不要留!他不听,现在遭到魔殿袭击,吃苦头了吧! 大总管苦着脸道:域主,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耍小孩脾气了! 谁耍性子?到什么时候了? 郁沉炎不以为然,继续雕琢已然成形的翡翠玉石。 北域最大的几个城兵力被我安排在鬼楼外镇守,森罗殿看着来势汹汹,实则一群残兵败将,急什么,何况,真以为阿闻是软柿子吗,他能用圣剑,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魔君夙夜再活过来,都不能真拿他怎么样? 身材圆润的大总管一听,心道也是,他们符主确实谁也奈何不了,不必过于惊慌。 但是域主,奴才总觉得....... 大总管心慌两字未出,看到在灯火照耀下,书案上放着一个蕴着柔润光泽的华美玉冠,用大块帝王绿雕琢而成,其间还镶嵌精致的小物样,极为惹眼。 大概因为他眼睛看得过于直了,郁沉炎注意到,急忙抬起衣袖遮挡,好你个狗奴才!谁让你偷看的,还不快闭眼! 圣宫总管顿时边闭眼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郁沉炎过几日才十八生辰,准备玉冠也早了些,何况,哪有自己給自己亲手制作礼物的,思来想去,快到及冠年龄的,也就只有远在鬼楼的符主了。 符主生辰快到了? 差不多吧,郁沉炎下意识回答,随后沉下脸,与你何干? 大总管摇头晃脑,脸上堆满笑意,奴才就是想,这玉冠与符主好相配,只不过...... 不过什么?郁沉炎神色一紧,他说过想行及冠礼,不会讨厌戴冠的。 大总管睁开只眼,指了指翡翠玉冠,域主,这是绿色的,还是绿中帝王,绿冠戴在头上...... 郁沉炎表情一僵,在原地立了半晌,低头看着玉冠,脸一阵青一阵红,绿、绿的怎么了,好看就行! 他选玉石时,只想着要用最好的玉,哪里想到这些。 你这狗奴才,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一般人才不会想到这些,戴在头上只会觉得好看! 郁沉炎这般说着,眼中的玉冠仿佛越变越绿,把他眼睛都映绿了。 大半个月精雕细琢的东西,突然拿不出手了,郁沉炎有些气急败坏,他拿起玉冠想收起来,谁知中途布满划痕的手突然一抖,失了力般。 砰 玉冠砸落,发出破碎的声响。 本该坚硬无比的玉石,不知为何如泡沫般,落地后变得四分五裂。 郁沉炎愣住,心里突然窜起浓浓不安,随后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他立在书案前,拿起玉简头也不抬道:安福,去外面守着,有最新的消息告诉我。 安福总管脸上也没了嬉笑,扭动着圆滚身材迅速出去。 轰隆! 外界大雨突然倾盆落下,凉意在夜间肆虐。 郁沉炎一手拿着玉简,视线落在上面,神色间露出几分燥意,一手垂在身侧,掌心仙图若隐若现。 许是......他多虑了,若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闻郁最该来唤他才对。 他有仙图在身,眨眼便能抵达世间任何地方,不管多么危机时刻,总能第一时间赶到,赶得及。 等了好半晌,玉简都没有任何响动,泛着宁静而祥和的青芒。 一定是多虑了。 郁沉炎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收起掌中的仙图,这时,寝宫门口传来杂乱的响动,像有无数人在来回奔跑。 他听得心烦意乱,正欲唤安福,去而复返的身影一路踉跄地跑到他面前。 安福总管脸色惨白,随后扑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域主,鬼楼刚传来最新消息,符主他、他...... 最后几个字,让郁沉炎顿了顿,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些茫然道:你说什么? 报鬼楼来信,符主身陨了!一个声音又将话传入郁沉炎耳中。 大概因为消息过于骇然,负责传信之人连说了两遍,最后直接踏入寝宫大门,亲自到郁沉炎面前禀报。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2) 域主,鬼楼来信,符主身...... 砰! 陨字未出口,那人被一掌轰倒在地。 郁沉炎好似被外界瓢泼大雨淋到了身上,浑身发冷,他抓紧玉简,手指在散青光芒映衬下发白。 混账东西,谁给你胆量肆意编造他, 郁沉炎视线落在发着光亮的玉简,边运转仙图,边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扯起唇角,看好了,这是他的玉简,亮着呢。 但下瞬,郁沉炎笑容一没。 他脸上失了血色。 仙图尚未展开之际,玉简淡青色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最后一点亮映在郁沉炎几近扭曲的森然面容,伴着安福极尽悲怆的哭腔, 域主,闻郁没了 第44章 那夜闻郁死讯传出,无人安眠,没有人敢相信修为与符术皆达世间之最的人,陨落得这般突如其来,这般猝不及防。 此后众人一直在探索那夜鬼楼之变,试图还原闻郁身陨真相,发现不少矛头指向北域主。 鬼楼一向由北域镇守,事发当夜,鬼楼外驻守了好几个城的北域兵力,竟然眼睁睁看着符主孤身作战,既要对付森罗殿的来袭,又要镇压鬼楼里的邪物。 众人不经想,若非这些人的冷眼旁观,符主哪会轻易身陨。 而追根溯源,能指使他们如此的只有北域主郁沉炎,于是乎,虽无人敢在明面上说个一二,但暗地里,这些猜想早已成为众人不宣之于口的真相。 郁沉炎知晓这些流言蜚语,未曾做过解释,他身边除了安福大总管,所有人也都认为是他下令让鬼楼外的北域众将按兵不动。 他娘如此认为,面前突然冷下脸的楚柏月亦是。 郁沉炎对这些不甚在意,只是时常会浑身发冷的想到,闻郁在性命垂危之际,看到北域无人支援,是不是以为他对他这般狠心。 郁沉炎甚至不敢细思,那直到光芒暗下都没有任何动静的玉简。 是不是闻郁也像世人这般认为,所以生气了,以至于在临死之际,都不用玉简唤他,向他求助....... 瑶台一阵风刮过,铺满地面的桃花起起伏伏。 郁沉炎侧过脸,从回忆中清醒,朝玉阶方向望去,他肩后有魂印,哪怕装作不认识我,从头到尾不肯看我一眼,但我总能知道他是不是,他藏不了,你亦拦不住我。 楚柏月面色较之前还要白些,修长的手按在桌沿,一根根青筋格外明显,指节泛白。 他欲开口,捂嘴先咳了声,殷红的鲜血在锦帕绽开。 动用圣剑,反噬之力犹如将浑身筋脉折断了般,楚柏月擦拭嘴角,不紧不慢道:我当然拦不住你,但有人能。 郁沉炎嗤笑了声,半晌一脸嘲讽地起身,甩袖负手。 我从以前就很讨厌你这幅模样,看起来胜卷在握,底气十足,但实际呢,你曾不过是区区一个楚氏分家子弟,不说那些本家子弟,连你们老族长见了我,都得诚惶诚恐的行礼,一脸谄媚样, 郁沉炎看着断裂的桃树枝叶,皮笑肉不笑,但是你,表面对我极尽礼数实则没有半点敬畏,我思来想去,你除了仗着与阿闻交好外,好像也没其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本事。 后来我发现,何为一招鲜吃遍天, 郁沉炎回身,看着端坐在桌边,即便受了重伤,依旧衣着发冠一丝不苟的楚柏月,目光如挖人心口的尖刃。 羽翼未丰之际,你能成为世人口口相传的翩翩少年君,借了阿闻多少东风,你自己清楚!如今他不在,我无需顾忌,休要在我面前继续摆出这副执掌一切的做派,明明被神器反噬得快撑不下去了,现在我随手一掌都能要你的命,还敢向我说些大言不惭之话。 郁沉炎居高临下地望了眼他,随后负手离去。 我不像你,即使坐上家主之位,还是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到可怜、可悲。我想做何事,没有人,现在没有人能拦我。 话落郁沉炎行了两步,一人步履匆匆踏上瑶台,赶到他身前行礼道:拜见域主,圣宫来报。 郁沉炎眉头皱起:荒谬,我在此,谁还能用圣宫之名。 那人双手捧起一支花簪,禀域主,是姜夫人。 郁沉炎脸色一变。 阿娘?! 除魔大战郁苍梧仙逝后,姜夫人伤心过度,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不理尘事。闻郁身陨之后,郁沉炎亲自前往告知,姜夫人什么都没说,扬手打了他一巴掌后,再不肯见他。 郁沉炎闭门羹吃多了,后面也就没再自讨无趣。 一晃十年,冷不丁听到姜夫人消息,郁沉炎惊讶地接过花簪与信封,阅信后神色逐渐凝重,回头望向楚柏月,这就是你所说拦我的人。 楚柏月按着桌沿起身,淡淡道:不错。 郁沉炎面若寒霜,握着花簪的手紧了紧,几许不屑一笑。 机关算尽,却拦不了我几时,倒是你,该回南岭了吧,分家出身的柏月家主竟然能手持圣剑,南岭那群本家人怕要疯了,还不得百里加急召你回去。 楚柏月一直淡漠的神色,骤然变得冰冷。 不牢你操心。 郁沉炎冷哼,随后视线落在信封上,挣扎片刻,摘下腰间美玉交与言老城主,低声嘱咐几句,展开仙图,消失在原地,他一走,瑶台上的众人也纷纷散去。 * 顾末泽离开瑶台没多久,怀里的人便醒了。 闻秋时长睫掀起,神色尚残留着惊慌,整个人有些惊魂未定,呆呆的,线条优美的下颌搭在顾末泽肩膀,看街上车水马龙,许久才回过神。 贾棠......孽徒! 闻秋时目若喷火,正想询问险些弑师的孽徒人在何处,忽然发现视线内的路人,都在向他透出意味不明的目光,神色不由自主浮现出几分暧昧。 闻秋时:? 他愣了下,突然如坐针毡。 今时不同往日,闻秋时刚在符道大比上锋芒毕露,揽月城内一大半的人都认得他这张脸,此时见一个极为英俊的年轻男子打横抱着他,不由纷纷露出好奇目光。 闻秋时脑袋赶忙往下埋了埋,一手掩面,一手按在顾末泽肩上,轻拍了拍,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 顾末泽眉头微皱,冷眼扫向四周,那些目光纷纷一惊,刹时消失了。 没人看了,师叔。 闻秋时:...... 他仍旧挣扎着下来,顾末泽只好俯身将人放下。 落地的瞬间,闻秋时脚下一软,险些摔倒,顾末泽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握住胳膊,才让他勉强站稳。 哗 望见这幕的周遭行人,不约而同发出小声惊叹。 之前在符比那般光芒万丈的人,私下竟然如此弱柳扶风,身子骨弱到连行步都不稳。 一瞬间,众人望向闻秋时的目光里满是怜惜。 闻秋时意识虽清,但身体却未从九天云霄坠下的恐惧中恢复,四肢发软,提不起什么力气,被顾末泽扶着时,他听到周遭动静,斜眸忘了眼四周,看到一大片怜爱之色。 闻秋时捂住心口,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这些目光他受不了,回去就强身健体,倒拔垂杨柳! 我无事,你松开。这般众目睽睽下,闻秋时没脸皮再让顾末泽继续搀扶,缓了缓气,衣下笔直修长的双腿微颤,往前走了两步。 他脚底发软,显得清瘦身影动起来有些飘忽,好在行走无恙。 闻秋时又走了两步,发现顾末泽立在原地没跟上来,他转过身,边倒退边招手,等什么,还不......哎? 后背砰的撞上一个人,那人胸膛有些硬,撞的闻秋时后颈一疼,踉跄了下,随后在对方侧身躲开后,背直直朝地摔了下去。 回过神的顾末泽身形一闪,握住细瘦手腕,将他拉了回来,师叔小心。 七师叔小心!长老小心!同时有其他熟悉的声音响起。 闻秋时稳了身形,朝惊呼的众人望去,前方街道来了一群身着天云服的天宗弟子,整体呈两排并列,各个弟子脸上神色都比往常肃穆,手持灵剑,腰杆挺得笔直,一行人看起来气势如虹。 牧清元与张简简立在两排之首,见闻秋时站稳后,松口气,继续绷紧脸庞。 闻秋时正疑惑,注意到方才撞到的人,男子面容硬朗,眉头拧起,瞧着有些凶神恶煞,一言不发盯着他。 闻秋时茫然地眨眨眼:抱歉,撞到阁下了。 他话音落下,衣袖被拉了下,身旁的顾末泽收回视线,侧头微低,薄唇凑到他耳边,这是师叔的师兄。 闻秋时啊了声,尚沉浸在符主师兄里,不假思索道:我师兄不是死了吗?英年早逝。 话音落下,一群天宗弟子噤了声。 为首男子沉下脸,看着闻秋时的视线要结冰了。 这时,旁侧传来意味不明的笑声,灵宗主孟之余朗声靠近,景宗主,你这师弟为何好似不认识你般,多年师兄弟情谊,竟然见面不识,好生诡异。 闻秋时表情一僵,景无涯这名字从脑海一个角落冒了出来。 原主师兄,他最警惕担心的对象。 旁人对原主不熟悉,他尚可糊弄伪装一二,但身为大师兄的景无涯,也算看着原主长大,对其品性很是了解,必然能看出他并非原主。 届时把他当作夺舍的邪祟,以原著里的暴脾气,多半赏他个灰飞烟灭。 初见便犯了大错,没将景无涯认出来。 闻秋时见暴露得彻彻底底,不由往后退了步,双手负到背后,悄无声息掏出灵符握着,准备见势不妙就跑路。 景无涯眉间充斥怒色,瞥了眼身旁的孟之余后,看到对方意味深长的阴鸷眼神,按捺下怒意,甩袖负手,孟宗主少见多怪,我这小师弟平时就喜欢开这些玩笑逗我,你远在灵宗,当然不知我师兄弟之间有多和睦。 闻秋时掷灵符的手一顿。 嗯?什么玩意儿? 不及闻秋时反应过来,景无涯大步上前,抬手笼住他的肩膀,将人一转,来了个热络亲切的粗狂拥抱,一只手拍球似的拍了拍闻秋时脑袋。 孟宗主不知从哪听得谣言,看来对我与师弟之间的关系有诸多误会。 闻秋时被拍得头晕眼花,手指一松,灵符落在了地面。 孟之余视线落在上面,面露狐疑之色,可你这师弟见你的动作,背后藏灵符,往往来者不善。 被一提醒,景无涯这才注意到风吹落到脚边的灵符,他不悦地眯起眼。 闻秋时察觉周身气压降低,晕头转向地往后退了步,拉开距离,他防御灵符早早贴在身上,倒也不怕,何况灵符即便落地,也能发挥作用。 他静待景无涯出招,不曾想,对方短暂沉默后,弯腰捡起灵符。 这就是你送给师兄的礼物吗?景无涯思及此行目的,忍住将想攻击他的人痛揍的念头,大手抬起,又轻轻落在闻秋时发顶,手掌来回揉了揉。 他将青年细软发丝弄得凌乱无序,然后在天宗弟子无比惊骇的视线下,硬朗阴沉的脸庞突然绽开笑容,露出宠溺怜爱的表情。 师兄喜欢得很,谢谢你,我善良温柔的好师弟。 景无涯刻意压得柔柔的嗓音落下,被他手掌爱抚脑袋的闻秋时猛地一扭头,弯腰做呕吐状。 略。恶心心。 景无涯瞬间黑了脸。 第45章 时刻站姿笔直的天宗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脸色铁青的景宗主身前,做呕吐状的青年细瘦腰肢弯了弯,单手捂着胸口,朝地面吐了吐舌头。 两帘乌发随他动作从肩头垂落,遮住了白皙脸颊,还有唇间探出的一点红舌。 虽说他们也觉得景宗主说的话腻腻歪歪,但都在心底想想就罢了,难敢像闻秋时这般明目张胆。 街间一片寂静。 在闻秋时略音落下后,景无涯沉着脸捂住他的嘴,另手在后背拍了下,闻秋时被迫挺直腰杆,耳边传来景无涯最后的温声细语,师弟身体不适,我带他去看大夫,孟宗主,告辞了。 话落,景无涯按住闻秋时肩膀,手掌略一收紧,带人消失在原地。 顾末泽抬手扑了个空,眉头拧起,迅速追了上去。 院落幽静,一座四面环水的亭子里出现两道身影,景无涯布下结界的瞬间,一道身影及时赶到留在了里面。 景无涯看清是谁,面色一沉,你来做什么?出去。 顾末泽握住闻秋时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身后,你带走我师叔,问我做什么。 放肆!谁允许你这般对我说话! 景无涯从小做事注意力就不集中,常常这事没做完,就被另件事吸引走了,若非遇到仙君师父,连修道门槛都踏不进。 眼下他本牢记盛泽灵嘱咐,打算与闻秋时挑明一切,然后带盛泽灵口中的小葡萄回去,谁知顾末泽跟来了,一副目无尊长不服教的模样,登时挑起了他的怒火。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3) 景无涯把正事抛到脑后,抬手祭出一件银光闪闪的塔器,我瞧你在外历练几年,都忘了自己是谁。 银色光芒洒在顾末泽微白的脸庞,他下颌线紧绷,不由自主回忆起往日被光在里面的场景。 在那塔里一片漆黑,周围死寂,感觉不到时间流逝,顾末泽幼年因犯错被关在里面,怎么认错哭喊都出不来,外界一日,他在里面却好似过了十年二十年。 此后,他又被关了好几次,发现纵有强大的灵力依旧逃不出银塔。 以至于他如今看到这银塔,便不自觉产生恐惧。 闻秋时手腕被捏得生疼,低头瞅了眼顾末泽发白的修长指节。 原著里,景无涯知道顾末泽魔君之子的身份后,虽留下他一命,但为了防止以后无人能制服长大后的顾末泽,特意在顾末泽小时候给他埋下了一个阴影。 以致于让顾末泽看到法器银塔,就会下意识害怕。 你师叔?还假意护起来了?旁人不知你真面目,我可知晓, 景无涯目光如炬,视线越过顾末泽肩膀,落在被他拉到在身后的闻秋时,一副完全信任顾末泽的模样。 景无涯心下微沉,用看穿一切的眼光望向顾末泽,何时发现他身份的?竟然敢趁我不知的时候,肆意妄为,给我收起你那些心思,不然我定用这银塔将你关个千百年! 听到他的威胁,顾末泽脸色白了几分,眉眼浮现阴郁之色,死死盯着面前的男子。 他情绪变得压抑至极,好似一瞬间,回到了儿时被关在漆黑塔里,四处是壁,撞的他头破血流,也寻不到出路的惊惶时候。 这时,身后有人拽了下他衣袖。 他骗你的。 闻秋时清越嗓音响起,透着几分忍俊不禁。 即使顾末泽不知话中何意,但绷紧到发疼的神经,听到闻秋时的声音逐渐放松下来,随后听到他说:这银塔其实是个....... 闻郁!一声慌喝骤然响起。 景无涯脸色大变,匆忙打断后,砰的一掌拍在石桌上,闭嘴,你答应过我,不会暴露银塔秘密! 闻秋时面露愕然。 又来一个唤他闻郁的人,他和闻郁到底哪像了,何况....... 闻秋时眸光一转,想起景无涯从见面便做出的奇怪举动,恍然大悟。 景无涯发现这身体换了个神魂,但不知为何以为他是闻郁,故而,并未将他当作夺舍的邪祟。 闻秋时眨眨眼,本欲反驳的话到了嘴边,把那句我不是闻郁的解释咽了回去。 不说就不说,不过,闻秋时从顾末泽身后斜探出脑袋,挑眉看向前方男子,别吓唬我小师侄。 什么小师侄?呸!你昏头了!景无涯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他是...... 魔君之子到了嘴边,景无涯看了看顾末泽低垂的眉眼,神情复杂地咽了回去,转而道:叫得这般亲近,别告诉我你真把他当师侄了。 世人皆知,魔君夙夜死于闻郁之手,明知自己是顾末泽的杀父仇人,还敢护着顾末泽,不怕惹火烧身。 景无涯深深望了眼闻秋时,想起初见时。 那年楚老族长大寿,宴请四方,广邀天下修士前来赴宴。 楚氏一族极为看重颜面,那些古板的老家伙还尤其狭隘小气,若收到请帖不来,抑或来得不是掌权的那人,就会被视作瞧不起楚家,以后少不了被使绊子。 但北域与天宗是例外,圣尊和仙君请是请不来的,景无涯这个天宗大弟子到来,已足够给他楚老族长面子,而被北域那边,少域主郁沉炎意外到来,更是令楚家上下惊喜不已。 宴席其实十分无聊,全场是司仪不间断地宣哪个仙门送来贺礼,送的是什么奇珍异宝。 景无涯险些打起瞌睡,直到对面传来少年吵闹声。 身为座上宾的郁沉炎,金缎绑发,一身夺人眼目的华贵衣裳,尚且青稚的五官已浮现出圣尊些许轮廓,不难看出以后英俊模样。 他身上凝聚了全场最多的眸光,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换个其他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或许如坐针毡,但郁沉炎大概从小习惯了瞩目,没有任何不适。 他兀自端坐,唇角噙起淡淡微笑,让人除了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脸上任何情绪。 圣尊之子,加上不出所料会成为下任北域主,这些身份足以人趋之若鹜。 自郁沉炎现身就有不少人怀揣着心思靠近,欲结识一二,然而每当这时候,郁沉炎眼神会瞬间锋锐,唇角淡笑也变得如嘲讽一般,即使是坐着抬头望,也宛如高高在上的俯视。 加上身后一脸冷厉的侍从,让人不寒而栗,走到面前酒盏也举不起来,只能狼狈退去。 郁沉炎独坐一端,如天潢贵胄般,直到一只玉白的手伸向他盘中的葡萄。 来的是个少年,青丝披肩,眉眼在璀璨灯火照耀下,精致而漂亮,他拎起一串葡萄,随手摘下一颗往嘴里抛,边吃边坐下身。 去哪了,让我陪你来参加宴席,自己跑的没影了,郁沉炎哼了声,兴师问罪地朝少年望去。 看清对方模样,他愣了下。 郁沉炎眼底笑意消失,怒声质问:闻郁!衣服呢?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呢?刚出去一会儿,怎么就弄成这幅模样了?! 景无涯听到闻郁两字,想起近来在北域名声很响,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低垂眼帘,兀自端坐吃葡萄的时候,俊眉淡唇,整个人如遗世独立的青莲,一派清冷。 但等他抬起头,桃花般灼人的眼眸露了出来,原本伪装似的清冷气质烟消云散,没了疏离感,反而变得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靠近。 名叫闻郁的少年,身上衣服破旧得仿佛刚从泥沼里出来,又在荆棘里打了个滚,衣袍破破烂烂,衣襟沾了血和污泥,袖口被划破,露出底下雪白的手臂。 不过虽然衣着邋邋遢遢,他本人却不见丝毫狼狈。 郁沉炎发现衣上斑斑血迹后,未完全长开的眉头拧起,砰地怒拍了下茶几。 全场一寂,目光齐聚过去,司仪宣声也堵在了嘴里。 谁这么大的狗胆欺负你?怎么还有血?郁沉炎眼眸倒映出血迹,看着身旁衣袍染血的少年,不愉快的回忆被勾起,怒色充斥在他眉宇间。 问完后,他冷眼扫视周遭,恶狠狠的模样像是要把伤害少年的人揪出来活剥了。 郁沉炎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刚准备启唇下令,嘴里被塞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旁边闻郁好脾气地笑了笑,向来只要我欺负别人的,哪有人能欺负我,我就是刚认识了一个朋友。 郁沉炎正想问什么朋友,发现闻郁衣领松垮,略一歪头与他说话时,几缕青丝贴着白皙脖颈,延长至肩的优美颈线露了出来。 少年衣服是破的,或大或小的洞暴露出底下手臂肌肤,白得晃眼。 郁沉炎刚想质问你怎么这般衣衫不整,但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他先黑了脸,胡乱地回瞪了两眼,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略小的外袍,給闻郁披上。 披上衣服后,郁沉炎仍旧面色严肃,他伸手探入少年宽大破烂的衣袖,指尖摸到卷起的里衣袖子,脸色才稍缓。 郁沉炎松口气。 这破外袍直接露出皮肉,他险些以为闻郁里衣也没了呢。 将里衣袖子沿对方手臂拽下,遮住衣洞下的雪肤,郁沉炎道:你又不好好穿衣服,我回去要告诉阿娘。 真是个活祖宗。 闻郁脸上露出这六个字,天太热,他撸个袖子像做贼一样。 景无涯在对面看了会儿,正打算收回视线,发现郁沉炎突然朝一个方向望去,随后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道:这衣服不是......唔?! 闻郁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嘘,莫要声张。 景无涯顺视线扭头看去,耳边司仪扬声,青山分家来贺 话落,一个少年缓步踏来。 贺了一夜的礼,众人听得、看得都麻木了,随意瞥了眼,不曾想惊为天人。 少年身着隆重服饰,领口、袖口的滚金绣纹极尽精美,腰束点缀紫玉的长带,月色下,一眼望去恍然若神衣。 着此华袍,任谁穿上都显得超凡脱俗,何况,少年本就拥有俊雅至极的面容,一时间,全场所有人视线都望了去,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谁?瞧着并非池中之物, 我略有所闻,此子名叫楚柏月,青山分家,是个很优秀的弟子。 楚氏分家也能养出如此气度不凡的后辈,比那几个本家少爷顺眼多了,倒是可惜了。 几个被点名的南岭子弟瞬间沉了脸,眼神阴狠地盯着双手捧礼,朝老族长走去的少年,若非细看对方脸色苍白,像失了血色,他们都要怀疑被痛揍扔进死井的人是不是楚柏月了。 怎么回事?井盖都被封了,他怎么爬出来的? 这衣服哪来的,操!比我穿得都好,故意抢咱们风头,有没有点分家子弟该有的分寸,到底谁是楚家少爷?! 贺礼不是被踩碎了吗,他手里又是什么,我们难不成被耍了?! 高座之上的老族长,看着身着华服,宛如一块玉般润泽的楚柏月,在他注视下没有半点怯场,老族长神色微动,又望了眼另边几个本家少爷,拧眉后,他招招手。 好孩子,上前来让我瞧瞧。 几个南岭子弟脸色大变,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然而,与他们而言这仅是开端,谁也没想到,在制度森严的楚氏一族,楚柏月真以分家子弟的身份,登上了所有楚家人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景无涯瞧见楚柏月上前奉礼,在与他身处同一水平线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对面衣衫凌乱的闻郁,仗着手臂长些,半圈住怒到红眼的郁沉炎,边捂住他的嘴,边朝余光扫来的楚柏月眉眼弯笑了下。 景无涯遥坐在对面,都被少年这笑晃花了眼。 此后,因师父盛泽灵的缘故,景无涯时不时见到闻郁,熟了些后,每每想起初见,总忍不住心道:闻郁有个屁的清冷气质,无时无刻不在闹腾,让人想用块布堵住他的嘴,再套麻袋绑起来。 但景无涯没想到,魔君夙夜没有任何前兆地突然挑起争端。 陨星谷除魔大战后,曾在筵席上灼人眼目的少年,最终变成他以为本该有的清冷模样,甚至冷得像块冰,将任何试图靠近的人拒于千里之外,直到身陨的那刻。 方才在街道闻秋时略的恼人模样,倒是让景无涯感到似曾相识,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闻郁回来了。 景无涯负手立于亭台,追忆的目光越过水池,看到岸边垂柳风中飘扬,庭院幽然静谧。 念及师父嘱咐,景无涯颇为苦恼。 闻郁既然归来,却不曾告知过往故人,摆明不愿暴露身份,想远离前尘往事,冒然让他去见仙君,多半是不肯的。 景无涯斟酌了下如何将人带回天宗,回过头,正色道:闻郁,天宗有许多葡萄,你与我回去尝尝如何。 闻秋时:? 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步,若非有结界阻拦,他打算掷符跑了,多谢景宗主美意,我最近葡萄吃多了,你瞧,大街上都快撑吐了。 景无涯不紧不慢道:一座山的葡萄,青的红的紫的,你吃过的没吃过的应有尽有,当真不去? 闻秋时瞪大了眼,一座葡萄山,那得吃多久。 他抿抿唇,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既、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就....... 师叔,他在骗你,顾末泽出声,将闻秋时脑海中描绘出的葡萄山击得粉碎,天宗没有这种地方。 谎言被揭穿,景无涯脸色骤沉,但在后辈面前行这等诓骗之事,他也理亏,按捺下发作的情绪,直截了当道:闻郁,是我师父要见你。 闻秋时一愣,神色变了。 * 月上树梢,闻秋时独在房内,托着腮坐于榻间。 白日景无涯说完后,闻秋时坦言要思忖一会儿,晚些时候回复,于是被丢入了一个坤字房,房子原来的主人牧清元与张简简充当门童在外守着。 闻秋时思来想去,不明白仙君为何突然要见他,原著里仙君盛泽灵笔墨虽少,但存在感不低。 陨星谷除魔大战前,他被夙夜偷袭伤了眼,但一身仅次于圣尊的修为仍在,纵使目不能视,凭其高深法术,若出现在陨星谷必能成为正道一大助力,圣尊也不至于独自对抗夙夜与伏魂珠,最后以身殉道。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4) 可盛泽灵直到大战结束,都不曾出现。 原著临近结局,南独伊等人请盛泽灵出山相助,但被拒之门外,仙君之名瞬间遭到世人唾骂,都道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之后南独伊等人落败,穷狱门被顾末泽打开,万千邪物如汪洋般淹没整片大陆。 这时候,一股浩然纯澈的强大灵力从天宗扩散开来,盛泽灵好似回心转意了,试图挽救糟糕至极的局面,但为时已晚,大陆最终陷入死寂。 盛泽灵身上未解之谜不少,闻秋时着实好奇,但冷不丁听到对方想见他,却冒出一身冷汗。 盛泽灵尚未避世前,五识之能非常人所及,如今远在天宗,靠一抹符威将他与闻郁联系起来,那般笃定,笃定到闻秋时心中都冒出疑惑,该不会他真是闻郁?这个念头刚起,窗口吹入的夜风,在室内拐了个弯,凉飕飕打在闻秋时身上。 他打了个寒栗,使劲摇摇头。 不可能。 莫往脸上贴金了,仙君恐怕见不得。 闻秋时有了思量,下榻披了件外袍,走到门前,双手按在上面,看到外面站立的两个身影,略一思忖,手又缩了回去。 景无涯不仅派了两个弟子看守他,人也坐在庭院里,等他答复,显然不是要听他拒绝,说不定会强行将他绑到仙君面前。 闻秋时折返回房,来到半敞的窗前,掏出两张灵符。 烛光自窗口泻出,洒在绿意盎然的枝叶上。 不多时,一张平整的灵符从窗口飞出,符上载着团小东西,乘着风,悄无声息刮过叶尖,随后拐了个弯,绕到隔壁紧闭的窗口前。 室内顾末泽闭目打坐,窗户忽而响起极小的咚咚声。 他睁开眼,起身走向窗口时,听到闻秋时的声音,快开开窗,让我藏上一夜。 顾末泽修长的手指立即落在窗上,用了点力推开,视线穿过朦胧月色,意料中的身影不在,仅一张沉甸甸的灵符载着个小身影飞了进来。 顾末泽怔了下,微微睁大眼睛。 * 四周设有结界,闻秋时插翅难逃。 景无涯坐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最后不耐地瞥向亮着灯光的房间,门口牧清元抱剑而立,神色肃穆,旁边张简简垂着头,睡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景无涯身形一闪,手掌拍了下张简简肩膀,吓得人一激灵,赶忙擦擦嘴角道:宗主! 景无涯摆手:让开。 他推开门,里面人影空空。 景无涯脸上不见意外之色,空荡荡的房间,大敞的窗户,就是闻秋时给他的回答,但师父有令,他绑也要把人绑回宗,有结界在,他跑不了,给我把人搜出来。 隔壁房门第一时间被推开了,景无涯踏入其中,身后跟着一脸尴尬的牧清元与张简简。 景无涯道:我来寻闻秋时。 顾末泽尚未歇息,独自坐在书案前,案上东西很少,简略地摆着正翻阅的古籍,合上盖的茶盏,和一盘葡萄。 他抬起头,道:尽管找。 景无涯向身后两人使了眼神,片刻后,将房内木柜床底,每个能藏人的角落翻遍后,牧清元行礼道:禀师父,没有。 景无涯眸光深深地望了眼顾末泽,没有多言,拂袖离去。 门合上,顾末泽端起瓷白茶盏,茶盖掀开到一半,门又被砰的推开,门口猝不及防响起景无涯一声厉喝,闻郁!滚出来!看到你了! 顾末泽手里的茶盏抖了下。 室内一片寂静,景无涯眉头紧皱,视线狐疑地在准备饮茶的顾末泽身上来回打转,半晌,没找出任何端倪,他只好暂且退去。 吱呀 门再次合上。 师叔,无事了。 案前灯火摇曳,顾末泽掀起茶盖,垂下眼,视线朝里面望去。 只见茶盏瓷白的内壁,倚坐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小身影神态惬意,躲藏在茶盏里,胸前贴着一张几不可察的小灵符,怀里抱着一颗快比他大的葡萄,将雪白小脸埋到紫滢滢的果肉里,一脸餍足地啊呜两口。 第46章 夜间落下微雨,室内充斥着明亮灯火,顾末泽垂目打量,杯盏里的小身影正在吃葡萄。 这是我以前在葡萄所剩无几时的绝招,用灵符将自己变得与葡萄一样大,就能用一颗葡萄吃到撑!没想到,如今拿来藏身了。 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闻秋时埋着头,让人看不到正脸,只能瞧见因变小而浮现出婴儿肥的圆脸,雪白脸腮随说话吞食鼓了鼓,肉感十足。 顾末泽勾起唇角,一言不发看着往哪瞧都是软白模样的杯中身影。 室内寂静了会儿,闻秋时吃饱后扬起脑袋。 他圆润脸蛋被葡萄汁沾得湿润润,暴露在空中微风,有些凉,抬起衣袖擦了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上望。 闻秋时仿佛置身井底,透过有限的空间望向垂眸看他的人,顾末泽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闻秋时不由想到,这个小身型当真可以实现在对方鼻梁上滑滑梯。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闻秋时身上的衣袍鞋袜都随着灵符变小了,方才吃葡萄时,溢出的葡萄汁流到杯底,铺了薄薄一层,他坐在里面,身上不由沾了些湿。 闻秋时慢吞吞站起身,准备出去,不想下一刻,被什么东西碰了下脸蛋。 那力道缓缓推进,将他一下撞倒了。 闻秋时抵抗不能地跌回杯底,眼疾手快地抓住罪魁祸首顾末泽一根手指。 他愣了下,茫然看去,你戳我干嘛? .......顾末泽陷入短暂沉默。 平日闻秋时脸颊下颌线条流畅清晰,变小后,两边腮帮却是肉肉的,顾末泽想探究那明显圆润起来的脸颊,是不是如想象般柔软。 他指尖触碰的瞬间,被小脸间细腻软乎的肉包围了。 比想象中,手感还要佳。 不许再戳了, 顾末泽将茶盏倾倒后,闻秋时边闷声说边起身,揉揉脸颊从杯口走了出来。 书案犹如宽阔的广场,闻秋时四处活动走了走,在一本古籍前停下来,书封字型比他人大几倍,看得头晕眼花,这是什么? 顾末泽道:闲谈。 闻秋时讶然:我以为是秘籍。 顾末泽沉默一瞬:法术......我尚不需要。 闻秋时从储物戒掏出张大锦帕,盘膝坐到了上面,闻言拧起眉,神情颇为严肃。 景无涯虽严厉禁止顾末泽修行法术,但顾末泽有心的话,什么法术学不到,不过就算在原著里,顾末泽也不曾修行法术,原因啼笑皆非,说出去大概会让所有修道之士为之恼然震怒。 顾末泽怕自己太过强大了。 他与景无涯顾虑的事一样,固执的认为若是不修行法术,来日走错了路,也有人能依仗强大的法术来阻止他。 但事与愿违,即便顾末泽从头到尾没学过几个像样的法术,旁人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强悍的灵力能破解一切花里胡哨。 闻秋时知晓他心中迟疑,托着腮,沉吟片刻,从储物戒拿出一本秘籍。 顾末泽看着他随之而来的动作,怔了怔。 烛火照耀下,锦帕间犹如一团汤圆的小身影,费力拉拽着一本书籍,在顾末泽微愣的表情中,拖到他面前。 一只手长的距离,闻秋时却累得不住喘息,末了一屁股蹲坐在冰凉书案,拍拍旁侧之物,何必顾虑那么多,凡事问一句想不想即可。 我是迫不及待的,倘若我灵脉得以修补,什么法术都要学,闻秋时搓搓两只手,抬起头,眼睛尤为明亮,自问自答的补充道,如果想,为何不去做,反而要为了未知的东西压抑。 顾末泽薄唇翕动,喉间如堵住了般。 他想修习法术。 年幼时的御剑术,即使会被景无涯发现受到责罚,他也要学。 即便施展同个法术后,他比其他同门厉害十倍百倍,那些人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顾末泽也未放弃,转为暗中修习,直到他打伤了唯一肯教他修习法术的苏白长老。 从此,他再未主动修习过法术。 顾末泽看着近在咫尺的书籍,伸手翻开,余光瞥向窝在锦帕的小团身影,抱着紫皮葡萄,雪白脸颊往上贴了贴。 想吃,但吃得撑了。 闻秋时无奈放弃,捻起锦帕一角,躺在帕子间翻滚几圈,当被子裹后,道:莫压到我啊。 灵符十二时辰才失效,明日让顾末泽带他混出结界,从此天高任鸟飞,闻秋时想着,半张脸埋入锦帕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周身一片动荡,他睁开眼,发现卧躺在顾末泽掌心。 闻秋时打了个哈欠,重新睡下了。 * 夜色浓郁,星辰璀璨。 郁沉炎在下人们的跟随下,离开了一个幽静庭院。 安福大总管立在门口候着,远远瞧见姜夫人的侍女掌灯将域主送出,赶忙踮起脚望了望。 这一眼望去,心头咯噔了下。 域主心情不悦啊。 月色落在被众人簇拥的身影,郁沉炎沿路径朝门口走去,眉宇间透着凝重,唇角抿成一条线,整个人因为在思索何事,而显得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域主,安福恭敬地行礼。 耳边响起一声,郁沉炎回过神,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 烛光自顶上悬挂的灯笼散出,落在高大修长的身影,郁沉炎负手回头,目光深深朝来路看去,平日透着贵气的英俊面容,因表情凝重的缘故,少了扎人眼球的倨傲锋芒,多了沉稳气质。 常年伴在姜夫人左右,宫里人唤慕姑姑的侍女看得心头一跳,不由边行礼相送边感叹,老奴多年未见域主,如今一瞧,当真是长大了。 郁沉炎年幼时经常由这侍女照顾,故而,对其比对其他下人态度柔和些。 他收回视线,对屈膝行礼的人做了个虚扶的动作,不必多礼,一别数年,可安好? 老奴一切安好,慕姑姑回话间,眼睛充满泪水,不自觉带上几分哽咽。 安福在旁急忙道:慕姑姑你也是宫里老人了,不是不懂规矩,好端端哭什么!让域主瞧见了多烦心,还不快速速止住! 郁沉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正欲说话,听到那侍女道:域主恕罪,老奴是太过高兴了,方才看到域主,险些以为看到了圣尊,真是......越发像了。 郁沉炎面色骤沉。 宁静月色下,华冠男子难得透着几分柔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放肆! 未等他出口,旁侧脸色大变的安福总管斥责道:谁允许你对域主评头论足的,大晚上胡言乱语!我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还不快闭嘴! 慕姑姑愣了下,眼角泪水未干,茫然不解地望了眼,发现郁沉炎脸色阴沉后,顿时吓得扑通跪下。 老奴失言,请域主责罚! 责罚? 郁沉炎眼神阴郁,唇角勾起嘲讽似的弧度,我哪敢,你不过是说了阿娘刚说过的话,我责罚你,她当如何? 夜风大了些,将郁沉炎宽大的袖袍吹得泛起波澜,他一脸冷漠负手离去。 你啊你,口不择言,惹大祸了! 安福指着地上跪着的侍女,气得指尖发抖。 早年圣尊身陨,无数人心痛惋惜,纷纷对圣尊的追念寄托在他们域主身上。 所有人期待、迫切希望郁沉炎成为像他父亲郁苍梧那般的人,郁沉炎做了什么好事,便有人夸赞不愧是圣尊之子!犯了什么错误,便有人失望若是圣尊,当不会如此, 以致于郁沉炎对这些话厌倦至极,最讨厌谁说他像圣尊。 这些年,他行事作风与郁苍梧完全不同,外界声音才渐渐小了,但今日,姜夫人见他的第一眼,恍然间露出的怔愣目光,好似在透过他看他的父亲。 郁沉炎已是不悦,不过面对多年未见的阿娘,忍着没有发作。 不料被个侍女再次出言不逊,郁沉炎一腔怒火,也不回寝宫休息,径直去了书房,直到安福蹑手蹑脚奉上一张奏帖,脸色才稍缓。 域主,这是您让查的天宗长老。 郁沉炎接过翻开,看了会儿,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他也一样。 这话,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安福愣了下:域主说什么呢? 郁沉炎瞪了他一眼,并不作答,灯火摇曳间,在书案前继续埋头翻阅。 * 阿楸。 一片寂静的室内,响起极小的喷嚏声。 顾末泽侧卧在榻,一只修长的手搁在柔软枕间,抱着他指尖睡觉的小身影抖了抖,打完喷嚏,脑袋胡乱蹭了蹭,继续用软乎乎的脸蛋贴着他指腹。 灯火熄灭,房间里光线昏暗。 顾末泽漆黑的眼睛注视良久,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将锦帕重新盖在闻秋时身上。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5) 第47章 闻秋时睡得迷迷糊糊,暖洋洋包裹着身体的东西消失了。 他嫌冷,不自觉蜷缩身子的时候,另个散着温热气息的东西来了,闻秋时本能缠了上去,用两只手抱,以免暖物再次消失。 但暖物只顾得了身前,后背蹿起凉意。 闻秋时冷得打了个喷嚏,全身往有些硬的暖物凑去,脸颊贴在最软的地方,轻蹭了蹭,不久后,背后也被什么东西包裹了。 次日一早,闻秋时睁开朦胧双眼,发现抱了一夜的是顾末泽食指。 他愣了下,微动脑袋,察觉唇角带了湿意,立即绷紧了脸,用袖袍小心翼翼擦拭顾末泽的指腹。 指尖泛痒,顾末泽掀起眼帘。 视线中,有个大清早背对着他,在指尖很是忙活的小身影。 师叔在做什么? 险些被抓包的闻秋时一抖。 幸而先一步将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然差点暴露昨夜睡得多香。 闻秋时松口气,转过身,顺着枕头朝顾末泽走近了些,正准备说话,顾末泽眉头一皱,掀起锦帕将他盖住了。 天一下黑了。 闻秋时寻找光芒缝隙,打算出去时,吱呀声响起,他停下动作,门口张简简磕磕绊绊的声音响起,早、早啊,宗主让我来突袭...... 不,是送热茶,张简简顶着两个黑眼圈,拎起茶壶。 他目光在房间内左右打转,最后落在床榻,只有顾末泽一人身影,枕旁垫着锦帕。 顾末泽坐起身,着了件单衣。 片刻侧过头,眉宇间充斥着不悦,他下榻穿上外袍,将枕间锦帕放到手掌,还不走? 张简简立即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没多久,顾末泽离开房间。 庭院水池边,景无涯手持一根钓竿,盯着清澈水底游动的鱼儿,一派悠闲。 直到张简简过去,愁眉苦脸说了两句。 咔嚓! 钓竿被折成两半,一夜未眠的景无涯暴跳如雷,难不成他还能飞了? 昨夜结界内找了个遍,不见闻秋时身影,大门口还立着两个像讨债的,昨夜回去,今早又来。 找闻秋时? 巧了,他也在找! 景无涯将钓竿扔到一旁,斜眼瞥见一副出门模样的顾末泽,眸光微转,忽地扬手撤离结界。 城主、楚兄莫急,待七师叔回来,我定第一时间告知。牧清元安抚之际,身前结界消失了,言老城主二话不说往里走,楚柏阳紧随其后。 顾末泽迎面走来,未理会他们兀自出门。 与他擦肩而过的楚柏阳略一思忖,停下脚步,顾兄可知闻长老在哪?家主有信托我交给他,刻不容缓。 顾末泽侧头看他,狭长眼眸满是漠然,不知。 这时,他胸前衣襟小团凸起的地方,微不可察动了下,顾末泽唇角抿成一条线,不情不愿补充道:不过你可以把信交与我。 楚柏阳摇摇头:那可不行,家主交代,我必须亲自送到闻长老手中。 走到前方的言城主回来,道:这位小友,我有域主嘱咐交与闻长老的东西,倘若你知晓闻长老行踪,烦劳相告。 顾末泽衣领下方,无人察觉之际又动了下。 交与我,或者自己寻人,顾末泽冷声撂下一句话后,拂袖离开。 楚柏阳略一思忖,追了上去,天宗弟子都说不知闻秋时踪迹,但他直觉顾末泽知晓,否则不会如此淡然出门。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楚柏阳表情古怪。 他的视线里,顾末泽淡蓝衣襟里探出个小脑袋。 对方一张白白嫩嫩的脸蛋,乌黑发丝铺散,眼睛明亮而澄澈,正看着他,红润的小嘴角弯起,两侧软肉鼓起的腮帮,险些让楚柏阳没认出来。 若非坐着,楚柏阳已脚下踉跄摔倒在地。 他瞠目结舌道:闻长老?! 在其注视下,不到拇指大小的闻秋时,在顾末泽递去手接着时,翻出衣襟,小心翼翼跃到宽大掌心。 是我,说来话长。小身影叹口气。 楚柏阳时常送好吃的葡萄,一来而去,闻秋时对他也熟悉了,顺着顾末泽骨节分明的手指走到桌面,他累得轻喘,盘膝坐在桌面。 什么信,给我吧。 我兄长......不,家主!家主!昨日就回南岭了,这是留给你的信,楚柏阳拿出一封信,边给边好奇道,你怎么这样了,还能变回来吗? 闻秋时:当然。 这信于他而言,太大了点。 闻秋时收入储物袋,脚底忽地砰的一下,剧烈晃了晃。 闻秋时吓得赶忙蹲下,同时两只小手抱紧近在咫尺的手指,发生什么了? 上早茶的小二愣了愣,看了看桌边未曾张嘴的两位,恍然间以为幻听了,后背一凉,疾步到屏风相隔的隔壁桌去了。 楚柏阳手指发麻。 明明是被力道可忽略不计的两只小手抱着,指尖却仿佛在承受不该承受的力气。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脸颊涨得绯红。 待闻秋时扶着他手指站稳后,楚柏阳对着穿了件青衣的小团身影,不受控地轻声道:小、小心呀。 话落,他才发现腔调有多怪。 闻秋时睫毛微掀,定定瞅了眼他,这时,后背突然被人轻推了推。 他回过头,对上顾末泽幽深的眼眸。 师叔抓错人了。 闻秋时心道这有什么抓错人的,不过还是转了个身,两只小手抱住顾末泽食指尖。 抓你抓你。 顾末泽薄唇勾起,另手用汤匙盛了点粥,递到他身前。 闻秋时埋头,咬上一粒甜糯的白米,从头吃到尾,末了点头道:饱了。 楚柏阳露出震惊表情,一时说不出话来。 闻秋时挑了下眉,指了指胸前贴在的小灵符,下颌微抬,神情满是骄傲,这符崽可厉害了,贴上变小后,每顿只要一粒米就能养活。 楚柏阳吱唔道:啊,那我可...... 没等他说完,闻秋时整个身子被勾住,顾末泽屈指让他转了圈。 闻秋时立定站稳后,晃荡的视线不经意落在顾末泽身后,下一刻,他瞪大眼睛,一张灵符出现在脚底。 小身影作势要载符起飞。 不料半路,一个巴掌大的金网朝他盖了过来。 屏风从中斩断,一分为二,坐在隔壁桌听了半天墙角的景无涯默念口诀,罩住闻秋时的金网变成一条细丝,一端将起飞未果的身影缠绕两圈,另端牵在手中。 看你往哪逃! 闻秋时:...... * 景无涯板着脸。 难怪昨夜掘地三尺都寻不到人,原来用灵符变小了。 不过变小的模样倒是...... 闻秋时立在果盘里,腰间环着圈金丝,双手抱起一颗葡萄,景师兄早! 景无涯冷哼:与我而言,不过停留在昨夜罢了。 他有意兴师问罪,一低头,看到眼皮底下,被逮住的小身影双手举起颗葡萄。 给你。 景无涯:...... 他沉默一瞬,道:莫来这套,师父令我将你带回,我是不可能违抗师命的! 话落,闻秋时发现腰间的细丝松了些,从善如流地放下葡萄,自个吃起来,我不是不回天宗,只不过, 不过什么? 景无涯问话间,看到埋头吃葡萄的人抬头,露出泛红的眼眶,眼睫悬着细碎水珠,抬起衣袖擦了擦。 天篆...... 景无涯一愣,在身上四处找了找,想起自己不是随身带丝帕的人,于是别过脸,天篆笔与你确实重要,是我思虑不周,不过有话好说,不许哭! 被葡萄汁粘了眼的闻秋时:? 他抹了抹眼,立在果盘举起一只手,作击掌状,既然如此,一言为定,在拿到天篆笔前勿要打扰我。 慢着,我没......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回去询问师父,看他愿不愿多等几日, 为了避免有人叨扰,盛泽灵所在之地有结界,除了景无涯外其他人都进不去,要询问盛泽灵肯不肯,景无涯要专程回天宗一趟。 景无涯瞅了眼白嫩的小手:收回去,小心给你拍骨折了。 闻秋时收回手,腰间束缚没了,他瞥向门外小声道:为何顾末泽会听你的话,老实立在外面?因为你是他的师父,还是因为舅舅? 何曾听我的......舅舅?! 景无涯猛地一惊,脸色刷的变了,死死盯着闻秋时,你如何知晓? 闻秋时心道:原著。 不过景无涯是个假舅舅,他的姐姐景轻蓉亦是假娘亲,但原著里,除了景轻蓉知晓,以及后来知道真相的顾末泽外,其余人都误以为顾末泽是景轻蓉与夙夜的孩子。 至于顾末泽亲娘是谁,未曾揭晓,除此之外,原著还有其他未解之谜,直到结局都没解释。 典型的挖坑不填! 我听说的,闻秋时含含糊糊吹嘘起来,我闻郁当年,好歹在北域也是执掌一方的地位,那么多密探,哪能不知道这些。 景无涯脸色难看:郁沉炎也知晓? 闻秋时:......应是不知。 景无涯眉头微松,随后意味深长地望向他,脸上写着原来传闻是真,你在北域一手遮天,权利盖过域主了。 闻秋时直觉有盆污水泼了上来,张了张嘴,又无话可说。 放心好了,北域的事与我天宗又无关,景无涯拎起茶壶,热腾腾的水雾顺着倾到向上浮起,你即知晓他的身世来历,往后便离他远些,不然迟早要吃苦头。 闻秋时:此话怎讲? 景无涯指向门外:他小时候打伤过门中长老。 哦,闻秋时兴致乏乏,那不是受了伏魂珠影响吗,非他本...... 噗 景无涯一口茶水猛喷出来,哐当放下茶杯。 魔珠?你怎么又知道了?!这是他独自守了多年的秘密! 闻秋时眼疾手快捂住脑袋,埋头蹲在被茶水波及的果盘里,我猜的,不过你的反应告诉我,八九不离十。 景无涯惊得起身来回踱步,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既已知晓,还与他那么亲近做什么?我与你讲,莫要被他表象迷惑了!顾末泽与夙夜如出一辙,善于伪装得很,翻脸便是无情!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当年森罗殿虽是魔殿,但在修真界风评不差,其门内人士能堂堂正正出现在各门各派,尤其是魔君夙夜上位以来,与北域、天宗两方交好,因而当时没人想到他一朝变脸,直接挑起大战。 别拿夙夜与顾末泽比,顾末泽......闻秋时略一思忖,总结道,他很乖的。 他话音落下,看到景无涯露出吃了屎一般嫌弃的表情。 闻秋时:......干嘛。 景无涯眉头紧拧,若非此时的闻秋时太小,经不起他一巴掌,他已经拍上闻秋时的肩膀,抓着摇了摇。 很乖?做你的春秋大梦! 很多年前,景无涯有段时间,也恍恍惚惚如闻秋时这般认为。 直到后来...... 乖?你可知他为了得到魔珠,得到那通天之力,不惜使用禁术破坏封印枷锁,将魔珠放出!景无涯冷笑道,他当时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小孩,就有如此野心,简直比他爹夙夜还可恶! 景无涯思及此,便抑制不住怒火,在闻秋时愕然的表情中,一拍桌案,砰的巨响,险些将桌子震成两半。 你之前不是问,为何他不违逆我吗? 景无涯斜眸望向门外站立的身影,怒声道:很简单,因为他至少还有点良知,知道对不起我这个师父! 当年顾末泽四五岁的模样,被景轻蓉交到他手中,景无涯一开始因夙夜血脉难免偏见,对顾末泽很是严苛,后来发现小男孩眼睛漆黑明亮,笑起来还挺乖,也很懂事。 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吵不闹,只默默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偷偷落泪。 时间久了,人心肉长,景无涯也就对他态度好些了。 谁知,转眼就被捅了刀。 魔珠最初被魔君藏在他体内,我发现了,挖了出来,在师父指导下施加了十八层封印,勉强将魔珠困住, 景无涯恨声道,顾末泽起初表现得尤为开心,我都被蒙骗了,以为他真厌恶、害怕魔珠的存在,甚至为了让他不用怕,透露了魔珠被下了十八层封印的消息,结果......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6) 当夜,藏经阁顶楼禁术被盗。 景无涯如今回想起来,仍觉毛骨悚然。 顾末泽只瞧了禁术一遍,便学会了,在他匆忙赶去藏经阁时,魔珠的封印被解开了。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赶去时,小男孩手持血红的珠子,看着他。 为了防止他夺回,一口吞了下去。 为了将神一样的力量占为己有,顾末泽在体内給魔珠施加了十八层封印,至此,除非他亲自解开封印,谁也无法将他与魔珠分开。 丧心病狂! 彼时景无涯脑海中只有这四个字,他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竟然致使魔珠被放出,酿成滔天之祸。 他气疯了。 一剑将顾末泽这个小疯子杀了。 但拥有魔珠之力的顾末泽,根本杀不死。 此后不幸中的万幸,顾末泽未曾用魔珠作恶,但景无涯再不会相信他,这些年,还在一直寻找宰了这孽徒的方法。 此刻,闻秋时在他眼中就与当年受到蒙骗的自己一样。 不过显然,闻秋时看起来更严重。 他......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在坦明一切后,闻秋时一句话险些将景无涯气死。 他半大的小孩,有个屁的苦衷! 景无涯气到恨不得一巴掌下去,将闻秋时这个团子拍成煎饼。 就算如你所说,但即便有天大的苦衷,明天他就要死了!下十八层地狱了!也不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敢做,就是死不足惜!就该遗臭万年! 闻秋时默了默。 原著里,未曾将顾末泽幼时讲得如此详细,这些事他倒不知。 半晌,闻秋时道:定有缘由,他不是那般丧心病狂想要伏魂珠力量的人,他跟那些人不一样,我一直看着...... 好啊! 未及他说完,景无涯冷笑打断,一指紧闭的房门。 我看他盯你盯得紧,一副天上地下师叔最大的模样,你不是说他与夙夜这种疯魔之人不一样吗?那你让他把伏魂珠交出来!让一切回到正轨,他也好得个解脱!不必自讨苦吃! 室内吵得人仰马翻,充满景无涯暴怒声,室外结界阻隔,却是半点声音听不到。 一道修长身影倚在门旁。 顾末泽微低着头,凝视手里的一根狗尾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结界消失,门开了。 一只带着粗茧的手掌稳稳探出,闻秋时趴在上面,双手紧紧抱着一根手指,门后传出景无涯厉声,拿好,带着他一起滚! 闻秋时钻入淡蓝衣襟,苍白的脸色才缓和。 他先前提心吊胆,生怕怒不可遏的景无涯将他扔到地上,虽然摔不死,但那高度想想就头皮发麻。 回房路上,闻秋时思索着与景无涯所说,有些拿不定注意。 他小脑袋搭在顾末泽胸膛衣襟处,周身被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没一会儿,眼睛阖上,不由自主打起瞌睡。 等闻秋时醒来,已是晚间时候。 书案前,烛光洒落,满是文字的纸页翻动。 顾末泽斜支着头,眉如粘了墨的笔,在经过精密计算后,一笔勾勒而成,英俊而锋锐。 底下幽深眼睛。 翻阅书籍,视线不在纸张,却落在他身上,不知这般看了多久。 见他醒来,顾末泽薄唇微动:师叔太嗜睡了。 闻秋时看了看窗外夜色,深感如此,怀疑是变小的缘故。 他坐起身,发现身旁有个狗尾草,抱起松茸茸的草尖,低了低头,脸颊被刺得发疼。 闻秋时遗憾地摇摇头,转而走到茶杯前,能给我倒些水吗? 看到狗尾草他难免怀念,往日在道观修习,他最初连只像样的笔都没有,只能用各类小草树枝练习画符,其中狗尾草是闻秋时用的最多的,在水池里沾点水,就能在岸边随手画起来。 他心境哪怕再不宁静,只要一画符,就能沉静下来。 此时,闻秋时需要画符,哪怕只是比划一下。 顾末泽倾下茶杯,倒了些水在桌面,从闻秋时醒来,他没有问过白日景无涯单独与其说了什么,好似完全不在意,但微微绷起的嘴角,泄露了他些许心绪。 室内格外安静,正当他放下茶杯时,拽着狗尾草尖沾水的闻秋时,突然开口。 好似漫不经心的问:伏魂珠,你能从体内拿出来吗? 顾末泽眼帘一垂,握着茶杯的手,修长指节不自觉用力。 他尚未开口。 咔嚓 手中的茶杯四分五裂。 身后传来巨响,闻秋时吓得一抖,赶忙往前跑了两步。 不料脚底踩水打滑,他抱着绿油油的狗尾草连滚带爬跌出书案。 啪嗒! 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后,闻秋时摔在了顾末泽腿间衣袍,他抱着狗尾草,晕头转向之际,胸前贴着的小灵符突然暗了暗。 他摔飞出去得猝不及防,顾末泽方才心神震动,反应慢了半拍。 师叔你怎么样? 顾末泽神色微紧,手正朝衣袍间轻如鸿毛的小身影伸去,余光落在地面,看到烛光映照下,投落在地的人影忽然多了个。 顾末泽伸去的手转了方向,下意识扶住青年纤腰,宽大衣摆下,修长的双腿微微一重。 闻秋时坐在他腿上,怀里抱着个不小心同样变大的狗尾草。 室内一片寂静,隔着毛茸茸的草尖。 烛火摇曳,四目相对。 第48章 绿油油的大型狗尾草,横在两人之间。 顾末泽露出错愕表情。 他俊眉锋锐,眸光充满滲人的冷戾时,叫人不敢直视,但面对闻秋时却甚少露出这些,眼神多透着柔和,浑身上下所有凶戾收敛得干干净净。 以致于他怔愣神色,落入闻秋时眼中,有些呆。 闻秋时两手抱着硕大的狗尾草,松软的草尖往前一倾,触上顾末泽脸颊,拂去灰尘似地扫了扫。 回神了回神了。 顾末泽脸颊泛起痒意,从愕然中清醒,扶在闻秋时腰侧的手紧了紧,反应过来后,又像被烫了似地松开。 师叔正坐在他腿上。 饶是他抱过人,摁过腰,比这更亲密的动作都做过。 但蓄谋已久,想达成目的的强硬举止,与猝不及防,尚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的惊愕巧合,终究有差别。 顾末泽耳根微不可察红了红,侧过脸,被一招软草拂脸,弄得心神不定,好似心头被挠了下。 不喜欢?闻秋时挑了下眉。 以为顾末泽不乐意这般,他遗憾地收回草尖。 闻秋时将白皙脸颊埋入毛茸茸的狗尾草,深吸一口,整个人被自然的清新气息包裹,脑袋享受地左右晃动,身后披散的细软乌发轻荡。 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狗尾草。 闻秋时都惊了,迫不及待将脸颊凑去,柔绒感比想象中感觉更美妙。 他兀自吸了会,忽地想起一事。 还坐在顾末泽腿上呢...... 闻秋时沉迷于草色的意识,骤然清醒,他将抱在怀里的狗尾塞给顾末泽,膝盖微动,打算从对方腿上下来。 砰 这时,门一下开了。 闻郁,我明日便启程......负手跨入门槛的景无涯视线往内一望,嘴里的话止住,呆滞了瞬,被眼前一幕冲击得五雷轰顶。 ? 这是在做什么! 室内灯火明亮,这混账顾末泽,竟然敢箍住他师叔腰身,强迫人坐在腿上。 身前那不知从哪找来的什么东西,离闻秋时挨得极近,看其红润脸颊,好似刚被这毛绒东西逗弄过。 场面荒唐至极,气得景无涯暴跳如雷。 放肆!放肆!还不放开你师叔!!一方符主都敢肆意轻薄,我今日非要一剑劈了你这个不肖徒! 凛冽剑气顺至。 顾末泽神色不变,对于景无涯下意识以最恶劣的行径揣测他毫不意外,他抬起一掌,以灵力汇成的结界将他与闻秋时笼罩起来,拦住这一击。 轰! 景无涯怒下一剑非同小可,即便被结界阻拦吸收了大半威力,仍波及了周围,睡梦中的天宗弟子纷纷起身,惊慌失措出门。 发生何事!难不成魔殿来袭?! 呜,我房子塌了! 天呐,是宗主...... 漫天尘土飞扬,闻秋时两手抱着狗尾草,在景无涯无比复杂的注视下,不紧不慢拐入另个房间。 原本屋里的牧清元和张简简被赶了出来。 发生何事,师父如此震怒?牧清元出门行礼道。 见门扉合上,景无涯收回视线,知道刚才一幕有误会,但他心情并不放松,反而越发沉重,将牧清元叫到一旁:我且问你,你七师叔何时与顾末泽这般亲近的。 牧清元稍作回忆,道:鬼哭涯,顾师弟对七师叔的态度变了。 景无涯道:你可知为何? 牧清元迟疑地点点头:后来我见七师叔画符,与符主...... 既然知晓他是谁,你这些天在做什么?景无涯原本以为爱徒并不知晓,原来比他知道的早,登时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是从小把符主当作信仰吗?信仰近在咫尺,成了你名正言顺的七师叔,你这些天不去亲近,去做什么了? 牧清元一愣,老实回道:徒儿这些天,即便忙于招收新弟子,但修行之事未曾懈怠。 你说什么东西? 景无涯怒瞪双目,来揽月城这么久,闻郁近在眼前,顾末泽费尽心思缠着他的时候,你不上前争风,天天在独自修行? 牧清元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红,踌躇道:可是师父,符主以前对我说,要想变强就得努力修行,如今他在眼前,我必须比之前还要勤勉才行。 你!好个蠢蛋!景无涯气得无话可说,甩袖疾走,大步流星离开了。 牧清元见状,不知他因何生怒,赶忙追了上去,师父息怒! 景无涯一听,离去的脚步更快了。待人离去后,顾末泽合上轩窗,四周布下了结界,放下心房内打坐。 室内光线昏暗,顾末泽闭眼,进入飘浮着血雾的识海。 闻秋时问伏魂珠,多半景无涯将往事之事尽数告知了他,顾末泽盯着识海中央,密密麻麻的咒纹封印下,忽明忽暗的伏魂珠,脸上阴晴不定。 师叔在等他的答案。 拿不拿? 虽然问完后闻秋时神色平静,但顾末泽知晓只是暂时的。 他很早就发现,即便没有天礼的记忆,但许是他十年锲而不舍修补神魂的缘故,闻秋时潜意识里对他十分亲近,容忍度与耐心也远超对待其他人,以致于之前所作所为,都能被谅解。 但这次,不一样。 闻秋时不只是天礼,还是符主闻郁。 当意识到他并非一直以来想像的那般好时,许多东西就变了。 四面浮起血雾,将顾末泽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他抬起手,若有任何人在此,都会被眼前一幕惊到说不出来话。 一个宛如混沌之初,散着星辰光芒的珠子出现在顾末泽掌上。 与之相对,是被层层封印下的血珠。 两者若忽略光亮,简直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不同之处。同时出现时,好似针锋相对般,一个释放出浩瀚的柔和灵力,一个爆发出无穷的凶戾魂力。 顾末泽攥紧手中的珠子,心脏立即像被揪住,他脸色微白地咳嗽了声,退出识海。 本意再留些时日,以防万一,但想来...... 他如今确实不需要了。 既然如此,留着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因此徒增间隙。 顾末泽起身出门。 隔壁房内透着烛光,他抬手敲了敲,师叔。 * 闻秋时回房后,将狗尾草插进盛满水的木桶里,略一调整,让草儿倚着面墙壁,他拆开楚柏月的信件。 平整的纸面上,字如其人,端正得一丝不苟。 看起来赏心悦目。 内容不多,闻秋时很快看完。 里面两句表达事发突然,没法亲自与他告别的歉意,两句概括鬼楼里发生了何事,森罗殿主短时间不会来找他麻烦,还有句,提醒他小心森罗门中的一个堂主。 最后,南岭一池青莲盛开,常有鸟影穿梭其间,邀他前往。有花有鸟?闻秋时收起信封,放回储物戒里。 说实话,这两样东西对他的吸引力,尚没有景无涯说的葡萄山大。 且他以原主的身份前往南岭,怕不是半路就被南绮罗的仰慕者暗杀了,简直自投罗网。 闻秋时摇摇头,沐浴后,打着哈欠边解衣边准备上榻,突然间,他察觉到一丝不对,白日睡了一整天,醒来不到半个时辰,脑海竟然又充满倦意。 都说春乏秋困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眼下不过由夏转秋,他为何要提前冬眠了。 闻秋时踌躇着上了榻,没着急睡,忍着倦意拿出话本,借着摇曳烛光翻阅。 但没多久,啪的一声,话本从他手中滑落。 师叔, 室内无人回应,顾末泽推门而入。 拐过屏风,里面景象尽收眼底,闻秋时身子横斜在床上,未盖被褥,仅着了件单薄里衣,几缕乌发贴着似雪衣物,互相映衬,黑白都格外分明。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7) 他半截小臂探出床沿,垂下的手指纤长。 在烛光透着暖意的照耀下,裸在外的每寸肌肤,都白皙细腻。 掉落在地的话本,封面写着《红尘一粒相思豆》,不知里面又杜撰了符主与谁的不了情。 顾末泽狭长眼眸微眯,将话本捡起放到一旁,继而俯身,薄唇凑到闻秋时耳边,低唤了两声。 师叔。 闻秋时长睫颤动了下,要掀不掀。 太嗜睡了。 顾末泽一只手扣住床沿皓腕,星辰似的魂力刹时缠绕其身。 视线中,身着墨系道袍的青年,面容平静,周身环绕的魂力缓缓流动,并非如往日那般急不可耐地吸收入体。 不是这个缘故,那是什么? 顾末泽疑惑,没有收回渡去魂力的手,眼见灵体迟迟不醒,他打算直接唤闻秋时的神魂。 师叔。 墨衣青年并无反应。 顾末泽略一思忖,思及唤魂,当唤对方记忆中深刻的称谓。 显而易见,师叔不是正确答案。 窗外的夜色从缝隙间流淌而入,室内宁静片刻,响起顾末泽不甚熟练的低沉嗓音。 闻郁 闻秋时长睫一动,微微掀起。 见状,顾末泽眉头舒展了些,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边渡去魂力边道:闻郁,你醒醒。 话落,床榻间的人影,完全睁开了眼。 闻秋时看着视线上方的英俊面容,愣了两秒,眸中朦胧迷雾散去,余下清明,一眨不眨地望着顾末泽。 顾末泽见人醒来,松口气,难得露出欣喜表情,但他一时没转唤过来,开口便是。 闻郁 话音一顿,顾末泽反应过来,无奈地揉揉额角,好似自责般道:不对,是师叔, 他问:师叔,可哪里不适? 闻秋时摇摇头:没有。 顾末泽不太放心,正欲细问,一根纤长手指伸出,轻轻抵住他嘴唇,嘘,别叫我师叔。 顾末泽愣了下,垂目定定看着床榻间的人影,对方朝他温柔笑了笑,唇瓣微动,还是叫我闻郁吧。 顾末泽心绪骤乱。 师叔都记起来了吗,是闻郁的事....... 为何要叫闻郁? 顾末泽垂死挣扎的问,话音落下,发现闻秋时用看穿一切的眸光看着他,好似在刹那,心头涌出无限感慨。 啊,要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顾末泽脸色微白,心如死灰之际,闻秋时意味深长地瞅了眼他,声音凉飕。 因为我是替身呀。 第49章 闻秋时白日睡了一天,晚间躺下后,睡得昏昏沉沉,神识不清。 迷迷糊糊被唤醒,他听到耳边传来闻郁两字,疑惑谁又认错了,睁眼时候意外发现是顾末泽。 顾末泽见他醒来,竟然脸不红心不疼,一脸喜色地朝他又唤了声。 闻郁。 对着他唤闻郁? 啊,原来把他当作闻郁了。 闻秋时恍然大悟,思及水镜前顾末泽的倒影,脑海中已浮现出画面夜深人静,顾小师侄凝望符主替身的睡颜,一时情难自禁,偷偷对着替身唤正主之名,以表相思之苦。 闻秋时心道:泪目!泪目! 此情感天动地。 许是因符术相似,周围把他认作闻郁的人不少,闻秋时已见怪不怪了,但顾末泽如此他万万没想到,藏得实在太深了。 若非今夜揪住顾末泽小辫子,不知要被欺瞒多久。 窗外似要下雨了,厉风拉扯得呼啦作响,灯影摇晃,忽地被吹灭了。 砰! 窗缝关合,隔绝了外界风雨声。 室内一片寂静,闻秋时仍是躺在床上,头紧挨着床沿,顾末泽立在床边,俯身低头看他,脸庞不偏不倚落在他视线里。 闻秋时眼角微敛。 他替身之言刚落下,顾末泽尚未反应过来,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露出茫然,四周光线昏暗,一根根长睫倒清晰可见,被他手指抵着的嘴,唇形很是好看,薄而透冷。 闻秋时封住他言语的手,顺着修长脖颈划下,手指揪住顾末泽衣领,将人往下拉拽。 你也以为我是闻郁? 若是如此,倒说得通了。 顾末泽讨厌原主,猜到有人夺舍只会拍手称快,至于更换的神魂是谁,与顾末泽而言并不重要,但他入主之后,顾末泽对他的态度显然不同寻常。 盯他盯得紧,几乎寸步不离。 随时随地围着他打转,好似他是世界中心。 闻秋时没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是受原著影响,抑或其他,他下意识小心翼翼对待这个围着他转的主角,担忧一不小心把对方的世界給毁了,酿成大祸。 如今,一朝大彻大悟。 顾末泽没那么脆弱,清醒得很,还把他当作闻郁替身呢。 闻秋时愤怒之余,心间又有疑惑。 十年前闻郁身陨时,顾末泽不过七八岁,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能让其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甚至寻到他头上了。 拽住顾末泽衣领往下拉,闻秋瞪着他,忍不住说出粗鄙之言。 去、你、大、爷! 顾末泽:...... 拽衣领的手没有多少力,顾末泽弯了弯腰,主动低了些,眼底茫然化为深深的震惊后,神色一凝。 师叔,你误会了,我从未把你当作闻郁! 他与闻秋时曾经那些故人不同,连闻郁的面都未曾见过,最不可能在闻秋时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 闻秋时哪里肯信,摆出如山铁证: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唤我闻郁了。 不是,我...... 顾末泽慌忙解释,话到嘴边却无奈地咽了回去,若要解释,必须让师叔意识到自己是闻郁,若不解释,师叔定然误会他。 顾末泽眉头紧皱,绞尽脑汁思索破局之法。 衣领被松开,闻秋时在他眼底皮下翻了个身,一手勾过被子,将清瘦身影遮得严严实实,脑袋也钻入被褥,独留一只手给他看,细长白皙的五指往外拨了拨。 睡觉了,出去。 顾末泽没动,握住摆动的玉手,师叔,你不是问我伏魂珠吗,等我们回天宗,我便将伏魂珠放回原处。 哦,随你。 闻秋时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手臂使劲,将被握住的手硬抽了回去。 顾末泽变了脸色。 师叔...... 出去! 顾末泽嘴角抿成一条线,维持着半握姿势的手空落落,眸光落在被间凸起的身形轮廓,眼神阴郁。 好半晌,他蜷起长指,垂下了手,师叔先休息,我在外面, 闻秋时听着这话,对方好似隔着被子对准他耳朵说的,呼吸都快浸进来了,头侧传来些许动静,在他赶忙压紧被角时,离去的脚步声响起。 吱呀一声,室内陷入安静。 片刻,闻秋时探出脑袋,顶着凌乱乌发往左边瞧了眼,之前掉在地上的话本。 可恶。 一个个都把他当闻郁。 等天篆笔到手,爷就独自逍遥去,爱找谁当闻郁就找谁! * 外界雨声淅淅沥沥,书房灯火通明。 郁沉炎坐在楠木书案前,华冠束发,修长的手拿起刚阅完的奏帖,扔至一旁,揉揉额角,眉间浮现淡淡的倦意散去,他又拿起另张奏帖。 及至深夜,诸方奏帖阅了七七八八。 安福大总管估摸时间,蹑手蹑脚进屋,换了热茶,瞅了眼书案前扶额闭目的身影,又踮着脚小心出门。 域主每夜这时候都要浅眠一会,宛如约定成俗般。 郁沉炎没睡着。 往日此时浅眠轻松容易,是他精神最放松的时刻,但今夜,临近这一时候,他脑海中乱糟糟一片,什么堆在一团,难以入眠。 当年陨星谷除魔之战,他被留在了圣宫,只能听到一个又一个噩耗传回,直到最后北域的天塌了,然后尽数砸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娘遭受太大打击,此后常伴青灯古佛。 而闻郁,一身是血的回来,从此肩头没了立着的小乌鸦,脸上也失了笑容。 陨星谷发生何事,他爹究竟如何身陨,郁沉炎只能从旁人嘴里听闻,而当时少数在场的他娘与闻郁,郁沉炎不愿去惹他们伤心,于是缄口不语。 直到昨日,他从阿娘那得知了爹身陨的真相。 整整一天,心头都如有重石压着。 郁沉炎斜支着头,视线落在空荡荡的书案旁。 多年前,北域最动荡不定的时候,书房一盏不夜灯,从天黑照到天明,白日从各地送来的奏帖堆积如山,宽大的书案都放不下,地面都摆满了。 每个夜里,闻郁都会坐在书案旁,最初是教他处理北域大大小小的事务,后来,就是在旁守着他,偶尔说上一二。 那时他一斜头,就能看到那人浸在灯火里,乌色长睫掀起,底下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煞是好看。 但闻郁目光是冷的。 锐而锋利,像捂不暖的尖刃。 尽管面对他时,极为收敛,但骨子里透出的森冷寒意怎么都藏不住。 郁沉炎只能尽力忽略。事实上,他也只能忽略,彼时他每个夜里都被沉甸甸数不清的奏帖包围,看得他头晕眼花,听到开门就反应性的以为送奏贴而想吐。 时间久了,心情糟糕到极致。 几近爆发的时候,他看到闻郁枕着书案睡着了。 灯火落在少年白皙脸颊,几缕青丝凌乱垂散肩头,他像是太久没休息了,抑或潜意识在紧张,即便睡梦中,眉头都是蹙着,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蜷缩。 郁沉炎许久没这般仔细端详他,默了默,轻手轻脚拿出一件狐裘,悄悄給少年盖上。 他力道极轻,但仍是惊醒了对方。 郁沉炎那时才意识到,身边的少年心里有多不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其如临大敌,全身紧绷。 郁沉炎恍然想起。 阿闻,也不过比他大两三岁。 他可以每日待在圣宫这个安稳之地,夜里翻阅奏帖,白日尚能休息。闻郁不能,夜里要教他处理事务,白日要去对付北域内外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不能有片刻休息,不能有一丝懈怠。 至此后,郁沉炎看奏贴比谁都积极,趁闻郁白日出宫,也不听他的话休息,而是开始学习着手其他事,只在每个深夜里,硬拉着闻郁奢侈的睡个小半时辰。 他想尽快成长起来,与闻郁一起,扶起将倾的北域。 但最后,北域好起来了,他与闻郁却与当初设想的模样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郁沉炎抬起手,目光凝视着某个方向,手掌不受控地伸去,直到指尖空荡什么都没摸到,扑了空,才如火灼了般,倏然收回。 安福!郁沉炎起身,沉着脸朝外喊了声。 奴才在!在外候着的大总管立即推开门,火烧屁股般奔入书房。 他抬头看向负手而立的华冠男子,正欲开口,听见域主沉声道:沐浴。 域主要就寝了吗,奴才这就让人准备,安福心有疑惑,往常域主不会这个点休息,且沐浴这类事哪用得着他亲自开口。 疑惑归疑惑,大总管正准备领命退去,下一刻,他被叫住。 不睡,只是沐浴更衣, 郁沉炎抬起衣袖,左右看了看,又低头瞅了眼衣袍,去准备些配我的衣裳,我要着装。 安福愣了下,一头雾水:域主,大半夜着什么装啊? 话落,他被瞪了眼。 聒噪。 郁沉炎将天宗闻长老生平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鬼哭崖这个转折点,闻秋时来到揽月城后的所有动静,他已了如指掌,隐隐明白楚柏月为何拦住前不久的他。 若没猜错,闻郁不记得前尘往事了,像张白纸,不能冒然将过往诸加在他身上。 郁沉炎想通一切,思及前夜,忍不住心生懊恼。 当时他惊魂未定,只想着牢牢把人抓到身边,神情阴沉,想必給阿闻留下的初次印象糟糕至极。 再思及楚柏月当时处处相护,一副体贴至极的模样。 砰! 郁沉炎一掌落在书案,脸一阵青一阵红。 大总管吓得一抖,险些跪了,随后细耳听到域主小声嘀咕道:他没见过我长大成人的模样,要好生打扮一番才行。 安福:? 他是谁? * 夜雨愈来愈大,闻秋时打了个哈欠,听外界唰唰雨声,斜了斜头,望了眼走廊间的身影。 他瘪了瘪嘴。 哼。 闻秋时点燃火烛,回到床榻,顺手拿起之前没翻两页便睡着的话本。 《红尘一粒相思豆》 话本不是他买的,是贾棠发现他在看符主的话本,以为同道中人,给他强烈推荐,师父,这本把我看哭了!悲得惨绝人寰,你可以看看。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8) 闻秋时瞅了眼,是纯粹杜撰的同人文。 他其实不大喜欢看话本,看闻郁的也是为了多做了解,且看的都是半记传,真假皆有的话本,比如著名的《七个他》,闻秋时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写得太真了。 贾棠却不由分说塞给他:师父备好丝帕,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看,以免被人瞧见落泪。 闻秋时顿时嗤了声:堂堂七尺男儿,看个话本能看哭?傻徒弟,别以己度人,师父我可不是会轻易掉泪的人。 烛光落在封面,脑补了下贾棠看完藏在被窝哭鼻子的模样。 闻秋时嫌弃地摇摇头,随手翻开话本。 有这样徒弟,他感到抱歉又丢人,看个杜撰的虚假话本都能...... 呜哇 夜间风雨飘进走廊,顾末泽倚着廊柱,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些。 他目光斜落在紧闭房门,漆黑的眼眸映出暖色灯光,好半晌,眼帘低垂,表情流露出落寞之色。 师叔不理他了...... 顾末泽心间挣扎不已,他不想让闻秋时以为自己是什么闻郁的替身,但若告知真相,单是闻郁那些过往,除魔大战里伤心欲绝失去的东西,与其而言忆起未必是好事。 师叔既有意遗忘,何必挑开一切。 何况,让闻秋时忆起过往,顾末泽一千个一万个不愿。 顾末泽固执的认为。 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现在空荡时,他可以占据很大的位置,但有其他东西进来的时候,他的位置就会不断缩小,到最后,比他重要的人或事,太多了。 顾末泽目光冷沉,打定注意缄口不语,但下一刻,他听到若有若无的哽咽声,从室内传了出来。 顾末泽心神一震,冷戾绝然的神色瞬间变了。 师叔在哭吗? 呜, 又是一道闷闷呜声,里面的人好在极力抑制哭意,但因过于难过,效果甚微。 顾末泽脑中轰隆一下,不管不顾推门进屋了。 因为误会自己是闻郁的替身,师叔委屈伤心到这等地步,他竟然还想着继续瞒着师叔,哪怕让其误会也不告知真相。 顾末泽一脸自责,看到屏风后方,蜷缩在被窝里不住耸肩的清瘦身影,更是心如刀割。 师叔,顾末泽轻声靠近,伸手探向颤动的细肩。 这时,闻秋时抬起头。 他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长睫挂着水珠,白皙脸颊被泪水打湿,几缕乌发无序地粘在颈间。 顾末泽僵在原地,翻涌而起的悔恨直冲心头。 ......他竟让师叔难过至此。 师叔别哭了,是我不好,顾末泽声音有些艰涩,抬手欲擦拭扎眼的泪珠,闻秋时忽地一动,握住他的手,整个脸埋入他宽大衣袖。 哭得稀里哗啦,甚至打起哭嗝。 悲、悲了。 顾末泽哪里受得了这场面,若非惹闻秋时难过成这样的人是自己,他必叫人尸骨无存,如今即便是自己,他也有一掌自灭的念头。 他将躺在床上的闻秋时拉起身,坐到床沿,将人半抱到怀里,修长手指嵌入细软乌发,揉了揉后脑。 是我不好,师叔, 顾末泽顿了顿,坦白道:其实师叔就是闻郁,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他话音落下,怀里青年哽咽不停,已经哭到迷迷糊糊了,顾末泽声音低柔地重复了遍。 闻秋时却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仿佛听不进去,脸颊埋在他颈窝。 悲得太惨了。 顾末泽下意识道:没有悲。 他摇摇头,叹气道:悲了,真悲了。 顾末泽眉头微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师叔,什么悲了? 话音落下,怀里的人动了动,从被窝里摸出顾末泽前不久才见过的话本《红尘一粒相思豆》。 祸祸与树上月悲了! 青年嗓音透着无限悲怆。 顾末泽愣了下,忽地反应过来,想起祸祸与树上月是谁,脸色瞬间垮了。 而闻秋时指着结尾处,似乎想让他也感受到巨大的悲伤,顾末泽目光阴沉,冷冷扫去,看到最后一排字。 你我不存亏欠,余生各自安好。 闻秋时泪眼朦胧:你瞧,悲了。 回答他的顾末泽勾起唇角,竟然难得笑出声,好结局。 闻秋时哭嗝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 顾末泽,你没有心吗? 第50章 闻秋时合上话本,亮出封面,你看过? 未曾, 顾末泽瞥了眼,嗓音淡淡,但不妨碍我认为是好结局。 闻秋时不甚赞同地摇摇头,转了个身,与坐在床沿的人并靠,摊开话本,你没看过才会如此,这里面充满悲欢离合,道尽世事无奈,悲到人心坎了。 顾末泽道:我不看。 闻秋时叹气,眼角泪未干,那我独自重温。 顾末泽微眯起眼,闻言拿走话本,明亮烛光下,一页页翻看起来,身旁的闻秋时歪着头,一脸期待看着他,眸光在顾末泽眼眶、眼角之间徘徊。 来了,第一个泪点! 闻秋时发现他看到此处,先感到一阵揪心,随后轻耸鼻尖,死死盯着顾末泽,不放过脸上一点反应。 泪目 可笑, 一盆凉水泼在闻秋时身上。 顾末泽嗤了声,嘲讽似地勾起嘴角,心情郁结时看看这些,倒是个乐子。 闻秋时:? 他期待道:你再往后翻翻。 顾末泽往后翻,但闻秋时很快后悔了,身旁之人竟铁石心肠,非人哉,把人间至悲相思豆当笑话书在看。 闻秋时单手捂着心口,看顾末泽时不时笑一下,满心的感慨郁结犹如遭到窗外风雨无情吹打,只剩凉飕。 顾末泽没看完,盯着一处互赠信物的情节,脸色阴沉,师叔曾言,与楚柏月是好兄弟。 闻秋时下床端来果盘,正挑选为数不多的葡萄,听到他开口,抬头对着漆黑幽深的眼眸,师叔,既然好兄弟,你看两人互赠定情信物,为何能当真。 揽月少城主合籍大典时,闻秋时曾亲口说,闻郁与楚柏月一看就是好友、好兄弟。 嗡...... 当初信誓旦旦的闻秋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迟迟没作答。 顾末泽一言不发看着他,闻秋时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压压惊,踌躇了会,道:里面割袍割的是袖子,不就断义的同时,也断、断袖了吗。 说话时,他在顾末泽注视下顶着莫大的压迫感,待话音落下,闻秋时忽然反应过来,为何他要一副做错事被质问的模样?闻秋时怒而一转攻势,握着几颗葡萄走到床边,仗着自己站对方坐的优势,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瞪向顾末泽。 我分得清话本与实际,倒是你,当真了?这阴沉沉的脸色,吃醋了? 水镜倒映出闻郁身影的时候,顾末泽不承认有倾慕之心,此时看个杜撰的小情节,勾起的唇角垮下,黑了脸,好似下一刻要将手中的话本挫骨扬灰。 顾末泽眼帘微垂,一声不吭,盯着手中话本。 闻秋时俯身的阴影,阻断了一半烛光落在他身上,顾末泽半张脸隐于昏暗光线,另半张烛光勾勒着深邃轮廓,神色间看不出任何情绪。 见他不说话,闻秋时琢磨是不是太直白了,戳穿了少年人不与外人道的羞涩情感。 室内陷入了宁静。 片刻,闻秋时想了想,率先打破沉寂。 莫垂头丧气了,话本是话本,你看现实里,若是闻郁师兄与那楚家主真有一腿,十几年前就手拉手结成道侣了,还会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生死难见吗? 话说回来,你当时不过是个小娃娃,闻秋时提起就忍俊不禁,怎么就喜欢人家了? 他绞尽脑汁想不通,闻郁身陨时,顾末泽不过七八岁,有所交集只能在此之前,顾末泽如何在还是懵懂小朋友的时候,就喜欢上闻郁的。 师叔想知道?顾末泽抬起头。 闻秋时正暗中打量,视线落在他低垂长睫,眼下洒落的阴影,冷不丁对上抬起的眼眸,怔了下。 许是那眼神太过幽深,闻秋时脚下不由自主动了,正往后退了步,手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拉。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闻秋时下意识抓点东西稳住身子,但什么都抓不到,手里握住的几颗葡萄也掉在地面,朝四处滚去。 他被顾末泽拽到怀里,坐在两条修长有力的腿上。 闻秋时反应性地起身,背后高大的身影倾了下来,从后面抱住他,扣住两只细瘦白皙的手腕,低沉嗓音落在他耳畔,我要告诉师叔一件事, 说话间的吐气喷在闻秋时脖颈,没有那般灼热,但那白嫩的肌肤像烫到了般,薄红浮起,从颈侧蔓延开来。 闻秋时不由挣扎起来,但一有反抗动静,箍在腰身的力道便逐渐增大。 他挣扎得越厉害,顾末泽力道越大,到最后,努力翻腾了两下的闻秋时,手腕和腰身都疼得细颤起来,无奈放弃,累得气喘吁吁。 干嘛,又要咬人吗? 顾末泽视线落在他后颈,又晦暗不明移开了,我是想告诉师叔,其实师叔就是闻郁。 ? 闻秋时愣了下,眼珠微转,坦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先把我放开再说。 顾末泽眼底浮现一点儿笑意,师叔袖里藏符,我若放开,不待说完,师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闻秋时被戳穿心思,暗自咬牙。 坐在顾末泽腿上的滋味不好受,隔着薄薄衣料,他能感觉到底下双腿滚热的温度以及蕴含的惊人力道,后方压迫感也在不断袭来。 他喘了口气,又像是叹了声, 你想说我是闻郁吗?我知道了。 闻秋时完全不信,在顾末泽意料之内,但他不在意,只是先放个钩子,重点在后面,师叔,不管你愿不愿相信,你就是他。 哦。闻秋时反应平淡。 此时之前极力避免他知晓过去的顾末泽,突然诚实得可怕,好似要全盘托出,一点不留,只不过师叔身陨回归,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秋时应和:有道理。 顾末泽狭长眼眸微眯,不紧不慢道:所以,师叔也忘了与我当年事。 是嘛,原来你我也嗯? 闻秋时淡然表情一变,骇然瞪大眼眸,失声道:你和闻郁真有当年事! 是师叔与我有当年事,顾末泽强调,将怀里重新开始挣扎的人箍紧,下颌从后搭在他肩上,幽声道,只是师叔忘了。 对,忘了。 所以,他现在说什么往事都可以。 闻秋时左肩微沉了沉,冷静下来后,心底一千个一万个不信自己是闻郁,但他抑制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八卦道:你和闻郁有什么往事? 是和你。 闻秋时好奇得心痒痒:行,和我就和我。 顾末泽想起看话本的灵感,唇角向上勾起,扶在青年细腰的另只手,绕着腰身落在他被扣住的手腕旁。 指尖轻拨。绑在闻秋时腕间的血铃铛,叮的一声,摇晃了下。 他有数次,看到闻秋时百无聊赖时,拨弄这铃铛玩,师叔喜欢这铃铛吗? 铃铛小小一个尤其可爱,花纹又精致,以至于在鬼哭崖被迫戴上后,闻秋时也讨厌不起来,时不时拨弄。 他斟酌道:尚可。 话落,闻秋时听到一个愉悦笑声,他疑惑挑了下眉,耳边传来顾末泽低沉的嗓音,其实,这是师叔当年送我的定情信物。 室内陷入寂静,外界一阵风袭来,啪地打在窗上。 闻秋时惊得抖了下,缓过神。 他低头望了眼小铃铛,又转过头,视线顺着顾末泽线条优越的下颌,缓缓升起,最后愕然对上漆黑眼眸。 你再说一遍,什么信物? 定情信物? 且不说他是不是闻郁,彼时顾末泽不过是个小孩,闻郁大他十一二岁,昏了头才会找童养媳! 闻秋时试图在一双眼中寻到蛛丝马迹,但顾末泽眼底幽深,略一垂睫,便遮住了所有情绪。 闻秋时没在里面找到玩笑之意,反而无端看出了悲伤落寞。 就是师叔给的定情信物, 顾末泽脸颊埋到他颈间,嗅着白皙细腻的肌肤,唇角微勾,嗓音却听起来闷闷沉沉。 十年之约,待我长大成人,就与我手拉手结成道侣,永不分离。 不知被似曾相识的话惊到,还是颈间细碎动静闹的,闻秋时浑身寒毛倒竖,说话都磕绊起来,莫、莫胡言乱语,何时说过! 顾末泽幽声:师叔不认了吗? 闻秋时心道认是不可能认的,认了不就平白多个小道侣嘛! 但他一边嘴上说不可能,一边心头敲起小鼓,倘若闻郁真做过这事该如何...... 不,绝无可能!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49) 不可能,你......呜。 闻秋时话到一半,颈间雪肤被惩治似地轻咬了咬。 有点疼。 后方温热的吐息洒在上面,泛起的酥痒感立即扩散开来。 闻秋时闷哼了声。 顾末泽箍在他腰上的手指收紧,被禁锢在怀里的人影,白皙脸颊浸在烛光中,眼尾绯红,酝着之前的残留泪痕。 顾末泽低声问:师叔都不记得了,凭什么笃定不可能。 闻秋时看话本嗷嚎了许久,声音沙哑,听起来透着软,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与一个小时候的你约定终生? 这话把顾末泽问住了。 他想起雪中驻足的神魂,犹豫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 扑哧一笑。 闻秋时被逗乐了。 好个狂妄之言,这种话都能......闻秋时边说边回过头,看到一缕烛光下,好似盛满星星的漆黑眼眸。 ...... 闻秋时默默移开视线。 他早就发现,顾末泽眼睛尤其好看,漆黑而深邃,倒映着光的时候,像装满星辰的黑沉夜空。 可恶。 他竟喜欢看星星。 闻秋时抿了抿唇,随后干巴巴道:我不是闻郁,你找错人了。 没找错,顾末泽见他有些相信了,闭目一瞬,眼底透出森冷幽色,嗓音却很是温柔,在哄人般。 师叔,你若不信,回头看我眼中倒影,我有伏魂珠在身,能看到人的神魂。 顾末泽话音落下,发现青年毛骨悚然似地抖了下,拨浪鼓般摇摇头,不看,我不看。 若非两只手被擒住,闻秋时已捂上双眼。 顾末泽眉梢微挑,箍在他腰上的手力道大了些,将人半转过身,看到闻秋时一张因过于用力闭眼,都皱成一团的雪白脸颊,长睫剧颤,眼眶透着余红,显得有些可怜。 顾末泽低笑一声:师叔,你睁眼看看我。 他说完颈窝微痒,怀里的人慌不择路将脸颊埋了进去,细软发丝蹭到衣襟,试图把眼睛藏起来,不看不看。 闻秋时急得晕头转向,想找坑钻进去。 就算他是闻郁,此时此刻,也绝不可能睁眼看顾末泽眸中倒影。 看了,不就要平白无故多个小道侣了吗? 救命! 救命啊 第51章 窗外枝叶风雨间摇动,夜晚透着凉意,室内烛火照耀,溢着暖意。 被禁锢在顾末泽怀里的身影,两只手腕被扣,脸颊深埋顾末泽颈窝,背后垂散腰间的细软乌发轻轻晃荡,在小幅度摇头。 不看不看。 说话的嗓音沙哑,尾音带着颤。 闻秋时紧张得心怦怦跳,旁人尽管说他是闻郁,拿不出证据,他能一笑置之,但顾末泽是主角,原著里就有操纵神魂的本事,能看穿人的神魂并不意外。 这般笃定的神色,看起来不是在说玩笑话。 他是符主闻郁? 闻秋时回想对闻郁所有认知,埋藏起来的表情呆了呆。 顾末泽扶在腰上的手收紧,一缕在他下颌边,来回挠动的细软发丝逐渐安分,他侧过脸,视线落在埋头不起的青年身上,眼底露出几分笑意。 他以往竟未想到这法子,师叔记忆不在,如何编造都无法否认。 用道侣之约将人套着,即便闻秋时怀疑真假,一颗道侣种子始终埋在他心头,往后不至于与人勾肩搭背跑了,即便跑了,他也能名正言顺将人抓回来。 顾末泽薄唇微勾,低沉嗓音响起,师叔,你看看我。 他语调不紧不慢,但落在闻秋时耳中宛如催命铃般,清瘦身影僵了僵,听他继续道:十年之约,我本以为师叔知晓时会欢喜,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闻秋时越听,表情越苦巴。 闻郁做的好事,与他有何关系,凭甚他要承担约定。 顾末泽问:师叔迟迟不应,莫非当初是一句戏言? 闻秋时抓住一条救命稻草,正欲点头说戏言戏言,听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却透足威胁的话,倘若如此,被骗了十年,我该如何和师叔算这笔账,恐怕...... 闻秋时耳边忽而传来动静,温热吐息逼近扑来,顾末泽低头凑到他耳畔,一字一顿道:恐怕得不死不休。 闻秋时:...... 他埋在长发下的耳根红了,有些烫,不安地扭了扭头,将耳朵往下藏了藏。 片刻,他破罐子破摔道:好,我看! 闻秋时抬起头,几缕乌发贴在雪白脸颊,秋眸灼灼,一脸肃穆,放心吧,倘若我真是闻郁,该肩负的责任该履行的承诺,我一个都不会逃避落下! 顾末泽露出错愕表情,没料到他态度转换得如此之快,尚未有所反应,一张脸颊凑来,在极近的地方停住。 顾末泽呼吸一屏,下意识睁大了眼。 他漆黑幽深的眼眸,倒映出青年近在咫尺的面容。 烛火摇曳间,时间仿佛在这刻无限延长了,闻秋时看向一双装满着他的黑眸,心头微动了下。 几许,他缓缓收回视线。 闻秋时眸光往左边瞥了瞥,道:看到了,不是水镜里的身影。 顾末泽回过神,听到这句话,眼角微敛,师叔,你耍赖。 闻秋时眸光转动,又往右边瞅了瞅:没有啊,我看到的就是平时照镜子时的脸。 顾末泽万万没想到,闻秋时与他装傻充愣,明明看到了神魂模样,却咬死不认。 偏偏这样,他也奈何不了对方。 师叔..... 他嘴里的师叔愁眉苦脸一晚上,这会眉开眼笑,哎呀呀,看来顾师侄找错人了。 闻秋时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好似若不是手被扣住动不了,他就要撸起袖子替天.行道了。 这个闻郁太过分了,就算是符主我也绝对不原谅他!竟然趁你年幼哄走一颗小心心,此等行径令人发指,不可饶恕! 闻秋时一口气谴责完,清清沙哑嗓音,转而看向逐渐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 好师侄你放心,我现在立即睡觉,一定为你梦到闻郁,狠狠批评他,还会痛揍他一顿,让他知道错了! 顾末泽:如此,还要道一声师叔辛苦了?梦里都要为我打抱不平。 闻秋时琢磨了下:是挺幸苦,毕竟可能被痛揍的人是我。 顾末泽:...... * 夜里圣宫,一片祥和宁静之景。 充斥着夜明珠柔光的寝宫里,一帘纱幔后,堆积了如山衣物。 平平无奇, 太素不起眼, 过于花里胡哨, 郁沉炎语气逐渐不耐,一件又一件精美外袍被无情扔入其中。 安福总管汗如雨下,往日域主穿什么都不甚在意,总归都是最好衣料制成,但今晚不知怎么了,戴冠穿衣,比当年的域主大典还重视着装佩饰。 此时已经试小半时辰了,还没有合域主心意的衣物,再试下去,恐怕伺候的人都得遭殃。 域主,您想穿什么衣裳,要不奴才命人连夜赶制。 赶制来不及,郁沉炎身上仅着了件单衣,瞥了眼面前的衣堆山丘,神色不悦。 安福,我看你好日子过多了,只长肉不长脑子,让你选合适我的衣物,你就选这些碍眼的东西过来,穿上能好看? 安福圆滚的身影一抖,委屈地收了收衣下肚腩。 奴才瞧哪件穿在您身上,都好看得无与伦比,域主天人之姿,哪用得着衣服衬。 少说这些无用的,郁沉炎指尖点着额角。 安福小心翼翼道:域主是要去见谁,不如与奴才说说是什么样的人,奴才才好給域主拿主意。 郁沉炎沉吟道:是个与阿闻一样的人。 大总管露出惊愕表情,但反应极快地一拍手,欢喜道:既然如此,奴才知道了,符主一定喜欢那件! 待换好衣物,郁沉炎展开仙图。 他寻到玉佩所在地,转眼来到一间卧室。 但场地有些不对 室内摆设古板枯燥,屏风后,惊天动地的打鼾声不绝于耳,郁沉炎走到屏风后,抬手掀起床帘,看到床上睡熟的言老城主,一下沉了脸。 许是他的目光太冷锐,呼噜声一停。 言城主睡意朦胧的睁开眼,下一刻屁滚尿流爬起来,骇然道:域主?! 郁沉炎目光阴沉:灵玉还在你身上。 言城主哆嗦着点点头,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露出与郁沉炎腰间悬挂一模一样的美玉,域主息怒,天宗那群人不讲理,属下蹲守了一天两晚,都没寻到...... 够了,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郁沉炎拿回玉佩,他住在哪,我亲自給。 言城主急忙禀报,话落抬起头,看到郁沉炎身着熟悉至极的衣裳,眼睛一眨,突然感伤起来,属下真是老眼昏花了,恍惚间,还以为见到了圣尊。 郁沉炎眼神骤变,盯着面前老泪纵横的一张脸,片刻,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是嘛,我记得尚未即位时,言城主便在为北域尽心尽力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可谓是劳苦功高。 老城主摸了摸眼泪,忆起往事,正一脸欣慰地开口,肩膀重了重。 郁沉炎一手落在他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如今既然老眼昏花了,恐怕也无力胜任城主之位,是时候该告老还乡了,身体要紧,不然旁人要指责我不体恤老城主了。 老城主脸色瞬变:域、域主...... 郁沉炎拂袖离去,本愉悦的心情变得糟糕透了。 不愿闻秋时见他第一面,便看到他冷着脸,郁沉炎独在外走了会儿,才开仙图落在一间烛火幽幽的室内。 但他没料到,还能看到更糟糕的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 闻秋时反将一军,咬死没在眸中看到闻郁神魂,与顾末泽僵持之际,听到陌生的嗓音响起,扭头朝声源望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背对着烛火,修长身影被烛光轻描淡写镶了个边,华冠束起发丝,一张俊美如铸脸庞,眼神冷傲,浑身上下透着一派与生俱来的高贵。 闻秋时愣了下,没意识到是谁。 心道:挺俊啊。 但下一刻,他的视线落在衣袖上,绣纹精美,是幅月下山河。 闻秋时脑海顿时轰的一下,恍惚间,好似听到一个沉稳陌生的声音,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仿佛是在给他下了某个不可违抗的命令般。 忘掉这一切。 闻秋时意识陷入混乱,模模糊糊间,感到有人捂住他的眼,视线即将被遮挡之际,余光落在半截绣纹精美的衣袖。 一轮银丝勾月,照亮底下万里山河。 圣尊? 过于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闻秋时沙哑的声音。 圣尊两字脱口而出,他回过神,两道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身上。 顾末泽皱眉:师叔,你在说谁? 僵在原地的郁沉炎,整个人像被世间最毒的蛇咬到了,疼得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从指尖到心口,无论骨肉还是鲜血都冷透了。 他看着完全陌生的一张面容,修为低弱到可怜,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其神魂俱灭。 郁沉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一掌击杀。 可他不可能对其动手,更不可能朝青年怒喝质问,你把我当谁?终于说真心话了?!你果然也和那些人一样!我就知道!都把我当作郁苍梧的替代品! 但那样会红着眼眶,会显得狼狈不堪。 他郁沉炎,北域第十七任域主,绝不会那般狼狈地向人要答案。 郁沉炎握紧手中灵玉,力道大的指尖发白,一双眼眸死死盯着陌生的面容,像要透过那皮肉,看清里面藏着的神魂有多穷凶极恶。 一见面就让人冷彻寒骨,两个字将毫无防备的他,打入无间地狱。 闻秋时被寒冷目光注视着,徘徊在衣袖间的视线移到那人脸上,与之对视间,察觉到里面憎恨,还要试图藏起来的悲伤与丝丝委屈,他好像无意间,用尖刀戳到对方伤口了。 闻秋时愣了下,看着不甚熟悉的轮廓,猜测道:你是不是郁沉...... 噔! 灵玉扣在桌面,打断他未尽之言。 郁沉炎松开手,薄唇紧紧抿着,好半晌,从喉咙间硬挤出一句话,物归原主,以后、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 他推开门,连仙图都忘了使用,头也不回地钻入雨夜。 第52章 师叔! 顾末泽将打算追去的人一把捞了回来。 身影转眼没入雨夜,消失不见,闻秋时盯了半晌,收回伸长的脖颈,眉头紧拧,他是郁沉炎对吗? 回忆起郁沉炎愤怒到极致,又无处发泄难过而委屈的模样,他后知后觉道:我刚才是不是对他说圣尊了?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0) 顾末泽点头,欲言又止,师叔,你为何能透过他的身影,想起圣尊。 原来干蠢事了。 闻秋时一言难尽地抿唇,脖子凉飕。 原著里,郁沉炎极为厌恶他圣尊爹,厌恶到什么地步呢,别说有人把他当作郁苍梧了,单是谁提一句郁苍梧好,都被他视作犯了无可饶恕的大罪,非死不可谢罪。 他当北域主的那些年,性情暴戾,手段冷酷残忍,弄得民声载道。 最后结局不太好,就如楚柏月般。 事实上,原著对他们描写的不多,重要男配也不是他们,是他们后面那位。 按原著,三年后楚家主将变成楚柏阳,五年后域主将换成郁沉慎,这些人才是南独伊的忠实簇拥者,结局时带领南岭、北域等势力,站在南独伊身边与顾末泽对敌的人。 今日见到原著里的暴戾域主,闻秋时心头嘀咕,倒也没那么恐怖。 好像还被他气坏了。 他腰间微紧了紧,抬头对上顾末泽晦暗不明的眸光,师叔,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手不知何时被松开了,闻秋时此时也打消了掷符溜走的念头,他抬起左手,将拇指和食指合拢到只剩一条缝隙,只想起一点点,那个衣袖纹案眼熟。 顾末泽挑了下眉,神色忽然放松,师叔,你承认了。 诶?承认什么? 闻秋时边说边摸向袖口,顾末泽道:师叔记得将魂铃绑在师叔手腕上时,我说了什么吗? 闻秋时表情一僵。 逃到天涯海角,化成骨灰都能找到。 顾末泽幽声道:其实这是师叔送我铃铛作信物时,说的定情话, 闻秋时:......我困了。 他有意装睡,不料倒头入梦,顾末泽听着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手掌落在透着凉意的额头。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此嗜睡。 闻秋时一觉睡得并不好。 他梦到漫天飞雪,面前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穿着破旧衣物,都掩盖不了浑身的脱俗灵气。 他心中一动,就将不知哪来的血红小铃铛给了对方,下一刻,小孩变成顾末泽,垂眸道:师叔,你来赴道侣之约了吗? 闻秋时:? 他不是!他没有!! 闻秋时从噩梦中惊醒,外界天色已亮,顾末泽躺在身侧,侧卧着,睁眼便是熟悉的英俊面容。 闻秋时赶忙闭了眼,心头沉甸甸。 昨夜他撒谎了。 从顾末泽那双漆黑的眼眸中,他看到了水镜里的身影,不过比镜中鲜活,会随着他眨眼而眨眼,歪头而歪头。 他是闻郁?多么刺激啊! 如果不知道闻郁的那些风花雪月与十年之约的话....... 闻秋时心底叹口气,稍作思忖,打算去寻答案。 他见顾末泽一副熟睡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动作很轻地越过人。 平安踩地时,腰身胳膊都没有一紧,也没有被捞回去,闻秋时有些不可置信。 他悄无声息的穿好衣服,走到门口时,看到桌面放置的美玉。 缕空雕字,郁。 郁沉炎腰间也有一块,他说物归原主,闻秋时想了想,顺手拿起玉佩。 握在手里颇冷,有种冰凉细腻的质感。 房门打开,又轻轻闭上。 顾末泽掀起眼皮,眸中没有半点睡意,不能把师叔逼得太紧,不过也不能让人离开视线。 顾末泽穿好衣物,追了上去。 * 师父,你怎么来了! 闻秋时到的时候,贾棠正躺在床上,脸肿得像包子一样,从被挤得仅剩一条缝的眼里,勉强看到师父身影。 闻秋时惊愕道:你捅马蜂窝了? 我昨日进行了伟大的冒险,与万年蜂大战几百回后,最后不小心被蛰了下,贾棠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不过拿到了万年蜜浆,甜死人的那种,給师父留了瓶,但师父切记不要贪吃。 闻秋时道:我很钟情,只对葡萄贪吃。 一点小伤,再过几个时辰便消了,还劳师父前来探望,弟子心里过意不去,贾棠一脸感动,招手命下人端来葡萄,給闻秋时递去,甘甜可口的葡萄。 闻秋时没接,先捏起徒弟肥嘟嘟的下巴,左右转了转,找到右脸被蛰的一个小红点,我不知你受伤,来是有其他要事。 贾棠一听要事,眼睛里迸发出亮光,欲下榻,被闻秋时按了回去。 躺着就好。 闻秋时记得贾棠给他话本相思豆时,说小时候经常听他爹讲符主一二事,对符主有了兴趣,研究多年,坊间传闻、传记话本、生平事迹他都知晓。 因而,特意过来询问。 贾棠:师父,到底何事? 闻秋时捻起一颗葡萄,斟酌道:提起闻郁,你能想到什么? 灵符。 还有呢? 贾棠话音一转:葡萄。 闻秋时正要入口的葡萄止在唇边,僵硬的停在半空。 为何? 爹说符主喜欢吃葡萄,有次吃葡萄吃出问题了,圣尊就下令宫里不得出现半颗葡萄,符主就偷溜去宫,结果和少域主一起遇到危险,还好两人命大活着回来了。 贾棠看着闻秋时手中的葡萄,突然反应过来。 话说回来,师父也喜欢。 不,其实我很花心,什么都喜欢。闻秋时手一抖,将葡萄放回果盘。 圆滚身躯,披着紫衣裳,用指尖捏一捏弹性十足,满是肉感。 味道也绝佳。 闻秋时放下的那刻,心在滴血,他是来寻找不是闻郁的铁证,不是来寻相似点! 还有什么?闻郁还有什么特征? 我看过符主的画像, 贾棠在头顶比划了下,像在插簪子,又在腰间比了比,一支天篆笔,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两件都是通灵宝物,尤其是天篆。 提到天篆,贾棠小心地瞅了眼房内,低声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师父,哪怕在符道大比夺冠,拿到天篆,天篆不认主,最后也只能拿它当作一支普普通通的笔而已。 闻秋时手落在茶几,不知不觉地朝果盘探去,天下法器不是主人神魂消散,就变成无主之物了吗?闻郁身陨多年,怎么还能影响天篆。 天篆原身乃神木,通灵,就如那些灵兽般,拥有灵智,一般只认一主,据说符主只要唤它一声, 贾棠抬起手臂,有模有样地张开五指。像这样大喊天篆何在即便相隔万里,它也会有所感应,来到符主身边。 闻秋时拿起一颗葡萄,扔到嘴里,狐疑道:当真这么厉害? 贾棠道:自然!我爹说的! 闻秋时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倘若他召唤一声,天篆没有动静,岂不就能证明他不是闻郁了。 床边青年露出狡黠笑容。 贾棠满脸疑惑,想开口询问,转眼看到闻秋时站起身,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学着他之前的动作,对着门口方向伸出手。 不知是故意还是其他。 青年嗓音沙哑,像怕真惊动了什么似的,声音极小道:天篆何在 他尾音拉长,带着点懒洋洋的尾调。 贾棠忍俊不禁:师父,你这一点气势都没有,还没我学的像。 闻秋时静了两秒。 发现四周无事发生,他回过身,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没来,所以我真不是...... 话未说完,闻秋时脸颊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扫了下,眼角有赤芒闪烁。 他身形僵了僵,旋即看到贾棠嘴张大到极致,一双被周围挤得只剩条细缝的眼睛,刹那瞪得像铜铃。 天篆?!! 与此同时,一条通往天地阁的街道,都是符会长老们与众弟子不要命的狂奔身影,浩浩荡荡,满街哭嚎,惊得路人尽数望去。 符主!符主!是您回来了吗!! 于是不及片刻,整个揽月城轰动了。 第53章 发生何事?为何都赶往天地阁? 天篆受召唤破开结界跑了!符会的人都追了去! 符主身陨多年,还有谁能......等等!等等!是我想的那个吗?! 符主诈尸了!!! 呸!什么诈尸,说不定符主根本没死!别忘了符主当年葬身鬼楼,尸身无人寻到。 天篆只听符主召唤,一定是符主回来了! ...... 大街小巷,愈来愈多的人得到消息,马不停蹄跟了去,即便有人不明所以,也好奇随众而去,于是一时间,四面八方的人流向天地阁涌去。 天地阁门口。 两个守卫无聊打着哈欠,忽而脚底颤动,相视一望,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未及开口,两人同时瞪大眼睛,露出惊恐表情,抬手指向对方身后,为首飞奔而来的符会长老,后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快看你后面! 快看你后面啊!! 守卫各自一怔,僵硬扭过头,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街口都涌来了人,眨眼睛,出口被全部封死,宛如要瓮中捉鳖般,将天地阁围了起来。 此等场面,无论来者有善还是不善,都令人毛骨悚然。 快!快关门!禀报阁主 城主府瑶台上。 贾阁主端起酒盏,与即便卸任城主之位的言城主共饮,言老莫要感伤,此番虽猝不及防,但纵观一生,辅佐过三代北域主,如今也称得上功成身退,未必不是好事。 言老城主轻叹:不谈了,今日只饮酒。 贾阁主道:好! 说罢满上酒杯,不远处传来嘈杂声,他斜眸望了眼,城主府外,街间行人皆是步履匆匆,看起来急着去哪。 一片桃花瓣趁他遥望,偷落酒盏。 贾阁主回头发现,一时感叹道:世人皆慌张,独我半日闲,贾某羞愧难当。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不见惭愧,反而露出得意,就着桃花瓣端杯饮酒,侧过头,一派悠闲地欣赏视线中的混乱之景。 这时,储物戒里的玉简传来动静。 贾阁主被打扰雅兴,不甚愉悦地拿出玉简,一句何事尚未出口,玉简里传来惊慌失措的急报。 不好了阁主,突然涌来大量人马将天地阁团团围住! 手中慢条斯理摇动的酒盏一停。 贾阁主满头雾水,第一反应是贾棠惹祸了,要杀要剐冲贾棠去,围我天地阁作甚?何人这般大胆! 不是何人,是很多人啊阁主! 玉简传来绝望嘶吼,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已不是在敲门,而是在撞门了。 贾阁主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放下酒盏,脸色骤沉地起身,言老,阁内不知出了何事,贾某先...... 等等,阁主看那,言城主指向路人们奔走的路线,疑惑道,那个方向是不是天地阁? 贾阁主顺势一望,才发现他眼中慌张行路的世人,赶往的方向正是天地阁! 贾阁主倏地变了脸色,一贯极为注重的修养被抛到脑后,没忍住爆了声粗口, 操了! 要塌的竟然是他的房! 天地阁。 大门遭到外面砰砰砰的撞击,摇摇欲坠。 快来人支援!门要倒了! 来不及了!快让少主从后门逃,我等誓死守到最后一刻! 阁内几十人拼死抵住门关,用力到脸红脖子粗,面目狰狞到极致。 一门之隔,外面黑压压一片,人潮涌动。 为首符会大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哐哐哐地敲门。 我等诚心面见符主,彬彬有礼,不愿翻.墙夺窗,可谓给足了天地阁面子,尔等竟敢拒我于门外,不可原谅!快把门打开! 与其长老没他那好脾气,急得用拳头冲门,砰砰巨响。 开门!你们开门! 有本事藏符主!有本事开门啊! 开门啊!再不开门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两边人士急得焦头烂额,而造成这一场面的闻秋时,也急得快抓狂了。 你不要过来啊 贾棠卧房里,响起沙哑的青年嗓音,带着几分无助又可怜的语调。 闻秋时在房内上蹿下跳,但无论他往哪里躲,身后始终跟着一个小尾巴,穷追不舍。 天篆笔尖白绒绒,笔身修长挺直,散着赤色光芒,还有一个金色的闻字闪闪发光。 它悬在空中,紧跟闻秋时左右,时不时用毛绒笔尖扫一扫青年白皙脸颊,抑或亲昵地用笔顶蹭蹭乌发。 闻秋时欲哭无泪,被逼得蜷缩身躯,可怜兮兮蹲在桌角。 床榻间,贾棠张大的嘴尚未闭上,迟迟没缓过神,而他的卧房在一人一笔,你追我赶间,已如土匪扫荡过一遍,满地碎杯缺盘,桌椅尽倒,没有一处像样的。 不要跟着我了,求求了。 闻秋时躲在角落,生无可恋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与悬在面前的天篆商量道。 天知道,他不过将信将疑试一下,道了句天篆何在。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1) 就惹了这事端。 世人或许不知道他闻秋时是谁,长何模样,但都知天篆是符主闻郁之物,只认闻郁为主,此时天篆像个粘人小狗跟着他,落入旁人眼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往后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更可怕的是,他或许没有冤屈,本就不用洗...... 闻秋时双手捂脸,谨防被毛绒绒笔尖时不时偷袭,这天篆还是个流氓笔,尽喜欢占人便宜。 当务之急,他必须摆脱天篆跟随,否则太过显眼,幸而此画面除了贾棠外无人看到,如今关上门窗,有的是时间...... 轰轰轰。 窗外传来闷沉沉的声响,由远及近。 贾棠房间在三楼,带窗的墙面底下就是一条繁华街道,平日热热闹闹,但再热闹,也不该有如此响动。 闻秋时细耳听了听。 底下街道仿佛有极大群人在奔跑,声势浩大,地板都随之震了震。 隐隐约约,传来天篆符主天地阁的字眼。 闻秋时:?! 他表情僵硬地看向天篆,想起对方原本在符会,突然间飞走,难免被符会的人瞧见一路追来。 闻秋时心情刹那变成沉重,死马当活马医,反着说:天篆何去。 他想让天篆从哪来回哪去。 散着赤芒的笔在他眼前,左右摇了摇笔顶,对这命令充满疑惑,两秒后,在闻秋时肩膀挨挨蹭蹭。 闻秋时隐约明白了它的意思,天篆去主人这里。 闻秋时心神一动,看样子真把他当主人了,既然如此,下令勿要跟随不就行了。 天篆,闻秋时表情肃穆。 在他身边挨蹭的笔瞬间立正,闻秋时下令:转身,往前飞。 天篆果然听令,原地开始转动,但或许因为柱形笔身,转起来找不到东南西北,就地转了好几圈,摇摇晃晃飞撞到闻秋时身上。 啪 径直落在他怀里。 闻秋时:...... 他没有这么蠢的笔。 不过机不可失,闻秋时按住天篆,用袖子裹紧,发带将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篆与小臂牢牢绑在一起。 天篆不安动了动,欲挣脱。 闻秋时轻轻一拍,它安静下来。 底下情形不妙,闻秋时将天篆藏起来,打算先离开此地再说,他快步走到贾棠面前,晃晃肩膀。 回神了,给我指条路。 贾棠一个激灵,看向手掌落在他肩膀的青年,蛰肿的脸肉眼可见浮出红晕,忐忑地搓着手,扭捏道:符主,在下贾棠。 听到符主两字,闻秋时深吸口气,一掌劈在他头上,我能不知道你是谁,莫说废话, 事到如今,闻秋时只能一手捂着心口,硬挤出句话,嘘,我还不想暴露身份,快帮我想办法逃出去。 贾棠不明觉厉,顶着一张肿胀包子脸下榻,开窗往下一探,目瞪口呆。 乌泱泱的人,占满了整条街。 他刚探头,瞬间被无数视线凝视,此时哪怕化成一只苍蝇出去,都会被发现。 这时,房门被推开。 小厮惊慌失措道:少爷快逃!他们要冲进来了! 事实上,天地阁众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就是莫名紧张,直觉要逃。 闻秋时下意识捂紧小臂间的天篆,以免它乱动引起注意。 贾棠略一沉吟,取下只笔,放在袖中道:后门一定也被堵住了,无处可走。师父,一会我到楼下,等人冲进来的时候吸引他们注意力,你躲在另一边,在他们来追我的时候,与天地阁的人一起趁乱出去。 闻秋时:你....... 贾棠一脸深沉地摇头,手负背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此举生死难料,与师父就此别过,来日...... 你快些,莫说有的没的!闻秋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打断他的话,拽着人二话不说下楼。 两人刚至底楼大堂,听到哐当巨响。 大门寿终正寝,身着白底红边统一服饰的长老弟子,率先冲了进来,四处张望。 符主! 符主是您回来了吗?! 天篆既已召回,恳请符主出来相见! 人流涌入,场面一片混乱。 天地阁大堂十分宽阔,两根宛如通天的玉柱立在左右,一派富丽堂皇。 闻秋时躲得匆忙,只能藏在右边柱子后,紧紧按住绑在小臂上的天篆,以免天篆飞出暴露身份。 贾棠有灵力脚下比他快些,赶到了左侧拐角处。 在一片闹哄中,他按照计划,低着嗓音沉喝一声,天篆何在 听到这句话,众人刹时沸腾了。 尤其是符会弟子们,他们只有在传闻中听说符主如此召唤天篆笔,如今亲耳听见,激动得面红耳赤。 是符主!真是符主!有人嗓音打着颤。 闻秋时闻言,暗松口气。 他靠着的柱子很大,完全能遮挡他的身形,不过他不敢探头,只能远远看着贾棠。 只见贾棠大喝一声,成功吸引众人注意后,噔噔噔朝里面跑去,试图引.诱众人追去。 事实上,他确实吸引了不少人。 一群人朝他追去。 但闻秋时总觉得不对劲,除了那群人追逐的咚咚脚步声,整个大堂好像安静得过分了。 ? 一片寂静中,闻秋时逐渐忐忑起来。 大堂内,除了最初猴急跑去追贾棠的那些热闹人士,其余人稳如泰山。 尤其是最先达到的符会众人,在大长老抬手示意下,弟子们按兵不动,神色肃穆地整理衣冠,井然有序列队。 各个表情庄重,仿佛即将迎来史诗级的一幕。 宽阔大堂里,不知不觉静得落针可闻。 紧接着,符会大长老前行,其余长老弟子紧随其后,在围观众人的注视下,停在了一个巨大的雕花玉柱前。 拜见符主!大长老率先行礼。 身后符会众人齐齐出声,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拜见符主 柱子后的人似乎被吓到,好半晌,才传出动静。 一个有点哑的青年声音响起,热心肠地给他们指路,符主在对面,天篆笔也在对面,你们找错方向了昂。 符主,这些年您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大长老痛心疾首,掏出怀里珍藏许久的指路罗盘,热泪盈眶道:若非您当年留下的罗盘,属下就真找不到天篆!找不到您了啊! 闻秋时:...... 去你家大爷的罗盘! 第54章 雕花堂柱身后的人影陷入沉默。 顾末泽立在暗处,眸光落在青年恹恹瘪着的嘴角,眼底露出几分笑意。 差不多了,师叔承认身份即可。 闻郁两字不仅带着荣光,还沾着腥风血雨,若让心怀不轨之人知道他是闻郁,往后难得安宁。 衣摆微动,顾末泽正欲走出将人带走,视线中,闻秋时往下的嘴角忽而扬起,长睫底下眸光闪动,被逼到绝路而妥协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末泽一顿,看到他解开绑住天篆的发带,转过身,神色肃穆走出玉柱遮挡。 众人听到动静,下意识屏住呼吸。 万众瞩目间,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出现,着了件天宗长老的青衣,乌发垂落腰间,脸颊苍白而熟悉。 正是前不久,在符比上大放异彩的青年。 全场一顿,哗然声起。 怎么回事?不是符主吗?! 竟然是天宗闻长老,话说回来,他符术比起南独伊不惶多让,又与符主都姓闻,莫非......是私生子? 呸!莫要污人清白!符主与他相差最多六七岁,你说兄弟我还信几分! 莫非大长老弄错了,天篆晕了头。 还有种可能,邪术...... 莫要胡言! 离闻秋时最近的大长老,比起周围瞠目结舌的弟子们,尚显淡定,苍老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低头望了望罗盘,又看向一脸深沉的青年。 天篆从闻秋时袖口飞出,绕着他打转。 周围议论声骤然放大了。 符会大长老盯着笔,若有所思,嘴唇翕动,几乎要吐出符主两字。 闻秋时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打断了他,同时打断了诸多议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了。 一片寂静中,青年负手而立,神色尤为凝重。 没错,我就是...... 在场众人屏息以待,听到就是时,心提到嗓子眼了,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符主两字,只待闻秋时吐出,便是掀破屋顶的尖叫嘶吼。 就是......就是......咳, 闻秋时咳嗽一声,逐渐喷火的众多视线中,眉梢挑了下,沉声道。 符主座下真传弟子,闻秋时。众人:??? 最先炸了的是贾棠,从楼上传来哀怨的声音,师父...... 闻秋时暗自吐了吐舌头。 在周围半信半疑的眸光中,他随口胡扯,那时我年方十三,出宗偶遇符主,他见我骨骼惊奇,是个画符奇才,出于爱才之心将一身符术传授。 如何控制天篆,师父也教了我, 闻秋时指向绕着他转的天篆,又满是歉意地望向众人,今日抱着一试的念头,不曾想惊扰了各位,实在抱歉。 他话音落下,当即有人道:未曾听说符主有弟子,你莫不是在胡编乱造。 闻言,不少人附和。 符主身陨十年,无端冒出个亲传弟子,谁会相信。 闻秋时不紧不慢反问:那我一身符术从何而来,天篆为何听我之令,不听你的? 那人一噎。 另有人出声质疑道:若真有此事,你为何隐藏弟子身份到现在,不曾告知于众。 话落,他看到闻秋时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后悔询问了。 唉 只见闻秋时惆怅一叹,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摊摊手。 我本欲低调,无奈事与愿违,终究没能掩下一身光芒,让各位见笑了。 然而此时此刻,无人想笑。 只觉心头郁结,被闻秋时一幅你们逼我的,爷不装了,爷其实很厉害的模样气得想吐血。 符主亲传弟子......好酸。 闻秋时见众人信了大半,心中暗喜,时隔多年出现一个弟子,总比借尸还魂更有说服力。 眼看危机解除,闻秋时眉梢微动,打算将天篆交给大长老,忽而,人群中传出一个弱弱的疑惑声,闻长老,你师父不是仙君吗?何时变为符主了。 闻秋时:诶? 众人朝身着天云服的天宗弟子望去,蓦然想起,闻秋时是仙君的徒弟,为何又成了符主的亲传弟子。 一徒拜二师? 一个仙君一个符主,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闻秋时反应过来,原主有位仙君师父,干咳了声,没错,我有两个师父,谁让我骨骼惊奇,天纵...... 唰唰唰。 一堆剑鞘朝他扔去。 众人忍无可忍道:闭嘴! 从未见过这般不自谦的人,也不知仙君与符主看中他哪了。 妈的,嫉妒死人了! 闻秋时按住天篆,交与符会,大长老欲言又止地盯着他,嘴唇紧抿,有千万句话想说,但都咽回了肚子里。 天篆在手中挣扎,不愿离开。 闻秋时无奈,试着说了声定,天篆停止动作,用毛绒笔尖扫了扫他掌心,像在试图让人心软,留它在身边。 手心被挠得微痒。 闻秋时指尖紧了紧,半晌,还是将天篆交了出去,过两日我来接你。 过两日是符比决赛,天篆作为符比夺冠大奖,在此之前,跟着他难免引来争议。 赤色光芒暗了暗。 天篆好似明白无法更改他的想法,最后用笔尖轻挠了挠闻秋时,扭头兀自朝符会飞去。 待它消失不见,闻秋时才收回目光。 真相大白,拥挤的人潮逐渐散去,将符主亲传弟子现世,后继有人的消息传向五湖四海。 闻秋时理理衣袖,怕走在路上被扔臭鸡蛋烂菜叶,打算在天地阁待一会儿再出去,他转过身,欲上楼找贾棠,抬眸瞧见楼梯口一道修长身影,不知立了多久,似笑非笑看着他。 师叔。 闻秋时:...... 这个看起来不好糊弄的样子。 * 是这样的,闻秋时低头怼着食指。 他一路绞尽脑汁想办法,待回到住处,依旧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 顾末泽耐心十足:哪样的? 嗡嗡,闻秋时闷出无话可说的声音,试图意会而不是言传。 顾末泽侧头看他。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2) 方才穿过庭院,一片花瓣落在青年乌黑发间。 顾末泽抬起手,做出探去的动作,身旁闻秋时却如惊弓之鸟,吓得骤退两步,抬眸惊慌不定看着他。 顾末泽手僵在半空,眼神微变,往前逼近了步。 闻秋时慌忙又退了步:你做什么? 他话语间充满警惕,听得顾末泽神情复杂,心头不知是何滋味,师叔你怕我。 他不该是闻秋时在这世上,最能放下戒备的人么,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对他心怀戒备,哪里出问题了...... 顾末泽蜷起骨节修长的手指,盯着拒绝他靠近的青年。 他眉间戾气萦绕,仅存的理智没冒然将人抓回来,一双漆黑的眼眸,紧锁两步之遥的闻秋时,师叔头上掉了落花,过来我给你摘下。 闻秋时恍然大悟,绷紧的神情散去,无妨,我自己来。 他抬起手,打算拨拨披散发丝,但下刻,被突然上前的人握紧手腕,顾末泽捻下他乌发间娇嫩的花瓣,在指尖碾碎,嗓音低沉,师叔,你想疏远我。 闻秋时愕然。 这话从何谈起?不过是个好方法。 两人疏远些,顾末泽估计就不会惦记那破道侣之约了。 顾末泽看他神情,顿时面若寒霜,长指扣紧细瘦白皙的手腕,眼神阴鸷。 知道自己是闻郁后,就想离开他了...... 我不许, 漆黑的眼眸逐渐染红。 闻秋时被刹那浮起的血色惊得神情一变,左右望了眼,走廊间不乏有弟子走动,他伸手捂住顾末泽的眼睛,有话好说,莫要红眼! 真是个小祖宗。 一言不合就睁开魔气冲天的血眸,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邪物在身。 你别想用这法子逼我松口,闻秋时立场坚定,其他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事不可以,我迟早要走的! 他来这世界自有因果,待解决完,迟早要回到原来世界,迟早要走。 为了一时欢愉,结个道侣,岂不是害人害己。 他这话似乎将顾末泽气到极致,薄唇吐出一声低笑,将他的另只手按在胸口,闻秋时掌心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却没有温热的气息,只有森冷寒意。 师叔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想从我身边离开,除非我死了。 闻秋时心神一震。 那只被寒意包裹的手,仿佛猝不及防被烫到,下意识缩回,但被顾末泽握着动弹不得。 半晌,闻秋时眉头拧起,暗道不妙。 顾末泽是认真的,而且做得出来这事。 闻秋时有些慌了。 纵使他是闻郁,按顾末泽所说给了一个铃铛作定情物,允了十年之约,可一面之缘,顾末泽怎么会惦记他惦记了这么久,生死之话都说出来了。 原著里,顾末泽分明清心寡欲冷情冷爱,有人心悦他,都会被他不明所以地给予危险凝视,吓得不敢靠近。 闻秋时心念百转,想起顾末泽从小因伏魂珠的缘故,旁人畏他,所以没有半个朋友,一直孤身独行。许是当年在顾末泽最孤独的时候,他出现安慰了一二,让其觉得消除了孤寂,才一直对他心心念念到现在。 至于所谓的道侣之约,多半是顾末泽误解了,搞混了一些概念。 闻秋时决定试探一下:你确实知道结为道侣是何意思? 顾末泽薄唇紧抿:手拉手结为道侣,永不分离。 闻秋时心道果然,这家伙理解的道侣就是能名正言顺的不分开,想跟他诉求的压根不是喜欢,就是相伴不离。 因为怕孤寂,而目前,只有他一人肯靠近顾末泽。 以致于,顾末泽对他产生了执念。 这不难解决,只要顾末泽往后身边的人愈来愈多,对他的执念就没那么深了。 闻秋时想明白一切,大松口气。 他放下遮挡眼睛的手,拉着顾末泽迅速回到房间,态度强硬地将人按在座椅上,你弄混了,道侣不是用来约定会不会分开的东西,它包含很多其他意思。 顾末泽眉头微皱:师叔想说什么? 闻秋时沉吟几许,决定言传身教,你说想与我结为道侣是不是? 顾末泽点头。 这样师叔就只能留在他身边了。 既然如此......闻秋时立在顾末泽身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细腰弯下,俯身朝坐着的人凑去脸颊,嘴唇在与那张薄唇毫厘的距离停下。 两人离得过于近。 气息缠绕。 顾末泽一举一动,都让闻秋时清晰感知到了。 他下意识屏住的呼吸,愕然到不知所措的表情,一双漆黑眼眸倒映出本不该存在的桃花眼。 那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好似僵住了般。 闻秋时眼底不经露出笑意。 瞧吧。 假装亲一下,意外、惊吓成这样。 还吃了豹子胆说当道侣,传出去笑死人。 懂了吗?道侣可是要做这种事,并且远远不止呢, 闻秋时瞪着眼,宛如化身一只凶恶野狼,朝人恐吓似地嘟了下嘴,现在知道怕......唔? 顾末泽修长的手探入他乌发,薄唇吻了上去。 男人眼神不知何时暗了。 第55章 走廊间,几名天宗弟子结伴而行,神情难掩激动。 闻长老原来受过符主指点,难怪符术那般高深! 如此说来,他以前当真糊涂,符主与楚家主是至交好友,也与南姑姑交情匪浅,不看僧面看佛面,万不该做坏事啊! 如今洗心革面再好不过了,话说后天便是决赛,不知结果如何,听说这几日灵宗南长老闭关练符,未曾出过房门一步! 以往都说他是符主之后第一人,原来我们闻长老才是,哈哈,可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是啊,闻长老才是符主弟子,才是继承符主遗志的人! 张简简拎着茶壶出门,听到零星几句,倚着门,疑惑地倒了杯茶,你们在说什么?闻长老是符主弟子? 你还不知道?消息都传遍了, 几人门前停步,一个拿着本古籍的弟子道:闻长老他...... 话刚起头,张简简隔壁房门一下开了。 众人投去视线。 说曹操,曹操到。 开门的青年雪肤乌发,秋眸带着几分慌乱,细看脸颊微红,夺门而出的模样宛如身后有洪水猛兽,露出逃命似的惊惶表情。 他一只脚刚迈入出门槛,斜眸发现众人。 欲扭头溜的时候,闻秋时视线转动,落在说话弟子手中的书上,神情微动。 说起来,他当时就是被一本书砸中,才会来到这地方...... 是时候了!结束这一切! 长老......?!! 不及那弟子反应,闻秋时一把夺过古籍,在几个弟子瞠目结舌中。 砰! 手起书落。 闻秋时拿厚重的古籍砸向自己脑袋。 噗 走廊空中洒下细雨,张简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 乾位房。 已紧闭三日的房门前,中年男子单手负在身后,眉头紧皱,沉声问:一直没出来吗? 守在门口的灵宗弟子俯身行礼,禀宗主,南长老自半决赛回来了,未曾出过门,一直在闭关练符。 胡闹! 孟余之低声斥责,手落在门扣上,欲推开又犹豫了。 他已经多年没见南独伊如此用功了,那灵宗的小辈,竟让已是天符师的南独伊感到如此压力。 思及今日见闻,孟余之神色越发凝重。 在揽月城半月之余,众人对闻秋时的评说已与最初截然不同了,不仅拿其与南独伊比较,甚至不少真心实意认为他的符术比南独伊还高,今日表明符主弟子身份后,更引来无数吹捧。 一时间,倒显得南独伊落寞了。 孟余之按在门上的指尖扣紧。 倘若此人真在决赛获胜,拿到天篆,只怕世间言论一片倒,而眼瞧心仪之物落入他人之手,南独伊得受多大的委屈。 孟余之眼神阴鸷。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坤位房。 闻秋时躺在床榻间,额头用白净的丝布缠绕,脸色苍白,一动不动闭着双目,晕倒已有半个时辰。 门外议论声声。 你刚才没瞧见,长老就咚,心狠手辣地用书把自己砸晕了! 嗯?!长老、长老是想不开吗? 说不定,我看他态度决绝,是抱着必死之念! 这么严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啊...... 室内床边,顾末泽握着放置被褥外的手,视线落在闻秋时唯一有点血色的嘴唇,修长的指节不自觉收紧了些,心口发冷。 之前不知为何,师叔凑得那般近,他不由自主吻了上去。 或许该庆幸那同门拿的是书不是刀,否则,师叔是不是因为被他亲一下,就要用刀自刎了呢。 ......厌恶到这地步了么。 闻秋时醒来时,头晕眼花地环顾四周,发现仍是古色古香的场景,腮帮鼓了鼓,经不住垮下了脸。 没穿回去,果然不行么。 刚醒来,视线一片朦胧,闻秋时侧过头,发现床边看不清身影的人,好像是个年轻弟子,耷拉着脑袋,一幅垂头丧气的失落样子。 这是谁? 本以为是顾末泽,但他想象不出顾末泽会露出这幅模样。 闻秋时好奇地歪了歪头,试图凑近看清,动作引起了对方注意。 师叔。 ?! 闻秋时下意识揉揉眼,发现右手被握着,指节一动,顾末泽有所畏惧似的立即松开了,但片刻,又不甘心重新地覆盖上去。 察觉到他这些动作透出的情绪,闻秋时挑了下眉。 当时顾末泽突然亲来,在他意料之外,整个人被亲懵了,待回过神,闻秋时惊慌失措,急需找个安静地方思忖哪里出了问题,出门瞧见弟子手中的书,才慌不择路用书砸头,试图穿回原来的世界。 这一砸,虽然没穿回去。 但人清醒了许多。 闻秋时右手任他握着,待视线间的朦胧消散,朝人望去,你为何亲我? 他语气带着逼问的意味,尤为强势。 事实上,说这话时闻秋时耳梢泛起烫意,顷刻便红了,若非发丝遮挡,早就暴露得明明白白。 但闻秋时表面看不出半点不自在,绷着脸,蹙眉注视床边年轻弟子,神色严肃,好似一个老手在教导刚犯错的新手。 效果不错。 顾末泽与在鬼哭崖的石洞里如出一辙,在他气势如虹的讨伐中,节节败退,握着闻秋时的手都紧张地松开了,好似刚犯了个大错,即将遭受严峻的惩罚。 当时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按住闻秋时后脑,吻了上去。 顾末泽暂且无法解释这举动,但试图辩解一二,师叔说道侣要如此,我与师叔既然要结为道侣,自然得......提前习惯。 闻秋时扶额,幽叹口气。 言传身教失败,顾末泽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也是。 顾末泽从小无人教导,坎坷流离,连认字写字都是偷学的,整日压制伏魂珠已耗费大量精力,哪还有心思去了解那些情情爱爱。 思及此,闻秋时抬头。 他摸摸储物戒,拿出一颗青葡萄和紫葡萄,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你看着啊,现在青的喜欢紫的,紫的喜欢青的,他们就会主动这样,还会这样, 闻秋时两手各捏着一颗葡萄,轻轻碰到一起,随后将俩葡萄耳鬓厮磨般,蹭来蹭去。 随后被闻秋时一起扔到床榻,用被角盖了起来。 如此,他们就能做道侣了。 我与师叔也是这样,顾末泽盯着被掩盖的两个小果子,我们早已一起躺在床上,睡过了。 闻秋时一噎,剧烈咳嗽起来,那不叫......咳咳,不叫睡过,莫要胡乱用词。而且重点错了,你看清楚顺序,他们是先互相喜欢,才会卿卿我我,再来结为道侣。 顾末泽给他递来杯茶。 闻秋时一口气说完,接过又道:懂了吗?你顺序反了,不能因为要结为道侣才做前面的事,就像你方才那样......乱来。 闻秋时话落,心道顾末泽这次怎么都该明白了。 但耳边传来声音不是恍然大悟的惊叹,而是沉吟,师叔为何认定我把顺序弄反了,倘若我没有呢。 闻秋时愣了愣,端着茶盏抬头,对上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眸。 他指尖收紧,片刻,振振有词道:因为你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占有欲,就像...... 闻秋时放下茶盏,从袖里拿出一张灵符,塞到陷入怔愣的顾末泽手中,占有欲我也有,就像符崽是我的,现在变成你的了,我就会很不高兴,要把符崽夺回来。 闻秋时拿回灵符,缓声道:但这不代表,我要与符崽结为道侣。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3) 顾末泽看着不断给他解释的人,隐约懂了点什么,握住青年细瘦白皙的手腕。 不一样,他低沉嗓音。 尾音透着因心乱而产生的微颤,我对师叔不是这样,我是喜欢师叔才...... 不对,你弄混了。闻秋时无奈打断。 顾末泽占有欲太强了,强到弄混了和喜欢的区别,撇开这些不谈,顾末泽最大诉求也仅是要他留在身边,不作离开。 这哪是喜欢。 连他这个小道士都知道,缺了一样致命的东西。 但这东西他着实不好挑明,得让顾末泽自己领悟。 闻秋时正愁眉不展时,门外一声师父响起,他眉梢一挑,瞥向雪中送炭的徒弟。 贾棠推门而入,脸上的肿消得七七八八,闻秋时走后,他怎么都按捺不住快冲上云霄的心,迫不及待来见符主......不,是师父! 那些师徒之言旁人信,贾棠可不信。 别的不说,闻秋时与闻郁都喜欢吃葡萄,且他想起往日楚家主等人对闻秋时的反应,细思极恐,贾棠兴奋得抓耳挠腮,在房里来回转悠,最后得到北莫莫的消息后,终于找到个理由出门了。 师父,莫莫姐说明早回来,请您务必等她。 贾棠走近,发现顾末泽也在,即使只有个背影,贾棠也感受到他周围令人战栗的低气压,脚步下意识一顿,往后挪了挪。 过来,闻秋时朝他招手,又对顾末泽道,你先出去一会儿。 顾末泽低声道:好。 他回过身,与贾棠擦肩而过时,眼底冷意让人感觉脖子一凉。 贾棠:...... 关门声响起,他蹑手蹑脚凑到床边,师父有何事交代? 青年纤长的睫毛微动,眯着眼看他,经常逛花楼吧。 贾棠错愕。 花楼是修真界用来形容风花雪月、寻欢作乐之地,通俗点就是青楼。 不过到底都是修道人士,不会太过放荡,至少明面上如此,都是来花楼饮酒寻欢,至于关上门是何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贾棠往日和狐朋狗友们没少去,也没觉得羞于人口,但此时被闻秋时盯着问,莫名觉得羞耻,他不由自主涨红脸,磕磕绊绊道:去过,但就、就只是喝酒。 闻秋时被逗乐了:紧张什么。 他手落在贾棠肩膀,轻拍了拍,凑近低声道:交给你个任务,今夜带顾末泽去花楼里玩会儿。 贾棠:? 这是什么奇怪任务,去花楼玩还用得着人带吗? 闻秋时看出他的疑惑:他什么都不懂,你带他去见识一番, 贾棠瞪大了眼。 什么都不懂?是他以为的不懂吗? 闻秋时看他一脸惊愕,摆摆手道:那倒不至于,总之你带他去尽情玩乐就行,不过...... 话语一顿,闻秋时陡地抓住贾棠肩膀,正色道:要有分寸,莫把人给我带坏了! 贾棠拍拍胸膛: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师父尽管放心。 闻秋时看到他唇角勾起,露出初见时的纨绔子弟模样,只觉胆战心惊,开始担忧被贾棠带去花楼的时候是顾末泽,回来就成花末泽了。 但闻秋时思来想去,没有别的招了。 夜间,他换了身衣裳,不放心地跟着两人。 拿把折扇,像我这样,才能显得风流倜傥。 贾棠一手摇晃着折扇,另手递给顾末泽一把,被漆黑眼眸冷瞥了眼后,吓得一缩,师父可说了啊,你不能对我动手!何况, 贾棠收回扇子,不屑一笑。 不识好人心,我是怕到时候姑娘们都往我身上扑,都给我扔花,你一个人站在那尴尬,有个折扇也好遮遮脸是不? 顾末泽一言不发沉着脸,只觉贾棠聒噪。 若非师叔说他跟着贾棠去趟花楼,就能明白,他或许会将耳边叽里呱啦的贾棠就地埋了。 若师叔在这...... 顾末泽念头一转,不由想起闻秋时,思及他在此的场景,心头阴霾散去,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 应当也是说个不停,但怎么听,都听不厌。 到了到了,贾棠嚷嚷。 顾末泽被打断思绪,眉头微蹙,抬眸看到一座悬着各色灯笼的花楼,来往客人很多,楼内各房间都透着亮,不断有欢声笑语、琴瑟之音传来。 缕缕幽香缠绕在花楼周围,即便相隔得远,都能嗅到一二。 啊揪~闻秋时打了个喷嚏。 他躲在街道一个暗处,看到两人尚未到门口,已从楼里涌出一群莺莺燕燕,花楼的老板娘似乎都来了。 贾棠显然是常客,还是贵客,一群人眼里的大肥羊。 他也极为大方,出来迎接他的姑娘们还没赶到,他已掷去了好个储物袋,里面装了多少灵石不得而知,反正隔着半条街,都让闻秋时听到了老板娘欢悦的笑声。 闻秋时远远看着,贾棠一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末泽,嘱咐了老板娘几句,接着被簇拥着往里走。 走到一半,贾棠回过头。 他发现顾末泽转身往外走,被几个漂亮姑娘追着,周身寒意要冻死人。 那几个姑娘追着也不敢追了,虽然少年郎很俊,但生命更可贵,纷纷回头看贾棠,贾棠也不敢追,在闻秋时恨铁不成钢的视线中,掏出了玉简。 闻秋时摸出玉简,听到里面传来委屈的哽咽声。 师父,顾兄不肯进楼,徒儿拼尽全力,拖着他的大腿到最后一刻,都没能阻止他离去,要不师父您亲自...... 闻秋时:我看着呢。 玉简:...... 顾兄留步!!!贾棠撇开周围人的阻拦,不要命扑了过去。 但他没能碰到顾末泽大腿。 顾末泽头也不回地侧过身,轻易避开,在贾棠扑倒在地之际,视线隔着半条街,望向一个昏暗角落。 闻秋时心里一惊,瞅了眼手腕上的血铃铛。 他忿忿拨了下。 有这小家伙在,当真只要顾末泽想,就能知道他人在哪。 该不会要过来找他吧? 那样就前功尽弃了,不过倒也无妨,顾末泽实在不想进这种地方的话,他可以理解。 闻秋时想着,重新探出脑袋,朝花楼门口长长的阶梯望去。 ?人呢。 青年愣了下,视线回扫,发现四周街道也没有。 ?? 已经进去了?这么迫不及待?! 闻秋时赶忙也跟了进去,他着了件黑衣,带着半张面具遮容,束起及腰的乌发,一把折扇在手,又特意摘了耀眼夺目的储物戒,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惹人注目的地方。 他进门后,未引起旁人注意。 这里是揽月城最大的花楼,楼里的姑娘不仅长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甚至论修为,也不乏有厉害的,可与好武的客人比试一二。 里面可谓百花齐放,姿色万千,总有一个能符合心意。 顾兄,可有入眼的?贾棠摇着折扇,先带着顾末泽不紧不慢在底楼转了圈。 顾末泽蹙着眉,抬手挥走肩上的绯色小花,眉间透着深深不悦。 两人一进门,便吸引了诸多目光。 贾棠自不必说,脚靴小金链铛铛响,手指间一排闪闪发光的储物戒,即使不认得他这张脸,看着都得肃然起敬。 顾末泽与之不同。 他身着天云服,稍有些常识都知道是天宗弟子。 花楼往来客人里不乏仙门弟子,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顾末泽这么俊的弟子,却少之又少,立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五官英俊至极,即便冷沉着脸,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望去,谁对上,都得心头一跳。 更何况...... 在场都是修士,除非修为相差无几,否则都能隐约感觉到对方与己身体内灵力的差距。 顾末泽一进门,楼内灵气便有所异动。 众人只需看他一举一动,引动周身灵气的变化,便知此人修为遥不可攀,绝非等闲之辈,即便是弟子也不能轻视。 一时间,即便顾末泽寒着冷脸,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警告,依然惹来诸多窥探。 客人们神情各异,带着几分忌惮看着他,楼里姑娘则多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修为高,长得俊。 多少年才能一见的少年郎,简直是人见人谗的香饽饽。 连老板娘都在楼上盯着,摇着美人扇,似笑非笑对旁边女孩道:这场景倒是让我想到十几年前,那时莫莫还在呢,大概也就像你这般大。 女孩豆蔻年华,捧着脸惊道:莫莫?姑姑是说药灵谷的北莫莫吗?!原来传闻是真的! 传闻真真假假,莫要多信,不过呀, 老板娘扭过头,忍俊不禁。 符主长得俊是真的,当年给他扔花的姑娘啊,比給这位少年扔得还多,偏偏他不知道扔花的意思,见有人扔,就尽数接了,一个不落下,雨露均沾。哦,对了,他还兴冲冲給身旁戴面具的白衣少年分了一半。 啊楸~ 闻秋时又打了个喷嚏,耸耸鼻尖。 他入门后,往前走了没几步,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顾末泽修长的身影。 无他。 太明显了。 从楼上四五层,飘飘洒洒的绯色花朵,都不约而同朝顾末泽那个方向飞落。 许是下午查询过花楼的缘故,闻秋时虽头一次来花楼,但总觉似曾相识,看到半空扔掷的绯红花朵,瞬明其意。 花楼里,客人能挑选喜欢的姑娘,哪位姑娘要是看中哪位客人,也可以抛橄榄枝,不过她们抛的是花,而且手中的花极为讲究,不同颜色代表不同含。 其中,颜色越艳越直白。 像此刻不断飞落的绯红小花,意思简单粗暴,想与你双修。 闻秋时看着不断向顾末泽砸去的花,牙尖微痒,磨了磨。 他就知道。 不提顾末泽这张脸,单是这身修为,就不知会惹来多少人前仆后继。 給顾末泽扔朵小红花,只要双修之术练的好,半生修为不用愁。 当真搁谁都要尝试一下。 闻秋时往前凑了点,用折扇半遮着脸,秋眸微微眯起,盯着已经从顾末泽变成花末泽的人影,心头忽然忐忑起来。 若是顾末泽真看中谁,或是从此留恋这类风月之地,他岂不是...... 把原著不通情.事的主角带坏带歪了! 后面该怎么办?! 闻秋时突然有些后悔,踌躇着要不要去阻止,这时,整座花楼气氛一凝,自上而下不断飘落的绯红花朵,被突如其来的肃杀之意包围。 冷冽的寒光骤现,空中所有绯花刹时化为粉末。 若火匕环绕一周,回到主人手中。 手持匕首的仙门弟子模样英俊,眉眼阴郁,深邃五官极具有侵略感,薄唇冷抿,神色不悦至极。 顾末泽自从进门起,一路躲开四面八方扔来的花,撇走头上肩上的花,他对这些一直在针对他的不友好举动感到不悦,但思及闻秋时可能看着,忍着没发作,谁知这些人变本加厉,不断用花砸他。 越来越多...... 顾末泽终于忍到极限。 一直砸他作甚? 他手掌一翻,若火匕现,瞬时斩碎了所有落花,威慑四方。 却不想,整座楼静默一瞬,众人死死盯着他手中整个北域几乎无人不知的若火匕。 下刻,铺天盖地的绯色小花朝顾末泽砸了去。 噗 混在人群中的青年,不厚道地笑了。 第56章 贾棠离得近,殃及池鱼。 若非花朵小,四处砸来的花能将他直接砸晕,贾棠用扇子遮头挡了挡,斜眸看到一堆绯红小花堆成的山丘里,弥漫出森冷寒意。 若火匕绽出寒芒,整座楼灵气颤了颤。 贾棠神色一紧,赶忙道:顾兄息怒!莫要伤人!这些姐姐们只是热情了点!师、师父,我刚才好像看到师父了! 顾末泽周身低沉的气压一散,合上匕鞘,从花堆里钻了出来,他抖落黑发、衣襟、乃至乌靴里的绯花,将浑身上下打理了番,回过身,在人群中张望。 魂铃就在附近,闻秋时确实来了。 但他没找到人。 顾末泽视线绕全场逡巡数圈,不见身影,一根根黑色长睫在打落的灯光下,低垂了垂,无端透出落寞。 他从一入楼,便与这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格格不入。 闻秋时蹲着身,混在一群客人里,看到顾末泽在寻他,险些忍不住冒出脑袋,把人从这纵情酒色的地方带走。 但闻秋时忍住了。 顾末泽意识里,估计没有情.色两字,别的不提,上午言传身教的时候,大概是被刺激很了,按着他吻了下,但也只是单纯用唇来碰了下他的嘴,不掺杂一点情爱之意。 这种情况,顾末泽都敢谈喜欢。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4) 谁敢信? 还没他亲符崽的时候深情呢! 闻秋事坚信,待顾末泽领悟了一点谈情说爱该有的真谛后,就能区分出什么是对道侣的喜欢,什么是对师叔的喜欢。 闻秋时折扇挡脸,忽觉自己年方十五,竟操起老父亲的心。 少年老成,他这师叔当得太难了。 眼看贾棠引路带人去了二楼,闻秋时没急着跟去,放下折扇,嗅着空中缕缕幽香,环顾四周,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大摇大摆地四处逛了起来。 头一次来花楼,他也好奇,是时候去寻少年心了。 楼梯间不断有花朵撒来。 贾棠瞧清一色的绯红,意味不明的啧了声,回头看顾末泽。 往常他来收到的花不少,白的青的紫的什么都有,唯独红色少得可怜,其他客人比他还少,今儿倒是长见识了。 原来楼里的漂亮姐姐们,喜欢这种,贾棠左看看右看看,也瞧不出自个比顾末泽差哪了,难道是他太解风情的缘故,其实都更喜欢这种冷淡不解风情之人? 担心顾末泽再碎花,贾棠边踏着楼梯往上走,边解释道:人家姑娘给你抛小红花,你就偷着乐吧,说明喜欢你,想与你双修呢。 顾末泽脚步一顿,露出错愕表情,随即变得古怪起来。 他以为这些人用花砸他,是想让他出去,原来是想双修的意思。 顾末泽皱了下眉,环顾四周。 花楼内部呈环状,空中长廊相连,顺楼梯往上走,视线绕一圈能看到各楼层栏杆前的人,不少折落藤蔓间的花,笑吟吟朝他望来,指尖轻拨,花往这方向落下。 为何想双修,不就是交合吗。 身后嗓音带着几分困惑,听得贾棠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回头惊恐地望向面不改色发问之人。 你就没有那种喜欢的人,想与之耳鬓厮磨,再.....贾棠在半空比划半晌,微微一顿,想起一事低声问,顾兄,你看过春.宫图吗?这可是少年的浪漫,别说你没看过! 顾末泽瞥了眼他:有所耳闻, 见贾棠一副看白痴的模样,他补充道,我知道,就是双修。 贾棠露出更不可思议的表情,讲到有趣的话题,他对顾末泽的忌惮抛到脑后,热络地凑过去,在一缕冷眸直视下,拍了拍顾末泽左肩。 既然你知道,就该换个词,什么鱼水之欢,什么巫山云雨,才是正确的形容方式。 顾末泽撇开他肩上的手,贾棠毫不在意,继续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末泽神色微变,视线下意识在底楼左右寻找。 贾棠心领神会,用折扇遮脸,掩下意味深长的笑。 你若觉此事无趣,只可能是没找对方向,顾兄夜间的时候在脑海里想一想,旁人你没感觉,换成喜欢的人,在你嘴边吻一下,用玉手勾勾你的腰封,再......哎哟! 刚走到楼梯口,贾棠倒退着走,兴冲冲向顾末泽传授多年经验,身后酒味传来,有人撞在他身上。 贾棠怒而回头,看到是个醉汉,也不好计较,一脸不耐地摆摆手。 陪着醉汉的美貌女子充满歉意地行了行礼,就打算将客人带回房,谁知手刚伸去,便一声惊呼,那喝得酩酊大醉的修士将姑娘一拽,拦着纤腰,按在栏杆上,低头一个急切而缠绵的吻。 我攒够了钱,也离了仙门,就是准备娶你。 原本欲挣扎的姑娘好似被这话打动了,若有若无地叹声后,任由对方索吻了。 这般旁若无人的亲热场面,贾棠见多了,麻木地摇了摇折扇,往栏杆上挂了个储物袋,回过头,顾兄...... 顾末泽一动不动盯着两人。 闻秋时在底楼,一眨不眨盯着他,扇子一合,又望向栏前火热的画面。 ? 看什么呢,快把眼睛捂上! 贾棠察觉玉简动了下,赶忙将陷入沉思的顾末泽带走,我们接着逛,师父说了,要带你多增长见识,这里见识够了,该换个地方了。 闻秋时越发不放心,一路跟随,待两人进门前,率先与贾棠招呼了声,溜进了房。 室内摆着一个偌大的屏风,将宽敞空间一分为二。 闻秋时来到屏风后,看到层层纱幔,里面铺着柔软大床,略一思忖,掀开轻纱躲了进去。 门吱的声推开了,脚步声响起。 闻秋时瞥了眼手腕上的小铃铛,在顾末泽想寻他前,且看能藏多久。 贾棠踏入门槛起,视线便左右飘忽,试图寻到青年身影所在,若非顾末泽此时心不在焉,早就从他神色发现端倪。 侍女们上好酒菜后,便尽数退下了,一个都没留下。 贾棠从未逛花楼逛成这样,喝口酒还得自己伺候自己,一门之隔,外界靡靡之音好似离他很遥远,身旁只有个若有所思,一言不发之人,师父也在某个角落盯着他。 贾棠倒杯酒,腰杆都是挺直的,一派正经,更别说找几个红颜知己来了。 来花楼,怎么都得饮酒, 贾棠倒了两杯,給顾末泽递了杯,嘴里忍不住幽叹道,我往常来,还要与人摇骰子,推牌九,蒙眼躲猫猫的,再不济,也有软香在旁,今儿...... 想到师父在盯看,贾棠默默将哼咽下了,如坐针毡地饮酒。 坐在另边的顾末泽,额前碎发被窗风吹得微动,他盯着杯盏里的酒,眼帘低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闻秋时趴在床间,竖耳听了半晌,只有杯盏落桌声,听到贾棠说往日如何如何玩乐,良久无言。 贾棠莫非忘了,他特意嘱咐的带人来玩乐,逛完花楼,现在两人在房间里喝酒吃菜有何意思,他躲在床上,还不如出去一起吃吃喝喝呢。 闻秋时摸摸玉简,也不知贾棠能否领会其意。 几许,闻秋时听他咳了声,顾兄,来饮酒,一醉解千愁。 闻秋时:...... 他趴在床间又埋伏了会儿,伴着鼻尖缠绕的幽香,眼睛越眨越小,沉沉睡了去。 这抹幽香似曾相识。 仿佛很久以前,他就闻嗅过。 一些画面浮现在闻秋时脑海里,断断续续连接起来,逐渐清晰。 那是闻郁的时候,一身红襟白衣。 朦胧夜色里,前方大楼外悬着各种花里胡哨的灯笼,很是引人注目,他立在大门长阶前,没什么站姿的歪着,一只胳膊懒洋洋搭在另个少年肩膀,侧头看他,挑了下眉。 都陪我走到这了,当真不能再进一步。 白衣少年侧过脸,一张俊雅无双的面容,难得露出几分难看。 不能。 闻秋时认出人,是少年时的楚柏月。 楚柏月啊楚柏月,你可骗不了我。 若是打算陪我走到这就停了,你也不会在出门时,特意换下了楚家子弟服饰,以免被人认出,分明就是要与我一起去喝花酒。 闻秋时看到自己就是十五岁的模样,扬起志得意满的腔调,满脸笑容揭穿一切后,看到身旁少年扭头就走,赶忙慌里慌张追了上去,叽里呱啦不知又说了什么好话,把人劝住。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不由分说給楚柏月戴上,遮了他面容,才拽着不情不愿的人走了进去。 时隔多年,花楼里的热闹景象并无二样。 不过不知拨琴的人是谁,曲调悠长,余音绕梁。 有花? 天空飘落绯色小花,闻秋时看到自己伸手接住,斜眸朝楼上抛花之人望去,微微勾了下唇。 突然迈入花楼大门的少年,肤白若雪,青丝高束,眼眸若灼灼桃花,瞧着比手中一朵绯花还瑰丽,实在惹人眼球。 尤其是一身近乎标志性的红襟白衣,随意插在发间的赤色长笔,任谁都猜得出,这是最近在北域风头正盛的少年人闻郁。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铺天盖地的小花朝他扔来。 花楼里的人都好热情,太友善了。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善意,闻郁一个不落全部接了,这可要点功夫,而他一番大展身手后,抛来的花越来越多,像是无穷无尽,饶是他,最后也累得气喘吁吁,抓住在旁沉脸不言的楚柏月,赶紧溜了。 一个角落,他分赃似的,把堆积如山的花分给楚柏月一半。 来,一起当花童。 楚柏月捻起一朵小红花,面具遮了他脸上的表情,仅露出轻浅眸子,和微微抿紧的唇。 你知道她们为何向你抛花吗? 闻秋时听到自己说:我长得亲和。 楚柏月似乎被气笑了,过了会儿,才平复情绪缓声道:去一个陌生地方,至少应该先了解里面情况,不然容易引起误会麻烦,就像你胡乱接得这些花,其实是她们想与你......双修的意思,才给你抛的。你接了,就是答应她们。 闻郁愕然,缓缓睁大了眼,那可不行,我还没成年呢! 他下意识将这些花堆推走,但转念一想,准备收入储物袋,我种的葡萄有花肥了。 不过没等他将花收入储物袋,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伴着急促的呼吸声。 砰! 像是有人被推到墙上,伴着微弱的痛吟。 是个悦耳的声音。 思及这是何地,蹲在花堆后的闻郁,忽而意识到来的两人是要做何事,他立即捂住了眼。 楚柏月:? 他的眼睛被蒙住,当即低声道:你做什么? 闻郁:你是小君子,可不能看这些。 楚柏月:...... 但下一刻,两人意识到不对。 花楼里的美妙琴音不知何时停了,大门口,一排排重兵把守,显然刚来了个大人物。 花楼老板娘冷着脸,被两名侍从拦着,我们天熙城的少主看中你们莫莫姑娘,是她的福分,劝你莫要不知趣,否则今晚让你这花楼人陨楼毁。 天熙城是北域第一大城,揽月城远远不及。 就算揽月城主在此,也得忌惮一二,更何况其他人,在此众人就算有心搭救,也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看着叫莫莫的女孩花容失色,踉跄着被逼到一个逼仄地方。 那角落光线昏暗,从外面看不到什么,伴着两道身影没入其中,众人的心沉入谷底。 但下一瞬。 一个人直接从里面飞了出来,在半空划过流畅的弧线后,砰的坠落在地。 坚硬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里面的人噗得吐了口血。 倒地难起。 少主!看清是谁后,门内门外,身着统一服饰的人惊得魂飞魄散,匆忙赶去。 但不及他们赶到,一个少年身影先至。 闻郁身上的红襟白袍不知去了何处,仅着了件薄衣,他抬手摘下发间的天篆,顷刻,如墨青丝披散开来,发尾在细瘦腰肢轻轻晃荡。 他一脚踩在倒地青年的胸膛,半俯下.身,垂着眼,居高临下看着对方血淋淋的脸。 发现那人嘴角在动,他侧了侧耳,饶有兴致地问,你说什么? 吾、吾乃是天熙城少主,你、你敢...... 瞥了眼门口阵仗,闻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天熙城的少主,久仰大名,不过, 少年纤长乌睫一垂,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模样俊俏到蛊惑人心,脚下却无情地碾了碾,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中,踩碎了少城主的肋骨。 我打的就是你。 第57章 天熙城少主,王阁夕。 他全身上下由于过于疼痛,险些晕厥,惨叫声停后,一边咒骂那些手下还不滚来救他,一边颤巍巍望向用天篆敲他的人。 那少年眉眼漂亮不失锋锐,眼尾微微翘着,像是在笑,但细看不是,一汪清水般眼眸,透着潋滟波光,惹人得很,若不是被其踩在脚下,危在旦夕,王阁夕或许还会调笑两句。 但此刻,他只想赶紧脱身。 闻郁一手拿笔,微俯着身,另手摘下腰间灵玉,头也未转,直接朝门口方向亮了下玉佩,欲来救人的侍卫脚步一顿,变了脸色,纷纷被定在原地,止住步伐。 那灵玉,缕空雕了个郁字,在北域,这是谁都不敢冒犯的字。 眼前一点金光闪烁,王阁夕视线模糊,定神看了许久,看清闪着金芒的小字,是闻。 他愣了下,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闻郁。 大约两三个月前,他见过少域主,郁沉炎当时神色不悦,冷脸端起酒盏,他问了才知晓,近日圣尊不知从哪捡了个人回来,叫闻郁,若非圣尊与姜夫人伉俪情深,大家都要以为闻郁是他的私生子。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5) 对于突然冒出的这么个人,郁沉炎讨厌得很,可连他娘,姜夫人都很喜欢闻郁。 王阁夕见状,便出了一计,道:给他点颜色瞧瞧。 郁沉炎听完嗤笑:这哪是给点颜色,分明是致人于死地。 郁沉炎没有这个打算,但没多久,王阁夕便听圣宫有消息传来,郁沉炎与闻郁一起失踪了,他猜测郁沉炎行动了,但没料到,最后闻郁安然无恙回来了。 此后,郁沉炎莫名其妙带人来揍他一顿,下手不留情面。 他养了许久的伤,好不容易能下床出门,没想到转眼就遇到闻郁,王阁夕向来能屈能伸,眼珠一转,咽下口中血沫,忍着剧痛,饶命,是我醉酒一时神智不清,这就向莫莫姑娘赔礼道歉。 踩着他的少年云淡风轻哦了声,一拳砸来,他便失去意识。 闻郁将玉佩重新挂好,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天熙城侍卫,回身朝角落走去,叫莫莫的女孩披着红襟白底的衣袍,低头垂泪,旁边楚柏月一手拿着锦帕,试图让对方拿着擦泪。 莫莫没接,眼泪如断线珍珠,从姣好脸蛋滴落。 闻秋时看到自己嫌弃瞅了眼楚柏月,脑海中的想法与之同步,照顾个小女孩,竟然让人哭了这么久。 楚柏月收到目光,捏着手帕无措的立在原地。 随后瞧见少年朝他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我的。 闻郁将一身灵力收敛得干干净净,来到莫莫面前,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抬起,缓缓落在女孩发顶,指腹轻揉乌发,像对待一朵娇嫩的鲜花般,极尽温柔。 别怕,我是闻郁,少年道,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莫莫哽咽声止,抬眸看向他。 闻秋时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脑海突然疼了起来,像有东西在剧烈拉扯,好几个画面同时闪过。 都是北莫莫哭红眼看着他,不过是长大的模样,在倾盆大雨里,女孩捧着一堆破碎的东西,无助地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对不起,闻郁哥哥,都是我没保护好阿古的魂祭,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成功,被他们发现都给毁了,闻郁哥哥你别难过,我们重新給阿古建一个。 他们......是北域圣宫的人。 闻郁哥哥,你的手好冰,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莫莫啊,你要去哪...... 闻秋时浑身冷汗直冒,心底不断涌出森冷寒意,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隔着纱幔,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心绪在逐渐宁静,又沉沉睡去。 屏风相隔,另半边房间里,弥漫着淡淡酒香。 连叫人上了好几次酒,贾棠喝了不少,对面顾末泽面不改色,宛如饮茶般。 贾棠啧啧称奇,暗中较劲。 比到最后,他东倒西歪地趴在酒桌上,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他对面,身着蓝底白襟的仙门弟子,背对着一排摇曳烛火,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 天云服是各宗派中最有仙风的衣袍,任谁穿上,都一派浩然正气,但顾末泽不是,他一双眼眸漆黑深邃,近乎幽色,眉间透着冷戾。 瞧着与一身仙袍格格不入,带着表里不一的矛盾。 正如此时,他分明只是在饮酒。 修长的手指捏着酒盏,指节微蜷,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但无端会让人为其指骨暗藏的力道胆战心惊。 仿佛下一刻,顾末泽拿捏的便不是酒盏,而是谁的头盖骨。 故而,即便他收敛一身戾气,也止不住旁人心生忌惮。 贾棠惦记着任务完成不了可能要被逐出师门,从醉意中清醒一点,朝对面的人道:你知道师父到底想要做什么吗,你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 顾末泽眼帘低垂,遮下幽色。 他已知闻秋时何意。 闻秋时曾说要带他重新认识这世界,顾末泽尚不明其意,今日却懂了一二。 他对这世界认知不够。 就像饮了一夜的酒,他知道这是酒,但从未尝过,不知其味,也不知为何那么多人喜欢饮酒。 情爱之事亦是。 他知道,但不曾触碰,亦不知其中滋味。 他像对待海市蜃楼一般,感知这世界的一切,充满隔阂。 顾末泽想起在廊间缠绵的俩人,看起来互相喜欢,像是迫不及待融为一体。 那时他回忆起白日,情不自禁吻师叔。 随后,终于知晓为何闻秋时说他弄混了喜欢,他的举止间,确实缺了一样东西。 情.欲。 或者说爱欲。 这些他知晓,但不曾放在心上,就像所谓的美酒,知道却不曾尝过。 顾末泽自制力很强,否则伏魂珠这般邪物不会在体内多年,却甚少能牵动他的情绪,掀起风浪,他更擅于控制欲望,早年便給所有可能被伏魂珠有机可乘的欲念戴上枷锁,变得六根清净。 但如今面对闻秋时,他显然做不到了,以前只是潜意识,今日却是彻彻底底挑破了。 顾末泽漆黑的眼眸犹如一片深海,海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闻秋时达到目的了,让他认清了许多东西。 但凭什么笃定,他在洞察一切后,会对他没有情.欲,没有爱欲,闻秋时分明是......从没认真正经想过这事,只当他这个小师侄在胡闹玩笑。 顾末泽手中酒盏发出细碎响声,在指尖的力道下,濒临崩碎。 顾末泽此时就像在追一束光,好不容易走出黑雾笼罩,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光亮,只需在前进一步,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抬脚却发现,前方是悬崖峭壁。 咫尺之间,却仿佛遥不可及。 他喜欢闻秋时。 不止是想绑在身边独占,还想索吻侵身,让这个人从身到心都是他的,想对方也能......喜欢他。 但闻秋时显然不喜欢他。 或许作为师叔,对他有所温情,潜意识作为天礼,又对他十分纵容,但就如闻秋时曾举的例子,与喜欢灵符一样,不是爱,没有半点结为道侣的意思。 贾棠握着骰子倒在地上,醉意朦胧时,被拎起衣襟叫醒。 他眯着眼,视线晃荡中,勉强认出是顾末泽,依稀想起此刻身处何地,要做何事。 贾棠左右转转头,想寻闻秋时在哪,莫被师父看到醉醺醺的模样,面前揪住他衣领飘忽不定的身影,神色不定地开口,问了个问题。 贾棠即使酒上心头,耳朵也不由竖了竖,片刻,震惊的表情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他好像依稀听到,顾末泽问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贾棠恍然大悟。 折腾了一晚上,原来是顾末泽有心上人了,但心上人不喜欢他,他师父见不得小师侄为情所困变得颓然,于是让他这个徒弟带人来花楼纵情享乐,借酒消愁,以走出困境。 早说嘛, 贾棠好似清醒过来,但在试图将骰子放在桌面的时候,咚地砸在地上,微晃身躯,这种事找我就对了,我情场战无不胜的,我且问你,你那心上人不喜欢你,那喜欢什么样的? 顾末泽略一沉吟:哭的,受委屈的,受伤的。 闻秋时尚是天礼的时候,是个没有神智的魂灵,最初做出反应,是在他幼时受委屈,偷偷啜泣的时候,后来他没再流露出难过模样,便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引来天礼些许动作。 思及此,顾末泽若有所思道:你是说,我要变得弱小些,才会让师叔喜欢。 贾棠醉晕晕的脑子,有些用不过来。 喜欢看旁人落泪、受委屈、受伤?顾末泽心上人是......变态吗? 而且他为何听到师叔两字,这事与师父有何关系,贾棠懵然地挥挥手,不对不对,你弄错了,不是这个。 顾末泽拧眉,琢磨道:喜欢乖的。 他不止一次,听到闻秋时夸贾棠乖徒弟,如果不是觉得贾棠乖,应当也不会收他为徒。 你又不是要给人做徒弟,要那么乖干嘛, 贾棠长叹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一手撑在桌面,坐稳了身体,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吐着酒气。 我告诉你,以我多年情场浪子的经验,对待喜欢的人绝对不能软,要来硬的!对方越说不要,越是得要,这种时候不能听话退开,不可心软,要强硬地上,这样,最终变乖的就是她了。 变乖的就是他了...... 这句话落入耳中,顾末泽心头好似被挠了下。 师叔变乖的模样,他见过。 被魂力吸引的时候,乖得不像话。 但我要的是他喜欢我,就像......顾末泽按捺下升起的灼热念头,冷静下来,低着嗓音道,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贾棠醉意盘旋脑海,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嘴巴只管动。 这多简单啊,带着你只比我差了一点点的脸,一点点的修为,只管大张旗鼓地让人家喜欢你,若是对方不喜欢,你就用尽手段强行让人喜欢你,不就行了。 贾棠打了个酒嗝,继续道:要是你那心上人觉得你蛮横霸道,你便适当温柔,装装乖,这叫张、张弛有度。 他迷迷糊糊吐完四字,倒回地上睡着了。 室内重新陷入宁静。 顾末泽若有所思,贾棠的话他虽不能全信,不过,倒是给了他不少启发。 闻秋时尚是魂灵的时候,他便隐隐发现,闻秋时有颗超乎寻常的悯人之心,或者说与生俱来的侠义感,喜欢锄强扶弱,一旦被他认定是弱小者,就会被他护在身后不遗余力的保护。 但一旦被他认为足够厉害了,再想从他身上讨点什么,难如登天。 贾棠说来硬的,对闻秋时行不通,稍有不慎,惹恼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一味扮弱,哪怕粘个一生一世,闻秋时也只会把他当个需要保护的小师侄,不会想到要喜欢他。 顾末泽举棋不定,踌躇间,长睫一垂,遮住底下幽深眸光。 烛光落在他唇角,那抹轻勾的弧度,忽而透着许久未见的邪恣。 或许他可以,都试试。 总有一个,能让师叔喜欢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XX泽:以后小号做的事,与我顾末泽无关。 秋秋磨刀:坐等掉马。 第58章 午夜时分,繁闹的城池完全陷入宁静,悬着各色灯笼的花楼,乐曲渐没,归于一片沉寂。 闻秋时从朦胧杂乱的画面醒来,长睫微掀,睁开秋水似的眼眸,尚未消化苏醒的些许记忆,视线落在床边熟悉的身影。 他醒来前不久,顾末泽顺着魂铃,抬手掀开红罗帐。 入目一个穿着外袍在床上安睡的青年,乌发凌乱,倾洒在枕被间,鞋袜随意摆在地面,雪白赤足踩着绵软被褥。 不知梦到了什么,薄汗沁湿额头,他细白长指蜷起,不安地攥着袖角,圆润整齐的指甲泛着白。 顾末泽一手掀着红纱,维持着动作,在原地注视了良久,直到视线落在微微颤动的眼睫,睡熟的人醒了。 银钩挂起一帘纱帐,烛光照了进来。 闻秋时懵然的表情退去,想起他躲在此处是为了埋伏,不知为何睡了过去,什么都没瞧见听见也就罢了,一觉睡醒还暴露了。 ......巧啊。 闻秋时试图掩盖跟踪的事实,尽管这个巧字没人信。 好在顾末泽没有纠缠此事的意思,轻嗯了声,微俯下.身,修长的手朝床上的身影伸去。 他手指擦过闻秋时腰身,在对方匆忙闪躲之际,落在被褥上。 顾末泽垂眼:师叔躲什么? 闻秋时脸上带着残余的警惕,在顾末泽伸手的瞬间,立即往床榻内侧退去,想避开触碰。 在明知顾末泽可能对他有道侣般爱慕之情的情况下,闻秋时自然不会像往常那般,对身体间的接触不甚在意。 他下意识地躲避后,回过神,发现顾末泽是想拿被褥。 闻秋时嗖得下坐起身,衣摆遮住裸足,两只手自然垂在膝盖,没躲,我就是起个身。 顾末泽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手指嵌入带着青年余温的被褥。 往日即便箍紧细腰,师叔挣扎不了也就任由他摆弄了,眼下只是试探性的触碰,闻秋时就像个警觉的小刺猬,匆匆忙忙缩成一团,用利刺对着他。 顾末泽指尖微紧,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师叔白日说的没错,是我误会了,室内响起顾末泽低沉嗓音,不紧不慢道,我确实没弄清何为对道侣的喜欢,幸而师叔提点,今夜来此已有所感悟。 当真? 闻秋时本以为花楼之行无用,准备另作打算,冷不丁听到一句有所感悟,露出惊喜表情。 你真的明白了吗? 顾末泽漆黑的眼眸看着他,点点头。 闻秋时过于笃定顾末泽只是弄混了概念,对他并无爱慕,甚至没问顾末泽懂得一切后,对自己究竟是何感情,他整个人已在雀跃之中,紧绷的神经松散。 我就说嘛,再来试试。 闻秋时握住床边人的手,往下拉了拉,在顾末泽倾身靠近时,主动凑去脸颊,照着之前的模样,对上近在咫尺的黑眸,水润丹唇动了动。 怎么样,不想亲吧。 闻秋时全身心注意着顾末泽脸上神色,薄唇的动静,完全没留意到腰后多了只手,在他红唇微启的时候,年轻男人修长有力的手,隔着衣袍,力道与温度落在细腰上,将他整个人往怀里拢了拢。 不想。对方如是说。 闻秋时最后一点顾虑消散,彻底放下心来,后腰的手在他快要察觉的时候,及时松开了,转而像担心他摔到似的落在腰侧。 天色已晚,今夜先在这睡吧。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6) 悬在心上的石头落地,闻秋时瞅了眼窗外夜色,又来了困倦。 这床铺了好几层软被,睡着舒服极了,他抬手落在外袍系带,拉开脱掉,准备睡一个好觉。 一眨眼,黑衣扔上屏风。 闻秋时着了件雪色里衣,指尖拨走肩头乌发,在床边一道幽深眸光的注视下,清瘦身影掀开被褥,利落地埋了进去。 他躺好后,见顾末泽垂眸,一手捏着底下被褥往外拽了拽,你做什么? 顾末泽:我拿床被子,铺着睡。 闻秋时疑惑的嗯了声,意识到顾末泽打算在地上铺床,不与他睡在一起。 铺什么被子,地板又冷又硬, 闻秋时本就给他留了空间,见状又往里面挪了挪,玉白的手探出,拍了拍松软枕头。 你既然知晓对我并无欢爱之意,哪用避嫌,床这么大上来睡便是。 地面虽硬虽冷,一夜睡不着好觉,但比起与师叔共眠,惹师叔不自在,顾末泽嗓音轻缓,说话间,语气从迟疑转为坚定。 我宁愿在地面铺床睡。 话音落下,一层被褥在他指节力道下,缓慢向外抽出。 闻秋时按住他的手时,被褥前进了指甲盖的微末距离,我没不自在,你我又无男女之别,像往常那般一起睡便是。 于是片刻。 烛火摇曳,照在屏风上多出的外袍,床边银勾晃动,一帘红纱垂落。 闻秋时近来倦意多,闭目没多久便睡了去。 顾末泽侧卧着,不知何时靠近了,漆黑的眼睛倒映出一个道袍身影。 他视线落在纤细长睫,沿着闻秋时精致的眉眼下移,在淡唇顿了顿,最后落到白皙脖颈间,底下宽松的道袍遮了余下所有春色,难窥一二。 顾末泽眼神晦暗不明,几许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捻起闻秋时一缕枕间乌发,绸缎似的触感。 他指尖微动,发丝立即温顺地缠绕上来。 顾末泽兴致盎然地玩了会,松开柔发,修长的手收回到被褥下,隔着层单薄里衣,落在青年细软腰身,将熟睡中的人一把捞到怀里,圈了起来。 半梦半醒间,闻秋时隐隐感觉像被什么禁锢了。 他难以动弹,不适地蹙眉。 不一会儿,闻秋时耳边又传来粗沉的呼吸声,离得过于近了,就像有灼热的唇落在他白嫩耳垂,准备把那火烧似的感觉带给他,恼人得很。 闻秋时吱唔了声,本能地翻了个身,试图摆脱这些困扰。 但翻身后,他腰肢一紧,后背贴上顾末泽紧实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 闻秋时倦意沉沉,不愿轻易睁开眼,但后颈一处尤为敏感的肌肤,被侵入里衣的吐息碾了碾,泛起酸痒,引得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绷紧了。 闻秋时无意识闷哼了声。 他昏沉沉睁开眼,发现腰间横着只手臂,顾末泽从后面将他圈到怀里,脸颊埋在他后颈,似乎在熟睡中,呼吸均匀绵长。 闻秋时见过睡姿差的,以往在道观,几个师兄四仰八叉地横在铺上。 他初去时,怕被哪位师兄的脚半夜踹脸,于是待在个小角落睡,后来熟悉了,一脚一个师兄脸,独占大半江山。 但师兄们睡姿差归睡姿差,也不会有抱着人睡的癖好,这般黏糊。 闻秋时记得顾末泽没有抱着人睡的习惯,抑或是其实以前也抱了,只是他不知道? 闻秋时掰动腰间的手,但箍着他的力道不小。 他近来倦意多,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折腾了半晌,长呼口气,转而拍拍圈着他的蛮横手臂,醒醒,快勒死我了。 顾末泽有所反应,松开了点。 闻秋时大喜过望,趁机掀开,整个人往内侧翻转,后颈顺势摆脱了灼人的吐息,但下刻,他又被顾末泽揽腰捞了回去。 闻秋时埋在被褥下的雪白裸足,不甘心地蹬了蹬。 他正欲扬起嗓音把顾末泽彻底叫醒,耳畔传来宛如梦中的低喃。 ......冷。 闻秋时愣了下,停了挣扎动作,细细感知,后背传来丝丝凉意,他摸了摸顾末泽横在腰间的手,像块冰一样。 他想起上次顾末泽昏厥,全身冰冷,连心口都充满刺骨寒意。 原来是冷才抱着他...... 烛火熄灭,室内一片寂静。 年轻男子睁着幽沉的眼眸,看着吐出冷字后,闻秋时将被褥往他这边堆了堆,随后一动不动窝在他怀里,片刻,重新传来细弱的呼吸声。 顾末泽手指收紧,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第59章 次日一早。 贾棠忍着宿醉头疼,从地上坐起来,敲了敲酸疼的颈肩。 天边晓光初现,微凉晨风吹入室内,此地独他一人,桌面酒盏东倒西歪,几个骰子洒在地上,烛台上的灯火也熄灭了。 满眼寂寥之景,贾棠惆怅叹口气。 顾末泽就罢了,师父竟也丢下他独自回去了。 哼。 贾棠揉着眼睛准备出门,想起房间有张床,回头瞅了眼屏风。 一件眼熟的天云服,另一件..... 贾棠依稀记得昨夜顾末泽说起心上人的事,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暧昧不已的表情,做贼般轻手轻脚绕过屏风,红罗帐后,隐隐两道身影挨在一起熟睡。 他轻手掀起红纱,床榻上,顾末泽怀里抱着一人。 那人掩在被褥下,呈现出的身形轮廓纤瘦,乌发凌乱散在枕间,白皙脸颊埋在顾末泽颈窝,遮得严严实实。 贾棠看不到,心痒难耐。 他立在床边努力朝内探去头,又瞅见对方漂亮细致的下颌线,雪白脖颈,以他多年经验,定是个美人! 那人动了动,似乎要醒了,一只莹白赤足率先从被褥里探了出来,圆润的脚趾透着点粉,微微蜷着,长腿略一伸展,雪足有气无力地蹬了蹬。 贾棠眼皮一跳,匆匆忙忙收了视线,目光转到顾末泽脸上,表情一下狰狞了。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 好福气啊混蛋! 贾棠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打算恶狠狠将人拍醒,这时,埋在顾末泽颈窝的脸颊动了动,露了出来。 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贾棠豁然睁大的眼眸。 刚睡醒,秋水似的眼眸四处张望,透出些许懵然。 看到床边伸出利爪的石化身影,闻秋时疑惑地歪了歪头,对上瞳孔骤缩的徒弟,闷声道:你干嘛? 话语落下,一声崩溃怒喝冲破云霄。 啊啊啊啊啊 顾末泽,你这畜生对我师父干了什么!!! 花楼上空抖了抖。 大门外,四周空气跟着颤了颤,随后重新陷入凝滞。 门口长阶与街道相通的地方,大清早围了不少人,中间部分,左侧站着一个抱琴的白衣女子,右侧立着一个抚花的红裙女子,两人皆戴面纱,身后一边跟着药灵谷的人,一边跟着南岭的人。 两者在花楼外相撞,气氛微妙。 周围路人已经看傻了眼,对这难得的奇观拍手称绝。 修真界有个美人榜,第一第二轮流坐,不是南绮罗就是北莫莫。 南绮罗是南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从小一纸婚书伴身,那时楚家下任家主不知道是谁,但家主夫人已定了她,因而,南绮罗算是被南家和楚家两家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自幼被养在闺阁,旁人也不知道容貌,直到豆蔻年华险些香消玉损,被闻郁救下后,才逐渐出现在世人眼中。 那时众人才知晓,南绮罗生了一张倾城容貌。 一袭红裙,举手投足婀娜多姿,惹得一众青年才俊喊出人人争当楚家主的口号。 当时南绮罗风头无两,毫无争议的修真界第一美人,直到不久,北域出了个北莫莫,据说姿容犹如出水芙蓉,清冷气质好似天外仙。 但被北莫莫出身花楼,尽管仅是抚琴,依然落人口实,少有人将其与身份尊贵的南绮罗相提并论,直到神医将她收为徒,成为药灵谷的圣女,众人才明目张胆对比两人。 可无论怎么比,都是平分秋色,难分一二。 之后,楚柏月登上家主之位,众人开始感叹南绮罗与其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恰逢其时,楚柏月多次前往药灵谷寻北莫莫,甚至有次带回南岭,与其走得很近,消息传出,民间关于三人爱恨纠葛的话本卖得热火朝天,所有闲散人士沸腾起来,茶余饭后的话题层出不穷。 #南绮罗、北莫莫:你爱我还是爱她?# #朱砂痣与白月光?楚柏月:我全都要。# #符主割袍断义,竟然因为往后吾与你不是好友,你将是我妹夫,快快叫声闻郁哥哥!# 可惜此事并无后续,只依稀有楚柏月与北莫莫仍在书信往来的传闻。 多年后的今日,不曾想,晚些时候到揽月城的楚柏月,南绮罗会先一步他从南岭赶到,更不曾想,北莫莫昼夜不息回了城,尚未歇息便赶往花楼。 两人恰巧在楼外相撞。周围路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相隔甚远都感觉到僵硬的气氛。 虽说一南一北,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但中间参杂个楚柏月,两人关系果真不好,半盏茶的时间竟对视着一言不发,谁都不肯先动露出破绽。 岂止是不好,你看北莫莫一贯柔和的眼神,竟少有的冷锐。 南姑姑笑意也淡了,手中的花都快掐断了!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前来寻长老的天宗弟子,本想越过这些人,迈上长长的石阶,但想到要在南绮罗与北莫莫的眼皮底下,闯过中间地带,不免头皮发麻,畏缩在原地。 对面从花楼大门出来的客人,亦是如此,缩回前进的脚步,被两道交错视线吓得堵在长阶间。 ......什么情况? 不对劲不对劲, 难不成楚家主在花楼里,她们来此......捉奸! 捉奸?! 长阶人群中,闻秋时惊呼了声,探出脑袋,视线在北莫莫与南绮罗间绕了绕。 想起昨夜脑海冒出的模糊记忆,他多看了看北莫莫,难得有些不自在,打算收回视线时,北莫莫发现了他,眉间冷色一顿,犹如寒冰融化成春水,眼眶微红,抱着琴朝这方向小跑过来。 闻秋时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未褪之际,白衣女子已赶到他面前,带着后方齐刷刷的视线,左右人群不自觉退开,腾出了空间。 闻秋时左右空了,身后没空。 他左手牵着一人,那人是身着蓝底白纹的天宗弟子,英俊脸上带着少见的苍白,好似受伤了,眉间流露出倦色。 贾棠立在一旁,露出委屈表情。 视线狐疑地在两只拉着的手上来回晃动,沿顾末泽手腕向上,看到乌青的痕迹。 他今早因有所误会,一时激动与顾末泽动起手来,不曾想,两招就把人打伤了,贾棠怀疑自己一夜醉酒是不是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不然怎么轻而易举击败顾末泽。 把人打伤后,他懵了,闻秋时也懵了。 两人不是灵药师,一堆灵丹妙药也无用,末了,顾末泽说受伤的手垂在身侧泛疼,于是闻秋时小心拉着他,据说这样好得快。 出了门口,贾棠才琢磨出点不对,未等揪出狐狸尾巴,北莫莫来了。 贾棠以为她来找自己,站出去刚打招呼,怀里塞了把凤尾琴,尚未反应过来何意,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 ?贾棠扭头,目瞪口呆。 闻秋时左手拉着顾末泽,怀里多了个白衣姑娘,女孩哽咽,将脸埋在他颈窝,低声啜泣,闻郁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北莫莫眼眶通红,纤瘦身子因情绪过于激动发着颤,两只手各攥紧一小块闻秋时腰侧衣物,虚虚抱着。 突然的软香在怀,闻秋时不明所以,但见女孩因为他哭得这么伤心,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他抬起右手,落在北莫莫发顶,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别哭了,我叫闻秋时。 北莫莫一顿,猛然泪如雨下,更往他怀里钻了钻。 闻秋时没辙了,只会用这一招,侧过头想求助,左手不知何时被反握了,那力道不轻,捏得闻秋时手有些疼。 顾末泽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埋在他肩窝的脑袋,另只垂在身侧的手,跃跃欲试。 想把人推开。 有人先行一步,将北莫莫从闻秋时怀里拉了出来。 遮住容颜的红纱浮动,底下丹唇微启,南绮罗似笑非笑道:莫莫姑娘好了没,想叙旧的不止你一个。 北莫莫胳膊一疼,被迫松开闻秋时,柳眉微蹙,伸长胳膊挡住她靠近,你与闻郁哥哥交情不深,莫要趁他不记得时,装得热络。 南绮罗生了一双妩媚的眼眸,笑起来格外勾人,所以她时常眼底含笑。 但此时,那双眼带着滲人的冷意,我与他熟不熟,与你何干,你又是他的谁。 她仗着灵力高些,一掌推开北莫莫,占据闻秋时身前位置,眼底重新浮现出真切笑意,想必你已不记得我了,不过无妨,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南绮罗。 红衣女子一手拈花,另手握着半卷画,笑吟吟道:这是给你的礼物,画里是你。 闻秋时视线落在她脸上,原主从南绮罗手中抢走画,又毁了对方容貌,所以才一直戴着面纱。 不必自责,脸上虽有伤,但与你无关,早知道你看上这个身体,我定不会任由那些人废了他修为,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7) 南绮罗将画放到闻秋时手中,卷角沾着陈旧的血,你身殒后,我做什么都觉得无趣了,眼下你回来了,甚好,我许久未这么愉悦了。 她定定看着闻秋时,随后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也給自己准备了礼物,本以为你看不到了,倍感可惜,如今好事成双,届时我定邀你一同观赏。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 他不知与南绮罗有何交集,不过没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恶意,于是轻嗯了声。 南绮罗朝他笑了下,瞥了眼旁边的北莫莫,不紧不慢道:我说完了,你若是有泪继续落吧。 北莫莫轻耸鼻尖,一双泪眼瞪向她,未再哽咽,回过头上下打量闻秋时,思及上次探脉时的情况,她顾不得伤感,忙道:闻郁哥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药灵谷弟子眼看自家圣女头也不回跟着闻秋时走了,面面相觑,踌躇着要不要跟上。 另边南岭弟子发现南绮罗立在原地,目送几人离开,倏地折断手中花枝,低垂眼睫透出落寞之色,一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清晨冷风袭来,浑身凉飕飕的。 南姑姑,中邪了吧...... 这不是毁了南姑姑容貌的天宗长老吗?? 南姑姑昼夜兼程来揽月城,莫非不是为了南独伊长老?而是为了这恶人?! 众弟子低声窃窃私语,见南绮罗拂袖离去,匆匆跟了上去。 一群目睹全程的围观者留在原地,待当事人尽数离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声音,喧声四起。 可怕,我还以为两人要打起来了! 妈呀,不可思议,原来南绮罗与北莫莫不合不是因为楚家主,而是因为闻长老! 莫要胡言!南姑姑与楚家主情投意合,眼里哪里容得下其他人,一楚家弟子先是怒喝,随后底气不足道,不、不就送了礼吗,能说明什么?! 放屁! 人群中一男子同时怒声,莫莫姑娘不会喜欢谁的,她是圣女,是大家的!她只不过抱了下......呜哇哇,天杀的闻秋时!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话落哭腔涌出,满含悲愤,其他人的情绪瞬间被煽动了。 妈的,回去就把青莲灯扔了,明日符比决赛定不给他喊上一声! 混蛋!原来这么多年误会楚家主了,他才是大敌! 今日我必替□□道,铲除闻秋时!! 一群人叫嚷着,想逮到闻秋时痛扁一番,但仅是想想罢了,且不提周围那么多天宗弟子,单是闻秋时自身符术便令人胆颤,谁都不想尝那毁天灭地的符威。 但没人料到,闻秋时真受伤了。 晚间一道消息从天宗弟子口中传出,随后如插了翅膀传遍整个城池。 闻长老右手受伤,恐难握笔,明日决赛危! 决赛前夕,掀起轩然大波。 受伤了?!那明日比赛怎么办?决赛啊! 连笔都握不了......完了完了,我压了闻长老赢! 能不能延期符比?符师最重要的手受伤了,还有什么好比的? 果然,南长老是天选之人,这下不费吹灰之力天篆就纳入囊中了! 这个节骨眼上,偏偏伤的是手,太巧了,我不得不阴谋论,灵宗那边...... 信口雌黄!有证据吗?我还说是闻秋时明知要输給我们南长老,不敢上场,所以自编自导! 哈哈,不知可畏!谁不知你们南长老半决赛被我们闻长老符威吓得闭关好几天了,到底谁怕谁? 突如其来的伤势,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各方闹得不可开交。 但谁也不知,闻秋时究竟如何受伤的。 坤位弟子房。 门扉半敞,烛光从室内倾泻而出,在走廊洒下一片明亮。 张简简等天宗弟子立在走廊间,听到屋里时不时传出青年痛叫,心都跟着揪起来。 闻长老表面因为上药痛嚎,实则大家都明白,是因为明日决赛要输了,心爱的天篆笔即将落入他人之手......正在难过痛哭,发泄心中苦闷呢! 闻长老可喜欢天篆了,可惜啊,有缘无份。 唉,我们赌上的灵石没了。 都是那葡萄惹的祸! 室内。 闻秋时趴在锦榻上,脸埋在枕头间,疼得嗷嗷直叫,试图缩回的手被顾末泽紧紧握住。 北莫莫将调好的药敷在他血淋淋的右手。 一条狰狞伤口从食指根起,横穿闻秋时整个手掌,换作普通人,手已经废了。 幸而闻秋时虽灵力低微,好歹是个修士,用灵力及时封住血流,加上北莫莫尚未离去,迅速处理了伤口,眼下敷上灵药,过个十天半月,能安然痊愈。 上药时,闻秋时只觉手都要断了。 他疼得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但不好意思让房内众人看到,将脸颊藏起来,只时不时呜咽一声。 待上好药,闻秋时额头已布满冷汗,快奄奄一息了。 悔不该拿那葡萄。 方才在庭院,闻秋时看到石桌上一颗被遗落的小葡萄,便道:看你孤零零的,不如把你吃掉。 葡萄沉默。 闻秋时当它允了,伸手去拿,没想握到手里后,葡萄突然变成利刃,刹那血花四溅。 这是一个法术,他没识破,中招了。 闻秋时颤着包扎好的手,慢吞吞坐起身,长叹口气,斜眸瞥见顾末泽眼帘低垂,优越的下颌线紧绷,一张脸颊毫无血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想起顾末泽当时就在他身旁,看到溅开的血花时,瞳孔骤缩的模样,估计吓到了。 他轻咳了声,宽慰道:也没大事,就是挨下疼,别那么严肃。 他话语落下,顾末泽尚未有所反应,立在一旁的贾棠卷起袖子,愤怒又难过道:我定要把暗算师父的人揪出来,大卸八块!只不过...... 贾棠红了眼,哽咽起来,蹲在榻边握住闻秋时另只手。 师父,我知道你喜欢天篆,但是你别太难过,明日决赛,你就安心养伤吧。 闻秋时:? 他环顾四周,发现门口躲躲藏藏的张简简等人,室内手持玉简皱紧眉头的牧清元,还有端来热茶的北莫莫,听到贾棠之言,都不约而同看向他,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安慰。 闻秋时眨眨眼,看向受伤的右手,又看了看左手,忽地反应过来。 呜哇! 一片寂静中,哽咽突起,榻上青年脸色一白,好似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将手受伤与决赛输赢联系起来,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我的手拿不起笔,没法画符了 明天要输了呜。 青年嗓音带着点哑,抬起头,露出上药时疼哭的红眼眶,瞬间揪住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何曾见过,闻秋时露出这般可怜无助的模样。 贾棠和张简简率先哭了出来。 长老,你别自暴自弃! 师父,我迟早把天篆给你买回来,师父别难过了! 牧清元攥紧手中玉简,脸上难得露出厉色,七师叔放心,我定把真凶找出来,交给你处置! 北莫莫知晓天篆对闻秋时的重要性,何况,闻秋时现在没有修为,又什么都不记得,天篆再落入他人之手,无异是个沉重打击。 她嗓音轻颤道:秋时哥哥,可以让符会推迟决赛时间,符会本就是你一手创立,天篆也是圣尊送给你的,你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谁都没权利阻止,北域主也不行! 贾棠道:可是会落人口实。 北莫莫道:那便让北域主处理,本就是他一时之气,把天篆拿出惹的祸! 闻秋时见他们一人一语,皆是维护之意,心头微暖,正欲说爷不装了,其实,发现离他最近的年轻男子神隐了。 闻秋时用受伤那只手的胳膊肘,杵了杵顾末泽,你好歹......嗡, 安慰两句, 他腆着脸皮,不过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这时,门口地面落下一道修长影子,楚柏月踏入房间,仍是玉冠束发,一袭白衣,微微打湿的肩膀透着夜间雨意。 楚柏月视线落在锦榻上的身影,顷刻,眉头皱起。 你受伤了。 闻秋时看到他,蓦然想起带白衣少年逛花楼的场景,眼珠微转了下,朝走来的人扬了扬受伤的手。 对啊,楚柏月,我受伤了, 闻秋时说着话音一转,低下头,好似即将难过地哽咽出来,闷声道:我明日赢不了了,天篆即将离我而去,唉...... 楚柏月被楚柏月三个直呼其名的字唤得愣在原地,心神微震,尚未浮于神色,看到青年在榻间垂头叹气,下意识道:为何赢不了? 闻秋时叹息一停,仰头露出疑惑表情,他与同样露出疑惑的楚柏月面面相觑。 片刻,他再次朝楚柏月晃了晃包成粽子的右手,提醒道:我右手受伤了,明天没法拿笔画符,还怎么赢? 楚柏月看着他,愣了下。 你不是左撇子吗? 室内贾棠等人哭声一顿,青年晃动的右手僵住。 闻秋时:欸? 竟、竟然知道吗?! 第60章 室内一众视线涌来,夹着几个朦胧泪眼。 冷不丁被拆穿,闻秋时伸出左手食指,拨了下额角一缕小龙须,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右手也能画符,但左手更顺一些。 他话音落下,正在耸鼻尖的贾棠一面大松口气,庆幸师父左手也能用,一面感到深情错付,白掉了泪。 他轻哼了哼,抹抹眼睛,看榻上闻秋时玩弄发丝的左手,忽然反应过来,师父你左手更顺?! 闻秋时道:左撇子嘛。 贾棠沉默了瞬,小声嘀咕:你之前画符,在符比上......都是用的右手。 不顺手的情况下,都能画到那等境界,换成惯用手呢? 贾棠想了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怕。 闹腾了会儿,闻秋时眉间倦意涌来,打了个哈欠,左右望了望,视线最后落在玉冠男子身上,斟酌了下,问:楚家主来有何要事? 楚柏月听到家主两字,嘴角微抿,看着闻秋时默了会儿,来看看你,顺道寻北姑娘,有事与她商议。 闻秋时恍然大悟,向北莫莫道谢,被她塞了一堆瓶瓶罐罐后,挥手送两人离去了。 夜空月色正浓,楚柏月与北莫莫并行,一路上引来诸多注意,路人窃窃私语,不过两人神色坦然,并未在意。 离开坤字房,前往医馆的路上。 楚柏月问:你与他说了多少往事? 没有,北莫莫面纱在冷风中,轻轻拂动,我怕闻郁哥哥想起往事,徒增伤感,当年...... 她喉间微哽,蓦然说不出话来,当年她知晓闻郁死讯,只觉天都塌了,又悔又恨。 我早该察觉的,从魂祭失败后,得知是圣宫来人摧毁,闻郁哥哥就变了,往常他只是不笑,那次之后,却是心冷了一般。他就好像......对这世间没什么留念了。 楚柏月脚步一顿,浅眸染了夜晚寒意,薄唇微动,不知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是为了镇压万鬼,不巧森罗殿来袭,才身殒的。 两人同时默了会儿,医馆就在前方不远处,北莫莫睫羽轻扇,瞥了眼身旁男子,欲言又止道:魂祭......闻郁哥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楚柏月微微颔首,快成功了,多谢相助。 北莫莫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若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楚柏月应了声,目送她迈入医馆大门后,拂袖而去,修长身影逐渐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 待众人陆陆续续离去,闻秋时倒头就睡了。 他睡姿不好,担心翻身时压到受伤的手,准备用绳子绑住手腕,固定一个小范围的活动空间。 但顾末泽拿走了绳子:师叔休息吧,我会看着。 闻秋时道:总不能一夜不眠。 我可以,顾末泽将他按倒在床上,握住受伤的右手腕。 年轻男子指节力道很轻,像对待一个易碎物,指尖带着颤意,闻秋时若有所感,估摸顾末泽在自责。 听说这法术算不得高深,许多人都会,也能识破,但是不巧他与顾末泽都不会法术,也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当时顾末泽看着他对小葡萄说话,伸手去握的时候,唇角甚至勾起难得的笑意。 谁也没料到,下刻血花绽开。 让顾末泽守一夜,或许心里舒坦些,闻秋时略一沉吟,往里面挪了挪,留给床边大片空间,受伤的右手搭在被褥上,你若困了,便到床上来睡。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8) 室内烛火熄灭,顾末泽漆黑眼眸注视着很快沉睡的青年,片刻,拿出一把染血的利刃。 这是被施法后,伪装成葡萄的利刃。 会此法术的人很多,别说宗主长老,连厉害些的弟子都会,范围太广,且即便有怀疑对象,寻不到证据,哪怕是天宗长老,也只能吃下这暗亏。 但顾末泽不需要证据,他只要知道是谁。 顾末泽闭目,握紧尖刃,充斥着昏暗光线的室内,忽然浮现出千丝万缕的血线,一方缠绕利刃,一方迅速向室内延伸,形成密密麻麻的网,在黑夜悄无声息穿过所有人的体内。 最终,无人察觉的血线,停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顾末泽睁开眼,英俊的脸上露出阴狠之色。 * 符道大比是符界大事,不过纵观整个修真界,符师凤毛麟角,所以往年掀不了太大风浪,但此次符比,先有天篆笔引来天下符师齐聚揽月城争夺,后有闻秋时横空出世,符术造诣超过胜卷在握的南独伊。 精彩程度堪称历年之最。 盛况空前。 符比决赛在问道山之颠,天色未亮,提着灯笼往山上走去的人群络绎不绝。 其中不少点着青莲灯,远远望去,像一段从山脚缓缓铺向山巅的泛光青纱,还有些腰间佩剑挂着银穗,闪着细碎光芒。 昨夜闻秋时受伤,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为临近决赛时刻最大的话题。 放耳倾听,皆是扼腕叹息。 怎么如此不小心,决赛前夕受伤,比都没比就输了,着实令人难受! 伤得有多重,还能不能握笔? 恐怕不能,据说右手裹着像虾钳一样,四根手指并拢,唯有大拇指勉强能动一动! 唉,期待了好久,不知道闻秋时会不会到场,谁能想到,决赛南独伊会躺着夺冠! 决赛场地比半决赛大些,能容纳上万人。 距决赛只剩半个时辰的时候,整座问道山堆满了人,看台挤得水泄不通,四处都是涌动的人潮。 南独伊身着符会统一的红襟白袍,在灵宗弟子的簇拥下,现身赛场,他脸色微白,好似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青晕,眉间尽是倦意。 往常他出现之地,皆一片惊叹容貌之声,抑或赞其年少有为,符术了得。 但今日,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南绮罗与北莫莫,同时现身,即便戴着面纱,依旧赏心悦目得很,养眼的人儿看多了,大伙对容貌便没了多少注意。 而符术,半决赛有目共睹。 不是针对他,而是此次所有参赛者,都与闻秋时符术都有着差距。 因而,南独伊从南入口进场台时,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众人目光齐聚在对面的北入口,焦急等待着。 闻长老到底来不来? 比赛快开始了,还没看到身影,多半弃权了! 唉,我若是他,也不会来,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对手不战而胜,将天篆收入囊中,钻心之痛! 众人猜测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北入口,不紧不慢踏入赛场。 闻秋时现身的那刻,闹嗡嗡的声音顿时消减,齐刷刷的视线涌向他的右侧,看到裹着虾钳的手,原本抱有侥幸的人,心凉了半截。 原来传闻没有半点夸张,真握不了笔了! 可惜,因不慎受伤与天篆失之交臂,一生之憾啊! 伤成这样还来参赛,没有临阵退缩,倒也值得赞叹! 来了有屁用!不如待在房里养伤,等会比赛开始,连笔都握不住地站在赛场上,看着一旁南独伊执笔制符,不尴尬啊? 先别绝望,说不定闻长老想好对策才来的! 哈哈,还对策,什么对策你说来听听?原地变身哪吒长出三头六臂? 哈哈哈,无稽之谈。 一句有对策招来无数人反驳。 不过反驳归反驳,众人嘴上说着不可能,其实心底都夹着一丝希翼,盼着闻秋时突然拆掉白布,开口说受伤的手今早就痊愈了,否则,期待已久的决赛该多么无趣。 但这点期盼到比赛开始,南独伊已执笔画了几十张符,闻秋时还在捡笔掉笔之间反复的时候。 啪嗒,梦碎了。 没了没了,这次真没了。 手缠得跟包子似的,哪里握得住笔呀,哎哟,笔又掉了!又他妈掉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符纸上一笔未落,我看着都要急死了! 不看了,再看我怕忍不住跳下去帮他把笔握在手上,别捡了!求求你别捡笔了!给彼此个痛快!弃权吧! 赛场上,青衣身影用受伤的手触上地面长笔,拇指微动,宛如钳子般缓缓夹住它,随后立起身,回到宽大平整的桌案前,右胳膊肘微抬,打着颤,将笔尖沾了点墨,又移到宣纸上方。 他拇指扣着笔身,即将在纸张落下第一画。 这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方才还耐心耗尽的众人,又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紧了。 场内喧嚣声骤减,万众瞩目下,闻秋时受伤的手一抖,被给予厚望的笔坠了下去,滚过宣纸,滚过桌面,最后落在了地上。 全场一默,哗然声起,到了群情激愤的地步。 妈的!不看了不看了!再看我就是猪!操,又没成功,气死我了!! 看了半个时辰,感觉在捡笔的是我......我要急疯了! 从未见过如此紧张刺激的决赛,场外看众们濒临抓狂。 闻秋时听着周围嗡嗡嗡的声音,伴着时不时崩溃尖叫,吵来吵去,不知道他们在闹腾什么。 他看着受伤的手,动了动拇指,又朝地面的笔捡去。 决赛要比一整天,上午比的是在规定时间画各类符,看谁掌握的符最多。 离结束时间还早,提早画完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不能提前离场。 闻秋时估算时间,想起北莫莫嘱咐受伤的右手需要适当的活动,决定充分利用赛场上时间,通过反复握笔来活动右手。 但不知为何,四周喧闹愈来愈大。 闻秋时抬起头,发现无数双喷火的眼睛。 ? 他一脸不解地动了动拇指,竖起耳朵听嘈杂的声音,片刻,明白了一二。 本以为都在看南独伊画符,结果竟然齐刷刷看他锻炼右手。 这有什么好看的? 闻秋时无奈摇摇头,打算换只手画符,免得场外闹得不可开交,然而此时,他眼角余光发现顾末泽的身影。 顾末泽没与其他天宗弟子在一起,独处一隅,视线未落在场内,而是注视着对面看台。 隔得太远,闻秋时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回过头,朝他目光方向望去,只见灵宗弟子所在地,身为宗主的孟余之立在最前端,望着场内南独伊的身影,露出欣慰至极的表情。 察觉他的视线,孟余之回视,眼神冰冷,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闻秋时微眯起眼,忽而意识到什么。 他右手一抖,握不紧的笔重新落在地上,隔得老远,他都听到孟余之的嗤笑声。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继续捡笔,但这次,他摆出一副连笔难以都捡起来的模样。 转眼比赛时间过半。 此时赛场上,左边南独伊笔不停歇,画了近百张灵符,而右边的青年一遍又一遍尝试后,孤零零蹲着,低着头,连笔都没法从地面捡起来了,只能用拇指拨拨笔身。 有些可怜兮兮。 看台上,原先看捡笔看得耐心耗尽,焦灼的怒喝声渐渐消失了。 倒数第二炷香点燃时,已无人再说弃权、莫要再捡、放过彼此的刺耳话语,他们盯着低头悄悄叹气的闻秋时,所有不满之言堵在了嘴里。 不知何人说了句,他手流血了。 众人视线望去,心顿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 包裹着闻秋时右手的干净白布,不知何时被染红了,鲜血从掌心伤口涌出,蔓延开来,他脸色惨白,似是被伤口剧痛影响,额头冒着层层冷汗,润湿了几缕乌发。 那只仍在试图捡笔的手,不住发颤。 疼到极致。 却不曾放弃。 我不忍心看下去了,太惨了...... 唉,谁能想到昨晚会受伤呢,心里最煎熬的就是闻长老本人了吧。 怎么这么巧?正好是手受伤!我看灵宗那群人笑得可开心了,不会就是他们动的手吧! 十之八九,闻长老受伤,最得利的不就是南独伊吗?你看灵宗主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我呸! 灵宗也就罢了,你瞧天宗那群弟子,看到自家长老在场内苦苦挣扎,却表情麻木,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狼心狗肺的家伙! 正是,还以为天宗门人真如传闻中的和睦,现在看来,令人唾弃! 突然被点名的牧清元等人,遭受了一群充满鄙夷的目光,他们表情微妙起来,看了看场内还在捡笔的闻秋时,欲言又止,有苦说不出。 我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你们怎么还无动于衷?! 他不是你们长老吗?就如此冷眼相看? 闻长老到底在天宗过得什么日子,一群白眼狼! 无端遭到指责,有受了委屈的弟子忍不住要解释,正欲开口,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师父打断。 众人闻声望去。 一个少年身影从天宗弟子里跑了出来,脚靴金链哐当响。 贾棠疾步赶到护栏前,悲怆地唤了声师父后,抬起一张布满泪水的脸,朝还蹲在地上的闻秋时喊道:师父,再捡你的手就废了!就废了哇!别再试了! 放弃吧,徒儿求你了!一时间,整片场地陷入静默。 唯有贾棠包含真情热泪的徒儿求你了在回响,顿时,无数人被这感人肺腑的师徒情打动。 虽说天宗那群弟子没心没肺,好在有个徒弟,至少知道心疼师父! 以前只觉贾棠是个纨绔子弟,他这发自内心的一吼,我对他倒是彻底改观了! 我想起我师父了呜,眼睛有点酸。 唉,小棠是个好孩子啊,符老红着眼眶,拍拍贾阁主的肩膀,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 是个好孩子,但......贾阁主盯着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贾棠,心里有所触动,但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他以前险些命丧黄泉的时候,都没见贾棠哭成这丑模样。 闻秋时被贾棠一嗓子吼得笔都掉了。 他侧头望了眼心疼他,心疼得直捶栏杆、恨己无用的贾棠,默默竖起大拇指。 牛 贾棠还在栏前痛心疾首。 师父!你的手......再捡就废了啊! 知道你不想输,但是别不认命了!谁让你惨遭暗算了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暗算?! 果然受伤并非偶然,难不成真是......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向灵宗一方,孟余之眯起狐狸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身后的弟子们,集体破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看我们作甚?我们灵宗可不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就是!有证据吗?莫要血口喷人! 南长老是天符师,用得着暗算别人吗?一派胡言! 灵宗弟子试图辩解,但很快被潮水般涌来的质疑声淹没。 在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寡不敌众之际,孟余之抬手制止,由他们说去,只剩一炷香时间,你们南长老就赢了,好好看着便是。 孟余之的话犹如定心丸,灵宗众弟子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沉浸在南独伊夺冠,即将得到天篆笔的喜悦中。 有人见贾棠还在相劝,不由冷笑一声,朝场内身影道:闻长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你手好了,也画不了那么快,不如听爱徒的话,放下笔吧,免得自讨苦吃。 那人得意说完,转眼铺天盖地的唾沫袭来。 众人看着血染白布,想到符术那般厉害的闻秋时惨遭暗算,决赛连笔都握不住,本就揪心难受,愤懑不已,偏偏此刻有人冒出脑袋,还敢肆意嘲讽。 关你屁事!人家想拿笔就拿笔,碍着你了? 没到最后一刻,不放弃有什么不对?小小灵宗弟子,还敢当众放肆,颠颠自己分量再说话! 噼里啪啦教训完人,众人视线又落回场内清瘦身影。 满是怜惜。 一些感同身受之人,已经哽咽落泪,还有些摇头感慨道:往日我修行遇到点挫折就想放弃,今日见闻长老百折不挠,才知悔恨。 够了师父, 贾棠适时出声,带着哭腔,你的手真得不行了,不可能赢的,放弃吧!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59) 他一番话,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不少人出声附和,温声细语道:是啊闻长老,来日方长,手才是重中之重,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眼下,不可能赢的。 闻秋时面对如此多的规劝声,愣了下,捡起地面的笔,缓缓站起身。 不可能赢? 他脸色苍白,低声喃喃,好似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我听不懂。 目睹这幕的众人,心里更难受了,在看台上默默擦拭眼泪。 以这般方式落败,谁都接受不了吧。 可怜的闻长老啊...... 贾棠指向方才出声嘲讽的灵宗弟子,哑着嗓音,师父,他说的有道理,就算受伤的手好了,时间也来不及了。 是啊,即便是痊愈了的右手,也做不到这么短时间内,画上千张灵符呢。闻秋时边说边瞥向灵宗主。 孟余之本就似笑非笑盯着他,见状,唇角更扬了几分,嘴唇无声动了动,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属于独伊的东西。 闻秋时瞬间变了脸色,孟余之森冷地笑了笑。 但下一刻。 他的笑容凝在脸上。 场内青年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朝他勾唇笑了下,随后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闻秋时收回视线,摘下横插乌发间的笔支,在无数惊愕的视线中,左手流畅地转起笔。 在他五根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挺直的笔身没有任何坎坷来回打转,从拇指到小指,从手心到手背,无数虚影浮现,好似要翻出花来。 停顿的那刻,众人只觉过了许久,回过神,发现仅是眨眼之间。 未等他们反应,闻秋时身前书案笔墨飞扬,一叠叠符纸从空无点墨到符纹显露,只在顷刻间。 全场陡然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一方天地,唯有青年指尖,符纸唰唰唰的翻动。 第61章 问道山之颠,清风拂过,枝叶交错发出簌簌声响。 看台上,众人因怜惜场内青年落败,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默默僵住了,呆呆看着闻秋时令人眼花缭乱、快到难以捕捉笔尖轨迹的画符场景。 足足半炷香的时间,一片死寂。 莫说这些不知情的人,就是知道闻秋时能用左手画符的贾棠及一众天宗弟子,望着书案上不断叠高的灵符,也是目瞪口呆。 转眼数百张,追上了另边的南独伊。 胜负天平摇晃。 孟余之脸色阴沉到极致,目光流转,又落在对面一直盯着他的天宗弟子。 不知是为了威慑对方,还是因为对扭转的局势过于愤怒,孟余之一掌拍在护栏上。 哐当! 声音在场内回响,他身后瞠目结舌的灵宗弟子,吓得一抖。 沉浸在闻秋时画符动作的其他人也回过神,面面相觑。 闻秋时左手画符行如流水,甚至让人忘了他右手画符是何模样,眼前一幕没有任何违和感,仿佛本就该如此。 这......什么情况? 怎么比右手还、还画得快! 符师难道都能用双手画符?为何我闻所未闻? 贾棠见一张张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将青莲灯往上提了提,轻咳了声,正欲开口,有人惊呼一声,捂着嘴,发现真相似地瞪大眼睛。 我知道了! 四周视线朝向他扫去,那人涨红脸,又有些不确定,闻长老会不会......是左撇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再次望向场内,嘴里倒吸凉气。 如此说来,他之前参加符比,都是在不顺手的情况下执笔画符? 噗 围观符师们心底默默喷出一口老血。 连符老都捂了捂胸口,神色间再无对晚辈的疼爱,满是羞恼,臭小子换了个壳,还是喜欢耍威风! 其他绝大多数非符界人士的看众,此时此刻只想拍手称绝。 不枉此行!再精彩刺激不过了! 虽然好像被耍了一遭,让闻秋时白赚了不少眼泪,但无人在意。 最后一点香燃灭,闻秋时停笔,身前书案摆着近千张灵符。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刹时响起,如狂风海啸席卷了整个问道山,直到闻秋时离场,仍久久不歇。 * 傍晚时分,华冠男子立于城主府瑶台,俯瞰大半个揽月城。 往日灯火璀璨的城池,暗了大半,只有数盏灯亮着,街道零丁数人走动,偌大的城仿佛一夜之间空了。 寂寥无人。 离城不过数里,遮云蔽日的问道山上,满是流动的青灯光辉,山巅之上,响了一整天的惊喝、欢呼仍未停歇,宛如翻涌水浪,不知疲倦地一卷接着一卷袭来。 郁沉炎置身空荡城池,遥望仿佛在开一场盛大宴会的山峰,恍然间,有种久别重逢之感。 多年前便是如此, 人心所向,向着他爹郁苍梧,后来向着闻郁,不曾向过他。 即便他再如何勤勉,让北域在修真界的势力超过历代,域内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遭受半点硝烟之苦,世人都看不到,永远都在怀念他们的圣尊,符主。 就像养不熟的狗。 夜风吹落一地桃花,郁沉炎静默良久,释然地笑了笑。 罢了。 又不需要这些人拥戴。 何况他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他们。 郁沉炎手负身后,望着传来极大响动的山颠,头也不回道:符比还没结束吗? 立在他身后的新任城主行礼道:禀域主,好几个时辰前就结束了,天宗闻长老赢了。 郁沉炎:早已结束,还在山上做什么? 新城主笑了笑,俯身道:闻长老兴致很高,在给大家展示各种灵符,有趣极了,有的灵符能当烟花爆竹放,有的灵符能现场变成鲜花,南家大小姐与药灵谷圣女都收到了。 郁沉炎脸色难看起来。 他警惕地往夜空望了望,没看到记忆中的漫天色彩,神色才稍缓。 这种事我早知道了,说点有用的。 新城主略一斟酌,道:各宗各派弟子受到闻长老蛊惑......激励,抢着加入符会,名额有限,柯、柯柳白生力压群雄,最先报名成功,缴了一大笔入会费! 郁沉炎:...... 他轻扶额头:让符会大长老来见我。 城主道了声是,行礼离去。待问道山沸腾的人潮完全散去,已是深夜。 闻秋时抖擞的精神在回房的刹那,一点都不剩了,他脱了鞋袜,穿着外袍便倒在床榻,顷刻传出均匀绵长的呼吸。 屋外张简简等人在庭院拿着几张灵符比试,嘻嘻闹闹,难掩得意兴奋之色。 你们看到灵宗主离开时的模样吗?哈哈,还有那些弟子,像落败公鸡,气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注意! 下午就走了!集体御剑离去,头也不回呢! 南长老独留了下来,明日还有授奖,相比其他人,他神色倒是坦然,看起来输得心服口服。 不服不行啊,闻长老已经对他留手了,下午他周身一片焦土,若非闻长老同时掷符保他,他人都没了,哪会到最后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没烧半根! 听清元说宗主明日来,你们说宗主会不会灵宗那群人狭路相逢? 哈哈哈的笑声从门缝传入室内,顾末泽垂眸,帮床上身影脱掉外袍。 闻秋时眼皮沉得睁不开,但多少有感觉,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配合地转了转身,待柔软被褥盖在他身上,耳边隐约传来顾末泽声音。 师叔,我有事出去一趟...... 闻秋时迷迷糊糊点了头,次日醒来,身旁不见熟悉的身影,才知晓不是做梦。 比起前不久悄无声息的消失,如今顾末泽竟然提前知会他一声,闻秋时感到些许欣慰。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闻秋时揉了揉眼,下床拎起外袍,披散着凌乱乌发,边穿边朝门口走去。 门外。 符会大长老捧着一件崭新的衣物。 万众瞩目的符比昨日落下帷幕,符道大会却未结束,按往年规矩,凡来参加符比者都有嘉奖,半决赛、决赛的符师,奖品一个比一个丰厚。 今年参加符比的都是符界栋梁,符会也不藏着掖着,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要在今日赠予。 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天篆笔。 早早摆在位于城池中央的得道台,初阳洒落,天篆散着赤色光晕,一点金芒。 耀眼夺目。 得道台周围已聚了不少人,均顶着黑眼圈,兴奋了一夜。南独伊戴着斗篷,躲在一个角落,无人注意。 阿爹,你莫要难受呀。 难受?不,前夜才难受!我以为又莫名其妙要赢了!你知道我几斤几两的,若非总是如有神助,其实我只适合捡垃圾。 南独伊耳廓立着一只小白虫,低头哽咽,可萌萌听说,输了都会难过,阿爹练了几天几夜的符呢。 那是我做给别人看的,最后的挣扎罢了。 南独伊在斗篷里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可言地大口啃苹果,突然眼眶泛酸,抹抹眼泪。 萌萌,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对我寄予厚望了,教我画符的闻哥哥回来了!以后我能安心当咸鱼,再也不用修行!再也不用画符!只需要混吃等死,我从小向往的好日子来了! 小白虫扭扭身子,不安道:阿爹不修行怎么保护我呀,昨日我好像被那人发现了。 南独伊:何时? 小白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阿爹与他对战时,我担心阿爹安危探出脑袋,被瞧见了,那人愣了下,转头望向空荡荡的右肩,说了句:肥,可食。 小白虫哇哇大哭:他是不是养了鸟呀,阿爹快修行保护萌萌啊,呜呜。 南独伊嘴里的苹果变得索然无味。 小白虫跟他多年,感情深厚,尽管除了贪吃没有别的用处,但他怎么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吃掉。 我记得闻哥哥确实养了只小古鸦,还是巫山血脉的,后来没了。别怕,闻哥哥若真想拿你喂灵兽,我便...... 小白虫停止啜泣,开心地动起小脚,阿爹要为萌萌一战吗? 不,比这境界高一层, 南独伊掀开遮面柔纱,望向出现在得道台下的青年,一字一顿道:我便去求和。 小白虫:...... 第62章 闻秋时来得早,身着红襟白衣,挽起乌发,坐在提早安排的位置,离道台极近,周围座椅稀疏没几个人。 衬得他独霸一方,显眼极了。 天篆作为压轴之物,他需等些时候才能拿到手,待其余符师陆陆续续赶到,闻秋时听到冷哼,回头望,背后座椅哐当一声,南岭子弟楚天麟坐在上面。 楚天麟察觉视线,不客气地回瞪了一眼。 事实上除了瞪人,他也不知该作何表情,担心被嘲讽,率先冷哼道:别得意,我们家主来了! 闻秋时:? 觉得他会被吓到吗? 楚柏月没见着,倒是楚柏阳面带踌躇过来了,他没与昨日离开的灵宗弟子一起,晚些时候回宗。 各宗各派招收弟子一事早已完成,若非符道大比,不会在揽月城逗留如此之久。 天宗、北域、南岭等都准备今日启程。 楚柏阳走近问了声好,递给闻秋时一盘剥好了皮的葡萄,闲谈两句,状似随口一问:闻长老要回天宗吗? 闻秋时右手受伤,馋葡萄也吃不了。 他看着琉璃盏里的果肉,眸光微亮,边往嘴里放边道:不回。 原主师父盛灵泽欲见他,可即便并非本愿,闻秋时也算夺了人家徒弟的舍,再去见人家师父,面对长辈,他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在。 如今天篆拿到手,他打算照原计划周游四方,把这个世界摸透了再说。 不回?那你要去哪?楚柏阳惊讶,追问道。 闻秋时斜瞄了眼他:不知,掷完骰子就知道了。 楚柏阳:...... 楚柏阳得到答复便想走了,但为了不表现得那么明显,在椅子如坐针毡,静待了片刻才起身告辞。 座椅空了。 不一会儿坐下一人,椅背后站了个。 北域子弟,柯柳白生。 我可以吃一个吗?白生斜探脑袋,眼巴巴看着晶莹剔透的葡萄。 他穿着绣有金线的衣袍,个子很高,过不了多久就到了及冠年纪,因为天然呆,一举一动充满孩子气。 白生扬起白白俊俊的脸颊,抿抿唇,问完直接朝琉璃盏伸去手。 啪! 半路被柯柳打了下。 白生,你这样很不礼貌。 白生委屈地收回手,对着被打的地方吹了吹,我问过了。 柯柳教训道:要等别人说可以,才能吃。 白生扭头,期待地看着闻秋时。 请。闻秋时端起琉璃盏。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0) 白生继续看着他,闻秋时眉梢一挑,往前递去,你吃吧。 白生一动不动,眼中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嘴里咽了咽口水,但忍着没探出手。 闻秋时反应过来,道:可以。 白生立即高兴地端走了琉璃盏,一口气将余下十个葡萄全部吃掉。 闻秋时表情僵住,心在滴血。 好歹、好歹给他留一个! 闻长老打算回天宗吗?柯柳出声。 似曾相识的问话响起,闻秋时收回琉璃盏间的视线,暂时不。 柯柳邀请道:既然如此,不如来圣宫吧。 白生闻言拍手欢迎:圣宫可好了,种了好多好吃的葡萄。 闻秋时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有点心动,真的吗?有多少?有多好吃? 天下最好吃,不过,白生摊手道,十年前就没了,域主令人铲得干干净净,连根都不剩。 闻秋时:......郁沉炎! 柯柳白生很快上台拿奖,接着便到他了,闻秋时盯着台上散着赤芒的天篆,心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涌起物是人非之感。 他低下头,转移注意力似的,轻拨手腕系着的小铃铛。 这时,一股灵力波动从远处天空传来,轰地掠过揽月城上方,向更远的地方散去余威。 闻秋时抬头,四周响起议论声。 两道灵力掺杂其中,是有人在斗法! 灵力碰撞的余威竟然这般强横,都蔓延到揽月城了,世间能做到这地步的人,屈指可数吧! 到底是谁?! * 灵力产生的源头,位于北域边缘地带。 连绵不断的山脉一望无际,清晨白雾环绕,灵宗一群人御剑飞行了一夜,找了个平坦地方落下,休息片刻再赶路。 山林里,皆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地面铺着嶙峋怪石,震耳欲聋的灵兽嘶吼不时响起,叫得人惴惴不安。 几个灵宗弟子凑在一起,脸上充满警惕。 这里灵兽如此之多,不会是哪个大妖兽的地盘吧? 怕什么,宗主在此,哪个妖兽敢造次! 我这有地图......糟了,此处是大妖兽毕方的老巢!快禀报宗主! 众弟子背后一凉,手持地图的那人扭头朝孟余之走去,须臾,略一迟疑,脚步收了回来。 宗主从昨日南独伊落败便一直黑着脸,至今仍没消减,这种时候谁去打扰谁倒霉,必遭雷霆之怒。 罢了,无妨,毕方虽令人不安,但诸如此类大妖,只要不主动招惹,对方也不屑与我等修士过不去。 是也是也。 孟余之独立一旁,脸色阴沉。 休息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灵宗弟子们起身,孟余之手负身后立在前方,打算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大树上枝叶颤动,一道身影拦住众人。 从树上跃下的男子着了件玄色锦衣,身姿修长挺拔,腰封纹绣奇异,似一滴滴溅开的狰狞血花,脸上戴着暗红咒纹流动的黑色面具,右手持银白剑器。 剑器有些古怪,通体雪白剔透,不知何种材料打造而成,望之不俗。 但这柄剑,未开刃。 孟余之脸色一变,心道此人何时来的,竟然完全没发现,他心下微沉,转眼看到未开刃的银雪剑,愣了一瞬。 下一秒,孟余之瞳孔骤缩,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不可思议地看向持剑之人。 灵宗这些年轻弟子认不得此剑,孟余之却认得。 魔剑饮血。 当年魔君夙夜的佩剑,最初唤之银雪,不开刃是不愿造杀孽,后唤之饮血。 依旧不曾开刃,剑下却亡魂无数。 若非确信夙夜葬身圣剑之下,尸骨无存,孟余之险些以为来者是死而复生的魔君。 不是魔君,也不是当今的森罗殿主夙默野。 还能是谁? 孟余之死死盯着面前之人,忽而想起一个传闻。 陨星谷除魔大战前的一段时间,森罗殿流传过有一个少殿主,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名叫夙泽,传得有鼻子有眼,但从未有人见过,除魔大战后,森罗殿被翻了个底朝天,未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拷问森罗殿门人,亦无半个人知晓,众人只好当其是谣言。 但今日,孟余之认出消失多年的饮血剑。 那只握住剑柄的手,指节修长,瞧着是个年轻男子,他不得不有所联想。 孟余之抬手制止欲上前的弟子,脸色晦暗不明。 阁下是谁,为何拦人去路。 面具男子一言不发地挽了个剑花,顺顺手,旋即剑尖对准孟余之。 寒光乍现。 林间百兽逃窜,爆发的浩瀚灵力波及到远处。 小半时辰后。 长剑沾血。 须臾间,鲜血消失不见,宛如被剑身吸收吞饮了般。 顾末泽收剑,在小溪边洗了洗手,闭目感应魂铃气息仍在揽月城。 此处离揽月甚远,要花些时间。 一夜不见人,顾末泽有些不安,迫不及待回去,思量之际,灼热到近乎将人融化的温度从上空传来。 他仰起头。 一只浑身裹着烈焰的独腿神鸟,展翅穿梭云间。 顾末泽眼角微敛,心道正好缺个坐骑。 * 坤房。 从得道台回来的天宗弟子,开始收拾各自东西,准备回宗。 张简简将整理好的行李往储物袋一扔,感叹了声满载而归,打开门,看到牧清元手持玉简回来,宗主何时到?再不来,我们都要走了! 牧清元道:快了。 他收了玉简,看向隔壁紧闭的房门,七师叔还没整理好吗? 没呢,还没出来,张简简挠了挠后脑勺,话说长老有要收拾的东西吗?就多个支天篆笔吧,怎么要这么久, 牧清元脸色一变,推门而入。 室内轩窗大敞,空无一人,桌案最显眼的地方压了一封辞别信。 牧清元拿起信,与张简简面面相觑,下刻两人夺门而出,招呼院子里的天宗弟子一起。 闻长老跑了,快追!! 离城有西南北三个大门,以及东小门,今日各仙门弟子相继离开,为避免狭路相逢,相看两厌,都不约而同避开了彼此。 南岭弟子南门走,北域弟子北门出,西门交由天宗弟子。 三大门热热闹闹,本就偏僻的东小门显得越发冷清了。 闻秋时拿着串糖葫芦出现在东门,身着素衣,一部分乌发用红锻挽起,发间横插着支笔,苍白脸色瞧着病态羸弱,一双眨动的秋眸又透出掩不住的鲜活灵气,引得不少人投去视线。 出了城门,闻秋时微抬下颌,仰天深吸了口气,嗅到了自由无拘的气息。 就此别过,有缘再见。闻秋时有模有样对着城内抱拳告别,脸上流露出不舍与伤感。 一转身,他眉开眼笑地咬了口糖葫芦,抬眸准备大步前行。 忽而,他脚下顿住。 楚柏月手负身后,静立在前方,堵住了他前进的宽阔大道。 闻秋时脸上笑意僵住,当没看到,低头打算绕过,楚柏月身影一闪,出现在他面前,掷完骰子了吗? 闻秋时无奈抬头,道:掷了。 楚柏月浅眸微垂:鬼楼不是个好去处。 闻秋时:?! 掷骰子是戏言,他早打定注意去鬼楼瞧瞧,若能走到尽头,就可看到传说中的穷狱门。 那里是他作为闻郁身陨之地,亦是他,最初出现的地方。 天篆到手的那刻,闻秋时苏醒了些曾经模糊记忆。 记忆里,一扇勾勒着繁复诡异符纹的青铜大门前,他抱着本书,茫然地四处张望之际,当时的北域主,郁苍梧来了,发现了他。 是不是好去处,总要去了才知道。 闻秋时诧异的神色散去,咬了口糖葫芦,含糊道:我不会去南岭的,你不必相劝。 楚柏月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上次他留下一封信给闻秋时,确实不打算干涉对方自由,但回南岭后提心吊胆,总时常想起闻郁身殒的那晚,心神不宁,思来想去,终究不能任由闻秋时在外面晃荡了,得将人放在身边才安心。 我知你不想去,但你修为尚浅,在外难免遇到危险, 楚柏月语气温和,却不带一丝妥协,此番我来揽月,就是为了带你回南岭。 闻秋时吞了颗裹糖山楂,不紧不慢道:我说了,不去。 楚柏月对他反应早有预料,神色不变,欲继续开口,闻秋时身后传来冷嗤,楚家主听不明白吗?不去,南岭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劝人前往有何意义。 守门侍卫看到华冠男子,匆忙行礼。 拜见域主! 郁沉炎踱步走来,视线落在素衣身影上,天下之大你去哪都是去,唯独圣宫,可以用回字。 不知是吃的山楂噎住了,还是有个回字堵在心口。 闻秋时胸口闷得慌:于我而言都一样,我不去南岭,也不会去圣宫。 不回圣宫,那你想去何处?郁沉炎脸色微沉,目光在他苍白脸色晃了晃,拂袖负在身后。 半点修为都没有,出了城门别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你,还想撒腿到处跑呢。 闻秋时听到冷嘲,斜眸看他, 要你管! 郁沉炎一噎。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与他顶嘴了,冷不丁遭到回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难得磕绊了下:本、本来就是我管,不然谁管! 闻秋时气笑了,挥挥手,好了好了,莫要挡路。 郁沉炎从他表情里品出一点嫌弃,脸一阵青一阵红,索性懒得彬彬有礼,直接抓住闻秋时的手腕,打算强行带人回圣宫。 楚柏月快他一秒,拉住闻秋时。 一阵凉风划过,卷起地面几片落叶,两人各拽住闻秋时一只手,抬眸用不甚和善的目光示意对方松开。 东门前的气氛,刹时有些凝固了。 第63章 揽月城内交错相连的各街道,本该离去的仙门弟子衣袂翩翩,手持佩剑穿梭其间,脸上毫无悠闲之色。 不仅是天宗弟子,南岭、北域也在四处寻人,惹得路人好奇张望,纷纷猜测在找什么。 天地阁门前,父慈子孝。 唯一知道闻秋时在东小门的贾棠,打算追随而去。 离别之际,贾棠紧紧握住贾阁主的手,小眼睛含着泪,边撸下贾阁主手指上的储物戒,边泣声道:舍不得爹,就拿两枚储物戒做纪念吧,以解相思,就此告别,爹要保重身体! 贾阁主笑着点点头,一只手被死命拽住,于是用另只手拽下贾棠腰间玉佩。 放心吧我儿,尽管去。 贾阁主道:我收了你的通天玉佩,从此旁人再不知你天地阁少爷的身份,你可以摆脱少爷的禁锢,从头开始了! 贾棠腰间一空。 储物戒是小,玉佩是大。 他忙道:爹!爹!玉佩得给我留着! 贾阁主毫不留情把他伸来的手推开,按住贾棠肩膀,将人转了个身,一掌推走,废话少说,快滚! 贾棠哎哎两声,跌跌撞撞下了台阶,险些摔倒在地。 路过的牧清元扶住他,贾棠道了声谢,稳住身形,望了眼牧清元及身后面带急色的天宗弟子,牧兄,你们还没走呢? 牧清元点头:七师叔不见了,我们在寻他。 贾棠:不是不让你们去寻他吗? 师父有令,必须找到七师叔,牧清元左右张望,你可知七师叔在哪? 贾棠打了个哈哈,避而不谈,转眼看到南岭一行人,忙招手道:哟,天麟兄,你们还没走呢? 楚天麟发现牧清元等人在此,没有靠近,一甩袖,不咸不淡地说:家主不知去了何处,我们在寻。 贾棠理解地点点头,转头欸了声,小白生,你们怎么也还没走? 话落他看到柯柳从北域弟子中走出,贾棠一噎,背脊不由直了直。 他与谁都熟,但有好几个怕的,柯柳就是其中之一,尽管是个小姑娘,冷板着脸的时候,总能吓得他忍不住整理衣冠,谨慎检查是不是又有哪让对方瞧着不舒坦了。 白生欲朝他走来,被柯柳拉住,我们等域主一起回去,闲来无事在街上买些东西。 柯柳带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按住蠢蠢欲动的弟弟,生怕其再向前一步被贾棠教坏了。 天地阁门前。 各方人马拥堵在此,贾棠回头望了眼新换好的大门,总觉摇摇欲坠。 他见几波人神色严肃,调节气氛道:你们长老、家主、域主都失踪了,不会在一个地方吧,哈哈。 贾棠当笑话讲,笑完发现楚天麟等人半点不觉好笑,脸色甚至难看了起来,正此时,东边传来灵力波动,众弟子齐齐变了脸色。 是域主!是家主! 一行人迅速赶去,牧清元眉头微皱,招手带天宗弟子一同过去了,贾棠想起闻秋时从东门出,心头咯噔了下,拍拍嘴,赶忙追了去。 此刻素来冷清清的东小门,无人能进出,想出城的都被侍卫拦住,只好朝门外探去好奇的目光。 浩浩荡荡的仙门弟子来后,冲散了围观路人,仰头一望,神色古怪起来。 北域柯柳等人面色尚好,不假思索往郁沉炎所在方向靠了靠。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1) 南岭弟子表情一个比一个难受,为首楚天麟握紧佩剑,一双眼落在素衣青年身上,充满怒火的眸光恨不得给对方挖两个窟窿,但大敌当前,他无暇顾及其他,警惕地望了眼柯柳,迅速赶到楚柏月后方站着。 两派弟子各据守一方,中间空了出来。 贾棠随天宗弟子慢了步赶来,趁着有位置挤到前方,抬头看到横插天篆的闻秋时,一声惊喜的师父尚未喊出,前进的脚步踉跄,把话咽了下去。 闻秋时瞅了眼左边,眉梢挑了下。 郁沉炎握着他的手腕,唇角似笑非笑,透着点胜卷在握的自得与嘲意。 闻秋时又瞅了瞅右边,楚柏月眼睫下,浅眸泛着冷光,大概顾忌他右手的伤势,抓住手肘的力道极轻,没用多少力。 闻秋时面带疑惑,多看了楚柏月两眼。 虽不记得多少,但郁沉炎上手他不意外,可楚柏月不一样,抓住他手已不对劲了,还在众目睽睽下与北域主对峙,做出这种十分不理智的行为。 只怕不出片刻,关于北域南岭两边关系恶劣的流言便要传遍大陆。 到了他们这般身份地位,牵一发而动全身,由着性子来,会引来诸多麻烦,远的不说,近处两边弟子要打起来了。 楚家主能耐越发大了,在北域地盘,释放灵力威胁我们域主?当真目中无人!可恶至极!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域主先动的手,不尽半点地主之谊,刻意找茬,北域待客之道我等今日算是领教了! 呵,穷乡僻壤出刁民,南岭那破小地方出来的人,再是精挑细选的家主,也不过如此,不见一点传说中的风度涵养! 哈哈,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今儿算是见识了! 你们疯了?!谁是强龙谁是地头蛇说清楚!一群井底之蛙也敢造次! 空中唾沫横飞,一个剑鞘从被迫夹在中间的天宗弟子头上划过,落到另一方,犹如点燃炸药的星火。 谁扔的法器,操! 既然楚家各位率先动手了,我等也不客气,大家上!干他们! 血口喷人,你们北域先动手的! 一时间,东门处法器灵宝漫天飞舞,叮叮咚咚砸个不停。 牧清元等人夹在中间,手忙脚乱,一边躲避两边扔掷的灵器,一边急劝。 冷静!诸位同僚冷静! 有话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住手!别往前面扔!别伤到我们长老啊! 整个东门乱成一团,年轻气盛的弟子们扭打在一起。 闻秋时收回视线,动了动右胳膊,诶,郁沉炎胡闹你也跟着一起? 楚柏月一顿,眸光落在他身上,定定看着青年白皙脸颊,神情复杂,为何你每次,都选择让我先退一步。 闻秋时眨了眨眼,不知过往,但此次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不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比起祖上积德的郁沉炎,显然身为家主的楚柏月更遭重。 当然是因为,我对他更重要些,郁沉炎眼皮一撩,话尾带着轻嘲。 在楚柏月松手的那刻,他将闻秋时拽到身旁,脸上挂着一贯的倨傲。 换个人或换张脸露出这般神态,十足欠揍了,但郁沉炎天生俊贵,又是倾北域之力养出来的傲,给人一种他本就该如此的模样,倘若不是这般睥睨之态,反而显得北域落寞了。 郁沉炎对结果很满意,打算带人离开的时候,手背被拍了拍。 你也松开。 郁沉炎默了瞬,道:不。 他又不是楚柏月,让松开就松开,换作以前...... 郁沉炎拇指微动,指腹下触碰的肌肤细腻光滑,想到握着的是谁,他心跳落了拍,思及过往,根本没握过阿闻的手腕。 倘若他真如此,早被阿闻挣脱开了。 他不是其对手。 郁沉炎修长如玉的手指蜷起,握紧青年细瘦白皙的手腕。 他没见过阿闻束手无策的模样。 冷不丁发现如今的闻秋时,这点力气都挣脱不开,郁沉炎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 一边心道:没了修为并非全无好处,至少阿闻不能像往日那般肆意妄为。一边心道:愈发不能把阿闻放在外面了,哪怕上次的气未消,也要带回圣宫再说,否则别人真的一根手指都能摁死他。 意识到曾经不可一世,总挡在他身前的人,变得羸弱,要被拉到身后护着。 郁沉炎眼神微变,脸上的冷傲散去,朝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青年微低了低头,语气软了些。 别怕,以后有我在,谁都无法动你分毫。 闻秋时:你松开。 你会喜欢圣宫的。 天篆打他! 闻秋时乌发间的天篆笔瞬出,瞄准郁沉炎的手背使劲敲打起来, 用点力。 郁沉炎脸顿时黑了。 他伸手欲挥开天篆,这时,地面突然涌起一圈阴冷之气,以他为中心拔地而起,郁沉炎迅速松手,掌中运力将闻秋时推至一旁。 域主!东门众声惊呼。 一道结界罩在闻秋时身上。 楚柏月拂袖收手,立在他身前,抬眸望向数步之遥的人。 来者身着墨青长袍,食指戴着一枚骨戒,脸色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眸若寒星,视线越过楚柏月,落到他身后的闻秋时。 闻秋时看着被黑雾包围的身影,眉头微蹙,握着天篆的指尖轻动了动。 好在郁沉炎很快脱身。 阴寒黑雾被浩瀚的灵力一冲而散,郁沉炎安然无恙走出,眉间透着淡淡不悦。 他冷冷的眸光睨向夙默野,继而落在罩住闻秋时的结界上。 咔嚓! 郁沉炎抬手碾碎,破了楚柏月的法术,转手罩了个更大的防御界,顺眼些后,他重新看向夙默野,掌下一卷仙图浮现。 夙默野在鬼楼受了圣剑斩伤,决不可能短短数日恢复到这等地步。 能站在此处,多半是森罗殿门中一个堂主,能用转移术,代替夙默野受重伤之苦,不过时间有限,且施法之人不能离得太远。 夙默野来得很勉强,是铲除他的好机会。 打得不可开交的众弟子,在森罗殿主出现后,不约而同停下攻击,收回各自法器严阵以待。 张简简混在其中,清秀的脸颊浮现担忧之色,眼珠转动,四处寻着什么。 片刻,他悄无声息离开。 夙默野轻咳了声。 他时间不多,直接对结界内瞧着十分陌生的青年道:我只是来告诉你,森罗殿内有一样东西,闻郁,你绝对想要。 闻秋时眼睛微眯起来,盯着夙默野寒眸,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脸色一变,就要走出结界。 闻秋时, 楚柏月沉声叫住他,回过头,一字一顿提醒道,不管他那有什么,你都不能去,你去哪都不能去森罗殿。 闻秋时脚步微停,欲言又止。 若真是他以为的东西,他势必得去一趟森罗殿。 楚柏月见他虽停下,但眼神毫无动摇之色,知晓没有打消闻秋时的念头,无奈叹了声,道:既然如此,我告诉你,南岭也有一样你拒绝不了的东西。 闻秋时:? 他露出困惑表情,感觉此刻像条鱼,人人都给他扔了个带饵的钩子。 楚柏月:记得我给你留下的信吗? 闻秋时点点头,琢磨道:南岭有鸟有花...... 蓦然间,闻秋时整个人僵住了,唯有指尖泛起点点颤动,他露出些许茫然与不可置信的表情,一眨不眨地望着楚柏月,瞳孔经不住缩了缩。 南岭?闻秋时嗓音微哑。 楚柏月朝他伸出手,轻浅眸光透着安抚之意。 是。 闻秋时细长的手指蜷起,当即快步朝玉冠男子走去,但未及出防御界,离他最近的郁沉炎嗤笑了声。 巧了,阿闻,圣宫里也有样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 闻秋时不假思索:南岭,我去南岭。 郁沉炎不紧不慢道:是本书。 闻秋时心道就算是能得道升仙的书也阻止不了他去南岭了,但事实上,他对书字极为敏感,听到这字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想起他是被本书砸中,才来到这...... 闻秋时心神一震。 记忆中,穷狱门前圣尊发现他的时候,他怀里抱着本书...... 闻秋时脑海冒出一个猜想,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神思不定地看着郁沉炎。 东门陷入一片寂静。 须臾,众人紧盯着的青年迟疑地看了看北域主,又望了望楚家主,最后瞄了眼森罗殿主,万众瞩目下,狠狠咬了口糖葫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多谢告知,迟早我都会拿到手。 闻秋时暗自磨牙。 可恶。 这些钩上的饵太诱人了。 他迫不及待咬上去,但理智告诉他,即便是真的,对方也没那么容易给他。 闻秋时强行按耐下急迫的心,瞪了瞪几人,咬牙切齿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一盘盘葡萄。 他要冷静下来,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盘里的葡萄闪着晶莹水光,连皮带籽被闻秋时吞掉,一颗接着一颗,吃着吃着,他几近狰狞的表情散去,眉宇舒展开来,享受地吃了起来,好像完全沉浸进去了。 外界纷纷扰扰,半点影响不了他。 堵在门口的仙门弟子们看了看他,继而望向其余站的三人。 ...... 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吾辈楷模。 闻秋时想开了。 他眉梢微挑,精致白皙的下颌扬了扬,趁早散了吧,我吃完葡萄也走了。 他说完,没有半个人动。 闻秋时无奈摇摇头,言尽于此,索性自顾自地吃葡萄,这时,他周身的结界突然碎了,下刻,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又一道更大的结界将他笼罩起来。 天边一缕红光闪过,眨眼掠至东门上空。 浑身裹着赤焰的独角神鸟扇动遮云蔽日的双翅,整个城池被热浪包裹起来,灼人心肺。 毕方?!好端端的怎么会...... 妖兽来袭!快逃! 等等!毕方身上立着一人!说什么胡话?毕方这类大妖兽,哪会降伏于人,你眼睛瞎、瞎......操!这是哪位?! 一个着了件玄色锦衣的男子,踏神鸟毕方而来,身形修长,宽袖腰封间的纹绣,宛如不小心溅成花形的血滴,诡异滲人。 他戴着黑色面具,其上暗纹流动,令人难以窥其容貌。 此人顷刻落至地面。 原本僵持不下的局势瞬间变了。 楚柏月回头打量罩住闻秋时的结界,确认仅是个用于防御的结界后,视线重新落在来人身上。 阁下是...... 闻秋时今日遭受的震惊太多,眼下已波澜不惊。 他望了眼周身结界,神色淡然地捻起葡萄扔进嘴里,听到楚柏月问话,立即跟着点点头。 对啊。 无论好的坏的,楚柏月等都是他的故人,他不会赖账。 但这人是谁? 闻秋时咬动果肉之际,目光一直打量修长身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未等他捕捉到蛛丝马迹,顾末泽一双漆黑眼眸望着他,片刻薄唇微动,回答了楚柏月的问话。 玄衣男子刻意压低的嗓音响起,带着点儿意味不明的笑。 自我介绍: 我是他的老相好。 结界内青年正咽下葡萄,闻言喉间一噎,剧烈咳嗽起来。 第64章 咳、咳咳,闻秋时捂着心口,咳了两声。 他纤长眼睫细颤了下,在其余人惊愕之际,扬起嗓音道:把面具摘了。 闻秋时席地而坐,因被呛过,苍白脸颊浮现些许红润,秋眸一眨不眨盯着玄衣男子,眉梢轻挑,既然是老相好,总得让我瞧瞧俊不俊。 他不甚在意道:俊的话我就认了,不俊的话从哪来回哪去。 除了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顾末泽露在外的薄唇微勾了下,着实有些心动了,即便知晓对方在诱导他摘面具,言语带着挑衅。 若想知道,过来摘下便是。顾末泽手负身后,斜眸瞥向另几人。 楚柏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对他的说辞没有半点迟疑,显然不信,试图猜他身份。 郁沉炎则蹙起眉,求证似地回头望向结界里依旧淡然的身影,听到闻秋时说出一番戏言,眉头拧紧,脸色难看起来。 郁沉炎知道多半是假,此人在胡诌,依旧忍不住冷哼,一甩袖,握紧手中卷轴。 夙默野脸上毫无血色,露出惊愕表情。 他反应极大,捂着胸口咳了声,嘴角溢出的殷红鲜血,仿佛染上了寒眸,阴鸷的眸光落在顾末泽身上。 顾末泽视若无睹,径直朝结界走去,即将触碰结界之际,东门外空气骤然一凝,数道视线投来。 与此同时,闻秋时吞掉最后一颗葡萄。 我走了,散了吧。 话落他袖间落下灵符,顺势往胸口一贴,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 东门口寂静一瞬,掀起轩然大波。 众仙门弟子发现闻秋时倏地消失踪迹,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喧声漫天。 四周灵气无半点波动,什么法术?! 人呢?我眼花了吗!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2) 能在这几人眼皮底下遁走,长老、长老好本事! 清风拂过,枝头枯叶落至地面,架在一株小草上。 闻秋时听着闹哄哄的声音,胸口贴在一张小灵符,躲在草叶下,小心蹲着身,避开狂风将他吹走。 待风平静了些。闻秋时抬起小脸,凌乱乌发披在肩头,雪亮眼睛四处张望,不紧不慢在宛如森林的地面行走。 一群人盯着,他将备用的灵符全部掷出都无法脱身,只能避开暗中溜走。 这些人没见过他千奇百怪的灵符,猜不到他用哪张符,继续等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迟早都会离开。 闻秋时打着如意算盘,拨开草尖探路,这时,遥远的地方传来郁沉炎冷声警告。 站住,别踩到他。 闻秋时:? 为何担心他被踩到?难不成知道他用了什么符吗! 穿梭在草丛间的小身影,嘴角不由往下瘪了瘪。 郁沉炎话落,地面突然抖动起来,好似有人打起来了,防御结界仍在,替闻秋时阻拦了灵力冲击,即便如此,他仍然站不稳跌摔在地。 闻秋时险些吃了口土,坐起身抹抹脸颊,从袖口掏出一个个小灵符,摆成一排斟酌。 正此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闻秋时回头,看到一只巨大的螳螂挥舞着前臂袭来。 ?!! 呼啸风声从耳边刮过,闻秋时抱起灵符堪堪躲开,在结界外陷入一片混战之际,结界内也开始了殊死搏斗。 砰! 夙默野本就身受重伤,即便有人替他转移了大部分伤害,此时也撑不住了。 他噗的吐了口血,踉跄退了步。 郁沉炎欲乘胜追击,一道灵力朝他袭来,夙默野身旁多了个黑袍老者,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殿主,该走了。 夙默野脸上露出不甘神情,被拽住胳膊,强行带走之时,他目光所至的结界内,突然一道光芒闪过,消失不见的身影重新出现,伴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绿色怪物。 可恶啊 闻秋时无奈怒喝,衣领被勾住,让同时变大的螳螂逮到了。 那螳螂发现四周景色大变样,呆住了,抓住猎物左右张望,下一秒结界破碎,玄袍身影闪过,巨大的螳螂被一掌震得四分五裂。 闻秋时得了自由,同时耳边传来滋啦的衣布破碎声。 他左肩一凉,之前被勾住的衣襟撕碎了片,露出乌发下雪白肩颈。 楚柏月转瞬而至,蹲身扶人之际,目光不经意落在他后颈,修长的手一顿,温润脸庞露出前所未有的错愕表情。 猩红瑰丽的花纹,在闻秋时后颈若隐若现,因他心神波动,变得越发明显。 不出片刻,在白皙肌肤清晰地绽放开来。 栩栩如生,妖异而瑰丽。 楚柏月变了脸色,止住试图起身的闻秋时,薄唇翕动,尽力使自己语气平和,闻郁,你的青莲魂印呢,谁动了你的魂印。 他不会认错。 是闻郁,但生死不灭的魂印为何变了。 即便楚柏月博览群书,知晓众多秘术,也想不到任何一个能改变魂印的办法。 郁沉炎察觉他神色不对,视线往魂印一落,脸色瞬变。 他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阴晴不定地打量闻秋时,脑海里乱哄哄的,陷入怀疑之中。 这魂印,不是......阿闻吗? 夙默野看到魂印的那刻,心沉了下去,重新归于冷寂。 他便说,闻郁何时会这般不正经,整日喜笑颜开了,明明从来只会冷着脸。 果然,是假的。 楚柏月与郁沉炎联手骗他罢了,想铲除他,抑或为了被他藏起来的东西。 好演技,险些上你们当了, 夙默野手握成拳,皮肤下筋骨凸显,擦掉嘴角鲜血,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等着,待我伤好必报此仇。 夙默野在黑袍老者相助下,拂袖而去。 楚柏月无暇追杀,一手握住闻秋时胳膊,一手朝充满邪气的魂印探去。 未及触碰青年肌肤,一件狐裘披来,盖在闻秋时身上,将他裸露在外的雪肤遮得严严实实。 顾末泽垂眸,冰冷表情被掩在黑色面具之下。 看够了吗?他不悦道。 闻秋时披着暖裘坐起身,左臂还被抓着,侧头看向楚柏月,盯着他的浅眸露出复杂至极的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到了嘴边,只吐出两句。 我不会认错,一定是你。 楚柏月坚持道:闻秋时,跟我回南岭。 闻秋时愣住,察觉楚柏月此时心神不定,犹如受了极大的冲击,不解地看了看他。 郁沉炎回过神,见状不甘示弱道:与我回圣宫,我总有办法知道你是不是阿闻。 闻秋时一脸莫名。 看样子,突然都在怀疑他是不是闻郁了。 闻秋时眉梢微动,正欲开口,楚柏月握住他的手指收紧,你的灵兽在等你,它已经忍不住偷偷跑出来见你好几次了,你当真毫无察觉吗?你不想见它吗?跟我走。 闻秋时表情变了,但脱口而出的好被郁沉炎堵了回去。 楚家主骗人伎俩越发厉害了,那害我阿爹的邪祟早已魂飞魄散,你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救不回它。 不知是因为里面哪一句,他话落下,闻秋时脸上没了血色。 阿闻,你若记得一切,当知我说的都是事实,与其去南岭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回圣宫, 郁沉炎道:我想,你会对那本书更有兴趣,当年你初来之际,连睡觉都是抱着书一起睡的,你说过,那是所有的谜底。 闻秋时长睫低垂,握紧手,嵌入掌心的指尖发白。 几乎要掐出血。 顾末泽眼角微敛,蹲身握住他的手,将那用力握紧的长指一根根掰开,旋即眼皮一撩,低声道:他们有备而来,看样子对你吸引很大,可惜我这没东西,只有个人,你看要不要跟我走。 闻秋时露出疑惑表情: 什么人? 顾末泽, 我把他抓起来了, 顾末泽戴着面具,轻描淡写道:你不跟我走,我就把他宰了。 闻秋时:?! 第65章 一刀一刀,将他碎尸万段, 在闻秋时惊愕的表情下,顾末泽残忍地筹划起来,像个无情的刽子手,说到兴头上,戴着面具脸颊凑近了些。 他已经一夜没回来吧,昨晚就被我抓住了。 闻秋时原本半信半疑,见此人连顾末泽行踪都知晓,眼神渐变。 他一面觉得不可能,顾末泽没那么容易被抓,一面心头打鼓,这个突然冒出的神秘人连大妖毕方都能降伏,顾末泽落入其手未必不可能。 倘若是真的...... 闻秋时眼睛微眯起来,意味不明的眸光落在玄衣身影,绞尽脑汁思忖是谁,以想对策。 玄衣锦袍,腰封绣血色的诡异花纹,踏毕方而来。 闻秋时越发感到熟悉,仿佛一层薄纸横在眼前,即便戳破之际,耳边传来一个幽声,如何,可要与我走。 闻秋时咬牙切齿:我能说个不吗! 万一顾末泽真在此人手上,主角光环失误,一命呜呼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顾末泽顿了下,意识到闻秋时没有舍弃他,甚至为他舍弃了其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心间好似放了束烟花,头一次体验到了心花怒放的滋味。 他眼皮微撩,漆黑眼眸禁不住左右望了望。 看到另两张神色各异的脸,顾末泽甚至想出声炫耀,即便知晓这番举止太过幼稚。 心满意足之际,顾末泽听到嗯?的一声,青年一张白皙脸颊凑近,在咫尺距离停住了。 顾末泽呼吸一屏,微微睁大了眼。 闻秋时脸上露出狐疑之色,视线与黑眸对视后,落在他薄唇上,细致地盯着,像是默默描绘唇型。 片刻,又凑到顾末泽颈间嗅了嗅。 闻秋时脸颊都快埋进他颈窝的时候,被阴沉着脸的郁沉炎从后按住肩膀,抓了回去。 阿闻,你在做什么? 大庭广众下,如此行径像什么样子。 郁沉炎冷声:你不会真有个老相好吧。 闻秋时捏着下巴,冷静地摇摇头,沉吟一瞬后,伸手摸向暗纹流动的面具,顾末泽,好玩吗? 他话音落下,明显感到玄袍男子身形僵了下。 闻秋时愈发笃定,手指扣住面具一角,欲掀开,面具暗红色流纹一闪,宛如黏在对方脸上,怎么都摘不下来。 顾末泽修长的手握住他细腕,语气突然带上几分失落。 等你能摘下来,就知道我是谁了。 闻秋时卯足力气,也撼动不了面具分毫,眉梢微挑了下,别装了,等你找个能把眼睛、嘴都遮起来的面具,再来蒙我吧。 顾末泽心一会上一会下。 闻秋时仅靠看到他的眼睛、嘴唇就能认出他,着实出乎意料,可惜即便如此,面具依旧纹丝不动待在他脸上。 顾末泽让人打造这面具时,便决定隐藏身份到面具能被闻秋时摘下的那刻,如今过早被察觉,打乱了他的计划。 但他不会承认。 我不是, 闻秋时不管他认不认,兀自用食指轻点额角,作恍然大悟的回忆状,对了,你刚才说要宰了谁,顾末泽是么,去吧,一刀一刀。 闻秋时想想过于血腥的画面,不忍心地笑出声,就在这时,几人正前方一块地面,浮现出圆形法阵。 待法阵内温和光芒消散,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景无涯伸手扶着一人,脸上没有半点一贯冷厉,充满小心翼翼,若非与魁梧的身材不符,他此时神态动作就像个乖顺的小少年,生怕犯一点错,把东门口天宗弟子们看得目瞪口呆。 让景无涯如此紧张的身影,着了件白衣。 衣上没有半点纹绣,简洁异常,如墨青丝披散在身后,城门厉风袭过,却无半缕发丝被吹乱。 两指宽的青缎遮着他的双眼,宛如一道封印,将盛泽灵原本泠冽的气质抹去,只留下与世无争的淡泊柔和。 他现身的那刻,一方天地都宁静了。 东门间立着的都是些年轻弟子,未曾见过盛泽灵,议论纷纷地猜测身份,转眼望见郁沉炎与楚柏月在行礼,才不明觉厉。 如今天下,哪还有能让北域主与楚家主行礼之人。 晚辈楚柏月,拜见仙君。 郁沉炎,见过泽灵叔叔。 盛泽灵疑惑的嗯了声,寻声脸颊微侧,我是来找小葡萄的,你们怎么也在这? 两人一默。 闻秋时悄无声息往后退了退。 小葡萄?不会是他吧。 盛泽灵五感异常敏锐,闻秋时那点挪动痕迹被他轻而易举捕捉到了,他指尖捏决,道:不许动。 盛泽灵话音落下,四面灵气汇聚成丝,将在场四人一个不落地绑了起来。 当真一个都动不了。 盛泽灵拒绝了大徒弟搀扶,往前走了两步,率先来到楚柏月面前,抬手落在他头上,像对待小孩似的摸了摸。 楚家小辈,我记得你,经常跟小葡萄混在一起,竟然长这么大了。 楚柏月表情有些僵硬,当着一众楚家子弟,被人抚头,实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郁沉炎很快也尝到这种滋味,垮着脸,憋屈地被摸了摸脑袋。 当域主无法无天惯了,突然发现头上还有人,见面就被绑了动弹不得,难受极了。 闻秋时没那么多包袱,见两人露出难受表情,闷笑两声,既然避无可避,他瞥了眼身旁看不到神色的顾末泽,以身作则般,主动朝盛泽灵凑去脑袋。 摸吧摸吧。 反正摸不秃。 但闻秋时没料到,仙君的手没落在他头顶,而是径直来到他脸颊,盛泽灵修长的手指捏住一团白皙软肉,往外扯了扯。 小葡萄,听无涯说你不肯来见我,是吗? 闻秋时脸蛋一疼,险些呜嗷疼出声,不知是疼得还是其他,一双秋眸不由自主浮起水雾。 师、师父,你轻点捏。 盛泽灵动作一顿:为何叫我师父?我只剩无涯和秋时两个徒弟。 闻秋时默了默。 盛泽灵尚不知晓原主已经没了,若感知没那么敏锐,他尚可以伪装一二。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3) 仙君,其实我...... 盛泽灵负手而立,打断道:好吧,既然你想拜师,我便收你做弟子, 闻秋时:? 不可,他在道观的那些师父会吹胡子瞪眼的! 盛泽灵衣摆垂在地面,脚下微动,俯身拾起一片落叶,隔着狐裘,用叶尖在闻秋时后颈点了点,随后放在他手中,这是凭证,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盛泽灵门下第八位弟子,小葡萄。 闻秋时垂眸看枯叶,从未见过如此草率的收徒,贾棠的拜师礼后面都郑重其事补上了。 而且为何要打他后颈。 他后颈这会疼死了,好似有无数根针在扎。 等会与你说,还有个人,盛泽灵往旁侧走去。 景无涯见陌生身影,立即想过来,他抬手制止。 靠近顾末泽到一定距离的时候,盛泽灵脚下一顿,好似发现了什么,扭头面朝捂着后颈,疼得龇牙咧嘴的闻秋时。 小葡萄,他是谁?他如玉的修长食指指向顾末泽。 盛泽灵嗓音带着困惑,朝闻秋时方向问:为何你体内有他的气息?怎么都消不掉,你们挨挨蹭蹭了么, 闻秋时刹时瞪大了眼。 ?!! 什么挨挨蹭蹭?大庭广众下师父你说清楚,莫要污人清白啊! 第66章 是。 顾末泽脸坦然。 不知盛泽灵何意,但事关师叔,这种事承认便是。 是什么?闻秋时噎,嘴角往内陷了陷,紧抿着,侧过脸瞪他。 顾末泽顿了下,道:是老相好。 闻秋时微眯起眼:有本事辈子别摘面具。 闻言,玄衣男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故作玄虚,等你以后就知晓了,我不是。 若非被灵丝捆住动弹不得,青年要扑上去咬牙切齿了。 盛泽灵目不能视,用感知察觉到两道气,你来我往争来争去,有趣极了,若非他身体不适,坚持不了多久,盛泽灵不介意两人处个整天。 好了,我就问问,小葡萄别急。盛泽灵安抚道,此人的气息确实在你后颈萦绕,源源不断。 闻秋时后颈还在发疼,手摸了摸,忽而想到被顾末泽咬过好几次,心底冷笑了声。 证据加。 装。 继续装。 旁楚柏月眉头紧拧,关于魂印的疑惑隐隐有了答案,闻秋时魂印被动过,十之八九就是玄衣人。 楚柏月投去视线,注意到腰封花纹有闻秋时如今魂印的几分影子,而青年雪肤绽开的血色魂印,回想起来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间,楚柏月脸色变。 是穷狱花。 正此时,景无涯玉简动了,从内传出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景宗主,灵宗主带领弟子回宗途中遭到埋伏,被个神秘人险些夺去性命,断了臂才逃出生天,那人手持饮血剑,如魔君再世! 在此之人皆神色变。 景无涯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难看至极,当即道:莫要胡言,夙夜已身陨,此人不过是拿着他的剑作威作福罢了。 玉简内又传来个揣测:景宗主,可还记得当年那个传闻,魔殿有个小殿主,夙泽。 景无涯心头梗:待我回来从长计议。 他收了玉简,转头欲言又止:师父, 我只是带走小葡萄,盛泽灵扣住闻秋时手腕,绑缚几人的灵丝散去。 几乎同时刻,楚柏月朝玄衣男子袭去。 你便是夙泽。 顾末泽抬手抵挡,夙泽身份暴露,在此待不了多久了。 他盯着要被仙君带走的闻秋时,略思忖,在反应过来的郁沉炎也袭来时,纵身跃起,在毕方声鸣叫中扬长而去。 郁沉炎欲开仙图追赶,后看到眉头微蹙的闻秋时,放弃了念头,转而沉声道:阿闻,是不是他动你后颈魂印了。 他与楚柏月都见过穷狱门,门上那些繁琐复杂的灵纹法咒,大陆还有专门人士在解读,其中就有种诡异的花纹,他们称之为穷狱花,与闻秋时如今的魂印模样。 闻秋时摸着后颈,表情从疑惑到愕然,魂印? 原来他有魂印,在后颈上么,所以顾末泽专挑这咬是在弄他的魂印? 闻秋时斜眸朝消失在天边的火光望去,微眯起眼,何时收伏毕方的,倒是跑得快,原著里,分明是后面才...... 闻秋时顿,结合死里逃生的灵宗主,脑海中忽地冒起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倒吸口凉气。 糟了。 顾末泽不会真有危险吧! 走了,小葡萄。盛泽灵副外界乱了套,他自淡然饮茶的模样。 闻秋时道:师父,我得先去寻人,他恐怕有性命之危。 盛泽灵轻嗯了声,道:我带你去吧,你可有他什么物样。 闻秋时扬起手,血红小铃铛在皓腕间轻晃。 景无涯见盛泽灵施法,不假思索靠了过去:师父,我与你同前往。 盛泽灵俊眉微挑,手拉着闻秋时,手轻挥作赶走状:法阵只能包括两人,坐不下你,你处理完事务,直接回宗便是。 景无涯哪里放心,但被道法术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法阵光芒亮起。 闻秋时,楚柏月叫住人。 他并非定要带闻秋时回南岭,本是担心安危,如今仙君肯为闻秋时出山,待在盛泽灵身边,对于此时没有修为没有法术的闻秋时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早知如此,楚柏月不会说灵兽之事引诱他。 法阵内身影即将消失,楚柏月立在原地动不动,浅眸看着他,缓声道:南岭是你易来不易走的地方,要想接走灵兽,学些法术再来,切勿急躁。 尾音消失在耳边,闻秋时盯着他,眼前华光闪,出现在片深林里。 棵藤蔓缠绕的大树下,顾末泽刚换好衣物,将面具放入储物戒,空中灵气紧了紧,地面道前不久才见过的法阵浮现。 他迅速作出反应。 周围景像瞬变,闻秋时眼发现倒在树下的身影,穿着白襟蓝底的天云服,脸色微白,昏迷不醒。 师父小心,闻秋时先扶了扶盛泽灵,见人站稳,才步上前,察看顾末泽情形。 闻秋时不是灵药师,见顾末泽身上没有明显伤口,也察觉不到他怎么了,于是从储物戒拿出个锦盒,将里面的丹药喂到顾末泽嘴里。 不会儿,顾末泽脸色好转,睁开漆黑狭长的眼眸,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师叔...... 他左右张望,装傻充愣:我怎么在这? 闻秋时神色严肃:我且问你,是不是你打伤了孟余之,置其于死地。 师叔何出此言,我为何要如此做? 顾末泽不答反问,话落看到闻秋时神色微松,随后又深深望了眼他,如果真不是你,就有大麻烦了。 顾末泽不解。 闻秋时很难解释,心道总不能告诉他:原著的你可能出现了。 你看着啊,闻秋时变戏法似的,从储物戒拿出橙子、金桔、葡萄各个。 在顾末泽困惑的表情下,他将小金桔出列:这是现在的你。 闻秋时又拿起大橙子,放在金桔前端,这是以后的你。 顾末泽眉梢微挑,看到紧接着,葡萄被放在金桔旁,这是我,我出现了。 顾末泽拨了拨金桔,将其与葡萄紧紧挨在了起,闻秋时脸肃穆:你认真些,看着它们。 顾末泽垂眸,忍俊不禁地看着三个果子。 闻秋时继续摆弄:金桔本该变成橙子,但有了葡萄后,它就不会变成橙子了。如此,橙子就会不复存在,但现在,橙子出现了,还将金桔绑了起来,想要...... 闻秋时用橙子压向金桔,将其压成摊水,低声道:它想要杀掉金桔。 顾末泽唇角笑意渐没,看着被毁灭的金桔,静默片刻,抬起幽眸,忍不住盯着面前青年看。 他想知道师叔脑袋瓜里装得什么。 可爱的让人心疼。 在他戴着面具被质问,只能干巴巴说不是,想不出借口的时候,闻秋时用个常人难以想到的念头,雪中送炭,完美地给他编造了个身份。 顾末泽抿唇,似懂非懂地点头,打晕我的那人很厉害,我无论出什么招,他都能提前猜到。 闻秋时心头掀起轩然大波,道:这便对了。 他左右望了望,拉着顾末泽起身,得走了,不然等那人来,定不会放过你。 盛泽灵在两人身后,洞察切后,歪了歪头,发丝随林间微风轻拂。 太久没出世,这是什么情趣么。 盛泽灵:都过来,我有些乏了,回宗吧。 闻秋时见法阵亮起:师父不是说只能容纳两人吗? 盛泽灵摇头:我只是觉得无涯粘人,丢开他会儿。 闻秋时哑然,想到此刻应该马不停蹄赶回天宗的景无涯,不甚厚道地笑了。 有的人在十万火急御剑飞行,有的人在法阵光芒闪间,回到了天宗。 竹声萧萧,三人身影出现在林中小屋前。 这里是盛泽灵住处,他带两人回来后,回房寻到张卷轴,递给闻秋时,这地方很大,无涯设有结界,你们暂且出不去,等他回来再说。我现在要闭关了,你们可修炼法术打发时间。 闻秋时双手接过,待门关上,白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打开卷轴,第眼便看到千里术。 这便是盛泽灵方才使用的法术。 闻秋时心痒难耐,学会这法术,往后去哪不用御剑飞行亦可,可惜他没有修为,暂时只能饱饱眼福。 就在闻秋时打算收起卷轴让顾末泽挑的时候,他余光扫,发现记载千里术的下方,还有段话,表示以灵石为媒介,引动天地间的灵气,无需灵力亦可催动法阵。 闻秋时瞬间打起精神。 我要学千里术,你看看想学什么。 闻秋时将卷轴递给顾末泽,从储物戒掏出灵石。 顾末泽看向他受伤的右手,想起未能洞察到的法术,接过卷轴,我从第个开始学。 为了避免打扰仙君清幽,两人走入竹林,找了个空旷些的地方修习法术。 冷风穿梭林间,从午后到傍晚,呼啸得愈发厉害,天空乌云密布,到了夜间,厚重云层上闷雷声响。 林间数不清的竹叶洒落,堆废弃的灵石旁,闻秋时背靠株碧竹,倚坐熟睡,身上披着宽大狐裘。 片落叶擦过脸颊,闻秋时揉揉眼睛,察看黑沉沉像要下雨的天色,发现睡了两时辰。 他打了个哈欠,垂眸看到披在身上的狐裘,环顾四周。 不见顾末泽身影。 闻秋时眉梢挑了下,唇角勾起,从储物戒中拿出灵石,熟练掷出,用体内微弱的灵力引动,刹那间,法阵华光亮起。 离竹林不远处个活水灵池。 池边摆着叠好的天云服、里衣、鞋袜,哗啦啦的水声接连不断,年轻男子浸在池中沐浴。 片朦胧夜色中,他身前忽然亮起法阵光芒。 闻秋时依照魂铃感知寻人,猝不及防四面环水,他身影被翻涌的水面推得晃,脚下踉跄,出现在顾末泽身前的那刻便头栽入水里。 砰! 水花四溅。 闻秋时呛了口水,身边法阵余光闪过。 他在池里迷迷糊糊,借着光芒看到水下景象,微微顿,旋即受了惊吓般,倏地睁大了眼。 闻秋时慌忙钻出水面,看到倚着池壁的男子身影,裸着宽肩,漆黑眼眸短暂错愕后,眼神幽深地看着他。 闻秋时急忙捂住眼睛,扭过身。 青年湿漉漉的脸颊涨得绯红,举起左手,朝天竖起食中两指,慌不择路般自证清白,师侄你放心,我对天启誓,什么都没看到! 轰 未及顾末泽出声,天空个惊雷响起。 刹那间,电闪雷鸣。 背对着他的闻秋时吓得浑身抖,颤巍巍缩回手,耸拉着脑袋,如霜打茄子般焉了,弱弱道:好、好吧,确实看到了亿点点。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4) 第67章 两人无男女之别,若换个出场方式,闻秋时可能还会乐呵调侃两句,一起沐浴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此时,面对满天惊雷。 闻秋时恨不得找地缝钻起来。 顾末泽好好洗着澡,被他不远千里用法术赶来偷袭,说不定以为他故意为之,不知该如何打破沉寂,闻秋时思忖了会儿,手负身后,纠结地竖起拇指,身材不错。 身后一声低笑。 哗啦水声响起,顾末泽在穿衣物。 闻秋时松口气,看样子没把他当作故意偷看师侄沐浴的变态师叔,如今一片落叶为证,他拜入仙君门下,顾末泽是他名正言顺的师侄了。 闻秋时挺直腰杆,过了会儿,端着师叔姿态堂堂正正回头。 顾末泽正好朝他伸出手,穿着白色里衣,修长脖颈凝着水珠,漆黑眼眸如浸在夜色中,幽暗深邃。 闻秋时手腕被握住。 顾末泽垂眸道:水冷,师叔别待在里面。 闻秋时脸上余热未消,苍白脸颊难得浮现红润色泽,耳朵红红的,整个人像在热水里泡久了,有些晕乎。 顾末泽视线落在他身上,手指紧了些。 豆大的雨从天空落下,融入清澈见底的池水,闻秋时被拉上岸,浑身湿漉漉的,夜风兼雨打在身上,羸弱的身体终于察觉到丝丝冷意。 他咳了声,一件崭新的暖裘披在身上。 你到底有多少件?闻秋时储物戒内暖裘已有一堆了,都是顾末泽给他披上的。 很多,以前...... 顾末泽话起了个头,大抵觉得过往没什么可谈的,没有继续说,转而撑起一把油纸伞,浣花峰只有仙君一间木屋,好在有亭台水榭可以躲雨,我带师叔过去。 闻秋时点点头,迈开湿答答的脚步。 顾末泽没说完的话,他倒是知晓,天宗后山极冷,常年堆雪,顾末泽幼时隔三差五被罚在后山悔过,冰天雪地缩着小身躯,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件暖和宽厚的衣裳,可以抵御寒冷。 等有他能力给自己添衣买物的时候,其实已不需要这些暖和衣物,只是出于满足小时候的愿望,买了许多。 闻秋时打了个喷嚏。 顾末泽抬眸望夜雨,停下脚步,将伞递给他:师叔拿着。 哦,好!闻秋时手从暖乎乎的白裘中探出,指尖残留着水渍,接过伞。 顾末泽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师叔靠着我暖和些。 雨水沿着晃荡不定的伞沿滑落,闻秋时惊得险些丢开伞,突如其来的悬空感,加上微凉雨夜里温热气息袭来,让他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他撑伞挡在两人头顶,听着周围雨声淅淅沥沥,过了好一会儿,僵硬的身体才软了下来。 伞柄搁在顾末泽肩膀。 他侧过脸,闻秋时睡着了。 北莫莫上次诊脉后,大大小小的疾说得一清二楚,唯独嗜睡拿不稳,她归结于这具身体自我调节,用入睡来减少各方面的消耗。 北莫莫得神医真传,她都以猜测之言,其他灵药师更难说出所以然,只有等神医亲来。 闻秋时一觉睡醒,晓光初现,雨后天晴。 他坐在一座亭子的长椅上,脑袋枕着顾末泽肩膀,身上裹着昨夜的白裘。 顾末泽拿着卷轴,垂眸研究法术。 一阵晨风穿过,带来雨后清新自然的空气,顾末泽额前碎发微动,侧过头看他,正此时,一个小小的纸东西闯入两人视线。 那是只红色的千纸鹤,宛如活物,嘴里叼着朵小花。 花上粘着朝露。 它扇动着翅膀,从亭间一掠而过。 闻秋时与顾末泽对视一眼,追了去。 浣花峰常年只居住着盛泽灵一人,周围设有结界,这显然有人用法术操控的纸鹤从何处而来? 林间小屋。 红纸鹤停在木窗前,微低下头,将嘴里叼着的一束花放下。 喳、喳。 叫了两声后,纸鹤一动不动待在窗沿。 片刻,屋里传来动静。 吱的声,窗户打开了,出现在窗口的盛泽灵青缎遮眼,嘴唇透着点白。 他听到喳的鸣声,抬手往前,试图摸到每天清晨来鸣叫的小鸟,触碰到花后,俊眉好似无奈地蹙了蹙。 千纸鹤:喳、喳。 盛泽灵:我知道了。 千纸鹤扭头飞走,待盛泽灵听不到响动之际,一团火焰将纸鹤包裹,化作灰烬。 不远处望见这幕的闻秋时,唤了声师父,叫住转身离去的身影。 房门打开。 闻秋时立在门口:师父,刚才那是什么? 盛泽灵在木屋待了十来年,一桌一椅方位熟练于心,将花放在桌面:峰里一只小喜鹊,进来吧,天晴了是吗? 盛泽灵目不能视,听喳、喳的鸣叫,并不知是千纸鹤,以为来的是喜鹊。 闻秋时意识到这点,眉头微皱,先道了声是,屋前小院子里,顾末泽提着烧好的热茶过来,与他一起进屋。 它来告诉我天晴了,盛泽灵解释道。 顾末泽倒杯茶,在一双秋眸注视下,端起一杯放在盛泽灵面前,不太习惯道:师祖用茶。 盛泽灵眉梢轻轻一挑,昨日猜到顾末泽是谁,但身体不适,并未多言,将两人直接扔在屋外了。 夙夜的子嗣,倒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们找地方坐吧。 室内只有一张椅子,闻秋时从门外搬来两个小木凳,凑合坐下,端着热茶:师父,那喜鹊每日都会来吗? 风雨无阻,少见的灵性,晴天它会叫两声,雨天会叫三声, 盛泽灵顿了下,道:不过不及你的古鸦,它未开灵智,只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喜鹊。 顾末泽斜眸,看到闻秋时端着茶盏的指尖微白,应了声,继续道:师父,我刚才瞧见那不是只喜鹊,是有人施法操纵的千纸鹤。 室内寂静下来,盛泽灵食指落在桌面,轻敲:你说它是什么? 闻秋时:纸叠的千纸鹤。 十几年间,每日清晨叼花来窗前告知他天色如何的东西,不是以为的喜鹊,而是人为操纵的纸鹤。 换做旁人,少不了大惊失色。 盛泽灵脸上神情却并无波澜,仅沉默片刻:小葡萄,你确定夙夜神魂俱灭了吗? 闻秋时一惊,心里划过万千猜想,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年轻男子身形高大修长,坐在小木凳上,腿脚难以伸展,只好不停调整坐姿,整个人就像蹲在地面一般,着实有些委屈。 察觉视线,顾末泽漆黑眼眸望去,安抚似的薄唇微勾,继而又开始摆弄木凳,一副对两人谈话完全没兴趣的模样。闻秋时心下微安,回道:师父,我都不记得了。 难怪,一身修为也没了, 盛泽灵轻扶额角,似乎感到了疲倦,没有多问,那场大战幸而有你在,大哥眼光果然比我好...... 他口中的大哥,便是郁苍梧。 闻秋时见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很快全无血色:师父,你是不是哪里不适? 盛泽灵没吭声,自顾自地握紧手,好半晌才恍然回神。 我无事。 闻秋时哪里会信,在储物戒中翻找适合的丹药,盛泽灵脸色缓和后,朝他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讲。 顾末泽估摸这话不适合他听,自觉端起木凳起身,合门出去。 咔嚓! 小院子里,顾末泽乌靴踩在木凳上,将折磨他半天的凳子大卸八块。 消完气,顾末泽透过大敞的窗户,看到室内,白衣男子按住闻秋时后颈,将额头贴在他额头上,苍白嘴唇微微动着。 顾末泽眼角微敛,一眨不眨盯着两人挨在一起的额头。 若没猜错,盛泽灵在给师叔看他的识海。 这举动很危险。 作为闯入者,师叔可以窥探到盛泽灵心灵深处,对方一点秘密都逃不掉,即便是道侣之间,都少有人愿意让另一人进入识海。 盛泽灵应当极为信任师叔才会如此.......两人关系有这般好吗? 顾末泽心烦意乱,理智些,他此时应当担心盛泽灵是否会向闻秋时抖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但看着两人挨蹭的额头,他脑海一片混乱,只想进屋把两人拨开。 你是大哥看中的人,他既然相信你,我也会,低低的嗓音在闻秋时耳边响起,扣在他心头, 我时日无多,只能将曾感知到一切告诉你。虽然不愿去想,但若有朝一日,那孩子像夙夜那般丧心病狂,欲寻神路,动了打开穷狱门的心思,莫要心软,用圣剑杀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闻秋时却感觉过了好几个时辰般漫长。 他脑海中多了许多从盛泽灵识海中看到的东西,昏昏沉沉被松开,听到警告叮嘱,微微回过神,下意识给顾末泽辩解。 他不会。 你不明白,所以大哥让你修行时,你总懵懵的, 盛泽灵揉了揉他脑袋,对于修道之人,没有谁能抵挡得道飞升的诱惑,牺牲世间所有视作蝼蚁的人,换取成神的机会,对夙夜这般的人而言,不会有片刻的犹豫。 盛泽灵道:你那师侄也一样,修为过高,融入不到世间万物中,久了就会变得无情,不仁,视万物为蝼蚁。届时,你让他为了一群眼中的蝼蚁,千百年后变为一抔黃土,而不是得道飞升,从此遨游更广阔的天地,他会肯吗? 闻秋时陷入沉默。 原著里,顾末泽后期确实与盛泽灵所说的一模一样,结局他打开了穷狱门,有没有得道飞升不知晓,这片大陆确实被穷狱门后涌出的邪祟毁得一干二净。 整个位面遍地哀嚎,流血漂橹,造成这一切的顾末泽业障加身,永世都洗不干净。 闻秋时边消化着脑海中的东西,边心神不定地出门,抬眸看到院子里,顾末泽用匕首削着木头,垂着眼,薄唇冷冷抿着,看起来十分不悦的模样。 听到门口动静,他侧头望来,步履匆匆。 你...... 闻秋时刚吐出一字,后脑被按住。 一张五官深邃的脸颊凑近,顾末泽将额头贴了过来,隔着黑色碎发,轻蹭了蹭他。 憋着无处发泄的妒火。 师叔,我也要。 第68章 入人识海极费心神,闻秋时意识昏昏沉沉,沉浸在盛泽灵给他呈现的景象中。 额头被抵住的时候,他纤长的眼睫轻颤,下意识模仿盛泽灵方才念出的口诀,在顾末泽错愕的表情下,将其拉入识海。 师叔? 闻秋时在识海中的意识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孩,懵了懵。 一望无际的识海中,闻秋时的意识化作一个雪白的糯米团子,手指头摁一下,便会凹个软绵绵的小窝。 在他前面,站立着七岁左右的小孩。 男孩雪亮漆黑的眼睛,表情茫然无辜,身着单薄破旧的衣袍,环顾四周后,视线落在他身上。 闻秋时:...... 他认出来了,是顾末泽。 苍天不公,为何顾末泽的神识能聚成人形,虽然变成小朋友,但好歹是个人,凭甚他是个小包子模样! 而且......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顾末泽低头,脚边软乎乎的白团子拼命撞他,出去出去!不许看我识海里的东西! 顾末泽伸出白嫩小手,弯腰将他抱起,宛如抱着一团棉花糖,师叔,我出不去,你要把我赶出去才行。 他嗓音都是稚嫩的。 出声后自己都不甚习惯,顾末泽左右打量自身,在一滩水前蹲下。 水面倒映出的小孩,漆黑眼睛,白皙脸蛋上两个梨涡,微微蹙眉低头,那双盛满星辰的黑眸,好似要眨巴着哭了,即使绷着脸,冷着脸,也一脸人畜无害。 粗布麻衣都掩盖不住他的粉装玉琢。 顾末泽:...... 他沉默良久,垂眸看怀里激动不已的软白团子,头一次感到绝望。 此处是闻秋时的识海中,这里的一切都由他做主,包括外来神识化成的模样。闻秋时尚不会运用这些,因而识海中的所有东西便依照他潜意识的想法。 顾末泽此时,无论怎么冷脸、黑脸都一脸无辜的小孩模样,就是在闻秋时心中......他的形象。 你出去!!小团子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顾末泽神情复杂至极,稚嫩嗓音带着几分幽怨:师叔......难怪他说喜欢的时候,闻秋时做出那般反应。 闻秋时扬起脑袋,看到个白白嫩嫩的小朋友,垂着眼,漆黑眼眸盛满委屈,一眨不眨看着他。 闻秋时挣扎的幅度不自觉小了,轻咳一声,扭了扭软糯身子,心口某处像被触碰了下,若非此时没手,他非常想去戳一戳顾末泽脸蛋间的小梨涡。 想不到你小时候长得这么......乖。 雪白团子说着,变成淡淡粉色。 顾末泽:...... 木屋前的小院里,闻秋时睁开眼。 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闭着眸,任他摇晃没有半点醒动。 他回过头,看到房门关了。 盛泽灵神色不佳,在他出门时歇息了,闻秋时不好去打扰,只好闭眼回到识海,谨防顾末泽在他识海里面看到不该看到的记忆。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5) 我怎么把你弄出去?法决倒念有用吗? 顾末泽面无表情:无用。 方才闻秋时聚拢的意识散去后,他对着水面摆出诸多表情,无论是皱眉,还是冷脸,都摆脱不了稚嫩气息,只有面无表情僵着,才能摆脱恼人的稚气。 前一刻,他在为闻秋时潜意识里不觉得他有任何危险而愉悦,后一刻,面对闻秋时心中自己的形象,气得想笑。 闻秋时无意识将他的神识锁在识海,却不知放人出去的方法,踌躇之际,想到在盛泽灵识海中看到的画面,索性窝在顾末泽怀里,指挥道:往前走。 三步之外,朦胧白雾笼罩。 顾末泽看不清楚,闻秋时却能精准捕捉到每段记忆所在处。 顾末泽闻声向前,没走几步,两人周围景象瞬变。 一片阴冷潮湿的石窟里,尸骨堆积如山,头顶倒悬着一片新鲜尸体,流下的血宛如雨水般滴滴答答落下,溅在地面盛放的花朵上。 这些花形状颜色各异,但花心无一例外,全是血色,两侧壁灯照耀下,吐出紫色烟雾。 这曾是盛泽灵识海中的记忆。 闻秋时道:像是毒。 顾末泽猜到此处是哪,道:这是万骨窟,毒神紫修的老巢。 闻秋时哑然,他对这世界的认知大部分都基于原著,原著里,只提及一句神医曾有个丧心病狂的师弟。 紫修。 万毒之王,世人称之毒神。 前方一个头盖骨坠落在地,盛泽灵欲上前时,一只手从旁侧伸来,握着若火匕,拦住他。 退后,泽灵。眸光流转,一张与郁沉炎相似的脸庞出现。 闻秋时怔了下。 是郁苍梧。 与他记忆中陨星谷的模样有些不同,此时圣尊不过及冠之年,眉间不见沉稳,充满少年锋芒。 闻秋时:这是...... 顾末泽:据记载,数十年前,圣尊与仙君结伴而行,先闯万骨窟,后入千古仙境,合力除去修真界人人闻风丧胆的毒神紫修。 盛泽灵点点头,退了步。 郁苍梧挡在他身前,掷出若火匕,默念法决。 轰 火焰和寒冰铺路,尸身与毒花瞬间被掩没其间,盛泽灵胳膊一紧,被郁苍梧拉离此处。 随着深入,无数毒尸朝两人扑来。 郁苍梧一力抵挡,还充满闲情逸致地伸出手,故意让毒尸咬:哎呀,可真疼。据说被咬一口,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盛弟你小心了啊,待会我要是变成毒尸,记得给我一刀。 盛泽灵语气寡淡:哦。 郁苍梧琢磨道:为兄在前面披荆斩棘,受了伤,待会可能要变成毒尸首领了,盛弟无动于衷,叫人好生伤心。 盛泽灵:单是我的修为,世间再厉害的毒都没用,何况大哥。 轻敌是大忌,泽灵。 郁苍梧收回匕首,正色道,十几年的时间,谁也不知万骨窟里发生了什么,紫修说不定已经创造出即便有逆天修为也解决不了的神毒。你若轻敌,会吃苦头的! 盛泽灵:我知道了,大哥好像很欣赏毒神。 莫提我伤心事,郁苍梧遗憾道,若非幼时少域主的身份束缚我,我早已加入千古仙境,拜入紫修门下,万万没想到他会走上邪路,可惜,如今我只能与他兵刃相见了! 盛泽灵难得笑了:大哥下得了手吗? 郁苍梧:明知故问,没有我下不去手的。 盛泽灵:大哥豁达。 是么?郁苍梧微笑,你内心说我无情的话,已经被我听到了哦。 盛泽灵:...... 百年毒窟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但紫修逃了。 原因是两人谁也没想到,抬手可灭一国,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的毒神,竟然是个身形纤瘦,乌发披散,脸色苍白如纸的紫衣青年。 他混在被他抓来试毒的修士中,除了过于好看,没有一点违和感。 毒神逃走后,郁苍梧道:糟糕。 盛泽灵:什么糟糕? 郁苍梧:我没法忍受有人在眼皮底下逃走,为兄决定追去,盛弟应付得来吗? 盛泽灵:当然。 整个毒窟已废,接下来只要把这些被关押的人放出来即可。 郁苍梧放心追去,转眼消失。 闻秋时视线随盛泽灵脚步移动,看他救下一群又一群的人,走到尽头,一个黑暗的巨大牢笼里,散出令人作呕的腥味。 里面有个血池。 残肢断臂漂浮之上,依据形状,男女老少的都有。 盛泽灵以为没有活物,准备离去之际,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叠起的腐烂尸体中探出,抓住他的脚踝。 看露在外的指骨形状,是个少年的手。 颤巍巍,没什么力气抓着他,细若游丝的沙哑声音从尸体下传出。 救......救救我...... 无论是谁,救救我。 盛泽灵扒开尸体,把埋在底下的少年抱了出来。 闻秋时看到与顾末泽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心头咯噔了下,猜到此人身份。 夙夜,险些覆灭修真界的大魔头。 但无论他未来如何厉害,多么了不得,此时此刻,不过是撑着一口怨气,即将毒发身亡的可怜虫。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着盛泽灵雪白袖袍,用浸着血的眼睛看着宛如谪仙般的身影,眼底深处,藏着无穷无尽的怨憎以及卑微到极致的哀求。 救我......求、求求你...... 他不想死。 闻秋时蹙眉,心生疑惑。 夙夜彼时,好歹是森罗殿主夙罗之子,怎么会被毒神抓来试毒。 顾末泽似是察觉到他的疑惑,猜测道:万骨窟覆灭之前,森罗殿没有夙夜这人,或许他就是他爹送给紫修试毒的玩意,命大,活到了最后,运好,遇到了仙君。 闻秋时看到接下来一幕,发现夙夜确实运好。 换个人,修为不够救不了他,修为够了也不可能愿意如此救他。 盛泽灵为了救人,将夙夜体内万毒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后划破掌心,用强大的灵力将毒素全部逼了出来。 郁苍梧回来时,看到盛泽灵流出五颜六色的血液,眼前一黑:蠢钝......你做了什么! 盛泽灵回头:我不叫蠢钝。 郁苍梧看了眼失去意识的少年,有些生气了:我是说你,蠢钝如猪! 盛泽灵:他快毒发身亡,要救人,没有其他方法。 郁苍梧:有理,但你不该以身涉险。 盛泽灵见他手中匕首没有一丝血迹:可曾追到? 郁苍梧转了下若火匕,在盛泽灵另只手也划了一刀,一掌拍在他肩,用灵力加块毒素流逝:追到了。 人呢? 我放走了。 盛泽灵:下不了手? 郁苍梧摇头:非也,因为毒神提醒了我一件事。 盛泽灵:何事? 郁苍梧看着他,正色道:他提醒我,盛弟蠢钝如猪,我一听,确实疏忽大意了,于是赶了回来。 盛泽灵:你只是不想承认,又被人从眼皮底下逃了。 郁苍梧矢口否认:不,我只是放心离去,又不放心地回来。 待毒被尽数逼出,两人带着未来的三弟夙夜离开了,万骨窟在身后化为一片灰烬。 顾末泽视线一转,怀里的软白团子动了动:你往右边走一步。 顾末泽往右一踏,两人神识同时顿住。 在盛泽灵另段记忆里,一只手从他身后探来,不再是当年少年白骨森森的手,而是男人修长有力的手,带笑的森冷嗓音在耳边响起,另个人的呼吸宛如阵风擦过他耳发。 二哥,你的眼睛是我见过世间最好看的东西,送给我如何。 顾末泽听这声音若有所思,这时,怀里暖乎乎的东西消失不见。 应当是外界有人唤回闻秋时的意识。 顾末泽等了会儿,还不见他回来,想起闻秋时方才紧张神情,生怕他看到什么似的,左右望了望,在闻秋时的识海里走动起来。 闻秋时睁开眼:师兄? 顾末泽俯着身,脑袋枕在他肩膀,被他扶着一动不动。 刚赶回宗的景无涯,满脸疑惑道:你们在师父门前做什么? 闻秋时瞧见救星来了:顾末泽神识被我不小心困在识海里了,师兄可知如何把他放出来? 景无涯听闻,用力拽了下顾末泽,发现对方毫无动静,若非闻秋时扶着已摔倒在地,喜不自禁道:还有这等好事?!我这就想办法把魔珠取出来! 闻秋时一噎:不行,我不能让他在识海里乱窜! 他识海里还有原来世界的记忆,让顾末泽瞧见了怎么办! 景无涯拔出剑,对着徒弟背脊比划了两下,琢磨着从哪下手:你既然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干嘛放他进去? 外界时间流逝得比识海里快,说个话的功夫,也许顾末泽神识已穿梭好几个记忆片段。 闻秋时心急如焚,见状深吸口气:我向师父告状去! 景无涯一听,立马收剑,老老实实把口诀告诉他。 闻秋时默念口诀, 伏在肩上的脑袋动了下,神识归位的年轻男子好似迟迟没缓过神来,一手扣住闻秋时后腰,紧紧抱着人,睁开漆黑深邃的眼眸,陷入良久沉默。 第69章 闻秋时腰身骤紧,敏锐地察觉不对劲,心头咯噔:你在我识海里看到了什么! 顾末泽不言。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像另个世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里面陌生的景象让他不安,尤其是还是个小朋友的师叔,在那里生活得如鱼得水,一切都那般美好。 我看到,顾末泽顿了顿,垂眸掩下复杂神色,师叔吃葡萄,都是旁人伺候剥好皮的。 闻秋时摇摇头,斩钉截铁:不可能,我没这般娇气! 话落,他想到受伤的手,楚柏阳端来剥好的葡萄,恍然大悟,闻秋时松口气,只要不是看到他原来的世界,一切好说。 两人谈话间,景无涯到门前吃了个闭门羹,灰溜溜回来:你们闭嘴,莫要打扰师父清幽,该走了。 出了结界,闻秋时回身敲了敲,将今早所见所闻告知景无涯。 装喜鹊的千纸鹤过于蹊跷,数十年如一日,施法之人在峰内的可能性不大,倘若在峰外,能让人法术穿过:师兄,你这结界到底能阻拦了什么?还是说,这千纸鹤是你所为? 景无涯脸色大变:我哪有会叠什么纸鹤!究竟是谁? 被发现的是纸鹤,暗地里没被发现的呢,若是这些年有人能穿过他的结界进入浣花峰,盛泽灵眼盲,对方若隐藏气息,哪怕立在身旁,盛泽灵也察觉不到! 景无涯毛骨悚然,拂袖赶回结界内。 他要见到盛泽灵安然无恙,将整个峰清扫一遍,守在峰外,直到抓到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半句话的交代都没有,景无涯急匆匆离开,闻秋时回头,眼帘沉沉:找个容身之处,我有些乏了,想倒地就睡。 原主虽为长老,但在后山禁足多年,归属山峰早已另做他用,唯一名正言顺的居住地只有个后山。顾末泽也曾在后山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若非荒凉寒冷,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可惜。 闻秋时打算另寻他处。 两人身影出现在宗内,一路所见皆是身着天云服的天宗弟子。 他们不认得闻秋时,却认得顾末泽,看到人的刹那,脸色一变,带着畏惧惊慌之色,毫不犹豫扭身就跑,仿佛看到什么洪水猛兽。 闻秋时蹙眉,心底微叹。 顾末泽小时候曾打伤一名长老,活生生敲碎了对方膝盖骨,而且在景无涯前来制止时,小小年纪爆发出的灵力,险些让景无涯都敌不过,故而宗内众弟子都将他当作小怪物,只要顾末泽出现的地方,所有人都会营造出恐怖的气氛,拼命排斥他。 顾末泽禁足后山的惩罚结束后便离宗历练,很少回宗,这是难得出现在宗内的时候。 一时间,原本清静安宁的天宗,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闻秋时目光所致,皆是令人不适的异样眼光,宛如惊弓之鸟逃窜的弟子,他侧过脸,顾末泽习以为常,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察觉他的窥探,下意识往旁侧走去。 闻秋时拉住他:去哪? 顾末泽环顾四周,这些人反应他从小看到大,习惯了,但他不愿闻秋时一起遭受这些嫌恶。 我去给师叔摘些葡萄回来。 转角口,一弟子正低头思忖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吓得脸色全白。 顾末泽?! 他吓得僵在原地,这时,顾末泽旁侧容貌姣好的青年,忽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红舌,瞪大眼:略~吃了你。 那弟子退一软,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别、别吃我! 闻秋时哈哈大笑,拉着顾末泽跑了:胆子太小了,这样会错过稀世珍宝的。 不远处,一身青衣的苏白长老被簇拥着,他为人和善,不争不抢,总是温和笑着,天宗弟子们都很爱戴他。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6) 发现顾末泽回来后,一群弟子立即赶到他身旁告知:苏长老,当年打伤你的那家伙回来了,身旁还有个人! 苏白右腿有伤,慢吞吞走在路上,细看有些瘸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叫顾末泽,不叫那家伙,事情已过了多年,他受邪祟蛊惑,并非本意,你们莫要再怪罪他了。对了,那人是谁? 不知,一弟子回忆,有双秋水似的眼眸,倒是好看。 有人道:正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那是你见得少了,若见过仙君的眼眸,当说不出这话来, 苏白笑着摇摇头,望向路口转角处,视线落在老老实实被青年拉走的顾末泽身上,顿了顿,唇角笑意深了些。 很喜欢他啊 后山草木繁盛,虫鸣白昼不息,一片荒凉之景。 山峰白雪皑皑,冷意自上而下溢出,唯一好处便是清幽,外面那些弟子不敢擅入。 闻秋时带着顾末泽在后山住下,修养了两日,牧清元等人从揽月城赶回来了。 贾棠在天宗四处闲逛:还没太鸿仙境一隅大。 天地阁起源于太鸿仙境,曾与赫赫有名的千古仙境相邻,千古境毁于一炬后,太鸿仙境崛起,天地阁遍布大陆各地。 贾棠一路嘀嘀咕咕,愈发觉得天宗落寞了,待看到后山荒凉景象,眼前一黑,掷出储物戒找能工巧匠连夜打造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有个好住处,闻秋时一天有一半的时间窝在卧室睡觉,其余时候都在指导贾棠练符,他教贾棠画符时,顾末泽跟在左右,拿着记载法术的卷轴,昼夜不歇地修行。 午后阳光猛烈,闻秋时手伤好些了,捻起串葡萄,走到衣袍沾满水墨的贾棠身前,指尖在桌面一敲。 昏昏欲睡的贾棠惊醒,赶忙拿起案上苦瓜,狠狠咬了口,苦得浑身一惊灵,继续临摹闻秋时交给他的灵符。 闻秋时低头拿起一张他画好的灵符,看到歪歪扭扭毫无神韵的线条,表情比贾棠还痛苦。 他纠结半晌,违心夸了句:还不错,继续画。 贾棠瞬间振奋起来,笔下不停。 符主夸他符画得好,他果然天赋异禀,来日必成大器! 闻秋时揉揉不堪重负的眼睛,扭头看修习法术的顾末泽,心中微痒,再药浴两次,若能成功重塑灵脉,他便能修习法术了。 贾棠心潮澎湃画着符,忽然想起一事,停笔道:师父,莫莫姐可说过何时来天宗。 闻秋时打了个哈欠:今夜。 他将果盘放置一旁,头枕手臂,准备伏在书案小憩,顾末泽出声叫住他。 一块冰放入闻秋时手中,冷得他清醒几分:师叔刚醒了两个时辰,莫睡了。 闻秋时眯着眼,带些鼻音含混道:可是我困了。 他把玩着冰块,没几秒,眼皮沉沉垂下,在顾末泽再次开口之际,下颌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倾身脑袋搭在顾末泽肩膀。 就睡一会...... 顾末泽扶着他,唤了两声没唤醒人后,心沉了下去。 贾棠也琢磨出不对,在顾末泽将人抱起后,掏出玉简:天宗有灵药师可以先给师父医治,我问莫莫姐何时到! * 天宗灵药长老捏着白胡子,诊脉后:除了体弱,没有其他症状,闻长老就是在睡觉罢了,等他睡足了自然能醒来。 贾棠气得够呛,只觉这人尽说无用之话,将人送出洞府后,站在后山入口等北莫莫赶来。 傍晚时候,两道身影出现在山门口。 北莫莫摘下斗笠,姣好容貌沐浴在落日余晖里,她上前一步,朝前方男子俯身行礼:师父既已到此,徒儿恳请师父出手相救! 贾棠看到这幕,匆匆相迎的脚步停在原地。 药灵谷谷主白无商竟然来了,若他肯出手,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此人性情怪异,很难请得动他,爱徒北莫莫相劝,或许有一线生机。 白无商手负身后,眉目沉俊,腰间没有悬挂任何玉佩装饰,仅别着一朵七瓣紫花,在落日照耀下,迎风摇曳,散出妖异瑰丽的色彩。 莫儿,你告诉我的是,天宗仙君请我相助,你竟然骗我。 北莫莫扑通跪到地上:徒儿不敢欺瞒,天宗主确实向师父求助救仙君,而我也想求师父,为天宗长老闻秋时诊脉! 白无商回头:我又未责怪你,诊脉便诊脉,起来吧。 北莫莫露出欣喜表情,她听到贾棠在玉简里的描述心惊胆战,上次诊脉发觉嗜睡这点,但难以判断病根,没想到几日后变本加厉了,唯有白无商出手,她才能心安。 贾棠神色紧张地在前端引路。 几人推门入室,白无商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熏香:莫儿,你连回魂香都送了? 北莫莫点头:魂香是好东西。 白无商开怀大笑,朝屏风后走去:我倒要看看,究竟这闻长老何许人也,把莫儿迷得神魂颠倒。 北莫莫愣了下,涨红脸:不是师父想的那样!他其实是...... 未等女孩话说完,白无商大步向前,看到屏风后坐在床边守候的身影,年轻男子侧过头,一双漆黑眼眸投来视线。 白无商脸上笑意消失,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捏紧。 他低头望了眼腰间的紫花,眼神变得冰冷:莫儿,我不给夙家人看病。 白无商拂袖而去,北莫莫从未见他脸色冷成这样,但此时顾不了那么多,急忙拦住:师父,不是他,是床上的闻郁哥哥! 白无商眉头一皱,一看到那张与夙家脱不了干系的脸,怒火中烧,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甚至没察觉到床上还躺着一人。 你唤他闻郁。白无商回到床边,眸光落在青年苍白面容,明白了何意。 北莫莫:请师父诊脉! 白无商冷眸斜瞥,抬手指向顾末泽,无比嫌恶道:你先滚出去!莫要碍我的眼! 顾末泽未曾见过白无商,不知与其有何恩怨,如今被指着鼻子恶语相向,思及是迟迟未醒的闻秋时,默了瞬:既然如此,晚辈在门外等候。 贾棠悬着的心放下,生怕顾末泽与其起争执。 待他离去,贾棠跟着出了门,安抚两句:顾兄,这位曾经是千古仙境的境主,后来一把火烧了仙境的狠人!他是毒神紫修的师兄,又是举世无双的神医,就是圣尊再世,也会给予尊重。这种祖父级别的人物,咱们做晚辈的,多让让老人家。 顾末泽颔首:我无事,你在里面守着师叔。 贾棠:当然! 他转身合门,最后望了眼安静朝院子角落走去的顾末泽,心底叹口气。 按辈分,惹神医的应当是顾末泽祖父级别的了,如今神医火气发在后辈顾末泽身上,祖上不积德,子孙就惨了。 睡了一下午,闻秋时精神抖擞地醒来,没瞧见熟悉的身影,有些不习惯,左右望了望,弄清现在是何情况。 他好奇地瞅了眼白无商配在腰前的鲜活紫花:晚辈闻秋时见过神医。 白无商收回搭脉的手,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接过北莫莫抵来的丝帕:可有心愿? 北莫莫玉手一抖,脸色煞白:师父! 白无商抬手制止她说话,又问了遍:可有心愿? 闻秋时琢磨了下,能让神医帮忙的:重塑灵脉。 白无商摇摇头:没必要了,换一个吧。 闻秋时:为何? 白无商:因为你快死了。 神医白无商,世人又称他白阎王,白阎王叫人三更死,谁能留命到五更。 一旦他说没救了,就是真没救了,再好的灵丹妙药都无用。 白无商话落,室内静到落针可闻。 * 外界天空已完全暗了,冷月照在庭院一角,顾末泽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身影立在原地。 夜风拂过,他低着头,额前碎发荡起弧度,捧着卷轴修习法术。 顾末泽被赶出来,没办法知晓闻秋时到底如何,只能按捺下不安跳着的心,钻研法术。 他不仅要学盛泽灵的法术,还打算寻找各类秘术修习,心道总有一样,能触碰到在师叔识海中看到的景象。 一想到闻秋时可能会某个时候消失在这世界,再也找不到,顾末泽便浑身发冷。 这几日,他没让闻秋时消失在视线半刻,即便如此,心中仍是浓浓不安,闻秋时嗜睡不醒,白无商到来,加重了他的不安。 隐隐约约间,顾末泽感到有东西脱离他的掌控。 一种无能为力感浮上心头。 房门开了。 烛光洒在走廊地板上。 顾末泽心头一跳,险些闪身出现在门口,察觉到白无商的视线,硬生生忍住了,先行了一礼:多谢前辈诊脉。 顾末泽从未这般谨小慎微过,生怕因他哪里做的不好,惹对方不悦,不给闻秋时医治了。 贾棠眼眶通红,惦记着闻秋时嘱咐,忍着哭意轻咳了声,立在走廊远远道:没什么大事,师父让你进去。 顾末泽拧紧的眉头闻声舒展,大松口气,英俊面容露出欣喜之色。 他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门口,目光直勾勾望向室内,朝贾棠道了声谢后,迫不及待进屋。 这时,一只手按住顾末泽肩膀。 顾末泽愣了下,停下脚步:白前辈。 白无商望着给足他敬意的年轻弟子,想起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笑了笑,脸上露出俊朗笑容,随后在顾末泽耳边,满怀恶意道:恭喜你,你师叔要死了! 顾末泽瞳孔一缩,身体本能快过意识,猛然扼住白无商的脖子。 手背冷白肤下,青筋暴凸。你做什么?松开!快松开! 贾棠吓了大跳。 师父嘱咐暂且不要告诉顾末泽,没想到神医这般不厚道,直接告知。贾棠尚未腹诽完,抬眸看到顾末泽掐住白无商的脖子,他毫不怀疑,顾末泽想断了对方生机。 莫要冲动! 顾末泽漆黑眼眸变得猩红,眉间透出阴戾。 白无商被捏住脖子,浑不在意,饶有趣味的笑着:我期待你给他收尸时的表情,很快...... 顾末泽手指像嵌入他喉咙,白无商说完这句,再也说不出话来。 白无商感到窒息,眸光微扫,下意识落向腰间紫花,这时,一只手伸去:恭喜神医,这花要枯了。 白无商嗤笑,心道无知。 但下一刻,他看到顾末泽腕骨浮现出血色魂印,眼神一变,扣住顾末泽肩膀,制止他动作的同时,手掌拍了三下。 顾末泽用力到筋骨凸显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 灯火落在盘膝榻间的青年,他披散着乌发,支起下颌,一片幽静中轻叹了声。 闻秋时挠了挠发丝。 不知道这世界死了,是不是真的就死了。 他还能回家么...... 白无商方才说原主的身体不行了,早该在一月前的鬼哭涯便断了生机,从灵身变为死尸,只不过机缘巧合被他进入,回光返照,强撑了一个月。 越发浓重的倦意,便是这具灵身在走向衰败。 等他再也醒不来的时候,这身体会完全变成死尸,他的神魂随之消散。 闻秋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有些懵,脑子乱糟糟的,冷静过后,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 如果他回不去,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个世界了 家里老爷子肯定是最伤心的人,不过,他老早用老爷子的生辰八字请道观师父们算过,福命,能安享晚年。 算给了他一点慰藉。 其余人虽然也会伤心难过,但不至于没了他活不...... 闻秋时忽然不放心起来。 他要是没了,整日粘着他的顾末泽怎么办,又要恢复以往孤零零一个人了。 或许更糟。 闻秋时不由悬起心,决定先瞒着,用剩余时间带顾末泽多结识些朋友,不能让顾末泽眼里只有他。 否则他不在的时候,顾末泽该看向谁呢。 还有一事。 闻秋时从储物戒里摸出木鱼。 房门开了。 披着冷月光辉的身影出现在室内。 顾末泽一手合门,朝床榻走去,灯火勾勒着他侧脸轮廓,他眼睫低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床间着了件单衣的青年,没醒多久,眉间涌起倦意。 他一手斜支脑袋,一手拿着木鱼,忍着睡意,听到动静抬起头,露出烛火中苍白面容。 闻秋时担心等会睡着了,直接握住顾末泽的手:贾棠都与你说了吧,没有大碍,吃两天药便好了,你脱了鞋袜坐上来。 顾末泽轻应了声,没问为何,直接道:好。 待他盘膝坐稳,闻秋时摆正木鱼,凝神对着他敲了三下。 片刻,青年眉开眼笑。 真好 闻秋时用道法窥探,发现顾末泽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象征罪孽的污黑枷锁,不仅如此,周身还有一点点象征功德的金芒。 原著里,顾末泽在结局时覆灭整座大陆,背负永生永世洗不净的罪孽。 天理循环,迟早会遭到报应。 但此时顾末泽身上干净得很,接下来只要取出伏魂珠,没了魔珠蛊惑,他就不会走书中的老路,也不会有数不清的业障加身。 上次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闻秋时收起木鱼,期待地伸出手,伏魂珠,你说回宗就拿出来。 顾末泽默了瞬,握住他的手:抱歉师叔。 青年脸上笑意渐没。 * 浣花峰。 景无涯守在门外,大半夜,堂堂宗主宛如一个凶神恶煞的门神,一动不动立着。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7) 临近子时,杯盏里的茶水见底。 盛泽灵:我灵力已压不住这毒了,这些年多谢白前辈费尽心血寻解毒之法。 白无商垂眸看腰间坠花,手指温柔抚着柔嫩花瓣,带着几分骄傲笑道:他确实绝顶聪明,作师兄的自愧不如,不过我这些年想解毒,不是为了仙君,只是为了让紫修少些罪孽。 他害了太多人,满身业障。 可他害怕下地狱,做师兄的,只能在人间帮他减轻罪孽了。 夜空乌云遮月,风在林间拉扯得呼呼作响。 三更时候,白无商告辞离开浣花峰,没走几步,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他前方。 你有办法是吗,什么条件。 之前走廊间,白无商按住顾末泽肩膀拍了三下,便是要他此时来寻。 白无商看着他,随后笑了起来,仿佛突然就想起一个好玩的笑话。 你知道夙夜吗?很多年前,不可一世的魔君像你一样深夜来寻我,来药灵谷求我救人。我看着他那张与他爹夙罗相似的脸,将他踹翻在地,让他滚!可他像一只癞皮狗,任我怎么辱骂踢打,都对着我摇尾乞怜。最后他像一只卑微的虫子,爬了过来,匍匐在我脚下,求我赏他一个救人之法。 白无商张狂笑着,带着癫狂得意,没有半点曾经仙境之主的正派模样。 他指着顾末泽:无独有偶,十年前又有个姓夙的来寻我,你应当认识,如今的森罗殿主,向我问聚拢神魂的方法,我以为他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十年后你又出现了。 白无商走近,笑着道:不过你比他们都幸运,你能达成我的夙愿。与我交换,我救你想救的人。 顾末泽漆黑的眼眸看着他:交换什么? 白无商将腰间的紫花摘了下来,小心捧在手中。 你师叔的身体油尽灯枯,神魂会随之消散,我可以施法,用这花承载你师叔的神魂,过段时间,若能找到合适的灵身,他甚至能达到所有人艳羡的境界不死不灭。 顾末泽盯着紫花,没有半分犹豫:你说,我换。 这花是我最厌恶的东西,可是,也是紫修最后留在世间的东西, 白无商低头,近乎落吻般嗅了嗅花瓣:我师弟紫修做错了许多事,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保护好他,如今,我只想洗清他一身罪孽。 可他犯的错太大了,即便我开创药灵谷,行医济世,为他积攒功德,比起他身上沾染的鲜血,背负的冤魂怨念,依旧是杯水车薪,千百年都化解不了。 白无商嗓音沙哑,散在夜风中。 他小时候说怕下地狱,连被人剥皮下锅的兔子都要费尽心力救活,承担了这么多业障的他,在地狱里一定很害怕,很难熬,所以我需要一个人, 白无商看向顾末泽,他那张不管在说什么,始终笑着的嘴巴张了张,像个吃人的恶鬼。 你乖乖让我把紫修的万千罪孽转移到你身上,救他出无间地狱,如何? 好。顾末泽仍是没有半分犹豫。 白无商:此法瞒天过海之法,你若有一丝不愿,便无法成功,你当真做得到?须知即便你命格虽强,能承担得起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业障,但天理循环,终究有为这些罪孽付出代价的一天。彼时不得善终,只是个开始而已,你会替紫修坠入无间地狱,受他应该承担的天罚,你当真不会有一丝不愿? 顾末泽眼眸漆黑,像无边夜色般沉寂幽邃。 只要救得了,我便无半点不愿。 白无商终于正色望了眼他:既然如此,你我对天道立血誓,生死天定,与人无怨 第70章 冷月孤高,悬在阴沉沉的夜空。 顾末泽推门而入,外界凉风灌入室内,一片寂静中,落在青年身上的灯火摇曳。 书案旁轩窗半敞,闻秋时披了件白色狐裘,乌发披散,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脸颊面对灯火方向,微微侧着,苍白脸颊染上些许暖意。 他左手握着支笔,底下铺着凌乱符纸。 顾末泽走近,离开时闻秋时在床间休息,此时出现在书案前,多半是中途醒来,打算画些灵符留着。 窗外夜色涌入,顾末泽修长身影背对烛火,立在书案前,漆黑狭长的眼眸不知盯了闻秋时多久,弯腰俯身,薄唇轻触视线中的白皙脸颊。 他动作极轻,即便知晓闻秋时不会轻易醒来,仍是小心翼翼。 触碰到细腻肌肤的那刻,顾末泽心跳都静止了,整夜沉甸甸的心情蓦然变得无比愉悦。 他好似尝到一口糖,即便裹着砒.霜,也吃得心花怒放。 少年人悄悄落下一吻后,就一发不可收,还欲触碰闻秋时唇角,只是所有念想在对方察觉脸颊微末痒意,若有若无动了下后,戛然而止。 闻秋时迷迷糊糊睁开眼,松开握在手中的笔,发现旁侧立个人,背对着光,阴影投落他身上,他长睫掀了掀,睡意全无,瞪大秋水似的眼眸,目光落在玄色锦衣以及流动着红色暗纹的面具。 未及青年做出反应,顾末泽光明正大凑近,在他唇角轻描淡写地吻了下。 闻秋时:?! 顾末泽扣住他拿灵符的手,将人揽腰抱起,径自朝床榻走去:我今夜要与你一起睡。 雪白狐裘滑落在地面,闻秋时挣扎无果,不由分说被放到床上。 天...... 天篆两字未说完,闻秋时喉间被轻轻一点,默了声,顾末泽解了腰封,脱下外袍,随后将浑身僵硬的青年抱在怀里,盖被共眠。 说一起睡觉,便真是一起睡觉。 闻秋时有些懵。 近在咫尺的脸庞被面具遮着,那人眼眸很快阖上,露在外的薄唇紧抿,即使看不到眉头,也能估计到深深皱着。 闻秋时被施了法术,全身动不了,只有老老实实被人抱着,睁大眼眸打量。 耳边很快传来绵长匀称的呼吸,闻秋时察觉身体能动了,伸手去揭暗纹流动的面具,可惜如上次一般,面具纹丝不动。 他略一思忖,从储物戒中摸出木鱼,掰开搭在腰间的手。 咚、咚、咚 室内响起三声敲木鱼。 闻秋时施道法窥探,目光紧盯躺在床榻上的身影,下一刻,呼吸倏然屏住。 这人周身散出浓郁阴气,脚踝、修长笔直的小腿缠着污黑枷锁,由万千冤魂聚集成的怨念密密麻麻包围着他,无数只手要拖他入地狱。 这般深重的罪孽,当坠地狱,时时刻刻遭受天罚酷刑。 闻秋时愣了许久,手中的木鱼被不知醒来的顾末泽拿走。 你在做什么?顾末泽没睡着,只是休息一二,发现闻秋时动作并未阻止,本以为会拿出法器对付他,没想到拿出的是木鱼,又对着他敲了三次,顾末泽不知此举动何意,见人脸色微变,隐约觉得不对劲,才收了木鱼。 闻秋时回过神,上次他猜测此人是原著的顾末泽,只是灵机一动,因为想不通顾末泽为何要伪装,方才用道法窥探就是为了验明身份。 若是原著的顾末泽,以他覆灭整座大陆的业障,定然满身罪孽。 但闻秋时没料到,真能看到业障枷锁。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罪孽,这种死后必要遭受天罚酷刑,待所有恨他入骨的枉死之魂发泄怨气后,才有一丝转世化解业障的机会,且如此多的罪孽,千百世都难以化解,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闻秋时一两个时辰前才瞧过顾末泽,周身不仅没有业障环绕,还有象征功德的微末金芒,干净极了。 所谓原著的顾末泽,本就是他虚无缥缈的猜想罢了。 比起这说法,闻秋时更愿意相信自己认错了人,面具背后不是顾末泽的脸,但他瞧了许久,莫说唇形,连下颌线都一摸一样。 既然是顾末泽,又不是他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业障的小师侄,除了原著里罪恶滔天世人称为邪帝的顾末泽,还能有谁。 闻秋时此时见身前之人业障加身,无药可救,一面庆幸不是顾末泽,一面止不住心烦意乱。 倘若真是原著结局时的大邪帝,为何出现在此,难道是穷狱门的缘故?另外,此人做的恶事会不会扣在顾末泽身上,影响到他。 被夺走木鱼询问,闻秋时手指一转,朱红长笔握在手中,直截了当道:有生之年,劝你多行善事。 顾末泽一哂:为何? 闻秋时:因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顾末泽默了瞬,道:无妨,于我而言千百倍值得。 闻秋时哑然,回忆原著剧情,里面好似有只无形的手将顾末泽推向绝路,他的善念永远会化作别人伤害他的利器,最后心冷了,放纵伏魂珠大杀四方,威慑天下。 凡忤逆他的,无论正、邪都只有一个死字。 修真界硝烟四起,流血漂杵,不过最为致命的是他打开穷狱门,放入源源不断的邪物,覆灭了整片大陆的生灵。 背负整个位面的业障,何等恐怖,满身业障枷锁,生生世世都洗不净。 亲眼看到那些枷锁,闻秋时心惊之余,有淡淡疑惑。 以原著的作恶程度,污黑枷锁当不止到膝盖,而是遍布全身,少了,似乎有些不对..... 闻秋时扶额思忖,不知不觉间倦意再次袭来,眼帘一垂,天篆笔从手中滑落。 顾末泽扶住他,将倾身斜倒的青年抱入怀里,下颌轻蹭细软发丝,嗅着熟悉的气息,薄唇勾起心满意足的笑。 什么罪孽深重不得善终,什么业障加身永坠地狱,他半点不在意。 比起这些。 那句你师叔要死了!,才是他的地狱! 只要人间火炉依旧,来日他在无间地狱都是暖的。 * 师父,徒儿求你救救闻郁哥哥! 北莫莫跪在白无商门前,哭喊了一夜,直到天亮,濒临绝望之际,房门开了。 北莫莫抬起通红眼眸,看到白无商腰间视之如命的紫花消失了,愣了瞬,扬起沙哑嗓音:师父,求你想想办法。 她不知在鬼楼身殒的闻秋时,为何能进入现在的灵身,但如此机缘,是不可能复制的。 神魂代替旁人主宰身体,在契合的灵身衰败后,神魂亦会随之消散。 她师父白无商曾是千古仙境的境主,传闻仙境记载了一个从上古流传至今的秘辛,与得道飞升有关,仙境里还有诸多逆天而为的仙法,当年白无商用业火烧了仙境,所有传闻无迹可寻,只有他一人知晓,旁人再窥探不得半分。 北莫莫曾从白无商那学到魂祭之术,用以拯救灵兽魂魄,如今闻秋时命在旦夕,她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求她师父,看能不能求得救人之法。 白无商多年心愿即将达成,昨夜回房迫不及待给不灭花施法,没听到屋外动静,此时见爱徒哭的梨花带雨,将人拉起:放心吧,你闻郁哥哥死不了,而且为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白无商思来想去,这世间唯有北莫莫配与他分享这份喜悦:莫儿,你阿爹再也不用背负那些罪恶,他能彻底解脱了。 北莫莫愣住:师父你在说什么? 待此事了了,我便将一切告知你,白无商爱怜地抚她发顶,你只要知道,你阿爹是世上最善良的人。 晓光初现。 清晨微风从窗缝钻入室内。 闻秋时睁开眼,看到一双漆黑眼眸凝视着他,思及昨夜之事,他赶忙起身,按着顾末泽左右打量:你何时回来的,可曾见到谁? 与面具人打了一架,赶走他了, 顾末泽抬起手,露出宛如烈火灼烧过的手背,英俊的脸庞露出笑意,师叔,我受伤了。 闻秋时盯着一寸长,血肉模糊的伤痕,瞅了眼他,准备按往常那般拿药给他敷,下一秒,闻秋时眉头忽地一皱,握紧顾末泽的手,紧紧盯着手背伤口:何种利器所伤? 顾末泽见他神色一变,仿佛察觉了不对劲,神色微紧了紧。 他抱着闻秋时安睡一夜,醒来发现手背出现一道伤口,估摸与那些冤魂怨念有关,类似诅咒的东西,他不甚在意。 正巧闻秋时醒来,他想着趁受伤惹关注,没料到师叔似乎懂得这些东西。 在青年紧盯的目光下,顾末泽略一思忖,唇角勾笑:那人法器诸多,伤我的是个充满阴气森森的东西,就像被鬼咬了口。 闻秋时放回药物:难怪如此,这不是伤,是邪灵怨念。 顾末泽眼底笑意淡了些,果然,懂一些鬼神之事, 他开始思忖昨夜有没有露出马脚,回忆起敲响的木鱼,顾末泽眼神晦暗不明,蹙眉之际,右手忽地被两只手握住。 他愣了下,视线落在上面。 闻秋时掌心覆在他手背,顾末泽感觉到一股柔和暖意在伤口处徘徊,顷刻,怨咒凝成的伤口消失,他错愕抬眸,面前青年勾起唇角透出几分得意。 我给你驱除了,很厉害吧。 在这世界呆久了,他都快忘了,他是专门驱鬼除邪的小道士。 闻秋时得意完,又困了。 他眨着眼,恶狠狠揪了下手臂,疼得呜了声,这才打起精神。 这身体衰败速度比他想象的还快,闻秋时已经到了得考虑睡了再也醒不来的地步,他抑制住睡意,对顾末泽道:我昨夜画了不少符,桌角的符是贾棠的,剩下的都是你的。 顾末泽看着他,一言不发。 闻秋时继续道:我可能要不行了,你、你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如何? 顾末泽:不行。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8) 闻秋时原本满是倦意,眼皮垂落,闻言心间一梗,长睫硬生生掀起来了: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两人坐在床上。 顾末泽将气得要吐血的人抱到怀里,修长的手抚上青年乌发:抱歉师叔,伏魂珠我要留着。 闻秋时:我的遗愿...... 顾末泽低笑:师叔不会有遗愿之说。 闻秋时不明其意,正此时,有人敲门,白无商手持一朵瑰丽的七瓣紫花而来,唇角带笑,身后跟着神思不定的北莫莫。 北莫莫觉得不对劲,这紫花与她师父而言比命都重要,怎会拿出来给闻郁哥哥,还有所谓的阿爹是谁,北莫莫困惑极了,但无论白无商出于何种原因,能救闻秋时就是天大好事。 北莫莫摇摇头,将疑虑抛之脑后。 闻秋时以为两人已离去,见到持花而来的白无商,忽地心中一动,有种峰回路转之感。 果不其然。 此花名曰七生不灭,待你身陨后,不仅可保你神魂不散,还能让你重新寻找新的灵身,白无商将紫花递给他。 闻秋时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急着接,而是望向顾末泽,他眨着眼,拼命抑制昏昏睡意:你听到了吗? 顾末泽眉眼含笑,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听到了。 闻秋时还想说什么,顾末泽拿过不灭花,在他张嘴的瞬间将花塞入其中,一手捂住,一字一顿道:白神医,施法吧。 嘴里的花化作一股微苦的凉意融入心口,刹那间,闻秋时心神一震,眼皮越来越沉。 他抓紧顾末泽的袖口:你是不是...... 未尽之言留在了喉间,闻秋时听到耳边低语:别怕师叔,我会很快找到你的...... 闻秋时心道:你让我别怕,为何自己声音在打颤。 顾末泽全身僵硬,紧紧搂着青年的手不住颤抖。 闻秋时头枕着他肩膀,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得太近,他从顾末泽身上感觉到极致的压抑,随着他意识渐沉,抱着他的少年人心底崩溃呐喊被他听到了,在耳边越发清晰。 好似要被吓疯了。 闻秋时攥着顾末泽袖袍的指尖发白。 我没事,你别怕。 但闻秋时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意识的最后,停留在滴落脸颊的一抹冰凉。 符道大比结束不过数日,宁静的清晨,天宗闻长老身殒的消息传出。 霎那间,在整个修真界掀起惊涛骇浪。 与此同时,北域山海相连一带,灵兽乐土,一只浑身雪白,体态微憨的毛绒幼兽抬起小脑袋,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茫然不解地吼了声:嗷~ 第71章 诸灵大山位于北域,与一望无际的幽星海毗邻,山海相连,组成大陆灵气最充沛之地。 千万年任外界沧海桑田,大山依旧,孕育了无数生灵,乃大陆天灵地宝、灵兽仙草诞生最多之地。 清晨吹着和煦微风,晶莹朝露从叶尖滑落,滴入草丛间幼兽柔软白绒里。 嗷~ 茫然吼了声,闻秋时抬起雪白爪子,翻转过来,盯着粉粉嫩嫩的梅花垫,默了良久。 合适的灵身? 啊呸! 他就是魂飞魄散,也誓死不做只能嗷嗷呜呜的灵兽! 闻秋时默道了声可恶,环顾四周,不知此处是何地,离天宗有多远,只能暂时按捺下回去的心思。 这灵身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兽,饿死在草丛里,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 闻秋时想去寻些吃的,但全身饿得没什么力气,巴掌大的雪白团子摊在草丛间,四肢软得难以起身寻食,就在闻秋时以为还没开始就要结束饿死的时候,一个灵果从树枝坠下,砰地砸在他面前。 闻秋时乌黑眼睛亮起,变得敏锐的感官嗅了嗅灵果清香,抬起两只毛绒前爪,按住红彤彤的果子,张嘴咬了一口。 幼兽牙没长齐,他咬了半晌,牙都咬酸了,只吃到葡萄大小的果肉。 窸窣咬动从灌木底下传来,断断续续响了一上午。 临近晌午,一只小脑袋从草内探出,左右张望,入目一片宁静祥和的树林。 闻秋时迈出步伐,到果子树旁用爪子挠了挠,心里暗道:多谢。 不客气。树枝轻摇。 听到娇羞的声音,闻秋时瞪大乌黑眼睛,一个灵果又落了下来:我刚睡醒,你是饿了吗? 闻秋时确定是面前灵树说话,惊诧之际,道:你知道这是哪吗? 灵树:诸灵大山呀。 闻秋时恍然大悟,此处是灵兽乐土,人迹罕至之地,不是个好消息,这地方太过广袤,以他这模样走个几十年都走不出。 灵树小声道: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闻秋时坐在树边,抱起灵果,穿过林间的细风将他浑身绒毛吹得微卷:我想去天宗。 他死得急,装着一肚子疑惑,尤其是吞下的那朵七生不灭,若真如白无商说得那般厉害,怎会白给他吞下。 还有紧紧抱着他的少年人,颤声说会来找他,可人海茫茫,又无魂铃指引,怎么找得到他。 他要快些回去才行。 灵树生来在此地,不知天宗是何地,想起前不久路过的一群修士:诸灵大山太大了,你道行低,去哪都是跋山涉水,我听说离这百里外有个舟云谷,里面的千年福灵果熟了,你若是能拿到,以此为报酬请那些人带你回去天宗,或许可行。 闻秋时心道他这小模样,且不说能不能拿到福灵果,即便拿了也是被杀兽夺宝,谁会理他的请求,眼前这颗大山孕育的灵树当真纯善。 他十分感激灵树告知消息,道了谢后朝舟云谷前行。 千年灵果足以在修真界掀起风浪,令各路修士趋之若鹜,若遇到哪个熟人,或是顾末泽来了,再好不过。 百里之地,闻秋时走了好几日。 在此其间,外界关于他身陨的消息仍未退去热度。 * 药灵谷。 北莫莫跪在一座衣冠冢前,听完身旁之人一席话,脸色惨白:师父,你在说什么?! 白无商抚着墓碑,淡笑道:莫儿,这是天大的好事,你阿爹的罪孽世间没几人能承担得起,一般人在瞬间便会遭邪灵反噬,不得好死,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但那天宗弟子的命格极强,甚至没受到多大影响,他是天生的邪恶,迟早会凝聚更大的业障,我只算是推波助澜罢了。 北莫莫颤声:即便如此,师父你也不该...... 白无商:放肆! 他厉喝过后,大抵觉得吓坏了女孩,语气又软了些:莫儿,只要为你阿爹高兴就好,你不知七生不灭花从何而来,有多大用处,那是汲取了一颗至善之心开出的不灭花,毁了你阿爹一生的鬼东西!我如今只不过让顾末泽代你阿爹承担罪孽,便将不灭花给了他,他该一千个一万个感恩戴德才对! 北莫莫摇头,欲说些什么,白无商按住她削肩:如今你阿爹罪孽已除,我在世间便只剩一个念想了,就是你。 北莫莫愣了下,白无商朝她温柔地笑笑:你在娘胎便受过重伤,险些成了死胎,是吸食你阿爹毒血才活了下来,你从小体内就有许多毒,以致于在外漂泊数十年仍是豆蔻年华的模样。这些年,我将你体内的毒除得一干二净,终于让你长得大姑娘了。莫儿,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北莫莫眼神微变,踌躇片刻,露出羞涩表情:师父,我喜欢闻郁哥哥,现在他灵身不知在何处,徒儿想见他,你能帮我比其他人先找到他吗? 这个其他人,自然指的是顾末泽。 白无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见女孩羞红脸,左手一翻,一株灵草浮现在手中:这不难,此乃常伴不灭花的引路草,能感应到不灭花的方位,你拿着去寻闻郁,能快那天宗弟子几十年。落难之时,有莫儿这般红颜知己在身旁,你那闻郁哥哥就是块石头都能开花! 北莫莫盯着引路草,欢喜接过:徒儿多谢师父。 白无商满意地点点头:去吧,我再与你阿爹说会话。 北莫莫起身离去,出了药灵谷,眸光微转,小心捧着引路草扭身便赶往天宗。 * 诸灵大山,舟云谷。 一棵参天大树屹立在谷内,盘根错节,枝叶繁茂,树冠间坠着一颗金光闪闪的千年灵果。 果熟落地之时,蛰伏暗处的众多身影涌出,不远万里赶来的修士以及诸灵山土生土长的灵兽陷入混战。 冷月下,刀光剑影,利爪尖齿,厮杀得热火朝天。 闻秋时躲在树洞里,一双乌黑眼睛远远望着身影交错的修士,没见到半个熟人,黑暗中,他幽叹口气,目光跟随不断换人夺得的福灵果,这果子与他无用,千年灵气多半会将幼兽的身体撑爆。 闻秋时打算留在最后,待尘埃落定人都散了的时候,悄然出击,在地上捡些有用的法器,若是有千里符便再好不过了。 以兽爪画出的符无用,他现在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灵兽。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闻秋时等待之余,一抹刀光袭来,将他藏身的枯树拦腰斩断。 雪白小兽捂住脑袋卧倒,半晌,才抬起头。 混战已近尾声,此时夺得福灵果的是个人高马大的修士,手持大刀,修为堪比一方之主,他留在最后,然而准备离去之时,谷间传来一声狐鸣。 月色下,一只银色九尾狐出现。 那修士见摇动的九条尾巴,脸色一变,默念法术准备离去,九尾狐瞬至,使出魅境让修士微微一怔,趁此机会一爪穿心。 福灵果从修士手中落下,在地面滚了滚,停在半截枯树前。 我美么, 九尾狐胜卷在握地摇了摇身后尾巴,笑眯眯地问修士。 在它身后,一只毛绒绒小爪子探出,悄无声息刨了刨,金光闪闪的福灵果滚入树洞,随后,一个银白果子被抛了出来。 九尾狐解决了人,回头捡果子,疑惑的嗯了声,捡了起来。 莫非福灵果灵气散去,褪成白色,它立即张嘴咬了口,心道得快些吃。 真甜,有个福果,我应当就能修成人形了,嘻嘻。九尾狐将果核收了起来,准备找个地方应对体内即将膨胀的法力,迈出谷后不久,它逐渐察觉不对劲,吃了千年灵果,体内竟然好似无事发生。 九尾狐眉头一皱,赶回舟云谷。 九尾狐离去后,闻秋时叼起福灵果撒腿就跑。 送到嘴边的宝物不要,天理难容。 一只立在树枝上的乌鸦睁着血眸,一眨不眨看着他,展翅紧跟其后。 九尾狐到枯树边嗅了嗅,发现洞内一股弱小的灵兽气息后,冷哼了声,亮出森森利爪,寻着气息追去。 闻秋时哪里跑得过拥有数百年道行的狐狸,不到片刻便被捉住了:竟然是个小兽,嘻嘻,落到我手上,吃了福果便拿你开荤! 巴掌大的幼兽一屁股蹲坐地上,面对伸来的利爪,正准备吞下福果富贵险中求,一道黑影从身后掠过。 刹那间,闻秋时眼前血光四溅。 他睁大眼睛,看到一条血淋淋的狐尾被个小身影握着。 小身影背对着他,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乌黑丸子头,身着黑衣,脚踏小黑靴,从背后看,全身上下除了肌肤是白的,全是能融入夜色的黑。 杀了你哦。 小孩嗓音稚嫩,听起来尤为天真可爱。 但若是看到他手中从狐狸身上硬扯下的尾巴,流着鲜血,顿时令人胆寒。 九尾妖狐正面对着他,见到一双血红妖眸,吓得心惊肉跳,连断尾之仇都顾不得了,慌忙逃窜。这小不点身上的妖气竟然比它还强,至少千年道行,诸灵大山何时又冒出这样一个小怪物! 待九尾狐逃走,黑衣小朋友将狐尾巴上的血擦了擦,转过身,露出一张表情冷漠的小脸,若非红色眼眸,谁都不会相信这小孩是能击退九尾的大妖。 他上前将狐尾围在小白兽身边,冷酷模样消失,红着脸蛋,磕磕绊绊道:夜、夜里冷,暖...... 闻秋时盯着小孩的眼睛,脑海闪过几个画面,突然疼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叫闻、古古。 闻秋时愣在原地,闻古古说完,忽然消失在原地,若非围着他的狐尾还在,闻秋时险些以为是场梦。 闻秋时裹着狐尾一夜未眠。 天未亮,他在舟云谷附近找到棵树,在树边松软之地刨了个小坑,将福灵果埋了进去,随后叼起四周散落的枝叶,在树边搭了个容身的小窝。 他想等等,看闻古古会不会再来。 与此同时,离此地不远处,一圈火焰将一群前来历练的仙门弟子围在里面。 尚显青稚的少年少女们,吓得脸色大变,抄起法器缩成一团。 都说了不要来诸灵大山历练!近日不太平,有口吐火焰的吃人妖兽!会先把人圈起来,然后挑顺眼的人吃! 啊啊啊啊,救命啊! 一群人喊得撕心裂肺,不到一会,火焰散去。 众人面面相觑,忙不迭地逃跑。 主人,还是没有您要寻的人吗?一个披着火红头发的小孩板着脸,看向倚着树的修长身影。 没有, 年轻男子手持一缕引路草,眼眸如死水般沉寂。 他直起身,继续朝北走。 顾末泽几日前便来到诸灵大山,闻秋时身上有他的魂印,能感觉到在这方向,北莫莫给的引路草又缩小了范围,但诸灵大山实在太大了,且他不能放过每一个出现在视线中的人,于是迟迟没寻到。 已有千年道行的毕方化作人形,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及至晌午,烈日炎炎,顾末泽从舟云谷出来,手上满是翻找尸体时沾染的血,不远处传来溪水流动的哗哗声。 他走到溪边,蹲身将手放入溪中。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69) 污血很快被清澈见底的溪水冲走,顺指缝远去,顾末泽盯着水面倒影,浸在溪中的手握紧成拳。 这时,一小簇雪白绒毛在水面浮动,从他眼皮底下划走。 数步之遥,快被浑身软毛热晕的闻秋时,四仰八叉摊在溪边,后面两只毛绒小足浸在冰凉水流,蹬了蹬,拨起点点水花。 嗷~ 他枕着野草,喟叹了声。 溪边深草间,一双冰冷竖瞳盯着他,隐藏在暗处的蛇头悄无声息朝幼兽探去。 冥冥之中,闻秋时察觉哪里不对,斜过脑袋一看,一张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扑通! 水花四溅。 顾末泽任溪水将血迹冲洗干净,浸在水里的手正打算抬起,一个随波逐流的软白团子,轻轻撞在他掌心。 嗷呜~救命啊。 第72章 顾末泽垂着眼,手心贴着一个软乎乎的白团,雪色绒毛被溪水浸湿,落水落得急,一双眼紧闭,灵兽的小身躯本能蜷缩,靠着他手掌颤抖。 毒蛇半身潜在水里,看到溪边身影,迟疑地缩回脑袋,准备放弃到嘴的猎物。 这时,它看到那人类面无表情抽回手,让小兽顺溪水继续往下流,毒蛇当即欣喜若狂地游追了去。 闻秋时抵抗不了溪流的冲力,落水被哗啦啦冲走,呛了好几口,隐约间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一道目光扫了来,未等他缓口气睁眼,身后一空,他又咕噜噜顺水流去。 顾末泽用丝帕擦手,神情淡漠。 雪白灵兽在水里翻滚,四只柔软小爪扑腾地越发无力,眼瞧即便被追来的毒蛇咬中,小孩的手探出水中,一手抓蛇一手拎起他。 毕方披着火红头发,张开嘴,打算将捏死的毒蛇吃掉,但瞅了眼转身离去的身影,思及堂堂神鸟吃小蛇,担心在主人面前掉了神兽颜面,于是将死去的毒蛇扔回溪中。 他视线落在浑身湿漉漉的小灵兽。 太弱太小了,让这般小灵兽死在他手中,对他而言是种耻辱。 毕方虽有千年道行,但按族类年岁,还是个小孩,但他端着前辈姿态,扬起稚气嗓音:你是哪族的,诸灵大山怎会有你这般弱小的灵兽,竟然险些被一条未开灵智的蛇吃掉,说出去,你整个族都为会以你为耻的。 闻秋时浸水后整个身子沉重极了,撑起四只短腿站起,小脑袋晃动甩了甩水,听到前方一副教训的语气,抬起乌黑眼睛,看到个红发小孩,眉心印着火红妖纹。 他察觉还有另个人存在,眸光流转,落在远去的身影。 ?! 闻秋时撒腿就追了去。 顾末泽脚步很快,好在闻秋时有四条路,发力奔跑,嗖地超过他,一个急转甩水,干净利落停在他前方。 嗷呜~ 顾末泽停下脚步。 一只毛绒绒的雪白灵兽拦在前方,短小尾巴摇了下,乌黑眼睛盯着他,似乎高兴极了,不住嗷嗷呜呜。 闻秋时盯着熟悉至极的脸庞,兴奋地准备扑过去,下一刻,被年轻男子冷漠沉寂的眼眸钉在原地。 顾末泽眼神冰冷,一脸漠然,是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的模样。 闻秋时看得心头一惊,愣了愣,直到顾末泽绕过他离开,才恍然惊醒,他如今变成个小灵兽,哪里认得出。 他一扭头,追了上去。 身子一跃,从后面扒上顾末泽外袍,坠在他衣摆一摇一晃。 毕方倒吸口凉气,一脸不可思议。 他要收回之前的话,好凶猛的小兽!虽然弱得不行,但这敢扒拉主人的勇气简直是灵兽界的楷模! 顾末泽驻足,低头朝右下方的挂件望去。 一个白绒绒的东西。 小脑袋抬起,睁着乌润眼睛看他,张嘴露出没长齐的幼牙,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奶音吼了声:嗷~ 顾末泽不假思索地拂袖,宛如掸灰尘般将衣摆上的灵兽挥开,手持一缕引路草,继续朝前走去。 毕方道:主人,它似乎有话要说。 顾末泽头也不回离开:我没空听。 闻秋时一屁股蹲坐草地上,爪子里空落落的,扭头瞧极快拉开距离的身影,边道可恶边锲而不舍追上去。 这时,一柄匕首斜插在他脚边。 若火匕半边散出的灼热将他兽爪上的小簇绒毛烧黑,漫出焦味,顾末泽发出无声警告。 闻秋时咬牙切齿地嗷!了声。 * 顾末泽又寻了一下午,依旧一无所获,傍晚时候,他闭目感受存在越发薄弱的魂印,睁眼盯着引路草,再次确定闻秋时在诸灵大山后,放下灵草,盘膝而坐,调动体内灵力。 闻秋时一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见人停下,这才气喘吁吁摊倒在地,仰面朝天,望着天边余晖散落。 这笨蛋。 马不停蹄地到处找他,又认不出近在咫尺的人......不,是兽。 被若火警告后,闻秋时担心一命呜呼,不敢轻易靠近,只能远远跟着,打算找准时机让顾末泽意识到眼前的灵兽是谁。 林间清新的风吹过,带来凉意,闻秋时枕着小草,静静享受了会儿。 休息够了,他毛绒小足在地面蹬了蹬,准备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四周灵气骤紧,闻秋时发现天空出现一层望不到边的结界,其上符纹闪烁。 闻秋时:? 他坐起身,听到四周灵物发出惊慌失措的交谈声。 关起来了,我们都被关起来了! 好可怕呀! 呜呜,从来没见过这般蛮不讲理的人,竟然把大山变成牢笼! 闻秋时忽然明白什么,仰天看结界,又望了望盘膝而坐的身影,目瞪口呆。 顾末泽竟然用结界将整个诸灵大山罩住了,无人能进入,亦无人能出,且不说这得耗费多少灵力,此举......是人干的事?! 嗷呜~ 你看看我啊小师侄! 毕方察觉笼罩大山的结界,想起曾起过的反抗之心,后怕地捂住脑袋。 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浩瀚如星海的灵力,是人力能实现的么,太骇人听闻了! 顾末泽封锁大山,第一次用出体内大半灵力,脸色微白,伏魂珠趁机兴风作浪,试图挣脱束缚。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跟了一下午的小东西嗷了声,又作靠近。 顾末泽虽压制下伏魂珠,但多少受了点影响,心底涌出杀欲,他皱紧眉头,回头睁着一双血眸,冷喝:别过来! 小灵兽浑身一抖,似乎被吓到了,原地卧在草地上:嗷~ 闻秋时瞅了眼便知顾末泽是何情况,见状尽力缩小存在感,就地趴下,准备等顾末泽心境恢复如常,不曾想这一倒,他浸在落日余晖里,四只小爪懒洋洋伸展开来,嗅着青草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半点人影都没有。 好在如今嗅觉灵敏,寻着气息追了去。 小半时辰后,闻秋时嗅到空中一抹血腥味,疑惑地眨眨眼,疾奔赶到。 顾末泽受伤了。 半柱香前,他遇到一群修士,将所有人困住寻闻秋时身影,没找到人后准备离开,这群修士看中若火匕,欲杀人夺宝。 顾末泽虽耗费大量灵力用于支撑结界,这些人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但解决最后一人时,顾末泽手背泛疼,邪灵怨念冒了出来,他恍然间看到炼狱般的场景。 失神之际,修士殊死一搏的剑光袭来,顾末泽未及时避开,剑刃没入左肩,鲜血顺伤口溢出。 顾末泽皱眉将人杀了,将剑拔出时,残余的剑气竟又划破手掌。 血光四溅。 放在往日,他是绝不可能受伤的。 顾末泽隐约察觉与所谓的业障有关,撕下衣布,将伤口缠绕起来。 夜色微凉,毕方吐了口火,枯木燃起的火光照亮四方。 顾末泽席地而坐,受伤休整的时候,拿出血色铃铛,一根根长睫低低垂着,眸光落在魂铃上。 这时,逐渐眼熟的小灵兽又闯入在他视线,乌黑眼睛老远瞧见他,似乎发现他受伤了。 夜色中,雪色小身影朝他奔来。 忘了白日的警告。 顾末泽再次掷出若火匕,这次幼兽顿了下,绕过匕首,越过了他划出的安全距离。 顾末泽眉头微蹙,稍有些灵智的东西对他都避之不及,这弱小到可怜的灵兽不仅不怕他,还跟了一天。 如今,连他的警告都不顾了。 闻秋时脚踩落叶,一路伴着窸窣声响靠近。 顾末泽盯着他,最终没用灵力挥开,火光给闻秋时浑身绒毛镀了层金边。 软白小身子凑到顾末泽受伤的手边,用肉滚滚的爪垫拍了拍。 力道极轻,柔软绒毛在顾末泽指间蹭动。 闻秋时抬起乌黑眼睛:嗷嗷呜~快点认出我。 顾末泽与他对视,莫名心软了下,收回手,扭头看向毕方:它什么意思? 毕方化形说人语后,除了本族语言,早忘了其他兽语,这小不点说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明白,闻言略一思忖,道:主人,他一定是想认你做主人,求你庇护。 闻秋时懵了。 谁要认顾末泽做主人?莫要胡言! 顾末泽狭长的眼眸微眯,受伤的手一拨,将体态微憨的灵兽往外推。 若讨要些食物还可,想粘上他不行。 他要寻师叔,没时间照顾一个弱小的灵兽,毕方若非有用,都不会留着。 顾末泽力道不重,闻秋时还是被推倒了,圆滚身子在地面翻了圈,雪白绒毛沾了点灰。 他长叹口气,重新起身后,走到另一边,用脑袋使劲拱了拱顾末泽的手,随后仰头看着人:呜嗷嗷~ 顾末泽手背被绒毛包裹,察觉到灵兽急切地想表达什么,眉梢微动:你们灵兽这是什么意思? 毕方略一思忖,道:这般羸弱的灵兽探出脑袋,都是想得到爱抚,他多半想主人摸摸头。 顾末泽心道无聊。 他打算将灵兽扔走,但伸出手的刹那,与匆忙嗷嗷解释的闻秋时对视一眼,盯着乌润眼睛,顾末泽鬼使神差地展开手,挼了把毛绒小脑袋,随后拍了拍软白身子,末了薄唇冷抿:摸完了,你可以走了。 闻秋时浑身绒毛在他掌中凌乱:...... 闻秋时要理顺一身毛太难了,他不愿舔,只能在溪边沾点水,随后趁着湿润在草地打滚,树边蹭动,才能勉强顺毛。 此时猝不及防被弄乱,他带着十足恼意抬起爪子,狠狠拍上顾末泽的手,张嘴发出恶兽咆哮:嗷呜~ 小灵兽张大嘴,撒娇似地嗷了声。 毕方见状,恍然大悟:主人,他不止想被摸头,还想舔你。 顾末泽皱眉,心道得寸进尺。 对于这般无聊可笑的要求,他是不可能...... 顾末泽垂眸,看到莫名顺眼的小兽睁着乌润眼眸,眼巴巴看着他,竟迟疑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少年人冷着脸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递到小灵兽面前,恩赏似的道:舔吧。 闻秋时张嘴就对着他指尖咬了下去。 我舔你大爷! 第73章 顾末泽指尖被咬,颇感意外地挑了下眉。 咬他的灵兽诞生不足十日,牙未长齐,铆足力气啃咬半晌,犹如给他挠痒痒般,连皮都没破。 顾末泽看着两只毛绒小爪抱着他手指,不住啃咬的幼兽。 食指被温热气息包裹,带着湿意,让他想起曾被师叔含住手指的场景,微微失神。 闻秋时知道灵身力气小,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咬了半晌,仍未尝到血腥味,倒是幼牙酸了起来。 他松开按住顾末泽手的爪子,放弃咬人后,脑袋偏向左边,沮丧地叹了口气。 顾末泽拿出锦帕,将湿润指尖擦了好几遍,神情复杂。 他走火入魔了么,竟然从这像小狗一样咬人的东西身上,捕捉到师叔的影子。 一人一兽身旁,火堆里噼里啪啦冒出星花。 闻秋时叹完气,瞥见一截烧断的枯枝,凑到火边用嘴叼起,随后回到空地上,用烧焦的一端在地上划了起来。 写个师叔,顾末泽总能明白。 歪歪扭扭的一撇出现,毕方好奇地探来视线,正打算说话,脸色一变:主人,离此地二十里有人出现! 顾末泽扔掉锦帕:走。 ! 闻秋时吐出枯枝,来不及吼上一声,顾末泽身影消失不见。 毕方慢一步,小心瞅了眼主人消失的方向,扯下一根火红头发,绑在闻秋时短腿上:你太弱了,给你沾点大妖气息,就没有小妖敢吃你了。 话落,毕方匆匆离去。 火堆旁,瞬间只剩闻秋时一人。 冷风扫落叶,闻秋时打了个喷嚏,咬断一根狗尾草,含着草根磨牙。 他平复完无言的心情,肚子咕噜叫了声,打算找些吃的再追去。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0) 这时,一只从黑暗里飞出的小乌鸦停在他面前,收起泛着绿光的翅膀,嘴里叼着一串葡萄。 小乌鸦低头,将葡萄放在地上,随后抬起红眸,展开漆黑翅膀准备离去。 但不经意,它发现闻秋时腿上绑着的火红发丝,脑袋向左歪了歪,又向右歪了歪,随后意识到什么后,浑身一震。 它身影一闪,化作昨天夜里吓退九尾狐的小孩。 黑色的丸子头在空中摇摆,闻古古盯着火发,稚气十足的脸蛋一阵青一阵红,片刻,对着闻秋时露出委屈表情。 闻秋时嗷了声问他。 古古不说话,好似一下哑巴了,默默瘪着嘴,蹲身剥葡萄喂到他嘴边。 顾末泽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场景,一个小孩蹲在火边,将晶莹剔透的葡萄喂给灵兽,那灵兽吃得极香,身后小尾巴轻轻摇动。 顾末泽顿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 闻秋时若有所感地扭过头,发现顾末泽和红发妖兽回来了,乌润眼眸瞬亮。 竟然回来寻他,莫非认出他了。 闻古古察觉他欣喜的心情,侧眸一瞥,注意到火红头发的毕方。 一道黑影从闻秋时身旁掠过,气氛一凝,空中弥漫出肃杀之意。 砰 两个差不多高的小孩突然打了起来,整片山林颤动,硝烟满天。 闻秋时差点被掀起的厉风吹飞,爪子紧紧抓着地面,半空两个搏斗的身影宛如刀剑交锋,铮锵声不断,火花四溅,险些波及到他。 怎么打起来了。 古古打得过的吗? 闻秋时担忧之际,周围被罩了个结界,如刀般刮在身上的厉风被隔绝在外。 他扭过头,看向坐在树下的人。 顾末泽肩处伤口未作处理,衣袍染红,衬得脸颊苍白,闻秋时有意过去,保护他的结界同时阻拦了他,他用爪子拍了拍结界,嗷了声,示意倚树身影给他打开。 顾末泽没有动作。 他睁着狭长幽邃的眼眸,一动不动看着结界里的小灵兽,好似要将对方看出花来。 二十里外结伴而行的一群人修士,没有师叔。 他失望之余,不知为何,想到这只雪绒绒的幼兽,鬼使神差回来了。 那双乌润眼眸盯看他的模样,让顾末泽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 他是不是疯了。 竟然冒出这灵兽是师叔的想法。 师叔怎么会......又要他摸头,又想舔他手...... 顾末泽连续几日昼夜不息,精神已十分疲倦,不久前受了伤,雪上加霜,不得不闭眼休息片刻。 夜空下起细雨。 两只妖兽还在厮杀,一时半会难以分出胜负。 笼罩在闻秋时身旁的结界消失,他叼起烧到一半的枯枝,来回折腾,耗费极大的力气终于写完一个歪歪扭扭的师字。 夜雨渐大,篝火熄灭。 闻秋时没时间继续写叔,走到倚树而坐的顾末泽身旁,拍了拍他垂在地面的手,想叫醒人。 顾末泽没有反应。 闻秋时歪了下头,察觉些许不对,放在顾末泽手背上的爪垫,感觉到比雨意还凉的冷意。 闻秋时仰起头,眸中映入苍白脸色。 顾末泽额头冒出冷汗,眉头紧皱,被困在尸山血海的梦魇里出不来,在里面沉浮挣扎。 怎么都寻不到出路时,耳边传来嗷呜的声音。 察觉到怀里的些许动静,顾末泽长睫抖了下,下颌触碰到一抹柔软,修长的脖颈变得有些重,好似坠了什么东西,接着脸颊被肉感十足的东西拍了拍。 顾末泽掀起沉甸甸的眼皮,半梦半醒间,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出现在视线中。 带着宛如暖阳的气息,蹭了蹭他脸颊:嗷呜~ 顾末泽微怔,一手托起艰难挂在他身上,努力唤醒他的灵兽,忽地意识到什么,屏住呼吸,另手按在小灵兽后颈部位,催动魂印出现。 下一刻。 那雪白绒毛间,散出点点色彩。 半边妖异血色,半边青色莲花的魂印出现。 * 药灵谷。 夜黑风高,白无商深夜无眠,孤身至一座衣冠冢前,伸手抚上墓碑,细细地拂去每寸尘埃。 紫修...... 自林间吹来的狂风吹走了他叹息般的轻唤。 乌云散去,一抹冷月洒下,笼罩着衣冠冢旁的树林,树影横斜间,忽地闪过一抹紫色。 白无商余光注意到,脑海中轰得一声,不及思考,身体已追了上去。 紫修! 他身影转瞬而至,落在那人身后,手掌探去。 师兄......青年蓦然回首,音容依旧。 白无商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缩,翕动的嘴唇尚未发出声音,紫衣青年一只手穿过他胸口,脸上挂着他熟悉至极的笑吟。 啪啪的鼓掌声从身后传来:白神医,别来无恙。 带着黑色面具的男子缓步走出,手掌一挥,紫衣人褪去鲜活变成一个泥偶,白无商脸色煞白,不顾溃烂的伤口,急得去触碰泥人:紫修! 泥偶被他触碰的刹那,变成一摊烂泥。 白无商从一场美梦中苏醒,重新面对冰冷冷的现实,他吞了口丹药,捂着胸口:你是何人?紫修...... 我是曾经找你的求药人,面具男子瞥了眼他空落腰间,白无商,那紫色的花去哪了。 白无商眉头一皱,被泥偶中伤的伤口在愈合,但整个人动弹不得了,听到问话不由自主说出口:与顾末泽做了交易,他替紫修背负业障,我用不灭花救他师叔闻秋时。 面具人意外地嗯了声:原来那花叫不灭,想不到不仅能保护你,还有此功效,当年为何不告诉我,区区业障,我亦能担负。 白无商:谬言,世间少有人能担负,否则,我不会等这么多年。 可我觉得我可以, 男子低笑,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让白无商脸色瞬变的脸。 你不是死了吗?! 从地狱里又爬出来了,那人云淡风轻说着,手负背后,回答我的问题, 白无商不受控制道:因为你是紫修的罪孽之一。 男子眯眼,恍然大悟,接着道:说说不灭花,怎么个救法。 白无商:七生不灭花,可承载人的神魂寻找合适的灵身,七次机会,只要一次能成功,便能达到不死不灭的境界。 男子把玩着手中面具,轻飘飘道:若七次都没成功呢。 白无商:不存于世。 我觉得不够,男子将面具重新戴在脸上,低沉嗓音带着点笑,白神医,想想办法吧,不然没了不灭花,我是可以将你千刀万剐的。业障已消,你却还苟活着,我想来想去,你在等紫修转世吧。 他掐住白无商脖子:把千古仙境的秘密,都告诉我。 * 诸灵大山上空,雨势渐息,笼罩大山的结界消失。 一颗参天大树下,火堆在深夜散出暖意,浑身雪白绒毛的灵兽蹲坐在地,怀里抱着只小乌鸦,一旁顾末泽将披着火红头发的毕方绑在树干上。 毕方满是委屈。顾末泽转过身,看到蹲在那宛如雪团子般的灵兽,默了瞬,道:师叔喜欢这灵身吗? 闻秋时使劲摇头,眨巴着乌润眼眸:嗷呜。 这灵身,不要也罢! 轻轻一声嗷呜,能将人心口叫软。 顾末泽薄唇紧抿,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回味起之前托着那软白身影的感觉。 小小一团,摊开只有巴掌大小,绒毛软软的,摸起来十分舒服。 竟然是师叔...... 顾末泽怎么都没想到,与闻秋时契合的灵身会是只小灵兽。 难怪他看不到神魂。 师叔若不喜欢,还有更改的机会,只是......七次入灵身的机会,相当于七条命,用一次少一次。 闻秋时知晓机会难得,所以虽不满这灵身,但没想过一命呜呼。 这次是灵兽,下次不知是什么东西,若不珍惜眼下,待七次都失败了,岂不惨绝人寰。 思及此,闻秋时想问神医为何会把不灭花给他,可惜开口只能发出嗷呜,顾末泽听不明白,他低头瞅了瞅古鸦,想让闻古古当传话筒,但闻古古突然道:来了,我得去引路,阿啾~ 话落,古鸦展翅飞走,闻秋时怀里一空。 顾末泽靠近:这是师叔的灵兽吗? 闻秋时点头,随后用爪子挠了下顾末泽衣摆:嗷呜~ 跟我去一个地方。 舟云谷外,顾末泽立在一棵树下,看闻秋时忙忙碌碌,将搭建的小窝拆开,随后用两只毛绒爪子不停扒土。 片刻,一个金灿灿的福灵果被闻秋时刨出坑。 他短小的尾巴摇了下,带着几分得意仰起脑袋:嗷呜~ 千年灵果,厉害吧。 顾末泽心神微动,身侧的手抬起又垂下,脸上带着几分迟疑。 师叔怎么仰起脑袋了,是、是要他抚摸么....... 毕方看着灵果瞪大眼睛,嗦了嗦口水。 蕴含千年的灵气,他若是吃了,就能把莫名其妙来打他的乌鸦打趴下了:你吃不了,留着浪费,可以给我...... 毕方话未说完,一道冷眸扫来。 他缩了缩脖子,顿时只想找个黑暗的角落藏起来增加安全感。 顾末泽收回视线,打算弄清闻秋时是何灵兽,若是厉害些的,他可以用灵力助其消化灵果。 他来了,阿啾。古鸦去而复返。 闻古古落地化为人形,红眸看到福灵果,蹲下.身,将果子往闻秋时嘴边推:吃,可以吃,阿啾。 咔嚓咔嚓! 在毕方垂涎欲滴的模样下,闻秋时把福灵果吃了。 周围寂静了会儿,他动了动小身躯,没有任何吃撑吃涨的感觉,只是后背有些痒。 顾末泽指尖落在他额头,用灵力窥探一二,意识到些许异样。 如此浓郁的灵气,即便是他吃了,体内也会有所动静,但落入闻秋时腹中,竟如石沉大海,了无音信。 就在顾末泽困惑之际,身旁的幼兽突然靠了来,在他脚边软软地蹭动起来,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闻秋时后背太痒了。 他的爪子够不着挠痒,附近没有石头给他蹭,只好就近靠着顾末泽挨蹭,但痒意没有丝毫减轻,他难受地摇摇小脑袋:嗷呜~ 顾末泽见不断在他脚踝蹭动的灵兽,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落在闻秋时后背,修长的手指深入雪白毛绒里,挠了挠。 闻秋时立马停止动作,从善如流摊在地上,四只小爪子舒舒服服伸展开,享受地嗷呜了声。 顾末泽心灵神会,又给他挠了挠痒痒。 下一秒,一双金色小翅膀,从幼兽白绒绒的后背长了出来,耀眼夺目。 闻秋时若有所感地回头。 ?! 这是什么,害怕。 第74章 夜深人静时,一股清圣之气冲天而起,自诸灵大山舟云谷周围扩散,引得八方震动。 扑哧扑哧。 金色小翅膀扇起,托起宛如雪团的灵兽,缓缓飞了起来。 离地半丈距离的时候,闻秋时面对高度头晕目眩,自然垂着的四肢发软,挥动的小翅膀不知不觉失了力。 啪哒。 起飞失败。 顾末泽修长的手接住坠下的灵兽,掌中软绵绵的身子不住颤抖,浑身绒毛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缩成一团。 觉得无颜见人,闻秋时脑袋往他掌心埋了埋,带着几分沮丧轻吼了声:嗷~ 一看到悬空地面,全身就发软,背上长出翅膀都救不了他。 顾末泽闭着眼夸:师叔羽翼未丰,已飞得极高。 闻秋时有气无力地嗷了声,软白肚子贴着温热掌心,小身影摊在顾末泽手中,休息了会儿,待重新恢复力气,站起身,抖了抖松软的绒毛。 他跃到地面,旁侧闻古古展开散着绿光的翅膀,给他演示似的,从地面飞起,盘旋一圈又落下。 闻秋时抬起爪子,摸了摸顺势低下头的乌鸦:嗷。 不是不会,是怕高翅膀软。 古古不甚理解地偏了偏脑袋,随后轻声道:要走了。 闻秋时看着他消失在视线,如昨夜一般。 待古古消失不见后,毕方嘀咕道:到底何方神圣,本体不过是只鸦,竟然这般能打。 他是毕方一族,神鸟后裔,天然与大陆那些灵兽妖兽有区别,不仅化形所需的时间短,且能横扫一大片比他道行还高的妖兽,但与他打架的乌鸦是什么回事,一个小妖兽竟然骑在他这只神鸟的头上了。 着实恼人。 毕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察觉一缕目光,察觉到驱赶之意,有些懵:主人不找了吗?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1) 顾末泽拿起紫莹莹的葡萄,剥起皮来:找到了。 毕方左顾右盼,最后视线落在吃着葡萄,尾巴微摇的灵兽身上。 他有些难过,这家伙身上气息很好闻,尤其是新长出的翅膀,挥动的时候四周灵气都在打转。 毕方本打算将看中眼的灵兽带走,养在身边,眼下无望,只好沮丧地走了。 闻秋时侧头,瞧孤零零消失在树影的小孩:嗷? 顾末泽掰正他的脑袋:师叔吃饱了么。 闻秋时点头,用爪子拍了拍他手背。 顾末泽勾唇:师叔想去哪? 外界闻秋时身殒的消息传遍,无人知晓他变成诸灵大山的一只灵兽,从此天高海阔,到哪去都行。 闻秋时抖了抖,收起翅膀。 这灵身比想象中好些,千年灵果都能消化,他打算寻些天灵地宝,勤加修行,早日化形成人。 只不过,若是要个几百年...... 闻秋时睁着乌润眼眸,恨不得立马找些灵物来吃,赶快长大,但瞅见顾末泽眉间淡淡倦意,脑袋歪了歪,轻搭在他手背,闭目:嗷呜。 睡觉睡觉。 顾末泽看明白了,在周围布下结界,取出狐裘铺在地面,将闻秋时放了上去。 他本打算到树上休息,思及闻秋时怕高,便天为被地为床躺在地上,随后侧过身,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正在调整睡姿的灵兽捞到怀里。 闻秋时身子滚了圈,转动脑袋,柔绒在他下颌蹭动。 嗷呜。 轻轻一声兽鸣响起。 头顶传来均匀呼吸,估计人睡着了,闻秋时不安扭动的力道渐没,带着暖呼呼的温度,小脑袋往顾末泽颈窝埋了埋,爪子松松抓在他衣襟。 结界外,不知何处出现在身影,伫立良久。 清澈如洗的眼眸望着夜色里,依偎在少年人身边安然阖眼的灵兽,唇角紧抿。 楚柏月脸上欣喜逐渐淡去,神情复杂,盯看了许久,拂袖离去。 好似从未来过一般。 一夜过去,万千目光聚集诸灵大山,大街小巷皆纷纷议论。 昨夜北域涌起的清圣之气,据说是圣兽出世! 圣兽?这是什么? 我也闻所未闻,只是听说的,金羽圣兽,兽核炼制丹药,能让人修为大增!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听的是与圣兽结契,能与天地齐寿! 此言一出,众人屏住呼吸,各个激动的脸红脖子粗。 这片大陆有灵气存在,无论人妖,皆可肆意修行,寿命会随着修为提升而延长,但修为达到顶峰,即便是有排山倒海之力的大能者,最多不过千年,终会化作一抔黃土。 从古至今,虽有得道飞升的说法,但无人成功过。 修道之人哪里甘心修行到尽头,仍如凡夫俗子般,逃不过生老病死的束缚,于是想尽办法延长岁月。 其中一个法子便是与灵兽定契。 可惜寻常灵兽比修道之士好不了多少,厉害些的妖兽,且不提愿不愿意与人定契,他们到了一定时候,会不可避免地遭到天劫,在天劫中命丧黄泉,无一例外。 届时与之结契的修士,将受牵连一起身殒,故而,世间与灵兽结契者少之又少。 眼下突然出现一只圣兽,拥有它就能与天地齐寿,谁不为之心动。 一时间,关于圣兽的消息不知从何而来,不知真假,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修真界,各地抓捕灵兽用的金丝网,诱食器等尽数告罄,前往诸灵大山的修士络绎不绝。 而此时,身在大山内的闻秋时,对于浩浩荡荡赶来捉捕他的修士大军一无所知。 晴空万里,闻秋时蹲在一个石潭边。 潭水清澈见底,不知名的鱼儿在里面游动。 水面平静,如一面明镜,倒映出天空浮过的白云,以及一只在岸边探出脑袋的灵兽,和煦的风儿吹过,闻秋时扬起毛绒绒的爪子,露出粉色肉垫,对准游到面前的鱼儿,猛地盖下去。 嗷呜~ 水花溅起,有些短的小腿没能捕到,受了惊吓的鱼儿尾巴一摇,转眼游到对面。 闻秋时叹口气。 下一刻,嗅着空中弥漫出的烤肉香,他乌润眼眸亮了亮,踌躇片刻,扭身头也不回朝后方烤鱼的身影奔去。 要什么自食其力,安心等人投喂不好吗! 顾末泽用若火匕削下烤好的鱼肉,待冷了些,递到赶来的闻秋时嘴边:无刺。 闻秋时习惯性地嗅了嗅,闻到香喷喷的烤肉味,尾巴却摇了下,埋头吃了起来。 他如今尚小,两片鱼便吃得很撑。 舔了些叶里包裹的水,吃饱喝足后,他在顾末泽准备的锦帕间埋下脸,抹了抹嘴边白绒,最后小脑袋一仰,倚着英俊师侄坐下,眯眼看周围自然风光,享受地吼了声:嗷呜~ 虽不过半天,但这种日子太舒服了。 喟叹完后,闻秋时开始反省。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与他曾经混吃等死的小少爷时候一模一样。 不可! 不能让顾末泽把他养娇惯了! 感觉到危机,闻秋时打算起身,一颗去了皮的葡萄出现在眼前,果肉晶莹,新鲜多汁。 嗷呜~ 好像很好吃,尝尝。 闻秋时忍不住吃了两颗,在顾末泽给他喂第三个时,脸颊埋入两只毛绒爪子,脑袋跟拨浪鼓似地摇动起来,忍痛吼道:嗷、嗷呜! 不能、不能再吃了。 饱暖思淫.欲。 虽然他想当咸鱼,但只是想想罢了,他不能真当米虫! 顾末泽见状,用手帕擦了擦指尖,从储物戒中拿出魂铃:师叔。 闻秋时摇晃的脑袋抬起。 叮 魂铃脆响,一抹红色陷入他雪绒间。 有魂铃在,才能随时找到人,顾末泽取出天篆笔:师叔可还能召唤? 闻秋时凑近:嗷~ 天篆笔身颤动了下,迟疑着飞起,绕着他盘旋两圈,随后迷茫地飞了回去,陷入沉寂。 闻秋时:...... 呜哇。 连天篆都不认得他了。 闻秋时已不知第几次叹气,趴在地面,金色小翅膀恹恹垂着。 顾末泽见状道:师叔这灵身不凡,否则不会如此快地消化福灵果,多吃些天灵地宝,说不定能很快化形。 闻秋时藏在绒毛里的耳朵微动,抬起爪子放到顾末泽手掌,肉垫沾水有些凉,在上面按了按。 他还不知这身体是何灵兽,化形要耗费多少时日,几天几年倒无大碍,但若是数十年上百年......闻秋时心头一梗,急切地扒上顾末泽袖口:嗷呜~ 快走。 寻灵果去! 傍晚时候,诸灵大山一片祥和之景,闻秋时坐在野草间,身前摆放了一堆天灵地宝。 全是大补之物。 他拿起一株千年灵芝,在顾末泽注视下咔嚓咔嚓咀嚼起来。 吃了两口,忍不住吐出粉舌,这东西难吃到团子身影情不自禁颤了颤。 上方一声低笑响起,闻秋时抬头看。 顾末泽垂着眼,天边余辉落在他脸庞,给深邃五官描绘出清晰轮廓,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草丛里一个小白团。 闻秋时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咬下一口灵芝。 这些东西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找来的,翻了不知多少座山,行了多少路,有的生长在断崖下,有的在深不见底的河流里,也就顾末泽会翻山倒海,如此大费周章给他找宝物了。 闻秋时吃完灵芝,抱着红果子咬了两口。 他吃这些灵气充裕的补物,不会半点饱腹之感,很快消化了,体内就像个无底洞。 不一会儿,如小山般堆积的天灵地宝,被巴掌大的灵兽吃完了。 闻秋时熟练地将脸埋入手帕里,擦了擦嘴,随后仰起头,欲言又止地嗷呜了声。 以他观察,顾末泽没有与那红发小孩结契。 闻秋时想问他愿不愿意与自己结契,但与顾末泽而言,与他这个小灵兽结契百害无一利,他这灵身目前看来除了能吃天灵地宝,长了双金翅膀,没有其他用处。 顾末泽若是与他结契了,不仅要担生死,由于自己没有半点道行,顾末泽也享受不了半点修为的提升,等于平白无故多了危及性命,还要分走体内灵力的小累赘。 闻秋时迟疑片刻,放弃在顾末泽摊开的手掌中写下想法,决定等几日再说,他摇摇头,视线转动之际,看到有萤光在草丛里升起。 闻秋时乌眸一亮,往深处走了几步。 夜幕降临之际,一只灵兽在深草里钻来钻去,发出窸窣声响,好似在捣鼓什么。 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不过这走远,也就顾末泽两三步。 瞧不见身影,顾末泽打算起身跟去,一连串深草忽地摇摆起来,有东西在里面穿梭,根据路线,笔直通往他这方向。 顾末泽停顿下来。 片刻,雪白灵兽重新出现在他视线。 小脑袋顶着半截枯草,毛绒绒的四肢踏着草地,两只金翅以奇怪的模样合拢,将什么东西藏在下面。 他微微仰起头,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顾末泽眉梢微挑,正欲开口,一抹金色闪过,绕着他极快地转了圈。 顷刻间,顾末泽周身一片萤火虫飞舞。 他愣了愣,一双漆黑的眼眸倒映出点点萤火,宛如盛满星光。 闻秋时转完一圈回到原地,忙不迭地仰头,从顾末泽黑眸中瞧见漫天星辰:嗷呜~ 好看。 他喜欢看星星。 闻秋时欣赏之际,忽然被托起,顾末泽一手抬起他,俊容凑近:师叔在高兴什么? 视线中的星眸放大。 闻秋时立在顾末泽掌中,对方呼吸的气体轻轻擦过耳边,他小片绒毛微卷,藏着的耳朵忍不住动了动。 有些痒。 离得太近了。 察觉到这点,闻秋时浑身雪白绒毛,不知不觉变粉了。 第75章 不仅全身变粉,闻秋时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逐渐晕头转向,好似有些神魂颠倒。 他倒在顾末泽手中,不住喘息。 顾末泽注意到变粉的绒毛,露出疑惑表情,指尖点在他额头,察觉不用寻常的热度:或是吃了灵宝的缘故,师叔哪里不适? 闻秋时脑袋晕乎,浑身快冒出热气来了。 他吐出粉舌,有气无力吼了声:嗷呜~ 吃了太多补物,闻秋时感觉逐渐上头,暖流自兽核蔓延到全身各处,顾末泽将灵力探入他体内,发现兽核传来异动,放心了些。 闻秋时热得吐吐舌头,想找凉水喝。 顾末泽用荷花叶盛水,不仅让他喝了个饱,顺道能在水里扑腾两下,但体内热意未有所消减。 闻秋时热得迷迷糊糊,背后小翅膀金芒越盛,在夜里十分夺目,比昨日更浓郁的清圣之气散出,四周灵兽都有所察觉,发出兽鸣嘶吼。 闻秋时耳朵微竖,对周围感知增强数倍,百里之外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隐约间,他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奔赴这方向。 圣兽!一定是圣兽! 竟然在这方向,好浓郁的清圣之气,我定要与它结契!与天地齐寿! 听说圣兽一身是宝,连唾沫都能治伤! ...... 闻秋时烧得头晕目眩,乱糟糟的声音传入耳内,脑袋都听大了,他极力想起身,告知顾末泽这些,但连半句嗷呜都发不出,只能紧紧抱住顾末泽手腕。 随着声音逼近,闻秋时体内滚烫,金色羽翼耀眼至极。 周围好似来了许多人,要求顾末泽放下他,闻秋时死死抱着顾末泽左手腕,意识渐没之际,一只手抚上他脑袋,仿佛察觉他的不安:无事,师叔睡一觉就好了。 闻秋时不自觉阖眼。 再醒来时,闻秋时发现置身一个山洞里,火光照在他身上。 嗅到一抹腥味,他倏然起身。 顾末泽背对着他,正在穿外袍,地面落着一件染满鲜血的天云服,正是腥味源头。 闻秋时瞥见顾末泽右手肘地方,里衣鲜红,明显受伤了。 顾末泽察觉身后窥探,眉梢一挑,回身看向墨裘里醒目的小雪团,他走过去,蹲下.身:师叔好些了吗? 闻秋时点点头,视线落在他手肘。 顾末泽不甚在意地揉揉手臂,盘膝坐下,用储物戒拿出解决那些人后,寻到的几个百年灵果。 他递到闻秋时嘴边。 闻秋时摇摇头,思及之前听到的言论,毛绒爪子推开灵果,在顾末泽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两字结契。 顾末泽神色微变,对上写完后仰头期待看着他的乌润眼睛。 闻秋时眸光闪亮,听那些人说他是圣兽,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吃了许多补物后,他确实感觉浑身都是劲儿,好像翅膀一挥能搅动风云。 这灵身没那么无用,既然如此,与顾末泽结契再好不过了。 顾末泽看到他期待的眼神,沉默半晌,指尖收紧,握住毛绒爪子:师叔,我不适合。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2) 他不是没想过,但有业障在身,若与闻秋时结契,会影响到他的。 闻秋时愣了下:嗷呜? 顾末泽漆黑眼眸看着他,坚持道:不可。 闻秋时心咔嚓碎了,收回被握住的爪子,转而走到顾末泽受伤的右手边,尾巴摇了摇,两只爪子按住顾末泽手肘没受伤的地方,脸颊朝伤口凑去。 听那些人说他的唾沫能疗伤。 给顾末泽瞧瞧他的实力,就知道他是香饽饽了! 顾末泽垂眸,视线落在攀在手肘的小身影,疑惑之际,伤口传来微末触感。 少年人全身僵住,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闻秋时吐出湿软的小舌头,在他伤口处舔了舔,将唾沫沾上去。 舔了半晌,闻秋时爪子松开,沾血的嘴在爪绒间蹭了蹭,仰起头:嗷呜~ 看着吧。 一会就好了! 师叔......在做什么?顾末泽心神微乱。 闻秋时端正坐着,嗷呜了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伤口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后,顾末泽身前的灵兽陷入自闭。 闻秋时磨着逐渐锋利牙齿,咔咔响。 没有愈合。 他的唾沫没用,骗人! 浩浩荡荡那么多人来围捕,他以为这灵身真是天选之兽呢! 顾末泽眉梢微动,给看起来很沮丧的灵兽喂了颗葡萄,闻秋时张嘴吃了两口,没有再提结契之事。 可恶,哪里的假消息。事实证明,他只是一个能吃的小灵兽罢了...... * 与北域万里之远的南岭。 楚柏月从诸灵大山回到楚家,在门口听到一则消息,脸色瞬变。 你说什么?! 负责禀报之人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主脸色大变,失声冷喝,吓了跳,心里道:族长是一族之长,就算家主不在时拿走了族宝,家主也不该反应如此之大吧! 他心中如此想,嘴上没有半点迟疑:禀家主,族长令霄云君手持阴阳双箭,前往诸灵大山猎回圣兽。 楚霄云是大陆第一用箭高手,配上他们族宝阴阳双箭,即便是北域那位主儿,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何况区区一只灵兽。 族长此番势在必得。 家主不必担心此事,算时间,霄云君已到诸灵大山了,那灵兽即便逃得了第一箭,也逃不了第二箭,必然落入我们楚...... 砰! 话未说完,楚柏月阴沉着脸,将那人一掌挥至石墙前,反手拿出一枚玉简。 玉简青芒划过,传出一个冷漠沙哑的嗓音:稀事,楚家主...... 楚柏月打断:听着,我来不及赶去,你现在立即用仙图去诸灵大山,楚霄云奉族长之命带阴阳双箭去猎圣兽了! 郁沉炎放下酒盏,带着醉意嘲道:你们族长老糊涂了吧,想活命想疯了,这种一夜发酵的传闻都相信,话说回来,关我何..... 是闻郁, 楚柏月扣着玉简的指尖发白,一字一顿道:圣兽是闻郁。 玉简另端传来哐当一声,好似酒盏从手中滑落,接着传来男子暴怒声:你告诉那老不死的,阿闻少一个寒毛,我送他下地狱! 楚柏月手背青筋暴突,陷入沉寂的玉简即将崩碎之际,他收了起来,面对听到动静赶来的楚家众人,俊雅脸庞恢复了平日的温润,淡笑道:我有事离去,转告族长,近日楚家所有事宜,交与他处理。 话落,他拂袖离去。 郁沉炎放下玉简的瞬间,人随仙图来到诸灵大山。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半柱香前,夜里一道冷光划过诸灵大山,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力,袭向安睡的闻秋时。 顾末泽第一时间推开他,反手结界落下,那箭自百里而来,带着穿云射日之威,顾末泽运转灵力与之对抗,山摇地动间,生生止住长箭。 这时,没有任何征兆得,长箭一分为二,在顾末泽没有半点预料的时候,分化出的冷箭穿破结界,将正紧张盯着他的小灵兽一箭穿过。 血光四溅。 顾末泽瞳孔骤缩,狭长眼眸刹时红了。 楚霄云从百里外赶来,带着捕捉灵兽的金网,不紧不慢踏入山洞。 在方才那群人争夺圣兽时,他便在暗中埋伏,发现顾末泽修为极高,便决定阳箭射之,不死也得脱层皮,那圣兽则用阴箭对付,阴箭之威不会立即爆发,而是像毒一样,满满侵入五脏六腑。 这圣兽中了阴箭只有个死字,唯一的办法,便是与楚家血脉结契。 阴箭是楚家至宝,诞生之际便有守护楚家后裔的灵识存在,若是察觉圣兽与楚家血脉有联系,便会停止诛杀。 结契是双向的,将那生命垂危的圣兽带回去,它要活命便只有乖乖与族长定契。 族长真是神机妙算! 楚霄云心中敬佩不已,看着洞内火光,大步迈入,下一刻,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扼住他脖颈,将人从地面提了起来。 * 楚柏月赶往诸灵大山的路上,周身灵气一凝,郁沉炎手握仙图现身,脸色阴沉。 楚柏月皱眉:你怎么来了,闻郁...... 便宜你了! 郁沉炎从牙缝挤出几字,冷声道:阿闻中了阴箭,眼下只有和你们楚家血脉结契,才有生机,他快不行了,速与我过去。 山洞内,巴掌大的小灵兽摊在地上,鲜血染红原本雪白绒毛,气息极弱地喘着,伴着疼痛的低呜声。 空中弥漫着血腥味。 楚柏月玉冠在火光照耀下,泛出柔光,他蹲身检查闻秋时情况后,攥紧了手。 确实中了阴箭,只有结契一条路。 楚柏月神情复杂,盯着疼得不住颤抖的小身影,随后朝洞外望了眼,一言不发。 旁侧郁沉炎见他迟迟不动,怒喝道:你在犹豫什么,给我结契救人!莫不是嫌阿闻是个小灵兽配不上你楚家主,我告诉你,阿闻救不回来,我要你们楚氏一族吃不了兜着走! 闻秋时呼吸渐弱,眼前一片模糊,依稀听到上方怒喝声,蜷在温热墨裘里的身躯缩了缩,疼得低吼了声:嗷~ 楚柏月听着低不可闻的兽鸣,终于伸出手,放在受伤的灵兽身前:闻秋时,听得到我说话么。 闻秋时脑袋微动。 好,你听着,楚柏月垂眸,嗓音轻缓,落入耳中一清二楚。 你想活着,现在只有与我结契,结契的意思是你要成为我的灵兽,我楚柏月的灵兽,我可以向你保证,往后不会让你受灵契任何束缚,但是有两点,是我无法决定的。第一,共担生死,第二,共享修为。 楚柏月发白的指尖探去,轻触雪绒爪子,一字一顿道:你现在告诉我,愿意与我结契吗?倘若愿意...... 楚柏月嗓音微紧,缓声道:若是愿意,就搭在我的手上。 闻秋时只想快些结束痛意,听完后,微微喘着气,动了动小爪子。 他自是相信楚柏月的,眼下想活命,除了结契也没别的选择,只不过......闻秋时转动乌润眼珠,视线模糊,瞧不见洞内是不是有其他身影。 顾末泽呢? 洞外一棵大树下,吊着个鲜血淋漓的躯体,扎着密密麻麻的木箭,分不清是死是活。 咻 一支尖锐的木箭射爆他的眼珠,楚霄云久久未有动静的身体抖动,痛嚎了声,下一秒,木箭穿入他张开的嘴里。 不远处,背对着洞口的顾末泽,黑夜里睁着猩红眼眸,面无表情地拈弓搭箭。 咻 又是一道划破空间的箭鸣声。 楚霄云即便是修士,以他的手法以铁箭射之,要不了一时半刻便会死去,但若以木箭,可让其多挣扎痛苦些时候。 顾末泽知晓山洞内在做什么,因而,只能待在外面发泄。 他若留在里面,恐怕会不顾一切阻止结契。 他方才一边想强行带走师叔,一边想哀求师叔,不要这灵身了,死就死吧,还要六次选择灵身的机会呢。 ......但谁知后面情形如何,说不定往后那些还不如这灵身,何况,师叔完全可以选择先结契,活个几百上千年,等这具灵身死后,再进入下一灵身,凭什么.....要师叔轻率地放弃这条命。 就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么。 咻! 顾末泽一箭正中楚霄云眉心,狭长眼眸微眯。 是他没保护好师叔。 不是么。 洞内,一只毛绒小爪微动,随后在楚柏月注视下,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嗷~ 算了楚兄,好意心领了。 虽然他很珍惜每条命,想活着回家,为此,即便以灵兽模样结契都不在意,但是,他那小师侄应当很介意,不然不会在他垂死之际,不见踪影,现在指不定在哪一边自责一边难过。 殷红鲜血润湿闻秋时嘴边绒毛,他轻口喘着气,摇了摇小脑袋。 楚柏月浅眸静静看着他,片刻,俊雅无双的脸庞露出一抹微笑,温声道:好,我知道了,我带你去找他。 楚柏月伸出手,打算将地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抱起。 这时,一支玄铁箭呼啸而来,擦过他探去的手,铮地嵌入坚硬地面。 年轻男子出现在洞口,英俊面容染上一抹疯魔味道,一字一顿道:我反悔了。 就是死。 天礼也得是他的! 第76章 闻秋时气若游丝。 隐约间,察觉到一抹熟悉气息,小身影动了动:嗷、嗷呜~ 他已感觉不到疼痛,这让他舒服多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全身一悬,被顾末泽小心抱了起来。 闻秋时趴伏在他掌中。 一缕吐息掠过,他额间白绒微微拂动。 顾末泽薄唇凑近,在那小额头轻碰了碰,声音低沉沙哑:抱歉师叔。 闻秋时耳朵微动,轻轻嗷了声,喘了喘气后,回春返照般,用爪子勾勾画画,留下五字真经找我,找贾棠。 诸灵大山人烟稀少,顾末泽都寻了好几日,若下次他灵身在人潮中出现,更难了,不如让贾棠闭着眼睛找,可能寻得更快。 闻秋时写完最后一字,毛绒绒的身体陷入沉寂,沾血的小爪子从顾末泽手腕垂落。 嗷~ 顾末泽修长的手颤抖起来。 一片紫色花瓣浮出幼兽身躯,化作点点碎光消散。 闻秋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视线远离了山洞,从一隅之地扩散到整个诸灵大山。 高处俯瞰,夜幕繁星点缀,底下一望无际的大山不见灯火。 阿啾~ 闻秋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蓦然间,曾在诸灵大山的回忆涌了出来。 诸灵乃大陆灵气最浓郁之地。 圣尊将他丢到大山里修行,临走之际,说起诸灵大山有只千年鸦,上古巫山血脉,遇到就自求多福。 闻秋时有所耳闻,听说闯入古鸦领地者,会被它啄去双目一口吞了。 听完圣尊告诫,闻秋时眉梢一挑,进大山第一件事就是去寻古鸦了。 当夜就寻到了,不过这古鸦与传闻中不一致,被不速之客闯入它的领地,发现是个灵力全无的凡人,一双红眸露出不屑,立在树梢傲然地一动不动。 闻秋时见状,就在古鸦所在大树下安营扎寨了。 大山表面祥和宁静,实则危机四伏,灵兽间的弱肉强食无处不在,但古鸦的领地没有谁敢擅闯,所以闻秋时在大山的修行时光过得十分惬意。 几个月里,闻秋时每日除了修行,就是逗古鸦,还给它取了个名字,闻古古。 他摸透了闻古古的脾气,这家伙就是个心善的小乌鸦,以为他无家可归,没有灵力没有半点生存能力,所以容忍他在树下建窝,心情好了,还会给他抓几条鱼叼些灵果来投喂。 而面对那些迈入领地的大能修士,闻古古顷刻变得凶猛,让对方不死也得脱层皮。 闻秋时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灵兽。 察觉他喜欢吃葡萄后,会在大晚上,偷偷给他叼来许多葡萄,白日则仰着乌黑脑袋,立在树梢上宛如雕像,任少年在树下怎么用烤肉勾引,噼里啪啦说话都不理。 结束修行后,闻秋时有些舍不得这小家伙,在闻古古终于肯说话后,知道古古家在巫山。 闻秋时便道:你可要与我出去,我带你去寻巫山! 小古鸦红眸盯着他,片刻展翅从树梢飞了下来,立在少年肩头:阿啾~ 笨蛋,诸灵大山在上古时候,就叫巫山。 但闻古古歪头道:那、那我跟你走,就能找到巫山吗? 闻秋时眉开眼笑:我会尽全力去寻,在找到巫山前,你便跟着我吧。 闻古古:阿啾~ ...... 闻秋时头疼欲裂,不知过了多久,睁开双眸,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柔软被褥从闻秋时身上滑落,他坐起来,盯着白白嫩嫩的两只小手,默了瞬。 这灵身是个小朋友。 未等闻秋时细细检查灵身,房门被推开,两个脚步声传来。 纱幔掀开前,闻秋时恢复了熟睡的模样。 两个仆人姿态的身影走近,袖口均有个楚字,一人端着水盆,一人将锦帕浸入盆中,拧干后,看了看床上安睡的小身影,用帕子擦了擦他苍白脸蛋,随后从被褥下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 小天祖沉睡十多年了吧,不知何时醒来。 醒来又怎样,还不是个三岁小孩,除了支支吾吾,还能做什么呢。 两个细柔的声音传来,闻秋时长睫悄然抖了下,前一刻为是个人欢悦,后一刻心情沉入谷底。 睡了十多年还是个小孩身体,这灵身是天山童姥吗?! 给闻秋时擦手的女孩回过身,在水盆里洗了洗锦帕,低声道:落姐姐,你知道昨日族长怎么受伤的吗?我听说是个面具人打伤的!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3) 端水盆的侍女手一颤,慌忙张望四周,带着几分责备的道:有何好问的,快些给小天祖擦拭。 怎么都守口如瓶,昨日在正大门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姐姐,我好奇死了,你悄悄告诉我吧!拧手帕的女孩央求道,不然我去问旁人好了! 稍大些的侍女柳眉蹙起,犹豫了会儿,小声嘀咕起来。 昨日晌午,破空声传来。 一个血迹斑斑的尸体被支箭钉在楚家偌大的门匾上。 就近的几个楚家人过来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尸体是前往大山捕捉圣兽的霄云君,那箭是族宝! 楚老族长赶来,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有些难看,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上前抱住冰冷尸体,悲痛欲绝回过头:族长,你一定要为霄儿主持公道啊! 楚志盯着门匾上的裂缝,脸色阴沉至极:敢如此挑衅我楚家,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放过,来人...... 他正欲下令,胸膛泛起一抹冰凉,从阳箭幻化出的阴箭穿过,周围阵阵惊呼。 族长!!! 阴箭不伤楚家血脉,但此时,它似乎被裹挟了。 若非家主及时赶回,就糟了! 原来如此,给闻秋时擦手的女孩恍然大悟,随后忿忿,我不明白,家主那般好,为何还要受罚。 嘘,此事更不能擅议了,稍大些的侍女边催促她动作快些,边低声道:家主在暗中祭祀邪物,祭坛被发现了,所以回来后就在戒律堂领罚。 闻秋时被擦干净的手放回被下,听到女孩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什么邪物? 巫山古鸦!除魔大战中背叛符主的凶兽! 竟是那恶兽! 闻秋时心下骤沉。 谈话间,纱幔重新放下,俩侍女结伴离去。 待合门上响起,床榻上的小身影动了动,掀起被褥,拨开床幔望了眼左右,打算先下床。 这灵身不过三岁,下床都艰难。 闻秋时揪着被褥,肚子贴着床沿,两只雪白小足在半空晃了半晌,勉强碰到地面后,松了手,整个人落到地上。 他在房内找到衣物,穿上后,顺手拿起面铜镜。 小孩脸蛋肌肤细腻,眼睛乌黑明亮,衬得脸色如雪般惨白,不见血色,披散的头发颜色很浅,在亮光照耀中甚至有些透明,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无尽忧愁。 闻秋时放下镜子,抬手召唤:天篆何在 天篆在顾末泽手上,能召唤而来是最快找到他的方法,可惜等了半晌,不见天篆。 七生不灭花承载他的神魂寻灵身,瞒天过海,天篆都难以察觉。 黄昏之际,余晖落在走廊间。 房门悄无声息打开条缝,闻秋时见四下无人,溜了出去。 根据那俩侍女所说,距圣兽身陨过了两日,这里是南岭楚家,楚柏月此刻在戒律堂,他先寻到楚柏月表明身份。 闻秋时行步走廊,寻路间,忽然心神微晃。 远远看到一群忙碌的身影,看起来十一上岁,有的在擦地板,有的在擦朱红廊柱,有的在气喘吁吁提水桶。 闻秋时眉头微皱,心里涌起一抹奇怪之感。 他,好似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那群小少年少女若有察觉,一个个清澈的目光望来,带着浓浓不解,下一刻,一声怒喝从他们身后传来。 啪! 鞭子声响起。 管事模样的男子走来,一鞭子抽在地板上,恐吓道:又偷懒!还不快干活!管你们是哪个分家的少爷小姐,在南岭,在宗家,都给我记清楚了,你们只是奴仆! 那男子说着,朝众人目光所至望去,看到高廊间立着个孩童,正欲喝斥,对上一双冷下的眼眸,心神一震。 天祖两字未出口,便噗得吐出口血,昏死过去。 闻秋时不自觉倒退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巧楚族长心腹路过,撞见这幕脸色大变,令人将管事带走,看着苏醒的孩童露出狂喜之色。 闻秋时被他小心拉了起来,上下看了看:天祖何时醒的,族长知道定欣喜万分。 闻秋时思及俩侍女所言,这辈分极高的小孩是老族长楚志的孙子,幼时遭人暗算,模样心智都停留在三岁,十年前不知为何陷入昏厥,直到他进入灵身。 闻秋时略一琢磨,回答道:饿、饿了。 条理清晰的回答肯定不对,说饿,总不会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那心腹没有半点怀疑,回头令人备些吃的,随后道:天祖先与我去拜见族长。楚志重伤在床,身旁一群人伺候着,闻秋时迈入房间,嗅到浓郁的草药味。 楚志身为楚家族长,历经数位家主,在族内名望甚高。 不过他修为不高,数百岁已到尽头,许是感觉大限将至,听闻与天地齐寿的圣兽出世,便慌不择路地令人去捕,眼下被阴箭中伤,楚霄云身殒,捉捕圣兽之事损了夫人又折兵。 一时间,脸上呈现出灰败之色。 直到他看到闻秋时,猛地咳嗽了声,瞬间精神起来。 楚志受了重伤,只能躺在床上,露出慈爱面容,手摸了摸被推到他面前的闻秋时:我孙儿终于醒了。 闻秋时头发被抚得凌乱,忍着躲开的冲动,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一言不发,瞧着有些傻。 楚志却很习惯这幅模样,瞅了眼欲言又止的手下,收回手,扬起沙哑的嗓音令人带闻秋时换身衣裳,准备晚膳。 闻秋时被名侍女带走,换了身崭新的小锦袍,脚蹬雪靴,散乱的发丝束起,绑了两个丸子头,腰间坠了个威风凛凛的瑞兽小麒麟。 一路去哪,都是慌忙行礼之人。 秉承小孩爱动的天性,闻秋时拿起两块糕点,从凳子跃下,丸子头一摇一摆,跑出房门。 负责照顾他的一群侍人急忙跟去。 天祖小心些,去哪呀! 闻秋时握着两块糕点,跨过门槛,险些被绊倒,稳了稳身子,支吾道:我要找家主......要糖吃。 侍从一听,估摸小天祖找谁要糖时,有人让他向柏月家主要,才会说出这番话,于是道:天祖乖,小人这就给你拿糖去。 柏月家主在戒律堂,哪能带天祖去。 闻秋时一听,按熊孩子的模样往地面一躺,捂着糕点闹腾起来。 整个楚家的人就都知晓,小天祖深受族长宠爱,惹谁都不要惹这小祖宗,眼下若是让族长知晓把他孙儿惹哭了,在此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面面相觑,上话不说带他去戒律堂了。 楚柏月刚受了几十戒鞭,跪在宗祠里,得到天祖醒来的消息不久,门外传来动静。 有人快一步赶到,行礼后,愁眉苦脸道:家主,小天祖非要来寻你要糖,我等拦不住。 楚柏月淡声:知道了。 片刻,一阵凌乱的脚步传来,夹着哒哒哒的小步伐,听起来走得很急,但再急也改变不了慢吞吞的速度。 闻秋时一边怀念修长双腿,一边迈开小短腿,走得气喘吁吁。 抵达宗祠时,他苍白脸色浮现出红润,小丸子头松散起来,看起来摇摇欲坠。 楚柏月背对门口,着了件单衣,素冠束发,背后有点点血迹,按理楚柏月该向他行礼,但此时在跪拜列祖列宗,未行礼数。 闻秋时迈过门槛,除了贴身照顾他的侍女外,其他侍从留在了门外,他被侍女拉着,来到楚柏月身前。 楚柏月淡淡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微顿了顿,随后移开,落在侍人端着的玉盘上。 他捻起盘里蜜饯,递给面前小孩:天祖,请。 闻秋时眉梢微挑,瞥了眼周围侍从,忽地甩开侍女的手,扑向楚柏月,在众人惊呼声中,小声道:是我呀,闻秋时! 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楚柏月身形一僵,睁大了眼。 天祖?! 一群人吓了跳,赶忙上前拉开他。 楚柏月抬手制止:无妨。 楚柏月放下蜜饯,从玉盘里捻起一颗葡萄,喂到闻秋时嘴里后,起身掸了掸灰尘。 一直守在此处的戒律长老忙道:家主,还有半个时...... 话未说完,楚柏月浅眸扫来,长老心头一梗,上前的脚步退了回去。 罢了罢了! 四舍五入柏月家主已完成了今日责罚,想起挥在家主背上的戒鞭,他手现在都在战栗。 你们先下去,天祖我来照顾便是。 众人一愣,虽有疑惑,但都领命离去了,很快宗祠只剩两人。 闻秋时扬起手,指了指楚柏月后背,终于能用正常的强调说话,虽然出口仍是稚嫩嗓音:你没事吧, 一点小伤,不见疼, 楚柏月披上外袍,蹲身看着他道:闻古古没事,祭坛是我故意让他们发现的,早已废弃,别担心。 闻秋时点头,瞅了眼手中两个糕点,递给他一个:饿不饿。 楚柏月愣了下,看着小手握着的花型糕点,缓缓接过。 闻秋时咬了口自己手上的,被甜得吐了吐舌头,袖袍擦擦嘴角:你能帮我给顾末泽传消息吗? 楚柏月:我会想办法。 闻秋时松口气,此时天黑没多久,楚柏月道:我带你出去,到南岭的夜市逛一逛,时候到了,便带你去见闻古古。 闻秋时眸光微亮,高兴地点点头,握着剩下的糕点往外走。 谁知脚下一没注意,在门槛绊了下,砰咚跌倒在地,小身影结结实实摔了跤。 楚柏月盯看糕点反应慢了拍,伸手时人已倒地,他俯身将闻秋时扶起,细细检查:可有受伤? 闻秋时疼得双眼含泪,闻言摇摇头,涨红脸。 别问了,被门槛绊倒。 有点丢人。 楚柏月挽起他袖口,发现玉藕似的小臂破了皮,说了声抱歉后,给蹭伤的白嫩肌肤抹上药膏。 上好药后,闻秋时挥了挥麒麟吊坠上的灰尘,打算继续前进时,垂在身侧的小手被楚柏月拉起,低缓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难得带着点儿笑:莫要再摔着了。 闻秋时抿唇,埋头闷闷不乐。 他真不是小朋友。 * 你说师父还活着?在南岭?! 南岭的话,要是我一定去楚家! 贾棠一席话,颇有醍醐灌顶之效,让顾末泽多看了他两眼,隐约间,明白闻秋时为何要他带上贾棠来寻。 临近楚家,路过繁闹的夜市,贾棠逐渐停下脚步,抬头四处嗅了嗅。 顾末泽手握一缕引路草,眼神阴郁,见状神色微动:你能嗅到师叔气息。 贾棠神情肃穆:不是,我闻到饭香。 顾末泽皱眉,拂袖打算快步赶到楚家,贾棠忙道:等我片刻,就片刻!我也想见师父啊,可这味道好香,好吃的话正好给师父带些! 贾棠说着,捕捉到香味来源,眯着小眼睛,抬头望见一家路边小摊,感叹道:名不见经传,竟有如此美味,当真是深山藏虎豹! 好香, 另一头,闻秋时嗅着一桌美味佳肴,抬眸看简陋的摊位,惊叹道:田野埋麒麟。 闻秋时坐在长椅上,孤零零一人,抱着猜灯谜拿到的红灯笼,点好的菜已经上齐了,楚柏月去买糖炒板栗还没回来,他忍着动筷的念头,目光朝炒栗子方向望去。 张望之际,腰间被拽了下。闻秋时扭过头,是个十一上岁的小少年,扯他腰间的小麒麟:这个好漂亮,给我。 长椅于闻秋时而言,十足高了,双脚悬空,扯他吊坠的人身着蓝纹白衣,是楚家子弟,瞧着有些许眼熟,力气不小。 闻秋时险些被他一把拽离椅子,眉头微蹙,尚未开口,那小少年看到他怀里的红火灯笼,立马又来抢:这个我也要,给我! 天麒少爷!一阵脚步声急促赶来。 楚天麒见随从赶来,指着灯笼和麒麟怒道:我要这两个东西,这小混蛋不给我! 闻秋时听到天麒两字,再瞧有些眼熟的面容,估摸这是一向自称楚氏宗家大少爷,楚天麟的弟弟,楚天麒了! 他抱着灯笼,扬起稚嫩嗓音:小混蛋说谁呢。 楚天麒道:小混蛋说你呢! 话落,楚天麒见椅子上的小孩哈哈大笑,略一琢磨,登时怒火冲天:你这混蛋!竟敢折辱我! 他猛地抓住闻秋时腰带,用力往后一拽。 闻秋时立即从长椅摔了下来,眼瞧即将后脑着地,一只修长的手捏住他衣领,将人在空中提了下,减少冲力后,淡漠地松了手。 一切发生在转瞬间。 闻秋时变换了摔倒姿势,一屁股坐到冰凉地面。 一道身影从他旁边走过,乌靴落地,衣摆荡起熟悉的弧度。 闻秋时心头一跳,蓦然回首。 顾末泽刚好路过,瞥见被欺负的小孩,手掌下意识抬起,搭救了下。 反应过来后,他松开手,不曾想在迈步离开之时,小腿一沉。 顾末泽停下脚步,垂着眸。 顺手救下的小孩抱着他的腿,顶着两个松散的小丸子,仰头看他,眼睛倒影着灯火的光辉,一闪一闪。 顾末泽眉头微皱,一向不喜旁人多做纠缠,正欲拂袖将他挥开,稚嫩的嗓音响起。 顾末泽呜 顾末泽微微一怔,脸色瞬变。 闻秋时抱紧顾末泽修长笔直的小腿,脸颊埋进他宽大衣摆,陡然难过起来。 可恶啊。 这灵身也一言难尽。 第77章 顾末泽蹲下身,掰起埋在衣摆里的脸蛋。 七生不灭花隐了闻秋时的神魂,这个三岁小孩身体内,空荡荡的,什么神魂都看不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4) 顾末泽一指按在闻秋时后颈,眸中倒映出青莲,和几不可闻的红色魂印。 指尖一颤:师叔, 闻秋时支吾了声,朝他点点头。 这小娃娃是谁?闻秋时尚抱着顾末泽,头上丸子被拨了下。 贾棠见锦衣小娃没被顾末泽推开,暗自称奇,上前打量一番,曲起指头,弹了弹对方扎起的头发。 弹完后,他看到闻秋时捂着丸子,回头用乌黑眼睛瞪他,小脸蛋小嘴巴,唇红齿白,生得可爱。 贾棠伸出手,打算摸了摸头,半路被顾末泽拍开:莫碰师叔。 贾棠一顿,眼睛蓦然瞪得又大又亮,夜里凉气不住往嘴里灌,好半晌,收回僵硬的手,瞅了瞅朝他挑眉的孩童:......徒、徒儿失礼了,师父恕罪! 闻秋时收回视线,松开捂着丸子的手。 右边发带散了,浅色发丝垂了下来,他举起两只小手捣鼓半晌,没能束起。 顾末泽见状:我来吧, 闻秋时一脸惊喜,扎丸子都能行,还有什么是小师侄不会的? 闻秋时乖乖把脑袋伸了过去,一动不动,随后在贾棠噗哈哈,像坨......的笑中,缩回脖颈,准备摸出铜镜时,发带被僵硬抿着唇角的顾末泽解开。 师叔披发就好看。 闻秋时心领神会,把左边的丸子也解开了,披着细软发丝,斜眸瞥向放肆大笑的贾棠。 罪魁祸首,为何笑得这般欢。 贾棠一顿,正努力憋笑,被人从后面打了下:你又是谁,还不快给我让开! 被贾棠隔在一旁的楚天麒怒火中烧,眼瞧灯笼被闻秋时捡起,那麒麟吊坠还在对方腰间晃荡,他挣脱阻拦的侍从,一拳打在挡在前面的贾棠身上。 他力气不小,真给贾棠打疼了。 贾棠回身,挽起袖子正要教训,楚天麒瞧见他,愣了下:诶,棠哥哥。 贾棠眯眼一瞧,发现是楚天麟胞弟,没等他做出反应,楚天麒拽住他衣袖:棠哥哥你来的正好,我要这灯笼,还有这兽坠,你快给我抢过来! 贾棠默了瞬 ,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拍得楚天麒痛叫了声:快给......这位小弟弟道歉!你是恶霸吗?! 楚天麒捂着头,含泪怒道:我不喜欢你了! 他扭过身,对那些好似没发现他挨打的侍从道:你们今天傻了吗?我要灯笼!要麒麟!速速给我抢过来! 他身后的侍从默不作声,为首之人低着头,眸光往旁侧瞥了下,有所示意。 楚天麒拧眉望去。 街道人流中,一个白衣身影握着热腾腾的炒栗子,目光朝这边往来,不知看了多久。 楚天麒静了下,露出些许畏惧,但很快硬着脖子哼了声。 他是宗家嫡系小少爷,若非他爹太废,那些伯伯叔叔在除魔大战中死的死伤的伤,坐上家主之位的该是他们,哪轮得到楚柏月这分家子弟抢去,如今骑在宗家身上作威作福。 不过哼哼归哼哼,他与其他楚家人一样,心底十分敬畏柏月家主,见其穿过人流走来,脚底抹油似的,丢下侍从一溜烟跑了。 闻秋时怀里多了袋板栗,楚柏月道:亥时来寻我,我带你去见古古。 闻秋时点点头,楚柏月很快走了,留下一桌饭菜。 贾棠嗅着香味,边抄起筷子扒饭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死后,哭得多伤心,每日对着你留给我的灵符以泪洗面,你交给我的功课我也一个没拉下。你不知道顾兄来找我寻你时,我有多高兴,简直高兴得跳起来了,别看我现在只顾着吃饭,其实心里头...... 头字落下,贾棠一扭头,发现不知何时,饭桌前只剩他一人了。 师父!!! 闻秋时打了个喷嚏,一手提着红灯笼,一手被顾末泽拉着走在夜市间,走着走着,微微张嘴,吃下一个香软板栗。 顾末泽:师叔这灵身如何? 难受,闻秋时低着头,幽幽一叹,抬起乌黑眼睛,你可能不信,这灵身其实是个老祖宗,但就是长不大。顾末泽一默:总有解决的法子,何况,至少是人身。 闻秋时苦中作乐的想,确实如此。 两人在夜市逛了没一会儿,板栗吃得差不多了,亥时到了。 顾末泽不便出现在楚家,将红色魂铃系在闻秋时脖颈上后,低声道:等师叔看完灵兽后,我便来寻师叔。 闻秋时点头,迈起小步子去书房寻楚柏月。 * 夜风中,一池青莲摇曳。 月色倒映在池内,空中飘散着淡淡清香。 祭坛就在水下。从书房出来,闻秋时被带到水池边,楚柏月抬手布下结界,率先入水,半身浸在池中,雪白袖袍浮在泛起波澜的水面。 闻秋时估摸了下水深,吸了吸气,立在岸边打算纵身跃下。 楚柏月双手落在他胳肢窝,将岸边的小身影抱起:走了。 闻秋时挣扎无果,被池面倒映的璨然月色扎了扎眼,一阖眼,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 楚柏月一手抱着他,一手拨开水中杂物,潜入池底。 闻秋时揪住身前衣襟,屏住呼吸,不一会儿,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四周水流褪去。 闻秋时喘了口气。 楚柏月侧眸望了眼搭在肩上的脑袋,将湿漉漉的人放在地面,抬手落在他头顶。 闻秋时感到些许暖意,湿润的发丝衣袍很快干了。 这地方是一间水底石室,中央立着圆坛,幽幽火色在坛内燃烧,火焰里,一个小小的虚影若隐若现。 闻秋时走到坛边,盯着忽然展翅雀跃的虚影,又望向坛底复杂咒纹,咒纹上铺了层鲜红色泽,燃烧的火焰源头正是这层鲜红。 这般祭祀了多久, 十一年, 幽光落在楚柏月温润如玉的脸庞,他望着坛内虚影,神色露出些许无奈。 闻古古与我没那般亲近,所以耗时长了些,听闻你当年,只需两年便把他召出来了。 闻秋时心神皆震,默了默,眸光落在楚柏月身上。 片刻,他收回视线,抬起小手摸向虚影,火焰中的古鸦仰头亲昵地蹭了蹭他:为何他们叫古古凶兽、邪物? 我当时离你很远,不知发生了何事,楚柏月神情复杂,外界传闻,除魔大战得胜之际,千年妖鸦偷袭了圣尊,致圣尊陨落,若非你能驱使圣剑斩杀魔君,正派满盘皆输。所以此战过后,它被世人认定为十恶不赦的凶兽,除魔大战中,仅次于魔君的邪恶之物。 闻秋时抚摸虚影的手一顿,好似被烫到,骤然收回。 古古歪了歪脑袋,疑惑他怎么不摸了:阿啾~ 闻秋时重新伸手摸摸他,半晌后,楚柏月提醒道:该走了。 两人消失太久,其他人会有所察觉。 回到岸边,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楚柏月拿出一把油纸伞,施法变小,给闻秋时罩在头上。 闻秋时双手接过:我先回去了。 楚柏月轻嗯了声,在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时,沾水的眼睫垂了垂,对离开的身影道:顾末泽用阴阳双箭射杀族长为你报仇,是我救下了人,你怪我吗? 闻秋时眨了眨眼,想起醒来时俩侍女所说,心道果然是顾末泽干的。 他回过头:撇开你是楚家家主的身份不谈,你救人,总有自己的理由,即便我不知道是什么。 楚柏月用复杂的眸光看着他,一言不发。 其实他宁愿闻秋时质问,为何要救想杀害他的人,但闻秋时没有,不知是太多信任他,还是从头到尾没有期待。 荷叶在雨中轻摇,闻秋时顺手摘了个莲蓬,边剥莲子边招招手,消失在楚柏月视线中。 回到房间,等伺候他的侍女合门离去。 闻秋时踩着板凳,用力推开轩窗,外界凉风灌入房间。 给顾末泽留了个窗后,闻秋时从凳子跃下,刚落地往里走了两步,自身后一道阴影洒落。 啪! 窗户关上了。 年轻男子拎着串凝着水珠的葡萄,瞥了眼窗边凳子,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师叔看到灵兽了吗? 闻秋时点头,摘了颗葡萄吞下,嗡声道:我的玉简在你这吗? 北莫莫曾给他一枚用以联系的玉简,他身陨时,所有东西都是顾末泽替他收管。 顾末泽从储物戒中拿出,帮他注入灵力。 过了许久,玉简传出女孩儿压低的声音,仿佛怕被谁听到:闻郁哥哥,你还好吗,怎么了? 我一切都好,莫莫。 玉简飘出一个稚气嗓音,北莫莫一顿:闻郁哥哥?? 嗯! 闻秋时用力答应了声,道:我想问你魂祭之事。 北莫莫顿了顿,大抵觉得到了此时,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了,小声解释道:魂祭是召回亡魂的一种法术,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是亡魂执念未消,说严重些,就是死不瞑目,二是需要与亡魂有牵连之人心头血来祭。 闻秋时脑中轰隆一下,看到铺染咒纹的鲜红时,那抹说不出的滋味在此刻有了答案。 心头血,竟是用的心头血...... 还有古古,死不瞑目么...... 师叔,顾末泽脸色微沉,伸手捂了捂失去血色的小脸蛋。 闻秋时本能地摇摇头:我、我无事。 当时古古死后,我见闻郁哥哥伤心欲绝,便向师父问来这法子,想让你再见古古一面,可惜两年后古古魂成之际,圣宫来人毁掉了祭坛,之后你放弃了魂祭,出走北域,外界传言纷纷,只有我一人知道为何,但无能为力,在那不久,楚家主寻到我。 北莫莫难过道:古古被认定是害死圣尊、罪恶滔天的叛主凶兽,若你祭它的消息传出,你的名声会受损,即便是楚家主,我也不愿说起此事。但他一直追问我,锲而不舍,我见他诚心,你二人又交好,便告知了他,心道他若知道是何原因让你心灰意冷,说不定能有办法把你从鬼楼带回来。楚家主得知后,便让我设祭坛,他来祭古古亡魂。 古古曾与你,与他一起历练过,楚家主是除了你以外,古古最有牵连的人,但总归牵连不深,很难成功。未免一场空欢喜,想成功再告诉你,没想到,未等说出此事,你在鬼楼身陨的消息传来了。 北莫莫话语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十年过去,我以为楚家主早已没有祭古古,直到前不久,他传信于我,说祭出了古古神魂,我才知道,他用心头血祭了十年。 北莫莫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闻秋时两手握紧玉简,不知此刻是何心情,摇曳的烛火穿过他,在地板落下一个幼小影子。 师叔...... 顾末泽蹲身看着他,眉眼透出藏不住的阴郁。 他正欲将人抱到怀里,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掌灯而来,提醒道:有人来了。 吱呀开门声响起。 伴着一声咳嗽,楚志在心腹的搀扶下,缓步踏入室内。 心腹见室内灯火未熄:小天祖还没睡? 楚志:都一样。 门在两人身后合上,掀开床幔,看到床上熟睡的孩童,中年男子松口气,睡着总比醒来闹腾好。 他在楚志示意下,从被窝里摸出小手,挽袖露出闻秋时白嫩的胳膊,随后取下腰间匕首,熟练地划上一刀,以玉杯承血。 盛满小半杯后,男子递给楚志,担忧道:今日家主与天祖走得近,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楚志摇晃着玉杯,扬起苍老沙哑的声音:发现了不会这般风平浪静,何况,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他的家人、整个青山、乃至所有分家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他敢轻举妄动吗? 楚志一口饮下杯中血:只是可惜,楚柏月修为太高,十年前我想加强控制时,反倒让孙儿遭到反噬,如今他又能拿起圣剑,只怕圣剑光辉早已将他体内的子蛊除去。幸而饮了孙儿的血,我能控制其他人体内的蛊虫,虽然效果不佳,但威慑楚柏月足够了,如今孙儿醒了, 楚志笑着拿出控魂铃铛:只要我用铃铛控制,他一念之间,所有人都得死,任楚柏月有通天本领,修为再强,为了那些人,还不是得乖乖任我差遣! 心腹奉承道:族长运筹帷幄,神机妙算。 楚志笑着咳了声,伤病复发,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恨声道:可惜我大限降至.......咳咳,当年那群蠢货,为何要阻止魔君打开穷狱门,明明那是通往长生不老的路!打开它,给大陆带来的不单是毁灭,还有新的生机!得道飞升对于所有修士而言,不再是天方夜谭!一群目光短浅,畏畏缩缩的蠢货!生生阻拦了魔君伟大壮举!他们才是千古罪人!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5) 楚志神情激动之际,猛地咳出一口血:可惜,魔君之后无人再有打开穷狱门的魄力,即便有,也没那本事,我若修行天赋高些,有那逆天修为,定然...... 楚志说着,灵光一现,猛地攥紧铃铛,呼吸急促地望向身旁心腹:你说、你说楚柏月有可能打开穷狱门吗?他是继圣尊、闻郁后,千百年第三个能拿起圣剑的人!修为当世之最!他一定有那本领! 已是风中残烛的老族长,陡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像得到圣兽的消息般,激动地浑身颤抖:快,让楚柏月来见我!我要让他去鬼楼打开穷狱门!不然、不然我就拿他的爹娘,胞弟泄愤!还有他在意的那些人,一个不留! 中年男子见他情绪激昂,忙道:族长切莫急坏身子,眼下楚家主在我们掌握之中,回去从长计议。 楚志盯着控魂铃铛,点点头。 待两人离去,闻秋时从床上坐起,眼底一片冰冷。 顾末泽出现在床边,将他袖口挽起,低头尝了下伤口鲜血,闻秋时从沉思中回过神,忙收回手:小心有古怪。 顾末泽唇角沾了点血,微微一勾:放心吧师叔,无论是毒还是蛊,只要与邪字沾边的,都奈何不了我。 他略一阖眸,咽下血后,体内伏魂珠嗅到什么味儿,懒洋洋地翻滚了下。 那缕血丝灰飞烟灭。 顾末泽默了声,视线落在闻秋时身上:师叔,这灵身不对劲,是活人蛊。 轰 夜空一道惊雷,大雨倾盆。 外界寒意侵入室内,闻秋时听到活人蛊三字,浑身发冷。 所谓活蛊,便是将活人炼成蛊虫。 楚志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控制各大分家,维护南岭楚家的地位,将亲孙炼成活蛊施以控制。 顾末泽上床,抱住冷得发抖的人,低声道:别怕师叔,我不会让你有事,若是、若是担心楚家主,我们一起帮他便是。 闻秋时愣了下:你愿意帮他? 当然。顾末泽如是说。 当然要帮。 顾末泽心底冷笑。 正好把这十年心头血的债还了,不然,指不定借此与师叔纠缠不清。 听到魂祭之事,顾末泽如鲠在喉,眼下知晓楚家这些糟心事,反而有地方发泄,舒服多了。 他抱着闻秋时躺在床上,猜测道:那楚贼说是子母蛊,我前日射杀他的时候,被楚柏月拦下,想必是他以为母蛊在楚贼身上,母蛊死了,那些子蛊也活不了,所以才出手相救,这么多年没有动楚贼,多半也是因为如此。 闻秋时点头:其实没有母蛊,只有活人蛊,就是我现在这灵身,楚志只是狐假虎威。难怪他瞧见楚家那些分家来的仆人,会涌起能掌握对方生死之感。 顾末泽:是,但依旧不能轻易动他,一来,他手持控魂铃铛,有控制这身体的法子,二来,他饮了这灵身的血,能操纵那些子蛊。 闻秋时:先找到解蛊的方法。 顾末泽:我想楚柏月已经找到了。 闻秋时瞪大眼,准备坐起身又被按了回来。 顾末泽下颌在他发顶蹭了蹭,漆黑狭长的眼眸半阖,不紧不慢道:那一箭被他拦下后,我打算再补上一剑,楚柏月来见我,说暂时不能让我取楚贼性命,与其跟他在南岭打斗,不如先去寻到你,寻到你再来取楚贼性命。然后,他向我借了一样东西。 闻秋时:什么东西? 若火匕,顾末泽道,圣尊当年削神木的东西。 闻秋时恍然大悟。 是神木。 或许能斩断子蛊与母蛊之间的感应,在子蛊无法察觉间,悄无声息除去母蛊。 闻秋时琢磨道:我是活蛊,既然如此,让楚柏月用神木除掉我便是。 他说完,发现顾末泽良久未言,抬头对上幽邃眼眸,默了默:我只是想着...... 话未说完,顾末泽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嗓音低沉,难以听出什么情绪:师叔尚是灵兽的时候,连整日嗷嗷呜呜都能忍下去,如今,为了楚家主倒是连命都不惜了。 这不是他一人的事,牵扯了楚族七大分家,千千万万的人,岂能坐视不管, 闻秋时被褥下的小手动了动,拽住顾末泽衣襟,紧绷一夜的小脸微微放松,若此事能解决,你身上的功德都会增加不少,我的木鱼呢,你帮我收好了吗? 顾末泽身形僵了僵,道:都在。 闻秋时放下心,琢磨着现在去告诉楚柏月真相,两人一举一动都被楚志的人盯着,容易打草惊蛇,对方若有所察觉,动用那铃铛不知会发生什么,何况楚志也能操纵子蛊,不知能操纵到何等地步。 如今楚志不知他入了这灵身,他在暗,找准时机能给予致命一击。 外界雨声不停,闻秋时思忖间,脑袋不自觉往顾末泽肩窝埋了埋,迷迷糊糊睡了去。 半梦半醒念及魂祭之事,忍不住想:他与楚柏月交情有那般深么,深到肯用珍贵的心头血祭他的灵兽。 他记得,记得...... 他们凑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多。 闻秋时带着疑惑不解,在识海中触碰到尘封的记忆,蓦然间,脑海中闪过些许片段。 * 彼时正值楚族长大寿,设宴广邀四方,闻秋时刚到这世界不久,对所有事物都感到新奇,听闻此事,带着郁沉炎这个少域主来祝贺。 但宴会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有趣,美味佳肴不少,但郁沉炎身份太扎眼了,所有人连带瞧他的目光都充满呼之欲出的心思,闻秋时觉得无趣,加上接连不断的贺礼声让他昏昏欲睡。 于是乎,坐了会儿便溜走了。 楚家比他想象中大,闻秋时不知不觉迷路了,不知走到哪了,看起来像荒郊野林。 他随手折了根狗尾草,无聊叼在嘴里,黑灯瞎火,宛如个幽灵在林间四处乱逛,就在他以为要夜宿野林的时候,远处走来几个少年身影,瞧着与他差不多大。 浮云遮月,借着微弱月色,闻秋时看到几人模样。 是楚家几个少爷。 之前出现在寿宴会,坐着的时候就在互相使眼色,随后依次离场,看起来在筹划什么。 此时见到几人,闻秋时略一思忖,脚边野草晃动,躲到暗处。 不久,听到一段叽里咕噜的谈话。 听传闻还以为多么了不得呢,其实就是个青山分家来的土包子! 正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连我等十分之一都不及,小小分家子弟,也敢放肆,给他点厉害瞧瞧! 话说他不会从井里出来后,告状吧! 怕什么,你爹还会为了分家奴仆罚咱们?何况,他已经完蛋了,等他灰头土脸爬出来,早已错过给族长贺礼的时间,到时候不止他,整个青山分家都得受牵连。 有那么严重吗? 喂喂,你搞清楚!这是老族长寿宴,对各分家而言是天大的事,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此次四方来贺,族长一向注重颜面,大庭广众下,各大分家前来祝贺,唯独少了青山,你猜会如何? 大胆!青山分家是要造反吗?! 哈哈,到时候谁管楚柏月为何没到场,只知道他代表青山分家而来,却无贺礼,人未到场。 痛快!让他惹我们不悦,就该遭受这灭顶之灾! 说话声远去,闻秋时现身,眉梢微微一挑。 楚柏月?没听过。 闻秋时朝几人来的方向走去,没多久,真瞧见一口荒井。 那井周围铺满野草枯藤,上面有个盖子,井盖上有块巨大的石头沉闷闷压着。 闻秋时摘下发间的天篆,用神木之力将巨石轻轻一撬,那沉重的巨石立即飞上九天云霄。 解决大麻烦,少年踏上井沿,轻松掀开井盖,蹲着身朝井内望去。 穿过薄云的皎月,悬在闻秋时上空,没了盖子的遮挡,一缕缕月光直直穿入荒井,让他瞧见了底下情景。 对上一双倒映月色的浅眸,蹲在井边的闻秋时笑了下,朝怔愣着的白衣少年热络地招招手。 幸会啊楚柏月。 * 一池青莲被罩在结界内,风雨不动。 孤坐池边的身影,手持若火匕,削着坚硬无比的神木,忽而间,想起那夜从井口探来的少年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笑。 楚柏月心道他那时刚从青山出来,确实是个土包子。 山外繁华超乎他想象,有许多他不认识的新奇玩意儿,形形色色的人,但论及山外的风景,他私以为青山的更好看。 那时他尚不知人心险恶,等待献礼的途中,被几个宗家少爷骗了去,不仅被狠狠揍了顿,爹娘千叮万嘱要保护好的贺礼也被从怀里抢了去,踩踏碾碎,最后,他被扔到布满荆棘的荒井里。 少年楚柏月站在井底,一片漆黑中,忍着浑身剧痛,抓着荆棘往上爬。 他得赶在轮到青山分家献礼前回去。 但楚柏月一次次从半空摔了下来。 荆棘上的刺嵌入少年皮肉,将他全身扎得血淋淋,白衣沾满斑驳血迹。 又一次摔下后,还未满十四岁的楚柏月终于忍不住抹抹眼泪。 彼时他不是未来万人敬仰的楚家主,只是个初出青山不谙世事的小少年,来南岭经历各种偏见鄙夷,排挤欺负后,想到代表青山分家献礼失败的后果,狼狈地蹲在井底,抿紧唇,无声地擦拭从眼里滚出的泪珠。 井内空气浑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少年楚柏月擦干眼泪,扎满刺的手重新抓向荆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往上爬时。 他头顶,沉甸甸的井盖打开了。 一缕月光倾泻进来,从井边探入一个少年面容,逆着月,却是黑夜里比皎月还明亮的存在。 那双弯笑的精致眉眼,让楚柏月微微一怔,里面藏着他从未见过的风花雪月。 楚柏月收回青山风景更好看的想法,山外风景只是迟了些,不过总归让他遇到了。 时至今日,平生所见万千风景,无一可与之媲美。 幸会啊楚柏月! 我是谁?怎么在这?嗯......我是闻郁,专门来这掀井盖的,听人说这井里掉了个俊雅无双的少年,我来瞧瞧是不是真的,若是不够俊,我就把井盖重新盖上,走了。 哎呀,我开玩笑的!受伤了就乖乖别动,我系好绳子就下来救你! ...... 天边晓光初现,楚柏月放下削好的十六枚神木钉,一柄神木匕首。 很快,他就能可以摆脱族内枷锁了。 像曾经的郁沉炎...... * 借着闻秋时一身华然若神服,加之赠礼,楚柏月出现在宴会的那刻便吸引了全场所有目光,谁瞧了,都道是块璞玉,绝非池中之物。 他更是获得亲手将贺礼交给老族长的殊荣。 几个楚家少爷嫉妒得双眼发红,愈发感觉到危机,宴会结束后想故技重施,甚至打算直接除掉他以绝后患,结果被半路冒出来的闻秋时揍得嗷嗷直叫。 众目睽睽下,宗家少爷在南岭被打,对于极为注重颜面的楚家是绝不可能原谅的事。 闻秋时被一群楚家人围起来,要他去戒律堂受罚,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指转着天篆,笑笑不说话,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彼时的楚家主把楚柏月抓来,儿子被人打鼻青脸肿,他冷笑着:闻小公子是北域的人,我们当然动不得,都让开,戒律堂堂主何在?这分家子弟见到少爷们被打,竟冷眼相看,当不当罚?当不当打? 戒律堂主毫不犹豫道:当罚!当打! 说着,拿出戒鞭戒尺等东西。 到了这份上,闻秋时也明白了,大大咧咧往长凳上一躺,不甚在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几个少爷就是我打的,哼,一群弱子。 此言一出,周遭楚家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确实,这少年甚至没有修为,他们从小修行的几个少爷一起都没打过人家。 一番实话,气得楚家主夺过戒鞭,亲自过来施刑。 楚柏月被人压着胳膊,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睁着通红的双眸,死死盯着朝少年走去的楚家主,又望向伏在长凳上的身影,若不是少年此时脸色苍白,吓得闭紧双眼,楚柏月真信他方才去时在他耳边说的话:放心吧,我这人啊,从小不怕疼! 啪! 一鞭子落在少年清瘦背脊。 闻秋时腮帮鼓了鼓,将痛呜声憋回去,险些从长凳上摔下去,背上疼得撕心裂肺。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6) 他从小怕疼,这一鞭子简直能要他小命! 楚家主冷声:你可知罪?可有悔改之心? 知罪!可后悔了! 少年额头冒出薄汗,使劲点头,打完就后悔,后悔没下手重些! 家主怒极,扬起鞭子又要落下,这时,一个未脱稚气,却不容置喙的急喝传来:放肆! 围聚的人群不自觉散开,露出一条路,华冠少年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冷面的北域侍卫。 拜见少域主,楚家主向少年行礼,尚未直起身,手中的戒鞭被夺了去。 啪! 郁沉炎一鞭子抽在他脸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他,老子都没打过! 郁沉炎瞧见少年衣后血痕,气得七窍生烟,吐出不雅之词。 他心道在北域,在圣宫不是能得很吗?蹦跶得那般厉害,怎么出来他一不留神,就被人欺负成这模样?! 俗话说打脸不打脸,何况堂堂家主,在众多族人面前被个小辈抽脸,再耻辱不过。 即便对方是北域少主,楚家主也忍不住怒发冲冠,但郁沉炎下句就把他冒出的反抗心压了回去:我爹也没打过,你是比我爹还能吗?! 楚家主嗫嚅起来。 圣尊、谁比圣尊能...... 郁沉炎使劲抽了几鞭子,打得人满脸血痕,随后将鞭子丢给身后侍卫,冷眸望着跪地之人:他打算抽阿闻多少鞭,加倍打回去,打死是楚家的福气,这种家主早该废了,另立贤主吧。 说完,郁沉炎走到长凳旁,没好气地扶起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你的天篆呢!符呢!难不成就会窝里横! 闻秋时背后火辣辣的,疼得龇牙咧嘴时,被他一句窝里横生生逗笑了。 郁沉炎扶他往前走了两步: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何任人宰...... 郁沉炎话未说完,注意到旁侧的视线,望了回去。 看到被人擒住的楚柏月,郁沉炎眯了眯眼,瞬间明白了什么,再瞧身旁的少年报平安似的,冲人挑了下眉,顿时勃然大怒。 又是他!你之前还把衣服......唔。 闻秋时捂住他的嘴:嘘。 楚柏月看着两人吵吵闹闹离去,又望了眼还在受鞭罚的家主,忽然领悟了什么。 而后老族长来了,未责罚他,反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南岭,与那些本家子弟一起修行学习。 楚柏月留下了。 刚认识的少年听闻后,看样子不甚赞同,不过并未阻止,只塞给他一枚玉简:你若在南岭过得不舒坦,便来北域寻我,寻不到我,便用这玉简联系。 但玉简未在他怀里揣暖,便被华冠少年夺走了。 我让你们族长好生照顾你,你应该会在南岭过得不错,不必来北域寻阿闻了。 此后楚柏月在南岭扎了根,凭着过人天赋,短短时间超过那些本家少爷。 即便他是分家子弟,也越来越多的人将他视作下任家主候选人,但楚柏月无心家主之位,他只是想学些法术,变强些。 家主之位尚未有定论时,除魔大战来临,修真界局势瞬变。 楚柏月想赶到受了极大创伤的少年身旁,但他被绊住了脚,父亲母亲胞弟,青山的家人,各大分家头上悬着的屠刀摇摇欲坠,他不得不卷入家主争夺中,唯一能做的便是写信问候。 但渐渐的,信也少了...... 楚柏月指尖轻触池边青莲,眸光淡淡。 如果说郁沉炎是他少时羡慕过的人,没有顾虑,肆无忌惮,那么如今的顾末泽,他甚至泛起几分嫉妒,没有束缚,没有任何身外枷锁,全天下只在意一人,便能为那人做任何事。 是他办不到的,但以后...... 楚柏月盯着神木制成的物样,恍然回过神,温润如玉的脸庞露出无奈笑容。 一夜未眠,精神竟有些恍惚。 他竟盼着了结此事,除去蛊毒后,能有一线生机。 第78章 楚柏月拾起神木匕首,十六枚神木钉。 他不仅要解蛊,还有将楚志多年行径公之于众,毁掉将楚族分家视为奴仆的丑恶制度。 楚志当年有八个兄弟姐妹,各个修为远胜与他,却因没有他心狠手辣,全部被毒蛊控制,搬离南岭,成了如今八大分家,不仅他们八人有子蛊,后人们也无逃脱,只有不断给南岭楚家卖命,给楚志卖命,才有丝活路。 挖采灵矿上供,天涯海角寻天灵地宝上供,抵御外敌保护南岭,最脏最累最危险的事都是分家来做,身在南岭的楚宗家,享受着最与世无争的宁静,最得天独厚的资源,世世代代吸着分家血。 而这些丑陋之事,除了宗家楚志群人,各分家历任家主,没有谁知晓。 所有分家子弟从小就被教育,南岭楚家的血脉最为高贵,宗家是王,他们要不惜切守护,诸如此类的思想根深蒂固,偶尔有反抗者,都被楚志用毒蛊灭杀,维持着风平浪静。 楚柏月曾与其他分家子弟样,修行着低级法术,唯的愿望便是完成沉重的上供任务,日复日年复年,但他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修行天赋极高,即便是低级法术,也能被他用的如高级法术般,谁都能瞧见他肉眼可见的天赋。 青山分家家主,亦是他的父亲,不忍楚柏月就这样生被困在青山,他儿是人中龙凤,当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自由闯荡。 适逢楚志寿宴,青山家主便让楚柏月代表青山分家前往南岭,将楚柏月送到那些宗家人面前,他不知此行是福是祸,但唯有南岭,才能给楚柏月修行所需的资源。 楚柏月越有用,楚志越舍不得用毒蛊对付,他要留着这分家子弟,壮大南岭楚家。 彼时楚柏月并不知晓这些,留在南岭修行,直到陨星谷除魔大战后,他知晓闻郁受了极重的打击,想去北域找他,楚志毒蛊警告他,才得知切。 楚柏月只能边壮大南岭,边寻解蛊之法。 十来年间,楚柏月尝试了无数方法在不伤害中蛊人的情况下除去毒蛊,无成功,直到不久前,他看到天篆,突然想到神木,用神木斩断母蛊与子蛊之间的联系,再悄无声息除去母蛊。 他试过,此法可行。 初阳升起,晨风将池莲花吹得摇动。 楚柏月握着手中的神木,嗅到淡淡清香,唇角噙起轻笑。 终于要结束了。 楚柏月回身打算前往宗祠见邀他前去的楚族长,视线中,多了个穿着锦袄的小身影,不知在后方站了多久,他竟没能发现。 楚柏月右手负到背后,将神木遮了起来,笑:你怎么来了? 他侧过身,让出通向莲花池的路:来看闻古古的吗? 不是,闻秋时摇摇头,来看你。 楚柏月微微错愕,轻笑:我有什么需要看的。 我是来道歉的,闻秋时摊摊手,皱起小眉头,我那时以为你被家主之位迷了心智,未曾想过,或许你有苦衷。 楚柏月顿,唇边的笑淡去:谁告诉你的。 你别担心,还有,母蛊不在楚志身上,此蛊没有母蛊,只有统领小蛊的活人蛊,闻秋时朝他走去,活蛊就在我现在这灵身,我刚才试过,确实能控制中蛊之人。 闻秋时目光落在楚柏月负在身后的手,轻声道:楚志喝过活蛊的血,也能控制小蛊,但你放心,他操控不了中蛊之人生死,你杀了活蛊后,再去对付他,不必有所忌惮。 不远处,顾末泽修长身形倚着亭柱,剥了颗葡萄喂到嘴里,静静观赏这幕。 楚柏月怎么选? 杀了活蛊,活蛊死了,师叔可就死了。 不杀活蛊,待楚志控制活蛊对付他,对付他的亲人,他承担得起这结果么。 匕首神木钉落在地上,楚柏月盯着朝他走近的小身影,几近踉跄地往后退了步。 闻秋时,你在说什么。 闻秋时看他脸色雪白,蹲在地上,边捡落地之物边道:你放心,我还有寻灵身的机会,这灵身本就不适合,能用到关键上,再好不过。 将匕首神木钉捡起,闻秋时抱在怀里,仰头看玉冠束发的身影。 来吧。 楚柏月脸上再不见半点血色,垂着眼,却不看身前的闻秋时:我不要。 他摇头:你走开,带上这些鬼东西走开,求你...... 闻秋时在说什么,要他亲手杀了他...... 楚柏月垂在身侧手发凉,在闻秋时靠近中,不断后退,被个三岁小身影逼到池岸,没了退路。 楚柏月拂袖,侧身离去,衣角重,闻秋时抬手拽住,乌黑眼睛露出懵然。 怎么好像他是洪水猛兽般。 你有了抉择,为何还犹豫不决,闻秋时歪歪头,新扎的小丸子随之晃了晃,放心吧,我很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怕疼。 楚柏月蜷起发颤的手指,好半晌,蹲身与闻秋时平视,眼眸闪着轻浅光泽:你怎么知道我有抉择。 闻秋时哑然。 倘若这灵身没了,他也活不了,倒是个严肃的问题。 但眼下情况,该如何抉择不是显而易见么,楚柏月留下这灵身,才是真正失了智。 你知道,我会毁掉这灵身, 楚柏月露出复杂神情,面对肯定点头的小身影,意味不明道:若是你那师侄,你也如此认为吗? 闻秋时像小鸡啄米点的小巴顿,下意识摇摇头,随后长睫微抖,觉得不该这般笃定。 顾末泽不会为了旁人杀他吧,虽然、虽然只是灵身,但若以后,真有谁能让如顾末泽如此,他...... 闻秋时斜眸瞄了眼池亭。 哼。 他也不会任人宰割。 顾末泽倚着的身影微僵,察觉到眸光,茫然间,不自觉立直了身。 我知道了, 楚柏月抬手封了闻秋时痛觉,淡笑:多谢......你主动送上门来。 闻秋时鼓励地看着他,楚柏月拿起十六枚神木钉,神木匕首,手背冷白肌肤下,暴起青色的血管。 有件事,从初次见面就想与你说了。 闻秋时:嗯? 楚柏月只手臂半环着他,刺入神木匕首的那刻,在逐渐失去生机的小身影耳畔道:闻郁,你是我见过最明亮的灯火。 看不到光亮的荒井里,少年好似盏灯火闯了进来,比夜空皎月还明亮。 池边亭子里,顾末泽脸上不见方才惬意,眼神阴鸷,死死盯着楚柏月身影。竟然、当真下手了 顾末泽眉间戾气呼之欲出,离楚柏月极近的若火匕颤动着,跃跃欲试。 顾末泽心里半被愤怒掩盖,恨不得将楚柏月五马分尸,救下闻秋时,半忍不住冷笑,无不快意地想,楚柏月最好牢牢记住这刻,往后见到师叔次,便回忆次,断了他那无妄念头。 闻秋时痛觉被封,被神木穿心也没什么感觉,意识弥留之际,看到楚柏月抽回手,五根修长如玉的手指颤抖着,抖得越发剧烈。 他听不到什么声音,试图张嘴安慰时,楚柏月身后的莲花池溅起十丈高的水花,道漆黑的小身影冲了出来。 声凄戾怒鸣穿破苍穹。 空中幻化出巨大的古鸦身影,睁着灯笼大的血红眼眸,不顾切地朝楚柏月袭去。 闻秋时微微睁大眼睛。 脑袋像被石头狠狠砸了下,他来不及感觉疼痛,心脏先剧烈颤抖起来。 他知道了 知道为何古古会杀圣尊了...... 为了保护他,就像曾在诸灵大山般,古古觉得这没有灵力的人类太弱了,便自觉要保护他。 古古是灵兽,即便再聪明,也只是还未长大的小古鸦。 他不理解什么是非对错,不明白哪种选择才是正确,他只是见有人朝他眼中弱小到必须保护的人举起圣剑,便愤怒地扑来杀掉举剑之人,才不管杀的是谁,杀了此人有何后果。 他也不明白,为何保护了那人后,那人看向他的眼神,那般陌生,好似他犯了个不可原谅的大错。 他、他做错了么。 别不理他,他害怕...... 阿啾...... * 天宗,浣花峰。 今日也是烈阳,师父莫要出门!莫要出门!莫要出门! 盛泽灵揉揉额角,捏碎飞到窗边的纸团,景无涯聒噪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自从知晓他中了毒,不能见阳,即便被赶出了浣花峰,景无涯也整日操着心,学着之前不知是谁弄的千纸鹤,每日早晨雷打不动地叠东西施法飞到他窗前。 不过景无涯叠的东西,实在粗糙,摸着四不像。 盛泽灵开始的时候顾念徒弟拳拳之心,虽然嫌弃,也蹙着眉头将像垃圾样的废纸团拿回房间收着。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7) 后来时间长了,他便直接捏碎,让风吹到院子里,免得垃圾堆满房间。 盛泽灵在黑暗中摸索,坐到桌边,倒了杯清茶。 热雾从水杯中腾起,盛泽灵铺开竹简,执起笔在竹简落下笔墨。 他曾与大哥郁苍梧、后来的魔君夙夜起探索过大陆各种秘辛,如今用竹简记下,可为后人解惑。 写满竹简已是晌午时候,盛泽灵放下笔。 算上今日,周都是晴空万里,他已周没出过房门了。 淡青色的丝缎遮着眼睛,盛泽灵侧过头,面向灌入午间热风的房门,踌躇片刻,起身朝门外走去。 体内的毒不能见阳,他许久没嗅到阳光的气息了。 立在屋檐下晒不到太阳,不到院子里去就行了,反正喜欢管他的徒弟不知道,不用怕其在耳边喋喋不休。 盛泽灵心情愉悦,迈过门槛。 道眸光悄无声息落在他身上,院外响起风卷枯叶的窸窣声响。 盛泽灵扶着门,试探性地往前迈步。 这木屋建了数十年,屋檐上的木头早已出现崩裂之势,缕阳光穿过缝隙,不偏不倚落在门槛前方。 盛泽灵探出的脚越过它,未能发现,以为安全无恙,整个人往前踏了步。 晌午的风卷着热浪,吹得人袖袍翻飞。 盛泽灵立在屋檐下,微扬下颌,抬起如雪白皙的脸颊,好似享受到数十年未曾尝到,暖阳倾洒在身上的感觉。 只劲瘦有力的手挡在他头上。 接住了穿过裂缝的阳光。 道修长身影立在盛泽灵前方,无声无息抬着手,垂眸安静地看着他。 半个时辰后,盛泽灵转身回房。 屋檐下的身影看着他合上门,再也瞧不见人后,拾起风吹到脚边的片落叶,掷向裂木封住缝隙,拂袖离去。 第79章 古古的鸣叫远去,闻秋时宛如游魂般,浑浑噩噩地在天地间游荡,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逐渐苏醒。 陨星谷除魔大战。 古古冲了出来,为了救他杀了郁苍梧。 郁苍梧修为千百年第一,即便古古全力一击,也没法取他性命。 但郁苍梧死了。 闻秋时脑中轰然,久久没清醒过来的时候。 古古死了。 他来不及救,甚至没法给古古报仇,因为杀古古的人,是陷入绝望的圣尊夫人,接着是赶来的正道修士,铺天盖地的法器灵力朝古古杀去,为圣尊报仇。 之后,妖兽古鸦罪恶滔天的事迹遍布大陆,都说背叛其主,投靠魔君偷袭圣尊。 古古背负千古骂名,成为人人唾弃的凶兽。 闻秋时知道传闻是从何处来的,找到圣尊夫人,求她:古古是为了我才如此,姜姨你恨我吧,不必为我遮掩,罪魁祸首是我,古古什么都不懂,他只是想保护我,他不该落到这般下场,姜姨,我替他...... 啪! 姜夫人一巴掌落下,打断少年人的话。 那个曾经温柔至极的美丽女子,打了闻秋时一巴掌后,泪珠滚落下来,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脸颊,好似在问疼不疼:小闻,我已经失去苍梧了,你要我再失去你么,我现在......只剩你和小炎了。 闻秋时看着她滴落的泪珠,翕动的嘴唇,最终无力地闭上。 陨星谷后,闻秋时夜夜难眠,闭上眼,便是那日情形。 古古身殒时,他甚至没能像往常抱一下他,小古鸦以为自己被讨厌了,睁着逐渐灰暗的红眸,害怕又难过地看着他,动了动血淋淋的小身躯,怯生生唤了声阿秋...... 闻秋时惊醒,视线一片黑暗。 他睁不开眼,周围空气冷得刺骨,仿佛置身一座冰窟里。 轰 石墙沉闷的转动声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知是谁,沉默了良久之后,嗤笑了声:他们说叫闻秋时的长老是你,想骗我,好歹该找个像你的人来。 闻秋时听着似曾相识的声音,略一回想,恍然大悟。 是夙默野。 他在对谁说话?难不成是...... 闻秋时心脏狂跳,恨不得立马睁眼瞧瞧现在的灵身。 他对这世界最初的记忆是抱着本书在穷狱门前,对圣尊说自己叫闻郁,当时的灵身与他本来的一模一样,若无意外,当时被书砸晕来到这片大陆,他是身穿! 闻秋时当时知晓自己是闻郁,听闻葬身鬼楼尸骨无存,心凉半截,暗自难过了许久。 直到揽月城东门,夙默野出现,含糊说森罗殿有他拒绝不了的东西,闻秋时想起传闻死在夙默野之手,对方知道他尸体动向,便隐隐察觉,激动不已。 他本打算在天宗增强修为后,将自己的东西挨个拿回来,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重新回到自己的灵身。 周围的冷气,应当是保尸体不腐的棺椁散出。 闻秋时意识到这点,激动到心口泛暖,凝了冰霜的眼睫细细一颤。 冰棺外的夙默野并未注意到,寂静的石室内响起他冷然嗓音,带着嘲意:那叫闻秋时的人,嘻嘻笑笑,没有半点正经模样,郁沉炎和楚柏月真该给他照照镜子,那副丑模样,也有脸说是你。 闻秋时:...... 扎了你的眼,真是抱歉吼。 夙默野手落在晶莹剔透的棺盖上,寒眸低垂,视线落在唇角染血、仍是死时模样的青年身影。 我在你身边待了四年,没见你笑靥,你永远冷着张脸,好似天生不会笑,夙默野戴着骨戒的食指微蜷,默了默,还是说,你只是没对我笑过...... 闻秋时心道:为何对你笑,难道很熟...... 思及熟不熟的问题,想起往日关于夙默野的听闻,以及他方才说的四年,闻秋时沉吟许久,心头敲起鼓来。 据他所了解,陨星谷除魔大战后,夙默野随一众森罗殿门人被俘虏,在天熙城被他救下,随后他力排众议,将夙默野带在左右,到鬼楼镇压穷狱门时,也不忘把夙默野捎上。 闻秋时懵然,发现诸多不对的地方。 他当时应当知晓夙默野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对方的杀父仇人,知道夙默野想杀他,既然如此,为何不仅救下人,还要想不开将其带着身边,夙默野有何特别之处? 原著里,夙默野身份是主角顾末泽堂兄,森罗殿殿主,戏份不少,与天道宠儿南独伊一番虐恋情深后,被南独伊感化洗白,成为结局对战顾末泽的一大主力。 闻秋时十分不解。 彼时正值大战后,他一门心思扑在解决北域的内忧外患,怎么有闲工夫把心思放在夙默野身上,去鬼楼也带着,既然要带人,为何不带主角顾...... 闻秋时微微一顿,电光火石间,抓住了关键。 他那时,不知道原著。 否则不会不阻止魔君,不会让大战降临...... 带他来到这世界的书,被天道之力禁锢,一直打不开,只有封面一些字眼能让人窥得些许天机:腕骨魂印......穷狱门......神路与地狱交界...... 一瞬间,闻秋时喉咙像被扼住了,往事如走马灯掠过。 冰棺里,身着淡墨道服的青年蹙眉,漂亮白皙的手指悄无声息动了动。 * 天宗。 景无涯领着一名美貌女子路过练武场,正在练剑的弟子们纷纷回头,好奇张望。 那是谁?莫非我们要有宗主夫人了?! 我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倘若真是宗主夫人,我再也不笑话宗主注孤生! 闭嘴!那时宗主姐姐,景轻芙,一群笨蛋! 什么?! ...... 景无涯冷着脸走在前方,身后女子同样冷着脸,不悦道:可笑,当娘的想见人,竟然还得亲自来,无涯你怎么教他的,不知道主动来拜见亲娘,没半点规矩。 景无涯近日忧心盛泽灵之事,心情不佳,再听此一言,顿如捅破炸.药桶般。 现在知道是亲娘了,早干嘛去了! 景轻芙不可思议:竟然凶我,你疯了! 景无涯闷声继续走,胳膊被猛地一拽:景无涯我问你话!你聋了?! 景无涯忍无可忍掰开她的手,不明白曾经那个温柔善良的姐姐,怎么如今变成这幅模样。 他按住景轻芙的肩膀:是你疯了,当年一声不吭消失,我寻了你多久?结果竟然待在森罗殿,大战结束才出来,还带着个夙夜的血脉,逼我留下!你既然那么喜欢夙夜,那么喜欢和他的孩子,怎么不自己照顾!非得让我来,你难道不知我有多厌恶此人吗?连带他的血脉我也一起讨厌!每日都恨不得掐死那孩子! 景轻芙柳眉一蹙: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杀了他,留着也碍我的眼。 你景无涯无言。 他不知景轻芙到底怎么了,十几年前便是如此,好似得了失心疯。 心情好的时候,听到年幼的顾末泽唤她娘亲,会变身世上最好的慈母,连天上的星星都要给她孩子摘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掐的顾末泽浑身是乌痕,又是扇巴掌又是敲脑袋,好似恨极了这孩子,要把顾末泽活活打死。 景无涯起初发现此事,因极讨厌魔君血脉,置之不理,甚至觉得痛快,后来看到景轻芙将年幼的顾末泽脑袋按在污水坑里,要活活让其窒息而亡时,终于于心不忍。 他将顾末泽带走,顺道将景轻芙送回景家。 此后,每隔两三年,景轻芙才会被景无涯允许来天宗看望顾末泽一次。 或许是相隔许久才见一面,抑或顾末泽渐渐长大,景轻芙从他身上看到了夙夜的影子,态度越发柔和了,不过与顾末泽说上两句,这柔和往往就维持不了了。 景无涯警告道:他今日从南岭回来,待会见到人收起你的脾气,我早就管不了他了,他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 景轻芙不以为然:我是他娘,怎么对他,他都得受着,不然他爹心疼我,会收拾他的! 景无涯无言。 又开始说疯话了! 临近黄昏,景无涯带人朝后山走去,迎面缓步行来一位长老,身着青衣,脸上挂着温和轻笑。 苏白停下脚步,道了声:宗主 景无涯手负身后,朝他颔首,脚步不停,景轻芙在后方与苏白擦肩而过,片刻,回头望着苏白背影。 景无涯:你做什么? 景轻芙表情莫名:他是谁? 景无涯:门内长老苏白,怎么了。 景轻芙摇摇头,收回视线,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后山。 稍等,看我拿出我的秘密武器,贾棠走入洞府,从箱底里拿出一张地图。 今早他在睡梦中被顾末泽沉着脸摇醒,得知师父又没了,可这次去哪找他举棋不定,于是决定回宗门,用他百发百中、从未失误过的压箱底的手段。 顾末泽手持引路草,耐着性子等。 贾棠展开一丈长的修真界地势图,平平铺在地上,随后捏了个小纸团,背过身,宛如进行某种神秘的吟唱般,唤起了师父两字,随后将纸团往后一抛。 拳头大的纸团落在地图上。 怎么样?是哪? 顾末泽拿起纸团,眉头微蹙:森罗殿。 重来重来!贾棠听到森罗殿三字,吓得魂不守舍,去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贾棠换了个方向重新扔掷,纸团再一次落在森罗殿上。 贾棠头皮发麻:最后一次。 若真是森罗殿,顾末泽这人不会有半点犹豫,还会拎着他一起,但他害怕啊,那可是有去无回的魔殿。 救命救命。 贾棠再次扔掷,回头一看心如死灰。 顾末泽握着引路草:走。 贾棠清点完保命法宝,惨白着脸跟在后面。 景无涯立在洞府门口:去哪? 景师伯,贾棠问了声好,转眼看到后方女子朝顾末泽走去,抬手欲抚上他脸。 景轻芙眸光闪烁:小泽,愈发像你父亲了。 顾末泽侧过脸,避开她的触碰,眉间露出不耐:何事, 你怎么不唤我娘!景轻芙姣好面容露出怒色。 贾棠一惊,下意识朝旁侧望去,顾末泽神色冷然,淡声道:我有事,让开。 什么事比你娘重要?景轻芙瞅了眼他的掌上灵草,伸手欲夺,这是什么玩意儿。 未触碰到引路草,顾末泽拍开她的手:别碰。 景轻芙勃然大怒,扬手一巴掌落下:对你娘什么态度,我是你娘! 巴掌声未响起。 顾末泽捏住她的手肘,眼神冰冷:不是顶着这头衔,你已死几百次了,莫要得寸进尺。 顾末泽略一用力,女子踉跄后退,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怒不可遏:你、你放肆!混账!野种! 顾末泽面无表情离开,留下身后的景轻芙大吼大叫。 景无涯伸手扶人,啪的一个脆响,景轻芙拍开怒道:这就是你养的好东西!连我都不认了!果然什么样的野娘就生什么样的野种,白费了那副好皮囊! 景无涯无奈叹气:他娘不就是你吗。 景轻芙逐渐冷静,哼了声。 若真是她与夙夜的孩子,倒好了。 当年她追去森罗殿,抛弃一切想感动夙夜让他喜欢她,夙夜转手将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交给她,轻笑道: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好啊,这是我的孩子,你将他养大成人吧。 景轻芙盯着那张白嫩的脸蛋,想到他娘,嫉妒得疯了。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8) 到底是谁?! 那段时间,她恨不得把森罗殿埋着的女人尸骨都找出来,想找出顾末泽的娘,可她什么线索都没发现,只能归结于夙夜爱惨了这女人,将其藏得很好。 景轻芙愈发嫉妒了。 她寻不到人,只能背着夙夜折磨顾末泽。 没几日正是除魔大战前夕,夙夜告诉她可以走了,景轻芙知道他若去陨星谷,凶多吉少,哪里肯走。 她抚上夙夜的脸颊,哭着恳求道:别去,与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们找个宁静之地,从此远离是非,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夙夜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笑着丢开,语气温柔地像在哄人:乖,别再说不自量力的话惹我生气,不然,要你命。 景轻芙见状,怒道:你这般对我,就不怕我弄死你和那女人生的孩子吗?! 夙夜意味不明地笑了,推开她:正合我意,去吧。 景轻芙几近奔溃。 她不明白夙夜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好似无论怎样都威胁不到这男人,同样也打动不了他。 景轻芙坐在地上,目光望向远去的顾末泽,仿佛看到夙夜当日离开的身影,不甘地锤地怒喝:都是冷血的怪物,没心没肺! 发泄完后,她起身神色恢复如常,打算离去时,恍然间想到方才与她擦肩而过的身影,不自觉问:无涯,那长老你说他叫什么? 苏白。 * 白无商立在浣花峰底,看着缓步走来瞬间变换模样的身影,哑然道:原来如此,要是让那些人知晓魔君伪装成天宗长老,一定有趣极了。 错了,是苏白伪装成夙夜,青衣男子纠正,轻笑,夙夜十四年前便死于圣剑之下,这是谁也改不了的事实。 白无商皱眉。 夙夜拂袖迈入景无涯设的结界,白无商见状:你怎么破解结界不让人发现的。 我喜欢你这问题,以后不妨多问,夙夜回头,露出剑眉星目的俊容,唇角勾起愉悦笑容,因为景无涯的法术都是二哥教的,我想学什么,二哥都会教我,我抽空学会的,都比景无涯那个蠢笨徒弟多得多。 白无商见结界可行,提步上前,一道冷光扫来,白无商被击飞倒地,方才带着轻笑的夙夜面若冰霜:我允许你踏进来了么,滚去准备我要的东西。 夙夜拂袖离去。 不及片刻,他一脸阴沉地回来,修长有力的手掐住白无商的脖子:浮生草给我。 浮生草是使人沉溺于最美好的回忆,你要这草做什么,做白日梦?白无商嘲道。 夙夜不理他的冷嘲热讽,握紧散着彩色光芒的灵草:有东西脱离我的计划,我要知道为什么,该来的还没来,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白无商微眯起眼。 当年郁苍梧、盛泽灵、夙夜关系要好的时候,彼此交心,夙夜知晓的秘辛不比他这个仙境之主少。 可盛泽灵所中之毒无解,若是常人,在中毒的瞬间便散去灵力化作白骨,也就盛泽灵修为高深,才能撑到这么多年,如今也到极限了,夙夜能如何救人。 * 穿过这片布满毒瘴的密林,便是森罗殿。贾棠卷起地图,在夜风呼啸中直哆嗦,森罗殿戒备森严,如何进去? 顾末泽提步迈入林中:密林里有机关。 贾棠一惊,踮脚小心迈入:你怎么知道? 顾末泽不答,半时辰后,临近密林出口,一株灵草挡在正前方,夜里散着七彩光芒。 贾棠瞥了眼,晕倒在地。 顾末泽精神略一恍惚,眉头微皱,晃了晃头,视线中七彩灵草幻化为人形,四周景象开始变换。 一块尖锐的石头砸破小男孩的额头。 小怪物,你之前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凶了! 快看啊,他眼睛果然红了!快跑,他要吃人! 别怕,看我的! 幼年顾末泽被推搡倒在泥潭里,捂着流血的额头抬起稚嫩脸蛋:我、我不是小怪物,你们别怕我。 师父说了,只要他拿出体内的血珠子,这些同门小朋友就再也不会害怕他了,还会和他一起玩。 幼年顾末泽用袖子擦擦额角,脸上带笑,露出两个天真烂漫的小梨涡,乌黑眼睛闪着细碎光芒,轻声解释道:我眼睛不是红的,你们看......啊! 一小孩将早早准备的辣椒粉撒向他,同时道:快!用鞭炮炸他现原形! 顷刻,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起。 顾末泽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四处飞溅的鞭炮有的打在他脸蛋,有的打在他脑袋,有的炸起泥潭里的污浊泼在他身上。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鞭炮声才偃旗息鼓。 烟雾弥漫间,顾末泽茫然看着四周,耳朵短暂失了聪,什么都听不到。 他害怕地蹲在泥潭,捂着耳朵不知所措。 方才扔鞭炮的几个小孩远远望见,折了回来,指着他不知说了什么,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叉着腰,仿佛成为了击倒邪恶的英雄。 顾末泽张了张嘴,小声道:没现原形......你们现在相信了么,我不是小怪...... 话未说完,一团污泥狠狠砸在他脸上。 顾末泽尝到令人作呕的腥味。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泥团向他砸来,幼年顾末泽抱头蜷缩着身躯,雪亮眼眸噙满泪珠。 是不是他没解释清楚。 不然怎么他交出了血珠子,大家还是不相信他呢。 他不是小坏蛋,也不是小怪物啊。 砸累了,那群小孩一哄而散,泥潭里的小身影直到深夜才动了动。 咕噜。 肚子叫了起来。 幼年顾末泽捂捂肚子,准备寻些果子吃,提步出去时,突然发现泥潭里有东西。 他伸手用力拽住半截,发现是藕,于是灰头土脸地仰起笑脸,漆黑的眼睛闪亮,倒映出夜空繁星。 太好了,又发现了一处有东西吃的地方。 顾末泽浑身都是污泥,用衣角内侧擦了擦藕,用力咬了口,残余的腥泥混着藕香一起吞入喉间,分不清是香还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管好不好吃,他都要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揍。 挨完揍就能告诉那些人。 瞧,即便这样,他也没伤害任何人,那么,是不是他没有那么可怕呢。 幼年顾末泽吃完,又在泥潭里寻藕,不知不觉走到潭边的时候,发现一圈淡墨色的衣摆。 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 一个宛如谪仙般好看的青年,垂着漂亮眸子,静静看着他。 顾末泽愣了愣。 片刻,他轻声问:你要吃吗? 顾末泽在泥潭里摸出一截藕,手抬起,想把他认为的好东西给对方,但瞥到藕上污泥的那刻,他涨红脸,两只小手藏到背后,觉得这般脏的东西不配面前的大哥哥。 在那目光注视下,他想到自己此时的狼狈,难堪极了。 幼年顾末泽丢开藕,踉踉跄跄地离开泥潭,那个青年却一直跟着他。 就这般过了两三日,到了第四日,睡醒的那刻,顾末泽先睁开一只眼,偷瞅了眼周围,发现视线中的身影,小嘴角勾了勾。 他发现这人几天没吃东西了,虽然发硬的馒头不好吃,可他寻不到更好的东西了。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肚子饿了吗? 幼年顾末泽抹抹泪眼,从怀里拿出方才抢到的馒头,分了一半给青年递去。 但白嫩的小手穿过了对方。 顾末泽从那刻才意识到,跟在他身边的不是人,是一缕魂。 但他不害怕,反而有些开心,尤其是发现对方只有自己能看到后,高兴极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为什么只让我看到你呢。 是不是我对你特别重要。 你是上天派来陪我的对嘛,你是为我而来的对不对,那、那以后,我叫你天礼好不好。 ...... 第80章 顾末泽醒来,坐在一棵松树下。 路间的七彩灵草消失不见,他皱起眉头,瞥向倒地做着美梦的贾棠,将人叫醒。 贾棠唇角还挂着笑,顿了顿,惊醒道:刚才怎么了,我怎么睡着了! 顾末泽:不知,找到师叔再说。 待两人离去,夙夜在路口现身,摩挲下巴沉吟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回事,又是那讨人厌的小不点。 白无商: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夙夜低头,嗅着浮生草的气息,明明是无味的灵草,他却露出几分陶醉表情:我不知道他心里的圣地是什么,怎么彻底摧毁。 白无商嘲道:虎毒不食子,他是你的儿子吧。 我也是夙罗的儿子,不也被夙罗拿去给心爱的紫修毒神做试毒体了么,夙夜满不在意道,你以为夙家人,谁在意那点儿血脉情。 白无商冷下脸。 夙夜见状,恶劣地扯起嘴角:哎呀,我刚才提到谁了,夙罗,恨透夙罗了吧,你嫉妒的模样真丑陋。 话落,夙夜侧身躲过一击,反手灵力击在白无商腹部。 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夙夜嗅着熟悉的味道,舔了舔嘴角,一脚踩在倒地的白无商身上:抱歉,跟我打,你还不够格。 你也曾这样踩过我,记得么,夙夜蹲身,从地面捡起一根枯枝,警告似地敲打白无商的脑袋,因为你还有用,我都能与你心平气和的交谈,为何你这么沉不住气,太令人失望了,废物。 接下来好好看着就行,别轻举妄动,夙夜低笑,我来教教你,顺道告诉我那还心存幻想的小孩,什么叫做,绝望。 * 一片静谧的石室内,冷雾环绕,放置十年的冰棺动了动。 哐当一声脆响。 片刻,一个东西从冰棺底下钻了出来,破土而出。 疼死小爷了,到底撞到什么了,这么硬,贾棠摘下胸口贴着的遁地符,揉揉脑袋。 他与顾末泽混入森罗殿后,兵分两路,玉简联系,他用遁地符在森罗殿底下钻动,好不容易找到个上方没人的地方出来,竟然撞到脑袋了。 话说回来,这里太冷了。贾棠搓了搓手臂,回过身看刚才压到他的东西。 入目,一副散发着浓郁灵气的镶玉冰棺。 贾棠恍然大悟,原来撞到棺椁了,难怪这般...... 等等,棺椁?! 这冰棺里躺着的人,怎么、怎么像符主?!! 师父!! 闻秋时昏沉沉的意识逐渐苏醒,冷霜融成水珠,悬在鸦羽似的长睫微微一颤。 往昔,他尽数回忆起来了。 之前猜得八九不离十,那本书打不开,圣尊曾与他一起研究了许久,所获得的信息仍只有封面关于魂印、穷狱门、地狱与成神路的字眼。 此事,盛泽灵与夙夜也知晓。 古往今来,穷狱门的存在是大陆最大谜团,没有人不想解开这万古谜团,他们三人本就对穷狱门后的东西有所猜测,结合天书,更加确信了些。 从上古时候这片大陆无人得以飞升,便是穷狱门阻断的缘故,但此门不能随意打开,否则源源不断的邪祟会造成生灵涂炭。 三人约定,在有办法解决邪祟前,不动穷狱门,但后来,魔君夙夜违背承诺,掀起了修真界一场浩劫。 此事除了三人之外,只有闻秋时知晓。 除魔大战后,圣尊身陨、古古枉死双重打击下,闻秋时在天熙城看到腕骨有一抹红印的夙默野,不由自主产生一种邪念。 他想利用夙默野打开穷狱门,门后有通往地狱的路最好不过,他一定不惜一切带圣尊与古古回来。 外界众人只知符主镇守鬼楼两年,天下一片太平,无人知晓,两年间,他徘徊在穷狱门前,有过多少次破除封印打开穷狱门的邪念,好在他一直遏制住了这股念头。 闻秋时身陨前,知晓森罗殿会来袭。 夙默野一直与森罗殿里的大祭司保持联系,不过他不想管,他早对夙默野说了,有本事取他性命,便来拿。 彼时他以为夙默野是书中主角,见夙默野每夜被梦魇缠身,唯一执念便是杀他为父报仇。 执念埋藏太久,迟早走火入魔。 闻秋时担心大陆未来在夙默野带领下的走向,试图帮他化解,但这执念要不想通放下要不得尝所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两相抉择,后者比前者容易得多。 当时闻秋时闲暇时候,会教夙默野法术,还会教他明是非辨善恶。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当着还是小少年的夙默野斩杀他的父亲,创造让他痛苦不堪的源头,闻秋时不后悔,但会对夙默野感到抱歉,尤其是将他带在身边,也是心怀不轨想有朝一日能利用他打开穷狱门。 闻秋时知晓森罗殿来袭的日子,在那前夕,画了张符送给夙默野,当作离别礼物。 无论结果如何,夙默野都该回森罗殿了,而不是继续跟着他。 之后,尘埃落定。 闻秋时想起夙默野杀他时的凶狠模样,本以为会被大卸八块泄愤,没想到,夙默野把他的尸体用灵玉冰棺封起来了,保尸身不腐。 闻秋时心底叹口气,调动体内浑厚的灵力,试图催动这具仍在沉睡的灵身。 不知顾末泽现在何处,莫要孤身闯入森罗殿来了,太危险了。 等他恢复对灵身的掌控权,很快就能去找他了。 闻秋时催动灵身,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师父!!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79) 接着是狂喜,像是拿出了玉简:顾末泽,我找到师父了!不、不对,是师父的尸体! 闻秋时:...... 罢了。 确实是尸体。 他动了动手指,暗示贾棠。 这时,玉简内传来模糊声音,闻秋时听不真切,仅听到贾棠紧随其后的倒吸凉气声:你被拦住?在森罗殿主眼皮底下冒出身影了?!你、你什么运气! 贾棠惊慌失措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带师父逃走! 冰棺里沉睡之人,眉头微不可察动了下,贾棠没发现,用根绳子将冰棺绑在自己身上,往身上贴了张灵符,嗖地钻入底下。 一片剧烈震荡中,闻秋时脑袋不断撞击着坚硬的冰玉。 贾棠带冰棺在地下乱钻的颠簸中,闻秋时眼前一黑,没等重见天日,头便被撞晕过去。 * 森罗大殿高座上,夙默野转着食指骨戒,似笑非笑看着出现在大殿里的人。 夙泽,想不到你会送上门来。 那日见过顾末泽,他一门心思在寻闻郁身上,没注意到这个与他模样有些相似的少年人,后来回殿一想,他好像有个小十岁左右的堂弟,曾经在森罗殿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 夙默野唯一的印象便是无意间,看到夙泽右腕骨有个非同一般的印记,邪瑰妖异。 夙夜发现他看到了,便笑着问他,要不要给他画一个。 夙默野点点头,右腕骨多了一抹血红,不过这印记没过几年慢慢消失了。 夙默野瞥了眼顾末泽手腕,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会让魔君之子出现在森罗殿门人面前,夙夜的威名太大了,大到顾末泽凭借这出身,就能让殿内大多数人盲目臣服于他。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从发现顾末泽存在的那刻,夙默野便决心除掉他,如今送上门来,再好不过。 但未及他出手,顾末泽掏出玉简,夙默野听到冰棺两字,转骨戒的手指一顿,脸色瞬变。 他将密室隐藏得那般好,怎么可能有人发现! 夙默野身形一闪,就要赶去石室。 一道身影挡住他前路,顾末泽放回玉简,语气轻快:原来师叔的灵身还在,看在这份上,我今日饶你一命。 你师叔,闻郁何时成了你师叔,夙默野犹若寒星的眼眸,微眯了眯,我保闻郁的尸身不腐,与你何干,莫要多管闲事。 说话间,他运起体内灵力。 顾末泽神情淡漠地翻转手掌,爆发出强大的灵力。 这时,两人视线中均浮现出一株七彩灵草,顾末泽眉头一皱,就要摧毁这灵草,但伸手瞬间,四周景象变幻起来。 他微微一怔,停止了动作。 顾末泽脚下是片一望无际的焦土,四周枯树寒鸦,不见人迹,直到一个少年掠过,神神秘秘地东张西望。 顾末泽盯着与他略有些几分相似的面容,意识到是夙默野,此幻境是夙默野曾经的记忆。 不知想到什么,顾末泽狭长的眼眸微眯,疾步跟了去。 少年夙默野来到一个溪流边,拿出刚得到的毒药,往正在烤的鲜鱼上洒,洒了满满一瓶,末了握着空荡荡的瓶子,露出阴狠笑容。 这是他特意买来的,最毒的毒.药。 闻郁必死无疑!烤好鱼后,夙默野朝一片枯树林走去。 顾末泽隐隐猜到他要给的是谁,心脏不自觉跳快了些,一棵没有半点绿意的参天大树下,席地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肌肤似雪白皙,披散着如墨青丝,眉眼精致漂亮。 但他面色尤为冰冷,眼底含着融不了的寒冰,令人望之却步。 夙默野将鱼递给他:烤好了。 闻秋时接过烤鱼,兀自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在夙默野紧张万分的眸光中,他捂着胸口咳了声。 夙默野握紧拳头,险些出声叫好,闻秋时淡淡望了眼他:有刺儿。 夙默野一噎。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眸光锲而不舍地紧盯闻秋时吃鱼,紧张地手心冒汗。 这种近乎自曝的模样,再迟钝的人,都会意识到这鱼不对劲,但闻秋时面无表情吃完了这条鱼。 夙默野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太好了,那么毒的东西他一口气全吃了,就算此时反应过来,也无力回天。 你可知这是什么?夙默野拿出空瓶,激动得手打颤。 闻秋时眼皮微撩,看到瓶身一个偌大的毒字,没什么兴趣地垂下长睫。 夙默野见他不理,索性挑明:我告诉你,我在你刚才吃掉的鱼里下了毒,你此刻已经中了我买的致命毒,接下来,很快就会七窍流血,化成一摊血水! 闻秋时依旧未搭理他。 夙默野恼怒道:你没听到我说话吗,你马上要死在我手上了! 夙默野双眼泛红地盯着他,拿出短刀比划起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今天,便是我给阿爹报仇的日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闻秋时嫌他聒噪,终于抬眸扫了眼,指尖轻轻一拨。 咔嚓 夙默野手中短刀碎成渣渣,落在地上。 闻秋时淡声道:你难道不知,修为高到一种境界,任何毒都造成不了伤害吗。 夙默野表情僵硬起来,仿佛在晴天听到一声霹雳。 闻秋时拿过他另手握着的瓶子,嗅了嗅:另外,你从哪买的毒,这是做饭用的芡粉,还是绿豆味,谁告诉你有毒的。 夙默野倏地夺回瓶子:不可能,那夜市老板说了是最猛的毒.药! 闻秋时:不信你自己尝尝。 夙默野一边说着不可能,一边半信半疑地舔了下瓶口。 片刻,少年口吐白沫摔倒在地,晕厥前死死瞪着闻秋时:卑、卑鄙...... 待人晕倒后,闻秋时扼住他下巴,往嘴里扔了枚丹药,随后倚坐在树下,抱臂阖了眼。 顾末泽静静望着,眸光冷沉,心底涌起抑制不住的杀意。 为何这般,纵容旁人。 不是他的,他的天礼么! 夙默野醒来已是深夜,抬头咬牙切齿地望向树下身影,察觉闻秋时均匀绵长的呼吸,估摸在睡熟中。 夜里一道寒光闪过。 夙默野拿出匕首,屏住呼吸靠近,对准熟睡之人刺下,这时,一条修长笔直的腿抬起,青年眼睛都懒得睁开,踹中他腹部。 砰! 少年在十里之外砸下一个大坑,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次日清晨,闻秋时蹲在溪边洗手,身后一道黑影趁机持剑冲来。 夙默野一击必中。 一剑穿破闻秋时虚影,尚未反应过来时,后背一凉,整个人被推入溪水中。 噗通! 闻秋时立在岸上看着他。 诸位此类的刺杀,每日每夜都在进行,不过渐渐的,夙默野从闻秋时身上学会了许多东西,没有再用最初的拙劣手段。 不久后,魔君曾经的得力手下,森罗殿大祭司找到他。 夙默野与其筹划了许久,终于选定了时机,在那前夕,闻秋时递给他一张灵符,脸色比平时苍白些:拿好。 夙默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小心翼翼接过: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 闻秋时愣了愣,迟疑片刻,道了声:生辰快乐。 随手画的灵符,不是什么稀罕物,就当是送你的贺礼。闻秋时眉间染上淡淡倦意,准备离开。 夙默野顿在原地,忽然叫住他,问道:若让你现在选,你知道我在看着,那一剑你落得下来吗? 闻秋时回头,眉眼冷绝:为何落不下来,无论是你爹还是夙夜,无论谁在看着,无一列外。 夙默野猛地攥紧手,眼眶发红。 * 夙夜在暗处施法,看着睁开漆黑眼眸的顾末泽,唇角勾起邪笑。 还不够。 他需要再添一把火。 夙默野恍惚从一片雪地里出来,惊魂不定地看着顾末泽,神情复杂:原来,闻郁神魂一直跟着你。 顾末泽揉着右腕骨,猩红魂印若隐若现,伏魂珠察觉他的情绪,试图挣脱禁锢。 顾末泽压下翻涌而起的杀意,努力维持着冷静,低哑着嗓音道:是,如何。 夙默野顿了顿,在顾末泽错愕的表情下,露出愉悦无比的笑容:我明白了,我知道闻郁为何要跟着你了。 夙默野轻笑着,对顾末泽一字一顿道:因为失去记忆的闻郁,把你当成了我。 夙默野指了指自己的脸,再指向顾末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血脉相连,你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闻郁觉得你熟悉,所以留在你身边,其实,他真正想找的人是我。 顾末泽微歪了歪头,松开腕骨,魂印如血般殷红。 你再说一遍。 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夙默野微笑,好似一下想通了许多事,他只是无意识把你当我的替身,他对你好,其实是为了弥补对我的遗憾,你,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我的替代品罢了。 别忘了,我认识闻郁,在你之前。 顾末泽阖眼,复而睁开,露出一双充满邪气的血色眼眸。 我收回那句话,你今日,非死不可。 * 大殿门口,地板碎裂,一团土涌动。 贾棠带着冰棺破土而出,尚未喘口气,被眼前一幕吓得屏住呼吸。 宏伟的森罗大殿几近崩塌,殿内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的,两道打斗的身影快得不可思议,而在眨眼间,一道身影率先跌落在地。 轰 一声惊天巨响。 夙默野落地不及闪躲,遭受顾末泽自上而下的一击,翻滚数圈,噗得吐了口血。 贾棠看得目瞪口呆,单知道顾末泽强,不知道这般强。 对方可是森罗殿主,竟然能把森罗殿主按在地上打,顾末泽还是个人吗?! 贾棠震惊之余,暗中鼓劲。 在顾末泽运掌凝结灵力时,贾棠望向受伤不轻的夙默野,不由绷紧神色。他心头带着莫名的笃定,这一击,绝对能要了夙默野的命。 贾棠握着拳头,在顾末泽致命一掌袭去时,已忍不住呐喊叫好。 这时,异变突生。 砰! 顾末泽背部撞上坚硬无比的高座,连带座椅一起翻下,落地噗的吐出口血。 贾棠望着殿内一幕,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夙默野骨戒碎裂。 一张灵符浮在半空,底下渐渐幻化出一个青年身影,冷漠地替他挡下这击。 神级符......师、师父..... 整个大殿笼罩在令人窒息的威压下,贾棠颤着声,看向愣住的夙默野,又望向嘴角血未干,死死盯着灵符突然狂笑的顾末泽。 这灵符绝非天级之威能达,只能是师父说过的神级,且看这身影,毫无疑问这神级符就是师父手笔。 可是,怎么会在夙默野身上,还为了救他,打伤了顾末泽。 这、这是疯了么! 贾棠瞧见顾末泽血眸猩红,盯着青年虚影笑到歇斯底里的模样,心底涌起浓浓的恐惧之感。 他直觉一向很准。 师父!贾棠倏地回头,掀开冰棺,将闻秋时抱出使劲摇晃起来,师父,不好了!快醒醒!快...... 贾棠尚未唤醒人,一只手将闻秋时抢走了。 夙默野抱紧浑身冰冷的青年,宛如陷入梦魇,不住呢喃:我错了,闻郁,是我错了。 他就说那日闻郁为何比平日弱些,轻易便让他们得了手,原来......前一天耗费了大量灵力在神级符上,他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张闻郁随手画的灵符,结果竟然是神级。 神级...... 我错了, 夙默野红着眼眶,死死抱着怀里青年,沙哑着嗓音,是我错了。 在他身后,年轻男子望着这幕,俊容透出邪戾之色,血眸无悲无喜,眼神沉寂得好像一片死海。 都该死。 顾末泽抬手,祭出一颗环绕着血雾的万古魔珠。 千里之外的穷狱门突然颤动起来,封印撕裂,数不清的邪祟如狂潮般密密麻麻涌入。 九天之上,风云巨变。 一场浩劫,轰然降临大陆。 第81章 如海浪般卷起的黑云笼罩夜空,数不清的邪祟从穷狱门缝中涌出,撕开鬼楼周围封印,在漂泊大雨中嘶吼嚎叫。 血色魔珠浮空,天地震动,所有人梦中惊醒,屋外恍若末日之景。 闻秋时醒来,对上一双冷沉的血眸。 他从未见过顾末泽那种陌生的眼神,像不认得他,将周遭一切隔绝在外。 顾末泽 闻秋时心头咯噔了下,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眼下风云变色容不得多想,他喝了声退后,召来天篆,在顾末泽凶横灵力袭来的瞬间运掌推开周围数人。 砰!的一声巨响,整座大殿轰然倒塌。 怎么回事? 空中灵气收紧,郁沉炎手握仙图出现在森罗殿上方。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0) 他眉头紧皱,眸光扫向大片废墟,不自觉地,第一眼瞥向其中身着淡墨衣袍的身影。 阿闻?! 闻秋时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嘴角挂着多年前的鲜血,手指捏决生涩僵硬,与顾末泽交手不过数招,便撑不住了。 阿闻!郁沉炎赶到,帮他拦下一击。 郁沉炎心惊肉跳,眸中闪烁着欣喜,未曾想到有日,还能再见这般模样的闻秋时:你、你可有受伤。 我无事,闻秋时拧眉,望向凌空而立的身影,令人窒息的威压从上方传来。 顾末泽被伏魂珠反噬控制了,必须阻止他。 别管这里,快去穷狱门,宛如结了冰的手变暖,闻秋时转了转天篆,逐渐适应灵身,此处交给我。 伏魂珠引得穷狱门异动,已有邪祟窜入,郁沉炎用仙图可拦住邪祟出鬼楼,纵使一时半会难以关闭穷狱门,也能扼住邪物逃窜世间。 剩下的,便是收服魔珠。 郁沉炎虽不放心留闻秋时一人抵挡被魔珠控制的顾末泽,但邪祟乱世,由不得他犹豫。 你给我小心些! 闻秋时点头,抬手将灵力注入天篆,画符镇邪。 轰 天地变色。 滂沱大雨泼洒而下,犹如灿阳般散着金芒的符纹铺展开来,照亮漆黑如墨的天空。 似曾相识的符纹让无数人为之一振。 这、这怎么像十年前鬼楼异变,符主画出的镇邪灵符...... 符主!莫不是符主回来了?! 不可能吧! 天宗,浣花峰。 简素的木屋里,白衣身影浑身冷汗,一头青丝变得如雪银白,蜷在床上毒发疼痛之际,察觉到外界动静。 盛泽灵捏指算了算,噗地吐出口血,视线一片模糊。 穷狱门出事了。 但他实在没有半点力气相助,盛泽灵俯在床边,揪着衣襟,银发划过苍白如纸的脸颊,鲜血滴滴答答从唇角滑落。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夜。 盛泽灵意识朦胧的想到,气若游丝间,感觉到灵气里有另一种力量涌来。 * 你费劲心思,就是为了这局面。白无商盯着搅动风云的魔珠,你到底想做什么,继续十几年前的夙愿打开穷狱门? 我要界外之力, 夙夜闭目感受了会儿空中灵气,神色微松:穷狱门没那么容易打开,伏魂珠最多打开半扇,否则我当年不会失败......不过顾末泽有办法,只是,他现在仍旧不愿。 夙夜眸中划过一抹阴郁,望了眼打斗的两人,说服自己般叹口气:不过此次目的已经达到了,总归是好的。 说罢,他拂袖离去。 白无商不可置信道:你就这般走了,不怕无人能拦住顾末泽,到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盛泽灵岂能安然无恙! 我到希望无人能拦住他,这里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夙夜负手离去,留下一句嗤笑,没出息的小子。 白无商面露惑色,继续躲在暗处观看,半晌,终于明白夙夜何意。 闻秋时用三道镇邪符短暂控制住伏魂珠,再运转灵力与顾末泽对战,但面对完全释放修为的顾末泽,他尚不是其对手,不一会儿便有落败之势。 眼瞧打不过,顾末泽招招必杀,闻秋时暗道没法了,只能富贵险中求。 他以送死的姿态身影一闪,出现在眼神漠然的顾末泽面前,如恶狼般将人扑倒在地。 他的动作超乎顾末泽意外,顿了一瞬,朝他的灵核袭去。 闻秋时不躲不闪,临近死亡的间隙,低下头,豆大的雨滴沿下颌线滑落,带着丝丝夜间凉意,他在顾末泽薄削嘴唇吻了下。 近在咫尺的血眸微微睁大,顾末泽手掌没能袭向灵核,身形好似僵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闻秋时。 很快,怒火浮现在顾末泽脸上。 这时,薄唇一凉,伏在他身上的青年又亲了下。 顾末泽怔了怔,看着朝他眉开眼笑的人,一瞬间,忘了身处何地要做什么,他愣了半晌,回过神后恼怒起来。 放肆! 他一掌袭向闻秋时灵核,哐哐哐的铁链摩擦声响起。 顾末泽一只手腕被铐上施了法术的玄铁链,体内灵力被封锁。 这是闻秋时方才趁他愣神时的手笔。 闻秋时挨了一掌,无事发生,看着脸上突然露出茫然之色的顾末泽,道了声睡会儿,手落在他后颈一劈。 本座......充满寒意的两字未吐出,顾末泽被打晕在地。 顾末泽再睁开眼已是三日之后。 他从陌生的房间醒来,手腕戴着沉甸甸的玄铁铐,望了眼四周,狭长眼眸微微眯起。 这是何处。 他不是走出穷狱门了么。 顾末泽检查身体,发现灵力被封,体内伏魂珠消失不见,脑海浮现出晕倒前的青年面容,眸光骤冷。 开门声响起。 闻秋时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屋,走到屏风后,床上的人已经苏醒,在他走入视线的刹那投来目光,眉间冷戾未消,用一种怪异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何人。 汤药在碗里剧烈一晃,闻秋时停止脚步。 失忆了吗? 原著里,顾末泽确实有段时间失去记忆了。 闻秋时略一琢磨,道:我是你师叔。 师叔是什么玩意儿。 顾末泽多年未曾听到这词,心底冷笑。 哐当铁链撞击声响起,顾末泽修长的双腿换个姿势交叠,倚坐在床头,领口衣襟松松敞开,斜眸朝床边青年望去。 师叔? 他晃了晃浮纹闪烁的镣铐,拖着懒散无畏的腔调,喜欢把师侄绑在床上的师叔么。 闻秋时难得噎了下。 他是不得已,顾末泽昏厥后,伏魂珠若有察觉冲破了灵符束缚,幸而盛泽灵及时赶来,助他封了魔珠。 这边事了,穷狱门那麻烦大了。 加上后面赶来的楚柏月,四人合力,才掩下半扇穷狱门,施加层层封印堵住邪祟涌入,仙图锁了鬼楼,插翅难逃的邪祟被消灭干净,但不少邪物在郁沉炎来之前便逃走了,这两日,已接连得到好几处村镇被灭绝的消息,人心惶惶。 不仅如此,顾末泽身份泄露了。 他是魔君之子与拥有万古魔珠的消息传遍大陆,在修真界再无立足之地,人人除之后快。 天宗不能回,他带顾末泽在洛山暂时安顿下来。 等了两日人终于醒来,但性情变了些,不知是不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他从顾末泽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学会了隐藏,与以往有所不同。 别着急,先喝药,闻秋时将药碗递给他,往事我慢慢讲给你听。 顾末泽探出头,借着乌黑汤药扫了眼面容。 是他没错。 不过瞧着还没到及冠年龄。 顾末泽看完收回视线,没有接碗的意思:你觉得我会喝来历不明的东西。 闻秋时觉得有必要建立两人的信任,率先喝了口,这药酸苦得他脸色发青,扭过脑袋吐了吐舌头。 无、无毒。 顾末泽眸光流转,不自觉落在他探出的小截红舌:嘴张得这么小,谁知喝了没。 闻秋时心道还挺警惕。 但这药实在难喝的厉害,再来一口,药味能冲破他的天灵盖。 闻秋时喝不下去,死都不想来第二口,放下药碗,在储物戒里摸出红线系着的小魂铃。 他捏着细绳,在顾末泽眼前晃了晃:这是你送我的,记得吗? 顾末泽感受到铃铛上的魂力,是他的没错。 但他不解,若是为了防止对方逃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人,只需往铃铛注入一丝魂力,何必在里面储存大量魂力。 如此,更像在耗费精力养魂。 闻秋时见他神情有所变化,放下魂铃,拿起药碗再次递去:这下相信了。 碗凑得有些近,顾末泽朝床侧撇过脸,一脸厌恶:拿走,我不喝别人喝过的东西。 闻秋时眉梢一挑,胡编乱造起来:可我以前用嘴喂你喝过药。 他话落,一道幽冷眸光落在闻秋时脸上:你说什么。 闻秋时吓唬道:就是嘴对嘴喂过你,再不喝,想重温一遍吗? 顾末泽一默,片刻玄铁上的符纹闪了闪,闷沉的铁链声响起,顾末泽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不受任何威胁,低着磁性嗓音:来啊。 他说着来,听起来更像是威胁话语,漆黑眼底蕴着风暴。 闻秋时没辙了,总不能在顾末泽手无寸铁的时候占他便宜,放下碗,三天没阖眼的闻秋时细指扯了扯腰带,脱下外袍,打算上床睡一觉。 如墨青丝在视线中垂散,顾末泽低下眼,冷笑:有你这般放荡的师叔么。 闻秋时:啊? 他脱个衣服上床睡觉,怎么就放荡了。 思及顾末泽没有记忆,可能讲究些,闻秋时解释道:我们以前经常一起睡,别担心。 顾末泽看到魂铃便隐隐察觉此人与他关系不一般,闻言心下微沉,冷声不耐道:滚。 这房只有一张床,凑合睡吧,闻秋时麻溜地越过顾末泽,到床内侧掀开被褥躺下,听到哐哐铁链声,他抓住顾末泽手臂,不能下去,听我给你讲以前的事。 闻秋时抓着人:你叫顾末泽,天宗弟子...... 一口气讲了小半时辰,闻秋时嗓音微哑,闷声道:我晕了,也不知道你怎么了,听贾棠说你被我的神级符打伤了......抱歉...... 顾末泽食指轻轻敲着玄铁。 原来如此,他是被穷狱门送回过去,但与过去又有些不同,多了一个变故,就是身旁躺着的闻秋时。 神级符是什么,能打伤他。 就因为旁人用这青年的灵符打伤了他,这点小事,他就怒到祭出了伏魂珠......不仅如此,还成了对方手下败将,被拿走了魔珠,封了灵力...... 简直像可笑的闹剧,他顾末泽何时这般不堪一击了,沦落到被人戴上镣铐的地步。 顾末泽心底涌现出滔滔杀意,表面不动声色,听闻秋时讲完,正打算问些有价值的问题,眼前多了十张灵符。 都是神级的,闻秋时眨了眨眼,专门给你画的。 这几日,他除了照顾昏睡的顾末泽,其余时间都在画灵符。 画神级符实在耗费心神,闻秋时吞了一整瓶醒神丹,才勉强画出十张,就是为了等顾末泽醒来给他。 顾末泽冰冷眸光落在上面,对这些灵符没有兴趣,抬手正要挥开,视线瞥过闻秋时期待的表情。 他眸光在那眼下淡青,微白嘴唇顿了顿,蜷起的手指伸开,拿过十张灵符。 莫要以为这些东西能讨好我。顾末泽警告道。 闻秋时见他收下,松口气后,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等你消除戾气,我就给你解开镣铐,闻秋时说完,沉重的眼皮垂下,不一会儿轻浅呼吸传来。 顾末泽发现他睡着了,躺下.身,戴着玄铁铐的手朝闻秋时纤长白皙的脖颈探去。 扼住了。 可惜,灵力用不了。 顾末泽松开他,转了转食指上的储物戒,检查物样之际,意外发现一张暗纹流动的面具。 顾末泽盯着咒纹,眼底幽暗如深海。 合情咒。 戴上此面具,除了他以外,世上只有一种人能摘下,他喜欢的,同时喜欢他。 顾末泽认出是自己的手笔,那么,这面具为谁准备的。 顾末泽侧卧着,眸光落在一张恬静睡颜。 他竟喜欢此人嘛......看样子,还是单相思......嗤,滑天下之大稽。 荒唐可笑。 喜欢他什么,修为高? 相较于前世那些臭鱼烂虾,确实有点实力,不过仅此而已。 不是因为修为高,那是什么,长得好看? 顾末泽捏住熟睡之人的下颌,狭长眼眸微眯,细细端详。 片刻他心底冷笑散去,默了默,松开精致的下颌,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倒是有几分姿色。 但远远不够,拿走伏魂珠,封他灵力,无论哪一个,都是顾末泽无法容忍之事。 此人,死不足惜。 顾末泽心底盘算着如何摆脱困境,夺回伏魂珠,找到重生的缘由,深思之际,一抹似曾相识的气息凑到他鼻尖。 顾末泽被打断思路,不悦地掀起眼皮,一张白皙漂亮的脸颊逼近。 闻秋时长睫微颤,半梦半醒间熟练地往他颈窝埋了埋,清瘦的身影贴了过来,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顾末泽微微一怔。 一缕呼出的温热气体掠过颈间,引得他喉结微滚。 顾末泽因突如其来的凑近愣住,尚未从心底涌起的异样反应过来,戴着镣铐的手已本能行动起来。 玄铁链绕过青年窄腰,隔了层细薄衣料,顾末泽手掌抚上透着软意的腰身,将人捞到怀里。 顷刻,怀里的身影小幅度挣扎了下。 闻秋时脸颊微侧,头顶细软青丝挠了挠他下颌。 顾末泽眼神微暗,收紧指节修长的手,带着强硬的味道将人按在怀里,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就像世间最亲密的道侣一样。 做完一切后,顾末泽逐渐反应过来。 不妙...... 为何抑制不住地高兴。 第82章 窗外天空灰暗,雨声渐大,完全没有晌午时候该有的明亮。 几夜未眠的闻秋时寻了舒服姿势,嗅着熟悉的气息沉沉睡去,疲倦了许久的精神放松,做起梦来。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1) 说梦也不是梦,伴着屋外淅淅沥沥雨声,回忆起三日前。 冰凉雨点落在脸颊,顾末泽被他扑倒按在地上,一双血色眼眸在漆黑夜里宛如红宝石,夜雨润过的薄唇翕动。 他低头吻住,触碰到温热气息。 一点儿都不冷。 闻秋时喉咙微动,不自觉往下咽了咽。 亲完人,他瞧见顾末泽怔愣表情,没有半点凶戾模样,呆愣着。 闻秋时心头莫名被挠了下,趁热打铁又亲了口,贴上薄唇的时候,嘴唇微张,一点点软意往前小心探了探。 不知是不是因此,吓得顾末泽整个人僵住,连被他戴上玄铁链都不知晓。 闻秋时在睡梦中回味,乌黑长睫激动地抖了抖,嘴唇微抿,宛如偷了腥的猫,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窃笑。 盯着他的狭长眼眸微眯。 顾末泽享受了会儿怀里的暖意,松开人,往内侧推了推。 他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不该如此沉溺于抱着人的欢快中,还有这涌上心头的莫名滋味。 顾末泽双手朝睡熟之人脖颈探去,心道这才是他该做的事。 闻秋时睡了两个时辰,在唇角微扬之际醒来,睁开对上幽沉眸光:...... 他摇摇头,从荒唐梦境中惊醒。 摇头的时候,闻秋时脖子格外紧,抬手摸到缠绕脖颈的玄铁链。 ......顾末泽想勒死他。 闻秋时默了两秒:小师侄,用点力,不然没感觉。 顾末泽灵力被他封了,如同凡人一般,铆足力气撼动不了他半分,这会把玄铁链绑住他脖子,就是发发脾气,表达恼怒。 他话音落下,顾末泽气笑了。 哐哐的铁链声响起。 成全你。 啊......勒死了。 闻秋时配合地抓着玄铁链,随后在顾末泽目若喷火的恼色中,咔嚓,不小心捏碎了链子。 抱歉,力气用大了点。 顾末泽死死盯着他,吐息气到紊乱:别给我恢复灵力的机会。 闻秋时施法将链子重新合上,眉梢一挑:生气了? 他按住顾末泽两只手,那手腕戴着附有咒纹的玄铁铐,中间一条可伸缩的链子链接,这是贾棠背冰棺遁地时用的,当时情况紧急,幸而有这东西在,不过终究有些粗糙了。 下午给你换一个舒服些的。 闻秋时起身下床,算时辰,该开窗了。 此处是名为洛山的山峰,少有人烟,他们住的地方是座避暑山庄,贾棠的。 解决完外界那些事,闻秋时第一时间带走了顾末泽,以免旁人对他不利,除了贾棠,无人知晓他们在这里。 阿啾~ 闻秋时开窗瞬间,浑身滚墨般的古鸦展翅飞入,立在他肩头,小脑袋亲昵地蹭蹭他脸颊。 古古每日都会来瞧他,可惜能待的时间不多。 走,去给你找东西吃。闻秋时抬手摸摸他,回头望向顾末泽,你可要一起? 一缕亡魂, 顾末泽饶有兴致地盯着古古,意味不明道:可这世间的东西,死了便是死了。 立在肩上的古古疑惑地歪歪头。 闻秋时神色微变,垂下眼睫,抬手待古古飞入掌中,往怀里藏了藏:你不愿便自行休息吧。 闻秋时带古古离开房间。 山庄四周设有结界,顾末泽出不去,他不必时时刻刻盯着人。 雨后山庄空气清新,沁人心扉,闻秋时穿梭在葡萄藤里,摘了几串圆滚标致的。 古古飞离他肩膀,回来时叼着坠有葡萄的小藤枝:给阿啾。 闻秋时开心接过,带着古古继续在洛山晃荡,临近傍晚时候,古古消失不见,闻秋时在原地独自离了会,去了炼器房一趟,捧着摘的新鲜果子回房。 顾末泽拿着本书倚坐床头,拒绝了他递来的鲜果。 闻秋时往嘴里扔了颗葡萄,按住顾末泽的手,从怀里掏出还散着余热的手铐,铐住他的左手。 这手铐怎样,我亲手炼制的。 咔! 顾末泽垂眸,看到闻秋时铐完他的左手,自己将自己右手铐住了:你做什么。 闻秋时将法咒落在新制的手铐上,将顾末泽原本手腕的玄铁铐解开:这东西太重了,不适合,我带你下山,你跟我铐在一起,免得你跑了。 顾末泽左胳膊一收,闻秋时被拉得踉跄,险些倒在他身上。 顾末泽低声道:给我更衣。 闻秋时:..... 手铐在床边发出咔咔脆响,闻秋时伺候完顾大爷换好衣袍,拿出斗篷,将兜帽盖在他头上。 顾末泽若被认出,难免会惹麻烦,将面容遮一下为好。 我不是藏头露尾之辈。顾末泽不悦地拨下帽子。 闻秋时给他重新戴上:这样更俊些。 顾末泽戴着黑色的兜帽,凑近脸颊,被遮住的狭长眼眸微眯:我哪样都很俊。 闻秋时啧了声:行行。 宽袖遮了手铐,但他和顾末泽的手干巴巴垂在一起,怎么瞧都不对劲。 闻秋时右手一转,握住顾末泽的左手,后者俊眉皱起。 放肆。 闻秋时拉着人往外走:刚下雨,外面天冷,我给你暖暖手。 顾末泽立在原地不动,寒声道:松开。 他话音落下,手背带了点儿暖意的温度退去。 闻秋时从善如流松了手,顾末泽心道还算识相,下一秒,手掌被闻秋时用指尖轻戳了戳。 那你拉着我。 顾末泽愣了下,下意识握住肌肤细腻的玉手。 握完他对上眉眼弯笑的闻秋时,反应过来,脸庞染上薄薄愠怒,修长五指动了动,没有松开,而是惩诫似地用力握紧了。 只此一次,莫要得寸进尺。 不知他在对自己说,还是对闻秋时讲,语气透着浓浓警告。 闻秋时:好!好! 房门吱被推开,顾末泽拉着人出门,头也不回地往右走。 走错了,闻秋时提醒,这路尽头是堵墙。 顾末泽脚下一顿,继续前行:你用灵力破开墙便是。 闻秋时:...... * 洛山下有个镇子,华灯初上,集市透着繁华之景。 闻秋时买了袋剥了壳的糖炒板栗,递给顾末泽遭到拒绝:不吃。 闻秋时摇动带手铐的右手:没让你吃,你用那只手给我拿着,我一只手不方便。 顾末泽冷笑,抬起被寄予厚望的左手,探入油纸,拿出一粒热腾腾的板栗喂到自己嘴里:既然如此,你拿着,我吃。 闻秋时眉梢微扬:也行。 闻言,入口的板栗突然变了味道,顾末泽有种中了计的感觉。 他琢磨着停下脚步,从油纸挑了个饱满些的栗子,喂给身旁的人:试毒。 闻秋时忍俊不禁。 夜间,一条河缓缓流动,一盏盏花灯从岸边在水面散开。 闻秋时在路边买了六盏,蹲在石砌河岸,将淡青色的花灯放在水面,随波逐流,学着其他人模样握拳许愿。 旁侧响起一声嗤笑:对着虚无缥缈的东西许愿,不如对着我。 顾末泽把玩着赤色花灯,蛊惑道:若能讨我愉悦,想要什么得不到。 闻秋时睁眼:你能打消对动伏魂珠的念头。 不能,顾末泽随手放下花灯,我的东西,凭什么不拿回。 一阵冷风拂过,脱离顾末泽手的花灯左右摇晃,尚未远去,翻倒倾覆,水面一团赤色灯火熄灭了。 沉下的小灯旁,慢悠悠游过闻秋时放下的第二盏花灯。 顾末泽默了默,重新放下一个。 这次是个绯色花灯,宛如团红焰在夜里燃烧,可惜游离岸边不到一米,在水面猛一颠簸,沉灭了。 顾末泽见状在身旁又拿了个,修长的手指往前一推,不知是不是力道太大,放下的花灯直接被掀翻,在岸边倒浮着。 此时还有不少人在放花灯,水面飘动着各色灯火,好看极了,唯他放的花灯接二连三沉灭。 顾末泽脸色渐沉,听到旁侧青年笑出声,薄唇紧抿了抿,跟花灯杠上了,打算再拿一个,发现买来的灯放完了,就剩闻秋时手中的。 顾末泽起身要去买,闻秋时拉住他:用不着。 闻秋时放下青色灯:等等。 他捞起被顾末泽力道掀翻的花灯,用衣袖擦干水,施法点燃灯芯:再试一次。 说完闻秋时率先放下一盏,任其在水面起起伏伏。 顾末泽盯着亮起的小团赤色,冷脸放了灯,指尖轻拨,这次他的花灯难得游过一米,没有沉水,但莫名像个跟屁虫,紧紧追着前方那盏青色花灯。 顾末泽狭长的眼眸微眯,看到一条细线不知何时连在两灯间。 好似要风雨同舟。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了,放心吧,沉不了,有我在前面给你探路。 顾末泽:我还没许愿。 闻秋时愕然,一番震惊过后:什么愿望? 他很是好奇,说着与顾末泽之前大同小异的话:不如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 顾末泽指尖轻点镣铐:解开。 可以,不过要讲先来后到,闻秋时拍拍手打算起身,无奈道,等你先实现我的再说。 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在小镇上空回响。 闻秋时心神一动,只觉悦耳极了,欲细耳倾听,手铐摩擦声响起。 顾末泽捂住他两只耳朵。 对上闻秋时疑惑不解的眸光,顾末泽不耐地撇过脸:鬼笛,邪祟,什么都不懂还敢听。 闻秋时睁大眼,扭头望向别处,视线中的镇上居民,要不在哭要不在笑,七窍流血却浑然不知。 闻秋时朝捂着他耳朵的顾末泽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开吧,我封听觉。 顾末泽似笑非笑: 天真。 他松开手,下一刻,悠扬笛声传入闻秋时耳中,在脑海化作尖锐的笛音,封听觉也无用。 顾末泽本欲让人多吃点苦头,见闻秋时长睫一垂,露出难过表情,两只手不听使唤地重新捂上他耳朵:穷狱门逃入的邪祟里,这只是个小喽啰,镇守鬼楼两年,就这点本事。 闻秋时意识清晰了些,掷出灵符。 天空符光乍现,笼罩在整座小镇上,笛声停歇,暗处一团黑雾缭绕的物体在符光照耀下灰飞烟灭。 鬼楼没遇过这种小喽啰,确实是我疏忽了,闻秋时眉眼弯笑,还好你在。 顾末泽微微一顿,收回手,垂眸掩下心底异样。 一群人从笛音中醒来,摸了摸脸上鲜血,吓得魂飞魄散,直至发现半空散着柔和光芒的灵符被岸边青年收回,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激动之色。 离闻秋时最近的路人,磕磕绊绊道:敢问阁下,是、是符主吗? 闻秋时略一点头。 那人涨红脸,看着如画中走出的俊美符主,激动得不能自已,有千万句话想说,但脑子一片空白。 他瞥向闻秋时身旁披着斗篷的男子,兜帽令人看不清其面容,仅能窥到薄唇,线条流畅冷锐的下巴,不由道:这位是...... 他盯着两个握在一起的手,仿佛发现惊天大秘密,捂着嘴小声道:符主,这是您的小情郎吗。 闻秋时猛地咳了声,尚未解释,那人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是楚家主吧,小人见过楚家主。 嗯?! 闻秋时惊诧,察觉到旁侧散出的幽冷寒意,忙道:不是,不是楚柏月。 楚柏月,顾末泽咬了咬三字。 楚家那位英年早逝的家主,下任家主楚柏阳的哥哥,听起来,跟这个自喻是他师叔的人关系匪浅。 不是家主?!那人一惊,心道完蛋,腿脚颤着要跪下行礼。 小人眼拙,竟不识域主,望域主恕罪! 顾末泽陡地冷笑了声。 那人听见彻底慌了,倒退两步:你、你是魔殿殿主夙默野! 顾末泽听到格外耳熟的名字,脑海闪过一个画面,腕骨魂印不由自主浮现出来,带着杀意抬手,欲捏断此人脖子。 闻秋时及时按下,拽着顾末泽迅速离开。 顾末泽并不依,动起手来,好在他没有灵力,闻秋时一击打晕,背着人回到洛山。 夜里。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2) 顾末泽迟迟未醒,不知是不是感了风寒,额头发烫。 闻秋时用帕子沾水,敷在他额头,回身打算去熬点药时,衣袖被拽住。 顾末泽躺在床上,仿佛陷入梦魇,狭长漆黑的眼眸要阖不阖,两只被铐住的手死死抓住他袖口,青筋浮现。 别走,天礼 那嗓音低哑,又道:......骗子。 闻秋时贴近耳朵:天礼是我么,骗你什么了。 他不止一次听到顾末泽朝他唤天礼两字,可追问的时候,顾末泽缄口不语。 床上的人未再言语,拽着他不松手。 闻秋时拧干帕子重新贴在顾末泽额头,用脚勾来一个小凳子。 他坐在床边,浑身浸在幽幽烛光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顾末泽的掌心:是夙默野欺负你了嘛。 为何听到名字反应这么大。 室内无人回应。 闻秋时独自嘀嘀咕咕到深夜,打了个哈欠,青丝垂散肩头,头枕手臂不小心睡着了。 第83章 顾末泽醒来,拿下额头湿润的帕子,望向伏在床沿睡觉的闻秋时,手指微动,松开闻秋时被他攥紧的衣袖。 室内烛光照耀下,镣铐上咒纹闪动。 顾末泽白日未曾细看法咒灵纹,此时端详,发现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一般封灵,都是在灵核上动手脚,斩断灵力来源,若闻秋时用的是这种,早被他破开封印,毕竟他体内的灵力来源与常人不一样。 但闻秋时竟然知晓,用法咒直接封了他的灵力本源珠。 顾末泽坐起身,神色晦暗不明。 今日到镇上,所见所闻让他发现这世界与记忆中有些许不同,所有变数都来源于床边睡熟之人。 究竟是谁...... 顾末泽盯着手铐,当务之急解开封印。 指望闻秋时给他解开短时间不可能了,他只能自行破开......以往在生死一线间,他的灵力本源处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破开封印不是难事,只要他受到足够大的威胁。 顾末泽捻起闻秋时肩头一缕青丝,在指腹间揉搓。 随后低下头,在闻秋时耳畔轻声道:师叔,我出去一趟,你先睡着。 闻秋时睡梦中被打扰,含混不清地嗯了声,迷迷糊糊察觉到身侧传来动静,估摸顾末泽下床了。 以往顾末泽时常如此,在深夜的时候离开,走时会与他说一声,闻秋时见怪不怪,条件反射地没当回事,后知后觉才琢磨出不对。 他睁开眼,左右张望。 房门大敞,冷风灌了进来,闻秋时脸色微变,迅速追了出去。 一棵松树立根在山崖边,夜间呼呼厉风,松枝摇动,顾末泽出现在树下,踢了块石头坠下,静听回响。 山崖不高,好在凡人之躯,这高度坠下足以威胁到性命。 一片静谧中,松针落在地面,树下身影消失不见。 顾末泽跃下山崖,黑发擦过肩头乱舞,耳边风声呼啸,临近崖底,他嗅到空中阴冷潮湿的气息,体内血液凝固般,全身泛起抑制不住的寒意。 这是他身体对于濒临死亡的感知。 顾末泽睁着幽邃眼眸,蓦然间,识海颤动,一股力量从识海深处涌出。 深夜里,急速坠落的身影,离崖底只剩数丈距离。顾末泽呼吸微屏,正欲将力量运转出来,一道身影出现他身旁,动作快如闪电,在落地的瞬间将人救下,与顾末泽一起滚入灌木里。 刹那,顾末泽感受到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末泽阖眼,深吸口气,躺在冷冰冰的地面,拍了拍伏在身上的闻秋时:还要抱多久。 四周虫鸣声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末泽欲推开人,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闻秋时抱着他在发抖。 顾末泽调整姿势,看到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颊,长睫下,眼眸显得有些无神,瞳孔微微缩着,一副受到极致惊吓后的表现。 顾末泽愣了愣,心情复杂。 这幅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闻秋时因为他差点死了,就吓成这样了吗,救完人,都迟迟没平复心底的恐惧。 这人......到底有多怕失去他...... 顾末泽露出不自然的表情,轻抚闻秋时后背,低声道:好了,我死不了,别怕。 闻秋时脑海中回放着跳崖的画面,沉寂在恐高里,也不知顾末泽在说什么,茫然地抓紧他,心脏吓得快要跃出胸腔。 晓光初现,闻秋时敲着发软的腿,缓过神,瞅了瞅顾末泽的手铐。 因灵力被封,竟跳崖寻死。 闻秋时神情复杂地解开顾末泽一只手,学着昨日去镇上的模样,铐在自己的右手上。 阿啾,古古抓到个好玩的, 出现在崖底的小身影一闪,化作人形的古古立在闻秋时身前,朝他伸出握紧的拳头。 闻秋时看着他,脸上露出笑意。 古古抓着什么东西,手掌一翻,摊开露出一条体态肥憨的小白虫。 古古:还活着。 小白虫努力蜷缩身躯,被古古食指一拨,浑身打颤:呜呜,不要吃萌萌呀,阿爹,阿爹救萌萌啊。 闻秋时盯着似曾相识的小虫,想起符比决赛时,从南独伊耳朵里探出脑袋的小白虫:你是南独伊的灵兽? 小白虫陷入要被鸟兽吃掉的恐惧中,哇哇大哭,脑袋朝下点,像在磕头:不要吃萌萌,萌萌只是虚肥,不好吃的,呜呜,阿爹,阿爹救萌萌啊。 闻秋时揉揉耳朵,问古古:要吃吗? 萌萌一噎,哭到断气。 古古摇头:它在哭。 小白虫太弱小了,还会哭,即便是食物,古古也不会吃。 闻秋时早知道答案,摸上他脑袋,正打算让古古把萌萌送回去,一缕剑光闪过,南独伊踉跄落到地上,抬眸看到古古手中的小白影:萌萌! 断气的萌萌一抖,抽抽嗒嗒起来:阿爹,你快跪下求他们,救萌萌啊。 南独伊:来跪了!来跪了! 闻秋时:...... 他想起南独伊小时候在北域,为了躲避修行,便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闻哥哥闻哥哥的叫,想央求他教画符,觉得比较轻松,结果上了贼船,每日练符练到手指抽筋,从此见了他就躲。 天赋是有的,就是懒了些,没想到会在这见到。 闻秋时侧过脸,望向顾末泽。 说起来,原著有段狗血剧情,曾被顾末泽偶然救过的南独伊,以为是夙默野救的,借此与夙默野来了段虐恋情深。 顾末泽堂堂主角,在这种剧情上,竟然只配做助攻,没有半点功劳,最后还被两人合力对付,若非原著给他开的金手指够大,简直欺负人。 闻秋时:你怎么不在灵宗, 南独伊接过萌萌,松口气,几近垂泪:说来话长。 符道大比后,本来天高任鸟飞,谁知灵宗主孟余之遭到埋伏,命在旦夕,灵宗急需一个代理宗主,灵宗长老弟子都推荐他,南独伊见状不妙连夜跑路,被灵宗弟子一路追杀至此。 今早刚躲过追兵,躺平休息的时候,一只古鸦出现,叼走了萌萌。 他急忙追了来。 南独伊解释完:闻哥哥,你怎么在这? 话落,他看到旁侧的顾末泽,想起闹得风风雨雨的魔君之子,心头咯噔了下,再瞧闻秋时右手腕和顾末泽左手腕的铁铐,身形僵了僵。 闻哥哥,没事我先走了。南独伊说着,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与此同时,闻秋时听到传来的密语:闻哥哥你别怕,我马上去搬救兵来救你! 闻秋时:? 他直觉南独伊误会了什么,欲开口解释,人影嗖的下没了,御剑速度比来时都快了几倍。 比起搬救兵,更像是逃命。 南独伊离开洛山,气喘吁吁地御剑:可怕,差点一命呜呼了。 小白虫:阿爹,咱们上哪搬救兵啊。 南独伊左右张望,蓦然看到前方一阵剑光,惊喜道:是北域、天宗、灵宗,还有楚家子弟! 近日邪祟乱世,以这四门为首,众弟子下山除魔卫道,合力铲除从鬼楼逃窜出的邪祟。 南独伊拦住前方一群人,这些人大都认得他。 外人面前,南独伊端着模样,露出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姿态:我在前面的小山头发现魔君之子,诸位可要与我一同前去除魔。 众弟子一听,二话不说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朝洛山掠去。 搜寻了许久,不见人影。 南独伊立在崖底:不对啊,刚才就在这,顾末泽挟持了一人。 南独伊为维护符主威名,掩下闻秋时的名字。 他一脸疑惑,捏着下巴沉思时,一灵宗弟子靠近,噗通跪在他身前,热泪盈眶道:南宗主神威!与魔君之子交锋竟毫发无伤,吓得对方落荒而逃,我们灵宗有福了! 南独伊急忙道:不不,你误会了,我...... 但不及他解释,周围已是一呼百应,整个山崖都回响着宗主神威! * 闻秋时在这些人赶来前,已经带顾末泽走了。 洛山不是久留之地,他打算边帮顾末泽恢复记忆,边带他去解决那些逃出穷狱门的邪祟。 溪流边,闻秋时抓了条鱼,架在火堆上烤。 你能感应到附近有没有邪祟吗, 原著里,顾末泽可以。 溪边铺着碎石,顾末泽视线落在不远处藏有东西的深草,回道:能又如何。 如此甚好,我们将逃出鬼楼的邪祟一一除掉,闻秋时转着烤鱼,这些鬼物能出来作恶与你脱不了干系,若放任不管,你身上会增添诸多业障。 顾末泽捡起一截树杈,不以为然。 他都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了,最后打开穷狱门,让整座大陆毁于一旦,些许邪祟作恶招来的业障算得了什么。 闻秋时从储物戒摸出木鱼,打算给顾末泽看看功德,这时,顾末泽拿着树杈起身,朝一旁深草走去。 火上的烤鱼散出焦味,闻秋时转了转,扭头发现顾末泽俯身在触碰什么东西。 他忽然觉得不妙。 顾末泽用树杈叉起一条五彩斑斓的蛇,负伤而归。 他撩起衣袖,在闻秋时愕然的表情中,露出小臂上新鲜的两个小窟窿,坦言道:我中毒。 凡人之躯,这点毒能直接要他的命。 顾末泽放下毒蛇,朝闻秋时伸去双手示意:不想我被毒死的话,就解开。 他吃不了解毒的丹药,荒郊野岭,寻不到大夫给他解毒,想他活着,只有解开封印,用灵力清除体内的毒。 闻秋时抬眸:故意的? 顾末泽不置可否,毒蛇毒性很强,被咬不过片刻,他脸色逐渐泛青,薄唇乌紫。 闻秋时坚定道:封印不能解。 顾末泽心底冷笑,之前还那般在意担忧他的生死,转眼,宁愿他死也不愿他恢复灵力,只因为担心他危祸世间。 不过无妨,待毒进入他五脏六腑,识海的灵源珠自会冲破封印。 顾末泽视线模糊,头晕眼花之际,看到斩钉截铁说完狠话的闻秋时,拉过他的手腕:为何那副表情,想什么呢,我哪会不救你。 顾末泽心道:光说不做,倒是把封印给他...... 被毒蛇咬中的地方,忽然接触到一抹柔软。 顾末泽表情一僵。 闻秋时低着头,嘴唇覆在他伤口处,长睫轻颤,划过脸颊的青丝撞在他小臂上。 闻秋时在吸去蛇毒。 顾末泽知道有这种解毒的方法,但在潜意识里,很早便排除了这选项。 蛇毒有危险,没人会为了他,将危险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人会做这种蠢事。 这是顾末泽从小意识到的,近乎本能的想法,即便区区蛇毒对于灵力浑厚的修士而言不算麻烦,他依旧如此认为。 闻秋时不假思索给他吸蛇毒,顾末泽有些愣住,回过神,视线从青年轻轻颤动的浓睫移开。 好吧。 闻秋时想怎样解决就怎样解决吧。 反正...... 顾末泽垂眸,视线恍惚地瞅了眼左肩。 反正他留了后手。 顾末泽完全不像中毒将死之人,悠闲地倒在溪边碎石上,半阖着狭长眼眸,一面感受识海里灵源珠传来的动静,一面极力转移徘徊在前臂的注意力。 有些痒。 混着挥之不去的软意。 顾末泽骨节分明的手指蜷起,表情逐渐不自然,正打算抽回手,率先被放开了。 闻秋时吸完毒血,仰头发现顾末泽脸色仍旧难看,唇色泛紫,明显毒性未消。 怎么回事?闻秋时拧眉。 他紧紧盯着顾末泽,手抚上熟悉俊容,轻拍了拍脸颊,嗓音微紧:顾末泽,听得到我说话吗? 顾末泽眸光淡淡,扫了去。 一双精致眉眼,盯着他,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闻秋时嘴唇沾染鲜血,殷红颜色在白皙脸颊映衬下,尤为醒目。 这血是他的。 顾末泽心头莫名一热,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做了个不太聪明与理智的决定。 闻秋时见顾末泽体内的毒仍在,无计可施,他顾不得那么多,打算解开封印。 这时,顾末泽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不许走后,松开了人。 顾末泽食指扣住衣领,用仅存的力气扯松了领口,在闻秋时微微睁大的眼睛中,露出肩前被刻意隐藏的两个小血窟窿。 如你所见,这还有毒, 年轻男人狭长眼眸微眯,将呆住的闻秋时拽到怀里,低声命令道:吸出来。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3) 第84章 溪水哗哗作响,穿过幽静的树林。 在此之前,闻秋时从未给人吸过毒,即便在顾末泽小臂有过经验,仍不得其要。 他吸吮的力度一会轻一会重,吸点血便不放心抬起头,瞅瞅顾末泽脸色好些没,见没有明显好转,头又埋下去,嘴唇贴在蛇咬到的伤口处,继续吸出毒血。 顾末泽手不知何时扣在他后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嵌入发丝,在闻秋时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微暗,指节发力将人按了回去。 来不及吐出的毒血被闻秋时咽下喉咙。 他哽咽了声,挥开按住后脑的手,侧过脸,被一口血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顾末泽随之坐起身,衣襟大敞,露出肩颈一片分外明显的殷红,将掩嘴轻咳的人转向他,食指蜷起,修长指节擦过闻秋时唇角血迹,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夸道:做的不错。 闻秋时皮笑肉不笑。 看来没事了,还有力气按住他把毒血咽了,试图毒死他呢。 你若再想找死,我就给你把脚铐也戴上,闻秋时蹲在溪边,捧起清澈的溪水漱口,威胁道,不仅如此,你还会被锁在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 顾末泽也不知听到没,脸上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模样。 他盯着指节沾染的血迹,低头尝味,随后好似丢了魂,神色晦暗不明。 闻秋时齿间没了血腥味,回到火堆边,将烤好的鱼取下,用若火匕削下一片,率先尝了口。 除了有点焦,其余没得说。 闻秋时放下匕首,打算开始吃的时候,想到顾末泽:来一点? 顾末泽眼神意味不明看了眼他,握住细瘦手腕,拽了去,就着闻秋时的手拿鱼吃了起来。 闻秋时一噎。 他就是客气一下。 这两日顾末泽什么都不吃,他以为这鱼也是如此,早知道就抓两条了。 还好有葡萄,闻秋时从储物戒拿出离开洛山时摘的葡萄,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清风拂过,他垂散的青丝在腰后荡起弧度,一脸惬意。 顾末泽静静看着他。 晌午休息的时候,闻秋时拿出笔墨练符。 顾末泽坐在一旁,他的记忆里符道没落,未曾见识过有多厉害的灵符,想起闻秋时给他的十张神级符,顾末泽研究片刻,试探性地掷出灵符。 轰隆 天空一声惊雷,刹那雷霆万顷。 圣宫。 郁沉炎神色一变,道了声阿闻,展开仙图,盯着图上临近洛山一片灰蒙蒙的地方,身影一闪,消失在书房里。 如碗粗的紫雷劈下瞬间,闻秋时及时掷出一张防御符,保护这方天地,拽着顾末泽火急火燎地逃了。 你到底是何人,来自何处。远离雷区,顾末泽开口第一句,将闻秋时堵得哑口无言。 他心头打鼓,怀疑顾末泽察觉到什么,迟疑道:重要吗? 顾末泽握住他的手腕,像怕人跑了:你是为我来的,对吗? 闻秋时沉吟道:说不定。 顾末泽眼神微变,许多不解之事突然相通了,他神情复杂道: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难怪,他如今处境与记忆中的不一样,既没有被污蔑残杀同门,也没有被下除魔令...... 闻秋时眨了眨眼:就一两个月。从鬼哭崖算起,不满两月。 顾末泽皱眉,脱口而出道:不对。 闻秋时想问哪不对,四周灵气一凝,一道灵力朝顾末泽袭来,闻秋时眼神一厉,将人护在身后,拦下攻击。 郁沉炎现身,拧眉道:阿闻你做什么。 闻秋时:我倒想问你要做什么。 自穷狱门事了,闻秋时消失踪迹,郁沉炎派了许多人寻,好不容易找到,一腔欢喜没来得表示,看到顾末泽的身影心情尽毁。 郁沉炎指着顾末泽,横眉冷对:他是那大魔头的儿子,你护着他做什么。 倘若早日斩草除根,前几天的祸乱也不会出现。 闻秋时:魔君是魔君,他是他,莫要混为一谈。 郁沉炎冷笑: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不也把我当成他了吗。 郁沉炎从小顶着圣尊之子的名头,光环之下,无论他做出怎样的成绩,旁人都会轻飘飘一句圣尊之子盖过他所有的努力,久而久之,他不想再听到这四字,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想摆脱无论做任何事都绕不开郁苍梧的境地。 闻秋时上次对着他唤圣尊,郁沉炎估计能记到下辈子。 我何时如此了。闻秋时愕然。 郁沉炎哼了声,不答,警告道:你又护着魔殿之人,莫忘了夙默野,还想重蹈覆辙是不是。 顾末泽狭长眼眸一眯,从他话里品出诸多东西,凑到身前之人耳畔:师叔能否解释一下,何为重蹈覆辙。 闻秋时侧过脸,小声道:别听他胡说,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黑雾出现在两人间,一只手拽住闻秋时的手腕,夙默野现身,寒眸瞥向顾末泽。 我上次与你说的不够清楚吗、么,你误会了,别自作多情将闻郁唤作天礼,他只是作为魂灵游走时,把你错认成了我,你只是我的替代品罢了。 夙默野一番话,把闻秋时说懵了。 魂灵游走是什么。 他何时拿顾末泽当替代品了?! 闻秋时手腕被夙默野握得很紧,用力挣脱不开,他眉头一拧,索性用灵力震开了。 闻秋时揉揉额角,心道莫非上次趁他昏厥,夙默野给顾末泽说了诸如此类的话,才让顾末泽心境大乱被伏魂珠控制了。 闻秋时回过身:假的,莫要听他胡言。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顾末泽不甚在意地一笑,束缚灵力的手铐碎了。 他揉着手腕,不紧不慢道:我心如止水。 闻秋时:!! 顾末泽阖上阴沉双眸,召唤伏魂珠,感应到伏魂珠被困地方。 极苦之境...... 极苦之境位于穷狱门背面,环境恶劣,阴邪气极重,与伏魂珠而言,是再舒适不过的地方。 闻秋时会将伏魂珠封印在那,只有一个目的,断了修真界人士觊觎万古魔珠的念头,避免世人为争夺魔珠掀起腥风血雨。 但此举有个致命点。 极苦之境离穷狱门极近,若有人成功拿到伏魂珠在穷狱门上做文章,旁人连赶来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师叔,你是觉得,我拿不到魂珠么。 顾末泽嗓音低沉,将闻秋时猛地拽到怀里,瞥了眼脸色骤变的夙默野,并不用灵力与之相斗,直接将九张神级符打入夙默野体内。 井底之蛙,跳到我脸上,我要你的命。 话落,他带闻秋时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极苦之境。 千万年不见天日的境内,生长着各种奇形怪木,地面覆着一点点浅蓝光芒。 苦境上空,一颗赤红圆珠被无形的东西包裹在内,缓慢旋着,一片寂静中,伏魂珠闪烁了下。 顾末泽现身,一手握紧闻秋时的手腕,一掌击碎笼罩伏魂珠的结界。 轰 结界碎裂,环绕伏魂珠的印纹浮现出来。 闻秋时不甚想与顾末泽动手,劝道:注定无功而返,你拿不到伏魂珠的,打消这念头吧。 是么,顾末泽盯着繁复的印纹,似笑非笑,我倒想知道你凭什么笃定。 顾末泽抬手直接破开第一层封印,尚未继续击破下一层,身旁的人脸色一白,倏地吐了口鲜血。 顾末泽动作一顿,一直未放开闻秋时的五指骤然收紧,盯着泛着金光的印纹:你不是以灵力封印的伏魂,你用的什么? 闻秋时抑制住喉间再次涌起的腥甜,擦擦唇角:你猜不出来吗? 顾末泽盯着他,抬手再次破开一层封印。 闻秋时清瘦的身形一颤,捂着嘴,鲜血从指缝中溢出,长睫有气无力地低垂。 环绕伏魂珠的足有十八层封印,顾末泽面无表情破开第三层。 破到第五层的时候,闻秋时额头抵着顾末泽肩膀,若非被他扶着腰,已经摔倒在地。 顾末泽一手搂着他,一手涌出灵力破开第五层封印。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心绪,唯有原本幽暗深邃的眼眸,像被闻秋时指尖鲜血染红了。 顾末泽垂着眼帘:你找死么。 闻秋时站不稳,双手抱着他的窄腰,有气无力应了声:好端端地,干嘛找死。 顾末泽冷笑了声,破开了第六层封印,准备再破一层,察觉耳畔呼吸渐弱,闻秋时气若游丝。 他右手五指蜷起,缓缓垂下来:你以为这能威胁到我? 顾末泽将抱着他的青年拉开,一手扼住脆弱的脖颈:不过两日而已,你以为我就会对你动心,舍不懂动你,为你连伏魂珠都不要了吗?我告诉你...... 不可能 顾末泽手指捏紧,恨不得立即将纤细的脖颈折断,随后在闻秋时拧眉喘不过气的时候,手一松,寒声警告道:莫要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比伏魂珠还重要。 闻秋时轻喘,听完一连串又恼又怨又恨的话语,终于明白了点。 他咳了声:你是不是误会了。 他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命威胁顾末泽,且不说行不行,就算行,他也不会做这种事。 前六层封印已破,闻秋时深吸口气,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握住镇于鬼楼之上、终于肯出现的长剑。 剑身环绕金色圣光,一面日月星辰,一面山川草木。 闻秋时抬手亮出圣剑,给内心挣扎煎熬许久的顾末泽看:我的意思是有圣剑在。 圣剑魔珠同为三大神物,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第85章 闻秋时将伏魂珠封印在此,还有一个原因,圣剑。 圣剑镇于鬼楼之上,轻易不出,封印伏魂珠的十八道封印,闻秋时以自身为媒介,借助了圣剑之力。 圣剑有灵识存在,感应到前六层已破,从鬼楼赶来相助。 闻秋时知晓这些,一部分来自原著,一部分来自除魔大战。 原著里,顾末泽有伏魂珠在身,无论受多大的伤都能痊愈,无人能除之。临近结局时,南独伊等人翻找古籍发现,圣剑是唯一能杀掉顾末泽的东西,但圣剑这等神物,千百年间,只有曾经的郁苍梧能执剑。 因而结局时的大战从一开始,就是令人绝望的,无人能杀得了顾末泽,也没人能阻止他。 但如今不同。 闻秋时指腹抚过剑身,朝顾末泽摇摇头:我不会让你再碰伏魂珠。 顾末泽从惊讶中缓过神,竟然能拿起圣剑。 他的记忆里,南独伊、夙默野、乃至他打开穷狱门后赶来阻止他的盛泽灵,没有一人能召来圣剑。 圣剑悬于鬼楼之上,像无情的天道,沉默地看着底下世界被毁于一旦,从始至终没有半点阻止之意。 顾末泽意识到闻秋时是借用圣剑之力封印伏魂珠,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闻秋时与他兵刃相见,一时心头不知是何滋味:我若执意要拿走伏魂,你要用圣剑杀我吗。 闻秋时执剑,剑尖朝下,从始至终没有指着他。 不会,闻秋时眉头紧皱,我只是阻止你,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再打伏魂珠的主意,一切都好了。 天真,顾末泽轻笑,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他未曾与圣剑对战过,正好见识上古三大神物之首的威力。 顾末泽话落,刹那间,极苦之境陷入动荡中。 震荡持续半个时辰,直到一个滚墨的小身影出现,打斗才偃旗息鼓。 别伤到他! 闻秋时接住被顾末泽扔来的古古,脸色惨白,吓得浑身发抖。 谈何伤他,本就是...... 对于突然出现攻击他的古鸦,顾末泽本想点名死物,见闻秋时惊慌失措的表情,把两字咽了回去。 他望向伏魂珠,此时是出手的好时机,但看着心境乱了的闻秋时,他突然没了兴致。 这妖兽看起来对闻秋时很重要。 死了,所以更成了触碰不得的东西。 以邪术召唤亡魂,终非善数,己身有损,亡魂心有挂念死后难安,你知道此举不妥,竟一直放任,顾末泽盯着被闻秋时抱在怀里的小身影,提醒道,它会出现是生前执念未消,你最好趁早给它消了执念,两安。 闻秋时脸颊被古古脑袋碰了碰。 古古好似在疑惑怎么那般凉,歪了歪头,用头顶软毛蹭蹭闻秋时,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阿啾。 闻秋时蹲在地上,低着头,紧紧抱着古古不说话,像个明知犯了错还倔着不肯改的小孩。 顾末泽盯了他半晌,拂袖而去:不想打了,先这样。 闻秋时不知晓他何时离去了,盯着怀里的古鸦,直到古古消失不见,才如从一场梦魇中苏醒般,踉跄起身。 * 短短几日,楚家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动。 先是前族长楚志下蛊操纵各大分家的丑事被公之于众,后是楚柏月要辞去家主之位,楚家乱成一团。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4) 楚志当了百年族长,威望甚高,但是个人都知晓,如今楚家在修真界能有如今地位,靠的是谁,倘若楚柏月辞去家主之位,对楚家打击是毁灭性的。 宗族上下听闻楚柏月要辞去家主,慌得就差以死相逼。 楚柏月最终心软留下了,此时他若离去,楚家会瞬间分崩离析。 不过他坦言只做三年家主,带楚家渡过这一动荡不安的时段,让族内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长辈早日物色下任家主。 傍晚时候,闻秋时来了南岭。 青莲池在微风吹拂中,散出沁人心扉的味道。 楚柏月立在池边,面对突然出现的身影,愣了愣,正想问闻秋时怎么来了,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若有所感,迟疑道:你......来看古古? 闻秋时略一点头,楚柏月打开结界,明白了什么,让他独自去了水底石室。 祭坛里火焰幽幽,一道展翅的小身影察觉他的到来,在火间跳跃,闻秋时伸手抚上虚影,室内响起他沙哑的嗓音。 我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古古,我没怪你,你是最好的灵兽...... 古古顿了顿,乖乖停在他手掌下:啾。 闻秋时弯腰,在他小脑袋亲了亲:没有讨厌你,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才没有抱你。 古古:啾。 闻秋时:嗯,我最喜欢古古了。 阿啾。 古古也最喜欢阿秋。 ...... 闻秋时从莲花池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几缕青丝黏在脸侧,他朝仍在池边的楚柏月微微颔首:多谢。 楚柏月抬手又垂下,最后负在身后:换身衣服别着凉。 他看着点头离去的闻秋时,轻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修行之人,也逃不过一抔黄土,你要看开些。 闻秋时用灵力除去身上的湿意,回头挑了下眉:放心,十几年前就难过完了,现在更没问题。 闻秋时招招手,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华灯初上,街道人流拥挤,闻秋时买了串糖葫芦拿在手里,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这是哪。 他从主街头慢悠悠溜达到街尾,吃完糖葫芦,拐个弯到邻街的时候,一滴冰凉的水落在脸上。 闻秋时愣了下。 他还没哭呢,哪来的水。 闻秋时仰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夜空下起雨来,冲去白日的炎热,街上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匆忙离开。 闻秋时琢磨着接下来去哪。 逐渐变大的雨里,一躲雨的路人不小心撞到他,仰头一瞧。 青年一张白皙脸颊被雨水打湿,分外精致的眉眼,有些红,眼下像是雨水又像是泪珠儿。 那人顿了下,惊呼了声:符主! 闻秋时轻笑了下,微微颔首,路人难掩激动之色,再瞧那张脸颊,只觉方才眼睛看花了,符主何等人物,怎会借着下雨偷偷落泪呢。 闻秋时略作回应离去,不知道去哪好,干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靠墙蹲着。 顾末泽找到人。 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街道已无行人,青年孤零零缩在街角,埋着头,全身上下被雨水打湿。 顾末泽撑着伞过去,蹲在他身前半晌,闻秋时也没发现,肩头细微耸着,时不时用衣袖抹了抹发酸的眼睛,传出轻咽声。 甚至打起哭嗝,一抽一抽的。 比起难过,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顾末泽经不住笑出声,他体会不到闻秋时的悲伤,只觉得闻秋时抽噎的模样略显憨态。 他实在没什么情感,幼时可能有,喂的小兔子死了,他挖坑埋了,坐在坟前哭了许久,还放了朵小花在充当墓碑的石头前,后来不知何时开始,他感受不到这些了。 雨水顺伞沿成股滴落,到处是滴滴答答的声音。 顾末泽蹲着身,举伞倾向背靠墙壁的青年,见人迟迟没发现自己,伸手触碰的时候,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顾末泽手指微微一蜷。 似乎也是个雨天,闻秋时倚着碧竹,如魂灵般是个虚影,他将伞举过青年头顶,对着人唤道:天礼..... 闻秋时抽噎间,听到天礼两字,怀疑自己哭迷糊了,茫然地抬起红眸。 顿了两秒,他把难过咽了下去,道:你怎么找来了。 魂铃上次给顾末泽看后,被拿了回去,没有魂铃,如何找到他的。 顾末泽皱眉,之前心无波澜勾着唇,此时看闻秋时红着眼眶,虽止了哭意,一脸湿意仍残留着,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手掌不自觉覆上闻秋时额头,几乎下意识的,释放出暖洋的魂力将人包裹起来。 这动作他好似做过千万遍,得心应手,刻在骨子里的。 随着动作,脑海里涌入许多东西。 天礼神魂不全,需要魂力,不然会魂飞魄散。 世间唯有伏魂珠,能提供源源不断的充沛魂力,唯有拥有此物,才能阻止天礼消散。 天礼,我把珠子拿回来了,可以给你养魂了......以后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好不好,天礼。 顾末泽心神剧震,倏然收回手。 油纸伞落在地上,顾末泽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晦暗不明,薄淡的嘴唇冷抿,正欲开口,身前青年看着他,湿润长睫忽地抖了抖。 顾末泽,古古没了。 顾末泽不知闻秋时唤过多少次他的全名,但每次听到,心头都止不住为之雀跃。 他眸中冷意渐消,低声道:消除亡魂执念,它才不会留念世间,才能去它该去的地方。 他打开过穷狱门,看到过门后的景象。 通向地狱的路,是存在的。 我知道,闻秋时嗓音微哑,眉间带着淡淡疲倦,知道也难解心郁,古古与其他人不一样,我带他走出诸灵大山,他.....只有我。 顾末泽:我也只有你。 闻秋时一愣,脸上露出错愕表情。 顾末泽幽深的眼眸微眯,修长手指捏住青年精致下颌,微微抬起,在不断坠落的万千雨滴里,他吻住闻秋时冰凉嘴角:装傻也无用,我记着呢,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是我的天礼。 第86章 闻秋时神智几乎放空,被吻住的刹那,全身僵住,长睫一动不动地悬着。 顾末泽薄唇贴着他嘴角,鼻息喷在他肌肤的时候,闻秋时嘴唇好似被电了下,有些发麻,止不住后撤时,被一只手扼住下颌,承受了加大的力道。 油纸伞被扔在一旁。 浸在雨里不过片刻的顾末泽,宽大的衣袍被打湿,额前碎发变得湿润,一双狭长眼眸泛起深邃的幽色。 冰冷雨珠划过他滚动的喉结,沿着修长脖颈,滚入宽松的衣襟。 冷意钻入胸膛,缓解不了半分体内的滚烫。 顾末泽全身血液像是沸腾起来,这是他曾经数十年里,未曾体验过的,他像是怎么都尝不够闻秋时的味道,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面前这人死死锁在身边,拿来昼夜不息地享用。 顾末泽记忆未恢复完全,仅停留在小时候天礼的到来,因为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明明亲一下,就渴望得要疯了。 这么久,他竟然还是没挑破的单相思,甚至装起了乖师侄,简直懦弱得可笑。 闻秋时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发蒙,突然明白上次为何顾末泽被他偷袭后,被戴上玄铁链都没反应过来。 他心神像被顾末泽牵制住,脑海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放开,他来不及喘口气,被握住胳膊拉了起来。 闻秋时背后撞上坚硬的墙壁,身前阴影洒落,他被顾末泽锁在怀里与墙壁之间,颈侧一疼,猝不及防被咬了下,全身一颤,止不住挣扎起来。 你做什么?! 不明白么,顾末泽摁住他的腰,一手扣住细瘦手腕,脸颊埋入他白皙颈侧,混着清凉雨意,嗅着令人舒适愉悦的气息,男子嗓音低沉,我要你,现在就要。 ? 要什么? 闻秋时一时分不清是顾末泽疯了还是他耳朵出问题了,他腰带很快被解开,年轻男人抵着他,似乎要将体内的滚烫沾染给他。 白嫩的耳垂被轻轻咬住,闻秋时浑身一哆嗦,耳畔响起低沉喑哑的嗓音:你也喜欢我的,不是么,不然亲你的时候就被推开了。 闻秋时耳朵红透,被顾末泽的气息包裹着,寸步难逃,感觉是他快疯了。 不许脱!不许再脱了!闻秋时死死拽住腰带。 他腰带早被扯落在两人脚边,靠着墙,双手拽着顾末泽的:你看清这是哪,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也是大街上。 尽管是个小角落,深夜加上大雨,没有半个人影,但也不是能任人肆意妄为的地方。 闻秋时一想到顾末泽在这想对他做什么,面色僵硬,头皮发麻。 他死也不会同意的! 可我忍不住了,顾末泽稍微冷静了下,双手抱着他,薄唇凑近他红得滴血的左耳,不过师叔不愿在此,我们换个地方便是。 换个地方也不行! 闻秋时内心怒吼,表面一垂眸,道了声好,在顾末泽放松警惕松开他的刹那,他袖内落下一张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胸口。 嘭 在顾末泽眼皮底下,他消失不见了。 一把被遗忘的油纸伞下,变小的闻秋时倚着伞把,瑟缩地蜷成一团。 可怕。 顾末泽何时变得这般蛮横无理,步步杀机,连给人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顾末泽只是失个忆,他差点失身了。 闻秋时在伞下涨红脸,没有腰带约束的衣襟大敞,里衣湿漉漉黏在身上,裸露在外的白皙颈侧浮现一层薄红,还有小小的牙印。 闻秋时有心趁机逃走,但瞧见乌靴在原地一动不动,四周气压直线下降,犹豫片刻,扬起嗓音道:我在这 反正如此这小模样,顾末泽对他做不了什么。 顾末泽垂着眼,立在他掌心的小闻秋时留下伤心泪水:我以后变不回来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会,顾末泽狭长眼眸微眯,十秒变回来,不然我去取伏魂珠。 闻秋时:?! 如今这模样哪阻止得了,他急忙道:其实努努力,半年就变回来。 顾末泽:九。 闻秋时竖起食指:我用祖传秘诀,一个月就能变回来。 顾末泽:四。 前面的数呢? 闻秋时握紧小拳头,无不愤怒道:半个月就恢复了! 零。 顾式倒计时结束,顾末泽转身要走。 一天,一天!符效只有一天! 顾末泽左手挡着洒向右手的雨,一双放大的黑眸望向两手间的缝隙,在闻秋时眨眼以示真诚的时候,冷声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闻秋时点头如捣蒜。 暂时解决了危机,顾末泽行路的时候,闻秋时趴在他手掌里睡着了,次日醒来,已是晌午时候。 闻秋时算着时辰,一激灵,顶着凌乱的青丝坐起身。 他被放在与他而言犹如广场的大床上,左右张望,不见顾末泽身影,周围罩着一个结界。 闻秋时摸出袖里的小灵符,摆成一排,思忖着用哪张能解燃眉之急。 这时,开门声响起。 闻秋时赶忙收了灵符,倒床装睡,脚步声逼近,一道眸光扫来将他尽收眼底,结界撤去,阴影洒落,一个凉飕飕的东西压了压他。 闻秋时小手悄无声息摸了摸,发现熟悉的触感,忍不住睁开眼,将圆滚饱满的葡萄抱住。 他白皙脸颊埋入果肉,过了会,一脸餍足仰起头,腮帮塞得鼓鼓的:跟你商量一下,晚上变回来后,莫要对我像昨夜一样行不行。 说完,闻秋时语重心长道:男人不能说不行。 顾末泽拿走他吃剩的葡萄:等你夜间变回来就能知道行不行了。 闻秋时一噎。 这一定不是他的小师侄。 闻秋时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夜被亲了下,怎么他今日就要操心床上的事,变得岌岌可危。 他擦擦嘴角,仰头上下打量:你真是顾末泽吗? 顾末泽饶有兴致的问:不然是谁。 闻秋时乌黑眼珠微转,一拍手:你现在不能把心思放在别处上,有个大敌还在暗处。 为了转移顾末泽注意力,闻秋时把之前戴面具的玄衣男人抖了出来,试图给顾末泽威胁感:他与你长得一模一样,脚踏神鸟毕方,杀人不眨眼,更可怕的是,你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顾末泽想起储物戒里的面具玄衣,俊眉微挑,那面具上的暗纹情咒仍在,若被闻秋时成功掀开过,法咒早消失不见,闻秋时分明没有成功揭开面具,怎么知道面具下的脸,与眼前这张一样。 且闻秋时这番描述充满怪异,听起来,倒像在说他曾经一统修真界的模样。 顾末泽本就有所怀疑,闻言道:我有灵源珠在身,岂会怕他。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5) 他也有,闻秋时听他如此说,正色起来,你莫要轻敌。 顾末泽心道果然。 他从小与其他修士不同,涌出灵力的东西不是灵核,而是被他唤做灵源珠的东西。 此事应当无人知晓,闻秋时却完全知情的模样。 一个躲在面具下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顾末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到桌边倒了杯茶,他怎么可能有与我一样的东西。 闻秋时见他十足不屑,为避免顾末泽碰上对方轻敌吃大亏,决定提醒一二。 顾末泽端起茶盏,等着他解释,茶水入口的时候,听到他吐出邪帝两字,手中的茶盏险些被捏碎。 往日我用橙子、金桔解释过,你不记得,我再讲一遍,戴面具那人就称他为邪帝,闻秋时正襟危坐,那人就像不小心走错路的你,除非重来一次,不然谁也救不了他,可你不是。 顾末泽回头,看到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木鱼,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你现在不仅没有业障,还有一点功德......不对, 闻秋时摸着木鱼,露出惋惜表情,前几日鬼楼逃出不少邪祟,顾末泽难辞其咎,周身象征金芒的功德应该已散尽。 顾末泽以茶盖盛水,端给闻秋时,看其埋头喝起来。 他确信,闻秋时知晓他的过往。 闻秋时擦擦嘴角水渍,吃饱喝足,手负身后,绕着床榻走路消食:之前他抓过你,记得吗? 不记得,顾末泽看小身影动来动去,从储物戒拿出魂铃,在他头顶摇了摇,充满逗弄意味地说,跳起来抢。 闻秋时:...... 一脚踢飞。 顾末泽在那脚踹来前收了魂铃,轻描淡写地问了句:我不甚了解那邪帝,师叔认为他如何? 闻秋时运动累了,坐在松软被褥上,托着脸腮:我觉得...... 在顾末泽若有若无透出的紧张凝视中,他沉吟片刻,眉梢一挑,有了答案:是个大坏蛋吧。 顾末泽狭长眼眸微眯,线条流畅冷锐的下颌轻动了下,磨了磨牙。 他岂是大坏蛋能形容的,他是至邪至阴,十恶不赦者。 往日被群蝼蚁指着鼻子骂,顾末泽心里毫无波澜,此时听闻秋时带着孩子气的形容,即便知晓对方在云淡风轻盖过他深重的罪孽,带着几分爱屋及乌的维护,他仍旧对这答案不满,尤其是听到闻秋时接下来:好在你没变成他那模样。 顾末泽生生气笑,原来他在闻秋时这如此不讨好,被嫌弃不已,他倒是很得欢心。 顾末泽无端自寻烦恼,吃起自家醋来:在师叔眼里,既然我不是邪帝的模样,那是何模样? 闻秋时眨眨眼,仰头看他漆黑的眼眸:你眼里有满天星辰。 顾末泽一顿,手握成拳抵着嘴角,遮了遮往上勾起的弧度,心里一面止不住雀跃,一面不忿冷哼。 他眼里是满天星辰,他眼里是尸山血海,难怪这般讨人厌。 不知是不是夸了句的原因,夜间灵符失效,闻秋时惴惴不安变回来后,顾末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烛火照耀下,他漆黑的眼眸闪着细碎光芒,把闻秋时看得心痒痒。 师叔。 久违的称谓,恍然间,闻秋时以为他恢复记忆了。 顾末泽好似倦意浓重,很快闭目歇息了,闻秋时没睡,算着时辰,拿出木鱼到院子里给古古修福。 临近子时,闻秋时收起木鱼,推门而入,下一秒,他摘下发间天篆。 顾末泽单着了件里衣,揉着额角坐起身,刚睡醒,没反应过来旁侧立了个戴着面具的玄袍男子,那男子听到门口动静,薄唇冷挑,一掌阻拦闻秋时的靠近,按住他肩膀消失在室内。 闻秋时脸色一变,迅速追了去。 * 深夜山岭里,鬼火狐鸣,到处散着森冷气息。 闻秋时在一座山洞里寻到顾末泽,说是山洞,其实是尘封多年的洞府,摆设虽简,日常用物却应有尽有,只是铺了灰,瞧着有些年头。 闻秋时慢了一步,赶到时正巧看到玄袍男子扼住顾末泽脖颈,逼迫他咽下什么东西后,冷笑一声,松开人离去。 闻秋时哪会由他来去自如,但此人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眨眼消失了,四周灵气未泛起任何波动,与他用灵符有些像,不同的是,他是变小,对方是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点能追寻的痕迹。 就像化作空气般。 闻秋时收回天篆,扶住险些摔倒的顾末泽,抬手封住他的穴位,探入灵力。 他给你吃了什么? 毒、蛊、还是其他邪物? 短短一瞬,闻秋时脑海中划过万千种至阴至毒的东西,探入顾末泽体内的灵力,受到了排斥冲撞。 顾末泽灵力似乎变得狂躁起来。 闻秋时蹙眉,垂眸细思,顾末泽低头将下颌搭在他肩膀,双手搂住他的腰,眼眸残留着几分惺忪,眼皮微掀,扬起刚睡醒的低沉磁性嗓音:师叔,我有些热。 闻秋时抚上他额头,顾末泽将他的手握住,放在心口位置:是这里热。 闻秋时打算掏清心丹,顾末泽扣住他后腰的手力道加大,将他往怀里按紧了些,灼热的吐息喷在他白皙颈侧。 闻秋时浑身一战栗,忽然觉得不妙,推开他。 顾末泽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步,仿佛才发现自己的异常,拧眉探察体内,片刻,他眼底露出薄怒:师叔,那厮叫邪帝的东西,竟然给我下了合欢散。 闻秋时:?! 他惊愕道:他为何要给你下药? 顾末泽气息不稳地看着他,随后好似控制不住,一手拽过他,带着些惩罚的意味在那白皙颈侧咬了口。 不知,可能正如师叔所言,他坏得不行吧。 第87章 闻秋时被推到墙壁,脖颈被咬的泛疼,不用看到都知晓红了大片,他手掌招呼在顾末泽脑袋上,不客气地抓乱他黑发。 管它合欢散还是什么散,凭你的修为岂会压不住。 本来可以压住,但是你来了,顾末泽脑袋埋在他肩窝,对比道,你比合欢散厉害多了。 两人离得近,闻秋时背靠石壁,前面堵着高大修长的身影,源源不断散出过热的气息,他被圈在狭长空间,耳梢不知不觉浮现出薄红,与纤细脖颈上的颜色相呼应。 他袖口掉落灵符,被顾末泽收走。 年轻男人低着嗓音在他耳边道:又想变小。 这是清心符,闻秋时耳朵一阵酥痒,忙不迭的摸出木鱼,咚地敲了下,我还可以颂清静经给你听。 顾末泽低着头,下颌搭在他肩膀,攥着灵符,垂着眼帘沉思了良久。 又是灵符又是木鱼,就是不肯用他想要的方式。 喜欢就是占有,他能感觉到自己迫切对闻秋时的占有欲,但闻秋时对他,仿佛什么都没有。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迟疑地,透着点怯弱的嗓音响起,像小朋友问能不能吃喜欢的糖果。 顾末泽说完变了脸色,不可置信自己竟会说出这种话,与闻秋时对视一眼,他带着万分懊恼捂住闻秋时耳朵。 你听错了。顾末泽沉声道。 他不承认方才所言,侧过脸,不给闻秋时看脸上表情,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闻秋时,试图寻到有关答案的蛛丝马迹。 闻秋时长睫安静垂着,遮了眼底情绪,削白指尖点了点木鱼。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外来者,或许明日、下月、后年,指不定何时就消失不见了,他若应了顾末泽,岂不是害了他。 地面落叶被灌入的风吹得沙沙作响,山洞陷入一片寂静,顾末泽狭长眼眸在这幽静中,危险地眯了起来。 原来问题根源在此。 他会错意了,闻秋时不喜欢他。 没有人会永远在你身边,有天我也会离开,闻秋时按住他肩膀,将人推开,倒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十几年前,我意外来到这地方,可能终有一天,我会回去。 十几年前,郁苍梧尚在的时候,曾与他一起研究过砸中他的书,他们称之为天书。 盛泽灵与夙夜也知晓此事,几人得出的结论是,修真界的未来在穷狱门后面,这座大陆自古以来无人能得道飞升,就是因为穷狱门的封闭,他的出现,带着天书的指示,也许就是暗示穷狱门打开的时机到了。 但彼时的三大强者,圣尊、仙君和魔君无能为力,一来不知如何打开,二来就算能打开,解决不了门内涌入大陆的邪祟,到时生灵涂炭,势必成为千古罪人,如此谈何得道,更不说飞升了。 天书一直没能打开,直到他作为闻郁身殒,脑海里冒出以顾末泽为主角的书,但天书里记录了什么,是不是就是原著内容,闻秋时不得而知,东西还在北域圣宫。 闻秋时迟迟没去拿,是想解决伏魂珠后再去。 也许所有谜底,就在那本书里。 你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闻秋时正色道:假如有天我不见了,你也找不到我,那时候,你就要习惯没有我,若、若我们做道侣,你会更难熬。 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在我看来都是借口,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罢了,顾末泽松开他,幽暗深邃的眼眸看不出喜怒,不过无妨,本座也不需要你喜欢。 闻秋时听到本座两字,神色一变,惊愕之余,腰身一紧,被顾末泽扛到了肩膀,视线天旋地转。 噔得声闷响,闻秋时被扔到石床上,一双阴鸷目光盯着他,高大身影压了来。 夜空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落下。 年头颇久的洞府内充斥着两道暴虐灵力,轰隆巨响后,山洞塌了,漫天尘土中,闻秋时衣衫凌乱,披散着如墨青丝,捂着后颈出来,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混球,竟然咬他后颈。 难怪这几日顾末泽与往日有些许不同,他以为是失忆的缘故,没想到...... 闻秋时磨着牙。 他的小师侄,一夜之间变成大魔头,唯独咬他后颈这癖好没变。 占完便宜就跑,莫要让他再瞧见! 天幕黑沉,乌云笼罩山林,闻秋时在大树下躲雨,盯着林间朦胧雨幕,片刻,从储物戒里拿出木鱼。 他之前看到戴面具的玄袍男子,会想到是原著的顾末泽,是因为他记忆中,结局顾末泽打开穷狱门,涌入大陆的邪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他抵达门后,看到令人惊奇的一幕。 前方两条路,一条森冷阴气环绕,通向黑暗深处,一条光芒万丈,通向界外更广阔的天地。 但顾末泽哪条路都无法踏入,被天道之力排斥,天道告诉他:归去,重新完成你的使命,可顾末泽身后的大陆已是一片狼藉,他能回到何处,他没完成的使命是什么。 全文最后一句,是顾末泽道:不归,世间无我留恋者,便是坠无间地狱也不归。 因而,闻秋时怀疑有重生的可能,玄袍男子出现后,他不由将对方当作原著的邪帝,如今看来,之前的玄衣人就是顾末泽假扮,前几日穷狱门动荡,冥冥天意,顾末泽苏醒了前世的记忆。 闻秋时摸着木鱼,心下微沉。 既然如此,上次看到的业障是怎么回事,那业障缠住顾末泽修长的小腿,若是重生前的罪孽,当枷锁满身,不止这些。 闻秋时细细回忆当时情形,电光火石间,指尖扣紧了木鱼。 七生不灭花......这等举世稀珍之物,神医怎会轻易拿出救人。 闻秋时眉头紧锁,摸出玉简。 一道青芒划过,玉简传来北莫莫的声音,伴着呼呼风声:闻郁哥哥,何事? 闻秋时:你可知七生不灭花? 北莫莫迟疑片刻,停下脚步,将她知晓的和盘托出,玉简另端陷入久久沉默。 闻秋时险些捏碎玉简,指尖发白,长睫低低垂着:莫莫,白神医可在药灵谷,我想亲自登门拜访。 师父近日行踪不定,北莫莫躲在暗处,远远望着天宗山门口,小声道,今夜我发现师父离谷,一路跟着,发现师父来了天宗。 闻秋时眼角微敛,迅速赶了去。 天宗后山,无论四季变幻,从半山腰往上走,永远是皑皑白雪,空中充斥着肃冷之气。 顾末泽离开山洞后,不自觉来到此处,这是他幼时居住之地,此处记忆并不美好,他曾一把火烧了天宗,连带后山被夷为平地,以为再无可能踏入此地,没想到还有与之重逢的一天。 顾末泽脚踩落叶,选择踏入后山,因为潜意识里,这里是他与闻秋时回忆最多的地方。 虽然前不久,闻秋时才拽着他衣襟怒不可遏:管你是谁,哪来的,把小师侄还给我! 顾末泽心底冷笑。 他就是他,谈何还字。 但他所有的好兴致,在闻秋时吼完这句后,烟消云散,他在青年后颈狠狠咬了口,覆盖了魂印,留下一点气息后拂袖离去。 后山是顾末泽在天宗最熟悉的地方,白日了无人迹,深夜更是寂寥,他来到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潭边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下有两块石头。 顾末泽拿出一块石头坐下,手抚过木桌表面。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6) 这是他十岁时候,自己伐木做的,用来吃饭的桌子。 顾末泽摸到桌子东面一个小小顾字,与曾经的记忆一样,不过在此基础上,多了点其他东西,西面有两个歪扭小字天礼,桌下另块石头,就是为其准备的。 顾末泽指腹抚上天礼两字,有些愣神。 记忆中孤零零坐在水潭边吃饭的场面,换成了青年在对面坐着看着他,漂亮眉眼一眨不眨,年幼的他端着碗筷,在其注视下,不甚可口的饭菜都吃得像山珍海味,不时偷瞄对方,唇角微微勾着。 顾末泽曾经心口空荡荡的地方,逐渐被一点点填了起来。 天礼...... 是天礼没错。 他在穷狱门后,向天道讨要的,作为交换,他也向天道承诺了一些东西。 因夙默野的记忆,一席话,顾末泽产生了怀疑,坚定十年的信念受到巨大的冲击,导致有关闻秋时的记忆被藏了起来,他潜意识里,对待这些记忆小心翼翼到极致,若非确定天礼就是他的,闻秋时为他而来,这些记忆将永远被他藏得深深的,宁愿不记得,也不肯拿出来被人破坏。 顾末泽心头涌起酸涩之感。 他前世渴望了一辈子的人,好不容易求到的天礼,还没与之温存,就被掐着脖子要他把小师侄还回来。 小师侄还在,只不过......曾经手染鲜血,只有这辈子称得上干干净净,不知师叔介意么。 顾末泽闭目,感受魂印所在。 旋即意外地睁开眼,望向浣花峰方向。 月冷星疏。 闻秋时一路跟随白无商,看到他与有过一面之缘的苏白长老在浣花峰结界外会面,随后那苏白长老长袖一挥,悄无声息破开了结界。 闻秋时露出惊愕表情,正打算跟去,身后草尖轻晃,宽大的衣摆划过,他胳膊肘被拽了下,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是我,师叔。顾末泽在他耳畔低声道。 闻秋时愣了下,剧烈挣扎起来。 唔...... 咬完就跑的混球! 还敢在他面前现身! 顾末泽一手从后面揽住他的腰,一手捂着他的嘴,见闻秋时挣扎得厉害,在他耳边轻声道:我错了,让师叔咬回来好不好? 闻秋时:不好! 他记得他咬过,咬完只觉得牙酸,难受。 第88章 掰开捂住嘴的手,闻秋时回头。 顾末泽在身后,月色透过枝叶洒下,落在他轮廓深邃的五官,夜风吹动额前碎发,他眼睫掀起,底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静静看着转过身的人。 闻秋时盯了他几秒,白皙脸颊浮现的愠怒散去,将手中用于遮掩身影的小树梢给顾末泽盖在头上,拉着人在灌木后蹲下。 怎么来了,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闻秋时不确定的话音响起,紧接着,嘴里多了颗葡萄。 他看着顾末泽,咬着果肉,头一次觉得葡萄味道寡淡,吃着有些苦。 顾末泽见他嘴角向下弯着,吃葡萄都吃出难过表情,唇角轻勾,以为还没消气,正打算再认个错,闻秋时握着的双手展开,忽地抱住他。 湿润润的呼气洒在他颈间,闻秋时将脸埋在他线条优越的颈侧,两只手抱着他,透出的情绪比夜空漂浮的乌云还低沉。 没见过闻秋时这样,顾末泽眉头紧皱,一手落在他脑后,揉了揉细软青丝:师叔怎么了。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被谁惹得不高兴了。 就是......抱你一下,闻秋时声音闷闷传来。 顾末泽一愣,俊眉舒展开来,漆黑眼眸露出笑意:那师叔多抱会儿。 峰底四处虫鸣响着,宛如拉着夜曲,空中弥漫着冷意,闻秋时轻耸鼻尖,嘴角紧紧抿着,心里堵得慌。 凭白受了那么多的罪孽,怎么消抹得去。 这片大陆除去邪祟作恶,世间称得上祥和安宁,如此情况下,积攒一辈子功德也抵消不了那些业障,就算侥幸活个千百年,终究难得善终。 兜兜转转,顾末泽还是因他惹了一身罪孽。 抱了会,不知何时变成顾末泽抱着他了,闻秋时从温热的怀里钻了出来,朝被留在结界外的白无商指了指。 弄他。 顾末泽低笑:用不着了,他已被人控制了,活不了多久。 闻秋时想起独自进入浣花峰的苏白长老,脸色微变:那人莫非想对仙君师父不利。 他正打算进入峰内,苏白身影重新出现。 离得远,听不到两人说话,闻秋时只见苏白的嘴一张一合。 夙夜负手而立,神色透出些许轻松:精神比前几日好些,你制的药虽无大用,不过能让二哥减缓些毒发时的痛意,留着你,还算有些用处。 那又如何,终究逃不过毒发身...... 亡字未出,白无商脖子被掐住,夙夜带笑的脸陡然变得无比阴沉,你想死不必急于一时,再令我不悦,小心到时候连给你收尸的宝贝徒弟都没了。 白无商脸色一变,掐着他的手背青筋暴突,在他快窒息的时候,松开了:二哥如今毒发的时候,发丝未变得如雪一般,只是墨发变浅,有些灰,你只需告诉我,这种情况能撑多久。 半月到一月,白无商冷笑。 紫修师弟业障一除,他对世间一切都看开了,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甚在意,虽然命在夙夜手上,但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甚是愉快。 我说过,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你费劲心力,也不过能延长这么一点的时间,时候一到,终究无力回天。 夙夜手指触上结界,仰头望向峰内某处,深夜里,视线被交错的树枝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他依旧凝望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我无需有回天之力,夙夜意味深长地笑了,因为天道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 茂盛的草木间,闻秋时捂紧嘴,脑袋一转,闷声打了个喷嚏。 待视线中的两道身影消失不见,他放下手,拿出锦帕擦了擦,扭头看向顾末泽:我记得这长老叫苏白,你小时候因打伤他被罚后山禁闭了。 顾末泽握住他的手腕起身:那时我尚小,被伏魂珠反噬之后的事有些记不清了。 闻秋时眯起眼,这长老行事怪异,还能悄无声息破开景无涯的结界,不似之前看到的那般,当年之事,说不定是他故意设计陷害顾末泽。 闻秋时想起飞到盛泽灵窗前,十年如一日报道天气的千纸鹤,忽然觉得不妙。 会做这种事,他只能想到一个已死之人。 魔君夙夜。 他曾与圣尊、仙君、魔君三人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夙夜一切正常,像个与世无争的闲懒人士,堂堂一个殿主,没事就喜欢往圣宫或者天宗跑,嘴里要不是大哥说要不就是二哥我知道了。 他极为好学,学了仙君法术,还向圣尊学了与修行无关的工艺,随后自创了将泥偶变得像人一般的法术,那段时间,他要不捏泥人要不捏纸玩意,折完给圣尊仙君看。 有次盛泽灵从里面捻了只千纸鹤,学着做,最后折出个四不像,惹得郁苍梧哈哈大笑,夙夜睁着眼说瞎话:二哥捏得好看,比我折的好看百倍。 闻秋时当时在旁,被郁苍梧困在结界修行法术,边试图破开结界,边感叹三人关系真好,没想到后面发生惊天巨变。 闻秋时想到那只千纸鹤,不得不怀疑夙夜所为,但夙夜死于圣剑之下,神魂俱灭是铁铮铮的事实,连夺舍都无可能,如何重现于世,甚至伪装成天宗的苏白长老。 一只修长的手在眼前晃了晃,闻秋时回过神,将对苏白身份的猜测讲给顾末泽。 顾末泽沉吟片刻:我知道一种秘术,能将自己的意识传给另一人,让对方继承遗志,与夺舍相似,不同的是,夺舍神魂尚在,某种程度上可称为复生,但这种秘术,施术者身陨魂散,传承他意识者会潜移默化变得和他一样,继续他想完成的事,但始终不是他。 顾末泽想到不久前拖他进入夙默野记忆里的七彩花,狭长眼眸微眯起来。 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闻秋时长睫微掀,略一思忖道:我先回一趟北域。 若苏白是继承夙夜意识的人,未弄清他有何目的前,不可打草惊蛇。 顾末泽:我与师叔一起。 闻秋时摸出一张灵符,贴在顾末泽胸膛前,虽然变小有些委屈,但他要回圣宫,顾末泽现身必掀起波澜。 变小的顾末泽待在闻秋时衣领处,两只手和脑袋露在外面,眉峰低压,周身气压沉沉,遇到人闷闷不乐往下躲一躲,一路都没被发现。 闻秋时先去看望圣尊,在郁苍梧冢墓前待了许久,离去后,在姜夫人门前徘徊了会儿,听到室内传出的木鱼与诵经声交错,有些近乡情怯。 他躲在暗处,拿出木鱼,跟着咚、咚地敲了起来。 室内木鱼声一顿,仅留下女子轻柔真诚的诵经声,晓光初现,闻秋时在外敲着木鱼,陪姜夫人涌完整本经文。 末了,房门后出现一个素雅打扮的女子,一手扣紧门扉,没打开门,隔着房门欣慰地笑了笑:小闻,我知道你回来看我了。 有一事,当年没告诉你,姜夫人垂下眼睫,是我派人毁了祭坛,不是小炎,他对此事完全不知,我没想到你会因此离开北域,更没想到......间接让你葬身鬼楼,你要怪就怪我吧。 闻秋时愣了愣,听到她继续道:天书在小炎那,本就是你的东西,去拿吧,我一切安好,勿念。 闻秋时默了片刻,收起木鱼,朝紧闭的房门颔首,树叶无风轻摇了下,暗处身影消失不见。 郁沉炎待在书房内,处理堆积如山的奏贴,正批阅完一本,发现四周灵气泛起波动,抬眸一瞧,愣了愣。 闻秋时看着人,眉眼弯笑了下。 当年他离开北域,古古魂祭被毁只是□□,根本原因还是该教的都教了,郁沉炎离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域主,只差他离开这一步。 若他一直待在圣宫,对郁沉炎没有半点好处。 我来拿本书,好像打扰域主大人办正事了。闻秋时眉梢一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话落,他发现郁沉炎反应不像想象中一样,眉头皱起,表情充满困惑:阿闻,你前夜不是来拿过天书吗, 闻秋时神色一变:我未曾来过。 郁沉炎随之变了神情:那来的是谁,他说的话、脸上神情都与你方才见我所言相差无几! 闻秋时想到夙夜泥偶变人之法,心下微沉,。 他迅速赶回天宗,顾末泽贴符变回原来模样,与他一起现身天宗。 苏白身为长老,有独立的山峰作为住处,两人赶到时,苏白正在药田里摘灵草,见到突然现身的两人,露出疑惑的表情,瞧着有些无辜,若非昨日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这温和面容下,是魔君夙夜那张脸。 顾末泽, 苏白用与看其他宗内弟子无二的目光看向顾末泽,随后用不解的目光看向闻秋时。 阁下是? 闻秋时淡笑:夜叔叔,你真是死了都不安分。 顶着苏白面容的夙夜轻笑,不紧不慢地揉碎手中灵草,用乌色草浆在脸颊捏了捏,变戏法似的,将苏白面容变成一张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脸颊。 小不点,你不也是死了都不安分, 夙夜唇角勾笑,抬起出现在手中的一本书,当年就觉得必须除掉你,没想到最后让大哥身殒了,你命真大,连葬身鬼楼都能活着回来,以前我不甚明白天道为何如此不公,直到...... 夙夜歪了歪头,将天书背对着闻秋时打开。 其实不用心急,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以前你总嘟囔着想回家,大哥安慰你一定会送你回去,如今他不在了,我要帮他完成承诺才行。 闻秋时心脏在天书翻开的那刻,狂跳起来,他几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在触碰书面的前一刻,手腕被用力扣住,他侧过头,看到顾末泽漆黑阴鸷的眼眸。 第89章 闻秋时心头一紧,燃起的希望火苗好似被风吹了下,几近熄灭。 顾末泽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他手腕,不知是因为力道过大还是被心情影响,指尖轻颤。 闻秋时看着他,泛起轩然大波的心境突然平静,克制地蜷起手指,在离书页咫尺距离退了回去,我只是看看。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7) 他另手覆在顾末泽手背,安抚地捏了捏:别担心。 说不定天书里什么都没有,夙夜骗他的,就算真记载了回去的办法,他也不可能甩袖就走。 顾末泽沉默地握紧他的手,不打算松开,眸光沉沉,落到夙夜身上。 我本以为你与我一样,不曾想,高看你了, 夙夜合上天书,抬手指向闻秋时,他感知不到这世界的变幻,修为再高也是,但是夙泽,以你的修为应当能察觉到,这片大陆的灵气经过千万年已经变得十分稀薄,若非数十年前我强行打开过一次穷狱门,如今灵气只会更少,终有一天,会有耗尽的时候,届时世间一切归于凡尘,再无修真界可言。 你能察觉到这些,又有着旁人求之不得的力量,知道可以打开穷狱门给整座大陆带来生机,这些年却束手束脚,迟迟不肯做该做的事,难不成你和大哥二哥想法一样,夙夜一脸失望。 打开穷狱门诚然有邪祟涌入,但覆灭的只是蝼蚁一般的人,对于修为高者,保全自身不是问题,只要活下来,经此一役,便能得到天大的造化,迎接一个崭新的修真界。牺牲一部分没用的废物,成全另一部分人,总比一起走向毁灭好不是么,可惜大哥二哥就是固执着要保护那些蝼蚁,非要等到有解决邪祟的万全之策才动穷狱门,可世间哪有两全。 夙夜垂眸看天书:大道无情,是他们错了。 闻秋时:你才错了。 你和二哥一样天真,难怪他喜欢你,夙夜轻不以为然地笑了下,晃晃手中的书,时间会证明我说的一切,有的人注定是坏人,那人不是我,也不是你,不如猜猜会是谁? 闻秋时皱起眉,不打算再与之交谈,欲抢夺天书之际,在他眼皮底下,夙夜将书扔给了顾末泽,笑着倒退一步,原地化作一个泥偶。 夙泽,你逃不掉的。 一阵清风吹过,泥偶碎成粉末,药田里的灵草摇曳着身姿,散出淡淡香味。 顾末泽一手握住白皙手腕,察觉肌肤下灵脉泛起的波动,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另手捏着天书,长睫垂着遮了眼底情绪:师叔怎么紧张了。 手里的细腕挣扎了下,他侧过脸,闻秋时挑了下眉,又瞅了瞅天书:给我看一眼。 顾末泽与他对视数秒,松开他,兀自翻开书页。 闻秋时急得心痒痒,凑过去的时候被顾末泽身形一闪,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书里内容很少,顾末泽面无表情扫了眼,想起在闻秋时识海里看到的世界,薄唇轻抿,视线落在他身上:师叔会离开吗。 听闻此话,闻秋时估计书里真写了什么,心脏砰砰直跳,一边抑制住想夺走书的冲动,一边看向持书的年轻男子:我都打算好了,若是知道怎么回去,就带你一起走。 闻秋时说着脸颊微烫,轻咳了声: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顾末泽站在与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拿书的手指一紧,心弦被拨难以平静,对上他期待忐忑的眼睛,薄唇翕动。 好半晌,他才平复汹涌的心潮,垂下眼帘,不答反问道:师叔愿意为我留下吗。 闻秋时难受起来:一定要选吗? 顾末泽轻应了声,下一秒,看到视线中的青年隔空点了点他。 那我选你。 顾末泽愣住,下意识以为闻秋时弄错了,可能没明白他的意思,正打算再解释,听到清越嗓音继续道:我早就打算好了,如果你不能跟我走,我就留下陪你。 闻秋时折下一根灵草,放在嘴里咬着甜草芯:我说过,不会丢下你的。 风吹散青丝,他轻挠了挠,补充道:不过若被迫离开,不能怪我。 立在原地的顾末泽,漆黑眼眸看着他,英俊的眉眼没有初见时的戾气,时间仿佛在这刻无限拉长,他眼神透着缱绻,朝闻秋时勾唇笑了下。 不怪师叔。 既然如此,能让我看看了吗,闻秋时眨眨眼,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的书,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看书才那样说的,方才没有半句虚言,没骗你,这会只是想看一眼书里面的东西。 他话音落下,在顾末泽手里的天书被火焰吞噬,燃烧干净。 师叔既然选我,就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闻秋时心口一凉。 不是真情实感的悲伤,而是真的心凉。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书被毁后,心头一疼,噗地吐了口血,被出现在眼前的顾末泽接住,一手揽住腰身抱入怀里。 我很高兴,师叔, 顾末泽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低笑着,带着抑制不住的愉悦与欣喜,末了,不知以何种心情说,等师叔醒来,一切都会变好。 闻秋时意识被拉入不见光亮的深渊,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一束月光在他眼前洒落。 闻秋时睁开眼,被入眼一幕惊得愣在原地。 泥潭里一个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乱糟糟的,黑发间夹杂着鞭炮残余,稚嫩脸蛋裹着污泥,看起来脏兮兮的,两只小手探入泥里,挖了会,待拔出一截藕,开心地勾起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 深夜里,一双乌黑雪亮的眼眸,像盛满了星光。 是顾末泽。 闻秋时心中一动,下意识靠近,但腿脚像被束缚了,完全动弹不了。 他甚至张嘴出声都做不到,只能静静看着幼年顾末泽擦擦挖出的莲藕,满足地咬上两口。 不一会儿,小顾末泽发现了他,带着好奇的目光,想给他莲藕,不知为何又羞红脸藏到背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闻秋时发现能动了,但也仅能跟在顾末泽身后。 顾末泽开始假装不理,后来睡醒都要先睁眼看一下他,发现他还在后,嘴角偷偷勾起,看起来开心极了。 几日后,后山雪地里,挨了顿揍才被扔了个剩馒头的顾末泽,在松树下哭了会鼻子,打算吃东西的时候,瞅了眼他,将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他:你怎么一直跟着我,是不是饿了。 闻秋时没动,想动也动不了。 顾末泽吱唔了声,攥紧两块馒头:我只有这个,你吃点吧。 想到他几日没吃东西了,顾末泽打算把馒头强塞给他,这是,半块馒头穿过闻秋时的手,滚落在地。 顾末泽不可思议地挥挥手,发现怎么也触碰不到他,瞪大乌黑眼睛:你是鬼魂吗? 闻秋时心底也十分不解,不知现在什么情况,怀疑陷入幻境了,直到顾末泽出去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能瞧见他,一晚上都心情愉悦,夜里,像看一个宝藏般看着他。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 我这几年都乖乖的,就算被揍得全身疼都没动用体内的力量,是不是上天在看着,也觉得我不是坏人,所以派你来陪我...... 顾末泽小手虚虚拉着他,在草丛飞舞的萤火间,仰头用漆黑眼眸看他:你这么好看,是天上的神仙哥哥对吗,来到这世间一定是为我而来,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以后,叫你天礼好不好。 有你一直看着我,我一定不会变成他们说的大坏蛋。 闻秋时心神剧震,终于明白顾末泽唤他天礼是何意思了,此处不是幻境,而是曾经发生过的。 闻秋时像陷入梦境,一梦十年。 看着顾末泽一路跌跌撞撞,在坎坷中渐渐长大 学堂外偷学认字,在水潭边,食指沾水,第一次写字,歪歪扭扭写下天礼给他看。 第一次尝到蜜饯的味道,把剩下半块用小帕子包着藏在怀里,半夜想拿出来舔一舔时,发现丢了,红着眼眶难过了一夜。 后山疯师叔拔剑乱砍时,吓得躲在干柴后蜷缩着小身躯,被发现强行拽出时脸色雪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疼的全身发抖,也没流过泪,倔强地红着眼眶:这种坏人,我才不会怕他呢,才不要为了他动魔珠......动了,我就也是坏人......天礼......会离开我吧。 ......原来你是北域符主,电闪雷鸣,全身淋湿的少年双眸猩红,头一次释放出伏魂珠的力量,戾气横生,像被逼到绝境的凶猛野兽,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以后都只能是我的天礼,我的,我的...... 固执地重复。 不知这话在心底埋藏了多久,才会在第一次说出口时,就带着至死不渝的疯狂。 闻秋时沉浸在回忆里,一年又一年,浑然不知外界天地变了样。 * 入城一条大道上,座落着间茶肆。 晌午时候,一群带着大小包裹,风尘仆仆的持剑修士耐不住酷热,在茶肆歇息。 几碗凉茶下肚,望着外面猛烈阳光,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揽月城昨日也被攻破,遥想当年北域何等盛况风光,如今连这最后一座城都未守住,听说连北域主郁奇都被俘虏了,真是无用! 北域能抵抗这么多年,已是底蕴强大了,你看南岭,坟头草都人高了!若非楚柏阳家主及时带走大批楚家人加入仙盟,楚氏怕是要灭族了!更别提那森罗殿了,遍地森森白骨! 弹指七年,彼时谁能想到今日局面,沧海桑田,乱世我等命如草芥! 幸而以天宗为首的几大仙门尚在,合力御敌,组成天下有志之士皆可加入的仙盟,可供我等投靠! 唉,仙盟也不过负隅顽抗罢了,你瞧如今这天下,谁能与邪、邪帝那大魔头有一战之力!别忘了当年那几位何等人物,至今仍被困在修罗结界内,不知死活! 苍天若是有眼,何时能睁开看看这流血漂杵、尸骨成山的修真界!不归降邪帝者,杀无赦,归降者,亦难逃行尸走肉的命运,横竖都是死,除了不断地逃,没有半点活路,这残暴的统治,何时能终结...... 一语落,整座茶肆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终结? 痴人说梦。 各位看官听我一言, 茶肆角落里,一个灰头土脸的布衣人清清嗓子,用竹筷敲着桌沿。 有道是逢七必变,今年已是第七个年头,该有人出来拨乱反正了,老夫瞧各位都是有大机缘的人,熬过了这场浩劫,好日子在后面呢。 我生平最讨厌算命的,赶紧滚。 误会,布衣人一拱手,老夫是说书人。 我生平第二讨厌说书的,都是满口胡言。 布衣人:老夫虽本着职业道德喜欢夸大,但从不胡言,新秩序的诞生必定伴随着旧秩序的毁灭,在这阶段,死、活都是命数,诸位活到现在显然命都不薄,等新秩序诞生,受到福泽,说不定还会谢谢顾帝掀起的这场浩劫。 越说越可笑,一人呸了口,撸起袖子作势走去,谢谢?我门派上下几百人尽葬身魔兵之手,我日日夜夜恨己无能,没法杀进不归城,除去那大魔头,他的罪恶罄竹难书,必遭天谴! 等等,顾帝?莫非也是邪帝追随者,不归城的人!快!抓住他! 布衣老者一口茶没饮完,喊了声冤枉,留下茶钱逃了。 第90章 不归城,曾是穷狱门后的极苦之境,七年时间,从原本荒芜之景变成繁华城池,晌午外界烈日炎炎,不归城一如既往弥漫着阴冷气息,无四季更替,无白昼变化。 城内街道两侧悬着各色照明的灯笼,人流熙攘,与寻常集市瞧着并无二样。 午后街上发生些许骚乱,好在很快得到解决。 打扰了诸位,我家的两个护卫跑出来了,锦衣男子左右两手各拖着一人,在一群戴着冷铁面具的人注视下,笑吟吟将两人拖入天地阁里。 统领,就这么? 无妨,禀报主上便是。 房门在身后合上,贾棠给受伤的两人挨个喂下丹药,转身倒了杯茶,端着热茶蹲在地上,不紧不慢地饮了口后,凉飕飕道: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大老远从仙盟来不归城送死,嗯? 贾棠不客气地拍拍其中一人的额头:说你呢,楚柏阳。 楚柏阳怒目而视:要你管,我与盟主来此,是来救兄长的! 谁又在叫萌萌,南独伊捂着胸口坐起身,耳边一只肥白的小虫弹出脑袋,脸腮红彤彤,叫萌萌就好了,不用叫萌主。 南独伊受伤,咳了声:没叫你,叫我呢。 幸好仙盟有牧清元,贾棠看着两人,感叹了句,你们没告诉他,擅自行动了吗。 楚柏阳:我们找到破解修罗结界的方法了,牧清元要从长计议,我等不了。 南独伊补了句:我也等不了。 若能从结界救出楚柏月、郁沉炎等人,便有人能替代他当盟主,皆大欢喜。 贾棠沉默一瞬:你们说的方法,是玄武令吗? 楚柏阳脸色瞬变,与南独伊面面相觑:仙盟有内鬼。 铮! 寒剑出鞘,指着贾棠。 你敢告诉顾末泽,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贾棠面无表情拨走剑:本就是他随手抛出的诱饵,你们上当了。 楚柏阳脸色变幻不定,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贾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饮完茶,起身道:不管你们怎么混进城的,想做什么,赶紧回去。 楚柏阳眼神晦暗,冷声道:回去做甚,此番我若救不出兄长,便与顾末泽同归于尽。 贾棠:到时死的只有你。 楚柏阳:那也比苟且偷生好!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8) 贾棠揉着额角,挥挥手:你们阻止不了他的,回仙盟等吧。 楚柏阳冷笑:等死么。 贾棠垂着眸,腰间悬着一张轻轻晃动的灵符:等师父醒来。 楚柏阳一默。 南独伊眼睛亮起:闻哥哥还在? 当年闻秋时消失踪迹,所有人都不知他去了何处。 当然在,贾棠一脸莫名,只不过还没醒,说到师父就想他了,我该去看望师父了。 楚柏阳:符主在哪? 贾棠:妄秋宫。 楚柏阳呼吸一屏,拽住他衣襟:你竟然能随意进那铜墙铁壁般的妄秋宫!那你怎么不...... 不什么? 不给仙盟通风报信,不去刺杀顾末泽...... 顾末泽对贾棠还留着点情分,乱世里,只有天地阁能独善其身,贾棠在不归城也是逍遥自在,何必以身犯险。 话虽如此,楚柏阳气不过,指着贾棠鼻子道:你没点惩奸除恶之心,枉为修道之人! 贾棠懒得理他,甩袖离去:叫仙盟的人来接你们,我去看望师父了,。 * 妄秋宫。 贾棠轻车熟路朝寝殿走去,分叉路口,被魔兵押回的北域主郁奇哆哆嗦嗦地跪伏前行,无意看到他,似乎认出来,朝他投来求救的目光。 揽月城昨日告破,没费一兵一卒,北域主归降。 贾棠对他的恳求视若无睹,脚步未有停顿,这些场面见多了,内心难起波澜。 他负手拐了个弯,朝寝殿方向走去,没多久,在一条光线昏暗的过道前停下脚步。 过道尽头,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幽光中走入,男人身着滚金玄袍,墨冠束发,光影划过他狭长漆黑的眼眸,落在轮廓深邃的五官,一张似曾相识的英俊面容露了出来。 顾帝,邪帝,修真界千万年唯一的帝王。 贾棠心底叹了声。 他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近年见到顾末泽,总忍不住想叹气,后来他想了想,觉得是替师父叹的。 做修真界不可一世的帝王,享万人跪伏,睥睨众生,威风是极威风了,但贾棠总觉得,这不是顾末泽想要的,也不是师父想看到的。 他虽每日祈祷着师父醒来,又有些怕师父醒来看到这样的顾末泽,心头是何感想。 贾棠立在原地,抬手行礼。 他每日都会来看望师父,此事是顾末泽准许的,顾末泽与他擦肩而过,微微顿步,低沉的嗓音响起。 莫要给师叔看苦瓜脸。 贾棠边勾起嘴角,边道师父又看不到,若能看到,他不仅要给闻秋时看苦瓜脸,还要看哭哭脸。 师父,你还要睡多久。贾棠坐在床边椅子上,浅色纱幔掀起一侧,露出静静躺在床上的青年,恬静睡颜,呼吸轻浅绵长,宛如熟睡之人,唯一不同的是唤不醒。 贾棠在床边的唠唠叨叨,闻秋时完全不知,他意识一直很清醒,只是陷入过往的记忆中。 他作为天礼走过十年,此时正处于鬼哭崖,当初他以为穿书开始的地方。 不受控制地跌入鬼哭崖下后,闻秋时意识才变得浑噩,隐约间,感觉周围立了不少人,气氛却很凝固,宁静中透着沉闷的气息。 寝殿内,灯火灼亮,茶几上紫金小炉里吐着轻烟,一群侍者立在屏风前,低着头,手里端着温度适宜的水。 精美宽大的屏风后,顾末泽握起床上熟睡之人的手,用湿润帕子擦拭着纤长漂亮的手指,他背着光,眼帘低垂,所有情绪被收敛在暗处,外人窥不得分毫。 该醒了,师叔。 顾末泽心道。 正在擦拭的指尖动了下,顾末泽身形僵住,朝青年脸颊望去,呼吸屏了屏,方才将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眨眼变成肉眼可见的紧张。 在他眸光注视下,闻秋时长睫掀了起来,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脸上片刻迷茫都没有,眉眼弯笑。 都出去。 屏风后响起低沉嗓音。 众侍者齐齐一愣,床上躺着的是谁无人知晓,只是对主上而言是比命还重要的人,再忙都会亲自照料,夜夜拥着入睡。 眼下不过刚擦拭,怎么突然让他们都走了。 疑惑归疑惑,所有人毫不犹豫行礼退去,训练有素,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离开寝殿。 大门合上,殿内灯火摇曳了下。 闻秋时眨了眨眼,端详握着他手,面容有些许变化的男人:我睡了多久? 顾末泽瞧着眸色更深,下颌线条更加凌厉,气质也发生些许变化,被其一言不发凝视时,他竟有种危险来临之感。 闻秋时满心疑惑,记忆停留在天书被毁,晕倒在地,对于此事,他虽有些恼怒,但不至于真怪罪顾末泽。 你怎么不说话? 身体像许久没动过一样,闻秋时打算坐起身活动,手撑着床,青丝离开枕头,下一秒,高大的阴影洒落在他身上。 顾末泽将他压了回去,一直从未开口的薄唇微张,封住他的唇。 闻秋时仅着了件里衣,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到压着他的身躯灼热的温度,心里一紧,长睫不安地抖了抖。 寝殿内一片宁静,空中弥漫着淡淡幽香。 在极度的索吻下,闻秋时呼吸都被掠夺了,抓着顾末泽绣纹细致的腰封,有些喘不过气来,曲起膝盖撞了撞他。 这一撞,似乎惹到大麻烦了。 白嫩耳垂被轻咬了下,闻秋时脸蹭的红了,整个人沉浸在面红耳赤里,不知不觉,手里抓着的腰封松了,顾末泽宽大的外袍被扔落在地,床边纱幔垂落下来。 闻秋时被他笼罩在身下,愣了两秒,对上幽暗深邃的眼眸,陡然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挣扎起来。 从长计议,此事从长......唔...... 闻秋时万万没想到,醒来的欢迎仪式如此简单粗暴。 他被顾末泽吻得迷迷糊糊,里衣系带散了都不知晓。 衣领松垮挂在青年的臂弯,雪白肌肤裸露在外,底下披散着如墨青丝,黑白分明,不断刺激着顾末泽的神经。 他低头埋进白皙的颈侧,嗅着鲜活迷人的气息,擒住闻秋时因胆怯而轻颤的腰身,将人完全笼罩在他身下。 呜啊 鸦羽似的眼睫悬起水雾,闻秋时全身战栗。 他咬紧唇,抑制住再欲泄出口的呜咽,眼角滚落的一滴生理性泪珠,被顾末泽吻住,带着与身下动作完全不同的温柔。 低哑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欢迎回来,师叔。 ..... * 清晨,守在寝殿外的侍者等了许久,意识到不对后,识趣地离去。 晌午过后,贾棠赶到妄秋宫,一如过往数年那般,朝寝殿方向走去,但今日,他尚未到殿门口,便被顾末泽养的魔兵拦住了。 你们做什么,不认得我吗, 魔兵道:主上有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贾棠露出疑惑表情,望向远处的寝殿,忽而神色一凝,呼吸急促了几分。 师父!一定是师父醒了!不然不会如此异常。 贾棠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恨不得立马甩开这些魔兵冲到里面,整个人激动不已,他强行按捺住兴奋,踱来踱去,后面索性席地而坐等候。 这一等,等到傍晚时候。 贾棠被魔兵阻拦在外,仰着脖子张望没有半点动静的殿门,急不可耐:到底在做什么,还不出来! 寝殿内,垂落的纱幔摇曳着,荡起无序的弧度。 被纱幔遮挡的床里,不时溢出发软的哭腔,夹杂着男人索要不够的低沉粗喘。 闻秋时青丝染上湿意,凌乱地披散在枕被间,白皙笔直的小腿颤着,纤细的脚踝被系上魂铃。 雪肤间一抹醒目的血色,随着晃荡泛起清脆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偃旗息鼓。 闻秋时指尖无力抓着被褥,唇间溢出微弱的哭声,顾末泽细吻落在他湿润的脸颊,透着无限的缱绻。 师叔再忍忍。 呜...... 不受控制的起伏间,闻秋时哑着嗓子,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闻秋时换了身里衣,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顾末泽抱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露出几分餍足。 师叔醒了。顾末泽低笑,伺机在他唇边吻了下。 闻秋时有气无力地挪了下脑袋,嗓音哑得不像话:还要再睡会儿。 顾末泽:好, 闻秋时吞了颗丹药,闭上眼,半个时辰复又睁开,意识总算清醒了,清清嗓子:你还没告诉我,我睡多久了,这是哪。 七年 ?! 这是不归城,顾末泽不紧不慢地说,师叔昏睡后,我便守着穷狱门,花了几年时间,极苦之境被我打造成一个城池,等师叔身子舒适些,我便带师叔出去逛逛。 闻秋时惊得睁大眼睛,想不到睡了这么久。 他略一琢磨,点点头:其他人呢。 顾末泽狭长眼眸微眯:师叔怎么不多问问我。 闻秋时眨眨眼:我睡着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你。 顾末泽薄唇勾起,因他的回答心花怒放:贾棠就在城内,其他人不在, 闻秋时点点头,沉吟片刻,忽地朝顾末泽眨了下左眼:我记起来了,为何叫我天礼。 顾末泽一怔,本以为这段弥足珍贵的记忆只有自己小心翼翼记着,等离开的那天,这些记忆会随他消散,与师叔而言就像不曾发生过。 没想到,多少被眷顾了点,师叔竟然有回忆。 闻秋时凑近,睁着漂亮眼眸仔细看他,转眼长睫泛颤,又被吻的节节败退,脸颊发烫地埋入顾末泽肩窝。 他白皙脸颊浮起薄红,咬着顾末泽衣襟,狠狠磨了磨牙。 可恶。 竟完全不是对手。 第91章 在床上恼了会儿,闻秋时起身。 顾末泽带他去外面玩,换了身低调的衣物,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 暗纹流动的面具在他脸上还没戴热乎,被闻秋时摘了下来,他愣了下,听到疑惑的声音: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吗,为何还要戴面具。 顾末泽盯着面具上消失的情咒,勾唇道:正因如此,去哪都有人注意。 闻秋时想了想,是这个理,将面具重新给他戴上,随后索性自己也找了个戴上。 不归城街道上,两手相握,闻秋时左顾右盼,看着其乐融融的繁闹之景,高兴地拉着顾末泽四处转悠。 他停留在一个小摊前,盯上一个栩栩如生的葡萄坠饰,晶莹剔透。 闻秋时:怎么卖的? 不卖,第一次来不归城?摊主瞅了眼他,一指摊面中间的骰子,想要什么东西,赢了就能拿走,输了就把 命留下三字未出口,一块玉佩扔到他面前。 摊主整个人身形一僵,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紧急换了说词:输了就再来一次。 闻秋时下意识望向顾末泽,想不到不归城民风这般淳朴。 他正打算试一手时,顾末泽道:大。 闻秋时:诶? 顾末泽信心满满:师叔放心,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拿给你。 闻秋时纠结起来,不忍打击他的意气风发:那......我等着。. 一等就是半柱香,即便有面具遮挡,都能察觉到顾末泽逐渐阴沉的心情,摊主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手摇骰子都快摇得抽筋了,心底直呼吾命休矣。 记不得猜了多少次,总之全军覆没。 一想到这位是谁,摊主恨不得自行了断以死谢罪,哆嗦着拿起葡萄坠饰:相逢即是缘,这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如就送给公子了。 规矩还是得要,我来一次,闻秋时忍着笑,对顾末泽道,你给我做参谋,大还是小。 有了顾末泽鼎力相助,他很快将葡萄坠收入囊中,拉着死死盯着骰子的顾末泽离开。 回去后,他被顾末泽按在门上,咬着耳朵,闷声道:师叔还在笑话我。 闻秋时举手保证:没有,你锲而不舍的模样特别俊,我笑是想到高兴的事。 话音落下,他敛了脸上的笑,在一片寂静中,转了转储物戒:往后我带你去积攒功德,那些业障虽骇人,但有生之年,未必没有机会消除。 顾末泽幽眸看着他,尚未回答,一道嗓音从寝殿外传来:师父 闻秋时眉梢一动。 是贾棠。 贾棠从白天等到黑夜,熬不住睡着了,醒来发现殿门动了动,好似刚有人进去,有魔兵阻拦,他难以靠近半分,只能扯起嗓音大喊。 一声落,还没来得及下一声,魔兵将他嘴捂住,面色冷酷:妄秋宫禁喧哗。 好在,殿门开了。 贾棠被放了进去,他来后,顾末泽便离开了。 师父呜,贾棠扑去,被闻秋时身形一闪,撞在了茶桌上。 他也不恼,干脆蹲坐在地上,像个无赖抱住闻秋时的腿,师父,你终于醒了。 闻秋时将撞乱的茶具摆好:好了,起来说话。 贾棠耸着鼻子:师父,外面变了许多。 闻秋时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微微蜷缩起来:你想告诉我什么,只管说便是。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89) 他外出一趟,发现了些不对的地方。 这城池,每一人眼底的凶戾只多不少,不像寻常老百姓,宫内冷面的护卫更是奇怪,周身像有层结界,不断吸收着外面灵气,明显被什么法术控制着。 他想用木鱼察看顾末泽身上的功德,发现储物戒里,唯有木鱼消失不见,闻秋时心底涌起不安,见贾棠如此模样,不安感被无限扩大了。 顾末泽是不是瞒了他什么,七年间,恐怕不似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贾棠不敢隐瞒,将所见所闻尽数交代。 七年前,异变从穷狱门打开为起点,数不清邪祟涌出,冲破了鬼楼封印,涂炭生灵,不幸中的万幸,顾末泽并未将事情做绝,穷狱门仅打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被他合上了,且伏魂珠困住了大部分邪祟。 但顾末泽将邪祟困住,并非出于维护世间之意,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放出铺天盖地的邪祟,让好不容易安稳些的世间,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不仅如此,他将许多修士炼化成行尸走肉的魔兵,力量修为各个无可匹敌,随便哪个都能碾压当世强者,在这些东西的帮助下,他甚至未曾出手,整个修真界尽在囊中,如今唯一还在与魔兵殊死搏斗的,只剩背靠天宗的仙盟。 当年楚家主、北域主、景宗主等人试图阻止过他,但最后死的死伤的伤,都被困在了修罗结界内,不知情形如何。贾棠说完,一杯茶水递到眼前。 他垂眸,看到杯里茶水泛起波澜,闻秋时捏着杯子的手不住颤抖,尽管指尖已用力□□到发白。 不对。闻秋时听完,吐出两字。 贾棠一惊,以为他不信:师父,徒儿所言句句属实! 闻秋时捏碎手中茶杯,只道:不对。 顾末泽不是嗜杀之人,更不会以玩弄众生为乐,若真做了那些事,目的是什么,还有,为何放任贾棠来告诉他。 闻秋时手掌被杯盏碎片划得鲜血淋漓,将贾棠从地上拉了起来,打算开口细问的时候,顾末泽身影出现在门口,端着盛满葡萄的玉盘,目光落在他手上,眉头不悦地拧起。 出去一会儿,师叔就受伤了。顾末泽走近放下玉盘,执起他的手,将伤药洒在血口上,看来以后不能让师叔随意离开视线。 闻秋时不信他猜不到贾棠会说什么,但顾末泽一脸若无其事,不知在等他开口询问,还是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这种场景,以至于这刻真的来临,心境出奇的平稳。 闻秋时由着他上药,让贾棠离开后,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顾末泽神色平静:师叔觉得呢。 假的,闻秋时不假思索道。 顾末泽:师叔真好。 闻秋时心沉了下去,顾末泽撕下一片锦布,缠绕他的手掌,松松系着。 师叔记得夙夜所言吗,某些方面,他说的不无道理。修道尽头无非得道飞升,从此不受天地间任何约束,何等的逍遥快活。没有哪个修士不想如此,只是他们能力不够而已,可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有,我知道如何踏入成神路,只不过要踏上这路,需要的代价很大,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就一个神,尸山血海都不够,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成大业罢了。 闻秋时不可置信他会说出这番言论:修道之人,当以天下苍生为重,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至万千生灵不顾,你如此行事,与邪魔有何区别。 顾末泽:我就是邪魔。 闻秋时:你不是。 我是, 顾末泽上药时手指沾上鲜血,放在唇间,尝着令人心潮澎湃的味道,这世间的一切不曾善待我,我为何要因为顾忌他们畏缩不前,一辈子困在这座大陆,最后化作黄土白骨。 会有办法解决邪祟,正大光明地打开穷狱门,不用如此心急,闻秋时蹙眉道,你如此,业障加身,又岂能得道。 他抓住顾末泽的手臂:你忘了吗,曾经你试过,最后失败了,为何还要重蹈覆辙。 不一样,顾末泽深深看着他,这次不一样, 顾末泽袖袍从他手掌划过,剥下凝着水珠儿的葡萄皮,将果肉喂给他:师叔,我设想过很多次,当你知晓一切后,会选择怎么做。 他睁着幽深的眼眸:在你心里,我重要些,还是你的道义重要些。 闻秋时长睫颤了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末泽拥住他,下颌搭在他左肩,带着点期盼的嗓音响起:师叔,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会留下来陪我吧。 闻秋时嘴唇翕动:你现在停手。 一道低笑在他耳畔响起:可是师叔,就算停手,我也完了。 天书里写了什么,闻秋时不信顾末泽突然间转变观念,抱着与夙夜如出一辙的想法,一定是天书里写了什么,顾末泽不得不的如此做。 天书与我而言,看不看没有什么区别,顾末泽轻笑,不过借天书,发现了暗中藏着的夙夜,甚好,我已让他痛不欲生了。 当年闻秋时昏睡后,顾末泽去了趟浣花峰,既知道夙夜想做什么,为什么如此做,再对付夙夜,轻松至极。 他将夙夜为何要发动战争打开穷狱门、死后仍筹划着这事的原因告诉了盛泽灵,不是因为他的野心有多大,不是因为他痴迷于到达飞升境界,是因为你,师祖,他想救你。 担心世人将盛泽灵视为罪魁祸首,夙夜从头到尾没有暴露出一点与盛泽灵有关,甚至大战前夕,不惜将盛泽灵双目毁去,让天下人以为他恨极了这位二哥。 但夙夜机关算尽,没算到盛泽灵知晓真相,自刎了。 当顾末泽将尸首带给他看时,夙夜彻底疯了,顾末泽冷笑着看着他走向灭亡。 闻秋时:告诉我,生灵涂炭的理由。 理由世人都看得到,都能明白,为何师叔不信,顾末泽手抚上他细软发丝,喟叹了声,师叔,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额头相抵,顾末泽将闻秋时的意识扯入他的识海,我让师叔重新认识一下。 闻秋时视线一转,看到人间炼狱的一幕。 身着滚金墨袍的男人,负手立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冷眼睥睨底下哀嚎,无数邪祟从魔珠里放出,穷凶极恶的身影,霎时覆灭了整座城池。 这是顾末泽占领第一座大城的场景,在此之前,他没有一兵一卒,孤身一人,放出屠城的消息,给了众人一夜逃命的机会,但无人信他敢屠城,或者是,有那能力如此。 于是乎,时辰一到,当城内的人意识到不对后,已来不及逃了。 北域天熙城,短短几个时辰内,变成一座死城,无人生还。此事震惊了整个修真界,义愤填膺,揭竿起义者多不胜数,势要诛杀这个手段残暴的大魔头,但没人想到,这仅是地狱的开始。 闻秋时踉跄地退了步,脸色雪白。 在他神志恍惚间,顾末泽带他去了一个地方。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牢笼里面,作为俘虏的众修士穿着各种服饰,有的是天云服,有的是北域服,各大仙门基本都在,还有不少散修。 顾末泽立在高台上,俯瞰牢笼里的人群,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指腹划过锋利的弦刃。 他轻声问:师叔会愿意为我死吗。 闻秋时看着底下被囚禁的修士,眉头紧锁,尽管心思不在此处,仍旧毫不犹豫回答了:会。 顾末泽张弓搭箭,冷箭指着下方俘虏:那师叔会愿意为我杀了他们吗? 闻秋时一顿,侧头看他:不会。 但我会,顾末泽唇角向上挑起,指尖一松,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冷箭一路穿过数十人的心口,那些人被戴上沉重镣铐,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在闻秋时的视线下,倒地身陨。 闻秋时眼眸红了。 顾末泽随手将弓扔掷在地:师叔没醒来的日子,我就是这般打发时间的,彼时尚觉得有几分意思,尤其是这些人有力气跑的时候,师叔没见过,虽然各个说着不怕死,到了关键时候,被箭指着,还不是玩命地逃。如今师叔醒来,这些聊以慰藉的东西黯然失色。 闻秋时看了看顾末泽,又望向底下俘虏,脸色苍白如纸:你这般视命如草芥,会遭天谴的。 他不是在说虚无缥缈的诅咒,而是罪孽深重者,天理不容,迟早有偿还罪恶的一天。 顾末泽抚上他脸颊:可我不怕,师叔。 闻秋时握紧他的手,红着眼,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继续下去。 顾末泽俊容笑意渐失:师叔是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对付我吗?师叔为了他们,要放弃我。 闻秋时看着他:我只知道不能再让你继续下去,我会不惜一切阻止你。 顾末泽露出失望表情,良久,才从难过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在闻秋时前蹲下,手探入衣摆,将系在他纤细脚踝的魂铃摘下。 闻秋时盯着血色小铃铛,看顾末泽晃了晃它:我再问师叔一遍,师叔要与我为敌吗。 闻秋时:我会阻止你。 咔嚓 他话音落下,魂铃在顾末泽手中化为粉碎。 修长有力的手松开,任高台的风将小铃铛粉末吹散:那便如师叔所愿。 你戴上这铃铛,天涯海角化成灰我都能寻到,别想逃。 闻秋时心里一下空了。 明日子时,我要开穷狱门,师叔既然想阻止我,不妨来试试,如果失败了,顾末泽深深望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我要这人间沦为炼狱。 * 修罗结界,结界外四面遍布着魑魅魍魉。 玄武令毫无用处,反而刺激了结界外的鬼物,南独伊与楚柏阳进行着艰难抵抗,身陷绝境。 两人即将被鬼物吞噬,南独伊掷出最后一张符: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楚柏阳一身伤,手持长剑身形摇摇欲坠:是我心急了,害了盟主。 南独伊眼神灰暗地摇摇头,这时,两人头顶符威乍现,万千天雷降临,宛如天罚,将所有鬼物劈得魂飞魄散。 峰回路转,楚柏阳狂喜:盟主,你的灵符竟如此厉害! 南独伊懵然:我的是风符,就算是雷符,威力也没这般大,除非是闻...... 话音一默,他看着出现在视线中的身影,霍然失声:闻哥哥! 轰隆 圣剑之下,坚不可摧的结界破了。 被绝望笼罩多年的修真界,忽然得到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符主!符主回来了! 修罗结界破了!楚家主、北域主都回来了! 太好了!这次一定能击败邪帝! ...... 无数人心潮澎湃的时候,闻秋时独自坐在林间角落,抱着圣剑,拒绝了旁人的靠近。 他一夜未阖眼,次日早上,也孤零零坐在那一言不发。 仙盟得到消息,大量魔兵将穷狱门围了起来,牧清元知晓再不能等了,号召所有有志之士即刻启程赶往穷狱门。 一时间,一呼百应。 闻秋时倚着树,比起贾棠等人脸上紧张的神色,他白皙脸颊透出懒倦,周围谁都看出他不对劲。 郁沉炎握着布满褶皱的仙图,一心只想将顾末泽除之后快,理解不了他的情绪,被拒绝搭理后在那生闷气。 临近傍晚,天气闷热无比,无风无月。 四周气氛越发凝重,楚柏月再次走去,在闻秋时面前蹲下.身,温声道:你若是下不了手,便告诉我方法,我来。 楚柏月也能用圣剑,但他不是顾末泽对手,因为无论顾末泽受多重的伤,都能极快痊愈,就像拥有不死不灭之身,没人知道怎么能杀他。 闻秋时盯着圣剑,摇头:我亲自来。 原著里,交代过如何能击败顾末泽圣剑穿破灵源珠。 灵源珠与顾末泽而言,不仅是所有灵力来源,还是他命门所在,没人知道他的灵源珠在何处。 原著没有提到,闻秋时也不知晓。 牧清元等人一到,郁沉炎展开仙图,将仙盟大军送至魔兵所在地,随后带闻秋时几人出现在穷狱门前。 一扇连接天地的巨大青铜门伫立在众人面前,站在门下,举手投足都感受到人之渺小。 青铜大门上刻着繁琐复杂的咒纹,夹杂着盛放到狰狞的花朵,中间部分是个宛如八卦图的圆形,门后的东西睁着森冷可怖的眼睛,透过缝隙打量他们的动静。 顾末泽一直未现身,直到子时,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逡巡一圈,手指转着若火匕。 为何我的手下败将都来了。 之前是我一时不察,郁沉炎冷声,这次定不饶你。 顾末泽眸光落在对面的闻秋时身上,前世穷狱门前有似曾相识的场景,南独伊等一大批人站在他对面,他内心毫无波澜,但这次,心情完全不同,对面的人数少了许多,但是闻秋时站在他对立面,与他而言,就是一个世界了。 你们都退开, 听到闻秋时开口,顾末泽愣了下,看到手持圣剑的青年,对其他人道:我自己来。 闻秋时用结界将众人阻拦在外,看向对面的顾末泽,握紧手中的剑柄:一定要如此?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90) 顾末泽望了眼被排斥在外的几人,薄唇微勾,方才沉闷的心情愉悦了些,头也不回地指向身后大门:这是最后一步,师叔, 在他说话的间隙,穷狱门发出轰隆声响,原本两指宽的缝隙不断扩大,邪祟的嘶吼嚎叫从门后传出。 整片大陆的夜空,被蒙上一层血色。 电闪雷鸣。 震耳欲聋的响动中,穷狱门后森冷的气息不断涌出,转眼间,已达到邪祟可涌出的间隙。 你在犹豫什么,师叔。 没有, 打败顾末泽需要多大的力气,多少代价。 一人,抬手执剑。 圣剑穿破顾末泽心口,一颗散着鸿蒙清气的灵珠,霎时碎裂。 即便涌出的邪祟被生生扼止在门后,青铜大门打开的趋势止住,温热的血顺剑身一路流淌至闻秋时的手。 他好似被烫了下,恍然回神,拔出插进顾末泽心口的圣剑。 那一刻,闻秋时对周围的一切感知都消失了,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他抱住跌倒在地的顾末泽,心脏停止跳动般,下颌贴着顾末泽额头。 为什么...... 为何一定要逼他杀,一定要死在他手上。 闻秋时不明白。 他只能尽可能逼自己做正确的事。 如今事情解决了,该做自己的了,闻秋时浑浑噩噩拿出一张提前准备好的灵符,扯下一根青丝,又取了顾末泽的一根长发,用灵符包裹着。 他用道家法术,将自己的气运跟顾末泽绑在一起,这样,即便顾末泽罪恶滔天,要受天罚,轮回千万世不得善终,都有他陪着。 但闻秋时很快慌了。 他发现,怎么都无法将两根发丝系在一起。 顾末泽逐渐失去生机,头枕着闻秋时肩膀,嗅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十分满足,直到看见青年泪眼朦胧,握着两根长发的手不住发抖,心一下揪了起来。 他咳了声:师叔怎么了。 绑不到一起,我绑不到一起,闻秋时突然间整个人崩溃了,颤抖着身躯,低头眼泪不住落在顾末泽脸颊,以后我找不到你了,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顾末泽盯着符文和发丝,意识到什么,错愕了瞬,无奈地笑了下:师叔可不能陪我下地狱。 他知道为何两人气运无法交缠,师叔,往后不会受任何束缚。 他用仅有的力量帮闻秋时拭去泪痕:是我一己之私让师叔卷入这里的是非,如今,我只是完成我该做的事,师叔莫要难过,还有, 他侧过脸,贴着闻秋时耳畔轻声道:师叔,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楚柏月等人打破结界,总算能靠近时,看到染血的圣剑落在一旁,紧抱着顾末泽的青年披散着长发,苍白脸颊露出茫然的表情,垂眸看着枕着他肩的人,侧过脸轻蹭了蹭。 你怎么不说话了。 贾棠眼泪没绷住,一下涌了出来,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怎么走到这步的。 他正打算过去安慰闻秋时,方才停止转动的青铜大门发生异动,在顾末泽身殒后,穷狱门毫无征兆地完全打开了。 贾棠脸色大变,在门后伺机已久的邪祟如潮水般涌出,他不及思索,面对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怖场面,捏着几张灵符准备殊死一搏,这时,一点金芒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贾棠注意到来自何处,微微睁大眼睛。 在穷狱门打开时,出现的除了铺天盖地的邪祟,还有无数宛如星辰散落在闻秋时周身的金芒。 这些金芒凝集,散出神圣庄严的气息,所有阴鬼邪祟在光芒笼罩下冰消雪融,一条笔直平坦的大道自门后空间延伸而来,停留在闻秋时脚下。 闻秋时看着周身环绕象征功德的金芒,看着邪祟消散,最后淡淡注视着脚下,恍然明白了一切。 这个位面到了提升的时候,该打破自古以来无人得道飞升的僵局了。 打开穷狱门乃顺应天命。 不仅要打开,还要除去无穷无尽的邪祟,邪祟是杀不尽的,能除去的方法只有一个,积攒够足以得道飞升的功德之力,但想达到这么多的功德,在一片祥和安宁的大陆,穷其一生也不可能。 因而,大陆必须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在劫难中创造无数的怨念罪孽,待浩劫结束,整个世界迎来新生,终结浩劫的人,将获得功德无量。 顾末泽一手创造了这场劫难,万千业障加身,杀了他终结浩劫的人,与之对应的,会得到将近拯救一个位面的功德。 如此浑厚的功德,加上修为足够,完美地达到得道飞升的条件。 闻秋时全身浸在宛如暖阳的光芒里,心头却尤为冰凉,冷得刺骨。 顾末泽与生俱来的无上修为,是这个位面赋予他的,注定他要承担起整个位面未来的走向,其实他还有个选择,也是天道希望他走的道路,自己成神,成为这座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个飞升成神的人,流传千古。 他甚至不需要旁人那么多的功德,天道某种程度,对他极为宽爱,但是,再宽爱也不可能允许背负了一身罪孽的他得道飞升。 前世顾末泽不明白,惹了一身罪孽,重生后虽什么都知晓,但从为了换取七生不灭花,背负旁人罪孽的那刻起,他成神的机会便断了,从此只剩一条路。 有憾,不能长厢厮守,有幸,至少 师叔,可以回家了。 用我一身罪孽,满手鲜血,铺平你的成神路。 第92章 所有人都不是邪帝对手!千钧一发之际,符主悟道,只见他周身环绕无数金光,手持圣剑,一招便击败了那不可一世的大魔头!随后踏入神门,成为千古第一个得道飞升者! 晌午时候,茶楼里,身着布衣的说书人口若悬河,面对周围堆满的听众,卖关子道:诸位可知,符主周身的金芒是什么! 台下议论纷纷。 浩劫过后,整个修真界焕然一新,纯澈浓郁的灵气源源不断从神门,也是众人曾畏惧不已的穷狱门后涌出,飞升境界不再是传说,所有人都盼望着能有属于自己的那天到来,因而,对于如何能达到飞升境求知若渴。 议论热潮达到顶峰,布衣先生一拍醒木,朗声道:答案是善德。故而修行之人,当秉持一颗善者之心,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勤勉修行,天理昭昭不负卿。 掌声久不停歇,贾棠放下茶盏,眼睛眯了下,笑了笑,放下灵石离去。 身后小厮忙跟道:阁主去哪? 还能去哪,贾棠伸了个懒腰,将一封信件小心揣入怀里,修仙,去更广阔的天地。 ...... * 相传七万年前,符神、楚仙尊、郁天尊等人合力击败了穷凶极恶的邪帝,还世间安稳,才有了大陆数万年的太平盛世,修真界的蒸蒸日上,老夫今日要讲的,就是这段世人皆知的历史中,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 一座酒香四溢的酒楼里,说书先生一身布衣,手握醒木,说起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顾邪邪还是天宗弟子,得唤闻祸祸一声师叔...... 诶! 酒楼一身仙门弟子打扮的少年惊声,好似发现有趣的事。 末泽,你姓顾,你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师叔姓闻,太巧了,而且据说早已遍地开花的天宗门里,咱们这一脉,是真真正正的天宗,你以前不会是邪帝吧! 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结账的少年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眸扫去。 未等他开口,旁侧有人道:胡说什么呢!阿泽是再好的人不过了!十六岁达金丹境,吾辈翘楚,待人和善,长得又俊,除了不爱说话没什么缺点,怎么可能是狰狞可怖的大魔头! 哎呀,我就说说而已,之前说话的那弟子指向台上,而且你听,据说邪帝也长得俊,开口闭口便是师叔, 哈哈,这倒没法反驳了,阿泽也是, 围坐一桌的天宗门弟子纷纷露出笑意,其中一人道:末泽,你师叔到底什么样的,我只知道明明是师弟,掌门却把他当神仙祖宗一样供着。 一直沉默不言的少年抬眸,面对周围探究的目光,短暂回忆后,道:师叔......特别好。 嚯,就知道是这话,白问! 从小到大都这个说词敷衍,生怕说多了被我们抢了去,哈哈。 众人一阵调侃,在顾末泽放下灵石说该走了的时候,才稍作收敛。 他们此次下山,是为了调查近日魔宗门人异常动向,一行人吃饱喝足后上路,没曾想,傍晚时候一顿饭,差点成了最后的晚餐。 魔宗此番行动,形势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峻,光是一个据点,就有四个元婴老怪守着,顾末泽等人最强不过金丹期,暴露身份不出片刻,便被逮住关押在牢里。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味,天宗门众人手脚被捆仙绳绑住,动弹不得,魔宗与各大仙宗势不两立,落到他们手里,免不了被抽筋拔骨严刑拷打。 众人绝望之际,一个身影冒了出来。 来人身着浅色青衣,眉目如画,昏暗光线映衬下,裸露在外的每寸肌肤都白如雪,乌睫低悬,精致面容没有透出任何情绪,一派清冷,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但很快,宛如谪仙般疏离清冷的气质,在青年眨了下眼后消失:我来救你们了, 阁下是...... 师叔......你怎么来了。 ?! 在场除了唤师叔的顾末泽外,所有弟子一默,心里五味杂陈地瞅了眼顾末泽。 原来这就是师叔。 不多说了,夺师叔之仇不共戴天! 酸归酸,有人来救众人欣喜若狂,但很快,他们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的美好,如天降神兵的青年,还没来得及解开绑住顾末泽的捆仙绳,便被牢外的守卫发现了。 众人以为修为高深的宗门长老,被守卫两招制服了。 青年被绑住,与顾末泽背对背靠着:不好意思,修为低弱。 众人:...... 闻秋时环顾四周重新浮现绝望两字的青稚面容,尴尬地笑了笑。 说来无奈。 他若是出手,整个位面要塌,只能束手就擒。 对不起,我太弱了呜,发出沮丧至极之际的声音,闻秋时胳膊肘撞了下身后少年,小师侄,这些人看起来凶神恶煞,我会被千刀万剐么,会被剥皮抽筋么,会被扔进丹炉炼...... 话未说完,他绑在身后的手被握了下,少年低声道:我会保护师叔的。 闻秋时长睫颤了下:好。 他仰头靠着顾末泽,轻轻阖上眼眸。 第一万世了。 也是最后一世。 顾末泽当年身殒,他虽替顾末泽挡下天罚,但带着满身业障进入轮回,注定每世不得善终,会被与业障相关的怨者夺走气运,生生世世,直到业障消除的那天。 顾末泽每一世他都跟在左右,但无论顾末泽命运有多舛,死时有多痛苦不甘,他都不能插手,只能安静等着顾末泽将所有罪孽偿还干净。 一世、二世...... 百世...... 千世...... 万世,也是最后一世。 顾末泽回到了曾经的大陆,只要渡过最后的考验,闻秋时便能带走他了。 借师叔手一用,顾末泽出声。 闻秋时放松手指,由他摆弄结印,不一会儿,一根捆仙绳落到地上,他转身将绑住闻秋时手腕的绳子解开,视线落在被勒出红痕的皓腕,指腹在上面揉了揉,再拿起扔至一旁的灵剑,将其他人的束缚斩断。 走 刀剑乱舞,一片混乱中,闻秋时触碰到机关,脚下一空,顾末泽不肯松手与他一起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顾末泽用灵力缓冲,率先落地。 哗啦水声响起,他脚踩入冰冷浑浊的潭水,在闻秋时落地的刹那将人打横抱起:冒犯了,师叔。 黑暗里,闻秋时眉梢微挑:我腿没受伤。 水里有东西。顾末泽轻声,揽着细软腰身的手收紧,止住了闻秋时想跃下的意图,大步朝前走去。 前方光线渐亮,哗啦啦的水声停止。 顾末泽踩在陆地上,抱着人,身后留下一连串血红的脚印。 闻秋时看到那些鲜血很快被地面吸收,形成蜿蜒图案,眼眸微眯起来。 来了吗。 比他想象中快。 顾末泽向目光所至的光源走去,但无论怎么走,与其的距离只增不减,怎么都靠近不了。 他仍身处黑暗,最重要的是,抱着的人不见了。 师叔少年突然慌了。 这时,一颗赤红的圆珠出现在前方,环绕着血雾,在他注视下,幻化成一个熟悉至极的修长身影,男人身着滚金墨袍,面容英俊,与他有着近乎完全一致的脸,眼神阴鸷。 我等你很久了。 顾末泽:你是谁? 那人朝他走来:我就是你。 恋耽美 穿成病美人师叔后——封空(91) * 闻秋时握住顾末泽的手,盯着他紧闭的双眼,神色微紧。 伏魂珠悬于半空,光芒将两人包裹起来。 这是顾末泽面临的最后考验,伏魂珠会诱导他产生邪念进而控制他,若被控制,不知又会产生何种变数,若能成功渡过,代表经历万世洗礼,他浑身邪戾确实烟消云散了。 闻秋时等着他重新睁眼,到时候便能知晓结果。 顾末泽被困伏魂珠内,头痛欲裂,墨袍男子手掌打在他额头:看好了,天道对你何其不公。 一瞬间,顾末泽脑海涌入大量记忆,他抱着头露出痛苦表情。 七万年前,这个位面灵气衰竭,再不打开与外界连接的大门,只有走向毁灭,但打开此门,必罪孽加身,尝尽万世恶果。天道不公,让你来做这恶人,而愚昧的世人,一边享受着你背负一切罪恶的美好世界,一边指责唾骂你,他们,死不足惜! 墨袍男子蹲身,按住顾末泽的肩,眼神森冷至极。 这世界不曾善待于你,何必留有温情,天道不公,到你复仇的时候了 顾末泽睁着发红的眼眸,眼神与对面男子如出一辙的冰冷阴鸷,哑着嗓音道:你说的不错,但是......我还有师叔。 他曾厌恶所谓的天道,厌恶这世间的一切,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毁掉,直到......他唤作天礼的人出现。 天道不公何妨,世人厌他又何妨,他还有天礼。 师叔在外等我,我已经让他等太久了,顾末泽起身,手掌毫不客气地穿破墨袍男子胸腔,眸中血色褪去,实在舍不得让师叔再多等一秒。 悬在半空的伏魂珠落入修长的手里,被碾碎,顾末泽睁开漆黑的眼眸,里面倒映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颊。 我回来了,师叔。他薄唇落在闻秋时嘴角。 顾末泽将人拥入怀里,浑身血液重新流动沸腾起来,心跳如擂鼓,像是将全世界拥入怀里。 师叔,回过家了吗? 他曾在闻秋时识海里,看到另个世界存在,也看到还是少年的闻秋时孤零零在异世,夜夜抱着本书而眠,做梦都在嘟囔着:好想回家 顾末泽想知道。 他的师叔,有没有达成所愿。 没有, 闻秋时眼眶发红,将他恶狠狠按倒在地,吻住薄唇,嗓音泛起轻颤。 等你一起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感谢相伴的小伙伴( ̄(# ̄) 很抱歉,给大家非常糟糕的追更体验,这本写的不如人意,是作者没能写好,呈现的与设想的并不一样,笔力不够还有,基本的日更都未做到,断断停停,请假不断,上一本《反派》中后期就出现了这问题,没想到这本没能改掉,反而变本加厉了,非常抱歉,希望各位小天使们,以后追更再也不会遇到这种天天请假的laji作者,遇到的都是笔耕不缀的好大大!( ̄(# ̄) 非常感谢仍坚持到这里的小伙伴( ̄(# ̄)完结章评论会发红包的~ 最后,完结撒花!!!( ̄(# ̄)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