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们都重生了》 第1页 [GL百合] 《情敌们都重生了》作者:九皇叔【完结+番外】 简介: 谢玙十岁的那年高烧不退的时候,遇到一个六岁的小傻子。 小傻子哭哭唧唧又财大气粗,哭完以后大方地丢给她一包银子看病。 再见面的时候,小傻子将谢玙忘得干干净净。 谢玙偏执成性,不小心将傻子逼死了。 重生后,谢玙追妻火葬场。 晋江首发,严禁转载改文。 *只在谢太傅面前怂的嚣张跋扈萧坤宁vs清风霁月偏执恶魔谢太傅。 *同性可婚。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重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坤宁,谢玙┃配角:顾凝苏映,沈汭,文与可┃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在搞事前,看着你成为恶魔。 立意:重生后痛改前非,改过自新,济世救人。 第1章 重生媚惑(本文不虐。) 那夜大雪,红梅开得艳丽。 谢玙在崇政殿内,笔直的脊背在灯下显得清冷。 皇后萧坤宁提着一壶酒走近。 谢玙抬首看着萧坤宁,一身寒气,灯火突然爆了一下,她眸色不改,未曾出声。 空气里漂浮着从外间涌来的幽冷梅花香。 萧坤宁着一身红色宫装,明艳若红梅,发髻上金灿灿的金步摇随着脚步而摇晃,在明亮的灯下璀璨、夺目。 潋滟的眸色里涌动着常日里见不到的媚意,细细去看,还有些难以察觉的畏惧。 萧坤宁如世人一样,畏惧谢玙。 看似圣人,实则恶魔,谁见他不畏惧三分。 谢玙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萧坤宁,手中的朱砂笔在白纸上顿住,因着笔力,渐渐在纸上染出一抹鲜艳的红色。 萧坤宁步步走近,而谢玙正襟危坐,笑着看她,那股笑带着讽刺,像是笑她笨、笑她蠢。 或许萧坤宁生来似妖媚,狐媚惑主的外表迷惑了所有人。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做不来这些,靠近谢玙。她曾经喜欢谢玙,喜欢她的每一处,完美的皮囊下是最大的诱惑。 她爱,才想着今日来走这一趟。往日的事就像是过眼云烟,过了便忘了。 那些怨恨早就抛开了。 谢玙垂眸,她才敢将酒取出,皓腕如雪,掐得似水的指尖故意从谢玙眼前滑过,声音更是柔到骨子里:“先生……” 谢玙顿了顿,轻轻拂开她的手。 谢玙的手冷得似雪,没有温度。萧坤宁大着胆子握住,望着她润泽的唇瓣,似有一股疏冷的气息,她主动贴了过去。 舌尖如画笔,临摹薄薄唇角上些许棱角。 描绘入心后,尖尖的小舌探出,想着再度攻城略地。 心跳骤然加快几分。 谢玙猛地推开她,昏暗的光线投入眼眸里,竟不起半分波澜,唇角红得嫣然:“皇后殿下且自重些。” 萧坤宁抿着唇角,方才的胆颤散去了些,她在几旁跪坐,坚持去斟酒。 她的手白皙得亮丽,却也在发抖,清晰可见一种无奈与仓皇来。时至今日,她对谢玙的恨与爱一样多,此时也分不清是恨多,还是喜爱更多。 谢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双狭长的眸子里藏着几分难言的变幻,久久不语,直到那盏酒递至自己的手畔,她轻笑一声,握住那只手腕:“皇后也是这样蛊惑旁人的吗?” 萧坤宁的手很热,一点一点温暖着谢玙冰冷的手,冰与火,冰在火的攻势下慢慢消融。 她故作羞怯,可那骨子害怕透了出来,“我也曾爱慕你,你可信。” 她二人之争,皇后与太傅,争权势、争储君、争皇位,争到最后来这么一句,我也曾爱慕你。 谢玙萌生恶意,看都不看她一眼,隐忍了许久的怒意翻涌而上,嘲讽道:“皇后往日的尊贵是朝廷的体面,臣心向往之,如今做了勾栏女子的勾当,臣甚为不耻。” 不耻……那些旧日的喜欢不值一分钱。 萧坤宁跪坐下来,整个人在谢玙的注视下紧绷着,感觉到自己身上很脏。 可实际她很干净,干净到没有人碰过她,包括被病死的皇帝。 她忍受着谢玙带来的侮辱,颤栗不止,而谢玙眸子里的厌恶剧增。 谢玙俯身,灯火下的影子将萧坤宁笼罩,抬起萧坤宁的下颚,紧紧捏住,萧坤宁被迫扬首,露出修长的玉颈,四目相对。 君臣之间的高低,尊卑颠倒,而谢玙平静地仿佛什么出格的举动都没做一般,依旧那般超尘拔俗的漠然,低垂着眼睛看她:“皇后的心想来是黑的,利用完那么多人以后说喜欢我,您觉得谁信?我横竖不信,但您做的事,桩桩件件,臣都记得。” 声音如同雨后山岭间一种水雾朦胧般的静寂,像极了怨恨。 萧坤宁就像触动惊雷般猛地推开她,谢玙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剜在心口上。 黄粱一梦,似真似假。谢玙刻薄的话摧垮了她最后一丝意志,活着痛苦,不如了解最痛快。 **** 萧坤宁是疼醒的,摸着颈子就想喊疼,涌到嗓子里的声音又被吞了回去。好不容易当着谢玙的面勇气一回,喊疼太没出息了,捂着嘴巴就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就发现背后有人在拉着她的衣裳,“赶紧坐下。” 坐下?往哪儿坐?谢玙就站在她面前,怎么坐? -- 第2页 她抬眼去看,谢玙站在十步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宽松的袖口下可见一双白皙修长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柄戒尺。 高隐如山中人,装得真像。她脑袋嗡地一下,在这十步距离里摆着几张案,坐着诸位学生。 堂堂中宫长秋殿,怎地成了学堂? 谢玙白袍清雅淡泊,身形纤细婀娜,脸色与梦里一样苍白,可那双通明双眸令人惊艳,精致的五官似丹青手中精心绘制,就有千般万般的情致。 不开口便让人不容小觑,众人屏息凝神,只见谢玙徐徐走近她:“你有话要问?” 问什么?萧坤宁狐疑,望着近在咫尺的谢玙,想起那夜受到的侮辱,恨意作祟,脑子一热,抬手就甩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满堂震惊,所有学生看着谢先生挨了一巴掌。 “萧坤宁你疯了,那是谢先生。” “萧坤宁,你打了谢先生。” “完了完了,谢先生被萧坤宁打了。” 萧坤宁打完后觉得手疼,再观谢玙,面颊上浮起清晰的巴掌印,那么清晰又真实,可见不是梦境。 顿时,一雪前耻,头皮也发炸了。 她打了谢玙,她打了谢恶魔。 堂内学生炸开了锅,纷纷起身围着谢玙,俨然将她当作了保护动物。 萧坤宁则看着自己打人的手,她这是报仇了吗? 不知是谁喊着要去请太医,急急往外跑去,也不见平日里柔弱之色。她认出了是户部尚书之女沈蕴之,平日里走路三步就喘一步,今日见到谢玙受伤,跑得倒是挺快的。 本该寂静的地方乱成一锅粥,萧坤宁见状,趁着所有人不在意,悄悄溜了出去。 学堂设在宫里,出殿还得出宫,她回身看了一眼所在的殿宇,观止殿。 观其言而行其止,这是谢玙常说的,说白了,看看人家的言行再想想你的动作。 简直狗皮,谢玙就是一欺世盗名之辈。 巍峨屋檐,透着恢宏,可因谢玙在而染着书墨香气,更似是翰林等地。 她对宫里的路比对自己家还要熟悉,轻易撇开人就溜出观止殿。 谁知刚从廊下跑出去,就见到殿外树上躺着一铠甲女子,佩刀靠着树干,双腿在空中晃悠,清秀的五官带着与生俱来的锐气。 十八岁的沈汭冲着萧坤宁笑,青涩的面容漾着青春的气息,见到她从殿里出面,几乎跳了下来,“下课了吗?时辰好像还没到唉。” 萧坤宁盯着她看了一阵,司马家被皇帝忌惮,老国公爷被杀,沈汭逃出生天。 后来不知为何跟着谢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或许谢玙也有心,喜欢沈汭这样的女孩子。 但是十八岁的沈汭是喜欢她的。 少女英气勃发,拉着萧坤宁就要走:“我们去看花灯,我特地做了几个,样式很好看,你要不要也做一个试试,我发现做花灯可比做功课简单多了。谢先生又十分挑剔,真不知什么样的才算好。” 这般热忱少女,满心欢喜,做梦都想不到再过不久就会家破人亡。 萧坤宁整个人懵住了,睁开她的手,回身看着观主止殿。 观止二字是谢玙亲手所写,为人师表,她是她的神女,也是后来的恶魔。 熟悉的环境让她渐渐醒悟过来。 她重生了,重生在自己刚刚进宫的时候。 谢玙仅仅是太傅,而她还不是皇后。 可是刚刚她打了谢玙,她以学生的身份打了谢玙。 这个开始并不是很好,她是不是还没努力就先得罪了魔鬼? 第2章 沈汭真是栽在谢玙手中了。 她重生了,就像是一场梦境,让人匪夷所思。 十八岁的沈汭站在身侧,比她高了半个脑袋,英气的少女,炙热的感情,就像一轮旭日当空照,将她内心的污垢驱尽。 沈汭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自幼在边境长大,黄沙覆日的环境下练就了与闺阁女子不同的性格,洒脱、鲜衣怒马。 与沈汭不同的是,萧坤宁是萧家正经的女儿,却不是在萧家长大的。 世间多是荒唐事,十多年前方中进士的萧望明携妻去颖昌府上任,结识了当地富商赵恺之,其妹赵熙然勾搭上了萧明望。 能说是赵熙然主动将自己献给萧明望,后来萧夫人不肯认下,赵熙然恼羞成怒,将她刚出生的女儿换走了。 萧夫人蒙在鼓里很多年,直到五年前赵恺之上京告知,萧明望夫妇才接回了萧坤宁。 这么多年里萧坤宁跟着赵熙然走南闯北,性子野惯了,初入府邸,哪里有夺她位子的萧闻雪让父母喜欢。这与血缘无关,单纯是她的性子,让萧夫人洛氏看不习惯,她不如萧闻雪会做人,久而久之,母女越走越远。 洛氏舍不得萧闻雪,对外便称萧坤宁体弱,放在江南养大的,十四岁那年接回来。 就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作死的谢玙,知晓她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辈子重新来,就算把那个秘密烂在骨头里,都不会再提一个字。 沈汭意气风发,牵着萧坤宁的手就要往外间走,萧坤宁望着她英气的脸庞,恍惚地想起谢玙的话:抛弃沈汭、利用文与可…… 前世里两人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初回萧府,府里的下人几乎将她当作傻子看,就连洛氏都对她身上的粗鄙之气看不习惯,三番两次让她来改。 -- 第3页 十四年里养成的习惯,她怎么改。 改不掉,洛氏就不待见她,血缘这个东西根本不值钱,比不上她亲自养大的萧闻雪。 后来是沈汭看不惯,亲自去萧府找了萧明望,不知说了什么,后来洛氏不管她了,只要她不去招惹萧闻雪,洛氏睁一眼闭一眼,就当她不存在。 只是那时她恨透了萧闻雪,只要是她的东西,都会去抢。 气得洛氏扬言不认她,也是沈汭去游说,洛氏才安静下来。 回来后的几年来,确实是沈汭护着她、宠着她,谢玙用了抛弃二字,确实没有说错的。 现在她打了谢玙,沈汭知晓,肯定要替她摆平的,这辈子,重新来过,她倒可以希望镇南王府可以安全度过危险,不要有上辈子的劫难。 就从此刻开始,她要自己解决难题,从沈汭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沈汭,我突然想到还有问题不明白,我去问问谢先生。” 沈汭是什么人,朝堂上唯一异姓王的女儿,从小聪慧,又在边境历练多年,于朝堂政事又有几分了解,和谢玙之间更是时常见面,闻言更是喜悦:“好,我陪你去,正好见见谢先生。”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拒绝她的好意:“不用,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就成。” “阿宁你怎地见外了,我们一道不好吗?”少女展颜,站在树下,身形笔直,眉眼的英气可见几分摄人。 沈汭干净,一双眸子乌黑明亮,灿若星辰,未曾经过来灭门惨痛的她,身上依旧染着朝气,就像是长在淤泥里的白莲,这样的沈汭,萧坤宁感觉高攀不上。 面对她明亮的笑意和毫不遮掩的喜欢,是人都会沉沦。 这样的沈汭太过炙热,似朝阳,明亮温暖的光照射在心坎上。 萧坤宁皱了眉:“你在这里等我。” 沈汭哦了一声,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不惹她生气,复又回到树上去等。 萧坤宁忘了一件事,就是沈汭很听话,只要她不高兴了,沈汭连问都不问,直接奉她命行事。 沈蕴之这时拖着一位御医进来,空阔地树下一眼就见到萧坤宁,立时磨了磨牙齿:“萧坤宁,你敢逃?” 萧坤宁自觉理亏,也不同她理论,只是气人地笑了一笑:“不逃,我这就给谢先生道歉。” 果然,沈蕴之气得不行:“你打了谢先生,竟还笑得出来。” 沈蕴之惯来眼高,且又是萧明望的上司,自视甚高,看不起萧坤宁这个野丫头,能踩上一脚自然就狠狠地踩。 萧坤宁早早地知晓她的心思,也不软弱,当即回嘴:“谢先生非神魔,不小心得罪了,难不成就该不吃饭、不睡觉,请回家将人供着?” “你……” “哎呦,你们吵完了吗?病人呢?”太医不耐烦地打断两人。 沈蕴之狠狠地剜了萧坤宁一眼,拖着太医就往观止殿走。 后头的沈汭见吵架的过程都听了一遍,拧了英气的眉,从树上跳下去,阿宁不让她跟着,是因为打了谢先生? 不行,阿宁性子单纯,她得跟过去看看。 **** 殿内听课的诸位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接头接耳,见到沈郡主都凑了上去。 沈汭当作没有看见她们,忧心忡忡地往殿内而去。 一进殿就听到沈蕴之的声音:“萧坤宁,你今日梦魇了就打先生,那你回家梦魇了是不是就可以打你爹娘?” 谢玙坐在一侧,背对着殿门,看不见她的神色,仅从背影看过去,没了凡尘烟火气息。 她疾步过去,将萧坤宁拉至身后,低眉间,那股寒气依旧散不去,未曾看谢玙就先朝着沈蕴之说话:“萧坤宁打你了吗?” “没有,她……” “没有打你,你为何留下,先生在此未曾开言,轮得到你说话,尊师重道的道理你不懂吗?沈大人教女严苛,我倒想问问她如何教得你这般没了规矩。” 沈汭打断了沈蕴之的话,令人杜口结舌,沈蕴之一张脸又红又白,十分精彩。 萧坤宁也不知为何沈汭又追了过来,悄悄地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在意,沈蕴之就是一腔痴情付在谢玙身上罢了。 沈蕴之眼瞎,前世一直等着谢玙,不管怎样的好男儿就是不要,最后她被谢玙囚禁起来,也没听到沈蕴之什么事,大概错付了。 沈汭毕竟是郡主,一番话说得极重,沈蕴之顿觉没脸,看向谢玙,可惜谢玙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压根没在意她的眼色。 一气之下,她就跑出殿了。 可惜了。 骂完了沈蕴之,沈汭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小的盒子,递给谢玙:“先生且消消气,阿宁知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盒药膏消肿很好,不会留疤,可以保证您的脸完美无瑕,不会留疤。” 谢玙移开铜镜,或许是脸肿了不愿见人,未曾抬首,只拨了拨身上的浮尘,道:“郡主竟贴身带着药膏。” 殿内仅三人在,沈汭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这是我打算送给阿宁的。” 谢玙扫了一眼,收回目光,“不夺人所爱,郡主且说收回,倒是萧姑娘课堂上也能打瞌睡,想来对我说的内容都知晓了,不如你说说今日学了什么?” 今日学了什么?萧坤宁炸了,她刚重生过来,压根不知学的内容,悄悄回头去看桌案上的课本,发现上面比她脸都干净,竟没有一本书。 -- 第4页 真是栽在谢玙手中了。 前辈子,谢玙教的是棋还有些古籍中抽出来的诗词,那今日这到底是诗还是棋?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她这是重生在哪一节课上了,愁苦之余,对于沈汭热忱炙热的眼眸。沈汭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手心画了个圆。 她忙端正态度,改过自新,道:“先生今日教的棋法,我不大明白。” 谢玙微微一笑:“我今日教的不是棋。” 萧坤宁目瞪口呆,圆形不是棋吗? 第3章 玩物等我父亲回来,我就娶你。…… 沈汭见她迷茫的样子,甚是无奈,眼见着谢玙要发难,主动将人推了出去,“父王让我有话和先生说,你且等候我片刻。” 萧坤宁转身的功夫,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重生一世,沈汭还是处处为她着想。 也依旧这样霸道。 观止殿外与上辈子还是一样,正门外放着水缸,入殿都会从侧经过,转头就能从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深刻认识自己。 观人观己。 她站在水缸旁边,清澈的水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此刻她不是皇后,只一身素容,衣裳也很简单,并无太多的装饰。 这个时候,洛氏已经不待见她,认为她跟着赵熙然学了一身的坏毛病,野性不改。 她口中的赵熙然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可教她的一点都不比萧闻雪少,相反,她知晓的东西比萧闻雪多。 确切的说,她刁蛮的性子是沈汭宠出来的。 闯祸了,沈汭去给她解决,再大的麻烦也有沈汭兜着。 少年时代,几乎是沈汭陪着她一路走来,所有的幸与不幸福都是两人经历过的,直到镇南王府罪犯谋逆。 谋逆案,她一直不明白,忠心耿耿的镇南王怎么会与逆党纠缠在一起,沈汭在宫中历来是最谦逊和礼,人人见面都会喊一句小郡主,不该勾结逆党。 她既然活了过来,应该查一查。 片刻后,殿门打开,沈汭从里面走出来,少年人意气风发,欢快的脚步昭示着事情解决得很好。 萧坤宁向里面看去,并未见谢玙走出来。 沈汭走近,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我送你回家,明日休沐,我带你去看花灯。” 萧坤宁不知今日是哪日,但从花灯二字可以推算出时日。 前世里她确实同沈汭出去看花灯,那天晚上出去的还有萧闻雪,不过萧闻雪路遇盗贼,险些被伤,后被皇帝的胞弟延平王所救。 故此,萧闻雪对延平王有了好感。 但萧闻雪喜欢的,她都会去抢。在镇南王府被抄家、沈汭逃出长安后,她选择嫁给了延平王。 无关情爱,只有权势。 她恨透了萧闻雪,现在想来,自己是有多么傻,恨她为何要为难自己。 她不嫁给延平王,就不会成为皇后,压根就不会和谢玙斗,何苦呢? 回宫的路上,沈汭丝毫不提谢玙,仿若她从未打过谢玙。 炙热的年少人几乎将一颗心给了她,可是在那场劫难中,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在沈汭提出带她一起离开的时候,她拒绝了。 她有很多恨没有宣泄,不甘心将萧家让给萧闻雪,甚至不甘心离开谢玙那么远。 最后沈汭回来了,和谢玙站在一起,搅弄风云,杀尽皇族人,甚至在最后威胁她、以长秋宫为囚笼,将她当作玩物。 到了最后,她对沈汭没有了愧疚。谢玙说她抛弃沈汭,可她不知她被沈汭囚禁,视为玩物。 她不欠沈汭的。 **** 萧府在永安巷口,是洛氏从陪嫁里拿钱置办的。萧明望寒门出身,娶了尚书庶女的洛氏,沉浮近二十年,才爬至吏部侍郎的位置。 临近家门口,望着久违的巷子,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回家的欣喜。 这里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间宅子,不是家,是萧闻雪的家罢了。 沈汭弃马坐车,到了永安巷口,见萧坤宁神色不对,紧张地握着她的手:“阿宁,不想回府?” 阿宁回府多日,从未与过快乐的感觉,她急道:“你且等我些时日。” 等我父亲回来,我便娶你。 萧坤宁知她的意思,没有点破,镇南王是被皇帝赵胤设计骗回来的,骗入皇帝毒.杀,根本没有等到沈汭开口说成亲的事。 她知晓,不点破,道:“我回去了。” 沈汭照旧不问原因,想送她回院子,又怕惹来萧夫人不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走进去,等到没了人影才吩咐车夫回王府。 萧坤宁自觉天生野性,与大家闺秀出身、严于律己的洛氏无法共同生存,甚至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 萧府的院落,她都很熟悉,今生没有前世那样的抵触,至少她能多看一眼洛氏,能多说一句话。 从主院走过,她探了探首,洛氏在树下刺绣,比如这般姿态,她就学不来。 赵熙然说女人不该学刺绣,府里又不是养不起绣娘,何苦为难自己,绣给了男人,他穿一日,女人就高兴一日。 这把姿态还不如绣娘,绣娘绣了衣裳,至少还有银子,女人得到什么了? 洛氏就喜欢整日里刺绣,给萧明望做衣衫,却从没给她做过一件。 不过,她有银子买。 回到院子里,婢女清河迎面走来,朝她行了礼,欢喜道:“小郡主送了衣裳和点心,还有些小玩意来。” -- 第5页 沈汭真是贴心,人还没回府,礼就送来了。 点心是庆和斋里的刚研制出来的,一盒点心几两银子,沈汭阔绰惯了。 萧坤宁看了一眼,就躺在榻上休息,脑海里乱成一团,前世今生的事情杂乱在一起,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尤其是今日……打了谢玙,莫名的畅快。 看着自己打人的手,这种事就该多来几次。 谢玙三年前同她一道入京,倒霉的是那夜大雪,谢玙不知怎地遇到劫匪,被其所伤,仆人不知哪里去了,恰好遇到她。 接她入京的是洛氏的陪嫁乳娘,眼高手低,见到有人求救,压根不理会。 那时她还年少,心底存了几分善良,不顾旁人的阻拦,救下了谢玙。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脑袋被驴子踢了才会救谢玙,早知被她逼死,当初雪地见到谢玙,她应该拔剑再捅上一刀,省得后面诸多麻烦。 点心摆着桌上,小玩意散在榻上,她一样一样地打开,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沈汭真是大方。 重活一世,她要学会自救,这些东西都需收好,到时再一一还给沈汭。 东西摆置好后,清河伺候她用了晚饭,临睡前将明日要用的衣袍取出,熨烫好,搁置在一侧。 她的院子成了小萧府,几乎无人过来,洛氏更是将这里视为最不堪之地。 入夜后,她几乎睡不着,脑海里总是略过谢玙的影子,清冷、孤傲,似摘仙。 迷迷糊糊到天亮才睡着,清晨就有人来敲门,外面响起了清河的声音:“小郡主,你怎么来这么早,可曾用过早饭了?” “还没有呢,你给阿宁做的时候,顺便给我做一份,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家姑娘醒了吗?” 沈汭的声音温润,像极了一块暖玉。 萧坤宁从梦中惊醒,登时翻坐起来,前世沈汭回来后,就经常清晨翻长秋宫的窗户爬进来,一觉醒来,人就在身旁躺着。 不想,原是有习惯的,这个习惯是她纵容出来的。 清河习以为常,还替小郡主开了门,“您怕是得等会,姑娘还未醒,奴去看看。” “不必了,我就在外间等,你且让她睡就是。” 屋子里的萧坤宁蒙着被子,几乎不敢再听到沈汭的声音了,上辈子的噩梦。 外间的沈汭守礼数的没有入屋,反走到庭院里,目视周遭,偏僻的小院子谈不上什么景色,除去花草外,几乎看不到什么景。 阿宁的习惯很挑剔,院子里不该是这样的情况,她左右走了一圈,蹲在草地里看了会儿花,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宁的母亲洛氏来了。 第4章 我宠的我宠的,自然我娶。 洛氏大家闺秀,眼中的规矩最为重要,萧坤宁重生后,依旧还是看不惯她。 若不是她的生母,隔着血脉,她早就想打人了。 或许她的性子被沈汭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时至今日,依旧改不了。 穿衣裳的功夫,就听到洛氏不善的语气:“往日里小郡主□□不要紧,打闹归打闹,可您已经长大了,阿宁也要些名声,您该顾念些。兼之阿宁的性子本就不好,旁人不知,必会以为萧家的姑娘都是这般不知礼数。” 沈汭对着萧坤宁的脾气甚好,可对着旁人就不一定了,尤其的看到周围的环境,冷酷的面色染了寒霜:“您若觉得阿宁带坏了萧大姑娘的名声,你大可直言。萧大小姐的名声不是阿宁带坏的,本就如此,商户的女儿本就上不得台面。” 是了,萧闻雪才是赵熙然的女儿,她当初心生不甘,让洛氏的女儿跟着她待了十多年。 长到十四岁时候,良心发现地让赵恺之是登上萧府的大门,且也表示可以带萧闻雪回赵家。 萧坤宁不是萧家正经的女儿,萧闻雪骨子里也流着商户的血。 两个人半斤八两,不存在谁带坏谁的名声。 洛氏爱颜面,被沈汭这么打脸,一时间恼羞成怒:“郡主身份贵重,阿宁不同,不能和您这么胡闹,还请郡主速速离开。” “夫人声音且小些,阿宁还没起来。”沈汭不大高兴,示意洛氏声音小些,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声音低了些,“身份一说都是玩笑,我喜欢阿宁,我愿宠着她、捧着她,夫人是母亲,应该高兴才是。且我与萧大人有过暗许,阿宁是我的。我宠的,自然我该娶回去,难不成还便宜了不如眼的人吗?若是夫人想随意将阿宁嫁了,我不介意让全长安的人知晓萧大姑娘的身份,您觉得怎么样?” 话刚说完,卧房的门咯吱一声开了,萧坤宁着一身月白色锦绣袍子,眉眼朦胧若远山,长发以簪子随意束起,男儿装扮也挡不住昳丽秀美,唇角挂着不羁的笑容,带着清晨雨露落入花瓣间的娇美。 见到她这么一打扮,洛氏气得不打一处来,指着萧坤宁:“换了。” 就像是洛氏自己说的,她被沈汭宠坏了。 萧坤宁淡然地拂了拂袖口上的落叶,心平静气地说话:“不换,我素来性子就是这样,你若看不惯,大可去找赵熙然,是她将我教成这样。要怪就怪你自己做事太绝了,怨我吗” 前世里忍着忍着,还是不满她所为,现在,她也不想忍了。 有什么丢人的,大不了她回去找赵熙然,照样过得自在。 -- 第6页 洛氏气得身子发抖,当着郡主的面就要让人去扒了萧坤宁的衣裳,沈汭拦住上前的婆子,“阿宁,你这模样倒也好看,我喜欢。” “不是让你喜欢的。”萧坤宁唇角弯弯,眸底染就半分悲凉,她是想着先给洛氏添堵而已。 她不快活,凭什么要让别人快活,赵熙然说做任何事都不必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也换不来自己想要的,那就不必委屈了。 沈汭本怕她受委屈,想要帮助一二,见到她这么自信的样子,就默默退到一旁,阿宁不喜欢她插手她的事情。 事情陷入僵局中,惹动了萧明望,他急忙忙地跑了过来,速度太快,差点被门槛绊住,晃悠了几步才走了过来。 见到这么剑拔弩张的局面,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怎么回事,拉着洛氏就要回去。 洛氏见他这么纵着女儿,眼泪瞬息就掉了下来,“时至今日,你还不管管她,看她穿成什么样子,她闹什么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萧家,怎么看待闻雪,女儿家的名声没了……” “好了、好了,我管管,夫人先回去。”萧明望觉得丢人,不好多话,将夫人哄回了院子,朝着萧坤宁摆摆手,示意她要跑赶紧跑。 但是萧坤宁不想跑,还没用早膳,往哪里跑。 沈汭拉着她就要走,“走,我带你出去吃早膳。” 萧坤宁撤回自己的手,望着沈汭青涩的轮廓,还没有染上风沙的冷厉,一切或许都还来得及,“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府。” “那行,午后我来接你。”沈汭很听话,想摸摸她的脸,手伸到半空中,极力忍住,缩回去摸摸自己的耳朵,就当作摸了阿宁,照旧□□离开了。 还没用早膳的萧坤宁决定找一个地方用膳,她住在北苑,走了一刻钟的路,踹开了萧闻雪院子的门。 婢女见到嚣张跋扈的二姑娘又来,悄悄地就想给夫人报讯,萧坤宁给她帮忙,直接将人推出去。 早点报,她期待洛氏被气得爬不起来。 与她院子里的荒芜不同,萧闻雪院子里花团锦簇,还设了秋千架,她坐在上面撑脚晃了下,整个人飘了起来。 力地半丈高的时候,萧闻雪匆匆出来。 洛氏端庄,教养出来的女儿也如她一样,一眼扫过去,姿态端庄,模样秀美。她同赵熙然像了五分,瓜子脸,远山眉,秀挺的鼻梁,见到萧坤宁后,不禁颤了颤。 她笑着走下台阶,鹅黄色裙摆上的白莲随着摆动,似真的一般,莲步轻盈,“妹妹来了。” 这样的萧闻雪同前世里一样,永远不会摆出厌恶的样子,和美秀丽,就像是暖房里的花朵,含羞待放。 周遭婢女婆子都在,萧坤宁也没有藏着掖着,见到她出来,当即道:“我好奇一件事。” 萧闻雪温柔地看着她:“妹妹好奇何事?” 萧坤宁拽着秋千绳子,静静地回视她:“我回来这么久,你为何不去见见赵熙然,怀胎十月,生育之恩,你不想见见这个女人吗?” 若论狠心,萧闻雪第一,赵熙然并没有死,相反活得很好,一辈子没有再嫁,赵家的生意在她手里风生水起,可是上辈子里,萧闻雪没有回赵家。 直到她死,萧闻雪都没有见赵熙然。 萧闻雪脸色发白,贴身婢女将庭院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临走将院门关好。 萧坤宁不理会,“你说母亲知晓我来找你,鼓吹你去见生母,她会不会气得发狂。明明她是我的母亲,可养了你十几年。你占着的位置不说,现在还成了嫡长的姑娘,我名不正言不顺,外人都说我是野孩子,笑话我没有见识。就连她也日夜防着我带坏你的名声,让你嫁不出去。” 庭院里只有两人,风吹无痕,静默无声,芝兰花草摇摆不定,比它们的主子晃动得厉害。 萧闻雪一双乌黑的眼仁闪烁着光色,定定地去看萧坤宁,许久后叹息:“你认为你的错是我造成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见她吗?你以为我想占着你的名分吗?你错了,你的被她换走的,我若见了,便对不起母亲的养育之恩,横竖都是错,不如一直错下去,就像你回来,不认母亲是一样的。” 人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都是错,见是错,不见也是错。 她带着悲悯说出这么一段话,听得萧坤宁耳朵根子都硬了起来,萧闻雪无疑是聪明人,懂得趋利避害,不能愧对洛氏,就能愧对赵熙然? 重新活过来的萧坤宁再度审视萧闻雪,她不争不抢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洛氏的宠爱,赵熙然的想念,甚至让延平王也对她念念不忘,因为她很聪明,懂得用自己的弱势为自己争取。 可是这种聪明,让萧坤宁不寒而栗:“我如果是赵熙然,当初就该掐死你,生你下来也是多余。” 萧闻雪也跟着冷了下来,带着萧坤宁从未见过的凛冽:“母亲也有这个想法。她的愧疚,你不接受。她喜欢端庄有规矩的女子,而你偏偏违逆她。她不喜你男装见人,你非要穿给她看。她不喜欢赵熙然,你天天在她面前提,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淡了。二姑娘,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怨不得她。” 脚猛地离地,萧坤宁整个身子荡了出去,飞得老高,也看得更远,她看到了萧闻雪最肮脏的一面。 秋千徐徐慢了下来,萧坤宁站了起来,走到萧闻雪面前:“我以前嫉妒你,现在可怜你。你在这里唯一的依靠就是母亲,抓住她,你才是萧府大姑娘,而我怎么闹腾,怎么抢走你的东西,你都只能忍气吞声。” -- 第7页 萧闻雪脸上浮现些许悲色,“我从未想过与你争。” “对啊,你的这些都是赵熙然送你的,而我的这些是自己争来的,萧大姑娘,你不争就拥有我的一切,而为明明该拥有,却得不到。设计去抢,被说成恶毒。可是我不恨赵熙然,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没有了父亲,她都能活下去,且活得更好,而我也明白,没有你们,我也能活得更好。但是我偏不,我活得不好,你们也别想活得好。” 萧闻雪依旧很平静,但是不代表她不生气,本能地想要赶走眼前人:“你已经让我不快活了,在母亲来之前,你赶快走,不然你我都要受罚。” 她的情绪仿若受她自己控制,不存在失控,就像是寺庙里的供奉的菩萨,或许路一开始走错了,洛氏的眼光很对,萧闻雪是适合延平王的。 儒雅心善和端方从容,很配。 “你的婢女应该去通风报信了,来就来吧,我并不惧怕,反倒是你,抓不住这根救命稻草,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怕见到洛氏,可不想再争执,因为她累了。 从萧闻雪的院子出来后,往南走上数步就是洛氏的院子,眼睛一抬就见到洛氏急匆匆的身影。 她直接往北走去,那里是府里的侧门,一路北走,乍见萧明望恭谨地引着一人往书房走。 放眼去看,是谢玙。 谢玙不入朝议政,平日里只在宫里教课,担着太傅的名声,但赵冕膝下无子,就是一虚名。 不入朝,不代表她不理朝堂事。她是扶持赵冕登基的功臣,四年前被人引荐给尚是皇子的赵冕,披荆斩棘,功劳不小。 但在赵冕登基后,只给了太傅的虚位,并无实权。在最后,她说是把持朝政也不为过,其中可见她的心机深不可测。 上一世,她不明白谢玙和赵氏宗室有何仇恨,竟杀了那么多人,还有权倾一时的颜家。 一个恍惚,萧明望同谢玙来了。萧明望见她鬼鬼祟祟,甚是不悦:“你又去哪里?” 谢玙一身白色裙裳,襟口绣着青竹,枝叶翠绿,修长的手指掖着竹叶,不疾不徐地打量着对面的萧坤宁,主动替她坦白:“她去见小郡主。” 萧坤宁撩起眼皮,“先生竟知晓得这么清楚。” 谢玙搭了眼帘,与人说话,神情平淡得仿若在读古史,“昨日小郡主坦言今日与你有约,道是两府门当户对。若是你不听话,大可去寻她。她宠着的姑娘,犯错自有她兜着。” 第5章 恶狼谢玙是恶狼。 两人前世里本是熟人,听到谢玙的语气,萧坤宁就感觉不对,还没细想,谢玙笑着再度开口:“小郡主对你的袒护,令我吃惊。我今日也有一问,想请你赐教。” 这语气,为何那么酸?当着萧明望的面,萧坤宁不敢拒绝:“先生折煞学生了,不敢谈赐教。” 谢玙浅笑:“不知我哪里得罪了萧二姑娘?” 那句萧二姑娘让萧坤宁很反感,府里知晓她对二这个字不喜欢,都称她姑娘,称萧闻雪大姑娘,只有谢玙喜欢戳痛她伤处。 自从来长安的路途上见过谢玙的最狼狈的一面后,她看清了这位清风霁月、可比山中隐士、月内嫦娥的的太傅,不过也是一可怜人。 从头至尾,都是没有心的。 上辈子里颐气指使惯了,听到这句话,她几乎想要抬首指着谢玙:我讨厌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她死过一次,也没有忘记表白的时候,谢玙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在没有成为皇后之前,她一直都很卑微,无法融入长安的富贵圈内,而谢玙便不屑同人来往,孤独一人。 她知晓谢玙的秘密,而谢玙知晓她的狼狈,她二人几乎是同样。 不知何时,甚至不知情从何时起,直到她要去选延平王妃之际,鼓足勇气,写信去言及她的喜欢。 谢玙并没有回应,久久没有答复。 她等得不耐烦,亲自去问,谢玙的面庞那样冷漠,不染纤尘,冷硬地拒绝,道:“萧二姑娘志在王妃,来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想来,谢玙活该孤独一辈子,她和萧闻雪斗,哪里就是什么志在王妃,无非是想气一气洛氏罢了。 商户教出来的女儿抢了她膝下长大的萧闻雪的王妃之位,大概梦里都会气醒醒。 谢玙若不拿话刺她,她也不会去做了王妃,被人逼着给赵暨殉葬。 再见她,那一巴掌打得也不冤。 但不可说实话,只能拿梦魇的话来搪塞:“学生昨日说了梦中遇一恶狼,紧咬着不放,初醒之际,先生恰好站在眼前。” 谢玙眸光深暗,眉梢不可察觉地一扬,似是不悦:“我是恶狼?” 萧坤宁淡笑不语,你不是恶梦,你是恶魔。 恶狼不可怕,谢玙最怕人,杀尽赵氏宗室,将朝堂上下搅弄得天翻地覆。恶狼可以打死,谢玙杀不死。 三人站在湖旁,晌午未到,幽静极了,岸旁柳树垂下细细的纸条,轻轻浮动。 谢玙顺势走到湖旁,示意萧坤宁也走过去。 被她抓住,萧坤宁自觉倒霉,不情不愿地挪动几步,踮起脚尖望着湖水中两人的倒映。 谢玙衣袂飘飘,五官精致,就连那双眼睛都如圣人般的澄澈,而一旁的萧坤宁一身男装,面容明艳,神色不羁。 -- 第8页 谢玙指着湖水:“我二人谁像恶狼?” 萧坤宁气馁,若真要选一个,那么必然是她像恶狼,谢玙那副好看的皮囊成了最好的武器。 仙风道骨,给她些许仙气,就可飘飘欲仙。 她甚是憋屈:“学生像恶狼。” “嗯,真乖。”谢玙满意地拍了拍她到底脑袋,先生对学生,甚是怜爱。 一侧的萧明望看出些许名堂来,谢玙被打而不介怀,对阿宁必然是有几分赏识的,他心中觉得高兴,引着谢玙往书房走去。 不知为何,萧明望与谢玙走得有些近,或许两人谈论政事也未可知。 萧坤宁出卖自己后觉得异常憋屈,重生一次,竟还是毫无反抗能力,她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忍不住多想了几分,眼前她与谢玙差距悬殊,虽说都是女子,可对方是太傅,而自己是一闺阁小姐,穿男装出门都要被骂上半天,别提和谢玙接着斗,她连人生自由都是问题。 关键是谢玙这只狐狸甚是聪明,就算她自己知晓前世发生的事情,可谢玙通过她的举动中就能勘破,还没动手,就被弄死。 谢玙的智谋,让她全身发抖,血腥的镇压手段,几乎是前无古人。 大方从萧府侧门出去,她要去找赵氏商行。 前世她恨赵熙然将她送回来,故而无论是何境地都不与她联系,更不屑她的助力。 重活一世,她想通了,有钱有银子,为何不用,只要有帮助,就不能放过,总比被谢玙逼死来得强。 记忆里的赵熙然与众不同,她的眼光高远,对于生意事,游刃有余,从未看走眼。 每每提起萧明望,都会说一句渣男。起初她不懂渣男是何意,追问几次。 赵熙然同我解释,渣男比起负心的男人更坏,玩弄对方的感情、不认真。 实难想象她当初会为萧明望死心塌地,就算做妾也想要嫁入萧府。 赵氏在长安的生意并不多,用赵熙然的话来说,不愿见到狗男女,银子那么多,不差长安这一块地。 出了永安巷口,就见到沈汭,她倔强地守着。 萧坤宁一冒头,她便策马疾驰而来,手中还牵着一匹红枣马,英气的轮廓中满是诚挚的笑,“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避无可避,萧坤宁跨上红枣马,同她并肩而行。 此时的街面是最热闹的,扑面而来烟火气息,阳光打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一路上,沈汭转头看她数次,欲言又止,眼中的担忧乍然可见。 到了赵家的墨香斋,她为哄萧坤宁开心,急匆匆道:“你要琴吗?这家的琴差了些,不如对面的蘅湘阁的好,不如我们去看看。” 自古同行的是冤家,墨香斋的生意不如蘅湘阁皆因他们家的琴价格低些,而对面的掌柜黑心,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而长安城内的攀比成风,价格高便精致,久而久之,蘅湘阁的生意碾压墨香斋。 萧坤宁却知赵家将铺子开在长安城内,不为赚钱,只为萧闻雪。 来长安之前,赵熙然令她告诉萧闻雪,去墨香斋便可取到银子。 当年她嫉妒疯了,并没有告诉萧闻雪,而她也没有来过,如今想来,又觉讽刺。 墨香斋的掌柜识得她,热情地引她入门,吩咐去办茶置点心,“姑娘缺琴还是有事吩咐?” 沈汭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坤宁,斋内摆着数张琴,她不知好坏,只随意看看。而萧坤宁压根不看琴:“不缺琴,我想见你们二东家,她可来京?” 赵家在她前世里做了大周首富,就连谢玙都忍让三分,后得了权柄,假意生事,赵熙然为保赵家安危,捐钱捐粮,失去了大半家财。 谢玙向来心狠,对她有危险的人,势必不会放过。 掌柜闻言顿愕了下,“二东家从不入京,您是知晓的。” 萧坤宁冷了脸色:“你且去问问,她要来就来,不来就罢了,我不强求。”现在的赵家在江南尚有些名望,可在整个大周并没有什么影响。 掌柜不敢得罪萧坤宁,斟酌再三后,小心回复:“好,小的遣人去问,若有答复,命人去告诉您。” 沈汭知晓背后东家是赵家,见阿宁不耐,主动近前关心她:“缺什么了吗?我可以帮忙的。” 沈汭有求必应。 萧坤宁发怒后恢复平静,她并非是故意生气,而是不若这么说,就见不到赵熙然。她也不缺钱,沈汭望她屋里送了不少好东西,银票整整一匣子,大额小额都有,实在是没地花。 面对沈汭的深情,也实在很担心,朝她笑了笑:“一匣子那么多,我会缺银子吗?不过是回来这么久,我想想养母了。” “想见很容易,不如我带你去,由我在,你父母也会放心,就当我们出去散散心,如何?” 沈汭略显紧张,她想和阿宁单独待几日,去见赵熙然是最好的理由。 恐阿宁不生气,她添上一句:“我同萧侍郎说一声,他也会同意你去散心。” 萧侍郎怕夫人知晓,府上不宁,势必会答应,并且还会瞒着夫人。 萧坤宁有些心动,距离上一次见面,都有七八年了,想见是肯定的事,她点头答应:“我还得同谢先生请假。” 沈汭道:“先生宽容,定会答应的。” 萧坤宁没说话,谢玙哪里宽容,今早还打算秋后算账,小气又腹黑。 -- 第9页 说定后,萧坤宁在午后去谢府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被洛氏知晓,陡生风波。 谢府就在镇南王府隔壁,沈汭本想亲自送人进去,又想起昨日先生说的话:“萧坤宁脑子不好,你脑子也不做主,你二人本是女子,世俗虽容,太过张扬,可到底不好听,该知收敛二字。” 碍于颜面,她只能望着阿宁一人进入谢府。 第6章 一道去怕我毒死你? 谢府幽静,同寻常官宦府邸不同,入内就可见葱翠的树木,假山流水不读多见,江南似的庭院在长安少见。 萧坤宁却见得多了,赵家久居江南地界,格局差不多,不过谢玙竟与旁人不同,无高楼、无料峭假山,放眼去看,不过是一寻常府邸。 她无心观赏,跟着仆人一路走近,悠悠扬扬听到优雅的琴声,叮咚悦响,她好奇地问仆人:“这是谁在弹?” 仆人道:“这是先生在弹。” 谢玙竟还有这等雅致,拿惯了刀,抚琴可会觉得手疼? 仆人将贵客引至门畔,道一声到了,俯身退下去。 萧坤宁脚尖对外挪了挪,重生不过十二个时辰,竟见了谢玙三面? 秋日里微微冷风,屋内已开始烧炭,跨进去的时候,她先探首,再伸出右脚:“先生,学生萧坤宁来见。” “进来。”声线平坦,毫无波澜。 萧坤宁举步迈进,谢玙的案上置着一张琴,早就以绸盖好,窥不尽全貌。 谢玙坐在案后,今日做一身月白色水墨裙衫,大江流去,青山对开,见萧坤宁进来,起身给她斟茶,态度倒像自己是学生,萧坤宁才是先生。 谢玙的茶,萧坤宁不敢喝,忙推拒:“先生抬爱了,学生不喝茶。” “嗯,怕我毒死你。你来断无好事,不过我要去趟江南,归期不定,课会另请人来代。你有问题,可以等着我回来再说。”谢玙自己端起白瓷茶盏,徐徐饮了一口,清眸望着萧坤宁,等着她的回话。 谢玙要去江南。萧坤宁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她怎么不记得前世里有这么一出,她要去江南是临时想起来的,谢玙去江南做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到底要不要请假? 小姑娘低眸,话没开口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就留给谢玙一个头顶欣赏,怎么也想不出这么胆小懦弱的人昨日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自己的先生。 谢玙见她微微可怜,将自己案上的菊花做的糕点递给她:“吃一块?” 萧坤宁抬眸瞄了一眼,茶都不喝,还吃你的点心? 做梦。 萧坤宁硬骨气地拒绝了,谢玙哦了一声,修长白腻的指尖捻起一块金灿灿的点心,徐徐地投入自己的口中。 谢玙出身于洛阳世家,虽说到了她这一辈已然落寞,可骨子里的优雅气质是无法掩埋的,一举一动都比萧坤宁这个乡下来的强了很多。 点心夹着一股清甜的奶香味,谢玙轻轻一咬,就感觉那股香味四溢,萧坤宁饥肠辘辘,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一块点心吃得就像人间珍馐一般,谢玙这是搞什么鬼 谢玙吃完好,抬了眼眸:“你来何事?” 萧坤宁心不在焉,闻言就说了实话:“请假。” “哦?去何处?”谢玙道。 萧坤宁本想扯谎,可谢玙实在太狡猾,不说真话必然是不信,无奈道:“去江南赵家。” 谢玙又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一人去?” 萧坤宁摇头:“还有郡主。” 谢玙端起方才那盏茶,细细地打量着她一番,语气肃了些:“不思进取、沉迷享乐,性子顽劣,我实在不知小郡主为何追着你不放,好似全天下的姑娘中数你最好。” 离了你萧坤宁就没日子过一般。 萧坤宁:“……”又没让你喜欢,你怎么那么多话。 她怂,前世的经历历历在目,她嘀咕一句:“活该你一辈子单身,冷心冷血。” “什么?”谢玙拧眉,将茶盏搁置下,示意她近前,“谁一辈子单身、谁冷心冷血。” 萧坤宁立刻道:“学生顽劣,学生应该一辈子单身。” 谢玙不满:“你这么顽劣,同小郡主打闹,哪里像是冷心冷血。” 萧坤宁:“……”谢玙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竟连一句话都不放过。 面前的小姑娘咬牙,愤懑不平,却又不敢计较,谢玙莫名觉得好笑,拿起一块点心在她面前晃了晃:“要去江南可以,我们一道同行。” “为什么?”萧坤宁震怒。 天杀的谢玙,她恨不得上前再打一巴掌,踹一脚,想都别想和她一道同行。 谢玙道:“你知晓我的秘密,若你随意说,我岂不是很危险?” 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事,被她弄死,这辈子还抓着这个不放,萧坤宁恨不得将那个秘密从自己脑袋里摘去,她为何要救谢玙,为何不听洛氏乳母的话,为何不一刀捅死她。 她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冷静些,道:“先生的秘密,学生早就忘了。” 谢玙咬着点心,慢慢地吞了下去,徐徐道:“我不信你。你若想活命,就乖顺些。” 言辞威胁,萧坤宁细想一番,落在谢玙手中,当真是生不如死,她努力平静下来,答应道:“学生明白。” 谢玙望着她:“一道去江南?” -- 第10页 萧坤宁憋屈:“先生抬爱,学生倍感荣幸。” 谢玙很满意:“明日谢府的马车去接你,出门在外,不用太多的行囊,几身换洗的衣物就可,另外闲杂人等留京为好。” 闲杂人等?萧坤宁想了想,应该是不愿萧府的人跟着,她痛快地答应了:“学生明白。” 谢玙起身,示意她该走了。 说赶人就赶人,萧坤宁暗骂一句冷心冷血,眼睛往点心上瞄了一眼,谢府的吃食怎地那么香? 谢玙下了逐客令后,仆人引着她出府,沈汭在外面等着 沈汭焦急地等着,匆匆上前,紧张道:“谢先生可批准了?” 萧坤宁撇开杂思,心中不免又恨了起来,“答应了,可是她也去江南,让我们同她一道,明日就走。” “答应就成,谢先生宽容仁慈,必然是担忧路途远,想要照应我二人罢了。”沈汭没有怀疑,眉开眼笑,未免出事,亲自将萧坤宁送回府邸,叮嘱她:“明日清晨我来接你,到时再去城外与先生会合。” 这是最简便的方法,萧坤宁答应下来,入府去同萧明望说一声。 萧明望年轻时做的事情,她懒得去遮羞,当即开门见山:“我要去见赵熙然,明日就走,父亲若不允许,我便去找母亲,再不济拉着萧闻雪一道去,生母犹在,应该见一面才对。”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在萧坤宁的口中听来竟如此合理,萧明望气得翻了翻眼睛,面前的祖宗还不能骂,只能捧着:“你一人去,为父放心不下,不如过些时日,为父送你去?” 萧坤宁一眼就识破这个谎言,他去了,赵熙然会拿大棍赶她出去,“我同谢先生一道去,父亲不用担心。” “原来还有谢太傅。”萧明望陡然放心了,嘱咐几句路上安全,最后心虚地拉着她:“此事我替你瞒下,你母亲若是知晓,定不会让你去。” 这般正合萧坤宁的意思,她在这里最大的依仗就是萧明望,不能将人得罪狠了,装作高兴地答应下来。 萧明望这次长长地叹息一声,摸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少惹你母亲生气。” 罢了,这些话也未必肯听,不如全让谢玙多劝劝。 授业恩师的话,比起旁人,总是要多听些。 待萧坤宁走后,他修书一封给谢玙,托她好好劝劝,母女没有隔夜的仇恨。 **** 次日天色未亮,萧坤宁就起来收拾行李,带了满满一箱子衣裳,男装袍服、女子裙裳,应有尽有。 收拾妥当好,前面萧闻雪遣人来问,可要一同入宫,今日要回去上课。 她吩咐清河去回话,去江南赵家,问问萧大姑娘可去。 片刻后,清河回话:“大姑娘脸色都变了,就回奴婢两字不去,吩咐车夫走了。您说到底是谁的母亲,她怎地一点都不上心。” 萧坤宁不语,直接让人抬着箱笼去侧门,她走她的,萧闻雪做洛氏的乖乖女,井水不犯河水。 萧明望今日没有上朝,洛氏自然不可能出来,萧坤宁放心大胆地走,就算被发现了,太傅谢玙挡着,她怕洛氏还能拦截她不成。 未到正门,远远就能看见沈汭,今日一身宝蓝色的劲袖袍服,长身立于门侧,腰间悬一香囊,再无配饰,少女英姿勃发,目若星辰。 远远看去,娇阳在侧,灼灼艳丽。 仆人抬着箱笼就上了车,沈汭今日开心,目光紧紧黏在笑坤宁的身上。 今日不见洛氏,萧坤宁穿了一件浅紫的长裙,衬得面容明艳,颈间肌肤如雪,一眼可见,就让沈汭失了魂魄。 她笑过一阵,就引着人上车,前面巷口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外侧并无特殊之处,车帘起伏,窥见里面一角衣袂。 是月白色,可见江流之貌。 是谢玙。 昨日谢玙便穿得这件外袍,她想起谢玙口中的闲杂人等,就吩咐清河等人回去,自己一人上了沈汭的马车。 谢府的马车停住了。 第7章 赵熙然阿宁带着媳妇回来了。…… 直到两车相遇,沈汭才察觉马车里坐的是谢先生,她兴奋地跳下马,掀开车帘,邀请先生同行。 谢玙没答应。沈汭讪讪地看了一眼,抓抓后颈,自己跳上阿宁的车,从马车一角里掏出一小袋松子,“路途无趣,我给你剥些瓜子吃。” 萧坤宁好笑,重生后的苦闷陡然散了不少,接过她剥好的松子,也是一乐。 谢府同镇南王府的马车徐徐驶出长安,往南边而去。 算上前世,萧坤宁回来后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城,往日里同萧闻雪争,在成为皇后之后同后妃争,赵暨染病的那些年同谢玙斗,几乎无一日清闲。 这辈子重新来过,那些都无甚意思,保护自己拥有的才是最好的。 恰逢秋日,官道上的客商却是不少,满满的车里拉的都是货物。 沈汭见状,掀起车帘,想起当年撞见萧坤宁之际,她犹自是赵熙然之女,本想带着人回长安,赵熙然一口拒绝。 到再见之际,她便成了萧家的二姑娘。 松子吃了一路,两人说了许多话,萧坤宁装作无意间问起镇南王。 镇南王是先帝所封,沈家几辈子征战沙场,到了沈汭父亲沈霄这辈,更是鲜少回长安,将边境当作了家,而沈汭也是四年前被送回来的。 -- 第11页 四年前,皇帝赵冕登基,欲召回镇南王,而就在此时,边境异动,沈霄无法动身,让沈汭一人回来。 现在想来,赵冕一登基,就动了镇南王的心思。 朝堂兵权分在两大世家身上,一则是赵冕舅家,算作外戚,二则便是镇南王沈家。 沈汭英气的眉梢扬起,骨节分明的手不停地剥着松子,一粒一粒丢到荷包里,积少成多,不多时便满满一袋子。 边境的事,她知之甚少,父亲说不知知晓的就莫要问,但是阿宁问起来,她还是要说一说:“边境这两年安静下来了,父亲也想找个机会放下,回京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镇南王知晓皇帝要动沈家了? 萧坤宁没有在问,掀开车帘回望,已不见繁华奢靡的长安,道路阻且长,就不知今生的赢家是谁。 无论是谁,都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想劝沈汭,可不知从何劝起,不过前世里镇南王的案子未曾经过刑部,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大理寺与宗正寺查案,几日内下达旨意,赐死被关押在宗正寺的镇南王。可后来沈汭却告诉她,镇南王回京面见皇帝,一入宫门便被刺杀,牢里的根本不是父亲。 最后,她连父亲的尸身都未曾看到。 更有一点,刑部从头至尾,未敢插手一步。 当时文与可已入刑部,她在,必不会出这样的冤案。 马车走了五日后,登船再走半月,就差不多到了赵家。 船上的时日颇是无趣,沈汭拉着她坐在甲板上,望着澄澈的河水、碧绿的天际,河风阵阵,肆意潇洒。 沈汭潇洒惯了,觉得坐着不如躺着,脱下自己的外袍铺在甲板上,拉着萧坤宁一道躺下,仰视着天价,心境若远山,开阔舒朗。 她指着天空上的一朵云,“阿宁,你可知我有时在想,我若是它们该有如何,必然跟着你走,时时刻刻地紧跟,望着你。” 萧坤宁苦涩地笑了笑,“若真是云,你便没有意识,不知情爱,不知仇恨。” 浮云辽阔,看遍山水,时间的长河里总是不缺。 可是人不同,短短几十年间,尝遍苦楚,尝遍情爱,更甚至如赵暨,做了皇帝又如何,终究被人毒.死。短暂的二十余年里,还不如寻常百姓。 沈汭道:“也是,无思绪、无脑子,不知情爱的好处,确实可惜了。” “不,知情爱的都是傻子。” 一句冷漠的话打断两人的思绪,谢玙着一袭青衫,站在两人头顶的三步处,视线定格在沈汭虚握住萧坤宁的手腕上。 沈汭一激灵地爬了起来,身侧的萧坤宁磨磨唧唧地紧随其后,最后沈汭看不过去,只当她没有力气,伸手扶她起来。 两人站得笔直,对面的谢先生上下打量着她二人,沈汭身肢纤细,双眸漆黑,清澈分明,唇角带着炙热的笑意,温和如暖玉。而她身边的萧坤宁肌肤如雪,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给她的面容添了几分娇态的天然妩媚。 她二人一英气,一明艳,一英武,一柔弱。 谢玙眼眸深深,道:“你二人知情爱?” 萧坤宁不屈服,“情之一事,由心而生,亲切体会,无心之人,焉可知?” 明晃晃地讽刺谢玙无心。 谢玙脸色沉若乌云蔽日,而沈汭深以为然地点头:“若无心去体会,确实如阿宁所言。” “不知悔改。”谢玙眄视,继而转身离开,留下两人继续看海。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汭依旧拉着萧坤宁坐在甲板上聊天,谈及人生、谈及当年趣事,言辞之间甚是亲昵。 萧坤宁是重活之人,如同谢玙般,无心活着,她无数次想要告诉些沈汭,沈家大难在即。 可是没有证据的事说来,如同谋逆。 如今她并非是一国之后,手中无权柄,不过一寻常大家闺秀,想要做些什么,难如登天。 在愁闷半月后,船只到了码头,赵家令人来接。 距离千里路,颠簸二十余日,萧坤宁下船的那刻,回望江间,波涛涟漪,打向岸边。 澄澈江水的映照下,谢玙跨上江南的土地,身形颀长,湛蓝色的裙摆随风摆动,犹如江海涛波。 沈汭在前,意气风发的面旁,炙热的眼眸,与谢玙天壤之别。 萧坤宁却是好奇,谢玙为何喜欢沈汭? 冰与火的碰撞? 或许就是如此,也只有沈汭的火才能焐热谢玙的身体,那么冰冷。 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眼睛怎么瞎了,竟然看上这种人。 谢玙脑门上就差贴了清心寡欲这几字。 此地是一小地方,唤青城。但有赵家在,这些年就愈发富裕起来。在萧坤宁的记忆里,就这里长大的。 当年换女出来后,赵熙然就没有再回家,在将生意做大后,渐渐地,赵恺之一家才搬了过来。 赵熙然常年不在青城,四处走动,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在赵暨登基后,更是同皇家做起了生意。 谢玙下船后,驿馆的人来接,萧坤宁心情愉悦,总算可以摆脱谢先生的管辖了。 马车在前,萧坤宁主动道别:“学生得先生照顾,今日分别,望先生一路珍重。” 谢玙不看她,望着明朗的天际:“听你之言,我二人约莫会许久不见,莫要忘了你的功课。” -- 第12页 功课?萧坤宁顿愕了下,上辈子她学的东西这辈子怎么会记得住,面对谢玙,只能用怀柔政策。 她笑着应下:“学生明白。” 谢玙道:“是那些内容,说来与我听听。” 萧坤宁的笑生生在唇角顿住,这人话怎么那么多,她记得上辈子的谢玙沉默寡言,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大动作。现在盯着她一小姑娘做甚? 驿馆的人恭谨地候着,谢玙身边的护卫是两个女子,各自负剑,同她一般,面色淡漠。 这二人的来历不俗,余音和弄琴。两人身负高深的功夫,不亚于男子,当年就是此二人为谢玙杀出一条血路,毕竟镇南王一去,沈氏族人连坐,颜家虽有兵权,确实绣花的枕头,余音弄琴便成了个中好手。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行人锦衣华服,气质不俗,容貌惊人,在这个小地方极为罕见,引得行人驻足观望。 萧坤宁答不上来,在谢玙意料内,她苍白的面容上浮现缕缕了然,一路颠簸,她有些不习惯,可也强忍了下来。 “无妨,慢慢想,过几日我去拜谒赵二东家。” 谢玙丢下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这么走了,留下萧坤宁和沈汭。 沈汭不知她的意思,萧坤宁却明白,谢玙这个时候就已经将目标放在赵家了? 果然是个恶魔。 **** 赵家府邸占了整整一条街,在小小的城中非常惹眼,不需人指引,入城便可见。 赵熙然阔绰,当年花重金建造屋舍,引了山上的温泉水不说,还想造什么‘阳光房,’可惜萧坤宁不懂这些,等到她离开,也没见所谓的‘阳光房’,倒可见赵熙然日日泡在泉水里。 更奢侈了便是重金买了牛乳回来沐浴,整个人躺在白色的水中,据说养颜的。 对于赵熙然而言,再多的银子比不上她的一张脸来得重要,她常说银子可以再赚,脸就一张。 她的思想与寻常女人不同,见解独到。 赵府门前两座一人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敲开了府上大门,萧坤宁直接喊话:“告诉赵熙然,萧坤宁回来了。” 门人本是惺忪的模样,一听萧坤宁三字,使劲地推开厚重的府门,殷勤地请她入内,跑着去传话。 沈汭不同,见到独树一帜的府邸,颇为好奇,江南庭院带着清新,所见不过是山水一体,假山成群,远山辽阔之感,万物萌芽之态。 不多时,远处走来一女子,年岁不过三十,肌肤雪白胜过萧坤宁,那双眼睛锐利,笑意盈盈。 赵熙然先看到的是英气的少女,五官轮廓清秀,通身气势不凡,若朝阳升起若青云直上,上,不禁笑言:“阿宁带着媳妇回来了?” 萧坤宁:“……” 沈汭:“……” 第8章 赵府那她和阿宁岂非差辈了? 赵熙然并非寻常女子,观人观事带着自己的主观,眼前英气的少女,感觉到一股不同。锐利的眼光打量过后,这才看向萧坤宁:“稀客,你竟回来了,那个萧夫人对你不好?” 提及萧明望夫妻,她太过平静,就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让沈汭看不懂这个女人。 叱咤商场的女子,果断锐利,不拖泥带水。 她以晚辈的身份给赵熙然见礼:“赵姨娘。” ‘姨娘’二字一出,赵熙然的嘴角抽了抽,眼看着就要翻脸,萧坤宁将沈汭护在身后:“赵熙然,你女儿回来了吗?” 赵熙然保养得很好,面容白皙细腻如少女,她虽非萧坤宁的母亲,可两人有一点相似,便是那双桃花眼。 她抚了抚鬓角的碎发,道:“没有,不回来拉倒,便宜你了,等我死了,赵家的钱都是你的。” 这话听了,沈汭不乐意,心底下的一股戾气便俘了上来,好似萧闻雪不要了才轮到阿宁,青涩的眉眼当即染了冷意:“赵姨娘多虑了,阿宁不缺这些。” 赵熙然僵持下来,再观她一眼,被她纤细腰间的玉璜所吸引,质地上乘不说,打磨精致,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萧家并没有大富大贵的亲戚,洛家早就败落,更拿不出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来。 她不觉多看一眼:“小姑娘是哪家府邸?” 沈汭淡笑,高傲地扬起下颚:“镇南王府沈家。” 赵熙然眉开眼笑,“原来是小郡主,里面请里面请。” 萧坤宁:“……” 沈汭:“……” 赵熙然牵着沈汭的手就往屋里走,握着她的手询问她的家底如何、家中多少人,可有兄弟姐妹。 事无巨细,问得清清楚楚。 萧坤宁习惯了,赵熙然走南闯北,双眼锐利,对应不同的说便说什么话,贩夫走卒,朝廷大臣,都能对答如流,看出沈汭的身份并不是奇怪的事。 她来青城,就是想借助赵家之力打探边境的情况。 镇南王到底可有谋反。 屋里的两人闲话家常,婢女端着花茶入内,赵熙然手中的是玫瑰花茶,摘取玫瑰最柔软的花瓣,用大火炒干。 沈汭看着茶盏中漂浮的玫瑰,颇是好奇,赵熙然同她解释:“养颜的,不过你们年轻,不需要的,随意喝一杯就成。” 萧坤宁捧着花茶,轻轻品了一口,玫瑰的香气萦绕不散,多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里,抬首去看,恰是沈汭的侧颜。 -- 第13页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与记忆的沈汭相比,少了戾气与锋芒,多了平淡如水的美好。 须臾后,赵熙然借故道:“我这里有温泉,你去看看,去试试。” 一入门就喊人家去泡温泉,赵东家的思路与众不同。 沈汭没有推辞,反温顺地答应了,同阿宁笑了笑,欢快地离开。 沉稳张扬的少女,就像的一阵暖风,总是那么暖人。 萧坤宁愧疚地垂下眼眸,凝望地砖之际,面前多了一抹阴影,赵熙然站在面前,戳她脑门:“配不上人家,来我这里搬救兵?” “您想多了,你在边境应该有生意来往?” 赵熙然手中的花茶,“怎么,想要我边境的生意?实话同你说,赵家在边境做的是赔本的买卖,你可知皇帝拨给镇南王的军饷一年不如一年,那位小郡主瞧着风光无限,个中艰辛怕是不知道。” 萧坤宁诧异:“皇帝想要逼死镇南王?” 经过前世那么多事,虽说对朝政不懂,可军无饷,便是大忌。 赵熙然摇首:“这些我倒是不懂,边境传来的消息罢了,对了,洛氏那个老女人怎么答应你回来了?” 她用的是回来,而非过来。 萧坤宁苦涩地笑道:“她不知晓。我想要您边境来往的消息,您给不给我?” 她想要知晓在赵冕定罪之前,镇南王到底有没有反。 沈汭最后反了,是跟着谢玙反了。 赵熙然是商人,在大周士农工商的阶级中是最低层的,但是她活得肆意,对于萧坤宁的愁结也是不明白,一时半会没有感觉出她的想法,道:“想要就给你,自己贴钱进去。” 萧坤宁:“将您的墨香斋给我。” 赵熙然答应:“可以,那也是赔本的买卖,蘅湘阁背后主子大有来头,我没必要和他们争。” 长安城的内的事不是你有几两本事就接几两的生意,而是兼顾八方,能力虽强,命更重要。 萧坤宁一听头疼,“都是赔本的生意,你做来何意?” 赵熙然道:“长安是大周的都城,天子脚下,我们久居江南地界,想要及时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就必须有自己的人脉。等到别人告诉你,都是黄昏,你觉得你再做大算,还来得及吗?” 萧坤宁默然,上辈子她身在长安,忽略了许多事,如今想来,她在谢玙面前,无非是小虾米和大鱼。 连比较都是看得起她萧坤宁。 “您的话,我明白了。墨香斋给我就可,赔本的事,我不会做,就当给我练手。” 赵熙然却很是看不起她:“你懂琴吗?” 萧坤宁摇首:“不懂。” 赵熙然差点掀桌:“不懂琴,你开什么琴行,人家一张琴就能骗得你倾家荡产。” 萧坤宁:“……” 赵熙然又想了想:“你想要就给你,我无所谓,贴光你的月例钱,我也无所谓。” 反正她在长安城内又不止这一家店。 萧坤宁咬牙要下墨香斋,心不在焉地离开前厅,赵府甚为宽阔,屋舍星罗密布,若非在这里住过些时日,险些就要迷了路。 车上的行囊早就被搬下送上庭院,婢女引着她去见沈汭。 沈汭在泡温泉。 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中衣,湿漉漉的衣襟紧紧地贴在肌肤上,迷山远雾中,带着一层面纱。 萧坤宁远远地止住脚步,一侧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皮,花梨木的屏风后便是热气涌动的温泉。 泉室颇大,犹如萧府的一间庭院,萧坤宁前世见惯了奢靡的宫廷生活,见到这番景象也不觉睁大眼睛。 赵熙然离经叛道,做了许多惊讶的事情,可也无法让人忘了的经商之道。 当年与萧明望闹翻脸的时候,赵家不过是一小户,在赵熙然的手上日益壮大,在将来的几年里更是突飞猛进,就连谢玙也开始忌惮她。 赵熙然与旁人不同,她的举止、她的思想都高于常人。 幼时她见过赵熙然醉酒之际骂天,女子本就幼小,在这个时代里多有不便,束缚的规矩多与男子,她却活得肆意潇洒。 与人交谈之际,因赵熙然是女子,多有藐视,甚至举止轻浮,她能够立即翻脸,无论再大的利益都不会眨眼。 有一年,赵熙然将一东家打得人事不醒,差点因此有了牢狱之灾。 沈汭出来了,换好衣裳,潇洒依旧,圆领袍服添了两分稚气,她大叹舒坦,又道:“这位赵东家与萧闻雪的性子,差之千里,反观你,倒是有几分像她,赵家是风水宝地才养出你这么一位好姑娘。” 萧坤宁不在意她的好话,来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待上两日,该回长安了。 沈汭却道:“先生去了驿馆,可要去看看?” 看望谢玙?萧坤宁直接摇首,她恨不得一辈子都看不见谢玙。 “也成,就不去看。”沈汭宠着她,不问缘由。 **** 赵府的晚膳精致,尤其是葡萄酒,接近于红色的酒液,口味甘甜,不缺酒劲。 庖厨烤了羊排,炙香的口感,酱料调制也有所不同,一口咬下,都闻不到膻味。 沈汭在边境长大,几乎吃不到这种羊排,晚上少不得多吃几块,赞不绝口。 赵熙染坐在主位上,手中酒盏中盛着红色的酒液,纤细的五指映衬得白皙,嫣红的唇角微微抿着,酒意撩人,她望着正襟危坐的萧坤宁:“你累吗?” -- 第14页 萧坤宁转身:“您何意?” 赵熙然仰望着屋顶,口中说着离经叛道的话:“人生在意短暂几十年,你已活了十七年,这么闷闷不乐,不觉得浪费吗?及时行乐才是王道,这里对女人不公平,小小年纪还这么凄苦,不如不活着。” 沈汭擦擦嘴角的油渍,听到那句‘这里对女人不公平’不大明白,开口询问:“姨娘……” “闭嘴,再喊姨娘,我将宁宁嫁给别人去。”赵熙然不悦。 沈汭悻悻闭嘴,不喊姨娘喊阿姐? 那她和阿宁岂非差辈了? 赵熙然主动道:“在你两结婚之前,你可以喊姐姐。” 沈汭:“……”她不缺姐姐。 酒足饭饱后,赵熙然送萧坤宁回屋。 月色照人,沿途话香阵阵,夜里赵府的景色也美。 赵熙然拉着萧坤宁往前走,沈汭闷闷地跟在后面,听那赵家姐姐说话:“我不明白洛氏给你灌了什么汤,女子以自身为重,别学洛氏那套以夫为天,男人不好就换了,小郡主很不错……” 沈汭美滋滋的。 身后脚步匆匆,管家追了过来:“东家,驿馆来帖,道是谢太傅明日来拜谒。” ***** 赵熙然几乎踏遍了大周每一寸土地,形形色色的人,仗剑走天涯的浪者、游历山水的富家子弟乃至坐在高堂的朝廷官员,他们各有各有的特征,有时一眼就可看穿他们的身份。 唯独眼前这人,孤帆远影之态,飘逸飒然风姿,举止若隐士,容颜如月中仙人。 容色秀丽倾城,眸若高山白雪。 她不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名帖,太傅谢玙。 一位皇家教书的女子,比起学堂里的先生高了一点,不对,月例高了不少。 论品级论家世,好像还不如小郡主。 第9章 醉了谢太傅要脸不? 谢玙的到来,让赵府陷入紧张中。 商与官到底不同,且不问缘由,光是谢玙这个人站在那里,风华姿态,肃然清冷,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赵熙然亲自将人引了进来,请坐奉茶。 谢玙名声在外,洛阳世家后裔,晋国公颜晖举荐给皇帝赵冕。届时赵冕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先帝临终前觉得他品性不佳,想改立储君,晋国公麾下举荐谢家女谢玙,力挽狂澜,让赵冕如愿登基。 先帝驾崩前见了谢玙,而后立下遗旨,太子赵冕继位。 无人知晓谢玙同先帝说了什么,哪怕皇帝问起,谢玙也是淡漠一笑,再无他言。 初见谢玙,姿态温文,容貌倾城,有古圣人遗风,可赵熙然并不觉得这人是什么好货色。 来者不善。 萧坤宁在侧,眼观鼻,一声不吭。赵熙然八面玲珑,见此明白两人必是相识,笑问谢玙:“谢太傅今日来我赵家,必然有事。” 谢玙浅浅品了一口香茶,齿间留香,淡淡道:“陛下有旨,令我来看看江南商会。” 江南商会,是赵家先发起的,准确的说是赵熙然提出的。商会内所有人不得借机打压、不得抬高价格,出门在外,凡是商会者,商会给予便利。 商会在各地都都有分会,至于会长一职,德高望重者可任。 赵熙然看似年长,在商会中也算是晚辈,无法担任会长一职,是以,时至今日,她只创立而未曾沾手。 纵使如此,赵熙然在江南商会中也是有名有姓。 谢玙话一出,赵熙然心中在骂娘,皇帝竟不知不觉盯上了江南商会,商斗不过官,她忍耐下来,道:“那您找错了,我并非会长,如今的会长是顾家东家。” 两人不经意的对话让萧坤宁想起前世,赵熙然在几年后成为江南商会会长,赵家商铺遍布天下,富家一方不可提,隐隐成为大周第一商户,最后被谢玙一锅端了。 这个时候就开始盯上了? 谢玙修长的指尖捧着茶盏,白皙的肤色几乎与白瓷杯盏一体,面上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江南在朝廷的管理下,商会亦是,会长是谁,该有朝廷来定。” 赵熙然正经:谢玙你他么要脸不? 就连沈汭也听出了矛头,陛下这样做来与打劫有何区别?江南商会落在朝廷,等同整个江南地地界的商人都为皇帝办事。 过分了。尤其是谢先生,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 萧坤宁没有她二人这般震惊,想抬首说话,对上谢玙通明的眸色后,又只得闭上嘴巴。 得罪神仙易,恶魔极为难。 赵熙然讪笑:“此事我做不了主。” 谢玙眉头微皱:“陛下之意。” “那便请谢太傅同顾会长去说,赵家管不得,也管不了。”赵熙然拒绝,“商会虽说是赵家所提,可比起经商百年的大家,赵家太过弱小,那以服众。” 谢玙看了一眼萧坤宁,道:“赵东家应该想清楚,此事牵扯过多,个中利益非您想的那么简单。” 个中利益?萧坤宁想起前世里,最后赵家得了不大不小的官,算是跻身于朝堂之上,可是这辈子谢玙现在就动手,是不是太早了些? 她不明白。赵熙然心口疼,“利益虽好,可面子也重要,我赵熙然这种脸花了不少银子,不想就这么没了。” 直接拒绝了,萧坤宁心跳加深,心中捏了把汗,千不该万不该同谢玙撕破脸。 -- 第15页 她借机缓和:“我母亲的意思是赵家爱颜面,商会并非赵家的,数万人在内,赵家一言难以服众。” 谢玙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测的深渊,唇畔的笑意若隐若现,竟平平和和回应:“未行事却言艰难,万事都艰难。” 赵熙然暴脾气,当即就要发怒,萧坤宁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同谢玙说话:“先生说的是,学生受教了,午时即到,不若您留下用午饭。”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沈汭也忙着打圆场:“对,府上的烤羊排不错,先生想必会喜欢的。” 片刻的功夫,赵熙然冷静下来,揉揉自己的眼角,险些被不要脸的人气出鱼尾纹了,朝着谢玙歉疚道:“也可,宁宁唤您先生,就是一家人,留下吃顿饭。” 听话的萧坤宁眼皮子一跳,喊一句先生,怎么就是一家人了? 谢玙放下茶盏,笑意深了很多,“您客气了,青城景致好,令人赞叹,既然来了,就想去看看。” 萧坤宁心口跳得厉害,谢玙是志在必得? 赵熙然一口气憋住,非要留谢玙吃午饭,拉着人不让走,最后不得不道:“商会一事再同太傅多说几句。” 谢玙留下了。 四人在,赵府设了小宴,就连青城本地的官员都来了,萧坤宁人人不识,但是当年一招定新君的谢先生在,人人都上赶着巴结。见过谢玙,又见沈汭在,少不得阿谀奉承一番。 沈汭见惯了这些场面,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坐在萧坤宁一侧。 谢玙单人单坐,席上众人说了许多讨好她的话,不想谢玙应都没有应一声,还是赵熙然捧着酒壶,亲自给她斟酒。 见到她二人,萧坤宁想去拉开赵熙然,莫要沾染谢恶魔。 赵熙然笑意温软,风情万种,保养得很好,肌肤细腻,主动朝着谢玙敬酒:“太傅是宁宁的先生,我便敬您一杯,以后对宁宁多加照顾些。” 酒不喝,就是不答应照顾萧坤宁。 谢玙接过酒盏,扬首饮尽,唇角沾染着酒液,红若成熟可吃的丹果,赵熙然惊叹她的美色,而萧坤宁却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唇角,上一世与谢玙接吻,那嫣红的唇角却很冷。 与谢玙的人一般,冷如深潭。 沈汭饮了几杯,见阿宁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去看她:“阿宁,你嘴巴疼吗?” “不、不疼。”萧坤宁忙收回手,心口砰砰乱跳,端起自己面前的果酒小小饮了一口。 那厢谢玙饮了第一杯,赵熙然立马给她斟了第二杯,眉眼染着诚挚的笑容:“商会一事烦您多费心。” 无奈,谢玙饮了第二杯。 酒盏见空之际,赵熙然以风驰电挚的速度又给她满上:“各地商会繁杂,不知太傅可有何建议?” 谢玙不想谈,复又饮了第三杯。 接着萧坤宁和沈汭目瞪口呆,就看着在赵熙然的鼓吹下,谢先生饮了一杯又一杯。 八杯、九杯、十杯…… 赵熙然不停地灌,而谢玙一一应下,好似千杯不倒,直至酒壶空了,谢玙还是安然无恙,反将酒盏递给她:“赵东家还有吗?” 有个屁!赵熙然甘拜下风,若是知晓谢玙酒量好,她就应该放点药。 赵熙然失败后,青城官员跟着去敬酒,太傅长先生短,好话连篇,对面的两人被众人撂了下来。 沈汭不介意,小小的品了一口酒,拉着萧坤宁就要跑。 大把的时间何必浪费在这些无趣的事情上。 当手碰上萧坤宁的手腕,萧坤宁一惊,察觉她的意思,顺着她,一起准备溜走。 沈汭牵起她的手,唇角弯弯,阿宁的手臂很软,众人围绕着谢先生,将之围困在内,透过人群间隙可观到她的衣角。 弯着腰,挪动脚步,走到门口时,直起身子,胜利在望。 眼看着就要出屋子,后方传来谢先生的声音:“小郡主。” 沈汭皱眉,需笑着回身:“先生有何吩咐?” “时辰不早,还请小郡主送我一程。” 沈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张口就想要拒绝,却见先生面色绯红,如玉的肌肤上被酒染上红晕。 桃花人面别样红,谢玙唇角蕴着七八分笑意,本就倾城的姿色,眼下更是惊艳。 一侧的萧坤宁察觉到她眼中的惊讶,想起前世二人合谋杀帝造反之事,谢玙莫不是真的喜欢沈汭? 分神的功夫,谢玙走近,飘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最后定格在萧坤宁明丽的面孔上:“正好,问一问你的功课。” 萧坤宁嘴角抽了抽,她的功课有那么重要吗? 她二人独处,好像不应该掺和,旋即摇首:“明日学生去驿馆见先生。” 谢玙不肯:“今日。”一双秋水眸子紧紧凝视着萧坤宁,染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偏执。 萧坤宁恍惚想起前世她去引诱谢玙时,谢玙也是这般的眼神,她觉得难堪,偏首不想应。这时,赵熙然走来,不知几人间的纠葛,好心道:“谢先生醉了,不如在赵府歇下,如何?” “醉了?” “醉了?” 沈汭和萧坤宁齐齐出声,谢先生站姿如松,身子笔直入青竹,眸色涟漪,哪里像是醉了? 萧坤宁左右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余音和弄琴不在,此二人是谢玙的臂膀,此时竟然不在。 -- 第16页 赵熙然大度地吩咐人去准备,令萧坤宁引着她的先生去泡泡温泉,晚些再回去。 来时看得清楚,谢玙身侧不过几名护卫,眼下又是酒醉,若遇棘手的手,最后还得找她的麻烦。 萧坤宁没办法,引着谢玙往泉室而去,沈汭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第10章 刺杀天杀的谢玙要杀她了? 秋日里午后阳光暖和,缓缓打在脸上,不如夏日里酷热,比起冬日又很舒服。 萧坤宁在前带路,而谢玙同沈汭同行,她时不时地回头去看一眼,两人目视远方,中间可站立两人,没有互看。 到了泉室后,婢女早就准备稳当,就连换洗的干净衣裳都准备好了。 赵府待客热情而细致,想得很周全。萧坤宁将人请进泉室后,自己不想待,将谢玙丢给婢女,自己同沈汭在外间廊下坐着。 沈汭向内张望,好奇得很,“阿宁,你说谢先生到底醉没醉,我刚刚数了数,先生至少饮了十几盏,且她饮的酒和我们喝得不同,酒味醇厚,后劲很大。” 她和宁宁喝的果酒,以果味为主,先生就恰好相反,赵家姨娘必然反感朝廷想要占领商会的事,借机报复先生。 萧坤宁没有想到这些细节,而是想着江南商会的事。今日谢玙咄咄逼人,不似她的行事风范。 谢玙温和,被世人看作是圣人,也就是到了后来才撕了圣人面孔,杀尽赵氏宗室中人,就算如此,她依旧是一副谪仙姿态。方才在厅内,简单几句话昭示她对商户势在必得,明明是故意激怒赵熙然。 激怒赵熙然有什么用处? 萧坤宁有些沮丧,她连谢玙的心思都猜不透,谈何与她斗? 江南商会经历多年,树大根深,已经不是赵家一家天下,但绝对不会随意让朝廷去占便宜,就赵冕那个德行,可见是凶多吉少。 她看着沈汭:“你说先生醉了吗?” 沈汭狐疑:“好像是醉了,刚刚看你的时候,与平日不同,似带着执着。但是执着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适才的眼神,让她觉得先生不安好心,她看着阿宁,还是不放心,道:“阿宁,我们走吧,这里有婢女照应就可。” 萧坤宁觉得不对,反问她:“你可看到了余音弄琴?” 沈汭顺着她的话去回想:“未曾见到,多半是给谢先生办事去了。” 萧坤宁笑了笑,眼下在于去办什么事?谢玙来这里是为了江南商会,余音弄琴去办的必然的江南商会的事。 猜不透其中缘由,如鲠在喉。谢玙的本事厉害,但人在赵府内,她大可去试探一二。 毕竟人已经醉了…… 正计走不通,试试歪门邪道?赵熙然曾说了,只要不害人,邪道也可去用一用。 谢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咬牙想起了前世里去勾引谢玙,窘迫与胆怯,被她逼得自戕,这笔账也该去算一算。 她撸起袖口就往屋里走,沈汭觉得不对,忙拉住她:“阿宁,先生在泡温泉,你不可去。” 本来是想去套话,被沈汭这么一戳破,脸皮子就这么变红了,她有那么龌龊吗?她像是趁着酒醉对谢玙行不轨之事的人吗? 她生气道:“谢玙不仁,想要对付赵家,我总得去探探虚实。” 沈汭见她脸色通红,若牡丹,艳丽而好看,她就更加舍不得放手了,低声道:“我给去你探一探余音弄琴去办了何事,另外你等我几日,江南商会的事让人去查清楚。我们正人君子、不、做那些不好的事。” 说到最后就像是蚊子哼,萧坤宁还是听清楚了,更觉臊得慌,她不是正人君子吗? 前世里她机关算尽,可这辈子她痛改前非,怎地就不像是正人君子。 迟疑了会,沈汭拉着她不放,小心提醒她:“被谢先生知晓了,会挨手板子的。” 萧坤宁出名怕疼,谢玙好似知晓她这弱点,挑剔她的功课之际都会拎起戒尺揍几下。 提起窘事,萧坤宁憋屈,不甘心地向门缝里看一眼。就这么一眼,沈汭慌忙拦在她的身前:“阿宁不可妄为,先生坦荡且宽容,你若有问题,直接问便是” 萧坤宁:“……” 此计不通,她只得放弃,装作无人般走到窗下,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发现,双手快速地打开窗户,余光恰好扫到温泉内谢玙白皙圆滑的肩膀…… 她慌忙逃开了。 沈汭命人去查商会的事,赵冕既然动心了,就证明后续还会有招数。 人撒出去后,前院的赵熙然送走了青城官员,处理好事情后,赶着来找萧坤宁。 “谢玙是太傅,占的是虚职,为何沾手朝堂上的事情?” 萧坤宁做贼心虚,眼神左右飘忽,道:“谢玙并非太傅这般简单,她是皇帝的心腹,更是御前红人,旁人不敢轻易得罪。江南商会的事牵扯重大,她能过来就说明皇帝深信。朝廷动了心思,不会简单罢手,您怎么办?” 赵熙然心里窝了火,快要将她烧死,朝廷欺人太甚,“怎么办?商会掌控着江南大部分的生意,朝廷一沾手,我们必然是案板上的肉,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已让修书给顾会长,令他解散各地商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能便宜了朝廷,倒不如一拍两散。 “这么快?”萧坤宁惊讶,赵熙然惯来果决,片刻间就决定好,可见心思。 -- 第17页 赵熙然讽刺:“你看看你那位谢先生颐气指使,一口气憋在火肚子里,我恨不得拿砖头拍死她。” 闻言,萧坤宁眼皮子一颤,她也想,但是没这个本事。谢玙不显山不露水,背后不会这么简单,她无奈道:“谢先生并非表面这么简单,她是故意激怒你的。” 赵熙然也觉得不对劲,若谢玙这么简单,不会来青城,不知后面还有什么故事。商无法和官斗,唯有解散,才是最快的捷径。就连空壳子都不能留,凭借着谢玙的本事,只怕一个空壳子都能翻云覆雨。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憋屈,去睡会儿,你盯着谢玙,必要时把她送走,省得在我面前碍眼。” 萧坤宁点点头,目送赵熙然离开,沈汭去办事,她一人踱步回泉室。 谢玙黄昏才醒,酒意作祟下,头重脚轻,一睁开眼就见到浓浓水雾,壁池内的水氤氲着热气,周遭摆设还有屏风,依旧自己身上的衣物,可见这是浴室。 睡前的事情徐徐想起,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片刻后,门被推开,夕阳落下,在那人身后染着余晖。 萧坤宁近前,“先生醒了。” 谢玙徐徐掀开眼皮,神色岿然不动,“叨扰了。” 萧坤宁道:“余音弄琴不在,不若我送先生回驿馆。”赵熙然怕她被人刺杀死在半路上,到时还是她的责任,惹不起。 不然,怎么会送她,赵熙然拍死她的心都有了。 谢玙一声单衣,长发散于肩际,脸色还染着红,与颈间的肤色相比,那股粉妍令人她多了份妩媚。 容色艳丽,貌而倾城,艳若桃花,顾盼生辉,端的是授业解惑的姿态,可伸手揭开表皮,恶魔当世。 萧坤宁嗤笑,前世被她外表所惑,看清之后,只觉得自己可笑,竟以貌取人。 若是早日知晓谢玙冷血冷骨冷心,她不会作死的动心,现在看透了,也想明白,谢玙只可尊敬,也不可去沾染。圣人美貌皮囊,恶魔骨血冷心。 谢玙的衣裳在池畔,她取了递给她,随后出去等候。 屋门关上的时候,谢玙抬眸,眼中深邃淡去,清澈若水,拂过三月春风。 **** 驿馆的马车停在赵府门外,沈汭未归,萧坤宁登上后面赵府的马车,落在谢玙后面。 马车徐徐而动,赵府的府门往后退去,走去一刻钟,还在赵府地界,比长安萧府阔绰,赵熙然活得比洛氏潇洒自在。 出了赵府地界,便是青城的街道,喧嚣繁华,货郎挑着担子在马车前头叫卖,不少人围着货郎转,手在担子里挑来挑去,挑自己喜欢同货郎讲价。 萧坤宁远远地去看,尘世间的繁华,触手可碰,与长安不同是,这里的百姓淳朴,没有太多的阴险。 依靠着车窗,她笑了笑,拉心车帘的时候,货郎转身看向马车,车里彻底黯淡下来,外间有人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尖叫声与喊杀声碰在一起,杀人夺命。 她向车外看去,方才的货郎竟不见,那些围绕他的百姓也持刀杀来。 他们竟是刺客伪装的。方才的慈眉善目换作凶狠狰狞,片刻间,赵府的侍卫接二连三的倒下了。 遍地尸身,她来不及去看,车帘陡然被人掀开,颈间一凉,银色刀刃架在脖子上。 天杀的谢玙这么快就朝她动手了? 第11章 傻子傻子就会自己杀自己。 刀架脖子的感觉不好受,重生一次后,萧坤宁感觉前世的逼仄再来一次。 早知如此,方才谢玙酒醉,就该掐死她了事。 横竖都是一起死,不如拉着谢玙一道,黄泉路上再与她斗一斗。 很快,外间的打斗声都停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叠起,而搁置在她颈侧的刀颤了颤。萧坤宁倒吸一口冷气,杀人挟持人也是需要的那勇气的。 脚步声在车窗外停下,她能感觉刀离皮肉又近了些许,就差要割破肌肤。 “萧二姑娘,刺客都已拿下。” 萧坤宁不敢回应,刺客拿下和她有什么关系……等等,都已拿下?那说明不是谢玙干的,既然来杀她,何必拿下刺客多此一举。 谢玙是想告诉挟持她的人,就剩下他一人,莫要挣扎。 接着,谢玙又开口:“萧二姑娘,你一人在里面吗?” 萧坤宁险些晕了过去,平日里聪明的人这会犯起糊涂病来,刺客光明正大地闯进她的马车里,如何就她一人? 眼瞎不成。 刀割脖颈,她不敢声张,下意识看向身侧黑衣刺客,外面该死的谢玙又说话了:“二姑娘……” “你闭嘴……” 萧坤宁忍无可忍,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磨磨唧唧。 一声怒骂后,刺客都跟着一颤,张口道:“谢太傅,我等本来取你的性命,不想这位萧二姑娘替你这一遭,杀了她,我等回去也好交差。” 果然是谢玙找来的刺客,萧坤宁脸色发白,真的是倒了血霉才跟着她出门。 外间满地都是尸体,赵家的人都已在丧命在刺客刀下,若非暗中保护谢玙的人出面,只怕谢玙真是命丧刀下。 余音站在她身后,目光紧紧凝视着被风吹动的车帘,起起伏伏,错落的间隙可见车内泛光的刀刃。 她不敢动了,“先生,要放他们走吗?” -- 第18页 谢玙不吭声,车里的萧坤宁暗自思忖,谢玙不会想借此弄死她吧? 来路不明的刺客将同行的萧二姑娘当作谢太傅刺杀,救治不及,当场殒命,完美无瑕的借口。 她这么一死,谢玙就高枕无忧,不用想着日夜被她泄露秘密。她咽了咽喉咙的口水,低声同刺客说话:“谢玙言而无信不可信。我有恩于她,她都不救,待我死了,你也会死。不若我送你出城,天涯海角,随你去。” 刺客心动了,面巾外的一双眼睛飘忽不定,他在思考。 萧坤宁坚定自己的信念,谢玙不救她,她便自救。 “你想想,我不过一柔弱女子,必然打不过你,出城后,不会阻止你离开。” 车内谈判,车外一片肃杀。 听到萧坤宁一番话的余音嘴角动了动,萧二姑娘真够笨的,等到出城后,刺客得到自由还会顾惜她? 而她身前的谢玙听到那番话,露出无奈的神情,她怎地教出这么一位笨学生。她示意余音上前,自己一面同刺客周旋道:“萧二姑娘身份太轻,不若我换下她,送你出城,如何?” 换人?萧坤宁心内一惊,挟持她的刺客已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好,就听太傅的。” 谢玙以身换她?做梦吧,醒醒。 刺客本就是来杀谢玙的,刺杀失败才挟持她,换而言之,她就是一备用的,如今谢玙自动送上门,刺客惊喜,必然不会有太多的提防,只要他一冒头,就会被杀死。 她不能提醒刺客,万一谢玙恼羞成怒,先杀她再杀刺客就找了的完了。 “萧二姑娘莫要害怕,你掀开车帘,慢慢走出来。” 谢玙的声音沉稳如山,接着便是一阵的沉默。 刺客露出笑意,挟持着萧坤宁动了动,就在这时想起哪里不对,谢玙身居高位,如何会心甘情愿换一位小姑娘,必有猫腻。 反应过来后再度握紧了刀,大声同谢玙说话:“世人都道谢太医诡计多端,蛇蝎心肠,怎么会在乎这么一位小姑娘的死活。” 刺客不蠢,显然察觉出不对劲,萧坤宁几乎想打死谢玙,压根就没人信她。 谢玙立于车窗下,身形颀长,神色淡漠,紧紧望着那面起伏的车帘:“萧二姑娘对我有恩,自然在意,我不过知恩图报罢了,若是旁人知晓我置恩人性命于不顾,必会唾弃。” 刺客心中凛然,而萧坤宁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背后冒着冷汗,谢玙还记得她的恩? 骗鬼呢这是,若是记得恩,上辈子怎么会逼她殉葬。 谢玙的话骗骗三岁痴儿差不多,她是不信。 她对谢玙了解,可刺客不了解,只当谢玙报恩心切,顾念自己的名声。今日行动失败,回去也是一死,既然都是死,不如拉着这二人一道,鬼门关前也有个伴。 他掀开车帘就见谢玙一人立在窗外,一声崭新的白裳,身形岿然不动,腰肢纤细,广袖如莲,气质高华,站在那里令人想起洛水神女,素净不染尘埃,五官精致如丹青手下的画像。 若非早早地知晓她的身份,以貌度人,定以为山中隐士,被她蒙骗过去。 他晃了晃手中的刀:“那就劳烦谢太傅上车。” 谢玙不肯:“我若上车,你不放我的恩人,岂非上了你的当?” 萧坤宁在她的注视中咽了咽口水,而谢玙朝着她淡淡一笑,若春风若涟漪,令她徐徐安心。 刺客不想放手,又恐谢玙半道放弃旧人,捡了芝麻丢下西瓜,便道:“你驾车,我们出城。” 谢玙站在夕阳下,微红的天光就在她的身后,令她的身形染上几分缥缈,她摇首不肯:“这样你还是没有放我的恩人,不能答应你。” “少废话,你再不上来,我就杀了她。”刺客怒了,阴狠又迫不及待。 谢玙无法,朝着马车走去,身后的余音急道:“先生,她不可信。” 谢玙不答,坐下马车,拾起马鞭,抽了马屁股一鞭子,马儿飞快地奔走。 青城不大,马车走得快,不停地避让行人,车身左右摇晃起来,车里的两人剧烈颠簸起来。 萧坤宁整个人东倒西歪,晃得根本站不住,就连刺客的刀都脱离颈间,刺客自己都变了脸色,朝外喊话:“你怎么赶车的?” 谢玙悠悠答道:“初次赶车,没有经验,多加担待。” 担待?萧坤宁要吐了,谢玙文文弱弱的样子确实像是不会赶车,只是不会赶车,她逞什么能? 颠簸一刻钟后,马车到了城门下,忽而车头失去方向,竟往城墙撞去,不知谁喊了一声:“跳车。” 刺客闻言,拉着萧坤宁就跳下马车,谢玙早就失去踪影。 跳下马车的间隙,电光石火,一道箭羽疾电般擦着萧坤宁的脸颊射过去,瞬息射中刺客的脑袋。 血溅了萧坤宁一脸,满目猩红,感觉自己再度走了一趟奈何桥。 摔落地的时候,又被疼醒了,摔得爬都爬不起来。 刺客的身体就在她的身边,临死前震惊还未退散,双眸瞪大,可见射箭之人的方向多准,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眼角出现一片雪白的衣角,她极其狼狈的爬了起来。 谢玙平静地递给她一块手帕,目光凝滞在她脸颊上的鲜血上,淡淡道:“受惊了。” 再观一侧的尸身,萧坤宁伏在地上吐了起来。 -- 第19页 吐得昏天暗地,上辈子见过那么多死人,都没有今日这般离死人这么近。上一刻还拿刀威胁,眨眼的功夫就躺下了。 吐完了以后,她侧开眼去,就连谢玙都没有看一眼,晃悠悠地爬了起来,虚晃两步才站稳身子,一迈腿就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多半是摔伤了。 天杀的谢玙,遇见她就没好事,多年前遇到就被人追杀,重活一辈子竟然还是被人杀。 拂开谢玙递来的手帕,她瘸着一条腿往赵府走去,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谢玙有交集。 弄琴从城楼上走下来,背上还有箭囊,见着萧坤宁倔强的背影,好心道:“先生,她生你气了。” “知道,你可以闭嘴了。”谢玙抚了抚袖口的脏污,抬脚追上萧坤宁,“今日之事是我累你。” 萧坤宁脸色煞白,心有余悸,一点都不想搭理谢玙,可脑海里掠过前世里谢玙杀人之事,又觉毛骨悚然,停下脚步,“先生见外了,怨不得你。” 语气听着像是在赌气,谢玙眉眼动了动,前面有辆马车,她唤来弄琴:“送萧二姑娘回赵府。” 萧坤宁腿受伤,走不远。 弄琴颔首称是,牵着马车走来,萧坤宁一时怔忪,转身望着谢玙:“先生可知背后是谁害您?” 青城人口少,此时更是无人,唯有守着城门的数位将士张眼着两人。 谢玙再次将雪白锦帕递给她,视线落在她染血的脸颊上,白肤艳红,白的剔透,红的妖艳,她一时怔住。 萧坤宁醒悟过来,不敢再拒绝,颤颤地接过来,擦着自己脸上的鲜血。 手中落空之后,谢玙回过神来,平静道:“总之不会是我。” 正在擦拭的萧坤宁一顿,下意识掀了掀眼皮:“没有人会自己杀自己。” 谢玙笑了:“有,傻子就会自己杀自己。” 第12章 后悔她后悔一生,没事占谢玙便宜干什…… 沈汭虽说陪着萧坤宁见赵熙然,一路上多是谢玙在安排,但自己的人也跟了过来,吩咐他们去查一查江南商会的的事,回来之际,萧坤宁就送谢玙回府。 听闻青城内出现刺客,想都没想,上马就去朝着驿馆的方向追赶而去。 沿途便看到赵府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百姓不敢靠近,都选择绕道走,府衙的人赶了过来,在将尸体搬回去。 周遭不见谢先生,更看不见阿宁,有人提及马车出城而去,她迫不及待地策马疾驰。 感到之后,便见阿宁一瘸一拐地往马车上走,谢先生在侧,她过去打了招呼。 谢玙点头,她便带走了萧坤宁。 回到赵府后,赵熙然闻及刺杀的事,险些自打耳光,扶着萧坤宁回屋,让人去请大夫。 纵是重生而来,见到那么血腥的场面,萧坤宁也很不适应,整个人都在打颤,沈汭见了,心疼不已。 当着赵熙然的面就握住她的手,手很凉,一丝温度都没有,必然是吓坏了,“阿宁,没事了,他们都是冲着谢先生,你不会再有事。” 口中所言,心中也是后悔,早知不该与谢先生同路的,草率了。 萧坤宁惊愕地摇首:“不,他们……”她是被刺客狰狞的面貌吓到,可今日的谢玙很奇怪,最后的那句话似有所指。 傻子才会自己杀自己,谢玙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前世她是自尽,可也是被谢玙逼的,前朝让她给赵暨殉葬,谢玙给她施压,唯有死路一条。 前世她是傻子吗?还是说从头至尾,谢玙把她当作傻子? 这里想不通,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掀开眼帘就见到沈汭担忧的眼眸,一时间所有的事更加奇幻,前世里她自以为看懂谢玙,今日就凭着那句话可见,她对谢玙一点都不了解。 沈汭担忧的目光看得她愈发愧疚,低眸不敢与她对视。 沈汭不知情,只当她是害怕过度,反攥得更紧。 这时大夫被请了过来,细细查验,都是些皮外伤,腿上擦破皮,伤痕累累,看着吓人,年轻人养上几日就成。 赵熙然着人去取药,见沈汭赖着不走,索性将人赶了出去,“可知是冲着你来的还是谢玙?” 毕竟谢玙好端端的,宁宁却跟着受伤,让人不得怀疑。 其实,她更怀疑是冲着赵府、冲着江南商会来的。 萧坤宁整个人安静下来,才感觉到遍体的疼,皱眉道:“我也不知。”她倒觉得像是谢玙来杀她的。 谢玙最后的举动倒有些奇怪,像是在救她,余音弄琴的出现让谢玙的江南之行,添上几分迷惑。 她下意识到:“谢玙此行是冲着江南商会,大张旗鼓地来激怒您,又遭遇刺客,只怕有猫腻。您这么快解散商会,是不是会中计了?” 赵熙然道:“不管谢玙的想法,商会不能落到朝廷的手里,皇帝这些年加重赋税,商户们叫苦连天。” 赵冕作为皇帝来说,胜过其弟赵暨,只是赵冕行事暴.戾,贪得无厌,不如赵暨仁厚。 萧坤宁知晓其中缘故,赵冕挥霍无度,国库空虚,如今连边境的军饷都扣了,不过再过几年,赵冕就得病死了,膝下无子,皇位到了赵暨的手中,届时会好过得多了。 她宽慰道:“母亲忍忍便是,皇帝的做法惹来民怨,朝臣会劝谏的。” 赵熙然却道:“皇帝不死,就不会罢休。” -- 第20页 萧坤宁叹息,确实是这样,皇帝死了,这种局面才会结束,她想起谢玙,“谢玙盯着商会,就不会罢休,您还是多盯着点。” 赵熙然觉得奇怪:“你说这么一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岁不想着情爱,整天到晚摆着一张臭脸,她想干什么?” 萧坤宁:“……”前世她死的时候,谢玙年过三十,身侧一个女人都没有,不近情爱,别说是情爱了,就连女人都不看一眼。不对,身边好像还有个沈汭,可是那时沈汭一直往她长秋宫跑,又不像是同谢玙之间有情有爱。 着实诡异。 婢女取来伤药,递给赵熙然。赵熙然接过,萧坤宁面色一红,接过来道:“我、我自己来。” 赵熙然随她去了,想起谢玙又觉得郁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你与她是师生?” 萧坤宁点头。 赵熙然想起一事,道:“要不你去试探试探?” 萧坤宁毛骨悚然:“您还是省心吧,她醉了套话指不定还有可能,醒了是不可能。” 想想也是,这么精明的女人怎么会上当,赵熙然可惜道:“早知今天就多灌她几杯酒,出出气也成。” 萧坤宁捂脸,赵熙然果然是赵熙然,还是初次见谢玙在谁后手里吃过一点亏。 上过药后,赵熙然这才出去,拉着沈汭去做苦力。 赵熙然与洛氏不同,前者遇事通透,见识开阔,后者是深闺妇人,规矩甚重,尤其是对萧坤宁的态度不同,亲生似非亲生,不是亲生更似亲生。这么一对比,她还是比较喜欢赵熙然。 这次刺杀是冲着谁来的,赵熙然想弄明白,打发沈汭去衙门里问清楚。 沈汭放心不下,还想去看看阿宁的伤势,赵熙然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宁宁在我这里没事,你赶紧去衙门里看看,我们等你回来,过几日等她伤势好了,你们去爬山,赶紧去。” 沈汭就这么被赶了出去,赵熙然大口喘息,一天下来,真是心累。 青城地界,鱼米之乡,多是淳朴的百姓,夜不闭户,别提杀人,偷盗的事情都没有。府衙里的人对刺杀的事情格外在意,尤其刺杀的是当朝太傅,不敢懈怠。 沈汭在府衙里待到天黑,余音也来查,见过礼后,沈汭随口问一句谢先生如何了。 余音道:“先生尚可,未曾受惊吓。” 沈汭不问了,受惊讶的她的宁宁。 衙役将今日在尸体上所查到的都送给余音过目,一面道:“刺客都被杀了,身上并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余音却道:“从衣服上查,将它他们的衣裳都脱下来。” 衙役不明:“衣服怎么查?” 余音道:“你们脱下来给我,自有查法。” 沈汭忽而明白,各地的衣物不同,出自不同的地方,好比江南丝织和长安内的衣裳就是不同,可以查出刺客大致出现在哪里。 片刻后,衙役递来一个包袱,余音接过,从沈汭打过招呼就走。 沈汭觉得有迹可循,跟着余音回驿馆。 到达驿馆后,弄琴站在廊下,背靠着门,婢女来回忙碌,见到余音就道:“先生发热了。” 落后半步的沈汭一脚踩下去,闻言差点没有摔倒,白日里阿宁做的坏事,这么快就灵验了? 谢先生文弱,弱不禁风,今日又是醉酒又是被刺杀,午时沐浴又被阿宁打开窗户吹风,秋日里时暖时凉,发高热也有有可能的事。 沈汭入内见谢玙,关切一番。谢玙坐在灯下,脸色不大对,凝视前方,手中的书许久都没有翻动,余音在侧烦忧不已,轻声询问:“先生,我去请大夫?” 半日不见,谢玙眼睛发红,正襟危坐,拒绝道:“不用,你先下去。” 余音咬牙退下去。 沈汭近前,大胆端详着先生的神色,面色粉红,如同酒醉,“先生不适,必然是要请大夫的。” 谢玙眨了眨眼,眸色潋滟着水泽,将手中的书放下,“萧坤宁的伤如何?” 沈汭回道:“皮外伤,阿宁受了惊吓,回去许久都不说话。” 谢玙颔首,“你将刺客的衣裳带给赵东家,她应该能分清衣裳的来处。” “好,先生多休息。”沈汭不敢多待,将包袱取下,别过后立即回去。 赵府里的赵熙然见到衣裳后,暗自惊叹谢玙的反应能力,竟想从衣服身上出手,可就算查到出处,刺客来回行走,也未必就能定案。 她不敢迟疑,让人接过衣裳,沈汭自去见阿宁。 **** 上过药后,腿上舒服很多,萧坤宁躺在榻上,脑海里回忆与谢玙初见的情景。 大雪纷飞,谢玙身上带伤,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地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时而喊母亲,时而喊父亲。 听说从那次以后,谢玙身上带了旧疾,身体不如往日,体弱多病。 翻来覆去睡不着,屋外想起敲门的声音,她坐起身,挪着步子去开门,沈汭抱着一个食盒出现在门前。 一见面,沈汭就喜笑颜开,“身上还疼不疼,我们吃些糖就不疼了。” 萧坤宁怔怔地望遮她手中是食盒,沈汭还是那个沈汭,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她忍住一度想要落泪的冲动,侧开身子,放她进屋。 沈汭从街坊而来,将铺子里的花糖都买,一一摆放在阿宁的面前,一面道:“谢先生发了高热,我瞧着人好像不大好,有些不精神。” -- 第21页 “高热?”萧坤宁顿时从感动走了出来,大雪夜发起高热的谢玙出现在脑海了,口中嘟囔着奇怪的话,父亲母亲之类的,她好奇地问了几句,谢玙神志不清下一一回答。 这才有了那个所谓的秘密,让她后悔一生,没事占谢玙便宜干什么。 第13章 套话她的阿宁真美。 次日清晨,萧坤宁就拖着一双伤腿,殷切地去了驿馆。 沈汭要去查衣裳的事,因此留在赵府,吩咐人暗中保护给萧坤宁,又塞给她一把锋利的匕首。 握着沈汭的匕首,萧坤宁的手抖了抖,前世谢玙就送了把匕首,令她自刎。 同样是匕首,沈汭是护她,而谢玙却是杀她。 握着沈汭给的匕首去了驿馆,门口迎接她的是余音,靠着门口,眼神涣散、 余音是跟着谢玙左右,武功不敌弄琴,但聪慧些,见到萧坤宁后就引着她去见:“先生好似未起,您去看看。” 萧坤宁点头,入了屋才发现门窗都是紧闭的,逼仄不通气,她好奇道:“大夫怎么说?” 弄琴抱着剑站在外面:“先生生病,从不请大夫。” 萧坤宁不知谢玙还有这等癖好,来时想好了,不能半途而废,转出担忧的模样:“我也是谢先生的学生,师生情谊,不若我去看看,她吃药了吗?” 弄琴冷着一张脸:“先生吃了自己随身带的药。” 谢玙随身带药的事不是秘密,萧坤宁见她第一面就知晓了,也不顾及,直接进入里面。 余音本不想让她进,张口动了动,却没有说。这时萧坤宁走到榻前,谢玙平躺在榻上,平日里苍白的脸眼下微红,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高热未退。 屋内没有点灯,光线暗淡,巡视一周后在榻前发现小小的白瓷瓶,与记忆里的相似。 谢玙偏执,不肯用药,大雪那夜,明明将药熬好给她喝,偏偏不喝,将药汤洒了,最后想喝也没得喝。 依她看,谢玙就是有病,哪个正常人会生病不吃药? 她俯下身子,凝视谢玙的病颜,乌黑亮泽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眉眼拧着病弱,修长的眼睫翻卷着,轻轻颤动,薄唇干涩苍白,失去往日的红润。 整个人脆弱而苍白,很乖巧地躺着,甚至乖巧得不像话。 前世里她对谢玙的是爱,后来便是爱而不得的恨,到现在,她已经是心平气和。 对谢玙没了爱,更没有恨,她只想着挽救镇南王府的悲剧,自己得一善果,至于谢玙,不能为敌,做一朋友便可。 谢玙惯来稳重,睡梦中是也是如此,规矩很好,双手置于小腹上,骨节分明的手交握着。 萧坤宁想套话,可是不知如何套,踌躇须臾后,拿手戳了戳谢玙的脸蛋:“谢先生?” 谢玙警敏,轻轻一声唤,徐徐睁开眼睛,墨黑色的瞳孔无神,萧坤宁见她这般就知晓她神智不大清醒,但还是小心为生,试探道:“先生,您还好吗?” 谢玙不答,徐徐合上眼睛,唇角抿得成直线。萧坤宁见状,忙去一侧倒了杯水,将人扶起来哄道:“先生喝些水。” 谢玙的身体很烫,光是摸着手臂就感觉一股热意。水碰了碰谢玙的唇角,她动了动,萧坤宁忙抬高水杯,小心地喂着她喝下去。 此时的谢太傅纯良无害,像稚子一般安安静静地喝了水。 萧坤宁将人放下,凝视一番后,忐忑地开口:“先生,你醒了吗?” 谢玙眼睫轻颤,周身也只有眼睫毛在动。 萧坤宁就这么望着她,从发丝到下颚,就连颈间肌肤也没有错过,都是前世里看过的,也不怕什么,摸了摸谢玙的额头,照旧烫得厉害。 她向外探首,见无人就开始套话:“先生,你为何来江南,是为了游玩还是江南商会。” 谢玙的眼睛在这时睁开了,唇角动了动:“萧坤宁……” 不喊萧二姑娘,让萧坤宁受宠若惊,立即道:“先生,我在,你可好些了。” 谢玙不啃声,目光看着前面,失去往日神彩。 萧坤宁头疼,这么问也不是办法,按照那日的话来套:“你出自哪里?” 谢玙道:“长安。” 对,就是长安。谢玙是洛阳世家出来,经高人举荐才来的长安,可她却说自己出身洛阳……萧坤宁心中有底气,再问:“你来江南是为了商会?” 谢玙皱眉,好像不喜欢这个问题,唇角蠕动半晌才说一句话:“不是……” 不是为了江南商会?萧坤宁震惊了,不是为了商会是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那为了什么?” 谢玙却不说了,紧紧闭着嘴巴。 萧坤宁很想知晓她葫芦卖的什么药,盯着她的眼睛问:“是为了镇南王府吗?” 谢玙不答,整个身子却是发抖。 萧坤宁惊得咽了咽咽喉,前世里镇南王府被诬陷也有谢玙的份吗?还是说谢玙是在帮镇南王府,后来沈汭是站在谢玙身后的,可见两人同心,断不会是陷害。 谢玙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知晓他的动向也并非是难事,她深吸一口气,“你不要江南商会吗?” “不、要。”谢玙再度睁开眼睛,眼内泛着血丝,沉沉如乌云。 萧坤宁不敢再说,仓惶逃开,而谢玙阖眸,继续陷入沉睡。 余音弄琴见到强自镇定的萧坤宁,心中起疑,在她走后,走到榻前去见谢玙。 -- 第22页 谢玙安然,她们才又退了出去。 **** 做了亏心事的萧坤宁颤颤惊惊地出了驿馆,回去的路上平顺。 魂不守舍地回到赵府,赵熙然令人查出了衣裳布料来源,赵家丝绸生意不进长安,这几件衣裳布料是相同的,并非出自赵家。 赵熙然信任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其他丝绸大商的布料都会存一些,恰好存了,才发现得这么快。 布料出自江南商会会长的顾家。 事情陡转而下,让人始料不及,然而顾家的生意入了长安,并不代表就与顾家有关。 事情查到这一步,其余的就是谢玙的事,与赵家没有关系,赵熙然打发人去给谢玙传话。 沈汭本想出门去接阿宁,刚吩咐人去驿馆,就见到回来的人,“阿宁,先生身体如何了?” 闻声去看是沈汭炙热的眼神,诚挚而热情的笑意令人暖心,萧坤宁扯了扯唇角:“先生不肯请大夫,高热不提,吃了自己的药。” “不肯请大夫,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病?” 赵熙然抬起头,想起谢玙那副冰冷的样子就不寒而栗,这样的女子一看就不大受人喜欢,还是小郡主这种小太阳来得欢喜。 这么一说,沈汭和萧坤宁这般不经是情.事的少女都不禁红了脸色,萧坤宁对这种虎狼之词早就习惯了,沈汭窘迫,想着为谢玙辩解:“姨娘说笑了,先生冰清玉洁。” 赵熙然纯属就是开一玩笑,想到两人的身份就不好继续说,装作关心一番:“高烧容易烧坏脑子,还是找人去看看比较好。” 萧坤宁不担忧谢玙,余音弄琴贴身伺候,哪里会出事,但江南商会的事最紧张,支开沈汭同赵熙然说道:“谢玙意不在商会,她不想要江南商会,此行目的应该还有其他的事。” 赵熙热冷嗤:“她不要,不代表皇帝不要,赋税增加后,你看看百姓过的什么日子,现在不要,但已看中,趁此机会散了最好。” 萧坤宁知晓她有主张,不好再言,她好奇的是谢玙此行目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在宫里读书,满心和萧闻雪斗,凡是她的东西都要去抢,对谢玙在朝的地位关心不大,反是沈汭与谢玙接触良多。重头戏是镇南王府的事,当镇南王被赐死、沈汭逃走后,谢玙掌了吏部,成为萧明望的上司。 再接着就是嫁给赵暨,没过多久,赵冕的儿子落水死了,朝堂内外一番整治,赵冕病死,赵暨登基,她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再接着就是颜氏斗。 直到沈汭领兵回来,谢玙夺了江南商会。现在这些事好像提前了,还是说她那个时候只顾和萧闻雪争,错过了什么事?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跟着余音弄琴,探一探她们在做什么事。 这件事还是需要沈汭的帮助。 想起沈汭,萧坤宁便是满心愧疚,别了赵熙然兀自出门。 前世中,最不可缺的便是沈汭,但是她鬼迷心窍,如今想通了,可是劫数还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瘸一拐地回屋后,婢女捧着水给她梳洗,换了一套轻薄的衣裳,准备躺下的时候,窗户动了动,沈汭捧着一只花环翻窗进来。 花环上缠绕着各色花朵,白色、红色不说,青翠的枝条在秋日里看着清爽又养眼。沈汭笑吟吟地戴在萧坤宁的头上,望着她喜欢的姑娘,清丽明媚,娇态毕现,她满意地点头:“阿宁真美。” 不枉费她翻了赵府的暖房去偷花。 第14章 相好谢玙的相好。 小太阳总是时时暖人心,性子好,做事谨慎,几乎无挑剔之处。 往日里鸡蛋里挑骨头的赵熙然也点头称好,两人在赵府待了几日,便启程回长安。 商会的事赵家自己处理,不愿让萧坤宁介入,萧坤宁心不在此,得到赵熙然的答复后,同沈汭一道离开。 来时慢悠悠走着水路,回去没有谢玙同行,走的陆路,方便多了。 回到长安城,繁华的景色一览无余,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坤宁想着洛氏不知道她回了赵家,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宫里读书,索性换了马车直接入宫。 观止斋里的人和物几近忘记,沈汭为避嫌,早早地就在宫门外止步,望着她入宫。 数日的相处,阿宁性子比起以往更加稳妥了,做事之前都会深思熟虑一番,人影没入深墙后,她才转身。 马蹄在宫门口哒哒作响,遥远就见到延平王殿下,她下马等候,等人近前才行礼:“殿下。” 延平王赵暨面如冠玉,玄色袍服显得温润儒雅,腰间配着玉璜,坐在马上似是世家子弟,不像皇孙贵胄。他与兄长赵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对朝政无感,几乎不插手政事,游历山水,脾性也好。 沈汭下马等候,赵暨也跟着下马,见她风尘仆仆,发髻微乱,拉着她一道入宫见兄长,“许久不见,近日忙些什么?” 忙着将阿宁娶回府。沈汭羞于回答,改口道:“近日无事,留在府里学习书法。” 赵暨明知话不对,也不戳破,邀请她一道往里走:“我恰好有事去见谢先生,你可要一道?” 沈汭好奇:“先生回来了?” 马儿交给侍卫,两人一道走着去。路上赵暨才回复:“江南商会日益猖狂,恶意涨价,导致物价上涨,谢先生特意去处理,昨日就已经回来了。听说那商会解散了,先生此行也算是顺利。” -- 第23页 恶意涨价?沈汭深深地看赵暨一眼,这些说法与先生说得不同,到底在长安城内行走多年,深谙朝堂事,有些事不能揭破。她看透不说破,迎合赵暨:“先生一去,自然顺利。” 赵暨道:“先生昨日同我问起选妃一事,陛下令我在宫里读书的官家女子中选,先生却让我选择自己欢喜的,这倒让我不知该怎么应对,先生之意好像这些女子不可选。” 按理,先生与陛下一心才对,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不知该听兄长还是先生。 观止斋内读书的官家女子都是谢玙亲自选的,她本就是女子,进入朝堂不易,收些聪慧的学生想做左膀右臂。这些学生不但有父兄撑腰,兼得聪明识大体,一旦成为谢玙的学生,对她帮助不少。 当初提起之际,赵冕没有在意,随意拨了一座宫殿给她,如今见那些学生越发上进后,就开始打她们的算盘了。 沈汭心口一跳,想起阿宁也在那群学生里,干净明亮的眼眸里染着深宫的冷寂,朝着赵暨道:“先生是为你好,毕竟娶妻当娶自己喜欢的,若是不喜欢,日日面对,岂非糟心?” 深红色的宫墙上散着斑驳的痕迹,那是前朝战乱时留下的痕迹,刀剑砍破一小角,若不细看也无人在意。偏偏沈汭看到了,她习武多年,看得出那是刀剑留下的。 同她一道走的赵暨没有注意,想着选妃的事宜:“你说得也很对,我倒想随意选,就怕兄长母后不同意。” 赵氏宗室子弟的婚事寻常都不能如自己的意,荣华与自由不能兼得。 沈汭在边境长大,心境阔朗,体会不到那番为难,却也能想到这件事另有含义,能入观止斋的姑娘都得谢先生看重,不说大家闺秀,单论背后的权势就令人多看一眼。 阿宁父亲的官职微低些,应当入不了延平王的眼睛,她也就放心了。 入了观止斋,谢玙不在,赵暨就去见兄长,沈汭绕道殿外看了一眼阿宁。 萧坤宁坐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脊背也弯,可想而知是在偷懒睡觉。 未免被发现,她就看了一眼,不舍地偷偷离开。 此时的谢玙在宫外,新得一把匕首,蘅湘阁的掌柜顾凝热情地给她说明匕首的精妙之处:“你别看它小,刀刃锋利无比,吹上一一口气,头发丝都会断,另外你看看刀鞘上的宝石,明亮又大,我给你友情价三千两,如何?” 谢玙把玩着匕首,指腹慢慢滑过刀鞘,眉眼冷若冰霜,道:“你这五百两买来,卖我的三千两,你当我是冤大头?” 顾凝愣了:“你怎么知道我五百两买来的?”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连她私下交易都知道。 谢玙将匕首收下,吩咐余音给她五百两。 顾凝跳了起来:“老娘一文钱不赚,不卖不卖了。” 余音直接取了银票给她,不要也得要。 顾凝握着钱,眼睛瞪得要吃了谢玙:“你怎么知晓我这把匕首五百两买来的?” 谢玙平静道:“你这把匕首是颜家人卖给你的,就凭你会傻到三千两买这把匕首?” 顾凝出名吝啬,一文钱都不肯多给,三千两就是痴人说梦,被谢玙这么一戳穿,面子就挂不住了,“颜家那个倒霉玩意告诉我这是进贡来的,先帝赏给他老子的,五百两是贱卖。” “先帝赏给他老子?”谢玙握着匕首的五指猛地缩紧,眉眼冷峻,面上莫名浮动着一股戾气,吓得顾凝缩着脖子:“那个倒霉玩意的话你也信?五百两卖你了。” 谢玙将匕首收下,站起身之际,眼光落在窗外对面的墨香斋,好意告诉顾凝:“对面墨香斋易主了,你小心些。” “对面?”顾凝推开她,走到窗边看着与寻常没两样的对家,“那是赵家的铺子,赵家穷到卖铺子了?江南商会散了,吃亏的也是我家,和赵家关系不大啊。” 顾凝她爹,就是江南商会的顾会长,不过她娶了一媳妇,被她爹赶出家门,就差断绝关系。 女子可成婚,可顾家只有顾凝一人,顾老爷子说什么都不肯,顾凝没办法,拎着包袱背着媳妇来了长安做生意。 谢玙却道:“自然是赵家的人。” 顾凝还是不明白:“那易它娘个主?” 动不动开口骂人,余音嘴角抽了抽,主动告诉她:“赵熙然的养女萧坤宁。” 顾凝明白过来,“谢玙的相好?谢玙你不厚道,你相好的作何抢我生意,我这小本买卖本来就不容易了,你肯定帮她,说,你要多少银子才搬走?” 弄琴靠着门边,听到那句‘谢玙的相好’后眼神冷了冷,“你胡说八道。” 顾凝憋屈:“你才胡说八道,你一家都胡说八道,谢玙发高烧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萧坤宁,我想不听也不行。” 弄琴张了张嘴,脸色憋得通红,而谢玙面色淡然,低头把玩着新得的匕首,并不在意顾凝的‘胡说八道’。 见状,顾凝识趣的不再提,反而拉着谢玙套近乎:“我把五百两还你,你带着你相好的换个铺子,怎么样?” 萧坤宁小丫头片子没什么生意经验,但是谢玙这只狐狸就不一样,稍微插手,她这间蘅湘阁肯定关门,赔得媳妇都认不得。 谢玙掀了掀眼帘,“你觉得我这么穷?” “先生不穷,高抬贵手就可,您何必与我们争。”女子声音温柔似水,款步走进来,一袭青裳可见窈窕姿态,似从江南水乡中走出来。 -- 第24页 顾凝眼睛亮了,谢玙仿若知晓什么,起身就走:“我好心提醒你罢了。” “别走啊,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下,我两恩爱与你无关。”顾凝顾不上媳妇,拉着谢玙不让走。 谢玙低眸扫了一眼袖口上的双手:“放开,我对你无感。” 余音弄琴直接退出屋。 顾凝想骂人又骂不出口,面对一句话堵得你无言的人,只能吃瘪,放着她离开。 出了蘅湘阁,恰好看到冷清的墨香斋,一如往昔,无人问津。 入宫后,观止斋内早就有人等着,赵暨谦逊有礼,沈汭早就离开了。 余音弄琴留在宫外等着,谢玙请人坐下,赵暨坐在她对面,先开口:“我有疑问,想问问太傅。” 谢玙眼皮都不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殿下直说便是。” 赵暨笑得温润,见谢玙没有不耐之色,大胆道:“先生曾与我说,选妃当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可我所爱之人门户过低,兄长不愿。” 观止斋内的姑娘学识好、家世好,个人品性不同。谢玙教她们多日,何人品性,她当最熟悉。 赵暨虽说宗室子弟,可没有经历过朝堂欺起伏,单纯如寻常人家子弟,他将谢玙当作是先生,有疑惑便来求解。 茶过咽喉,缓解干渴。谢玙这才得空问他:“殿下属意何人。” 说起喜欢之人,赵暨羞涩得面色微红:“萧家姑娘。” 谢玙捏着茶盏的手顿住,抬眸望他:“你说何人?” 第15章 颜如玉八卦。 太傅今日好像有些魂不守舍。赵暨腼腆,俊秀面容上涌起羞涩,认真道:“萧家姑娘,萧闻雪。” 谢玙轻轻地放下茶盏,道:“不错,萧夫人规矩重,教出来的姑娘端庄识大体。” 赵暨惊喜,好似自己被夸了一般:“您也觉得不错?” 少年人心性纯良,眸光炙热,温润的面庞上的笑澄澈如水。 谢玙没有什么神色,既然来解惑,她自然得将方方面面说清楚:“萧侍郎算是朝中清流,虽有能力可与颜家相比,不足一提。你若娶她,太后不准、颜相不肯,您这条路走得艰难。萧家无根底,颜家乃簪缨大家,相形见绌,哪方对您有利,您该分清。” 赵暨脸色又是一白,“可您之前不是说我应该娶自己喜欢的人吗?” “臣只是将形势分析给您听,如今抉择在于您自己。”谢玙道。 赵暨左右为难,此时殿外响起女子柔媚的声音:“先生。” 谢玙弯弯唇角,赵暨皱眉,扫了一眼南窗,低声道:“先生,您记住本王未曾来过。” “您这是……”谢玙惊诧,眼前的少年郎翻窗就跑,一抹身影在南窗下消失。 待颜如玉入内时,殿内只剩谢玙一人。 颜如玉轻步靠近,手中端着一盘花糕,五颜六色,像是雨后彩虹。 人如名,肌肤如美玉,貌美端庄,一颦一笑带着大家教养,待人温和。 瞧了一眼殿内,秀眉微蹙,可仅仅瞬间就恢复旧色,将花糕置于谢玙身前的案上,笑意婉约:“学生新做了花糕,以百花入味,玫瑰、梅花、芍药、牡丹等,先生替学生试试?” 此时是课下,谢玙今日没有课,瞧了一眼桌上的花糕后,颇为后悔今日踏进观止斋,她想着如何拒绝,殿外的窗外蹲着几人。 为首的是高阳王的幼女赵璨,年岁最小,不过十五岁,趴着窗户上盯着那盘糕点,嘀嘀咕咕:“你说我们一道上课,她怎么有时间给先生做糕点,你说她是不是喜欢先生。你说先生貌美也就算了,偏偏还那么厉害,我也挺喜欢她的。” 户部尚书的女儿沈蕴之嗤笑一声:“你傻不傻,她怎么看得上先生,人家志气大,想要做王妃,怎是你我这等俗人能比的。” 被生拉硬拽来的萧坤宁不觉一颤,这些人和上辈子一样,还是那么喜欢八卦。 赵璨觉得奇怪,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紧了里面:“今日哪位殿下来了?” 沈蕴之嫌弃她笨死了:“你觉得适合她的还有哪位殿下?” 赵璨明白了:“我阿兄延平王殿下,既然这么大志气为何不去做皇妃,那样更高贵。” 沈蕴之更加嫌弃了:“你傻啊,延平王是太后亲生的,陛下又不是,再说陛下登基这么久,就得了一个病恹恹的小皇子,你觉得做哪个有前途?” 这句提醒了萧坤宁,前世小皇子养到五岁就无故死了,接着赵冕也病死,无心朝政的赵暨被拉上皇位,颜如玉跟着入宫做了皇妃,不过还是个妾。颜家觉得憋屈,屡次给她使绊子,没等她动手,谢玙就弄败了颜家。 一杯酒毒.死颜如玉,后宫才安静下来。 难不成小皇子的死和太后有关? 殿内的谢玙没有去尝花糕,反而贴心告诉颜如玉:“殿下方走,你若去追,还可以追上。” 萧坤宁石化了,这个谢玙怎么还帮颜如玉这个祸害。 颜如玉巧笑:“想来先生不喜欢学生做的糕点,学生也不勉强了,快要开课,学生先回去了。” 笑吟吟地端着花糕,盈盈转身,化解自己迫切要去追赵暨的尴尬。 萧坤宁暗中推了一把赵璨:“想吃花糕赶紧去。” 赵璨被这么一推就到了颜如玉的面前,两只大眼睛发亮,紧紧盯着花糕:“颜姐姐,我可以尝尝的,我的口味和阿兄一样。” -- 第25页 颜如玉一抬首,就看到明晃晃的三人,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听?” 沈蕴之精明,故意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偷听,她要吃花糕,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坤宁装作没有看见她,前世里交过手,这位颜家大姑娘聪明,可哪里是谢玙的对手。现在两人没有交集,她也不想做什么王妃,就虽她去好了,毕竟她现在的对手是萧闻雪。 让她们去斗,自己岂不自在。 四人在廊下争执起来,颜如玉本就看不惯萧坤宁,当即露出獠牙,“萧二姑娘自己站在身后,让沈姑娘得罪人,您这心思当真是好。” 萧坤宁听出几分不对劲来,刀刃突然对着她了? 她疑惑,沈蕴之被煽动,回身看着萧坤宁:“刚刚是你推的郡主,怎地又赖我?” 猪队友。萧坤宁暗中骂一句,难怪谢玙最后不挑她,蠢死了。 廊下的动静早就传进了屋里,谢玙走出,望着气恼的颜如玉:“此刻殿下出了观止斋了。” 再不追可就来不及了。 萧坤宁反应快,立即顺坡下:“我帮助郡主而已,她喜欢你的花糕,我若不帮她,才是心思不好。” 赵璨脑子里就只有花糕,觉得萧家姐姐说得对,怒目对着颜如玉:“一份花糕罢了,值得大动肝火?不吃就是了,瞧着也不好吃,我阿兄肯定也不喜欢。” 明晃晃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谢玙冷眸扫了一眼:“该上课了,还要逗留吗?” 萧坤宁识趣,行礼就走,沈蕴之紧随其后,唯有赵璨心口不一,对着颜如玉的花糕依依不舍,指手画脚的点评一番:“你看你那个颜色花花绿绿,哪里有男子喜欢这么花的眼色,你哄孩子还差不多。” 颜如玉端正的姿态维持不住了,怒目而对:“郡主说话注意分寸,我何时要说给男子。” 眼眶微红,显然气得不清。谢玙观后,不动声色。 赵璨没理会颜如玉软捏的模样,反而拍手高兴道:“既然不是给阿兄的,那就给我把,我会记着你的好,下次得了新熬点,分你一半。”说罢,伸手夺了她手里的花糕,美滋滋地往一侧的课堂跑去。 颜如玉:“……” 转头向谢玙告状:“先生,她们如此作为,已然违背了平日里的教导,不该罚吗?” 谢玙素来不理会小孩子之间的热闹,不愿说太多的话,道:“郡主喜欢你的花糕,也点评一番,或许对你有作用,时辰到了,莫要再逗留。” 颜如玉怒气难消,却俯身行礼,按住自己心口蓬勃的怒气:“谢过先生。” “去吧。”谢玙朝她摆摆手,自己转身回殿,将殿门关上。 殿外的颜如玉彻底平静下来,神色如故,心中波澜翻涌,前世谢玙将她颜氏一族赶尽杀绝,这辈子她必还之。 简单的闹剧后,最大的胜利者是满载而归的赵璨,端着一盘糕点就回去了。 课业结束后,各自回屋。 颜如玉俨然又是一番端庄贤淑的姿态,领着众人回去,而她身后的沈蕴之却是不服气,默然跟着,再看一眼鼓动着嘴巴的赵璨,她选择退出人群。 萧坤宁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不想抢了颜如玉的风头,萧闻雪数日不见她,略有些担心,故意放慢了脚步:“近来你可还好?” 退下来的沈蕴之恰好听到这句话,姐妹二人这是有嫌隙了? 转而想到萧坤宁称病不来,消失这么多日子,肯定有故事,她竖耳倾听。 萧坤宁一眼就看到她八卦的样子,故意凑到她身后,两人靠近,故意狠狠地踩了一脚她的脚后跟。 沈蕴之登时疼得叫了起来,前头的颜如玉回头,关切道:“沈妹妹怎么了?” 萧坤宁则靠近她:“沈家姐姐脚崴了吗?” “萧、坤、宁……”沈蕴之咬牙切齿,眼中恨意一眼就能看清。 萧闻雪皱眉,下意识上前道:“沈家姐姐自己脚崴了,不如我扶你回去休息。” 又一个说脚崴的。沈蕴之再给她几分脸面也不会同这对姐妹理论,一张嘴吵不过两人,她主动避开,憋屈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前头的颜如玉垂下眼帘,修长的眼睫掩盖眸中的阴郁,心底的憎恨多了几分,在萧坤宁抬头的时候迅速掩下,领着众人又退下。 萧家姐妹二人慢悠悠地走在后头,萧坤宁对萧闻雪的帮助当作没有看见,径直往自己的屋里走,萧闻雪欲言又止,跟着她一道进屋。 萧坤宁径直开口:“我是不可能会告诉你赵熙然的事,墨香斋如今在我名下,你可以死心了。” 她与从前一样,对萧闻雪没有好感,如今二人泾渭分明,毫无瓜葛。 萧闻雪见她倔强,也不好多说,叮嘱她:“延平王选妃,你若无心就不要靠近他,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陛下令他在观止斋的学生内选妃,是何意思,你该懂。” 意思便是让一让颜如玉,萧家玩不过颜家。 萧坤宁感觉哪里不对,按理应该是萧闻雪离赵暨远些才对,怎地轮到她了,“这句话该对你自己说才对。” 萧闻雪略有些惊讶:“如何是我,我不识延平王。” 不识?萧坤宁震惊,难不成那夜萧闻雪没有出门去看灯?她记得重生的那天,沈汭邀请她去看灯,萧闻雪也去了,识得延平王。怎地就不认识了? -- 第26页 她试探道:“休沐那夜你没有去看灯吗?” 萧闻雪眼光微微一闪:“我未曾出门,看什么灯?” 萧坤宁看着她,眸底渐深,重生那天就改变历史。她没有去是自己不想去,给萧闻雪单独见赵暨的机会,为何她就没有去。 那这么看来,萧闻雪对赵暨没心了? 第16章 生辰懂了吗? 萧坤宁晚上想了很久,想不明白前世萧闻雪喜欢赵暨,这辈子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想了一夜没有想明白。 次日清早就是谢玙的课,众人不敢马虎,就连颜如玉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满堂认真。 谢玙讲课结束,一抬头就见到角落的‘差学生’萧坤宁在睡觉,托腮装着看向外面。 殿内安静下来,不少人都注意到萧坤宁,屏息凝神等着先生发难。 萧坤宁的功课是门门垫底,除了谢玙外的其他先生基本不管她,人到与不到,与他们不相干,唯有谢玙才会多管一管。 课后,少不得拎回偏殿,关门亲自教训。 偏殿是谢玙一人待着,其他人不得随意进来,萧坤宁被谢玙拎习惯了,最多骂上几句,破罐子破摔,她又会真想入朝为官,熬上几月就成。 偏殿摆设都随了谢玙的心意,没有女子的温馨,只有冷冰冰的书柜与案几,就连摆设都显得几分厚重。 萧坤宁不情不愿地跟着进来,闻到上辈子熟悉的熏香后,下意识就想吐,其他女子都是花香,偏偏谢玙不知道熏的什么香,难闻又浓郁。 这样的喜好,难怪上辈子孤独终老。 谢玙坐下,见面前的呆姑娘满面愤懑,她指着面前的座位:“傻到不会坐?” 出口就没有好话。萧坤宁不好与谢玙硬刚,装出乖巧的样子在她面前坐下,两人忽而面对面,中间就隔一案几,眼睛稍稍往下抬就可看见谢玙的下颚。 窥细节而知全貌,谢玙的美貌在每一处都展现出来。 萧坤宁继续耷拉着脑袋,低下眼睛又看到谢玙修长的五指,指尖圆润透着粉,骨节分明,她暗骂一句,闭上眼睛,这样就看不到了。 谢玙从一侧的炉上端出一份糕点,白如雪,软如棉,本当请萧坤宁吃些,却见她又闭上眼睛,无精打采。 “我不知萧二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竟有事令你烦到彻夜不眠。” 语气略带不善,萧坤宁听后发怵,她又哪里得罪谢玙了,地位悬殊,她只能隐忍下来:“有事,您看我接手了墨香斋,不想亏本,就得好好想想怎么经营。” 这是实话,墨香斋的声音被蘅湘阁吊打,顾凝经商老道,又有人脉,一两银子收进,最少十两卖出。 墨香斋很有可能的十两收进,一两卖出,都靠赵家的底子撑着。 本来可有可无之地,可到了萧坤宁手里,她拿什么撑着?一月几两的月钱? 既然是实话,谢玙不信也没有办法,捻起一块白糕,也不送入口中,反在萧坤宁面前晃了晃:“你觉得这块糕点与昨日的花糕比较,谁的卖相好?” 卖相?白糕如雪,洁净无尘,颜色过于单调,而花糕五颜六色,足可见用心,两者一比,自然是花糕胜了 萧坤宁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谢玙睚眦必报,她违背心意道:“自然是先生的糕点好。” 谢玙掀了掀眼帘:“你睡醒了吗?” 萧坤宁讪笑:“睡醒了、睡醒了,先生的糕点纯白无暇,如玉一般,极为难得,而昨日的花糕颜色过于浮夸,虽似彩虹可过于小气……” “说点人话。”谢玙冷不丁地打断了虚伪的话。 萧坤宁心中一揪:“论卖相,花糕更为女子喜欢。” 谢玙舒心:“懂了吗?” 萧坤宁眨了眨眼:“懂什么?” 谢玙叹气:“你在赵熙然身边这么多年就没有学到什么?” 赵熙然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教出这么一个蠢笨的出来。 萧坤宁听了不服气,抬首就瞪了回去,怒视谢玙:“你见她挽救墨香斋了?” 不服气?谢玙觉得气息不顺,手中的白糕捏得粉碎,散落在深色的几面上,对面的萧坤宁一缩脑袋,她这才意思到自己的失态,压下气息,好生与她解释:“赵家以墨香斋来探听消息,不在于盈利与否,而你不同,你有银子支持商铺的支出吗?” 萧坤宁盯着几上的碎屑,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和谢玙犟嘴,白日里找死呢这是,她忙改口:“先生说的是,学生受教了。” “虚伪。”谢玙低道一句,也不去管几上的白糕,认真同她分析:“琴之一物虽有好坏,可与一般物什不同,有钱人会多看一眼,平常百姓就算喜欢也没有银子去买。蘅湘阁抬高价格至几倍卖给达官贵人,看的是就是人与人的分别,寻常百姓你就算赔本去卖,他们也会嫌弃你贵了。” 萧坤宁懵懵懂懂:“先生的意思是提高价格,比蘅湘阁还要高些?” 谢玙道:“我有这么说吗?” 萧坤宁慎重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琴乃是奢侈物什,并非是紧要的,也不是非要不可,墨香斋内好琴多,但无人问津。 对面的呆姑娘莫名其妙地笑了,谢玙狐疑,说的都听懂了吗? 萧坤宁兴奋,起身揖礼就走,谢玙揭破她的小心思:“我有说放你走了吗?” -- 第27页 傻到无可救药了。 萧坤宁愣了下,没有耷拉着脑袋,反而扬首望着谢玙:“先生还有事?” 谢玙扶额,道:“下次不许在课上睡觉。” “哦、好的、好的,学生记住了。”萧坤宁大放宽心,拎着裙摆就小跑着走了。 众人对萧坤宁的‘特殊教育’早就习以为常,就算她回来了也当作没有看见,赵璨坐在走廊下吃着点心,见到她回来倒是迎了上去:“萧姐姐,今晚你出宫吗?我阿兄过生日,我带你去看看?” 赵暨过生日?萧坤宁努力回想一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上辈子也是赵璨拖着她悄悄去的,见到赵暨身上随身带着萧闻雪的簪子,她当时就告诉赵暨那是我母亲的物什,请他归还, 赵暨一张如玉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簪子塞给她就走了,后来才得知那是萧闻雪的,不慎遗落被赵暨捡到。 既然这辈子萧闻雪没出门,估计就不存在这支簪子了。 她若不去,今日岂不就是颜如玉的天下了。 萧坤宁犹豫,吃糕点的赵璨拉着她:“听说今日谢先生也去,不过不用担心,我阿爹同她说了,明日不用来上课的,要不要一起?” 明日不用来上课?萧坤宁心动了,答应下来:“那好,我去换件衣裳。” 赵璨点点头:“好、好,我们悄悄地,别惊动别。” 阿兄说带萧家姑娘去王府,她应该可以做到。 **** 今夜的高阳王府挂了一对红灯,远远看去,猩红耀眼。 高阳王是皇帝的叔父,比小弟小了十几岁,听说先帝临去之前,欲废太子,有意禅位给高阳王。谢玙如今,力挽狂澜,高阳王如何都不敢接受帝位,先帝便打消禅位的心。 是以,高阳王战战兢兢,先帝去后,就不再参与朝政,免受皇帝赵冕猜忌。 赵璨拉着萧坤宁回府更衣,马车在外间等候,高阳王坐在府里一人饮酒,打过招呼,二人便离开。 辗转来到延平王府,门前恢宏的石狮威武,马车如龙,蜿蜒至巷口,极是壮观。 赵璨兴奋,拉着萧坤宁下车,一路小跑至府里。 延平王府格局阔气,占地最广,今夜各处挂满灯火,喜气洋洋。赵璨与萧坤宁走在人群中,抬头四处张望,发觉今夜来了许多不认识的人。 “萧姐姐,今夜人好多。” “嗯,人很多。”萧坤宁随口应对,颜相掌权,太后参与朝政,小皇子身子不好,延平王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儿子,将来的皇帝,巴结的人肯定多。 赵璨心地单纯,不知这些内情,拉着萧坤宁去见阿兄。 今日赴宴的人占了朝堂大半,不少人惦记着延平王妃的位置,今日不来,可就亏大了。 萧坤宁今日打扮素净,藏在人群里看不出来,赵璨灵活,不出片刻就到了正屋前。 赵璨猫着身子去看,外面热闹喧天,相比较之下,正屋略显冷清。 萧坤宁左右张望,想趁着机会离开去墨香斋,只是赵璨抓着她的手不放,非要带她见赵暨。 推开窗户去看,屋里不仅有赵暨,还有沈汭,两人在赏剑,屏风后还有一人,恰好被挡着看不清,只露出一角衣袂。 此时门外没有人,赵璨敲门而入:“阿兄。” 萧坤宁逃不掉,先只能先应付着,进去后先同赵暨行礼:“殿下。” 见到萧坤宁的赵暨无端皱眉,而沈汭欣喜,欲过去说话,走了两步想起什么,生生忍了下来,只冲着萧坤宁笑笑。 今日的沈汭红色劲衣,袖口绑着,长臂纤细,立于屋内,英姿飒爽,游光般明媚,那双眼睛弯弯如月牙,暖阳炙热。 萧坤宁会心一笑,再看向她身后,眸色一震,谢玙竟也在…… 赵璨也未曾料到,大咧咧地冲着谢玙行礼:“先生安好。” 谢玙坐在一侧,面前一棋盘,修长的指尖捏着一枚黑子,黑白分明,她正静静地看着萧坤宁。 萧坤宁头发发炸,怎么哪里都有这个祸害。 唯有赵暨头疼,萧坤宁怎么来了? 第17章 熄灯谢玙平日里装得一副圣贤人的模样…… 赵暨并非隐忍不说之人,借故拉着赵璨出外说话,“你怎地把她带来了?” 赵璨迷瞪一下,“阿兄你自己说的带萧家姑娘,她不是萧家的姑娘吗?” 赵暨一拍脑门,忘了,前几日嘱咐赵璨之际,萧坤宁病假未归,观止斋内仅萧闻雪一人。 罢了、罢了,是他羞于将名字说出来,怨不得阿璨。 屋里的沈汭得了闲,忍了很久还是没有忍住不靠近萧坤宁,她粲然笑道:“你怎地来了?” 萧坤宁余光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谢玙,下意识往门旁走了几步,离她远远的,拉着沈汭悄声道:“郡主带我来的,说明日请了假,我便来了。” 早知遇到谢玙,别说一日假,就算是十天的也不会来。 沈汭好笑,五指在腰侧转了几圈,想去牵着阿宁的手,一圈、两圈、三圈……转着转着,就快要碰到阿宁手腕了,心中窃喜,耳畔响起谢先生的声音:“萧坤宁,你明日又打算白日会周公?” 萧坤宁头皮一紧,面对恶魔,敌强我弱,不能硬刚,低着脑袋道:“郡主替我请了假。” 面前少女看着乖顺,耷拉着脑袋,从谢玙的角度去看,恰可见一双小巧的耳朵,雪光般通透,一双白玉打造的耳环,与肌肤浑然一色。 -- 第28页 谢玙眼光颤了颤,不动声色道:“你好端端站在这里,为何要请假?” 萧坤宁心中骂娘,面上不敢动分毫,装出胆小瑟缩的模样,道:“学生愚笨,难如先生的眼,过不了您的考核。” 她可不想成为谢玙的下属,要了小命。 谢玙冷笑:“你愚笨?你是懒惰上身,无可救药,我准你的假了?” 沈汭感觉不对,好端端的先生怎就恼火,张口就替阿宁求情:“阿宁也是……” “郡主你以为你在帮她吗?”谢玙打断沈汭的话,对于沈汭的袒护依然很不满,见萧坤宁面色苍白,语气这才有所缓和:“郡主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不在她身边,她该如何应对难事?” 沈汭一怔,触及谢先生面上寒霜,本想回答:我与阿宁一体,断然不会有分开的那日。 未出口就顿住了,何谓一体,只有夫妻才是一体。 这样的话在谢先生面前说来,少不得挨一顿训斥,她被骂无妨,连累阿宁就不好了,她只得改口:“先生说得是,郡王贪玩,阿宁也不劝着。” 听到沈汭妥协的话,萧坤宁傻眼了,她怎么也站在谢玙那边? 车到悬崖唯有回头,她也跟着认错:“学生的错,不贪玩了。” 这时外间的兄妹两人回来,赵暨有苦说不出来,赵璨眉飞色舞,自己对这府里也熟悉,同几人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萧坤宁见她开溜,正是自己大好的机会,道是去追郡主,自己赶忙离开谢玙的视线内。 沈汭想去追,被谢先生看着,自己只得留下,眼中一片落寞。而赵暨苦恼,连好剑都无心观赏。 两人心境变了,谢玙也跟着起身:“还有事,殿下生辰安康,我先走一步了。” 赵暨没有挽留,谢玙看似无实权在身,可朝中重臣哪个敢慢待,他也不敢小觑,甚至亲自送出府门。 沈汭也不肯多留,到声不是,打马就走了。 一时间,人都走了,赵暨感觉哪里不对劲,恰好这时颜相领着颜如玉过来,他暂时抛开理不清的思绪,接待颜相。 那厢逃出延平王府的萧坤宁叫走了高阳王府的马车,吩咐车夫去了墨香斋。 而此时要办事的谢玙去了蘅湘阁,顾凝披衣而起,满是不耐,恨不得拿棍子赶着人走, 蘅湘阁对着墨香斋,站在窗前刻看到墨香斋的门口,谢玙一去,便久久站立在窗下。 顾凝打着哈欠站在她后面,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黑夜下的墨香斋安静如初,与从前一样。 可谢玙表现出一副亲爹死了,亲娘也跟着去了的悲怆,开口想问之际,对面的灯突然亮了,谢玙突然道:“熄灯。” 顾凝手忙脚乱地将灯灭了,趴到窗户去看,除了灯亮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你到底想干什么,大半夜偷窥?” 谢玙不作声,黑夜下的双眸淡凉如水,平静无波,视线定格在灯亮的屋子,不挪分寸。 屋子里就两人,一人不说话,顾凝就感觉瘆得慌,拉着谢玙道:“你玩什么?再这么下去,我媳妇过来,到时就不好了,我不跟你偷情。” 对面忽而开了窗户,谢玙眼中闪过黯淡的光色,萧坤宁身形颀长,看不清神色,只见她开窗看了对面一眼。黑暗中与谢玙四目相对,片刻后关上了窗户。 谢玙道:“点灯。” 顾凝马不停蹄地点灯,嘴上也没听着:“你大半夜来我这里就为了偷窥对面?对面掌柜是一老头,你看什么?我说你如果闲的慌,帮我去打探一下近日哪里有好琴,要价好的。” 价好琴优,最贴合她的心境,养家糊口不易。 谢玙没什么表情,也跟着关上了窗户,眼帘在这时轻轻地搭了下去,回身道:“你去墨香斋看看,萧坤宁不识得琴,你可以压一压价。” 顾凝瞪大了眼睛:“你当我脑子有病,跑对家去买琴?” 谢玙直接走了:“你以为你脑子好的?拐了自己堂妹跑路,你还是个人?” 顾凝跳脚了,拉着谢玙就要理论:“把话说清楚,我和我媳妇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她是我叔父的养女。” 谢玙眉头轻轻蹙了蹙,目光落在顾凝拉扯她袖口的手上,冷声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顾凝吃瘪,也不顾深更半夜就要骂人,鼻子都要气歪了,损友最顺口:“我两还是平辈,谁像你惦记着自己的学生,惦记就惦记还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萧明望和沈汭暗地里定了婚约,你一个人孤独终老去,我要是萧家姑娘,眼睛瞎了都不会喜欢你。” 骂了一番,谢玙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拂开顾凝,慢悠悠道:“我对萧坤宁没有兴趣。” 顾凝嗤笑:“我信母猪爬上树都不信你,你有本事帮我把墨香斋盘下来,我就信你。” 盘下墨香斋?谢玙呼吸微滞,昏黄的光色打在她苍白的侧面上,将那股冰冷驱散,暖和了不少。 不知为何她答应道:“也可,我替你盘下。” 顾凝大吃一惊,走廊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她闭上了嘴巴,而谢玙往暗处走了走,小厮来报:“东家,对面墨香斋的东家明日想见见您。” 萧坤宁要见顾凝? 见惯大风大浪的顾凝感觉哪里不对,同行是冤家,萧坤宁一大姑娘没事见她肯定不安好意。 第一反应会不会是谢玙使的诡计? -- 第29页 本能地去看谢玙:“谢先生觉得这是不是鸿门宴?” 谢玙也是一头雾水,她今日确实教了萧坤宁,这么快就明白了? 那个榆木都要生锈的脑袋开窍了? 谢玙迎着顾凝吃人的目光,道:“我不知,你何时这般草木皆兵,萧坤宁不过小丫头,你也会害怕?” 顾凝想找榔头敲开谢玙的脑袋瓜,气得口无遮掩:“我草木皆兵也不兵一个小丫头,你看看你最近做的什么事,你没事跑江南做什么?皇帝要商会,你就听话去搞?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现在商会里的人记恨你,你得到什么好处?” 吃力不讨好,明明可以拒绝的事,偏偏要掺和,脑门上就差贴了‘傻子’两个字。 人人嫉恨的事都敢做,到了她这里,为萧坤宁做些什么好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闻言,谢玙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也在想着萧坤宁的动静,今日跟着赵璨出宫怕是为了明日那一日假。 不理会顾凝的抓狂,她如常回了谢府。 **** 萧坤宁在墨香斋睡了一日好觉,清晨分方睁开眼就,掌柜就来传话,顾凝到门口了。 她不急不慢地起来,上辈子的顾凝与谢玙‘狼狈为奸’,夺了江南商会以后,顾凝就成了新任会长,算是谢玙最大的钱财后盾。 后来听沈汭提及这位顾会长,在家中就喜欢自己的堂妹,父母不准,就带着这位堂妹来京城做生意。 顾凝与谢玙相比,两个极端。 顾凝的桃花运压过众人,据说不少女子喜爱她,家中夫人也不管,好似坚信顾凝不会朝三暮四;而谢玙身旁女人无数,无不避让,开始喜欢她的沈蕴之脑子一抽疯,嫁给了别人,据说跟着丈夫一道死在了谢玙手中。 瞎了狗眼喜欢谢玙。 等到萧坤宁慢吞吞地吃过早饭,顾凝来来回回在屋里不知走了多少趟,喝了十几盏茶,茅房不知去了多少趟,左等右等才等到萧祖宗出来。 萧坤宁还是昨夜出宫的衣裳,面裙淡雅,上裳秀丽,雪白双手置于小腹前,蹁跹姿态,往门口一站,似丹青手下精心描绘的画作,艳而不达媚。 顾凝初见萧坤宁,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狭长的扬眉漫不经心地扬起,情致动人,这样的女子艳丽不说,就连那股笑感觉像谢玙。 果然是谢玙教出来的学生,她按下不明,先声夺人:“萧姑娘见我是为何?” 萧坤宁跨进门,“你怎知我姓萧?” 一句话就露馅了,这位顾东家真是不聪明呢。长安城内只有墨香斋的掌柜知道易主了,外加沈汭跟着她去才知,这些事都是瞒不住谢玙的,所以可见两人是一体。 顾凝伸手自打嘴巴:“谢先生前几日去我那里买琴时说起墨香斋换主,新主便是您萧姑娘。” 萧坤宁心中冷笑,面上没有装出来,瞧了一眼对面蘅湘阁的牌匾,道:“谢先生道我这里有不少好琴,可以卖给顾东家。” 顾凝惊诧,昨夜是谁和她装的? 墨香斋伺候的人不知两人之间的波澜,端着填漆盘子来奉茶,上好的白瓷,看得顾凝眼睛发亮,江南赵家果然有钱,寻常茶器都是上好的白瓷。 见她这么惊讶,萧坤宁也发现端倪,赵熙然这是玩的哪出,但眼下不是露怯的时候,装作平常的端起茶盏,一掀茶盖,一股浓香喷涌而来,江南的香茶。 江南奉以好茶,长安达官贵人却不追捧,想来顾凝也不喜欢。 她低头饮茶,对面的顾凝眼皮子一颤。萧坤宁生的明艳,不同于大家闺秀的端庄,而有一股子媚,红唇轻轻抿着白釉,檀唇如樱……顾凝心中嗤笑,谢玙平日里装得一副圣贤人的模样,不也是为美□□惑。 对面蘅湘阁的雅间只有谢玙一人在,手中匕首慢慢磨着,偶尔抬首看向对面,匕首在她手中磨得越来越锋利。 第18章 开解带不动的谢太傅 顾凝从未见过算盘打得这么响的小丫头,萧坤宁低价将琴卖给她,所谓的低价实际也并不低。 谢玙教出来的学生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大手一挥:“我不要了。” 萧坤宁不急不躁,命掌柜将铺子里最精致的琴取出,悠悠道:“这把琴出自大家之手,你看琴身都是上好的木,漆光如镜,想来你之前也是见过的。” 赵熙然的镇店之宝,顾凝若不动心,只能说她眼瞎。 琴之一物,本就奢侈,寻常人打造与大家打造,不论好坏,前者的气势就已经输了。 顾凝深知这一点,见到好琴,先是估价,再去想还价,其他就不多想了,在她蘅湘阁就没有卖不出去的琴。 心中赞叹,表面上没有一星半点,不仅不露,还露出嫌弃的神色。对面的萧坤宁要不是熟知此人贪财吝啬的本性,险些都要被骗了。 对付骗子,她自有办法,道:“先生昨日来看过琴,道五千两可卖,既然顾东家买的不止这一张琴,便出四千两,如何?” 顾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上都是不可置信:“四、四千两,小丫头你当我不动琴,四千两不买。” 萧坤宁不勉强,可惜道:“既然你不要,我便五千两卖给先生,他是先生,我便四千五百两卖给她,也算全了师生情谊。” 顾凝缓缓坐回去,她熟知谢玙,卖琴人是萧坤宁,或许谢玙当真会买,她一咬牙道:“好,四千两。” -- 第30页 鱼儿上钩,萧坤宁笑容绚丽,又令掌柜给顾凝一一介绍剩下的琴。 而对谢玙遇到户部尚书钱时澜,江南商会一事,让人痛惜。 谢玙出手,都没有成功,若是派旁人去,不仅不成功,可能还会引起商户的怨恨。钱时澜说着这些年江南商会所得利益,若是归为朝廷,哪里还会有国库空虚一说。 谢玙安静磨刀,匕首刀面如镜,从未抬首,对面的钱时澜不明她为何要磨着匕首,建议道:“匕首生钝,不如换一柄。” 谢玙道:“江南商会组织者是商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倘若为朝廷所用,必然不会那么用心。匕首生钝,尚可打磨,人心不也是如此?” 自己的事办着最用心,倘若忙碌多日便宜了别人,下次就不会尽心。 钱时澜觉得也对,盯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纤细的指尖带着力,轻轻拂过刀刃,不想一碰就露出血珠,他眼皮跳了跳,谢先生皱眉道:“太锋利了,不好用。” 锋芒毕现,太过惹眼。 钱时澜是人精,一听就明白,江南商会就像先生手中的刀,光芒大盛,刀刃锋利,朝廷去碰,必然会‘染血’。如今解散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朝廷可以设置商会,借以来‘庇护’商户。 毁了江南商会,可以再创立。 如愿得计后,他忍不住打量面前的谢玙,清风霁月般的圣人,指甲圆润透着粉,一派温润,只是拂刀刃的动作又染着寒霜,一温润一寒霜,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多年前谢玙经颜相、不、那个时候应该称晋国公的举荐来到长安,危难之际助皇帝登基,谁知事后谢玙要离开,直言游历山水。这样的高人,心对皇帝是大幸,若走了,被别人利用,便是祸害。 皇帝赵冕强行将人留了下来,对谢玙感恩却不敢赋予实权,恰好小皇子出世,封了太傅的虚职。 钱时澜想到这些,心中一凛,分寸在心,不会说太多的话,起身告辞。 屋内恢复平静,谢玙指尖的伤口止住血,余音站在一侧,道:“顾凝去了对面足足半个时辰了。” “随她去。”谢玙道,匕首回鞘,敛去锋芒。 过了一会儿,顾夫人端着清茶走来,江南女子,清纯如水,瓜子脸,远山眉,动作行云流水。 余音退出屋外,谢玙将匕首置于案上,对顾夫人的到来并没有惊讶。 顾夫人斟茶,浅绿色的茶水倒满杯中,洁白晶莹的双手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新到的秋茶,味香清淡,先生可试试。” 谢玙顺势品了一口,道:“江南的茶,与长安到底不同。江南茶淡,香气缥缈,而长安的茶味香浓郁,让人不习惯。” 顾夫人浅笑,目光落在宝石匕首上,谢玙性子淡泊,宝石镶刻的匕首并不适合她,笑道:“谢先生这般的人物若有喜欢的人,只怕不易。先生不说,只怕那位姑娘也感觉不到。旁人送珠钗送胭脂水粉,您倒有趣,竟去送匕首。我若是姑娘,定拿大棍赶您出去,别说收下您的礼。” 顾夫人本命苏映,后入了顾家改名顾映,后来同顾凝来到长安就换回本命苏映。苏映父亲是当地秀才,书香儒雅,苏映自幼耳濡目染,身上染了书香气,与顾凝的铜臭气大为不同。 顾家子女多,府里规矩多,女儿家们争来争去,攀比往上,苏映对女儿家的心思也了解不少。顾凝是个特殊,长房仅她一人,她喜欢顾凝,也费了番心思。 对于谢玙的心思,她知晓些许,好意道:“匕首不如衣裳。” 谢玙垂眸,道:“匕首可防身,可杀人,衣裳有何用处。” 苏映怔忪:“谢先生您这是喜欢人家姑娘,可是在教下属?匕首防身不假,可要您做什么?” 您不保护她,指望一把匕首? 谢玙想法惊人,实难让人理解。 谢玙依旧坚持本心:“倘若真如夫人所说,我不可时时在,匕首可保护她” 苏映愣了下来,恍惚觉得与谢圣人说情爱之道,好似说不通,有这等时间不如去找顾凝说些趣事,她选择放弃:“先生言之有理,我自叹不如。” 谢玙识破她的不服,斟酌一番才道:“顾夫人的话也是有理。” 苏映不理根木棍,谢玙又不是棵树,树洒些树还可成长,这么根木头洒再多的水都是无用功,同谢玙笑了笑,也起身离开。 谢玙一人凝视着打磨锋利的匕首,对苏映的话感到困惑不解。 没过多久,顾凝满载而归,抱着那把四千两的古琴,爱不惜手,朝着谢玙扬了扬下巴:“我买了二十把琴,将墨香斋上等的琴都买了过来。” 谢玙道:“恭喜你。” 顾凝将琴放在谢玙面前,手轻轻弹过琴弦,“听说你准备花五千两来买它?我给你便宜些,四千五百两如何,不用我多说了,这把琴有三四百年了。” 谢玙不懂她说什么:“我何时要买琴?” 顾凝嘴角的笑容凝固下来,指着琴身,又指着窗外,惊愕道:“她说你喜欢,我才买来的,你不喜欢?” 千金求琴的事多美好,不会是假的? 谢玙风轻云淡般地笑了笑:“你何时见我买过琴?” 这是关键。顾凝想起来前几年颜家那小子卖给她一张琴,谢玙转头就看中了,爱不惜手,不惜高价买了,可是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她买过。 -- 第31页 她上了萧坤宁的当了? 谢玙起身道:“此琴名柏溪,萧坤宁卖低了,五千两不为过,太后即将大寿,前来买琴者不在少数,你若有本事,万两卖过颜家小子。” “万两?”顾凝惊喜,颜家小子不懂琴,忽悠几句也可,她勉强赞同了。 谢玙临走前问起一事:“今日你花了多少银子?” 顾凝兴奋道:“二十把琴,两万两银子。” 谢玙不语,呆丫头接手墨香斋就得了两万两银子,可见脑袋不笨,只是她需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 得到两万两银子的萧坤宁在墨香斋用了午饭,转道去了高阳王府,同赵璨一道入宫。 赵璨见到萧坤宁也不去问她昨日失踪的原因,反塞给她一盒点心:“听说昨夜谢先生生气了,她爱吃这个,你去哄哄,不然又得遭罪抄书。” 萧坤宁打开填漆盒子,里面是一道云糕,色泽纯白,弥漫着一股牛乳的味道,与昨日谢玙吃的那道点心模样相似,格外添了些牛乳,可见王府庖厨的用心。 她们只当做给郡主吃,自然就加了牛乳。 回到观止斋,已是下课的时辰,众人各自回屋,赵璨抱着自己带来的点心悄悄回到屋子了,害怕被别人看见抢了去。 萧坤宁捧着盒子站在自己的寝居外,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她不想见谢玙,可赵璨给的点心该如何处置? 要不自己吃了?自己吃了多舒服,何必便宜谢玙。 她打开点心,捡起一小块,慢慢送入口中,牛乳的甜香味在嘴里蔓延,果然好吃,难怪赵璨口味那么刁钻。 一盘云糕吃了一半就饱了,她将剩下的一半放在桌上。 次日上课的时候,萧坤宁打起精神,不管听得懂听不懂,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谢玙本是不在意她,不爱听便不听,横竖围棋不会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见到那双灵动气的眸子今日呆滞无神后,没忍住将人提留回偏殿。 两人离开后,赵璨嘀咕一阵:“昨日的糕点没用吗?” 坐在前排的颜如玉听到这句话,暗自皱眉,片刻后笑颜面对赵璨:“郡主在说什么?” 赵璨闭紧嘴巴不说,抱着自己的课本就回屋。 颜如玉好没颜面,其余人就像没有看到那样,匆匆回屋。 偏殿的萧坤宁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哪里又得罪谢玙了? 前世谢玙压根和她不同道,重生回来,怎么三天两头找她玛麻烦,难不成她二人是天生的克星? 她不满地抬首,就这么一眼就看到了谢玙案上摆的那把匕首,是她自刎的那把。 定睛出神,谢玙自然察觉,唇角弯了弯,浅淡的弧度,稍纵即逝,淡淡道:“你可知匕首有何用?” 萧坤宁脑壳一疼,脚步不自觉后挪,摇头不知。 谢玙道:“刀锋对外,保护自己。” 第19章 隐秘娶了两位长公主? 这个问题还用人教吗? 萧坤宁想翻白眼,又不敢去嫌弃谢玙,唯有小鸡啄米般点头:“学生受教了。” 谢玙不信:“你当真懂了?” 萧坤宁狠狠点头:“懂了。” 谢玙道:“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萧坤宁感觉头皮炸了,敷衍什么?你看我想跟你说话吗? 这么大的人了,前世杀尽赵氏宗族里的人,魄力与手腕哪里去了,还看不出我不想和你说话吗? 内心想法是一回事,开口又是另外一回事,萧坤宁拼命地点头:“不不不,先生您误会我了,这么好看的匕首当然用来保护自己的,挂在床前最适合不好。” 谢玙这才觉得满意,双眸盈盈似流水淌过,柔软下来,复又问萧坤宁:“好看?” 萧坤宁拍马屁:“好看、好看。” 谢玙顺势而为:“予你傍身罢。” 萧坤宁目瞪口呆:“……”她何时要匕首傍身了,就算要匕首也不要你谢玙的。 谢玙见她呆了,下意识皱眉:“如何?” 萧坤宁白皙的面孔上略过‘受宠若惊’,忙道:“好、好,谢先生。” 抱着匕首就走了,就像避开瘟神一般,天晓得谢玙是不是脑袋有洞,没事送她匕首,前世里的自刎的匕首,拿来傍身不觉得噩梦吗? 回到寝居的时候,屋里热闹非凡,放眼看去,唯独少了颜相嫡长女萧坤宁。 赵璨捧着一盘子点心在吃,嘴巴一鼓一鼓,煞是可爱,见到萧坤宁回来后就拉着她坐下,小声告诉她:“她们在想着太后生辰上如何出彩。” 太后生辰将近,确有大事发生。 前世里镇南王从边境送来贺礼,因知太后信佛礼佛,贺礼便是一尊玉佛,不知何故,到了太后手中,玉佛染血。 这是不详之兆,纵后来‘查出’是有心人故意而为,可太后还是记恨上镇南王府。 起初不知,后来她做皇后的时候,太后无意间提起,对沈家恨得咬牙切齿。 这一事始终让人不解,母子面和心不和,关镇南王府什么事? 按理镇南王远在边境,不会掺和她二人之间的争斗。皇帝不会傻到将自己依靠的重臣给杀了,他又如何和太后斗,且丞相还是太后的堂兄,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智之举。 反倒像是太后生的挑拨离间之计,也真是因为沈家败了,文臣出身的颜相才掌握了兵权。 -- 第32页 生辰在半月后,这个时候贺礼应该还在路途中,关键是如何提醒沈汭将贺礼换下。既然有人作怪,便换一件无法作怪的贺礼。 这时沈蕴之却道:“太后仁慈心善,不如去民间寻一百家衣如何?” 百家衣便是用百家的布料做一件衣裳。 听到‘太后仁慈心善’这几字,萧坤宁险些要笑出声,就凭借着赵冕后嗣夭折,自己半道病死就可知晓太后心思歹毒。 至于百家衣,太后会觉得丢人现眼。 不过她不会提醒沈蕴之。 沈蕴之这么一说,有几位姑娘附和,言辞觉得尚可,而赵璨鼓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被萧坤宁拉住。 赵璨悻悻地闭嘴,继续吃着自己的点心,半晌后突然想起一事:“有一人和太后是同一天生辰,你们要备礼吗?” 同一天生辰?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去问是谁。 赵璨努力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张开小嘴又顿住,不说话了,小脸上满是愁结。 沈蕴之大大咧咧地替她说话:“我知道是谁,是昔日乐阳长公主,不是听说她死了吗?”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其他人被吊起了好奇心,纷纷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 沈蕴之在众人中年岁最大,阅历也算最广,看了一眼空空无人的门口,低声道:“听说她曾和颜相婚配,诞下一女,先帝登基,与乐阳长公主不和,颜相断了与她的关系,重新娶了先帝胞妹就是如今景阳长公主。可惜景阳长公主没有生孩子,这才将颜如玉兄妹安在自己名下。” 连娶两位长公主?屋里的姑娘们都捂住了嘴巴,赵璨嘟着嘴巴不说话了。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我未曾听到颜相娶过两位公主殿下?” 沈蕴之胆子颇大,趁着外间没有宫人在就抓紧时间说:“乐阳长公主钦慕颜相,暗地里同他成婚,谁知颜相翻脸不认人,后来听说是疯了,疯了以后就死了。你们想想,与先帝不和,能有好果子吃?” 老皇帝驾崩,小皇帝登基,权势转移,天子之身,失败的人必然是会付出代价。 这点毋庸置疑,没有人觉得奇怪,更多的是对颜相的不耻。 反是定远侯家的女儿周文青开了怪腔:“我怎么听说景阳长公主是颜相去求娶的,当时还是一段佳话来着。” 说到这个份上,赵璨小嘴忍不住了:“是我景阳姑姑喜欢的颜相,与乐阳姑姑抢的。” 沈蕴之历来不服颜如玉,仗着颜相女儿就自以为了不起,殊不知颜相就是个渣渣,当即就道:“好似是这么回事,听说颜相当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是长安第一美男。” 赵璨点点头:“对,不过我乐阳姑姑不喜欢颜相,是颜相暗地里去追的,后来我乐阳姑姑疯了,他就将那个孩子弄死了,转去求娶我景阳姑姑。” 众人大惊失色,亲女儿也下得了手? 沈蕴之却道:“你便是道听途说了,那个孩子生下来不住三斤,听说养不活的,二十多年前的事,听得都很玄乎。” 赵璨还想辩解,萧坤宁拉了一把她的袖口,颜如玉回来了。 赵璨几乎往嘴里送了一块点心,其他人也有所察觉,都自觉闭上嘴巴。 颜如玉身后的宫女手中都捧着木匣子,她今日一身水蓝色对甲,内里是件白色长裙,山湖水色泛着灵气,衬得人儿美如画。 宫女将木匣子摆着桌上,一一打开,里面是各色珠钗,华丽不凡,宫中打造,精致耐看。 若在以前,众人肯定围上去观赏,可听了‘离奇’小姑事后,都不僵坐在座位上,屁股都不挪一下。 赵璨习以为常,伸长了脖子去看,眼中惊艳,夸道:“好漂亮,太后赏的吗?” 延平王选妃在即,太后对观止斋内的姑娘都格外注意,时常赏些东西下来,珠钗糕点,都是一人一份。 今日不同的是,珠钗各色不同,玉质翡翠、各色宝石、金钗银簪,每人是一份不假,可是要如何选,就看众人心思了。 萧坤宁向后看了一眼,门外站了一名宫人,不是在观止斋内时伺候的,好似是太后身边的人。 珠钗怎么选是个门道,一侧的萧闻雪暗地里拽了拽萧坤宁的袖口,示意她莫要先选。 萧坤宁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拉着她坐下的赵璨首先冲了过去,在几个木匣子里挑挑选选,口中嘀咕不停。 其他人都不大在意,唯有颜如玉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 赵璨还是个孩子,选的自然是最华丽的,簪首是数颗红宝石。 紧随其后的是沈蕴之,选的是根同体翡翠的碧绿簪子。 定远侯之女周文青挑选的时候,余光看了一眼颜如玉,本当去选金簪的手生生改了风向去选银簪。 剩下的人都识趣地不去选金簪,最后剩下一根玉簪、一根金簪,玉质通透,金簪的簪尾点翠成凤尾之翅。 萧闻雪皱眉,萧坤宁却大咧咧地从赵璨手里取过她的簪子,“你这根最好看,我拿点心和你换,你想吃什么都成。” 赵璨眼睛一亮,簪子往她手里一塞:“我想吃谢先生做的白糕。” 萧坤宁:“……”算了,她还是去选金簪去得罪颜如玉罢。 这时,萧闻雪放心地伸手去取玉簪,赵璨是延平王的堂妹,唯有她能选择金簪而不被记恨。 -- 第33页 萧闻雪做出决定后,萧坤宁彻底死心了,老天爷,她为何要最后选? 赵璨眼疾手快地将剩下的金簪捏在手里,好奇地打量颜如玉:“颜家姐姐怎地不选?” 颜如玉很满意众人的选择,对于傻吃货赵璨也不放在心里,故作贤良道:“这是太后赏给你们的,我的赏过了。” 周文青捏着玉簪,也跟着笑道:“太后赏姐姐的肯定最好。” 颜如玉谦虚道:“周妹妹玩笑了,太后一视同仁。” 众人跟着说笑,唯有赵璨拉着笑坤宁嘀咕:“你可知谢先生的糕点最好吃,比起我家厨子还要好吃。去年我同阿爹去谢府做客,恰好得见先生自己做了白糕,我偷吃了半盘子,当真好吃。” 萧坤宁不知道这些事,圣人谢玙竟还会洗手作羹汤? 两人暗地里嘀咕一趟,周文青跟着颜如玉一道离开,反是沈蕴之凑了过来:“你们有什么办法让谢先生做糕点?” 萧闻雪听到后没有当作一回事,谢先生宽宏仁善,不会与她们计较。 萧坤宁不想去找谢玙,拉着赵璨道:“我给你做,肯定比谢先生做的好吃。” 观止斋内有小厨房,食材都是现成的,有什么不能做的。前世喜欢谢玙,也去摸着她的喜好去做糕点。 这点,她很自信。 沈蕴之一听没了兴趣,捏着帕子自己走了。剩下萧闻雪提点一句:“莫要将厨房烧了。” 萧坤宁:“……” 赵璨:“……” 赵璨有点害怕,不想跟萧坤宁一道去,烧了厨房太麻烦,她拉着萧坤宁往谢玙那里走:“我们去找谢先生,好不好?” 萧坤宁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打死都不想去见谢玙,“不好,有手有脚找先生做什么,先生常说事事亲为,我们自己去做。” 赵璨人小力气大,为了吃食也是豁出去了,拉着萧坤宁就到了观止斋偏殿外,示意萧坤宁进去:“好了,我给你簪子,你给我吃白糕,我不欺负姐姐。” 萧坤宁转头就走,赵璨展开双臂将她抱住:“姐姐不能骗我。” 第20章 关起来授业解惑授到厨房去了? 观止斋内书香气息浓厚,偏殿更是谢玙独处之地,遍处染着独属于她书墨香。 学生在殿内拉扯,而谢玙同礼部里的人说话。 礼部尚书齐山柏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礼部里待了二十多年,到了赵冕手里才升任至礼部一把手。谢玙行事不偏不倚,议事时居中调停,又是一女子,起初旁人没有将她当作一回事,女子为官,少而又少,时间久了才发现谢玙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解决麻烦,大臣们这才渐渐地信服。 齐山柏过来是为了先帝的事,先帝行事略有些不厚道,以修建前朝帝王陵寝的名目将皇帝棺木的楠木给取了出来。 楠木稀少,极为少于,以修建为目的去盗了前朝皇帝的陵寝,说出去让人笑话,因此,此事一直没有人知晓。 怪就怪在楠木还剩了点,赵冕也想用,压根就不够,上哪去去找? 皇帝在登基之际就会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赵冕这么一吩咐下去,齐山柏动用人力物力也凑不齐。 没事的是时候就来找谢玙吐口水,谢玙坐在书柜浅,身后书柜上摆满了书,放眼去看,都是些旧书。 而谢玙手中捧着一本《三十六兵法》在看,无故被扰后,也不恼,认真去给齐尚书分析:“陛下年轻,可以慢慢来,等您卸下重担后再找也不迟。” 齐山柏年过五十,半只脚踏进棺材里,还能户部几年? 再怎么活也活不过二十几岁的赵冕。 齐山柏先是发懵,觉得谢玙在诅咒他,可是这么一想,又是大实话,活是肯定活不过赵冕的。 这么一想,事情迎刃而解,他起身道谢,殿门忽而被推开,转眼去看,就见门口两名华服少女拉拉扯扯。 观止斋内都是谢玙的学生,他识趣,笑着告辞。 谢玙靠着椅背,轻轻抬了眼皮就见到赵璨拉着萧坤宁,一手拉着她纤细的腰肢,赵璨粉白可爱,模样可人,而萧坤宁满目愁结。 赵璨机灵,将萧坤宁往前推了推,兴奋道:“萧姐姐找你有事。” 萧坤宁几乎想捶开她的脑子,为了一口吃的,当真连朋友都不要了,此友不可深交。 谢玙挺直脊背,精致的五官里涌着一股冷意,不出声就给人有一股压迫感,赵璨素来惯会看眼色,见状,忙后悔要拉着萧坤宁离开:“萧姐姐,我不吃了。” 萧坤宁是重活之人,见识过谢玙嗜血的一面,这辈子最不想招惹她,跟着赵璨就走:“先生忙碌,学生改日再来。” 对面的谢玙沉默下来,在见到萧坤宁推开赵璨的手后,那双眼底藏着的烟雨气质涌露出来,交织着细雨缠绵。 冷意与柔和,看似矛盾,可在谢玙身上又是一种完美的交融。 手中的兵法放下,转而拿起一本《政要》,她抬眸示意两人进来:“你二人所来想必不是为了课业。” 谢先生换作一副温柔的样子,赵璨就开心得大步跨过门槛,“先生,我们想同你学做白糕,您授业解惑,定能给学生开解。” 萧坤宁:“……”授业解惑授到厨房去了? 谢玙平静如水,将手中的《政要》递给萧坤宁:“熟读这本书,我便给你们解惑。” -- 第34页 赵璨垫脚偷看一眼,见到‘政要’二字,恍然大悟道:“这是太.祖当年创立大周时所著。”阿爹手中也有这么一本书,时常捧在手中去看,她也被迫看了些。 《政要》一书讲究‘仁’治天下,与荀子的王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相似。 但此书在先帝手中就鲜少有人去看,萧坤宁曾在赵暨的御案上见过,赵暨认为以‘仁’治天下,与赵冕的‘皇帝为尊,百姓只可服之’的理念相反。 若是常人拿出这么一本书,还有几分可信,可恶魔谢玙信这本书,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道貌岸然也不过如此。 敌强我弱。萧坤宁深吸一口气,笑着将这本书收下,“学生受教了。” 赵璨欢呼,凑到她耳边:“我懂这些,你不明白可以来问我。” 赵璨爱吃甜糯的糕点,呼出的气息都带上香甜,配上甜美的笑容后,当真是可可爱爱。 萧坤宁听闻她会,心中松了口气,忙点头应和:“今晚去找你。” 今晚?谢玙闻言抬首,朝着萧坤宁勾了勾手:“还想学白糕吗?” 萧坤宁皱眉,她不想,但赵璨答应得特别快,“学、学,萧姐姐学,我就不学了。” 那岂不是要与谢玙独处?萧坤宁脸色微白,看都不看谢玙一眼,就冲着赵璨开口:“你为什么不学,我又不吃白糕。” 赵璨嘻嘻笑了一声:“你做给我吃啊。” 谢玙眼眸深深,削葱般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想起一事:“高阳王爷近日身体可好,上次同我说起,想令郡主回府。” 赵璨并非是谢玙挑选,而是高阳王觉得她平日无事做,将她硬塞了过来。 女官入朝,本就与祖制不和,是赵冕为留下谢玙而改的。如今,第一批女官便是要在观止斋内选,经谢玙考核才可。 赵璨是高阳王的女儿,光凭借这点就不可能入朝。 赵璨一听要回家,皱眉不肯:“我还想再跟学生学点东西,也舍不得斋内的姐姐们。” 府里枯燥无味,哪里有斋内这么多小姐姐们热闹。 倒是萧坤宁没有觉得意外,高阳王同先帝争过皇位不说,先帝差点想将皇位让给他,赵冕对这位叔父早就记恨在心,赵璨还是远离朝堂为好。 谢玙没有再说二话,依旧揪着萧坤宁:“何时将政要读熟,何时再给你们解惑。” 萧坤宁不明为何揪着政要不放,此事比起桌上的孙子兵法更是不值一提,有何可读? 但是她不敢反驳谢玙,谢过先生就同赵璨出去。 两人一道慢慢走回去,赵璨却打开话匣子:“或许姐姐不知,我阿爹时常读这本书,说什么多读几遍,心思见解开阔不说,人也会跟着宁静,可惜我没有什么大智慧,学不来那股气势,读了前面,后面就没兴趣读了。” 高阳王的性子是最开阔宽容的,可惜后来在镇南王被杀之后就出家去了,赵璨没了父亲庇护,爱上一个女子,随她走了,不知所踪。 她沉默不语,赵璨抱着她的胳膊继续嘀咕:“姐姐,我教你吧。” 萧坤宁没有想太多,眼下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她必须去见一面沈汭。 太后的寿诞也是乐阳长公主的生辰,多数老臣都知晓此事,默然不敢提,景阳长公主搜罗珍品送给太后。 赵璨往萧坤宁屋里去了几趟后,莫名被高阳王召了回去。 此间颜如玉为太后寿诞的事请假回府,周文青紧随其后,陆陆续续地又走了几人,最后谢玙望着空了一半的课堂,宣布放假几日。 颜家将女儿送进观止存的并非入仕的心,不过是接着谢玙的光给自己身上添些光彩,将来延平王选妃之际能多重荣耀。 放假后,萧坤宁出宫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让人传话令薛放来见她。 宗正寺掌管皇族的事务,轻易是进不得,而薛放是谢玙安排进去的,后来官至宗正寺卿。 如何官至的,镇南王死后莫名其妙升上去了,而镇南王府的案子又与宗正寺有关,薛放是关键人物。 薛放这个人,约莫是谢玙眼瞎,最后死在沈汭手中。 薛放死在贪财上,他好赌成性,最后就算升官也没能改变,反而赌得越来越大,最后折在里面了。 他贪财,她就用钱去买他手里的消息。这些手段还是赵熙然教她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让人传过话后,这才回府。 她一回府,就见到洛氏在正堂候着。母女二人关系不好已是事实,再怎么缓和都没有用,性子不和,八字不和,注定不能好好说话。 洛氏一见萧坤宁迟了半日才回来,恼恨在心,碍于颜面才忍了下来,道:“延平王选妃在即,你莫要出去晃荡了。” 别出去丢人现眼。 萧坤宁淡然笑道:“母亲放心,我不会同她争。” 这么一听,洛氏不觉安心,总觉得哪里不对,萧坤宁和赵熙然一般的性子,都喜欢抢别人的,这个时候说不要,肯定有后计。就像当年前脚离开萧明望,后脚就称她生产之际换了孩子,不是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 她不信,面上不显露出来,吩咐道:“这样也好,回去休息罢。” 萧坤宁转身就走,一点都不留恋。 洛氏越想越不对劲,延平王在太后寿辰日选妃,谢先生透露过他属意萧闻雪。 -- 第35页 谢先生的话不会有假,既然如此,萧坤宁肯定会使坏。 她唤来管家,吩咐下去:“对外就收二姑娘病了,不准她出府。” 管家不敢应,二姑娘那位祖宗会闹事,闹起来谁受得了,回道:“二姑娘闹起来,这也管不住。” 洛氏冷笑:“她不肯,你们手断了吗?屋子锁起来。” 等太后寿诞结束后放她出来,再怎么闹也闹不出水花来。 第21章 真相谢玙毁容了 萧府是官宦府邸,门前两座石狮威武,寻常百姓不管靠近。 清晨薄雾朦胧,石狮子上滴着露水,深色府门关得严,一对乡下来夫妻走到门前来。 夫妻穿的是麻衣,破洞打着布丁,男人叫王三,的一双鞋磨得早就破了,畏畏缩缩地迈上台阶,妇人嫌弃他太慢,一把推开,自己跑上门,用力拍打着门。 没多久就有人开门探出脑袋,见到衣衫褴褛的夫妻两皱紧了眉头,厌恶地驱赶他们:“走走走、赶紧走,这是萧府,不是破庙,别来找事。” 妇人眉眼一竖,扬手就打了门人一巴掌,指着骂道:“呸、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你们大姑娘的生母,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叫她出来见我。” 萧家是书香门府,往来的达官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门人何等见过这等阵仗,脸被打肿了,脑袋也发懵,忙指着后面的人去找大人夫人。 没多久,门人打开侧门,请夫妻二人进去。 哪成想妇人不肯,指着正门大喊:“我要从这里走,凭什么狗眼看人低,堂堂正正地来找女儿,我又不丢人,你们狗眼看人低,不让我从正门走,我就去京兆尹处告你们。” 这么一嗓子下去,路过的行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夫妻。 门人知晓这是来找茬的,忙去禀了夫人。 洛氏刚梳妆好,听到这么一句话,气得胸口起伏,望着屋里喝茶的萧明望:“丢人。” 萧明望也不知事态发展,令人将那对夫妻引进门,站在门口嚷嚷才是丢人的。洛氏穿戴好,扶着婢女的手匆匆赶去待客的正堂,吩咐下人道:“别让姑娘出来。” 姑娘说的就是萧闻雪,萧坤宁在她口中只会是萧坤宁。 匆匆赶到正堂,就见一个女人捧着屋里的瓷瓶打量,那是好物,是洛氏割肉买来充门面的。她摸着顺滑的瓶身,瓷面如镜,感觉比人的脸还要光滑,眼中放着贪婪的光。 洛氏一见没规矩的样子,就厌恶至深,忍着气走进屋。 妇人见她进来也没正眼看,抱着花瓶斜眼瞧着,开门见山:“我女儿当初被你们偷了,如今我来找她回来,家里还有粮食没收上来,正好让她回去给我搭把手。” 洛氏一听,心中呕血,她教出来的女儿回去给这个乡下人种地?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萧府的女儿都是大家闺秀,都是我们大人亲生,如何就成了你的女儿,再要胡言乱语就送你们去京兆尹。” 妇人眼睛一瞪,不乐意道:“别以为你们大姑娘姓萧,呸、那是我老王家的孩子,当年被姓赵的偷走,我们找了那么多年,你们不仅要还我女儿,还得赔我银子。” ‘被姓赵的偷走’一句话击垮了洛氏,萧闻雪是赵熙然偷来的,不是她家大人的骨血。 洛氏脸色难看,王三心虚,拽着自家妻子的手就想让她别说了,妇人不听,反一把推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这是赵熙然亲口承认的,你们府上的萧闻雪就是我们老王家的女儿。” 洛氏规矩重,受大家教养,自认自己干干净净,遇到这么一个泼妇,气得不知怎么回话,又见到那张纸上的内容,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晕了过去。 正堂内婢女小厮大呼不好了,冲上去扶着洛氏,整个萧府乱作一团。 此时,□□出来的萧坤宁走到正厅前就见到里面乌泱泱一大片人,不知发生何事,可是自己被锁在屋里差点出不来,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凑热闹。 迈动脚步要溜的时候,萧明望大步跑了过来,见到她眼神闪烁:“你母亲晕了,赶紧去看看,别不懂事。” 萧坤宁张了张嘴巴,没出声就被萧明望拽了过去。 屋里的洛氏出气多、进气少,双眼睁大很大,呆呆地看着屋顶,一旁王三家的妇人还在说着风凉话:“我知道我女儿漂亮,要做什么延平王妃,没门,我家那么多粮食怎么办,东家还指望我们交租呢,你别装晕啊,我告诉你,今天我女儿必须跟我回去。” 原本喘过一口气的洛听到这么一句话,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萧坤宁也觉得诧异,照妇人这么一说萧闻雪就不是赵熙然的女儿?趁人不注意,捡起地上的一张白纸。 跟了赵熙然那么多年,她的字迹了然,字迹潦草,不带笔锋,确实是她亲笔。 纸上所写的意思便是自己清清白白,仍是处子,萧闻雪是买来,未曾说是从何处买来的。 但这一点就足以表明萧闻雪连萧家庶女都算不上,别说做王妃,就是寻常官宦的庶子都不会娶她。 洛氏忙碌这么多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笑。 说来也是,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正室外室一道生产? 屋里乱作一团后,萧坤宁将信折好揣进兜里,眼下别说关她,洛氏自己得呕,宠了那么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竟是空忙。 -- 第36页 萧明望顾不得什么,抱起洛氏就往后院走。萧坤宁看着奄奄一息的洛氏,没有什么感觉,抬脚就离开正堂。 萧闻雪迎面走来,素面涌动着忧愁,许是还未曾梳妆,萧坤宁下意识将她拉走,“你赶紧回去。” 那名妇人看到萧闻雪,肯定会一蹦多高。 萧闻雪不知情,下意识就要挣开她的手。萧坤宁将那张纸塞给她:“恭喜你,你不是萧家的女儿,我两没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只会可怜你,不会嫉妒你。” 萧闻雪愣在当下,姣好的容颜也无法掩盖那抹震惊,简单几行字早就看得明白,她连看着萧坤宁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她与萧坤宁一样,都是可怜人。 萧坤宁不理会她,脚步轻松,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 一到门口,就听到给她办事的周全冲着她使眼色。 门口人不多,萧坤宁左右看了一眼,装作散步般走到周全的面前,周全焦急道:“姑娘,薛宗丞死了,欠下巨债不还,被人活活打死了。” 活到薛放这么个样子,萧坤宁一句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她郁闷地摆摆手,还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来的。 一人出门,刚走下台阶,就见人群中驶来一辆马车,车身有谢府的标识。 狭路相逢勇者胜,她悄悄躲到一侧,预备等谢府马车离开再出门。 马车在萧府门前停下,车上走下一少女,碧青色裙裳,走路轻快,一看便知是有武功傍身,萧坤宁皱眉,她不记得谢玙身边有这么一人。 府门前的门人欲迎少女,却见她径直走向萧坤宁的藏身处,屈膝行礼:“姑娘好,我是碧书,伺候先生的,先生请您上车说话。” 萧坤宁狐疑,碧书是谁,上辈子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碧书生的娇俏,见到萧坤宁不信就解释道:“余音去办事了,以后由我照应先生。” 余音行事稳妥,而面前的壁书说话架势不像是婢女,倒像是与谢玙平起平坐般。 萧坤宁心中起疑,与这位婢女离得远远的,在想着这话是真是假,车帘被掀开,露出谢玙的侧脸。 拒绝不得,她只能上车。 谢玙在车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动后才睁眼,平静地扫了一眼碧书,冲萧坤宁开腔:“坐近些,不会吃了你。” 碧书笑得眉眼弯弯,见车帘合上。 萧坤宁觉得奇怪,两人不似主仆,她忍不住问一句:“余音呢?” 谢玙道:“死了。” 萧坤宁震惊,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张口又不出声,旁人的事与她有何相干。 这时,谢玙从车上暗柜里取出一道文书,眸色如水,平波无澜,道:“镇南王战死,世子上书请求扶王爷灵柩回长安,与去世多年的母亲合葬。” “死了?”萧坤宁不是简单的惊讶了,事态发展太快,按理镇南王是死在赵冕赐下的酒中,与战死沙场毫无关联。 她察觉出不对劲:“边境一向太平,怎么就突然开战了。” 谢玙不说话,将文书递给她。 看过之后才知是对面的南唐偷袭,镇南王不知昏了头还是怎么了,竟在打败南唐后追击败军,忘了穷寇莫追的大忌。 这样一来,镇南王府谋反一事就从根本上解决了,她长叹一口气。 谢玙见她轻松,勾唇冷笑道:“陛下追责,欲夺世子手中的兵权。” 人都已死了,这个时候不该是抚慰吗?萧坤宁熟悉赵冕的性子,到口对外,不知自己背后的太后才是最大的敌人,说是皇帝,也有些蠢。 将文书递还给谢玙。 谢玙伸手,猛地拉住她的手腕,萧坤宁猛地向她怀里扑去,几乎碰到了谢玙的脸颊。 萧坤宁心里骂娘,这人要做什么? 没想明白,一根箭羽擦着额头过去,疾风瑟瑟。 车帘猛地被人掀开,“先生,有刺客。” 谢玙揽着萧坤宁,那支箭就钉在了萧坤宁方才坐的位置上,两人拥抱的姿势极为奇怪。 碧书眼角抽了抽,未及说话,外间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欲转身去对抗刺客,余光扫过先生脸颊上一道猩红的血迹。 萧坤宁猛地呼一声:“先生受伤了。” 心底里响起一句话:谢玙毁容了。 第22章 姐姐谢玙傻了? 与谢玙同行都不会有好事,三天两头遇到刺杀,可见谢玙的人缘有多差,多少人想置她于死地。 箭羽擦着脸颊而过,险中又险。 外间的几名刺客朝着马车而来,未近身就被碧书拔刀砍死。论其身手与灵敏度,竟还胜过弄琴。 谢玙身侧卧虎藏龙。 萧坤宁好奇余音的死,也更震惊碧书的武功,惊讶之余,刺客都已伏诛,打斗声音都已经停了,而谢玙低身将那道文书拾起,吩咐自己的人:“不必留活口了。” “为何不留?”萧坤宁不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撬开刺客的嘴,为何不问? 谢玙脸颊上明显一道伤痕,虽说不深,可留在脸颊上,不管深浅,对女子都非善事。 萧坤宁幸灾乐祸,装作担忧,对面的谢玙睨她一眼:“想笑就笑,没人憋着你。” 萧坤宁忙摆手:“先生受伤,学生怎会笑,不会忘恩负义。” 谢玙冷笑,对她的话压根都不信。 于是乎,萧坤宁感觉一股寒气涌来,伸手在袖袋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块帕子,勤快地给她谢玙擦着血迹,嘴巴磨了蜜糖般:“先生救下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 第37页 谢玙避开她的擦拭,唇瓣更是浮起一分嘲笑:“照你这么擦,没有伤也有伤。” 碧书这时走来,敲了敲车厢,禀道:“先生,刺客都已伏诛。” 谢玙神色不改,道:“送去京兆尹,令他查出凶手。” 这么一招让萧坤宁更是一头雾水,不留活口还怎么查?谢玙的想法怎么与众不同,她想问,又不好意思问,默默闭上嘴巴。 而此时的车夫驾着马车往街道驶去,谢玙面上的血迹渐渐凝固,被周遭白皙的肌肤衬出几分可怕,多看几眼,就会发现血迹呈紫色。 萧坤宁越看越不对,下意识凑到她面前。谢玙薄冷的面容陡然间放大,浓密修长的眼睫轻轻地垂着,遮掩住眸内风华。萧坤宁倒吸一口冷气,虽说时刻盼着谢玙去死,可没有想过谢玙会因救她而中毒,“先生,箭上似乎有毒。” “我知道。”谢玙对于她的靠近并没有抵触,少女身上一股子芳香,清淡雅致,竟觉得有些好闻。 马车停下了,碧书道:“先生,到了。” 掀开车帘去看,迎面是苏家药铺。 萧坤宁先下马车,心虚得竟伸手去扶身后的谢玙。 大庭广众之下,行人都驻足看着,萧坤宁生得明艳,站在药铺外,竟有些惹眼,再看,车上走下一位女子,容貌更为惊艳。 行人不知两人身份,单从身上华服就可知是富贵人家。 苏家药铺的苏映提了裙摆走出来,见到谢玙不陌生,却见杏色裙裳的萧坤宁,惊讶道:“萧姑娘。” 萧姑娘闻声去看,一位烟雨中走出的女子笑意盈盈,柳叶眉煞是好看,浑然似莲花出水,是个内敛的美人,在她印象中并未有此人,“您认识我?” 苏映笑言:“听谢先生提起过。” 说罢,看向谢玙,乍见她脸上伤痕,眸色一颤,出口打趣道:“你也有吃亏上当的时候,甚好,诊金翻倍。” 听着二人的语气,关系密切。萧坤宁想破脑袋想不出她的身份,只见她引着谢玙往药铺里走,吩咐两侧药童:“今日关门歇业。”转头就对谢玙道:“损失都算你的身上,醒来谢先生不会吝啬,毕竟你的容貌毁了,拿什么去追人家小姑娘。我竟瞧着小姑娘的容貌竟你还要美,想来也说,人家正处于青春,而你在日益变老。” 轻飘飘的一番话讽得谢玙哑口无言,萧坤宁惊叹之余,不免好奇她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对她口中那位小姑娘觉得有故事。 谢玙会追小姑娘? 开什么玩笑,就瞧她那个面相,就该是孤独终老。 众人进入药铺后,药童就关上门,碧书在外面叫门:“先生、先生。” 谢玙不闻,苏映伸手诊脉,面色略微凝重,闻得外间的声音,道:“她是谁,怎地未曾见过?” 门关上后,屋内的光线显得暗淡,谢玙面上的伤痕更显得狰狞,瞧着触目惊心。 苏映等不到回答,也不再多问,只道:“余音的死查出来了吗?” 萧坤宁觉得奇怪,这位女大夫怎地不知道避嫌,当着她的面就问这么紧要的问题,把她当作自己人了? 苏映诊完脉后紧紧皱眉,“毒是能解,但有过程,待在我这里一月,至于萧姑娘也要留下,在弄琴没有回来前,还需您照顾她。” “我照顾她?”萧坤宁抵触,她怕自己忍不住不小心在饭菜里下.毒,到时就不好收场了,拒绝道:“府里发生大事,我还需回府。” 苏映眼角颤颤,“再大的事比谢先生的命重要吗?” 萧坤宁欲反驳,苏映起身拉着她去一侧,悄悄说话:“谢玙的病有些难治。” “难治?”萧坤宁不明白这个意思,什么叫难治,“毒不好解?” “好解是好解,就是有些费神花时间,谢先生人傻钱多,你收她银子不就好了。”苏映道。 收谢玙银子?萧坤宁摇首不肯,想着还是要离谢玙远一些,“外面的碧书就可以。” 苏映敛了神色:“我认识谢先生多年,从未见过碧书。” 这句话说得很微妙,萧坤宁品出些味道,碧书有问题,便趁机道:“余音如何死的?” “不知,自己问谢先生,我当你答应下来了,我给谢玙开药了。”苏映忽略萧坤宁的抵触,走到谢玙身边,同她说了几句重要的话。 谢玙的脸色变了,吩咐药童打开门,碧书几乎冲了进来,略为不满,可在她面前不敢造次。 谢玙同苏映借了笔墨,落笔之际吩咐碧书:“谢府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另外薛放死了,由京兆尹去查,你不许插手,太后寿诞,你亲自将礼送入宫,不可假手于人。这封信交给高阳王殿下,等你回来。” 碧书颔首,余光扫了一眼萧坤宁,旋即又垂眸,接过书信就走了出去。 她离开,谢玙笔下不停,又迅速写了两封信,一双深邃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凛冽的寒霜不知不觉间就泛了上来。苏映转去柜台后面抓药,药童跟着她后面忙。 唯有萧坤宁一人干站着,瞧着谢玙肃然之色,想起镇南王府的事,沈汭是不是会离开长安去奔丧。 看着外面的日头,已近午时,沈汭若走,肯定会去萧府找她的。 心中兀自焦急,偏偏谢玙镇定从容,两人顷刻间就有了高下。 萧坤宁自我万分嫌弃。 -- 第38页 苏映眉眼柔和,将药亲自抓好,谢玙凝神写信,远山似的眉动都没有动一下,许久后才落笔,信分两封,套好信封,递给苏映:“劳烦了。” 信封上写的清楚,一封给镇南王郡主沈汭,一封给萧明望,萧坤宁的父亲。 苏映笑着应下,将信藏入袖袋里,朝着萧坤宁露出明艳的笑容:“萧姑娘挪动步子去我府上如何?” “您的府上?”萧坤宁不明白,谢府不能待吗? 苏映笑颜如花,道:“您认识,就在您的墨香斋对面的蘅湘阁,我是顾夫人。” 萧坤宁:“……”顾凝的妻子? 顾凝是一大人物不说,光是她轰轰烈烈干出来的事,让人想忘也不想忘,谁没事盯着自己的堂妹不放? 盯着就盯着,还拐了人出江南,徒手在长安城打拼,用她养母赵熙然的话说就是‘作’。 作天作地一顾凝。 蘅湘阁的后面是一间三进的府邸,正门朝着东,后门就是蘅湘阁,进出很是方便。 住进蘅湘阁不如去住墨香斋,萧坤宁自觉讨不掉,‘邀请’谢玙去住墨香斋,而苏映没什么拒绝的话,吩咐药童将配好的药给搬进墨香斋。 墨香斋内新进了一批好琴,赵熙然巴巴地送来,毕竟萧坤宁一接手就卖了二十把琴,虽说银子被独吞了,可她不在意,会赚钱就行。 后院里有四五间客房,萧坤宁令人回府取自己的衣裳,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她。 谢玙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入屋好后躺下,反是苏映看着周遭的环境,先给坤宁‘下针’:“记住别和谢玙计较,要哄着她。” “哄着她?”萧坤宁说不出的震惊,半日间听到三人的死讯,世事沉浮沧桑,她已然不知如何面对,还有哄着谢玙,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苏映清透的双眸凝视着谢玙的屋前:“她怎么伤的?” 萧坤宁一阵懊恼:“替我挡的。” 苏映恍然大悟,难怪谢玙会吃亏,果然是美色误人,道:“那你也不亏,记得得哄着,我就在对面,有事喊我,药先给喝。” 萧坤宁觉得莫名其妙,等苏映一走,她就想去见沈汭,想来想去,还是让人给沈汭传话,令她来见。 墨香斋的小厮去镇南王府,半个时辰就归来,小郡主今晨就启程离开。 竟这么生生错开了,也只有等她回来再说。 早就过了用午饭的时间,让人给谢玙送了些饭菜,自己随意吃了两口就去楼上核对账目。 等到核对结束,都已是黄昏,她揉着肩膀下楼,路过谢玙的房间,想起她身上的毒,还是选择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抬手又敲了敲,里面轰地一声巨响。 萧坤宁闻声色变,不待回应,就推门入内,昏暗的光线下,榻前跪着一女子,单薄的身形,双手捡这地上的碎片。 方才的巨响应该是床头凭几倒了,几上的饭菜也砸了下来,谢玙在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碎片,指尖被碎片割破,血滴在了饭上,晶莹的米粒泛着红艳。 萧坤宁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谢玙,生生地顿在了门口,就这么看着她瓷白的脸蛋。 记住别和谢玙计较,要哄着她。 记得得哄着。 她忽然明白过来,疾步近前,在谢玙面前蹲了下来:“你是谁?” 谢玙不会傻了吧? 谢玙将划破的手指藏在身后,眸色清澈,愣愣地看着对面人:“谢玙。” 萧坤宁拍着胸口,幸好幸好,没傻。 谢玙脆生生地又说话:“姐姐是谁?” 萧坤宁:“……”她怎么成姐姐了? 第23章 谢八岁晋江首发,禁止转载。…… 苏映师从亡父,自己苦学多年,到了长安后开了间药铺,对于穷苦百姓总是免费诊脉,甚至会赔本搭上药材。 起初,顾凝反对,可蘅湘阁的生意做大之后,药铺的收入就成了可有可无,对于她的医术也很肯定,可知晓她将谢玙治‘傻’了后,整个人处于狂风暴雨中。 谢玙傻了?当年一计定乾坤的谢太傅傻了…… 说出去谁会信,反正她顾凝是不行,跟着苏英来到墨香阁一探究竟。 谢玙换了一身素色的裙裳,眉眼平和,薄唇微抿,没了那股子凌厉的气势,瞧着添了几分乖顺。 对,就是乖顺。永远不会出现在谢玙身上的两个字。 苏映未诊脉,顾凝就迫不及待地冲到谢玙面前,眼睛冒光,上下一阵打量,触及她眸中明光的光色后,熟悉如自己,光从那双眼睛的神采就看出名堂来。 平日里的谢玙一双眼深邃如渊海,眼光也照不进一丝光亮,平波无澜。 被‘陌生人’盯得久了,谢玙略带羞意,却也是友好地弯弯唇角。 “见鬼了,还是大鬼。”顾凝惊叫起来,可过了会儿又露出兴奋的神态来,搬着凳子做到谢玙面前,抓紧时间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欠我银子,足足一万两。” 在屏风后整理衣裳的萧坤宁听到这么一句后,不觉走了出来,推开顾凝:“有你这么欺负孩子的吗?” “孩子?什么孩子?”顾凝翻了白眼,指着谢玙这么个大活人道:“她哪里像孩子?十八岁入京面见先帝,凭着一张嘴让昔日的太子登基,多智近妖。近年来看似无所事事,可朝廷上哪件大事没有她的掺和?孩子?笑话,我才不信她是孩子。” -- 第39页 确实,现在的谢玙在藏拙。 萧坤宁拦在谢玙面前,“问你的夫人,她最清楚。” 小丫头看着温温柔柔,怎地一股子悍劲。 顾凝没办法,把凳子往远处搬了搬,苏映提着药箱走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吵什么闹什么,你们欺负一孩子,好意思吗?” 两人不语,谢玙依旧不说话,正襟危坐,看见教养良好。苏映示意她伸手,不免问依旧:“几岁了?” 顾凝:“……”几岁? 萧坤宁:“……”谢玙应该二十又二了,不好用‘几岁了’来问话吧。 谢玙也不吵不闹,乖顺地伸手,诗书礼仪的气息不变,依旧抿唇不说话,可见警惕性尤是很高。 苏映问不出来也不多问,诊脉后自己也开始犯难,愁结在心,当着两人的面也不好再说,只依旧道:“该哄着,不急不急。” 萧坤宁坐不住了,见惯谢玙杀戮的样子,莫名成了孩子,别说顾凝受不了,她更觉得崩溃,而且照顾一敌人? 她是不是欠打? 瞧着谢玙‘善良温软、与世无争’的模样,她心中起了歹意,现在把人弄死岂不顺利? 转而一想,弄死谢玙好像对她并没有好处。不做延平王妃,不做皇后,等大事了结,她就可以离开长安,去找赵熙然还是独自寻一地生活,跟谢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来。 弄死谢玙,指不定还有灾祸。 这么一算,她还是安分些为好,尤其是苏映在,毒.死谢玙会引起她的怀疑。 苏映重新开了药方,叮嘱萧坤宁一番:“你也知谢玙的身份,那个碧书瞧着不大寻常,你莫要让她接触,更不能让她知晓谢玙的藏身处,你谨慎些为好。” 碧书是在余音死后才过来,而遍寻不见弄琴,她二人关心亲密,一人死一人失踪,谢玙好像陷入困境了。 不过瞧着谢玙淡然处之,应该不难解决。 萧坤宁一一应下,眼前出了难题:“太后寿诞还有几日,不入宫会引起怀疑。” 谢玙没灾没病,往日里行事深入人心,几乎完美得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太傅,不去宫里给太后贺寿,就凭着太后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会闹起事来。谢玙脑子是好的,轮不到她去管,可是因为她中.毒变傻了,总得想着事情怎么去办。 顾凝同谢玙可算是穿着一条裤子的,她不懂谢玙的行事方式,顾凝必懂。 “顾东家觉得太后寿诞,她该不该去?” 顾凝正在想着怎么从‘稚儿谢玙’手中骗出一笔银子,近日里苏氏药铺亏空得太厉害,秋日里生病的百姓也多了很多,再这么下去,药铺得关心。 萧坤宁重生之后,整个人心境平和许多,眉眼更是没什么棱角,干净、明媚。 像极了‘人傻钱多’的样子,不做亏本的买卖,算计道:“我出主意可贵着呢,一万两银子我保你此事妥帖。” “一万两?”萧坤宁不可置信,顾凝与谢玙不是好朋友吗?怎地朋友有难,还想着坑她。 许久不出声的谢玙气度凌然,鼓着脸道:“骗子。” 顾凝此举可不就是骗子。 顾凝没想到人变傻了,小嘴巴拉巴拉地还是不饶人,听着脆生生的两字,气不打一处来,戳着谢玙脑门:“再说一遍。” 谢玙清水般的眸子漾过冷色:“骗子。” 萧坤宁算是看破这个‘好朋友’的嘴脸,拂开她戳着谢玙的手,到底是做过皇后的人,凌厉之色翻然毕现,“此时此刻,你不想着如何帮她,却乘人之危占她的便宜,可耻、可耻。” 顾凝被骂得一怔,得见小丫头阴沉之色,她怎么就可耻。 谢玙欺负、压榨她,就不是可耻。平日里斗不过谢玙,这个时候人傻了,她动点歪心思又怎么了? 不可耻,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萧坤宁觉得顾凝不可信,不如自己想办法,赶着顾凝离开。 顾凝一翻眼睛:“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你还没生呢。” “你……”萧坤宁愈发觉得此人厚颜无耻,嗤笑道:“认识造又如何,想趁机占她便宜的心就没有了?认识得早,还这么坑害,更加可耻。” “你这丫头怎么不懂好坏,她骗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可耻,只能她坑我,就不能我坑她?你这也太霸王了。” 萧坤宁:“她骗我,我看到了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只看到你骗她,更何况还是骗一孩子,丢人。” 顾凝险些没说出话来,牙尖嘴利,简直就是谢玙第二。 难怪谢玙喜欢她,都是一路人。 她就这么干吃亏? 不可能。 “我同谢玙的事,与你关系不大。” 两人争执的功夫,苏映命人去抓药,谢玙往日矜持中带着几分疏狂,嘴角含笑而不减冷意,今日乖乖巧巧听着顾凝与萧坤宁争执不发一语,心智下降,性子也变了。 顾凝扯来一张生宣纸,墨笔大挥,快速写了数行字,而后将笔递给谢玙:“签吧,不欺负你。” 谢玙看她一眼,探头将上面的字都看了一遍,下意识去看萧坤宁:“姐姐,这个骗子从哪里来的,我们报官抓她。” 苏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直不起腰来,“对对,这才是我认识的谢先生,一语中的。” -- 第40页 就算傻了,也不肯吃亏。 顾凝憋屈,这是傻子吗?年幼的谢玙便已这般厉害,难怪此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看了小看了。 萧坤宁心中慌得厉害,打发小厮去药铺抓药。 天色大黑了,屋内点了灯,谢玙同顾凝大眼瞪小眼,顾凝咬牙,谢玙平静如水,脊背挺直,端坐如松,气得顾凝没命地翻眼睛,时而拿手戳戳她。 戳一下,谢玙瞪一下。 墨香斋今日关门得早,跑堂的回家去了,掌柜住在斋里,时不时地过来问候缺什么,让人去酒肆置办了一桌席面。 萧坤宁一面吃饭,一面打量着谢玙。谢玙虽说没了那股子气势,举止与往常相似,一眼看不出来,若非十分熟悉谢玙的人想来不会发现。 长安人时兴吃蘸酱鱼脍,鱼肉切得薄如蝉翼,一片片摆在盘子里,精致如雕刻的美玉,顾凝与苏映是江南人,吃不惯生肉。 萧坤宁也吃不习惯,唯独谢玙吃得欢快,顾凝笑话她:“脑子变了,口味没边变。” 苏映夹着一块鱼肉到碗里,小心翼翼地剔鱼刺,最后喂给顾凝吃了。 顾凝这才觉得消气几。不说话的谢玙眨了眨了清澈的眼睛,有模有样地夹鱼肉、剔鱼刺,最后落在萧坤宁的碗里。 萧坤宁如同石化,而顾凝的火气蹭蹭又上来了,咬牙切齿,张了张嘴巴却被苏映捂住,“你同她计较什么?” 谢玙无动于衷,自己低头吃饭,就像没有看见顾凝的愤怒。 萧坤宁看着碗里的鱼肉,到底吃还是不吃? 堂堂谢太傅给她剔鱼刺,多大的荣耀。 但她一点都不想吃,鱼肉放着,去夹青菜吃,谢玙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好吃吗?” 萧坤宁不知怎么说话,桌下有人踢了她一脚,苏映皱眉道:“萧姑娘?” 谢玙是冰山,往日连眼皮都懒得抬,今日性子换了,对萧坤宁热情得过些过了头。 顾凝察觉一丝不对劲,拿筷子敲着谢玙的额头:“谢玙、谢先生,是不是在装傻?” 别人中.毒一傻到底,别说相好,就连爹娘都不认识,谢玙还知道对萧坤宁好,她怎么那么不信人傻了? 这么一说,萧坤宁眸色湛亮,跟着去看谢玙。 谢玙却露出明朗的笑容,明媚天真。 萧坤宁打消了装傻的想法,谢玙是天子近身,日后险些毁了大周的恶魔,什么时候笑成这样过。 顾凝同样也是如此,静下心来,继续吃饭,她使了坏心眼,自己夹了筷鱼肉,剔鱼刺,夹给苏映,然后朝着谢玙抬了抬下颚,炫耀又张扬。 对面的谢玙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半晌没明白她的意思,使劲想了想,不知道这个姐姐干什么,自己又低头吃饭。 诱惑没有用,顾凝又道:“萧姑娘,我们今日就住这里,也好有个照应。” 萧坤宁求之不得,将谢玙丢给苏映是最好的,也就轻轻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后,掌柜里往各自屋里送了热水,顾凝跟在苏映后面回屋,跟得紧紧的,萧坤宁一时没在意谢玙傻了,也冒冒然回了自己屋子。 屋檐下挂着大灯笼,一跨进门槛,身侧就多了一道影子,下意识回头一看,谢玙跟了过来。 她开始头疼了:“你的屋子在隔壁。” 谢玙又是一愣:“他们一起的。” 萧坤宁明白,又是顾凝在使坏,带坏‘孩子’。 上辈子不折手段、性情诡谲谢玙就这么成了孩子,说出去估计别人当她是傻子。她想掐死谢玙、再不济拿那把匕首捅了她,然一抬首对上湿漉漉的眼睛,又硬不上心肠。 方才还在骂顾凝可耻,这个时候轮到她,何尝不是一样。 没办法可想,这里没有婢女,她只能牵着谢玙的衣袖送人回屋子。 这时苏映送了药过来,拿着白瓷小罐子装着,放在桌上,对面的谢玙坐在凳子上,不言不语,举止里透着乖巧。幼时这般听话,为何后来所见的谢玙又是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 想不通,谢玙的遭遇或者与众不同。屋里铜盆里放着热水,她拧干了帕子,喊来萧坤宁:“她脸上的伤格外重要,消毒过后,你小心给她抹些药。药能止血去痕,我尽力去治,若真要留下伤痕,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话里的意思是疤痕去不掉,就是你萧坤宁的事。 然而话太过隐秘,萧坤宁没有听懂,但见到谢玙安静乖巧的模样,她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谢玙救她才伤的,虽说抵了救命恩,可感激应该还是有的。 苏映做了示范,轻轻将药抹在伤口上,谢玙眼睫颤了颤,沉默如初,眸底一片淡淡,大概是有些疼。 这副模样与平日里像极了六七分,波澜不惊,天塌下来都不会眨眼。 上过药,谢玙乖顺地道一句:“谢谢。” 苏映眼皮子一颤:“我可担不得您这二字,今日的药给您开错了一味,不然您也不会傻得这么快,但愿您醒过来以后别记恨。” 谢玙坚持道谢,叫人如沐春风,浑身的筋骨都松了松,倍感舒坦。 苏映瞧着在床前忙碌的身影,弯腰靠近谢玙:“一人睡,怕不怕?” 谢玙摇首:“不怕。” 苏映不好说话了,人家不怕,她也没有办法,将白瓷小罐子放在桌上,冲着里面喊话:“萧姑娘,我先回去了,有事喊我。” -- 第41页 萧坤宁出来相送,谢玙亦步亦趋地跟着。 屋里的水已经弄脏了,唤了人重新去打。 等到新的热水来了,萧坤宁不愿给她洗脸,指着盆子里的水:“会洗吗?” 谢玙不需多话就走了过去,洗脸、脱衣服、上床、盖被子、最后闭上眼睛。 萧坤宁又是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将屋里的灯熄灭了,自己悄悄转回屋子。 一夜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清晨的时候,谢玙侧门前站了许多人,香车宝马、青布小轿,还有长袍雅士,晨间雾水多,人人发丝都沾了些雾水,肩际被打湿,可这些都没有让他们退去,反而愈发精神。 谢玙在朝看似无关紧要,没有掌握实权,可来她府门前求事者一日比一日多,皇子太傅,善念多智,素来不会拒绝。 今日等到晌午,也不见门人打开门,身上的雾水早就蒸干了,太阳高照,他们躲进了暗处。 颜府的马车从此经过,车帘一角被掀开,露出骨节分明的五指,一角可见女子袖口上的云纹桃花。 颜如玉望着乌泱泱一片,太后生辰在即,她早早地定下贺礼,今日亲自去取,绕道谢府门前,见到这么一副热闹的画面,谢玙本事了得,可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半斤八两,这辈子未必会输。 前几日看中一块黄田玉,令人打磨刻成了佛像,太后姑母日日拜佛,得了这么一尊佛,对她必然高看。 至于上辈子做了延平王妃的萧坤宁,身份不正,还不知道是不是萧明望的亲生女儿,昨日令人去刺杀,虽说没有成功,可听说了其姐萧闻雪的事。 萧明望做下的风流事,太后已知悉,定不会容忍这等人入延平王的后院。 王妃之位,她势在必得。 皇后宝座,也在等着她。 今日求办事的人扑了空,碧书叫人留了帖子,自己一一看过,没什么紧要的事,都是为自己的利益来求人,朝堂大事,一件没有,家里长短,她也不爱看。 将人都赶走后,她赶去苏氏药铺。 药铺开门,里面遍寻不见谢玙的身影,药铺内都是看诊的病人,老人喘着气,药童将抓好的药递过去;小人啼哭不止,苏映拿着糖果在哄,看了一周,压根没有人搭理她。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扯着苏映入了后院:“谢先生哪里去了?” 苏映手中一颗花糖,想都没想直接塞进碧书的嘴里,温柔笑道:“谢先生昨日便走了,你家主子去了哪里,我怎地知晓,倒是你来这里,吓坏我的病人。你刚刚没看到那个孩子见她哇哇大哭吗?” “人走了?”碧书眉眼竖起,谢玙不回府,能去哪里? 昨日后面还跟着萧坤宁,去了萧府不成? 药铺无人,快马去了萧府,持着谢玙拜帖而进。 萧夫人病了,萧明望请假在府里照顾,平日里萧闻雪日日来请安,昨夜被她赶了出去,说一眼都不想看。 那对夫妻还住在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王三家的媳妇本就不是安分的人,进了客院就嫌弃摆设不如待客正厅的显摆,床也不柔软,一觉睡醒腰都疼。 早饭嫌弃粥太稀,换了面条,又嫌汤汁太咸,一日的功夫折腾得萧府上下怨声载道。 萧闻雪在屋里听后气得攥紧了梳发的木梳,从未哭过,竟眼泪直掉,让人将自己的私房银子放在木匣子里都送了过去。 足足千余两,是她从小攒到大的月例。 谁知王三媳妇拿了银子不肯走,当着她贴身婢女的面就骂道:“不过一千两银子而已,脸蛋长得好,这么会哄人,回去嫁给了哪家老爷做妾室,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给人做妾?洛氏听到后,险些吐了血。 王三媳妇嘴上说不要,可将木匣子抱得死死的,萧闻雪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向温润好脾气的人竟砸了手畔的汤碗,哭道:“我若死了,她一文钱都想不到。” 这话说完,碧书持着拜帖见到了萧明望,见面便道:“谢先生想见一见萧二姑娘。” 萧明望浸淫官场二十年,凭这么一句话自然不会让她带走萧坤宁,谢太傅嘱咐在前,他则敷衍道:“昨日太傅传话,与小女谈诗说琴,昨日并未归来,您是不是弄错了?” 说完,面色沉沉。 碧书暗道不好,面上的神情,已有些不自然,若无法给合理的解释,萧明望必然会翻脸,她行礼歉疚道:“昨日先生给我传话,不想我竟忘了,今日来请,错漏了时间,望大人见谅。” 萧明望不是好糊弄的人,听了这话半点不信,当即喊了府里侍卫来:“先生与我也算是有些情分,从未见过你,不如去京兆尹处走一遭,也好明白。” 碧书大惊,回道:“我是太傅的婢女,大人不怕损了两府的颜面?” 萧明望不听,令侍卫上前拿人,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将人送去京兆尹。昨日得信后就有所准备,天罗地网等着此人。 碧书武功好,顶不住对方人多,体力不支被捆着扛出府,一路招摇过市,直至京兆尹府门前。 京兆尹一听是打着谢太傅的名声骗人,当即大怒,打了板子送进牢里,关个三五年不得出。 此时,墨香斋里站着贵客,顾凝站在对家的铺子里还替对家迈琴,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玙坐在院子里看书,萧坤宁在一侧翻着账目,翻着翻着,一双眼睛巴巴地凑了过来,指着账目上一笔账:“那个错了,是假账。” -- 第42页 萧坤宁倒吸一口冷气,谢玙是什么魔鬼,脑子没有坏,还是说她小小年岁就懂得看账本了。 索性将账本递给谢玙:“那你看,我出去会。” 谢玙点头:“姐姐何时回来?” 这还没走,就问什么时候回来,真是黏上了。萧坤宁摸摸自己的脖子,忍着将谢玙割脖子的冲动笑了笑:“半个时辰就回来。” “好,我等姐姐。”谢玙乖顺道,等人一转身,又想起什么事,抓紧道:“姐姐,买糕点吗?” 还是一吃货。 萧坤宁摆摆手:“记得了。” 她同顾凝打了招呼,自己坐马车从侧门回到家里。 婢女和澜见到她,欢喜地将府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时还不忘用手比划,本是一件坏事,到了她的嘴里竟有几分喜感。 在府里人看来,两位姑娘素来不对付,那边吃了这么大的亏,萧坤宁肯定会很高兴。 可是当事人没有半点开心,回来收拾几件衣物,让人去打听了镇南王府的事,既然回府了,总得去见见洛氏。 赵熙然这么一手,杀人诛心,洛氏这么一辈子都会膈应死了。 王三夫妻喊着做妾,更像是拿刀剜她的心,书香礼仪厚重的府邸养出来的娇贵女儿,凭白给商户做妾,任谁都受不了的。 可王三夫妻是萧闻雪生母,他们来要孩子,萧府若是不给,闹到京兆尹处也是说不通的。 萧坤宁去了正院,在廊下看到等候的萧闻雪。 洛氏不见她,干站着也没有用。 萧坤宁走近,萧闻雪侧身避让,姐妹二人对视一眼,萧坤宁先开口:“她二人少说要万两银子,给还是不给,就看你自己的。未免日后麻烦,不如让她二人签了断绝书,日后生死无关。” 萧闻雪嗤笑:“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银子。”萧府并非阔绰门庭,都是洛氏拿着嫁妆在撑着,万两银子要了洛氏的命。 寻常人家嫁女儿也不过这笔银子,他们开口要这么多,就是在敲诈。 不能给。 萧坤宁对她早就没了怨恨,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情闹大了,对整个萧府都不好,她沉吟下来。 银子是有,可是便宜萧闻雪,她做不到。 就让洛氏自己出血去,她好心道:“你没有,母亲有,她喜欢你,这就是你的底气,再说你是她养大了,是她半生荣耀,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道理,她比我懂。我若是你,就去见见他们,穿着一身布衣,告诉他们,你愿意放下萧府的荣华跟他们出去。” 捞不到一文钱,就会退而求其次。 萧闻雪恍然大悟,展露笑颜:“谢谢。” 萧坤宁不理会,自己一人朝着屋里走去。 洛氏靠在引枕上,面色暗黄,鬓发散乱,唇角因火气太大而起皮,见到萧坤宁来了顿时大哭,捶着胸口哭道:“你来看我笑话,看我这么多年、竟为别人养孩子。起先是萧家的,我认了,到头来是外面的野孩子,而你回来好,一分都不念我的好,口口声声赵熙然,你自己不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是谁、是谁把我母女分离那么多年。” 经历上辈子的事情后,萧坤宁身上的浮躁早就被磨得干干净净,见到憔悴失态的洛氏,她没有一点心疼。 “你自己做下的孽,怨得了谁呢?” “我做的孽?”洛氏咆哮起来,良好的教养几乎在这时压垮了她,不管不顾道:“但凡她赵熙然有几分本事也不会做勾.引的事来,是谁造的孽?你摸摸你的良心,从你回来以后,我掏心地对你好,可你总提赵熙然,你作弄我,是我造的孽?” 萧坤宁也不知如何作答,思索道:“她道清白,当年可见没有做出那等事,是你自己不信父亲不信她。” 洛氏恨道:“我不信?我如何不信,她衣不蔽体……” “够了。”门外一声猛喝,萧明望脸色阴沉地大步走了进来,罕见地对着洛氏发脾气,“她还未出阁,你说那些事是什么意思,你还要名声吗?” 转头冲着萧坤宁下逐客令:“出去。” 廊下的萧闻雪听得真切,一时间情绪复杂,洛氏嫁入萧府本就是低嫁,心高气傲,正是新婚燕尔之际,岂容别的女人来抢。 洛氏不许赵熙然入门,是情有可原;可赵熙然报复,也是因恨而起。 退后一步,当年纳了赵熙然入府,也断然不会有这些后事。 到底是谁的错? 这个时候去分辨,也失去了含义。 萧坤宁走出来的时候,萧闻雪还未曾走,空谷兰般的女子眼眸先是迷惑,见到她后,旋即清澈透亮,藏着几分慧光。 坦然而又从容。 不需半日,便又起死回生,她确实很聪明。 萧坤宁没有多待,抬脚就走,萧闻雪想起一事,赶忙叫住她:“昨日沈郡主来过,没有见到你,让我给你传一句话。” 萧坤宁回身,眼皮颤了颤:“什么话?” 萧闻雪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才低声道:“郡主道时间漫长,请你等她。若真有喜爱之人,她必会令人送上贺礼。” 一去不归,余生幽幽,能等则等,情之一事,本就是说不定的,沈汭满心欢喜,遇到父亲战死,皇帝猜疑,是忍了多大的痛心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萧坤宁心疼得厉害,这辈子的事说不定了,她只想沈汭过得好,熬过难关,就凭心善体贴的性子,肯定会遇上比她更好的姑娘。再不济,嫁人生子,也是好的。 -- 第43页 屋里没了声音,姐妹二人都不愿久待,萧闻雪回屋就让婢女拿了一声不起眼的粗布衣裳,珠钗耳环一并卸下,自己一人去了王三夫妻处。 而得空的萧坤宁唤了周全来,仔细吩咐他几件事:“你让人去各处打听打听陛下对镇南王战死一事如何处置,必要时拿银子去打听,别畏手畏脚。” 她着实没有什么人脉,上辈子做了皇后才得了些人,但这些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就算是文与可,只怕还不在长安。 周全领了银子,仔细地揣进袖袋里。 而这时和澜将换洗的衣裳都挑好了,拿箱笼装好,吩咐人搬去侧门马车上。 过了小半个时辰,萧坤宁一人上了马车,和澜没有跟着。 马车走到热闹的街上,烟火香气扑面而来,见到孩童手中的糖人,她蓦地想起谢玙要的糕点,让人去了点心铺子买。 马车停在店铺前,车夫去买点心,她一人在车子坐着,对面是间玉石铺子,阁楼上的窗户开着,锦衣华裳的女子站在窗口,俯视众人。 萧坤宁为避嫌将车帘放下,为后多年,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这是景阳长公主,颜相的夫人。 乐阳长公主与颜相的事并没有太多的人知晓,私相授受,本就不光彩,知晓旧事的人都道是乐阳长公主自甘下贱,而那日赵璨分明说乐阳长公主不喜颜相,可见道听途说是假的。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除了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什么人知晓。 当年乐阳公主在先帝登基后就淡出众人视线,不久后就病逝,那个孩子也跟着夭折,毕竟孩子不光彩,颜相也没有接回去的想法,反倒是先帝赐婚他与景阳长公主。 世事变化,无人不叹一句。 景阳长公主最后在赵暨做皇帝的时候,将颜如玉推进宫里,确实也成功了,只是在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同颜相一样死在了谢玙手中。 车夫等着点心,而这时景阳长公主从铺子里走出来,芙蓉花色对襟,发髻高挽,额间点了长安城时兴的梅花妆,与记忆里一样,处处透着娇矜。 长街人影稀少,天光照得露面发白,而公主府两匹马拉动的马车格外显眼,一眼看去,车上的车帘都是难得的杭州锦缎,更别说车身填漆的雕刻,车顶上赤金,眼光一照,熠熠生辉。 论风光,皇后都不及景阳长公主;论潇洒,太后都不如她。 景阳长公主一出来,身后跟着身着艳丽梅红色花袄的颜如玉,低眉顺眼,亲自扶着自己的嫡母上车,姿态谦逊,举止温婉。 这时车夫捧着糕点从铺子里走出来,而对面的马车也徐徐动步。 本以为马车会往公主府走,谁知车夫掉头同萧坤宁的马车一道。 公主府的马车太过奢华,墨香斋的马车不敢并行,特地慢了下来,走了一炷香时间就发现车停在了蘅湘阁的门口,贪财的顾凝特地出来迎接。 等到人都进了蘅湘阁,萧坤宁才下车,趁着无人发现快步进入墨香阁。 后院里的谢玙托腮,薄唇微抿,脸上一派的温润,见到熟悉的人回来后,笑意微显,站起来,却没有抬脚,似园子里一株朗朗挺拔的青竹。 举手投足间透出书香世家高贵的教养,平常就已知悉,可这般‘年幼’的谢玙还能做到这点,萧坤宁是自叹不如的。 从小到大,赵熙然教她的就是随心所欲,不用顾忌世俗的规矩,这样洒脱的性子,洛氏是被一辈子都没有的。 将手中的糕点递给谢玙,看向桌上的账目,上面不少圈圈点点,她竟一点都没发现。 谢玙的能力真是惊世骇俗,幸亏她想通了,这辈子不和这个女人斗。 糕点是车夫选的,按照少女的喜好,是五颜六色若彩虹般的花糕,比起颜如玉的那份一样精致。 想起颜如玉,萧坤宁没了胃口,谢玙体贴给她分了一半:“一人一半,姐姐吃。” 闻及‘姐姐’二字,萧坤宁几乎想捂着耳朵,想起该熬药了,将谢玙推回屋里,嘱咐别出门,自己拿着药去厨房。 天色还没黑,厨房里的灯火就先点了,吩咐人盯着药炉,自己先回屋。 走到院子里,恰好见到顾凝提着两只食盒,后面苏映慢慢走着。 顾凝确实是个顾妻子的好女人,自己累得满脸通红,不叫苏映碰一根手指头。 今晚顾凝做东,食盒里备着山珍海味,虽说食材普通,可入口却是别样的口感。 谢玙吃得很满意,今晚有道清蒸桂鱼,顾凝剔鱼刺剔了一晚上,苏映吃得不想吃了,朝她翻了翻眼睛:你今晚是不是有病? 顾凝没吭声,反朝着吃得愉快的谢玙说话:“你不吃鱼吗?” 谢玙口中含着饭,面上多了些青涩感,也还有以前从未有过的内敛温润,听到问话后并未急着说话,而是慢慢将口中的米饭吞了下去,口中再无一粒米才回话:“不想吃鱼。” 顾凝好奇:“为何不想吃鱼?”说话的时候眼睛朝着一侧的萧坤宁望了望。 萧坤宁没抬头,更不知道这句话、这个眼神的意思。 谢玙却道:“不想便不想,哪里有理由。” 萧坤宁觉得也是,不想就不想,压根就没有理由,这个顾凝怎么总是找些有的没的事情。 顾凝再度吃瘪,没说过这个‘傻子’谢玙,生生憋着一口气将饭吃完了,跟着苏映回房休息。 -- 第44页 厨房里的厨娘将药送来,又打了梳洗的热水。萧坤宁给谢玙上了药,又盯着她自己洗脸、脱衣、睡觉。 谢玙闭眼前道一声:“姐姐快去睡。” 姐姐二字,听得太多,萧坤宁耳朵麻了,心口平静,应声将门关上,自己回屋。 今夜黑得厉害,阴气沉沉,四下里看不见一人,顾凝的窗户亮着,走近了,就听见两人的嬉笑声。 萧坤宁自觉没有偷听的爱好,加快脚步进屋。 点了灯以后,自己也跟着梳洗,没什么事也就躺在了床下,脑海里依旧想着沈汭那句话,先是千万要等,后面又说遇见喜欢的奉上贺礼,多么自相矛盾的一句话。 这辈子的沈汭善良犹在,希望她保持己心,不能改变。 可惜又无奈,她并非是谢玙这般多智近妖又手握权柄的人,谢玙的诗书礼仪、待人接物,甚至是权倾朝野的智谋,都是她学不来的。 如今,她能做什么 唯有在这吃人的长安城里替沈汭打探消息,镇南王不能背上罪名,沈汭也该安然无恙的回来。 脑海里乱如麻,裹着被子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声惊雷响起,激得她又醒了过来,黑暗里多了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象白牙的肌肤也似雪般发亮。 谢玙见她惊得坐起来,自己坐在榻沿,好心道:“姐姐是不是害怕打雷?” 萧坤宁脊背生寒,害怕半夜被谢玙掐死,咽了咽口水,“你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谢玙修长的食指指着外面,恰好一道雷闪过,她整个身子抖了抖,瑟缩了下,口中依旧很坚定道:“姐姐怕打雷,我来陪姐姐。” 第24章 谢八岁(二)那你去睡我的床。…… 屋内没有点灯,闪电闪过的时候,就能见到谢玙发白的脸色,一闪而过。 萧坤宁惊愕,谢玙怕打雷? 并非第一次认识谢玙,素日里沉稳如山,胆子这么小? 她怀疑的时候,又是一道雷闪过,屋内光色时明时灭,谢玙捂住了耳朵,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姐姐,你屋里有鬼,他们都在动。” 闪电擦过,桌椅摆设留下影子,落在谢玙眼中就是‘鬼’。 萧坤宁捂着脑袋爬起来,摸到火石点燃了灯,屋内一下子亮了起来,谢玙眼睛睁开了,拍着自己的胸口,慌忙躲进了被子里。 点完灯想赶人走的萧坤宁回身没有见到人,瞧着被下一动一动,扶额叹息,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了。 和一傻子计较,自己也会成为傻子。 床让给她,她睡椅子。 椅子不能躺,只能坐,干巴巴地坐了一夜,清晨起来,腰酸背痛,恨不得将谢玙踢了出去。 在被人发现谢玙睡她的床之前,她先换好衣裳自己出去在院子里溜达。 一打可门,外间地面都湿了,树上凝结着水滴,清新中透着清爽。顾凝与苏映的屋门也跟着开了,苏映手中提着药箱,站在清晨雾气中朝她笑着打招呼:“萧姑奶今日气得早。” 不早了,她是半夜没睡。萧坤宁淡淡地笑了笑,苏映与顾凝大为不同,性子绵软,笑容带着善意,如水似的眸光在长安城内不多见。 前世做了皇后,从高位掉下尘埃才知人人都带着一张面具,面具外都是善良正直的人,可面具下呢? 丑陋?不,丑不可怕,可怕是恶毒。 苏映则不同,每每说话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顾凝将她拐了出来,半辈子的福气。 萧坤宁没有多说话,可自己又没地方去,思来想去不如去厨房待着,清早起来有些冷,去厨房烘烘火也好。 苏映见她挪步,自己也迎了上去,“我恰好去给先生诊脉,不如一道去看看。” 大清早诊脉?萧坤宁觉得苏映是故意的,对方烟气缭绕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恶意,不仅如此,还透着深切的关切。 她想骂娘。 你可以张嘴骂一个恶人,哪怕她没有得罪你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拒绝一个善良的大夫的好意。 关键是谢玙不在自己的屋里,在她的屋里,她该怎么解释? 眼看着苏映的手就要推开屋门,她不得不先开口:“谢先生昨晚怕打雷,在我屋里睡了。” 苏映的双手就这么生生顿在了门前,神色似乎带着不可置信,还有些许质疑。 萧坤宁脸色通红,苏映喜欢女子,必然会觉得两个女子睡在一张床.上必然是有暧昧的,这么一想,赶紧解释:“她睡床,我睡的椅子。” 苏映秋水双眸中闪过更深的疑惑,朝着她身后的屋门看了一眼:“椅子是没法睡的。” 想找个合适的理由,也得看看你的这个理由信不信。 反正她是不信,但是小姑娘脸皮薄,她不能直接否认,便委婉道:“其实谢先生也挺好的,至少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苏映说话时温温和和,热情又善良,没有半分棱角。 萧坤宁红着脸辩解:“不、您想多了,她怕打雷,我半夜没睡。” 苏映恍然大悟:“半夜没有睡,待会不眠,熬夜对身体不好。” 萧坤宁觉得苏映的理解有问题,偏偏人家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要诊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亲近的气息。 苏映道:“还好,年轻底子好,熬夜也没有关系。” 大夫宽仁的口吻,可在不知觉中依旧认定了,她很聪明,懂得用自己的方式‘认定’一件事。 -- 第45页 就像当初旁人都‘认定’是顾凝拐跑她,而不是她拉着顾凝一道私奔。 萧坤宁懒于辩解,打开屋门,请苏映进去。 屋里的谢玙醒了,穿好衣裳,笔直地站在榻前,见到萧坤宁也是热情的笑容:“姐姐早。” 苏映见到热情如火的谢玙,下意识觉得或许这个毒对她也有好处,毕竟谁都不喜欢一块冷冰冰的木头,热情、体贴的大姐姐谁不喜欢? “醒了正好,诊脉。” 谢玙听话地走过去,萧坤宁无法直视,捂着脸去屋里收拾床榻。 苏映诊脉还不忘问话,余光扫了一眼收拾床铺的人,悄悄道:“昨夜睡得好吗?” 大夫问话是要回答的。谢玙认真想了想,眼睛里透着真诚:“好,姐姐的床很软。” 苏映了然,又查看她面上的伤,伤口凝结,等脱痂就好,到时再用去痕的药膏抹上,就看造化了,道:“姐姐的床软,今晚就接着睡这里,别挪了。” 谢玙露出迷茫:“姐姐睡哪里?” 苏映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药箱,见萧坤宁还在忙,拉着谢玙温柔道:“那么大一张床还怕睡不下,今晚还会打雷。” “打雷……”谢玙脸色煞白,得见苏映温柔的眼神后坚信地点头。 苏映本就长得慈眉善目温柔如水,骗得了萧坤宁,失智的谢玙更是不在话下。 诊脉后,她提议道:“我们去外间铺子里用早饭,你们要去吗?顾凝做东,别错过哦。” 萧坤宁不想抛头露面,本该安静的谢玙睁大眼睛,露出向往,扯着苏映的袖口:“吃什么?” 苏映道:“想吃什么吃什么,顾凝昨夜坑了景阳长公主,得了不少银子。” 萧坤宁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对于顾凝的‘坑法’好奇,“如何坑的?” “什么叫坑,那是靠着我三寸不烂之舌卖的,就是你坑我的那把琴,谢玙不要,我就八千两卖给她了,谁叫她好骗。不不不,应该是颜家人都好骗。”顾凝笑着入门,眉梢眼角都是得意,翻手就得四千两,谁能做得到,谢玙也没这个本事。 萧坤宁知晓景阳奢侈的性子,毕竟先帝是她亲哥哥,侄子又是皇帝,丈夫又是权臣,皇帝仰仗着颜家,走到哪里都是最亮眼的。不过她好奇一件事,当初怎地就没有扶持赵暨做皇帝。 辗转等赵冕死了再做皇帝,岂非走了弯路。 顾凝太过得意,苏映忍不住挑了眉梢:“啧,那她就是傻子,毕竟人傻钱多。” 萧坤宁感觉这二人看似不入朝,对朝政未必不了解,毕竟谢玙身在权力中央,她们未必就干干净净的。 顾凝附和道:“对对对,人傻钱多。颜家人都不聪明,毕竟颜家那个小子卖了不少东西给我,可见混得不怎样。” 萧坤宁抓住机会:“顾东家与颜小公子很熟吗?” “小公子?别给他脸面,就是一妾生的,做了景阳的狗,巴望着这个养母给他请封郡王的身份,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顾凝嗤笑,转身就看见谢玙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一双眼眸温和而璀璨。 原来不折手段的谢玙也有这种干净的眼神,她嗤笑,谢玙不动声色,半晌后看向萧坤宁:“姐姐,我们出去吃肉饼,可好?” 苏映皱眉,而顾凝打断她:“肉饼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馄饨都比这个强。” 谢玙没有反驳,倔强地扯着萧坤宁的袖口:“吃肉饼。” **** 墨香斋处于长街繁华处,巷子口都通着街坊,两头酒肆众多,长安人喜爱饮酒作乐,约上三两好友,要一雅间,几坛酒,吟诗唱曲,自在肆意。 谢玙要吃肉饼,苏映选择一间小的早点铺,主人是一对夫妻,两人头发花白,在长安城里做了很多年生意,供儿子读书娶媳妇,人来人往,都知晓这么一间铺子。 四人进去后,老妇人热情地招呼,见到顾凝就打照顾啊:“顾东家今日来得早,我这里还没有什么人。” 铺子里摆着六张桌子,除了四人外还有两个男子,他们瞧了一眼对面的四人,兀自开口:“听说明年科考加入女子了,你说世间能有几个谢太傅,女子参加科考有用吗?” 开口的男子是一书生,长袍束发,本有些儒雅,可是这么一说,就有些刻薄。 萧坤宁看了一眼,目露惊讶,男子是上辈子在谢玙手中考中的探花郎,才华很高,后入翰林坐了几年冷板凳,觉得自己有才没人赏识,写了首诗去讽刺谢玙,辞官扬长而去。 明年的科考中并没有女子中的,应该说没有女子参加科考,官宦人家谁舍得女儿家抛头露面,商户三代不准参加科考,这样的世俗规矩在,谢玙的希望自然落空。 对面的男子也跟着讽刺:“谢太傅师从何人,那是当世大儒周老先生,又不是每个女子都有那个机会。” 顾凝按不住要上前理论,一侧的谢玙先开口:“以性别论才华高低,枉读圣贤书,想来二人没有母亲,是从石头里出来的。” 萧坤宁闻声色变,苏映弯唇,朝着她笑了笑,好似在说不亏是谢玙。 长袍男子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旁边的男子替他开口:“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可见并非是我等所说,女子与小人一般。” 顾凝来火了,当即走过去,一巴掌扇了过去,“我替你娘教训你,把你娘说成小人,当初就该掐死你,浪费粮食” -- 第46页 陡然动手,男子被打得发晕,谢玙瞧了一眼,淡淡道:“姐姐说错了,她的母亲是小人,他自然也是小人,与女子无异。” 苏映抬手给萧坤宁倒了杯清茶,低声告诉她:“随她两去,谢玙未曾入京前,别说是书生,就是官大人都骂过,顾凝连颜家人都打,两个男人不在话下。” 萧坤宁:“……”这好像不是她认识的谢玙、顾凝。 苏映对她道:“谢玙心智不过八岁,顾凝的心智也只有十岁,就让她们闹去,闹到京兆尹也不吃亏。” 谢玙在,闹到皇帝面前也不吃亏。 顾凝操起板凳就砸了过去,两个男子毕竟是文弱书生,见到如此阵仗,吓到腿都发软,互相搀扶着跑出去,站在铺子外面还骂一句:“粗俗,有辱斯文。” 顾凝追出去,谢玙的视线追了过去,小小‘年纪’唏嘘不已,道:“谁若看中他们,眼必瞎。” 这个时候萧坤宁必然应和一句:“对、眼瞎。” 谢玙跟着点头:“姐姐说得对。” 声音清澈,如山间温泉。 萧坤宁嘴角抽了抽,本来是暗讽谢玙,没成想谢玙跟着附和,那这到底是在骂谁? 怎么感觉不对劲,尤其是谢玙看自己的眼神暖融融的,敬若神明般。 她成了谢玙的女神了? 那头的顾凝回来了,手里捧着两碗豆花,一碗给自己,一碗给苏映,对面的谢玙干瞪眼,仿若在问:我的那份呢? 萧坤宁见状,扭头看了一眼,店主夫妻在忙着给行人做豆花递肉饼,想来是没有功夫送过来。 她也学着顾凝走过去端着豆花,又见香气扑鼻的肉饼,顺手拿了几个,放置在谢玙的碗碟中。 小店生意不错,光是她们吃饭的时间,来来回回不下十几波人。 最后快要吃完的时候,老妇人走来了,对着方才的事愧疚道:“他们这些人读了些书就看不起女子,尤其是那位谢先生开了女学后,他们就坐不住了。说什么女子就该待在家里,谢先生是何等风采,就算如此,也没有高官,可见是女子是不中用的。你们听了生气,我是耳朵生茧子了,你们也别生气,豆花好吃不,再来一碗。” 苏映摆手说不要了,萧坤宁笑着拒绝,顾凝也是,三人拒绝后,坐在墙角里的谢玙探头:“我、我要甜的。” 妇人高兴地应了一声:“你等着、等着,姑娘真俊呐。” 顾凝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就知道吃,别人骂到你面前来了,你还吃。” 谢玙不答,反向外看着,直到妇人端着豆花来才露出笑容。 未曾说话,却热情轻柔。 萧坤宁重新正式这位太傅,若说后来屠尽宗室的谢玙是恶魔,那么现在这位真诚待人的谢先生便是善良的人儿。 从善良到恶魔,到底经历着什么? 想不通,想不通。 等谢玙吃完甜豆花后,店里又来了几波人,男女老少,萧坤宁不敢久待,恐防被人认出谢玙来,牵着她的手就快速离开。 清晨的长街热闹喧哗,行人疾步匆匆,推着车、扛着货,市井人生充足。 谢玙走得慢吞吞,步子迈得很慢,萧坤宁实在等不住,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萧坤宁的手很热,而谢玙的手照旧是冷的,她记得前世里二人在雪夜的时候碰过谢玙的手,也是这么冷,现在不过是秋日,怎地就这么凉了? 回头让苏映诊脉查查。 走了两步,她又顿足,不对,她嫉恨谢玙,人家手冷是活该,与她有什么关系,真是吃饱了饭撑得慌,多管闲事。 街边叫卖声充斥着耳畔,谢玙紧紧攥着萧坤宁的手目视前方,后面的苏映转道去了药铺,而顾凝追了过来,“你二人后日的太后寿诞如何打算的?” 三人走着,前方宫城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行人避让,纷纷连滚带爬地向一侧躲去,顾不得买来的食材,就连萧坤宁也一手拉着谢玙,往人家店门处避让。 待马走过,行人不断怒骂呵斥,一时间都在骂着当街策马的人。 顾凝拂着衣裳上的灰尘,朝着策马离去的看了一眼,口中也骂道:“该死的颜凛,小心摔断腿。” 听她这么一说,萧坤宁想起一事来,颜的相的‘嫡长子’颜凛师从周老先生,与谢玙算是同门了,只是两人才华不论,颜凛更像是草包,不,应该比草包更为好些。 谢玙站直了身体,皱眉看着街上狼狈的人。 三人继续踏上回去的路,顾凝这时开口道:“谢玙应该入宫赴宴,她什么都不用说,就这个人去了,足可。” 只要谢玙不说话,就不会露馅。 萧坤宁也有这个想法,她以为谢玙学生的身份跟着一道去,在侧时刻提点她,不过是坐在一侧看着太后装腔作势就可。 “我正有此意。” 顾凝叮嘱道:“谢玙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温润谦逊,不管是太后还是学士,都是一样。” 正因为谢玙一视同仁,不分彼此的态度,才得了那么人敬重,不怕你没才,就怕你没有交际能力,可见谢玙的交际能力是最强的。 萧坤宁一一听下了,既然顾凝肯说,她肯定要多问几句:“谢先生可有厌恶或者不喜言谈之人?” 顾凝未曾迟疑就拒绝:“那倒没有。” -- 第47页 萧坤宁不信,但凡在朝,都会得罪某些人,不会有人做到十全十美。 顾凝见她不信,冷笑了声:“谢玙的性子,就是这样。” 不会轻易得罪人,不会轻易插手不归自己管的事,不会轻易同人起争执。 萧坤宁听了想起前世里赵暨对谢玙的评价,谢玙可做良师益友,不可亲近,太过完美的人,毫无瑕疵,这样的人善于克己,对自己都足够狠,不用说对待别人。 听到这话,她觉得赵暨夸得太狠了,现在,听顾凝的话好像是有几分那么回事。 顾凝回到蘅湘阁做生意,而她拎着谢玙回墨香斋,今日的药还没有去熬,她还得去熬药。 做饭的厨娘已经来了,在灶下生火,见到萧坤宁过来后,主动接过她手中的药:“我来就好,姑娘去歇着就成,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做给你们。” 萧坤宁没什么要求:“你看着就行,要新鲜的菜,待会去前面取银子。” 谢玙在院子捧着块木头,拿着刻刀,埋头苦干。 往日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换了小儿的性子,竟觉得青涩腼腆,让人眼前一亮。 身体前顷,瀑布般的乌发全铺在了肩头,瞧着亮丽顺滑,女子发如黑夜,肌肤若白雪,自当养眼。 萧坤宁不打扰她,在一侧坐下,许是太过入神,谢玙并未察觉,手腕用着巧劲,刀一点一点削下木头上的碎屑。木头是上好的花梨木,比手长些,谢玙中指恰好顶着头部那里,而尾部紧贴着手腕。 她好奇,谢玙在刻什么。 谢玙手中的花梨木又是从哪里来的,若是掌柜给的,掌柜必然会告诉她。 可是没有,可见不是墨香斋的。 盯了许久,谢玙的身子动都没有动过,专注入心,就这定神的本事,她自叹不如,也是学不来的。 过了许久,光色更为黯淡,乌云压顶,起了狂风。 谢玙手中的刻刀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姐姐,要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屋。” 话刚停,空中一道雷劈下来,谢玙猛地一震,拉着萧坤宁就往屋里跑:“做了坏事的人会被雷劈的,快跑。” 萧坤宁没多想,和她一道冲回屋里,没来得及喘口气,谢玙砰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谢玙恍惚其神,捏着门栓的手发白,整个人恍若风中凌乱的落叶,大口喘着粗气,凝视她的萧坤宁这才想起方才那句话。 做了坏事的人就会雷劈…… 她觉得一阵疲惫,更多是看不明白,不明白沉稳睿智的谢玙为何会有这种幼稚甚至说是无知的想法。 谢玙惊魂未定,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回头就见萧坤宁心不在焉,她默默走过去,“姐姐不怕,我会在的。” 又来这句,她翻了白眼,眉头微微笼着,不和这个口是心非的人理论,搬了凳子坐下。 她明摆着不愿理睬人,谢玙却不生气,反眉眼弯弯地走到她面前,照着她的样子搬来凳子坐下,趴在桌上凝望她:“姐姐,我给你做糕点吃,好不好?” 萧坤宁触及她眼中的水润,声音淡得如同冬日里梅花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玙将凳子往她面前搬了搬,凑近很近,呼吸氤氲在鼻尖,她感觉闻到一阵花香,眼梢弯作月牙,她乐道:“不偷盗,就想晚上和你睡,你的床那么大,可以睡三个人的,多我一个不挤。” 果然没安好心,萧坤宁暗骂谢玙是奸佞小人,又见她自己不要脸地凑了过来,肌肤白得亮丽,一双眼睛涌动着水色,楚楚可怜,比起她前世里勾引人的模样还要可耻。 “两个人睡,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她的声音微微拉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两个人睡一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谢玙失望地哦了一声,自己抱着刻刀又重复刻了起来,一刀刻着一刀。 萧坤宁不搭理她,她默默想着怎么让姐姐答应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办法:“那你去睡我的床,我不嫌弃你。” 第25章 谢八岁(三)你除了会搬凳子,还会做…… 你不嫌弃我? 眼瞅着不要脸的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不放,萧坤宁觉得这个时候报仇是最好的,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作何不要。 伸出魔爪恰向那张干净白皙的脸…… 谢玙睁着湛亮的眼眸,巴巴地等着,见萧姐姐伸手摸摸自己,自己已经笑了起来,想都没想直接握住她的手,十分自觉道:“知道姐姐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上等你。” “等什么等,我不去。”萧坤宁当即翻了脸,和你谢玙睡一张床,寿星公做寿活腻歪了。 谢玙一场空高兴,眉梢耷拉着,气呼呼地瞪了一眼,“我去做糕点,不给你吃。” 萧坤宁大义凛然地指着门口:“请便。” 谢玙当即就走了,一面走一面暗自嘀咕着谢坤宁,路上遇到掌柜的又忍住性子笑着打招呼,走到厨房的时候还是觉得好生气。她都不嫌弃了,萧姐姐还不肯,晚上等着,抱着一盆水把她床都给淋湿了。 让她没得睡。 这么一想,又不生气了。 厨娘瞧着漂亮的姑娘气呼呼的,昏暗的天光下,五官透着一股艳色,也不知怎么了,擦净了手走上前:“你怎么生气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 第48页 谢玙跨进门槛里,认真的想了想,要了几样食材,自己卷起袖口就去和面。 屋里的萧坤宁脑海里想着上辈子谢玙与朝臣相处的模样,本是一性情冷淡之人,可一张脸好看。 虽说不是看脸的时候,但朝堂中重臣高官大多年过不惑,谢玙本是花信之龄,容貌昳丽,在群臣中自然惹眼,加之脾气尚可,人人都想上前巴结一番。 谢玙惯会演戏,人前得群臣的敬重,神女般的太傅,这层面纱太过诱人,若是照着平常样子,此番入宫赴宴必然会有许多人要同她说话,难就难在,如何让众人不会主动找她搭话。 谢玙能去赴宴,身体精神都是好的,若是称病不去,皇帝肯定派了太医去府上,左右还是瞒不过。 余音死了,弄琴失踪,也没个人提点一番,极为棘手。 不管怎样,内在的事分辨不清,就从外在着手,让人去谢府取谢玙平日里穿的衣裳佩戴的首饰,气势先足了再说。 在墨香斋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合适的人去取衣裳,掌柜与跑堂都不合适,厨娘更是不行,思来想去还是得找顾凝。 出了墨香斋,对面就是蘅湘阁。 一入蘅湘阁就有人来迎,热情地招呼:“姑娘买琴想要什么样的?” 蘅湘阁瞧着阔绰,两侧的古画像是古迹,卷轴边缘的纸张泛着黄,似有些年头了,她趋步走近去观看,又发觉不对。 若真是古迹,收藏之人肯定会好好保管,不会有这么‘刻意’的泛黄,可见十之八九是赝品。 就顾凝那个吝啬鬼,怎么会舍得将这些贵重东西堂而皇之地将东西摆明眼的地方,堂内人多手乱,一不小心顺了去,顾凝哭爹都没有用。 她心底笑了笑,同跑堂的开口:“你就说萧姑娘来了,让顾凝出来见一面,有大买卖来了。” 跑堂的应了身,腿脚麻利地往楼上去了。 古迹虽说是假的,可是模仿得很真,甚至难以辩出真假,可惜多此一举。 没多久,顾凝就匆匆下楼,远远地瞧着少女站在堂内,修身玉立,艳丽若牡丹,谢玙的眼光一向挑剔,不想选媳妇这件事上也是这么狠。 萧坤宁的相貌不随母亲洛氏,骨子里有着野性,让她那份美添了艳的光彩,长安城内女儿家循规蹈矩,美若颜如玉,温婉内敛,可是少了那份艳,张扬若定国侯周文青,又不如缺了萧坤宁的自在美。 虽说长安城内美人无数,才貌双全也有,没想到谢玙挑中了萧明望的女儿,现在的萧明望面临的可是削官罢职的危险。 她踱步下楼,走到萧坤宁面前低声说:“令尊欺瞒陛下,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保了。” 若没有选妃的事情在,萧闻雪的身份也是萧家自己的事,偏偏洛氏想要延平王妃的位置,将萧闻雪以嫡长女的身份报至礼部。如今这么一闹,别说是延平王妃的位置,官位都行是放在板凳头上的鸡蛋,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 话音了带着浓厚的讽刺。 萧坤宁温婉的微笑起来:“你觉得我会在意父亲的官位?” 顾凝一时出神,没想到萧坤宁竟不在乎,少女姿态蹁跹,眸色淡若水,一眼过去与长安内的闺阁姑娘不同,她的美带着明艳与野性。赵熙然是个隐忍的人,等了十八年才来报复萧氏夫妻,什么揭开萧坤宁的身世不好,偏偏在选妃的时候,可见早有目的。 从此可见,她一把手教大的姑娘必不会差了去。 想到赵熙然在生意场上锐利的眼光、凌厉的手段后,顾凝释然了,道:“想来也是,有了谢先生,你万事无忧。” 萧坤宁没吭声了,她本就是谢玙的学生,跟着谢玙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中,对于顾凝的话也懒得反对,浪费口舌,她说起正经事:“谢玙入宫还需遣人回府取衣裳,我不好进去,就劳烦你遣人走一趟。” 顾凝一听就敛了笑,道:“我和谢玙没什么交情,取不了,不如你去买几件。谢玙的衣裳面料柔软,做工精致,你买的是时候注意些,别买便宜的。” 萧坤宁头发发麻,谢玙的衣裳……得花多少钱,她想想就头疼,尤其是入宫,谢玙的身份贵重,买得差了一眼就看出端倪。 买?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我带她回府去取。” 顾凝也没有办法,好心嘱咐她:“谢玙可是很忙的,一入府就会遇到棘手的事,要想不露馅,你得让她装好。不然知道他们先生变傻了,天就会塌了。” 阴阳怪气。 萧坤宁觉得苏大夫眼瞎了,那么温柔善良的女子竟被这么趋炎附势、吝啬到家、招摇撞骗的人拐走了。 看来,还得睁亮眼睛。 回了墨香斋,来了一位贵客,为贺太后大寿而从封地赶来的高阳长公主来选琴。 萧坤宁好奇,这么大一尊佛怎地不去对面蘅湘阁去选,跑来墨香斋选什么琴? 高阳长公主不过三十岁,比起景阳长公主要小了许多,当年乐阳为长,高阳为幼小,两人悬差十几岁。 先帝登基后十年后才给她选了驸马,谁知是个短命鬼,成婚不到三年就死了,高阳在封地守寡到如今。 上辈子她好像没有入长安贺寿,这世是是不是因为镇南王战死才来的? 掌柜地不识高阳身份,当作重臣夫人,将店里最好的琴选了出来,高阳看不上,纤细的手扶正发髻上的珠钗,挑剔道:“我要四百年的古琴,有吗?” -- 第49页 卖给顾凝的那张琴三百余年,而她高价买给了景阳,高阳一来就要四百年,明显是杠山了。 萧坤宁走了进去,笑道:“四百年的没有,谢先生府上倒是有一张,这恐怕是唯一超过对面蘅湘阁的琴了。” 前世谢玙确实有这么一章惊艳众人的琴,轻易不露面,只听过没有见过。 高阳见到如此明艳的少女,眼睛一亮,莲步走近她,“小姑娘,你很漂亮,哪家的?” 萧坤宁淡笑:“户部侍郎萧明望的女儿萧坤宁。” 高阳脸顿时阴了下来:“赵熙然的养女?” 萧坤宁皱眉:“您认识我养母?” 高阳咬牙切齿:“认识,她耍了我就跑了。”又见对面少女美得明艳动人,心中涟漪顿生,想起一计来:“姑娘好雅致,不如我们坐下聊会?” 高阳在萧坤宁的印象中几无此人,但赵暨这位姑母风流成性的事听过不少。 驸马死后她并未再嫁,守着自己的封地,也无子嗣,据说养了不少舞姬,对于美人丝毫不吝啬,送了就收,每隔几日就换一批。她对舞姬也大方,跟了她,衣裳首饰是肯定有的,散出府之际还会给一笔银子过日子。 这么大方的主子,谁不动心? 萧坤宁大方道:“我是这家琴斋的主人,您想要琴自然要坐下。” “原是赵家的商铺,多没意思。”高阳不快,可美人在前,自然不好拒绝,拉着萧坤宁就去雅间就坐。 掌柜的看出些名堂,眼皮子跳了两下,连忙跟着进去,东家姑娘心善,怕是不懂里面的名堂。 这两天登徒子最为可恨。 掌柜的年过四十,蓄着一把胡子,无端插入两个女人之间,高阳不肯,挥挥手将人赶了出去。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高阳与景阳的长相不同,景阳的脸是长的,而高阳却是圆脸,同赵璨有些相似,眼一瞪,锐利中透着些可爱有趣。 圆脸则显得年岁小,高阳虽说三十岁,可这么一看也就像二十五左右。景阳身上有股锋锐的气势,刻薄也不为过,而高阳则是温温和和中透着刁蛮。 就是赵熙然怎么惹了她。 她亲自斟茶道歉:“若我母亲做了对您不住的事,我替她道歉,墨香斋的琴随你选。” 高阳两只眼高低不一样,莹白手指涂着丹寇,白雪红艳,握着茶盏想了一阵,“我想要谢玙的那张琴,听说她是你的先生。” 谢玙的琴?萧坤宁笑道:“你若想在寿宴上压过那头,谢先生的琴可借给您用几日,要的话,需看谢先生的意愿。” 说起谢玙,高阳面色闪过好奇,都道洛阳谢玙才华盖世,貌美无双,对于前面她是不在意,就算是一草包,沾上后面的一词她也爱。 有人曾将谢玙画像送入封地,画上之人五官精致不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气质,似神女而不显疏离。出淤泥不染,不蔓不枝。 美则美矣,就是没见过。 她向萧坤宁打听:“谢玙与你比,谁更美?” 萧坤宁秀气的脸蛋一红,“这、自然是先生更胜一筹。” 高阳更是向往,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抿嘴就笑了起来:“后日就能见一见,赵熙然做下的孽你来还,替我借来琴一用,寿诞后就还。” 萧坤宁颔首答应下来,少不得问一句她同赵熙然之间的事。 本是和风旭日的人,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就翻脸,“等我抓到这个女人,打断她的腿,让她没腿再跑。” 萧坤宁听得眼皮一跳,什么样的仇恨竟涉及到打断腿了,高阳这里没有办法问了,不如写信去问赵熙然比较稳妥。 送走了高阳,后院的谢玙冲了出来,抱着一盘子金色糕点。 盘子是白色瓷盘,糕点呈为金色,白雪映衬着旭阳,颜色搭配得很好看。 未入口,就被这颜色吸引了去。 谢玙抱着一盘子递给掌柜,眼睛弯弯,白净温软。掌柜的岂会不高兴,接过来道声谢,未曾注意到萧坤宁冷厉的眼神。 谢玙手里就这么空了下来,本该送了就走,可她拿眼睛偷偷去看着萧坤宁,带着小小的得意。 糕点不大如指甲盖大小,恰好一口一个,入口即化,掌柜地轻轻咬了口金灿灿的糕点,接连夸赞。 谢玙就这么走了,气得萧坤宁干瞪眼,心智变低了,没想到这么还是这么睚眦必报。 她不愿同这么个孩子计较,没意思,吩咐掌柜的明日备辆马车,需回谢府一趟,一取衣裳,二取琴。 既然萧闻雪没了机会,那也不能便宜颜如玉。 吩咐过后,她踱着步子回屋子。 推开门就见到桌上放置好的糕点,同掌柜的那份相同,走进去还能闻到香味。 谢玙好像没有什么不会的,什么都拿手,文可入仕,武可抗敌,不想其他人,轻易不下厨房,她倒好,勤快得很。 谢玙送上门的东西,不吃岂不是浪费,捡起一个送入口中,甜而不腻。 口感不错,忙碌大半日后,饱腹一顿也不亏待自己。 晚饭是墨香斋里的厨娘做的,谈不上精致,口感一般,顾凝吃了几筷子就嫌弃得放下筷子。 苏映也是,轻轻皱眉,却未曾点破;萧坤宁吃了整整一盘子点心,眼下也不饿,只拿筷子戳着米粒。 -- 第50页 只有一人特殊。 就是谢玙,她吃得津津有味,一碗饭吃了大半,显得很满足。 她吃得舒服,顾凝不快活了,筷子就差没敲上她的脑袋:“谢小玙,明日你做饭,别说话,就这么定了,吃我的用我的,也该做顿饭了。” 萧坤宁皱眉,道:“顾东家今年多大?” 顾凝没吭声,她还年轻呢。 苏映代她回答:“今年二十六。” 萧坤宁嗤笑:“我看只有六岁。” 顾凝气得牙痒痒。 吃饱了的谢玙忽而开腔:“明日我可以做,就是不大好吃。” 顾凝不信:“你做的难吃,那酒肆里更加难吃。” 苏映托腮,道:“这个时候的谢玙或许做的就很难吃,行为举止与心智有关,她如今的状态被我的药物控制,若没有一日三顿药,现在就是个痴儿。我就好奇,她得罪了谁。” 谢太傅清风霁月,没有与她利益相争,必定是和善对待,而谢玙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那帮子老头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出来做个好人,想一中和之策,两不得罪。 光看她到现在没掌实权就能看出就是一虚名,得罪谁了? 萧坤宁也想不通透,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度过后天才是最要紧的。 顾凝没有吃饱,让人去酒肆了叫了饭菜,重新再吃一遍,就一直等着,谢玙吃饱了,悄咪咪地告诉萧坤宁:“姐姐,你的床湿了。” 说完又指指自己,诚道:“我做的。” 萧坤宁无语,苏映朝着谢玙伸出大拇指:“孺子可教。” 顾凝啧啧两声,秀眉微扬,赞道:“这笔大事定给你记下来,等你醒了,看你有什么脸再装。” 谢玙听不懂她们的话,萧坤宁想起一事来,撺掇谢玙:“我同你说,你今夜和苏大夫睡,她会照顾你,不用怕打雷了。” 苏映淡笑,道:“我这里是能睡,不过三个人太挤,没有两人睡得舒服。” 温温浅浅,四两拨千斤。 顾凝本有些暴躁,听到这些话后安定下来,朝着谢玙勾了勾手指,悄声告诉她:“你萧姐姐漂亮,苏大夫有她漂亮吗?” 苏映是江南婉约女子,笑意温柔,体贴善良,而萧坤宁便是带刺的玫瑰,两下对比,一则年岁优势,二则萧坤宁确实美艳动人。 谢玙与萧坤宁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心里偏向了萧坤宁,但是她没有开口说话,视线落在萧坤宁身上,冲她弯唇笑笑。 虽说心智低,但她本性还在,不会轻易得罪人,为人处世,八面玲珑。 旧日的谢玙过于生硬,冷冰冰的,而现在像极了山中温泉水,徐徐流淌出你的心田,抚慰人心。 萧坤宁讽刺地笑了,昔日的谢玙若有现在半分热度,她也不会被逼的自吻了事。 等到酒肆的饭菜来了,谢玙早就回屋洗漱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等着萧姐姐过来一道睡。 秋日里夜间渐渐有些冷,她将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等着、等着,望着屋顶数着数,不知怎地就等睡着了。 等到一夜醒来,外侧床榻还是空的。 昨夜没有打雷,很不错。 醒来后自己洗脸穿衣服,外间庭院里冒着热气,苏映在熬药,见到她出来,笑着打招呼:“昨夜一人睡的?” 谢玙点头:“昨夜没有打雷。” 苏映:“……”实诚孩子。 萧坤宁闻声而起,今天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袍服,玉带束腰,纤细的腰肢就格外明显,哪怕她故意将美貌画粗、脸上敷了些脂粉掩盖白皙的肤色,瞧上去也是极为俊秀的。 谢玙围着她打转一圈,一抬首就看到她莹白如玉的耳朵,还有耳洞,毫不犹豫地就笑了出来:“你有耳洞,傻子才会看不出来你是女的。” 萧坤宁眉梢微微一挑,没吭声,不和傻子计较。 苏映暗自皱眉,谢小玙一点都不可爱了,她将人拉到一侧,小声嘀咕几句话。 萧坤宁不理会她们,今日要去谢府,又怕被人认出来换了男装,这些本事是赵熙然教她的,寻常人也看不出来。 厨娘熬了清粥,几人用了些,喝粥的时候,谢玙时不时地拿眼睛瞄一眼萧坤宁,好像知道说错了话,忐忑又不安。 萧坤宁就像没看到一样,毕竟每次上课都别谢玙盯着,这么目光实在不算什么。 她倒有一事问顾凝:“顾东家可知晓高阳长公主?” 顾凝夹了一块腌制的黄瓜,闻言抬了眼皮:“听说她昨日来你这里买琴?” 萧坤宁点头:“她要四百年的古琴,我这里没有。” 顾凝笑了,眼眸里没有半点温度:“谢玙那里有,你借她几日玩玩,正好给人他们添些堵。谁让他们家人没眼力见,高阳长公主看着年岁小,当年赐婚一事记恨上了太后,毕竟她那个短命鬼驸马是太后强赛过去的,景阳的琴三百年,她拿四百年的呼她们一脸,也是痛快。” 最关键的那张琴是颜家那小子颜凛偷卖出来的,据说此琴大有来头。 萧坤宁听着这些话感觉有些故事,开始后悔了,她想着打颜如玉的脸,未曾想到背后的事。 苏映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里荡起笑容,映着几分不多见的玩味,悄悄冲着萧坤宁说话:“不是什么大事,凡事谢玙顶着。实不相瞒,谢玙的那张琴本是颜家所有,后来被颜凛千两银子卖了,如今高阳带上筵席,只怕有好戏看。” -- 第51页 “原来如此。”萧坤宁不知还有这么一件事,颜家的事她不管。 苏映将凳子朝萧坤宁的方向挪了挪,谢玙眼睛一亮,也往萧坤宁处挪了,两人一前一后,对面就剩顾凝一人。 顾凝孤身一人,咬咬牙,不乐意了,索性全部说了:“高阳与景阳不对付,高阳当年是乐阳长公主的跟屁虫,景阳抢了乐阳长公主的夫婿,高阳自己又死了驸马,好不容易等到老皇帝死了,小皇帝又不是太后的儿子,这个时候不来添堵岂不浪费机会。” 宗室私密的事一层层剥下来,就很普通了,姐妹之间的小矛盾日益变大,掺和到朝政之中。 说完后,顾凝朝着苏映扬起下巴,示意她赶紧坐回来,又瞪着谢玙:“你除了会搬凳子,还会做什么?” 傻子谢小玙。 谢玙一张脸通红,憋了半天才说一句:“我还会做糕点,我还会看书、还会刻小人。” 顾凝一听糕点两个字炸毛了:“你昨天给萧坤宁开小灶,谢小玙,你不讲义气。” 一个八岁、一个十岁,萧坤宁扶额,牵着谢八岁就要回屋,道:“我们去谢府。” 苏映笑意如春,甜得如糖人,嘱咐萧坤宁:“离高阳公主远一些,别吃亏了。” 第26章 骚.气十足骚气十足的马车。 高阳公主是何人,是高宗皇帝老来得女,在世之际捧着哄着,未免她受欺负,早早地将她封地定了,给了许多特权。 纵使这么保护着,最后还是嫁了病秧子,三年就守寡。听说她在封地的风流韵事,听得人脸皮都发红。 苏映非少女,听了这么些事,又观萧坤宁貌美,高阳起了邪心也是极有可能的。 萧坤宁应下了,对于这么一位长公主殿下,头疼的不是她,而是太后。 那位颜太后的心思,她很清楚。 到了谢府后,谢玙凝视那道匾额,恢宏之气,映入心间,她扯着萧坤宁衣袖道:“这是谁的府邸?” 萧坤宁心有忐忑,谢玙容貌不改,出口的话却在无形中染着稚气,这样稚气的谢玙能瞒得过那些老狐狸吗? 她想起前世里做皇后的时候,那时她如愿压过萧闻雪,心中得意,宫中那么大又很无趣,时常领着人四处游走玩耍。 长秋宫内的景一成不便,今日是这等颜色,明日还是,久了就不愿再看,时常往赵暨的寒光殿走。那时的赵暨身体也日渐不好,也不愿召后妃侍寝,自己一人住着。 哪怕景阳长公主厚着脸皮将颜如玉塞进宫,赵暨也很少去看,到赵暨死了才知晓,这位皇帝早就没有与女子欢好的能力了。 做延平王之际,赵暨后院里是有女人的,也曾怀过孩子,但都小产了,做了皇帝后,也曾在重臣中选妃,偶尔留宿过夜,不知从何时起,就变得那般样子。 联系后来的事情一想,她将目光落在谢小玙身上,这个女人心挺毒的。 所以赵暨后来将大权交给谢玙,每逢她去看赵暨,都会遇到这位太傅。 谢玙并非是那种锐利锋芒的人,而是淡凉如水,轻轻一瞥,就能让你感觉到她的冷意,清风霁月、冰清玉洁,一点都不为过。 眼前的谢玙……萧坤宁仔细凝视一翻,淡凉如水?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只有傻得没边的谢玙。 眼看着门人来迎,她没办法叮嘱谢玙:“待会你装不高兴,冷冰冰,一句话都不要说。” 这么一来,还能糊弄糊弄。 谢玙听话,没反对,乖乖点头。 门人识得谢玙,见到她归来,笑意满面:“先生回来了。” 谢玙望着他,水盈盈的眼睛眨了眨。萧坤宁拉着她就走,一道从正门进府。 谢府还是江南庭院的构造,秋日里也看不见萧瑟之景。谢玙心智低,‘年岁’小,却能目视前方,没有左右张望。 规矩从小就可看得出来,谢玙今日的举止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萧坤宁眼底掠过几道思索的光,谢玙当真只是洛阳世家中出来的女子? 门人没有跟过来,反是伺候谢玙的婢女疾步而来,见到谢玙而来,满面高兴:“先生回来了,几日未回,想必也累了,可要沐浴梳洗?” 真贴心,一回府就问洗不洗澡。萧坤宁余光扫了一眼面色肃然的谢玙,谢玙似是愣了下,见到来人盯着自己看,猜测是和她说话。但女子是谁,她不认识。 不说话不成,她掂量着道:“不用。” 婢女察言观色,先生不悦,她俯身退下,在后面跟着两人。 萧坤宁不认识谢玙的院子,慢走两步同婢女说话:“先生明日赴宴,你去将她入宫的衣裳取来,要雅致些。” 婢女不敢去看谢玙,听萧坤宁的吩咐离开。 谢府是皇帝赵冕登基后赐下的,原身是座公主府,废弃多年,皇帝就令人修缮一番,样貌大改,谢玙本不愿搬进来,赵冕一力勉强才肯的。 公主的底蕴在,占地面积颇大,隔壁又是镇南王府,两座府邸就占了一条巷子。 可见皇帝对谢玙的重视。 两人不好干站着,恰好见一亭子,萧坤宁唤了谢玙过去坐下。 园囿清幽,又无人在,透着股泥草的气息,青石板的缝隙里残存着几丝绿意,可见素日里鲜少有人踏足。 谢玙左右看了一阵,面上漾过几丝纯澈的笑来,“姐姐好像不高兴。” -- 第52页 萧坤宁回过神来,印象中的谢玙不见了,稚气的谢小玙更会让人喜欢,她好奇一件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怎么都不问问原因?” 谢小玙对她这个陌生人好像一点都不抵触,甚至很相信。 凉亭四面透风,湖面上的冷风刮了进来,冻得谢玙面色发红,她捂着自己的脸,眼底还有些笑意,高兴道:“姐姐面相好看。” 萧坤宁嘴角抽动,谢小玙的嘴巴甜,比起谢玙好多了。毒舌谢玙对她,就没有一句好话,不是瞪眼就是骂人。 撇开前世的恩怨不说,谢小玙挺可爱的,不知后来这么就长歪了。 歪得还不止一星半点。 萧坤宁托腮望着谢玙,眸底终究有些笑,伸手摸摸对面的谢玙:“好好听话。” 谢玉眼睛一亮,似是发现什么秘密,搬起凳子就想挪开去,双手去抱凳子才发现是石头做的,没法抱。 没办法,唉声叹气地坐下,学着萧坤宁脱托着自己的下颚,抓紧机会央求道:“那我听话,你今晚是不是同我睡一张床?” 苏大夫说昨夜没打雷,今晚就会打雷。 萧坤宁眼睛一翻,就差没挥手打上去,觉得憋屈,伸手揪上谢玙的脸:“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睡。” 谢玙轻轻哼了声,远处有人走近,她忙坐正。 来人是幕僚,谢玙有几幕僚住在府里,萧坤宁不知身份,但来者手中的烫金帖子却很耀眼。 幕僚是一中年男子,儒雅端方,男子有别,将帖子递给谢玙后不敢抬首,禀道:“高阳长公主邀请您后日一道赏玩菊花。” 谢玙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眼神悄悄地向萧坤宁处挪去,显得无措又焦急。 下意识又去抱凳子,动手发现搬不动,懊恼地瞪着那名幕僚。 就你坏事。 萧坤宁也跟着装模作样:“高阳公主风流成性,她来做什么?” 幕僚站在下方,垂视脚下,听到风流成性四字才开口道:“高阳长公主与景阳长公主不和,这是朝臣都知的事,她虽喜欢美人,可并未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且她回来说要娶一美人回封地。” 萧坤宁目瞪口呆,女子虽说可成婚,但大多为人不耻,高阳这样光明正大,底气很足, 叹服。 谢玙拧了眉头,眼睛在幕僚身上一阵转悠,嘴巴抿了抿,想说话,又没敢说话。 幕僚建议道:“高阳长公主看似行事无度,可至今未曾出差错,景阳长公主与太后一直想捉她把柄,可惜至今没有成功,有此可见这位长公主不可小觑。” 萧坤宁恍然大悟,“她何时回封地?” 幕僚回答:“听说是冬至日离开。” 回来要待上一月。萧坤宁立即有了主意,假装朝着谢玙说话:“先生不如静观其变,在离开前见一面探探虚实,如何?” 谢玙呆滞,双眸平静中带着一种迷惑,若一泓静水,口中迎合萧坤宁:“嗯。” 幕僚没有起疑,谢玙平日里少话,大多时候都是一声不吭,心下了然,行礼退出凉亭。 走了数步后,回视凉亭,谢先生姿态如同旧日一般,挺直如青竹,坚韧不拔。 萧坤宁心中震撼,再来这么几件事肯定要露馅,拉着谢玙就往正门走,嘱咐婢女将衣裳送到苏氏药铺,琴则按照规定送到高阳公主的驿馆。 登上马车的那刻,就想经历过一场大难,几乎瘫坐在车里。 谢玙坐得笔直,萧坤宁一抬首就能看见她那段雪白修长的玉颈,美丽中透着无助,而她的目光柔和如浮云,与那夜不同。 那夜的谢玙冰冷可恨,杀人如麻,站在尸骨的顶端凝视她。 面前的人,美丽如旧,雅致温柔,似从云中而来,被温柔包裹着。 萧坤宁微微眯着眼,面上带着几分思索,将那股心虚压住,朝着谢玙笑了笑:“你出自洛阳?” 谢玙点头:“洛阳。” 萧坤宁又问:“那你可在长安城中住过?” 谢玙抿唇,不肯说话。 这么一来,萧坤宁就断定谢玙年幼在长安待过,并非像她所说十八岁之前不曾踏出过洛阳城。 谢玙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她在极力隐瞒自己的过去。 马车哒哒回到墨香斋,未曾想远远地就看到高阳长公主那辆骚气十足的马车。 马车是由两匹马拉动的,关键在于马是白马,通体雪白,而车身的今年赵家刚出的新锦缎,远胜苏锦杭锦,摸着十分柔软,关键在于一匹锦缎百两银子,赵家不知行情,只出了十来匹。 几乎一上柜台就被抢了,高阳这两马车所需的绸缎不下十匹。 车顶那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更是亮眼的所在,关键是谁家银子多到没处用,用夜明珠装饰马车。 萧坤宁扶额,一侧的谢玙看着马车也睁大了眼睛,“这、好多钱,也是个傻子,夜明珠是用在屋里照明,放在上面没有什么用处,财不外露,人傻钱多。” 两天下来,顾凝的说话方式学了十成九。 谢玙的话音刚落,车里的人就下来,高阳穿着一身大红织锦对襟袄,红色在天光下十足两眼,发髻上的宝石更是让人叹然,炫富第一名,金枝玉叶的风流姿态。 高阳一眼就看到了萧坤宁,作势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捂唇笑道:“这是你娘送我的。” -- 第53页 普天之下,也只有赵熙然想得开,在车顶用夜明珠,车身用上好的锦缎。 谢小玙说得对,人傻钱多。 萧坤宁气得心口疼。 第27章 入宫关系不正常。 大周对商户多有束缚,比如三代内不可考科举、房屋摆设多有限制、锦缎都不能穿。 萧坤宁之前就体会到士农工商的无奈,跟着赵熙然在外游走,常被文人轻视,被骂一股铜臭味。 赵熙然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奢侈,竟将银子给高阳来用,她怎么不气。还有她怎么不知道赵熙然和高阳长公主认识? 谢玙在车内,她拍拍她的肩膀嘱咐:“你先别下去,我去打发她。” 谢玙没拒绝,听话点头:“我等姐姐回来。” 萧坤宁平静地下车,朝着高阳长公主行了一礼,高阳不动声色地朝着她身后马车看了一眼,徐徐走了过去,附在她的耳畔:“车内藏娇?” 萧坤宁一怔,随即失笑,这位长公主的想法真同旁人不一样,未免被发现,她半真半假地笑了起来:“母亲说要同您学习。” “学习?” 高阳长公主面色一顿,本以为萧坤宁会否认,再不济面色通红,故作羞态,竟蹦出来‘学习’两字。 让人始料未及,粉白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她在萧坤宁面前可算是长辈,学习什么不好,学习藏娇来了。 她作势轻轻咳嗽一声,拉了萧坤宁往墨香斋内走,走了几步好奇车内是什么‘娇’,眼神示意她的侍从将车帘掀开。 高阳太过霸道,萧坤宁惊呼不可,侍从已掀开车帘,露出谢玙的身形。 谢玙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冷眼瞧着侍从,无形中那股凛然的气势再度回来,乍然去看,五官给人一种冷清与锋锐。 明明是一淡泊清雅的女子,可周身的气势让人不敢凝视。 高阳见她先是一怔,脑海里有什么记忆回涌,这是当朝太傅谢玙? 萧坤宁藏娇藏是竟然是太傅。当真是不可思议。 她拍了拍萧坤宁的肩膀:“学习得很好,孺子可教,我见到赵熙然定夸你,什么时候成亲?” 萧坤宁捂脸:“这是我的先生,您弄错了。” “哦,还有这事,我倒忘了。”高阳这才恍然大悟,传言谢太傅不近女色,男色也不爱,她多想了。 见到人了,总得见一面,她上前去打招呼。 眼看着没办法躲避,萧坤宁扶着谢玙走下来,趁机在她耳畔低语:“这是高阳长公主,见过就上车离开去苏氏药铺,我待会去接你。” 谢玙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表示听懂了。 人下来,也站得更近了。 高阳近距离打量这位谢太傅,人如画,五官精致,气度凌然,飘逸中藏着几分沉稳,整个人比起画像还要美,美中不足的便是太冷。 谢玙是太傅,站在高位上的女子。这种高位与后位不同,而是朝堂上的高位,气势没有那些朝臣的傲慢,而是平和。 冷中带着平和。 太过矛盾,高阳觉得自己着魔了,站在车下的谢太傅,人似空谷中明月,明亮而通透。 这样的女子竟没有入皇帝的后宫,真是有意思。 皇帝身侧不缺貌美者,也不缺才华者,而缺两者兼得。 她笑着近前:“太傅比起传闻中还要美丽。” 谢玙余光瞧了一眼萧坤宁,气势不能输,大胆道:“公主比起传闻中更美。” 高阳心底一时微妙,谢太傅夸人能不能换一句话,她知道她很美,但是不能这么吝啬言辞,“谢太傅若无事,可去坐一坐?” 谢玙记萧坤宁的话,摇首拒绝:“还有事,先走了。” 高阳:“……”这个谢太傅好生狂妄。 萧坤宁忙拦住高阳长公主的眼神,下意识就引着她往墨香斋里走,“您和我母亲何时认识的?” 高阳并非容易糊弄的人,总觉得这个谢玙有些奇怪,可初次见面又不知人家性子,或许谢玙就是这个毛病。 进入墨香斋后,掌柜将两人引至雅间,奉上茶水。 高阳也没有在想着谢玙,毕竟明日还能见到这么一位传闻中的人物,人是美了些,可是和景阳一个臭毛病,眼睛太高了。 “赵熙然三年前去了我的封地,就这么认识了,待了一月就走了,今年托人送我那么一辆马车,我喜欢那颗夜明珠,就收下了。毕竟送我礼物的也不少,就她那颗夜明珠值钱。” 这么坦然的话听着很舒服,好像在说她对赵熙然的印象就是那颗夜明珠,也可以说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钱。 江南首富的银子。 萧坤宁听得暗自惊心,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赵熙然做了什么事出手竟然这么阔绰,送她一个墨香斋还说东说西。 差距怎地就那么大? 当着华阳的面,她没敢表露出来,转而说起古琴的事:“古琴已命人送至您的府上。” 高阳捧着茶盏,轻轻品了口,“明日我当面谢谢她,你们先生都说是清风霁月般的人物,她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打听谢玙的喜好还是别有所图?萧坤宁不敢疏忽,装作思索须臾,才道:“先生好像喜欢热情些的女子,有武功的,体贴的。” 上辈子的谢玙最后和沈汭在一起,应该就是喜欢她。 她胡乱说一次,高阳也不会发现。 -- 第54页 高阳对谢玙不熟,但对她的事却很清楚,一件不落,原本以为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没成想,竟是这样的喜好。 当着萧坤宁的面摸了摸自己滑嫩的脸蛋,微微勾着唇,目光落在她一双好看的眼眸上,“你说我还有没有希望?” 萧坤宁:“……”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差点没忍住,不好意思戳破对方的厚脸皮,谢玙的眼光那么挑剔,高阳风流成性,她是不会给选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 心底的想法,她面上不敢显露,继续同这位长公主虚与委蛇:“这个应当问问谢先生。” 高阳不放弃:“她喜欢什么,我去准备些,钱不是问题。” 财大气粗。 萧坤宁掐了把自己才没有当场露出破绽来,又是一个飞蛾扑火的人,只道:“谢先生的喜好我也不知,平日里偶尔会吃些糕点。” “喜好吃糕点?”高阳微微吃惊,谢玙竟有这个喜好,今日所见,眉梢眼角以及透出的神态气韵,好像和糕点没有什么关系。 爱吃的女很好骗,也很好哄,毕竟一道糕点就能解决的事何不算难事。 高阳记下了,也没有多挽留,明日太后寿诞,她还需打起精神。 萧坤宁则目送她出去,自己去将谢玙从苏映处接了回来。 晚上的时候叮嘱她些事,该说话的时候则说,该如何说,旁人来打招呼,又该如何回话。 幸亏前世里在朝堂上安插了些人脉,对朝臣也算是多有了解,不然两眼一抹黑,太惨了。 两人一直待到子时,更深露重,院子里另外两人都已经早早歇下了,谢玙坐在凳子不走,托腮望着萧坤宁,眼睛一阵转了转,起身跑去将屋子从里面锁上。 屋里铺床的萧坤宁只当谢玙走了,自己去里面收拾明日要用的衣裳。明日赴宴,她以谢玙学生的身份去,而非萧家女儿,自然要简单素净为好。 挑来择去的功夫,谢玙走进来,跟着她的目光来回看,没忍住说了一句:“我觉得那件红色不错。” 陡然出声,吓得萧坤宁差点跳了起来。谢玙笑了:“姐姐也怕,我陪姐姐睡吧。” 说完,就直接在床上躺下了。 萧坤宁目瞪口呆,她刚刚说什么了? 怎么就成怕了,她怕什么?怕半夜有鬼还是半夜打雷。 谢小玙过分了,拉着人就要起来:“衣服都不脱,赶紧走,睡你自己的床去。” 谢玙不听,用被子裹住自己,理直气壮地凝视萧坤宁:“我陪姐姐,衣服不脱了,明日起来再换。” 两双拉着被子,直接盖过头顶,只露出满头青丝在枕头上。 萧坤宁陡然觉得自己的脾气被耗尽了,谢玙清醒着,日日被她训斥,如今成了稚儿,又和她抢床睡。 到底是谁遭的孽? 一张床还剩一大半,谢玙靠近着墙角,只占了小半。 今晚不能再在椅子上对付了,明日赴宴,个个都是硬难啃的硬骨头,没有精神就容易露馅。 忍着掐死谢玙的冲动,和衣躺在外侧,与谢玙保持一臂的距离。 最近几日比当年做皇后时都要疲倦,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巳时,身侧早就没了人,宫里的筵席大多在晚上,品级低的朝臣家眷早早入宫等候拜会太后,谢玙不同了,她不用去见太后,黄昏再进宫也不迟。 翻身继续去睡,一觉至午时,整个人感觉轻松不少。 一觉舒坦。 梳洗过后,推开窗发现顾凝和苏映没有走,竟坐在廊下。 秋日里的光色并不强,尤其前几日下过雨水,就更冷了些,这个时候晒太阳是很愉悦舒服的事。 但是……顾凝苏映两人靠得极其近,交颈靠着,幸亏院子里没有人来。 这么一想,她不能打扰两人亲密,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就当没有看见。 可刚回身,院子里就传来谢玙好奇的声音:“苏大夫,你们在做什么?” 接着就是顾凝暴怒的声音:“萧坤宁,把你家孩子带走。” 萧坤宁扶额,暗道活该,青天白日就卿卿我我,屋子里那么大,在哪里不好,非要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屋里的人不出来,屋外的谢玙脸色通红,白色的袖口也染着油渍,站在院子里不挪脚,气鼓鼓地反驳一句:“我不是她家孩子,我是我自己的,与她没有关系。” 苏映平静,反观谢玙懵懂的神色,轻步走近,在她耳边低语:“你是她家的,如果不是她家的,她怎么会和你睡一起。” 谢玙恍然,对上苏大夫潋滟光华的眸子,温柔若水,她没来由地信了,医者仁心,不会骗人的,她听话地点头:“晓得了。” 苏映笑意温柔:“你晓得什么?” 谢玙弯唇:“我是萧姐姐家的。” 一侧的顾凝见到她家媳妇这样诓骗‘孩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诱拐’无知孩子? 见到谢玙的样子,莫名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是被她这么三言两语拐跑了,偏众人只知她宅心仁厚,不知她招摇撞骗。 就这么,她背着‘拐骗堂妹’的锅背了多年,可想而知,并非是谢玙笨,而是她的夫人就是一只千年的画皮妖,与人为善,教人‘知识’。 今日午饭都是谢玙做的,菜色诱人,香味缭绕,这就是顾凝特地留下的原因。 -- 第55页 谢玙会做饭不假,但是多年不肯做了,自从做了人上人,别说是做饭,厨房都没有踏足过。 吃饭之际,谢玙夹着清蒸的鱼肉,一面剔鱼刺,一面盯着对面不断夹鱼肉的顾凝,实在忍不住了:“你别吃鱼了。” 都没有了。 顾凝没理会她,不和傻子计较。 谢玙闷闷不乐,将剔好的鱼肉夹至萧坤宁的碗里,嘴巴动了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坤宁莫名感到谢玙对她好像有点好的过分,顾凝吃鱼嫌吃多了,可到她这里,就剔了鱼刺。 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她想问,可也知问不出什么名堂来。 午饭就在谢玙的不高兴中度过了,苏映亲自看了她的伤口,依然很淡了,远远地看不出来,除非凑近才可看出。 她不放心地叮嘱萧坤宁:“入宫前敷些脂粉掩盖。” 萧坤宁也觉得应该要上妆,答应下。 顾凝吃得满足,得意地拍了拍谢玙的肩膀:“谢小玙今日很厉害,明日继续,鱼挑大些的,不然不够吃。” 谢玙不知同谁学的,冲着顾凝翻了白眼,讽刺道:“不给你做。” 好讨厌的人。 顾凝还想同她理论一番,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话没说出口就被顾夫人拽着领口拉走了。 谢玙冲她做了鬼脸,萧坤宁又重新认识了一回谢太傅。 两人稍作休息后,更衣梳妆,谢府马车在后门等候,谢玙显得很平静,就像上次出门吃早饭那般。 谢玙坐得笔直,眸子平静中夹着温和,如若外间淡淡秋阳的温度,这种温温然的眼神,萧坤宁两辈子才见到今日这么一回。 她对谢玙早就失去了旧日的痴迷,望着谢玙纯良之色,心底压抑许久的戾气,此时蔓延上来。 也有几分浮躁,今日不同往日,不是要计较的时候,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那股反感的情绪压了下去。 谢玙没有察觉萧坤宁的想法,反而一直记着苏大夫的话;你是她家的。 宫门处金吾卫把守,身份不同走不同的门,谢玙的马车则走着寻常常走的宫门,金吾卫查验腰牌,再掀开车帘,见到太傅谢玙后恭谨地行礼,再将腰牌奉还。 谢玙沉默,端的是冷色,除去一双眼睛外,与旧日也相差无几。 第一道也是最简单的一道关过了,萧坤宁凝视不同轮廓的宫檐,心中多了几分坚定,今夜必然很精彩。 上辈子可没有高阳长公主这个恨不得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的人来参加,毕竟旧日的仇恨在,萧闻雪无法参选,颜如玉也很危险。 她坐着看热闹就好。 入宫已过黄昏,宫人过来引路,余晖洒在宫墙上,将那些斑驳的痕迹照耀得更深,就像一面镜子,将那些丑陋都照得清清楚楚。 宫宴设在太后的慈安宫,远远地就听到宫墙内喧嚣的声音,世间繁华与高位者息息相关,他们创造了繁华盛世,也在繁华盛世中享受。 宫门口有宫人在守着,见到谢太傅忙屈膝行礼,清秀的五官扬起笑容,热情而周到:“太傅来了,即将开筵,太后都在等着您了。” 萧坤宁知晓赴宴的规矩,越是身份贵重的人越会晚到,这个时候皇帝应该还没有到,再等上片刻就会到了。 不能过早,显得无趣,又容易被发现,若是晚了会被怪罪,只有现在这个时刻最稳当。 殿内朝臣与家眷对面而坐,大周对女子显然没有太多的束缚,未出阁的女儿家都走在后面,以珠帘为挡,而前面着则是夫人们。 谢玙不同,身在官场,又是太傅,座位比较靠前。 众人纷纷来见礼,谢玙冰冷的眼眸清冷一片,见礼后都退了下去,谢玙的坐席上只有一个座位,毕竟没人敢和她比肩。 摆宴的宫人见到她身后紧跟着的萧坤宁,那是谢先生的学生,不知有没有座位,自己无法度量,上报至管事处。 管事也是人精,知晓谢太傅将人带来,就不会让人家站着,让人快速加了坐席。 萧坤宁也不客气,站着多难受,一场筵席最少一个时辰,若是多了,腿都得站断了。 同谢玙一道坐下,片刻后,赵冕与太后便来了,后面跟着赵暨与颜如玉,衣裳都是宝蓝色,瞧着很相配。 众人一见这等衣裳就明白过来,延平王妃的位置落在颜家了。 谢玙对面恰好的高阳长公主,而景阳并没有单坐,而是同丈夫颜相坐在一起,所以这对姐妹分开了。 不然掐起来,就有热闹看了。 赵冕相貌堂堂,龙袍加身,俊秀非凡,唤起众人后就吩咐开宴。 对面的高阳长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盯着谢玙看,就连景阳都跟着察觉了,两人不和,当即就掐了起来:“高阳,太后筵席,你规矩些,太傅端方,你再看也不属于你。” 再看一眼谢玙,眸色不动,恍若未闻。 高阳听着没有反驳,唇角反而挂着些浅浅的笑意:“我那是羡慕谢太傅的容貌,年轻漂亮谁不爱,太傅才貌兼得,我心之向往。不过我能看,你就不能看了,你还是看看后院里哪些妾室貌美,早早地打发出去,免得呕心。不像我,想喜欢谁喜欢谁,还不会认妾室生的孩子做儿子女儿,就算捧上皇后的位置,那也不是你的亲骨血,到时踹你一脚,你可就惨了。” -- 第56页 “你、你放肆。”景阳没想到开口就是这么难听的话,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怒火,眼中淬出狠毒的光色。 众人都放下酒盏,凝神听着姐妹二人话,上座的太后早就冷了脸色,也出声训斥高阳:“今日大好的日子,高阳你要闹什么。” 高阳笑里藏针,手中端着酒壶站起身,冲着太后遥遥祝贺:“臣妹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封地贫瘠,没什么恭贺您寿诞,不过我得一好琴,又得一会抚琴的婢女,琴和人都有了,正好谈来给您贺寿。” 萧坤宁浅笑,高阳的重头戏来了。 美人面容覆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顾盼生辉。 待宫人将琴搬出来之际,景阳瞬间变了脸色,就连太后也是见琴色变,颜如玉不识得此琴,只觉得这张琴比她嫡母买得更胜,毕竟琴身摆在那里,年岁也是不同。 这么一来,她待会抚琴就不成了,一则琴差,二则她再怎么弹也比不过伶人。 今日姑母特地将抚琴的曲目都改了,就是为了让她惊艳四座,半道上杀出这么一位高阳长公主。上辈子不曾出现的人,现在怎么就来了,再看对面同谢玙坐在一起的萧坤宁,面容素净,衣衫简单,心里才稍微放心。 只要她比萧坤宁美,延平王妃的位置就是她的。 伶人抚琴,吸引众人目光,而萧坤宁却望着高阳长公主,景阳见到琴会色变,那太后作何震惊? 那张琴有什么故事吗? 身侧的谢玙动都有动一下,目视前方,余光暗地里看着萧坤宁,见她盯着太后去看,自己也去看了眼,发觉太后不高兴。而对面的高阳公主很高兴,还夸赞道:“这是我从胡商手里买回的,连人带琴不过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始终不手说话的颜相眼中涌动着焰火,身侧的景阳长公主掐着他的手,指甲陷进肉里,恨道:“你的风流韵事再现,可好啊?” 众人都在观望,就连太后都不敢轻易叫停,高阳王喝了几杯酒,朦朦胧胧见到琴身上的‘九霄’二字,顿时酒醒了,小心地打量太后的神色。 阴云密布。 而景阳早就沉了脸色,颜相稳如泰山,他笑了笑,拿起酒壶就往嘴里送去,一面朝着赵冕夸赞:“陛下今日舍得,这酒正是好喝。” 赵冕不懂内情,但察觉殿内的暗流涌动,也跟着不作声,闻言朝着高阳王举杯:“叔父若是喜欢,明日朕命人送些去您府上。” 殿内宗室不安,纷纷盯着‘九霄’二字,就连琴声也没心去听。 唯独处于云霄外的谢玙想着其他的事,食案上的吃食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吃,无趣之际就握住萧坤宁的手:“姐姐,这些不好吃,我回去给你重新做。” 不握手还好,正大光明地一握,对面的高阳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关系有问题? 第28章 住不下本宫可能借住几月? 琴声悦耳,高山流水,有人沉浸在其中,有人紧盯着琴上‘九霄’二字。 殿内气氛不用,宗室那里暗流涌动,朝臣处却是赏心悦目。 萧坤宁感觉到对面诧异的目光后,瞬间就抽回自己的手,作势端起酒杯做掩护。 谢玙想不到那么多,一时间有些落寞,也学着萧坤宁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略微皱眉。 好辣。 高阳在花丛中经历太多,总感觉那么不对劲,尤其是谢玙平淡的性子,竟主动去握学生的手,为老不尊。 也不对,谢玙比她小得多了,她为老不尊,那自己是什么?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高阳不再去看这对师生,而是将目光落在皇帝赵冕身上,她坐直了身子,笑着同皇帝开口:“陛下觉得这位胡姬如何?胡人貌美,又是异域风情,不若您换换口味,她孤身一人,就当给个好去处,伺候笔墨说不上,铺床叠被也是好的。”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惊掉了下巴,皇帝身边会少了铺床叠被之人?分明就是想推荐美人。 胡姬风情万种,半遮面纱半露面,眼中潋滟光华,这是大周人没有的滋味。 赵冕血气方刚,见到这样的美人本就心痒,听到那句‘孤身一人’就明白过来,宫里的后妃不少,可是根深蒂固,背后是整个家族,不宠也得宠,还得时时提防。 胡姬就不同了,背后无人,简单很多。 不管太后是什么脸色,他欣然答应下来,“姑母的人自然是美的。” 高阳笑了笑:“人送你,琴得给我留着,不然我岂非亏大了。” 赵冕昂首大笑:“姑母真爱说笑,来回辛苦,不若等过了冬日再回封地,长安城内甚是热闹。” 高阳与景阳不对付,他也很乐意见到景阳吃瘪的样子,还有一成关系,高阳在,太后也会不高兴。 何乐而不为。 高阳和赵冕一拍即合,当即点头,还不忘朝着对面的谢玙看了一眼,道:“听说谢太傅的府邸颇大,不知本宫可能借住几月?” 借住?谢玙皱眉,稍微几分稚气,身侧的萧坤宁捏了把汗,暗自握着谢玙的手,示意她拒绝。 这么一尊菩萨弄到府里来,早晚得露馅。 这么一握手,谢玙的唇角就弯了弯,想起萧姐姐说的装不高兴,忙挺直了脊背,耷拉着一张脸,拒绝道:“不可,府内拥挤,住不下。” -- 第57页 院子就那么大,苏大夫和顾凝住一间,她住一间,萧姐姐一间,剩下的给了厨娘和掌柜,公主再去,岂非和萧姐姐住。 不行的。 高阳做梦都没有想到谢玙拒绝得这么干脆,让她下不来台,拍桌怒道:“谢玙,你别给脸不要脸。” 皇帝抿了口酒,笑意淡淡,他算是看清了,这位守寡的姑母打上了谢太傅的注意。 谢玙是何等人,当初他以后位相许,她眼都不眨一下。 高阳姑母这等风流成性的人,谢玙眼瞎才会看上。 眼瞎的谢玙手中还端着酒盏,一手被萧坤宁握着,就这么静静望着对面生气的人:“嗯。” 就这么一个嗯字,承认自己不要脸了。 高阳不知道怎么说话了,高官皇帝她接触多了,有本事的、酒囊饭袋的、眼高的,但这种秉性淡然的,还是头一次见。 你骂她,她不还嘴,你羞辱她,她无动于衷。 一拳打在棉花里,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当着群臣的面,你不能就这么盯着人家骂? 有失颜面。 高阳悻悻地坐下,景阳乐开了花,跟风嘲讽起高阳来:“谢太傅本就是喜清净之人,不染尘埃,可不是凡夫俗子就想触碰的。” 意思就是谢玙看不上你,是你太平庸了,配不上她。 高阳没啃声,口舌之勇有什么用,好戏还在后头。 这边偃旗息鼓后,景阳也悻悻地闭嘴,颜如玉今晚的抚琴算是跑汤了,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在指尖流逝。 今晚不是谢玙的主场,众人几乎察觉不到她,太后处热闹非凡,朝臣频繁敬酒。 酒过三巡,许久不说话的赵暨站起身,冠玉脸庞染着红晕,整个人醉醺醺的,从食案后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着晃荡,靠近的人伸手扶了把,他却将人推开。 举止蛮横。 就在这时,谢玙目露厌恶,往萧坤宁处挪了挪,凳子抱不起来,只能偃旗息鼓。 萧坤宁习惯她抱凳子的样子,恐高阳又生疑,拉着她坐好,“好好看戏。” 谢玙挪了半天没有挪动,正觉得丧气,又握到萧姐姐的手,软软的。 很舒服,她安静下来了。 醉熏熏的人走到太后面前跪下,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在他脸上今竟然看到了悲伤,尤其是眼中的厌恶与伤心,难以掩饰。 赵暨一跪下,高阳开始唱反调了:“延平王殿下今日怎地了?喜极而泣?” 太后握着酒盏的手倏而用力,而颜如玉满脸娇羞,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赵暨开口,那么她就是延平王妃。 将来的皇后。 萧坤宁不过是一侍郎之女,拿什么和她斗? 笑话。 赵暨郑重叩首,先恭贺母后寿辰,再麻木开口:“儿对颜相嫡长女倾慕许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府却一主母,颜姑娘聪慧贤达,内外兼修,臣想叩请皇兄母后答应,臣想娶颜相嫡长女为延平王妃。” 聪慧贤达、内外兼修,这八字听来像是讽刺。萧坤宁面上惊讶,心底嘲讽,上辈子她搅局,谢玙掺和才有了选妃这个过程,这辈子没人阻挡,选都不用选,直接认定颜如玉。 就是苦了赵暨。 她本想阻止的,这么一看赵暨痛苦的神色,忽然就释然了。 延平王郑重下拜后,皇帝赵冕的神色就很微妙,嘴角弧度微微翘起,像是笑,可那弯弧更像讽刺。 一时间,精彩极了。 萧坤宁开心,对面的高阳朝着她砸了个果子,好像在问你笑什么。 萧坤宁弯弯唇,握着谢玙的手也紧了些,颜如玉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高阳不知赵熙然这个养女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听说延平王喜欢萧家的女儿,萧坤宁没了希望,应该哭才对。 再观两人在桌下紧握的手,旋即明白过来。 赵暨声泪泣下的求娶颜家嫡长女,众人只当他爱得深,喜极而泣,没多他想。 皇帝袖口的双手捏得紧,脸色却极为好看,微微醺意,愈发显得他风流倜傥,不像皇帝,倒似寻常世家子弟。面对众人,他笑着起身搀起延平王:“你的心意朕知晓,朕答应了,明日就下旨赐婚,小皇子一人孤单,你给他添个妹妹玩也是有趣。” 赵冕一番话,话中有话,一则暗示他有子嗣,二则祝愿赵暨生个女儿。 谢玙距离他不远,感受到了一股隐忍的怒意,靠近萧坤宁低语:“他好像不高兴。” 萧坤宁心情美极了,握紧谢玙的手,也不嫌弃她了,悄悄告诉她:“因为他喜欢的人被抢了。” 谢玙道:“抢回来。” 萧坤宁道:“可是人家不喜欢他。” 谢玙沉默,见到赵暨起身,皇帝思绪不佳,小声开口:“那喜欢谁?” 萧坤宁道:“喜欢别人。” 谢玙磨磨牙齿:“那就杀了他。” 萧坤宁笑不出来,笑意在唇角凝固,收回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她。谢玙水眸染着光晕,薄雾迷离,端丽清冷,魔鬼的化身。 那厢皇帝下旨赐婚,颜相出列代替颜如玉谢恩,赵暨浑浑噩噩地退回坐席。 太后筵席最大的热闹都已经看完了,朝臣起身纷纷恭迎延平王与颜相,颜如玉娇羞,面对众人的恭贺小小地抿了口酒。 -- 第58页 筵席结束,已近亥时,皇帝离席,临走还将胡姬带走,今夜肯定要宠幸。 谢玙没有先走,反而慢吞吞地等着众人都走了,才起身离开,而高阳在宫道上缓慢走着,远远地看见宫门口的灯火亮堂堂的。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她趁机从小道离去。 谢玙眼尖地瞧到了,拽着萧坤宁的手臂:“她不回家,去哪里?” 高阳长公主离京十年,按理对宫里的环境应该变得陌生才是,黑灯瞎火地在宫里乱走,不怕被太后捉到? 离宫在即,她虽好奇,可不能跟过去,谢玙身份特殊,不能久待。 忍着好奇,同谢玙一道回墨香斋。 掌柜留了后门,两人进去后,谢府的马车照旧回谢府。 院子里没有灯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谢玙径直往萧坤宁的屋子走去,萧坤宁拉都拉不回来,也不知苏大夫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说打雷。 顾凝的屋子还点着灯,里面传来嬉笑声,谢玙关窗之际,听到笑声不免好奇:“她们在笑什么,为何不睡觉?” 她不懂,萧坤宁铁定懂,但是懂和说是两回事,“有开心的事,你早些睡,别管她们。” 谢玙磨磨蹭蹭地关上窗户,洗脸后躺下,而萧坤宁将谢玙屋里的被子抱了过来,递给她:“你睡这个,不许睡我的。” 谢玙眼中的光芒绽开,抱着被子就躺下,迫不及待的道晚安。 萧坤宁:“……”她是不是太仁慈了,掐死谢玙不好吗? 墨香斋里平静下来,而宫里乱了。 皇帝回到寝殿后,命胡姬去清洗,谁知躺在龙榻上的竟然是颜如玉 赤.身.裸.体躺着。 而胡姬惨死在浴室里,尸体被藏在衣柜中,若非血从柜子里一路流了出来,宫人一时间不会发觉。 胡姬死了也就罢了,偏偏皇帝碰了颜如玉。 怎么碰的,无人知晓,面对女子这样大的诱惑,是人都不会拒绝,更何况是醉酒后的皇帝。 皇帝没办法,让被子盖上,命人去请太后。 更深露重,太后上了年岁,坐了车辇来皇帝寝宫,嘴中不说什么,心里早就暗骂,天寒地冻,不让人省心。 皇帝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赤脚坐在桌旁,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颤颤惊惊,不敢抬首。 太后本是满脸寒霜,见到此情此景,怒气散了,进殿就询问:“皇帝大半夜不休息这是做什么?” 皇帝见到太后才似如梦方醒般站起身,先行礼,脸色涌动着不忍,指着龙床上的人:“儿臣想问母后,颜家到底的什么意思?阿暨喜欢颜如玉,可是这个女子为何杀死胡姬出现在朕的床上?兄霸弟妻,旁人知晓如何想朕?” 一见面就告状,将所有的责任推向颜家在,这样的开场让太后始料未及。 眼见为实,太后推开宫人的手,快走几步至床前,迅速掀开被子,见到双眸紧闭的颜如玉。 衣不蔽体,风光展露。 不用说,皇帝早就看过了。 她怒道:“颜如玉不过是一女儿家,如何杀人,如何将自己弄到你的床上来,皇帝想做什么,别以为哀家不知道。” 得了颜如玉,颜相与景阳立马会调转风向,别以为她不知道。 颜如玉费尽心机要做延平王妃,到了最后这一步,欢喜都来不及,会到皇帝这里来自荐枕席,谁会信? 皇帝双眸微眯,怒极反笑,眼底一点凛冽薄冰:“朕若要她,早就要了,会等到赐婚后?太后这是替颜家脱罪了?颜如玉愚蠢,你当朕会看得上她?朕想娶的是谢玙,后位也是留给谢玙,珠玉在前,颜如玉送给朕都不要。” “你……”太后竟一时无法回答,确实,谢玙在前,任何女子都会黯然失色。 皇帝此话也提醒了她,不能让皇帝得到谢玙,当年若非谢玙出现,皇位早就是她儿子赵暨的,既有前例在,谢玙要么不可留,要么嫁人为她所用。 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但是颜如玉这颗棋子是废了,这个时候去找凶手也没有用,不管谁是主谋,她都不能再嫁赵暨。 此刻吃了哑巴亏,还必须悄无声息处置,被皇帝看过身体的颜如玉,赵暨死都不会要的。 太后令人将颜如玉连同被子一起搬了出去,冷静下来,道:“事情必须查清楚,颜如玉不能嫁给延平王,也不能嫁给你,送出长安城,不然兄霸弟妻子的事会闹得满城风雨。” 皇帝摆摆手,示意宫人搬出去,连带着对太后也没了好脸色,道:“母后做主就成,朕累了,先休息。” 太后瘪了一肚子气,神色阴鸷,扶着宫人手出了皇帝寝殿,将伺候颜如玉的婢女叫了过来。 金吾卫一通寻找,在庆云殿外的池塘里捞出来一具尸体,人早就死了。 太后大怒,命令彻查,旋即想起那等肮脏事,又将人唤回来,嘱咐道:“秘密些,别让人知晓。” 忙道后半夜,心神疲倦,宫里又起火了。 一座废弃的殿宇许久未曾有人居住,几乎无人踏足。昨夜金吾卫四处找人之际,火把上的火星子不小心掉在了枯草上,一时不慎,引起大火。 顾凝听完传话后,纳闷道:“金吾卫何等谨慎,火把上的火星溅落,金吾卫都是死人吗?看不见?” 苏映在碾药,听着这些话也觉得奇怪,“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 第59页 萧坤宁陡然想起昨夜高阳往后宫走去,联系这些事就显得不同寻常,她试探出声:“昨夜高阳离席之际未曾离开,反去了后宫。” 顾凝嘴角抽了抽,“那与我们无关,当作不知,各自干各自的事。” 苏映继续碾药,下意识抬头看向谢玙,眸色渐变深邃。而谢玙恍若无人般刻着木头,她凑过去,木头渐显轮廓:“你这从何处学来的?” 谢玙抬首,看她一眼,复又低头,没说话。 谢玙心智不如往昔,可防备心还在,也变得更为不说话,就像是一口不见底的深井,凭着肉眼根本看不清。 她注视着谢玙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棕色的木头上,一刀一刀,将多余的木头挖出来,简单普通的动作,可见几分定力。 心智低,近日来却没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样的谢小玙令人刮目相看。 谢玙身上的秘密太多,以前不知,现在中.毒后高于同龄人的心智,就展露出她的不同了。 她将药材放置好,对面的谢玙展颜一笑,万般迷人,再观萧坤宁,若有所思,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谢玙一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活该。 苏映将药材整理好,唤起顾凝,两人一道去药铺。谢玙抬头看了一眼,等人走远了,才冲着萧坤宁笑笑:“姐姐喜欢吃鱼吗?” 萧坤宁还在想着高阳长公主的事,无事烧一座宫殿做什么,费尽心机去烧,那也要去烧太后的宫殿。 谢玙唤她,她怔怔回神:“不喜欢,刺太多。” 谢玙将刻刀放下,巴巴道:“我方才瞧见厨房里有鱼,晚上吃鱼,我给姐姐剔鱼刺。” 萧坤宁这才回身,秋水似的眸子抬了起来,眼底是诧异:“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好的有点不正常。 谢玙却道:“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不是很寻常吗?” 萧坤宁奇怪,她什么时候对谢玙好了? 前世的恩怨在,她恨不得掐死谢玙、弄死谢玙,好从哪里来的? 笑话。谢小玙满嘴谎话,不能搭理,时间还早,需回府看看,洛氏的病恹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将谢玙送去厨房,随她这么折腾,命掌柜守好门,别让谢玙跑出去。 昨夜筵席并未见到萧明望,不知府里发生什么事,从侧门入府,进院子的时候,和澜从屋里出来。 和澜见到几日不见的主子,立即上前将近日发生的事告诉她:“那对夫妻走了,拿着大姑娘给的一千两回乡下去了,临走签了断绝书,与姑娘脱离关系。不过夫人还是不高兴,选不上延平王的王妃了。” 萧坤宁这么一听,也没有多少开心,昨夜发生光怪陆离的事,颜如玉的王妃位置能不能坐稳还是问题。 比如金吾卫去废弃的宫殿做什么?往日巡视出事,偏偏昨日就烧了宫殿,背后与高阳有没有关系。 都是未解之谜。 让人打水沐浴,舒舒服服地泡澡,整个身子都觉得放松不少,要是没有谢玙在,她还可以舒服睡一觉。 洗澡出来,就见到萧闻雪坐在屋里。 萧闻雪今日一身碧色襦裙,清新雅致,笑意翩然。而萧坤宁方出浴,周身染着水雾,湿气朦胧,清晨上的露珠,带着一股晶莹剔透的美。 两人间的怨恨也因着身上血缘而消失殆尽,萧坤宁擦着自己头发,随意坐下来,道:“恭喜你解脱了,昨夜我入宫了,赵暨选的颜如玉,心不甘情不愿,日后也不会安宁。” 萧闻雪双手交叠在身前,规矩甚好,闻言淡然地笑了起来:“昨夜定的不是颜如玉,是颜家嫡长女。” 萧坤宁插手的动作顿了下来,诧异道:“颜家嫡长女不是颜如玉吗?” 萧闻雪笑意深深:“并非颜如玉,她是妾室所生,记在长公主名下,在她之前还有长姐,景阳长公主又将颜惜记在名下,所以,王妃不是颜如玉,而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妾室生的女儿。” 这与昨夜赵暨所求不同,赵暨说的颜家嫡长女,可都知晓只有颜如玉记在公主名下,占了‘嫡’这个字。 突然换人,就说明颜如玉没有用。 颜如玉是景阳长公主为赵暨准备的,辛苦培养多年,一夜放弃,只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颜如玉和赵冕有了不正当的关系。 萧闻雪不再多话,从一侧的的几上打开一只木匣子,唇边笑意展露,温婉动人,“我没有银子了,没什么好感激你,这是我绣的香囊,算作给你答谢。” 萧坤宁嗤笑:“母亲可说了女子学女工,除了自己心爱的人外不能轻易动针。” 萧闻雪一怔,她实在是没有银子了,又不好意思去问母亲要,熬了几个晚上才绣出来的,月白色的布帛上绣着苍山远水,天际苍茫,与萧坤宁洒脱的性子很相配。 她笑道:“母亲的话,你何时听了?” 萧坤宁想想也是,这件事一出,洛氏对萧闻雪产生嫌隙,今后听话与不听话,都看萧闻雪自己的了。 她接过香囊,“你确实很优秀,我也想告诉你,女子不应该被禁锢于一方天地里,该走出四方天地里看看。” 萧闻雪站起身,身姿颀长,蹁跹若蝶,毫无破绽,很完美,她心念一转:“也好,不过父亲有意为你我议亲了,趁着他还在户部,早早定下。” -- 第60页 萧坤宁没有在意,低眸看了一眼腰间,空荡荡的,随手就将香囊系上,“我不嫁人,要嫁你自己嫁。” 萧闻雪笑了笑,抬首却见庭院里匆匆走来一婢女。 婢女一到廊下就喊道:“姑娘,高阳长公主来了,想要邀请您出去玩。” 第29章 心思不正谢玙‘小小年纪’就春心萌…… 高阳长公主是谁,行事无度,随心而欲,从不说规矩。 谢玙做事有十分的规矩,景阳则有五分,而高阳三分都没有。 萧坤宁几乎不敢相信高阳昨夜将皇宫搅得天翻地覆后还可以来找她的麻烦,这个女人七窍玲珑心不成,还是说找她不为了玩,而是打着其他目的? 萧闻雪闻言拧紧了眉头,好意提醒萧坤宁:“高阳长公主好女色,你还是顾忌些好。” 长安城内女子相爱的事不少,在高宗的时候就可准许女子同女子成亲,同样受朝廷的认可,但必须嫁娶才可。高阳长公主哪里像是正经会嫁娶的人,同她在一起不仅会误了时日,还会累得名声不好。 萧坤宁才刚回,她试着想办法道:“不若你从后门离开,当作从未回来,我去应付一二。” 萧坤宁没拒绝,她确实急着赶回墨香斋,匆匆道谢,瞒着萧家夫妻再度离开。 前院的萧明望陪着高阳说话,语气谦虚,而高阳几乎不想搭理他,糟老头子有什么话好说的,不如自己待着。 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外间婢女传话:“大姑娘来了。” 萧家有两女,长女温厚多才,谦逊温然,幼女粗鲁刁蛮,难得的倾城色。 高阳听到萧闻雪来了,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美色对于她来说,吸引力很大,每日见一美人,不美吗? 萧闻雪近在眼前,门口走来,身形清瘦,却很挺拔,气度温然,人从天光里走来,周身的光芒随着莲步而淡去,仪态婀娜。 一步一步她在屋内的地面上,整个人若江南中的白莲,纤尘不染,柔美的气度深入骨髓。 高阳坐直了身体,毫不掩饰自己的打量,纤细的指尖扣着杯盏,女子躯壳是一件很好的面具,美色误人,渐渐地就会成为最大的致命诱惑。 可是她只对萧坤宁感兴趣,能用一人牵动两人,这就是最简单的路,她看着站定的人:“萧大姑娘很美,但是你还是不及你的妹妹。” 萧闻雪浅笑,抬眸对视:“公主殿下不用将我二人比较,姐妹一心,谁美都会姓萧。” 不清不淡的话,让高阳产生一种刺激感,很有意思。 真假千金竟然可以和睦相处,也真是当世的榜样。她笑了笑,“我想见你妹妹,是因为她昨夜同我在一起的,我有样贴身东西留在她那里了,想当面要回,又恐她觉得我小气,就只能打着游玩的幌子了。” 萧明望坐不住了,差点没滑下凳子,萧闻雪先声夺人:“公主开玩笑了,昨夜阿宁赴宴后亥时两刻便回,如何同您在一起。阿宁顽劣,许是那里得罪了您,望您海涵,莫要拿她名声开玩笑。” 方才阿宁听见高阳长公主的名讳后显得很震惊,并没有欣喜,也没有平静,可见两人陌生,不可能整夜在一起。 对面的高阳笑了,萧侍郎做事糊涂,可两个女儿却很聪慧明事理,反应也很快,她当即笑道:“紧张什么,我就是喜欢你的妹妹罢了,是真心喜欢,她很漂亮,有着长安城姑娘没有的洒然。” 萧明望脸色一百,被别人喜欢不是什么大事,被高阳长公主喜欢绝对不是一件善事,他忙镇定开口:“长公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女鲜少出门,您二人如何识得?” 高阳把玩着书里的白瓷茶盏,目露打量,“不知不觉见了好几面,她总跟在谢玙后头,想不在意都难。萧大人也别紧张,我就说说罢了,姑娘家讨人喜欢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不假,但被你高阳喜欢就不是好事。萧明望几乎气喘,遇到这么难缠的主就头疼,必须讲话说清楚,立马解释:“你想多了,小女与沈郡主之间多来有往。” 这么一说,高阳面露诧异,萧闻雪头疼,哪里有父亲说自己女儿同谁多有来往,赶走了高阳公主不假,也给自己泼了盆脏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高阳将茶盏放下,余光扫到萧闻雪着急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萧家两姐妹关系并不差,赵熙然的话也不对。先不去管萧闻雪,她需清楚萧坤宁与沈汭之间的事情,装作厚脸皮去问萧明望:“这、这是下聘了还是立了婚书?” 萧明望不怕高阳误会,坦然直言:“未曾,但请长公主慎言,喜欢二字万万不可再说。” 要了老命。 高阳觉得有趣:“您若不清楚,明日我就去找皇帝,让他给我和萧二姑娘赐婚。” 萧明望一听差点没晕过去,高阳长公主年过三十,而阿宁才十八岁,两者相差甚大,这岂非让人笑话。 对高阳讲不通道理,他只得言明:“成亲需两情相爱才是,勉强不成,您也知您与小女不大合适。” 萧闻雪见两人说话未曾在意自己,自己悄悄退了出去,令婢女去给萧坤宁传话,高阳长公主要娶她。 婢女告诉和澜,吓得和澜待不住,亲自去墨香斋报信。 斋里的谢玙在厨房忙碌半日,累得不轻,剩下的事交给厨娘后,自己要回屋休息。 -- 第61页 刚进院子就见一女子匆匆去敲萧坤宁的门,神色焦急,双手不停地拍打门,而门内并未有动静。 由此可见,萧姐姐并未回来,她好心过去相告:“她并未回来。” 和澜不识谢玙,见到女子清新之色,可神色与相貌违和,就像一时间笼了一层烟沙,真真切切,裹着朦胧美。 她沉稳地打量几眼后,迅速敛下心神:“您是?” 谢玙也不是好糊弄的,轻易间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姓,反而认真地看着对方:“你又是谁?” 和澜观其相貌与衣饰不敢放肆,沉心静气道:“我是萧府的婢女,来找我们的姑娘。” 哦,萧家的人。谢玙明白,指着院子里的石凳:“你可以等会。” 和澜没有办法,躬身道谢,而后坐在凳子等。 日头西去,夕阳的余晖徐徐打在庭院里,苏映踏着光辉走进来,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顾凝。 两人手牵手,顾凝体贴地背着药箱,陡然见到和澜,一眼就认出是萧坤宁的婢女,上前问明白。 和澜不肯说,墨香斋与蘅湘阁素来不对盘,她怎可泄露自家的秘密,咬紧牙关不语。 顾凝摆摆手不肯说,顾凝懒得去管,推着谢玙去管。 横竖是她相好的事,该她去管。 谢玙惦记着厨房里的鸡汤,想着时间快到了,不知厨娘可曾记得,事关萧姐姐,又不得不去问清楚,“你有何事先说说,我姓谢。” 姓谢?和澜一个激灵,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放肆地打量面前感觉有几分稚气的女子,同她家姑娘认识的能有几个姓谢的? 除去太傅谢玙外,找不出第二人。 她忙行礼:“奴婢眼睛不好,对您不敬了。高阳长公主去府上,说是要娶我家姑娘。” **** 从萧府出来的萧坤宁见天色尚早,命车夫改道去镇南王府。 镇南王一死,府门前冷清不少,正门悬挂一对白灯,秋色扫过,凄清悲怆。 萧坤宁下车扣动府门,须臾后,厚重的府门缓缓打开,门内探出一人,见是她,忙将门打开:“原是萧姑娘,您快请入内。” 镇南王府大门对萧坤宁永远敞开。 萧坤宁提着裙摆跨进,管家立即跑着过来,“我当是何人,原是萧姑娘。郡主走的时候还惦记着您,给您留了些东西,若是您有麻烦,就令我将东西送给您。您既然来了,省了走这么一趟。” 沈汭体贴,世间难找。 管家引着人进入花厅,不等片刻,就有婢女捧着一只小匣子过来。 萧坤宁不知是何物,想打开却又不敢,沈汭的情那样炙热,她不配去碰、去沾染。今生的沈汭与前世不同,没有莫须有的罪名在,她依旧会怀着一腔热血,替大周守好边境,抵御敌寇。 管家见她踌躇,目露不忍,主动道:“您先打开,若是想要便带走。” 萧坤宁想起管家说的那句‘您有麻烦,就令我将东西送给您’,这是沈汭给她留的救命物,那她就更没有资格去拿。 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她轻轻笑道:“我来是想问问边境的事,镇南王怎样战死,朝廷的处置是什么?” 管家笑容敛住,苦涩道:“实不相瞒,那道防御的城墙多年来风吹日晒,早就不行了。王爷多次上书请求拨银修建,先帝当年想拨银子,谁知一场大病就此耽搁,到了当今陛下,谁知驳回了,多年无战事,不必急在一时。前些时日,敌寇趁此偷袭,城墙坍塌,您该知这其中艰险,王爷受重伤,急怒攻心,就这么去了。” 这些事在上辈子是没有的,至于城墙的事后来有所听闻,是颜相提及,最后银子是拨下去了,却没有到边境将士的手中。 这么大的一桩贪污案,从上而下,由长安至边境,牵连万人,谢玙一查到底,杀了千余人。赵暨优柔寡断,对颜相多有仰仗,本想大事化小,甚至开口命令谢玙停止查案。 谢玙历来都是和善的性子,那次却违逆圣意,将颜家抄家灭族不说,将颜相抓了,以铁笼锁住,置于宫门处,由着朝臣出入宫廷观赏。 就在那时,赵暨身体就开始不好了,颜家一灭,朝廷以谢玙为先,又逢皇帝染恙,政治中心开始偏离。 那时她尚且不知,谢玙獠牙还没有完全露出,赵暨一死,她便肆无忌惮,将颜氏旁支也连根拔起,赵氏宗室也没有放过。她无奈,将目光放在藩王上,谁知旨意刚下,选定的储君就死了。 她怎么还敢选,选一个,死一个,选到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现在想来,城墙坍塌,倒是会改变颜家的命运,不知谢玙该如何同颜家斗。 但镇南王府的事还需要查过才知,没来由地想到文与可,此时的文大人应还未曾来长安城,想她无用。 她问起进展:“朝廷怎么处置,世子可曾回来?” 说起世子,管家露出阴狠:“这便是最狠毒之事,王爷一生守着边境,王妃故去也不敢回来,如今死后还不给回来合葬。” 萧坤宁心中揪然,沈汭恨的也是赵冕绝情,若是令王爷王妃合葬,或许她可以好受些。 朝廷无人说话,还需另想办法。 匣子没有收,她不配。 离开王府的时候,日头西斜,街道上行人匆匆,烟尘气息浓郁。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怎样令赵冕改变心意,镇南王一生戎马,不该落此下场。 -- 第62页 马车停在墨香斋的门口,掌柜出来迎接,说道:“府上来人了,是谢先生接见的,等不到您回来,就匆匆回府,好似是大事。” 大事?萧坤宁没有紧张,能有什么大事,洛氏生病了,府里肯定安静极了,除非萧明望因萧闻雪的事被牵连丢了官位。 然这等大事,与她关系不大。 应该和高阳长公主有关。 从昨晚的筵席来看,这位长公主殿下太能作妖了,比起她的能耐,洛氏简直不够看了。 谢玙端着鸡汤从厨房里出来,刚进院子就被顾凝抢了,她生气,追得顾凝满院跑。 顾凝做梦都没想到为了一碗鸡汤,谢玙能追着她跑了十圈,说好的体弱多病,都是谎话。 当萧坤宁进院子的时候,谢玙停下脚步,一溜烟跑到她面前,脸色通红,眼底藏着几分可怜的神光,“姐姐,你是不是遇到抢亲的了?” 萧坤宁:“……”她错过了什么? 顾凝端着鸡汤往屋里就走,谢玙脑子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脑子里就只有萧坤宁,鸡汤留着给夫人喝。 谢玙站得笔直,两手相握在腰前,小小地踌躇了会,放低声音道:“你家人说高阳长公主要娶你,你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就是抢亲。” 她总觉得那位姐姐年岁好像有些大,与萧姐姐不配,苏大夫说这叫老牛吃嫩草。 萧坤宁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不免有些尴尬,道:“没事,别听她的,不会有事。” 高阳长公主和赵熙然的关系不简单,就凭着那辆骚气十足的马车来看,定有些暧昧。 上次见到赵熙然,她一字未说,只怕对高阳没有兴趣,高阳这是挟私报复她了。 谢玙不肯罢休,冷风拂面,眸色闪烁,眼底露出几分锋锐的光色,“姐姐不在意?那她强迫你,你该这么做?” 萧坤宁没心思理这些,高阳长公主喜欢的是她养母,犯不着真的娶了她这位女儿,再说她小十二岁,洛氏死都不会答应。犯不着去得罪高阳,不如让洛氏去拒绝。 洛氏不过三十多岁,高阳都已经三十,相差几岁,洛氏想想也会呕死。 “不会,父母会拒绝,倒是你,你追着顾东家做什么?” “顾东家?”谢玙后知后觉,回头去看,早就没有顾凝的影子,她一跺脚:“我的鸡汤。” 萧坤宁笑了笑,谢小玙多有趣,比起谢玙好玩多了,眼看着谢玙去敲门,拼命地拍打着屋门:“顾凝,你还我鸡汤、你还我鸡汤。” 瞧着谢玙稚气的动作,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谢玙醒来会不会想起这些傻事? 谢玙几乎不去厨房,就算去,也是一盘子点心自己吃。 谢小玙能撸起袖口在厨房一下午,做出满满一桌子的菜,能为碗鸡汤拼命去追顾凝。 傻气、不聪明,却懂得如何讨人喜欢。 好好的一孩子,后来怎么就长歪了。 **** 谢玙在厨房顿了一盅鸡汤,将最好的那晚端出来特地留给萧坤宁。 做梦都没想到,顾凝会不要脸地去抢。 抢了自己没喝,给媳妇喝了。 谢玙气得踹开了屋门,差点和顾凝打了起来。 最后萧坤宁拉开了两人,鸡汤都已经见底了,再打也没用,但撸起袖子打人的谢玙很可爱,忍不住摸了两下。 吃晚饭的时候,谢玙依旧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顾凝夹菜,她都死死盯着。 顾凝恍若没有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喝了一口鲜美的鸡汤,同萧坤宁说起趣事:“颜如玉的王妃位置给了颜家的庶女,你可知因为什么?” 话入正点,谢玙依旧气呼呼的,萧坤宁为安抚她,夹了一块鱼肉给她,得了空闲问顾凝:“为何?” 顾凝眉梢一扬,得意道:“因为、兄、霸、弟、妻。” 萧坤宁顿愕:“皇帝做的还是有人离间?” 顾凝嗤笑:“皇帝的德行本就不好,再说那样的机会能够离间他兄弟和颜家,他会放过?总之看过了人家身体,却不肯要姑娘,白瞎了这么美貌的一张脸蛋,可惜、可惜。” 如此明目张胆的讽刺,也只有顾凝了。 再看一眼谢玙,这二人也差不多了,披着羊皮的狼。但说到底赵冕作为皇帝,多疑了些,没有什么大错,相反赵暨的性子太过柔弱,硬推上皇位也未必有什么大成就。 前世里,他与谢玙的颜家一事抗争,他是皇帝,最后却向谢玙妥协。 她更在意一事,朝着顾凝投去疑惑的目光:“皇帝不要颜如玉,景阳公主罢休吗?” 顾凝道:“闹出这么一件作呕的事,皇帝与颜如玉的境地彻底反了过来。之前皇帝有意令颜如玉进宫,可是景阳公看不上,而如今呢?就算景阳去求他,他还不会要,就是这么打脸。” 想来颜如玉的脸打得噼啪作响,你以前看不上我,现在求我,我都不要你。 这么一来,颜如玉肯定不能留,赵冕不要,就只能等着孤独终老,或许为避嫌,还得送出长安城。 萧坤宁总算松了这么一口气,而苏映却道:“我今日诊脉,谢玙的脉象比起前几日好了很多,药效甚好,想来不过几日就会恢复。” 不需一月就会痊愈。 顾凝失去兴趣,“她醒着与傻着,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倒是萧姑娘可以轻松些了,等她醒来,你记得去要银子,她可有钱了。” -- 第63页 萧坤宁没搭理,知晓皇帝与颜家的事情后不觉轻松下来,至于谢玙这里,痊愈也好,省得再缠着她。 用过晚饭后,墨香斋就恢复安静。 谢玙坐在桌前刻着木头,螓首低垂,眉眼如画,修长的食指按住木头一段,指尖发白,刻刀很稳,就像往日里的谢太傅行事张弛有度。 萧坤宁托腮凝视她,前世的谢玙高高在上,让人心生敬畏。重生后她明白过来,对谢玙曾经执着未必是爱,大概是羡慕与敬畏。不然怎么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她最喜欢的只有权位。 现在想明白了,权位虽好,小命更重要。 入睡前,那块木头方刻出大致轮廓,似是一女孩子。 谢玙‘小小年纪’就春心萌动,心思不正。 萧坤宁翻了白眼,想不到前世孤独终老的谢玙在小时候就喜欢别的女孩子,啧啧啧,真会装。 一装,就装了那么多年。 谢玙不睡,想将脸形刻出来,漏液刻苦,可见现在牵挂得深。 对面的屋子早就熄灯睡觉,萧坤宁歇息,裹着自己的被子睡在外面,躺上去的时候,想到谢玙也要睡,起来又将两床被子换过来。 今晚她睡里面,让谢玙睡外面。 谢玙精神好,眼力也不错,凑着灯火刻刀刻得仔细,时而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人,刻到关键的时刻,跑到床前盯着萧坤宁的脸看了一眼。 萧坤宁的脸形与以前相差甚大,女大十八变。 子时过后,她将刻刀与木头人放进匣子里,躺在外侧。 秋夜寒凉,躺进去的时候被子是凉的,躺进去好冷。 躺着躺着发现床里侧的温度高一些,被子往里面挪了挪,人也往里面挪,贴近着萧坤宁。 好舒服。 谢玙感觉周遭暖和了,眯着眼睛就睡着了。 ***** 墨香斋开门晚,对面的蘅湘阁早早就地迎客,两相一对比,赵熙然就不高兴了。 初来京城,就见到懈怠之景,心中不大舒坦,让人敲开了墨香斋的门。 乍然见到赵二东家,掌柜几乎是喜极而泣,热情将人迎进门,“您怎地来了,萧姑娘住在这里好些时日,还有一位谢姓姑娘,瞧着不大精神。” 说得好听是不大精神,难听就是一傻子。 赵熙然风尘仆仆,得到萧坤宁的信就匆匆赶来,高阳作妖的本事,超过了一众绿茶婊。 萧坤宁这么单纯的女孩,十个都比不上。 “姓谢的?是不是长得还不错?” 掌柜引着人往庭院里走,嘴上答道:“谢姑娘不仅好看,厨艺也很好,与萧姑娘同进同出。” “同进同出?”赵熙然脚步生生地顿了下来,长得好看又姓谢。 不是谢玙是谁 第30章 蛇蝎美人情场老手,装傻卖萌,太可耻…… 谢玙美貌,可惜是个蛇蝎美人。 赵熙然加快步子过了圆门,一进去就见客房的门开着,里面走出一青衫女子,背着药箱,眉眼温和。 苏映今日起晚了,早饭不吃就匆匆去门,刚打开门就见到陌生的女子。 掌柜见两人不识,忙开口给苏映介绍:“这是我们二东家。” 苏映诧异,想到江南赵家近年来生意火热,几乎要超过顾家,对面前女子更为好奇,她友好道:“苏氏药铺苏映。” 赵熙然识得她,顾老会长老来得女,捧在手里宠着,取名顾凝,本想将顾家家业交给她,谁知这位顾大姑娘看上自己堂妹,拐了就跑,至今没有音讯。 竟然来了京城,有趣、有意思,她笑道:“想必顾姑娘也在,老会长快要不行了,你们不去看看?” 见面就提过去不开心的事,苏映感觉这位赵二东家接人待物好像不行,赵熙然这么说,但她不能冷了场子,笑说:“老会长身体硬朗,您担忧了。” 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赵熙然看着嚣张,可苏映骨子里也不是软弱,两人半斤八两。 一波静水下,尽是翻涌的波涛。 掌柜感觉哪里不对,忙从中说话:“苏大夫要去药铺吗?” 苏映笑意盈盈,方想开口说话,赵熙然莫名犀利:“顾夫人为何出现我的墨香斋?” 两家生意对门,你一对手没事跑我家就算了,还在我家住,这是什么道理。 苏映淡笑:“这间墨香斋好似是萧姑娘的铺子。”与你赵熙然没有关系。 赵熙然一怔,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是对家怎么知道墨香斋换东家了。这个萧坤宁傻到不会和对家相亲相爱美好一家人了吧。 有待考证。同苏映说不出道理,她告诉掌柜:“萧坤宁一刻钟不出来,我就将她也撵出去。” 苏映背着药箱回屋,拽起死睡的顾凝:“赵熙然来了,赶紧走人。萧坤宁好说话,她可不同,我们要不要将谢玙带走?” 昨夜艰辛,顾凝感觉全身酸软,压根不想起来,蒙着被子继续去睡:“我们午后就走,至于谢玙,就让她接受丈母娘的照顾,让她尝尝就好了,免得以后不适应。” 萧坤宁的两个娘,都是难缠的女人,有的谢玙受了。 被顾凝这么一提醒,苏映动摇了,再者谢小玙还挺讨人喜欢的,面对强势的赵熙然,必然会服软,她忽然不想走了。 谢玙何时被人欺负过,这么好的机会看热闹,为何要走? -- 第64页 不走了。她背着药箱出门,同掌柜说了一声,晚上再回来。 顾凝抱着被子继续去睡,这时的赵熙然敲开了门,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开门人竟然是讨厌的谢玙。 她感觉到一股不对劲,向里面看了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谢玙迷离的眼光在她质问的间隙里终究清晰了些,面对陌生的女人,第一反应就是保持友好的态度:“你是何人?” 一句话问得赵熙然发怔,谢玙装不认识她? 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谁来了?” 萧坤宁的声音……两人共寝一屋,墨香斋的客房不大,摆不下两张床,两人这是睡一起了。 萧坤宁和谁好都行,唯独这个变.态女人不行。赵熙然感觉火大,竟谢玙推开,直接进屋。 谢玙不高兴了,但是没有拉住她,只说道:“您是不是过于唐突了?” “唐突?你住我的宅子就不唐突?”赵熙然往里面走去,眼前人影一闪,矜持的谢先生双手伸开,拦住她的去路。 谢玙眸色阴冷,面色冷若冰霜,可动作有些稚气,让赵熙然摸不到头脑。谢玙大清早被驴踢了脑袋,当她是采花大盗还是说脑子本来就坏了,不记得她了。 针尖对麦芒,两人僵持下来,大眼瞪小眼。 萧坤宁走出来,先是看到赵熙然,而后又见谢玙拦瘟神一样拦着人,心中大感不好,“母亲来了。” 说话的同时将谢玙往自己身后推了推,朝着赵熙然笑了笑,别和傻子计较。 赵熙然觉得眼前一幕匪夷所思,而谢玙脆生生地开口:“姨娘好。” 小嘴真甜。 赵熙然气得就要晕过去,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先骂道:“闭嘴,你两睡一个屋?” 萧坤宁尴尬:“您想多了。” 谢玙觉得很对,自觉添上一句:“睡一张床。” 赵熙然:“……” 天杀的谢玙。 萧坤宁扶额,几乎可以感受到了赵熙然的怒火,将谢玙往角落里推了推,立即转移话题:“高阳长公主要娶我,您惹的祸,自己去解决。我可不想成为您二人之间的踏脚石。” 提起高阳长公主,赵熙然面色一红,也无心去和谢玙计较,搬了凳子坐下。 谢玙想起自己的木头,去里屋翻找一阵,将匣子找了出来,继续去刻。萧坤宁见平定下来,抓紧时间追问缘由:“您怎么惹了高阳长公主。” “那叫惹吗?那叫她自己作。”赵熙然没好气。人家长公主金枝玉叶,出门前呼后拥,婢女不说四五人,一两个总得有。她出门一人,不带婢女,又往不正经的地方走。 阴错阳差就当成了妓.女,事后她悔恨,花费巨资做了一辆马车当作赔礼,谁知高阳还不依不饶,她只能躲起来了。 娶公主是不可能的。 萧坤宁不理解这个‘作’是什么意思,但商与皇孙贵族之间,悬殊太大,与高阳过不去,对赵家不利。 “您还是将误会解开为好,上门道歉也成,士农工商的道理本就不公。” 赵熙然无精打采,没了方才的精神,凑近萧坤宁,声音细如蚊哼:“不是我不解,是她非要缠着我,我都给了马车做赔礼,她还是不肯,我还要怎样?” 嫖妓嫖错了人,也不能怪她啊,再说了,就那么一回,她也不想。 穿越到古代本就倒霉,又遇到原主是个拎不清的货色,喜欢萧明望,设计洛氏,自己得相思病郁郁而终,留下烂摊子给她,她也很无奈。能弥补的她都弥补了,谁知,还有高阳这么大一色.女。 萧坤宁不懂情情爱爱的事,更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接触,毕竟这么些事闹大了,吃亏的还是赵熙然,便道:“您还是早日解决为好。” 赵熙然答应了,抬首就见到低头的谢玙,发觉这人与上次见面有些不同。 谢玙如同高山流水里的隐士,一抬首、一低眸,就带着深刻的意味。虽说人品不好,可多智近妖是真的,眼前的人呆呆傻傻,还不认识她,开口喊姨娘。 必有古怪。 姑娘家大了,她管得太多不好,小心提醒萧坤宁:“看人不能看脸,谢玙长得好看,但不适合你。” 一个呆、一个人精,一个傻、一个多智,吃亏的永远是萧坤宁。 萧坤宁没精神听这些,赵熙然一来,诸多麻烦便解了,再等几日,谢玙恢复后,她就能将人推开了,但是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合葬一事。 将谢玙托付给赵熙然,她则领着人悄悄出了墨香斋。 奔波几日的赵熙然靠在坐榻上,想着即将面临的问题,高阳这几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逼她出来,可是出来又能怎么样。就高阳那个花心的德行,谁愿意沾染她。 想不明白之际,余光扫到角落里刻苦的谢玙,她觉得有些事该问问谢玙。 同性能成婚的背景下,这两人不应该避嫌吗?尤其是萧坤宁这个不知道感情是什么东西的单身狗,谢玙这样的人像是情场老手,装傻卖萌,太可耻了。 谢玙在刻着木头人,眼前影子晃动,她下意识握紧了刻刀,笑着抬首:“姨娘有事吗?” 赵熙然的目光落在谢玙手中的木头人身上,谢玙刀工不错,刻刀之下,木头人刻画得惟妙惟肖。木头人是一小姑娘,瞧着发髻,年岁应当不大。 -- 第65页 脸形轮廓还有些熟悉,谢玙竟刻一小女孩,真是有意思。 谢太傅变傻了,还有些可爱。 她不去理会傻子,让人去跑一趟驿馆,请高阳来叙一叙,盯着萧坤宁可不好,毕竟她都已经做了,高阳应该来找她才对。 谢玙雕木,认真如无人,就算赵熙然来回走动,也没有影响到她。 对面屋里的顾凝见院子里没动静,自觉回到蘅湘斋,宫里这几日很热闹。 延平王在接到赐婚旨意后就病,而景阳长公主闭门不出,颜相境地如旧,而谢太傅也病了,去了郊外别院养病,众人也见不到。 这些大事一挤在一起,关系就有些微妙。而众人都知延平王那日求的是颜如玉,并非冒出来的颜家嫡长女,李代桃僵的事做来太过违和。 这让颜如玉如何自处,两日内,长安城内纷纷议论延平王与舅家的亲事,表哥表妹成亲自古是戏中的乐事,这么一换人,就显得有问题。 不说百姓,就单论与颜如玉交好的周文青甚至亲自登门去见她,人到了颜府门外,却被阻止,二姑娘病了不见客。 又是病了。周文青不大相信,想去见景阳长公主问问清楚,可门人依旧不让进,态度蛮狠,言辞之间不耐烦。 周文青没办法,领着婢女回府。 这么一探,寻常人都反应过来,换人一事不同寻常。 而此时的周文青扣上了谢府的大门,求见先生。 谢府门人客客气气,将正门打开,先将人迎出去,奉茶伺候,等人坐定了,幕僚来见,询问明白后,应下这事,答应颜府走一遭,去见见颜如玉。 寻常一人,自然不用劳动谢玙,幕僚便修书一封给颜相,顺便将此事写成书信,命人给谢先生送去。 此时的谢先生在熬鸡汤,赵熙然听闻她厨艺好,命人买了野鸡,拔毛洗干净后,交给她手中。 谢玙不肯,手中拿着刻刀,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可能一句话不对,就会横刀相向。 赵熙然轻飘飘说一句:“我的萧坤宁的娘。” 谢玙手中的刻刀就慢慢松开,双眸湛亮,想起萧姐姐后抿住嘴唇,一声不吭地往厨房去了。 赵熙然盯着那抹清瘦的背影,谢玙对小宁宁果然心怀不轨,变傻了还只记得她。 萧坤宁傻到引狼入室、自投罗网,傻子和人精谈恋爱?怎么看都是萧坤宁吃亏。 谢玙不能留下,赶出去为好。 **** 墨香斋的生意不好,门口虽有来往的行人,可大都往蘅湘阁去了。 本来是眼不见为净,可赵熙然来了,还瞧见了,心里窝着一团火,喊来掌柜查看近些年的账簿,发现萧坤宁卖给对面二十张琴,得了两万两银。 可这笔银子并没有入账,而是被萧坤宁取了,这小王八蛋,一接手就不干好事,便宜谁也不能便宜对面的人。 不知道同行是冤家吗? 没等她想招对付顾凝,门外停了一辆骚气十足的马车。对面的顾凝也发现了,好奇是谁,却见高阳从里面走出来,往墨香斋里走去。 而此时的萧坤宁去了东街最偏僻之地,那里是流氓聚集之地,干净的人不多,不干净的人多如牛毛。 在这里混的人都会沾染些人名,杀人放火都是寻常的事,官府查起来,人早就跑了,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 萧坤宁初次踏及此地,这里的街道过于安静,从喧闹的街市走来,越往里走,反而越有些紧张与害怕。 几家店门开着,但与开了一半,仅仅可容一人通过,马车在一家店门前停下,门口没有匾额,只有一块布在空中飘荡着。布帛泛黑,上面的字也看得不甚清楚。 这里惯来不是百姓爱来之地,但官府解决不了的事,都会有些人来这里,用赵熙然的话说是白道黑道通吃。 马车停下后,萧坤宁撩开车帘,面前的店铺有两层楼,门口落了不少叶子,向里面看去,也是黑漆漆一片。 她略有些狐疑,将希望寄托在这里,是不是过于胆大了。 踌躇之际,门内探出一个脑袋,五官过于普通,但一双眼睛尤为清亮,见到马车停下就主动开口:“办什么事?” 萧坤宁将车帘放下,压低了嗓子说话:“不杀人、不劫财、不偷盗。” 青年走门里走了出来,车帘飘动之际,得见一小块衣袂,是上等丝绸,并非是麻布。 可见来人不是寻常百姓,是条大鱼。 萧坤宁不敢进去,道:“去客来酒肆。” 青年唉了一声,回身就同伙计说了一声,跟着马车后头走着去酒肆。 **** 鸡汤难熬,还是山野鸡,更加不易煮烂。 谢玙坐在一侧打盹,眼看着外间光色黯淡下来,厨娘在清洗今晚要吃的菜还有一小块羊排,赵熙然要吃烤羊排。 厨娘不会做,就先搁置在一侧,谢玙见到后,没多话,撸起袖口就去烤。 从外间回来的萧坤宁见到马车后,就主动避开,询问谢玙的去处,主动去了厨房。 没走近厨房,就闻到一股子鲜美的鸡汤味,谢玙今天又熬汤了,勤快得让她快不认识了。 厨娘在打水,双手握紧绳子,上半身倾斜,慢慢将绳子拉了下来,打了满满一桶水。萧坤宁走近,她将水桶提着往厨房里走,热情道:“谢姑娘真不错,熬道鸡汤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可香了。现在在烤羊排,是东家想吃的。” -- 第66页 萧坤宁叹服,现在的谢玙真好使唤,若不是怕露馅,真该将赵璨喊来,一次性吃饱。 谢玙的袖口卷起,露出霜雪般的皓腕,在屋里黯淡的光色下很亮眼。前世里拿着杀人朱笔双手染着油渍,不再是白玉无瑕,不再是纤尘不染。 萧坤宁初见谢玙这般洒脱之色,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反是谢玙回眸冲她一笑,眸底是岁月沉浸下的苍茫远山光色。 这一刻,谢玙很平庸。 可萧坤宁却看到了谢玙最纯净的一面,恶魔与善良仅在一念之间,这样的谢玙,比起高山隐士、月中嫦娥还要美。 平凡的美,平淡的干净。 谢玙笑过,就不再看她。 萧坤宁浑浑噩噩,转身离开厨房,麻木地迈动脚步,回到院子里,自己的屋门紧闭。 没有多想,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你想我不娶萧坤宁也可以,你帮我照顾一个女人。” “它娘的你做梦,照顾男人、照顾你孩子都可以,唯独女人不行。” 光听话音就听出来赵熙然的反应很强烈。 萧坤宁转身就走,不想高阳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你想多了,和我有血缘关系。” 又血缘关系?还是个女人,萧坤宁从谢玙的变化中走了出来,高阳闹这么大的事,就为了一个有血缘的女人。 这么任性? “你自己带回封地。” “你不做,我就娶萧坤宁。” “行,人在哪里,我带回青城。” “你何日离开?” “过几日。” “你何时走,我何时将人送上你的马车。” 萧坤宁转道去了谢玙的屋子,屋子干净,选了一凳子刚坐下,隔壁的门打开了。 高阳满面喜气,而赵熙然则没有那么高兴,但两人都注意到隔壁的门开了,不约而同地挪动步子,同时看见萧坤宁。 两人看人的想法不同,赵熙然是为了萧坤宁的安全,而高阳则带着不单纯的目的。 美人好看,多看两眼,眼睛也很舒服,可惜赵熙然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色.女,那是我的女儿。” 萧坤宁捂住耳朵,这两人玩笑玩大了。 高阳见惯大风大浪,何曾计较过这些俗事,也没给赵熙然留面子,讽刺道:“那是你的吗?那是你偷来的,觊觎什么不好,觊觎人家生孩子,偷人家孩子做自己的女儿,你缺德不缺德?” 院子里就三人,这些话也没有旁人听到,赵熙然浑然不怕,这些事又不是她干的,再说,她也险些以为萧闻雪是她亲生女儿。 得见那封信后才明白,从头到尾都是原来的赵熙然想不开,设计报复洛氏。 面对高阳的指责,她无话反驳,只能拖着高阳离开。 萧坤宁扶额,半道上还听见高阳的声音:“想要我闭嘴也可以,你亲我,我就考虑下……” 这二人真是对上眼了,高阳行事无度,赵熙然放荡不羁,都是脱离世俗之外的人,凌驾于规矩之上。 她也很羡慕,可是身在局中,已难脱身。 赵熙然送客出门,见自己送上马车,没想到一去就没回来。 谢玙熬好的鸡汤,炙烤的羊排都便宜顾凝。 吃饭的时候谢玙就这么盯着她看,鸡汤喝完、羊排吃光,她生气道:“你怎么那么能吃?不觉得油腻吗?” 萧姐姐从头至尾,都没有吃羊排,这个顾凝好讨厌。 顾凝就当没有看见她的哀怨,横竖以后还会做给萧坤宁吃,自己得了机会先吃,美滋滋道:“你觉得我会在意吗?油腻就回去喝茶,谢玙你见到你丈母、疼……” 苏映拧着她腰间的肉,笑意温婉,冲着萧坤宁道:“今日蘅湘阁的生意太好了,她有些忘乎所以,别在意。对了,赵东家今夜不回来住吗?” 萧坤宁嘴角抽了抽,有了高阳那句话,可见两人关系暧昧,都不是正经的主,干柴烈火,多半今夜不回来,明日午时能回来就不错了。 “或许有事耽搁了。” 苏映眸色动了动,没有继续追问,而顾凝吃着最后一块羊排,对面的谢玙快要哭出来了。 吃饱喝足后,顾凝二人回屋安歇,谢玙哼哼几声表示不满。 萧坤宁没在意,而是想着高阳公主口中的那个‘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以高阳的胆子与魄力,自己不敢照顾的人不多,就连封地都不敢收,而委托给赵熙然,可见不是寻常女子。 到底会是谁,又与宫殿失火有什么关系? 厨娘收拾好后,提了一桶热水过来,敲了敲门:“姑娘,你们要水沐浴吗?” 谢玙抱着自己的木头人探首,高兴道:“要、我洗。” 萧坤宁随她去,自己回床躺着。 屋子不大,还不足谢玙的一间小书房大,浴桶搬进来后,厨娘就往里面倒水,热气蒸腾,每过片刻,屋里充斥着盈盈雾气。 厨娘留了一桶热水,以防水冷了再添,小心地将屋门关上。 谢玙身上都是油渍,混杂着一股香料的味道,自我嫌弃了会,就脱衣去洗澡。 外间的水声哗啦作响,清楚地传到里面,萧坤宁听得厌烦,洗澡为什么不回去洗,在她屋里洗什么? 要不是谢玙变傻了,她绝对会猜出谢玙在玩什么招数,她捂着耳朵不去听、不去想。 -- 第67页 将被子蒙上头顶的时候,外面传来谢玙怯怯的声音:“我好像忘拿衣服了。” 萧坤宁:“……”沐浴不拿衣裳,还当你是太傅,指望别人伺候你? 第31章 砸了蘅湘阁你的眼睛不该要了。 屋里就两人,整个院子里就四个人,厨娘早就回厨房去了。 谢玙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又小心翼翼地冲着里间喊话:“姐姐,在吗?” 萧坤宁不耐烦:“不在。” 谢玙纳闷:“不在,那是谁回话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眨了眨,带着些微妙与茫然,刚刚是谁在回话? 萧坤宁觉得她很烦,又找不出理由来拒绝,思来想去,捂着眼睛走出去,摸到门后,迅速打开,直接走人。 浴桶里呆坐的人还是觉得奇怪,萧姐姐这是见鬼了吗? 谢小玙换洗的衣衫就在隔壁屋里,取过以后,捂着眼睛给她递进屋里,自己在外间等着。 最近的天色都不好,晚上无月,星星也没有,站在屋檐下吹着冷风。 屋里还是哗啦啦一片水声,声音挺大的。 萧坤宁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没等在石凳上坐下,就见顾凝的屋门开看,苏映背着药箱要出门。 这个时候了还出去,她好心过问:“苏大夫不休息吗?” 灯火下的苏映映着几分匆忙,听人问话还是停了下来:“突然想起药铺里还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萧坤宁疑惑,没有说话,目送她离开。 大晚上苏映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而她这么晚出门,爱妻如命的顾凝却没有跟着,就连出屋相送都没有。 而这时谢玙打开了屋门,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地面上全都是水,好像经历过一场大战。 谢玙还是洗澡还是玩水仗? **** 高阳病了,请人去苏氏药铺看病,约定亥时。 苏映没有多想,到了时间匆匆就去了。 高阳身份贵重,看病的时候以锦帐为遮挡,将苏映挡在了外面,贴身婢女在外等候。 苏映是大夫,望闻问切,切脉的时候询问发病的时间与间隔。 婢女谨慎回答:“长公主殿下近来觉得心口疼,早早就歇下了,若非与您事先约定了时间,只怕不会放您进来的。” 诊脉的苏映皱眉,这脉象……很乱,还有虚弱的病症,不像是一国长公主的脉象,简单来说,脉象一切,就可以断定里面躺着的不是高阳长公主,而是另外其人。 若是拆穿了,只怕今日走不出驿馆的大门,且身上的病是多年积累而来,非一朝一夕,她只能装作糊涂,道:“殿下这脉象沉浮不定,恕我无用,竟不知是何病症。” “你……”婢女恼怒,见她面露羞愧,不好再勉强,耽误大事就不好了,让人带着她出驿馆。 出门登上马车的那刻,苏映恍惚一阵,捂住心口,高阳长公主藏着的女人是谁? 苏映没查出来,让高阳震惊,毕竟苏大夫在长安城内出名的医术好、慈悲为怀,她若查不出,还有谁能呢? 赵熙然饮着养颜的玫瑰花茶,神色中带着揣测,试探道:“苏映可能在装,只怕她猜出床上的人不是你。” 苏映都能着治愈谢玙的‘傻病’,还会分不清正常人与疯子的脉象吗? 高阳对苏映不了解,但赵熙然这么一说,她勃然大怒:“她不能留下,必死无疑。” 打打杀杀,赵熙然翻了白眼:“动动脑子,我去给你解决,苏映是顾老爷子的媳妇,应该说是媳妇,两家交情在,不会不理的。” 高阳这才消了怒气,让人仔细盯紧了,拉了赵熙然去休息。 **** 苏映回到墨香斋,已是亥正时分,下车时双腿发软,险些栽了下去。 顾凝侯在门里,见到她下来,匆忙去迎,握着她发抖的双手,心中诧异,未及多说,抱着她迅疾回屋。 屋里的萧坤宁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擦干净地上的水,整个人累得虚脱,恨不得掐死床上的那个女人。 上辈子明明是她被谢玙逼得自刎,这辈子也轮不到伺候谢玙。 真是造了哪门子的孽。 谢玙裹着一床被子,就像粽子一样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萧姐姐,见她满面寒霜,吓得支吾不敢开口。眼见萧坤宁走近,她往里面挪了挪,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后,小心道:“姐姐辛苦了。” 萧坤宁不想说话,冷着脸躺下,被子一裹,就这么背对着谢玙。 生气关头道歉是没有用的,谢玙抱着被子也躺下了,望着萧坤宁的背影,伸手想摸摸,却不敢,手在空中挥了挥,半晌不语。 这时对面的苏映静静地靠在顾凝的怀中,唇角失去血色,顾凝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苏映断断续续地说起驿馆里的事情,顾凝听后,脸色阴沉,苏映的处理方式是最睿智冷静的,治病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治不好,就算是治好,到时高阳杀人灭口,今日的决定就是给自己挖坟。 她低眸亲吻着怀中的人,以最炙热的方式让她忘记不快。 苏映身上常年带着药草香气,持久不散,多年来,顾凝已然习惯这种香气,更甚的是,闻到药草香就会觉得安心。 秋日里总是弥漫着萧瑟,屋内的温度持续升高,在欲.望中沉浮不下。 次日醒来,顾凝苏映的屋门没有打开,谢玙起来得颇早,轻手轻脚地从萧坤宁的身上跨过去,悄悄地出了屋子。 -- 第68页 屋门关上的时候,原本闭上眸子的人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闪过几分阴冷,旋即又翻身继续去睡。 讨厌的谢玙。 谢玙起来得早,厨娘方烧火擦洗锅子,见到勤快的姑娘夸上几句。谢玙笑得青涩,明眸的双眸,湛亮湛亮的,笑着撸起袖口给她帮忙,道:“昨夜还有些鸡汤,我熬粥。” “您想的真周到。”厨娘又夸赞一句。 谢玙找到冷水中保存好的鸡汤,将小米粥清洗干净,厨娘怕她冻着手,要接过来,谢玙起初不肯,最后耐不过她。 今日天色好了很多,晨起的雾很快就散了,粥还没熬好,掌柜就匆匆走来,让厨娘给东家去打水洗脸。 赵熙然回来了。 她回来后敲响萧坤宁的屋门,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屋门,还没有起。 若说恩爱,还是当属这两人,在这般的年代里,多少人可以长相厮守,更何况顾凝与苏映还顶着‘堂兄妹’的身份,不顾世俗的眼光,这样的感情让人痴迷又羡慕。 原来的赵熙然喜欢萧明望,心中卑微而无奈,明知不可为而勉强,抱走洛氏的女儿又如何,她还是得不到萧明望喜欢,甚至一眼余光都没有。 叹息之余,屋门打开,萧坤宁刚穿好衣裳,眉眼疲惫,令人好奇。 “你同那个谢玙当真只是师生关系?” 萧坤宁懒于解释,引着人坐下,自己揉着额头道:“母亲想多了,谢玙与我不是一路人,好比您同高阳长公主,她敢娶,您敢嫁吗?” 被养女这么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赵熙然老脸一红,瞪她一眼:“为什么不是我娶她嫁?” 好歹她也是在上面的。 萧坤宁:“……”这个时候争这个有意思吗? 赵熙然的想法历来与众不同,好比一碗水放在那里,多数人想的是解渴,而赵熙然想的是这碗水有没有味道,滋味如何。 “您正经些,您何时回去?” “不回去,今日去见萧明望,备好厚礼了。” 又来一麻烦,萧坤宁觉得头疼,赵熙然与洛氏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也无法劝慰。而赵熙然挺直脊背,悠悠摸着发髻上的珠钗,原来那位拿洛氏没有办法,是顾忌着萧明望,而她不一样了。 对付渣男,总是有很多办法来解决,比如让他认清本质,自己究竟是有多烂,烂入骨髓,人人厌弃。 她得了赵熙然的身体,总得有些回报才是。 萧坤宁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她病了,你二人之事,我无法多说多问,但您好歹给她留条命在。您这个时候过去她,她肯定生气。” 经历过前世,诸多事情都看开了,洛氏的事不会去管,赵熙然怎么做也不去过问,但闹出人命来,总是大事。 赵熙然气得戳着萧坤宁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别管我的事,管管你自己,和谢玙同进同出,还共住一张床,你娶她得了。她心智低下,你呢?脑子被驴踢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挡也挡不住。萧坤宁嬉笑一阵,面对赵熙然,她确无法恨。 赵熙然待她不薄,这些年去哪里都会领着她,见识山水风光,领略世间人情百态,比起萧闻雪,无非是官与商的区别。乃至最后她做了皇后,还是有人在背后说上一句,铜臭味。 除此之外,她所见所识,比萧闻雪多。 萧闻雪温婉大度,可终究是活在洛氏的框架中,没有自由,遇事隐忍,活得太过憋屈。 忽然,她不再羡慕萧闻雪。 面对谢玙也不再恨了,身处两地,谢玙的做法并没有错,胜者王败者寇。 是她技不如人,但与谢玙说婚嫁的事,是不可能的,试问,谁愿意娶或者嫁给曾经逼死自己的人。 赵熙然见她被骂得不说话,只当她一意孤行,便道:“你与谢玙不是同类人,准确的说,你玩不过她。” “母亲想多了,谢玙于我,不过是先生罢了,没有其他情分在,这次她中.毒也是因为我。”萧坤宁显得很平静,与寻常女孩子相比较,她没有那股子羞涩感,仿若谈论的只是寻常小事。 太不寻常了,赵熙然顿愕,她养大的女儿是和尚心还是尼姑心,竟这么坐得住。 她好像没教姑娘家要冷情冷性,不要在意感情,肯定是萧坤宁理会错了,她又改了主意,苦口婆心道:“如果真的喜欢了,还是可以动动心思的,谢玙除了聪明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你想动心,也是可以……” “母亲累不累,不如您去休息?”萧坤宁适时地打断她的话,鉴于她在长安城内的人脉,问起镇南王府的事情:“您可知晓镇南王府的事?” 镇南王府内有沈汭,朝气蓬勃的小太阳,赵熙然道:“并非是皇帝不肯,而是颜家领着他们的党羽非要给镇南王扣上罪名,眼下谢玙不在朝,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萧坤宁却道:“您怎知谢玙不在朝,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这、我好像说多了。”赵熙然强忍住心底莫名挑起来的心虚,随口道:“来的时候回听百姓议论的。” 萧坤宁不信:“您当我是三岁孩子,百姓怎么知道谢玙不在朝。” 赵熙然心底心虚,面上却没有半点异样,反而理直气壮:“我知道你今年十八,不是三岁,高阳长公主昨夜拉着我谈天说地,我也不想听,她非要给我说,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 第69页 这么一听,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在她这里就是卖不掉的狗皮膏药。 萧坤宁不去想乱七八糟的关系,接着去问:“高阳长公主还说了什么,此事如何处置?” 颜家在朝举足轻重,本有镇南王握着兵权,与之抗衡,若是镇南王府获罪,兵权外置,极有可能被颜家夺了。 赵熙然道:“不知,皇帝非幼主,不如静观其变。” 众人都不敢插手,而谢玙迟迟不表态,颜家党羽本就嚣张,经此一事,可看清些本质。 两人平静下来后,门外响起呼唤声:“顾东家、顾东家、不好了,有人来砸场子。” 谢玙常去蘅湘阁‘找琴’,在长安城内不是秘密,砸了蘅湘阁,就等于打了谢玙的脸。 赵熙然觉得有趣,起身去看,顾凝穿好衣裳匆匆出门,顾不得同萧坤宁说话,被伙计拉走。 墨香摘与蘅湘阁对门,中间隔着一条甚宽的街道,地处繁华,寸土寸金的地价,平常嫌宽的街道今日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颜府的侍卫众多,粗麻短袍,人人手中带着棍棒,气势汹汹,早就将行人吓走了。 萧坤宁出来之际,已看不清对面的人,她想起温和善良的苏大夫,咬牙将厨房里的谢玙拖了出来。 进屋匆忙寻了一件雅致的襦裙,谢玙不知她要做什么,呆了呆。 萧坤宁却道:“衣裳脱.了。” 谢玙没反抗,见染了灰尘的衣襟脱下,指尖方离开脏衣裳,肩际就多了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指甲圆润,透着粉,五指修长,根根骨节分明。 双手由肩际落在腰间,轻薄的裙衫贴上颈间,那双手又缓缓落在颈间,心口忽而热了起来。 谢玙抿唇淡笑,萧坤宁未曾察觉,继续给她更衣,指尖不甚滑过她下颚,指甲划出一道红痕,映在雪白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萧坤宁紧张之余顿住,略有些无措。 谢玙冲着她暖心一笑,摸摸自己下颚,“没事、不疼。” 街道上的吵闹声传了进来,萧坤宁快速给她整理好衣襟,拉着她一道出院子。 谢玙被迫和她跑着,视线落在她洁白纤细的手腕上,心中有股微妙的感觉,有些怪异。 赵熙然看了好一顿热闹,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好心地命人去通知京兆尹来处理。京兆尹的府衙距离此地不远,几刻钟便到。 萧坤宁将谢玙拉出来的那刻,她明白过来,依旧好心道:“我让人去报案了。” 谢玙低头整理自己的襟口,目光落在萧坤宁红扑扑的脸蛋上,鼻尖因匆忙而渗出细密的汗水,她伸手就要去擦掉。 伸手的功夫,赵熙然猛地拍开她的手:“登徒子,往哪里摸?” 谢玙捂着被打疼的手背,惨兮兮地望着萧坤宁,委屈至极,又不敢说话。 这个姨娘好凶。 萧坤宁被她看得心头一凛,谢玙竟然会委屈? 谢玙侧身而站,消瘦的身影,挺拔而坚韧,人在疏朗光色下,整个人柔和下来,侧脸的线条,染着几分浅淡的清冷。 柔中带着冷,这就是谢玙,可去看她面色,又觉得方才的感觉的错的,谢小玙稚气中染着几分老成。 谢玙是披着人皮的妖怪,而谢小玙就是一尊菩萨。 萧坤宁精神恍惚,脑海里的人影与面前的人相重叠,不知是稚气多还是清冷多,两种影子融合在一起,两个极端,却是一人。 谢玙得不到安慰,悄悄伸手,一下子就用尾指扣住萧姐姐的指尖,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她抬首去看,接到上的棍棒很多,人也很多,乌泱泱一大片,要打架了。 “姐姐要去看打架吗?” 声音软糯,漂浮如云。 萧坤宁感觉耳朵炸了,脑子也炸了,这样的谢玙真的让人受不了。 赵熙然也拧了眉头,不适应这样的谢玙,几句话毁了江南商会的恶魔陡然变成一个孩子,谁他么能忍受,她想掐死谢玙。 动了动手腕,没等出手,萧坤宁主动贴近谢玙,俯在她耳畔说着悄悄话。 还说没有关系,悄悄话都说上了,口是心非。 街道中央的人多了起来,一则是颜家的侍卫,二则是看热闹的人,见到这么多百姓挤了过来,萧坤宁陡然想起高阳长公主。 送上门的把柄,可是个好东西。 她立即喊了伙计过来,去通知高阳过来,这个时候打脸景阳和颜相是最好的时机。 来面的颜家大公主颜凛坐在椅子上,一生崭新的宝蓝色圆领澜袍,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顾凝恼怒。 今日祸因来自于‘九霄’那张琴,四百年的古琴少之又少,颜凛不识货,手中缺钱,低价卖给顾凝。而顾凝当时并未告诉他是少有的古琴。太后寿宴结束后,他被嫡母和父亲骂得狗血淋头,断了他的月例钱。 归根究底,都是顾凝骗他。 今日得空,定砸了蘅湘阁,让她滚出长安城。 入门大堂内摆了数张琴,有新有旧,价高价低,颜家侍卫持着棍棒入门一通狠砸,就连墙壁上的古画都没有放过,顾凝心疼得火冒三丈。 颜凛不讲道理,砸了东西还要顾凝将银子吐出来,顾凝如何会肯,两人吵了一番后,顾凝的暴脾气上来了,让人将门关上,她要宰了这个狗杂种。 门没关上,谢玙同萧坤宁一道走进来。 -- 第70页 谢太傅风姿如旧,眼神冰冷,小心地踩着满地碎片进来,见到那张被撕得粉碎的古画,拧眉道:“谁撕了我的画?” 顾凝反应极快,无论眼前是谢玙还是谢小玙,立即哭诉:“是颜公子明日撕的,我对不住先生,没能保得住您的画,我对不住啊……” 萧坤宁眼皮挑了一下,这人真会演,这张画是任何人的,都不可能是谢玙的。谢玙这个性子,会临摹旁人的画来骗人? 谢小玙看着陡然哭的人,眨了眨眼睛,有些迷惑,但不能怯场,照着萧姐姐的吩咐去看向椅子上坐着的颜公子:“颜公子今日买琴?” 颜凛被谢玙点名,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着谢玙行礼:“谢先生,您今日怎地过来了?” 谢玙强撑着胆子,道:“路过罢了,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颜凛眼中生起戾气,面对谢玙虽有胆怯,但今日的事他占着理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添油加醋说一顿:“顾凝看中我的琴,一千两银子就买了,后来我才知她骗我,那张琴价值万两,您说我不该砸了她的店吗?” 顾凝在一侧听着,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拧着,素来洋溢着笑意的面容上罕见地挂着几风暴怒,“是你将琴卖于我,自己开价一千两,我不过是收下你的琴罢了,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开的价,与我有什么关系?” 颜凛大骂:“奸商为道,就该打烂你的嘴,让你知晓我颜家不能欺,骗王三李四,竟然骗到我的头上了,打。” 站在大堂内的侍卫听吩咐朝着顾凝动手,蘅湘阁的伙计拿着撑门的木棒护在顾凝身前,拼死对抗。 萧坤宁暗笑,却没有点破,反是谢玙冷眼瞧着众人,讽刺道:“颜公子好厉害,官风显赫。” 颜凛没听出来最后那句‘官风显赫’的意思,但见谢玙袒护奸商,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就爬了上来,清秀的面上笼着一层阴郁,当即就翻脸:“谢先生是想同我颜家过不去?” 谢玙沉默,心底着急,萧姐姐没教这句,怎么回答? 边上的萧坤宁忙开口:“颜公子大人有大量,不如就此罢手,您看您砸得也差不多了。” 谢玙边上站着一少女,面容艳丽,姿态翩然,脸上还挂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人比花艳,颜凛越打量越觉得惊艳,不由好奇道:“你是何人?” 明目张胆的打量,眼神中充斥着觊觎,让人厌恶。 顾凝发觉不对,下意识想开口,谢玙就拦在萧坤宁的面前,朝着颜凛透着锋锐的视线:“颜公子你的眼睛不该要了。” 第32章 难啃的骨头姐姐喜欢那个文大人?…… 颜凛见识过许多美人,亲姐姐颜如玉的美貌也是极为难得,初见的少女却比她姐姐好要美上几分。 或许因谢玙的陪衬,萧坤宁艳丽中透着几分温柔,明丽的面容干净如初莲,俏丽之色更添着明媚。 初阳露在东方,是最绚丽的光色。 颜凛虽觉惊艳可到底还有分寸,谢玙的人不可随意去动,他笑道:“谢先生多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的美在于观赏,不赏则不美,我唐突了您,还请您见谅。” 口中说得好听,眼睛却盯着看,谢玙生气,道:“凭你也配观赏?” 萧坤宁皱眉,下意识就拽了拽谢玙的袖口,示意她别乱说话。 对面的颜凛瞧见后,只当她对自己有好感,不免嗤笑,果然女子给几分脸色就会到手,他有事要办,今日不急。就凭借着颜家在长安城的威望,这样的女子到手不难。 面对谢玙,他笑着赔礼,又见两人单独而来,就更加无所畏惧,“先生说笑了,等我解决完奸商的事再来同您赔罪。”旋即扬扬首,道:“将顾东家请去京兆处,我们去理论一二。” 萧坤宁下意识不好,商斗不过官,去了京兆尹处吃亏的只有顾凝,她扯了扯谢玙的袖口。谢玙回神,呵斥道:“放肆。” 将那团稚气掩盖,谢玙的话带着几声威仪,颜府侍卫都停了下来看向颜凛。 谢玙是太傅,皇帝面前的红人,谁敢与她为敌。 颜凛被她所震慑,一时间跟着顿住,而萧坤宁向顾凝抬了抬下颚,顾凝明白,道:“谢先生有所不知,我这里还有字据,是颜公子自己卖给我,并非是我要强买。” 一听字据,颜凛慌了,不敢耽搁,朝着那群侍卫喊话:“愣着干什么,将人带走。” 蘅湘阁内的四五名伙计不停挥着木棒,被侍卫的攻势下,渐进后退,躲进了角落里,顾凝大喊救命。谢玙懊恼,这些人欺负人,扭头看一眼萧姐姐,还好没事,姐姐是安全的。 谢玙半晌不动,看似是思量,可徐徐往萧坤宁处挪去,手在袖口中挥挥,猛地抓住姐姐的手,“我们要不要跑。” 打不过就跑啊。 里面的顾凝扯着嗓门喊救命,谢玙无动于衷,只记挂着萧坤宁的安危。 而萧坤宁紧锁眉头,谢玙的手很冰,就想前世里一样,毫无温度。 她想拂开,抬首就见到谢玙眼中潋滟的光华,藏着水润与单纯,与前世里刻薄冷漠,判若两人。 没来由地恍惚,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谁? 里面闹成一团,颜凛未曾想谢玙会插手,只想将人送入京兆尹,秘密弄死,余光扫着沉默的谢玙,心里暗自镇定下来。 门口不知何时多了抹丽影,站了似有会儿,就像看着市井热闹一般,拍手叫好:“颜家在朝的威望让让本宫大开眼界。” -- 第71页 颜凛猛地一惊,见到高阳那张讨人厌的脸,没来由地憎恨,握拳道:“这是我颜家的事,高阳长公主似是管得多了,我不过将人送去京兆尹罢了。” 高阳姿态懒散,眉眼打不起精神来,一举一动都很慢,就像是漫不经心,她捂着自己的脸:“去京兆尹啊,也不错,不如你我去京兆尹处看看,本宫闲来无事,听听热闹。” 颜凛遇到棘手的人,面色铁青,“长公主多管闲事了。” 高阳踱步至谢玙面前,目光悠悠落在萧坤宁明艳的面容上,摸着自己脸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慢慢伸过去,眼看就要触碰到柔嫩的脸蛋,一只白皙的手将她拍开:“殿下自重。” 到时的美人飞了。 高阳不悦,萧坤宁低头,道:“您与我母亲的事,我都知道了。” 高阳站不住了,莫名感觉臊得慌,萧坤宁会不会说话,不懂委婉?赵熙然养得什么女儿,一点分寸都没有。 无趣。 高阳转身就走了,朝着颜凛喊话:“不是去京兆尹处吗?你站着发什么呆,我等着看戏吗?” “你……”颜凛恼羞成怒,顿时一窒,面对强势不讲理的长公主,他竟没有一点办法,高阳惯会作妖,他怎么斗。 沉默许久的谢玙梦醒了一般,趁机道:“在此闹腾,不如去京兆尹处做了断。” 颜凛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堂堂太傅,半天说一句话,乌烟瘴气,他今日就不去。 高阳强势,挥挥手,外间涌进来很多人,与颜府侍卫不同的是,他们手持刀剑,一声令下,拔刀相向。 颜凛脸上出现一种近乎狠毒的表情,“高阳长公主你欺人太甚。” 高阳浅笑:“我不过是学了你的嫡母,当年我阿姐乐阳长公主都已与颜相谈婚论嫁,是她不要脸,勾引颜相,陷害乐阳长公主,致使她一尸两命。我现在这些,不算什么。” 猝不及防地提及当年的事,萧坤宁惊愕,这与赵璨的说法几乎一致。 蘅湘阁外的百姓也跟着震惊,本就是些看热闹的人,更加兴奋,争相往里面涌去。 颜凛懵了,你他么跟我提这些干什么? 谢玙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将萧坤宁的手握紧,唇角微抿。 高阳长公主踱步至颜凛面前,“说啊,不说话,我们就去京兆尹处断案。” 颜凛咬紧牙关不语,而顾凝解脱后第一时间跑来,冲着高阳长公主行礼:“顾凝谢殿下主持公道,既然去京兆尹处,蘅湘阁有理,自然不怕。” 高阳轻蔑地扫了一眼,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得意与张扬,再度走近谢玙:“谢太傅可要同行?” 谢玙面无表情,生硬地拒绝:“不去。” 美人虽美,可是块木头,就像捧着一张美人图一样,没意思。 高阳再度吃瘪,脸色几乎崩不住了,谢玙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有朝一日,她定这块骨头剁成骨头渣。 颜凛不肯走,被人刀驾着脖子离开的,蘅湘阁内一片狼藉,伙计们恐遭到颜家的报复,立即关门。 店前的侍卫走了,没多时百姓也跟着散了,萧坤宁与谢玙一道走近墨香斋,赵熙然气定神闲的品茶,喜上眉梢,“墨香斋的生意有指望了。” 蘅湘阁经此一事,诚信大跌,店内遭了重创,恢复还需些时日,墨香斋趁机追上,也不是难事。 萧坤宁习以为常,同行的冤家,也没有过错,唯有谢玙嘀嘀咕咕几句,似是不满。 面对了失了心智的人,赵熙然不想与之说话,呆呆傻傻,还不如之前的谢太傅来得可恨。 对面的门没合上多久,苏映匆匆来了,萧坤宁亲自出去迎,谢玙抬脚就要跟着。 没出门槛,就被赵熙然喊了回来:“小谢,我有话和你说。” 谢玙一只脚跨出去,半道又收了回来,“小谢是什么?” “小谢是你这么个大活人。”赵熙然觉得话说不通,走过去将人逮了回来,两人一道去了后院。 事情闹得这么大,苏映匆匆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心中万分焦急,脸色都跟着白了,萧坤宁将人引进墨香斋,一面同她说清当时的事情。 “高阳长公主与颜家过不去,她在,顾东家就不会吃亏,您还是别过去,我令人去打探消息了,再不济谢先生还在,不会让你们吃亏。” 道理没有错,可苏映依旧心不定,双手交叠握着,眼瞅着蘅湘阁的大门紧闭,过了半晌,还是觉得不妥,道:“我去趟谢府,谢先生的人肯定会妥善处置。” 谢玙不在,她府上还是会有顶事的人,将希望放在高阳身上,太过渺小。 萧坤宁没阻拦,亲自送她送马车,添上一句:“谢府若不肯帮忙,您就回来,我回府去找我父亲。” 短暂的几日,苏映的善良与体贴就像烙印一般烙在心上。 车夫扬鞭,马儿快速冲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么一闹,都已至午时,萧坤宁饿得饥肠辘辘,回后院的时候,陡见庭院里坐着两人。 赵熙然和谢玙,两人对面而坐,谢玙正襟危坐,姿态肃然,而赵熙然则懒懒散散,就差没有躺着。 走近就可见谢玙愤懑不平的神色,虽没有说话,可从那表情就看出她的不服气。 赵熙然见到有人走近,就停下话,冲着谢玙道:“赶紧搬走,离她远些,我不喜欢你,她也不喜欢你。” -- 第72页 不是什么大事,萧坤宁没有多加在意,只道:“该吃午饭了,母亲在这里吃,还是去外面吃?” 赵熙然摆摆手,昨夜挺累的,本想回来补觉,谁知碰到这么一档子事。来了长安后,不少人约她吃饭,生意场上就是酒席多,避无可避。 萧坤宁习惯性去牵谢玙的手,道:“厨娘还没做饭,我们出去吃,你想吃什么都可。” 谢玙没说话,默默地跟着她出门。 时近午时,酒肆里人多,又发生这么大的热闹,附近酒肆的生意都特别红火,两人还是找了一间人不多的酒肆。 一脚踏进就听到里面的讨论声:“新任京兆尹文大人可是块硬骨头,别看是女子,骨头可硬着,任职后办了好几件大事,手段多,心思稳。这件事落在她的手里,可有好戏看了。” 文大人、别看是女子……萧坤宁听到‘文大人’三字,如闻惊雷。 酒肆本就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各色的人都会有,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街边乞丐,想要知晓市井消息,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两人跨进店门,跑堂的兴冲冲过来迎接:“二位,楼上请。” 萧坤宁回过神来,装作毫不在意随口问话:“他们说的文大人是谁?” 跑堂的热情道:“是刚上任不久的文与可文大人,听说她是从洛阳调来的,办了件大案子,是个好官,听人将她与谢太傅做比较,文大人的能耐也不俗。” 同谢玙作比较?萧坤宁唇角扯出勉强的笑容:“她办了什么大案子?” “洛阳令强买强卖良田,低价从百姓手里买回去,过几日就高价卖给商户,听说中间价不少,引得百姓叫苦连天,商户敢怒不敢言,文大人就直接去查案,听说过程挺难的。” 三言两语说得很简单,其中的艰辛,必然道不出,萧坤宁没多问,同谢玙一道上二楼。 二楼雅间多,人却少了些,不比楼下热闹,尤其是听到那些议论,都能多听一耳朵。 谢玙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喝茶吃饭,萧坤宁心不在焉,无神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楼下的声音传了上来,还是在议论着颜家的事。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颜大公子就是小姨娘生的,骨子里不作为,一张古琴上万两银子,千两银子就卖了,还是没见识。” “并非这样,听说是顾凝欺骗他。” “欺骗?颜大公子自己不识货,才有欺骗这么一说,听说卖了半年多了,这个时候回来算账,谁会认啊?” 萧坤宁嗤笑,颜凛本就是草包,小的时候聪慧伶俐被收在景阳的名下,虽说被颜相送去周老先生门下,可到底学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与谢玙师出同门,察觉可不是一星半点。 楼下热闹极了,谈笑声不绝,就连谢玙也坐不住了,放下碗筷要去看看。 萧坤宁跟着她一道,两人就站在楼梯上,侧身站立,下面有一书生,站起身道:“你们说这次落在文大人手上,这场官司我看是顾东家赢了,在颜大公子面前,谁敢强买强卖,我到觉得此事颜家肯定吃亏,还有位仗义出手的高阳长公主在。” 谢玙瞧着那位疏狂的书生,灰色长袍,眉眼高低,疏狂二字用错了,就是一穿着长袍的流氓罢了,“姐姐觉得那位书生奇怪吗?书生打扮,装得似模似样,可是举手投足,却很怪异,你看他那条腿搭在板凳腿上,你见过这样没有规矩的书生吗?” 话音方落,那位书生再度开腔:“我听说那位颜相前后娶了两位长公主,先求娶乐阳长公主,先帝登后,撕毁婚约,又娶了景阳长公主。前是薄情郎,后做不义人,如今半生戎马的镇南王战死,世子想要送王爷棺木回长安与母合葬,合情合理,仁义孝道,可是这位薄情郎颜相反对。” 提及镇南王,话匣子打得更开了,镇南王的功绩不假,战死一事传开,但不予回京合葬的事情被朝堂瞒住,知晓的人不多,这么大的嗓门打开后,几乎都跟着说话。 谢玙拉着萧坤宁的手,身子贴近,靠近她的肩膀道:“姐姐是否觉得他不对劲?” 哪里是不对劲,很很大的不对劲,但萧坤宁不能说,谢玙又说:“他必然是挑事,挑起群愤。” 萧坤宁气得扬了眉毛:“你很聪明?” 谢玙弯眉一笑,腼腆道:“姐姐聪明。” 萧坤宁没理会她,转身就要下楼,吵闹大厅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傅止步。” 回身一望,萧坤宁险些晕了过去,萧明望一身官袍站在雅间门口,他冲着谢玙揖礼,目光扫到她,似是不悦。 谢小玙不认识他,暗地里萧姐姐捏了捏她的手心,将她往前推了推,眼看着人走近,她笑说:“很巧。” 萧坤宁低声喊了声父亲。 声音传到谢玙的耳朵里,笑意更深,开口就要喊叔父,张开嘴巴又被萧坤宁按了回去,姨娘可以喊,叔父喊了要露馅。 两人亲密的举止在大庭广众下有些碍眼,萧明望皱眉,想起两人师生的情分,也没有多想,“太傅这是要离开了?” 谢玙点头:“是的。” 萧明望不好多留,抬脚的时候,楼下传来声音:“你们说颜相为何反对镇南王的棺木回长安?” 三人同时转首,问话的是一青年,旁边坐着一老者,老者回答:“兵之道,古来争之。” -- 第73页 兵权历来都是抢手的东西,兵多不碍事,控制兵队,得益颇大。 那名书生又说话:“想来也是,您说颜相是驸马又是国舅,门人占据大半朝廷,你说又要那么多兵做什么?” 老者笑笑,道:“年轻人多看看,少说话。” 书生脸色涨得通红,默默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旁人接话道:“乐阳长公主是谁,我为何没有听说有这位殿下。” 萧坤宁也是好奇,看向萧明望:“我也未曾听闻这位殿下。” 她身边的谢玙紧紧盯着那位老者,萧明望叹气,没有说话。那位老者目光幽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道:“乐阳长公主与高阳长公主同出一母,性情豪爽,曾出入朝堂,献策赈灾。高宗死后,她便失踪了。” 旁人问道:“那她同颜相是怎么回事?” 老者放下酒杯,萧道:“金枝玉叶,可惜瞎了一双眼。” 众人唏嘘,“原来是瞎子,乐可惜了。。” “不对,若是瞎子还怎么出入朝堂,献策赈灾,老人家您就说醉话。” 老者大笑:“识人不清,可不就是瞎了一双眼。” “这样啊,那确实是瞎了一双眼。” 二楼的萧明望拧紧眉头,骂道:“这些人当真不知律法,皇家的事也敢乱说,颜相在朝权倾朝野,他们怎敢背后议论。” 谢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那位老者,眼眸沉沉似点漆,那位老者似察觉到什么,转身看向二楼,冲着她微微一笑,旋即起身走了。 萧坤宁正与萧明望说话,等说完后那位老者不见了,下面依旧说得火热,议论纷纷,萧明望叹息道:“沈家确实可惜了。”yihua 说话的时候,看向谢玙,指望她有所回应,不想,谢玙余光都没有给他。 谢太傅惯来不爱参与这些事,他也不想多话,但镇南王府的事还是想救一救,忍了又忍才道:“太傅觉得镇南王府的事该如何?” 谢玙听不明白,斟酌道:“该如何便如何,自有他们的出路。” 萧明望不明白了,道:“太傅何解?” 谢玙厌烦,她怎么知道何解,碍着他是萧姐姐的父亲,不能不给颜面,可是又不知怎么回答,忽而想起母亲的话,借了她的话道:“万事自有结局,强求不得。” 萧明望道:“忠臣蒙冤,太傅不该帮一把?” 谢玙摇首:“帮一把是好,可是于事无补。” 萧坤宁震惊,谢玙恢复了? 一楼人声鼎沸,老者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进了热油锅里,噼里啪啦炸开了,吵得不可开交。 三人的声音渐渐被淹没在人潮里,萧明望听了谢玙的话不敢再多说,太傅不愿帮,说破嘴皮子也没用。他看向萧坤宁:“你母亲的病还未好,回府去看看。” 这句话,谢玙听懂了,萧姐姐的母亲今晨见到了还是好的,怎地说病就病了? 她好奇:“我今晨方见了,人还是好好的。” 萧坤宁倒吸一口冷气,谢玙这是将洛氏当作是赵熙然的,此母亲非彼母亲,“先生误会了。” 为了再造成误会,她将萧明望拉至一侧:“先生见过赵熙然,您最近还是闭门的好,赵熙然可能要去府上找你。” “她还敢来,欺骗我十八年,我定要她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萧明望震怒。 萧坤宁却道:“您想将事情闹大,您就去和她闹。” “你……”萧明望眼中的肃杀被无奈替代,身在长安城内,确实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是不能这么放过赵家。 瞧着他的憎恨,萧坤宁好心提醒道:“她如今是高阳长公主的座上宾,您还是悠着点为好。” 萧明望气得翻了翻眼睛,甩袖就走了。 一侧的房间里走出数名大臣,见到谢玙后都觉惊讶,纷纷上前行礼,口称太傅。 谢玙装得似模似样,颔首致意,大臣们没有多留,同萧明望一道离开。 谢玙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人,最后自己笑出了身:“他们好傻啊。” 萧坤宁不想跟傻子玩,牵着她的袖口,“要回去了。” 谢玙欢快,“姐姐你父亲也傻。” 萧坤宁:“……”你聪明,你一家都聪明,聪明到孤独终老。 酒肆内的百姓都在听着热闹,桌子都坐满了,有的人甚至捧着一壶酒站在角落里听,显然,官家的是非都爱听。 两人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往墨香斋赶去。 谢玙坐在车内,距离萧坤宁一臂的距离,她抬首,萧坤宁面色苦涩,却带着几分执拗的明媚,并没有太多的阴霾,想起之前酒肆内的变故,她觉得萧姐姐有哪里不对。 “姐姐认识那个文大人?” 萧坤宁不答话,头都没有抬一下,有些抵触。 谢小玙自觉猜对了,再接再厉道:“姐姐喜欢那个文大人?” 第33章 文与可她回来了。 前世的文与可是谢玙亲自提拔上来的,寡淡的性子与其他朝臣不入流,谢玙看重,但在最后揭露她恶魔本性的,却是她。 文与可与谢玙有着一样的的过往,出身洛阳书香大家文氏,书香染就一身傲骨,风雪书写清正风气。 谢玙器重她,从京兆尹至大理寺、辗转去了宗正寺,最后官居宗正寺卿。 谢玙是披着羊皮的狼,而文与可却是披着狼皮的羔羊,不懂情爱罢了,在官场也是一股清流,独来独往。 -- 第74页 谢玙占据含光殿的时候,群臣不敢言语,唯独文与可写奏疏批判,谢玙大怒,她却坚持应该以皇后为尊,选宗室子,而非外氏临朝,两人当殿对峙。 气骨与能力,都是不俗。放眼满朝文武,只有文可与将她当作是皇后。 傲雪寒梅,也不过如此。 最后的那段时刻,她确实感激文与可。 至于谢小玙说的喜欢……她痴痴地笑了,文与可清正,前世里好像没有娶妻,听说她生下的时候,母亲难产而亡,父亲病故,她得了天煞孤星的名号。 又入官奔波,鲜少有男子想娶,后来听说她喜欢女子,倒是有人愿嫁,可是最后被罢官了,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谢玙睚眦必报,得罪她,哪里有命活,文与可十之八九,不会逃脱。 马车在墨香斋停下,苏映已回来,坐在院子里碾药,神色轻松很多。 见到折转的两人,笑着打招呼:“你们回来了,谢府派人去过问案子了,我听闻京兆尹是文大人,就放心了。” 再度听到文与可的名字,谢玙眼睛一亮,走到苏映对面坐下:“苏大夫,这位文大人长得好看吗?” 好看?苏映闻声而止,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道:“文与可由祖母抚养长大,听说是天煞孤星,少有的清正,是陛下亲自调来长安城的,听说性格冷淡,不爱同人来往。” 谢小玙点点头,身侧的萧坤宁有些出神,上辈子是没有这件事的,因为高阳的出现,有些事情发生改变,但依旧没有偏离上辈子的线路。 等到黄昏的时候,顾凝回来了,让人打开蘅湘阁的门,店内打扫干净,不染尘埃,但大堂内少了许多张琴,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让人开门迎客,敲锣打鼓,比上午还要热闹。 萧坤宁要回萧府去看看,没有去理会对面的事,谢玙在屋里雕刻她的木头人,也没有出去。苏映放心了,背着药箱回到药铺,竟没有一人去迎顾凝。 夕阳余晖洒在街道两侧的屋顶上,波光粼粼,行人步履匆匆,似是急着回家。 马车在匆忙的行人中走过,酒肆内照旧是宾客满座,热热闹闹。 萧坤宁掀开马车,目光从酒肆前略过,陌生的背影中陡见一熟悉的人,她迫不及待地让车夫停下马车。 酒肆门前站着一青衫女子,背影消瘦却挺直,看不见五官,她却知道这是谁。 这是文与可。 她回来了。 前世里不肯依附谢玙、站着皇后为尊的文与可回来了。 在前世里,她是不大喜欢文与可的。这人固执迂腐、不懂变通,她甚至是讨厌。谢玙虽说清冷如冰,素日里也常笑,就是对感情一事尤为冷,而文与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是霜雪中的红梅,干净却很冷。 赵暨死后,她孤苦无依,与谢玙分庭抗礼,拉动宗室王爷,谁知谢玙狠毒,她今日见了哪位宗室子弟,明日朝堂上就会有人弹劾他,贪污一事,谁能摘得清。 最后找到文与可。 文与可清正,一文钱都来得干净,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接触中才发现文与可想法与众不同,并未说谢玙不对,只道:“谢太傅并未做错,贪官该杀,这是他们应得。但谢太傅的初衷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自己,她屠杀赵氏,锁住颜相示众,必有苦衷。” 那日的文与可依旧是不偏不倚,做事与想法都没有偏向任何人,谢玙的眼光好,挑中这么一匹千里马。 不出片刻,酒肆内有人来迎,是一女子,面貌端正,梳着妇人发髻,冲着文与可行礼。 文与可偏过身子,不受她的礼,抬脚往酒肆里走去。 人影淹没在人潮中,消失得很快。 马车缓缓动步,往萧府走去,而此时谢府的门被景阳公主的侍卫敲开了,景阳公主邀请谢玙过府一叙。 谢玙好相处,文与可是她举荐而来,硬骨头撬不动,唯有她出面才可。 谢府的大门开了,幕僚特来相迎,道:“我家先生不在,请改日再来。” 侍卫蛮狠,眼中透着狠辣,一手把持着门:“今日太傅出现在蘅湘阁,距离不过几个时辰,怎会不在。” 幕僚好脾气,回道:“先生不在府上,至于在何处,并未传话回来。” 侍卫还是不信,非要入门去查看,举止粗鲁不说,言辞间骂骂咧咧。幕僚不恼,笑意盈盈,“你们吵下去也没有用,先生多日未曾回府,陛下面前也有理,你们敢闯,先生回来,自会入宫讨公道。” 争执之际,行人驻足,探头张望两眼,见是高门大户,又低头匆匆离开。 侍卫被震慑到了,多有犹豫,临走时剜了一眼幕僚,打马离去。 幕僚淡笑。 闹了这么一通,萧坤宁已从侧门进府,换了一声身家常的衣裳,走出院门就见萧闻雪匆匆走来,面色焦急:“你回来得正好,赵熙然来了,正与父亲在前堂说话。” 赵熙然从里到外,由头至脚,都不是省油的灯,关键的时刻,还想着来找萧明望算旧账。 “悄悄去前面看看。” 萧闻雪正有此意,迈步的时候说起府里的事:“母亲还在养病,我让人瞒住了消息,但母亲院子里的人未必都会听我的,” 萧府掌家的是洛氏,当家主母威望在,萧闻雪又从未想过在府里做些什么事,洛氏的人只听主母的话,瞒与不瞒不是萧闻雪说了算。 -- 第75页 前院寂静无声,小厮婢女站在廊下,院前的落叶飘荡,在空中打了旋儿,飘落在台阶上。 萧坤宁踩在落叶上,咯吱一声,婢女一惊,悄悄地将她请至一侧:“大人生气,两位姑娘要不要候着?” 萧闻雪向里面看去,门关的严实,里面隐约传来声音,听得不大真切,她猫着身子去看,萧坤宁觉得匪夷所思,萧闻雪这样的大家闺秀也会偷听? 还是父母辈的情事。 她将婢女小厮赶走,也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屋内人影晃动,似是萧明望。 萧明望半生荣华都被毁在了赵熙然的手中,清明半生,官至侍郎,再努力些,指不定就能升至尚书。 如今,赵熙然杀了回马枪,他就很尴尬了。 两人很安静,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境地,从门缝里去看,赵熙然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茶,一直不说话,而萧明望就这么走来走去。 萧闻雪不知赵熙然喜欢女子的事,江南赵家地位不可小觑,虽说是商户,可长安人都知晓,可见远胜十八年前了。 她对赵熙然的拜访感觉到了恶意,小声道:“阿宁,她是不是还想着父亲?” 规规矩矩的萧家大姑娘忘了一件事,女子也会喜欢女子,也能成亲,并不是只有跟着男人才能活下去。 萧坤宁搭着眼帘,瞧着里面的情景,那隐约的野性凝在眉睫,戳着她的额头道:“赵熙然喜欢女人。” “喜欢女人?”萧闻雪登时一惊,恍恍惚惚想起沈小郡主喜欢阿宁的事,粉面一红,默默站起身。 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她放心道:“即使如此,我们回去吧,父亲知晓会有麻烦。” 萧坤宁想想也是,又不是上赶着来做妾,洛氏就不会有麻烦,那她们担心什么。 姐妹二人打道回各自的院子,路过主院的时候,萧坤宁拐道进去,萧闻雪却要回自己的院子。 往日伺候在此侧,今日却路过而不入,有点怪异,萧坤宁唤住她:“她还生你的气?” 萧闻雪面露苦涩,更是有苦难言,洛氏看似性子柔软,可处事手段强硬,心肠也硬,别说不见了,前几日想将她送走,若非父亲不肯,只怕她早就不在萧府了。 不仅如此,前几日闹得要给父亲纳妾,选了主院里伺候的婢女,萧府只有姑娘没有儿子,洛氏指望不上萧闻雪,就想着妾室肚子里的孩子。 萧坤宁听后怔住,对洛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做法惊得无以言喻,自己生不出来,就让妾去生,丢下萧闻雪就不管了? 高么大户养出来的女儿,还不如商户女心思开阔,不管萧闻雪身上流淌的是谁的血,多年抚育的情分在,不能说抛弃就抛弃,置萧闻雪于何种境地。 赵熙然当真了解洛氏,用了杀人诛心之计,等了多年,一招制胜。 她收回跨进主院的脚,此刻去了,洛氏只当她去冷嘲热讽,未必会理会她的一番心意。 多费口舌,惹得一身麻烦,不如不去,还自在些。 萧闻雪见她止步,清丽的面容上扬起无奈:“她不待见我,可你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她现在谁都不待见,往日多么疼爱你,恐我抢了你王妃位置,都将我关起来,现在对你都没有好脸色,我何必去触她眉头。” 萧闻雪淡笑,这对母女的性格还真有些相似,劝不得,她就将话吞回肚子里,领着婢女离开。 在用晚饭的时候,萧坤宁回到墨香斋。 苏映在廊下熬药,苦涩的药味在庭院里弥漫,门口的灯笼亮堂,屋里人影走动,是顾凝。 萧坤宁走进来,苏映抬首就看见她了,笑了笑:“萧姑娘回来了,我在熬谢先生的药,这几日她恐会恢复,不必惊讶。” 屋里的顾凝走出来,换了一身紫色的裙裳,灯火下的身影曼妙,“谢玙横竖要恢复了,明日送她回谢府,今日发生的事,等着她善后。” 景阳长公主本就不是善类,谢玙今日袒护蘅湘阁,后续还会有些麻烦。 萧坤宁没有多想,景阳又如何,就算是皇帝赵暨,不也死在谢玙的手中,这些小事倒是不用担心的。 苏映暗地里扯了扯顾凝的衣裳,示意她别乱说话,顾凝正经道:“高阳一来,长安城都乱套了,乐阳长公主的旧事莫名其妙地被翻了出来,可见她的心思不简单。” 牵扯到大事,苏映收回了手,确实,长安城乱套了,所有的事情挤在一起。 让人不得不多想。 萧坤宁察觉两人的小动作,颔首道:“好,我明日送谢先生回去。” 苏映温柔道:“你做事,我们放心,只是你还需在谢府待上几日,你不在,容易露馅。” 萧坤宁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不能懈怠,谢玙的府邸并非是虎穴,住上几日也没有什么不妥。 一夜安宁,次日清晨赵熙然回来得很早。 苏映还没有出门,两人在院子里见面,苏映先开口:“二东家想必有事?” 赵熙然巧笑:“我这里有位病人,烦请苏大夫帮忙救治,诊金好谈。” 医者仁心,苏映没有拒绝,只道:“午后您将她带来苏氏药铺,那时人少。” 赵熙然摇首:“怕是不成,不如午后我来你,如何?” 高门大户请大夫都会上门诊脉,只有平头百姓才会自己是去药铺,若在以前,苏映肯定答应下来,可自从那夜回来后,她就不想出诊,危险太大。 -- 第76页 犹豫之际,赵熙然主动道:“苏大夫不必多想,我与顾会长多年的交情,还会害你不成,再说你走时与顾凝说一声,到时我亲自送你回来。” 合情合理,苏映不好拒绝,先行答应下来。 苏映离开没多久,顾凝也要出门,昨日公堂还没有判决,让等上两日,让她回来清点蘅湘阁的损失,今日就得报去衙门。 夫妻两人离开后,谢玙才慢吞吞地打开门,揉揉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赵熙然,吓得一激灵就将门关上了。 院子里的赵熙然感觉人影一晃而过,门开了又关,她是瘟神了? 谢玙的心智太低,太没意思了。 用过早饭后,萧坤宁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后,让掌柜搬上马车,午后离开墨香斋。 正门太过显眼,她选择从侧门进去,谢玙照旧跟着她。 跨进侧门的门槛,门人脸色古怪。 萧坤宁没有在意,半道上遇到谢府的婢女,见到她二人也是古怪,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玙,模样没有变化,也看你不出来傻子,哪里奇怪的。 谢玙顿步,也感觉出不对,摸摸自己的脸,没有不对啊,再看看萧姐姐,两人一样的困惑。 站在园囿里停步,闻见清淡的花香,清新宜人。 府里的幕僚得信匆匆赶来,见谢玙后行礼,又见萧坤宁,冲她道:“萧姑娘也来了。” 萧坤宁颔首,回之一笑。 幕僚后退两步,请她往前院走。 他恭敬的态度让萧坤宁明白过来,谢玙是先生,她是学生,尊卑有序,她不该走在谢玙前面。 幕僚提醒后,谢玙站着不动,等着萧姐姐的回应。幕僚不知内情,见她不走,好心道:“先生还有事吗?” 谢玙不吭声,朝着萧坤宁眨了眨眼 萧坤宁眸光微微一闪,当着幕僚的面也不能给她暗示,她只能抬脚先走。 萧坤宁一抬脚,谢玙就动了,跟异化着挪动步子。 走着几步,萧坤宁的步伐慢了下来,有意让谢玙先走。 萧姐姐慢了下来,谢玙的脚步更慢了,照旧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幕僚愣在当下,先生今日怎地落后于萧姑娘? 萧坤宁几乎是在路上捡蚂蚁,脚尖擦着地走,而谢玙却是盯着蚂蚁看几遍,最后才动脚。两人不走罢了,苦了幕僚不明缘由地跟着。 挪到前院的时候,萧坤宁牵着谢玙就往院子里走去,吩咐幕僚别跟着。 院子里都是谢玙的贴身婢女,萧坤宁没在意,当弄琴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怔住了,总算回来一个理事的了。 她果断地将谢玙往弄琴身边推去:“你们先生还给你。” 谢玙被猛地一推,向弄琴处靠去,眼睛快速眨了下。 弄琴不敢碰先生,扶着她站好,恭谨地看着她:“先生,属下有话说。” 谢玙不高兴了,看着不认识的人莫名讨厌,奈何对方态度很好,她就不能表现出异样来,站定后认真道:“说吧。” 说话的同时,萧坤宁转身告辞,她心中一急,麻溜地跟上去。 一厢被抛下的弄琴不大明白这些事,面容肃穆,先生这是怎么了? 谢小玙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黏在身上撕不下来了,萧坤宁没有办法,半道上折转回来,径直进入谢玙的卧房。 谢玙也跟着进去。 弄琴一脸无语,数日不见,先生好像成了萧姑娘的跟班了。 她清冷肃然的谢先生哪里去了? 入内后,萧坤宁做也不是,站也不是,对面的弄琴卸了箭囊,窄袖暗纹,整个人显得杀气腾腾。 初次进入谢玙的卧房,房前的立柱染着红漆,屋内不大,以一扇紫檀木镶刻玉石屏风分为里外两间屋子,里间光色黯淡看不清,外间门口敞亮,看得清清楚楚。 谢玙本就是清冷的模样,屋内倒有两三件看似是女子所用的饰物,可容易被人忽略。 婢女入内添茶,白瓷杯中茶香四溢。 谢玙见她不坐,自己也干干站着,等到婢女退下后,萧坤宁看向弄琴歉疚道:“你们先生傻了,苏大夫说还要几日便可痊愈,因此我将她送回来。本当以为府内人不可轻信,既然你回来了,我便将她交给你。” 弄琴闻言震惊不已,而先生得到萧坤宁的示意后,俯身坐下,纤白细指端起茶盏,低头品茶,姿态与动作跟从前无异,不像是傻子。 她怔怔看着,谢玙有所察觉,抬首冲她一笑,眸色清澈,不然纤尘,不是她的先生了。 弄琴满腹的话在此刻又憋了回去,斟酌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先生,不会让旁人伤她分毫。” 萧坤宁这才放心下来,劳碌多日,总算安定下来,可谢玙这个样子反倒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算怎么回事? 她若走,谢玙又得跟着,索性不走了,在这里打听镇南王府的事,尤其是弄琴在,诸事方便。 “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弄琴恭谨,道:“萧姑娘有话便可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边境如何了,镇南王一死,后续如何?”萧坤宁挑眉,沈家戍守边境多年,没有人比沈家军更为合适,她担忧的是颜相夺权,到时沈汭没了依靠,极有可能还会走前世的路。 -- 第77页 弄琴没有多加在意,回道:“王爷死后偷袭几次,均被世子领人挡了回去,关键在与王爷尸身不回长安,沈家军不宁,世子极有可能做傻事。” 强行送镇南王尸身回长安,等同于谋反。 萧坤宁明白过来,世子的心是对的,只是方法不对,“先生之前可有安排?” 弄琴望着径直品茶的先生,心中揪然,道:“先生令我送信给世子,稍安勿躁,另外沈郡主回到边境,算作安抚。” 谢玙这是做了安排,萧坤宁松了一口气,只要世子稳住,手中的兵权就夺不走了,颜家又闹了这么一件事,在朝中威望必会下降。 她注视着沉默的谢玙,微微皱眉,同弄琴道:“你得空去苏氏药铺将苏大夫请来,先生的病不能声张,就着几日的功夫,你对外挡着求见的人,务必瞒住。” “姑娘放心,我懂得分寸,顾东家的事情,我也打点过,不会生事。” 萧坤宁颔首:“京兆尹文大人是先生调来的?” 谢玙担任虚职,可皇帝极为信任,但凡她说一句,皇帝都会听,京兆尹的位置不大不小,说大也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说小也不过是掌管长安城的官吏,官职不大,容易得罪人,需要左右逢源的人来担任。 性冷刚硬的文与可哪里适应这点了? 弄琴道:“文与可本是洛阳小吏,不得重视,后举荐洛阳令,这才得了先生青睐,不过随口一提,还是陛下的意思。” 意思就是与谢玙关系不大。 萧坤宁下意识看向谢玙,谢玙抬眸冲她一笑。 笑意明显,单纯而直白,入屋后脸色白了些,脸颊上那道疤痕有些明显,近距离去看,还是能看得见,与以往不同的是,一双眼睛漂亮有神,身上的药味独特清新。 第34章 傻子她决定迎战傻子。 弄琴见到这般清纯的谢先生后,捂额望着屋梁,这该怎么办? 萧坤宁到底还是在谢府住下了,不过分开住,理由就是最近不打雷,谢玙嘀咕几句说不清后,在自己的卧房住下。 谢府虽说麻烦多,可诸事方便,至少不用谢玙自己去做饭。 黄昏之际,苏映从侧门而进,来时悄悄的,没有人发现。 弄琴不如余音办事谨慎,却也问了许多话,苏映一一回答。 问至最后,苏映问起余音的事情。弄琴脸色不大好,苏映问得和煦,她踌躇道:“余音是去边境的路上被人截杀,尸骨未曾找到,先生令人去找了,至今没有消息。” 镇南王府一事太过复杂,皇帝迟迟没有决定,而颜相一党步步紧逼,谢先生又中.毒,局势不大乐观。 苏映没有多问,宫里来人了,传来圣旨,给谢玙送了些补品。 弄琴去迎,内侍紧握圣旨不放,笑呵呵开口:“不知谢先生可在,听说她回来了,不知我可能见一见?” 谢玙午后才后,圣旨黄昏就到了,谢府门前的眼睛太多太多了。 弄琴不敢让谢玙出来见客,拱手谎称道:“先生方回,喝药睡下了。” 内侍笑道:“无妨、无妨,时辰还早着,我等等。” 弄琴不敢赶人走,默默退下,找到萧坤宁想对策,宫里的内侍并非是寻常人。不见就是藐视圣意,皇帝请人入宫更为麻烦。 萧坤宁未曾料到还有赵冕这层麻烦,见是得见的,但是怎么见是她们说了算。 她想了一个办法,吩咐弄琴:“你寻一设屏风的暖阁,隔着屏风见他。” 弄琴觉得不错,颔首退下。萧坤宁拉着谢玙去了暖阁。 谢玙占地颇大,走了半刻钟才至暖阁,婢女在内添茶伺候,茶香四溢,檀木的屏风就摆在入口处,站在外面看不清里面,萧坤宁接过婢女手中的物什,装作添茶的婢女。 谢玙坐在屏风后,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从屏风后看与寻常无异,萧坤宁小声道:“待会我教你怎么说。” 话音落地,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忙往后退了退,屏风外人影幢幢。 内侍认真去看,嘴上没有停:“太傅安好,陛下担心您的身体,让奴代为探望。” 谢玙眨眨眼,目色茫然,萧坤宁朝着她点点头,她才道:“我很好,你一路辛苦了。” 谢玙的声音改变不了,内侍又说:“不知太傅的病可好了,陛下甚为挂念您。” 这句话不好答,萧坤宁斟酌道:“大夫说还要几日才可痊愈,等先生好后,先生定去陛下面前感恩。” 内侍不知答话人是谁,看向弄琴,弄琴装作没有察觉,转头看着外面。 屏风后的谢玙得到暗示后,肃声道:“你也辛苦了,天色不好,早些回去。” 内侍闻声道:“太傅有所不知,有位商户将颜家告了,景阳长公主不高兴,想让您去说说话,您那日也在场,情况也都知晓。” 谢玙看向萧坤宁,怎么回复? 萧坤宁嗤笑,这件事颜家不好出手,落在文与可的手里,就像是磕到石头了,又闹得那么大,颜家有什么小动作,都会百姓口水淹没了,只有拖个人出来和解。 这个人最好就是谢玙,谢太傅的威望在,就等同替颜家挡灾了。 她朝着谢玙摇首,低声说:“不答应。” 谢玙点头,冲着外面的人开口:“这件事不好办。” 内侍听到拒绝后,有些惊讶,狐疑道:“您的意思吗?” -- 第78页 屏风后的人答:“都是难啃的骨头,不如陛下定夺。” “这……”内侍大胆抬首,他见过谢玙多面,屏风后的人影确也像她,只是语气与往日不大相同,他猜测里面的人有假。想着要不要去见时,屏风后人影晃动,谢太傅走了出来。 谢玙一身月蓝色对襟长裙,眉眼如旧,望着他:“这趟浑水,我就不淌了,虽说是商户,可高阳长公主犹在,我若去,指不定还会将事情办砸,不如不去。时辰不早,您就回宫吧。” 谢太傅近在眼前,内侍没有办法,行礼告辞。半晌后,萧坤宁走了出来,谢玙整个身子就放松下来,她不喜欢那个内侍,咄咄逼人。 弄琴去送人,两人慢慢走着回主院,谢玙一路不吭声,萧坤宁想着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是高阳长公主有所图谋。 高阳虽说不入朝堂,可与景阳斗了这么多年,不会在长安城没有人脉,这件事闹得满城都知,看似是商户和颜凛之间的纷争,可实际是高阳长公主趁机闹事。 不管怎样,她的目的达到了,高阳闹就闹大点,至于乐阳长公主的事,真真假假也分不清。 回到卧房后,幕僚来见,说起延平王妃换人的事情,谢玙摆摆手,她没有兴趣听这个。 幕僚惊讶,弄琴赶来遮掩,拉着幕僚去私下说话。 幕僚解释:“我去过颜府,见不到颜如玉,周姑娘也是,我猜测颜家内乱了。” 弄琴也没有兴趣知道这些,道:“先盯着这件事。” ***** 暮色四合,谢府门前寂静无声,就连行人也渐渐少了,侧门的巷子里跑进来一个人影。 不等人影靠近侧门,就有黑衣人出现,将那人捂住嘴巴抓住,丢上马车。 马车在长安城里转着圈,东街到西街,西街到长南,饶了很多圈以后,马车凭空消失了。 人被绑着送到了宫里,就在入宫前,车里人是高阳,她将颜如玉口中的布条取走,笑着望她:“景阳的眼光不错,你确实很美,可惜了,成了棋子。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去找谢玙。你以为谢玙高风亮节,是个好人?” 颜如玉惊恐的眼神被镇定取代,她大口喘息,蓬头垢面,脸色都是白的,“我找谢玙不是求救。” 颜家将她抛弃,她自然要给点颜色给他们瞧瞧。 高阳淡笑:“揭露颜家的秘密?我如果我你,就将这些秘密带着,去找赵冕。告诉他,太后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取代他,你说赵冕会不会接纳你?毕竟他看了你的身子,也得负责,再不济,你用你的身体去诱.惑他。” 颜如玉安静下来了,看向高阳的视线里带着打量,她在思考高阳的目的。 前世发生的事教她懂得很多道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你,人都有各自的目的,谢玙如今低调行事,广交好友,人人都会夸赞她,可谁又知道将来谢玙会血洗朝堂。 她有着先机,甚至知晓太后会毒.死小皇子,在赵冕的香料中放药,甚至谢玙仁善的面皮之后是邪魔。 这些都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些就是她的底牌。 对于高阳的帮助,她不会简单相信:“你帮我,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高压勾唇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弄死景阳而已,连带着颜家,也一并拉下来。” 说话时,眼中的憎恨让颜如玉诧异,她不禁发颤,“您为了什么?” “那是我的事,宫门就在那里,你要选择赵冕就进去,不选就回去,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选择。”高阳挑了眉梢,往后靠去,颜如玉蠢了些,但有美貌在,也能成为一把利剑。 颜如玉并没有太多思考,直接答应下来:“我要入宫。” 高阳很满意:“好。” 人送入赵冕的含光殿,至于怎么做,就得看颜如玉自己的。 马车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谢府,她抬首看着谢府的府门,依靠着车窗,觉得那位谢玙有点意思。 谢玙的美貌是致命伤,比如太后寿诞那日,赵冕三番两次盯着谢玙看,男人眼中的贪婪与欲望都是无法掩盖的,她相信假以时日,谢玙必然成为后宫中一人。 聪慧如乐阳,都着了男人的道,谢玙再如何,能比得过吗? 赵冕不仅是皇帝,样貌也是不错,就看谢玙有没有那个心了。 马车停过片刻后又缓缓朝前驶去,高阳靠着车壁,觉得不舒服,下次出门还是用赵熙然送的那辆,送上门的就该好好来享受。 谢府一夜安宁,天色刚亮,幕僚求见。 弄琴在屋里守了谢玙一夜,闻声去开门,幕僚见到是她,揖礼问候,道:“宫里传来消息,昨夜陛下宠幸了颜如玉,太后怒了,两人争执几句,不欢而散。待先生醒来,同她说一声。” 变化太快,让人始料未及。 弄琴听了,里面的先生还未曾起,她将幕僚送走,静静等着先生醒。 等到近午时之际,里间还没有声音,她大胆地去看,不想,绕过屏风就见到先生坐在床上刻木雕。 先生心智低,收不清道理,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候:“先生可要起榻?” 谢玙头都不抬,道:“萧姐姐起来了吗?” 弄琴:“……”先生醒来,若知晓自己唤学生为姐姐,会不会杀她灭口? 她不敢保证,喊婢女来伺候先生梳洗,自己去找萧坤宁。 -- 第79页 萧坤宁难得一夜好眠,早早地就醒了,在廊下坐着。谢玙的院子清新雅致,廊下摆着翠竹盆景。 弄琴匆匆走来,她站起身,道:“先生起了吗?” 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先生,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弄琴理不清了,她脑子不如余音灵活,也不想去理,冲着萧坤宁揖礼道:“先生醒了,萧姑娘可去用午饭?” “也好,宫里可有消息出来?”萧坤宁随口道。昨夜内侍回宫,就没有消息传出来了。 弄琴刚得了一消息,也没有隐瞒就告诉萧坤宁:“昨夜陛下宠幸颜如玉,也太后起了争执。” 萧坤宁吃惊,弟霸兄妻的事情是真的? 她抓住重点问道:“人是怎么进宫的,是她主动还是皇帝主动?” 弄琴回道:“人是高阳长公主带进宫的,应当属于前者。” 又是高阳。萧坤宁迅速理清思路,颜家抛弃颜如玉,高阳就将人送到皇帝面前,这脸打得啪啪作响了。不用说,景阳肯定气得吐血,等同于洛氏养大的萧闻雪,转头给赵熙然办事,道理都是一样的。 高阳有能耐作,颜如玉有本事去诱.惑皇帝,两人相辅相成。 来到卧房,谢玙刚好更衣结束,长发挽作简单的发髻,长发如瀑布般垂下,一举一动彰显女子的温婉。 谢玙虽美,可过于刚硬,皆在骨子里的气质,让人觉得她不容易亲近,抛开美色不说,朝臣对她尊敬,也因她居中调停的本事。眼前的谢玙,失去那股矜持傲然的气质后,反觉得温润似水,让人心生爱怜。 弄琴何时见过这样的先生,当即愣了下来,萧坤宁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在食案后坐下,吃饱了再说。 谢玙也跟着坐下,夹起一块鱼肉,习惯剔除鱼刺夹至萧坤宁的碗里。 弄琴惊讶,萧姑娘没有抬眼,可见是习惯了,两人之间亲密到这种地步了? 她不解,先生却频频抬首看向萧姑娘,几乎是看一眼,吃一口饭。 萧姑娘成了先生可口的下饭良菜? 用过饭后,门人送来许多拜帖,其中不乏有高阳长公主的,烫金的帖子有些显眼,高门大户来往都爱面子。高阳从头至尾,细枝末节都透着奢华的气息。 帖子也是一样,拿到手还闻到一股浓郁花香,骚气。 弄琴让人挨个回帖子,回到高阳的时候,询问萧坤宁的意思。 萧坤宁揉揉酸疼的眉心,道:“先回绝,等先生病愈再说。” 弄琴想想也是,让人去回帖。 谢玙坐在屋里刻木雕,纤白的细指在屋内很显眼,没有在意两人的说话,不管提及任何人的名字,头都没有抬一下。 没过多久,宫里传来消息,赵冕封颜如玉为贵妃,太后闭门不见客。 太后故意给皇帝难堪,为一女子与自己的母亲闹不和,气得太后生病,御史台少不得要上书。 弄琴吩咐人退下,看向沉默不语的先生,为难道:“颜氏封贵妃,谢府可要送贺礼?” 萧坤宁不知谢玙的人脉,无法代为决定,转而道:“你去问问幕僚,他们商议再做决定。” 弄琴退下了,谢玙在屋里恍若无人般,一刀接着一刀刻着,萧坤宁托腮凝视她,“你这刻的是谁?” 谢玙这才抬头,眸色清透,道:“刻的是你,你看像不像?” 萧坤宁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她,分明是一个丑娃娃,她觉得谢玙在嘲讽她:“好丑,不是我。” 谢玙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小时候不丑吗?” 小时候?萧坤宁来了精神,走上前端详一阵,没觉得这是自己,她觉得好笑:“你见过我小时候吗?” 没见过,就乱刻。 谢玙却道:“见过,你忘了?” 萧坤宁震惊,她什么时候见过谢玙,木头娃娃的发髻来看,不过五六岁,而她初见谢玙都已十五岁,相隔十年,怎么也不会是她。 谢玙这是魔怔了? 眼看着萧坤宁想不起来,谢玙也换作一副嘲讽的面容,朝她不屑道:“记性差,我见过你就成了。” 谢小玙脑子不好,萧坤宁也不信任她的话,一点都不信,反戳着她的额头:“谢小玙,你小时候也丑。” “哼,比你漂亮,你都丑得自己哭了。”谢玙一句也不让,明明就是她丑。 不和傻子计较,萧坤宁翩然转身,她又不是顾十岁。 谢府的日平淡中带着些许惊心,四处总有消息传来,听得人诧异又惊喜。 萧坤宁喜欢这种掌握各方消息,有时间来思考接下来的事态发展,由此可见谢玙在朝人脉颇广,这点是她拍马都追不上的。当初跟着赵暨在延平王府,整日里舞墨观画,做了皇后便是处理宫里各项事务,而赵暨认识事情的来源只有奏疏。 臣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耳目闭塞,显然不如谢玙。 败了也是寻常的事,当初的她,还不如赵暨,败在谢玙手中,想来也是不亏的。 到了晚间的时候,各处消息都传了过来,就连延平王府也有,赵暨听闻陛太后病了,匆忙赶至宫中探望。 颜府门庭若市,颜如玉做了贵妃,离皇后只差一步之遥,指不定哪日就升作皇后。 萧坤宁一封接着一封看,心中开心不已,谢玙在侧,就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最后忍不住道:“姐姐在看什么好看的,美人书吗?” -- 第80页 “什么是美人书?”萧坤宁不解,说话的功夫又看到一事,文与可秉公处理,罚了颜凛一万两银子做赔偿。颜凛不服气,差点掀了公堂,被侍卫劝阻回去。 想起文与可上辈子干过的事,连谢玙都敢骂,别提小小的颜凛,当初两人对峙,不知是谢玙忍让,还是文与可占理,两人一番对话,广为流。 人人都夸一句文大人刚硬,文大人有骨气,忠臣若文与可,怎会有谢玙血洗朝堂而无人敢反抗的局面。 想到过往,萧坤宁笑出了身,眼中绽放光彩,极为开心。 观她傻样,谢玙凑了过来,一眼看到文与可三字,唇角抿抿,道:“她不喜欢你,你太丑了。” 能说萧坤宁丑的,大概只有谢小玙,无论是什么样的审美,都不会说她丑。 萧坤宁想起谢玙的木雕,不是她丑,而是谢玙雕的丑,不和谢玙说什么,她拿起书信接着去看。 长安城内的大事小事,都会写成书信往这里送,言简意赅,大致经过极其结果,数封信看下来,对今日长安城内发生的事都知晓大概。 这样的人力物力都需一笔不小的银子,谢玙不经商,哪里来的银子? 看完书信,都已是亥正时分,谢玙就这么静静等着,手中捏着提到文与可的信,一封信让萧姐姐这么高兴,有点碍眼了。 她悄悄地将书信放点燃,拿到卧房外面,就这么烧了。 月下人影弯着腰,轻手轻脚,像极了来偷盗的小偷,弄琴见到后,嘴角抽了抽,等到先生离开后,她才露面。 谢玙做了一件舒心的事,觉得很舒服,睡觉时都很轻松,快乐地同弄琴道一句早些入睡。 萧坤宁也觉得满足,这就是留在萧府最大的好处,知晓各处动静,省得她到处命人去打听。 一夜过后,谢玙醒得很早,颜相亲自来拜府。 萧坤宁被弄琴喊醒,迷迷糊糊就听到人声:“颜相来了,要见先生。” 颜相……萧坤宁突然就醒了,怔忪须臾,想起颜相是谁,立马就翻坐起来,“他大清早来做什么?” 弄琴也很紧张,道:“今日休沐,我也不知他来做什么,但人就在前堂,还没有回来。” 颜相过来,必然不会有好事,她吩咐弄琴:“你就说先生未起,昨夜睡得颇晚。” 弄琴觉得不成,“颜相也不会信,反会觉得先生有意不见。” 这就难办了。颜相老奸巨猾,与谢玙同朝多日,言语间若谈及政事,肯定会露馅,她思忖道:“不如就说昨夜先生累了,冒昧去打扰不大好。” 弄琴道:“您这累了是什么意思?” 萧坤宁面红耳赤,捂着脸说:“累了就是累了,你这样说就好了。” 弄琴没有办法,牢牢记住这句话,去前院回复颜相。 她觉得这句话太简单了,不足以劝退颜相,将原话告知后,颜相神色怪异,匆匆说了一句告辞后转身离去,没有任何迟疑。 这句话的作用这么大吗? 谢玙照旧到午时才起,苏映进府诊脉,弄琴抓住她询问先生的病情。 苏映切脉后才说:“就在这两天了,毒素清得差不多了,约莫再睡一觉就会好了。” 弄琴没有办法,亲自去抓药,留萧坤宁照顾先生。 谢玙今日醒后,就不再刻木雕,非要同萧坤宁对弈。 棋道是谢玙教的,赵熙然压根不会,萧坤宁本不答应,但想到谢玙心智低下,她应该可以赢得过,如果这都赢不了,她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她决定迎战傻子。 为显自己大方,让谢玙执黑子先行。 与谢玙对战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萧坤宁不知道她的方法,迷迷糊糊就闯进她的包围里。 一炷香的时间,丢盔卸甲。 谢玙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篓中,望着就差抓耳挠腮的人,眸色漾过一阵清风,舒服又自在。 萧坤宁被打脸了,捂着自己的脸不想说话,她怎么连傻子都赢不了,说出去太丢人了。 谢玙细白的指尖敲了敲她的额头,声音轻缓徐徐:“是不是觉得连傻子都赢不了,很丢人?” “别拍我的头。”萧坤宁躲避,蹙起了眉梢,后知后觉地感觉谢玙的语气不对,猛地一抬首,对面谢玙淡笑若云烟,缥缈得不像话。 第35章 口脂你喜欢哪家姑娘? 谢玙的笑容,带着虚伪,让人感觉到森冷寒意。 萧坤宁猛地站起来了,袖摆拂落了棋篓,白子掉落得满地都是,她震惊又记恨:“先生恢复了过来便戏耍我,很有趣吗?” 对面的少女前一刻还是憨厚让人感觉可爱的样子,可下一刻就变了,像极了刺猬,带着满身的刺。谢玙凝视满地的棋子,“不过检验你的功课罢了,毫无长进,不过你行事的手段成熟很多,比如今早那句昨夜先生累了,冒昧去打扰不大好。沉稳又带着自己的风格,甚好甚好。” 萧坤宁抿紧唇角,不置一语。 寂静片刻后,外间脚步声响起,弄琴大步走近,直接同萧坤宁说话:“今日休沐,陛下亲临颜府,赐给颜相晋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 萧坤宁朝她撇撇嘴,往后退了半步,将谢玙的身影露了出来,示意谢玙恢复了。 弄琴性直,没在意谢玙,还认真道:“先生眼下还未曾痊愈,这封爵一事,我感觉哪里不对劲。” -- 第81页 太后是不同意皇帝迎颜如玉入宫,颜相的态度也很明显,皇帝这样一来,就彻底打了太后的脸面,为一女子,何至于这么大张旗鼓。 谢玙却道:“皇帝此番就是给太后打脸,颜相是国舅不假,也能成为国丈,怎么做就看他自己。” 这么一说,皇帝用的是离间计。弄琴点头,兴奋道:“先生说得对、先生……” 忽然顿住,她恍惚地回身看向先生。 谢玙面无表情,身体微微后靠,整个人很轻松,修长的玉颈清晰可见跳动的筋脉,与昨日不同的是她唇角冷淡的笑,清冷如孤月。 弄琴见状,喜极而泣,谢玙当着萧坤宁的面开口道:“颜家的事莫要掺和,高阳长公主那边你令人走一趟,就道谢府花好,明日请她看一眼。” 萧坤宁没意外,谢玙就像是画中妖,人脉广,受人尊敬,不会得罪高阳,清醒过来自然就会收拾烂摊子。 弄琴领吩咐后退了出去,萧坤宁就这么干站着。 谢玙似是思量,本就出色的容貌染着愁绪,琼鼻细眉,很好看。她没心思去看,想离开萧府,想着就开口:“先生痊愈,学生便离开了。” 谢玙不说话,眉梢微微扬起,沉默了片刻,对面人有些不耐烦,“过几日就开课了,你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萧坤宁一头雾水。 谢玙本是不耐,却见她懵懂,将不悦压下,同她好声道:“入朝。” 萧坤宁讪笑:“您素日说学生愚笨,哪里有能耐入朝,朝堂上诡计多,浑水深,您觉得我适合吗?再说家父因欺瞒萧闻雪一事惹了陛下不高兴,只怕长安城内待不下去了,我一人留下也不好留下。我的打算就是随父亲离开长安,先生不必多忧。” 笑话,她有自知之明,没那个本事做女官,不然到时候又是凄惨的下场。 谢玙瞥她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萧侍郎未必会离京,你想得太周到了。德行有失,在此止步罢了。” 高升是不能的事,未必就会被贬。 萧坤宁对萧明望的官位没有太多的想法,高升还是被贬都是一样的事,“先生抬爱了,学生愚蠢,当不得您的看重。” 破罐子破摔,死活不答应。谢玙恼了:“你记恨我?” 若是上辈子,萧坤宁估计还会害怕,谁让她喜欢人家,但现在别说害怕,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淡淡道:“先生说笑了,您的那些事,学生没什么兴趣,天下那么大,就想出去看看。您爱谁很谁,都是您自己的事,与我没什么干系。” 听她说及往事,谢玙自觉失态,也知晓之前吓到了,好声道:“那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萧坤宁不抬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气无力道:“先生想多了,您的秘密,我守口如瓶,我离开长安就没有人知晓,对您也有好处。拉我入朝堂对您只有坏处。” 与谢玙近距离接触后,她很明白,不和谢玙斗是最正确的道理,她手中的人脉是她重活一世都没有办法得到。 前世的事,各为其主,怨不得谢玙,是她自己倒霉,没有能力就不该觊觎后位。现在,她想得非常明白,就该离谢玙远一点,远远地,不去触碰尘封的过往。 听到这么丧气的话,谢玙觉得她不是蠢笨,而是无心,就像看破红尘一般,了然无趣。 劝不得,暂时随她去,人在府里,还是留下为好,她起身往书房走去。 萧坤宁想听事,不管谢玙肯不肯,还是跟着过去。 她的那点小心思,谢玙一眼就看出来,也不点破,反而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她追上来。 书房里堆积着各处情报,几乎将整张桌子堆满。谢玙随手拿了一封,江南来的,递给萧坤宁:“你既无心,何苦跟着我来,或者你还知晓文与可的事?” 萧坤宁接过书信,打开才知是江南商会的事情。商会解散后,各地商户对朝廷心有怨气,但不敢生事,只将皇帝记恨上了。 可见,赵冕在江南这里失了人心。 谢玙问她:“从中你可以看出什么?” 萧坤宁思忖道:“陛下没有得到江南商会,也失去了江南的人心。” 谢玙淡笑:“聪明不少,看看这个。” 文与可的过往。文与可在文家日子过得艰难,父母亡故,叔父堂兄姐妹们不待见她。如今文与可调来长安城,文家大肆张扬下才认了文与可是文家的人。书香文家,做的却是让人不耻的事情。 文家在洛阳算是一般府邸,到了长安,可就不值得一文钱了。且这么多年来文家在仕途上并没有多大的进步,文与可的父亲屡考不中,郁郁成病。 所以文与可没未走仕途,便成了新任京兆尹,文家人自觉满府荣光,肯定会认回文与可。 萧坤宁知晓这些旧事,文与可当日与谢玙对骂,文家人恐慌,文老夫人登门给谢玙赔不是,扬言将文与可从家族中除名,不再认她。 谢玙望着她满是愁绪的小脸,冷笑道:“文与可脑子一根筋,你和她加在一起,就是两个脑子两根筋。” 萧坤宁实在忍不住了,怼了一句:“您脑子有几根筋?” 这人醒了就不讨喜,没有谢小玙可爱。这么一想,就想到她的软肋,喜道:“先生可记得您中毒后的事情?” -- 第82页 谢玙淡淡道:“不记得。” 萧坤宁冷哼:“我们是一根筋,您半根筋都没有,一碗鸡汤能围着顾东家跑半个时辰。” 垂眸翻阅文书的谢玙指尖一颤,唇角抿了抿,扬首望她:“凡事遇上顾凝,都不会照着原来的事态发展。” 这个回答,脸皮够厚啊。 天光下,谢玙一张脸美丽无暇,若是忽略那不要脸的本质,倒有几分养眼。 可惜,萧坤宁对这个女人没有心思,世间女人千千万万,上辈子怎么就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玩意。 美色误人,她已清醒了,大胆向谢玙投去不屑的眼神:“那遇上打雷,深更半夜爬上我的床,赖在我的房间里不走。” 谢玙闻言,恍若没有发生这件事,又将一道文书递给她:“有人弹劾文与可,办案不公,与顾凝私下来往。” 与顾凝私下来往?萧坤宁不信,这两个人天南地北,压根就没有交集,文书上所写不过是御史台的事儿而已。以前她不懂事,做了皇后之后,御史台三天两头就有人弹劾她,过度奢靡,善妒心狠,没有容人之量。 无稽之谈,她也不在意,轻飘飘地扫了谢玙一眼:“太傅与顾凝相识甚早,应该知晓两人的关系。” 谢玙不咸不淡地回答她:“我与顾凝不熟。” 萧坤宁眨了眨‘不相信’的眼睛,“您觉得我会信?顾东家说我没出生,您二人便认识。” 谢玙细白的指尖掐着一道文书,嫣红的唇角紧抿,漆黑分明的眼睛凝视一番,最后才道:“我有那么老吗?” 谢玙十八岁入京,一计定乾坤,已有四年,寻常人这般年岁,早就成婚,再不济也有伴侣或一相好,谢玙这样,少之又少。 二十又二岁,年岁不大,可办出来的事不像这个年龄。 萧坤宁畏惧她恶魔的身份,没敢说太多的话,只扬首望着天,您没有自知之明? 谢玙手中又捏着一道关于文与可被弹劾的文书,捏了半天后,心幽幽沉底,最后将文书放回原地。 幕僚此时在外求见,进入后,先道:“京兆尹将碧书放了。” 谢玙不动声色,“无妨,放了就放了,明日设宴请她作陪。” 幕僚不问宴请谁,领了话道:“还有一事,陛下身边的内侍昨日来寻属下,太后处请先生探望一二。” 萧坤宁奇怪,天家的事喊谢玙有什么用,谢玙有能耐解决此事? 谢玙冷笑,翻开高阳长公主封地传来的信件,觉得又有意思,道:“我知道了,另外高阳长公主近日忙些什么?” 幕僚回道:“高阳长公主历来挥霍,入长安后大肆置办东西,前几日入颜相府,差点没气得景阳公主赶客。” 景阳与乐阳争夫一事,知晓最清楚的就是高阳,她的封地富庶,离长安远远的,听说高宗皇帝临临终前给了她封地养兵的权力。兵不多,却能够自保,这些年又不染政事,先帝都忘了这么一位最小的妹妹。 谁知这次太后寿诞,她就凑了过来,闹得长安城不安宁,也将两位长公主殿下争夫的一事闹得人人都知。 谢玙唇角蕴出几分嘲讽的意味,眸色深幽得不像话,道:“不用管她,她闹什么,你在后面助她便可。” 萧坤宁暗地里睨她一眼,果然,谢玙是要搞事的,她应该退避三舍才对。 谢玙唤了幕僚来说话,扫到一侧的萧坤宁:“我让弄琴送你回府。” 萧坤宁求之不得,没有多话就跟着弄琴离开,谢府处处都是危险,远离谢玙比做什么都好。 弄琴引着萧坤宁从侧门离开,门房处不少人持帖要见谢玙,锦衣华服青年与人说话,“听说延平王病得不清,你说原定的延平王妃是不是当今的贵妃娘娘?” “不大好说,太后寿辰宴上说的是颜府嫡长女,贵妃娘娘之上还有几位姐姐,依我看,是颜家骗了延平王。” “贵妃娘娘倾城美貌,是难得的美人,听说她一直倾慕延平王,而延平王没有表示,如此一来,不像是欺骗,我觉得应该是陛下抢了弟弟的王妃。” “嘘,声音小点,别乱说话,妄议陛下是大罪。” 弄琴没有在意,转身去看,慢吞吞的萧坤宁对这些人的话好像感兴趣,好心道:“先生随他们去说,说是还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知晓人心。” 过于闭塞,不是什么好事,当广听言语。 萧坤宁点点头,登上回府的马车。 **** 府里的谢玙见到了狼狈的碧书。 碧书被无故关了这么久,心存怨气,谢玙不在意她傲慢的态度,道:“做事糊涂,你若有几分谨慎,萧侍郎何至于将你当作是冒名之人。这里是长安,大臣不是酒囊饭袋。” 碧书不服气:“先生说得好像都是我的错,您离开苏氏药铺却未告知于我。” 谢玙抬首,幽幽望着她:“我行事该要与你说吗?” 谢玙面无表情,屋内的光照亮了她一双平静深幽的眼睛,看似宁静,实则带着肃杀,碧书敢怒不敢言,“是属下的错,以后定不再犯。” “明日高阳长公主来赴宴,你若想见她,便入宴伺候,不愿就罢了。”谢玙道。 碧书似有犹豫,谢玙又道:“明日清晨给我答复。” 碧书这才退下。 那厢萧坤宁回府,就被洛氏喊进屋,递给她一本名录,翻开一看,都是青年才俊。 -- 第83页 萧坤宁头皮发麻,第一页是定国侯的世子,也就是周文青的兄长,长相英俊,听说明年下场参加科考,不愿受家里的荫封。许多人对他赞叹不止,洛氏竟觉得他会看得上萧家。 没等她拒绝,倚靠着床榻的洛氏就已开口:“定国侯世子不错,侯爷与你父亲有些交情,你若有意,此事就定下。” “定下?”萧坤宁皱眉,洛氏这么迅速的打法,感觉就像萧府不行了,赶紧定下亲事,将来也有依靠。 洛氏背靠着迎枕,气息不顺,面色憔悴不说,就连唇角都是白色,见到她这么抵触就不高兴了,道:“萧家的境地,你自己知晓。镇南王府自顾不暇,周世子不错,你若不喜欢他,名录上还有其他人。” 十八九岁的姑娘再不议亲,就容易被人说闲话,之前是为了等延平王选妃,现在延平王选了王妃,萧家也该有所行动了。 再不嫁人,就要做老姑娘了。 萧坤宁听出另外一层含义,就是萧家能攀上定国侯府已是很不错了。 试想,萧明望麻烦缠身,风流韵事满城都知道,皇帝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定国侯这么殷勤,萧家肯定乐意。 前世里这位周世子是病死的,好像痨病缠身,具体不记得。那个时候成了皇后,命妇入宫拜贺,有人提了这么一句,但是她没在意,现在这么一想细思极恐。 周家会不会有什么打算? 萧坤宁沉默拒绝,洛氏不高兴却也这么忍着,将名录又翻了一页,耐着性子道:“如果你觉得周家不好,颜家旁支,颜相的侄子在金吾卫当差。”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这位仁兄被谢玙杀了,挫骨成灰,“这些事父亲知道吗?” 洛氏精神不好,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喘气,冷眼望着萧坤宁乖顺的样子,索性戳破了那道窗户纸:“你如果清醒点,就忘了小郡主,父母亡故,守孝三载不说,光是眼下境地,你就该离远点。” 若在前世,萧坤宁肯定反驳几句,沈汭为她付出良多,她不容许别人这么说。 现在洛氏病着,她也没心思争长短,但是嫁人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句话堵着洛氏:“我喜欢女子,这些人不喜欢。” 女子成亲不是什么秘事,但许多注重规矩的人家依旧无法接受,之前是沈汭身份贵重,洛氏一直忍着,现在不想忍了,抓住名录就砸向萧坤宁:“死了这条心。” 萧坤宁没躲,笑了笑,“您给我想这些,不如去给萧闻雪,毕竟她这么优秀,完全适合周家病秧子、颜家短命鬼。” 洛氏一阵吃惊,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猛地想起什么事情来,骤然咳嗽几声,忙喊着婢女:“去、去请大人来。” 萧坤宁刚出院子门,就听到婢女跑来的声音,见他望书房跑去也没有阻拦,洛氏耳朵根软,被骗了还不知道。 周文青也曾是延平王妃的人选,这个时候应该也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毕竟这么一位颜家嫡长女是不可能被人看重的。 **** 颜家和商户之间的纷争闹了几日,最后胜出的竟然是一商户,蘅湘阁的名声一时鼎盛,上至皇亲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会去买琴。 顾凝赚了盆体满钵,这边苏氏药铺发放冬日防风寒的药草,到手的银子没有焐热就不见,顾凝望着账簿叹气。 而被人传颂的新任京兆尹花了一两银子在花市买了盆牡丹花,回家后就将花瓣都给摘了,祖母王氏看着叹气,“好端端地将着这么漂亮的花都摘了做什么?” 文与可将花瓣收好放在纱布中,以石锤凿之,凿出红色的花汁,王氏明白过来,“你这想通了?不过想要口脂大可去铺子里买些回来,何苦糟蹋这些花瓣,再说你做的那些能用吗?” 小院子里就两人,这还是文与可借债买来的小宅子,平日里都是王氏打扫,两人住着很舒服。 滴了几滴玫瑰香油在花汁里,晾干了会儿,再放入几颗蜂蜡,最后小火来烤,等着慢慢凝固成形。 王氏见她做得认真,不知怎么就突然开窍,也不再心疼花瓣和银子,拉着她道:“你近日回来后有些变化,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做口脂肯定不是自己用,胭脂铺子里那么多,没有必要自己做,辛辛苦苦做一天,肯定是给其他姑娘的。 这么一想,王氏来了精神,拉着孙女问长问短。 文与可没吭声,只顾守着自己的口脂,等到黄昏的时候,发现做坏了,虽说成形,颜色却是极差的。 王氏毕竟在文家待过,口脂好坏足以分清,自己做的哪里有外头的好,苦心劝她:“不如去外面买些,你手生,做不好。” “无妨,我再试试。”文与可细细研究做坏的口脂,如果不知错在哪里,下次肯定还会失败。 没等研究出来,院子门被人敲响,王氏去开门,进来的是一腼腆小姑娘。 姑娘手中捧着锦盒,冲着文与可行礼:“文大人好,我家殿下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文与可在水中擦净了手,面色冷漠,唇角如刀锋,开口就赶客:“无功不受禄,烦请回禀你家殿下,我所做的合乎常理,秉公而为。” 婢女见过太多的朝臣,未曾料到这么一位女官竟这么冷硬,她劝说道:“大人辛苦,我家殿下体恤您,您何苦这么拒绝。” -- 第84页 文与可不像寻常女子柔婉,不说话也是冷然,听了婢女的话后就走至院门旁:“寒舍简陋,不留姑娘多待,您请回。” 婢女剜了她一眼,扭着身子就走了。 文与可将院门带上,继续研究口脂,王氏也不在意,但是一两银子的花太贵了些,就道:“你换些花,牡丹太糟蹋了。” 文与可想想也是,没等做出口脂来,俸禄就用完了,将器皿都搬回屋子里,改日得空再试试。 高阳长公主在文与可处首度碰壁,没多久就传开了,这么一位京兆尹又处于风口浪尖上。 谢玙醒后,观止斋恢复上课,萧坤宁被揪入宫里,天天和谢玙面对面。 谢玙时间愈发多,总会课后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孔融为何让梨? 神仙问题一出,赵璨嘀咕一句:“孔融让梨是因为小梨甜。” 谢玙没有回答,飘飘然离开,沈蕴之却拉着萧坤宁:“贵妃娘娘今日设宴,邀请我们,你可去?” 萧闻雪罕见地伸手将萧坤宁从沈蕴之的手中拉了回来,也没给好脸色:“沈姑娘若去,不如自己去,我同阿宁还有事。” 殿内的学生都收到了贵妃的邀请,唯独萧家姐妹不知此事,沈蕴之想嘲讽几句,不料萧闻雪竟这般态度,便道:“一个来历不明、一个商户养大的,果然都被人看不上。” 萧闻雪脸色通红,萧坤宁笑着走近,没等沈蕴之反应过来,扬手一巴掌抽了上去。 殿内登时安静下来,赵璨口中的蜜饯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睁大了眼睛,萧姐姐好厉害。 沈蕴之被打得发懵,回过神来就想着扬手还回去,萧闻雪将妹妹拉了回来,道:“我们是何身份用不着沈姑娘来理论,但是我却知晓沈姑娘的心思,先生慧眼,你猜测她会不会喜欢刻薄的女子?” “你……”沈蕴之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尤其是拿谢玙的事威胁她,顾不得疼就跑出殿,你们等着。 萧坤宁诧异,打人是她故意的,没成想萧闻雪竟这么轻松解决了,她朝着萧闻雪道:“你怎么知道她喜欢谢先生?” 萧闻雪淡淡一笑:“眼神,旁人看先生是恭谨,她则不同。”少女仰慕自己的先生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可于名声不好听,但无妨,能让沈蕴之这么吃亏,也是乐事。 但沈蕴之与贵妃不合,怎地突然偏向她了? 萧坤宁知她心思细腻也没多话,同她一道出殿。 半道上萧闻雪笑说:“你今日打沈蕴之令我想起一事。” 萧坤宁诧异,她继续笑说:“你看向先生是眼神不屑,而先生看你也与旁人不同。” 我不仅知晓沈蕴之喜欢谢玙,还知晓先生的心思。 第36章 割爱太傅不能割爱吗? 萧坤宁暗自嗤笑,谢玙看她当然不一样。当年的事历历在目,谢玙如果把她当作普通人来看待,就谢天谢地了。 姐妹二人回到寝居,往日热闹的地方,今日空荡无人,就连宫人都看不见几个。 萧闻雪回屋的时候,想起一事来,索性去萧坤宁的屋子坐坐。 屋内花梨木的桌上摆了几道糕点,观止斋的吃食是同后宫分开的,谢玙把关得很严格,因赵璨爱吃,每日每人屋里就多了几道点心。 萧闻雪没有在意,径直坐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后拿起一块白色的糕点放入口中,入口绵柔,甜中带着些奶香,香气却又很清淡。糕点轻轻捏着,稍微用劲就会碎开,她觉得奇怪:“今日换御厨了?” 她惯来细腻,萧坤宁捡起一块放入口中,也觉得不错,道:“赵璨有福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萧闻雪笑道:“母亲是好意,你也别多想,那日察觉不对后,她就推了亲事,父亲拦住定国侯也明里暗里骂了,此事就当过去了。” 萧坤宁没觉得意外,重活一世,厌倦争抢,只要她不去招惹别人,想来也不会有事,但若旁人无辜来招惹她,就怕她行事不规矩了。 她对定国侯世子的事情知道些,就连这位周姑娘也知道她的后路,延平王妃没有选上,在颜凛封郡王的时候同她议亲。与颜家在一起,可想而知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这么一想,定国侯府无端看中她,恐怕还是颜如玉的功劳在。局势到了这里就很微妙,颜如玉竟还不肯放过她。 她斟酌一番才道:“周文青与颜如玉走得太近了。” 萧闻雪冷笑:“一丘之貉,病秧子罢了,竟还妄想。”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会生气,让萧坤宁吃惊,好笑道:“你气什么?她给你选的何人?不会也是不好的吧?” 萧闻雪粉面一红,侧过身去,从萧坤宁的角度去看,露在外间的耳朵都是红的,竟这般脸皮薄。萧坤宁道道:“你且说说是谁?” 前世里萧闻雪最后明哲保身,倒也很圆满。 明光下,萧闻雪的耳朵红得透彻,眼中却镇定下来,言道:“母亲对我厌恶,不会想这些,这样也好,我也能清闲些。” 洛氏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厌恶赵熙然,连带萧坤宁都不待见,尚且是她亲女儿都是如此,又岂会在意没有血缘的。 姐妹二人说了会儿闲话,赵璨兴冲冲地跑来了,眼睛没见人就盯着桌上的糕点去了,一眼就见到糕点与众不同,同萧坤宁说了一句就拿起来吃了。 她一面吃,一面道:“前面吵起来了。” -- 第85页 前面自然指的是议政的含光殿,萧闻雪从来不在意这些政事,起身告辞,赵璨捡了她的座位坐下,道:“颜相不肯让镇南王尸骨回京,先生回朝后,就说道镇南王功高战败,颜相不肯也是常情。这么一句话出来,就吵开了。” 功高、战败,两个词语自相矛盾,可联系后面那句‘颜相不肯也是常情’就那么话里有话了。 看似是在指镇南王有罪,可实际是在说他功高,颜相妒忌。 听明白就明白就是贬,不明白就是夸。 这句话很有争议,就看大臣们自己怎么理解了。 萧坤宁问道:“最后怎么样了?” 赵璨口中包着一嘴点心,嚼了半天才吞下,杏眼圆睁,恼恨道:“我也不晓得,小内侍出来说话的。” 颜贵妃在后宫摆宴,前面含光殿大臣各执一词,方到不久的谢玙坐在一侧照旧不说话,赵冕不在,颜相为尊,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 谢玙静静品茶,宽大的袖口中双手捏着,天气越来越冷了,殿内也该摆炭了。 颜相颜怀桢就坐在她对面,时而扫她一眼,有人道:“就算有罪,该当问罪,那也该准其尸身回来,如若不然,岂非寒了将士的心。” “此话差矣,有罪之人岂可享受将士爱戴……” “你说有罪就有罪,边境将士听你的?镇南王一生镇守边境,战败是他的错?明明是城墙年久腐化,之前上书请修,是谁反驳的?这个时候败了,怪谁?” “你什么意思,战败是主将的责任,与我等何干?” “不是你们压着银子不发,能死那么多将士。” 你一言我一语,事态朝着压着请修奏疏的发展,颜相坐不住了,拍案欲骂,对面的谢玙陡然道:“说着尸骨回京一事,说请修的事情做什么?” 颜相要说的话被说了,户部尚书不肯背锅,理直气壮道:“太傅言之有理,当初又不是户部压着银子不发,我们依旨意而为。” 不知是谁冷冷道:“说得好像你们户部当时答应拨银子了一样,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投的反对票。” 户部尚书扯着嗓门道:“我投了不假,可第一个是谁投的……”话没说完就止住,察觉到说错了话,灰溜溜地坐回原位,目光投向风光霁月的谢太傅。 谢玙却道:“你们别将脏水泼到颜相身上,眼下就只能镇南王尸骨能不能回京,这里以颜相为尊,您说该不该?” 太傅神色柔和,眉梢挂着温润,看着颜相的眼神也是虔诚尊敬。 众人见到一如既居中调停的太傅,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太傅在,就不会乱。 本躲在幕后策划的人被拉至人前,想敷衍了事,谢玙又是一副‘您是老大,您说了算’的态度盯着他,心中愁得慌,这么多年来鲜少被人这么拉至人前,碍于颜面才开口:“此事陛下做主。” 谢玙淡笑,殿内点的烛火照在身上,镀上一层淡光,姿态和煦,仪态袅娜,柔和中带着几分冷意,正襟危坐的姿态像极了一尊菩萨。 大臣心定,询问她的意思。 谢玙思衬道:“若是问我,自该迎镇南王回来。不为别的,就为边境将士,若是不迎,敌寇会小看了大周。罪与否,等查清楚再论,眼下,该安军心。” 颜怀桢想反驳,可到口是话没法说了,谢玙说了是为安军心,倘若反对,将来将士不平,所有的罪祸都是他的。 再看其他的大臣,接连附和,他气得梭巡一周,大臣只顾看着谢玙,眼中再无他。 谢玙一言就占据上风,不开口就失先机。 几位重臣没有多言,事情就这么定下,众人要走,定国侯追上谢玙的脚步,“太傅,您且留步。” 谢玙在人群中慢慢止步,回身望着定国侯:“侯爷有事?” 其他人看一眼,萧明望也跟着走慢了下来,而颜相拉着他一道走。 最后只剩下两人,谢玙将人请进观止斋。 观止斋内喝过半盏茶,定国侯见斋内安静,怪道:“观止斋内倒也安静,不知先生属意何人?” 谢玙笑道:“侯爷是看上我的学生了?” “太傅料事如神,确实,萧侍郎嫡女萧坤宁样貌好,性子也不错,与我儿年岁相当。前几日探过萧侍郎的口风,还未曾定亲,今日叨扰,想请太傅做一保山。” 闻言,谢玙口中的茶更加苦涩,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杯盏内的茶水险些溢出来,对面的定国侯未曾察觉,反继续道:“娶妻娶贤,定国侯府倒也不是看着门第,就觉得萧二姑娘很好。” 谢玙将茶放下,往后靠了靠,姿态懒散下来,笑说:“萧坤宁是我的学生,秉性是好,可我记得世子缠绵病榻,这个时候是娶亲还是冲喜?” 声线平坦并无波折,声音软绵,听来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定国侯怎么也没想到太傅会直接拆穿他,登时就不知道怎么说话,想起萧明望嘲讽他的话,心中堵塞,当即就道:“太傅怕是听信传言,小体弱了些,娶亲自然可以,您方才也说萧二姑娘秉性是好,那就更不能错过了。” 谢玙却道:“实不相瞒,萧坤宁是我看中的学生,将来是要入朝,您不介意吗?” 谢玙的学生都是精挑细选的,不然就这么任人选了去。 定国侯不满:“太傅可能割爱?” -- 第86页 谢玙道:“不能。” “这……”定国侯被拒,脸面全无,恼恨谢玙不识趣,站起身道:“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太傅这是要毁人姻缘了?” 谢玙眸色平静,整个人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细白的指尖敲着桌角:“世子与萧二姑娘可是两情相悦?” 一句话问住定国侯,两人面都没见着,算什么两情相悦,但话就不能这么说了,改口道:“小儿对萧二姑娘倾慕许久。” 谢玙道:“萧坤宁未曾见过周世子,这就算不上毁人姻缘。” 定国侯说不过她,拂袖离去。 谢玙平静地饮完剩下的半盏茶,唤了弄琴一道出宫,今晚要宴请高阳长公主。 消息传至后宫之际,颜如玉的殿内正在饮酒,观止斋内除了萧家姐妹外还有赵璨未曾来,其他的人都来了就连。 宫人悄悄上前,在贵妃耳畔低语几声,随后退下。 颜如玉神色不改,眼神中透着几分阴狠,周文青看后就当作未曾看见,继续饮了手中的果酒。 众人喝得头晕,宫人送她们回观止斋,而周文青要走的时候,伺候自己的宫人在外探首,她装作无人般走过去,婢女轻言:“姑娘,侯爷未曾说动太傅。” 谢玙竟然不肯。 这点出乎意料,周文青摆手示意她先回去,自己转回殿内,等着人走完了才冲着贵妃开口:“娘娘,先生拒绝了。” “拒绝了?”颜如玉诧异,联想前世里两人斗得水深火热,谢玙应该痛恨萧坤宁,怎么会拒绝。 百思不得其解。她捏着手中的帕子,既然明着不行,就来暗的,只要萧坤宁嫁人了,就不会再成为延平王妃。她那位庶姐无能又草包,压根就斗不过萧坤宁。 她得不到,萧坤宁想得到? 做梦。 周文青心里有些害怕,谢玙若是不同意,此事就不成了,她的兄长确实快不行了,想要借着冲喜来挽回,但这些是密事,谢玙是不会知道的。 她看向贵妃:“不如就此算了。” 颜如玉摆手:“周家兄长是个好人,必能度过难关,我去求了陛下再说。” 周文青摇摆不定:“陛下会答应吗?” “陛下肯定会答应。”颜如玉笑道,给周家赐婚就能得到定国侯的支持,此事与他而言,便利最大。 周文青忐忑,但见贵妃娘娘成竹在胸,心里稍稍有些底气。回到观止斋的时候,赵璨坐在廊下吃东西,而萧坤宁翻着书。 赵璨一面吃一面唠叨:“我同你说,你不要死记硬背,你要大致理解,先生不会抽背你词句,肯定会问答。” 萧坤宁一句都看不进去,上辈子给这么一本书,或许自己有动力去看。如今,一心寡淡,实在是看下去。 周文青走近,赵璨笑着打招呼:“周姐姐好,你竟然没醉,她们都喝得醉醺醺的。” 周文青见到萧坤宁就心慌,再见她抬眸看着自己,慌得脚步一颤,差点摔了,赵璨上前扶住她,摸到她冰冷的手,呀得一声:“姐姐的手好凉,还有汗,您这是不舒服?” “酒喝得有些多。”周文青避开赵璨的手,匆匆回屋。 赵璨咦了两声,没明白赵璨的意思,而此时的谢府很热闹。 谢玙生病期间不少朝臣送了补品过来,今夜便设宴答谢,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来了大半,就连萧明望都来了,被谢玙亲自迎进府邸。 颜相来了,景阳长公主称病不出门,而最后要开宴之际,高阳长公主慢悠悠地领着人来了,谢玙撇下众人亲自去迎。 高阳长公主衣裳华丽,裙摆处的孔雀绣得栩栩如生,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极为也甚为爱人,骚气的马车一停在谢府门口,那颗夜明珠就吸人眼球。 谢玙在车旁系行礼,高阳扶正自己发髻上的金步摇,放眼去看,步摇上点缀着许多红宝石,而最明亮的那颗就是夜明珠。 车上的夜明珠在昏暗的光线发着明亮的光彩,发髻上的夜明珠就显得暗淡,但没办法,步摇放不下那么大的夜明珠。 入厅后,高阳给众人致歉:“来晚了些,见谅,天亮就看不到我那车上夜明珠的光辉了。” 谢玙:“……” 众人:“……”炫富炫得过分了,简直没眼看了。 高阳是长公主,身份尊贵,但谢玙是主人家,是以她的座位靠前,离谢玙只有一步之遥,看见后还是有些嫌弃:“太傅的位子颇大,不如我们同坐如何?” 谢玙天生肤色好,今日着一身碧青色裙裳,腰间以玉带系身,身姿纤细,烛光照人,这个时候最美,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谢玙未曾拒绝,后退半步,请她入座:“也可,殿下请。” “呦,今日的谢太傅说话怎地那么好听,本宫觉得你比前几日美多了。”高阳红唇莹润,朝着清正端方的谢太傅眨了眨眼睛,牵着她的手就要一道走。 妩媚风情也不为过。 谢玙笑意清浅,不仅没有拒绝,反握住她的手:“殿下说笑了。” 到了座位,高阳也没有放手,反拉得更紧,看得众人眼皮发跳。 坐下后,高阳更为放肆,伸手摸进谢玙的手腕,那处肌肤更为细腻柔滑。谢玙不动,空出的那只手反端起酒盏,轻抿一口,低声道:“殿下调戏臣,就不怕赵二东家将您车上的夜明珠拔了去?” -- 第87页 高阳一怔,心里多了警惕:“太傅对本宫很了解,可是喜欢本宫,妒忌赵熙然?” 谢玙抽回自己的手,目视前方,留个高阳一个清冷的侧颜:“臣清心寡欲。” 高阳嗤笑她:“清心寡欲还会任由我摸你?” 谢玙道:“臣若心有所属就不会同您坐在一席。”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高阳顿悟,转而一想,不对,那日筵席明明见到她抓着萧坤宁的手不放,清心寡欲见鬼去吧。 开宴后,婢女鱼贯而入,添酒侍奉。 领头的是碧书,高阳一见就愣了心神,下意识站起身去看她。 众位大臣在,碧书垂眸,却也能看清五官,众人对这么一位婢女并未在意,在见到高阳长公主失魂落魄后,都看向她。 颜相不屑高阳长公主好女色,心中嗤笑,却也跟着抬首去看。 一眼过去,也跟着出神。 不少人看出端倪,细细去看婢女的五官,不由想起了过世许久的乐阳长公主。 几位老臣伺候过三代君主,亲眼目睹过乐阳长公主的风姿,眼前的婢女五官像了五成,尤其是那双眉眼。 谢玙端起酒盏饮了一杯,面色不豫,“殿下怎么了?” 高阳回神,见谢玙眉眼轻快,强压住自己心头的疑惑,而那厢的碧书执起酒壶给颜相斟酒。 众人见少女站在紫檀木食案一侧,长身玉立,酒液自她酒壶中倾斜而出,颜相手中的酒盏莫名发颤,高阳见状冷笑:“颜相,你抖什么,是不是觉得乐阳阿姐的魂魄来索命了。” “殿下又在胡言。”颜怀桢恢复心神,扬首饮下整杯酒,而碧书再度斟酒,袖口中忽而掉出一把匕首,她立即捡起来朝着他刺去。 谢玙察觉,立即拍案而起:“住手。”闪身想要扑过去,高阳拉住她的,幸灾乐祸道:“太傅急什么,刺不死。” 有刺客会将匕首掉出来,也是稀奇,只怕另有缘故。 今夜的水很浊,还只是个开始。 那厢匕首擦着颜相的脸颊而去,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一招躲过,旁人就赶过来压制着碧书。 碧书疯狂地挣扎起来,大喊狗贼拿命来,为娘报仇,踢脚就要将人踹开,发髻散乱,纱灯下的姿色像极了乐阳长公主。上座的高阳拍手叫好,谢玙无奈,“殿下莫要起哄了,您没看到颜相都伤了。” 高阳长公主呛道:“不就是一道疤痕,你这婢女是从哪里来的?” 谢玙道:“陛下赏赐而来。”开设府邸之际,为显皇恩浩荡,赵冕赐下十数人伺候。 这样一来,罪过就不在谢玙身上。高阳再度拍手叫好,走下坐席,凝视被人按在地上的婢女,抬起她的脸,打量一阵才道:“你今年二十又二?” 碧书淬了一声,算作是回应。 高阳眼中露出玩味的笑容来,抽出袖袋里的帕子擦净她脸色的脏污,戳戳她的眉眼:“你娘是赵长锦?” 碧书动弹不得,侧脸避开她的帕子,依旧把持沉默。高阳却笑了:“弑父弑得痛快,和你娘的性子一样。” 众人听到这里再不明白就不会身居高位,乐阳长公主闺名赵长锦,又是弑父、又是你娘,眼前的婢女当是当年乐阳长公主与颜相苟且生下的孩子。 颜怀桢捂着脸上的伤口,疼得发抖,又听到高阳这么胡说一通,当即骂道:“高阳你别胡言乱语,这个女子刺杀本相,论罪当诛杀。” 高阳拂开众人,将碧书从地上搀扶起来,帕子塞至她手中,讽刺道:“你不念父女的情谊,本宫当念姨侄的情分,今夜不好叨扰陛下,待天亮后本宫入宫问问陛下,至于诛杀……”她顿了顿,眄视着座位上的颜怀桢:“你敢杀了她,本宫就会带人杀进相府,将你的那些庶子嫡子杀得干净,让你无人送终。” 谢玙走近,温声讲和:“此事过于巧合,高阳长公主还需再等等。” “等什么?”高阳怼上谢玙,见她清冷中透着温和,不愿骂着美人,但她偏向颜相就觉得不舒服,直骂道:“谢玙眼瞎是因为她年岁小,在座的众人见过乐阳长公主,难不成这个孩子不像她吗?” 五官像极了,又是二十二岁,与乐阳长公主生下孩子的年岁吻合,又喊着为娘报仇,这让人不得不联想。 颜怀桢又疼又急,看着碧书的视线发颤,整个身子抖动,而碧书怨恨地看着他:“我不死,便是你死,你给我娘下药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闭嘴,妖女,本相光明磊落,你休要胡言……” 颜相气恼之下也不知怎么辩解,毕竟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能想到还会有揭开的时候,其他人不知情况,默默退至一侧。 主人公谢玙更是一筹莫展,请高阳长公主先回府:“此事臣禀明陛下再论,至于她,必须留下。” 高阳长公主不肯,拉着碧书就要走,谢玙起步拦住:“殿下休要为难臣。” “为难你又如何,谢太傅今日有本事就将本宫一道拦下,至于这些姑娘,本宫一定要带走。”高阳挥袖就拂开谢玙,力气之大,谢玙身子晃了晃,弄琴在侧扶住她。 一屋子人眼睁睁地看着高阳带走了女刺客,颜相疼得暗骂,神色阴鸷。 谢玙歉疚道:“颜相见谅,我一定会将刺客抓回。” 筵席到此就散了,颜怀桢顶着一道伤疤出府,谢玙亲自将人送上马车,令弄琴亲自去送。 -- 第88页 空荡荡的屋里还留着那把刺杀颜怀桢的匕首,谢玙俯身捡起,上面还残留着几滴血。 这是颜怀桢的鲜血。 **** 次日未及午时,颜相当年给乐阳长公主下药的事情就传得百姓皆知。 今日本该是谢玙的课,学生等侯许久都未曾见到先生过来,赵璨从外间跑过来,兴奋道:“我乐阳姑母的女儿回来了。” 萧坤宁眼皮一跳,前世里并未听到这号人物,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赵璨又道:“昨夜先生设宴,宴上刺客刺杀颜相,未曾得手,今早竟发现刺客就是乐阳姑母的女儿,哦,也是颜相的女儿。” 沈蕴之在侧蓦地出声:“那这位算不算颜府嫡长女?” 哦,延平王妃估计又要换人了。 第37章 撩人撩人者反被撩。 高阳长公主性情刁蛮,也是因从小被高宗宠着长大,骄奢霸道。高宗死后,更加无人束缚她,当年先帝在位常与景阳不和,如今到了赵冕这里,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闹归闹,都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连‘政事’二字都算不上,但刺杀案一出,颜相颜怀桢当着众臣的面将她给弹劾了。 目无法纪、胡作非为等等,赵冕为难道:“实不相瞒,今晨高阳姑母就已来过,朕见过画像,碧书与乐阳姑母确有几分相似。高阳姑母说若您不解气,可以让碧书给您道歉,她将碧书写入自己名下,从今往后,就是高阳公主府的郡主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甚至算了算,高阳三十,而碧书二十又二,这相差八岁,怎么做母女? 惊讶不说,可明白人察觉出来,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碧书的父亲是谁,一字不提当年的荒唐事。 颜怀桢不满意,当着众臣的面就让皇帝下不来台:“臣与乐阳长公主并无私情,那名女子扬言臣给乐阳长公主下药,陛下若不断清楚,往日高阳长公主还会以此未借口来辱骂臣。” 赵冕面色难看,欲言又止,无奈道:“当年事你二人各执一词,舅父说没有,高阳长公主又抓住不放,不若令刑部查一查,也好还舅父公道。” “查……”颜怀桢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查他的风流韵事,不管结局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是兜不住的。 绝对不能查的。 他立即道:“陛下,您或许不知旧事,但是太后娘娘知晓,当年乐阳长公主是病逝的,尸骨葬于陵寝,何来是臣所害。” 赵冕梭巡众臣一周,无奈道:“高阳姑母早就提及乐阳姑母的死因、这次当查一查才好。” “陛下。”颜怀桢惊呼,跪地叩首急道:“妇人之见,岂可登堂……” “颜相。”赵冕出言打断他的话,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谢玙身上,殿上都是男儿,大可说这些话,可谢玙是女子,说‘妇人之见’岂不是打她的脸。 颜怀桢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忙改口道:“高阳长公主在诬蔑臣,太后娘娘可作证。” 谢玙站在原地不动,眼神都不给,阖眸而思,又听到不知是谁开口:“太后娘娘与颜相是兄妹。” 颜怀桢怒喝:“你的意思的太后娘娘会徇私。” 谢玙道:“太后娘娘公正,徇私算不得,事情过去二十多年,查不清也说不明,但臣有一事奇怪,乐阳长公主如何病逝?所生孩子生父是谁,不如找出生父,就可还颜相公道。” “对、对、对,太傅言之有理。” “不如来个滴血认亲。” “荒唐,旁人一两句话就要让本相滴血,本相有何颜面立世?”颜怀桢直接拒绝,面容已不如方才,带着些许阴鸷,扫视一圈乱说话的大臣。 赵冕坐视不管,反看向谢玙:“太傅有何高见?” 颜怀桢心底不服,凭何事事要问谢玙,他欲反驳,谢玙言道:“最便捷快速的办法就是滴血认亲,若不相融,也可还颜相清白。” “荒唐,太傅竟也信了这等民间办法,臣不答应。” 谢玙转身冲他揖礼:“相爷若不肯,便只有令刑部去查,臣记得可开棺验尸。” 赵冕趁机道:“若能还舅父清白,打扰乐阳姑母亡灵也可,想来姑母也会体谅一二。” 二人一唱一和,让颜怀桢有口难言,他的党羽见他面色忙对上谢玙:“谢太傅此言好像是认为颜相确害了乐阳长公主。” 谢玙笑道:“你们争执不休,吵得我头疼,颜相让陛下还公道还清白,总得给出信服的证据,总不可让陛下直接断案,这样高阳长公主又会闹着不休,兜兜转转,不如滴血认亲最为公道。” 刑部尚书也觉得合理,便道:“太傅言之有理,高阳长公主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若是有证据,她也不会再言语,这样,颜色相也可清白见人。” 赵冕颔首:“就这么办,去请高阳长公主,将碧书一道带过来。” “陛下……”颜怀桢依旧想让皇帝改口,藏在袖口中的双手颤抖,眼皮狂跳,一定是假的,定是高阳算计他。 退朝后,高阳长公主匆匆赶来,身后跟着碧书,而谢玙步履轻快,往观止斋而去。 两人在宫道上相遇,秋风萧瑟,高阳好奇谢玙的去处:“太傅这是去何处,不看好戏了?” 谢玙淡笑:“学生在等着我,好戏看不了,想来殿下会转达,臣等着您。” “是吗?”高阳冷眼望着她,眸色凛冽,往前走了两步,唇角勾了勾:“太傅清心寡欲,不知可有心同我弹一曲明月?你的九霄琴还在本宫这里,想要就去取。” -- 第89页 “取?”谢玙诧异,对上高阳眸中潋滟的光华,也靠近一步,隔着咫尺道:“取琴还是娶人?” 撩人者反被撩,让高阳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地剜了一眼,扬首便离开。 谢玙唇角弯了弯,扬起讽刺的笑容,随后往观止斋而去。 今日的谢玙的棋道,众人面前都摆着棋,她却空手而去,凝视一周后,才道:“今日不讲课,我们说说朝政,大可畅谈。” 众人面面相觑,她们平日里学的不过些许经籍,何时学过政事? 萧坤宁也是好奇,谢玙无事提这些做什么。 谢玙如平时般笑了笑,“家事国事天下事,为官者不可耳目闭塞,应当多听多想,今日朝堂上所议不过一事,想来各位也有所耳闻,不知你们如何作想?” 观止斋内的学生都是重臣家眷,都会去打听前面发生的事,颜相的事闹得这么大,她们早就买通小太监问过详情。她们知晓是一回事,明目张胆地议论又是另外一回事。 先生问她们,不怕被人惦记? 周文青与颜如玉交好,这个时候听到先生的话,觉得不妥,小声道:“先生,背后说这些,只怕不妥?” 谢玙望着她:“周姑娘觉得哪里不好?” 周文青站起身道:“前朝与我们关系不大,又是颜相私事,我们堂而皇之议论是不尊重。” “前朝与我们关系不大?”谢玙目露玩味,微微点头,扫视众人:“与你们关系不大吗?” 谢先生不高兴了。 学生们不敢放肆,人人都提着一颗心,先生惯来温和,方才明显动怒,她们左右看着对方,沈蕴之道:“先生选我们入观止斋,为的便是日后为官,前朝的事与我们息息相关。” 周文青闻言,脸色通红,谢玙略显失望:“周姑娘进这观止斋是为何?” “学生……”周文青感觉脊背发寒,今日先生好似有意针对她,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前朝的事是男人所为,她们女子不该插手。 谢玙摆手示意她坐下,道:“周姑娘觉得关系不大,那便关系不大,我们改一改题目,谈谈当前局势。” 萧坤宁摸不准谢玙的想法,周文青本就对朝政没有心思,不如说她和颜如玉一样,入观止斋是为了延平王妃。 众人斟酌言辞回答,战战兢兢,而周文青憋着委屈直到谢玙离开。 萧闻雪拉着萧坤宁一道离开,路上同她说话:“周文青怕是要被撵出去了。” 先生本就是女子,站在朝堂上颇受争议,周文青的话无疑在指责她,这样的学生不是给她添些颜面,而是侮辱。 萧坤宁没说话,定国侯府与颜相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颜如玉进宫,延平王妃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至于那位颜大姑娘是就是一摆设,周文青这个时候肯定要向颜家示好。 姐妹二人回去不久,高阳就来观止斋堵着谢玙。 赵璨从谢玙处得了盘糕点,见到高阳姑母怒气冲冲而来,吓得她跑回屋去找萧坤宁。 沈蕴之闻讯就偷着跑过去看,赵璨不甘示弱,拉着萧坤宁做盾牌,也跟着去了,萧闻雪担心会出事,提上裙摆也跟着去了。 高阳长公主脸色不大好,进殿后就摆着架势,谢玙本当离开,被她就绊住脚步,亲自甜茶,道:“殿下为何而恼怒?” “听说是你坚持滴血认亲?”高阳冷着脸色。 谢玙懒散,在一侧坐下,自顾自品茶,道:“难不成血水没有相融?” “融了。”高阳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谢玙笑说:“既然融了,殿下为何而恼?” 高阳越想越生气:“可她的血与我的血也融了,不仅如此,与旁人的血也融了,此计压根不成。” “原是不成,那殿下寻成也无异,不如去找陛下。臣给你推荐一人,京兆尹文与可心思细腻,查案迅疾。”谢玙起身给自己添茶,又见对面高阳的茶盏不动,好心道:“此茶是陛下所赐,您可尝尝。” 高阳本是满腔怒气,被谢玙这么一说,怒气散了大半,又见她肤色欺霜赛雪,薄唇嫣红,剩下的怒气就散了净光,“文与可敢查吗?” 谢玙道:“圣意难违。” 皇帝一道旨意,三司配合,宫门大开,随她自由出入。 高阳心底动容,也知谢玙惯会察言观色,将心思敛下,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旋即就转了语气:“本宫好奇谢太傅如此美,为何至今不嫁不娶?” 偷听的几人刚到就听到这么一句八卦的话,都跟着愣了下来,萧坤宁也想问这句话,谢玙若是喜欢沈汭就该去表白心意,无端忍着有什么用。 赵璨眼睛发亮,而萧闻雪皱眉,唯独沈蕴之表现出很开心。 谢玙背对着窗户,未曾注意到窗户,而高阳一眼就感觉出不对劲来,唇畔扬起笑意来,微微倾身靠近着谢玙,凝视她一双清冷润泽的眸子,“先生觉得我如何?” 谢玙淡然,却往后靠了靠,离高阳远了些,正经道:“殿下貌美,奈何臣不喜欢。” 偷听的赵璨险些笑出了声,被萧坤宁一把捂住,两人几乎的贴在一起,萧闻雪拉着萧坤宁要离开,偷听先生闺房之事,于理不合。 萧坤宁还想在听,萧闻雪不由分说拉她一道走:“方才高阳长公主看到我们了,再听下去就会生事。” -- 第90页 两人走了数步,赵璨追了过去,只有沈蕴之一人留在窗外。 高阳凑近谢玙后感觉一股冷意,侵蚀骨髓,不同于其他人,谢玙美得过与冷艳,明明在笑,偏让人感觉到清冷。 谢玙与萧坤宁相比较,谢玙冷艳,而萧坤宁妖艳, 前者让人不敢靠近,后者美得让人失了心魂。 高阳复又坐直,陡然间失去兴趣,谢玙的美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通俗些说,就是没意思。 高阳施施然起身告辞,谢玙目送她离开,跨出殿门的时候,沈蕴之跑了。 守着殿门的弄琴道:“先生为何举荐文与可?”文与可就是一块石头,刀砍不动,剑戳不透。 谢玙不语,凝视空中浮云,文与可三字在她脑海里反复涌现,总会有一把刀会砍动。 **** 初冬的时候落了下场雨,淅淅沥沥多日不见晴,屋檐下那块总是湿的,让人觉得难受。 文与可调进刑部做了左侍郎,升官的速度比翻书还快。但许多人不羡慕她,进刑部第一件事就是查探多年前的旧事。时隔二十二年,谁能查得清楚,往上去看看,三座大山压顶,颜相、高阳长公主,还是皇帝。 这么多年来,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有证人就更不易查,总之,这就不是一件好查的案子。 无论怎么查,都会得罪人。 观止斋的课还在继续,前几日周文青被定国侯接出去,不会再回来了,观止斋内少了颜如玉和周文青就安静极了,平日也只有赵璨大声说几句话。 这日天气晴朗不少,颜贵妃令人来请众人去园囿里赏花,届时还有太后在,赵璨推都不好推,憋着一肚子气跟着内侍走了。 冬日里女孩子怕冷,都围着狐裘,颜色各异,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像是园子里花开了。 文与可同刑部尚书从废弃的宫殿里出来,见到花红显鲜艳般的少女,不觉停了下脚步,目光落在最后红衣少女身上。 刑部尚书见她顿步,好心为她解释:“这是太傅的女学生。” 文与可收回目光,同她们走着相反的方向,宫道深幽,也不见宫人内侍。刑部尚书当她不知,再度说道:“谢先生在一年浅选了数名官宦女子入宫学习,意在明年选取女官。” 两人往前走了片刻,遇到太傅谢玙,刑部尚书打趣道:“方才还见到你的学生,扎堆走着,就像花儿般。” 文与可官低,落后半步,站在刑部尚书身后,垂首不语,谢玙也未曾去看她,随口道:“前几日定远侯来求娶其中一人,被我拒绝了,恼羞成怒,看来我的学生确实太过扎眼了。” 刑部尚书被她逗笑了,道:“确实,先生可是看好了人?” 谢玙眸色清明,双手笼着火炉,风吹来冻得鼻尖微红,端的是圣人姿态,刑部尚书觉得她善良中带着聪慧,满腹诗书,这样的女子不可多得,也多了几分敬佩。 想到身后的下属也是女子,便特来举荐道:“这位是刑部左侍郎文与可,先生可看好她?” 谢玙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对文大人不了解。” 这么一说,气氛略有些尴尬,刑部尚书挺喜欢文与可,开口就替她说了几句好话,谢玙不耐听,反问他:“您方才说我的学生去了何处?” 刑部尚书一怔,往后指了指:“那里。” 谢玙皱眉,宫廷那么大,那里的位置太过广泛。 沉默不语的文与可陡然开口:“下官方才听闻贵妃娘娘在园中请她们去看花,太后也在。” 谢玙眉头皱得更深,刑部尚书还在夸赞文与可,年少有为,进退有度。 谢玙没搭理,道别就走,文与可进退有度? 都是些空话,文与可进退有度,世上就没有胆大妄为的人。 文与可走过十来步,腰间忽觉空落落,低头一看,玉佩不见了,她顿足停下,刑部尚书察觉后道:“东西落下了?” “家父留下的玉佩不慎遗落。” 刑部尚书道:“那你回去找,我先行去含光殿见陛下。” 文与可揖礼拜谢,转身匆匆去寻。 **** 一群少女站在亭外吹着冷风,懂得小脸通红,宫人都在旁边看着,她们不好有什么小动作,站得笔直,任由风吹。 赵璨不耐冻,嘴巴里嘀嘀咕咕几句,旁人也听不清。萧坤宁往帷幔遮挡的亭内看去,身后的萧闻雪扯了扯她的手,将一暖和的东西塞至她的手中。 整个人顿觉暖和不少,萧坤宁低头去看,是一小暖炉,金丝镂空,恰好一拳可握。 萧闻雪心思通透,胜过许多女子,就像今日出门,谁都未曾想到会带这些小东西,个个冻得腿脚发冷。握着暖炉冲着萧闻雪感激一笑,萧闻雪颔首。 两人小动作并未有人发现,众人冻得不行,忽见一身白衣的先生,当即觉得救星来了。 谢玙一来,帷幔掀开,宫人迎她入内。亭前摆着几株红梅,风中绽开,未落雪就见几分红,颜色好看,谢玙走前观了一圈,道:“你们赏花赏的就是它?” 众人不敢言语,哪里是赏花,分明叫她们来吹冷风的。 谢玙在亭外冲着太后与贵妃行礼,也不进去取暖,颜贵妃没有办法,扶着宫人的手出来。 -- 第91页 贵妃穿得单薄,冷风一吹整个人在发抖,发髻高挽,只觉得风往脖子里灌去,冷得不行,笑着开口:“先生进内喝盏茶如何?” 谢玙握着暖炉,狐裘暖和,整个人倒也没有那么冷,再观颜如玉,还是一身秋衣,颈下肌肤清晰可见,说话间唇角冻得发紫,她不进反退地指着红梅:“冬雪未落,红梅开得不红。” 太后在亭内不说话,打发宫人出来传话:“红梅开得好看,送些去观止斋给各位姑娘。” 谢玙感恩,却拉着颜如玉说话。众人对视一眼,暗道先生真好,辛苦赶来救她们,纷纷冲着先生行礼感谢。 谢玙的问题刁钻古怪,询问颜如玉梅为何是红色,可有绿梅,又道书生见过绿梅,可惜无缘一见,语气遗憾。说话的同时扫过离开的学生,面色化为寒雪,轻声道:“周文青是我撵出观止斋,娘娘有怨可与我说,她们不比娘娘见多识广,心思单纯,您的意思她们不明白,但我明白。” 颜如玉顶着寒风冻得颤抖,听着这些话后恼羞成怒,想起前世里的事直接撕破脸皮,道:“太傅心思深,旁人也不是傻子,您就别装了。” 披着狼皮的羊,迟早有一天她会将这层皮扒出来。 谢玙面色淡淡,不见半分波澜,漠视她眼中的狠毒,道:“颜贵妃莫要以为被高阳长公主送入宫就以为有靠山,景阳长公主现在是第一个想弄死你的人。” 确实,当颜如玉坐着高阳的马车进入宫廷的时候,她就站在了养母的对立面。 谢玙对太后行礼后,就转身离开。 寒风肆虐,亭前的红梅随风摇曳,颜如玉凝视谢玙背影的双眸中淬出一抹狠毒,她不会就这么认输。 只要赵冕不死,她还是有希望成为皇后,今日之辱,她必然记在,谢玙狼子野心,她肯定会抓到把柄,届时谢玙一除,萧坤宁也逃不过去。 **** 众人冻得腿脚发麻,走路慢了不少,赵璨是心直口快,心里怨恨,嘴巴就开始喋喋不休,将颜如玉从里到外都骂了一遍。 骂完还是觉得不解气,气得眼眶微红,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萧坤宁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被谢玙追上。 谢玙将手炉塞到她手里,装作无事般向前走去,萧闻雪察觉后弯唇笑笑,而萧坤宁猛地一顿,手中的手炉掉了出去。 文与可一身绯色官袍,笔直地站在宫道入口处,双眸直视前方,恰好与萧坤宁的视线对上。 她微微俯身揖礼,手炉滚到脚下,弯腰捡起,多走两步递给萧坤宁。 绯色的官袍下容色清冷,唇角微抿,周身凛冽,但一双手白腻修长,与她的气质不同。 萧坤宁紧紧凝视这双手,想起前世里两人最后的那次见面。 彼时谢玙占据含光殿,朝臣大半为她所杀或所贬,文与可被革职,众人更不敢与她对抗,她惊闻讯息,特地出宫去见。 文与可脱下官袍,一身家常服饰,青色昳丽,容颜透着清美,见她后照寻常一笑,“臣愧对娘娘的期待,以后的路您自己走。” 第38章 灯会上辈子谢玙喜欢阿宁,用错了办法…… 萧坤宁抬眸正视面前这位新任的刑部侍郎,停顿许久,想伸手接过手炉,不想一双手比她更快。 谢玙先接过手炉,那股清冷不喜之感隐约凝在眉眼上,唇角却蕴含笑意:“我记得文大人应该去见陛下了。” 文与可低眸,竭力控制自己想要抬头去看的欲望,退后半步才冲着谢玙揖礼:“下官玉佩丢失,回来寻找。” “哦,玉佩丢了。”谢玙声音平缓,视线有意无意地从她腰间扫过,确实有一枚玉佩,她觉得好笑:“找到了,你该去复旨。” 赵璨抿抿嘴巴,想起京内传闻,眼里闪着光亮,萧闻雪很平静,甚至伸手拉着萧坤宁后退,冲着文与可道谢。 萧坤宁神色怅然,跟着萧闻雪失魂落魄地离开。 谢玙握着手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人,悠远淡泊的姿态始终不变,凝视她漠然的面容,转身离开。 等人都走完了,文与可才抬首,空荡荡的宫道上早就没有人了,深宫寂寥,尔虞我诈不断,这条路走起来十分困难。 **** 学生回到观止斋后,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就躲回各自的房间,喊宫人送热水服侍,喝了姜水才躺下。 谢玙放了两日的假期,各自回府安顿,众人心里感激,翌日清晨就出宫。 洛氏的病渐渐好了,刑部查案,这时人心惶惶,都知道文与可清正不假,但这样的人是最难相与的。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钱与权在文与可身上,偏偏一点水花都没有起来。 权贵们密切注意这件事,文与可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中,这么清正的大人实在少见,整个冬日里观止斋内讨论最多的人就是文与可。 不知是谁,总将这位文大人与谢玙做比较。 沈蕴之两辈子都喜欢太傅,听到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同她相提并论,话里话外就酸了,当着众人的人就说起这位文大人的出身贫寒,又是煞星。 赵璨一张小嘴就没停过,听到这么刻薄的话,扯了果子就塞进嘴里:“太傅虽好,可这位文大人也不差,朝堂女官叠出是好事,可我听着沈姐姐的话好像不乐意。我就好奇,你为何不乐意,难不成你嫉妒人家?” -- 第92页 沈蕴之皱了皱眉,眉梢眼角带着不屑:“天煞孤星,为何要嫉妒,就算嫉妒也该嫉妒先生这样的人。” 萧坤宁在剥着果子,剥一颗,赵璨就吃了一颗,盘子里就不带剩下的,也没空跟她们说话,但总是听到煞星的话,不高兴道:“人家父母亡故还有今日这般的荣耀,沈姐姐若是她的遭遇,大概就只能哭了。你不是嫉妒先生,而是倾慕先生。我若是先生,第一个就看不上你这样刻薄的学生。” “你、萧坤宁、你、你什么意思?”沈蕴之眼中放出不一样的神采,可细细去看,还是有些羞涩。 赵璨吃着果子,嘴里不停:“意思就是你喜欢先生,而先生不喜欢刻薄的人。你怎么那么笨呢,不对,先生好像也不喜欢笨笨的学生,你没戏唱了。” 沈姐姐好讨厌,总是和萧姐姐作对。 沈蕴之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揭穿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大方道:“先生这般卓越,喜欢她说明是我眼力好。” 萧闻雪捂嘴笑道:“别被冻死就成。” 谁不知晓谢太傅对感情一事,就像块冰,高阳长公主这般爱风流的人都放弃了,更别提寻常闺阁女子。 沈蕴之还是想着为谢玙辩驳:“先生身子不好,冬日里抱着暖炉就成。” 赵璨悄咪咪凑到她面前,小声说:“再不成冬日里你做暖炉给她抱着。” “郡主。”沈蕴之羞得面红耳赤,起身就跑开了。 众人笑作一团,赵璨叉着腰继续说道:“我瞧着这位文大人也是不错,容貌好,心思正,至于那些身世、我、我听说是文家人捏造出来的,不可信、不可信,假以时日,她定能和先生比肩。” 赵璨年岁小,心口直,也甚聪慧,平日里也不去得罪人,多爱说些好话,众人也不当作一回事。萧坤宁舒心,继续剥着果子。 屋里平静下来的时候,谢玙闲步而来,见到萧坤宁手中剥着果子,剥一个,赵璨伸手抓一个。 配合得很好,也很有默契。 她瞥了一眼,道:“高阳长公主送来一人,今后与你们一道上课。” 这么一说,全都知道是谁了。 前些日子闹得轰轰烈烈的刺杀案,为此,周文青还被赶出府去,众人精神一震。。 谢玙继续道:“她明日过来,我先同你们说一声。你们做好准备。” 萧闻雪姐妹对视一眼后,沉默不语,赵璨依旧吃着自己的果子,萧姐姐不给剥就自己动手,抬头蓦地撞进先生冰冷的眸子里,吓得手一抖果子就这么掉到地上去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就端起放着果子的盘子乖巧地递到先生面前,“先生,您是不是想吃这些?” 谢玙不予理会,转身就走了。 赵璨就像被人丢弃的小猫那般兀自伤心,回头看着同样云里雾里的同伴们:“先生为何不理我?” 萧闻雪淡笑,“谁让你好吃还懒动呢。” 赵璨继续剥了一个塞到嘴里,含糊其辞道:“好吃都会懒做的,不怨我,肯定是先生不高兴,长公主为何要送碧书姑娘过来?” 沉默许久的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女陈明奕猜测道:“这里是何地方,你我都清楚,高阳长公主不过是让众人知晓有这么一位郡主,为其造势罢了。” 学知识的次要,重要的是名声,能入观止斋就可说明得到太傅的重视,这样的女子哪怕未曾入选,日后说亲也会容易。 当然,高阳让人进来可不是为了日后说亲,宫里这潭水太过清了,不搅和一番怎么浑水摸鱼。 对于新来的学生,众人都抱着好奇心,尤其是赵璨,果子吃着,小嘴还在喋喋不休:“这位碧书姑娘还当算是我的表姐,我算算,好像比我大七岁来着,好像和先生一样大,你们说都是一样大还来这里不觉得难过吗?” 没人搭话,只有萧坤宁过意不去,随口道:“为何要难过?” 赵璨搭着眼帘,低声说道:“指不定她比先生还大,还来做先生的学生,可见才学不如先生,不该难过吗?” 众人:“……”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 休沐日,观止斋内的学生都会回府,碧书却例外,高阳长公主亲自来接,众人行礼后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观止斋。 风雪挡不住,人人都穿着一件厚重的大氅,出宫之际,陡然遇到延平王。 几人避之不及,只能下车行礼。 延平王病恹恹地没什么精神,见到萧闻雪后恢复几分气色,亲自下车去见,问着几人的去处。 赵璨站在前面,搂着他的胳膊喊哥哥,萧闻雪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不喜地往后退了半步。萧坤宁如何不知这二人的心情,时至今日,她不想让萧闻雪落入宗室的浑水中,上前一步拦住延平王的视线,嫣然笑道:“殿下身子好似好了不少,看来您的喜事将近,臣女在此恭贺。” 宫门口狂风呼啸,延平王的身子颤栗不止,对面的萧坤宁看似在笑,可眼中的凛冽冷意让他心头一颤,话中意思也很明显,他落寞回道:“快了,本王先入宫见太后。” 萧坤宁揖礼:“殿下走好。” 赵璨冲着他挥挥手,略有些可惜道:“好像一定亲,阿兄的身子就愈发差了。”语气中也带着不开心,转身牵着萧坤宁的手,道:“姐姐可曾见过那位颜家嫡长女?” -- 第93页 “未曾见过。”萧坤宁扯谎道,上辈子见过一回,大婚的时候,这位颜家庶女来府上宴饮,洞房见过的时候并不出色,样貌一般,听手母亲是为婢女,上不了台面。 三人上了一辆马车,萧闻雪坐在一侧,而赵璨同萧坤宁凑在一侧,同她嘀嘀咕咕:“那位姐姐不大好看,那日见面明明是延平王妃了,却还是畏畏缩缩,景阳姑母说一句话,她连回都不敢回,可惜阿兄竟喜欢这么一位胆小的姑娘。” 萧坤宁握着手炉,红色狐裘下的小脸粉白,琼鼻玉肤,眼眸中泛着淡淡的光色,落入赵璨眼中,貌美又亲近,忍不住她身边挪了挪,“同姐姐这么一比较,那位姑娘真的不好看。” 萧闻雪当作未闻,瞧见赵璨眼中的光色却没有再看,阿宁却是招人喜欢,只是这样的喜欢多了,也会害了她。 阿宁性子洒脱,言语爽快,如一块未曾打磨的美玉,带着自己独有的性子,走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但谢先生对她看重在先,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在,不知今世能不能改变。 她记得最后见谢玙是新帝定了,定是一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不过八九岁。 女子为帝,今古难寻,而谢玙一力扶持,众人心不平,也不敢说些什么话。 阿宁死后,赵氏宗室就等于彻底败了,但谢玙没有自己做皇帝,让宗室又松了一口气,扶持也好,只要那位新帝姓赵就行了。 那日同样大雪,她回萧府祭拜父母,在府门前遇到谢玙的马车,那时她已是丞相,揽着朝政。 谢玙一身白裳,身上带着几分寒气,整个人带着山水的悠远淡泊,从车上缓步走下来,抬头看她一眼。 那一眼叫她脊背生寒,高位者带着自己的气势,但谢玙这种一眼就看破人心思的更为可怕。 谢玙见她,不苟言笑,一道入后院后,停步在门外,她凝视着北院枯败的景色,道:“你可曾去看过萧坤宁?” “没有,阿宁不喜我。” 谢玙转身看她,眸中一团死寂般的灰败,与方才的气势不同,仿若有何伤心事。她不知谢玙为何而来,但来了萧府,可见也父亲是有几分情分的。 她这么想着,谢玙再度开口:“她该讨厌我。” 面对权势滔天的谢玙,她不敢再说话,阿宁的性子洒脱,虽说有些小脾气,但不去招惹她就不会有事,她与阿宁之间太过复杂。随着阿宁离开,都跟着灰飞烟灭。 但谢玙与阿宁之间没有私人恩怨,都是各执一方,为的是权势而已,当谈不上小气。 冬日里冷得厉害,她捧着手炉还是感觉一阵冷,谢玙冻得捂唇咳嗽几声,望着祠堂那道深色的门,怅然出声:“你有空去看看她。” 她觉得奇怪,便道:“丞相有空也可去看看,阿宁未必就会讨厌你。她曾经喜欢你的。” 阿宁也有情窦初开之际,一言一行都露了出来,可惜喜欢错了人,喜欢任何人都好过谢玙。谢玙偏执成性,杀人若狂,这样的人注定不懂情爱,孤独终老。 祠堂的门开了,谢玙迟疑须臾后,还是走了进去,她紧随其后,屋内香火烛气缭绕,檀香厚重,谢玙不习惯捂唇咳嗽几声,依旧选择往前走动。 谢玙站在了灵位前,手持清香,道:“她与你们萧家人不同。” 她笑道:“阿宁性子散漫,只对自己喜欢的事上心,看似在争在抢,可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谢玙眸色充斥着水雾,唇角弯出浅浅的笑来:“你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她很笨。” 她恍然一惊:“阿宁不笨。” 谢玙坚持:“她很笨。” 她也不好继续辩驳,垂首站在一侧,阿宁不笨,阿宁的性子与人不同罢了。 清香燃过,谢玙转身就走,她将人送至府门外,谢玙停步,道:“你觉得我同她是站在对立面吗?” 对立面?阿宁是皇后,为着赵氏宗室着想,而谢玙杀尽宗室子弟,私心过大,应该是对立面,最重要的是谢玙逼死阿宁,这应该就是对立面。 她点点头,不敢说话。 谢玙冰封的面上出现裂痕,出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是嗤笑似是悔恨,还有些无奈茫然。 谢玙多智,善于筹谋,算无遗策,什么时候会茫然,她震惊了,而谢玙大步离开。 这是最后一面,没过几月,耳传谢玙挂冠而去,沈将军带兵杀进长安城,推翻赵氏江山。 那位沈将军便是今日的小郡主沈汭。 后来她听沈汭所言,谢玙喜欢阿宁,可惜用错了办法。 再看赵璨抱着萧坤宁的胳膊,她无奈叹息,阿宁的性子良善,与谢玙对敌时若有狠心,也不至于这样的结局。 赵璨是个话痨,捡起自己感兴趣的话说:“萧姐姐,年底有很多灯会,不如我们去玩,如何?” 萧坤宁摇首,萧闻雪道:“也可,许久没有出去了。” 萧坤宁倒也没有拒绝,道:“好,哪日?” 赵璨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就明天晚上。” 萧坤宁翻了白眼:“还用算吗?后日就要回宫。” 赵璨迷糊一笑:“算一算就感觉有很多时间玩啊。” 高阳王府离宫门近,赵璨先下车,萧坤宁粲然一笑,萧闻雪默然摇首,她好奇道:“听说你当年救过先生一命?” -- 第94页 萧坤宁漫不经心道:“算是吧,大雪天她受了伤,没有地方去,我就让人上车带一程,后来再度遇到刺客,她病得快死了,我就背着她去找大夫。” 早知道这样,打死她也不会救谢玙,自找麻烦。 萧坤宁倚靠着车壁,唇角挂着笑,再过几日镇南王的灵柩就会回来了,到时更大的热闹也会开始。 颜相一直想要沈家的兵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没人敢放在台面上说,不如她帮一帮,等沈汭平定后,她也可跟着赵熙然离开长安。 这辈子,她想舒心些过日子。权势与钱财对她来说,也是累赘。 到了府邸后,萧闻雪回到院子,唤人取了笔墨,写了一封信,递给婢女:“送去谢府便可。” 婢女不敢疏忽,从后门悄悄走了,费了一番力气才敲响谢府的门。 门人开门见是一小婢女,顿时不耐烦,拦着不让进,婢女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谢玙,带着信落寞而归。 萧闻雪好脾气也没有了,令婢女持着萧府的门帖去见。 婢女又特地跑了一圈,门人收下帖子与信件,让婢女回去等着。婢女心中不乐意了,奈何谢府门庭大,不好造次,回去后将话回禀姑娘。 萧闻雪气笑了,好心竟被当作驴肝肺,活该谢玙孤独终老,不得阿宁喜欢,若有小郡主半点觉悟,何至于那般田地。 越想越不解,索性不去管,由着去了。 **** 翌日起了风,下了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也很是好看。 黄昏的时候,赵璨裹着一件杏色狐裘,像风一样钻进了萧府,萧坤宁懒散得很,本不想去,眼看着下雪更加懒了。 赵璨却道:“钦天监算过了,雪不大,就是小雪,出去玩正合适。” 萧坤宁换了一声家常小袄,外间披着新制的绿色狐裘,襟口的软乎乎的白色皮毛衬得小脸洁白如玉,她捧着火炉就定定站在门旁。赵璨掐着她的脸:“你怎地不去,就知道偷懒,你可晓得你最近胖了不少?” “胖了?”萧坤宁摸着自己腰,好像是宽了些,难怪今日穿旧日的衣裳竟觉得紧了些,心宽体胖,果然不争不抢就舒服很多。 萧闻雪这个时候走进来,见到两人拉拉扯扯,眉头一皱,道:“时辰不早了。” 阿宁比起上辈子更加不长心眼了,以前还会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现在也不计较了,对先生也没有那个心思。 这么一来,先生更加没有指望了。 三人一道出门,洛氏本不许她们抛头露面,但赵璨在前,规矩的话被堵住,让人紧紧跟着,早去早回。 赵璨兴奋不已,坐在车上,整个人都要飘飘欲仙了,扯着车帘说话,眼睛一看就看到路边抱着牡丹花的文与可。 “原本以为这位文大人性直不喜花红之类的,不想也会喜欢牡丹花,你瞧她抱着那么大一盆花也不显得累赘,不如我们载她一程?” 萧坤宁也赶忙掀窗去看,文与可修长的身子,立在那里就像一株绿竹,挺拔秀丽,她点头要答应,车里人拒绝:“坐不下了。” 萧闻雪拒绝得有些奇怪,赵璨也感觉不对,道:“姐姐不喜欢文大人吗?” “哪里,文大人是清流,谁不喜欢,只是车子过小了。”萧闻雪解释道,余光扫了一眼萧坤宁,她眉眼微扬,唇角弯弯,可见对文与可是欢喜的。 谢先生愈发没指望了。 高阳王府的马车不小,比起寻常府邸的还要大些,不存在坐不下。萧坤宁察觉不对,也没有揭穿,坚持道:“文府与灯会是一路的。” 赵璨连连点头:“那就载一程。” 萧闻雪察觉不对:“阿宁为何知晓是同路?” 话音落地,文与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必了,谢过郡主好意。” 萧坤宁还是决定走下车,动身的时候,萧闻雪拉住她,劝道:“你切勿任性,文大人与你我不同。” 萧坤宁不解:“不过搭载一程,你想多了。” 萧闻雪放开她,眼见着她下车去见文与可。车下的文大人见到萧坤宁陡然一惊,不进则退,抱着盆栽的双手泛着青筋,可以看得出用力之猛。 不待多看一眼,文与可将盆栽放在地上,冲着萧坤宁行礼:“萧姑娘。” 萧坤宁挑眉:“文大人怎知我姓萧?” 文与可一怔,面露苦涩,双手收于袖中,将那份紧张与期盼按下:“那日你的手炉掉了。” 原来如此。萧坤宁也没有多问,抱着她的盆栽就递给车夫:“文大人似是无事,不如去看灯会,就当是我还您捡香炉的情。” 车里的萧闻雪扶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谢玙门庭若市,拜谒的人还没有离去,弄琴从门房处接过一封信,匆匆往书斋而去。 今日颜相来拜访,在府里坐了一个下午,门外的人伸长脖子等候。 颜怀桢为公事也为私事,谢玙耐着性子应对,见到弄琴在门口晃悠了许久后招手唤她进来。 弄琴递来一封信,萧府萧闻雪的。谢玙起初没有在意,颜相还在,便将书信压在案牍上,继续与颜相虚与委蛇。 实在不耐颜相枯燥的话,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翻开萧闻雪的信,触目只见‘灯会’二字,心口一惊,旋即想到什么事来。 颜相依旧在说个不停,说起旧事乐阳长公主:“当年我与乐阳长公主不过几面之缘,实在当不得外间那些谣言……” -- 第95页 “颜相见谅,我还有些事,您慢走。”谢玙拿着信件就走,吩咐弄琴送客。 颜怀桢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做了半日的铺垫,到了关键时候,谢玙怎地这么不给颜面。 第39章 和离隔壁夫妻和离了。 颜怀桢被弄琴请出府邸都不明白何事让她这么急促,登上马车的时候使唤人去跟着谢玙。 颜相府高手不少,跟着谢玙不在话下,一路跟踪至灯市后,连人带马车都不见了。 灯会热闹,又逢年底,游子归来,人就扎堆地往里面挤,谢玙身边也有高手,压根不敢靠近。远远跟着没多少步距离就把人跟丢了,不能空手而归,他们也跟进了灯会。 弄琴见他们进入灯会后回去复命,先生坐在车内,掀开车帘就见她阖眸,低声道:“他们进去了,我们去哪里?” 谢玙道:“灯会这么好的日子,顾凝肯定会出来,去蘅湘阁。” 想想也是,灯会上女孩子多,又逢年底,手中都会有些银子,这个时候是捞钱的最好时机。 车夫调转车头去蘅湘阁,远远就瞧见门口一对猩红的灯笼,对面的墨香斋早就关上门了,可见萧坤宁经营不好。 马车停在蘅湘阁门口,顾凝第一时间冲出来,探首道:“谢先生可是去灯会?” 弄琴冲着顾凝行了半礼:“先生正有此意,顾东家是要出门?” “有,你们等等我。”顾凝急于挥手,回过身子吩咐伙计办好事,自己披着狐裘上了谢府的马车。 一上马车,顾凝就敛了笑意,笼着狐裘开口:“闹了这么久,外间隐隐传言颜家要夺了沈家的兵权,这是你放出去的话?” 谢玙摇首:“不是我。” 顾凝不明白了:“那是谁干的?” “十有八九是萧坤宁。”谢玙道,除了萧坤宁外没有人做冤大头,前些时日得了两万银子没处花,胆子大到来淌这趟浑水。 顾凝没有再问,继续说道:“沈世子回京,但沈汭没有回来,我总觉得边境不安全。” 镇南王明面是自己追出去被杀,可是他为何没有计划,没有周全的办法绝对不会冲出去。 谢玙倒是很平静,没有顾凝半分的波澜,更没有顾凝的好奇心,只道:“这得等沈世子回来了。” 顾凝冷嘲:“他回得来吗?” “那就得看沈家的本事了,这点计划都没有,谈何重振沈家兵。”谢玙道。 顾凝又提起一事:“袭爵一事估计更加困难。世子与镇南王之间的差距可是不小,颜党这个时候肯定会反对。” 马车越靠近灯会,百姓的声音愈发清晰,喧闹间透着人间烟火气。 谢玙没有回答问题,沉默如无人,脑海里想的是萧闻雪的书信,她们三人去灯会,为何写信通知? 萧闻雪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凝不懂她的心思,出来就是要玩的,苦苦闷闷磨磨蹭蹭多没意思,一到灯会入口马车就挤不进去了,下车的时候她想起一件事:“你整日不出门,怎么来灯会了?” “有要事。”谢玙淡漠道。 顾凝不信她:“是不是萧坤宁出来了?身边该跟着别人,对不对?” 灯会上不仅是灯,还有不少饰物小玩意,货郎叫卖不止,遍地可见摊贩,锦衣华服随处可见,行人举袖为人,热闹出长安城繁华如锦。 弄琴紧紧跟着谢玙,顾凝搭车到了灯会后就径直离开去找苏映。蘅湘阁在灯会上置办一地卖琴,苏映在侧照看,她匆忙去寻,在一兔子灯前见到一熟悉的人,刑部文与可。 文可与面前的姑娘卖的是胭脂口脂,都是自己做的,盒子简陋,不如胭脂铺子里的精致。 顾凝在她身后停下脚步,亲耳听到她的话:“您的意思是火候不行?” 姑娘说道:“对,照您这么说,应该是火候不行。胭脂成形,颜色混杂,可见是烤制不行。” 文与可做胭脂?顾凝吃惊得不得了,堂堂刑部侍郎在家里研究做胭脂,她是不是听错了,装作等人的样子往文与可处看去。 文与可手中拿着一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后嗅了嗅闻其香味,再查看其颜色,对面的姑娘笑道:“不如您买一盒回去比对一番,口脂并不是只有牡丹花来做。花卉过于昂贵,您大可换一换品种,等到掌握的时候再用牡丹花。” 原来是做口脂,这位性直的刑部侍郎看似不解风气,心思竟寻常女儿家还要细腻,懂得做口脂来讨好喜欢的姑娘。 真是世风日下,人不可貌相。 听到这么一件稀奇事后,不敢多留,趁着没有被发现就离开去找苏映。 苏映早就不在灯会,病人找到灯会找大夫,将她喊走了,顾凝扑了空,开始在灯会上四处游玩,顺便等着谢玙。 谢玙穿着厚重的狐裘,热闹的灯会上并没有减去半分寒冷,抱着火炉才感觉好受点,主仆二人漫步走着,弄琴买了一盏灯提在手里,这才感觉融入灯火里。 赵璨喜欢热闹,多半是哪里人多就在哪里,没过多久,侍卫走来,在弄琴耳畔低语几句,弄琴颔首引着谢玙往酒肆走去。 赵璨拉着萧坤宁在猜灯谜,猜到者可得一盘子点心。点心极为精致,模样是红色的小灯笼,寻常人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萧坤宁对灯谜一窍不通,萧闻雪也是一筹莫展,赵璨噘嘴不肯走,绞尽脑汁要猜出来,三人就站在灯谜前耗着。 -- 第96页 不知何时,弄琴靠近,赵璨左右去看,无奈见到谢玙,不待多想,兴冲冲地将人拖了过来:“先生,您猜灯谜。” 满街都是漂亮的花灯,夜深后更是璀璨似锦,谢玙站在灯火下,姿态清然,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仙人,烟火染不尽她的清冷。 萧坤宁看了一眼后,默然后退。赵璨不自觉将先生往里推了推,恰好撞到了后退的萧坤宁。 两人撞在了一起,萧坤宁本能地扶着谢玙,手触碰到谢玙的腰际,厚重的狐裘下是一枚玉佩,不知怎地就直接扯了下来。 玉佩温润,握着很温暖。 谢玙快速地站直身体,主动伸手将萧坤宁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低声道:“你躲什么?” 身前身后都是人,两人几乎肩靠肩,萧坤宁不喜欢这么靠近谢玙,将玉佩塞到她的手里就想走。 谢玙接过玉佩却将她的手握紧:“人多,小心。”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可在二人身后的萧闻雪察觉到谢玙唇畔一丝笑意,谢玙还是那个不解风气只会偷偷摸摸做事的谢玙。她退出人群中,得见文与可眉头解锁,下意识就避开。 人太多,避无可避,行人摩肩擦踵,文与可被挤到她面前,两人碰了个面,萧坤宁先行礼:“文大人。” 少女眉眼染笑,柔弱的身子被行人挤来挤去,文与可皱眉道:“这里人太多,不如寻一酒肆休息。” 萧闻雪没反对,也想给她二人机会,转身去找赵璨。 谢玙猜中了灯谜,赵璨抱着那盘热腾腾的点心就走,谢玙看到一侧的文与可,下意识挡住萧坤宁的视线:“你今日怎地出来了?” “姐姐同郡主想出来的。”萧坤宁面前谢玙,宽大的衣袍挡住她面前的光,抬头就能看见她眼中的灯火,璀璨亮丽。 她觉得与谢玙靠近不好,主动后退几步。谢玙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出去。” 赵璨早就没有了影子,得到东西就跑得没有影子,就连弄琴也被人群挤散了,热闹的地方就是容易走散。 两人找不到同伴后就只好在路边等着,锦衣华服在灯会上不少见,也有些勋贵携带家眷出来玩,谢玙又是一声浅色袍服,在黯淡的夜色里并不惹眼。 两人在路边等了片刻的功夫,而此时的赵璨坐在酒肆里小口吃着点心,萧闻雪在侧拧眉道:“郡主不怕不干净吗?” 赵璨大口咬着‘小灯笼’,嘴甜心里更甜,舒服地眯眼道:“不怕、又不会有毒,只要没毒就没事,萧姐姐要吃一块吗?” “不了,我就不和你抢了。”萧闻雪笑道,文与可站在窗口向下望着,视线落在路边萧坤宁身上。 到底是在晚上,就算是灯火在也看不清下面人,萧坤宁的神色看不见,却能发现谢玙握着她的手。 萧闻雪也走了过去,同样看到了下面的人,心口松了一口气,希望谢玙切莫再办错事,阿宁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你与她硬着来,她能比你更硬,与赵熙然的性子像了八分。 今夜之行还不错,谢玙开窍比什么都好,她转身的时候发觉文与还站着,似乎也在盯着谢玙与阿宁,她觉得不对,文与可在看什么? “文大人在看什么?” 文与可紧绷的神色里略显轻松,她跟着转身,眉愁纾解,笑说:“今日人多,随意看看。” 随意?方才专注的样子可不是随意看看,萧闻雪看破不识破,没有再继续追问。不问不代表她信了,多了个心眼。 灯市那头高阳拖着不愿出门的赵熙然慢慢悠悠地走着,赵熙然满脸不情愿,被这么一女人拖出来,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尤其无聊的灯市,有什么好玩的? 高阳不管她愿不愿意,今日难得放松下,不出来散心会憋屈死,买了盏灯递给赵熙然:“给你。” 赵熙然没忍住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你多大了,幼稚吗?我女儿都不玩这个,你竟然还玩?” 高阳立即就翻脸了“”“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让碧书明日就去萧府提亲,我们不成就让她二人成亲,你我作对欢喜亲家。” 赵熙然乖乖闭嘴,那个碧书长得贼奇怪,看着就不像好人,小宁宁嫁给谢玙都好过碧书。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遇见谢玙,顿时一惊,再看她身边人,两人就顿时明白过来,打算上前去,却听到尖叫声:“杀人啦……” 不管谢玙还是白鱼,高阳扯着赵熙然就跑。赵熙然不肯走:“阿宁在那里。” “有谢玙在,你怕什么,你我保命要紧。”高阳将人带走,谢玙那个小狐狸在,她们过去就是送死。谢玙这么清心寡欲来灯市,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赵熙然就这么被拖走了,发现高阳逃命的速度特别快,八百米赛跑肯定是第一名。 两人逃走后,酒肆就彻底乱了,刺客并非冲着谢玙而来,相反,他们冲进酒肆一顿乱砍乱杀,吓得百姓都躲到了桌子底下。 萧坤宁本当以为刺客来杀谢玙,可见到十数人冲进去后就松了口气,握着谢玙的手就跟着人一块去逃命。 逃命之际,谢玙朝着酒肆看了一眼,意味深长,清冷的面容中透着些许波澜,刺客从东边而来,她们就像西边逃去。 人踩着人,压根就走不了都远,还好刺客都去了酒肆,外面的人却不知刺客的想法,拼命地往西边逃窜。 -- 第97页 萧坤宁担忧萧闻雪的安全,一时间找不到,左顾右盼,不慎被人撞到,整个人摔了下去,还被人踩了一脚手背。 谢玙不避讳,伸手就将她捞了起来,抱扶着她往西边走,走出灯市的时候,行人散了不少,萧坤宁疼得小脸发白。此时顾不得这些,谢玙握着她的手腕,眼见着行人迫不及待地逃离。 整个灯市已经乱了,突然出现杀人,百姓都开始逃窜。 谢玙攥着萧坤宁的手腕,担忧这呆丫头又被人推倒了,萧坤宁顾不得躺疼,张望着去找萧闻雪与赵璨。谢玙不肯放手,萧坤宁的手早就疼得麻木了,也没有在意,直到弄琴不知从哪里跑来了。 弄琴冲着两人行礼:“先生,这里危险,马车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先回府,城防营的人快来了。” 萧坤宁急道:“郡主还在里面。”赵璨的身份比萧闻雪要尊贵,只有拿赵璨做借口了。 弄琴却道:“别说是郡主,就是陛下在里面,这个时候也救不出来了。” 萧坤宁急得不行,忽觉手腕处一阵用力,她这才察觉还有谢玙在,直接对谢玙开口:“先生去救救她们。” 谢玙没有迟疑,对弄琴点头:“将她二人好生带出去来。” 亥正时分,城防营的统领李烨来了,慢悠悠地骑着马,没有一点焦急的样子,萧坤宁看着不服气,谢玙及时按住她:“听着,别乱说话,动动脑子。” 萧坤宁:“……”她是不服气不假,但是没想这位统领说话,谢玙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谢玙这个时候终于松开萧坤宁,几步上前,喊道:“李烨。” 李烨不耐烦,正想着谁会这么大的胆子直呼他全名,待看清路边的人后惊得从马上翻了下来,小步跑到谢玙面前:“原是太傅,您怎地在这里,可曾受到叨扰?” 萧坤宁不屑地扫一眼,李烨是颜相的人,前世颜相一死,他就被谢玙抄家,街口当众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是将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割肉的同时保证犯人不能断气,要割最后一刀的时候才会断气。那日据人言传,李烨的惨叫声吓得体壮的男人们都跟着害怕,小孩子回家睡觉就做噩梦。 谢玙看了一眼他身后几百人,淡淡道:“李统领以来,刺客早就跑了。” 李烨惶恐不安,遇上睡不好,偏偏遇上谢玙,都知晓这位太傅好说话,眼睛里却是揉不得沙子。今夜是上面的人故意令他晚到些,可是没有说还有谢玙在。 若是知晓谢玙在,他肯定会早到,这个时候想解释,谢玙也不会轻信了。 谢玙无意与他计较,好心提醒他:“高阳王的小郡主在里面,你若是慢上一些,可就见不到人。” 高阳王殿下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位女儿,若是遭了什么麻烦……李烨想想就觉得头疼,不等太傅催促,自己翻身上马去里面找人。 谢玙一句话就摆平了事情,回去照旧要牵着萧坤宁离开。 萧坤宁没有那么傻,不给她牵,“我自己会走。” 她这么冷漠拒绝让谢玙想起今夜的文与可,僵硬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我怕你又摔了,你说你那么大,走路走能摔一跤,自己可想想哪里不对?” 摔跤还要想想哪里不对?萧坤宁掉进了谢玙挖进的坑里,“哪里不对?” 谢玙唇角弯了弯:“哪里都不对。” 萧坤宁:“……”她怎么又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等城防营的人都进去后,两人才登上马车,谢玙吩咐车夫:“回谢府。”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我要回萧府。” 谢玙早就送开她,依靠着车壁,眉眼间染着疲惫,淡淡道:“萧夫人规矩多,你这么狼狈地回府不说,再告诉她萧大姑娘丢了,到时你再挨一顿骂,你心中不服气,肯定要吵一架,闹得阖府不宁。”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萧坤宁心中一口气被生生吞了进去,一句话不好反驳。照着洛氏的性子,真的可能会闹起来,到时都会难堪。再说今日是她们出府在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怪洛氏会生气。 去谢府躲避一二,也是不错的办法。 马车未出长街,就见大批的兵士往灯市赶去,沉重的脚步声将灯市传来的喊叫声掩盖,在深夜里显出几分肃杀之气。 到了谢府门前,门人来迎,顾凝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两人完好才道:“那些人是冲着文与可去的。” 萧坤宁浑身一颤,几乎不可置信,文与可不与人为敌,为何花这么大的心思杀她。 顾凝未曾注意到她的反应,站在她身前的谢玙眄视顾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若不是冲着她来的,你选根腰带自挂东南枝。” “你那么凶作什么?”顾凝被骂得一头雾水,前思后想一番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文与可接下旧案的时候,就注定是个短命鬼。颜相那么注重自己的颜面,不会放过她的。 她看了眼谢玙,记得好像谢玙给皇帝推荐文与可的,谢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世上巧合的事情背后都会有问题,她不相信谢玙这么信任文与可,大费心思来栽培她。 萧坤宁迷迷糊糊地跟着谢玙入府,顾凝在后屁颠地跟着,想问谢玙又不敢去问,当着萧坤宁的面着实不好说话。 厅里背着热水,谢玙拧干帕子走向萧坤宁的手腕。 -- 第98页 萧坤宁看的身子好,可肌肤雪白,一碰就红,此时整个手背都跟着红肿起来,她哪里敢让谢玙伺候,忙站起身道:“学生自己来。” 谢玙抓着她的手不放:“你将自己当作是我的学生吗?先生的话你听了几分,让你坐下就是命令。” 一旁的顾凝嘴角抽了抽,谢玙这是哄姑娘还是在命令学生,好心都因一张嘴坏了,她摇头叹道:“谢先生你可知的家隔壁那对夫妻和离了。” 谢玙的话很硬,但手劲很轻也很软,帕子轻轻擦过泼皮的地方只有轻微的疼痛,还可以忍耐,听到顾凝这么一句话,她好奇道:“为何和离?” 顾凝走到她面前,欷歔一阵:“妻子觉得丈夫对她不够重视,每次都说她笨不听话,听不见一句关心的话,三年夫妻竟感受不到一点温暖,一气之下就和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萧坤宁没有听明白话中含义,怪上那名丈夫道:“不过口上的事,为何不懂说些好听的呢?” 顾凝一拍手:“对啊,你说亏不亏?你看照顾是有的,什么都做了。明明是在关心她,偏偏嘴硬,弄得人家心生怨恨。萧姑娘你若遇到这样的人,会和离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萧坤宁随口道:“我若喜欢她就忍着,若是不喜欢定不会忍,必然和离。” 回身拧湿帕子的谢玙掀了掀眼帘,望着顾凝。 顾凝脊背一寒,又觉得自己憋屈,好心帮她姑娘还白得一记眼刀,真的是吃力不讨好,冲着萧坤宁就说道:“我不会去忍着这种人,喜欢她还不如去喜欢外面的木头、湖里的冰,再不济一人到老,也好过天天受着冷言冷语。萧姑娘,你可不能心软。” 萧坤宁越听越糊涂,什么叫她不能心软,人家夫妻和离与她也没有关系啊,这么想着,盆里的水都溅了出来,听到一句饱含怒气的话:“滚出去。” 谢玙生气了。 顾凝哼唧两声,坐在玫瑰椅上不肯走,反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舒服又自在,指着谢玙道:“萧姑娘,你们先生就是这种人,所以她都二十二岁,过年就二十三了,还没有人想要嫁她。我如果是你们先生,早就去尼姑庵剪了头发做姑子,免得去祸害人家姑娘。” 萧坤宁听到现在总算是听明白了,谢玙有喜欢的姑娘了,她冲着顾凝使着眼色:“先生对谁上心?” 顾凝好笑:“你想知道?” 第40章 抱头痛哭你二人抱在一起哭,我该抱着…… 前世里谢玙说好听是洁身自好,说简单就是不解风情,不知人间情爱的滋味,对沈汭尤为特殊些,可这些时日以来并没有喜欢的感情在,这辈子肯定还会是孤独终老。 她摇摇头:“顾东家可以说说看。” 顾凝眼梢一挑,“一字千金,三字三千金。” 萧坤宁小脸就这么挎了下来,顾凝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赚银子,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三字三千金可以说明谢玙在意的女子名姓为三字,这样一来就与沈汭没有关系了。 谢玙不高兴了,从婢女手中接过药膏,塞进萧坤宁的手中:“自己擦。” “谢谢先生。”萧坤宁没在意她不善的语气,冷冰冰才是谢玙独有的情绪。 对面的顾凝看得皱眉,这个女人真的是预备孤独终老了,大好献殷勤的机会就白白从指缝里溜走了,让她说什么好。 为了挽救谢玙‘僵硬’的脑子,她大步上前接过萧坤宁手中的药膏,轻轻笑道:“伤在手背,自己擦不起来,我帮你。” 萧坤宁头皮一麻,怎么感觉顾东家在搞事、 谢玙本擦净了手,自荐的顾凝成功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未经思索就将顾凝推开,冷冷道:“你很闲吗?大半夜不回府睡觉在这里瞎闹什么?” 顾凝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出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没错,谢玙就是那条狗,而她就好心的吕洞宾。 药膏辗转又回到谢玙的手中,不顾萧坤宁诧异的目光拧开来,指尖挑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红肿的手背。 不经意,指腹摩擦到手背上柔嫩的肌肤,一股微妙的感觉让她停顿下来,数年浅萧坤宁遇到她,白皙漂亮的手背上满是灰尘,哭哭啼啼不止,语焉不详地说出自己的身世。 及腰高的小姑娘不知道避讳,更不知道隐瞒自己的身世,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一面说一面拿自己的小脏手抹眼睛上的泪水,好好的一张脸就成了小花猫。 她也是这样拿自己的手擦净小花猫手背上的脏污,小花猫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停了哭泣反问她:“姐姐是不是你娘的亲孩子?” 如今想来,也是好笑,兜兜转转,萧坤宁将她忘得干净,只记得她要杀她,不知旧事。 药膏抹在伤处有清凉止疼的作用,或许有了前世的接触,对谢玙的触碰没有太多的感觉。萧坤宁止了疼不说话了,顾凝在一侧我心甚慰的姿态。 谢玙整理好药瓶,低眸就见到萧坤宁单薄的红唇紧抿,唇角润色带着水润,心神一颤,当作没有看到,极力压制着自己。 外间传入匆匆的脚步声,弄琴抱着一人进来,萧闻雪赵璨紧随其后,弄琴入内就急道:“文大人伤了,刀入肩际,失血过多,赶紧止血。” 萧坤宁眼皮子一跳,登时站起身就要过去看看,顾凝比她更快,探上文与可的脉搏,道:“去找苏映,快送入干净的屋子里。” -- 第99页 谢玙平静得很,反扫了弄琴一事,暗自思量弄琴不会办事。 弄琴将人送走,萧坤宁不等谢玙说话就急忙跟了过去,压根没有回府的想法,萧闻雪察觉谢玙深邃的眼神后心中叹息,阿宁好似对这位文大人态度不一般。 赵璨也小跑着追过去,见萧闻雪不走,伸手将人拽走:“我们去看看。” 顾凝在一侧想起什么事情来,蓦地一怔:“我记得你要杀她,弄琴怎么将人救回来了?” 谢玙思量这件事,坐回椅子上没有回答。 顾凝犯难了:“谢先生,我到底救不救?” 谢玙道:“想救就救,与我无关。” 顾凝心口一跳:“文与可查的案子与你我没有关系,不过由此可见,颜相不能容忍她,如果这么直接死了,颜相恐怕有麻烦了。” 意思就是文与可不救也行。 谢玙没有说话了,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一断,莹白的指尖有些慌乱,很快就镇定下来,依旧道:“能救则救。” 顾凝猜不透她的心思,时至今日,她还在考虑什么,文与可一死就能查到背后凶手是颜怀桢,于她无害又有利的事情来说为何要退缩。 这时苏映赶了回来。走之前顾凝让人给她传话,事情办完了就去谢府。 谢玙打起精神,见她背着药箱才开口:“你今日去可有成效?” 苏映摇首:“那个女人的病症不大好治,疯症本就是难治。” 谢玙没有再问了,依旧坐在椅子上。 苏映看着她的神情也就没有开口,弄琴进来道:“先生,可救?” 谢玙看向苏映:“就看苏大夫的。” 苏映却道:“救死扶伤是我的责任,为何不救。” 顾凝没有插话,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等苏映同弄琴离开后才说话:“你不救文与可是为大局,而现在又救文与可是为了什么?” 谢玙想说话,可话到口中就顿住,起身离开前厅,径直往后院而去,顾凝巴巴地后面跟着,她的媳妇在后院救人。 客院灯火通明,婢女不断进进出出,萧闻雪等人站在外间等候。 谢玙走近道:“时辰不早,我命人送你们回府。” 萧闻雪正有此意,再不回去父母就要担忧了,忙俯身行礼:“谢过先生了。” 赵璨拉着先生说着当时的事:“先生不知刺客有多猖狂,进来挥刀就砍,杀了许多人,幸好文大人带我们躲了起来,纵是这样她为保护我们也受伤了,文大人真好。” “是挺不错的,护花使者很好、很好。”顾凝适宜地说了句话,眼神示意弄琴将这些单纯的小姑娘们送走,单纯过头容易不被人喜欢。 赵璨狠狠点头:“文大人很好。” 屋里的萧坤宁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精神不如方前,谢玙冷笑道:“萧姑娘这是伤心了?” 萧坤宁张了张嘴,后面有人扯她袖口,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改口道:“文大人与我们同行,伤心不该吗?” 谢玙薄唇蕴出讽刺的笑来:“两面之缘就这么在意?” 萧坤宁最见不得谢玙枉顾性命的态度,心中冷了几分,也不再与她争执,只道:“学生想留之这里照顾文大人,尽一尽同行之责,没有我们勉强,她就不会有今日之灾。” 萧闻雪皱眉,反观谢玙,面色冰冷,灯火下的双眸似深渊无底,可见是不高兴了,她试图道:“母亲在府上等着我们,不如明日再来?” 萧坤宁知晓洛氏会不高兴,但方才苏映说了今晚凶险,不是她任性,而是文与可当真处于危难中。 谢玙冷冷道:“弄琴,送客。” 顾凝扶额,媳妇没追到手不说,越退越远了,好感度也没有了。她当即靠近谢玙,推了谢玙一把,凑到她耳边:“是你喜欢她,不是她喜欢你,你犟什么,不会低头就闭嘴。” 谢玙心口怒火被压制下去,两步外的萧坤宁倔强的神色让她心口一软,耳畔的顾凝笑着打圆场:“萧姑娘你就任性了,父母在等你回府,就算不回去也该令人去传话,更深露重,都在谢府歇下为好,我让人去萧府和高阳王府传话,都不走了,明日谢先生给你们做早膳做糕点,如何?” “先生的糕点?”赵璨两眼绽放光彩,朗如新月,立即附和道:“不走了、不走了。” 萧坤宁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好,关心则乱,朝着谢玙道歉:“学生方才态度不好,先生莫怪。” “这就对了。”顾凝代替谢玙回答,又在她背后推了推,“先生也不会见怪的,毕竟她还是很喜欢你这般可爱的学生。” 谢玙:“……”她何时说过喜欢萧坤宁。 顾凝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化干戈为玉帛,苏映走了出来,道:“止血了,暂时不会醒来,身体太虚不适宜挪动。” 谢玙不悦:“苏大夫的意思是住在谢府?” 苏映无奈:“差不多,你想她死就挪回家,我只负责救人,不管你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赵璨迷糊:“哪里来的爱恨情仇?” 萧闻雪打圆场:“苏大夫说玩笑话,既然不回府,我们就叨扰先生了。” 顾凝这才注意到和事佬小姑娘,夸赞道:“萧大姑娘说话和理,你们谢先生迟早会死在这张嘴上,苏大夫我们要回家吗?” 六七人站在屋檐下,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苏映拨开众人不耐道:“你们且各自回去休息,别堵着了,病人需要静养,都回去,我守着这里,不需要你们吵闹。” -- 第100页 顾凝一拍脑门:“我守着夫人,你们都走吧。”说完,将谢玙往外推了推,示意她赶紧低头。 喜欢人家小姑娘要有态度,态度硬得跟皇帝一样,谁会喜欢。 谢玙这才唤来婢女领着三人各自去休息,扫了一眼屋内,转身离开。 萧闻雪作为重生的人将各自的情绪都看得清楚,阿宁竟会对文与可有好感,前世两人不过是君臣,并没有感情。 难不成她错过些什么了? 萧坤宁心思不宁,担忧文与可的伤势,可如今的情势她并没有任何助力,只能期盼文与可熬过这关。 婢女提着灯笼在前引路,谢府环境深幽,不如其他府邸热闹,步步生寒,府邸与谢玙本人一样,冷得怕人。 赵璨抱着萧坤宁的胳膊怕得不行,嘴巴里嘀嘀咕咕也没有听清。到了院子里后,赵璨几乎冲进了屋里,婢女不知内情,只当萧家姑娘是亲姐妹,安排在同一间屋子,赵璨住在两人隔壁。 既来之则安之,萧家姐妹没有反对,梳洗后躺在一起。 屋里只剩下榻前的一盏孤灯,姐妹二人睡不着,萧坤宁思前想后觉得今夜的刺客该是冲着文与可而来。上辈子文与可一步步往上爬,没有接触这样惊天动地的案子,也不会得罪人。 上辈子没有人提及那件案子,从头至尾只有传闻,并没有人当真,如今闹成这样,可见是有意为之。 背后的真相必然是有很大的阴谋,但是不明白一点,为何等了这么多年才去查,这么多年过去再查,证据被毁,证人熬都熬死了。 翻过身子,就见到昏暗的光线下萧闻雪明亮的眸子,两人四目相对。 萧闻雪往后避了避,不自觉避开她的视线:“阿宁,你别这样看我。” 萧坤宁奇怪:“我睁开就看到你,我在想着今日的事。” 萧闻雪知晓她对情爱一事不够清楚,不跟她解释了,好意劝道:“你别同先生对着来,你对她是与众不同的。” 前世沈汭做了皇帝后召她入宫,赐她许多珍宝,谈话之际透露出来谢玙与萧坤宁从小就相识。 沈汭与阿宁相识之际,阿宁不过十四岁。而阿宁认识谢玙不过髫年,她错在认识得晚了些。 萧坤宁明白道:“我知道,她对我不放心。”不就是一个破烂事,她还不想知道。 被窝里不时传来细碎的声音,屋外听得零碎。 谢玙听了些许后,眉眼染着深夜的孤寂,修长的身影在月下凄清。 许久后,屋内安静下来,她才离去,走出院子的圆门就见到顾凝在路上走来走去,见她就道:“今夜死了不少朝臣家眷,此事闹大了。” 颜怀桢意在文与可,不该还有其他人才对,可方才侍卫来报,所伤之人不下百人,另外户部尚书的夫人及其幼女惨死刀下。 谢玙径直略过她,显然不想知晓这些事,顾凝追着她问:“谢玙是不是你动的手?” 谢玙脚步一顿:“那又如何?” “你承认了?”顾凝感觉整个人发抖,百余人的性命在谢玙的一念之间就这么没了。 谢玙却道:“其中的事不需我明说,她们所为都是你知道的。” 顾凝顿住脚步,确实,那些人对谢玙而言都是该死的,她蓦地松了口气,道:“谢玙你要报仇是你的事,我希望你别被仇恨抹黑了眼睛。” 今夜月格外明亮,银色光辉勾勒出谢玙清冷的轮廓,深幽的眼睛如黑夜让人看不见一丝光亮。 谢玙没有回应,府门被巡防营敲开,李烨浑身是血地闯了进来。 谢玙匆忙去接见,李烨整个人就像经历过一场大战般,魁梧的身子不断发抖,那一双眼睛少了几分往日凌厉的气势。 “李统领这是遇到刺客了?”谢玙落座,命令婢女奉茶,道:“天冷喝杯水暖暖身子。” 李烨执礼道:“太傅、今夜死了数名朝臣的家眷,他们非说是城防营懈怠,您给评评理,如何就是我的错了?” 原是来求救。 谢玙却道:“今夜却是你懈怠,你让我如何替你辩解。” 李烨辩解:“太傅,事情发生后我立即带人来了。” 谢玙冷了面色:“城防营距离灯市不过两条街,来回一盏茶的时间,而你却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今日灯市上并没有见到你的兵,试问你的兵去了何处?我在灯市走了几遭,你莫说是我碰巧没有看见。” 李烨脸色难看,今夜来谢玙处求救是因为她不参与任何党争,不属于皇帝一脉,也不属于太后的人。朝堂上的人对谢玙都十分看重,这样的人来为他说话是不会遭人怀疑的。 可是谢玙开口就点破了今夜的秘密,打脸打得太快了,他想起谢玙是文臣,不懂布防,狠狠心扯谎道:“今夜刺客来袭恰是换防之际,您看不见巡防营的因为在换防。” 谢玙不点破:“既然是在换防,你何故来寻我?” 李烨一噎:“可那些文臣不讲理,非说是我的疏忽。” 谢玙心情不好,不想与他争执,道:“既是如此,你去找陛下,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宫门应当开着,你进宫面圣。” 太傅不讲情面,冷得不近人情,李烨心中担忧,面上仍旧在坚持:“您当时也在灯市,您可否为下官作证?” “作证?”谢玙双眸清明,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变作凌厉,“刑部左侍郎文与可躺在谢府内,生死未卜,我如何替你作证?” -- 第101页 “文与可?”李烨诧异道,脸色皱纹深了不少,想起酒肆内血腥的场面,心中愈发害怕了,冲着谢玙揖礼:“今夜的事是下官疏忽,望太傅搭救一二。” 谢玙摆手:“今夜之事的原委只有你自己清楚,你都已做了,寻我有什么用。” 李烨整个身子冷了下来,今夜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上面给的话的是让他慢到一刻钟,可眼前的事与早到晚到没有半分关系,而是上百条朝臣家眷的性命。 他闯的祸大了,不,应该说他被人陷害了,今夜发生的事肯定有人来背锅。 这个人就是他李烨。 谢玙吩咐弄琴送客,自己心中烦躁,指腹不断摩挲着扶手,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拧得更紧,四肢冰冷,就像坠入冰窟一般。 顾凝见她彷徨,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转身就走了,谢玙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 谢府的灯火燃了一夜,同样的是,长安城内多人未眠。 谢玙枯坐一夜,递了请假的奏疏,同样,朝堂上多人未去朝堂,府上挂了白幡、大摆灵堂。 赵冕面对这样的事情后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竟有人在天子脚下行凶,刺杀数名大臣家眷。 巡防营的守卫看似坚固,实则就是废纸,不需朝臣弹劾就将李烨丢去了刑部大牢,刑部左侍郎文与可未醒。刑部尚书不敢接受棘手的案子,向皇帝请了旨意,让谢玙在旁协助。 刑部尚书顾铮拟了伤亡名单,朝臣被杀有五人,家眷高达四十无人,百姓不计在内,户部尚书钱时澜妻儿都命丧酒肆内,钱尚书接到消息后,整个人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有清醒过来。 谢玙看过名单后,一双眼底覆满了阴霾,冷笑连连:“天子脚下,太过猖狂。” 顾铮点头:“陛下也是因此大怒,你说钱尚书孤身一人,醒来后可如何是好。” 谢玙又看了一遍,视线定格在钱时澜几字上,眸色动容,没有回答顾铮的话,反问起百姓伤亡。 顾铮道:“当时混乱,百姓尸体运送到京兆尹处,眼下还有的没有来认领,等认领后才录入。” 谢玙不喜他这先朝臣后百姓的态度,便道:“此事闹得太大,不如给死者家眷发些抚恤金,一人五十两银子安抚,免得事情闹大了,朝廷的面子也不好看。” 顾铮皱眉,那些大臣家眷都还没有处理,怎地就先处理百姓的,他不想应,谢玙又道:“此事闹大了,刑部查案诸多麻烦,您自己想着办。若是他们日日来闹事,堵着您的路,那您有三头六臂也是不成。” 这么一说,顾铮就答应了,道:“我即刻和户部侍郎商议下,您先看着查。” 顾铮借机溜了,弄琴少不得骂骂咧咧:“顾大人就是不想得罪人,想让您出头,您怎地就答应了。” “随他,不愿查我来查,他会后悔的。”谢玙捏着名单起身回府。 **** 谢府比起往日热闹许多,赵璨惦记着先生的早膳,饿着肚子巴巴地等了一个晌午,婢女告知先生出府去了。 赵璨感觉天都榻了,坐在屋里哭了好一阵,最后萧坤宁实在看不过去了,拉着她去谢府厨房,亲自给她做白糕。 厨娘见到两位姑娘不敢懈怠,步步跟着两人身后,萧坤宁要面团,她就揉面。 萧坤宁要热水,她就生火。 萧坤宁要食材,她就赶紧备好。 赵璨觉得有意思,唤走厨娘自己去灶下添火,上头萧坤宁将自己捏好的糕点一一放入锅里,嘱咐赵璨小火蒸着。 两人配合得也很默契,厨娘在旁边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两人将厨房烧了。 谢玙回府后没有去书房,反转道去了厨房,昨夜顾凝答应的事总得有后续,不言又会被萧坤宁记上言而无信的罪名。 未到厨房就见到一阵浓烟,小厮婢女提着水桶拼命跑去,那股浓烟飘过来都有些呛鼻子。 不用说就知是厨房着火了,谢玙顿住脚步,唤住婢女问话:“好端端怎地就着火了?” 婢女急道:“是府上的两位客人,本来好好地,不知怎地突然就着火了。” 两位客人?谢玙好像明白些什么,肯定是吃货赵璨和笨蛋萧坤宁。 果不其然,两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厨房外,赵璨抱着萧坤宁一个劲地哭,萧坤宁轻轻拍着她脊背哄慰:“先生宽容,不会与你我计较,别哭了。” 谢玙扶额,这两人在一起就不做好事,尤其是萧坤宁,笨蛋做事事倍功半。 赵璨搂着萧姐姐的脖子哭,谢玙不高兴地挑了挑眉梢,走近道:“你二人抱在一起哭,我该抱着谁哭?” 第41章 哄着不能招惹,该哄着还是得哄着。…… 心虚的赵璨畏惧下谢玙,听到声音之后就躲进萧坤宁背后,心虚地探出脑袋:“先生,我错了,我就想添些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就、突然就着火了。” 谢玙望向萧坤宁:“烧了厨房,受到教训了吗?” 萧坤宁勉强笑了笑,赵璨忙指着天道歉:“受到教训了,以后绝对不和萧姐姐来厨房。” 萧坤宁:“……”错还在她? 谢玙走向萧坤宁,视线在她脏污的袖口上徘徊,最后抬起她的手,手背上的红肿散了些许,没有做完那么显眼。萧坤宁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口中责怪的话又吞了回去,语气略作柔软:“手伤了不碰水,自己不疼吗?” -- 第102页 两辈子头一次听到谢玙这关心人,萧坤宁顿觉受宠若惊,连拒绝都忘了,怔怔地盯着谢玙脱口而出道:“先生今日哪里不舒服吗?” 是不是又傻了?这种语气只有谢小玙才有。 谢玙道:“我关心,你就觉得我脑子坏了?” 萧坤宁被她通明的眼眸看得心中发憷:“难道不是吗?” 谢玙噎住:“你能关心别人就不允许我关心你?” 萧坤宁背后的赵璨听到这话后感觉哪里不对,摸摸额头想了想,道:“对哦,先生宽仁,关心萧姐姐没有错啊。” 谢玙握紧她的手腕,真心道:“昨夜的事是我语气不好,我同你道歉。” 谢玙道歉了。 萧坤宁感觉被雷击中了,谢玙肯定又中毒了,她想让当然地摸摸谢玙的脑袋:“先生若是不舒服就该让苏大夫把脉看看,别生病了不说。” 谢玙:“……” 厨房里的火被浇灭了,从屋外去看,里面黑漆漆的,整个灶台都被烧得没有原样,厨娘哭了两嗓子。 谢玙不心疼厨房,心里有着深刻计较,萧坤宁对她误会太深。 总之,道歉失败了。 赵璨拉着萧坤宁去换衣,谢玙一人郁闷回院,半道遇到逗弄婢女的顾凝。 顾凝听闻厨房被烧了,正准备询问,乍见谢玙失魂落魄地走来。谢玙吃瘪,她心里那个痛快,踱步上前讽刺道:“吃瘪了?道歉有用吗?” “没有。”谢玙郁闷。 顾凝笑得弯腰:“同你认识那么多年,你何时道过歉,第一次道歉还没有用,这个笑话足以笑十年了。让你作、让你骂人、让你毒舌、活该。” 谢玙不理顾十岁,转身就要走,才走了两步心里就不对劲,道:“她为何不信我?” “你这是请教我?”顾凝来了精神,想起昨夜损失的十几张琴就万分心疼,揉揉自己心口说道:“昨夜刺客来袭,踩坏了我十几张琴,心疼得我昨夜睡不着觉。” 谢玙睨她一眼,强忍住动手掐死她的心,道:“可,待会让账房给你取银子。” 顾凝心满意足,凑到她的耳边:“你拿什么道歉的?” 谢玙:“道歉还需拿什么吗?” 顾凝生无可恋:“你就拿嘴道歉?” “口头道歉不妥吗?”谢玙不明白。 顾凝想砸开她的脑袋:“没有那个本事就别学人家搞暗自喜欢,口头道歉有用,你怎么会吃瘪,还有我倒觉得她和文与可挺般配的,你就饶过人家吧。” 谢玙冷了容色:“蘅湘阁的账目这些时日你都未曾送来……” 顾凝慌了神:“别、别、别,我教你、教你,你买些她喜欢的物什亲自道歉,做些她喜欢的事,别整日装得跟太后一样。你要想想,你都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该耽误的都已经耽误了,脸皮什么的都已经没有了,不如不要脸了,直接去表明心意。该哄着还是得哄着,凡事不要太计较。” 谢玙困惑:“她若不喜,岂非很难看。” 顾凝白了她一眼:“要脸还是要萧坤宁,你自己选择,我话丢这里了,要脸就没有萧坤宁。” “你休要诓骗我,胡言乱语。”谢玙不信,顾凝的话错处太多,脸面与萧坤宁又非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顾凝没有办法了,谢玙对感情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最后给她分析:“我给你条明路,你去看看萧坤宁是怎么对待文与可的。” 就凭着昨夜的事情,萧坤宁的反应绝对是有问题的,同行之责都是狗屁借口,有小心思是真的,还有一件事得提醒谢玙:“当着萧坤宁的面,你对文与可不能太过分。” 她操碎了心,家有卖不出去的老姑娘当真是费心思,特别谢玙这种对感情一窍不通就知道吃醋的人,最容易得罪人。 谢玙听进去了,而这时的萧坤宁偷偷摸摸去了文与可的院子,没进去就被弄琴挡住外面,“先生有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去。” 弄琴性子直,不如余音会办事,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打破。萧坤宁磨破嘴皮子都没能让她改变心思,午后就要回萧府,再不去看看就没有机会了。 弄琴守着门,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进去。 萧坤宁在院门处徘徊一阵,想了很多理由都被一句‘先生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给堵住。 没有办法,萧坤宁端着一盏茶,伏低做小去求谢玙。 今日的谢府很多人,就连景阳长公主也来拜访,谢玙方从厨房回来就遇到门人,将景阳长公主迎进前厅。 景阳长公主比高阳年长十岁,精致的妆容虽说看不清皱纹,可走近后就能看见脸上松弛之态。这些年在朝堂上是要风得风,可颜相后院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关键在于她膝下没有孩子,寄名的也不贴心,颜如玉的背叛让她寒了心。 谢玙将她奉至上座,自己坐下首,态度恭敬,可也没有令她舒心,反倒觉得谢玙在装样子,奉茶也不喝,直接开口:“本宫是来看看文与可死了没有。” 谢玙笑道:“并没有死。” 景阳不高兴:“命挺大的,死了那么多人她怎么就不死呢,没死就想问问她查案查得怎么样了,高阳借此不肯回封地,早日查清楚也好令她滚。” 话意锋利,渗露刀刃,论起跋扈,她比高阳更甚,毕竟高阳时常逗弄人,她却是出口就是想要死人。 -- 第103页 谢玙不露锋芒,漠视她话中含义,露出浅淡的笑容:“文大人并没有死,却昏迷不醒,您见了也是没用。” 景阳言道:“听说太傅接了昨夜的案子,不知可有进展?” 谢玙叹息:“文大人受伤,我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您手畔还是方才刑部尚书给的统计。” 景阳坐了主坐,那里摆着谢玙方才看的文书,她也没有客气,翻开直接看,从头看到尾都是些死亡名单,与她知晓的差不多。谢玙是在糊弄她,一夜过去了,刺客有没有抓到都在隐瞒,她当即摔了文书,“太傅是在糊弄我。” 谢玙笑道:“并没有。” 心里一口郁气梗塞在喉,憋得尤为难受,景阳还是忍了下来,谢玙毕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她说的话皇帝从不怀疑,不能随意得罪,如今的局势所说不乐观,但没有得罪谢玙的必要。 她缓和语气才开口:“太傅想如何着手去查?” 景阳高高在上,总是让人感觉不舒服,谢玙跟着敛了笑意,整个人被肃然笼罩着:“刑部着手,臣并不知晓,反是殿下问臣,不如去问刑部尚书,他上手得颇快。” 谢玙软绵绵惯了,三两拨千斤,景阳也没有当她是什么狠厉角色,都是女子,她比其他人明白谢玙更多。再多的名声加身,也不过是为了后位。 谢玙出身洛阳落败世家,在洛阳就没有什么脸面,如今来了长安更不值得一提,想做皇后,光是出身就是不行。 她看破也不会主动去说,但挡住她要走的路就是不行,谢玙与从前那个讨厌的乐阳的性子有几分相似,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可暗地里将这些东西都握得很紧,爱做表面功夫。 “你我都是女人,何必拐弯抹角,太傅不想说,本宫也不会逼迫,但这件案子你看着办,办得好者好,若是胡乱查下去,你不过是一太傅罢了,就算是帝师,本宫也能让你从哪里来狼狈回哪里去。” 谢玙眸色冷冷,也没有敷衍的耐性,但她不会同这个女人计较得失,只道:“臣记住殿下的话了,但臣记得一件事,李烨是您曾经举荐给还未曾登基的陛下。” 景阳闻声色变,拍案而起:“谢玙,你放肆。” 声音过于尖细,吓得捧茶的萧坤宁心一颤,这声音像极了景阳长公主。前世的景阳长公主嚣张跋扈,视人命如儿戏,听说是被逼得上吊,具体怎么样,她就不知道了。 屋里的谢玙勾唇笑了笑,整个人陷入无边的清冷中,倚靠着坐椅,凝视着震怒的景阳:“您说放肆就是放肆,臣为陛下办事,李烨会说出什么话不是你我可以探究的。” 谢玙看似软绵,可处处透着锋芒,让人无话可说话,就像是一根毫无杀伤力的针,徐徐插入皮肉里,缓缓地深入,最后猛地插.入心口,给人致命一击。 景阳心里有些猜疑,谢玙敢这么放肆必然是赵冕吩咐的,如今的形势让人不看好,会不会是皇帝要动颜家? 屋里安静下来,萧坤宁在外面等了等。 一盏茶后,景阳惆怅地走出来,与方才的凌厉判如两人,她没有看到一侧行礼的萧坤宁就直接离开。 萧坤宁也不会主动招惹景阳,捧着茶跨进厅堂。 正处于烦躁中的谢玙揉着额头,得见笑颜如花的人款步而来后心神一震,出口想说话又忍了下来,顾凝说了不能招惹她,该哄着还是得哄着。 第42章 良药萧坤宁与文与可眉来眼去。…… 正值午时,阳光很好,萧坤宁一张小脸白皙粉嫩,双眸潋滟着艳丽光色,瞧着不像真诚。 萧坤宁过来是想见文与可,心里怎么想的,面子上不敢泄露一点。谢玙一双眼睛看得清楚,忍了忍话没有改变,但语气缓和不少:“你来是想见文与可?” 萧坤宁捧着茶盏的手的一顿,眼下的情景莫名让她想到前世里的事,手中的茶就递不出去了,生起无尽的悔意了,何必自取其辱。 急中生乱,见不到文与可还能办坏了事,她忍着改口:“您想多了,方才遇到婢女,她身子不舒服就让我来送茶,先生这里没事学生就回去了。” 谢玙眸色一颤,没揭破拙劣的借口,反接过茶一饮而尽,大气道:“我也要去见文与可,你若想就一道去,但去后你不能开口说话。” 萧坤宁立即喜笑颜开,万分道谢。 谢玙见她笑却没有一丝开心,吩咐她跟上,两人一道去客院。 文与可醒了,躺在床上甚是虚弱,苏映在一侧熬药,谢府的事特殊,她也深知谢玙的为人,但她救下的人犯不着被人害了。所以,从抓药到熬药,不敢经人手。 谢玙早就知晓了苏映的举止,医者人心,苏映的做法没有错。但萧坤宁见状感觉找到了机会,殷勤地凑过去:“苏大夫一人很累,不如我帮您。” 苏映握着蒲扇的手一抖,让萧坤宁照顾文与可,谢玙能真的杀了她。面对萧坤宁的友好建议,她选择漠视:“不用不用,我就是不忙才来熬药。” 萧坤宁拉着苏映的手不放,力荐自己:“其实我很羡慕您的医术,我想跟着您后面学,您看看?” 面对萧坤宁期盼的眼神,苏映心口就软了,脱口想答应下来却见萧坤宁背后的谢玙冷眼看自己,她不得不改口:“医术不外传。” “医术不外传、这是什么规矩?”萧坤宁疑惑,她知晓武术不外传的规矩,医术是救死扶伤之本,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是她见识短浅吗? -- 第104页 苏映笑得不自然,不是医术不外传,而是你萧坤宁不外传,谢玙是什么人,是蘅湘阁的大东家,她不敢得罪。 萧坤宁落寞,满面沮丧,谢玙戳她脑门:“这是人家的规矩,不必勉强。” 先生今日心情很好,语气软了很多不说,也不骂人了,萧坤宁不敢造次,耷拉着脑袋跟着过去。 廊下的苏映想上前揭露谢玙虚伪的面容,学习得真快,懂得在萧坤宁揽好处了。 屋里的文与可迷糊入睡,提到熟悉的声音后猛地睁开眼睛,仿若萧坤宁明艳的面容近在眼前,干涩的唇角扯了扯,她还是那么傻,将谢玙当作圣人。 萧坤宁跟着谢玙进屋,保持着两人的约定不开口,在见到文与可的时候粲然一笑,笑意如旭日暖人,文与可感觉到一股暖意,浑身舒坦,伤口也不疼了。 萧坤宁的笑容是一剂良药。 只属于她的良药。 谢玙背后长眼睛一般回身睨了萧坤宁一眼,后者眨了眨眼,好似在说我没有说话。 灵动与快然让谢玙一怔,自从当年一别就没有见过这么活泼的她,不觉握紧双拳,将那股慌张压制下来,回身同文与可说话:“文大人身子如何了?” 文与可躺着不动,身子虚弱,对谢玙歉疚道:“太傅的救命之恩,我记住了,今日起不得身,您见谅。” 谢玙对上她的视线微微朝着左边微微动了动步,将萧坤宁彻彻底底挡住,文与可眸色闪过不解,几息后,萧坤宁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 萧坤宁不知谢玙为何要挪动,但自己也长了脚,她动自己也能动。 文与可见状不由一笑,对面的谢玙察觉不对,吩咐萧坤宁道:“你去将苏大夫请来,我问问病情。” 萧坤宁没那个胆子反对,闷哼哼地应了一声,认命地去喊苏映。 趁此间隙,谢玙便道:“文大人孤身来长安,万般凶险,本就是泥菩萨过江,为何还想要拉别人入泥坑与你一道沉沦。” 文与可闻言想起前世谢玙的强硬与残忍,躺在被下的身子一紧,明知不两人的地位悬殊还是选择开口:“下官孑然一身,干干净净。” 谢玙身上的泥水能让萧坤宁淹死,比起她的脏,自己干净。 文与可并非莽撞,但表现出来的言行不是简单而来的,更像是带着自己的目的,导致谢玙不得不防,她此刻后悔了。 昨夜不该救她。 两句话的功夫苏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迫不及待的笑坤宁,谢玙主动道:“文大人好生养病,需要什么直说就可,不打扰你养伤了。” 说完,当着文与可的面就握上萧坤宁的好,领着她出屋。 萧坤宁没弄明白,方才说要问病情,怎地一句不问就走了,拿她开玩笑? 文与可不意外,谢玙从未改变,是蛰伏在暗中的野狼,终究有一日会扑向猎物,她不容许萧坤宁再度落入谢玙的圈套里。 不容许,也不准许。 苏映也被谢玙这么一出看到一头雾水,左右看一眼就看到文与可朝着萧坤宁的方向看去,对于谢玙突然的改口大致明白过来。 醋坛子又被踢翻了。 文与可有些疲惫,阖眸道一声:“辛苦苏大夫了。” **** 冬日的太阳暖慰人心,赶去身上寒冷,谢玙被这么一晒后才发觉自己的举止过于幼稚,再回头去看萧坤宁,她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萧坤宁的手柔软而温热,似有一股魔力吸引人,她就这么静静握着,不舍得松开。 萧坤宁傻了,一日不到就被谢玙握住几次,之前是谢小玙,这次是清醒的谢玙,一定是她的错觉。 “先生可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误会?” 谢玙满心温暖被这么一句话浇凉了,烫手般松开她的手,故作矜持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傻了?” 萧坤宁本来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可被这么一闹后什么事情都想不通了,脑子里一团乱麻,谢玙没事总握她的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阵后,她低头看着谢玙的双手,白净如玉,骨节分明,再看谢玙的面容,如同寻常一般,怎么都不像有病的样子。 她想不出来了,决定远离谢玙,口中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好话:“先生多智聪慧、博览全书,满腹才华,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希望您傻,你肯定是误会了。” 小嘴巴巴地说得比唱戏的还好听,谢玙一个字都不信,刚才和文与可眉来眼去的时候高兴极了,对她就是虚与委蛇。顾凝说该哄,她再度将不耐压制下去,道:“言之有理,看来你今日是不想离开谢府了。” 这就是萧坤宁来找谢玙的第二个问题,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观止斋的课肯定会断。宫里不去就要回府,关键就在回府后就彻底断了文与可的消息。 她不想回去,就只能来求谢玙。 谢玙打破她的幻想,她点点头:“还望先生应允。” 谢玙想生气又怕将人骂走,只能将文与可从头至尾骂了一遍,才道:“你喜欢文与可?” 喜欢文与可?萧坤宁怔住,她对文与可不过是感激罢了,文家规矩重,听说当年确有女子想嫁给文与可,哪怕做妾也成。但长安文家知道后就告知文与可不准同意,只因那名女子身份卑微,整日里抛头露面。 -- 第105页 萧家地位不高不低,文家不会拒绝,但她是出名的野姑娘,文家肯定让文与可拒绝。 再说,长安城里的水浑浊不清,经历过前世的事情争权夺势的心早就已经淡了,不想再去蹚浑水。文与可注定是要与谢玙比肩的人,她不能耽误人家。 站在面前的是谢玙,不是谢小玙,不能糊弄,只能实话道:“先生说笑了。” “说笑?”谢玙面色缓和些许,萧坤宁的性子敢作敢为,喜欢就会承认,她莫名感觉松了口气,不再同文与可计较,再度牵着她的手:“带你去书房,边境传来消息了。” 牵手牵得太快,牵得太自然,萧坤宁头皮发炸,她和谢玙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了。 明明上辈子隔着仇恨,生死两立,现在就把手言欢了? 不对、不对,她和谢玙不一样。不管谢玙怎么想,先保持距离,试图用力收回自己的手,没想到谢玙握得紧,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是谢玙的‘手’了。 “先生,你不觉得哪里怪吗?” 谢玙装作不知话意,耳根子暗地里通红,萧坤宁再这么挣扎就要脱手了,脑海里迅速想着对策,陡然想起一事,道:“沈汭接手沈家军,世子送王爷尸身回来。” 听到沈汭的名字,萧坤宁安静下来了。 第43章 小傻子小傻子:我家有钱。 沈汭这个名字带着极大的镇定作用,谢玙太过了解萧坤宁对沈汭的小心思,恩情与感情是不一样的。沈汭为萧坤宁做的太多,多到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两人静静走向书房,萧闻雪被婢女引着找过来,得见两人紧握的手后脚步一顿,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未靠近两人就拉着婢女往假山后躲去。 谢先生开窍了? 可能性不是很大,她选择继续观望,从假山后探头,两人走近了,阿宁双眉紧皱,谢先生唇角弯弯,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了。 不会连牵牵手都是强迫的?谢先生开窍还不如不开窍,阿宁的性子随了赵熙然,软的尚可说上几句,来硬的只能越说越远。 等人走远后,她才敢从假山后走出来,婢女不明白她的意思:“先生就在这里,姑娘为何要躲起来。” 萧坤宁柔柔一笑:“不毁她人好事。” 婢女听不明白,将萧姑娘送回住处。 弄琴跟着走了过来,冲着萧闻雪揖礼,道:“先生来让我传话,萧姑娘好意她已明白,以后您若难事,先生定会全力相助,这是她的私令。” 谢玙的谢礼太大了,致使萧闻雪不敢收,前世里的事情撇开不说,如今的谢玙尚是授业恩师,人前的圣人,收她大礼不合适。 她笑着拒绝:“担不得先生大礼。” 弄琴将一枚玉璜奉至她的面前,上面刻有一谢字,坚持道:“先生的私令对您日后有很多帮助,她言及以后还需你的帮助。” 拿人手短,萧闻雪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谢玙的当。谢玙虽说是偏执之人,可言而有信,他日若再发生前世的悲剧,大可执此玉璜去让谢玙回头。 这么一想,她心安理得地收下,道:“烦请告知先生,此事莫让阿宁知晓。” 弄琴颔首答应。 **** 书房里的萧坤宁满意翻阅案牍上的文书信件,昨夜发生的事情在前世也曾有,不过是明年正月十五,据说那日刺客杀红了眼,不论孩童幼者,见人就杀。 比其现在的百余人,可见还是有所改变,但有的人还是死了,名录上的人与记忆上没有改变,比如户部尚书的夫人,听闻被砍了数刀才死。收敛尸身时候,十指都不全。 当日赵暨回来说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可见其状凄惨。 时间提前了,但没有脱离原世的路线,或许因为颜如玉成了贵妃的缘故,许多事也跟着改变了。比如小皇子到今日都是好好的,颜相成了赵冕的岳父,恐怕要改阵营了。 谢玙见她盯着名录看,心中一揪,将其夺回来,反将边境的文书递给她:“这才是你该看的。” 边境战事叠出,沈汭领兵抗敌,父兄不在,她成了沈家军的领头人,身上干净,没有污名。萧坤宁觉得很满足了,沈汭这样的人就该光明正大地存活于世间,得到她所爱,余生幸福。 最关键的在于沈世子回来,朝廷怎么处置镇南王府的事,谢玙是赵冕面前的红人,她想着就试探道:“世子会袭爵吗?” 袭爵就证明镇南王府无忧。 “想知道朝廷对镇南王府的处置大可直说,拐弯抹角磨磨唧唧。”谢玙不悦,萧坤宁脑子里想是就是文与可和沈汭,得了银子也为沈汭办事。 谢玙还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谢玙,萧坤宁打消谢玙吃错药的想法,磨磨蹭蹭片刻装出不想知道的样子,“先生想多了,您与沈汭也是朋友,您就不担心?” 担心?谢玙冷笑,沈汭武功高,父亲死了还有兄长,她为何多担忧。 担心沈汭,不如担心萧傻子什么时候开窍,萧闻雪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萧傻子为何就什么都感觉不到,顾凝说是她的错。 如果是她的错,萧闻雪是怎么知道,可见,还是萧坤宁笨了些。 顾凝说哄着,她就得哄着,道:“你在外面做的事迟早会被查出来,现在断了还来得及。” 萧坤宁装呆:“学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做坏事的人吗?” -- 第106页 谢玙目光落在桌上的戒尺上,屡教不改的学生该怎么处置?打手板都是轻的,屡教不改就该逐出师门。 “像与不想你自己知道,若要真的出事别说是我学生。” 萧坤宁嫌弃得要命,不跟她继续去说,继而又翻开几封书信,都是地方发生的小事,没有什么大影响。随手放下的时候,谢玙却道:“小事在将来也有可能成为大事,比如你手中的地方官贪污,看似没有大事,可你联系到背后就有可能会有大发现。再去深思,极有可能与京内某些官员有联系。” “这么多的信每一封这么想,这得看到什么时候?”萧坤宁愕然,她陪过赵暨批阅奏疏,大事小事见过不少,多是扫一眼就过去了,没有谢玙说得这么繁琐。 谢玙欺负她不懂事。 “要想做到甚事都在掌握中,你觉得很简单?你笨就笨在懒了些。”谢玙道。 有事没事训一句,萧坤宁莫名烦躁起来,但谢玙的话又在道理上面,当初赵暨认识事的由来都是各地奏疏,被朝臣蒙蔽,不如谢玙看事全面。 她眨了眨眼,好奇道:“先生每日何时睡?” 少女灵动狡黠,就像是刚出山的小狐狸,自觉聪明,暗地里却被人耍得团团转。反正都是被人耍,谢玙逗弄她的时候觉得心安理得了,戳戳她的眉心:“亥正。” 萧坤宁疑惑,那也不算晚,赵暨有时子时都不会休息,相比之下,谢玙也很轻松,她不明白了。 “事事揽在自己的身上累得成牛,不如选几心腹。”谢玙戳破萧傻子的疑惑。 萧坤宁:“……” 谢玙又道:“识人也是一门功夫,你觉得你眼力如何?” 萧坤宁不说话了,上辈子手中人脉不少,大数都被谢玙吓破了胆子,能抵得上用处的唯有文与可一人。 这么一来,眼里差得极致,打死不能说出实话。 谢玙唇角弯了弯,没有追问,由着她去看,自己坐在一侧等着她。 萧坤宁大致看一遍,再度对谢玙的情报来源震惊,既然谢玙看破她的心思,她就不再装着,道:“先生这些文书从何处而来?” “怎地你想掏我的底吗?”谢玙睨她一眼,又觉得她憨厚可爱,便道:“你若觉得有意思,大可住下。” 萧坤宁不是傻子,谢玙能够做下那么多事,背后肯定有自己的人脉,想着前世谢玙那么快接手朝政,可见早就筹谋好了。 她死后,谢玙毫无阻碍,应该做了女帝 对于谢玙的邀请,她直接决拒绝,与虎谋皮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对于这一点,她非常强的自知之明。 两人在书房内随意吃了午饭,待到黄昏才出去。 这时外间送来最新情报,巡防营哗变。 赵冕登基四年,李烨掌管巡防营八年,可见根基深厚,属下为统领鸣不平,忽略了天色之尊的道理。 内侍来召谢玙入宫应对对策,谢玙领旨后,衣袍都没有换就匆匆入宫,想起院子里的文与可,顺手将萧坤宁带走。 赵璨是既来之则安之,谢玙不赶人走就绝对不会离开,至于萧闻雪,她担忧萧坤宁的境地也跟着留下来,得知谢玙将她阿宁带走后,命人取了一副棋子后,同赵璨打发时间。 **** 年轻的皇帝坐在含光殿内,怒发冲冠,颜怀桢靠坐在下首,而其他的人不敢这么气定神闲地坐着,急得在殿内打转。 巡防营两万人马,哗变之际数千将士喊着李统领无辜,与朝廷分庭对抗。 谢玙最后才到,身后跟着小尾巴,众人心知肚明,观止斋内跟出来的人多半是谢玙选择的女官。 赵冕没心思计较这么一个姑娘的到来,不等谢玙坐下就开口:“太傅来时可见到外面请命的将士,简直胆大妄为,竟与朕对着唱,不可饶恕。” 谢玙慢吞吞地坐下,萧坤宁不知今日情况,悄悄打量数位大人,六部尚书都在,他们坐在一起说话,可座位在谢玙的左侧,以谢玙为尊。而谢玙对面是颜怀桢,两人对坐,由此可见谢玙与颜怀桢平起平坐。 都道丞相是百官之首,可就凭今日议政的座位来看,谢玙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谢玙不抬眼就开口:“他们哗变,是为李烨不假,可他们疏忽了陛下才是君主。哗变无异于谋逆,此风不可长,他们要救李烨,陛下就当着他们的面将李烨斩首,治下不严,其二谋逆,论罪当诛。另外马上让金吾卫去为主巡防营的将士,谁敢反抗,就地诛杀。” 众人心惊,连带着萧坤宁都被谢玙的说法震惊到了,以乱治乱,以杀治杀。 礼部尚书齐山柏觉得不妥,道:“太过心狠,恐怕他们心不平。” 谢玙道:“我方才说了谋逆论罪当诛,给他们改过的机会,陛下宽仁,不是他们挑起乱子的理由。” 颜怀桢心中欣喜,谢玙此举无异于得罪了巡防营,他借机反驳道:“太傅太过心狠了,李烨疏忽罢了,当不得谋逆。” 谢玙温润,笑着看向对面的颜相:“那你且说说今日哗变是谁挑起的,是陛下吗?” “当然不是陛下,可太傅犯不着赶尽杀绝。”颜怀桢觉得谢玙就是脑子糊涂了,大周以仁治国,断不会这么武断,谢玙站在了巡防营对立面,就等于将自己逼到死路里。 谢玙丝毫没有‘醒悟’,继续道:“杀鸡儆猴。” -- 第107页 颜相还想说什么,赵冕对外喊道:“传金吾卫统领来见。” 皇帝采用谢玙的建议,萧坤宁一点都不意外,赵冕骨子里就是皇帝独尊,谁人对他不忠就除去谁。 赵冕令金吾卫围困巡防营营地,另外在抽掉兵力守宫城,诸位大人留在殿内不准离开,免得通风报信,再令谢玙去接管巡防营。 听到最后那句话时,颜相震惊,起身揖礼道:“陛下,太傅不过是一女子,如何能接管巡防营。” 谢玙也道:“颜相言之有理。” 其他人听到谢玙接管巡防营后反松了口气,没有再附和颜相。皇帝冲着颜相摆手,“太傅办事,朕放心。” 萧坤宁心中嗤笑,赵氏两兄弟都对谢玙深信不疑,也不知脑子里怎么想的。 事情已成定局后,谢玙领旨出宫,萧坤宁欲跟上她的脚步,赵冕却道:“姑娘留下。” 谢玙脚步一顿,眼中阴云密布,下意识就道:“你且等我回来。”她回身同礼部尚书点了点头,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揖礼相反。 萧坤宁留下了,算作是皇帝人质。 最高兴的莫过于颜怀桢,皇帝留下谢玙的人做人质,就说明他对谢玙也并非是全信。 皇帝摆手示意众人离开,礼部尚书得谢玙的嘱咐,想要领着萧坤宁一道走,皇帝却制止他:“瞧着这位姑娘眼熟,你是哪家的?” 礼部尚书无奈,只好出殿在外面等着。 萧坤宁不害怕,赵冕不敢拿她怎样,不过留下说说话罢了,赵冕的做法太令人寒心,但她不能表现出不满,笑道:“臣女是吏部侍郎萧明望的嫡次女萧坤宁。” 赵冕略有所思,江南赵家养大的女儿,他想起江南商会的事来,心中不觉郁闷,又道:“江南是个好去处,瞧着你水灵的样子可见江南人杰地灵。” 萧坤宁小心应付:“江南确实是很好的地方。” 殿外冷风吹得人裹紧了衣袍,礼部尚书本就上了年纪,冻得胡须翘了起来也在侧强忍着。 远远地瞧着走来一华裳女子,眯眼去看是贵妃娘娘,他回避在一侧,等人走近了才行礼。 颜如玉抱着手炉不觉得冷,见到礼部尚书冻得身子都站不直,觉得奇怪:“大人有急事吗?” 老尚书道:“不算大事,等着萧姑娘出来罢了。” 颜如玉陡然一惊:“哪位萧姑娘?” 老尚书冻得舌头都捋不直了,模糊道:“萧明望之女萧坤宁。” 闻言,颜如玉莫名恨意涌上心口,抱着手炉强颜欢笑:“她怎地在里面?” 皇帝将人留作人质是秘密,岂可大肆宣扬,老尚书浸淫官场多年,不管随意说话就装作不知道地摇摇首。 他这么晦深莫测,落在颜如玉的眼中就是其他含义了,赵冕看上萧坤宁还是萧坤宁这个贱.人在勾引赵冕。 赵冕不是贪色的皇帝,后宫嫔妃寥寥无几,肯定是萧坤宁勾引他的。 颜如玉强行忍住心中的恶气,转身掐住宫人的手背,用力掐住痕迹来,宫人疼得脸色难看,她心里才松了口气,贱人就是贱人,见不得别人好。 她喊来守门的内侍:“你去通传,本宫要见陛下。” 内侍颔首,推门去通传,半晌后退出来,为难道:“陛下说请您先回殿,道今夜去您殿内说话。” 颜如玉面色一阵难看,赵冕从来不拒绝她,今日竟然为了萧坤宁拒绝她。上辈子输给了她,这辈子绝对不会。 萧坤宁这个贱人不配。 当着宫人内侍的面,她笑道:“也成,本宫先回宫了,在殿里候着陛下。” 礼部尚书躲在一边就当作没有看到这些事情,背过生去等着,等到天色黑了才见到萧坤宁从里面出来。 萧坤宁深知今日得罪颜如玉,心中将谢玙从头至尾骂了一通,扶着老尚书去宫里休息。今夜出不得宫,诸事都需小心些。 宫人执着四角璃纹灯在前引路,老尚书冻得浑身发抖,让萧坤宁过意不去。 宫人送来晚膳,她多了心眼,问宫人借了银针来试试,发觉没毒后才用。 宫外的巡防营都在等着,出入都像被人盯着,巡防营营地在城南,谢玙领着弄琴就去了,大批的金吾卫被甩开。 统领不在,两名副统领在宫外与皇帝对峙,留下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谢玙进去后,立即有人给两位副统领传话。 人进去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见到两位副统领从马车奔了下来,见到柔弱女子都放松警惕。 谢玙屏退旁人,只留下两位副统领,凝视外间黑夜,语重心长道:“你们可知灯市杀人一案中李统领并非无辜。他拿了旁人的银子,听了旁人的话,晚到片刻。你们可知片刻的功夫,能死多少人。” 两人都彪悍的汉子,听到谢玙的话不信,眼中透露着茫然,弄琴却道:“我们先生人就在灯市,你们确实晚到一刻钟。” 其中一人诧异道:“我们接到话就去了,丝毫不敢耽误。” 弄琴道:“你们晚到是事实,且陛下已下杀令,你们若不撤兵就会满门以谋逆罪论处。” 两人不信,弄琴解释:“你们被人当了箭靶子,哗变一事历来没有好下场,且不说你们统领咎由自取,就单论你们与陛下对峙就犯了大不敬之罪。” “我们统领是无辜的,太傅明察。” -- 第108页 两人异口同声,谢玙无奈道:“证据确凿,你让我如何做。今夜而来,是让你们赶紧脱身,虽说不知你们为何要这么做,但为妻小,你们该要醒悟才是。” 两位副统领还是坚持李烨无辜,道:“我等追随统领多年,虽说平日里他做事不当,可昨夜的事并非是他的错。我等也知是是死罪,事到如今也只想陛下还统领公道。” 谢玙叹息,起身道:“该劝都已劝,李烨该死,你们执迷不悟,我也没有办法可想,但你需念及妻儿。我最后再告知你们,你们闹下去,陛下先杀李烨安定民心。” 两人大惊:“未查先杀人,陛下怎可如此糊涂。” 谢玙不答,弄琴直接回道:“那是被你们逼的,此事怨怪不到任何人,要怪你就怪撺掇你们哗变之人。” “太傅、您、您……” 谢玙转身就走:“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金吾卫便到。” 深夜漆黑,每隔数步就会有一盏灯,兵士都聚集在校场上,除去在各地巡视的兵外,营内还有五千人,放眼看去,与黑夜融为一体。 谢玙一眼都不看,打马离开。到营外便下马,金吾卫静静候着,澄净般的月光照射在盔甲上,透着点点光亮。 夜色寒凉,弄琴担心先生的身子熬不住,风实在太大了,刮得面上就像刀割一样,找了一只暖炉塞到她的手中。 透过淡亮色的光能看清谢玙隐隐的焦躁,接过手炉后,她吩咐弄琴:“你入宫去看看萧坤宁,嘱咐她别用宫里的吃食。” 弄琴怔了下:“现在是不是晚了些。” 谢玙握着暖炉也没有感受到半分暖意,渐生悔意,萧坤宁生得艳丽,就怕赵冕年轻气盛的情况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且宫中不是寻常的地方,一个不慎就会毙命。 今夜的月色与往日不同,干净明亮,让谢玙想起多年前的那幕,萧坤宁从府里跑出来,见着人就问我娘是谁。 小姑娘一张小脸圆润,双眸清亮,扯着自己的袖口就哭,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落在她的脑子里就是天塌了。她那时染了风寒,烧得浑身发烫,靠在路边一步都迈不动,萧坤宁见到她就跑了过来。 唠唠叨叨说了几句话,最后拉着她的手要去找娘。 她好奇:“你娘是谁?” 小傻子停下不哭了:“我不知道。” 也是有趣,连自己的娘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去找,找到又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她笑了笑,“你养母对你好吗?” 小傻子大眼睛转了转,委屈道:“好。” 她烧得头晕,一阵阵发晕,面前的小傻子晃了晃,莫名中一把抓住那只白嫩的小手:“你且记住,她待你好就成,忘了这些不好的事。” 小傻子懵懵懂懂,盯着她看了眼一阵后,小嘴巴巴地动了起来,说个没完没了,她没办法将人推开:“闭嘴,你吵得我头晕。” 本以为推开就跑了,谁知小傻子扯下腰间小小的荷包后塞到她的手里:“你病了,赶紧去看大夫,我有银子。” 说完,转身就跑了。 她一路跟着,直到那个小傻子跑进赵府里,后来才知那是江南赵家。 再后来赵恺之将事情戳破,萧家派人来接,路上遇到那个傻子,今非昔比,傻子变得更傻了些,无奈下,她只得装病靠近。 冷风扑面,谢玙一阵眩晕,弄琴忙扶着她,紧张道:“先生不如先回府候着,我守着。” 话音方落,里面传来一阵响动,金吾卫拔刀对抗,两位副统领走来,朝着谢玙跪下:“太傅,卑职做错了。” 谢玙扫了一眼:“你们去给陛下请罪。” 说罢不再管此事,翻身上马往宫城奔去。 下 第44章 行针哪家大夫行针要脱衣裳? 太傅打马离去,撂下数千金吾卫,众人只当太傅急于回宫复命,未作多话。 谢玙策马至含光殿前,内侍亲自过去牵马,其他人见到谢玙打马入宫心存不喜,但谢玙不管其他人,只身入殿。 含光殿内炭火旺盛,谢玙满身寒气走进后猛地咳嗽两声,微微晕眩才踏稳步伐,内侍惯会有眼色,忙递了手炉过去。谢玙低声道谢,给皇帝行礼就先说话:“巡防营两位副统领很快就来给陛下请罪,背后当有人挑唆,陛下应该先安抚,再查出背后的人。” 谢玙冻得鼻尖通红,发髻微乱,通身气质稳如泰山,让人主动忽略那半分狼狈。 赵冕令人赐座,放松道:“朕就知晓太傅不会令人失望,不过李烨饶不得,至于那两位副统领也心存不轨,既然太傅说情,朕就罚些俸禄。太傅既然解决此事,不知您可有新统领的人选。” 殿内光色通明,烛火下的谢玙清冷貌美,皇帝看得挪不开眼,女子多才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迟早有一天,他会将谢玙拉入龙床。 谢玙道:“想来陛下早就有人选了?” 赵冕有帝王才能,也有狠绝的手段,虽说现在在太后的制约下多有不便,可他该做的事都办到了。如今太后与颜相略有不和,赵冕渔翁得利。 赵冕望着谢玙的美貌,唇角斜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道:“朕属意太傅。” 谢玙淡笑:“殿下信臣,是臣的荣幸。” “好,太傅果是奇女子,就这么定下了。”赵冕拍案定下,他不行凭着自己的力量就搬不到颜家和太后。 -- 第109页 谢玙捂唇咳嗽几声,赵冕立即心疼:“太傅可是不适?” 谢玙起身告罪:“吹了些风,并无大碍,不知萧坤宁在何处,臣去接她回府。” 说起萧坤宁,赵冕面上多了分喜色,道:“这位萧姑娘冰雪聪明,太傅眼光很好。” 谢玙故作冷漠:“萧坤宁确实不错,臣有意选她入朝。” 赵冕不肯了:“入朝怕是不适合她,她定亲了吗?” 谢玙抱着手炉的双手微微一颤,面色从容如水,道“臣不知晓。” “原来不知道,那便算了,改日召萧侍郎问一问。”赵冕可惜道。 谢玙却道:“臣听闻她同贵妃娘娘在观止斋时略有些嫌隙。” 赵冕惊讶:“为何” 谢玙摇首不知:“小姑娘之间的事说复杂也是复杂,但都上不得台面的。” 赵冕如今仰仗的是颜如玉,接她的手来搅浑太后与颜相之间的清水,萧坤宁身后并无太多的权势,对赵冕而言,除去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蛋外,什么用都没有的。 赵冕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眼中多了阴霾,显得意兴阑珊,道:“太傅辛苦了,先回府休息,朕令人引你去接她。” “臣告退。”谢玙不说二话,俯身退了出去,手炉还给内侍,一步不敢停地去找萧坤宁。 萧坤宁歇息的殿宇离含光殿不远,冷风扑面,手中宫灯也被吹得四下摇晃,风大得呼呼作响,听得就感觉冷。 谢玙到的时候,感觉风吹得整个身子都麻木了,迈着僵硬的腿往殿内走去。 殿门一开,萧坤宁就惊坐起来,急忙走出来,见是谢玙后猛地松了一口气,谢玙脸色差到极致,苍白如纸,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 萧坤宁本能地走去,未经思考就朝她伸出手,温热的手摸到像冰一样的手后,吓得缩了过来,“先生身上好冷。” 仓促间忘了前世里的事情,她拖着谢玙去炭盆旁烘火。 谢玙注意到她神色中的焦急后,不知怎地,心在那刻整个人就舒坦下来了,凝视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指尖修长如玉,被炭火烘着后就泛着光泽,很好看,比起多年前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多了些分明棱角。 萧坤宁没察觉这些,只觉得两人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能离心,等谢玙的手微微热了些,她就主动松开:“我们能离开了吗?” “可以。”谢玙觉得微微有些头晕,休息了会就感觉好了些,同萧坤宁一道出宫。 出宫的时候,巡防营请命的兵士都已经离开了,萧坤宁掀开车帘去看了一眼,宫门口空荡荡的,巍峨阴森。 谢玙依靠着车壁,想同萧坤宁说些话又感觉没有力气,恐防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索性就不说话了。 到了谢府,弄琴来迎,扶着谢玙下车,一面将巡防营后续的事情说出来。 谢玙头重脚轻,搭着弄琴的手向府里走去,弄琴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一点都没听清楚,跨过门槛时候一阵晕眩,直接向前栽了过去。 弄琴急得高呼先生,落后半步的萧坤宁也跟着吓了一跳,匆匆跑过去,谢玙都已经晕了。 苏映还在府里,弄琴去请她来诊脉,萧坤宁就在屋里等着。 灯火下的些玙面色发白不说,就连唇角都是白色的,整个人毫无生气。萧坤宁微微倾身打量了下,在谢玙额头上拍了拍,“叫你不安分、叫你逼我自杀、叫你丧心病狂、叫你……” 想不出词来了,萧坤宁顿了一下,索性不要理由了,接连又拍了两下,向外瞅了一眼,弄琴还没有来。 趁此机会,她又干了一件坏事。 萧坤宁将手塞到谢玙的肩上,使劲揪了揪她的耳朵,口中低语:“再为非作歹,就收拾你。” 过足瘾后,就立马坐在一侧,等着苏映过来诊脉。 谢玙一动不动,瞧着还有几分可怜。 苏映几乎是被弄琴拖过来的,药箱差点都忘了拿,整个人略有些狼狈,瞧了一眼一侧的萧坤宁后,示意她给自己拿着医箱。 萧坤宁心中很舒服,不拒绝她的吩咐。在苏映诊脉后就好奇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苏映道:“身子虚弱,还望风里钻,今夜要发烧了,你们盯着点,待会将药给她喝了。” 弄琴急得连连点头,萧坤宁觉得和自己无关,起身就要走。 没等走出去就被苏映叫住:“萧姑娘去何处?” “回去休息。”萧坤宁回道。 苏映温柔道:“谢先生这里离不开人,不如你留下照顾。” 萧坤宁不明白:“谢府有婢女。” 弄琴也道:“对,这里有我就成了。” 苏映睨着弄琴:“你闭嘴。”再看向萧坤宁:“前些时日你照顾得先生很好,不如你再辛苦些,发烧烧坏脑子就不好了。” 弄琴不明,却也不敢回话,默默退到一侧,苏映不等萧坤宁拒绝就吩咐她办事:“弄琴去熬药,萧姑娘守着就好。” 医者仁心,萧坤宁没有拒绝,也不会浪费这个机会,顺势问起文与可的伤势。 苏映在药箱里取出银针来,准备给谢玙扎针,听到萧坤宁的话后顿了一下,“我感觉你对文大人好像很关注。” 当初谢玙中.毒都没有见她这么在意过,谢玙追妻路上又添一劲敌了。 -- 第110页 萧坤宁对苏映投去诧异的光色,苏映那样温柔的面容,与旧日没有两样,只那一双眼睛里透着些许莫名的笑意,又好像有些探究,苏映的话查过了寻常大夫该问的。 她装作随意的样子:“是我邀请文大人同行的。” “你邀请她的?”苏映微微惊讶,萧坤宁这样的性子看着爽朗,可私下里带着拒人千里,并不喜欢同旁人来往。 灯市游玩并非是寻常的事,主动邀请的含义就很微妙了。 萧坤宁点头。 苏映解开谢玙的襟口,动作顿了顿,朝着萧坤宁露出一个带着暖意温和的笑容:“萧姑娘搭把手?” 萧坤宁站在床一头,看不清床上的景色,听到这些话后走过去,苏映道:“谢玙身子太弱,扎上几针才好得快,你将她衣裳脱了。” “什么?”萧坤宁惊得后提两步,来来摆手不肯。 苏映明眸带笑,“你怕什么,你扶着她就成了。” 萧坤宁果断拒绝:“不成、不成。” 苏映好笑:“你怕什么?” 怕什么?萧坤宁也不知道,大概不想同谢玙有什么关系。 谢玙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唇瓣紧抿,似有什么痛苦。 苏映无奈:“我让你扶一下罢了,又没让你嫁她,搭手的事情而已,你为何不愿。” 萧坤宁没办法,磨磨蹭蹭走了过去,苏映漠视她的抵触,示意她将谢玙抚起来,自己解开襟口,露出雪白的肌肤。 婢女捧着水要进来,苏映捻针的间隙开口斥退,婢女就将水放在外间的桌子上,轻轻关上屋门。 萧坤宁两辈子第一见到谢玙的身.体,扶着谢玙的胳膊微微生汗,那雪白的耳垂,近在咫尺,方才被自己揪过,好像还有点红。但这些丝毫没有掩盖那份美丽感。 谢玙与她面对面,无力地依靠着她,当针刺入穴道的时候,耳畔还能听到低低的呻嘤声。 萧坤宁自制力很好,可两辈子都未曾碰过其他人的身体,当初赵暨娶她后身体一直不好,渐渐地就失去了欢好的能力。 单单扶着谢玙也没有什么事,可耳朵里时不时地钻入一阵绵软的声音,就像是踩在云端上,听得她脚下无力、 炙热的呼吸喷在耳廓上,低了眼眸却看到谢玙的肩际,优美的弧度中透着雅致。 她们靠得太近了,只要她的手轻轻一伸,就能碰到。 苏映定神入针,余光扫到萧坤宁僵硬的神色,莫名觉得好笑,谢玙的眼光毒辣,竟看上这么青涩的小姑娘。 不过听顾凝说过,谢玙从小就惦记着江南小姑娘,每年都会去一趟青城,联系到出身江南的萧姑娘,好像说得通了。 不怕姑娘不美,就怕被不安好心的人惦记。 针入穴的时候略微重了两分,谢玙猛地睁开眼睛,颈间疼痛入骨不说,睁眼就看到萧坤宁一双漆黑的眼睛。 萧坤宁也是头皮发麻,谢玙醒了…… 要没命了。 苏映冷硬地打断两人的对视:“醒了就好,还有几针,别动。” 谢玙听到苏映的声音后,心头一跳,再见萧坤宁‘正直’的眼神后,心口似有什么裂开了,咬牙道:“为何行针?” 苏映道:“你为何早产?” 一句话堵住了谢玙接下来要骂人的话,而萧坤宁见她醒了,接着慢慢的挪动自己的手,眼睛看似无意地略过谢玙羞红的眼睛,扫过胸|前不该看的地方,迅速站起身子。 “我、先走了。”说完仓皇逃了. 屋里气温顿时沸腾,四下炸开了暧昧的气息。 谢玙握紧身前的被子:“苏映,你最好解释。” 闻声,苏映抽|出最后一根针,累得抬了胳膊,道:“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在你背后行针。你身子本就虚弱,经不起风寒,扎针好得快些。” 谢玙气得头疼,也分不清苏映说的真假,将衣裳迅速穿好,眼眸透着凌厉:“苏大夫的医术愈发不行了。” 苏映温柔笑道:“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接下来几日都不要出门,喝些汤药养养身体,佳人陪着,你也舒心。” 谢玙没力气同她争执,躺下后又陷入昏睡中,苏映摸了摸她额头,开始发热了。 萧坤宁跑了,只能让婢女来伺候,她待到下半夜,谢玙烧得越来越厉害,两颊通红,梦中呓语不断。 天亮之际,也没有退下去。 东方露白的时候,就有人递帖子拜见,刑部尚书没等上朝就来敲门,弄琴好生回答,将人送了出去。 大亮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内侍来请人入宫商议大事,谢玙昏睡不醒,只好落寞而归。 退朝后,皇帝摆着仪仗亲自来府里探望。 谢玙冷清,就像谢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处处透着别致。赵冕是第一次过来,见到不一样的景色后,对谢玙大加赞赏。 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仁德,对谢玙说上几句好话,谁成想人还是没有醒来,在院子里走了一遭后就回宫而去。 一个上午,谢府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来了又走,没过片刻又来新的客人。 午时的时候,谢玙的烧退了些,人醒了过来,这时高阳领着人来探望。 谢玙醒来后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谁都不想见,想起行针的事就无地自容,听到高阳来探望的传话后就让人去拒绝。 -- 第111页 她不想见人。 萧坤宁昨夜的眼神透着清明,小眼睛转来转去,可见是不安分的。 高阳被拒绝后没有多想,放下礼品就走了,弄琴将人送出府邸。 病人先生不肯见人,连药都不喝,她想了办法却没有用,只好去向苏映求救。 苏映在屋里被文与可诊脉,听到谢玙不肯吃药就望着文与可,道:“你去找萧二姑娘,她肯定有用。” 弄琴糊涂:“萧姑娘有什么办法?” 苏映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萧坤宁就是你们先生的解药。” “萧姑娘是解药?”弄琴还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成了先生的解药,还有先生为何是心病,不是风寒吗? 苏大夫有言,她不能不听,听话地去找萧坤宁。 床上的文与可听到这番话后,眼中飘忽一阵,好像听到了些不好的事情,再看苏大夫,明眸善睐,面上挂着温软笑意,宽厚仁德,不想也是谢玙的人。她知晓这是苏大夫故意说给她听的,萧坤宁是谢玙的解药不假,但谢玙是萧坤宁此生的毒药。 她没有去问,闭上眼睛,当作没有听到苏映的话。 苏映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开口,难不成猜错了,文与可心中思正经,对萧坤宁毫无想法? **** 谢府的厨子做出来的菜精致又美好,顿顿给赵璨玩着花样,吃得她乐不思蜀家都不想回了。 萧坤宁绞尽脑汁想去见见文与可,听她亲口说话,谢玙守卫森严,压根就不让她随意走动。对面的赵璨大口咬着带着糖汁的鱼块,满足又怡然。 萧闻雪没事做,自己同自己对弈,时不时地扫一眼枯坐的萧坤宁。自从见到文与可后,阿宁就变得心不在焉,昨夜回来后更是如此,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偷笑。 令人担忧。 弄琴在这时走了进来,面色为难,冲着萧坤宁行礼:“姑娘可有空?” 萧坤宁慢了一息才回答:“有空,有什么事吗?” 弄琴踌躇会儿才怯怯开口:“先生醒来后就不肯见人,连药都没喝,您去看看?” 赵璨诧异:“先生那么大的人也会不吃药啊,看她以后还怎么说我们。” 萧坤宁猜测谢玙是没脸见人了,这么好的机会怎容错过,她当即起身道:“我随你去看看。” 萧闻雪目送两人离开,袖袋里的玉璜微微生热,谢玙好像有些改变了。那厢的赵璨觉得有热闹看,放下筷子就要跟过去,萧闻雪眼皮子一跳,忙唤住她:“yihua先生此时不快,你去了得挨骂。” “啊、那我不去了。”赵璨瑟缩着脑袋又坐回椅子上,心里可怜萧姐姐,现在过去就等于是挨骂的。 萧姐姐好可怜。 **** 谢玙醒后就睡不着了,脑海里全是昨夜发生的事,整个脑子成了一团乱麻,时而略过萧坤宁不安分的眼神,时而略过初见那个小傻子,整个人变得自己不能接受自己了。 当萧坤宁探首进来的时候,她当作没有看见,将被子盖过头顶,背对着床外。 病中的人傲娇又可爱,萧坤宁暂时忘记原来的不快,俯身拿手戳了戳谢玙的肩膀:“先生不吃药吗?” 谢玙没搭理,甚至将被子裹得更紧。 萧坤宁坐在榻沿,将眼前的人当作是谢小玙,一面哄一面讽刺:“先生这么大的人不吃药,不知说出去会不会有人笑话。您是不是为昨夜的事生气,我昨夜是被苏大夫喊来的,虽然您那么美丽,但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看到怎么知道美丽?谢玙怒从心起,自己也不占理,羞于回答,拿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装作听不见。 弄琴将药送了进来,见先生还是抵触的样子,心中叹息,先生这是遇到什么大事了,竟被折腾成这样。 萧坤宁正是最得意的时候,直接将弄琴赶出去,自己捧着药碗,故意拿白瓷做的勺子碰了碰碗底,铛铛作响的声音有些讽刺。 讽刺谢玙的缩头乌龟。 萧坤宁差点就要笑出了身,未免以后遭到报复,她强行忍住笑意,露出温柔的一面:“先生是不是怕苦,你看,弄琴还准备蜜饯。” 谢玙依旧不吭声,甚至动都不动了。 萧坤宁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巴笑了出来。上辈子见惯了恶魔一面的谢玙,再见谢玙还是有些畏惧,可现在呢。她只想‘好好’地逗弄谢玙,打不过、玩不过还不准她逗弄几下吗。 她一本正经道:“先生想多了,昨夜苏大夫说给您扎几针,让我搭把手。谁知扎针要脱衣裳,本来以为您不会醒,哼哼几声就不会有感觉,没想到您自己就醒了。” 行针不脱衣裳?哪家大夫能隔着衣裳找穴位,还有猪才会哼哼,谢玙心口凝着郁结之气,身上一股燥热。 萧坤宁向里头看一眼,谢玙还是不动,这是气得狠了? 约莫还差着一把火,她继续晃动汤勺,‘苦口婆心’劝说:“先生你总说我笨,可是昨夜我很聪明,该看的绝对不看,不该看的也没有看,您想想啊,我这么乖巧的人,怎么会有不轨的心思,所以您就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您看您的药都快凉了,怕苦也没有关系,不如先喝药,苦了就吃蜜饯。” 萧坤宁乐得找不到北,总算扬眉吐气一回,谢玙不搭理,她就继续说,翻来翻去就这么几句话:先生您放心,我这么乖巧的人不会有坏心思、我绝对没有看、我也没有乱看,该看的不该看的都没有看。 -- 第112页 说了半天,汤药都冷了,谢玙还是没有反应。 萧坤宁没有办法了,整个人却是高高兴兴的,谢玙再敢对付她,她就画一幅图传扬出去。 谢玙是恶魔,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一想,浑身的轻松,她美滋滋地去拍了拍被子躲着的人:“先生您怎地不听劝。” 被下的感觉肩膀有些重力,慢吞吞地坐起来,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在萧坤宁的注视下反添上一点冷锋与清幽。 萧坤宁赶忙将药递过去,没等开口说话就见一影子扫向自己的手腕、 药碗脱手,背后被人一推,整个人向谢玙扑去。 药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毯上,萧坤宁面前涌现谢玙不带喜怒的面孔,唇角在这时猛地一疼,触碰上冰冷的唇角。 这个感觉有些熟悉。 第45章 联盟萧闻雪送谢玙红梅 顾凝出身江南顾家,这些年顾家的生意不如往昔,顾老爷子身子每况日下,对生意上的事情也显得力不从心,想让顾凝回去又拉不下脸来,眼看着年底了,拖着带病的身体来长安。 顾凝的蘅湘阁在长安城内风头大盛,对面的墨香斋是无人问津,顾老爷子一来京城不用打听就知道顾凝的能耐了,思考再三,亲赴蘅湘阁。顾老爷子这么一来,顾凝就离开蘅湘阁找苏映。 本想来找谢玙商量对策,进屋就听到萧坤宁说的话,什么没看见、眼睛不好的话,面色得意得不像话。谢玙罕见地躺在床上不动,听了一耳朵才发现萧坤宁看光了谢玙。 谢玙佘灿莲花,什么时候成了缩头乌龟,屏息悄悄进去就会发现两人面对坐着。 悄悄推一把,投怀送抱的戏码应当不错。 顾凝定睛看着不雅致的画面,捂住眼睛就开腔:“你两好像不大合适。” 萧坤宁本就是浑浑噩噩的,猛地听到顾凝嘲笑的话,贝齿一咬,就感受了血腥味。 谢玙皱眉,不舍地松开萧坤宁,不悦地看着顾凝:“顾老爷子来了竟没当场打死你,真是失去策。像你这种诱拐堂妹的人就该自挂东南枝了此残生。” 说话的功夫还感觉到嘴疼,萧傻子的牙齿真锋利。 萧坤宁发懵的间隙,谢玙将她拉至在一侧,冷笑地面对顾凝、 顾凝面对谢玙的刀剑,心中是在发憷,但有求于人,要有自己的态度,不免就陪着笑脸:“我刚刚不小心滑了一脚,萧姑娘,您先出去,我有话同你、家先生说。” 你家两个字咬得很重,谢玙面色缓和,松开萧坤宁:“书房有你想看的东西。” 萧坤宁眼前一亮,同顾凝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却高兴与谢玙道:“记得喝药。” “晓得了。”谢玙温声回一句,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柔意婉婉,对面的顾凝翻了白眼,等不及地泼一盆冷水:“一亲芳泽的感觉如何,我这是在帮你,你看你这德性什么时候才能追的上,我夫人说了文与可心思不简单,萧坤宁也偏向,你可能要成孤家寡人了。” 谢玙觉得头晕,自己还是有些发热,不想听到‘文与可’三字,道:“顾老爷子来找你回府,你便回去。” 顾凝忍不住白她一眼:“我回家嫁给男人,你就继续和萧坤宁周旋?我告诉你,我如果走了,我就告诉萧坤宁,说你有病。还是病得不轻,医生断言你活不过二十五岁,她喜欢你就会守寡。” “悉听尊便。”谢玙淡淡道,就这么躺下了,摸上自己的唇角,心口忽而暖了起来。 小傻子。 顾凝跺脚道:“姑奶奶,我爹都已经在蘅湘阁了,你还在拖延时间。” 谢玙背过身子去,“我没有面子,你二人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顾凝恨不得将人揪起来:“别这么无情,萧姑娘并非是强硬之人,你多哄哄,她惦记的无非是镇南王府的事,你给她处置妥帖了,你与她的事就成了。” 谢玙处世至今,只有一个软肋,便是萧坤宁。 除去萧坤宁外,什么事都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谢玙转了过来,体会方才的触动,心中有股奇妙的感觉,很奇怪,却很舒服。面对顾凝的逼问,她只能将这些先抛开,正式面对顾凝:“你大可将顾家的生意挪来京城,这里没有赵熙然,赵家的生意不会入长安;顾老爷子不肯,你便告诉她,只要有赵家在,顾家就抬不起头来,不如来长安,搏一搏出路也是不差。” 这些年赵家后来追上,赵熙然看似是赵家二东家,可早就是掌权人,赵熙然的经营思路开阔,甚至说是与众不同,出人意料。就凭顾凝和她斗,还差了些。 赵熙然就是经商天才,赵家内了搞了什么提成制,掌柜卖的多,月钱就多。 其他东家知道这个办法不肯去用,就怕自己吃亏,钱都被下人赚去了。 顾凝却道:“我也想,这些年顾家被赵家逼得不行,本想接着商会的事来挽回些,哪儿成想皇帝竟想要商会,都不是好东西,我将苏映先留在你的府上。过些时日,我准备去找赵二东家取经。” 斗不过赵熙然,把她当师傅总可以了吧。 顾凝唉声叹气地告辞了,谢玙唤人将汤药热了下,不用弄琴催促就喝下了。 弄琴长叹,萧姑娘果然是先生的解药。 谢玙一病就躺下四五日,热度不退,来来回回折腾几次,皇帝派人来催,就连太后也令人来探望,人都被拦在外面没能见到谢玙本人。 -- 第113页 朝堂上为巡防营统领一职闹得不可开交,人人盯上了这块肉。刑部尚书查案很快,此事系李烨所为,意在截杀文与可。 他在刑部牢房内供认不讳,皇帝震怒,判了斩首之刑。 谢玙听到消息后也没有诧异,与此同同时,皇帝将任命的诏书也一并送来,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弄琴打开窗户,冬日的暖阳斜斜搭在了窗户上,谢玙静静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畔放着城防营的任命书。眼光落在她苍白的面色上,透着不正常的光色。 萧闻雪送来一枝刚折的红梅,弄琴拿在书里把玩,不明白萧大姑娘的意思,在府上借住几日了,陡然送花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她将红梅放在白瓶里,想起美好的事情:“先生,萧大姑娘对您是不是有意思?” 谢玙手中握着一枚白玉棋子,也将视线落在红梅上,萧闻雪如何知晓她的心思,红梅不是送她,而是提醒她近日红梅开了,是赏玩的好时机。 萧闻雪看着温婉的女子,可心思远比萧坤宁深沉。 但是这株红梅不能放在屋里,她吩咐弄琴:“红梅摆到你的屋子里去。” “放我屋子?萧大姑娘送您的,为何要送我?”弄琴糊涂了,先生不领会萧大姑娘好意也是常理之中,可是为什么要拉他下水,这也太不厚道了。 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先生,高阳长公主来了。” 谢玙吩咐弄琴拿着红梅退下,自己依旧靠着软榻,白玉棋子丢在棋盘上,静静等着高阳。 高阳身披大红色斗篷,领口那圈毛颜色雪白细腻,可见价值不菲,谢玙扫过一眼后就收回目光:“见过殿下。” 高阳将斗篷扯下,摸着那圈毛道:“这可是上等的白狐皮毛,价值万两。” 谢玙不好不接话:“想来又是赵二东家送您的?” 被这么一揭穿,高阳脸色微红,哂笑道:“原来你也知晓。” 谢玙笑道:“阿宁是赵二东家的养女,我便知晓一些。赵家势头正猛,想来也不会缺这些银子。” 她这么一喊阿宁,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高阳觉得自己的‘八卦心’被挑了起来,赵熙然总说她太八卦,这个词太过奇怪。她喜欢听故事,可跟八卦图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很看重、很喜欢萧家老二?” 谢玙眉眼染笑,淡淡道:“殿下今日过来想知晓什么,说这些私事好像在浪费时间。” 高阳摆手:“我好歹和赵熙然有些交情,你若喜欢,我可以帮你撮合撮合?” 她好奇的瞬间,谢玙有着扶额无奈的感觉:“您今日过来肯定想去见文与可,但劝您最好不要去见,免得被人诟病。” 高阳和景阳不同,景眼喊打喊杀是因为她有底气,夫君是权倾朝野的丞相,而高阳孑然一人,行事多加谨慎。尤其这个当口去见文与可,旁人知晓后传到景阳口中,就会引来诸多麻烦。 高阳却道:“听说文大人太过于古板,见着无趣,我来见见你,听说你领了巡防营的差?” “圣旨刚到。”谢玙不瞒着,将一侧的圣旨递给她,道:“陛下此举让人看不透。” 对面的高阳认真看了一遍,都是些夸奖的话,没有实质作用,甚是无趣,她开门见山道:“丞相与你多不对付,我来是想同你联合。” 她迟早是要离开长安的,远水救不了近火,谢玙则不同,掌了巡防营后,行事诸多便利。 “殿下这般敞开心扉同我说话,你就不怕我会向颜相告密?”谢玙笑道,双眸里藏着几分难言的变幻。 高阳冷笑:“你去青城那次就是丞相动手的,我不介意你去告密,你若去告密,只能说明你太傻了,那也没有联合的必要了。” 朝堂上看似是颜党一家独大,皇帝弱小,可谢玙的出现打破僵局了,谢玙没有大动作,调和的每一件事都深入人心,潜移默化中让其他人臣对她改观。 谢玙不傻,再者她肯定是有野心的。 谢玙脸色白得厉害,眉眼憔悴,在高阳的注视下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她凝思须臾才开口说道:“殿下要的是什么?” 高阳今日有备而来,对谢玙也不打算隐瞒,道:“我要颜怀桢付出代价,当年不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给乐阳长公主下药,迫使她下嫁。” “听说乐阳长公主是高宗宠爱的女儿,为何要会上当,而事后竟无人知晓呢。”谢玙面色带着隐隐笑意,可那股阴幽的神色将笑意掩盖,令人看着有几分害怕。 高阳被她勾得心中恨意上涌,道:“那是因为女子失了贞洁便是不耻,尤其是一国公主,太傅觉得她会启齿吗?” 谢玙淡笑:“这么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她是如何死的呢?” 高阳道:“高宗临前三个月的时候,高宗继后以高宗陛下的名义请乐阳赴宴,酒中下药,颜怀桢借机欺辱她。你是晚辈,或许不知继后也姓颜,是颜家旁支。她失.身后想手刃颜怀桢,一直未曾找到机会,月半后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她渐渐妥协,这时高宗大病,她趁机除去继后。大周本就有女帝先例,高宗想传位于她,可是不知怎地最后遗旨写的是先帝。” 谢玙不苟言笑:“你也说是想传位,也有可能最后改变心思了。” 高阳颔首:“也有可能,高宗一死,她要去皇陵守孝,几月未归,在皇陵中产女血崩而亡。” -- 第114页 谢玙唇角笑意凝固,她素来不喜表露情绪,此时也仅仅皱眉,道:“那乐阳长公主的死也与颜相无关。” “颜怀桢侮辱皇室公主,光凭这条罪就不能饶恕,太傅觉得他该饶恕吗?”高阳眸色锐利,愤恨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而谢玙云淡风轻,并没有她那么大的情绪起伏,目中波光流转,只道:“当年的事不好查,是不是下.药已很难查出来。再者就算查出,就凭他今日权倾朝野的地位,你能撼动吗?” 高阳知晓此事艰难,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姐的人或杀或贬,就算活着也没有用,她只能利用谢玙。 谢玙态度随意,说明她不反感,道:“太傅帮衬便可。” 谢玙勾了唇角,多了几分兴味:“我有一好友,想问赵二东家学习些经商策略,不知可否?” 高阳不屑:“不是难事。” 谢玙又道:“萧二姑娘是赵二东家的养女,也是我的学生,希望赵二东家日后莫要管她的亲事。” 黄鼠狼盯上小鸡崽了。高阳装作不知道,提赵熙然答应下来:“行,你还有什么要求?” 谢玙淡淡道:“没有了,您若信得过,就让我见见您府上的那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女人。” 高阳闻声色变,拍案而起:“你暗地里跟着我?” 谢玙捡起棋盘上的白玉棋子,青葱般的指尖与棋子融为一体,指甲圆润中透着粉色,她徐徐朝着高阳伸手:“你既将我当作棋子,就该拿出你的诚信。青城刺杀我的人到底是殿下还是颜相,想必您心中有数。” “你都知道。”高阳咬牙。 谢玙懒散地靠坐下来,没有半分不快,更不会兴师问罪,反安慰高阳:“我不介意刺客是谁,只要殿下坦诚,我们就坐下来说说,您若是藏着掖着,我恐怕就无能为力。” 高阳站起身,睥睨道:“你威胁我。” 谢玙搭着眼帘,道:“您利用我,我不过是在还击罢了。” 高阳不占理,想想谢玙的能耐,也只有她敢跟颜怀桢对着干了,旁人送给她利用都不要,沉吟一番就答应下来:“也可,来年春日。” 谢玙满意,洁白的指尖捻起几上的棋子,笑道:“那您放心,我答应的事尽力去做。” 高阳坐了下来,掂量道:“我要将我的人放入巡防营中。” 谢玙道:“可以。” 她答应得太快,反让高阳心中不定,剩下的话都不敢提了,谢玙挖坑等着她又该如何是好。 谢玙催促道:“殿下还有什么事一道说来。” 趾高气扬的高阳瑟缩下来,到口的要求不敢再提了,谢玙推三阻四的话,她或许可以相信,眼下有些棘手了,她改口道:“想到再说,你好像知晓我今日会来?” “从青城刺杀案后我就等着您来。”谢玙笑意清浅,双眸深邃,病态的苍白透着一股高山流水的难以触碰之感,让人心向往却又只能望而怯步之感。 谢玙此人不简单。高阳后悔了,她连谢玙的底细都不知道就贸然来和人家联盟,到时被出卖了都不知道。 她觉得事情定得太快了,心中悔意蔓延开来,道:“时辰不早,我先回府。” 谢玙令人去送,从窗户里看着她身影远去,唇角的笑意退去,被一股冷忙和难言的讽刺取代。 **** 萧坤宁在书房里待到黄昏才出,顺便拿了几封边境的书信回去。 萧闻雪在屋里绣着红梅花开,而赵璨在吃着果子,两人各忙各的,赵璨吃了一块梅花糕后想起一件事就凑到萧闻雪身边:“您是不是让人送了红梅给先生?” 萧闻雪浓密的眼睫一颤,针不甚落错了,心虚道:“你想多了,我送红梅不过是感激先生去帮我传话回府罢了。” 赵璨好糊弄,点点头:“好像也对哦,那我要不要也去送些?” “不用的,高阳王又不会生你气。”萧闻雪忙打乱,送多了谢玙就转不过来弯了。 赵璨点点头:“我父王素来不管我的事情。” 萧闻雪按住心口的慌张,抬首却见阿宁站在门口,她下意识就解释:“阿宁,你和郡主一样多想。” 萧坤宁皱眉,萧闻雪一解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本来是不信的,可萧闻雪明显是紧张了,不会和她上辈子一样吧,就这么喜欢上谢玙了? 谢玙这种恶魔,谁沾染谁就倒霉,不能碰。 赵璨在屋里吃点心,她趁机将萧闻雪拉到走廊下说话。 走廊里冷风吹得脸都疼,阳光折射而下,落在萧闻雪颤抖的眼睫上。她没想到事情会被阿宁知晓,说出实情,阿宁不会信的,不说又会发生误会。 她急得脸色微红,相反,萧坤宁没有她想象中的生气,反而平静道:“谢玙并非善类,她注定是站在权势顶峰上的人,多智近妖不说,不折手段,她有很多秘密,你喜欢任何人都可以,唯独谢玙不行。” 事情出乎意料,萧闻雪想好的话被迫吞回肚子了,阿宁对先生的偏见好像很大。 前世里两人闹到那般地步,谢玙有很多的错误,阿宁伤心也是应该的,可今生是事情还在原地,阿宁为何这么看待谢玙。 她试探道:“阿宁对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会这么问,萧坤宁一点都不意外,萧闻雪久居深闺,谢玙是她的先生,仰慕也是常理,但仰慕和喜欢不能混为一谈。她面对懵懂的萧闻雪,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谢玙就是一恶魔,以后会杀尽朝臣。 -- 第115页 这么说了,萧闻雪肯定以为她脑子坏了。她选择迂回道:“在来长安的路上,她梦里说了很多话,你且听我的,她不是正常人,你要远离她。” 萧闻雪:“……”先生你自己作的孽,我没有办法解释了,也无从解释。 她答应下来:“好,听你的。” 萧坤宁不放心又添了一句:“你得信我的。” 萧闻雪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先敷衍她:“知道了,你也注意些。” 姐妹二人不敢在走廊里多待,说了会子话回屋里,没等坐下来,婢女来传话:“苏大夫请萧二姑娘。” 听到苏映的名字就想到昨夜的事情,萧坤宁本该生气,可是今日谢玙吃瘪后就觉得痛快了,也不恨苏映,欣欣然去见苏映。 苏映在文与可的院子里熬药,手持蒲扇,温柔的面色在阳光下很是和煦,萧坤宁进来很容易,不免朝屋里看去。苏映挡在她的面前:“谢先生喝药了吗?” 萧坤宁心忧文与可,想进去见一面,匆匆回答:“喝了,顾东家去找先生,您可要去看看,走的时候听到什么顾老爷子。” 苏映脸色变了,将蒲扇塞给萧坤宁:“你给我盯着些,我很快回来。” 萧坤宁得意,看了看手中的蒲扇就猫着身子进屋,文与可醒了,靠坐着看书。 萧坤宁担心药,又想去见文与可,一番思量后将药炉挪到窗下,跑着去屋里打开窗户,这样就可以一面说话一面盯着炉火上的药。 灵动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朝思梦想的人就在眼前,文与可也没有心思去看书,将书放下后大胆抬首:“萧姑娘。” 萧坤宁在支着窗户,一束光就这么投了进来,照亮了萧坤宁的面容,顾盼生辉,干净明艳。 文与可感觉心跳加快,不觉收回视线以示尊重,而萧坤宁看着药炉回话:“文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文与可的声音多了几分轻快。 萧坤宁听着也感觉有精神,回首冲她一笑:“那日是我不对,害您受了无妄之灾。” 听到道歉,文与可忙摇首:“与你无关,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姑娘切莫介怀。” 关于刺客的目的,萧坤宁也有所耳闻,觉得颜党愈发猖狂,谢玙所为也不全是错,景阳长公主行事霸道不说,更是嚣张跋扈。当着文与可的面,她不能说出这些事就只能说起其他的事:“大人受伤,可曾回家报信了?” 文与可眸色清明,唇角蕴出澄澈的笑意:“前几日让人去传话不回府住,想必几日下来该着急了,可否请姑娘代我走一趟给祖母报个平安,不必说出刺伤一事,就道我近日离开长安,过上些时日才回。” 萧坤宁知晓她家里只有相依为命的祖母,也不加思索就答应下来:“也可,我给你走一趟就当给你赎罪了。” 第46章 代为表白没有嫁人就等她。 文家住在闹市里,出门就是街铺,这是文与可特地选的,为的就是祖母进出方便,省得走许多冤枉路。 萧坤宁沿着地址敲响了文府的门,开门的是一位老者。 老者两鬓斑白,面露和蔼,见到明艳的姑娘后心中一惊,再观姑娘慈眉善目就放心下来,可这位姑娘生得太漂亮了,就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一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将门敞开,问道:“姑娘找谁?” 萧坤宁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文与可祖母,蹒跚老人,一辈子的心血都在文与可身上,教出来的孩子也是刚正不阿。 萧坤宁将手中的礼盒奉上:“这是文大人托我带回来的,她被陛下派遣出长安,令我来同您说一声。” 王氏却摇首:“她惯来谨慎,就算出长安也会亲自回来说一声,姑娘不需瞒我,且说实话,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坤宁一阵惊愕,半晌不敢说话,想来也是,世上最了解文与可的就是她的祖母,她坦诚道:“文大人在太傅府上,受了些轻伤,约莫再等三四日,就可回来。” “轻伤啊。”王氏欲言又止,见姑娘笑意澄澈就不好再问,问得人家姑娘心里不快,就不好了,她还是收下了礼盒,邀请道:“姑娘可要进来坐坐?” 萧坤宁没有拒绝,抬脚走进小小的宅院。院子不大,在闹市显得有些嘈杂,得益于出入方便。 冬日寒凉,文宅没有炭火,老夫人捧着一盏热乎乎的豆浆送至她手中,道:“这是我今早现磨的,闻着香,放了点蜜糖,喝着也甜。” 萧坤宁笑着接过,道:“您真好。” “姑娘心善。”王氏笑吟吟,又见萧坤宁的唇角嫣红,好像没有用口脂,想着小可前几日做的口脂就试探道:“我瞧着姑娘美貌,好似不曾用脂粉。” “脂粉?”萧坤宁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今日出门匆忙就素面见人,不过老者应该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她笑道:“出门忙得忘了。” 王氏笑意更深了些,见她没有急着走就挽留道:“不如姑娘留下吃午饭?” “不、不用了,我需回去给文大人说一声,免得她焦急,谢过您的好意了。”萧坤宁喝完豆浆,就要告辞离开。 王氏没有再留,反拉着萧坤宁的手道:“小可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你别和她计较。” 萧坤宁明白话中意思,当即羞得脸色通红,忙解释道:“您误会了。” -- 第116页 王氏不勉强,萧坤宁的相貌好看,洛阳城内也找不出比肩的,小可心太大了,姑娘脸皮薄,她也没有再说,将人送出门。 闹市声音大,萧坤宁脚踩在街道上,浑身轻松下来,文与可的身世与众不同,才锻造她坚韧的心性。 周围都是叫卖声,还有许多买菜的百姓在吆喝,行人在讲价格,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间烟火气息浓郁。 没走几步,就见到谢府的马车。 谢玙病还没好就出来折腾,不管她。萧坤宁掉头就走,去铺子里给赵璨买了些点心,给萧闻雪买了些绣缎,她好像在绣什么。想起文与可近日在喝药,又买了些蜜饯带回去。 回到谢府的时候,都已是午时,萧坤宁先回了客院,再去见文与可。 可惜守门人不让她进,萧坤宁心中唾弃谢玙,面上不敢泄露半分,将蜜饯递给门人:“劳烦给文大人送去。” 守门人笑着应下,等萧坤宁一离开就给谢玙送去。 谢玙也是刚回来,去见了一面顾老先生,他同意顾家的生意转来京城,顾凝松了口气,半道上遇到萧坤宁,谢玙的脸色就不好了。 萧坤宁去文家了,让人始料未及,弄琴一路跟着去保护,将她行踪说给了谢玙听。 谢先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顾凝坐在一边捧着上好的清茶在喝,听到后讽刺道:“惦记着赵郡主、萧闻雪,就连几面之缘的文与可都有蜜饯吃,你这么什么都没有。不对,她给你留了一肚子气。” 谢玙沉闷不言,视线落在守门人转交的蜜饯上,眼神凝滞下来,半晌后让门人拿走。顾凝好笑道:“醋坛子翻了,我觉得你是太傅,为何要这么干巴巴地去追,你平日里那么多计策,随意设几个套还不行吗?” 要说谢玙聪明,可是她又蠢得像驴,文与可拿什么和她争,动动脑子就行。 就像苏映,设了多少套给她,绊得她连其他姑娘看都不敢看一眼,学学苏映,再难的媳妇都能追过来。 她想起一事,伏在谢玙耳边道:“之前有位姑娘喜欢我,苏映直接找过去了,将我损得一无是处,吓得姑娘落荒而逃。拿出你‘损人不利己’的本事来,不行就先成亲,慢慢培养感情。” 谢玙脸色不好,顾凝出的馊主意也不听,只道:“弄琴,将她三人送回去,明日开课。” 顾凝拍案叫好,“这就对了,不给接触的机会就成。” 弄琴领了吩咐将三人送走,萧坤宁不好再留下,同萧闻雪一道回京。 临走的时候,谢玙送她一封信,镇南王世子还有三日就将回长安城。 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瞒着朝臣,萧坤宁回府看完信后就烧了,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翌日入宫去观止斋,殿内零零散散地就几人,好几人在灯会中受伤,甚至惨死。 殿内气氛不好,但大家都闭口不提灯会的事,今日没有谢玙的课,众人都打不起精神来,漫不经心地听完课就回去休息。 沈蕴之跑得比谁都快,在回去的路上同萧坤宁道:“周文青伤了一条腿,一辈子都站不直了。” 萧坤宁没有惊讶,赵璨啧啧舌:“活该。” 萧雪雪为长,不动声色地引走两人。她心中觉得灯市的案子多半是谢玙所为,与前世里的事情想比,除了事情发生变化外,就是周文青了。 她记得周文青没有受伤,这辈子伤了一条腿,这就说明是谢玙在报复。前些时日定国侯打着阿宁的主意,谢玙不会不知道,趁着灯市刺杀的案子解决周文青是最好的结果。 先生虽好,也能护住阿宁一生,只是阿宁自己不愿意,这件事就很难办了。 三日悄悄地过去了,萧坤宁心不在焉听着谢玙说课,一下课后就追上谢玙的脚步:“先生,先生。” 沈蕴之在后面阴阳怪气:“去找先生肯定没有好事。” 赵璨冲着扮了鬼脸:“心思不正的人就会这么想,不想你,日日就会想着其他不干净的事。” “你……”沈蕴之气得脸色通红,狠狠瞪了一眼后径直跑开了。 赵璨从荷包里掏出蜜饯往嘴里塞去,咬了两口才同萧闻雪道:“今日镇南王尸骨回京。” 萧闻雪颔首:“阿宁与沈郡主交好,追先生是问镇南王府的事情。” 赵璨嘴里齁甜,心里也甜蜜蜜的,低声说:“萧大姐姐,你觉得先生喜欢沈蕴之吗?” 萧闻雪嗤笑:“先生眼睛是好的。”没有瞎呢,沈蕴之要脑子没有脑子,相貌也不如阿宁好、 赵璨捂嘴偷笑:“对,先生眼睛没有瞎。我倒觉得萧姐姐好看,我如果是先生,喜欢萧姐姐才是对的。” 两人抱着书,一道说着笑话,一道往寝居而去。 那厢萧坤宁缠着谢玙要去宫门处见一见镇南王的灵柩,谢玙不肯答应,她死缠烂打不走。 往日里萧坤宁对她爱答不理,今日为着旁人来缠着他,谢玙心口堵着一口气,冷着脸色道:“有求于我就来,平日里季怎地不见你来找我。” 萧坤宁心虚:“先生繁忙,我无事打扰您说不过去,不如下次我无事寻您说说话,如何?” 不管了,先蒙骗谢玙再说。 谢玙整理案头上的文书,听着小骗子这张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忍不住撩了文书后才道:“你对文与可笑脸相迎,为何不去求她。” -- 第117页 “文与可?”萧坤宁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对上谢玙冰冷的眸子后心中发憷,她又怎么得罪谢玙了? 到口的好话不知怎么说,她想了想,软了语气:“先生对我不满,大可直说。” 听她故意讨好,谢玙没有半分解气,反觉得心口处愈发难受了,“不满?我对你哪里敢不满。” 萧坤宁恐慌:“先生这话愈发折煞我了,您这么说让学生如何自处。学生今日很认真地听课,并无懈怠。” 谢玙今日吃错药了还是又想什么损招对付她,这个时候她只是一小小侍郎之女,循规蹈矩,私下里也没有做什么事,按理是不会惹恼谢玙的。 到底哪里出错了? 萧坤宁吓得不敢说话,冥思苦想,耷拉着脑袋盯着脚下。 小姑娘被这么一吓,脑袋都不敢抬了,两只白皙的手在两侧捏着袖口,瞧着可怜得很。谢玙气消了,想都没想扯过她的手就握住,道:“离文与可远些,我便带你去。” “为何?”萧坤宁不解,抬首对上谢玙深邃无痕的双眸,心口一颤,到口的话没敢问出来。 萧坤宁不经吓,一张脸失去血色,眼睫颤动,殿内光线明明暗暗,衬得她精神不大好。谢玙握着她一只白皙玉手,道:“文与可行事过于偏激。” 原是这个,萧坤宁陡然松了口气,从谢玙手里扯回自己的手,道:“晓得了。” 不能得罪这个祖宗。 谢玙凝视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可惜道:“你还去不去了?” 萧坤宁被她这么一吓也没有什么心思想去了,将自己被谢玙握住的手往身后藏了藏,还小心地擦了擦,不去又不成。谢玙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萧坤宁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看手有什么用? 她恍惚想到什么事,那时颜如玉方进宫的时候,私下里都喜欢被赵暨牵着,然后来自己面前炫耀。 谢玙的意思是要牵着手? 谢玙今天脑子是不是又不对劲了,明明讨厌她,这个时候牵她手做什么?不得不夸一句,谢玙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透着粉,比起她那张脸找招人喜欢多了。 萧坤宁憋屈,伸手牵着她的手:“先生可满意了?” 谢玙的手就她的血一样,冷得让人发抖,冬日里就该抱着手炉,没事牵着她作何。 谢玙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萧坤宁抿着小嘴不说话,谢玙很满足,顾凝说得对,稍稍施策,萧坤宁就会就范。 不过,欺负小傻子好像不太好。 两人一道出了观止斋,走上宫道的时候遇到打扫的宫人,宫里规矩多,他们谨言慎行,更是不敢抬首。 萧坤宁的手很热,握着就像暖炉,谢玙在不经意间唇角弯了弯,前面走来刑部尚书,她下意识止步,宽大的袖口盖住相握的双手。 顾铮一个大老粗,压根就没想到清正端方的谢玙会牵着别人的手,一眼略过她身后的萧坤宁,冲着她揖礼道:“太傅往何处去,我找你正有事。” 谢玙道:“听闻镇南王世子回来了,我去看看,顾尚书有何事?” “前面有陛下,轮不上你我,不如回观止斋,我还未曾恭贺你接了巡防营。”顾铮道。 谢玙察觉不对,顾铮本是能言善辩的人,今日说话有些不对盘,她下意识就拒绝:“改日再叙。” 三人站在宫道上,来往的的宫人内侍不少,纷纷避之不及。 宫道遮住冬日里本就不烈的阳光,顾铮不顾谢玙的反对就要往观止斋去:“我有事情请教太傅。” 谢玙冷硬道:“改日再说。” 顾铮被驳回,颜面自觉丢了,但他今日就是要拖住谢玙,算准了她下课的时间才来,不能见到人还拦不住,冲她揖礼道:“谢太傅,我真的有急事。” 萧坤宁感觉不对劲,顾铮没事来拦住谢玙做什么? 谢玙看着好相与,性子里却是拒人于千里外,她说不去就不会去,当着顾铮的面就揭露道:“前面发生的事,顾尚书可知晓?” 顾铮明白点话音,“前面能有什么事?” “他让你拦住我,你却不知发生什么事,顾尚书做错了事,死后面对镇南王,你该怎么解释?”谢玙冷笑,整个人被冰笼罩着,若非一只手被萧坤宁暖着,自己就是一块活冰块。 萧坤宁这才听明白了,心中不免焦急,但谢玙能够猜到就不会让这件事发生,握着谢玙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快些。 顾铮在朝堂上浸淫多年,这么直白的话还听不过来就是傻子了,当即撩袍就往宫门口跑去,一面道:“下官先去,太傅您可得过来。” 谢玙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宫门口走去,感觉萧坤宁的手心生汗,将脚步放得更慢了,漫不经心道:“你为何选择文与可,而不选择沈汭?” 萧坤宁没劲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她何时选择文与可了,朋友来往也错了吗? 她猜测谢玙的脑子在那次毒傻后肯定还没有恢复,不然不会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上辈子的谢玙压根没跟她说过太多的话,这辈子话多肯定是毒傻了的缘故。 眼见着谢玙越走越慢,她才不得不开口:“先生想多了,我对文大人不过是感激之情。” 谢玙不听她的谎话,反道:“你给她买了蜜饯。” 萧坤宁翻了眼睛:“我还给赵璨买了糕点,该给我阿姐买了绣缎。”这些你怎么不说,就记得我给文与可买的东西了。 -- 第118页 谢玙觉得不对劲,依旧坚持有鬼:“你同赵璨是同窗好友,同萧闻雪是姐妹,你同文与可是什么关系?” “同她……”萧坤宁说不出来了,她对文与可是有感激和钦佩的感情在,可谢玙说的那些男女感情压根就不会存在,谢玙就是以小人之心揣君子所为,思想不正常。 她反问道:“朋友间不可赠送吃食吗?” “可以,可你二人才相识。”谢玙轻易就揭露出她的漏洞。 萧坤宁小脸满是讽刺,羽扇般的长睫颤动,眼中透出‘先生今天有毛病’的意思来,面对谢玙还不能敷衍,她竭力表露出自己的态度:“相见恨晚。” 谢玙咬牙:“你同我之间就不算朋友?” “不算,我们是师生。”萧坤宁义正辞严地拒绝,和谢玙做朋友得看看是不是黄道吉日。 谢玙甩开她的手:“我一人去。” 萧坤宁迎着光线眯住眼睛,所以她这是哪里惹到谢玙了? 都快要到了,她才不会就这么离开,小跑着跟上谢玙的脚步,不情不愿地拍起马屁:“先生宽容,别与学生一般计较,您说是朋友就是朋友,能和先生做朋友是学生的荣耀。” 谢玙不理会,小嘴叭叭说的好听,到了紧要关头就会忘得干净,不想理这小骗子。 萧坤宁不知她又生什么气,厚着脸皮哄了几句,最后没有办法了才说:“近日学生研究糕点大有所得,不如改日做给先生用?” 谢玙一听,和文与可的蜜饯比较了下,亲自做的糕点比买来的蜜饯好多了,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萧坤宁松了一口气,宫门就在眼前了,金吾卫执刀而立,威武惶惶,可宫门口过于安静,没有什么人经过。 顾铮站在宫门口焦急等着恶,见到谢玙就道:“世子入宫时间晚了,都已过了一刻钟。” 若非晚到一刻钟,现在就被生擒了。 谢玙不在意,反伸手捉住小骗子的手,将人拉至自己跟前,肩靠着肩膀,愈发觉得顾凝的话是对的,学一回苏映也无不可。 顾铮当作没有看见两人,自从巡防营哗变那日后,长眼睛的都知道这位萧姑娘颇得谢玙看重,今日带来也在意料内,再见两人比肩,谢玙面色清冷,好像明白点什么。 谢玙是孤家寡人,好女色,之前有人为巴结谢玙也送了些美貌的女子入府,没想到,谢玙直接将人放走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时间以来盯上自己的学生,不过两人也不算是正经的师生,今日差点就得罪了谢玙,走过去同谢玙道:“太傅要不要下官帮忙?” 谢玙聪慧不假,可在感情一事上几乎是顾凝推一把她才动一下,几乎没有什么经验,听到顾铮的话后好奇地松开萧坤宁,同顾铮走到一侧:“您方才是何意?” 顾铮小声告诉她:“陛下赐婚是捷径。” 谢玙身姿挺立,通体矜然,眉眼如画,站在宫门口也很惹眼,但她只着一身素色衣裳,将她那份艳丽压下几分,不如萧坤宁美貌。 她瞧着风中萧坤宁的身影,云鬓长发,脖颈纤细,言道:“尚书想多了。” 顾铮奇怪,瞧着谢玙内敛之色,难不成她对萧家姑娘没有那个感情不成,据他所知观止斋内学生多,萧坤宁也不算聪明的,甚至说是最不听话的一个。 只有她敢在谢玙的课上睡觉,谢玙也一味纵容。 他还想什么,宫门口传来声音,谢玙走回去,萧坤宁随后跟上,两人瞧着都是美人,若是不喜欢女子,嫁给哪家儿郎也是好事。 可惜、可惜了。 领头的是沈世子,一身黑袍,五官英气,与沈汭有些相似,见到宫门口的女子,猜测前面那人便是谢玙。 他孤身一人前来,灵柩送回王府,不敢停留就打马入宫,心中不安,见到谢玙后反安心不少。 顾铮也迎了过去,守着宫门的金吾卫见到此地人多,手按住刀柄,生生压住出刀的冲动。 而谢玙轻轻睨他一眼,道:“沈世子入宫是好事,你激动什么?小心手中的刀无故出窍,到时就是你的麻烦了。” 沈世子立即明白过来,面露阴狠,转身看向那人:“有空我同你比试比试?” 金吾卫口称不敢,忙揖礼退下。 萧坤宁见到活生生的人后长呼一口气,镇南王府清白,沈汭就是郡主,正大光明地守着边境。 沈世子同谢玙寒暄几句后,下意识就道:“萧姑娘,家妹让我同您说声好。” 萧坤宁还礼,道:“让郡主记挂了。” 沈世子爽朗,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话,等谢玙挪动脚步后,他故意慢走几步,同萧坤宁一道,趁机说道:“沈汭说我回来你若还没有嫁人就等着她,她会回来娶你。或者你跟我去边境,那里安全,你们也自由。” 前面的谢玙脚步一顿,回身凝视着沈世子:“世子管得有些宽了。” 顾铮没听到世子的话,但明显感应出太傅的不喜,初见见面,世子怎么就得罪太傅了。 他不明白,沈世子也没有明白,他答应沈汭带话,今日见面是巧合,不知往后可有机会见面,心急之下才说出话来。 可细细一想,也没有错啊,他替妹妹表白,不算管得宽,太傅为何不高兴。 第47章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 赵冕接见送父归来的镇南王世子沈南,颜相在侧笑意满面,时而扫一眼刑部尚书顾铮。 -- 第119页 顾铮心虚,错开颜相的眼光,低眸装作整理自己的衣袖,谢玙早就离开了。 冬日萧索,宫道上偶见几片枯黄的落叶,谢玙闲庭散步,脑海里响起沈世子的话来。才回京就不安分,不如将人赶走,眼不见为净。 萧坤宁没有在意方才的事情,不过从简单几句话中可有想象到方才惊险的时刻,她好奇到底是赵冕要杀世子还是说只是颜相一人所为。谢玙的步子很慢,脸色被风吹得染了薄红,漠然行走,端的是仙人姿态,她心里打着鼓,不得不承认一句。 谢玙确有几分能耐,放眼朝堂看去,只有她能对抗颜家。 寒风扑面,冻得人四肢发麻,谢玙眼中的漠然愈发深厚,走着就给萧坤宁解惑:“金吾卫分三军,至于哪三军你也知晓。三军中并不全是赵冕的人,相反,侍卫军归赵冕守护含光殿,左卫军归赵暨,右卫军归颜怀桢。今日把守宫门的是右卫军。” “先生之意,杀世子的是颜怀桢?”萧坤宁迟疑出声,赵冕这个皇帝看似尊贵,倒像是傀儡,任由颜怀桢所为。 谢玙冷静自持,不在意萧坤宁的蠢笨,再度解释道:“边境多年没有战役,今年来袭就杀了镇南王。” 话题跳得太快,萧坤宁反应不过来:“不是说左右卫军的事情,怎么又说边境了。” 谢玙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浑然觉得教不下去了,面对小傻子的耐心又深了一层,解释道:“两者相连。” 萧坤宁脚下多了块石子,没注意就踩了上去,整个人晃了晃,谢玙伸手扶住她:“走路都不会走。” 萧坤宁挨骂压当作没有听见,抬首迎上她清冷的双眸:“边境有异像,而颜家要杀人,两者相连,是颜家夺兵权?” 谢玙扶着她腰间的手顿住,没来由地掐了她一把,道:“笨。” “那如何解?”萧坤宁想不出来了,前世里又没有发生这件事,她只知晓是赵冕要杀镇南王夺回兵权对付颜怀桢。可是这辈子多了边境有古怪的事情,赵冕绝对不会将大周的消息传给敌国的。 所以,这又解释不通了。 谢玙沉默无言,点都点不通的事,再费些力气也是白忙活,她淡然行走,不理萧坤宁的追问。 萧坤宁唉声叹气,她哪里错了? **** 进入腊月中旬后,观止斋就放假了,赵璨同父亲去洛阳过新年,临走的时候送了萧坤宁一盒子糕点、蜜饯。 萧闻雪一颗蜜饯核都没有收到,不禁骂了赵璨几句,事后也没有在意。 镇南王府今年戴孝,挨家挨户送了年礼却没有出门,送给萧坤宁的是一对黄田玉的镯子。黄田玉难得,有价无市,可见镇南王府出手阔绰。 萧坤宁是谢玙的先生,思来想去的时候,随意选了一方砚台给谢玙送去。砚台是寻常之物,市面上多如牛毛,萧闻雪嫌弃她不用心。 南窗下的光线折射.进来,落在黑漆漆的砚台上,萧闻雪从眼色到神态都是嫌弃,不免道:“这么不用心,小心明年先生打你手心。” 谢玙睚眦必报,指不定就会干这种公报私仇的事情。萧坤宁想想后怕,可是手头上没有多余的钱来买其他东西,索性拿刀在砚台上刻了谢玙的名字。 独一无二了。 萧闻雪扶额,还能再抠门些吗? 砚台同萧坤宁的笔架一道送去谢府,萧闻需的笔架据说是前朝之物,当日赵恺之来的时候送给她的,不过笔架好坏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关系,转赠给谢玙。 新年后,便是春考,这次的主考官是谢玙。赵冕亲自认定,其他人也没有反对。 沈世子定了三月回边境,颜氏一党反对,赵冕犹豫不决,镇南王功过相抵,颜氏揪着不放为的就是兵权。 归期不定后,沈世子登上萧府的门庭。 谢玙忙于春考,观止斋便放假,萧家姐妹乐得轻松,洛氏在给她二人相看亲事,拘束二人不准出府。沈世子见不到人就只好拜托谢玙去邀约。 谢玙忙里抽空接见沈南,沈南也是大气,出手就送了一方前朝古人所有的砚台,比起萧坤宁的,好看多了。 婢女添茶,弄琴守在一侧,谢玙漠视着沈南,面色不豫,但外人都道谢玙天人之姿,沈南未曾多想,道:“今日拜见太傅是为一事。” 谢玙搭着眼帘不看她,道:“世子想要离开不是难事,镇南王的案子还有几日就查出结果。” 沈南摆手:“太傅想多了,我想见萧二姑娘一面,想请您代为转告。” 谢玙唇畔的笑意散去,“洛夫人规矩重,不愿她姐妹二人见外人。” 沈南再傻也感觉到太傅的抵触,心中掂量一番,不敢得罪她,只好落寞而归。 谢玙唤来弄琴:“将砚台送回镇南王府。” 先生不高兴,弄琴不敢多话,待人追赶沈世子。 沈南去东市,一转眼就不见人,弄琴找不到人就还只能去镇南王府。闹市人多,马走不同路,弄琴下马牵着走。 东市车水马龙,也有不少露天摊卖茶水,热气腾腾来一碗,身心都跟着舒服不少。 四五张桌子围满了长袍短麻的男子,还有几名坐下歇脚的妇人,他们都围在一起。 不少人喝着大碗茶,说起镇南王府的事来:“听说沈世子不能袭爵,你说镇南王杀敌戍守边境,到头来就落得这个下场。” -- 第120页 “不对,镇南王是我们该尊敬的,听说不给袭爵不让世子回边境是颜相的意思。” “颜相是国舅,再些时日指不定就是国丈了,可他就是一文臣,闹来闹去,手里没什么权力。三十万沈家军是块肥肉,听说这次边境突袭也很突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说,镇南王在边境待了三十多年,一块砖一块瓦都摸得清楚,你说怎么就死得那么快。” “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我听说颜相认为镇南王自己打败仗,把责任推在城墙不牢固的身上,也不知道谁真谁假。” 弄琴停脚去看,都是些百姓在谈论这些事。 百姓都是听到什么说什么,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开了。她牵着马,问店家要了碗茶,就这么坐下了。 书生高傲,穿着长袍,就这么开口说话:“听说颜家不肯,与镇南王府对着干,为的是三十万的兵马。还说,当今闭上不是他的亲外甥,论起根源,翰林院的张翰林才是陛下的舅家,张翰林修了一辈子的书。坐了这么多年的板凳,没什么本事。” 弄琴好笑,这些人知晓的事情不少。 书生的话就这么传开了,颜相杀忠臣夺兵权的事传得满长安城都知晓。 更甚者有狂妄的举子在考试之际,将此现状写了出来,惹得一众考官大怒,谢玙将他试卷压了下来。 没过几日,举子就不见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般结束了,一日清晨,失踪的举子敲响了刑部门前的鼓,吵着要见文与可文大人。 文与可匆匆出来,将人带进刑部,随后颜家来刑部要人。 刑部怕惹事,想将人交出去,文与可拦住不肯,顾铮出面后,主动去找颜相,一番商议后答应将人交给颜家处理。 官官相护不是了不得的事,再者这件事都是刑部内部的事情,说大也是不大,说小也可以揭过去。 原本像以往一样压过去,所有人都忘了硬棍子文与可。 不等颜家来收人,她便一状告到陛下面前,当着文武满朝的面将自己的上司顾铮与颜相给告了。 老气深沉的官袍穿在文与可的身上多了份雅致清韵,背脊挺直如青竹,面色寡淡,清正刚直,众人不敢触碰,佩服她迎难之上的精神。 颜相的面色不好,顾铮满面通红,手持笏板上前解释道:“陛下,此书生狂妄至极,言及自己被人追杀,可又拿不出证据来,臣只好要将人放了。文大人肯定有什么误会。” 颜相跟后讽刺:“顾大人治下不严,本相可就被人笑话了。” 颜党在侧附和,都指责文与可自己掂不清,自己糊涂闹了笑话。 谢玙在侧睨了一眼,懒洋洋地站在一侧不说话,萧坤宁设下的局,文与可查都不查就直接钻了进去。 沉默许久的文与可冲着顾铮揖礼道:“举子秦知人在何处?” 顾铮冷哼道:“刑部大牢。” 文与可面色默然,视线如冰,冷冷道:“大人准备何时放出去?” “今日巳初。” 文与可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修长的指尖捏着白纸边缘,两者几乎融为一体,她将纸递给顾铮,道:“这是举子的供词,上面写了您让他给颜相道歉,息事宁人。举子不肯,你甩袖离开。” 顾铮一怔,道:“你莫要被他骗了,本光从未见过他。再者这是你接手的案子,本官不会去碰。” 文与可不卑不亢道:“您也说了,是下官的案子,您为何要放人。且问右侍郎,尚书大人见颜府家人的时候,你可在?” 赵冕立即道:“右侍郎,你且说实话。” 右侍郎是一三十岁的男子,下颚留胡须,听到皇帝怒喝后吓得跪地叩首:“臣、臣并未见过。” “确实未曾见过。”文与可轻轻道,袖袋中又掏出一封信,上呈君主:“这是举子写给陛下的信,请臣转交。” 谢玙勾了勾唇角,好奇文与可怎么打赢这场战,这件事不需颜相动手,顾铮就会将事情做好了。文与可以卵击石。 信送到赵冕案头,他看了一眼就拍案怒喝:“顾铮,你好大的胆子,官官相护,你们眼中可还有朕。” 满殿朝臣面面相觑,陛下看到什么便震怒,顾铮跪地叩首:“陛下,臣冤枉,举子狂妄,试卷上侮辱颜相,臣也是公事公办,不如您问问太傅。” 莫名点名的谢玙不得不出列,深邃的目光里搁置着殿内阴暗的光色,揖礼言道:“举子文采好,外间传言道颜相夺兵权欲窃国,举子在试卷中引经论典,臣剥夺该举子的身份。此人并无颓然,反对着臣行礼大拜,说是回乡经商,不知怎地就失踪了。” 顾铮听不明白太傅的意思,擦了擦头顶上的汗水,为自己辩解道:“此举子确实狂妄。” 皇帝却道:“杀人一事还需彻查,顾铮便不需再管此案,此事由文与可去查。朕只给三日时间,查不到,你文与可便人头落地。” 文与可领旨,顾铮瘫坐在地上,众人不敢参与言语,纷纷离开含光殿。 萧明望慢吞吞地走在人群里,文与可的秉性是好,可是与颜相作对,就是不知可有后策对付。 颜怀桢回府后,心中不爽,幕僚来报:“相爷,那小子出来了,文与可一回衙门就将人放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别说是三日,三月都查不到的。他吩咐道:“跟着,必要的时候动手杀了。” -- 第121页 幕僚领了吩咐,马不停蹄地去办事。 而此事的萧坤宁扮作男装跑出府邸,洛氏的人没看得住,谢玙被萧明望邀来做客,眼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后门的巷子里跑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弄琴,弄琴立即追了过去。 萧坤宁去见那名举子。 举子是他花钱买的,就连那篇文章也是她找人做的,毕竟前世里的考题在后来几乎无人不知,她利用考生去含沙射影镇南王府一事。事情闹大了,颜相必会杀人,到时闹到陛下面前,颜相就没有理由再给镇南王府定罪。 他越阻止,嫌疑就越大。 跑出萧府的巷子后,来到客来酒肆,悄悄进去。跟着她的弄琴不明白,偷偷摸摸来酒肆吃饭? 萧坤宁一上二楼,想去最后一间雅间,没等敲门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进不知名的屋子里。 她开口要叫人的时候,发现行凶的是文与可,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眨了眨眼睛,心里的不安暂时退去。 文与可低眸整理自己的衣襟,她也换了一声灰色的袍服,英俊不说,冷着一张脸也是有趣,萧坤宁想笑,她冷面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危险。” 萧坤宁眼睫轻颤,被她这么一凶更加迷惑,眨眼的时候像一只听话的小猫,“怎么了?” 话音才落下,隔壁的门就被敲响了,文与可下意识将她推到自己身后,示意屋子里的人去看看。 屋里都是刑部的好手,见到陌生女子虽说诧异,没敢多想,藏着刀就出去了。 没等敲门就听到屋子里的声音,他们立即踹门而进,那名举子胳膊上被砍了一刀,血流不止,刺客跳窗逃了。 文与可冲进去后就向下看去,刺客落地的间隙就被捉住了,堵着嘴巴,绑着四肢,在地上嗷嗷叫了几声。 她整个人松看口气,回身看着萧坤宁,道:“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你不认识这个人,懂吗?” 文与可偏于清瘦,五官不如谢玙精致,冷硬的语气下更显得凶狠,萧坤宁干巴巴地点头。 说完就要走的时候,瞥见萧坤宁呆愣不语的样子,忙改口道:“我吓到你了,你不能承认自己来过这里。” 情急之下有些手足无措,在袖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胡乱塞给她:“对不起,这个就当作我的赔礼,还有要事,改日道歉。” 不等萧坤宁回应,就匆匆离开。 萧坤宁回过神来先往窗口看去,刺客被捉住后就被送上囚车,显然,囚车是早就准备好的。 百姓围在一起看着热闹,刺客被堵住嘴巴蒙着眼睛,四肢捆得紧,文与可下去后就领着人往刑部而去、 萧坤宁追下来的时候,文与可的背影淹没在人群中,她追过去几步,手中的盒子握得很紧。 一群人浩浩荡荡回了刑部,顾铮见到刺客后吓得心口一颤,忙去看一眼,文与可令人将刺客送进牢里,对着他行礼,没说二话就去了刑部大牢。 文与可真的不是个好相处的事人,他想到那日皇帝的态度,此事若成了,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思来想去,刑部是他的地方,想做什么没人阻止得了他。 **** 萧坤宁没敢在外间久待,匆匆爬墙回府,并没有人发现,萧闻雪在她屋子里等着。 人回来后,她赶忙拿了裙裳给阿宁:“赶紧换下,先生来了很久,不知可会见你。” 萧坤宁握着盒子,唇角弯弯,道:“我马上就换。” 萧闻雪托腮,看出些许不对劲来,“阿宁,你手里捧着什么?” “口脂。”萧坤宁走到里屋,将盒子置于状台上,文与可的心思确实与众不同。前世里的冰木头私下里却是不一样,就凭借着今日这盒口脂,可以看出她的心思细腻。 萧闻雪走过去:“瞧着这个盒子不像是买的,谁送的?”她眼中的萧坤宁大大咧咧,心思简单,也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同样,对于这些女儿家的饰物也没有太多了解。 萧坤宁换下宽大的衣袍,洗去妆容,露出本来的面目,白皙的肤色,嫣红的唇角,她高兴道:“买的。” 萧闻雪不信,打开后闻到玫瑰花香,口脂是用玫瑰花做的,香气浓郁,成亲细腻,她没有揭破阿宁的谎话,道:“多少银子?” “二两银子。”萧坤宁随口道,对着铜镜换了一身雪袄,腰间纤细不少,就连那张脸也明艳起来。 屋子里光线不好,她胡乱穿好之后就从萧闻雪手中拿过口脂,“我先试试。” 口脂的颜色不同,有的太过老气,而萧坤宁手中的口脂艳而不妖,衬得她肤色雪白,萧闻雪微微惊讶,这件东西绝对不是出自谢玙的手中。 萧坤宁不知她的想法,抹上口脂后很满意,而前院书房里的谢玙还没有离开。 萧明望想给萧坤宁择婿,相看许多人后都没有好的人选,沈郡主一去不归,注定是要守在边境,他不忍阿宁受苦,肯定要给她选一长安人家。 洛氏自己拟定一本名录,这些时日细细探访,阿宁的性子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被赵熙然教养得略显粗俗,就凭着她换男装出门的事,就不是一般女子做的出来的事。 谢玙慢悠悠地翻看着名录,唇角的笑意愈发深厚,眼中光色黯淡不少,萧明望见她脸色不好,不解道:“太傅觉得不妥?” -- 第122页 “都是长安城内有名望的府邸,想来萧夫人花了不少心思。”谢玙慢慢地将名录合上,纤细的指尖点着书页,“我瞧着还少了几人,听说你对文与可赞赏有加。” 萧明望一惊,他确实与同僚之间说过几句话,但在选亲一事上未曾考虑过她,府里就这么一位亲生的姑娘,自然想要她能够嫁得如意夫郎,添一孩子。 太傅的态度让人摸不清头脑,他掂量道:“太傅觉得这些都不好,那你有想法?” 谢玙不答,目光却深了几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萧明望去开门,弄琴入内禀告:“先生,刑部文大人捉到了刺杀举子的凶手,还有……” 当着萧明望的面,她欲言又止。 谢玙失笑,“恭喜文大人了,通知几位姑娘多加准备,十日后考核,不过关的就滚回府。” 谢玙语气不善,萧明望不好多言,他府上这两位姑娘是肯定要‘滚回府’的。 萧闻雪的学识不差,阿宁就免了,听说她十次上课有九次在睡觉,还有一次在发呆。 早些回府也好,亲事也该安排了,免得成了老姑娘。 谢玙登上马车后,弄琴咽了咽口水才道:“刑部捉拿刺客的时候,萧二姑娘也在,事后文大人送了姑娘一件东西,距离隔得远,没有看清是何物。” 谢玙平静下来,想起那份名录后,心中愈发不安,萧坤宁的年岁确实不小了,寻常人家都要嫁人了。 洛氏选中的都是规矩的人家,但萧坤宁的性子透着野,未必就能做好寻常人家的妻子。 她算着时间道:“你去问萧闻雪,文与可送的是何物。另外,明日朝后,你去请萧坤宁来谢府。” 两件事情错开来办,给了很大的缓冲时间。 晚间的时候,萧府就回话了,雪白的纸张上写了两字:口脂。 谢玙当即撕碎了信纸,眸色如炬,恼火在心。文与可的心思确实很好,破案的时候不忘带着口脂去撩姑娘。闲情逸致,让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文与可送,萧坤宁竟也敢收。 第48章 逼婚白纸画乌龟,横竖都是王八。…… 赵璨在洛阳待了一个多月后,在二月初的时候回到长安,身后婢女捧着十来只食盒,大大小小送到萧府。 萧坤宁一辈子吃的糕点种类都没有这么多,赵璨如数家珍般举例给她听,萧闻雪尝了几种,道:“你舍得回来了?” “回来了,听说长安城内出现大案子,你们听说没?”朝臣神秘兮兮地凑到萧坤宁面前,戳着她白皙如玉的鼻尖:“听说刑部尚书顾铮被罢免了,如今空出来的尚书之位,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参与一脚。你说文与可会不会有机会?” 提及文与卡,萧闻雪少不得多看阿宁两眼,道:“这位文大人升官的速度可是古今第一人,不过几月就胜了人家一二十年。她不过二十岁罢了,如果她是新的刑部尚书,可就是最年轻的尚书大人了。” 赵璨点头附和,凑近见萧姐姐唇角弯弯,随手拿了玫瑰糕就塞进她嘴里:“姐姐为何这般高兴?” 萧坤宁双眸如星辰,就连心口处也暖暖的,文与可有本事,升官快也是正常的事,她愉快地嚼了两口,道:“举子案是文大人破的,我替她高兴罢了。” 赵璨点点头,“萧姐姐,我还听说一件事,定远侯周家想和文大人议亲,想将周文青嫁给她。文大人风头正盛,周文青又是瘸腿的姑娘,也不算是低嫁。” “周文青?”萧坤宁讶然,腿断了都不安分,欺负文与可无人撑腰罢了。 萧闻雪并没有觉得奇怪,周家本就不是安分的府邸,与颜家狼狈为奸,可惜命运不济,嫡子身子不好,嫡女腿脚断了。 整个人长安城只怕也没有人家想要和他们结亲了,想到文与可也是下策,可惜了,文与可是一块硬骨头。就单论举子案搞垮自己的上司,就不是省油灯。 赵璨狠狠地点头:“文大人是在坏人的眼皮子下查出举子案的,听说刺客被抓紧刑部后,顾铮就让人下.毒,险些毒死了刺客。幸好文大人筹谋得当,才没有让他得逞。我阿爹说文大人前途无量,堪称谢太傅第二。不过她比谢太傅年轻几岁,倒也不错。” 萧坤宁脸色不对,冷然如冰,狠狠地咬着玫瑰花糕,周家欺人太甚。娶谁不好,拿一个瘸子去压人。 萧闻雪将阿宁的反应看在眼中,说起文与可娶妻,阿宁就不高兴了,若说没有什么,谁都不会信的。 她心中叹息,单论文与可的能力与心思,确实胜过谢玙。 若非受人所托,她险些都要动摇了。 罢了,她也不去掺和了,文与可的一盒口脂就胜过谢玙的千句话、万句话,强求无用,顺其自然。 赵璨将糕点留下,自己吃饱了才回府,又问起萧坤宁的政要学得如何了,萧坤宁尴尬不语,她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赵璨老生长叹,“谢先生的糕点指望不上了,也不晓得她喜欢什么,我拿她喜欢的东西去换,不知后悔怎么样。” 吃货眼中只有糕点,萧坤宁没好气道:“你嫁给她,她就日日给你做。” 想到谢先生凶巴巴的样子,赵璨没来由地发颤,“不了、不了,我还是不吃了,为一口吃的日日跟老虎在一起多不划算。” 萧坤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你这么一说倒有几分相似,母老虎。” -- 第123页 赵璨不说话,伤心地离开,回府的时候问高阳王可知谢玙喜欢什么。 高阳王与谢玙关系颇好,两人讨论好佛经,高阳王被自女儿这么一问,认真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谢玙平淡如水,不喜红尘事不喜礼乐。 这么一想,谢玙就是一孤家寡人,好像没有喜欢的事。 高阳王为难道:“据为父所知,谢先生寡淡行事,没有喜欢的事。”谢玙一手厨艺不错,尤其是那道白糕,做得与当年乐阳相似。 乐阳若在,两人指不定可以成为忘年好友。 赵璨丧气,“谢先生什么都不喜欢,不如剪了头发去做尼姑来得痛快。” 高阳王被她这么一提醒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谢玙是有真才华的人,不是寻常酒囊饭袋,不可与普通人相提并论。 赵璨闷闷不乐地回屋子了。 而文与可在下衙后就被洛阳文家长辈给拦住了。文家在洛阳是大姓,而文与可的祖父曾是文家的掌舵人,死后文家就落在了正妻手中。王氏是妾室,在文家抬不起头来,连带着文与可的身份也卑下。 拦人的是文与可的大伯父文至霖,大腹便便的中男人,年近五十,五官看着像是狡猾的商人,没有文人的儒雅气。 文于可出行都是徒步行走,一则可看到长安城内的街景,二者还在想着置换宅子,买了仆人伺候祖母。 没出衙就见到文至霖,碍于同僚都在,她没有赶人走,将人请入自己的房间。 刑部透着阴森,处处可见凛冽,文至霖本是底气十足,见到周围的人与景后,两腿开始打颤。 文与可让属下置办茶水,自己亲自给文至霖斟茶,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等着。 面前的女子已非当年任人拿捏的文与可,文至霖又是白身,见到官后都有些害怕,一想到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侄女,是自己庶弟的女儿后,底气又涌上心口。 他作势饮茶,眼睛不敢看对面的文与可,作势道:“你祖母让我过来是为你的婚事着想,想来周家也给你透露意思。周姑娘貌美有才,是谢太傅亲点的学生。你二人也算般配,你祖母的意思是你只要点头,其他的事都不需你操心,万事有我们、” 一番后合情合理,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 文与可波澜不惊,就好像说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细长的手指捏着杯盏,面无表情,回道:“我已成年,又是刑部侍郎,已能自己处理亲事。您说了那么多,可曾知晓周家姑娘腿脚不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腿脚可曾养好了?” “这……”文至霖不知这点,周家去洛阳说亲事的时候没有说腿脚不和,面对文与可的质问有些始料未及,支吾道:“周家是大户、是侯府,文家配不上,姑娘腿脚不好又非大事、将就一二也无不可。” 文与可眸色婉转,亲手给大伯父添茶,直接拒绝:“我不娶,谁答应的谁娶。” “你……”文至霖气得心口冒火,他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她还这么嚣张,“你吃了文家这么多年的饭,就不想想文家多不容易,你翅膀硬了……” “你走吧。”文与可起身,看都不看一眼就离开。 文至霖拔腿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刑部衙门,他做马车过来的,文与可年轻,脚步快,追得他气喘不止。 两人穿过街道,文与可脚下一拐,往长街走去,不知不觉走到蘅湘阁面前,想起萧坤宁曾经抚琴,心中微动,抬脚就走了进去。 顾凝坐在店内,眼尖地见到文与可走进来,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不等自己呼气就迎了上去:“文大人。” 见到顾凝,文与可皱眉,这是将来的江南商会会长,也就是谢玙的人。 走错店铺了,她转身就走,“走错了。” 顾凝:“……”就这么眼睁睁地见她去了对面墨香斋。 文与可长没长脑子,蘅湘阁、墨香斋六个字认不得吗? 对面墨香阁是萧坤宁的店铺,赵熙然日日同高阳住在驿馆内,也见不到人,赵恺之亲自来找人,暂时住在后院里。萧坤宁今日来见他,说了几句话后,掌柜就匆匆来了,“姑娘,刑部文大人来买琴。” 文与可买琴?萧坤宁摸了摸自己可能幻听的耳朵,与赵恺之匆匆别过就去前面店铺里去见文与可。 文与可对琴粗粗了解,伙计都是挑着珍贵的来解说,她算了算袖袋里的银子,最多买一根琴弦回去。 伙计还没说完,萧坤宁就走进来,文与可闻声去看,少女一身浅紫色春衫,春日里暖和,衣衫单薄下更显得她腰肢纤细,长发如鸦羽。 少女明媚巧笑,巴掌大的脸如春日暖阳,明媚俏丽,春光下眸色婉转,看得人心动。 文与可松开双拳,朝着她的方向行礼:“萧姑娘。” 萧坤宁浅笑,“文大人客气了,您买琴是自己用” 文与可被她看得面皮发红,低下眼眸回答:“我学不来,自是送人。” 萧坤宁步步走近,瞧清她脸色的红色,好笑道:“我也学不来,琴这个玩意与我上辈子结了仇,这辈子注定无法和睦相处。” “姑娘不喜欢琴?”文与可微微惊讶,前世里最后的时光里总是听到中宫里传来悠扬的琴声,不是她所弹吗? 萧坤宁不知她为何惊讶,摆摆手一脸嫌弃:“不喜欢,你送何人?” -- 第124页 少女明艳的面容涌着让人心动的活泼,就像是春日的花儿,随风摇曳惹人怜。 文与可微微一笑,“不送了,忽然想起那位约莫着也不喜欢琴。此处是姑娘的店铺?” “对,养母给的,文大人不买琴就要走了吗?”萧坤宁瞧着外间昏暗的天色,此地离文宅也是不远了。 文与可想起一路跟着她的大伯父,不想被萧坤宁知晓,便道:“让姑娘空忙一场了。” 萧坤宁摆手:“您客气了,我也要回府,不如送您一程?” “不必了……” “您里面请……” 文与可话没有说完就被伙计打断,两人转身去看,门口出现一男子,面相圆滑,只见她走了过来,朝着文与可开口:“我们去你家说话,我要见见王氏。” 说话语气不善,更像是长辈在骂着晚辈。萧坤宁想到文家的事,第一反应就是文家的人,冷笑道:“这是琴铺,您若不买琴就请出去。” 文至霖目光在她两人之间一阵徘徊,“姑娘开口就赶客,可不是为商之道。” 萧坤宁不悦:“文家世代书香,与商不同,不需您来教我。” 文与可挡在她面前,请文至霖出去说:“我们出去说。” 文至霖心中不快,又被小姑娘赶客,瞧不过眼就道:“姑娘抛头露面经商,可知廉耻礼仪。” 蓦地说起这些不相干的事,萧坤宁面色登时变了,文与可凝视对方,眼中透出一种森冷,“伯父同周家一道逼婚,可知廉耻?自食其力,光明正大何来廉耻。” 萧坤宁也觉得这人假面仁义,跟着道:“文大人是朝堂命官,逼婚一事闹大了,丢脸的是周家和你们文家。我若是阁下就藏着掖着不敢见人,女子抛头露面经商好过逼婚攀附权贵的好。” 文至霖气得口不择言:“你、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姑娘,文家百年书香本就比你们满身铜臭味的商人高贵,你说我攀附权贵,不如看看你们自己,士农工商,你们末等百姓与我们如何想比,文与可你自甘下贱同一商户在一起。” 文与可面红耳赤,握紧拳头,萧坤宁云淡风轻,她见过太多不要脸的人,文家这种又当又立的门庭也有不少,说不出道理也懒得去说。 她预备赶客的时候,后门处传来声音:“说那么多话做什么,掌柜,喊人打断他一双腿,赵家有银子去治疗。十万两银子换你一条腿。” 赵恺之悠闲出声,这些年跟着赵熙然学会了不讲道理的办法,对于不要脸的人就该这么治。 文至霖见势不对,转身就要跑,伙计将他一把抱住,套了麻袋就去揍。 萧坤宁无奈道:“舅父,你不怕给赵家惹事?” 文与可平静道:“闹事又如何,文家敢告,我就敢将周家逼婚的事宣扬出去。 不做君子,做一小人又何妨。 赵恺之拍手叫好,见她二人推了出去,“该回府就回府,我会将他送去药铺,治疗补品一样不缺。” 再说,赵熙然结识权贵,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做什么公主相好,打打包袱回来做二东家。 萧坤宁被赶出来后,同文与可怅然一笑:“我阿舅性子爽快。” 文与可面色憧憬,这或许就是一家人,而文家中就只有利益了。 两人一道出来后,登上萧府的马车,对门的顾凝看得一清二楚,谢玙后院着火了。 而且火势不小,快要把院墙也给烧了,花都跑出来被人摘了。 那厢两人上车后,缄默无言,外间的吵闹声传了过来,文与可掀开车帘,装作随意道:“陛下赏赐些银子给我,我欲换间宅子,萧姑娘可知哪里合适?” 萧坤宁没想到文与可会询问我的意思,认真也想了想,长安城内寸土寸金,萧家附近都是官宅,价钱不低,一时间也没有人卖宅子。 “今日官宅没有典当的。” 文与可攥着车帘的手发紧,稳重带颤,认真道:“姑娘觉得哪里好?” “我?”萧坤宁指着自己,不知她的意思,爽朗笑道:“风景秀丽处好啊,有些宅子地价好,可府里景色不好,还需多相看相看。” 风景秀丽……文与可记下了,萧坤宁来自江南,那里是大周风景最好的,想在长安城内建造江南庭院也不是难事。 马车停在文宅门口,车夫搬下脚凳,文与可踩着下车,回身冲着萧坤宁行礼:“天色不早,姑娘注意安全。” 萧坤宁弯唇浅笑,朝她挥挥手:“文大人保重,今日的事不要在意。” 文与可四肢僵硬,麻木地挥动手臂,默默望着她远离,等马车消失在尽头就,那股清淡的笑意不自觉地被冷冽取代。 **** 萧坤宁回府后的第三日,赵恺之让人传话,文家的事情交给赵熙然,不需在意。 高阳长公主是出名的跋扈,打死人也没人敢说什么,赵熙然没觉得什么大事,让人认真去查了下文与可。 升官这么快的,独属于文与可一人,倒也算是奇才,只是家境不好,家里一堆吸血虫,嫁女儿要谨慎。 高阳在她的话音里听出些许猫腻来,赵熙然赏识文与可是正常的事,那位冷面太傅该怎么办? 都是联盟的人,不能不帮助,她剥着一颗果子喂给赵熙然:“正直刚阿的文大人与端方秀丽的萧大姑娘,倒是挺般配的。” -- 第125页 赵熙然挑了眉梢:“你滚一边去,我给我女儿看呢,萧闻雪适合王孙公子,你别插话。” 高阳没有办法,同盟好友的事尽力了,文与可确实不错,周家都看上了,不怪赵熙然想心思。她越想越觉得,萧坤宁的性子与谢玙的执拗,在一起会不会天天拌嘴。 谢玙那种像是嘴炮,不像是会疼人的样子。 作为同盟好友,她修书一封给谢玙,万事让她自己去解决。官场得意,情场失意,老天还是很公平的。 她没觉得不对,谢玙这种人就这么磨炼,不然太猖狂了。 书送到谢府后被转送到观止斋,谢玙在含光殿内听着群臣商议事情,顾铮被贬黜,空出的位置还需给顶上。 刑部有文与可这尊大神在,谁都不想去。 颜怀桢因举子的事被皇帝不痛不痒的罚了俸禄,心中不舒服,也没有面子了,坐在殿内不说话。 他沉默,党羽活跃得厉害,提议的都是自己的人,赵冕一直不吭声,而谢玙看着手中的《政要》,神色平淡,显然不会多话。 宫人来添茶的时候,顺势将信递到她的手中。 赵冕见状,问道:“太傅有事?” 谢玙面色如旧,“后院着火了。” 声音如旧,没有太多的起伏。 众人都好奇她的‘后院’指的是什么。谢太傅的府里只有幕僚和婢女小厮,这也不算她的后院。 赵冕听后也是一怔,不免好奇:“太傅哪里来的后院?” 高阳书中写道:红杏艳美,高于院墙。翻译一下,不就是后院着火了。 谢玙将信藏入袖袋中,不给旁人去看,坐直身子道:“臣有一人选。” 众人立即打起精神来,倾耳去听,就连赵冕都好奇她谢玙心中最佳人选。 谢玙道:“陛下觉得臣如何?” 对面的颜相讽刺道:“原来太傅想的这个心思,你已掌控巡防营,不怕力有不逮?” 谢玙不去看他,只对皇帝说话:“臣对军事不懂,巡防营的统领不如重新换一人。” 拿巡防营换刑部,众人不知谢玙到底想什么,刑部有个刺头文与可,哪有巡防营舒坦。 赵冕觉得谢玙话中有话,谢玙是一女,掌控巡防营确实有些不妥,他同意道:“太傅想必也有新人巡防营统领的人选了。” 谢玙淡淡道:“洛阳大营内的副将孙游。他是先帝年间的进士,后弃文从武,后去了洛阳做副将。” 朝臣对这人都不了解,礼部尚书想起来,道:“此人确实不俗,当年先帝赏识,想调回长安城,可惜洛阳大营主将不肯放人,先帝只好放弃。” 赵冕也有些印象,道:“先帝赏识的人不会差,就调孙游回长安,谢玙任刑部尚书一职。” 谢玙起身谢恩,众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谢玙不要兵要一刑部有什么用。 想到刺头文与可,就让人头疼不已。 散会后,谢玙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礼部尚书同她一道走,对她的举止略有些担忧,“太傅为何这么做?” 谢玙云淡风轻,清远淡泊,悠然望着前方:“我要巡防营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如在刑部自由。” 礼部尚书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谢玙性子淡,争权夺势没有兴致,不如不要兵权,但他还是不明白:“您去吏部都比留在刑部合适,这个文与可是什么人都敢对着干,你这一去不怕被她掀了底?” 想想顾铮、想想颜相都因此丢了脸面,躲在府里不敢轻易出府。 谢玙眸色深幽,道:“无妨,她若是刺头,我便将她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下来。” 礼部尚书知她性子,这两个不省心的女人在一部内,针尖对麦芒,多半没有安静的日子了。 人选定下来后,文与可也选中一间宅子,得空就令人去修缮,年底前应该能搬进去。 平静过了七八日后,观止斋要考核,萧坤宁被迫起来应试,脑海里一片空白,想起前世里的试题。也不对,前世谢玙没有考核,这辈子抽什么疯了。 为了脱离苦海,不管考什么都不写,白纸给她,白纸还给先生。 最后一场考核是谢玙出题:棋道。 放眼望去,其他人紧随眉头,片刻后执笔蘸墨,垂眸动笔,就连赵璨在干瞪眼一盏茶后茅塞顿开,大有感悟。 唯有萧坤宁压根不知道写什么,想要成功离开谢玙,不如来招狠的。 赵熙然说想要气自己的老师很容易,白纸画乌龟,横竖都是王八。 百试百灵。 第49章 香姐姐身上很香,我喜欢…… 观止斋的考核结束后,姑娘们回寝居收拾器物回府,赵璨最为开心,对考核的事一点都不担心,一面收拾一面嘀咕不停。 “洛阳城内很热闹,尤其是春日里的百花都开了,我们去看书游船,听说那里有画舫。画舫上的姑娘们琴诗书画样样都通。我们去喊上几位姑娘,她们吟诗作对,我们喝酒如何。还有、还有我阿爹准我去外面走走,不如我们几个携手去玩,江南、蜀地、再不济去边境找沈汭,都是可以玩的。 活泼的赵璨几句话就调动了寝居内的气氛,就连循规蹈矩的萧闻雪也被说起了好奇心,道:“听说洛阳画舫上的女子擅诗词,琴技甚绝,箜篌、琵琶信手拈来。” 赵璨两眼泛着光彩,兴冲冲地走到萧闻雪的面前:“对对对,不如我们一起去,玩上几月再回来,可好?” -- 第126页 “好。我们明日就动身。”一旁的萧坤宁拍案决定,就凭着考卷上的乌龟,谢玙也不会饶了她,不如趁机离开,等到尘埃落定、谢玙择选好女官后再回来。 萧闻雪不知内情,见她这么有兴趣,犹疑道:“是不是决定太快了?” “不快、不快,就说是郡主邀约,不得不去。”萧坤宁拉近着赵璨,同她商议一番。 赵璨开心得两眼弯弯,小脸粉嘟嘟的,立即抓住萧姐姐的双手:“好、好、好,明日就明日,我们东城门见。” 萧闻雪扶额,阿宁这么匆忙肯定有问题,不像是去玩,反像是去逃命一样。 其他人要等着谢玙的答复,忧心忡忡,尤其是沈蕴之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赵璨乐得没边,顺势就邀请她去。 沈蕴之回过神来,她见不得萧坤宁好,尤其是她父亲说过协谢太傅有意选择萧坤宁,那她就没有希望了。 她心里不舒服,口中就不肯放过,阴阳怪气道:“我怎么感觉萧坤宁好像急着逃命,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萧坤宁心颤了颤,她记得画乌龟的时候好像没有人看见,沈蕴之是怎么看到的? 她沉默不言,赵璨气不过去:“出去玩怎么就是做贼心虚。” 沈蕴之冷笑:“你们不知道吗?萧坤宁厚脸皮抢定远侯府的亲事。” 萧闻雪闻言冷了眉梢,“沈姑娘说话可是要掂量清楚。” 其他人都跟着安静下来,静静等着沈蕴之的后话。 沈蕴之来了精神:“前些时日定远侯府与刑部文大人都定了亲事,萧坤宁厚着脸皮去找文大人,还让人打伤了文家大伯父,听说腿都断了,如今文大人毁了亲事,周姑娘在府里差点寻了短见。” 赵璨愣了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怪到萧姐姐的身上了,她立即拍桌道:“你骗人,文大人压根就没有答应亲事。是洛阳文家暗地里答应的,周姐姐腿不好就来逼婚,与萧姐姐什么事。沈蕴之,你别乱说话,小心天打雷劈你。” 赵璨就是一只奶凶的兔子,父亲高阳王又没什么能耐,还不如寻常勋贵。沈蕴之从没将她放在眼中,压根不会理会她,道:“文大人的大伯父打断了腿是实情,萧坤宁与文大人在墨香斋同进同出也是事实,怎么,文大人是朝中新贵,你就这么等不及了?” 赵璨气得咬紧牙关,撸起袖口就要打架,萧坤宁一把按住她:“人是我打的,那是因为她辱骂我低.贱,文大人来我墨香阁买琴,送人回府才是礼数,至于新贵一事,周家逼婚在前,我与文大人清清白白。” 沈蕴之尖声道:“不是你去勾搭文大人,他为何要骂你。自己举止不正,还准别人说你吗?” 萧闻雪拉开萧坤宁,赵璨就得了空闲,一句话不说上前一巴掌抽向沈蕴之:“我要告诉先生。” 其他人纷纷退开,将自己撇得干净。沈蕴之捂着脸叫了起来,吼得人心口发颤,死死盯着赵璨:“你要告诉先生什么,是她勾搭别人在前,还不准我吗?” 赵璨撸起袖口,右手叉腰:“我要告诉先生,你喜欢先生,而先生喜欢萧姐姐,你妒忌萧姐姐,就来给她泼脏水。” 其他人:“……”原来私底下还是一出爱恨情仇的故事。 沈蕴之要疯了,赵璨这个蠢蛋怎么知道的,她扑过去就要打人。 萧坤宁与萧闻雪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去拉人,不拉还好,一拉就听到沈蕴之的叫声:“谁踢我、谁、谁抓我脸……” 其他人不敢多留,不管箱笼有没有收拾好就跑出寝居,不关我们的事。 屋里三人打一个,沈蕴之被扯花了脸蛋,萧家姐妹抱着赵璨就跑了。 谢玙闻讯而来就见到沈蕴之鬼打的模样,心中一凛,“沈姑娘怎么了?” 沈蕴之被踢得站不起来,捂着被扯花的脸蛋就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支支吾吾说着刚才的事。 谢玙没听清,亲自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谢玙衣袍干净,皮肤白皙,双手骨节分明,靠过去的时候,沈蕴之心口一跳,闻到似有似无的清香,将手递给谢玙。 她这么一主动,谢玙意识到什么事情,反站直了身子,“好像伤得不轻,我命人去请太医来。” 沈蕴之又羞又怒,袖口里的双手握紧:“先生,是萧坤宁打我的。” 听到萧坤宁的名字,谢玙的脚步顿住:“为何?” 沈蕴之趁机道:“是萧坤宁恬不知耻勾引文大人,搅乱周文两家的亲事,我说她几句,她就打我。” 谢玙眼中的光色黯淡下来,抬脚就走,屋里的沈蕴之喊了又喊,她也没有回头。 沈蕴之摸着自己的脸,眼中淬出毒辣的光,她就不信谢先生还能选她。 **** 萧坤宁三人的马车从宫门走出,赵璨在车里还在骂着沈蕴之,将自己知道的事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沈蕴之的母亲原是妾室,正妻死后才被扶下来,沈蕴之顺理成章地成了嫡出的姑娘,可是骨子里的性子还是没有改变,贪婪、狭隘不说,还总是惦记自己不该得的,听说在府里总是打骂下人。 唠唠叨叨说了许多话,口干舌燥后才不甘心地闭上嘴巴。萧坤宁觉得她比上辈子更加豁达,想起高阳王最后的遭遇也是心酸,便道:“你也消消气,不值得。” -- 第127页 赵璨觉得也是,阿爹总说人该豁达些,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蜜饯塞进嘴里,顿时感觉甜蜜,道:“姐姐也离文大人远一些。” “为何?”萧坤宁不明白,文与可行事稳妥,朝中难得的清流,哪里不好了? 赵璨却道:“阿爹说文大人是好,可是家里的事乱得很,容易被牵连,洛阳文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且变得贪得无厌,萧姐姐这次不过卖给她琴就被说得难听。而且文家与周家的亲事是洛阳文家答应下来的,姐姐还是看开些。” 萧闻雪好奇:“你怎地知晓这么多?” 赵璨哼唧一声,凑近两人道:“两位姐姐忘了,我方从洛阳回来,文家在洛阳打着文大人的名号四处谋便利,这件亲事多半是要成了。” 萧坤宁知晓这些事也没有在意,文与可上辈子也是被逼婚过,不过不是周家,听说也是一勋贵,具体不清楚。赵暨死后她才认识这位文大人,那时文家不敢招惹她。 都是恶心的人,没必要多想。 马车先到高阳王府,赵璨道:“别为了这些事不开心,晚上来我府里玩,我这里有好多佳酿,喝上几杯回府才舒服。” 这么一喝酒,明日多半走不得了。萧闻雪想到这点就答应下来,“好,到时叨扰了。” 赵璨挥挥手,想起离别在即,也将谢先生请了,顺便还有几位小朋友。 **** 宫里的谢玙被皇帝请去对弈,颜如玉在一侧煮茶,三人午后也是和睦,春日阳光从轩窗投进来,徐徐落在谢玙对面的棋局上。 赵冕心不在焉,视线落在谢玙洁白分明的五指上,两指捏着黑色的棋子,端方如神女,洁白如圣人。 颜如玉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心中嗤笑,谢玙怎么都不会入宫的,男人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日思夜想,赵冕从当年登基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吃不到,心中可想多难受。 她将茶饼捏碎了放进煮沸的水里,轻笑道:“听说今日考核,先生看中谁了?” 谢玙不予回答,黑子将赵冕的子围住,赵冕长叹道:“太傅赢了,朕也好奇太傅选谁?” “考卷在其他先生手中,我还没有看到。”谢玙面上没有得胜后的喜悦,赵冕不过是在让着她。 君让臣,必有缘故。 “是吗?”赵冕凝视她水润的红唇。 颜如玉将煮好的茶奉至皇帝的跟前,巧笑如花:“先生想必早就有人选了,不过我觉得沈尚书的女儿不错,聪明得体,学识也不错。不像萧侍郎的次女贪玩,从不听先生的话。” 说吧将茶递给谢玙。 谢玙接到后就将茶置于一侧,看都不看一眼,冷眼瞧着颜贵妃:“贵妃同沈姑娘交好自然觉得她好,你同萧坤宁历来不和,她再聪明也不会入你的眼睛。人就是如此,只会帮助对自己有利的人。” 低头斟茶的颜如玉动作一僵,谢玙竟这么不给她颜面,茶水斟满后她立刻回击:“太傅说笑了,听闻你对萧坤宁也很喜爱,莫不是您也只会帮助对自己有利的人。” 谢玙道:“我并没有帮助她,贵妃这么惦记这件事,不如您帮臣选一人?” 殿内气氛僵硬,谢玙唇畔带笑,可眼中凛冽如深渊,就这么平静地凝视对面的颜如玉。 赵冕察觉谢玙不同寻常的态度,往日好相与的人今日出口咄咄逼人想来也是有原因的,他将原因归结在贵妃身上。 皇帝搁置茶盏,不高兴道:“贵妃先寝殿,朕同太傅还有些话说。” 颜如玉自觉不是谢玙的对手,也知晓皇帝觊觎谢玙美色,她笑盈盈地起身:“妾先回去了。” 谢玙起身相送,赵冕示意她坐下:“贵妃不懂事,太傅莫要介怀。” “臣没有在意。” 赵冕目露为难,道:“有人言及颜相在朝势力比起先帝年间……” 皇帝欲言又止,显得很为难。 谢玙作为臣下,不好装作哑巴,唯有宽慰他:“陛下是明君,颜相并无太大错处。” “并无太大错处?你可知我乐阳姑母是如何死的?”赵冕面露为难,脑海里涌现二十三年前那幕。他那时不过五岁,去高宗继皇后宫里玩闹,见到宫人引着乐阳姑母入殿。 奢华极致的宫殿内坐着她的母亲与继皇后,乐阳姑母入殿后就端坐不语,继皇后亲自斟酒笑谈:“公主才谋无双,不知可有良配?” 乐阳姑母被哄得饮了杯酒,没过多久她就见到舅父匆匆入殿,里面传来声响,似是碗碟摔碎了,继皇后与母亲慌张走了出来,而舅父留在里面。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上前去问的时候,殿内传来女子叫喊的声音,在喊着救命、放肆。 母亲欺骗她姑母醉了,说的胡话,而舅父从未进去过。 等到乐阳姑母死了,他长大了,才知晓不是醉了,而是继皇后给乐阳姑母下了药,让舅父强要了她。 姑母大受打击,别说夺皇位了,后来疯疯傻傻连人都识不清了。 皇帝说错了话,谢玙也当作没有听到,依旧夸赞颜相:“陛下登基,颜相居功甚伟,又是您的舅父,如今他的女儿也做了您的贵妃,颜府荣耀系于您一身了。” 赵冕握拳,神色阴鸷,太后动作越来越大了,皇子在后宫里屡次遭受危险,他再忍下去就是窝囊废了。而对面的谢玙不同,她高洁如雪山白莲,圣洁如神女,才谋高,主要她是孤身一人,甘心放弃巡防营可见她没有权倾朝野的心思。 -- 第128页 他有信心征服这个女人,不怕揭露当年丑事,无奈道:“碧书确实是颜相的女儿。” 谢玙不免嗤笑:“陛下的意思是高阳长公主说的是对的?” 赵冕点头,“此事过于荒唐了。” 谢玙冷静道:“臣洗耳恭听。” **** 萧坤宁出府的时候,洛氏忍不住说了两句:“刚回来就去玩,还是晚上,你们怎么就答应了。” 萧明望恰好回府了,萧坤宁立即将他推了出去:“父亲回来了,母亲说想您了,我们先走了。” 洛氏面色一红,被萧坤宁反将一军,心中羞耻,握着帕子就往内院走,也不管姐妹二人了。 萧闻雪朝着阿宁竖起大拇指,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到了高阳王府的时候,赵璨闷闷不乐地迎了过来,握着萧坤宁的手叹道:“文大人来了,在书房里同阿爹说了很久的话,我偷听了几句,是关于乐阳姑母的事。” 高阳王府雅致,格局透着活泼绿意,每处都可见绿意蔓延,同赵璨的性子相似。 赵璨不高兴地说了几句,萧闻雪想起前世里的事情来,沈汭为帝将阿宁追封为皇后,在后宫里挖出乐阳长公主的尸骨,追封为帝。 许多人不同意,哪里立前朝死人为皇帝的,可群臣犟不过沈汭,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沈汭祭拜乐阳。 消息一出,全国沸腾,可就算这样了,碧书也没有出现。 这辈子碧书出现又是什么意思? 往后院走的时候遇到高阳王与文与可,两人顿步,文与可见到粉白的少女后心中荡漾,朝着三人就行了平辈的礼数。萧坤宁唇角带笑,先给高阳王行礼,而后往一侧偏让半步。 高阳王见文与可与萧家姐妹年岁相仿后好意挽留文与可:“文大人若无事不如留下同小女们一同宴饮,也好认识一番。” 文与可这般的朝堂清流,寻常人都想结交一番。 赵璨眨了眨灵动的眼睛,阿爹的事不好拒绝,勉为其难地附和下来:“文大人会饮酒吗?我们今夜行酒令,多您一人也有意思。” 萧坤宁也是好奇,不免凝视对面的人。 文与可被看得脸色微红,低眸凝视脚下:“王爷开口,臣奉命。” 高阳王笑呵呵地夸赞几句,随后独自离开。 萧闻雪觉得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不论去何处都能遇到文与可,相反,谢玙是一次没有碰到。她想到谢玙就拉着赵璨问话:“先生今日来吗?” 问话的声音很小,赵璨险些没清,呆呆地点头:“请了,但不知来不来。不来也好,我们自在些。” 萧闻雪没办法了,阿宁与文大人的关系日益亲密,两人间不仅眉目有情,阿宁十分喜欢那盒子口脂。 高阳王府在后院听风阁内宴饮,到时鲜花摆满廊下,院子里摆着烧烤的木架,庖厨在烤着羊腿,现烤现吃。赵璨十分高兴,指着几名庖厨,喜道:“这是我从江南请来的,听说江南时兴这么吃。” 萧坤宁了然,这是被赵熙然带出来的,拿竹签插着吃,美酒佳肴配着烤羊腿,美味又舒服。 几人走出去后,就闻到浓浓的果香味,赵璨开了一坛酒倒上四杯,让婢女给其他三人送去,美滋滋道:“这是江南赵家的葡萄酒,听说很好喝。” 萧坤宁从小喝到大,赵熙然说可以延迟衰老,也不知真假。 文与可小小地品了一口,再见萧坤宁一口饮尽,也跟着将剩下的酒喝尽,对面的小郡主又道:“江南赵家的玩意都很新奇,我还托人买了包花茶,听说喝了可以美容的,不晓得是不是骗人的。” 饮过葡萄酒后,断断续续来了两三位姑娘,等了许久不见谢玙过来。 赵璨乐然:“先生多半不会过来了,我们开宴吧。” 话刚说完就喜滋滋地将萧坤宁拉向烤肉处,剩下的姑娘们见到问与可本人都不觉好奇,忍不住多打量两眼,眼中皆是兴奋。 萧坤宁徐徐品了一口,这些姑娘都被外间美言所惑,对这位文大人十分看好,她笑着同文与可说话:“听说文大人定亲了?” 文与可饮酒的动作一顿,慢慢摇首:“没有。” 萧闻雪又道:“今日沈尚书的女儿骂阿宁不知廉耻破坏你与周家的亲事。” 话很明显,文与可不用想就明白过来,抱歉道:“对不起,是我给她惹麻烦了,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萧闻雪漂亮的面容上闪过讽刺的笑,毫不遮掩自己的不喜:“阿宁心思单纯,许多人对她多有误解,文家的人嘴太过肮脏,想来太傅知晓不会罢休,毕竟……”她无端顿住,视线徐徐落在外间阿宁的身上,语气跟着冷了很多:“太傅看重阿宁。” 看重二字咬得极深,文与可心口一颤,道:“此事确实是我的错。” 人家承认错误很快,连个理由都没有找,萧闻雪偃旗息鼓。 赵璨贪杯,不知喝了多少葡萄酒,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廊下走动,手中还抓着一杯白瓷杯子,摇头晃脑地背着古诗,就这么晃到萧坤宁面前。 萧坤宁饮了几杯酒,粉面染红,她抿了漾着水润的唇角,在灯火下像是鲜艳的丹果,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望着赵璨。赵璨戳着她的鼻尖:“姐姐让我想起一句诗词。” 萧闻雪眼皮子一颤,醉鬼容易闹事,想要拉开两人的时候赵璨凑紧了萧坤宁,口中念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第129页 萧坤宁眸子泛着水雾,听到这句话后眼都不眨一下,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好心将一块切好的烤羊肉塞进她的嘴里。 赵璨丢开,嘀咕几句:“不好吃,没有姐姐香。” 萧闻雪最头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伸手拉开两人,赵璨却是不肯,牵着萧坤宁手不放,非要凑过去告诉她一句话:“姐姐身上很香,我喜欢……” 萧闻雪及时捂住她的嘴巴,吩咐婢女将郡主送回去,回身将萧坤宁安置好的时候,不想有双手伸了过来。 素净的衣袍不染纤尘,手腕纤细。 是谢玙。 萧闻雪主动松手,萧坤宁歪歪倒倒地坐回去,扬首看着谢玙:“丞相……” 谢玙皱眉,“你喝醉了。” 萧坤宁捂着额头,手背将额头白皙的肌肤揉得泛红,谢玙握着她滚热的手,想都没想就扶起她:“送你回去。” “回中宫、不想回去……”萧坤宁没来由地将她推开。 谢玙不恼,用力攥住她的手:“回萧府。” 萧坤宁用力挣脱开,反用手戳着谢玙的脑门:“坏事做多了,小心半夜被鬼敲门。” 谢玙攥住她戳着自己的手:“只有你会去敲门。” 第50章 你身上也香。 赵璨这么一走,众人也要散了,最后的时候谢玙来了,她们拘谨得不敢先走。 萧坤宁‘目无师长’般戳先生的脑袋,让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再观先生,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神色如旧,细细去看的话,好像多了丝溺爱。 文与可端坐不语,握着手中的葡萄酒,清冷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因距离隔得远听不清萧坤宁低语。 前世里最后的光景中,萧坤宁对谢玙从起初的爱到恨。她成了最好的倾听者,萧坤宁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爱与恨在不经意间里都流露出来。可谢玙是身负仇恨的人,并非是简单的臣下。 谢玙是人间的圣人,也是赵氏宗室里的恶魔。 赵冕的驾崩、赵暨继位、太后悬梁自尽、死后曝尸荒野、颜相困于铁笼受尽臣下的白眼、景阳面容尽毁等种种大事,都与谢玙脱不了关系。 在萧坤宁醉酒自笑中,她将酒盏放下,一步一步走近谢玙:“太傅。” 萧闻雪眼皮子一跳,心口揪了起来。 谢玙徐徐转眸:“文大人有话说?” “有,请您移步。”文与可不惧。 谢玙握紧萧坤宁的手将她轻轻一带,人便靠如自己的怀里。 文与可皱眉,握紧双手。 谢玙却道:“若是政事,明日刑部衙门说话。” 文与可不肯:“私事。” 萧闻雪只知两人是上属下司,同属于刑部,至于私事,也只能是阿宁的事情。她不愿阿宁介入两人之间的麻烦,好心道:“先生将阿宁给我,我带她回去。” “不用。去问高阳王借一间屋子,我与文侍郎将话说话再将她送回萧府。”谢玙握紧萧坤宁,目露凛然。 谢玙本就是不怒自威的人,神色间带着不耐。其他几个姑娘吓得不敢多留,纷纷起身告辞。 屋里只剩下四人,萧闻雪最头疼吵闹的局面,不顾两人的意思,冷声道:“时辰不早,我要带阿宁回去。先生与文大人说话不如留在王府。” 谢玙不理会她的意思,拥着萧坤宁就往屋外走,急得萧闻雪跺脚:“先生。” 文与可从容,没有多余的感情,整理衣襟就跟上两人的脚步。 高阳王匆忙赶来,见谢玙面露不悦,不知发生何事,主动道:“太傅不如留下歇息一夜,我瞧着您的护卫都不在,外间凶险不好此时离开。” 谢玙与颜相的关系只有一层窗户纸,就差撕破脸皮了,还有文与可手上的旧案,人人都在盯着,三天两头就有刺客,这个时候离开岂不顺了颜党的心。 萧闻雪知晓于理不合,还是先答应下来,快速从谢玙手中接过阿宁:“也好,叨扰王爷了。” 谢玙手中落空,心忽而空了起来,忍着不去看萧坤宁,径直回到方才的听风阁,“文大人想说什么就趁早说。” 文与可回身追了过去,高阳王指着婢女去帮扶萧家姐妹,自己不放心地去看看那两人。 萧闻雪从未想过这辈子的两人竟会闹起来,前世里三人在最后就是一团乱麻,可文与可与谢玙都是闷葫芦,阿宁又是傻的,什么都不知道,相安无事。这辈子两个闷葫芦竟然开窍了,将话放在桌面上说话了。 平常人也就罢了,偏偏都不是省油的灯。谢玙不说,文与可的能力也是不差。 萧闻雪心事重重此跟着婢女回到客房住下,萧坤宁和赵璨一样,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歪着脑袋,黯淡的光线里透着一股清亮的惊艳。她又气又无奈,捏着阿宁的鼻子:“赶紧走,明日我就给赵二东家传话,赶紧带你走,远离这两个祸害。” 她气得无可奈何,听雪阁里的高阳王是一筹莫展,令人置办热乎的酒水,本想坐下同两人饮一杯,谁成想她们都冷着一张脸,压根就不欢迎他。 不理会就不理会,他也告辞离开。 赵璨的葡萄酒还没喝完,文与可先礼后兵地给谢玙斟酒,语气也软了下来:“乐阳长公主一案,太傅应该很清楚。碧书二十三岁了,您也二十三岁了。另外谢先生说出自洛阳谢家,我也去查了,虽说查不到什么证据。可是您仇视颜家,看似与颜相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背地里做的事都在颜相下套。如果我没说错,您是乐阳长公主的女儿。” -- 第130页 谢玙把玩白玉瓷盏,唇角露出玩味的笑意来:“你说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 文与可抬首凝视对面的人:“谢丞相。” 谢玙手中酒盏一顿,文可与淡笑:“阿宁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您是圣人、也是恶魔,阿宁心思单纯,没有太多的心思。她不做延平王妃,就证明她想开了,她对您没有喜欢了。” 谢玙不动声色:“你就有希望了?洛阳文家是什么样的府邸,你比我更清楚,就算我不做什么,他们也不会让你选择萧坤宁。文家注重规矩,而她却是最没规矩的一人。” “谢先生觉得阿宁还会选择你吗?试问,谁会喜欢一个曾经逼死自己的人呢,阿宁看着胆子大,可遇到事情都会选择逃避。您逼狠了,她只会逃开你。另外,您背后的势力是什么,您应该清楚?江南顾家、高阳长公主、还有当年救你出宫廷的人,他们都在等着你的举动。黑夜里行走的人注定不明白白日下阳光人的心思,阿宁是一张白纸,您从来不想她为何不做延平王妃了吗?” 谢玙修长的眼睫轻颤,手背猛地泛着青筋,对面的文与可觉得不够,继续道:“她为何与萧闻雪姐妹和好?她为什么选择回头找赵熙然,她为什么不去争不去抢?谢玙,她有着上辈子的记忆。”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萧坤宁和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 萧坤宁选择一条与从前不一样的路走,说明她对谢玙早就没有了心思,谢玙是在痴心妄想。 春日深夜的寒气还是从外面透进来,谢玙感觉全身泛冷,冷得四肢僵硬,阴狠的目光落在文与可平静的脸上,“我守了她十三年。” 文与可讽刺:“一百三十年又怎么样。” **** 翌日清晨廊下钻进来一只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被窝里的人砸了枕头。 萧闻雪一夜没有睡,早起坐在屋子里觉得头疼,萧坤宁恼火地走了出来,见她无精打采不免好奇:“你怎么了?” “小祖宗,你醒了?”萧闻雪打起精神应对,让婢女端了养胃的清粥小菜,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情。 萧坤宁不知后来谢玙来了,坐下喝粥,刚喝了两口,赵璨就冲了进来,目光在她身上黏了须臾,激动道:“萧姐姐,昨晚先生来了?” “我不知道,我和你一样都醉了,先生来了就来了。”萧坤宁不介意道,但乌龟的事情应该发现了,为免被发现,她提议道:“郡主还要不要去洛阳?” “要、要,我们午后就走,我令人去收拾好东西,你等我。”赵璨转头就跑了。 萧闻雪也不阻拦了,也不想跟着过去,今日命人去给赵熙然传过话后,依照赵熙然的性子很快就会有结局。 姐妹二人吃过早饭后就起身告辞,赵璨令人去送,自己忙着收拾东西。 萧坤宁回府后没多久,谢玙就来了,洛氏亲自去见,刚坐下半刻种钟,高阳领着人就浩浩荡荡过来了。 洛氏不知今日吹得哪门子风,真是稀客,她亲自去迎接,高阳笑吟吟地挽着她的手道:“夫人不知,本宫要回封地去了,想邀请萧家两位姑娘去我封地玩一玩,定会给您安全送回来。封地上的景色好,正好适合两位姑娘去玩一玩,另外赵璨也去。” 洛氏不答应,支吾不说话,高阳就捏着她的手亲切说道:“夫人不必介怀,我是真心邀请的,赵璨一人去孤单就像邀请好友。”说完,就见到坐在屋里的谢玙,眉眼一跳,顿时没有了底气,“太、太傅也在啊。” 赵熙然啊赵熙然,谢玙给你使绊子我就不管了。 谢玙眉眼好似有些憔悴,起身给她行礼,“殿下。” 她忽然感觉不对:“太傅哪里不舒服?” “昨夜头疼。”谢玙垂眸道。 “哦,原来如此。”高阳拖长尾音,她不信,萧闻雪今日传信求救,道是谢玙与文与可两人盯着萧坤宁不放,闹得不好看。这个时候手头疼,不信不信。 她懒得去管,继续同洛氏说话:“本宫午后就要离开了,夫人答应是不答应?” 洛氏为难,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萧府是不能得罪的,她眼神示意谢玙,没成想,谢玙压根没有回应,她勉为其难道:“殿下邀请是她二人的福气,不过今日太过匆忙了。” “不匆忙,捡几件衣裳就成,到了封地再重新置办,不碍事不碍事。既然夫人答应,本宫就回去了,午后派人来接。”高阳摆摆手,见谢玙傻子一样坐着不觉奇怪,没敢多待,领着人就跑了。 谢玙也没有继续留下,匆忙告辞。 洛氏唉声叹气,让婢女给两位姑娘传话,临走叮嘱两人端午节前就必须回来。 萧坤宁求之不得,萧闻雪却留了下来,她不愿去见赵熙然,留下来陪着洛氏。 洛氏心口叹气,握着她的手感慨:“难为你了。” 萧闻雪摇首:“母亲说笑了。” 母女二人目送萧坤宁离开,高阳在城外等着,赵熙然懒洋洋地靠坐着迎枕,有点累。 高阳长公主的马车太显眼,远远地就能看到,行人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觉得好奇,忍不住探首去看是哪位贵人。 萧坤宁乘坐的马车没有到城门口就被拦下,掀开车帘却发现文与可立于马车旁,萧坤宁弯唇一笑,“文大人去何处?” -- 第131页 文与可今日穿了一声青色裙衫,腰间素锦衣带悬着同色的荷包,长发垂肩,纤细雅致,就像她前世里最后见面的那次。 “萧姑娘,我有话想同你说。”文与可轻轻笑了笑,朗朗绚丽,与以往大不相同。 萧坤宁脑海里漾过最后那段时光,再见到真人,心口暖洋洋的,听话地下了马车走到她身前,“我们走走?” 她今日穿着简单,黑色的发髻上仅一根步摇,清丽无双。 文与可心口微痒,街间人多,热闹又嘈杂,面对这样的萧坤宁,她是喜欢的。 “姑娘去何处?”她轻轻开口。 萧坤宁不知她内心复杂的变化,唇角弯弯,道:“我也不知去哪里,文大人好好保重,莫要与谢太傅起争执。” 她在护着谢玙。文与可不甘心,反问道:“为何?” 萧坤宁皱眉,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前世的事说出来太过荒唐,她不想让文与可陷入危险的境地,想了理由扯谎道:“谢玙并非寻常人,你还是少招惹。” 文与可颔首:“好,我不惹她。” 两人走了数步后,远远就看到城门口,萧坤宁担忧周家的亲事对她不利,顺口就提醒她:“周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文与可愧疚,道:“听说你因这件事受到牵连了,我、对不起,等你回来就会过去了。” 萧坤宁爽朗地摆摆手:“没事,我不在意这些名声的事,朝堂上的水深,你、你要坚强些。”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文与可心中舒服极了,向她发丝看去,从袖袋里取出一只木盒子,鼓起勇气塞给她:“我的赔礼,出去后莫要惦记长安城的事,你若有什么趣事、难过的事都可以写信告诉我。” 也可像前世一样,将我当作倾诉的人。 萧坤宁不好再收,红着脸蛋拒绝:“不用不用,我没有在意这件事,你自己留着就行。” 文与可摇首:“不适合我,与你最配,好物相配才行,就像人与人,性子相投才可走到一起。” 萧坤宁没有明白话意,再拒绝就不识趣了,笑着就收下,道:“等我回来也给你带小东西。” 文与可笑意深深,看着对面萧坤宁也觉得舒心,“好,我等着你,时辰不早,快些走吧。” 萧坤宁没有多想,同她道别,登车离开。 等到车马离开后,文与可看向一侧楼阁打开的窗户,唇角勾了勾,谢玙真是阴魂不散。 窗内确实是谢玙,亲眼见到萧坤宁心甘情愿接受文与可的东西后整个人僵持下来,身后余音也见到了,她比起弄琴要谨慎很多,隐隐感知先生的心思,主动安慰道:“先生,文大人与您不同。” 谢玙没有说话,回到刑部后,文与可递上乐阳长公主的案子,道:“人都死干净,只在当年查到高宗继后令太医配置了些药,宫中没有档案,是翻阅太医院的案录查到的。” “辛苦了,高阳长公主已离开,此案结案吧。”谢玙道。 文与可不解:“如何结?” 谢玙抬了眼眸,五官里蕴着一股怒气,就连一双眼底,也藏着很多不悦,“你说怎么结束就这么结束。” 文与可沉默了良久,最后躬身道:“下官觉得此案没法结,继续查下去,此时结只能说明高宗继后配制了药方,最多是她的罪过,至于颜相,丝毫不会受损。” 谢玙凝视,对上她一双恭谨的眼眸:“你想查就去查,我不会阻拦你。但高阳离开后,景阳不会收手。你想知道的话,我再告诉你,当年赵冕亲眼目睹整件事,你查出来又会怎么样?” “赵……”文与可震惊,赵冕比谢玙大了五岁,当时不过五岁的孩子,这么多年来竟然一字不提,在朝堂上装出一副公正的样子。她难以置信,乐阳是他的亲姑母。 谢玙道:“趁早收手,你还能活着等萧坤宁回来。” 文与可揖礼:“下官谢太傅告知,您说结案那便结案。” 谢玙不愿见她虚假之色,直接将人赶了过出去。余音掐着时间进来,低声道:“孙统领想见一件您。” “不见,令他自己做事。”谢玙谨慎道。 余音不敢多话,觑了先生一眼,萧姑娘才走半日就这么不高兴,几月不回来,刑部衙门的屋顶都给掀了。 **** 离开长安地界后,赵熙然就同高阳分开,高阳依依不舍一阵,搂着赵熙然不放。 不知情况的赵璨看得眼睛发亮,坐在车里就扯着萧姐姐的手:“姐姐、姐姐,我高阳姑母是不是喜欢你的养母?” “嗯,大概喜欢。”萧坤宁捂住眼睛不去看,高阳骚气难挡,赵熙然难挡诱惑,两个人也算默契,可惜两人地位悬殊太大,且高阳匆匆离开长安城背后应该有故事。 案子查到一半就这么放手,似乎是不想将当年的事情掀开,这件旧事越来越透着古怪了。 赵璨抱着她的隔壁,紧紧盯着车外难舍难分的两人,主动替高阳姑母说话:“姑母不如与我们同行,你令自己的人回去,玩上几月再回。” 高阳觉得不错,“也好,我勉为其难就答应下来。” 赵熙然:“你它么勉为其难,我不答应,你滚回封地去。” 赵璨目瞪口呆:“她好凶,我小姑母为什么喜欢这么凶的女人,香香软软的不好吗?” -- 第132页 “少儿不宜。”萧坤宁没有办法,捂着赵璨的眼睛将她拉回车里,顺势将车帘拉下,她这位养母行事素来没有规矩,在她眼中只有长者与晚辈,没有等级尊卑。 赵璨被捂着眼睛看不见,只闻到清淡的香气,没忍住就好奇道:“姐姐身上好香。” 萧坤宁却道:“你身上也香。” 赵璨嘻嘻一笑地往萧坤宁怀里钻去,鼻尖香气愈发厚了,高兴道:“没有姐姐香,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不如喜欢我吧。我保证乖乖听话,什么都听姐姐的。” “你还是想着你的吃食吧,它们更香。”萧坤宁不喜与人这么亲密,伸手推开赵璨,恰好这时赵熙然掀开车帘,“你们两人下去一个,我待在这里。” 赵璨嗅了嗅鼻子,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在,摆手不肯:“不,我与姐姐在一起,生死相依。” “对,我赵家的姑娘就该这样,赵二东家你再不下车,我就让人劈了这辆马车,到时你们三个人都吹西北风去。” 外面传来高阳霸气不讲道理的话,赵璨瑟瑟发抖,抱着萧姐姐的脖子不放,“二东家赶紧走,我高阳姑母说到做到。” “小没良心的。”赵熙然扫了两个小东西一眼,将车帘一甩,夹着气就这么走了。 萧坤宁微微一笑,赵熙然的性子就只能高阳长公主来磨一磨。 马车往南走了三四日,天气越来越暖,官道上两侧的绿叶也慢慢多了起来,百姓换上了单薄的春衣。 赵熙然素来是大方的人,给众人换了几套衣裳,高阳非要用蜀锦做衣裳,两人路上吵来吵去热闹一路。 长安城传来消息,乐阳长公主旧案定了,碧书在刑部的帮助下打开棺木,不想,竟是一张空的。 棺木里什么都没有。 皇帝震怒,命刑部接着去查,长安城内又掀起一阵风波,消息传来都已是几天外。 高阳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几人还是笑笑乐乐,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长安大事未定,边境开战了,沈汭领着人击退数波攻击,沈世子连夜赶回去,颜党阻拦不住,令人沿途伏击。 高阳得到消息后忍不住骂了几句,当着晚辈的面不好继续说,朝着赵熙然挤挤眼睛,后者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喝茶。 赵家在江南很多宅子,一行人去了赵家老宅。 古朴的宅子可以感受到深厚的古韵,也有百年大宅的森然,赵家二夫人领着府里的人来迎。 进入赵宅后,高阳收到长安城里来的信,小皇子病死了。 长安城要变天了,她将信件按下,脑海里想起谢玙的话来:“旧事查与不查没有多大的意思,查出来也会被抹灭。” 赵熙然推门而来,手中捧着玫瑰花茶,“在想什么?” “在想着赵二东家能不能借我银子?”高阳就近将信纸至于烛火上,面色晦暗不明,手中的纸很快就烧成灰烬,再也看不到一星半点。 赵熙然不奇怪她的话,长安城里的权贵都是这么个德性,便道:“行,你嫁给我,我就借给你。” 高阳将烛火以手掐灭了,白皙的指尖被烫得发红,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反觉得一股子痛快,道:“行,我做了女帝,整个江山都给你。” 赵熙然翻了白眼:“做你的清秋白梦去。” 高阳朝着她眨了眨眼,眸色狡黠,朝着她伸手勾了勾:“做梦也可以,我们一道做梦。” 赵熙然不拒绝,抬起她的下颚:“你让我高兴了,我就给你钱。” 高阳不屑:“你胆子还真不小。” 赵熙然:“你还真.骚。” 第51章 谢玙你这个骗子。 没有高阳作乱的长安城顿时平静下来,颜家子弟没过多久又恢复原貌,碧书被留在长安城后住进了乐阳长公主府,皇帝赏赐珍品与婢女侍卫,俨然很得宠。 宫中皇子新丧,赵冕心思沉闷,召谢玙前来对弈,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后心情稍稍觉得舒服些,棋过一半,内侍匆匆来报:“陛下,碧书郡主在府里被人刺杀了。” ‘吧嗒’一声,赵冕手中的棋掉了,谢玙弯腰捡起来,赵冕迅速回神来质问说话的内侍:“刺客呢?” 内侍叩首道:“跑了。” 赵冕猛地一拍棋盘,棋子乱飞,溅到谢玙额头,砸成一块红印。赵冕怒到极致没有察觉,气得在殿内打转,谢玙摆手示意内侍先出去,自己宽慰皇帝:“眼下亟不可待,臣立即去刑部去查。” “不,令刑部、宗正寺、还有大理寺,三司联合去查,查不出来都不要脑袋了。”赵冕神色阴鸷,眼内隐着深渊渊底。 谢玙领旨。 赵冕觉得这些还是不够,碧书只有一个仇人,就是颜相夫妻,怒道:“当朕是瞎子,还是蠢货?这么着急动手,一点都没有将朕放在眼中。” 谢玙凝视棋盘,道:“陛下可知荔枝一物在长安为何昂贵?” 赵冕气恼在心,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起初不解,再见到谢玙眼中悠悠的深意后醍醐灌顶,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呼吸几息好后,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重新振作起来,道:“太傅去查吧,朕只能仰仗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谢玙起身告辞。 从含光殿走出来就见到文与手中捧着东西而来,走近去看,是一本册子。 -- 第133页 文与可身上官袍的袖口染着血,就连脚下也是一样,她见到谢玙后将前情经过禀来:“刺客昨日去的府邸,下官怀疑是府里有人接应,悄无声息,且下官记得碧书会武。” 谢玙接过册子,将大致将过看了一眼才道:“陛下令三司去查,刑部、大理寺、宗正寺。” 文与可不意外,皇子病逝后就有人在开始议论立皇太弟,前辈子就是皇子死后,赵暨才有机会。 两人在阶前相遇,说了几句政事,谢玙将册子还给她:“萧坤宁来信了吗?” 文与可将册子收回,直接越过她拾阶而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谢玙面色冷了几分,但也没有生气,慢悠悠地走出含光殿的垂龙道。 垂龙道上尽头走来一华丽女子,颜如玉穿着一身玫红色的广袖宫装,发髻上的宝石步摇熠熠生辉,亮得谢玙微微阖眸。 两人不相而遇,谢玙半俯身行礼,颜如玉挺直脊背,眼睛在谢玙的面上扫了一阵,“太傅消瘦了。” “娘娘丰腴了。”谢玙不动声色道。 颜如玉噎住,不乐意道:“太傅有心事才消瘦下来,本宫瞧着很开心,听闻碧书死了,太傅有何想法?” “没有想法,您嫡母想做的事就没有人想阻止,毕竟那张脸听说和乐阳长公主一模一样。”谢玙懒得正眼瞧她。 颜如玉春衫单薄,玉颈修长,身形比之以往纤细柔弱,楚楚生怜,男人都喜欢柔软的女子。对面的谢玙一如既往般的圣人模样,不染纤尘,美得让人看不清真假。 她不屑道:“像也没有用,人已经死了,听说的先回了脸蛋的。” 死状凄惨。 谢玙站在一侧,目视着含光殿巍峨肃穆的檐顶,甚为不解道:“刑部刚送来消息,娘娘怎地就知晓这件事,您莫不是有预知晓未来的本事?” 炫耀的颜如玉忘了细节,被谢玙揭破也是不恼,反冷笑阵阵:“随您这么说,我去见陛下,好消息也给您分享,我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 “哦,那就恭喜娘娘,臣先告退。”谢玙淡笑,行礼离开。 谢玙对外从来都在这么一番神女姿态,美貌倾城,举止得体,言辞谦虚。颜如玉恨不得将她虚伪的面容撕碎,让世人见到她丑陋的内里。 等到赵冕除去赵暨和太后以后,就轮到谢玙了。 谢玙接连遇到两人后,往宫外走的步子就快多了,登上马车后,余音掏出一封信,想给又不想给,犹豫了会才递给她:“先生,好像不妥。” “什么不妥?”谢玙接过信。信件上写的文与可大人,撕开信封,就见到萧坤宁娟秀的小字。 小骗子是不会给她写信的,这是弄琴截了萧坤宁的信后特地送来的。弄琴心思单纯,一心都是为谢玙,而余音心思细腻许多,两人相辅相成,可弄琴离开去保护萧坤宁,一人单独行事后就显出原形了。 竟直接将信给截了。 通篇写的都是路上遇到的趣事,比如去画舫见到许多有才华的女子,能歌善舞不说,容貌也是好看。还有江河里遇到一人高的大鱼,买回去后够赵府满府的人吃一顿,啰啰嗦嗦毫无意义的话写了几张纸,末尾的时候让文与可小心行事,莫要招惹谢玙。 莫要招惹谢玙……谢玙气得脑壳疼,她是洪水猛兽还是恶狼,让萧坤宁写信提醒文与可。 气到极致就失了理智,索性不管不顾地撕碎了信纸。余音见不得她自暴自弃的样子,尤其是萧姑娘离开后,先生的性子变得愈发暴躁,隔三差五就要撕碎些东西,大晚上不睡觉还会磨着匕首。 整夜不眠倒也罢了,白日里就该躺下睡会,哪里晓得先生白日里就像疯了一般,刑部的案子积累得太多,她命令刑部吏者去翻旧案,惹得刑部上下纷纷怨言。 马车讲过闹市的时候,叫卖的声音传了进来,谢玙不耐,眼看着要说什么余音急道:“先生去江南吧。” 谢玙冷着脸:“不去。” 余音劝道:“您还是去吧,江南当地官员贪污不少银子,您大可请旨过去,萧姑娘不是雅人的性子,在江南肯定会四处去玩。没有文大人,还有许许多多温柔的姑娘。” 重要在于萧姑娘那张脸太过好看,哪家姑娘不喜欢。 谢玙沉默下来,余音立即在暗格里翻出一道江南来的文书递给谢玙,道:“先生若不做决定,文大人就会去了。碧书是她咎由自取,您犯不着为她生气,想想萧姑娘,您不去可就晚了。” 跟着谢玙这么多年,余音摸懂了她的脾气,看着清冷矜持,骨子里就是一孩子,吃软不吃硬。 长安城内的风向又变了,赵冕下旨令景阳长公主在府里闭门自过,找不到凶手就不准出府,三司调集千余人去查案子,牵连出许多人。 查了半月后,线索断在皇帝赏赐的婢女身上,婢女在刑部大牢内自尽了。 所有的脏水都推到了皇帝身上。 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萧坤宁正同赵璨去采莲,赵璨摇摇晃晃地撑着小舟,碧绿的荷叶里驶出了一只小舟。 赵璨的小舟摇摇晃晃的,萧坤宁坐在里面左右摇晃,对面的小舟却是稳稳当当地漂浮在水面。小舟上的姑娘不过十六七岁,乌黑大眼睛,穿着一件粉色的对襟裙裳,露出精致的锁骨,见到不会撑舟的两人后捂唇笑道:“你坐下来,不然就不会稳。” -- 第134页 赵璨眼睛发亮,见到姑娘后就顿住下来,还是萧坤宁拉着她坐下,小姑娘的舟划进了,递给她们几个莲蓬:“你们新来的?瞧着不像是这里的人。” 萧坤宁接过来,递给赵璨:“姑娘何出此言?” “听说东家府上来了两位漂亮姑娘,不懂水,我猜就是你们。小舟是要划的,站着就会失去平衡,而且一人一只就好。” 小姑娘笑意爽朗,几句话就逗得赵璨眯着眼睛笑,“姐姐懂得真多。” “我日日待在这里,自然就多,你们不懂水就不要往深处走,容易翻船,我先走了。” 赵璨急道:“姐姐去何处?” 话刚说完,小舟就已经划远了,赵璨依依不舍地要去追,恼恨地是舟在原地打转就是不动,气得她想把船砸了。萧坤宁扶额,小色胚子长大了,开始惦记人家姑娘。 赵璨没追上人家,回去的时候闷闷不乐,高阳与赵熙然一同从外间回来,两人穿着相似的衣裳,像是特地做的,也没人放在心上。 管家递来长安城的信,高阳看过后无动于衷,反是萧坤宁紧张:“长安城内有事?” “没什么大事,我要回封地了,你们要不要去?”高阳将信塞回了袖口中,转身就看着赵璨:“你就先别回去了,安心在外面玩一玩。” 赵璨哼哼两声答应下来,高阳便将萧坤宁请到外面来说话,等周遭无人才说道:“你和谢玙什么时候认识的?” 萧坤宁想了想:“五六年前。” 屋外清新,微微风起带清爽的气息,闻起来觉得很舒服,没有方才那么压抑。 高阳沉默了会,想起方才的事又不好与萧坤宁多言,思来想去就改了一番话道:“谢玙的心思深,对朝堂上的事都看得很清楚,我觉得她并非寻常人,端方漂亮的女子恰是最好的刀刃。” 她对谢玙有过怀疑,谢玙太过优秀,完美无缺,这样的女子是男人最致命的诱惑。起初以为谢玙是为了赵冕,想做皇后,可几番接触后谢玙所表现的睿智、沉稳,还是对事情的胸有成竹,都可以看得出她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女子与男子不同,那样的战场对女子不公平,谢玙却能游刃有余,这样的谢玙让她想到一个人。 她的阿姐乐阳长公主。 毫不相干的两人在性子举止上的相似让她震惊,可是两人相貌相差甚远。阿姐爽朗热情,而谢玙冰冷如雪,风马牛不相及。 谢玙的过往一查就知,可就是这样让人查得清楚就显得怪异了。 按理她们是盟友就不该互相怀疑,可是碧书死了,她不得不怀疑自己钻进了套子里去了。 钻进谢玙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里。 萧坤宁是重生的人,对谢玙的过往也是一知半解,只是比高阳知道一点,谢玙就是恶魔,是带着仇恨来的恶魔,或者是想做皇帝。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谢玙会不会做皇帝,赵氏宗室但凡能做皇帝的人都死了,被杀的干净,最后谢玙改立朝代,应该没有人会拒绝。 她思量着开口:“谢玙多智近妖,您还是小心些。” “你知道什么?”高阳推测道。 屋檐下多了些盆栽的牡丹花,萧坤宁想起前世里在牡丹园里遇到谢玙,春日里的天气很好,谢玙独自一人走着,见到她后也没有觉得惊讶,反凑上前摘了一朵牡丹花。 那日的谢玙很美,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朵花,白雪红梅,清则至纯红则妖艳。 就像是在善良与恶魔之间走动,她想善良就是白雪,邪恶就是鲜红的牡丹花。 谢玙罕见地将花递给了她:“娘娘今日像极了牡丹花。” 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欲问清楚,谢玙笑着离开,半点同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她一直到今天都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她哪里像是牡丹花。 萧坤宁沉默不语,高阳就觉得她在隐瞒什么,索性撕破那层窗户纸,道:“谢玙喜欢你,想来用情很深。” 谢玙看似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可能够为一个口头约定与她同盟,带着脑子的人都会反应过来萧坤宁的重要性。 萧坤宁的反应先是呆滞,而是是讽刺:“您想多了。” “我以为你二人心意相通,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笑了。”高阳忽而觉得庆幸,总算有人来收拾谢玙了。她大方道:“谢玙让赵熙然不许插手你的亲事,之前赵熙然设局令你父亲成了长安城的笑柄,皇帝大怒,是谢玙安抚下来才保住你父亲的官位。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其余的或许还有很都。” 萧坤宁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我曾经做过一个梦,谢玙同我之间有仇,最后我死在了她的手中。” 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高阳莫名觉得好笑,谢玙啊谢玙,这话就该亲耳听到,让你算计我,拿着一个冒牌货来算计我。 “既然如此,你就当作我什么都没有说。” 萧坤宁不知她想表达什么,依然不信这番诡异的说辞,谢玙要的是无上的权力,这个时候不会想到儿女感情。 谢玙注定孤独终生。 在萧坤宁处得到答案后,高阳直接将原话誊写下来,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为了表达自己的恨意,暂时决定留下几日,领着萧坤宁与赵璨去见识地方官。 高阳王在长安城内没有什么权势,但在小地方还是大人物,高阳领着两人见识了许多人,其中不乏貌美的女子。 -- 第135页 赵璨心中惦记着那日的小姑娘,让下人挨家挨户去找,找了几日没有踪影,心灰意冷地在赵家躺了两天,拉着萧坤宁去吃当地美食。小姐姐不见了,只能吃些东西。 萧坤宁见识了许多色艺双全的女子,箜篌绝响、琵琶情乐等都是当地一绝,开心之余少不得安慰赵璨几句。 赵璨吃遍各家酒肆后,觉得不满足,日日去荷花处等候,守株待兔七八日后终于见到小姑娘。 姑娘姓王,当地人,采莲为生,走近去看姑娘一双大眼睛尤为动人,灵动可爱,与赵璨差不多高,两人站在一起颇是般配。 赵璨抛弃香喷喷的萧姐姐日日带着姑娘去玩,一来二去,两人都熟悉彼此,而高阳在这时离开了,封地告急,不得不走。 萧坤宁日日受到帖子,赵家虽说是商户,可生意遍布江南,地方官都不会主动得罪,又有赵璨在,她自然成了最欢迎的人。 赵熙然巴不得她将谢玙和文与可忘了,也不拘束她,想要忘记一段感情就必须开始一段新恋情,萧坤宁缺的就是嘘寒问暖的姑娘。 顾家在这时找了过来,顾凝领着苏映登门求教,之前答应过的事不能改口,赵熙然将两人安顿下来,将萧坤宁藏了起来。 顾凝与谢玙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将萧坤宁藏去了知州府邸。 此地知州姓孙,府内简单,孙知州未曾纳妾,膝下两子一女,儿子赴长安去赶考,得了翰林的差事就没有回来,府里只有女儿孙知澜,比萧坤宁小上两岁。 赵熙然将人送进来后就赶回赵家,府里还有个赵璨,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说露嘴。 赵璨日日和王姑娘在一起,两人形影不离,好得快要穿一条裤子,见到苏映老远就要绕着弯走。 时间久了,苏映再傻也会明白过来,她特地做了几道点心给赵璨送去。 赵璨最经不起诱惑,吃了点心就喜笑颜开,苏映趁机问她:“我听说你同萧坤宁一道来的,怎地不见她?” “萧、萧姐姐……”赵璨小小的嘴巴紧闭,眼睛警惕地转了转。苏映见状,将手中的蜜饯果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我有点想见萧坤宁,想来她也要想我了。” “萧姐姐想你?”赵璨狐疑下来,想起赵熙然的吩咐后又紧咬住牙关不语。 苏映见状知晓其中必然有大问题,不先急着追问,淡淡笑着不说话。 赵璨胡乱吃了几口后就跑开,生怕一不小心就说错话。 等到晚间顾凝回来后,她亲自告诉顾凝。顾凝觉得很平常,道:“赵熙然防着我我们,等于是防着谢玙这头恶狼。” 苏映:“……” **** 夏初的阳光透着点点燥热,赵熙然令人送了夏衫去孙府,萧坤宁不知赵熙然卖的的什么葫芦,猜想背后肯定有事情。 孙家姑娘温柔,江南女子笑意温软,语气清和,待人接物善解人意,见到这么多衣裳打趣道:“赵东家是想你在我府上常住了,不过也好,你我刚好作伴。” 萧坤宁比不得她的温声细语,心中郁闷又觉得无趣,面对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也好。” 孙柔拉着她一道坐下:“我教你如何下针。” 在她身上总是能见到萧闻雪的影子,两人都是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被圈在了四方的规矩中,萧坤宁不好推辞,跟着她拿起针线慢慢落针。 孙柔绣工极好,平日里也不出府门,拉着萧坤宁一道绣,时间久了倒磨炼出几分心性。 一日间知州来传话,令两人换上得体衣襟,长安城来了官,孙府设宴招待。 萧坤宁不知是何人,没道理让她二人去见人,莫不是来了家眷,若有家眷倒也说得过去。 孙柔鲜少见识外人,听到传话后略有些紧张,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捏着手心道:“阿宁,我紧张。” 萧坤宁托腮,对于她的紧张也略过理会,当初去长安城的时候也有这个感觉,紧张不是自己丢人,而是怕人看不起。 “你不用害怕的,到时夫人在场,你只需静静坐着就成。” “当真?”孙柔不放心。 萧坤宁再度宽慰:“当真,到时你听听。” 孙柔这才安静下来,心中对萧坤宁甚为佩服,拉着她问起长安城内的事情,道:“我听说有位谢太傅才思敏捷,博古通今,满腹才识?” 果然,世人都是道听途说。萧坤宁心里嫌弃得不行,谢玙担得起道貌岸然四字,耐着性子说道:“谢太傅确实很厉害。” 不想,孙柔愈发激动了,忍不住道:“有生之年定去长安城见一见谢先生。” 萧坤宁:“……”谢玙你这个骗子。 两人换了衣裳一道出门,萧坤宁慢悠悠地走着,孙柔在前面拉着她的袖口:“我瞧着你好像一点不紧张。” “你太紧张了,日后多去外面走动走动。”萧坤宁没办法,跟着孙柔加快了步伐。 走近待客的庭院时,知州夫人传话给孙柔,令她回去取一物,萧坤宁在院墙边等着她回来。 夏日里日头大,照得人有些晕眩,她微微往阴凉处走去,没等走近,手腕忽地被人一扯,不自觉往阴暗处扑去。 萧坤宁本能地要呼救,张了张嘴巴却见到熟悉的人影,谢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许久不见,胆子变小了。” -- 第136页 萧坤宁惊悚又害怕,谢玙这是抽哪门子疯了,她无奈推开谢玙:“你做什么?” 萧坤宁眼中是厌恶与不喜,还有方淡去的恐惧。谢玙伸出去的手再度收回来,背到身后:“赵熙然将你藏起来,是怕我吗?” “藏?”萧坤宁联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赵熙然事先知道谢玙会过来?她气得笑了,“藏什么,先生觉得我会逃?” 谢玙静静地看着她:“胆子挺大的,画完乌龟就跑不是逃是什么?” 第52章 放狗咬你你让狗不咬你,我就考虑。…… 果然还是为了那只乌龟。萧坤宁忽而就不怂了,人在孙府,谢玙还是要脸面的,等宴散了再跑也是可以。面对谢玙意味不明的笑意,她违背良心笑道:“我不会写,交白卷又不好,所为我就画了点东西。先生千里来追我,就为了一只乌龟?” “前来来给你送乌龟的。”谢玙一眼戳破她心口不一的态度来,面色恭谨,心里肯定将她骂了千万遍。她挪动脚步,萧坤宁就别迫后退,“先生,我错了。” 孙柔去而复返,走过的时候听到阿宁的声音,转身去看,一女子将阿宁逼到树下。 女子不似坏人,周身清冷,唇边挂着一抹淡笑,整个人缥缈极了。 萧坤宁见到孙柔下意识就要喊人,谢玙见她反应就捂住她的嘴巴:“乖乖听话,不然我将你画乌龟不敬师长的事都告诉孙柔。” 萧坤宁吚吚呜呜说不出话来,点漆的双眸涌动着害怕。 那厢孙柔就跑了过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能入孙府的人必然是客人,但这个女子举止又不像寻常人。 来了不速之客,谢玙半道停了下来,松开萧坤宁,反握住她的手,同孙柔道:“这是我的学生,我二人说些话。” “阿宁的先生?”孙柔重复道,面前的女子素锦裙裳,秀雅端庄,眼中如深渊无痕,清冷得不像凡人。这样的女子让她想起一人,就是长安谢玙。 萧坤宁得了喘息的机会,不管不顾地推开谢疯子,急速跑到孙柔的身边:“阿柔,这是谢玙,你朝思暮想要见的人,你赶紧去见一见,我先回府。” “谢、谢先生?”孙柔脸色通红,拘谨着给谢玙行礼,萧坤宁从她身后一闪而过。 眼看着小骗子要跑,谢玙慢悠悠道:“沈汭受伤了。” 小骗子的身子就这么停顿下来,她略过孙柔直接攥住小骗子的手:“萧坤宁,我有这么好骗吗?” “她伤得厉害吗?”萧坤宁紧张道,沈汭的性子就是这样,与敌人交锋肯定不顾性命地硬来。 她这么一紧张,谢玙心中感觉一阵不舒服,松开她的手又不甘心,冷着脸道:“就不告诉你。” 萧坤宁:“……”谢八岁回来了? 孙柔被这么晾着后觉得哪里不对劲,谢先生好像与传闻有些不一样,她想问些话又不知该这么开口,谢先生与阿宁之间好像有些不愉快,她下定决心开口的时候,眼前两人已不见了。 她提起裙摆急忙追过去,两人已进入正厅赴宴。 孙知州见女儿进来,笑着同谢玙道:“太傅有所不知,我这女儿对先生心生倾慕,总想着见一面,今日正好了。”说完推了推女儿:“还不去拜过先生。” 孙柔脸色微红,羞涩难耐,走到谢玙面前行礼:“太傅。” 谢玙淡笑:“孙姑娘。” 打过招呼后,她转向孙知州,同他道谢:“阿宁在府上叨扰多日,我这里就谢过您,另外叨扰时间不少了,我今日带她离开。” 萧坤宁眸色黯淡,暗地里瞪了谢玙,霸道不讲理。 孙知州笑意满面,今日没有请其他人,谢玙是女子,他才会让女儿出来招待,谢玙对萧坤宁的抬爱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同她饮酒说话。 他试探道:“太傅这次过来是为了萧姑娘?” 坐在谢玙身边的萧坤宁眼皮子掀了掀,谢玙来江南不会是玩的,边境开战,长安紧急,小皇子又死了,千钧一发之际应该在长安城内等着才对。难不成比有这些事还要紧张的事? 前世里这个时候小皇子死了,冬日里赵冕驾崩,明年春日掀起贪污案,颜怀桢被囚,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大事发生,还是说这辈子又有了新的变化? 其实这辈子因为她的缘故,很多事情都发生改变了,难不成谢玙要走的路也会有变化? 谢玙几句话轻飘飘地挡了回去,口风很严,孙知州问不出话来就讪讪地端起酒盏去饮酒,再观萧坤宁,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看来谢玙来江南,背后是有大缘故的。 酒过三巡后,谢玙起身要告辞,萧坤宁不情愿,想起沈汭的伤势,咬牙跟着谢玙一道离开。 要走的时候想起自己的衣物还没有拿,询问谢玙要等一等。 登上马车的谢玙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拒绝她的要求:“都给你准备好了。” 孙知州还在府门口看着,萧坤宁忍着不去掀她的颜面,闷声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到了驿馆后,萧坤宁先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赵家走去。 谢玙没有反对,吩咐余音去安排住宿的事情,自己去追萧坤宁。 老城镇比不上长安繁华,处处透着古典的韵味,小桥流水,百年的宅子上都是斑驳的痕迹,带着自己独有的故事。 谢玙素净雅致,走在青石板上就像是从山中走出来的神女,飘逸如云。 -- 第137页 萧坤宁走了数步回头,谢玙还跟着她,怎么都甩不掉,她生气又没有办法,走了两步又不甘心,捡起脚下的石头就砸了过去:“谢玙,你多大了,还跟着我。” 谢玙淡笑:“萧坤宁,你多大了,还拿石头砸。” 路人好奇地打量着两人,都是漂亮的女子,当街吵架也是有意思。 身在老城,萧坤宁没有长安的拘束,更没有那些规矩,俏丽的面容上满是怒意,谢玙慢步走近,好笑道:“你这样子像是调味用的花椒,很辣却又容易让人上瘾。” 萧坤宁感觉被调戏了,脚下又没有了石头,索性走过去一把推开讨厌的谢玙:“我如果是你,就好好地待在长安城里,不会去做令人讨厌的事,不会去做强迫人的事情,谢玙,你知道吗?你很讨厌,讨厌到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 嗓门太大,引的路人都停下脚步,谢玙陡然成了弱势,她耐着性子不回嘴,反冷静地回视萧坤宁:“继续。” 萧坤宁动嘴又动手,路人开始指指点点,说得她更加恼火,不管不顾道:“谢玙,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世人眼中的你,他们只看表面不闻缘由,你诓骗世人、诓骗我,自以为是圣人、是救人的神仙,可你内心是什么样子的?血腥、残暴、肮脏,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 谢玙面色隐隐发白,脑海里想起文与可的话:她不做延平王妃,就证明她想开了,她对您没有喜欢了。 她选择将到口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抬眸望着萧坤宁眼中的愤怒,没有说话。 萧坤宁胡乱骂过一通后觉得好受多了,语气难得的冷硬下来:“我回赵家,你别跟着我。” 谢玙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依旧无声面对,萧坤宁无视路人的想法,自己快速跑开。 赵家老宅在最热闹的街市旁边,寸土寸金,后门处就有卖糖人的来回走动。 萧坤宁一口气跑到后门处,累得气喘吁吁,靠着墙歇息下来,招手示意卖糖人的过来,掏钱的时候发现没带银子。 拿了银子不付钱是最尴尬的事情,好在到了家门口,她示意对方等一等,敲门去取银子。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谢玙手中拿着糖人,而那货郎早不知去了何处。 “我给你,你也不会要。”谢玙还是选择将糖人递给她,随后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荷包,“当年你给我银子去看病,今日我还你糖人,如何?” 萧坤宁露出茫然,“你什么意思?” 谢玙苦涩地笑道:“你果然忘了,在你生命里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于我,却记了十几年。” 萧坤宁记住的只有她的威胁与残忍,而不会去想事情的背后是什么样的。 “当年你雪地救我,并非是巧合。我虽常发高烧,可从来不会呓语,若像你说的这样,我早就死了,如何会活到今日?” “你觉得我残忍,可不知我所经历什么。” “你说我是恶魔,可你知道站在我对面的也是恶魔。善良赢不了恶魔。” 萧坤宁面前浮现出前世里太后阴鸷的神色,谢玙所为,她无法做到评断,但是她也不会选择去赞赏,谢玙与她并非是同一路的人。赵熙然曾经说过她只适合呆在民间,适合住在平静的屋檐下,经商也好,无所事事也好,不能受框架束缚。 谢玙的做法没有错,权贵中并没有多少好人,颜家作恶滔天,颜怀桢手中多少亡魂,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她选择将那只早就变色的荷包拿回来,“先生所为是对是错于我而言没有影响,我不是恶魔也不是善人,先生志在含光殿内的那张龙椅上,而我所求不过是平安度日。您若记得我当年对您的好,您便离开赵家,当作从未见过我。” “我若放弃,今日就不会过来。文与可还是沈汭,都是你心头记挂的人,我会帮你去照顾好,不需你记挂。”谢玙咬牙。 萧坤宁翻了翻眼睛:“不记挂她们,我也不会去记挂你,大不了我去边境自己看。” 谢玙这个人就是脑子有毛病,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她握着自己的荷包就匆匆回去,猛地将后门又关上,冲着外面喊道:“不走,我就放狗了。” 赵熙然养了很多只狗,平日里放在后院,遇到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放狗去咬人。 两人站在门里门外,谢玙没有离开,望着那扇门中的缝隙里,半晌无语,走过去敲门:“萧坤宁,给我一次机会。” 萧坤宁嗤笑:“你让狗不咬你,我就考虑。”赵熙然的狗只听她一人的话,说咬谁就咬谁,对付地痞无赖是最好用的。 谢玙咬了一口糖人,唇角含笑,“你将我当成无赖了?” 萧坤宁背靠着门,远远地看见赵熙然匆匆走来,她立即喊道:“赵熙然,这里有无赖要进来,放狗咬她。” 赵熙然听到消息后撂下管事们就匆匆走来,“你不在孙府怎么回来了,顾凝在四处问你的下落,赶紧回去。” 她透着两扇门的缝隙看向外面,觉得那个影子隐隐有些熟悉,“哪个无赖?能比谢玙还无赖?” 萧坤宁捂住脸:“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无赖,跟着我一路。” 赵熙然脸色顿然就变了,高阳临走前对她说过谢玙必然会来江南,将你女儿藏好,羊入狼窝救都救不回来。 果然,躲都躲不过,她示意萧坤宁先回屋,自己打开门去见谢玙。 -- 第138页 谢玙毕竟是身居高位的人,怠慢不得。 谢玙本是一清冷之人,手中拿着剩下一半的糖人后觉得格格不入,她漠视赵熙然惊讶的神色,先道:“我来江南是为一贪污案,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查完我就走。” 提到贪污的事,赵熙然就不那么讨厌谢玙了,引着她往后院走:“贪污的官员那么多,查得完吗?” 谢玙道:“一查到底。” 赵熙然相信她,谢玙在感情上不靠谱,但是她想做的事都会成功,她坦诚道:“整个江南都不干净,你查完的话就没有官了。我像提醒你,颜家的手可伸在这里了。江南商户交的税可是一笔大账,一年比一年多。” “是吗?”谢玙唇角勾了勾,眼中蔓起冷酷,“我来时看过江南一地的税收,是一年不如一年。” 两人跨进待客的厅堂,赵熙然心中松了口气,又给谢玙添一笔:“实不相瞒,我赵家可不止交了税。” “赵二东家分得清亲疏,倒让我很惊讶。”谢玙淡笑。 赵熙然不乐意了:“谢太傅脸皮真厚。”走进吩咐婢女添茶,又道:“别提什么亲疏,我答应过高阳不管她的事,你爱去追就去追,阿宁是我养大的,性子野也是出养出来宠出来的。我知你聪明,别把她当傻子,我当初打算找婿入赘的。” 谢玙眼皮子一跳,再度咽下到口的话来,道:“赵二东家可有交税的证据?” “说阿宁的事,你扯什么交税。”赵熙然不高兴地撩了茶盏,高阳说谢玙诡计多端,三言两语就会被她骗了。 那是高阳自己笨,信谁都不能信谢玙的话,万事按照自己想的来做,就不会上当。 谢玙无奈,也跟着放下茶盏,正经道:“我与萧坤宁的事情,我之前说过您不用管,好坏都是她的事情。” 赵熙然脾气又上来了,眼睛一瞪:“这是我赵家,收敛你的臭毛病。” 谢玙淡笑:“阿宁是萧家的姑娘。” “你……”赵熙然语塞,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谢玙真是一点都不讨人欢喜,她只好改口:“就算她是萧家的女儿,也是我养大的。” “这点不可否认。”谢玙顺着她的话道,见对面面色不好就改了话题:“不知可否能叨扰几日?” 赵熙然眨了眨眼睛:“不能,阿宁都不让你进门了,我让你住进来,我脑子有洞吗?” 萧坤宁的脾气像极了赵熙然,不顺心的事压根不会忍着,可心思不怀。赵熙然在商场上练就几分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萧坤宁学了一半,不会轻易得罪人,趋利避害。 谢玙摸透了赵熙然的性子,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拿出自己的诚意来:“高阳长公主没有告诉你她与我是身在同一条船上?” “没有。”赵熙然果断拒绝,她已经为了高阳卖了阿宁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谢玙也不着急,反而慢吞吞地饮完一整杯茶,反是赵熙然等得不耐烦了,起身就要走,你爱坐就坐着,我不陪你了。 “二东家你急什么,交税的事还没有说呢。”谢玙适时出声。 赵熙然深吸一口气,摆手让心腹去取账簿,道:“拿着账簿赶紧走,赵府庙小容不下你这么一尊大佛。” 谢玙却道:“账簿带出赵家府邸就会被人发现。” 赵熙然明白过来了,贪污这种事情都是小心加小心,这些年的账簿都被藏在暗处,没有被人发现过。谢玙的提醒是紧要的事,也就是说谢玙打定主意要赖在赵府了。 “谢太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谢玙起身道:“赵二东家还是先想着将自己摘清楚。”贪污案要的就是证据和证人,赵家的账簿就是一柄剑,砍了贪污官吏,也有可能会害了赵家自己。 “怕什么,赵家也不是吃干饭的,不怕来刺杀,你要留下就留下,我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赵熙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谢玙一来,赵家就翻了天,当真是个讨厌的人。 谢玙在赵家住下的消息,半个时辰后就传入了萧坤宁的耳朵里。恰好赵璨在一侧,惊讶得口中糕点都忘了吞咽:“先生怎么来了?” 萧坤宁捂着耳朵当作没有看见,赵熙然妥协肯定是有其他原因的,谢玙来江南又搞什么事。 赵璨急匆匆去见谢玙,想拉着萧坤宁一道,谁知她不肯,就只好跟王姑娘一道去了。 谢玙前脚进了赵家的门,余音后面就来送衣裳器物,弄琴也再此时从暗地里走出来,接过照应谢玙的责任。 夜幕降临之际,赵璨喜滋滋地拉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见谢玙,眉眼笑得弯成月牙:“先生安好。” 一侧的王漾跟着一道行礼,抬眸去看谢玙,眼中闪过惊艳,随后被阴冷代替。 谢玙桌上放着很多本账簿,赵熙然是个有心思的的商户,表面对官府不会有意见,在暗地里却将所有的证据都留下,事无巨细,该有的都不会错过。 “郡主想来玩得也很好。”她抬眸见到陌生的小姑娘,江南水灵灵的姑娘。 一眼看过就不会再看,并没有想继续说话的意思。赵璨是个心明的人,笑着说话:“先生忙,我们先回去,明日同阿宁一道过来。” “嗯。”谢玙应道。 赵璨欢欢喜喜地拉着小姑娘一道离开,就连背影里都透着喜欢,余音的目光跟着两人一道走了很远,直到看不清了再回来,道:“小郡主好像很喜欢那位姑娘,一路上手牵着都不放。” -- 第139页 “是吗。”谢玙从案后抬头,想到高阳王近日的举止,心中叹息,道:“盯着小郡主。” 余音应下了。 亥时刚到,顾凝就准时出现了,未见到谢玙就先看到满桌子的账目,不免惊叹:“赵熙然这是从哪里得来的账簿?” 谢玙冷笑:“十年前交税的账簿都在,由此可见,她比你更有耐心,赵家在江南的生意称第一,你们顾家拍马也追不上,光是她缜密的心思,你就想不到。” 顾凝不管谢玙什么态度,先自我检讨:“我的错、我的错。” 认错的态度很快,谢玙也懒得同她理论,而顾凝却将赵家去年的交税的账目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震惊道:“这些账目如果是真的,赵家这些年赚的不少啊。” “江南地方官员赚的也不少。”谢玙道。 顾凝不管朝廷的事,就论这些数字来说,江南官员贪污的数目足以抄家灭族,她将账簿放回原地:“现在动手是不是太快了点,另外我觉得老王爷这个时候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烛火摇曳,室内光线变得忽明忽暗,而谢玙沉闷不言,好似没有听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顾凝劝不动她只好罢休,问起私密的事情:“听说赵熙然给萧坤宁见了不少漂亮的姑娘,画舫到知州府都走了一遍,你准备这么办?” 谢玙手畔的烛火晃了晃,灯油险些洒了出来,她将烛火往一侧挪了挪,道:“既来之则安之。” 顾凝笑出了声:“萧坤宁可是准备放狗咬你的,安之?你再安之都是没有用的。” 谢玙忍耐:“你有办法?” “你就学学文与可,送些簪子口脂,女孩子要哄,多哄哄就成了。”顾凝摆摆手,谢玙不开窍,她也没有办法,就差一句话一句话去教了,没准到时候还会将话说错了,白忙活一场。 文与可的心思细腻不说,耐心很好,花费几月时间做一口脂,谢玙只会说人家笨。 两相一对比,她也喜欢文与可,不去选择谢玙这么一根有脾气的木头。 谢玙表现得犹豫不决,手中握着的账簿放下又拿起来,再度拿起来的时候才为难道:“哄不了。” 顾凝不想和木头说话了:“那你准备孤独终老,我去找我夫人说话去了,谁爱帮你就帮你。” 顾凝这么一走,余音靠在屋檐下无奈摇首,先生哄人是不成,训人很厉害的。 可惜了。 谢玙整夜不眠才看完桌上小半的账目,头晕目眩的时候,顾凝来传话:萧坤宁去了画舫。 第53章 游船干净点,别动手动脚。 萧坤宁本就不是安分的主,在长安城内还有洛氏拘束着,一出长安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还有赵熙然这个甩马鞭的人。 谢玙并不觉得奇怪,将剩下的账簿置在一侧,唤来余音:“你将这些账目秘密送回长安城。” 余音道;“不如让弄琴去,我跟着先生吧。” 谢玙抬首看她一眼:“你不放心我?” 余音窘迫:“先生想多了,弄琴脚步快罢了。再说了,她在长安城内还有事情要走。” “话里有话,不管是你还是弄琴,安全将账簿送至文与可处就可以了。”谢玙不和她接着理论,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等了会儿才慢吞吞地问余音:“她去了哪个画舫?” “先生,你可不知,此地画舫最多,江南女子色艺双全,且此地河水多,女子们在船上接客,不过萧坤宁是坐着赵家的船的。”余音解释,眼见先生有动心的神色,再添上一把柴火:“先生有所不知,赵二东家是个爱玩的性子,赵家有几艘画舫。” 有赵熙然这么个母亲,萧坤宁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两人话音才落,侍卫李概在外说话,余音请人进来,李概进内说话:“先生,顾东家回顾家老宅了,让我来给您传话。” “这么快就回去了?”谢玙有些不大相信,江南贪污案中赵家给出这么多证据是最大的进步,下一位就是顾家。顾凝这个时候是取账簿还是另外有事? 余音也觉得奇怪:“先生觉得奇怪?” “顾凝走得太快了,李概。”谢玙唤人。 李概回道:“先生有何吩咐?” 谢玙觉得不对:“你让人跟着顾凝,顾凝与苏映如果会分开,你让人盯紧了顾凝,必要时刻将苏映带走。” 李概领命,余音在一侧忧心忡忡:“先生觉得顾老爷子有问题?” “或许。”谢玙不敢肯定,目光再度落在赵家账簿上,眸色渐变深邃,账簿……赵家的账簿极为关键,她吩咐余音:“你说小郡主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了?” 余音回答她的话:“对,就是那位王姑娘,采莲的。” 谢玙道:“你去外间买些莲蓬来,今晚吃莲蓬,另外你将这些账簿送出赵家。莲蓬进门,你们出门。” 余音不明白莲蓬与账目有什么关系,先生的吩咐与些奇怪,她答应下来,即刻令人去办。 萧坤宁在画舫待到黄昏时候才归,听了一日的曲听得耳朵都疼,浑浑噩噩躺在床上,赵璨抱着莲子糖过来,“萧姐姐,谢先生蒸了荷叶糕、做了莲子糖,要不要来尝尝?” 赵璨的身后依旧跟着王姑娘,她手中也端着一碟子青色的糕点,笑吟吟夸道:“谢先生的手很巧,做出的糕点很精致。” 赵璨巴巴地咬了两口:“对,先生今日好像心情不错。” -- 第140页 两人一唱一和听得萧坤宁厌烦,拿被子捂着耳朵不肯搭腔,好不容易听不到谢玙的名字,又来一对唠叨的小姑娘们。 莲子糖入口微苦,可缓过之后就是一阵清甜,先苦后甜,寓意很好。 赵璨得了谢玙的吩咐,吃糖可以,让萧姐姐答应明日出游船,她使劲咬了两口莲子糖,小嘴巴巴道:“萧姐姐,今日玩得开心吗?” 她扯了扯王姑娘的手:“卿卿,你帮我说话的。” 王卿卿立即道:“我猜萧姐姐玩得很开心,不如我们一道去,怎么样?” 闻言,萧坤宁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赵璨开心地给她竖起大拇指:“你真行。” 王卿卿笑得开心,给她回了大拇指。 被窝里的人见不到私底下的小动作,曲子听得头昏脑涨,明日不想再听,便回绝两人:“我累了,你两人去就是了。” 赵璨愁眉苦脸地捂着心口作痛:“萧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以前都会同我一道出去的。” 王卿卿乐得捂住嘴巴,赵璨朝着她竖起眉梢,又道:“姐姐不如同我们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伴,我们就看看河水、吃些糕点果子,不去碰那些人,好不好?” 先生说了,闲杂人等不许上船。 萧坤宁也吵得脑袋疼,不得不答应下来,恨不得赶紧赶走两个人。 赵璨心满意足,牵着王姑娘的手高高兴兴地回自己地屋子而,路上遇到赵府的下人,两人一道抬起深红色木箱子。箱子沉甸甸,搬起来很费劲。 管家在外面走着,特地给赵璨请安:“小郡主这是从哪里来的?” 赵璨好奇地指着箱子:“他们搬得好像很累。” 管家笑道:“不瞒你了,是上头的人要孝敬的,我们东家要给送过去。” 孝敬两字的意思,赵璨最明白不过,眼中厌恶也没有说什么,让王卿卿给他们让道。 短暂的相遇后又迅速离开,管家喊着伙计们走路快些,别挡着贵人的路。 赵璨心里极为不舒服,眉眼耷拉下来,身侧的王卿卿朝着管家离开的方向看去,“郡主,他们这是要给谁送?” “不知道,多半是给贪官送去的。那里面那么多重,又抬得那么小心,肯定是很多宝贝。”赵璨道,想起长安城内趋炎附势的人不免怒上心头,官欺民太方便了,百姓不懂抗争,就连赵东家都是这么任人欺负的样子,更别提其他人了。 官员拿着朝廷给的俸禄来欺负百姓,想想就生气。 赵璨气鼓鼓地离开了,王卿卿追了几步没有追上,转头就去追管家与那些小厮。 管家让人将箱子送上马车,又派了十数人亲自去送,王卿卿在门后将马车和箱子都看了一遍,深深刻入脑海里。 随后她悄悄从侧门出赵府,让人给赵璨传话自己回家去取东西。 收到消息的赵璨没有多加在意,晚上自己吃了饭就离开了。 回到家的王卿卿换了一身翠绿色的花裙子,头发上裹着一块布巾,垮着竹篾篮子就出家门,趁着天黑走到孙知州的府邸。 孙知州穿着一身锦绣华服,正送走长安里来的贵客,见到‘乡下’来的女子后就让人先领进后院,自己随后跟了过去。 王卿卿将篮子放下,回身就见到孙知州走进门,随手将门关上,她冷笑一声:“这么急躁可不是你的习惯,不想知晓谢玙来为何而来?” 孙知州贪婪的欲望被这句话打碎了,他整个人愣了一下,解开进襟口的手顿住:“她究竟来干什么的?” 王卿卿冷笑:“昨夜她在看账簿,今日赵家就秘密送了东西出去,你觉得她来干什么?” “她来查账的?长安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你确定吗?”孙知州心开始慌了起来,面对王卿卿这样美丽的女子也没有了心思,急躁下在屋里走来走去,“谢玙可不是好热的,她下面还有个文与可,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一旦被这二人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就这么怕她?谢玙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你让我接近赵家就是为了谢玙?”王卿卿皱了下眉头,赵璨称呼谢玙为先生,异常尊敬,可那样的女子除了美貌外还有着难以言喻的气度,让人不敢接近。 这样的女子让人看着确实很害怕,但不代表她能与江南那么多官员作对。 孙知州怒骂:“你懂什么,那些东西往什么地方送了?” 王卿卿轻蔑道:“赵家的人送出城了,你赶紧去追。” “你赶紧回去。”孙知州不等她的二话,穿好衣服就推开门,喊人去追赵府的马车,心中又放心不下,喊来心腹秘密商议一阵,不能让账簿流出去,也不能让谢玙活着走出江南,江南这么多官员在,未必就能查出来是他做的。 当地的事解决后,孙知州心有余悸,让人往长安去送信,让上头的人好作提防。 **** 王卿卿在第二天清晨就回来了,用竹篮带着油饼豆浆回来。 赵璨一人就吃光了,吃得满嘴油光,王卿卿瞧着她单纯傻气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今日去画舫吗?” “去,先生说的事不好忘了。”赵璨享受着王卿卿的照顾,将昨日的事情都忘了干净,将自己的脸蛋送到她面前:“卿卿你看,我有没有变白。” -- 第141页 “傻气,哪里有一夜变白的。”王卿卿好笑。 赵璨不肯,攥着她的手摸自己的脸:“你摸摸,是不是很软?” 王卿卿拘谨,被赵璨拽着手腕去摸那光滑的肌肤,掌心摸到柔软,心口一阵悸动,她被迫道:“你别闹了,来不及了。” “不碍事。”赵璨愉悦地笑了起来,趁机去摸摸王卿卿的脸蛋:“你摸了我的,我也要去摸你的。” 数日来的相处赵璨的性子好,没有脾气,遇事嘀咕骂上几句就好了,王卿卿摸清她的脾气后就随着她摸自己的脸蛋,道:“你摸就是了,再不走,你家先生就要生气了。” 赵璨心满意足,牵着她白嫩的手往外走去,走一步就看她一眼,傻笑一阵:“姐姐真好看,比先生还好看。” 王卿卿淡笑不语,同她一道去见萧家姑娘。 萧坤宁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牡丹裙,本就是明艳的姿色,红色添就两分妖艳,夏日的眼光下照得肌肤如雪,面色明亮。 她先登上马车,倚靠着车壁打盹,听到有人上车只当是赵璨,语气软软道:“我今日挺困的,到了你唤我。” 谢玙望着那张清美的脸,唇角蕴出几分温软的笑意,车夫甩起马鞭来,马车哒哒动步,她这才伸手去戳了戳萧坤宁的脸蛋:“萧姑娘昨夜做什么去了?” 听到讨厌的声音,萧坤宁猛地坐起来,怒视着对方:“你来做什么?” 谢玙靠着车壁,姿态比起往日显得很懒散,她抬了太眼眸,目露笑意,似是比以往多了风情。 萧坤宁承认这是她没有见过的谢玙,风流韵致,惊艳绝伦,这样的谢玙让她想起祸国妖姬,口中就变得不客气:“先生换了性子了?与那位花魁挺相似的。” 谢玙慢悠悠地:“你是我的学生,我是花魁,你莫不也是花魁。” 一句话将萧坤宁打回原形,她生气也有自己的理智,吵架肯定吵不过谢玙的。 谢玙这种人不给脸色就可以了,她侧过身子看向车外,晾着谢玙。 谢玙似是很困,萧坤宁不说话她就阖眸睡觉。 一路无言,本该睡觉的人看了一路风景,不速之客却睡了许久。 马车停下的时候赵璨的声音传了过来,“今日好安静,怎地没有其他船了。” 放眼去看,平静的湖面只有赵家一艘船。高阳的马车骚气,赵家的花船也是一样,雕栏刻金,上下两层的划船被金子点缀得熠熠生辉,烈日下还有些晃眼睛。 萧坤宁捂着眼睛,这不是她昨日玩的那艘船,赵熙然的品味自从跟着高阳后就往金银里钻去了。 补眠的谢玙在余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扫视一圈平静的湖面,湖水一面通着大江,两侧是绿林,而她们就站在码头一侧。 赵璨心直口快道:“这艘船不好看。” 这个时候无人搭腔了,王卿卿拉着她先上船,算是给她解围。 萧坤宁不想上去都没有办法,反而是谢玙站在原地不动,在想着什么心事,态度在顷刻间转化得过于诡谲,她好奇道:“有事吗?” 谢玙淡笑:“没什么事,你要去玩吗?今日风景不大好。” 谢玙不是无事找事的人,说出这些话后肯定有些不同寻常,萧坤宁担心道:“可要回去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谢玙牵着她的手,引着她一道往船上走,口中嘱咐她:“今日你就当作寻常样,不必害怕。” “我害怕?”萧坤宁嗤笑,想挣开谢玙的手,用力的时候谢玙攥得更紧,她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谢玙,你放开我。” 湖面的风漾来,平静的气氛陡生凝滞,萧坤宁伸手就想将人推到河里,让整个人清醒清醒。 谢玙不动声色地反搂住她,手放肆地落在她的腰间,好心道:“推我容易,小心我将你拽入河中,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到底是谁偷鸡?”萧坤宁羞得面色通红,唇角抿得很紧,推不开谢玙就狠狠咬着对方的手腕。 用力之猛,将所有的怨和恨都发泄出来。 站在甲板上的人眉睫轻轻一颤,眼睁睁地看着萧坤宁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伸出空出的那只手摸摸她的后颈,温热细腻的感觉让她心口忽而暖了起来。 “你别碰我。”萧坤宁府被她摸得全身无力,使劲推开谢玙,自己一人爬上二楼。 岸上的余音吩咐人开船,花船渐渐驶离码头,二楼上的王卿卿靠着栏杆,唇角微微挑起,而她身后的赵璨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卿卿,你喜欢我吗?” 刚踏上来的萧坤宁听到这句话又退回一楼,从谢玙身侧走过,径直走进船舱。 二楼视线开阔,可以看到湖面的风光,一楼船舱就显得憋闷,只有窗口通风。 桌上置办着点心果子,还有热乎的茶水,一侧还有火炉烧着热水,防止饮用的茶水凉了。 萧坤宁坐在一侧的桌旁,给自己添茶,余光扫过捏着手腕进来的谢玙,避无可避,给她添了一杯茶,道:“你来江南做什么?” 萧坤宁的劲不小,手腕被咬出一个深痕,谢玙感觉不到疼,或许她本就是不知疼痛的人,麻木地在一侧坐下,“查个案子。” 萧坤宁心口一跳:“贪污案?”前世里让颜家崩溃的贪污案,当年是文与可经手查的,最终的结果呈上皇帝的案头,每一桩都是铁证,每一份供词都让人百口莫辩。文与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谢玙用计深,几乎让人找不出缝隙。 -- 第142页 这次换作谢玙自己了,前世里的案子看似是文与可经过手,可到底还是谢玙的手段,文与可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她按住狂跳的心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谢玙见她惊讶之色就认定了文与可的话,将茶杯放下,“你不必害怕,此案与赵家没有多大的关系。” 萧坤宁沉默下来,心中乱成一团麻,随手剥着盘子的果子,想起最后的结局如今想来也是大快人心,她选择默认谢玙的做法。 两人对坐,谢玙抛开往日的想法,紧紧望着对面的人:“萧坤宁,你不喜欢长安?” “喜欢与不喜欢,对于先生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区别。”萧坤宁唇角微挑,似笑非笑,谢玙是要做皇帝的人,所思所想与她是天地的差别。 谢玙认真道:“你不喜欢文与可,你对她是赏识、对沈汭是怜悯,所以你的心空荡荡的,在这里你感觉无所事事,整日去玩也玩得不开心,萧坤宁,你的心里还是属于长安的。” “谢玙。”萧坤宁猛地怒喝,站起身来直视她:“我的心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你。它怎么跳动、怎么活跃都是我说了算,你的评判是什么意思?” “嗯,都是属于你的。”谢玙的声音小了很多,面对剑拔弩张的人来说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不如先让她冷静下来。 谢玙一改常态的示弱,萧坤宁感觉不到她的愧疚,只是觉得一股讽刺,“谢先生不可一世,舌灿莲花,今日装哑巴了?” 谢玙淡笑:“我在你这里知道一个道理,就是说什么错什么,出口就是错,不如不开口。” “你……”萧坤宁被噎住,竟一句不知道怎么回。 对面的姑娘气得双眸染着墨,一双月牙似的眉眼早就失去笑容,手紧紧捏着桌角,心头的火想来很旺盛。谢玙站起身,修长的手臂伸过去摸上她的下颚:“生气?” “动手动脚人可不是谢先生的习惯。”萧坤宁语气变得生硬,避开谢玙伸过来的手。 谢玙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中:“换作是文与可,你会拒绝吗?” 萧坤宁不避讳:“除了谢玙外,我都不会拒绝。” 谢玙眸中隐生戾气,半空中的手紧握成拳:“这么恨我?” 萧坤宁道:“不恨你,为何要恨你。你若与我做朋友,我便将你当朋友。” 谢玙隐隐忍不住了:“我不想与你做朋友,十多年前我就将你当作今生要一起走的人。” “别和我提当年的事的,我年岁小记不清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反是你这么辛苦地急着想来也是累了,不如忘了它,你还是原来的谢玙。”萧坤宁唇边喊着怒气,既然那些过往不存在,和谢玙之间也没有瓜葛。 岸边的余音抱着剑远远地守着船,弄琴小跑着过来,衣裳袖口都破了,颓然道:“被截走了。” 赵府的人谨慎又小心,可是昨夜刚出城就遇到劫匪,似乎是有备而来,赵府的人本就是寻常家人,哪里能抵得过对方,不出意外就被抢走了。 余音安慰性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丧气,从头来过。” 弄琴拍开她的手:“干净点,别动手动脚。” 余音冷笑:“想让我碰都不碰你,看好先生。” 两人各自背对着,谁也不去理会对方,湖面上风一花平浪静,二楼的两人躺在榻上,迎着清风说着悄悄话。 船驶入到河中央的时候停了下来,船舱内的萧坤宁感觉不对劲,从窗户向外看去,湖面涟漪停了下来,周遭树木都跟着不动了。 船入湖心断然不会停下来的。 谢玙跟着探头去看,外间甲板传来脚步的声音,渐渐地靠近着两人,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见一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手中握着刀柄、 萧坤宁下意识想起什么:“这不是赵家的人。” 想要在赵家的船上刺杀谢玙,这招很绝。 中年男子魁梧有力,两颊肉多,凶神恶煞,不等两人做出回应,提刀来砍。 船舱不大,跑了几步就没有藏身的地方,萧坤宁将谢玙拉到自己的身后:“你真是个祸害,赶紧走。” “船就这么大,往你怀里走”谢玙调侃一句,眼看着男子提刀杀来,将萧坤宁推向窗边,“跳下去。” 萧坤宁头疼:“每次遇到你都被刺杀。” “赶紧跳。”谢玙随手将那只炉子向壮汉丢过去,将萧坤宁推向窗边,“快走。” 话音刚落,大汉就拨开炉子冲过来,萧坤宁直接跳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响后,岸上背靠背的两人惊得都看过去,弄琴诧异:“谁掉进水里了?” 二楼两人都趴在栏杆玩,应该不是她们。余音下意识想到什么事:“先生会水,不用担心。” 弄琴一脚踹开余音道:“会什么水,先生就是一旱鸭子,赶紧去捞人。” 第54章 成亲谢玙要成亲。 顾家门宅前两座石狮子,听闻是大师开过光可镇妖魔鬼怪,据说有千斤重,光是摆在那里就可以震慑盗贼。 顾凝回府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苏映在客栈里等了几日都没有音讯传回来,等得焦急的时候,余音领着人过来了。 余音是谢玙的人,前些时日死里逃生,胸口至今还留一道消不掉的伤疤,进入客栈后,她季将苏映带走至城外的寺庙里。 -- 第143页 随后顾家人去找苏映,扑了空回去转告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全名顾宗年过六十,鬓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打着圈,穿着一身灰青色的袍子,听到苏映离开后狠狠地砸了杯盏:“废物,一个女子都找不到,赶紧去找,她如果反抗就直接杀了。” 管事不敢惊恼他,领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顾凝没过多久从内院走来,见到匆忙的身影后装作没有看到,径直进屋给父亲请安。 顾凝是顾老爷子唯一的女儿,他名气不好,生下的儿子都死了,就顾凝平安长大,命中注定他不该有后嗣烟火。顾凝见到地上的碎片,笑道:“父亲何至于这般恼怒?” “没什么事,对了,你查的账怎么样了?”顾老爷子隐瞒苏映的事。 顾凝这几日正式接手顾家的生意,发现许多漏洞,亏空不说,也发现顾家早就不如她走时风光,欠下许多债务,与赵家相比,恰好是天上地下。 但是她没有点破:“还在看,听闻前院的声音就来看看。” 顾老爷子这才放心下来,语重心长道:“收收心,顾家的生意迟早是你的。” 顾凝垂眸:“我知道的,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父亲也莫要再生气了。” “好。”顾老爷子也没有挽留,更不会主动说起苏映的事情。 管事将城里翻了底朝天都没有见到人,而此时的萧坤宁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异地。狭小的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床与桌椅,虽说干净可是桌角的破损可以看出这里的处境不好。 那日跳水后没多久谢玙就极就跟着跳了下来,她会泅水,逃生不难,但是谢玙落水就这么沉了下去。 她做梦都没想到谢玙就是一旱鸭子,自己游上岸还有可能,带上谢玙就感觉力不从心了。 她刚拉上谢玙的身体,水底隐隐涌来几个身影。 水下隐了很多杀手,浮不上水面,只能围着船去逃避。 夏日的湖面不冷,可水下却冻得人四肢发麻,杀手游动得很快,她想领着人上岸去呼救,发现谢玙早就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累赘。 她抱着谢玙越动就越往下沉,水下草物又缠住了脚,去解开水草的那刻,黑衣人涌了过来。 被他们捉住或许还有命在,在水下继续逃就有可能被淹死了。 醒来没有见到谢玙,是淹死了还是被杀手杀了? 萧坤宁起身发现自己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青色布裙,不像是富贵人家,推开门的时候,意外见到天杀的谢玙在门外喝茶。 夏日清晨尚算凉爽,谢玙换了一身衣裳,长发披散下来,面前放着两只茶碗,她静静走过去,在谢玙对面坐下:“这是哪里?” 谢玙将茶碗退过去:“这是顾家的庄子。” 茶碗里的茶水是黄色的,像是喝过很多遍了,萧坤宁没有去碰,“顾凝?” “对,当年将我救出宫的人也是姓顾。”谢玙端起浑浊的茶水喝了一口,眉眼平静,眼睫在萧坤宁的审视中颤了颤,她选择将声音放轻:“我在行宫里出生,但是我的母亲没有死,我们被带回了长安城,生活在废弃的殿宇里。你一定好奇我的母亲为何会无法反抗?” 萧坤宁没有诧异,她隐隐感知谢玙的过去与众不同,她也跟着将声音放小:“因为有你,没有你,她可以东山再起,但是有你后,她就会选择放弃。” 谢玙唇角弯了弯,没有太多的感情,更多的是麻木,她迎视着萧坤宁怜悯的目光:“你说得很对,后来她疯了,被折磨得疯了,而我被救走了,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她。救我的人是一侍卫,将我送到江南顾家。顾老爷子或许知晓我的身份,或许又不知道,总之但凡他能给的都给了我,在我十岁那年,他将我送去洛阳谢家,我便成了谢玙。” 送来送去,命运都由不得自己。 萧坤宁口干舌燥,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情绪,她感觉到一阵无力,身为女子的无力。若乐阳长公主是男子,那么,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后宫险恶,险象环生,不是乐阳长公主无能,而是世道不公平。 “她醒着的时候告诉我,曾经无数次想要将我杀了,这样她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到最后还是为我妥协。”谢玙淡淡道,眸中古井无波,看不到一丝涟漪,说出口的声音也是平缓无痕。 “这是顾家的宅子,而我至今都不知道救我出宫那人背后是谁。” 萧坤宁震惊:“你不知道?” 谢玙摇首:“不知,再过几日或许就知道了。” “那杀你的人是顾家派遣的吗?”萧坤宁摸到几条思路,或许不是离间计,而是顾家想要杀了谢玙,或者说谢玙也是棋。这颗棋不听话了,就要除去。 “嗯,你变聪明了,喝了几口湖水,脑袋就开光了。”谢玙笑道,余光扫到院门处的影子,她伸手抓住萧坤宁:“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赵暨死了。” 赵暨死了?萧坤宁觉得不可置信,谢玙趁机道:“太后是皇帝养母,自然要为自己亲生儿子做打算,太后设计杀了小皇子。赵冕为保皇位,设计除了赵暨,如此,太后便彻底死心了。” 赵暨一死,长安城内就乱了。这也是她来江南的原因,当年救她出宫的人也会露面。 萧坤宁拂开她的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谢玙,我有些想不明白。” -- 第144页 谢玙好笑:“刚才还在夸你聪明,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你……”萧坤宁再度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拍开她的手就起身离开。 院门口的人在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拎着食盒,将菜与两碗汤药放在桌子上。 萧坤宁眼皮子一颤,谢玙不动声色,来人站在一侧不走,似要等着两人将药喝了才会走,谢玙慨然地端起汤药就一饮而尽。萧坤宁见她喝了,自己也没有倔强,扬首喝了下去。 两人都喝了,来人才离开。 萧坤宁觉得一股子恶心,“这是什么药?” “让人没有力气的药。”谢玙解释。 “我睡了几日?”萧坤宁想吐又吐不出来。 谢玙道:“三日,在水里你太累了,多睡了会。”说完她拉着萧坤宁入屋,直接将屋门关好。 青天白日关上屋门,感觉哪里不对劲,萧坤宁眼皮子跳了几下,想开口的时候谢玙拿出药塞到她的嘴里。 “我们明日就会去顾家,到时候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谢玙将药喂给她吃下后,转身就走。 萧坤宁一头雾水,顾家好像有很多问题,既然是顾家的庄子,那么顾老爷子为何要让她们吃药。 顾凝在前世里是江南商会的会长,而顾家都没有人提起,这个时候顾家又想做什么?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有人送来了那日落水的衣裳,两人换好之后各自坐着一辆马车离开庄子。 等马车停下的时候,就见到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谢玙先下车,而后走到萧坤宁的马车前,伸手就扶她下来。萧坤宁不愿同她亲近,可身在逆境中没有那么多将就,保命重要。 两人牵手进入顾家大门,江南庭院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而顾凝从桥的那侧匆匆赶来。 谢玙紧紧攥着萧坤宁的手,握得很紧,好像怕一松手,人就这么不见了。 顾凝见到两人几乎是说不出来的震惊,谢玙一脸平静,好像面对一件平常的事,但一眼后见到她眼中的冷酷血腥,她几乎僵持在原地:“你是自愿来的,还是被迫?” 谢玙握着萧坤宁的指尖,感受到她的害怕,身处危险的境地里面对未知的命数,害怕是正常的事,她想将人搂在怀里安慰一番,却没有机会。 她懒懒地抬了眼帘,“后者。” 江南顾家,不像表面那样平凡安静。 顾凝扶额,想起什么危险的事,脸色霎时苍白:“苏映……” 谢玙嫌弃道:“I没本事还学人娶媳妇。” 萧坤宁却道:“谢先生有本事却注定孤独终老,也是一介可怜人。” “萧坤宁……”谢玙咬牙,眼中的冰冷却慢慢被这句话融化,故作生气都:“我若孤独终老,肯定是你先命丧黄泉。” “你、你咒我。”萧坤宁红了脸蛋,横竖两人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没有谁尊贵高低,想都不想直接踩上她的脚背,凑到她的耳畔道:“你孤独终老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嫁给了文与可。” 两人你来我往,谁都不肯让一句,顾凝紧张的心在争执中慢慢平静下来,引着两人往正堂走去。 萧坤宁嘴上不饶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玙往里走,见到正堂内面色肃然的老者后想起前世里在太后殿内好似见过,不过当时声称是一商户。顾老爷子和太后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顾宗起身亲自去迎谢玙,请两人入内说话,话语间也透着亲切,“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顾凝在长安城内多亏你的照顾,今日来了就多住上几日。” 三人心知肚明,却没有人去戳破,谢玙更是笑了笑:“您客气了,今日过来也是看看您,顺便告知您,我想娶妻了。” “娶妻?娶妻是好事。”顾宗微微惊讶,目光落在她身侧明媚少女身上,少女模样好,紧紧贴着谢玙,可见两人关系确实很好。 顾凝也是一阵惊讶,旋即明白话中意思,直接道:“不如就在顾家办亲事如何,我给你去迎亲。” 顾宗立即阻止:“太过匆忙了,不妥不妥。” 萧坤宁沉默不语,靠着谢玙,顾府内的名堂很大。 谢玙握着萧坤宁的手,笑意和煦,说话也比寻常要柔和许多:“阿凝说得很对,我欲向江南赵家求亲,将赵二东家请来,伯父觉得如何呢?” 顾宗疑惑:“赵二东家应当不会应准的。” 戏唱有一半,萧坤宁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故作一笑:“家母会答应的,且看谢家的诚意了。” 顾凝眼皮子一跳,谢玙这是真娶还是假娶,想取赵家的女儿可不容易,“萧姑娘都同意了,赵二东家必然会准许。” 萧坤宁点头:“顾东家说得极是。” 顾宗听到这里心中有犹豫也被那句‘将赵二东家请来’冲淡了,这句话太过诱人了,他捋须笑道:“也成,既然如此,我便做一回你们的主。” 谢玙谦虚道:“您客气了,谢玙的命是您所救,自可奉你为父。” 顾宗爽快地笑了起来,顾凝轻轻呼出一口气,等谈妥后就迎着两人往后院而去。 三人身后还跟着婢女,顾凝想说话都不成,憋得难受就瞪着那几人:“你们退下,我有悄悄话和她们说。” 婢女不肯,萧坤宁就作势蹲下来捡东西,顾凝就将谢玙带到一侧问话:“苏映是不是在你那里?” -- 第145页 谢玙冷酷道:“萧坤宁活着出江南,我就将苏映还你。萧坤宁死了,我将苏映丢入江河里喂鱼。” 顾凝气得拿手就这么戳着谢玙的额头:“见色忘友,见色忘友,你等着,等我见到苏映,我就让萧坤宁嫁给赵暨。” 谢玙淡然道:“赵暨死了。” 顾凝气道:“嫁给文与可。文与可比你贴心多了,人家对喜欢的姑娘还会捧在手心里哄着,笑脸相迎,你再看看你这张冰块脸,谁眼睛瞎了才会喜欢你。我要是萧坤宁,解决自己都不会喜欢你。木头人、冰块脸,冷情冷血冷骨头。” 谢玙平静如水:“萧坤宁不嫁我,我就让苏映同你和离。” 顾凝:“……”她怎么和这种见不得人好的人做朋友,真是瞎了眼睛。 **** 顾家给谢玙和萧坤宁安排在一间屋子里,婢女在外面站着,给两人各自准备两套衣裳。 顾凝同谢玙吵过一架后就离开了,两人闹得不愉快,很快就传到了顾老爷子的耳朵里。 萧坤宁没有太多的想法,疲惫地躺在床上,想到顾宗的相貌就不寒而栗,拽着谢玙道:“顾老爷子背后是不是太后?” “不会。”谢玙否认道,太后睚眦必报,不是这么隐忍的人,见她在朝堂上成为赵冕的得力助手而无动于衷,显然是不可能的,她解释道:“太后与乐阳长公主之间的嫌隙很深,救我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复杂了。”萧坤宁喟叹。 谢玙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推开窗户就见到庭院里来回走动的婢女,她们时而抬头看向屋子里。 晚上的时候婢女照旧送了药过来,两人当着她们的面喝下了,谢玙还是塞给萧坤宁一颗药。 夏日里要沐浴,婢女送了热水过来,萧坤宁抱着衣服去洗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盯着谢玙:“你出去。” 谢玙坐着不动,指尖捏着袖口:“你沐浴我就出去,顾宗会怀疑。” 萧坤宁一口气憋在心里,真是没办法了,这么大的屋子一眼就能看到不说,就怕谢玙赖着她。 她在屋里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一条丝带,一点都不客气地将谢玙的手捆了起来,又将谢玙的眼睛蒙住。 谢玙随她去,任由她绑着,一点反抗的想法没有,道:“待会我沐浴,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将你绑着?” 萧坤宁解开身上的衣带,听到这么一句得意的话后,当即拿了东西就砸过去:“想得美。” 谢玙闻着声音去转首:“那对我岂不是很不公平?” “对你不公平也是你自找的,谢玙,自从遇到你我次次被刺杀,这次你被顾家算计倒也罢了,还是连累到我了。” “第一次遇到你的那次,刺客是不是你自己干的?” 谢玙蒙着眼没有吭声。 又过了会儿,耳畔传来了水声,萧坤宁没有说话了。 谢玙眼前一片黑暗,水声却是越来越大,她想到了什么事情,唇角抿得很紧。 渐渐地,脸色发红。 萧坤宁洗过之后,就给她松开手腕,唤人来收拾。谢玙坐着不动,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有些热,夏日里有些热,也是正常的事情。 谢玙晚上没有沐浴就睡了。 萧坤宁躺在床上,谢玙睡在地上,两人泾渭分明,保持距离。 安静几日后,谢玙要出去,顾宗没有同意,谢玙也没有再勉强,反而更加心安理得地住下,趁着空隙要教萧坤宁下棋。 萧坤宁哼哼几声没答应,好不容脱离魔爪了,就不要想着下棋这件事。 她不肯应,谢玙就如数家珍般说着她曾经做下的丑事:“你六岁那年牙齿掉了,你将牙齿藏了起来,后来丢进池塘里去了,第二天池塘里的鱼都死了。” 萧坤宁暴怒:“那是婢女不小心将药洒了进去,和我的牙齿有什么关系。” 谢玙不应声,继续数着:“八岁那年你问先生可不可以不背诗,先生打了你手板,你就将先生的书给烧了。” 萧坤宁心虚解释:“那个先生说她都会了,留着书也没有用,不如烧了。” “九岁那年你在后院里同姐妹们烤鸡,一不小心将园子里数盆牡丹给烧了,还连带着隔壁家的树也给烧了。” 萧坤宁气得发狂:“你闭嘴。” 谢玙恍若未闻:“你十岁的时候逃家去玩,走到半路被人拐卖了,是余音将你救出来的。当年你不死心,又逃家去找什么朋友,没出城门就被赵熙然逮了回去,听说被吊在树上一整夜,听着狗叫了一夜,从那以后你才收敛了性子。十二岁那年……” “你很讨厌。”萧坤宁忍受不住自己的丑事被说了出来,扑倒谢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谢玙,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幅镇定的样子,我就想看看你害怕的样子。” 萧坤宁气恼中的举止像是在故意引诱人,而谢玙知晓她是在生气。 很生气。 生气的少女带着自己的情绪,就像是热浪中的人。 谢玙凝视她眼中的自己,忽而喜欢上这个时候,也唯独现在,萧坤宁的眼里满满地都是她。 想来,心里也是一样。 她觉得不够,应该再添一把柴火:“十二岁那年你忽而改了心思,整日里跟着赵家的一个姑娘,姐姐长、姐姐短,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的身上,后来那个姑娘嫁人了,你哭了好一阵。” -- 第146页 “谢玙,信不信我打你?”萧坤宁心口疼,从小到大干的蠢事都被这个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想到第一次见面谢玙不要脸地问她:“姑娘怎么称呼?” 称呼个鬼,天杀的谢玙,她咬牙切齿:“谢玙,我今日想杀了你,杀不了就打死你,你第一次见我怎么说话的?姑娘怎么称呼,你盯了我那么多年,还装什么生人。” 谢玙被按着手,白皙的肤色里透着红,红晕若桃花,瞧着有些柔软,萧坤宁直接就捂着她的嘴:“你别说话了,说一句我就想忍不住要打你。” 廊下的婢女不知里面发生的事,顾凝焦急地走来,听到最后那句话心里忽觉得痛快,总算有人收拾谢玙了,她冲着里面就喊道:“你要刀还是剪子,再不济给你给一根鞭子,打死她都不为过。”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谢玙的愤恨声:“滚。” “还是这么猖狂,萧姑娘,我觉得还是鞭子适合她,谢玙这种人就是这么嘴硬。”顾凝靠着门口,将婢女们都赶走,伸手敲了敲门板,“去找十根鞭子来。” 婢女面面相觑,不肯走。 顾凝将门推开冲着里面喊:“十根够不够?”旋即又睨着婢女:“赶紧去,没听里面要吗?” 婢女这才匆匆离开。 顾凝冷笑几声,“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好似一只茶盏冲着面门砸了过来,差一点就砸中脑袋,顾凝拍着胸口安慰自己,一面搭话:“萧坤宁,你六岁那年牙齿掉了毒死一池塘的鱼后,谢玙笑话你又丑又笨。你喜欢的姑娘嫁人了,她就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你离家出走没出城门就被逮了回去,谢玙就说你蠢得无药可救,这样的姑娘给她做婢女都不要,还有你去长安城的时候没认出她,她就说自己眼瞎了怎么就喜欢你了。” 第55章 吵架吵架竟然能吵到水里去了。…… 顾凝添油加醋说些不存在的事,两人之间说的话没有根据,谢玙想辩驳都没有用。萧坤宁不管真假反正都信了,捏着谢玙的手气得双眸通红:“我当初眼瞎了才会给你钱去看病,给街头乞丐都比给你的好。” 谢玙疲于辩驳,甚至想回话的欲望都没有,施施然起身,眼中的风雨在起身后就散去,正色顾凝:“你也不出了顾府?” “您还真说对了,我想去见见苏映都有人跟着,所以我放弃了。”顾凝就这么站在屋门口,害怕一靠近谢玙就要被她打死。 谢玙凝神须臾,眼前的事确实棘,尤其是不知赵熙然能不能配合,如果不配合的话今日的计策就是竹篮打水。 萧坤宁背对着她,手在几上画着圈,画到后来就这么戳着几面,就像戳在谢玙的面上一样,心中舒服了不少。 事情陷入僵局,顾凝只担心苏映的处境,但谢玙能拿苏映作威胁,可想是有把握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只想弄明白一件事,她的父亲在为谁办事。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去找鞭子的婢女回来,刚跨过院子门,她赶忙道:“谢玙,我会试试给赵熙然传话,你好自为之。” 婢女在这时将找来的鞭子放在桌子上,自己赶忙就走了,但眼睛始终盯着三人。 顾凝打着哈哈说了几句玩笑话,扯东说西,都是些不打紧的旧事,萧坤宁按下去的怒火又被吸引上来,要动起去却被谢玙拉住。 谢玙朝着顾凝道:“我写信给赵熙然,请她来观礼。” 听到观礼两个字,顾凝感觉对面有一个巨大的坑,谢玙一步步地将她向坑里去迎,谢玙是在玩火,她试探道:“你确定?” “确定,你让人去取笔墨。”谢玙颔首。 萧坤宁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反对还是同意都不表态,一声不吭,就像在听别人的事。 顾凝一头雾水,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怎么奇怪。 谢玙执笔写信,她扫了一眼萧坤宁漠然的态度,落笔沉重,“萧坤宁,你还要嫁吗?” 萧坤宁扭头望着她:“谢玙,不过一场戏,你自己陷入进去了?” 谢玙讪笑:“对,一场戏罢了。”垂头写信,簌簌的声音让顾凝心口抓得慌。 信会经过顾宗的手,他不会容忍谢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事,简简单单的一封信看了数遍,确认只是邀请赵熙然来孤家后才让人去送。 夜晚的时候,顾府管家来找谢玙,询问成亲的事宜。 萧坤宁躺在里间的榻上,而谢玙自己同自己对弈,棋盘上摆着星罗密布的棋子,谢玙许久没有落子,管家就这么静静候着。 棋面僵持住,管家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他对谢玙是有恐惧的,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谢玙沉默良久,下定决心落子后才道:“按照顾家的规矩来,不用请客,将赵二东家请来就好。” 管家应了一声,擦擦脑门上的汗水,迅速退了出去。 谢玙依旧为棋而僵持着,一人坐至子时才起身去里间。 脚落在踏板上的时候,萧坤宁猛地睁开眼睛,爬起来警惕地望着她。 那模样像极了兔子盯着觊觎她的恶狼。 谢玙莫名笑了,“赵熙然心思通透,而你的性子却像了洛氏。” 萧坤宁坐起身子,屋内一片宁静,她也跟着安静下来:“我笨是我的事,你为何要来招惹我。谢玙你很聪明,但我很笨。所以你我之间有一道鸿沟,注定无法越过去。谢玙,我曾经喜欢过你,后来渐渐发现你我不是同一处的人。你聪明睿智,甚至有帝王抱负,而我只想安稳度日。” -- 第147页 感情不是一道菜,合口就去吃,不合口就可以放弃,她经历过吃菜的痛苦,就不想去再试试。 菜苦,吃得更多也无法改变口味。 谢玙静默,凝视萧坤宁眼中寂静的海,好似感觉到她心口的死寂。 她在自己的母亲眼中看到过死寂,母亲说她失去了希望,碌碌无为总好过现在的伤心与难过。 努力过的失望不仅仅是失望,还有放弃。 她选择在一侧坐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出口,想起文与可的警告,舌尖忽而变得苦涩:“萧坤宁,我从未想过做皇帝。你懂过我吗?就像是自认很懂你,可是一点都不懂你。” 萧坤宁:“谢玙,别勉强自己,到时候头破血流的是自己,受伤害的是也是自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那是你的责任,也是她们欠你的,但是我不欠你。我对文与可是感激,对沈汭是信任,对你不是厌恶,而是暴雨过后的平静。” 谢玙不信:“平静?你平静下来?你的平静让你变得无所事事。” 萧坤宁摇首:“谢玙,你过于偏执,你若放开心怀,放开你狭隘的思绪就会发现你不该禁锢在过去的记忆里,你有为君之道,帝王之能。感情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你可以活得更加美好。” 谢玙沉默下来,麻木地回到外间坐着。心口处不疼,就是一阵落寞,人在眼前,但她碰不到。 与过往不同的是她正视自己的心,而萧坤宁却在逃避。 两人彻底说开后,萧坤宁开始躲避谢玙,顾宗的人在盯着,虽说住在一间屋子里,谢玙在外间,她就在里间。 糊涂过了些时日后,赵熙然果真来了,领着高阳长公主而来,风骚的马车‘耀武扬威’般停在了顾府门口。 顾宗见到传闻中的魔王后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敢耽搁就去迎接。 赵家有钱,高阳有势,两人在一起是有权有势,几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顾总出去迎接的路上发现一事,公主不得随意离开封地,高阳明目张胆过来是请了旨意吗? 高阳一身红色艳丽的牡丹裙,裙摆穿金绣着大片牡丹花,细细去看那些牡丹花的花蕊好像在发光,是小小的金刚石。 金刚石难得,一件裙子就抵得上一间宅子,顾总一口气没喘得上来在台阶上颤了颤,虚笑着去迎高阳长公主。 高阳站在府门口看着石狮子,点头夸赞:“甚是威武。” 顾总笑道:“殿下夸赞了,这是顾家镇宅所用。” 高阳多看两眼,和顾宗没有说话的想法,同赵熙然一道入府。 瞧着就来者不善,顾宗不敢得罪这位殿下,着人快马加鞭往长安城去送信,高阳无诏出封地可是大罪。 两人进屋后,高阳就开门见山地说起萧坤宁的亲事:“婚事太仓促了,本宫觉得应该从长安城出嫁,谢玙出自洛阳,在长安城成亲也可,怎么就在顾府了?” 顾宗解释道:“谢太傅同小女一道长大,亲若姐妹。” 理由很勉强,高阳不戳破,反道:“好像也成,赵二东家的女儿嫁人,本宫肯定要观礼,择日不如撞日,三日后的日子不错。” 顾宗:“……”到底是谁急? “殿下开玩笑了,哪里就这么定日子,不过谢太傅的意思也很急的,不如你们商议一番。” 高阳道:“也成,你让谢玙来见本宫,你和赵二东家是同行,你们去说话。” 赵熙然来后就没有好脸色,桶了她的船将她的女儿掳走,莫名其妙地就要成亲,这么大的委屈她不受着。 她请顾宗出去说话。 谢玙来时是一人,萧坤宁不想跟着她就没有过来。 厅里还有伺候的婢女,谢玙坐在高阳对面,婢女添茶后就站在一侧,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高阳先开口:“恭喜谢太傅抱得美人归,您这是要抢亲还是逼亲?” 谢玙垂眸:“都有。” “你承认得真爽快。”高阳差点没有被噎住,谢玙就算被人困住也还是这么猖狂,紧要关头想的不是出去而是想诱惑人家嫁给她,也真是一厉害的人物。她将茶放下,道:“三日后是个好日子,要不就这么娶了?” 谢玙将茶放下:“也是不错。” 高阳:“……”她特别想骂人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谢玙简直是皮厚的祖先了。谢玙和她是同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就道:“也成,我帮你张罗如何?” “谢谢殿下了,您的恩情谢玙记着,一定还您。”谢玙笑了笑,眼中深渊无痕。 高阳叹息,赵熙然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与虎谋皮,她先披上虎皮,道:“记着就成,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去办。” 这么一来,她好像就成了谢玙的晚辈,会不会占了她的便宜。 谢玙没有其他感情,就像面对寻常事宜,平静若水:“殿下费心了。” “不用费心,到时记得将银子给我就成,本宫不做冤大头。”高阳觉得费劲,和谢玙一道做事小心又小心,再三筹谋,要是被算计了,真的是有苦说不出来。 这次谢玙究竟想做什么,她来时想了一路都没有明白,顾家是为长安颜家办事的,来查颜家的底,颜怀桢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赵熙然就回来,面色不豫,好在沉得住气,并没有撕破脸。 -- 第148页 赵熙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谢玙却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东西来,没有多加逗留,起身告辞离开。 高阳也要回驿馆,同赵熙然一道登上风骚的马车,顾宗遥遥目送。 等到人一离开后,他立即喊来心腹:“去通知江南府路军,就说高阳来了,另外谢玙不能活着出江南。” 事态紧张,心腹不敢停留,立即出府而去。 **** 高阳来了又走,搅得顾府人心惶惶,顾凝在顾宗处得不到答案,晃到谢玙这里来套话。 一局棋,谢玙能下一日,走走停停,极耗时间。 顾凝打发了婢女离开,自己在对面坐下,捧着热茶就喝了一大口,悄悄道:“你是真娶吗?我听说高阳殿下给你写什么婚书,你二人的八字都测算过了,虽说测算不错,可你这不是做戏吗?” 谢玙手中捏着子,迟迟不肯落下去,僵持了会,道:“真娶假娶,都是一样。” 顾凝听得一头雾水,“谢玙,你想娶她不想嫁?” 啪嗒一声,谢玙落子了,黑子将白子围得死死的,顾凉心口砰得一下,棋面上白子被杀的片甲不留了,“谢玙,你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谢玙没有搭腔,将棋子陆陆续续捡回棋篓了。 长安城内翻天覆地,延平王府挂着孝,太后在宫里哭晕了几次,朝堂上死气沉沉,颜如玉成了皇帝捧在心间上的人。 赵暨死了,贵妃有孕,太会醒来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痛哭起来,她令人去找颜怀桢,去了几次都没有见到人。她捶着床榻大哭,口中骂着颜怀桢与景阳这对狗夫妻。 骂了几句依旧觉得不解恨,心口处的痛楚无人知晓,脑海里想出一计又一计的毒辣计策。 这时刑部侍郎文与可求见,要将查案的结果禀报太后。 太后哭得眼睛红肿,拿着脂粉扑面掩盖,换了一声威严宫装,这才召见文与可。 文与可入内便道:“请太后屏退左右。” 宫女内侍鱼贯而出,而此时的颜怀桢在同皇帝商议政事,谢玙去了有一月,没有丝毫进展,皇帝不放心,想派人去催,又不知派何人。 贵妃有孕,颜相话里话外都想请立为皇后,两人话不对头后都各自停下来。 皇帝心烦意乱,后位是为谢玙留下的,颜家不忠,他不信颜怀桢,谢玙不同,登基以来都是她在背后助他,这样的女子美貌多智,是他心目中最好的人选。 颜怀桢也感觉到赵冕在犹豫,心中觉得不妥,当着皇帝的面也没有再提,行礼出殿,回到府邸的时候,江南来信了。 谢玙查到了赵家,想起颜如玉的话来,谢玙确实是一大患。 不可留。他快速令心腹去安排,务必让顾宗将谢玙除了。皇帝一直在记挂着谢玙,谢玙不死就不会立后。 翌日太后向皇帝提出追封赵暨为帝,颜怀桢率先拒绝,兄妹二人闹得不欢而散,没过多久,皇帝令文与可前往江南。 文与可向皇帝要了些兵,浩浩荡荡地往江南而去。 **** 江南雨水多,白日里下了一场暴雨,晚间的酷热就减少了很多。 萧坤宁握着灯笼坐在池塘边,婢女远远地守着,草丛里传来知了的叫声,雨后清新的气息令人沉醉。 谢玙远远地走来,先看到那盏灯笼,接着是萧坤宁消瘦的背影,步步走近,萧坤宁回头了。 “你怎么来了?” 萧坤宁很平静,明日成亲是一场人人都知道的作戏,对于谢玙而言也是一场引君入瓮的戏。 但她隐隐告知其他的事来,谢玙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尤其是那张婚书,就像真的一样,让她心里恍惚不安,谢玙挖了一个可有埋藏所有人的坑。 事已至此,她想拒绝,但所有人都在坑底,出不去了。 明月银辉缓缓落在池面上,波光粼粼,岸上的灯笼就显得很黯淡,羸弱烛火,只可照亮一方天地。 湖面上折射出的光落在谢玙的眼中,形成一片看不见的大海,她踌躇着挪动脚步,慢慢靠近萧坤宁,直到站在她身后:“萧坤宁,你该回去了。” “景色这么好,我们聊聊?”萧坤宁将灯笼挪走,示意谢玙坐下。 谢玙照做了。 萧坤宁对着湖面笑了笑,“谢玙,我看到你这样就想起了以前的我。偏执不说,总觉得别人瞧不起我。你心中有恨,你被恨意控制了自己,谢玙你试着敞开心扉,你可以做一个完美的人。” “我敞开心扉,你会接受我吗?”谢玙无奈道。 萧坤宁摇头:“敞开心扉是为你自己,不是为我。” 谢玙冷硬地拒绝:“我只想为你。” 萧坤宁没忍住,狠狠地瞪她一眼:“谢玙,你要为你自己负责。你很聪明,没必要为感情耽误你的前程。” 小骗子叭叭地说了这么多话还是在逃避,谢玙选择性漠视她的话,“小骗子,你觉得感情和前程只能二选一吗?” 听她喊小骗子,萧坤宁烦躁地捂着耳朵:“你的性子这么直接,不合适喜欢姑娘,适合姑娘迁就着你。我不想迁就你,只想活得自在些。” 谢玙拨开她两只手,凑到她的耳畔前:“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迁就你。你说的,我都可以尽力去做。” 萧坤宁被她这么一贴,心口开始发烫,那股热劲就这么传到脸颊上,她尽力稳住自己:“我说的,你都尽力去做?” -- 第149页 谢玙颔首。 萧坤宁直接道:“那你喜欢旁人去。” 谢玙皱眉:“这点不行。” 萧坤宁气恼,想起前世这个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气得浑身冒火,想都不想,直接将人推入河里:“洗洗你的脑子。” 谢玙不会水,在水里扑腾两下后就沉入水底,婢女尖叫起来,喊着救命。 萧坤宁叉腰站在湖面上,将要下水救人的婢女拦住,恐让顾宗怀疑就找了借口道:“你们一边去,我们吵架与你们没有关系。” 夫妻吵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牙齿都能磕到舌头,更何况两个人。 婢女站在岸边看到水里扑腾起来的涟漪后吓得两腿放软,“姑娘,水下时间待久了会感染风寒。” 萧坤宁没应声,心里憋着一团火,谢玙太猖狂了,就该喝些水。 等到水面没有影子的时候,她才跳到水里将人捞上岸。 谢玙早就晕了过去,婢女吓得去请大夫,顾凝慌慌张张地赶来过来,见到湿漉漉的两个人后担忧有刺客,拉着谢玙就要看她有没有受伤:“有刺客?” 萧坤宁坐在地上喘气,接过婢女递来的衣裳披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推的。” 顾凝懵了:“你推她做什么?” 萧坤宁直接道:“太猖狂了,让她吃点教训。” 听到这么理直气壮的话后,顾凝脑海里浮现两个字:悍妻。 谢玙有的受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她拍掌叫好。 众人将谢玙挪了回去,萧坤宁被顾凝拉着:“你干的好事,给她穿换衣裳。” “我不,让婢女给她换。”萧坤宁瑟缩,不怕诡计多端的人,就怕谢玙这种死皮赖脸的。 顾凝不管她是不是拒绝,将婢女递来的衣裳就这么塞到她的手里:“你犯的错就要自己承担,婢女没有犯错,没必要给你承担后果,自己给她换。谢玙的身子不好,容易感染风寒,你快些。” 萧坤宁摇头就要走,顾凝不管她和谢玙之间走到哪一步,将人直接推过去,吩咐婢女出去,自己将门砰地一声给关上了,命令婢女:“不许进去帮忙。”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顾宗闻讯赶来,生怕出了什么事情耽误明日成亲。 顾凝站在门口训斥婢女,他匆忙走过去:“听说掉进水里去了。” “没事,萧姑娘嫌谢玙不听话给推进去的,您安心去忙您的,小夫妻拌嘴是寻常的事情。”顾凝将自己父亲往院外推去。 顾宗听后才松了一口气,还是不放心地让人去时刻盯着。 屋里的萧坤宁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抱着一床被子给谢玙盖上,大夏天的焐也能焐干。 染了风寒更好,明日成亲的事情就延迟往后。 将人盖得严实后,婢女敲了敲门:“萧姑娘,我们姑娘请了府上的大夫来了。” “进来吧。”萧坤宁正好不想去管谢玙。 大夫是一白须老者,背着药箱走来后扫了屋里一眼走到榻前瞧着厚实被子皱了皱眉,“这么大热的天盖厚被子,没病也给折腾出病来,赶紧拿走,盖层薄的就好了。” 婢女赶忙去取走,碰到谢玙的衣裳还是湿透的,惊得缩回了手,为难道:“要不奴婢先给谢姑娘换一身衣裳?” 萧坤宁摆摆手:“你换、你换。” “萧姑娘怎地一点都不吃醋。”婢女后知后觉道,两位姑娘是要成亲的人,吵架也不能不管对方。 “吃醋?”萧坤宁狐疑,她为什么要吃醋,婢女目光一阵飘忽,她恍惚想到什么事,道:“大夫先诊脉,等会就给她换衣裳。” 差点露馅了。 老大夫开了副驱寒气的药,让婢女去抓药熬,自己给小姑娘说着要注意的地方。 唠唠叨叨说了一番话,也不知小姑娘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完就离开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吵架竟然能吵到水里去了。 大夫嘱咐的话,萧坤宁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记住了两三句,等人走后,就抱了谢玙换洗的衣裳放在榻上。未免日后有麻烦,她戳着谢玙的脸:“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是被迫的,你要醒就现在醒,换了一半再醒我可不认账的。” 第56章 饿了谢玙,我饿了。 萧坤宁手忙脚乱地给谢玙换了衣裳,最后又喊婢女过来将被褥也一道换了。 等到安静下来都已近子时,婢女捧着熬好的汤药送来。 谢玙没醒,只能强灌,她端起药要灌的时候,发现送药的婢女还没有离开。 似曾相识的画面让萧坤宁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入口的汤药不是寻常物,小心又谨慎才对。 “你先去取件干净的衣裳来,我也要换一下。”她借故支开婢女。 婢女迟疑,向萧坤宁手中的药又看了一眼,不想离开。 萧坤宁将药碗先放下,而后一人扶起谢玙,准备要喂药了,一旁的婢女不肯走,她不耐地催促:“赶紧去,你们顾府的婢女就使唤不动了?” “姑娘莫生气,我立即去拿。”婢女拗不过去,脚步匆匆地赶去拿。 萧坤宁趁机将人放下,碗里的药不管有没有毒都是不能喝的,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将药倒进了柜子里,明日成亲一结束,指不定就要离开了,没有人会发现这里, 等婢女回来的时候,碗里已经空了,再看萧坤宁,细心地给谢玙擦拭唇角的药渍。 -- 第150页 婢女将碗收走了,行礼告退,走出院子就‘不小心’地将碗摔碎了,将碎片捡起来送到厨房。 **** 夏日深夜还是有点凉意,屋里昏暗,萧坤宁一人睡在了地上。 谢玙睡到三更的时候醒来,头昏脑胀,揉着额头坐起来,一眼就看到地铺上的人,凝神回想了昏睡前的事情,起身去唤醒萧坤宁。 昨夜是有事想告诉萧坤宁,被她这么一推,就将事情忘了,幸好自己在天明前醒了过来。 萧坤宁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以后见到谢玙莫名心虚,‘理直气壮’地开口:“我给你换的衣服,该看的都看了,你别来胡搅蛮缠。” 谢玙苍白的面色陡然间变得通红,修长的眼睫在萧坤宁底气十足的示意下颤了又颤,有些无助,往日里清冷的眸子也是涌动着羞意。她选择性避开萧坤宁的直视,故作镇定:“明日梳妆的时候会有人带你来看顾家。” 萧坤宁懵了:“那你和谁成亲?” “你出去后,不要急着出城,去找赵熙然。文与可在来江南的路上,她会带你回长安。”谢玙站起身,往榻上走去,双脚踏上踏板的时候身形颤了颤,还是有些头晕。 不知怎地,从她的背影里萧坤宁看出几许柔弱来,舌头抵着牙齿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自己试探道:“你都查清楚了?” “赵顾两家的账簿足以证明很多事情,另外文与可会去查,我来江南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为的是引开那些人的注意,真正查案的是文与可。” 萧坤宁没有意外,上辈子就是这样,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惊险,顾家若是颜党,那文与可到底有没有发现,文与可知道还是故意放过。 她不明白这些事,谢玙又道:“顾家是颜党,但是顾宗未必替颜怀桢办事,有的时候包着的未必只有一层纸。” “顾家是颜党,但顾宗背后还有人?”萧坤宁捂着自己的脑袋,兜兜转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辈子谢玙是胜利者,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竟然什么都没有看清? 她再度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与谢玙相比,她就是一笨蛋。 “我走了,你这里如何收场?” 谢玙躺在榻上,“明日自然有人会成亲。” 萧坤宁从她的言辞里感觉出几分落寞,很明显。 屋内静地奇怪,两人都选择沉默下来,东方露白的时候婢女来敲门了:“姑娘,该起了。” 江南人成亲选在黄昏,寓意‘昏礼’,早上起来要梳洗打扮,准备迎接宾客。 萧坤宁将被子收拾好放在榻上,打开门让婢女进来。 婢女将一应的器物都搬了进来,屋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落脚的时候还需掂量下,婢女鱼贯而入,屋子里就站不下了,显得嘈杂又没有规矩。 萧坤宁规规矩矩地坐在状台前等着人来梳妆,谢玙坐在一侧,手中捧着书在看,阔远宁静,缥缈若仙。 吵吵闹闹半个时辰后,顾凝忍不住将人都赶了出去,一面训斥管事,一面让人将乱七八糟的器物都搬看出去,院子里乌泱泱地站了许多人,训完以后又一窝蜂地出去。 这时,屋里就只剩下谢玙一人了。 谢玙倚靠着坐榻,静静地看着随着人群离开的人,手中的书页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怅然若失。 等婢女都离开后,顾凝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谢玙,她走了,谁做新人?” 谢玙徐徐抬眸,淡笑若水,道:“顾老爷宴请全城,这么好的日子给你成亲,不好吗?” “我成亲?”顾凝怔了一下,亲事办得仓促,并没有请亲朋好友,但喜事这么一宣扬,许多人都会不请自来,这么好的机会确实很难得。她开心地笑了笑,“谢玙,这么帮助我,我以后肯定还你。” 谢玙睨她一眼:“你能让萧坤宁嫁我?” 顾凝的脸就这么垮了下来:“我做不到,萧坤宁对你有心吗?没有,一点心都没有,连点缝隙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帮忙。等我们成亲后,让苏映还你这个大人情。” 谢玙没有半分喜色,反而脸色沉了下来:“今日没有下请帖,来的客人不知成亲的是谁,到时怎么解释是你的事情,另外我让人备了一份你和苏映的婚书。剩下的就看你怎么做的,另外今晚会生事。顾家的账簿在哪里,你知道吗?” 谢玙所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顾凝的笑就这么顿住了,“顾家的账簿不在我的手里,你到时给老爷子留条命。” “你将账簿找出来戴罪立功,我便放他。”谢玙不为所动。 顾凝不笑了,“好,我尽量。苏映在哪里?” “想必已经进府了,你离开这里,莫让人发现。”谢玙示意顾凝赶紧走,心中一片平静,照旧低头看书。 这么多年来,顾凝知晓一件事,就是谢玙要做的事情肯定会成功,尤其是这件筹谋许久的事情,对于谢玙而言,没有什么事比报仇更重要。 对于未知的困境,她依旧选择相信谢玙。 因为谢玙和她一样,也是一个‘感情人’。 **** 出了顾家,萧坤宁就分不清方向了,找了路人去问驿馆怎么走。 顾家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多宅子,饶来绕去还在顾家附近,随着日头从东边升起,不少马车往顾家赶去。 萧坤宁穿着顾家婢女的衣裳,低头走在路上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好不容易走到街上,不少店家都关了门。问了几人才说今日顾家成亲,都去吃酒。 -- 第151页 在城里转了几圈才找到驿馆,刚进入巷子口就遇到许多步兵围住驿馆。 驿馆门口还有那辆风骚的马车,高阳出事了,千余人围困住小小的驿馆,逃是逃不出来的。 她绕着驿馆走了几遭,抓着路人问了几句话:“这是出了什么事?” 路人也探头向驿馆里看去,小声同萧坤宁说话:“听说来这里贵人犯了事,要抓走。” 萧坤宁小声道谢,慌忙退出人群里,高阳不会犯事,应该是有人针对她。这里不是长安城,地方官想做什么,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步兵围困驿馆却也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见人出来,有此可见,高阳这里短时内出不了事情。 靠近这里的只有江南府路军,路军维持治安,鲜少插手内部政务,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故意的。 避开步军后,她掉头往顾家跑去。 新人不在,谢玙面对的危险便会更大。路军都出面了,可想而知他们不会让谢玙活着出顾家。 赶到顾家的时候,门口人山人海,围住了许多百姓,而顾凝站在门口让人撒铜钱发大米,难怪那些人都将店铺关了来吃酒。 顾家门口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走不通道,萧坤宁站定位置离府门口还有百步远。 百姓争相往前走,拿过米粮的人出不来,前后拥挤,路就更加走不通了。 顾凝高兴,朝着众人喊了一声:“后面的人别过来了,去三个侧门拿米,今日顾家大喜,见者有份。” 听到这么一句话,萧坤宁觉得事情不对,谢玙成亲,顾凝这么高兴地撒钱送米,不心疼自己的银子? 顾凝这么一喊后,外面的百姓就向侧门跑去,正门里面出来一位老者,蛮狠地将她带回府里。 萧坤宁远远地没有看清就被迫地跟着人群往外走。 得到消息赶来的顾宗在门后大动肝火,“你这是做什么?” 顾凝巧笑,道:“谢玙让我做的,她欢喜得不得了,这些都是借给她的。您放心,她写了欠条,等她回到长安城就还给您。再者谢玙的品性,您当知晓,不会耍赖的。” 顾宗脸色铁青,“这么多人堵着门口,我们出不去,他们进不来,进出不得,你这是想造反啊。” “父亲,谢玙说了成亲不需旁人观礼,您在就成了。您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只想您观礼。您看时辰不早了,您现在反悔也是不成,他们不会走的。”顾凝装作不理解父亲话里的意思,转头就往外面跑去,换着百姓近前,“快些过来,再不来米粮就不够了。” 百姓这么一听,团团将顾府门口堵住。 此时苏映坐在屋里梳妆,嫁衣都是她亲自绣的,就连发髻上的凤冠也是自己一手打造,铜镜里的女子温婉大方,她自己看着也很高兴。 谢玙坐在一侧,手中一本书看了整整一个上午,铜镜前的女子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心中可见是很欢喜的。 可惜自己为顾凝做嫁衣。 苏映心思细腻,自从她进来后谢玙不说一语,她就感知一阵落寞。 她笑着宽慰谢玙:“谢先生筹谋得当,萧姑娘必然还是您的。” **** 顾府的米粮就像流水一般淌了出去,铜钱也撒了遍地,短短半个时辰内,顾府地界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许多来恭贺的客人都被人潮挡在了外面,整座城的百姓闻讯而来,一则想沾沾福气,二则不花钱的粮食都想要。 顾宗派了人去驱赶百姓,甚至停止撒浅送粮,百姓反而越堵越多,没有得到米粮的人围着顾府不想走,激动的人极其不满,手上的东西顺手砸出去打顾府下人。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吉时就要到了,顾宗看着门前那条道被围得水泄不通急得原地打转,顾凝却欢欢喜喜地回去换新衣。 谢玙将手中的红盖头搭在了苏映的头顶上,面色微微缓和,诚恳道:“愿你和顾凝白头到老,身在逆境而勇往直前,唯有坚韧之力才能迎难而上。” 听着这么正经的话,盖头下的苏映笑出了声:“这些话应该还给谢先生你自己。” 谢玙笑意苦涩:“我与你终究不同的。” “先生自谦了,萧姑娘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苏映笑道。 谢玙目露惘然,笑意初露,“萧坤宁的性子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苏映轻笑,蒙着盖头看不见谢玙的面色,可以想象出唇角讽刺的笑意来,无奈叹道:“先生应该抛开旧事,将心面对萧姑娘,告诉她你的喜欢。萧姑娘并非绝情的心,会慢慢接受你。” “萧姑娘,您可准备好了?” 外面传来喜娘催促的声音,两人都有默契般不再说话。 喜娘等了片刻后推门而进,谢玙坐在榻沿,还是一身素锦,她立即就急了:“您怎么还不换衣裳?” 谢玙将书放下,“你带她出去行礼,我随后就到。” 喜娘想拒绝可吉时就要到了,扶着新娘离开,临走不放心地催着谢玙:“您可得抓紧时间。” 谢玙颔首。 **** 顾家大堂里站了许多宾客,神色各异,聚集在一起说话,无不夸顾家办事阔绰,今日送出去的米粮高达千担。也有人好奇怎地选择今日鬼节成亲。 外面还没有结束,到日落结束,不下两千担。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新人还没有影子,他们都在交谈,好奇今日的喜事。 -- 第152页 都是看着顾家的颜面,才会不请自来。 吉时一到,就见喜娘搀扶着新人出来,接着就是顾家大姑娘穿着喜袍走了进来。 大堂内的宾客欢呼叫好,顾凝边走边笑:“感谢各位来观礼,今日是我和苏映成亲的时日,日后顾家的生意还要靠着各位给些颜面。今日不醉不归,你们多饮几杯,招待不周千万见谅。” 坐在主位上的顾宗气得站了起来,想制止顾凝做的荒唐事,谢玙适时地出现拦住他:“今日是顾凝的好日子,你若拆散二人,日后整个江南都会嘲笑你。另外顾家四道门都被百姓堵住了,你请的人来不了。” 顾宗挥开她:“谢玙,就算今日是顾凝成亲,你也逃不出顾家。” 谢玙淡笑,并不在意他的威胁,低声告诉顾宗:“我们且看看今日是谁走不出去,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我现在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在赶来的路上了。” 顾宗神色阴狠,门口的一对新人进来行礼了,眼看着人靠近后坐回座位上。 喜娘见到顾凝后感觉不对劲,顾老爷子又不说话,她只能引着新人拜堂行礼。 礼成后,众人向洞房走去,谢玙趁机要离开,顾宗眼疾手快般拦住她的去路。 宾客满堂,顾宗压根顾不得这么多了,谢玙能让萧坤宁凭空消失就说明她有后路了。 陡然这么一出手,宾客吓得躲在桌后,顾府下人都是提着刀,气势汹汹。 谢玙转身看着顾宗:“我是当朝太傅,亦是刑部尚书,顾老爷你确定吗?” 顾宗心中急躁,两颊肌肉颤抖,今日门外的事肯定是谢玙的脱身之计,他不能让谢玙得逞,“你说你是当朝太傅,我拿什么信你?” 谢玙露出悲悯之色,叹道:“顾老爷你杀人也得分场合,这里这么多人你杀得完吗?” 顾宗警惕:“我何时说要杀人?” 谢玙提醒没有离开的宾客:“顾宗杀了朝廷命官就是大罪,你们都看到了,只有杀了你们,他才可掩藏。” 今日来的都是商人,各地行走,来往长安是经常的事,早就听闻了谢玙的名声,这么一想都不觉胆寒,纷纷出口骂人,胆子大的要去夺下人手中的刀。 下人不过十几人,宾客团团冲上去了,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顾宗更是被人困住,叫喊着去解释原委。 事实胜于雄辩,再多的解释都不如眼前的真相。 谢玙趁机离开大堂,自己一人往侧门而出。 侧门处被堵住了,萧坤宁被困在人群里,努力向顾府走去,走到门口却发现顾府的下人不让她进去,解释很多遍都没有用,反而被要粮的百姓骂了。 苦于无奈的时候,谢玙从侧门出来了,撞见了在同人争执的傻子。 耳边陡然想起苏映的话:“萧姑娘应该在赶回来的路上。” 人潮中听不清她的话,但通红的脸色证明她很急躁,眼中的慌张更显出了她担忧的心情。 隔着人群,她感觉到了一股暖意。 烧得她浑身发热,热血沸腾。 萧坤宁解释半天得不到回应后就想要硬闯,冲突中被人推了回去,撞在了妇人身上。妇人觉得她碍事,又将人推开,焦急地顾府下人要粮。 谢玙走去扶住险些颠倒的人,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往人群里走去。 人实在是太多了,走走停停,到天黑才走出人潮,两人衣衫湿透,黏在了脊背上,依旧见到还有人往顾府走去。 走出人群的两人对视一笑,谢玙果断地牵住她的手:“跟着我会有很大的危险。” 萧坤宁不明白:“为何?” 谢玙牵紧她的手,心中暖暖的,道:“我要等着他出现。” “你为何笃定那人一定会出来?”萧坤宁感觉不明白,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谢玙摇首:“顾宗明面上为颜家办事的,骨子里未必如此。颜家不会救我,而顾宗却敢将我收下,可见他对颜怀桢必然不是真心。” 萧坤宁想不透,“救你为何这个时候要杀你?” 两人边走边说话,渐渐地人就变少了,有不少人提着米粮兴冲冲地往家走,看不清路都险些摔跤,脚步依旧很轻快,这些米粮够吃些时日了。 谢玙看到底层百姓平淡的生活,心中羡慕,不觉将萧坤宁的手握得更紧,“因为赵暨死了,太后没有儿子,若想拉下赵冕就需找到同盟。” 脚下看不清路,两人都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歪歪扭扭,时不时还要被石头绊住,走得很艰难。 萧坤宁在黑暗中看不清路,只能靠着谢玙走路,脑海里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始终不明白谢玙口中的人是谁。 救人又要杀人,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段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客栈,掌柜要银子的时候,两人一摸口袋,空空如也。 掌柜当即就冷了脸色,不耐烦道:“住客栈是要银子的,瞧着二人模样不俗,怎地想空手住店?” 谢玙面红耳赤,萧坤宁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两人低着脑袋从客栈里走出来。 幸好是夏日,被赶出门也不会觉得冷,萧坤宁这个时候平心静气地让谢玙牵着手,分得清轻重缓急,这个时候也心也没钱去闹了。 两人在街道上走了一阵,萧坤宁走得脚疼了,在一间店铺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谢玙也跟着坐下了。 -- 第153页 “谢玙,你的余音弄琴呢?”萧坤宁饿得捂着肚子。 谢玙也是一日未吃,维持着面子没有喊,回道:“她们去找人了,江南府路军无诏调兵是犯了大罪。” 萧坤宁抱着自己的膝盖,慢慢闭上眼睛:“谢玙,我饿了。” 谢玙扭头看她:“你怎么不去找赵熙然?” “驿馆被困住了,进不去,也不知赵熙然有没有离开。”萧坤宁感觉更饿了,尤其是越想越饿,睁开眼睛就向四周看去,“我们去买些吃的?” 谢玙摸摸自己的腰间和袖袋,歉疚道:“买馒头的钱都没有。” 萧坤宁丧气,“谢玙,你送我出来为何不记得给我银子?” 今夜天色不好,没有月亮,就几颗星挂在天上,星辰黯淡,地面上更是一片昏暗,远处依稀可见灯火。 谢玙说不出话来,而萧坤宁巴巴的盯着那处,这个时候还亮着灯必然是酒楼,她拉着谢玙就要过去:“我们去吃饭。” 谢玙皱眉:“没有钱。” “赊账。”萧坤宁不管不顾道,还是昨晚吃的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子和肚子,还是应该选择后者。 “不妥,你这样会被人打。”谢玙及时拉住她,在外行走骗吃是大忌,试图劝说:“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萧坤宁不耐烦:“你闭嘴,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 第57章 有鬼萧坤宁哭了。 萧坤宁跟着赵熙然去过不少地方,虽说不如寻常大家闺秀的规矩多,但见识绝对不会少,以前出门忘了带银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今日带着谢玙,办事就不大好办了。 走到酒楼门口之际,她让谢玙在一侧等着:“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谢玙不知她小脑袋瓜里卖的什么药,目不转睛盯着她进去。 今日酒楼客人不多,大堂里只有零散几位客人,掌柜靠着柜台打瞌睡,只见小骗子走进去后同掌柜说了几句话。掌柜立即睁大了眼睛,点头弯腰地陪笑。 谢玙:“……”小骗子果然就是小骗子,三言两语就骗了酒楼掌柜。 没过多久就见小骗子提着食盒出来,谢玙走过去,小骗子面色凝重,拉着她的手就走。 走出酒楼的地界后,小骗子拽着她的手就跑。 跑出一里地后,两人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下来,萧坤宁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跟来才放心大胆地坐在商铺前的台阶上。 肚子早就咕咕叫,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打开,塞了一盘子糕点给谢玙:“赶紧吃。” 谢玙自认是规矩之人,何时做过坑蒙拐骗的事,手中的糕点烫得她几乎站不住,“你怎么空手套白狼的?” 萧坤宁将第二层食盒打开,是一只早就烤好的烧鸡,没有米饭,将就着点吃,自己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谢玙:“你不吃就还给我。” 谢玙默默地将糕点还给她,接过烤鸡腿,迎着萧坤宁‘赶紧吃、不吃就滚蛋’的眼神默默咬了一口鸡肉。 烤鸡是早就备下的,不知什么时候就做了,咬在嘴里没有鲜美的滋味,好歹能吃饱肚子。 谢玙闷不吭声地吃完了整只鸡腿,萧坤宁将剩下的糕点递给她:“吃完我们找地方睡觉。” “熬一夜就可。”谢玙道。 萧坤宁瞪她一眼:“你自己熬,我要睡觉,明天我要离开这里。” “我让余音送你。”谢玙垂首,两道细眉颦蹙。 更深露重,街间慢慢地没了行人,白日里热闹的余温也挡不住夜晚的那股阴森。 萧坤宁咬着鸡翅,想起一件不该想起的事情来:“谢玙,今儿什么日子?” 谢玙弯弯唇角:“七月十五。” 难怪这个时候没有人了,萧坤宁气得拿鸡骨头去砸谢玙:“你是不是蠢啊,哪里有人今日成亲?” “又不是我成亲,是顾凝成亲,她自己也说好日子。”谢玙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故作冷静,将自己肩膀上的鸡骨头拿开,拍拍萧坤宁的肩膀:“你还想走吗?” 萧坤宁耷拉着一张脸:“明日我就将你卖进销金窟里去。” 谢玙没明白‘销金窟’是什么地方,小骗子一张脸上皆是不怀好意的笑,她默默伸手将萧坤宁攥住:“萧坤宁,抛开过往,我们不能心平气和吗?” “我们不是心平气和吗?你有自己的使命,而我有自己的未来,我二人不是同一处的人。”萧坤宁将手收回来,抬首望着今夜无光的天空,对于谢玙的心思,她不想知道。 苏映无数次的暗示,一早就让她明白过来了,只是谢玙的性子太冷,她不想再焐第二次。 谢玙勉强又小心地笑了起来:“我不会选择留在长安。” 萧坤宁眉梢微抬,盯着她面孔上的笑:“谢玙,我不小了,不是三五岁的孩子,我有自己的考量,第一次翻船以后我接受教训,你以为再登上你的船吗?” “翻船不是你意想中的那样,船翻了并非是故意想要你落水,浪太大了。”谢玙捏着袖口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心中的紧张丝毫未曾显露出来,若非袖口微动,只当以为她浑然不在意。 萧坤宁并非是暗查人心的人,谢玙不说,她便察觉不出来,也不会去想更深层次的含义,她知晓的谢玙就是冷情冷性的人。 没有感情、没有心,只有满腹筹谋。 面对谢玙的小心谨慎,她已然变得跟不在意了,就像是面对生人,道:“船翻了就是翻了。” -- 第154页 一侧的谢玙知晓自己又要失望了,从萧坤宁淡漠的眼眸中瞧出几许微不可查的冷笑,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对待过萧坤宁。 时移世易,报应不爽。 她退而求其次:“你想去何处睡觉?” “不想去了,就在这里,挺好的。”萧坤宁打了退堂鼓,抱着自己双臂谨慎地面对着虚空,赵熙然说鬼节有鬼出没,特别喜欢在街上游荡。 明明很害怕却装出镇定的样子,萧坤宁想敲开她脑袋:“世间若有鬼魂,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冤案。” “对哦,好像也有道理。”萧坤宁反应过来,睫羽轻颤,可慌乱的眼神好像又出卖了她,可见还是怕得不得了。 谢玙冲着她点了点头:“本来就有道理,那边好像来人了,不过有些奇怪,好像又消失了、不对,又出来了,怎么一晃一晃的。” “鬼来了……”萧坤宁信了她的鬼话吓得小脸煞白,忙往她一侧挪了挪。 谢玙趁机将她揽入怀里,闻着清香,口中依旧在‘鬼扯’:“你要不要看一眼,来的不止一个,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都是着一晃一晃的。” “你别说了……”萧坤宁躲在谢玙怀里瑟瑟发抖,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装作没有听到,恰好错过谢玙眼中的笑意。 谢玙不自觉地揽上她的腰际,将萧坤宁整个人搂入怀中。 在骤升的气温中,白皙的手徐徐落在萧坤宁的后颈中,徐徐摩挲,“你也有怕的?” 萧坤宁早就吓得魂不附身,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其实我最怕的你,你比鬼魂还要可怕。毕竟鬼只有今天才出现,而你日日出现、相比较而言,你比、比鬼还要可怕。” “我比鬼还要可怕……”谢玙美好的心情被搅乱了,修长的手捏住后颈处的一块嫩肉:“萧坤宁,我想将你送去喂给吸血鬼,吸血鬼专咬女孩子。”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自觉地颤了颤,旋即肩膀一疼。 萧坤宁逮着机会就咬人,一点都不留情面,谢玙疼得皱眉:“萧坤宁,你牙齿难受吗?” “不难受,就想咬死你这个吸血鬼。”萧坤宁磨磨后槽牙,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恨到了极点,心口的恨实在难消,咬着方才的衣衫便又咬了下去。 陡然间杀了回马枪,谢玙疼得坐不住了,往后仰了去。 这么一仰,萧坤宁就顿住了,这样的动作有些奇怪。 好像她压着谢玙在做什么风浪之事。 甚不雅观,幸好大半夜里没人路过,不然谢玙又得赖上她。 紧咬着牙关,她兀自起身,站起来之际,手腕被人一拽,就这么倒入谢玙的怀里。 谢玙揽住跌倒的人,贴上她的颈侧,轻啄通红的小耳朵,方才那股子似有似无的清香愈发清晰了。 萧坤宁整个人僵持下来,几乎忘了挣扎,而谢玙也很意外她为何不反抗,自己也跟着忐忑不安。照着萧坤宁的性子,打一巴掌都是轻的。 僵持的时候,远处传来繁杂的脚步声,谢玙第一反应就是揽着人起来往一侧角落里避去。 萧坤宁呆呆地,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经过一大队人马,为首的人骑着马往前走去。 黑暗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谢玙感受到心口一片炙热,心跳得很快。 为避免被人发现,她们都是尽量往暗处发现,不知不觉间就贴在了一起,暗香涌动,心口无端躁动。 来的人很多,走了许久都没有过去,萧坤宁动都不敢动,直勾勾地盯着谢玙:“手拿开。” 谢玙将落在她腰际的手收回。 萧坤宁不甘心:“再摸一下剁了你的手。” 谢玙不吭声。 好不容易等到人走了,萧坤宁双腿麻木了,动都不能动,干瞪着一双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玙眨了眨眼,状似无辜的人辩解:“我不是诸葛,算不到那么精细的事。” 萧坤宁伸手去掐她手腕上皮肉:“你同诸葛也差不多了。” 谢玙疼得嘶嘶两声:“我离诸葛差得太远了。” 萧坤宁不解恨,又踩她两脚:“你变了。” 谢玙:“哪里变了?” “你以前不会这么耍无赖的。”萧坤宁气急败坏。 谢玙坦诚:“人都是会长大的。” 萧坤宁冷笑:“长大就会耍无赖?” 谢玙笑说:“苏映说这不是耍无赖。” 又是苏映。萧坤宁笑不出来了,“你那么听苏映的,你的脑子吗?” 谢玙认真地想了想:“被你咬了?” 萧坤宁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无赖,谢无赖。” 谢玙又是一笑:“无赖与骗子,也是不错。” 萧坤宁说不出话来了,谢玙笑意袭人,融入徐徐凉风中,心口暖得厉害。 “谢玙,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赵熙然的话。”萧坤宁冷了语气。 谢玙不动声色:“什么话?” 萧坤宁红唇微启:“欠收拾。” 谢玙:“……” 兵队消失了,不知去向何处,两人都各自安定下来,夜间的风吹过来,两人醒悟了。 谢玙摸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脸面了,不管这些,她问萧坤宁:“送你回驿馆?” 这个时候高阳应该脱困了。 萧坤宁气过了,也不想同谢玙说话,管她恶魔还是好人,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道:“我自己去。” -- 第155页 谢玙唇角微勾:“今夜是七月十五。” 萧坤宁不说话了,左右看了一眼,心中发虚,没好气道:“走不走?” 有了这么好的借口,谢玙大胆地握住萧坤宁的手:“今夜家家户户都会关门,特殊的时日都不会有人,所以我选择今日成亲。所有人都会觉得奇怪,顾宗顾不了那么多了,想撑着今日成亲引来赵熙然,拿你威胁她交出账簿。没想到却引来高阳,因此他大胆请来江南府路军,将高阳围困在驿馆内。路军擒获高阳后,自然会抓住赵熙然,借此拿到账簿。未免赵熙然不在驿馆,依旧在顾府设防,没想到是百姓堵住了路,路军无法进顾家。” “那你的人还会出来吗?”萧坤宁好奇。 谢玙叹息:“不知,我令人去擒拿顾宗,危急关头,那个人不会不敢不救他。” 萧坤宁大致明白过来了,顾宗给谢玙下套,谢玙不动声色地等着顾宗自己露馅,局中局,谢玙在赌那个人管不管顾宗。 高阳无端来这里也算是搅乱了顾宗和谢玙的计划,暗中生变,就看谁能棋高一招了。 谢玙较厚,怎么会失败。她嗤笑道:“先生又赢了?” 谢玙道:“我从来没有赢过。” 萧坤宁不信她的鬼话,也没有反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去驿馆。 空阔的街面上一个人都看不见,黑夜里的布幡飘来飘去,森然诡异。 走着走着,萧坤宁又往谢玙身边靠了靠,越往驿馆走越偏僻,偶尔蹿出来的野猫吓得她尖叫起来,捏着谢玙的手都开始发汗。 谢玙瞧着她瑟缩的样子,反而松开她的手:“萧坤宁,你一人去驿馆,我去找余音。” 萧坤宁吓得抖了抖,“不要,我和你一道去找余音。” “你不是讨厌我吗?”谢玙笑了,见她弯曲的脊背后伸手拍了拍:“那么大的人怕什么鬼。” 萧坤宁快哭了:“我不讨厌你了,我决定、和你去找余音。” 谢玙停下脚步,目露坦然,“你确定吗?” “确定。”萧坤宁点了点脑袋,眨眼就见到树下飘忽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在动,嗓子不觉吞咽了一下。 谢玙朝着她伸手:“走?” “走。”萧坤宁捏着她的手。 周遭静谧无声,许久后,谢玙的唇角徐徐挑了起来,小骗子挺好骗的。 也得感激赵熙然给她说了那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 沉浸在鬼怪故事里萧坤宁不再是张牙舞爪,乖乖地跟在谢玙后面,走到腿脚发疼的时候终于见到一间宅子。 两人靠近宅子的时候,树枝猛地动了下,面前多了一道人影,萧坤宁整个人尖叫起来,落地的弄琴腿脚一曲,整个人倒了下去,摔了狗吃屎。 弄琴听着女孩子尖叫声,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抬眼就见到萧姑娘抱着先生抖个不停。 她有那么吓人? 眼看着先生拍着萧姑娘的脊背,口中低语安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事,自己又被先生带入阴沟里去了。 萧坤宁吓哭了。 宅子不大,就几间屋子,寻常人家住家用的,此地极为偏僻,与驿馆是一南一北,当初余音想在驿馆附近找间屋子,奈何先生不肯,她只得作罢。 进入明亮的屋子后,萧坤宁不哭了,盯着那盏烛火看了许久,谢玙递给她一盏安神茶:“喝了它早些睡觉。” 萧坤宁神色困倦,双眸空洞麻木,好似是被吓狠了,接过谢玙的茶就喝了下去,余音引着她去屋里安睡。 弄琴木讷地站在一侧,远远地避开谢玙,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等余音一过来,她就将人推过去,同谢玙道:“萧姑娘怕黑,我给您守着去。” 谢玙没吭声,余音知她不快,暗地里示意弄琴赶紧离开,自己口中给先生禀告:“老王爷离开边境了,我劝不住。” 当初老王爷遇袭的时候,她挡了一刀,老王爷才幸免,老王爷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将她留在边境养伤,转眼快一年了,老王爷终于忍不住要离开边境。 明面上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长安,会惹下大麻烦。 “随他。”谢玙唇角溢出微不可查地轻笑来,起身要去走,余音又道:“先生,路军将整座城都困住了,想必文大人未来之前,您都出不去。” 江南府路军几万人,虽说只来了几千人,光凭着这些就能堵住只身前来的谢玙了。 谢玙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道:“文与可什么时候过来?” “最少还有五六日,若是路上耽搁,半月也是有可能的。”余音担忧道,若真要半月,路军肯定将整座城翻个底朝天来。 谢玙照旧还是嗯了一声,余音递给她一瓶药,“先生的药想必也该用完了。”顾宗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人在顾府住着,肯定会用药胁迫。 谢玙没有拒绝,倒了几颗到手上,然后悉数吞了进去,“你先去休息。” 她抬脚就离开了。 **** 顾府门前的百姓早就被路军驱散了,顾宗气得头疼,不仅谢玙不见了,就连顾凝同苏映也没了影子。 他砸了手畔的白瓷花瓶,气得大骂路军:“你们若是来早些,何至于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路军手中都握着刀,一排站在院子里,领队人听到这句话后当即不满:“谁让你们顾家送米粮,将士们都没得吃,顾家不给我们吃就罢了,还给百姓,到底是谁的错。” -- 第156页 “那是谢玙的计策。”顾宗气得破口大骂:“说到底还是你们来晚了,谢玙出不去,你们赶紧去找。” 领队的人不乐意了:“你们有粮给百姓,没有粮给我们?” 顾宗赔了夫人又折兵,点头应了下来:“给你们,赶紧去找谢玙。” 路军浩浩荡荡地离开顾府,挨家挨户地去找谢玙。 而宅子里的萧坤宁睡到下半夜后又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明亮的烛火,心口安定不少,起身去倒了杯凉茶自己饮下。 屋外响起了弄琴的声音:“萧姑娘可是醒了?” 萧坤宁闻言刚想回应就听到一句阴沉的声音:“滚。” 是谢玙。她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转身上榻继续去睡。 外间的弄琴灰溜溜地走了,谢玙看了屋门一眼,打开门,里面的萧坤宁翻身坐起来:“谢玙,你也滚。” 半晌后,屋门又合上了,弄琴笑嘻嘻地离开了。 她滚,先生也滚,一道滚。 天亮的时候,谢玙亲自去熬粥,弄琴蹲在灶膛下添些柴,想了一晚上也没明白昨夜萧姑娘怎么就哭了。 粥熬好了之后,谢玙盛了起来,弄琴又巴巴地跟在她身后。 谢玙回头看她一眼:“你很闲?” 弄琴感觉到一股凉凉的冷意从脖子上钻进去衣服里,她果断摇首:“不闲,今日我出去买菜,先生想要些什么?” 谢玙大:“要你滚得远远的。” 弄琴:“……”我哪里错了? 屋里的萧坤宁才刚醒,揉着酸疼的脑袋就听到门开的声音,“谢玙?” “喝粥吗?”谢玙轻轻应了一声以示自己来了。 萧坤宁想起昨夜的事倍感丢人,可这么详细一推敲,这件事的问题很多,巧合的事情太多了,还有明明有宅子住,谢玙为何拉她去客栈,又装出没有银子吃饭。 谢玙,老奸巨猾的狐狸。 谢玙将粥从盅里盛出来,放在桌上,等萧坤宁出来恰好入口。 青天白日,是没有鬼的。 萧坤宁对谢玙爱答不理,静默地用完早饭。谢玙也不作计较,用过早饭后就离开。 城内到处都是路军,城门处更是不断地盘查,弄琴去买菜的时候遇到路军盘查,查过之后才给放行,闹市被路军团团围住,百姓人心惶惶,第二天菜农就不敢过来了,闹市少了很多人。 江南本就是安静之地,鱼米之乡,这么一闹,百姓都选择减少出门。 余音弄琴上街四处走动,发现路军只多不少,挨家挨户地敲门,仔仔细细搜查一遍才会离开。 过了三日后,城中走动的百姓更加少了,街上的路军只多不少。 萧坤宁三日没有同谢玙说话,无论谢玙做什么吃的都没有用,两人不言不语,路军查了过来。 弄琴打开门,路军蜂拥而进,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四处翻找起来,柜子里、窗下、后院草地,一寸都不肯放过。 有人拿着画像将屋里的人挨个对比一下,余音扫过画像,果是先生的图像,还是顾凝与苏大夫的。 萧坤宁坐在屋里不动,余音守在她的身边,恍惚间发现今日没有见过谢玙,不知怎地有些担忧起来。 路军将屋里翻了底朝天,柜子里的几件衣裳都被掀翻出来丢到地上,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余音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唯独萧坤宁不安地向屋外看去。 翻找了一盏茶的时候,路军一无所获,这才领着人离开。 余音迅速将门关了起来,示意弄琴往后院走去,自己同萧坤宁一道将屋内整理好。 萧坤宁将地上丢的衣裳捡起来,等了片刻依旧不见谢玙回来,宅子就这么大,能藏在何处,她看向余音:“先生走了?” 第58章 婚书下聘。 宅子里就四人,余音弄琴外加谢玙萧坤宁,几间屋子住着恰好合适,可也藏不了人,步军搜都没有搜到,萧坤宁只当人离开了。 余音将东宫收拾好后见时辰不早,便道:“时辰不早了,萧姑娘想吃什么得自己做了。” 萧坤宁头皮一紧:“先生呢?” “估计做不了,我和余音弄琴都不会做,要不您自己做?”余音为难道。 萧坤宁不好再问了,收拾好院落,自己去厨房看看。 食材都是新鲜的,切好了放在案板上,还有些鸡块,想来谢玙是想要熬汤的。 厨房不大,一眼看到头,看着洗净好的食材,萧坤宁揉着脑袋发疼,筹谋再三后,决定先熬汤。 步军离开后不久,谢玙才回到屋子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旁,余音禀报着城内的情况:“几日来他们来回的搜查,今日走了,不知明日会不会再来,先生留在这里危险很大,不如我同弄琴先送您出城,等文大人来了,再进萧姑娘送回长安城。” 萧坤宁在城内的危险不大,关键在于谢玙。顾宗想的是她手中的账簿,不拿到账簿不会罢休。 谢玙依旧不肯答应,做不到将萧坤宁丢在危险的境地里,眸色一暗,道:“不必了,文与可应该快到了。”她看向院子里,半天没有看小傻子,人去哪里了? “萧坤宁去了何处?”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余音讪笑:“厨房。” 谢玙惊讶:“你不怕她厨房烧了?” 余音回道:“烧了就去酒楼买些吃的的回来,先生心疼萧姑娘就直言,很少了第一次难不成还会有第二次。您就该放手让她试试。” -- 第157页 “试试给你做饭?你面子可真大。”谢玙睨她一眼,起身往厨房走去。 余音没敢吭声,先生遇到萧姑娘的事十次有九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日久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 萧坤宁没有烧坏厨房,只烧坏了自己的衣裳,添柴火的时候没有注意,火星子扑到裙摆上,烧出一个漆黑的窟窿。 谢玙走近厨房的时候,萧坤宁的裙摆连带着衣角都是试探的,锅里的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不知为什么有些黑漆漆的,看着让人没有吃的欲望。 眼看着一锅鸡被毁了,她深吸一口气,人没出事就成了。她接过萧坤宁手中的刀,“你就不怕把你的手切了?” “不会,我有分寸。”萧坤宁心虚道,锅里的鸡不能要吃了,她也没有办法,谁都有第一次,她的第一锅鸡汤不太好罢了。 谢玙没有说什么话,示意她走到灶膛下烤火,等人走过去的自己又将人拽了回来:“算了,你回去换衣裳,别将自己点着了。” 萧坤宁听到这么一句话后脸色涨得通红:“你、我有那么差劲吗?” 谢玙将锅里的鸡汤倒掉了,换水的间隙里回答她:“赵二东家心思与旁人不同,说什么姑娘家要富养,将你养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来。” “谢玙,活该你孤独终老。”萧坤宁忍不住自己的火气,厨房里除了刀以后也没有其他‘凶器’,操起一旁的柴火就向谢玙走去,气势汹汹道:“谢玙,你做再多的事都会败在你的嘴巴上。我祝愿你长命百岁,孤独一生,每日都会见人旁人恩爱。文与可比你好过千百倍。我就是四肢不轻,我还会打人呢。” 小傻子怒气满面的冲来,谢玙想都没想就往一侧退去。 …… 自从上次救老王爷受伤后,九死一生,余音出门都会带着治伤的良药,金疮药好像对棍棒留下的伤没有什么效果,她只好打发弄琴出药铺买药。 弄琴出门的时候顺便去了驿馆,发现围困的路军早就离开了,那辆显眼的马车依旧停在门前,百姓路过都会看一眼。 买过药后,她趁着无人的时候从侧门进入驿馆。 高阳还留在驿馆,日日同赵熙然‘赏花’。 驿馆里有高阳带了的几百兵士,前后守着驿馆,就算进入也无法靠近她们,弄琴不敢表露身份,转了一圈后又原路返回。 回去的时候,饭菜都做好了,萧坤宁坐在屋里吃饭,眉梢眼角挂着笑。 弄琴不敢招惹这位祖宗,将药给了先生后拉着余音去厨房吃饭。 萧坤宁见状,自告奋勇地走过去夺下谢玙手中的药膏:“我给先生上药?” 谢玙眼皮子跳了跳,“不必了。” “伤在哪里我能看见,再者你身上我都看过几遍了,也不介意再看一次,一次与百次没有区别。”萧坤宁嘴角挂着冷冷的笑,眼见着谢玙面上涌起红晕,心中觉得舒服多了。赵熙然总说对付一个人,她越不喜欢什么就越在她面前提起。 谢玙感觉到了几分与往常不一样的气氛,萧坤宁的态度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平日讨厌自己的人突然来上药,肯定有缘故。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谢玙眼睫轻颤,一眼就瞧见她唇角的笑,愈发觉得萧坤宁有目的,她张口就喊余音弄琴。 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 萧坤宁就这么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嗤笑着勾起唇角:“喊人?我不过替你上药罢了,你喊什么喊?” 往日里谢玙就是狼,萧坤宁就是一只蠢笨到了极致的小白兔。 今日小白兔终于压倒恶狼,扬眉吐气了。 谢玙心口跳得厉害,面红耳赤,拘谨着双腿不敢抬起来,下意识就将萧坤宁往外推:“你别闹了。” “不闹,不闹,我们上药。”萧坤宁拽着她的手腕,抬起袖口间露出一截皓腕,雪白无暇,没有伤痕、 放下又如法炮制查看另外一只手,谢玙羞得双耳通红。 萧坤宁由衷夸赞:“先生的手臂可真白,也很好看,就是缺了些什么。” 缺些什么?谢玙不明白,但是萧坤宁没有给她机会想明白。萧坤宁自觉地去扯开她腰间的束带,“我记得你背上有伤痕的。” 谢玙叙述按住腰间不怀好意的双手:“你别胡来。” 萧坤宁笑意婉婉,凑至她的耳畔:“都看过了,你就当作自己神志不清。” 少女笑意狡黠,玩闹中想为自己报仇,一股清香在这个时候涌入谢玙的鼻尖,她下意识就咽了咽嗓子,萧坤宁心中愈发得意,拿手戳了戳她的眉眼:“谢玙,你这么害羞又怎么做到脸皮厚的,装神弄鬼吓唬我,又装作没有地方去糊弄我。” 谢玙脸色憋得通红,往日舌灿莲花,面对萧坤宁竟不出一句话来,抵着椅子的手心都渗出汗水,半晌憋出一句话:“萧坤宁,我并非是那般、那般……” 说不出来了。 萧坤宁拿眼睛睨着她:“看着矜持,骨子里透着不正经。我觉得你应该去一个好地方,这个时候还不会有人去查你。” 谢玙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什么地方?” **** 路军查了许多地方,都是一无所获,郁闷的时候来青楼楚馆消遣。 城里最大的青楼就是花想楼,这里面的姑娘有供女子消遣也有让男子排飘飘欲仙的,倚红偎翠的生意总是很赚银子。 -- 第158页 谢玙做梦都没想到萧坤宁会拿着她来这种地方,黄昏的时候这里面人最多,门口人来人往,姑娘们笑脸相迎。 匆匆瞧了一眼匾额上的字后,谢玙就羞得拉着萧坤宁离开:“胡闹。” 萧坤宁笑得站不直身子,拂开谢玙的手:“谢先生见识广,难不成未曾见过这种地方吗?人间销魂地,你不知吗?” 谢玙是矜持端方之人,就算从这种地方路过也不会多看一眼,被萧坤宁特地拖来气得攥紧她的手,冷声道:“诓骗师长来这般销魂地,回去就该打你板子。” 萧坤宁早就肆无忌惮,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两难的事,这个时候谢玙的威严早就被踩在脚底下了,拿着大棍来也是没有用处的。她不进则退,拉着谢玙往花想楼里走去。 谢玙不肯,偏偏才走两三步就有姑娘来迎,萧坤宁直接放开手,对着这些姑娘道:“这是位金主。”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眼睛绽开亮光,不顾谢玙的反抗,生拉硬拽地将人拉进去。 跟着谢玙身后的萧坤宁远远地还听见谢玙清冷的声音:“放手、送开、离远些。” 心口恶气总算出了。 谢玙深陷繁华地,文与可领人策马而来,半道上遇到被众人‘抛弃’的赵璨。 谢玙离开赵家后,就令人先抓了孙知州,赵璨得知消息后在赵家待不住,拉着王卿卿就要回长安。 两人走陆路坐着马车,一边走一边玩,走走停停才走出几十里地,遇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后,赵璨眼尖地见到文与可,当即下了马车将她唤停。 文与可日夜赶路,马不停蹄地往顾家赶去,被赵璨这么一耽搁后索性拉着她一道走。 赵璨这么一跟着,晚上就不好赶路了,柔弱的小姑娘骑马走了一天后,掌心都被缰绳磨破了皮,最后只得找地方住下。 接连住了两个晚上后,文与可收到谢玙传来的信,整个人愣住了。 天杀的谢玙同萧坤宁成亲了…… 文与可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命人原地照顾赵璨,自己先去顾家。谢玙与她约定好时间去顾家,也未曾说什么假戏真做,如今她在长安城里收拾烂摊子,谢玙竟然撬了她的底。 过分。 文与可赶来的路上,谢玙被拖进了花想楼。 花想楼内的姑娘脾气好、善解人意,歌舞在行,几乎挑不出毛病来。姑娘们被关在楼里,没去过大世面,因此也识得谢玙的身份,之前的画像匆匆看过一眼,与真人也有些出处。 萧坤宁一句金主就让她们忘乎所以。 姑娘们三五个围绕在谢玙身侧,斟酒递点心,外间高台上还有人在跳舞,暧昧的气氛几乎瞬间升了上来,萧坤宁坐在一侧几乎笑弯了眉眼,托腮望着谢玙阴冷的面色。 谢玙相貌好,比起楼里的姑娘还要飘亮,那张脸让姑娘们自惭形秽。 萧坤宁知晓楼里的规矩,不等她们开口就拿出了银子,谢玙在侧阴阳怪气道:“财大气粗。” 萧坤宁挑了眉梢:“为先生办事散尽家财也是值得的。” 谢玙哼了一声不去看她,转身就见到俏丽的姑娘,双眸水水润润,削葱般的十指捧着酒盏,殷勤地给她递来:“姑娘初次来?” 楼里的姑娘眼睛锐利,一眼就能看穿谢玙是不是第一次来,双手绕过她的肩膀就圈住她的脖子,娇滴滴地告诉她:“我们这里很舒服的。” 萧坤宁捂住眼睛,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 谢玙狠狠瞪了萧坤宁一眼,一把推开姑娘,拉着她的手就走。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招手喊着两人回来,甚至有人追了过去。谢玙猛地顿住脚步,“再敢跟过来就对你们不客气。” 姑娘们止步,横竖银子到手了,不用伺候,她们也不吃亏。 谢玙拖着萧坤宁一出花想楼就见到不少兵了从远处走来,看来的方向像是她们的宅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往暗处躲避。 等路军走后,谢玙松开小骗子的手,道:“要玩自己去玩。” 她生气了。 萧坤宁自然不会再去,也不在意谢玙是不是不高兴,边走边道:“你学到了吗?” 谢玙生气的背影里透着冷漠,没有回答。 萧坤宁自顾自开口:“谢玙,你说你哪点招女孩子喜欢,听说陛下喜欢你,对吗?” “闭嘴。”谢玙不耐烦地拒绝。 最近这几日一到晚上,街上人就少了很多,来来往往见不到几个人,两个姑娘在路上行走就有些显眼。 谢玙脚下步子加快很多,萧坤宁不得不提起裙摆追上去,小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谢玙冷漠道:“你自己说过,说实话不会有女孩子喜欢。” 现学现卖。萧坤宁鄙弃她:“我又不指望讨你喜欢,你为何不做皇后?” 谢玙不搭理这句傻话,心中有了喜欢的人怎会去做劳什子皇后,傻子说傻话。 两人回到宅子的时候,余音弄琴刚将屋里收拾好,见到两人回来后都松了口气,道:“幸好先生不在,他们又来搜查。” 来得有些勤快,照着这个速度,明日还会再来。 谢玙摆手表明自己知道了,径直走到一侧坐下。萧坤宁心情很好,天色开始黑了,她有些饿了,问余音:“今晚吃什么?” -- 第159页 余音却道:“先生没有做饭。” 萧坤宁:“你和谢玙到底谁是先生谁是属下?” 弄琴耿直道:“您和先生在一起,不也是先生做饭。” 萧坤宁没话可说了,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今晚要饿肚子了。 余音见屋里气氛凝滞下来,好心道:“不如我去就酒楼买些吃的?” 谢玙却道:“今晚吃馒头。”说完扫了萧坤宁一眼,道:“萧姑娘不动手吗?” 萧坤宁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你又想了什么损招?” 谢玙淡笑:“将你干净的损招,方才在花想楼受益颇深。” 萧坤宁莫名一抖,谢恶魔又要干坏事了,她摸摸肚子果断摇首:“我不吃了。” 余音弄琴被谢玙眼中的冷酷吓得退出屋外,弄琴不明白先生为何不高兴了,而余音感觉到先生又要做傻事了,她赶忙推着弄琴:“去酒楼买些吃的,要先生爱吃的。” 弄琴含糊道:“先生、方才不是要做馒头吗?” 余音扫她一眼:“先生做的馒头肯定放了不好吃的食材,你想吃?” “不好吃?”弄琴一时不明白,离开的时候想起不友好的事情后脸色一变,立刻赶去酒楼。 最后,萧坤宁还是不情愿地跟着谢玙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谢玙和面,她就干站在一侧盯着,谢玙一会让她加水、一会又要添些面粉,被她指使得团团转,最后馒头出锅了。 谢玙等馒头凉了就递了一个给她。 萧坤宁不敢吃,谢玙指着她的肚子:“不吃就没的吃。” 谁让你会吃不会做。 萧坤宁犹豫的时候,弄琴在外面喊了一声:“先生、萧姑娘来吃饭了。” “不吃了,你自己一个人吃。”萧坤宁几乎跳了起来,不顾谢玙铁青难看的脸色欢呼雀跃般冲了出去。 谢玙:“……”该死的弄琴。 弄琴买了几道菜回来,虽说比不上谢玙的手艺,可比起难吃的馒头要好吃许多了。谢玙做什么都好吃,唯独馒头除外,无论怎么做,都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余音尝过几次,不忍萧坤宁被她这么折腾,违逆着谢先生的意思去买些吃的回来。 萧坤宁吃得心满意足,一眼都没有去看谢玙的馒头,最后吃完就离开回屋,临走的时候将那道点心带走,防止夜里饿了没得吃。 谢玙从头到尾就没有给弄琴好眼色,弄琴委委屈屈又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一日后,余音从外面回来带回一封信,交给谢玙。 是文与可带来的一封‘骂人’的信。 文与可并非是狡猾之人,信中的言辞也甚为规矩,最严重的一句话就是:谢玙是最厚颜无耻之人。 余音不明白文与可大人为何会大动肝火,郁闷不解,谢玙看到信后却笑了出来,将信付之一炬。 文与可骂人的本事见长了,不过,没有用。 赵熙然为将戏演得更真一些,亲自写了婚书,她和萧坤宁是有婚约的。 谢玙笑意深深,余音弄琴对视一眼,雨过天晴了? 两人摸不透谢玙的心思,文与可被路军挡在了外面,两军对峙,吓得百姓不知所措。 高阳亲自出面,将文与可领进来城来,商议一番后,赵熙然说出账簿的去处,路军这才退了。 账簿是在文与可的手中,至于藏的地点,除她外没有人知晓,顾宗拿着假账簿走了,高阳也表示不会计较这件事。 路军撤走后,文与可就让人去找谢玙的藏身处,找了一日后余音才露面。 余音见到文与可后就主动将婚书奉上,文与可气得眨了眨眼睛,半晌没吭声,而赵熙然却告诉她:“这是假的。” 余音解释:“这上面有赵二东家的字迹,如何是假的。” 赵熙然也懵了:“谢玙说这是做戏。” 余音认真道:“婚书为证,如何作假?” 赵熙然猛地反应过来,谢玙将她骗了,说什么作假去骗顾宗,到时成亲的是顾凝与苏映,婚书不可当真。 她娘的都是鬼话连篇,谢玙给她挖了个坑,让她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 她当即怒斥:“谢玙枉为人师。” 高阳放心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谢玙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你们这些人连读都没有读。” 赵熙然气得浑身发抖,也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文与可倒是安静多了,盘算着江南府路军什么时候会转回来。口头之约经不住敲打,等他们想明白就会杀回来。 “高阳长公主殿下先回封地,臣来善后。”她劝谏道。 高阳也不说二话,鬼地方不想再待了,尤其是那位谢太傅,心中的弯弯绕绕比寻常人多得太多了。江南一案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谢玙。 官场情场双得意。 想想就觉得心口憋得慌,再看一眼镇定从容的文大人,好心道:“文大人你来之前是不是与谢太傅商议好的?” 文与可颔首。 高阳露出怜悯的笑意来,长安城的事情怎样目前不知,从江南贪污案来看。谢玙被困顾府,骗得了赵熙然签下的婚书,促成顾凝苏映的亲事,顾凝带着账簿跑得没影没踪,显然账簿肯定会交到谢玙手中。 现在文与来善后,谢玙领着萧坤宁回长安。 -- 第160页 算盘拨得真漂亮。 高阳向文与可投去怜悯的目光:“文大人,下次再与谢玙商议事情的时候记得多带个心眼,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文与可唇角颤了颤,忍了又忍,回道:“臣记住了。” 高阳这才领着赵熙然回封地去了。 文与可带人包围顾府,趁着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顾宗锁进囚牢里押上长安城,等查到路军私自调兵的证据后,谢玙早就没有了人影。 当真应证了高阳那句话: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玙脱困后,领着萧坤宁走水路回长安城。 赵暨死后,皇帝解决大患,心中舒坦不少,安抚颜如玉的时候在筹谋立后。 萧坤宁回府的第二天,萧明望就收到了谢府送来的婚书,余音询问何时下聘。 萧明望没有反应过来,下什么聘? 第59章 发火了谢玙不还我婚书,我能将这里烧…… 余音将赵熙然写下的婚书递过去,谨慎地提防萧家人撕毁了。 萧明望将婚书从头至尾看了很多遍,只注意到谢玙的名字,未曾察觉是赵熙然所写,先是愣了半晌,接着就道:“谢太傅是认真的?” 余音立即询问:“萧大人让我们先生如何表达诚意?” 萧明望说不出来了,谢玙的性子寻常人都忍受不了,就凭她作为女子身居高位的能力,阿宁嫁给她也是不差,就怕谢玙是闹着玩的。犹豫的时候见到婚书上赵熙然的名字后倒吸一口冷气,忙捂住了那三字,冲着余音道:“她赵熙然凭什么决定我女儿嫁给谁。” 话音落地,洛氏被萧闻雪搀扶着走进来,“什么事?” 萧明望闭紧嘴巴不肯说了,反手就将婚书塞给余音手里,故作姿态:“既然无事,你就先回去吧。” “萧夫人来得正好,我家先生来履行婚约。”余音不顾萧明望的态度转手就将婚书送了出去。 萧闻雪从萧明望的神色上看出不对来,先接过婚书来看,看完后明白萧明望的心思了,下意识就道:“先生是否弄错了,阿宁是萧家的女儿,并非姓赵。” “可赵二东家以萧姑娘母亲自居,写下婚书的时候有高阳长公主作证。”余音的话掷地有声。 洛氏夺过婚书就暴怒了,想都没想就要撕碎了,余音眼疾手快地夺了过来,先生半生幸福都在这张纸上面呢。 洛氏见被抢了,气得不管不顾道:“萧坤宁是我的孩子,就算出家做姑子去也轮不到她赵熙然做主,这桩婚事我不认。” 余音将婚书收好,慢慢道:“也成,我家先生料到二位不会应允,明日就请陛下做主,告辞了。” 萧明望扶额,萧闻雪皱眉,先生心思太急了些,她宽慰洛氏道:“昨日我见阿宁回来并未提起此事,想来她不知道。” “对对对,多半是赵熙然和太傅定下的,你先消消气,我去问问太傅是何意思。”萧明望顺着台阶就走,免得夫人又去找阿宁的不是。 洛氏气得脸色发白,哪里顾及其他的事,转身就去找萧坤宁算账。 去了北苑才知道,屋里没有人,萧坤宁清晨就吃府了,她冷笑道:“果然是商户养大的,心里就没有规矩二字,回府第二天就没有影子,不想待就不用待。和门上说一声,不许她进来。” 萧闻雪感知事情不对,拍着洛氏微喘的脊背,“母亲说气话了,阿宁再不好也是您生的,就是爱玩了些,她回来的时候也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你就消消气。” “别说些好听的,你也离她远些,免得沾染了不好的习气,别想给她说好话,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洛氏拂开萧闻雪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 萧闻雪也不去追,让婢女去备马车,先去谢府问问清楚。 谢玙到底想做什么,明知洛氏不喜欢赵熙然,偏偏拿着她写下的婚书来下聘。 萧府的马车到了谢府后,弄琴特地来迎,先道:“先生不在府上,让我代为转告,萧二姑娘自有去处。” 谢玙将阿宁的去处都安排好了,萧闻雪无话可说,照着原路返回。 而萧坤宁是被赵璨约走了。 赵璨自从那日与文与可分别后就转回长安城,同王卿卿日日在一起,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高阳王也不去管她,随她去闹腾。 两人约在了酒楼,萧坤宁无趣地晃着酒盏,对面的赵璨与王卿卿肩靠着肩膀,四目相对。 赵璨笑嘻嘻道:“萧姐姐,江南查案如何了?听说是颜家?” 说到正经事,萧坤宁眼皮子舍得抬了抬,小小地抿了口酒,道:“好像是这么回事。”赵璨素来知道得多,这次也不例外。 赵璨眸色澄澈,小胳膊揽着王卿卿的手臂,不自觉往她身边蹭了蹭,同萧坤宁道:“账簿都带回来了?” “没有。”萧坤宁坦诚道,对面的小姑娘言笑晏晏,清淡如水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探究,赵璨什么时候关心朝堂的事情了。若不是被谢玙拉到案中来,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赵璨比她还要爱玩,这是转了性子了? 赵璨细白的手夹起一块点心送到王卿卿的口里,自己眯眼一笑,快活道:“你们没有带回来就肯定在文大人手里,听说你与先生成亲了?” “没有的事,那是顾东家娶妻。”萧坤宁不承认。 赵璨咦了一声,道:“可是谢太傅同我阿爹说与你定亲了。” -- 第161页 萧坤宁翻了白眼:“谢先生被雷劈中了。” “哦?”赵璨拖长了声音,摇摇脑袋:“我是不信,先生对你早就喜欢了,为何你在她课上睡觉,她从来不骂你?心疼你才会不管你的,先生也是不错,就是脾气古怪了些,我听说皇帝哥哥要立她为后。你说她这么着急定亲,是不是想打消皇帝哥哥立后的想法?” “拿我做幌子?”萧坤宁狐疑道。 赵璨捧着小点心抿紧了唇角,欲言又止,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否认道:“不是,先生不会这么做的,应该是真心喜欢你。” 萧坤宁没有说话了,谢玙惯会算计人心,算计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说了一阵子话后,萧坤宁实在看不下两人腻歪的举止,先离开酒楼。 出了酒楼后走了一阵就见到苏氏药铺开门了,坐堂大夫是苏映。她决定去看看,就走进了药铺里。 苏氏药铺里来看病的多是穷苦百姓,穿着粗麻烂衫,萧坤宁进去的时候药童正给病人发药,苏映在给人诊脉。 苏映见到新奇的客人后就换了旁人来诊脉,引她去后院坐坐。 后院极为安静,一棵大树遮挡住夏日酷热的阳光,两人在树下坐定,苏映先开口:“你怎地过来了?” “走到这里来了,你同顾东家如何了?”萧坤宁好心问道。 “成亲了,顾老爷子在刑部大牢里,案子不小,怕是出不来了。光是与路军勾结就不轻,就算顾凝主动将账簿交出来都没有用,顾凝想开了。我们也很好,你同谢先生如何了?”苏映淡笑,语气口吻一如往昔温柔。 问起谢玙,萧坤宁冷笑:“谢先生聪慧善谋,攻于心计,我如何比得过。” “阴阳怪气,谢先生就是不懂讨女孩子喜欢罢了,她对你的心思很深。这些时日以来听闻顾凝说起幼时的事情,听说谢玙常常记挂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笨了些,又爱玩,后来不知怎地来了长安城,她便来了。” 萧坤宁不服气:“我哪里笨?” 苏映好笑:“你承认自己是谢玙记挂的那个姑娘?” “我……”萧坤宁无法反驳了,那枚旧荷包确实是她的,是赵熙然绣给她的。她早就忘记了,但赵熙然还有印象。 苏映凝望明艳的姑娘:“听闻你之前喜欢过谢先生?” “没有。”萧坤宁一口否认,这是前世的事情与这辈子没有关系。 苏映不信:“你否认得太快了,可见心里有鬼。谢玙哪里都不好,但对你的心是真的,谢玙从小学的就是心计,大概没有人教她怎么去爱。喜欢很简单,难就难在如何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谢玙看着聪明,其实一根筋。” 萧坤宁沉默下来,谢玙做事不留余地,心狠手辣,其实也就是一根筋,做事不问后果。 苏映又道:“萧坤宁,不如你去教教她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我教?”萧坤宁不可置信。 对面的姑娘不笨也不聪明,但那张明艳的面容让人心醉。世人多爱她那张脸,可谢玙爱的是她那股傻劲。 苏映看破不说破,站起身来:“教教她怎么去讨好一个姑娘,而不是将那个姑娘越推越远,推到其他人的怀抱里。” 前面的药童来喊人,苏映急着去看病人,萧坤宁也不好耽搁,知道她和顾凝一切皆好就成。 出了苏氏药铺以后,苏映的话总是在耳边回响,谢玙的聪明都用在搞事身上了,其他的事都想不到。 从谢府回来的萧闻雪去酒楼没有找到萧坤宁,却只见到赵璨和陌生的姑娘,她没敢说实话,扯了谎话就离开。沿着街道去找人,在苏氏药铺外面见到萧坤宁。 萧坤宁心事重重,萧闻雪急得喊她上车,往日里从容不变的规矩也早就炮之脑后了,她急着将府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最后才不得不怪道:“你同谢先生是如何想的,亲事不是儿戏。” “谢玙爱搞事就让她搞事去,你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赵璨吧?”萧坤宁一点都不在意谢玙搞事,方才赵璨话里有话,想了这么一路才想明白,谢玙不想做皇后有一千种办法让皇打消念头,犯不着拿她做幌子。 赵璨的小心思不正常。 萧闻雪秀眉颦蹙,道:“我也没敢往外说,你也别回去了,等母亲气消了再说。你要住回墨香斋吗?” 萧坤宁陡然间成了自由人,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要不是刚从江南回来,真想再去玩玩。 “不回去,我找谢玙拿回婚书。” 萧闻雪心中咯噔一下:“阿宁,你试试也成,记得早些脱身。” 到时候婚书拿不回来,自己也不出来就麻烦了。 马车在谢府门前停下,萧闻雪出来时间也不断,不敢留下耽误时间。 萧坤宁从正门正大光明地进去了,余音热情又殷勤地迎接,让婢女将早就备好的糕点果子拿出来,笑脸相迎道:“先生黄昏时分就回来。” 萧坤宁突然好笑道:“余音姐姐这么热情让我有些不大适应,不用等先生的,你将婚书给我就成。” 来不及端茶的余音就这么将脸垮了下来,哀求道:“姑娘别为难我,成不成?” 谢玙是人精,余音也差不多了。萧坤宁打从心里明白这个余音不是简单的人,比起弄琴,当初还以为她死了,惹得自己还忧伤了会儿,“那我等谢玙回来。” -- 第162页 余音这才松了口气,将沏好的茶给递了过去,想问她晚膳可要住下的时候,却见她转手就将茶盏给砸了。 发火了。 余音退避三舍,先生猜得真准,命她提前就屋里珍贵的摆设给收了起来,她笑了笑:“姑娘开心就成。” 萧坤宁掀了眼睛:“谢玙不还我婚书,我能将这里烧了。” 余音面色如故道:“您这是烧自己的银子。” “少说风凉话,听说文大人快回来了?”萧坤宁坐回原位,看着余音一点都不心疼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提前做好防备了,砸了也没有意思。 莫名提起文与可大人,余音笑不出来了,“好像是的。” “告诉你们先生,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今晚去住文家。她什么时候把婚书还我,我就什么时候离开。”萧坤宁自觉找到了办法,谢玙不要脸,她也可以不要脸。 **** 谢玙在刑部里感觉一阵不安,顾家的账簿只是沧海一粟,压根定不了案子,现在就看着文与可手中的账簿了。 孙知州也被关在了牢里,但他牙关紧闭,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刑部不是温柔乡,进来最少也得掉一层皮,衙役们将酷刑用了一遍才撬出了点话。 谢玙缓步走进牢房里,熟悉的血腥味让她在不经意间蹙紧了眉头,她捂着鼻走近木架上的人。 木架上被捆绑住的人伤痕累累,衣裳被鲜血染透了,见到谢玙才睁开了眼睛,瞬息睁大了眼睛:“太、太傅……” 谢玙目露冰霜,并没有丝毫外泄的情感,凝视着他:“你给京城哪些人送了银子,账簿在哪里?不然我可保不准孙家人的去向。” “太傅……”孙知州惶恐,被铁链裹住的四肢不断在颤动,咽了咽咽喉道:“太傅、我没有账簿……” 谢玙颔首,淡笑道:“没有也成的。”她扫了一眼一侧的衙役。 衙役会心,取出一叠长针来,谢玙站在烛火下,地上拉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阴暗中透着森然。 “不瞒孙大人,我同大夫学些入门的医术,知道哪些穴道以针深入几分就会痛苦不安,再深入几分就会死状难看。” 谢玙的声音很轻,似鬼魅来去无影,偏偏她笑意寻常,女子的美貌令她身上多了些风情韵味。孙知州是个风流人,最先被谢玙的美貌所吸引,当见到那根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颤抖,谢玙莹白的手从面前晃过,头顶一阵疼痛。 接着脑袋就像炸开了一般的疼。 谢玙平静道:“这个不疼。” 她又取了一根针道:“针扎错了,四肢就会毫无知觉,就算烙铁烙在身上也没有感觉的,不如我帮帮你,以后的刑罚就不会疼了。” 孙知州浑身一个激灵,眼看着那根长针扎入自己的腿间,先是蚂蚁咬一样的疼,接着就毫无感觉了,恐惧陡然袭向全身,他惊颤地喊着谢玙:“太傅、我说、账簿在王卿卿手中。” 谢玙徐徐抬眸:“王卿卿是谁?” “是、是赵璨郡主喜欢的那个女子……是她。” 谢玙将针放下,唤来刑部侍郎:“去高阳王府将王卿卿捉来,秘密行事。” 吩咐完后,弄琴跑来传话:“先生,萧姑娘来了。” 谢玙手中染了几滴血,散发着恶臭,她掏出帕子擦了擦,不在意道:“要砸随她去。” 弄琴摇首:“她说她要住进文大人家。” 谢玙冷了脸色:“她人呢?” “还在府上。”弄琴不安道。 谢玙将帕子丢了,吩咐一番后,就要回谢府,走出刑部署衙的时候,颜怀桢直接拦住她。 “太傅去何处?” 谢玙没空理会他,“府里有急事。” 两人站在门口,许多人都看着,颜怀桢不好强硬拦着,但事情紧急,他不顾不道:“府里的急事也大不过政事。” 谢玙面色难看,显然不情愿与他再说,政事两字压过来就太大了,她只得回身请人去署衙内细说。 众人跟着身后看了一眼,等两人进屋后就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这次江南的案子牵扯到许多人,颜相匆匆过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不大可能,颜相不会亲自过来,多半为了其他的事情。” “也对,颜相来肯定为了其他的事情,听说贵妃娘娘的身孕有四五个月了。” “与贵妃娘娘有关?” 外间议论纷纷,高阳王府被刑部衙役把持着府门,赵璨与王卿卿一回府就被人拦住。 刑部侍郎要带走王卿卿,赵璨怎么都不肯,甚至与刑部侍郎闹了起来,高阳王匆匆而来打圆场,赵璨怎么都不肯松口。 两方僵持着的时候,赵璨将人从后门口放走了,刑部侍郎令人去追,早就没有了影子。 刑部一行人空手而归。 署衙里的谢玙同颜怀桢起了争执,两人不欢而散,都在猜测两人说了什么话,刑部侍郎匆匆回来禀报的时候,谢玙没忍住怒火,出口骂道:“一个姑娘都会跑了,你们手中的刀是木头吗?不会强行将人带回来,人如今跑了,找不回来都去外面树下挂着。” 人人自危,都不敢回话。 谢玙又亲自入宫求了城门搜查令,巡防营将士挨个挨户去找,发布悬赏通告,赵璨更是被皇帝罚了。 等谢玙得空回府的时候,早就月上柳梢头,萧坤宁不见影子了。 -- 第163页 余音是焦头烂额,见到先生后愧疚道:“属下留不住萧姑娘,就令弄琴一路跟着,想来不会有事,文大人还没有回来,她不会去文府的。” 谢玙倦于开口,面对余音的小心谨慎后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萧坤宁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强留也是没有用处的。 刚卸下没有半刻钟,高阳王匆匆而来,想为赵璨求情。 谢玙打起精神去迎,高阳王客套两句后就问起内情:“王姑娘是江南采莲出身,如何就沾染了贪污的案子了?阿璨心思简单,只怕被利用了。” “只怕一开始这位姑娘接近君主就有自己的心思,人在追查了。王爷若问内情,我也不知。”谢玙闭口不谈细节。 高阳王没有办法,诚恳求着谢玙:“劳太傅在陛下面前求情了。” 谢玙答应下来,亲自送了高阳王出府。 亥时未到,她令人去备马车,令车夫去墨香斋。 萧坤宁不回府,就只能去墨香斋住着。 巡防营地兵在街上巡视,见到马车就会搜查,谢玙的马车也不例外,到了墨香斋都已至子时。 萧坤宁转了性子,闭门不见,见连门都不让谢玙进去。 门外等了半个时辰后,谢玙无功而返。 王卿卿被赵璨放走后的第二日高阳王府被兵围困住,连带着高阳王在内都禁止出入。 朝堂上谢玙同颜怀桢争执一番终究没有让皇帝改变心思,其他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下午的时候,文与可策马赶回来,回到刑部就问谢玙要孙知州的那份账簿。 刑部其他人都默默退了出去,谢玙半晌没有说话。 文与可冷硬的面色上满是讽刺,当面就道:“太傅算计臣下的时候计策频出,如今怎么就没有招了,刑部这么多人捉不到一个小丫头,是您心思不在案子上吧。” 谢玙心中也有悔意,当初就该自己亲自去高阳王府拿人,便道:“我没有算计你。” “太傅摸着自己的心口说话?”文与可将得来的账簿交至案头上,道:“顾赵两家乃至江南商户的账簿都只能证明江南官员贪污,与长安城内的高门大户没有关系。” 孙知州的账簿才能指证颜怀桢。 谢玙理屈,道:“文大人意思是我疏忽了?” 文与可抬眸直视她:“不是吗?大人若心无旁骛,王卿卿怎么会逃得不见影子?” “文大人恼羞成怒了?”谢玙恢复些理智,文与可的逼迫不过是为了其他人,她站起身理直气壮道:“我疏忽与否,你大可去陛下告我,至于你说的那些心无旁骛令我想起了一句话。” 文与可皱眉:“什么话?” 谢玙淡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谢太傅骗婚也觉得有理吗?”文与可几乎气笑了。 “有理与否,事情都已成定局,我不退婚,文大人就只能继续说葡萄酸了。”谢玙淡然地将账簿整理好,令人装入箱笼里送至陛下跟前,又想起一事来,“文大人可是事先誊写过一份?” 账簿没有送到陛下跟前,沿途都是不安全的。 文与可回道:“太傅放心便是。” 谢玙笑了笑,“我去见陛下,文大人可休息几日再回来审理案子。” 文与可冷着脸色道谢。 装有账簿的箱子被送上马车,谢玙没有坐车,反而骑马往宫里去了。 文与可也没有回府,反而去了墨香斋。 第60章 还你臭不要脸。 那厢谢玙方走了一半的路,就有人冲了出来,黑衣人直接拿刀砍向谢玙。 刑部的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挡住刺客,谢玙登时翻下马来,地上滚了一遭后才被弄琴扶了起来。 吃了一肚子灰尘后的功夫,装有账簿的马车被点燃了,本就是干燥的夏日里,木头一经点燃,干柴烈火,火势迅速爬上车顶。 一行人登时就懵了,周围没有火,想救火都没得救,眼睁睁地看着一车账簿被烧成灰烬。 账簿没了,谢玙翻下马背的时候扭伤了脚踝,连路都走不了,刑部一干人等感觉今日出门不顺。 一干人等又原路返回,谢玙被送去苏氏药铺治伤。 苏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看伤,谢玙面色上满是灰尘,白净的肤色透着狼狈,她没有忍住就笑了出来:“谢先生这是被鬼打了?” 谢玙平静道:“大约是我不配骑马。” “您也有不配的事情。”苏映止住笑意,看了眼红\\肿的脚踝才说:“扭到了,休息几天就成,别走动了。” 谢玙嗯了一声,走的时候让人付了诊金。苏映接过银子,说了一句:“萧姑娘来过了,我看着好像有心事。” “她的心事不就是文与可。”谢玙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苏映没有再劝,遇到萧坤宁以后谢玙被打脸的时光也不少,看着不在意,心口不知多牵挂。 刑部账簿被烧坏的事情迅速传开了,始作俑者颜如玉躺在贵妃榻上,闻言笑出了声,“谢玙也有几日,都烧了吗?” 传话内侍笑说:“都烧了,一张纸都没留下。而且我们的人都撤了出来,刑部的人以为我们要杀谢玙,拼命去保护她。等我们烧了车后就傻眼了。” 颜如玉坐起神,小腹微突,纤细的指尖微微抚过,脸上溢出满意的笑容来,“没了账簿,就算谢玙是大罗神仙也是没有用处的,盯着点巡防营、不、不,盯着点赵璨,她肯定还会和那名女子见面。” -- 第164页 内侍点头应下:“如何小郡主被禁足在府上,想见也是没有用的。” 颜如玉摆手:“不会,赵璨这么喜欢她,肯定还会有后路。赵璨是单纯,可高阳王不是,能在先帝的权势下活到今日,心思必然不会简单。” 前世里高阳王和谢玙可是在一起的,不难保诊,他就是善良的。 内侍领了吩咐后,迅速出宫去办。 此时的长安各处门口都贴满了王卿卿的图像,不仅如此,还有巡防营拿着图像在热闹地场地里搜查。 那厢谢玙回到府邸后沐浴更衣,黄昏时分,余音领着一位老者从侧门进来。 谢玙换了干净的裙裳在堂屋里坐着,老者大步而来,步步生风,余音亲自沏茶奉上,老者摘下帷帽,露出一张与沈南相似的脸。 “王爷想见的人不在我这里,在高阳的封地上。”谢玙漫不经心。 镇南王沈思远直接在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下,拂开余音奉来的茶,“听说你在找一个女人?你媳妇?” 谢玙面色一红,不自觉道:“那是赵璨喜欢的人,与我何干?” 沈思远自己理会错了,大手一挥,道:“不是你的媳妇就算了,那我待会将她放了。” “您捉住她了?”谢玙惊道。 “在城门口的时候有个女人在走来走去,我瞧着有些不对劲,耳听有人说谢太傅在找什么女人,远远地看着女人和画像有点相似,我顺手就给捉回来了。我只当是你媳妇,不然不会那么多事的。”沈思远后悔道。 “您既捉来了就不妨送我,您是已死之人不好久待长安城,不如您回边境。边境不平,想来您也担忧世子郡主。”谢玙挑着话说,镇南王都已死了,贸然出现就会出大事。 沈思远横眉冷对:“你不用担心我,我预备去见见赵阔。” 谢玙扶额:“你不怕高阳王泄露您的踪迹?” “不会,就他那个怂样,喝醉了酒都不敢说。”沈思远丝毫不在意,见堂屋里环境构造不错就夸道:“你这里倒是不错,听余音说你同哪家姑娘定亲了,哪天办事?” 余音对沈思远有挡刀的恩情,两人形同父女,一路上就多嘴说了几句。 谢玙沉默下来,转作没有听见,余音却道:“户部侍郎萧明望的次女萧坤宁。” “萧、坤宁,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沈思远坐起来的身子又贴回椅子上,脑海里冥思苦想一番,对面的谢玙无声凝视余音,后者不知如何惹恼了她,脚步往后缩了缩。 主仆僵持的时候,沈思远一拍脑门就笑出了身:“我想起来了,小汭说她喜欢一个姑娘,等我回来就给她提亲的,也叫萧坤宁。” 余音猛地一僵,完了完了…… 谢玙冷凝下来,道:“您还是回边境的好。” “你这是和小汭喜欢同一个姑娘?”沈思远找到问题了,下意识就看向谢玙:“你赶我走就是为了萧坤宁?” “没有,您想多了。”谢玙果断出声拒绝,眼睛不觉看向其他地方,两颊绯红。 沈思远不乐意了,“你都定亲了,怕什么,理直气壮些。” 谢玙依旧不说话。 沈思远在十年前见过谢玙,那时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人跋山涉水走去边境,在死人堆里走路。 晚上狂风肆虐,鬼哭狼嚎,小姑娘镇定自若,甚至帮忙去埋着将士的尸骨,也就是那一晚,他意识到这位小姑娘的不同寻常。 谢玙骨子里有股傲劲,没有其他小姑娘的柔弱,经历风雨才如她那般傲骨。 谢玙默不作声,他不得不再次变态:“我不会帮着小汭的,你且安心。你何时成亲,喝了你的酒我再走。” 余音下意识就道:“萧姑娘没打算同我们家先生成亲。” “定亲了为何要反悔?”沈思远又不明白了,小汭口中的萧坤宁漂亮大方,细心不说待人和善,几乎没有错处,好端端地就悔婚了? 谢玙及时打断这些理不清的事,朝着沈思远就说道:“您等一等。” “等什么等,我回来就为了一件事,不待长安就去找你娘。”沈思远觉得小姑娘们的事情真麻烦,不耐烦谢玙的慢慢吞吞,就道:“当初你拿着乐阳信物找我的时候,还是个爽快果断的人,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就磨磨唧唧的了,定了就成亲,哪里有那么多的事,她为何不答应?你娘如果在世,非按着你的脑袋揍你。” 谢玙面色通红,一句话说不回来。 余音缩着脑袋,难以想象镇南王的话。 主仆不说话以后,沈思远将视线落在余音的身上:“你是我镇南王府走出来去的,你告诉我实情,她骗婚了?” 余音一怔:“您料事如神。” 沈思远刚毅的脸色上先的凝住,似是没有想明白,缓过一阵后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骗婚?你不比小汭强多少,小汭惦记萧姑娘不少年了,好似有五六年了。” 谢玙却道:“我初见她,她不过五六岁。” 沈思远哦了一声,讷讷道:“那、小汭该死心了。你直接成亲不就好了,先握在手上,等她知道你的好就成了。” 谢玙不想提起感情的事,令余音去取了边境的战报来,道:“世子来信了,道是边境尚在控制之中,鞑子倒是很安静。” 在边境戍守多年,沈思远明白敌寇的习性,都是出来打几仗再缩回去,趁机行事,得了便宜就怕。朝廷没有给足够的后勤,不然大可一次打得他们不敢来犯。 -- 第165页 小皇帝有点不好,总是惦记他的兵权,还不如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打下去了。 余音将战报取来,并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谢玙接着道:“高阳长公主给世子送银子去了。” 沈思远看过战报后就嘲讽道:“她闹什么闹,没乐阳那个脑子、没你这个能力,就点钱,还想争?给她做皇帝也得拉下来。沈南收了?” “世子不敢收。”谢玙道。 “不收最好,你离她远一些,对了,你何时成亲?”沈思远将战报放置在桌上,定睛望着谢玙。 绕来绕去,这个话题就过不去了。谢玙实在熬不过去,就道:“不知。” “麻烦,我给你走一趟?”沈思远表态道,不走一趟,谢玙也不会让他留下来。 谢玙掀了掀眼皮:“您还好好待在府里,出去被人盯着怎么办?” “我捉来的那个女人在客栈里,你带着人去捉,余音,我们出去办事。”沈思远懒得与她细说,搭着余音就出府。 谢玙不敢再疏忽,自己腿脚不方便出面,让人去给文与可传话。 人再丢了,就是文与可办事不利了。 **** 自从对门蘅湘阁关门以后,墨香斋的生意好了不少,每日最少都能卖出去几张琴。 沈思远站在墨香斋门前的时候,略有些犹豫:“萧姑娘改行经商了?” 余音不知如何说:“说来话长。” “那就不说了,费耳朵。”沈思远摆摆手就大步踏进屋子里。 余音大步跟上。 掌柜在给贵客说琴,见到陌生人就让伙计去招待,再见到余音后眼皮子颤了颤,立即让人去找萧坤宁。 萧坤宁见到陌生的老者后没有怀疑,引着两人去雅间就坐,沈思远离开长安城二十多年,面容早就变了,萧坤宁上辈子没有见过,只当是寻常的客人,“您是要看琴吗?” 沈思远见到本人后也明白谢玙的眼光了,挑剔是真的,至于小汭,还是安心打仗为好。 余音带来的人必然是贵客,萧坤宁亲自沏茶递过去。 沈思远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我来自洛阳谢家,是谢玙的长辈。” 萧坤宁下意识想到洛阳文家的人来,谨慎道:“如何称呼您?” “我是谢玙的叔父。”沈思远口干舌燥,将茶一口喝了。 萧坤宁从他的举止中看出一些武夫的习惯来,比如掌心的老茧,还有大口喝茶的举止,谢家同文家都是世代书香门第,谢玙叔父好像不是武夫。 这是哪里来的骗子? 她下意识看向余音,后者默默低下脑袋,老者再度开口:“你看着余音干嘛,说说你想要什么,你开口我尽量给你办了,除了退婚。谢玙性子差了些,但你说,她可以改。” 老者语气很爽快,就像是在市场上卖菜,这里不好我可以摘了去,到你手中绝对是你喜欢的样子。 萧坤宁提防的心又顿住了,低笑道:“我不喜欢谢玙,哪里都不喜欢。” “这、这好像没法改,回炉重做,她娘也办不到。”沈思远为难了,这也太难了,又说:“谢玙长得还可以,要不你就凑活凑活?再说不行的话,她嫁你也可以,成亲后你让她怎么改都成。” 余音捂脸:先生成了外面卖不掉的大白菜了。 萧坤宁却不买账,对面老者绝对不是洛阳谢家的人,言辞不像是读书人,面色刚毅,冷硬的五官似是经历不少风沙。瞧着不像是奸诈之人,她拒绝老者的话:“谢玙的心不好,没有办法改。” “心不好?”沈思远嘀咕道,当年谢玙找他的时候面带戾气,眼中充满杀意,那是被仇恨蒙蔽了脑子。 他笑道:“谢玙心善就活不到今天,想来姑娘是含着糖长大的,不知血水、不知风沙,不知谢玙在死人堆里待了一个晚上。” 萧坤宁愈发笃定老者不是谢家人了,“您不是谢家人。” “小姑娘很聪明,我确实不是谢家人。我女儿在信中提过你,明艳善良,她想娶你,可惜她与你无缘。”沈思远当即道,眼中映着沧桑,“谢玙身份,你应该知道了。” “我知道。”萧坤宁语气沉了下来,对面人是假死的镇南王沈思远。确实,善良的人活不到今日,她叹息道:“实不相瞒,我同她之间不是您想的那般简单,不是有感情就可以成亲。我对她,没有感情。” 沈思远觉得小姑娘不诚实了,“不喜欢写什么婚书?谢玙挺招人喜欢的。” 招人喜欢?萧坤宁唇角边溢出似有似无的笑容来,“招人喜欢?您看错了,谢先生不招人喜欢,她只有才没有情。我同她的事,与您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不说了,费耳朵。你不嫁谢玙?”沈思远追问。 萧坤宁摇首。 沈思远叹了口气,“不喜欢就不喜欢,你退婚吧,我给谢玙重新选一个,你喜欢我家小汭?” “王爷您……”萧坤宁捂着眼睛不想说话了,脑海里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镇南王假死的事是谢玙筹谋,与前世的事脱离。到底是什么影响她的思绪。 这件事只能去问谢玙了。 活着就是好事,她舒心一笑:“郡主对我的好,我记着。” “那你还是喜欢谢玙,不如您同她待在一起试试。如果一个月,你还是想退婚,我就让谢玙将婚书还你。”沈思远拍案道。 -- 第166页 他就可以在长安城多待一月。 萧坤宁狐疑:“您能代表谢玙?” “能。”沈思远笃定。 萧坤宁没拒绝:“好。” 沈思远满载而归。 **** 刑部办事迅速,文与可令人将客栈包围住,未免走漏风声,将王卿卿装入木箱里带上马车送回刑部。 一入刑部,便无法脱身。 刑部大牢阴森,,刑具上血迹斑斑,几板子抽下去便说出了账簿的地方。 文与可令人看好犯人,亲自带人去高阳府找账簿。 刑部查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文与可同赵璨之间没有太多的情分,也不会顾忌高阳王的脸面,捉了赵璨带回刑部,其余人接着去找账簿。 谢玙行事留三分余地,讲的是情面,而文与可以律法为准,碰到底线者都不留情面。 赵璨被带走的消息迅速传回谢府,谢玙抬了抬眼皮装作没有听见,弄琴默然退了出去。 离开的时候恰好遇到沈思远回来,后头还跟着萧坤宁。 萧坤宁多嘴问了一句:“弄琴,你为何神色不对?” 弄琴将刑部拿人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萧坤宁虽有惊讶,却也知晓文与可规矩重,但不会草菅人命,不像谢玙那般嗜血。 沈思远觉得事情不对,赵阔那个老小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折在刑部,不就是无人送终了。 他进屋去问谢玙。 谢玙先看到是跟在后面的萧坤宁,眉梢一喜,还没有说话,镇南王就敲上她的脑门:“我问赵璨,你盯着萧姑娘看什么看。” 萧坤宁暗笑,该打,打轻了。 “刑部文与可知分寸,办事有度,不会将人怎么样,倒是您,担心旁人不如想想世子何日袭爵。”谢玙已然冷了面色。 沈思远感觉失了面子,道:“我明白旁人说你为何不招人喜欢,句句戳人痛处,我看错你了。” 谢玙:“……” 沈思远生气离开了,萧坤宁觉得有意思,冲着谢玙扬了扬眉梢,“活该。” “萧坤宁。”谢玙也没有好脸色对人,站起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走路一瘸一拐,姿态不大好看,萧坤宁捂唇乐道:“先生可知您现在像什么?” 谢玙不理会,直接往前走,萧坤宁添油加醋:“您现在像极了出水的鸭子。” 两人一见面就似要点燃的□□,就差点火星子了。 “出水的鸭子也好过……”谢玙蓦地顿住,抬眸凝视几步远的人后,生生地将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来退婚的?” “得寸进尺。”萧坤宁心口一口气,抬手就捏着她耳畔那颗珍珠,在指腹间来回摩挲,“谢先生,之前我挺怕你的,现在我只觉得你不要脸。” “那也算一种进步,由害怕到喜欢、也需要一个过程。”谢玙忍着羞涩说着‘不要脸’的话。 萧坤宁觉得谢玙在硬撑着,指尖就这么刮过那只耳朵,眼见着谢玙的脸颊漾过绯红,陡然觉得自己的动作过于轻佻,见鬼一样地收回来,道:“谢先生今日吃错药了?” 谢玙微喘了口气,萧坤宁却在摸着自己的袖口,想要将谢玙的体温擦去。 灯火下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徐徐映成一体。 萧坤宁擦了会,谢玙看着她的小动作,反凑到她身前,碰到她的唇角。 轻轻地触碰,引起阵阵颤.栗。 萧坤宁本能地将‘登徒子’推开,不可置信地看着跌倒在地的谢玙:“你……” 谢玙伤了脚,行走不便,靠着一只脚站着,萧坤宁猛地一推,身子失去了平衡,仰面跌倒在地,疼得她轻呼出声。 “谢玙……”屋外传来沈思远中气十足的声音。 沈思远进门就见到倒地的人,下意识就看向萧坤宁:“这样、不太好吧?” 登徒子成了受害者,萧坤宁顿时感觉自己有理说不清了,同沈思远也说不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的错,我的错。”她扶起谢玙,见登徒子疼得皱眉不语,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真是麻烦,我明日再来。”沈思远见今夜说不成话就直接离开堂屋。 谢玙身子站不直,大半个身子倚靠着萧坤宁,弄琴跨过门槛的脚被余音拽了回来,示意她别进去。 萧坤宁感觉一阵麻烦,将她从头至尾打量一番,目光在她腰后顿住,不确定道:“你哪里疼?” 谢玙两颊红似丹果,点漆般的双眸漾着羞涩,等站稳身子后反推开萧坤宁:“我让余音领你去休息。” “怎么,你还委屈了?到底是谁亲先亲谁的?”萧坤宁内心烦躁,谢玙怎么变成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了,“疼就疼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偷亲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天杀的谢玙,她委屈什么。 谢玙的脊背微微挺直,听到最后那句话后秀眉微蹙:“还你?” 萧坤宁黑葡萄似的眼里漾着明亮的光色:“还什么?” 谢玙道:“亲吻。” 萧坤宁:“……”臭不要脸。 外间的余音弄琴将最后一番话听得仔仔细细,弄琴恍惚道:“先生最近是不是看了很多话本子?我今日收拾书房的时候看到许多杂记,怎么说开窍就开窍了?” 余音也跟着猜测:“先生应该是被文大人刺激到了。” -- 第167页 弄琴没明白:“和文大人有什么关系?” 余音推开这个笨琴冲里面喊了一声:“先生,可要备水沐浴?” 里面萧坤宁瞪着谢玙:“你赖上我了?” 谢玙腰后一阵疼,“没有你就会孤独终老。” 萧坤宁叉腰嗤笑:“没有你我会很高兴。” 谢玙笃定:“你不开心,你不喜欢文与可,也不喜欢沈汭。” 萧坤宁暴躁不安:“你就这么肯定?” 第61章 流氓我若是无赖,那你就是流氓。…… 萧坤宁的性子愈发暴躁了,每次都被谢玙戳中痛处,看着谢玙得意的样子,她几乎就要抓狂。 重生后竟然还斗不过她,不是她笨,是谢玙有问题,谢玙就是一个人妖。 外面的两人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萧坤宁眼中的怒火,就像是点燃的火.药,一点就燃。她家先生神色中带着怡然,余音恨不得捂上先生的嘴巴,又在乱说话了。 萧坤宁愈发觉得苏映的话是对的,谢玙就是一根筋,她努力安慰自己谢玙是个缺爱的人,不能一般见识。 “我替先生上药,不然您不知道什么叫做疼。” 弄琴眼睛眨了眨,刚想说什么就被余音拖了出去,“别打扰她们。” 萧坤宁朝着谢玙伸出手:“我扶你?” 谢玙看了她一眼:“瞧你的样子想将我弄死,不过看你的能耐。” 萧坤宁睁大了眼睛:“你长脑子了吗?谁养大你的,就没教你谦虚。” 谢玙奇怪:“为何要谦虚?” “因为……”萧坤宁想不出解释的话来,谦虚是美德,可是谢玙有这个美德吗? 答案肯定是没有。 萧坤宁憋着一口气,拽着谢玙往她的院子里走去,黑灯瞎火也不点灯,就着月色黯淡的光往前走。谢玙习惯了走夜路,本来可以走得顺畅,领着路的人走得歪歪扭扭,反搅得她走不动道。 踉踉跄跄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谢玙腰与脚都疼得一抽一抽,萧坤宁一路人也歪了好几脚,没好气地吩咐婢女:“准备水,你们先生要沐浴。” 婢女应声去准备。 谢玙心口一跳,失了方才的从容,“不用你。” 萧坤宁逮住机会:“我推伤先生,自然就该要照顾你,这不也是你想的?” 谢玙面红耳赤,硬是撑起几分往日的气势:“我说不用就不用。” “你说不用就不用,你以为你是谁,我同你定亲了,伺候你也是应该的。”萧坤宁叉腰回视她,你不愿,我就偏不如你的愿。 外间的婢女不知两人之间的事,踌躇了会,到底要不要水? 余音敢了过来,在婢女耳畔吩咐了几句,婢女颔首退出去。她进屋先与谢玙道:“先生,高阳王府传了话过来,王爷想让您照顾郡主一二。” “此事是文与可再查,我管不了。”谢玙的语气里也有些不耐。 余音为难道:“我已让人给文大人传话了,方才传话回来说进了刑部的只有犯人,没有郡主。” 文大人的性子与众不同,就是块硬骨头,轻易啃不动。 谢玙睨着萧坤宁同余音说话:“那就没有郡主,文大人在刑部亲爹都不认。” 萧坤宁哼哼两声,朝着余音就开口:“去准备热水,我伺候你家先生沐浴。” 谢玙脸色冷峻:“不许去。” 余音站在原地不动,见两人都在气头上不知该偏向谁,低笑两声后迅速滚出卧房。 萧姑娘的胆子愈发大了。 婢女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将热水准备好,萧坤宁撸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眼神轻蔑,“你说我欺负你,我来给你赔礼,就看你受不受得住。” 弄琴头皮发麻,今晚能睡得着觉吗?她唤来婢女吩咐道:“你多烧些热水,免得先生冻坏了。” 婢女不明所以,行礼就向厨房跑去。 谢玙感觉脚踝疼得发麻,摔到的后腰还在疼,萧坤宁得寸进尺地在她柜子里翻找着衣裳,口中嘀咕道:“先生不如今日穿身红的。” “深更半夜穿红的,扮鬼?”她忍不住怼道。 萧坤宁在柜子前一阵徘徊,只露出一个忙碌的背影,“先生扮鬼肯定震惊四座,鸡见鸡飞,狗见狗跳,王八见了会跳舞。” “你这还挺押韵的。”谢玙显然没有话想说了,唇角弯了弯。 萧坤宁找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找到一件红色衣裳,最后无奈找了件粉色的寝衣,在谢玙面前晃了晃:“先生穿这个肯定很美。” 这次轮到谢玙头皮发炸了,“这是余音买来的。” “新的,可见先生没有用过。”萧坤宁笃定,余光扫到门口徘徊的婢女,“先生莫挣扎了,我会伺候你、很、舒服的。” 最后舒服两个字咬得极重,谢玙听得是眼睫轻颤,“萧姑娘这像是花想楼的姑娘。” “闭嘴,洗澡。”萧坤宁粗暴地就要去脱对方的衣裳,一面伸手一面学着谢玙‘谦虚’的口气:“先生别多想,横竖都看过那么回了,不差今日这一回,对了,你伤到腰了吧?待会我给你抹些药酒,明日就该好了。” “萧坤宁……” 一声怒喝,廊檐下的余音捂住耳朵,弄琴更是咽了咽嗓子:“萧姑娘吃错药了?” “不、是在给先生喂药。”余音往角门处走了走,几乎不想再听下去,与弄琴唏嘘:“先生本来就不是个说感情的人,赶鸭子上架,总该吃些骨头。这叫什么来着,苏大夫说这叫欲拒还迎。” -- 第168页 弄琴迷迷糊糊听了几句,半晌不明白‘欲拒还迎’的意思,这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 屋里早就换了一番天地了,谢玙紧紧捂住自己的襟口,萧坤宁就差压在她的身上了,神色姿态像极了蛮狠的赵熙然。 赵熙然不讲理,萧坤宁学了十成十,能动手就不动口。 少女身子火热,夏日里一贴近就像冬日里的炭火,先是一阵颤栗,而后感觉一阵烈火。 烧得人燥热、不安。 萧坤宁恍然不知,见到谢玙不安,她就觉得报了仇,揪着对方的襟口:“以后还坑我吗?” 谢玙眨了眨慌乱的眼睫:“从未坑你。” 萧坤宁冷笑:“不坑我,婚书就还我。” 谢玙不肯:“不可能,或许我死了,你大可改嫁。” “我现在就弄死你,如何?”萧坤宁手中用劲,恨不得当即就掐死这个天杀的。 谢玙心口发热,面对萧坤宁谈不上凶狠的狠意后笑了笑:“弄死我也可,你试试,再用点力气就可以了,你那么傻那么笨,做事顾头不顾尾。就算重新活过来,为镇南王筹谋、造势,利用书生散发谣言。你以为你做的详细?书生三言两语就将你出卖了,那些人你以为拿银子办事不会泄露你?沈汭与你同样不聪明,文与可刚正的性子惹怒多少人,颜怀桢景阳第一个想要弄死她。你得罪颜如玉,你以为你在长安城里就能好好生活吗?” 谢玙淡笑的讽刺就像是一束强烈的光刺得萧坤宁睁不开眼睛,双手无端失了力气,慢慢地松开谢玙。谢玙却猛地握住她的手,反按着自己的颈口:“你想弄死我?你有那么多机会这么就不弄死我?在墨香斋那么多机会,你怎么不动手?萧困难,你想弄死早就动手了,何苦等到今日?” “谢玙……”萧坤宁感觉到一股无力袭来,脸色泛白,被谢玙强按的双手就像碰到刺一般疼得钻心,对上平静中透着深幽的眼眸后,心中隐藏许久的恨陡然升了上来,不管不顾地用劲掐住修长的脖子。 当人失去理智后就会变得疯魔,素日里孱弱的双手充满了力量,掐得谢玙瞬息就说不出话来。 屋里陡然没了动静,余音靠着树就开始放心了,萧姑娘本就是心软的人,先生只要不说气人的话,定能和平共处。 弄琴打着瞌睡,良久听不到声音后就要回去睡觉。 萧坤宁在疯魔的边缘,掌心触碰的肌肤发热,是那么真实鲜活,眼睁睁地看到谢玙面上的痛苦后。 看着谢玙白皙的面色涌上红色,慢慢地变得涨红,她竭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双臂,谢玙徐徐地阖上眸子,一滴泪滑过眼梢,没入鬓发中。 谢玙死了…… 萧坤宁猛地收回双手,不可置信地盯着张曾经又爱又恨的面容,心口忽而疼得厉害,她彷徨地往后退,打开屋门拼命地跑了出去。 余音见到一闪而过的影子后不觉跟了过去,萧坤宁脚下生风,向正门跑去,她吩咐门人将萧坤宁拦住。 萧坤宁发疯似地向门外闯,门人拦不住,余音不知发生什么事,抬手将人打晕了,吓得忙抱住人。 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两侧的门人去开门,是文与可。 余音谨慎,文大人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从刑部出来的,怀中的人不能让她看见,不然先生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吩咐门人慢些开口,将萧坤宁送去先生的卧房。 文与可进来的时候只见到匆匆的背影,心中记挂着事也没多想,让人去传话要见谢玙。 **** 屋里的谢玙靠在坐榻上,浴桶里的水早就冷了,她吩咐婢女换热水,余音将人放在她的床榻上。 更深露重,窗口不时吹些风来,榻上的纱幔层层撩动,此起彼伏的时候婢女传话:“文大人想见您。” 谢玙当作没有听见,徐徐将屋门关上,余音识趣地去给文与可回话。 “文大人见谅,先生喝药睡下了。”她进屋里冲着文与可歉疚道。 文与可冷了眉梢:“事情紧急,能否喊醒太傅?” 余音见状不敢再瞒,道:“您等等,我去试试。” 来道卧房门外,她敲了敲门:“先生,文大人道事态紧急。” 说话的间隙传来水声,她耳朵一热,不敢再说话了。 片刻后,谢玙打开门,换一身较为艳丽的衣裳,长发染着水,微微湿了,“我去见你,你找府上的大夫给她看看。” “好。”余音答应。 前厅里的文与可耐心候着,听到脚步声后就抬眼去看,谢玙跨过门,满身湿气,艳丽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将那股子清冷压了下去,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她看了一眼后就垂眸:“赵璨供出萧坤宁,道账簿在她手中。” “为何这么说”谢玙没有惊讶。 文与可为难道:“萧坤宁回京第二天就见过赵璨。” 谢玙坐在椅子上,腰间生疼,姿势微微有异:“你信了?” 谢玙的语气带着轻慢和不屑,似在嘲讽,文与可也不信,道:“我想见见萧坤宁。” “不用见,她不知道账簿的事。”谢玙直言拒绝。 文与可动怒了:“见见而已。” 谢玙冷眼望着她:“你以什么身份见?刑部侍郎?” 文与可对上她眼中的深渊,“你的意思不能代表她的决定。” -- 第169页 谢玙道:“若以刑部侍郎的身份见代表你在怀疑她。” “我没有怀疑她,谢玙,你不要自作聪明。她必须去刑部与赵璨对峙。”文与可也不惯着对方不讲理的性子,谢玙太过自傲,赵璨与萧坤宁是好友,其中肯定有意料外的事情。 谢玙不理会:“她随意咬断一个人,你就信?文与可,你用刑了吗?” 文与可一顿:“没有。” 谢玙:“酷刑之下,必有实话。” “你……”文与可语塞,“你去审。” 谢玙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脚踝,思索了会,唤来弄琴:“准备一下,我们去刑部。” “这……”弄琴欲言又止,见她意思坚决只好听从命令。 **** 子时一过,大牢里安静如无人,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咯吱作响,沿路走过的时候,吵醒睡梦中的犯人。 里间的一间牢门打开后,赵璨浑身激灵,抬首就见到坐在轮椅上的谢玙,心口稍稍安定下来,“先生。” “担郡主一句先生,我真是受宠若惊。”谢玙笑了笑,同衙役到:“这里太暗了,点灯。” 须臾后,牢里点了数盏灯,刺眼的光照射得赵璨眯住了眼睛,“先生,这是何故?” “郡主或许不认识我,这样才能让你看清我。”谢玙目露冰霜。 瑟缩在角落里的赵璨微微发抖,面对谢玙平静的态度,她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只好忍着自己的颤栗:“我认识先生。” 谢玙双手搭在扶手上,就像往常一般看着赵璨:“不,你不认识我,你以为我仁善,你以为我是个好人,你以为我喜欢萧坤宁。所以你就拉萧坤宁下水,借此让我松口饶过王卿卿。” 赵璨吓得不敢言语,神色里涌动着恐惧。谢玙并不打算放过她,慢悠悠道:“可惜你不认识我,我不会因为私情而耽误事情,你或许没有想到后果,萧坤宁拿不出账簿来,你还有高阳王府都会陷入绝境中。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因为萧坤宁而改变这件事的结果。” 她从轮椅上走下来,在赵璨面前蹲下,凝视她涌动着恐惧的双眸:“赵璨,我是皇帝的人,皇帝忌惮你的父亲不是一日两日,你将这么好的把柄送到我的手上,你真的是我的好学生。” 赵璨徐徐睁大了眼睛,几乎不可置信,明光下的谢玙就像是一尊恶魔,完全颠覆她旧日所认识的先生。 谢玙脚疼得厉害,蹲下就站不起来,她伸手抵着地面,完好的那只脚撑着全身的重量,在赵璨面前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玙并非是你脑中的那个谢玙,赵璨,我是皇帝的近臣。” 赵璨怕得不行,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舌头抵着牙齿才保证自己牙齿不打颤,她仰望着谢玙:“先生、先生、我、我错了。” “当你遇见王卿卿的那刻就错了,如今你知晓她的孙知州的人还要执迷不悟,赵璨,你同萧坤宁一样愚不可及。”谢玙冷笑走回轮椅上坐着,“给你一夜的时间,我可以舍弃萧坤宁,你也当拿高阳王府上百条性命来作陪葬。” “先生……”赵璨泣不成声,谢玙连头都不回地离开了。 须臾后,文与可穿着一身官袍走进来,眸色冷冷,“我不是谢玙,你可以试试刑部内的酷刑,我想在酷刑与欺骗你的那个女人身上,你会做出选择。” **** 谢玙回府的时候已是两更天,大夫离开卧房了。 余音在一旁守着,弄琴扶着谢玙走进来,谢玙双眉皱了起来,脚踝疼得一步都走不了。 婢女打了热水来伺候她脱下谢玙,往日白皙的脚踝肿了几圈,余音心疼道:“先生忘了大夫的叮嘱。” “无妨,横竖都得去一趟。”谢玙朝着里间看了一圈,“大夫如何说?” “受了些刺激,大夫说不可再遇到惊吓的事情。”余音低眸道。 谢玙没有再问,让众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一人走到里间。 萧坤宁的面色不好,小脸苍白得如同白纸,双眉紧蹙,像是在梦中遇到痛苦不安的事情,时隔多年,谢玙好像又看到那个当年沉浸在痛苦的小傻子。 谢玙抬首摸着自己颈间,走到铜镜前凝视那里的淡色,掀了掀眼皮就看到那张曾经令自己生厌的面孔。 平静的面色上闪过狠厉,冷厉的视线落在铜镜中的自己,在妆台上胡乱摸到一样东西猛地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铜镜被砸出一道破碎的痕迹。 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闻声看向不远处的背影,梳妆用的铜镜碎了,看不清谢玙的神色。 谢玙凝视那面破碎的镜子,看不见那张讨人厌的面孔了。 萧坤宁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发疯的谢玙。 一个看着自己,一个看着发疯的人,都不肯先出声。 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人一动不动,半碎的镜面中折射出模糊的影子,不清楚,谢玙缺死死地盯着那里。 盯到自己眼睛酸涩,双腿麻木,才缓缓回神,挺直脊背,恢复常色。 萧坤宁不想同她说话,选择躺回榻上,装作没有清醒。 谢玙缓步走到榻前坐下,不经意间见到颤抖的双睫,唇角抿了抿,深邃的眼底终究被笑意取代,她俯身凑到装睡的面前。 呼吸相融,几乎就在贴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亲向紧抿的唇角。 -- 第170页 萧坤宁倏而睁开眼睛,伸手的时候发现双臂被按住。 不安分的舌尖在她唇角上咬了咬,谢玙又搞偷袭。 谢玙没有深入,浅尝就可,她淡笑:“继续装啊,弄死我的力气都没有,你还能做什么事,乖乖待在这里不好吗?” “谢、玙……”萧坤宁咬紧牙关,眼中的恨意蹦了出来。 谢玙好整以暇:“我在,你想说什么?” 萧坤宁忍不住骂道:“你有病。” 谢玙眼神一颤:“嗯,病了很久了,你有药吗?” “你滚。”萧坤宁不想见她,转着身子挪到榻里侧,谢玙病得不轻了。 谢玙顺势躺在了外侧,躺下后发现腰后疼得厉害,她转了转身子,侧向萧坤宁躺着。 萧坤宁紧紧守着自己的地盘,谢玙也没有得寸进尺,两人一夜无言。 天明的时候也没有人来叫门,萧坤宁躺不住了,翻身看向外侧的人:“你不上朝吗?” “不上。”谢玙徐徐睁开眼睛,但也没有再躺着,唤来婢女洗漱,穿衣洗漱。 洗漱后,余音亲自给她换了药,让人准备早膳。 还没吃上一口刑部就来人了,赵璨招了,文与可带人去追账簿的去处。 谢玙嗯了一声以示自己知道了,端着清粥喝了几口,萧坤宁磨磨唧唧地从里间走了出来,余音给她盛了碗粥。 两人也还是不说一句话,余音感觉一阵尴尬,急急退了出去。 谢玙腰疼得厉害,吃过早饭后就在软榻躺了下来,长发零散地在肩际散了下来,萧坤宁瞧了一眼没有说话,忍不住又看一眼了,忍不住道:“谢玙,退亲吗?” “不退,我腰疼,你闭嘴。”谢玙翻过身子,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萧坤宁按住自己的火爆脾气,忍住谢玙的话,走过去在她身后坐下:“谢玙,我知道我笨,斗不过你也不想和你斗,你就不能装作没有见过我?” 谢玙闭着眼睛,喉间梗的厉害:“我还没有眼瞎。” 萧坤宁顿时没了脾气:“我眼瞎了成不成?” “那是你的事,同我没有关系。”谢玙的声音与昨晚一样,无力中带着倔强。 萧坤宁忍不住将她拉了起来,直视她失去神采的眸子:“谢玙,你就像一孩子,胡搅蛮缠。” 被她这么一强硬地拉起来,谢玙疼得眉梢一抽,倒吸一口冷气:“那又如何?” 萧坤宁气笑了:“那么大的人你就没想过我愿意不愿意?” 谢玙努力挺直脊背,正视着面前的人:“你曾说你喜欢我,我未曾给你答复,你便认为我伤害了你。如今你我二人换一换境地,你是否在伤害我?” “我……”萧坤宁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拿手戳着谢玙的手臂:“你不觉得你很无赖吗?我不想和你提以前的事。” “我若是无赖,那你就是流氓。”谢玙理直气壮。 第62章 夫人听到夫人说的话了吗? 谢玙耍起无赖,萧坤宁都要甘拜下风,跟在赵熙然后面见过形色各异的人,就连街头专门爱找事的流氓都见过。他们脸皮厚,将自己的脸踩在脚底下,压根不要脸了。谢玙的手法几乎与他们无异了,但有一点,谢玙的底气不足。 谢玙蓦地低下头,也没了方才的气势,转身就要躺下的时候,萧坤宁靠近过来:“谢玙,你不怕同我成亲后,我在你的吃食里下药?” 对面少女凶神恶煞,眼内发着晶莹的光,谢玙忽而就坐直了身子,“你没有那个胆子,萧姑娘若有机会,早就将我弄死了,何苦等到今日,你对文与可无感是因为心中还有其人的存在。” 萧坤宁挑了挑眉梢:“其他人指的是你?” 谢玙面色一红,没有回答,对上萧坤宁漠然的视线,选择伸手去碰她,“昨夜我将命还你,你自己不要的,你我就算两清了。” “两清?你脸皮怎么那么厚,谢玙,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完美?”萧坤宁避开她的手,冷笑地戳着她的脑门:“谢玙,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过日子,还有,就算全世界女人都死……” “说什么混账话。”谢玙急忙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将人拉至自己身旁走下,‘不要脸’地揽着她绵软的腰肢。 隔着单薄的夏衣,清楚地感受到了柔软的身体。 谢玙手心一阵发烫,不知不觉中渗出细密的汗水,她忍着发颤,正色道:“随你怎么想,婚书已写了。萧坤宁,我不会让文与可的,你以后少见她。” “你哪里来的脸说这句话的?”萧坤宁感觉腰间滚烫,谢玙的手搭着的那处好像就要点燃了,她不觉冷了眉梢,抬眸却对上谢玙含了担忧的眸色,自己的气势就这么弱了下来,道:“我不喜欢你,早晚有一日会掐死你。” “那就等我报仇后你再掐死我。”谢玙笑意深深,凌冽的眸子里漾过清风,她下意识就靠向萧坤宁的肩膀,闻着那股独属于少女的清香,“萧坤宁,我们和睦相处,好不好?” 最后的话带着哀求的意味,声音就这么轻了下来,将萧坤宁心口的燥热压了下来,就连吸入口腔里的气味都是温馨的。谢玙太重了,她伸手就推了推,谢玙却道:“别动,我腰疼。” 萧坤宁当真就不动了。 谢玙摸到她的手就小心地捏了捏,凝视着纤细的手腕,似乎感觉到了跳动的脉搏,她毫不犹豫地亲了亲手腕上上嫩肉。 -- 第171页 萧坤宁浑身颤栗,口头警告谢玙:“你别得寸进尺。” 谢玙满足地笑了笑:“你可以再接着推。” 萧坤宁憋着一口气:“再推?你到时就该躺在我的身上了。当朝太傅,脸皮厚的像城墙一样。” 屋里就两人,安静极了,萧坤宁目视前方,而谢玙垂下眼眸轻声笑了:“有自知之明,就不会做错事。” “谢玙,你信不信我让你腰更疼?”萧坤宁惹不住出声警告。 谢玙这才慢悠悠地起身,转躺在软榻上,吩咐余音去刑部传几句话。 ***** 夏日里酷热,日头照得人发晕,窗外蝉鸣发出响声,寂静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日头太大,光在屋里看一眼就不想动弹,萧坤宁也选择性爬上床榻躺着,一旁的几上摆放着几本游记。 谢玙休假几日,刑部的人选择一早一晚往谢府跑,账簿找到后递到皇帝案头去了,最棘手的事情是御史台弹劾高阳私离封地。 高阳上了一封请罪的奏疏,言明当日的经过,以及江南府步军私自出兵的事情。 皇帝知道后两方都不信,令刑部同大理寺一道去查,文与可也牵扯在内,皇帝就略过她另派旁人去了。 文与可在善后贪污的案子,顶着大太阳就来见谢玙。 余音端了冰镇的瓜果来给她解渴,葡萄上凝了一层水珠子,圆润晶莹,谢玙摘了一颗送入口中,文与可将文书递给她,说起高阳的事情:“陛下震怒了。” “陛下对谁都不信,这次颜家损耗颇大,他心里应当很舒服。”谢玙漫不经心地,纤细的两指捏着一颗葡萄,目光无端深邃起来。 文与可比起前几日以来心态平和许多,心境不同,说出口的话就不一样了,“赵暨死了,与你有关?” “赵冕自己心中有鬼,一句话的事情罢了。”谢玙的声音沉了几分,下意识就像内间看了一眼。 文与可不明白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心思旋即就黏在了政事上:“沈汭处倒是风平浪静。” 谢玙转了眼眸:“沈汭怎么了?” “你不知道?”文与可诧异,前世最大的赢家就是是沈汭。沈家儿郎赤胆忠心,可沈汭不一样,在最后的关头杀了谢玙立下的皇帝,掀翻大周朝堂自立为王。 这个时候的沈汭,应该要动了心思。 “边境不宁,沈汭在边境抵御贼寇。”谢玙回道,清寒的双眸里染着凌冽,又添上一句:“不妨直言。” 文与可恍然失笑,谢玙竟不知沈汭做新朝的君主,“谢玙,你拉拢出来的沈郡主最后拉下你立的君主,做了新朝的国君,你不知吗?” 话音平常,却饱含讽刺的意味,谢玙先是怔怔,而后明白她的意思,“不知,沈家忠良,是皇帝逼得太过。”镇南王被射杀,沈南无辜枉死,赵氏宗族本就是一摊烂泥,沈汭做的没有错。 文与可笑过之后,星眸里的冷意渐渐地涌了出来,面对谢玙,再多讽刺的话都没有用,有一点就是谢玙最后应该追着萧坤宁去了,不然不会知晓沈汭做了赢家。 “谢太傅身上有赵氏的血脉。”她出言提醒。 谢玙无动于衷,“有与没有,没什么差别,你觉得萧坤宁的性子适合在宫里吗?” “你……”文与可又被将了一军。 谢玙懒散,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腰后抵着软软的枕头,整个人很惬意,她一点都不想隐藏自己的优势,道:“文大人还不如早些同文家断了往来,你或许就有机会了,毕竟她的性子野惯了,受不得一点拘束。” 文与可气势无端就弱了下来,“你将人藏在府里不是小人行为?” 谢玙却道:“她自己愿意留下来的,没有逼迫。” “她对你厌恶至深。”文与可提醒道。 “有爱才有恨,将恨摘了就是爱,你觉得呢?”谢玙从善如流。 廊下的余音弄琴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弄琴:“先生好像变了,脸皮更加厚了。” 余音扯扯嘴巴:“把你好像两个字去了。” 弄琴闭上嘴巴了。 屋里的两人再度掐了起来,文与可气弱,话里皆带讽刺,而谢玙就像是一团棉花,任你用尽力气挥拳头都不会眨眼。 最后,两人寂寞无声。 谢玙半坐起身子,扶着一旁的扶手就站了起来,面色如旧:“时辰不早,不留文大人用膳了。” 文也可起身告辞,谁吃你家做的饭。 卧房里的萧坤宁一觉至黄昏,醒来的时候谢玙就坐在一侧,她翻了个身,离谢玙远一些,闭上眼就想继续去睡。 谢玙将一侧的书拿走,轻轻凑到萧坤宁的面前,拿手戳了戳面上白净柔软的肌肤:“你晚上打算去做贼?” 睡梦中的人小脸通红,显然睡得很舒服,不满谢玙的叨扰,她拿手捂着自己的脸。 谢玙凝视嫣红的唇角,忽而生起一计:“再不起,我就亲你了。” 榻上的人几乎瞬息就睁开了眼睛,一骨碌地爬起来坐着,瞪着谢玙就骂:“你真无耻。” 谢玙被骂习惯了,几日来不是流氓就是无耻,偶尔骂一句恬不知耻,起初是有些生气,可是时间久了就浑然不在意。 “我无耻,你也该起床了。” 萧坤宁整个人都醒了,抱着薄毯子,松散的长发落在肩际,掩藏着一侧秀美的脸颊,对面的谢玙笑意和煦,像极了天上掉馅饼的傻子。 -- 第172页 “谢先生捡到银子了?”她揉揉自己刚睡醒的眼睛,估摸着又有人掉进了谢玙的圈套里。 谢玙浅浅一笑:“文与可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萧坤宁一怔:“你欺负她就那么高兴?”谢傻子。 “高兴。”谢玙毫不遮掩道。 萧坤宁捂着眼睛不去看这个傻子了,自己穿衣起榻。 两人安静地用过晚膳,萧坤宁自己去外间消消食,谢玙去书房处理这几日留下是公务。 江南府路军的行为惹恼了赵冕,就差最后一步定案了,拔了颜怀桢在江南的暗桩后,也是一大进步。 可惜赵冕比起赵暨有帝王能耐,不能一次性将颜家击垮。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几日后,谢玙恢复去署衙,萧坤宁感觉舒服极了。 谢玙一入朝,就感知朝堂上的风向变了,礼部尚书拉着她去暗地里说话:“江南贪污案背后最大的官就是颜相,昨日就给禁足在府上了,景阳长公主来求情,听说都没见到陛下。” 难怪了,谢玙轻轻笑说:“那也是文大人的功劳。” 含光殿一侧阴暗生风,吹得人身上舒爽,绿意爬上墙头,清脆欲滴,像是天然去热的屏障。 礼部尚书面色不豫:“这位文大人听说在陛下门前愈发得宠了,就凭这么一件案子就扳倒了顶梁柱,心思不简单。” “决堤非一日功劳。”谢玙淡淡道。 礼部尚书就不好再说话了,确实,账簿上的数字太大了,震慑朝堂,就算皇帝想要顾念旧情也得掂量着法制。 说过几句悄悄话后,两人入殿,没过多久,皇帝就来了。 朝堂上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按例说了几句寻常的事情后就退朝了。 今日朝会波澜不生,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皇帝退朝后就往后院贵妃处去了,颜家落难,贵妃的恩宠却依然一点不减,众人唏嘘,像潮水一般退出含光殿。 颜党都夹着尾巴做人,匆匆离开。 谢玙腿脚方好些,不敢走得太快,慢慢悠悠地走在人群后面,礼部尚书年龄也大了,跟她一道走着。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遇到景阳长公主,两人回避到一侧,等她车架走了再动步。 谢玙向车马离去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神色凛冽,眸中暗藏着冷意,礼部尚书同她说道:“景阳长公主又来求情了。皇帝对贵妃恩宠还在,可见对颜家还是有心的。” “伴君如伴虎。”谢玙随口道。 赵冕的心思比起旁人不差,他膝下子嗣单薄,这个时候贵妃有孕,他肯定看重,等贵妃生下孩子就说不定了。 礼部尚书接连叹息,想起颜相的跋扈与嚣张,把持朝政,落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谢玙回到刑部署衙后,文与可将这些时日的案子置于她的案头,话不多说一句就离开了。 未至午时,弄琴匆匆来报,景阳长公主传话想见一面。 谢玙拧眉:“不见。” 弄琴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说:“长公主在府上不肯走。” 景阳是一强势之人,又有公主的傲气,这个时候还是不会低声下气地求人,知晓谢玙不见就去府上等着。 若是往常,不见也就不见了,可今时非比往日,萧坤宁与镇南王还在府上,闹得不好会对她二人不利。 谢玙不敢随意去赌,令弄琴回去传话,自己随后就到。 出门的时候,文与可抱着一摞公文走来:“尚书大人下衙的时间早了些。” 谢玙睨她一眼手中的公文:“有事?” 文与可道:“许多事,都需你过目看一眼。” “你是故意的?”谢玙冷眼望着她。 文与可将公文递给她,眉眼高低,道:“那又如何?你是刑部尚书,这就是你的职责。” “放着,等我回来。”谢玙语气里十足的不耐,未等文与可说话就大步离去。 神色焦急,步履匆匆,不像是寻常的事情,文与可的视线从谢玙的背影上收了回来,淡笑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那厢谢玙匆忙回到府上就见门外奢侈的马车,余音在门前候着,她立即榻上台阶:“殿下来了多久?” 余音道:“一个时辰,从宫里回来的。” 谢玙回屋要换身衣裳,萧坤宁趴在软榻上看着书,听到响动后就坐了起来,见谢玙脸色匆匆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事。”谢玙取了衣裳就走。 谢玙喜怒不形于色,方才明显就着急了,萧坤宁察觉到事态不对,穿鞋就跟了过去。 谢玙走得慢,等到了前院后,景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手中的白玉茶盏握杯沿发烫,眼梢吊了起来,见到谢玙就开腔:“太傅让人好等。” 她坐在了主座上,谢玙只好选了下首坐着,眉眼染着不耐:“殿下来得太早,臣手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了。” 谢玙并非好拿捏之人,景阳从心里就知晓此人的特点,当即就忍了一口气,道:“你可记得自己如何来的?” “颜相举荐。”谢玙回道。 “原来你还记得。”景阳暗讽,谢玙姿态端庄,面颊如玉,神色中带着不寻常的威压,这样的女子是不受控制的。从皇帝登基后她就劝颜怀桢将这个女人除了,可惜他不听话。 就算再多的不满,她也要忍下来,努力维持自己往日的威仪:“你有今日的地位,也归于颜相。今日颜家大难,你不该还一个情分吗?” -- 第173页 谢玙淡笑的面色涌着冰冷,面对景阳的跋扈,她并未有一丝惊讶,到了这个时候,景阳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地位,“我还是可以还,就怕陛下不应。” 景阳神色陡转阴鸷:“你什么意思?” “太后做了什么,殿下清楚。小皇子的死您比臣清楚,若动太后,就必须先除颜家。您此刻唯有一条路可走。” 景阳震惊地抬头看她一眼,想到各种细节后竟无法反驳,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什么路?” “和离。”谢玙轻启红唇。 “和离?”景阳不可置信地凝视面前多智的女子,夏日里的热意迅速爬上心口,她几乎在话音落地的时候就明白过来。皇帝要对付颜家,她想活命,就只能同颜家撇清关系。 路走到这一步,她是对颜怀桢失望的,但是从未想过与他和离分开。 她迅速拒绝谢玙的提议:“不可能。” “您是公主,若和离没有人敢反对。”谢玙细白的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地敲在人的心口上。 景阳听着轻轻的敲击声后心口愈发乱了,脸色几乎惨白:“这就是你的办法?” 谢玙平静道:“臣没有办法,陛下想做的事,臣只有听命行事,没有拒绝的余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听到最后一句话,景阳的心彻底地沉了下来,皇帝对太后的厌恨、对颜家的顾虑早就有了,想必贪污案是皇帝精心策划的。她咽下一口气,道:“太傅今日明白地告诉我,就不怕陛下怪罪?” “殿下方才说了,还颜相的恩情。”谢玙面色淡然,不起波澜。 屋外的阳光大盛,景阳顶着炙热的太阳依旧感觉到阵阵冰冷,皇帝开始对颜家动手了,在许久之前就料到会今日,但未曾想到会来这么早。望着空中刺眼的太阳,眼中的寒冷被融化,她努力恢复自己往日的威仪,抬脚跨过谢府的门槛,她能将赵冕捧上皇位,也能将他拉下来。 是他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萧坤宁站在树下,眉梢徐徐散开,赵冕不像赵暨那样仁义,颜家是赵冕的心头大患,这次不用谢玙出面就会有人动手。 树荫下的少女明丽大方,眼中光色犹如碧空,亮堂而明艳,谢玙依靠着门框,“吃饭了。” 门旁的女子明媚如初,淡淡笑意像极了春风,令人心情舒朗。萧坤宁低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谢玙,你又给她出了什么馊主意?” “和离。”谢玙轻启唇角,伸手去摸了摸萧坤宁的鬓角的碎发,露出洁白晶莹的耳朵,就像面团子一样。 “就知道你不干好事。”萧坤宁拂开她的手,觉得自己吃亏了,伸手捏着她的鼻尖:“谢玙,为你自己也要做些好事。” 谢玙迟疑,“那开间善堂?” 萧坤宁白了一眼:“又不是我的事,问我做什么?” “你我一体,自然要问过你的意思。”谢玙平静道。 萧坤宁眼睛一眯,“你脸皮越来越厚了,不过开善堂是好事,你要开就多开几间,老有所养也是不错的,再将街头乞丐也一并收养了。” 谢玙眼梢抽了抽,向一侧的弄琴吩咐道:“听到夫人说的话了吗?” 弄琴浑身一激灵,忙不迭道:“听到了、听到了,这就是去办。” 萧坤宁气得叉腰怒骂:“谢玙,谁是你的夫人?” 谢玙置若罔闻,转身就要走的时候脑海了想过什么事,回身朝着萧坤宁温柔一笑:“所需银子从你的聘礼里扣。” “谢玙……” 背后的少女跳脚,三两步就跑开了。 谢玙心口舒缓极了,踱步走到座椅上,想起景阳临走前愤恨的眼神,面上的笑意就微微止住了。 和离?景阳会和离吗? 拭目以待。 **** 沈思远从高阳王府回来后便闷闷不乐,寻了谢玙去饮酒。 正是夏日里,一身单衣都被汗水打湿了,谢玙脚伤未愈,见到他满面愁绪,心中不觉拎了起来,令人去办酒,不顾大夫的嘱咐要和他饮一杯。 窗口通风,时而略过袭人的凉风,沈思远热到头脑发晕,被这么一吹后反觉得更加晕乎乎的,接过婢女送来的酒就斟了两杯,自己先干为敬。 谢玙敛袖饮下半杯酒,故作不解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沈思远刚硬的五官扭在一起,清酒下肚后热血沸腾,四肢百骸都热了,他猛地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只说高宗去后,他过得艰难,赵冕那个小子对他多有误会。” 谢玙好似明白些什么,亲自给沈思远斟酒:“您是不是说了假死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 “说了几句,他怂坏了,直言我大胆、还有他说阿璨跟着他也受尽了委屈,又道他若几分能耐、几个兵也不会任由他被人欺负。”沈思远也跟着丧气,一口将满杯的酒饮下去,又气恨道:“先帝若不适坏法子,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做。你看看那个赵冕,连自己的兄弟都容忍不了,能是明君吗?大周迟早败在了他的手里。” 谢玙手中的酒杯一顿,冷笑道:“您是不是想请您助他夺回皇位?” 第63章 浅吻浅浅的吻凝结着她全部的力量。…… 喝到嘴里的酒就失去了原来的滋味,沈思远觉得这个酒太涩,谢玙澄澈的眸子陡然变得深邃起来,将他的举止看在心里:“先帝当初不立赵冕就怕太后干政,而赵暨无君主之能,仁义无法压制重臣,容易引得外戚专权。” -- 第174页 沈思远身在边关多年,早就将长安城内的局势摸得清楚,谢玙的说法如何不知,他心有不甘,道:“朝堂震荡不安,皇帝与太后不和,皇帝与丞相失和,终究会引来大难。” “这些话是高阳王同您说的?”谢玙冷冷质问。 沈思远蓦地停了下来,面对谢玙冷酷的神色,他选择性隐瞒下来:“你当我是傻子?” “先帝当年离去的时候有意将皇位给他,可以看得出他定做了什么事,您觉得他还怂吗?”谢玙起身将两盏空酒杯斟满酒,澄澈的酒液在烛火下倒映着她一双深渊无波的眸子。 “王爷,我一直在找逼疯我母亲的那个人,也是后来冒着风险救我出去的人。” 沈思远端起酒盏的手微微一颤,酒就从杯中溢了出来,“是他?” “我不敢猜,江南顾宗是为颜相办事,可这次未经审讯就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谢玙猜道。 “迫不及待地招供了?”沈思远微微有些不可置信,颜怀桢这么多年来同太后一道把持朝政,赵冕几乎是痛恨至极,颜家倒得有些快了?虽说皇帝筹谋,可这次是事情里是贪污案,颜怀桢不会那么没有分寸。 他思考了会,不得不道:“除了皇帝还又别人的功劳?” 谢玙没有立即回答,前世里她被仇恨蒙蔽眼睛,背后的那人是谁也不想揪出来,也正因为她的盲目自信才导致自己杀了太多的人,杀戮太多。 等到她去接母亲的时候,废弃的宫殿里早就没有人了,去了何处,她根本就查不到。 “想来颜家是遭所有人的痛恨了。”她轻轻一笑,扬首将酒盏中的酒灌入咽喉中,呛得连连咳嗽几声。 沈思远从她的咳嗽中听出些许不对劲:“她为何会疯?” “突然就疯了,每每抓着我的手就问天亮了吗?问我为何要毁了她。”谢玙挺直的脊骨终究稍稍弯曲下来,深邃的眼眸里漾着恨意,压抑不住的愤恨就像浪潮一样快速又蛮狠地打了过来。 那段不堪的记忆刹那间就涌上脑海,宫殿里的日子让她几乎忘不掉。 破败的屋檐,墙面山的斑驳,四面迎风的殿宇…… 她猛地吸入一口气:“我很想知道当年母亲怎地落到那样的地步,您可知晓?” 谢玙面色阴鸷,精致的五官上涌起不属于她的愤恨,素日里修长的五指狠狠握成拳头,对面的沈思远见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后给她将酒斟满:“旧事过去了……”他恍惚顿住,联想刚才的事猛地反应过来:“逼疯她的人是高阳王?” 谢玙没有说话,默然代表承认。 沈思远坐不住了,凳子上长了钉子,无法安坐,在屋里来回走了几遭,耐不住地问谢玙:“都是你的猜测?” “猜测罢了。”谢玙再度饮了一杯,不管沈思远再这么问都不说话了。 一杯接着一杯,沈思远没醉她就醉了,晕乎乎地坐在桌旁,对着灯火说话。 沈思远不知她这些年的经历,只能任由她自斟自饮,最后听不懂她的话后就让人去找了萧坤宁过来。 “她好像喝醉了。”他将最后一壶酒拿了就走,连连叹气后才离开。 谢玙托腮,就这么看着灯,眼睛眨都不眨,本就嫣红的唇角就像沾了露珠般晶莹,时而绽开时而抿着,声声细语,听起来绵软动听。 “萧坤宁、傻子、小骗子……” 萧坤宁没靠近就听到这么几个词,本着不欺负醉鬼的道理让人去熬醒酒汤,自己陪着醉鬼坐下,凝视她微醺的脸色,“谢小玙,你最喜欢谁?” 谢玙不理她,盯着灯火的眼睛发涩,修长的羽睫一颤一颤,口中嘟哝几句就是不说话。 萧坤宁没办法,将她的宝贝灯火取走,自己坐在灯火的地方,“谢小玙,你喜欢萧坤宁吗?” “萧坤宁是谁?”谢玙眼皮子搭着,红扑扑的脸上添了几分孩童的稚气。 “那你喜欢谁?”萧坤宁重复刚才的话。 谢玙掀起眼帘:“喜欢、小、傻子。” 萧坤宁握紧拳头瞪着她:“小傻子不喜欢你,喜欢文与可。” “小傻子……”谢玙欲言又止,换了一只手托腮,抬手就敲了萧坤宁的额头,“你个骗子。” 萧坤宁撇撇嘴,不屑道:“你很聪明吗?” “聪明,小玙最聪明。”谢玙自信地扬首,迷离不清的眸子也亮了起来,眉眼一动就凑到萧坤宁的面前,低声告诉她:“萧坤宁最傻、我喜欢傻子。” 萧坤宁:“……” 婢女送了醒酒汤过来,谢玙不肯喝,萧坤宁让人取了干净的酒盏来,将醒酒汤倒进杯子里,挨个排在谢玙面前,“喝酒吗?” 谢玙狠狠一点头:“喝。”不等萧坤宁催促就端起一杯酒喝了,酒入咽喉就皱眉不解:“好像不对。” 酒鬼不好哄,萧坤宁索性当着她的面自己就喝了一杯,“哪里不对?” 谢玙这才信了,一股脑地将剩下的‘酒’都给喝完了,最后靠着桌子就睡着了。 萧坤宁让余音将她弄回卧房。 夜色凉如水,明月尤其圆盘凝于天际,亮堂而璀璨。 到了卧房后,谢玙躺在榻上就像昏迷了一样,任谁也喊不动,好在醉鬼不吵不闹,躺着就睡着了。 婢女伺候她梳洗,萧坤宁累得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榻上的人又在嘀咕说话,说些什么也听不清。 -- 第175页 谢玙素日里话不多,除了公务后出口就不是什么好话,性子冷了些。萧坤宁懒得去听那些‘小玙聪明、萧坤宁傻’的幼稚话,自己回房睡觉去。 宿醉的人错过早朝,睡到午时才醒,醒来头疼欲裂,幕僚前来禀事也没有精神去听。 沈思远昨夜气得一夜没睡,清晨就打拳,打了一个早上后让萧坤宁带她去酒楼茶肆听听民生。 茶肆里有人在说书,跑堂地来回招呼,客人也很多,坐满了大半的桌子,一老一小选了一地坐下。 萧坤宁点了几样点心,要了一壶好茶,沈思远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客人都在说着贪污的案子,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沈思远听得无趣就问起萧坤宁的身世:“听说你是在江南长大的?” 萧坤宁剥着瓜子,听着隔壁桌的客人说着话,顺口回道:“我的养母是江南赵家二东家。” “我知道,赵熙然,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赵家在边境也有生意,我见过她两次,一眼就知她心思不浅。你怎地不去经商?”沈思远喝了口茶。 萧坤宁却道:“我十三岁就来了长安,她不教我这些,起初我是不解,后来才知她不教是因为我不是赵家的人,终究有一日会离开赵家,旁人的东西怎好去想。” “你这想法倒是很干净,赵熙然虽说是商户,见识远,没有她也不会有赵家的今日,可惜看错了人。”沈思远可惜道,旁人若有萧坤宁这样的想法,赵氏宗室也不会动荡不安。 茶肆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一老一小见时辰不早,转到酒楼去听故事。 近日里最大的事就是颜家贪污的案子,说开说去都说颜家咎由自取,皇帝仁慈,萧坤宁听后觉得不对,同沈思远道:“为何说皇帝仁慈?” 沈思远看她一眼:“谢玙那么聪明,怎么教你这么一个笨蛋。百姓听一说一,不是皇帝仁慈,而是有人故意这么说。用行军打仗的说法就蛊惑人心。” 萧坤宁明白过来,这是她用剩下的套路了,谢玙说她笨,也有人玩她不玩的路子。 哼哼两声后,伙计来上菜,沈思远一人喝了一壶酒。 用过饭后,两人沿街走一下午的路,听到了不同样的说法,沈思远对昨夜谢玙的话产矛盾,民间所夸的都是皇帝,没有高阳王一字。 沈思远行军打仗走了几日都没有问题,萧坤宁就不同了,跟着走了一天后,脚板都磨了水泡,双腿又疼,回到府上后就倒下了。 谢玙忙至天黑才踏进府里,后面跟着‘狗皮膏药’文与可。 文与可下衙后就跟着谢玙,请求见萧坤宁,两人就像每日吃饭一样争执了几句,文与可就跟着谢玙回府。 余音摆好晚膳,沈思远就来了,见到姑娘一身高袍后愣了一下,又见谢玙冰冷不耐的脸色就猜测这是一位不速之客,他照常跨进厅里。 文与可见到来人后起身行礼:“下官文与可见过王爷。” “你认识我?”沈思远有些惊讶。 谢玙不耐道:“她是我门下的人。” 沈思远知道了,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足为惧,眼看厅里还少了一人就吩咐余音:“去请萧坤宁。” “不用了。”谢玙不客气地打断。 文与可冷笑:“太傅藏着掖着也注定无法改变结果。” 谢玙挑了眉梢:“藏着掖着也是我的事,文大人早些回府就好。” 沈思远摸不清情况,刚想开口就见这位文大人怒气冲冲地走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门下的人和你争什么?” 谢玙不语,弄琴悄悄说话:“争萧姑娘。” 沈思远豁然开朗:“争媳妇。” 屋里没人敢接话,负气出门的文与可从谢府出来后就径直回府,一路都有人跟着。 翌日下朝后宗正寺少卿就找上了她。 文与可与谢玙不和并非昨日的事情,从当时抢了刑部后,文与可与谢玙就是敌对的情况,朝臣看破不说破,宗正寺少卿全名裴予,是颜家远房的人。 他靠近文与可,同她一道出宫。 谢玙被皇帝留下,皇帝面色带笑,对谢玙也不作隐瞒,“此次多亏太傅的江南一行。” 谢玙不作它言,“臣为陛下分忧。” “听闻前两日景阳姑母找过你?”赵冕单刀直入,将以往的谨慎与小心都一并抛开了,面对谢玙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殿内仅有二人,谢玙垂眸凝视地砖,斟酌回道:“让臣周旋一二,臣拒绝了。” “你拒绝了?”赵冕有些不相信,从龙椅上慢慢走了下来,踱步到谢玙面前,目光落在她骨节分明的双手上,指甲粉红圆润,天然去雕饰的美让人挪不开眼睛。 谢玙回道:“臣到贵妃替陛下孕育皇嗣,必会将恩于颜家。” 赵冕目光狠狠一顿,将自己的视线快速从谢玙身上收了回来,大步走到龙椅上坐下,恢复帝王狠绝,“卿所言极是,景阳姑母近日到处拉拢朝臣,假以时日必会引起大乱,卿可有想法?” “景阳长公主担忧颜相罢了,她是赵氏公主,不会对陛下不利。”谢玙回道。 “是吗?”赵冕显然不信这番说辞,面对谢玙,他想起颜如玉的话:太傅心有不轨,对您也是假意,陛下早作提防。 颜如玉的话虽说不可信,但谢玙今日的举止让他心存怀疑,可转而一想贪污案是谢玙查出的,不会与颜氏合谋。颜如玉是颜家的人,对谢玙多有不满也在常理。 -- 第176页 旋即压下心思后,赵冕摆手令她退下。 谢玙离开前忽而提议:“贵妃近日心思多,陛下应该多加安抚。” “朕知道。” 谢玙默然退出正殿,转身回刑部。 **** 那厢被裴予将文与可请去暗处说话,其他人没有在意,各自回署衙。 文与可出名的清正固执,没有人能令她改口,裴予小心翼翼地说了几句话,寒暄过后就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来:“听闻这次的案子是大人的功劳?” 文与可道:“大可直说。” “颜相的案子还在细查,孙知州给的账簿是真是假,想来还是有些问题。”裴予小心道,眼看了四周一圈,小声道:“当初相爷有意向陛下举荐你为刑部尚书,可惜被太傅截短了,若是没有了太傅,刑部可在您的控制下了。” 先抑后扬的话说得很谨慎,文与可没有半分动摇,扫了一眼,抬脚离去。 裴予不肯放弃,步步跟了过去,一直追到刑部,刚好遇到谢玙从宫里回来,他忙找了借口离开。 文与可给谢玙问礼后就直接进刑部,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裴予也看在眼中,心中更为欣喜。 接下来的几日里,与文与可走得更加近了。 萧坤宁在谢府住了半月后,萧府来接她回去,萧明望同意了亲事。 没拿到婚书的萧坤宁倒吸一口凉气,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萧闻雪不知内情,拉着她劝说几句:“你究竟如何想的,若是不愿,为何要留在谢府。” 萧坤宁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好吐露镇南王假死的事情就改了话道:“我同先生有约,在府上住上一月,她便还我婚书。” “哪里有这种约定。”萧闻雪嘀咕一句,想起谢玙的计谋就只好咽下到口的话,“随你,贪污的案子让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你也要注意些,无事别出府。” “晓得了,你赶紧回去。”萧坤宁催促她回去,谢府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萧闻雪默然叹气,见她眉梢眼角并没有愁绪,可见过得不算差,自己也跟着放心了,叮嘱她道:“半月后就回去,谢玙树敌太多了,颜家不除,总是不安生的。” 上辈子贪污案后,赵暨被谢玙逼得下旨,赵冕不同,为大局去想按着案子不放,就造成了如今人人不宁的局面。 谢玙这辈子变得不再那么杀伐,多了些人性,也不知如何收场了。 萧闻雪越想越不对劲,想拉着妹妹一道回府,“阿宁,我们一道回去吧,婚书不要了,等颜家案后你再回来。实不相瞒,我心口总是不宁,怕你出事。” “你别怕,谢玙不会让自己吃亏。”萧坤宁安慰道,萧闻雪心思细腻,她拍了拍对方府肩膀:“事情不对我就回府,今日你和母亲也别出门,不安全。” 谢玙不会这么寂寞下去,风雨欲来,待在府里总是没有错的。 萧闻雪劝了几句没有作用后,只好自己先回府去。 她离开后,沈思远就来,想拉她一道出府走走,老王爷武功盖世,倒是不愁路上会有刺客,只是走一日下来,腿脚就不会是自己的了。 人家都已上门来请,不去就是不给面只,她笑着一道出府去了。 照旧又是整日走动,回来后又躺下了,沈思远很舒服地找高阳王去喝酒了。 谢玙回来都已是亥时,匆匆用过晚饭后就去找萧坤宁,不想人早就躺下了,在屋外来回走动一番后,选择推门而进。 “萧坤宁,你睡了吗?” 床上的人捂着耳朵,“谢小玙,你又想干甚?” 谢玙笑了,将屋里的烛火点亮了,眼见榻上的阴影,关心道:“听说你腿疼?” “别和我说话,我是一个字都不想说的。”萧坤宁翻了身子。 屋里的灯火亮了,谢玙走近前,摸摸她的额头:“脑袋不烧,看来就是累了,老王爷去了何处?” “找高阳王去喝酒了。”萧坤宁有气无力,几日不见谢玙了,她想起萧闻雪的担忧,问起谢玙正经事:“陛下如何处置颜家?” “耗着。”谢玙语气淡了下来,掀开被子露出萧坤宁一双修长的腿,眼神一颤,她又正经下来:“腿疼捏捏就好,筋骨得到舒缓就会好受多了。” 不等萧坤宁回应,她便伸手去捉住那双白净的脚踝。 萧坤宁耳尖一红,想要拒绝的时候,腿间顿觉酸疼,她忍不住叫了出来,“疼……” 谢玙手上一停:“你小点声。” 萧坤宁捂住嘴巴不说话,躺在榻上任由谢玙去捏去按,那双冰冷的手在肌肤上跳跃,引来阵阵酸麻,习惯那股力道后就感觉到了舒缓,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交给谢玙,随她按揉。 谢玙的力气恰好,顺着穴道去揉,由浅深入。 萧坤宁最后怎么睡着了都不记得,走了一整日,睡梦中睡得香甜,抿着樱唇,拥着薄毯的模样不经意间还透着傻气。 等到人睡着了,谢玙胳膊也酸了,坐在榻沿休息,双眸凝在萧坤宁的睡颜上,摸了摸她的唇角,几乎就在瞬间亲了上去。 浅浅的吻凝结着她全部的力量。 睡梦中的人呻嘤一声后,皱眉睡了过去,没有引起不适。 谢玙觉得不满足,手在她的下颚停了下来,久久不肯撤回。 -- 第177页 屋里一时间只有萧坤宁的呼吸声,静默而无甚,谢玙深深地望着她,定定凝神,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身处在哪里。 一丝明亮的烛火落在萧坤宁白净的睡颜上,添就一层朦胧的光色,缥缈若浮云,瞧得不那么真实。 谢玙做了许久,本该离去又觉得不舍,鼻尖清淡的香气极为撩人,比起书墨香好闻多了。 最后,她选择厚着脸皮躺了下来,依偎着熟睡的人,那股香气就像是催眠的熏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东方未曾露白,余音就来请人。 谢玙醒来后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萧坤宁睡得深沉,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占着便宜。 ***** 今日朝会,谢玙的心情尤为好,听到有人争执的时候还会说上几句好话,距离近的朝臣时而能见到她弯弯的唇角。 太傅这是遇到喜事了? 近日没有什么大事,贪污的事没有处置,朝臣都不敢随意说话。 下朝后,谢玙气定神闲地出殿而去,后头跟着文与可,见到她唇角的笑意就感觉哪里不对。 同朝这么多年,哪次见到谢玙笑得这么开心? “太傅笑得不大寻常。”她踩着谢玙的步子追上前说道。 谢玙余光扫她一眼,眉梢带着笑:“文大人猜一猜?” 文与可不是话痨,也没有猜人心思的癖好,谢玙这么一说肯定是和萧坤宁有关,猜都不用猜,她冷冷哼了一声,越过谢玙大步离去。 裴予和一干朝臣都看得清楚,刑部上司下属不和,裴予趁着机会追上前。 谢玙的步子走慢了下来,一脚踩死一只蚂蚁,慢吞吞地在后面走着。 萧明望拨开众人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道:“太傅何时让小女回府?” “我并未禁锢她,反是萧夫人不让她回府了。”谢玙悠悠笑道。 萧明望憋着一肚子气,对谢玙又不敢说什么重话,他怎么也没想到风光霁月的谢玙竟然会骗婚,瞧着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他几乎感觉自己眼瞎了。 第64章 挡剑谢玙挡剑。 萧明望与谢玙初识是在赵冕的登基典礼上,谢玙功不可没,又是第一位身居高位的女子,寻常人都会高看一眼。他也不例外,与谢玙说了几句话,谢玙就主动与她交好。 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谢玙早就下了套让他去跳了。 谢玙的笑意无懈可击,回答也是没有漏洞的,偏偏她这么云淡风轻的神态让他十分憋屈,“既然这样,我今日就接她回去。” “好,只是希望萧夫人能够善待她。”谢玙依旧很平静。 其他人不知两人的矛盾,看过一眼就各自离开。 萧明望回到吏部后,公务缠身,传出去的文书都被挑出许多漏洞,打回来再度重新改。 整个吏部人仰马翻,人人在改文书,就连数日前定下的也回到吏部,吏部尚书也不是酒囊饭袋,见此情形就知道事情不对,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吏部。 六部中吏部为首,素日里与其他五部都和平相处,这么一闹,吏部许多公务都耽搁下来,一整日都在忙着这件事情,萧明望这个时候也变聪明了。 朝会散后得罪了谢玙,回到吏部就遇到这么多棘手的事,若说与谢玙没有关系,他就白在朝堂上混了十多年。 谢玙的心思太明显了,也过于阴狠,阿宁那个傻丫头再长几个脑子也斗不过人家,他深吸一口气,亲事必须作罢。 阿宁大咧咧的性子在寻常人家都要谨慎,在谢玙面前动动手指头,谢玙都能看破他的心思。 下定决心,等下衙后就去谢府将人带回去。 黄昏的时候,宫里来人,皇帝请他入宫说话。 出宫的时候已近亥时,忍气吞声回府,明日接回阿宁。 谁知接连几日,都到亥时才得空,吏部里的臣僚人人叫屈。 萧明望几乎想扣瞎自己的眼睛算了,想不到办法的时候谢府也出了事,余音找了两日都没有找到镇南王。 沈思远是假死的人,谢府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唯有私下去找,找了两日都没有结果,余音慌了。 谢玙通知巡防营孙统领抽调兵力去暗地里找,巡防营的人在城里里巡查,最利于找人。 长安城里的人鲜少认识镇南王,找来找去,也会让人生疑,找了两日后,谢玙就不敢再找,将人都撤了回来。 萧坤宁陡然想起老王爷前天晚上去和高阳王喝酒,晚上可曾回来了? 莫名提及高阳王后,谢玙清冷的面色陡然一变,领着余音就要去王府要人,萧坤宁忙道:“先生冲动了,若真是他们动手的,你去也找不到人,我去见见赵璨。” 谢玙不答应:“赵璨心思不单纯,你去了多半会被她所诱。” 萧坤宁面色一红:“你、你就这么小看我?” “赵璨诬陷你的事忘了?”谢玙按住自己杂乱的心。 萧坤宁却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诬陷的事只能说明她将那位王姑娘放在心坎里,与老王爷的事情没有多大的干系,现在你抵触的是高阳王?” “变聪明了。”谢玙深深瞧她一眼,在府里助力半月后,少女心思好像放宽不少,从明艳的五官看到修长的玉颈,细腻的肌肤带着淡粉,就连那双眉头也少了愁绪。 瞧着这么昳丽的模样,谢玙心口莫名躁动起来,“你在府里住习惯了?” -- 第178页 “习惯啊。”萧坤宁坦然地迎上她阴冷的眸子,自己弯弯眉梢,“谢玙,如果和你在一条船上就有点舒服,就是不用操心,和你为敌,就得殚心竭虑,死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步。好比你给我爹使绊子,听说他这几日做什么错什么,太傅心思缜密。” 谢玙被她这么认真一夸后反觉得不安,眼睫不自然地颤了颤,目光从她一双高兴的眉梢上看出不对劲来:“你讽刺我?” 萧坤宁扬扬眉梢:“您想多了,我是在夸你,夸你聪明、夸你心思缜密、顺便夸你心思狠。” “随你怎么想。”谢玙放弃辩驳。 “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老王爷是没有事的,高阳王想借此拿捏边境三十万兵马罢了。危险沈世子的书信已在去往边境的路上了,对吗?”萧坤宁得意道,湛亮的眼眸里满是璀璨的光色。 谢玙被她看得心口不自在,回避她的视线,“你想多了。” “你别躲啊,看桌子有什么用?以你缜密的想法是不会动用巡防营去找人的,老王爷一旦被人发现是假死,沈家就会面临欺君的大罪,加上老王爷在高阳王的手里,沈家不反也得反。我说得对吗?”萧坤宁伸手扳正谢玙侧开的脸,自己对上她飘忽的眼神。 四下对视,萧坤宁笑意更加明显,摸摸谢玙脸上的肌肤,“谢玙,你前脚逼景阳去拉赵冕下来,后面就以计令沈家反上长安,你不就是想令长安大乱,你好浑水摸鱼。” 谢玙并非胆怯之人,定睛去看自信的少女,反伸手揽住她的腰际,将人拉入自己怀中,“你想是你想,那沈家反上长安后面的事就没有了?” “还有什么事?”萧坤宁下意识就去问,谢玙得到政权后大可以乐阳长公主的血脉去做新帝。 “傻子想不明白的时候就更像是傻子了。”谢玙清冷的双眸亮了些许,眼中倒映着萧坤宁茫然的神色,她徐徐靠近,在萧坤宁的耳边低语:“我偏不告诉你,高阳王府我也不会去了,不如想想怎么给你爹使绊子,毕竟你瞧着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萧坤宁得意过了头才发现自己被反将一军,恼恨中稳住自己的情绪,轻轻拨开谢玙不安分的手,“谢玙,你要做的事我不想去问,但是你保我萧家与沈家就成。” “我保萧家和沈家,你就嫁给我?”谢玙顺水推舟,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往前挪动一步,凑到她的眼前:“我不愿意沈汭回来,更想将文与可踢出长安城。” 萧坤宁瞳孔一缩,“你有本事你就去做,别告诉我,谢玙,我最讨厌你自信的样子。” “好,那我装出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谢玙立即抓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腕间摩挲,低声道:“萧坤宁,你自己笨还想我跟你自己笨?” 萧坤宁气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笨蛋在一起早晚变蠢。” 谢玙摇首:“不对,是你变聪明才是。” “你不去高阳王府了?”萧坤宁受不了谢玙不要脸的样子,忙改了口想要支开她。 说到正经事,谢玙这才恢复常色,敛起笑意,认真道:“我去高阳王府不过去放一阵迷烟,你在府里别出门了,谢府比起萧府安全许多。” 谢玙的护卫不知从哪里来的,武功卓绝,行事谨慎。光是余音弄琴就让人不敢多想,至于惨死的碧书,武功也高于常人,萧坤宁坚信这点,也不作推辞就道:“我留下,将萧闻雪接来,如何?” 谢玙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冷冽的视线落在萧坤宁笑意的面上:“你二人没有血缘。” 萧坤宁一顿:“没有血缘怎么了?她担心我,我担心她,姐妹相处得好也不成吗?” 谢玙的眸色先是迷惑,豁然开朗后涌入笑意:“好,我让弄琴将人接来,萧大人若是不同意,我就没有办法了。” 已经折了一个女儿,萧明望断断不会让萧闻雪来萧府的。 谢玙领着余音去往高阳王府上,高阳王一如既往般热情来迎,两人一道入府,余音留在厅外。 谢玙坐下后就单刀直入:“老王爷不见了。” 高阳王赵初霖闻言有些不大自然,随后惊讶道:“他那夜从我府上喝酒后就走了,哪日不见的?” “哪日也不清楚,如今长安城内局势不好,我担忧他被人所擒,让人找了几日,一无所获。今日特来问问您,可曾知晓他的去处?”谢玙一如既往地淡漠,说话时也带了浅淡不明显的笑意,如寻常也没有差别。 赵初霖打量她片刻,没有得到答案后就苦恼道:“我几日未曾见他,可是离开长安了?又或是被人发现了踪迹?” “不知,既然王爷不知,我便要告辞了,叨扰王爷了。”谢玙焦急地站起,不掩饰自己的急躁,匆匆离开。 高阳王凝视女子匆忙的背影,定神许久,直到谢玙的人影消失许久后才平静地坐下来,端起婢女奉来的茶盏。 茶香四溢,瞬息就涌入鼻尖,好茶当须细细品,浅浅地饮了一口后感受到茶香的苦涩,袅袅香烟中,他笑了笑。 **** 弄琴去萧府接人,被萧夫人洛氏喊人打了出来,灰头土脸地回来复命。 洛氏发了狠,弄琴被打得身上都泛着青紫的淤痕,回来见到先生后还唏嘘道:“幸亏拿的大棍,若是刀剑,属下就没有命回来了。” 谢玙靠着迎枕,手中拿着沈汭寄来的战报,面对弄琴狼狈的样子也无心调侃,唤了幕僚来问:“颜府怎么样了?” -- 第179页 禁军围困颜府,但景阳的长公主府出入自由,皇帝不敢动景阳,由她四处走动。 幕僚谨慎回道:“除了送菜的人外,禁军看得严,一只苍蝇都没有放进去。反是宗正寺少卿裴予与文大人走得颇近,您看?” 裴予的太后一党的,暗地里也帮着颜相,靠近文与可的目的用脚指头也能猜得到。 谢玙将战报放置一侧,吩咐幕僚:“让人别盯那么紧,府里的人要什么给什么。文与可的那处让人守着,保护她的安全就可。” 幕僚答应下来,又道:“宫里太后的殿宇好像被困了,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是贵妃做的。” 作为出嫁女,颜如玉肯定会选择一方,很明显,她选的是皇帝赵冕。 谢玙道:“将这个消息告诉颜相,让宫里的人去太后处走一走,问问她可需要什么帮助。” 幕僚听令,又说了几句事,谢玙一一给出答复。 不久后,幕僚给宫里人传话,太后亲自见了那名内应,两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内应这才退了出来。 晚间的时候,谢玙收到回话,恍然笑了,余音不知发生何事,小心问道:“先生,何事?” 谢玙将那张纸条置于烛火上烧了,冲上来的火势照亮了她一双阴暗的眸子,“太后要让颜如玉的孩子胎死腹中。” 余音没有惊讶,宫里的人惯来如此,草菅人命惯了,“那您做不做?” “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给太后的人开一条方便之门,其余的与我无关。”谢玙随手翻开一册公文,桌上留下的灰烬被风吹到纸页上,她忽而捏住那团灰烬,神色晦暗:“景阳在宫里还有人吗?” 余音摇首:“被颜如玉拔光了。”知己知彼,颜如玉这个内应让景阳损失惨重。 谢玙心思不改:“随她们去闹,我们就当作看不见。” **** 吏部翻天覆地几日后又安稳下来,尚书不敢轻举妄动,盼着事情消停下来在查清背后的事情。 没过几日就明白太傅谢玙干的好事,他怒气冲冲去刑部找谢玙算账。 这时文与可被裴予缠得没有办法,‘不小心’将赵暨药方中带着毒的证据泄露出来,裴予大吃一惊,没等文与可说二话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刑部。 裴予出刑部,而吏部尚书在这时匆匆赶来,两人打了照面,裴予不敢耽搁下来,迫不及待地去了景阳长公主府。 景阳正在暗中联络武将,见到裴予慌张的样子心中不喜,口头呵斥几句,裴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殿下,延平王殿下并非病逝的。” **** 谢玙被吏部尚书请回屋里,两人聊了几句,吏部尚书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我得罪你谢玙了?还是说吏部哪里得罪你了,让你联合其他人来戏耍?如此大的事也能戏耍吗?” 谢玙被骂了几句后没有说话,亲自沏了杯好茶递给他:“消气便是,那些都是你们吏部疏忽的问题,那些都是你们曾经交上去的公文,陛下若看到了,可不就是打回重改的事情了,您说,对不对?” 谢玙性子好,又笑脸相迎,吏部尚书也骂了片刻,该出的气都出了,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接过谢玙的茶就一口饮了,气道:“你好好同我们说,我们会不改吗?” “我之前说过一次,您听了吗?”谢玙亲自添茶。 吏部尚书顿时没了后话,想起上次的事也觉得惭愧,但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谢玙这么做肯定有其他的事,他不肯就这么罢休,“太傅与我也不是外人,你老实说吏部何人与你过不去,你要这么整治他?” 谢玙摇首:“没有。” 吏部尚书见她牙关紧就自己去猜测,猜了半天还是没有源头又不甘心罢休,谢玙及时言道:“此事是我欠缺分寸,改日我给您赔罪,您回去后当整治一番。” 面子和台阶都有了,吏部尚书不好不走,谢玙欠下这么一个大人情,日后有事大可去请她帮忙,一箭双雕,他满足地离开了。 文与可见他怒气冲冲进来,走时满面笑意,她不得不叹服谢玙糊弄人的本事愈发厉害了。 想起她与萧坤宁有二十天没有见面了,下衙的时候去买了点心去谢府探望。 去了之后,照例被拦住了,余音笑着接过她的点心,语气委婉又温和:“萧姑娘与我家先生有约定,您见不到她。” 文与可语气转为阴冷:“什么约定?” 余音拒绝回答:“无可奉告。” 仆与主一个性子,文与可耗不过就将点心留下,临走丢了一句:“有些鸟注定是无法藏在笼子里的。” 余音装作听不懂,笑着送她出府,等人一走就恶狠狠地开腔:“鸟儿也不会跟你走,干什么不好,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抢夫人,我要是先生,早就将你踢出长安城。” 文与可跑空以后,就回到府里,在门外又见到死皮赖脸的裴予。 裴予笑意满脸,上前给她行礼,话意也很委婉:“今日得您一句话后下官豁然开朗,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文与可冷了脸色:“如果我不去呢?” 裴予当即就翻脸:“那么多办法,总有一招能让大人挪步的。您日日一人出入,下官直接将您绑了带走也是可以的,比如现在呢?” 文府换了地界,僻静又清幽,裴予特地选了清净的地方动手。文与可熟知附近的环境,放弃抵抗的心,妥协道:“带路。” -- 第180页 裴予立即令人让路,文可可登上马车。 最后马车在裴府后门停下,文与可悄然进入裴府。 府里早就有人等候多时,景阳一身华裳坐在首位上,眼神锐利,凝视文与可的身子都带着狠。文与可也并非胆小之人,见到来势汹汹的景阳也没有胆怯,不卑不亢,“殿下见臣,着实大费周章了。” “文大人是陛下近臣,孤不过是失势的公主,见你肯定要费一波周折。”景阳话里话外都是讽刺,示意胚予出去等候。 裴予领命,出去将门关好,闲杂人等一并驱除。 景阳风光了大半辈子,骨子里还有皇家公主的傲气,解决事情的方式还是那么蛮狠,见到文与可藐视道:“本宫问你几句话。” 文与可俯身揖礼,垂眸直视地面,恭敬道:“殿下请说。” “贪污案是不是陛下属意的?”景阳咬牙。 文与可身姿颀长,立于屋内,挺直如松柏,听到这句话后神色不改,语气如旧:“食君禄,为君分忧。” 景阳嗤笑:“我就知道是皇帝的意思。” 文与可眨眨眼,我可没有说。 景阳得到答案后,心中松了很多,接着问起赵暨‘病逝’的事情:“当初太后令刑部去查,查来查去说是因病而亡,你们刑部是不是隐瞒什么事情?” 文与可猛地皱眉,一时间没有回答,景阳愈发确信裴予的话了。 赵冕就是一头白眼狼,当初辅助他登位,说得好听,才过几年就要斩杀功臣,自己的亲弟弟都不肯放过,她握紧拳头,冷静道:“你将证据交给孤,不然孤可不会那么好心放你祖母回去。” “殿下……”文与可大吃一惊,难以想象景阳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她忍着颤.栗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臣必、会帮忙。” 景阳淡笑:“你听话,祖母就会好过,等到事情结束后就让你们祖孙相见,另外你莫要来哄骗孤,你祖母的命就捏在你自己的手中。” 文与可不敢反对,点头称是。 **** 萧坤宁被余音拖着去城北相看宅子,谢玙想要救济老幼孤儿,城北的宅子相对便宜些。 城北多是百姓,离宫城又远,少了那些阴谋诡计的气息,余音找了几日才找到一座宅子。 宅子略微破旧,就算在夏日里也难掩萧索,墙角上多是爬上去的枯藤,遍地落叶,就连屋舍也是缺砖少瓦,压根不能住人。 萧坤宁走了几步就被枯藤缠住脚踝,矮下身子将枯藤拔了,手心都被抽得发红,忍不住嫌弃道:“余音,你这是买了给鬼住?” 路压根走不通了,余音不得不挥剑砍断枯藤,累得也站不起腰来,最后不得不道:“先生说买间便宜些的,我就选了这里,等打扫一番就行了。” “谢玙这是缺钱了?我有银子,换个地方,累死我了。”萧坤宁不走了,明明是做善事,谢玙弄得就像倾家荡产一样。 是不是和顾凝时间相处久了,都会那么吝啬。 两人打道回府,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青布马车,不像是侯门贵族的。 走下来问门人的时候,瞧见顾凝脚步匆匆,余音觉得哪里不对,逮着她就问:“可是先生出事了?” 顾凝脸色通红,累得气喘吁吁,直接将一张药方塞她手里:“苏氏药铺抓药,快点。” 余音不敢耽搁,转头回去就拿刀砍断了缰绳,动作快速利落,马蹄飞扬,瞬息就不见了影子。 萧坤宁不知是真是假,疑惑的时候顾凝告诉她:“谢玙不要命了,想不开去给高阳王挡剑。” “挡剑?”萧坤宁不明白,上辈子好像没有这件事的。 顾凝见她神色恍惚,心不在焉,也不好再说什么,有心腹去抓药就不用她担心了。 萧坤宁自己往卧房走去,门外见到弄琴在吩咐婢女办事,她走过去询问:“先生伤势吗?” “不大好,靠近要害了。”弄琴神色郁郁。 萧坤宁向屋里张望一眼,弄琴拦住她:“苏大夫说都不要进去,人多嘈杂会耽误先生。” “好,那我不进去了。”萧坤宁微有落寞,也不离开,就在屋外静静地等候。 第65章 昏睡沈汭回来了。 赵冕在崇政殿召见高阳王赵初霖,叔侄两人在一起用了午膳,出宫后巧遇谢玙,两人在宫门口说了几句话,未等离开就有刺客扮成的禁军快速冲了过来。 谢玙未经思考就将人推开,一箭穿透胸口。 刺客当即被拿下送至刑部大牢,接手案子的是文与可。 刑部大牢不是寻常地方,文与可亲自去审,众人格外重视,谢玙伤重,都提着心。 刺客并非是禁军,而是窃取了旁人的衣裳来代替的,从他身上找到了相应的腰牌。 凭着腰牌去找到那名禁军,人早就死在家中了。线索戛然而止,文与可又回刑部提审刺客。刺客嘴巴紧,用刑都问不出来,文与可让人接着去问,自己去谢府。 苏映在房里待到翌日天明,出来时在门外见到还在等着的萧坤宁,好像一夜没有离开。相比之下,萧坤宁神色还不错,眼向屋里看去,“她怎么样了?” “差一点就没命了,你先别进去,等她稳定下来再进去。”苏映也觉得累,忙了一夜才将人救了下来,喊了婢女去守着。 -- 第181页 “我不能进去?”萧坤宁奇怪。 苏映眼下乌青,眉眼憔悴,恐她多想就给她解释:“谢玙昏迷情绪不稳定,你进去,我怕你二人又会争执。” 萧坤宁与谢玙在一起,大多的时间内都会因鸡毛蒜皮的事情来争吵,尤其是谢玙,嘴上说的与心中所想压根不一样,萧坤宁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听什么就当真,气恼下说什么都是不管不顾的。 针尖对麦芒,没有一个省心的。 萧坤宁露出丧气的神色:“苏大夫想多了,我不和病人计较。” “也好,她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都是相反的,你记得你千万别在意。她伤得厉害,恢复不好,胳膊就会有问题。”苏映嘱咐道,她累得很,又嘱咐几件要紧的事后自己先去休息。 萧坤宁没有多想,推开门走进去,屋里一阵血腥的气味。 气味重得人想要吐,她捂住鼻子往里走,谢玙躺在榻上,很安静。 谢玙面色苍白得厉害,整个人陷进被子里,长发散在枕旁,黑发的映衬下脸色白得吓人,领口处的衣襟微微松开,看见里面裹着的白纱。 见惯谢玙自信、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么憔悴的还是第一次见。 萧坤宁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有些麻木,脑海里一片空白,四肢不受脑子控制。婢女在一侧收拾着血水与脏污的帕子,上面都染着谢玙的鲜血。 谢玙并非善心之人,为旁人挡剑,肯定是有因果的。 前辈子高阳王是出家去了,这辈子,谢玙却替他挡剑,不会因为他是她的舅父就会改观。谢玙狠起来,自己的父亲都能杀,可见与血脉无关。 她凝望谢玙紧皱的眉心,昏迷中痛苦不堪,并非以往淡笑的神色,她忽而猜测,谢玙救赵初霖是还恩情。 当年是她这位舅父救她出宫,将她交给顾宗,教她读书、教她朝堂之道。 这样的恩情只能用命来还了。 胡乱的猜测让她心渐渐被填满了,不再那么空虚,婢女递来擦洗的帕子。 萧坤宁凝视那方帕子须臾,犹豫后才接过帕子,谢玙依旧没有回应,呼吸微弱,她忽而在想,谢玙要是死了,所有人的命运会不会因此改变? 掀开被子,谢玙的手臂肿得厉害,连手背都是青紫,伤得确实很严重。 萧坤宁仔细地擦了一遍后才将被子掖好,她询问婢女:“她何时会醒来?” “不知,苏大夫说先生身子底子本就不好,这次凶多吉少。”婢女的声音低沉,也在担心谢玙。 谢玙是早产,乐阳长公主当初甚至喝了药想要除掉这个孩子,体质本来就不好,遇此大难就突出身体的差劲。 擦拭后,余音来禀报:“萧姑娘,文大人想见您。” “好,你守着先生。”萧坤宁皱眉,文与可这个时候来谢府肯定是因为刺客的事情。 去见时,顾凝从外间走来,手中捧着一株红梅。 “顾东家这株红梅是哪里来的?”萧坤宁奇怪,走近才发现花是假的,拿纸扎成梅花的模样,远远瞧着就像真的。 顾凝摸了摸‘花瓣’,指着屋里的方向:“送谢玙的,祝贺她终于将自己拉进坑里,苏映说她这次损失惨重,我就折了红梅送她,你觉得如何?” 萧坤宁面色无端凝重,这对姐妹真的是让人不理解,摆手同顾凝打招呼,自己去前面见文与可。 顾凝将花递给余音,“洒些梅花熏香,放在谢玙一眼睁开就能看到的地方,顺便说几句话给她听。她要是这么一死了,文与可就和萧坤宁双宿双飞了。” 余音不肯传,“先生听了就更加不好了。” “没事,她这么好强,肯定会醒过来收拾文与可。”顾凝笃定道,谢玙是个不认输的性子,没有报仇就不会这么死了。 余音心口慌,但顾东家这么自信,她只好去一句不落地去传话。 **** 文与可从刑部过来,身上染着腐朽的气息,入府前拿香薰了薰,见到许久不见的少女后,急忙去迎:“你来了。” “刺客有消息了?”萧坤宁脱口而出,眼中光色尤为黯淡。 文与可双眸锐利,一眼就知道她昨夜没有休息好,她勉强笑道:“还未曾有消息,太傅如何了?” “不大好,听着苏大夫的语气是好像伤得太重了。”萧坤宁颓然,她没有想过谢玙也会有这样一日。 她脑海里的谢玙筹谋得当,只有她去算计别人的时候,从未有人在她面前讨过一分好,如今见她生死不明,心口忽而有些很奇妙的感觉。 谢玙也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事事靠着自己筹谋算计才能活下去。 放眼整个朝堂,谁的背后不是有许多人撑着,就连文与看有自己的祖母,谢玙孤身一人。 文与可瞳孔微缩,明显感觉到萧坤宁不一样的情绪,颓唐不说,还有些失落,“你在担心她?” 闻言,萧坤宁蓦地抬首,对上文与可探究的眸色,恍惚道:“你不担心她吗?” 文与可难掩失望,“我担心与你不同,我在你眼中看到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你对谢玙是有感情的。你厌她恨她,可是心中依旧留有谢玙的地位。你同谢玙相处的时候,恨意浓烈的同时也在提醒你自己,你曾喜欢过她。” 没有深刻的喜欢,哪里会有那么浓烈的恨。 -- 第182页 萧坤宁眼睫忽颤,对面的文与可话意猛地变得尖锐,字字戳心,“我问的是刺客,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跨进门就问刺客的事,可见是在意谢玙,你不问其他事,不问我,你心里藏着的谢玙。”文与可捡着重点说,萧坤宁依旧是一副茫然的神色,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我不该和你说这些。”她改了话,萧坤宁不知,她就不该去提醒,低眸见到她握拳的双手,心中的微弱的希望又消失了。 有些事不是不提醒就可以当作没有事情发生。 不去想、不去问、不去说,不代表不存在。 萧坤宁不知她的话意,脑海里一团乱麻,麻木地在一侧坐下,心口慌得狠,“文大人,刺客是谁?” “不知道,在审问,谢玙如果死了,你会伤心吗?”文与可直言,深深凝视萧坤宁的神色,不肯错过她的一丝反应。 “她会死吗?”萧坤宁迷惑,一双眸子失去往日的神采,秀气的眉头紧蹙不展。 谢玙会死? 不可能,谢玙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去做,欺负她母亲的人还活着,禁锢她的人还坐在高位上,那么要强的人不会甘心死的。 她抬首凝视文与可,摒弃那些繁杂的心绪,“谢玙不会死的。” “萧坤宁,你变了。”文与可唇角扬自嘲的笑,“之前提起谢玙,你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如今你变得紧张了。” 萧坤宁双手搭在膝盖上,听到死字后有紧张起来,“她有危险,我紧张不应该吗?” “你的紧张与旁人不同,只有心里喜欢,才会露出你这种痴惘又迷惘的神态。”文与可笑得苦涩,想到谢玙的举止来,心里的不甘猛地涌了过来,“她很好吗?谢玙的缺点可是很多,她与嗜血的恶魔有差别吗?” “你可知她的过往吗?”萧坤宁下意识就想辩解,说完又开始后悔,她没事给谢玙解释什么。 “过往不是她嗜血的理由。”文与可生硬地打断她的话,眼神不住地往萧坤宁怅惘的神色上飘了过去,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想想就软了语气,“我来是想告诉你,萧大人记挂你,你大可趁着谢玙不醒回萧府。” 萧坤宁恍惚:“我为何要回去?我与谢玙的约定还在,这个时候回去岂非功亏一篑。” “你是自愿留在这里的?”文与可察觉不对劲,萧大人说她是被谢玙禁在府上的,“你和谢玙有什么约定?” “没什么,你不去找刺客吗?”萧坤宁不想说这件事,尤其是谢玙病危,她要是这么离开,无异于给谢玙喂毒药了。 文与可心中有气,瞅着她那个迷糊劲可爱又生气,自己气个没劲,“我走了。” 萧坤宁哦了一声,起身道:“文大人若是查出来,记得告诉我。” 脚迈过门槛的文与可:“……”她来干什么的? **** 谢玙伤重不醒后,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一瓢冷水浇进滚油里,一日间就沸腾起来了。 皇帝亲临谢府去看望,人躺在榻上,犹如死人,见过后令人去取药材,好生救治。 不仅皇帝来探望,就连太后从宫里也赏了药材,朝臣更是如此。谢府每日补品就像流水一样地流进来,门槛都被跨破了。 等了三日还是没有醒来,苏映开始慌了,不断地诊脉、翻找医书。 另一侧的文与可审问出来刺客受谁指使,心中拿不定主意就来谢府找谢玙,见到躺着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脾气就骂了几句。 刚骂了两句,弄琴就来传话:“文大人,宫里来人请您入宫,说是颜贵妃小产了。” “知道了。”文与可忍着脾气,冲着谢玙就道:“刺客如何招供,我就如实禀告陛下,接下来的事我无法控制。你若醒,沈家就保得住,不醒,沈家就保不住了。” 一侧翻医书的萧坤宁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是何意?” “刺客供出是受镇南王世子的吩咐刺杀高阳王。”文与可愁道,沈家好不容易熬过一关,又来这么一件事,沈汭不反也得反。 萧坤宁想起之前老王爷失踪的事情,老王爷被高阳王所困,沈南救父去刺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谢玙为何去挡? 沈家与谢玙的一体的,沈家要刺杀高阳王,谢玙不会去挡。 从这里可以猜出谢玙是不知道这件事。她看向文与可:“会不会是诬陷?” 萧坤宁跟着谢玙的时日不浅,对谢玙的事情也知晓谢玙,文与可对她的想法也有些认同,“我也猜测是诬陷,但供词就是这样,我奇怪的是为何诬陷沈家,是要逼沈家反吗?这个时候与颜怀桢关系不大,不像是他的作风。” 沈家是听谢玙的话,谢玙的反应也很奇怪。 他分析当前局势谨慎道:“或许是有人想逼沈家反,也知晓谢玙会挡剑。谢玙一伤,沈家在这个时候就拿不定主意了。” 萧坤宁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后就想起什么事情,试探道:“会不会是高阳王?” “不大可能,高阳王心思淡泊,不会掺和这些事。”文与可否认道。 萧坤宁就不说了,“你将这件事瞒下来,对外不公布。” 文与可唇角弧度冷硬下来,“当时不止我一人在,如何隐瞒?” 萧坤宁悻悻闭嘴,半天不说话了,瞅着谢玙昏迷不醒,她忽然觉得谢玙不在,朝堂上的局势就偏了过去。 -- 第183页 文与可没有多待,被宫里的人催着进宫去了,萧坤宁继续翻找医书,指尖徐徐顿了下来,颜如玉小产了? 赵冕不要赵家的孩子,还是有心人与颜如玉过不去。 这些都是想不透的事,余光扫过安静沉睡的人,脸色好了很多,至少不再那么怕人,就像平日里睡觉一般无二,她走到谢玙榻前,“谢小玙,你不在,很多事情就不受控制了,沈家要是反了,你会做皇帝吗?” “罢了,命都要没了,你先活着再说,这里太乱了,我带你找个地方养伤,你能醒就醒,不能醒呢我就照顾你一辈子,我再娶个小媳妇,一同照顾你,如何?” 萧坤宁笑得眯着眼睛,想到谢玙醒来抓狂的模样,心里忽而舒服多了。 余音弄琴对她的决定也没有意见,或许换个环境对先生的伤势有好处,眼下的局势太乱了,不如明哲保身,先退出去再说。 **** 文与可将供词呈至御案,赵冕震怒,当即下旨召沈南回长安。 旨意上令沈南回来袭爵,等人至长安后再擒拿。 朝堂上没有谢玙后,众人都不敢贸然出头,圣旨当天就出了长安城。 文与可忙着贵妃小产的案子,忙过几日再去谢府见萧坤宁,府里早就没有人了,余音留下看守宅子。 余音不肯透露去处,文与可询问不到结果后转去萧府问萧闻雪。 萧闻雪拒绝了洛氏给的亲事后就搬去寺中居住,文可与无奈又去了寺中,两人坐在古树下说话。 萧明望手下不少下属,年轻有为,洛氏择了几人,萧闻雪都不满意,洛氏发了火,她就只好搬出来避避风头。 “文大人的心思,阿宁明白却不给出回应,谢玙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她恨也爱,两度挣扎,您也该想明白了。” 萧闻雪好言相劝,萧坤宁不是敏感的性子,被赵熙然养得明朗爽快,大事不糊涂,小事迷迷糊糊,有事还会装糊涂。 带着谢玙跑了,也是她的性子。 文与可神色冷凝,少女姿态柔婉,话意是知晓萧坤宁的去处,“姑娘不肯说,我也不会再问,只是您为何就认为谢玙是何她?” “并非是谢玙适合,而是阿宁心中有她,从她带着谢玙离开,您就该明白那个傻姑娘回不了头了。” 寺庙清净,又逢夏末,树叶挡去了大半的阳光,树下一片清幽。 少女劝说的声音悦耳,无端抚慰人心,文与可躁动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修长的五指端起面前的茶盏,“你对谢玙好想也很认同?” “文大人偏见了,她是我们的先生,师生的恩情犹在。”萧闻雪清清柔柔,笑意浅淡,好笑文与可见人都不舒服的样子,没想到清冷孤绝又不通人情的文与可也会有幼稚的一面。 两人在树下端坐片刻,文与可得不到答案后就直接离开,萧闻雪在寺中住了些时日。 安静的日子倒也漫长,日出日落在指尖流过,想着如何讨好洛氏给自己留条退路的时候,长安城被兵围困了。 太后废帝重立,亲自召兵围困长安,赵冕的禁军与巡防营死死守着长安城,两相对立,局势就这么焦灼。 太后斥责皇帝无能又狠毒,为了一己私欲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甚至立了数条罪状发给百姓,长安城内百姓几乎人手一张。 文臣武将不敢随意站队,就这么装死等着结局,这时有人想起太傅谢玙,往谢府请教才发现谢玙离开长安去养病了。 最后大军攻破长安城的防卫,太后废子另立,择一幼主,赵冕被废后锁进大牢,就在新帝登基大典上,沈南带着人回来,拥立高阳王坐上皇位。 **** 消息传到青城的时候,萧坤宁正在和庖厨学烤羊肉,烤肉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赵熙然将信递了过去。 萧坤宁一眼都不看,将手中的羊腿翻了一边,洒上赵家特制的酱料,赵熙然告诉她:“赵初霖做皇帝了。” “我知道,谢玙就是他伤的。”萧坤宁语气冷了冷,将酱料放下后,想起那个还在睡的人,不放心道:“我去看看她。” “苏映给诊脉,你手艺进步不少,烤完再走。”赵熙然拦住她的去路,“谢玙没死和死了一样,你和一植物人谈什么感情。” 萧坤宁照常漠视她‘劝解’的话,查看羊腿的成色,上面的油渍啪啪作响,她拿匕首削了一块肉放入盘子里,递给赵熙然:“试试?” 赵熙然不肯:“让谢玙去试?” “我自己吃,你近日就一个人吗?”萧坤宁咬了一块肉,太硬了,咬得腮帮子疼,火候过了头,她回头取了庖厨切下的烤肉。 庖厨见机也给赵熙然切了一块,赵熙然喜欢吃烤肉,当即就吃了一块,道:“她去长安城给新帝恭贺,听说你爹升官了,你要不要回去,我给你照顾谢玙?” 萧坤宁不想给她眼色,吃完烤肉就走了,赵熙然在她身后大喊:“沈汭回来。” 谢玙住在萧坤宁的院子里,弄琴住在隔壁,万事都听萧坤宁吩咐,苏映在府上住了也有一段时间,平日里寸步不离谢玙。 搬了凳子在屋檐下坐着,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嗅了嗅鼻子就见到萧坤宁提着盒子走来,“萧姑娘拿烤肉来诱惑先生?” “诱惑你的。”萧坤宁将装着烤肉的盒子递过去,“长安城内有什么新鲜的事?” -- 第184页 “给我的啊。”弄琴眉眼弯了弯,笑着接过来,回道:“也没什么大事,沈郡主回来了,沈世子袭爵,新帝传召先生回去。” “那你去休息。”萧坤宁敛下笑意,屏退弄琴后自己推开门。 屋内寂静如无人,窗明几净,光色也恰好,桌上还留着苏映的药箱,约莫走得匆忙忘了一道带走。 榻上的人两颊透着淡粉,双眸紧闭,呼吸声几乎听不见,萧坤宁目光落在那株红梅上,也不知顾凝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玙睡的时日不少了,苏映三日一次行针,效果甚微,幸好她当时果断,不然那么大的事必会祸及谢玙。 望着谢玙沉睡的样子,萧坤宁轻轻告诉她:“赵初霖登基了,沈汭人在长安,约莫就快来了,谢玙,你说你躲过了文与可,又遇上沈汭。你看看你守了那么多年,还是要输了,是不是很可怜。” 窗外的日光照射进来,斜斜地落在谢玙的身上,就像是光明笼罩着她,温馨而和煦。 萧坤宁习惯了自问自答,“谢玙,你说我该找个什么样的,你这样的肯定不好,我不喜欢。我喜欢温柔的,能天天夸我的聪明的女子,温柔的女子肯定也会照顾你。” 第66章 酒醉萧坤宁头脑晕乎乎的,没爬得起来…… 青城的秋日里肉眼可见的萧索,赵府里的树落了一层又一层的枯叶,弄琴每日都会扫上两遍,顾凝整日跟在赵熙然的后头学习她的‘经商之道’。 萧坤宁闲来无事陪着苏映酿酒,时而烤些羊肉来吃,赵熙然的花茶被她喝了大半,苏映学着又炒了些,火候掌握不好,炒出来的花茶就少了几分味道。 赵府里的时光安静得很,萧坤宁从书肆里淘了几本话本子来,得空就念给谢玙听。 谢玙鲜少给回应,她一人念得干巴巴的,今日说了一个青梅竹马、抛妻再娶的故事。 读到一半的时候,萧坤宁停了下来,望着那张消瘦许多的脸颊,唠唠叨叨说着自己的想法:“谢小玙,你说男人有了权势就会看不起女人,那女人为何还要巴巴地跟着,我若是那个女人,我就拿刀抹了他的脖子,我不舒服,都别想舒服。在一起那么多是日子,都抵不过权势。谢小玙,你甘心吗?” 秋光乍现,从镂空的雕花窗子里透了出来,屋里的光色也更亮了些,谢玙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萧坤宁伸手摸了摸她的眉眼,“谢小玙,你觉得我应该找什么样的妻子,前几日赵熙然让我同王家的姑娘成亲。说王家就只有一个姑娘,我若去了,不用分家产的,可以掌权。姑娘长得漂亮,就是看着脑子不大精。谢小玙,你说我要不要答应。赵熙然说她的钱不会给我,她要留给赵家的人,让我去自食其力。” 对着木头人说了一番话,萧坤宁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就听到外间刀剑碰撞的声音,放下杯盏就冲了出去。 弄琴同一人在打斗,刀光剑影中尚可见得来人身形,红衣箭袖,是沈汭。 沈汭招招留情,而弄琴一招都不让,渐渐地,沈汭落入下风。 萧坤宁依靠着门板,朝着两人喊了一声:“别打了,该吵醒你家先生了。” 弄琴这才收刀,沈汭稳住身形,大步跑了过来。 沈汭眉眼风霜清晰可见,脸部棱角生硬,边境的风沙下让她成长得很快。见到许久未见的人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欢,萧坤宁却只淡淡一笑:“我要成亲了,王家的女儿。” 沈汭生生地顿住脚步,面部逐渐僵硬,“你喜欢她吗?” “喜欢,我让她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我说桌子是圆的,她绝对不会说的方的,还会笑着说萧姐姐真厉害。这么听话的姑娘去哪里找,你说我能不喜欢她吗?” 弄琴在一侧擦拭着自己的刀,听到这么不着调的话后,忍不住戳破道:“王家姑娘是个傻子,当然不会和您说反话。” 沈汭又笑了起来,“你娶傻子做甚,娶我不好吗?你刚刚说的,我也能做到的。” “不行,萧姑娘和我家先生有了婚约,郡主不可乘人之危。”弄琴横刀站在两人中间。 沈汭嗤笑:“你家先生早就不省人事了,赵二东家同我说了,照顾先生就可,我不介意。” 弄琴当即急眼了,“不可就是不可,萧家不能撕毁婚约。” 门旁的女子嫣然一笑,明丽艳艳,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对着沈汭招招手:“你给我照顾谢玙吗?” 沈汭皱眉:“这就是赵二东家口中的卖一送一?” “少扯些没的,新帝登基,你跑来青城作什么?”萧坤宁侧开身子,让了一条道请人进去。 长安城内的局势看似明朗,新帝铲除奸佞,历经千辛万苦。 萧坤宁的屋舍以简单雅致为主,桌上放置点心果子,她递给沈汭一盒子果子,自己剥着核桃来吃,道:“前几日赵熙然研做了一道核桃芝麻羹不错,晚上你尝尝。” “你心境真宽,新帝不错,赏罚分明,赏赐群臣,将废帝留下的贪污案都妥善处理。听说她给新帝挡了一剑,刺客查到了吗?”沈汭打开了话匣子,将长安城内形势都说了一通,“与你离开前无甚改动,另外先帝恢复了先生的赵氏身份,竟不知她的乐阳长公主的后嗣,另外赐她公主的身份,位同赵璨。” 萧坤宁听出话锋不对,“他如何知晓先生的身世?” -- 第185页 “听说乐阳长公主在宫里身陷囹圄,是新帝冒着威胁救她出宫门送去洛阳谢家。”沈汭剥着瓜子,萧坤宁愁绪不解,拧着眉梢的神色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透着成熟。 一别多日,她错过太多的时光了。 “果然是他。”萧坤宁面露讽刺,顾宗背后果然是赵初霖,上辈子出家是怕谢玙找出他的秘密,及时避身,“谢玙替他挡下一剑,不欠他的了。另外刺客说出是背后是沈家,你们不知吗?” 沈汭手中的瓜子忽而就剥不动了,感觉想萧坤宁话中有话,“这件事是废帝诬陷,陛下都已经澄清了。” “澄清就成。”萧坤宁意兴阑珊,一朝天子一朝臣,沈汭对先帝想来是忠心的,她闭口不选了,站起身往里走:“可要看看先生?” 沈汭登时就站了起来,朝里看去,榻上隐着人影,她小心挪着步子,屋内熏着清淡的熏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周身轻松。 谢玙紧闭双眸,唇角苍白,从未这么安静过,沈汭见过眼眶红了红,萧坤宁却提醒她:“伴君如伴虎,沈家的兵能辅助新帝登基,也能将他拉下来,你们仔细些。谢玙何时醒,我们再作打算。” 沈汭已非当年少女,萧坤宁的话一听就感觉出深意来,“你好像有话?” “没什么话,下个月我成亲,你可要留下?”萧坤宁捏着自己袖口上的暗纹,她好不容易离了长安那等阴谋诡计之地,没有谢玙在,她也不想再回去。 青城虽小,好歹是安身立命之地,心思简单些,她也能对付。 “阿宁,你不回去吗?”沈汭听出她的话意,成亲是假的,就想着日子简单些。 萧坤宁凝视谢玙淡然的睡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那股子恨意早就不见了,留下的是辛酸。面对沈汭的深情也是无颜面对,“郡主,我早已不是当初的萧坤宁,谢玙总说我笨,确实,在她面前没有聪明的人。沈家以她为先,如今你们也该当心些。” “阿宁,我也可以留下的。”沈汭急急道,心口慌得厉害,面对萧坤宁的拒绝,明知没有希望却还是想要挽救,“我也可以放弃长安城内的权势,留在青城照顾你。阿宁,我并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我们照顾先生。” 英气的眉眼与当初相似,不同的是眼中的情绪,被黄沙磨过的棱角愈发冷硬,身上那股子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萧坤宁经历过前世的事情后,对情之一事早就忘得干净,她喜欢沈汭的纯粹,喜欢文与可的刚正,也喜欢赵璨的单纯,如今这一些都在权势中磨得干净。 物是人非下,她拾不起初去长安的信心,也无法忽视谢玙的过去。 她对谢玙分不清是何感情,恨意也有,喜欢也有,错乱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就像是绣娘手中一团乱麻,理不清。 将谢玙带离长安,她心中宁静了不少,不用面对复杂的过去,更不用想着怎么面对谢玙。 “沈汭,我如今很平静,谢玙醒来必然回长安城,若是不醒,我就养她一辈子。” “阿宁,实不相瞒,我早就见过先生,那时我就羡慕她的毅力与能力。父亲常夸养女若谢玙,便是最大的舒心。谢玙给沈家出谋划策,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但有一点,阿宁,你我相识在少年,为何我不能让你多看一眼?”沈汭望着谢玙苍白的容色,想起那个夜晚,谢玙满身是血出现在将军府,明明是个孩子,眼中的光色就像黑夜一样深,烛火照不清她的眼底。 再见谢玙,却是在含光殿内,在废帝议政之处,谢玙已是废帝面前的近臣,人人都会夸一句的谢太傅。 她知自己比不过,也不想去比,但是她只喜欢萧坤宁,谢玙为何也要抢。 她凝视谢玙的眸色渐渐暗淡下来,“阿宁,谢玙哪里好呢?” “哪里好?”萧坤宁眉梢挑了挑,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哪里都不好,就是聪明了点,傻了点,盯着一个姑娘十四年。赵熙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当年放我出去会遇到谢玙,就该拿绳子绑住我。” 语气里的嫌弃听在沈汭话中,就像是一种喜欢,嫉妒得她发狂,“阿宁,谢玙偏执,她会欺负你。” “她敢,欺负我、我就弄死她。”萧坤宁话锋一转,蓦地瞪着谢玙,当着沈汭的面就着捏着她的鼻尖:“谢小玙,你还是睡着吧,别醒了,省得被我弄死。下个月我就娶王家的姑娘做妾,给你留着正妻的位置。” 沈汭听着眼睛皱眉,没等她再开口,外间就传来声音:“萧姑娘,苏大夫来了。” 萧坤宁推着谢玙离开,“你去休息,晚上我请你喝酒。” 苏映提着药箱来进屋就见到推搡的两人,眼皮子颤了颤,“萧姑娘,你家王姑娘在前院等你,赵二东家在说聘礼的事。” 沈汭待不住了,转身就向前院跑去,萧坤宁睨着苏映:“苏大夫也会扯谎骗人。” “谢玙好像好多了,再过几日,没准就能醒了。”苏映讪讪地转移话题,将药箱放在桌子上。 萧坤宁不信她这番糊弄人的话了,“您天天说再过几日就醒了,可是到今日也没能醒过来,您就说实话成不成,赵熙然说她醒不过来了,对不对?” 苏映打开药箱,口中说着今日复明日的话,“赵二东家又不是大夫,她说什么植物人,我不信,谢玙就是累了,多睡几日,肯定能醒,不如你给她冲喜。听说人一高兴就醒了,你可以试试。” -- 第186页 “冲喜?您改行做江湖神棍了,冲喜得讲究生辰八字,您张口就来,又想骗我。”萧坤宁实在忍不住地翻了白眼,苏映时刻给她挖坑,想要她和谢玙成亲。 苏映沉默下来,萧坤宁越来越不好糊弄了,三言两语就戳破她的漏洞。 行针后,萧坤宁将屋门关上,让人去厨房传话做些沈汭爱吃的菜,又令人去王家传话,请王姑娘来做客。 沈汭在赵府住了下来,也没有离去的打算,萧坤宁随她去,横竖又不花她的银子。 秋日里吃螃蟹,赵熙然换着花样吃,令庖厨烤了几只大螃蟹,端上来的时候散着香味,沈汭一连吃了几只,赵熙然让人又去烤,笑着让人住下。 敲着蟹腿的苏映同顾凝低语:“赵二东家这般是相中沈郡主了?” 顾凝挑着一大块蟹黄放在她的碗里,也不抬首去看对面的情形,只低声道:“沈汭最多两三日就会走,沈家留在长安就会失去兵权,唯有离开长安才能保住。沈汭没有时间同萧坤宁耗,新帝登位,老王爷人在长安城里就是最好的人质,沈家的路也不好走。” 赵冕还有几分忌惮,赵初霖就不同了。 苏映将心中的担忧又压了回去,再看着王家小傻子,萧坤宁手把手教她剥蟹壳,总有姐姐照顾妹妹的感觉,不像是要成亲的伴侣。 一顿晚饭吃得人人心里装着心事,唯独王家小傻子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萧坤宁多喝了几杯酒,回屋后就揪着谢玙的衣裳要她让位。 揪不动谢玙,她只好自己躺在了地上。 一觉睡醒后,少不得问苏映要了副去风寒的药来喝。 沈汭住下后就没有消停,长安城内的信一封接着一封传来,新帝贬了几名旧臣,巡防营内的统领短日来连换两人,最后落在沈南的身上。 最后一封信是沈思远令人送来的,询问谢玙的病势,信中满含担忧,与他阔朗的性子不同。 沈汭将信压下之后,特地去询问苏映。 苏映的院子里晒满了药材,萧坤宁正在碾药,秋日不冷也不热,温度适宜。 沈汭进去的时候恰好见到和煦的一幕,比起在长安城,萧坤宁的性子宁静许多,举手投足就带着难以言喻的平和。 走近萧坤宁的时候,沈汭的步子就慢了下来,苏映见状就开口:“沈郡主有事吗?” 沈汭回过神来,面露惘然的神色,脚步转向苏映,“父亲令我问下谢先生的身体。” 苏映随口回道:“快了、快了。” 萧坤宁当作耳旁风,苏映的医术也而不知是好是坏,她将药材丢到石刀下,随口就道:“苏大夫的招牌就要保不住了,那句快了快了说了有几月,我都不知快在哪里。再治不好,我就要换大夫了。” “换什么大夫,我哪里不好吗?”苏映闹了红脸,“不是我不行,是谢玙伤得太重了,能保命就成了。” “苏大夫医术精湛,想必先生很快就会醒了。”沈汭适时出声打破僵局,在原地踌躇须臾后又走回萧坤宁身边,“阿宁,长安城内有很多大夫。” 闻及长安城三字,萧坤宁的脸色瞬息就变了,石刀咔嚓一声就将一根药草砍成两段,冷声道:“谢玙如何伤的,你不知道,我清楚。新帝如何登上帝位的,我也清楚。沈汭,谢玙不是寻常人,是新帝埋了十几年的棋子。老王爷来问谢玙的病势,他心里最明白,许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笨,只能将谢玙藏在这里。” 沈汭顿时没了底气,颀长的身影在阳光下落下一道阴影,“阿宁,你与先生是分开的。” 并非一体,想分也是可以分开的。 萧坤宁手中的药草又咔嚓一声,分开两段,苏映听得脊背生寒,好意道:“萧姑娘,那是药材,不是人的脑袋,你慢着点。” “阿宁,镇南王府足以保下先生。”沈汭试图解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汭,我对你只有朋友的情分,你很好,我配不上你的,你也该明白,你和沈世子都得回边境。不回边境,沈家不保。” 萧坤宁的语气沉沉,神色中带着凛冽,像极了昔日的谢玙。 沈汭心口处那盏微弱的灯也跟着熄灭了,双手紧握成拳,阿宁能看清的局势,她不是看不见,只是在两者中她偏向了感情。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先生不醒,我就等你。”她觉得沧桑无力。 萧坤宁没有说话,药材咔嚓咔嚓作响,听着骨头被砍断一样,吓得苏映一句话不敢说。 都不是良善之辈。 **** 苏映酿的酒出土了,喝着有些辛味,赵熙然抿了一口就不肯再喝,让人取了自己酿的葡萄酒给沈汭践行。 沈汭抱着酒坛就坐在台阶上,明月的光色洒在阶前的空地上,萧坤宁坐在一侧,见她一口接着一口喝酒,并没劝解,醉一场或许会好受些。 屋里的顾凝拉着问赵熙然问书中‘营业额成正比’这句话的意思,翻遍了书也没有找到对应的解释,赵熙然喝了几口酒,面色微醺,“你怎么那么笨,自己去百度。” 顾凝这些时日被赵熙然折磨得不轻,压根不理解她时常说出来的新鲜词,想问原因,她又不肯说。别说经商之道,就连她教的东西都不明白。 明月光辉照得几乎看清人,庭院里洒了一地银辉。 -- 第187页 台阶上的两人忆起过往,沈汭酒醉中带着怅然,而萧坤宁则想得开,托腮望着空中的明月,眼睫轻轻颤动,想起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觉得恍如隔世,就像是一条路上分开两条岔道。 上辈子走的另外一条路,而这辈子走的就是相反的路,波澜诡异,勾心斗角。 她看向抱着酒坛的人:“沈汭,你不属于长安,也不属于江南。” “我属于边境,对吗?”沈汭痴痴一笑,对面萧坤宁笑意肆虐,花儿摇曳,迎风而开,“阿宁,你好像成熟了不少,不再瞎胡闹了。” “沈汭,人都会长大,尤其是跟着谢小玙,经常被她骂笨。被人戳着脑袋,不想长大也不成的。” 沈汭转身凝视微醺的人,熟悉的面容上漾着笑,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笑意,她不知这些时间发生什么,也明白其中不易。心中破土而出的绿庙疯狂滋长,她按耐自己的欲望,强忍住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先生聪慧,非我等这些普通人可以比。” 萧坤宁笑而不语,自己站起来,冲着她摆摆手,自己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沈汭仰面躺下,那颗心跳得激烈。 她输了,输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那厢醉鬼走到半路就走不动了,走几步停几步,最后喊了弄琴将自己扶进院子里。 屋里灯火通明,进屋后她就弄琴推了出去,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角上:“嘘,别说话,我去找你们先生对弈。” 弄琴见怪不怪,来了青城,三天两头就喝醉,醉了就说要对弈。天亮推开门就见到人横躺在地上,醉生梦死。 萧坤宁这次变聪明了,直接爬上床,头枕在谢玙的胳膊上,捏着她的头发把玩,口中嘀嘀咕咕说着:“我们说到哪儿了,说到抛妻再娶,谢玙,你说权力有什么好的,天天斗来斗去,不如在青城的日子里。我们接着说故事,说很多年后、我的书呢?我忘了后面的剧情了,谢小玙,书呢?” 纤细的手臂枕得脑袋疼,翻了个身,压着谢玙就躺下,摸着柔软的身体就觉得舒服多了,找到那只耳朵后,她轻轻说话:“我明日带王家那个小傻子来见你,好不好?不成亲总是很麻烦……” 说着就咬住那只耳朵,谢玙羽睫微颤,萧坤宁毫不知觉,反而继续说着:“文与可写信说让我回去、我给你说那个故事吧、说到哪里了。” 酒鬼说话颠三倒四,听得人迷迷糊糊,尤其是那只手按在谢玙的腰间,不知不觉就伸进被子里,摸着温热的身体后反而睁开眼睛,迷瞪了两眼后,张口就咬住谢玙下颚。 手在腰间一阵摸索后瞬间又缩了回来,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心:“你烫我、好烫。” 谢玙没有回应,她就趁机在人家腰间捏了一把,口中嘀咕说了几句就揽着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至半夜觉得口干舌燥,爬起来找水喝,动了动身子发觉自己依靠着谢玙,自己腰间多了禁锢。 谢玙抱着她…… 萧坤宁头脑晕乎乎的,没爬得起来又躺下去睡着了。 一觉至天光大亮,光照进了屋里,烛火早就烧灭了。 萧坤宁睁开眼睛,漆黑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半晌没有想起来昨夜的事情。 第67章 让你谢玙醒了。 模模糊糊一阵后,腰间一阵紧,她猛地朝谢玙看去,谢玙依旧闭着眼睛,手却放在她的身上。 是她拽着谢玙的手,还是谢玙无意识地搭着她的身上? “弄琴,去请苏大夫过来。” 屋里香气萧坤宁焦急的声音,扫地的人立即扔了扫把,跑去顾凝的院子不说二话就将人拖来。 沈汭闻声而来,只见屋里站了几人,在外观望一阵后自行离去。 赵熙然亲自将人送上码头,心中惋惜,口中就说了几句挽留的话:“别放弃,宁宁就是脑子一根筋,对谢玙未必就是感情,你瞧她那个态度,就像是对待长辈一样。” 河水荡漾,碧波翻涌,浪水拍打着船板。沈汭凝视前方,赵熙然的话如同一阵风吹过耳旁,不知怎地就想起父亲的话:“你还是收收心为好,谢玙看中的人,你抢不回来。” 谢玙善观察,懂得人心,阿宁口中说着不喜欢,可谢玙有危险后,她依旧挡在身前,冒着危险将人带离长安城。 她冲着赵熙然感激一笑,“先生应当快醒了,您还是回去看看,我先回长安,不日就会见面。” 沈汭话中有话,赵熙然继续装着糊涂,“我又不去长安城,记得以后常来玩。” 沈汭登船离开了,赵熙然回转府邸,婢女高兴来报:“东家,谢先生醒了。” “醒了就醒了,你又不会多一块肉。”她意兴阑珊,谢玙一醒,就不会安稳了。 爱搅事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安分。 **** 谢玙意识混沌,只感觉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眼前迷雾一片,耳畔也是嘈杂,努力睁开眼睛发觉眼皮千斤重。 苏映收针后,弄琴就急得不行,“苏大夫,如何了?” “快了,快了。”苏映重复以前的话。 “苏大夫,能换一句话吗?”萧坤宁麻木了,每回都是这句话,赵熙然说她这是狼来了,没有人会信她了。 苏映理亏,诊脉谢玙的脉搏,“这次是真的了,你们等着,最多明日就会醒。” 几人沉默下来,萧坤宁更是空欢喜一场,落寞地坐在了下来,也不去戳破苏映的话。 -- 第188页 快了、快了,都快了几月也没见谢玙醒来。 空欢喜一场后,屋里又恢复安静。 苏映看着一行人落寞的样子,取针徐徐刺入穴道里,“真的快了。” 榻上的人拧紧眉梢,手忽而握成拳头,弄琴见状猛地开口:“先生、先生。” 苏映一面行针,一面调侃道:“萧姑娘你同王家的亲事定下了吗?” 萧坤宁没明白过来,沉默许久的顾凝摆弄着‘梅花’,顺口就接下来:“定了,不是说下月初成亲吗?赵二东家聘礼都给了,还在心疼花了不少银子。” “不对……”弄琴的话就没说完就被顾凝捂住嘴巴踹了出去,眼神示意萧坤宁也别说话。 萧坤宁颔首,只见顾凝将拿那瓶花放置在谢玙的枕畔,在谢玙耳畔低低说了几句就站起身,“谢玙,萧坤宁要娶妻了。” 苏映针猛地刺入肌肤,榻上的人呻嘤一声,萧坤宁瞬息就从坐榻上跳了起来,谢玙眼睫颤了颤,徐徐睁开眼睛。 苏映心里的石头掉了下来,吐出一口气,“真的快了。” 萧坤宁紧张地凝视那张憔悴的面孔,谢玙睁开眼睛后不出几息又闭上眼睛,她害怕地喊了几声:“谢玙、谢玙。” “别喊,再睡会就清醒了,弄琴,去抓药。”苏映止住她的喊话,行针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忽而有双手就这么握住她的手腕,细心地给她揉了揉。 顾凝扶着苏映在一侧坐下,两人紧紧靠坐在一起,弄琴从外间送来了笔墨,苏映提笔写药方,嘱咐萧坤宁道:“谢玙睡的时间太久了,就算醒了也无法直接行走,你劝她先在青城留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再走。” 萧坤宁拿着杯子的手生生顿住,明知谢玙要回长安,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期盼,她怔了会儿才道:“谢玙的事,我劝不住,” 苏映闻声看向她,想起在长安城内救治的一位病人,笔尖的墨迹滴在了白净的纸上,耳旁响起鼓凝的声音:“谢玙不是孩子,有自己的分寸。” 谢玙并非是普通人,跟随她走到如今的朝臣还在祈盼着她回去,一人生死是小事,可成千上万的性命就是谢玙的责任。 苏映开好药方后,榻上的人忽而又睁开眼睛,萧坤宁欣喜万分,激动得无以言喻,“谢玙、谢玙。” 谢玙意识渐渐恢复清醒,眼前的迷雾随着萧坤宁的呼唤声而散去,见到熟悉的面容后说不尽的喜悦,艰难地握着萧坤宁的手:“一月的期限还没到吗?” “你从夏天睡到秋天,何止一月。”萧坤宁唇角抿了抿,自己握着谢玙的手,“谢玙,我们在青城。” “你将我带出来了?”谢玙艰难地启唇说话,余光扫到那株红梅后,脑海里想起那个凛冽的冬夜,血染红梅,淡忘的仇恨再度涌入心口,胸腔肺腑猛地涌入寒意,冻得她双手微颤。 她阖上眸子,“顾凝,将你的花拿走,丑死了。” 萧坤宁这才注意到那些花,不明白这些红梅的意思,谢玙说丑并不是真丑,应该有其他含义。 顾凝若无其事般将花丢到窗外,依旧不改刺激她的话:“萧坤宁要娶一傻子来照顾你。” 谢玙不理会她,紧握萧坤宁的手,生怕对方消失不见了,她看向萧坤宁明艳的面孔:“我想见一见赵二东家。” 写好药方的苏映及时打住:“谢玙,你还要命?” 谢玙凝视萧坤宁淡淡一笑,“自然是要的,我至少比一傻子要强得多,对不对?” “你在我这里还不如一傻子,八岁的你有趣多了。我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你就知道说我笨。”萧坤宁越想越生气,拂开谢玙的手臂,“我给你找赵熙然去。” 谢玙手中落空,望着自己干涩无力的手腕,挡剑的那刻涌入脑海了。 刺客几步而来,凛冽的刀剑破空刺来,背后猛地有人将她向前推去。 赵初霖。 **** 赵熙然被请来的时候,谢玙已换好衣裳倚靠着迎枕,昏迷前合身的外衫套在她的身上已见宽松,手上捧着一摞文书。 “想问乐阳长公主的事?”赵熙然开门见山,同谢玙之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玙将文书放在几上,面带笑意:“她醒了吗?” “没有,疯疯癫癫,不知今夕是何年,你想见她就去高阳的封地,你做什么别拖上萧坤宁就可以。”赵熙然直接说出自己的条件,谢玙这个人是从火海血池里来的,满身浴血,势必会将这身血还回去的。 她不能容忍萧坤宁也背负着仇恨。 谢玙不恼,苍白的面色上涌动平静的笑容,“我正有此意,她去不去,您无权干涉。她不是赵家人,您有将店铺给她吗?” “你、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戳心,你会聊天吗?”赵熙然怒火满腔,萧坤宁是官家后,经商不是她的路途。再说洛氏也是个偏激看不起商户的人,萧坤宁经商只会让她母女二人之间的隔阂更深。 再说,萧坤宁要什么,她给什么,哪里亏待了? 谢玙这话说得太没良心了。 “好,我们过几日就启程,不然会给您带来麻烦的。”谢玙坦诚道,长安城内的局势已偏向新帝,可废帝在朝的势力依旧还在,新旧交替不如意,朝堂就会动荡不安。 赵熙然一时间竟没有话回她,憋屈了会儿,才说道:“你就那么笃定她会跟你走?” -- 第189页 “她将我带回青城,您还不明白吗?”谢玙自信道,双眸泛着星光。 赵熙然动了动嘴,憋住气离开了,萧坤宁眼睛肯定瞎了,文与可善解人意不好吗? 沈汭可可爱爱,比起谢玙强多了。 不就是一学霸,猖狂过了头,早晚会翻车。 谢玙醒来后花费半日时间将长安城内送来的书信都看过一遍,大致的情势也理顺了,赵初霖不敢动长安城外的兵权,沈南掌管巡防营,就无法回边境。 老王爷年岁大了,势必会留在京,要么沈汭回边境,要么就另派人去边境。 另派人就是夺权,父子三人都在长安城,沈家军早就回了边境,远水救不了救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老王爷怎么想的,不该让沈南留下。 合上书信后,外间就响起了声音,“弄琴,先生睡了吗?” “没有,姑娘进去吧。” 是弄琴回话,谢玙微微坐直身子,将书信一股脑地藏进被子里,等着萧坤宁进来。 萧坤宁拎着食盒,将熬好的鸡汤递给谢玙。 谢玙眨了眨眼,眸色漾过为难,“手疼,拿不动。” 萧坤宁瞪大了眼睛,“你还想占我便宜。” “那也未必,我昏睡的时候是你给我换衣裳的,要占也是你占我便宜。”谢玙底气很足,眼帘掀起就看见萧坤宁愤懑不平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旋即就改口:“你为什么要和病人计较?” “病人……”萧坤宁顿时没有了脾气,自己任劳任怨几月了,也不差今晚这一顿。 食盒里的鸡汤是厨娘熬制一个下午的,照着苏映的话加了些百年人参。人参不好得,还是有些年份的,赵熙然心疼的不得了,萧坤宁哼唧两声,“我拿些人参就心疼,你那么多夜明珠呢?” 赵熙然也哼哼两声,“白眼狼。” 萧坤宁舀了一勺汤,置于唇角吹了吹再喂给谢玙。 谢玙心舒,一口气喝了一碗汤,最后喝不下了才停住,趁着萧坤宁的心情好,就道:“随我去见我母亲吗?她疯了许久,认不清人。” “乐阳长公主还活着?”萧坤宁不可置信。 谢玙笑意淡淡,不舍地握着萧坤宁的手腕,顾不得其他,“萧坤宁,以后我不同你吵,也不说你笨,等报仇后,我们就回青城,可好?” “你这是求我还是在贬我?”萧坤宁当真是服气,谢玙的嘴巴真是抹了毒药,句句不离毒。 谢玙皱眉:“我又说错了吗?” “错了,你应该说我以后让你往东,你就往东,我说白天是月亮,你就不能说是太阳。”萧坤宁一字一句教她说话。 谢玙嗯了一声,学了她的语气:“我以后让你往东,你就往东,我说白天是月亮,你就不能说是太阳。” 萧坤宁:“你活该孤独一辈子,无药可救……” 话说到一半就被温润的唇角封住,萧坤宁睁大了眼睛,谢玙身上一股凌冽的香气,慢慢地被她吸入鼻尖。 肆意与放纵,让她看到不一样的谢玙。 呼吸相融的瞬息,萧坤宁就被谢玙禁锢在怀,明明是大病初醒的人,力气却大得惊人,一点空隙都不留。 萧坤宁推不动她,只好将自己融入谢玙的怀抱里,反客为主,咬住舌尖,攻城略地也不为过。 青涩的吻凝滞着久别的欣喜还有点滴爱恨交加。 谢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被人按在榻上的时候才发觉不对,“你怎么不拒绝了?” “你还想要我拒绝啊?谢玙,你的脸皮真厚,给我使计不说,还累得我跟在你后面提心吊胆。”萧坤宁被她拱出一团火,隔着单薄的衣裳就咬住她的锁骨。 细密的疼猛地加剧,疼得谢玙浑身发颤,虚弱的身子禁不住萧坤宁的发泄。 “我错了,我不该算计你……” 萧坤宁按住她的手,压根不理会她。 “错了,以后都听你的。” 萧坤宁口中涌动着铁锈的味道,将谢玙试图抬起的腰又给按了回去。 “萧坤宁,我痛改前非,你聪明伶俐、沉鱼落雁……” 谢玙倒吸一口冷气,萧坤宁这才松口望着她,“谢玙,老实说,你是不是又算计我?” “没有、没有。”谢玙反射性去解释,几乎捂住自己锁骨上的伤处,扬首去望着萧坤宁眸子里的清湛,“是赵初霖推我的。” “我不信。”萧坤宁冷笑。 “不信就罢了。”谢玙放弃挣扎,主动揽住口是心非的人,将被子盖过肩际,蹭着她的下颚:“我们成亲吧。” “我娶王家傻子,她对我好,不会说我笨,她什么都听我的。”萧坤宁下意识挣扎两下,不肯就这么躺下,“谢玙,你就是王八。” “嗯,王八也要成亲。”谢玙顺着她的话去说,拿着她的手摸到那道伤,“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那么傻,肯定会被别人欺负。” 被子恰好能盖住两人,鼻子碰着鼻尖,谢玙的呼吸喷在萧坤宁的面上。 被下的气氛陡变暧昧,萧坤宁一动不敢动,掌心处烫得吓人,就像是摸到炭火一样,那股炙热的温度从掌心滚到心口里,蹿到了脑门处,她感觉一股异样,“我有点热,头好热,发烧了。” 谢玙觉得她傻气,不敢笑出来,抵着她冰凉的额头说话:“发烧了,为我发烧的。” -- 第190页 “是被你烫的。”萧坤宁习惯去反驳她的话,摸到她冰冷的手感觉一阵舒服,“你的手好冰。” “你身上很热。” “不对,是你身上太冷了,要不要找苏大夫问问。” “江湖骗子,你去问了,她肯定让你先暖床。” “对,江湖骗子。”萧坤宁咬牙恨了一句,苏映十句话里有五句话就不能信,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有几分道理,不知不觉就被她骗过去了,“她就知道骗我。” “不,她骗得最多的是顾凝,骗得人家和她私奔了。”谢玙感觉一阵冷意,浓浓的睡意涌向头脑,又恐慌自己睡了人就不见了,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轻轻告诉她:“萧坤宁,我睡醒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萧坤宁感觉那只手慢慢地松开了,就像是精疲力尽后慢慢地放开手。 被子里光色不好,压根看不清谢玙的神色,她拿手摸着那张脸,掌心紧贴着肌肤,“谢玙,你试图放开心中的那只魔鬼,它只会害了你。” 躺在她怀里的人早就闭上了眼睛,累得眼皮都睁不起来,隔着朦胧的光色,她紧盯着谢玙许久,直至眼睛酸涩才跟着闭上眼睛。 谢玙醒来五日后就离开青城,前往高阳的封地登州。 一路坐船往南走,谢玙的身体渐渐恢复,至登州的时候,高阳也从长安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堆尾巴,弄琴特地在入城门前将那些尾巴除了。 高阳的马车依旧是最骚气的,登州百姓早就习以为常,纷纷让路,至公主府的时候,弄琴送去拜帖。 出来的是一红衫女子,身着几层纱衣,长发落在肩际,径下的肌肤若隐若现,是高阳长公主府最大的管事,她递给弄琴一枚令牌,“持令去接人就成,殿下累了,不会见你们。” 弄琴接过令牌,“去何处接人?” “公主没有说,我不知道。”红衫女子恍然大悟,朝着弄琴眨了眨眼睛,妩媚一笑,随后就关门回去。 弄琴怔了怔,她看到什么了? 赵二东家头顶上好像一片绿色的东西。 回到客栈将所见所听告诉谢先生,一并将令牌奉上。 萧坤宁眉眼跟着跳了下,拿手按了按,谢玙按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眉眼,不在意道:“指不定她二人就是逢场作戏,赵二东家财大气粗,出手阔绰罢了。” “你能不能别讽刺我,一天不讽刺我,你心里不舒服吗?”萧坤宁拍开她的手,赵熙然一点都不阔绰,几两银子都斤斤计较,上次的人参还历历在目呢。 谢玙歉疚,首次装怂没有怼回去,吩咐弄琴道:“你去公主府说一声,明日我去拜谒长公主殿下,另外备上薄礼一份。” “属下不明白为何给您令牌却不告诉您地址?”弄琴不明白。 萧坤宁托腮插一句:“比如知道你喜欢吃烤鸭,就先给你一块烤鸭皮吃,吃着上瘾就会再度去买。给你块糖,让你知道甜味。再通俗些,明知道你喜欢花楼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先亲你一下,诱得你神魂颠倒,再跟你谈价钱,你肯定不会议价。” 谢玙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来,“变聪明了,晚上想吃什么” 萧坤宁听不得聪明两个字,当即变了脸色:“吃你。” 谢玙悻悻地不好再言,摆手示意弄琴出去,拉着人就坐在一起:“你的气性怎么那么大。” “见不惯吗?你可也走啊,没让你受着。”萧坤宁扫了一眼,抬脚就要走,还未曾起身就被谢玙拉了回去。 “我病一场,你的脾气反而涨了不少,这叫日益猖狂。”谢玙口头说着,双手比什么都实诚,不忘将人拉过来坐在自己身子,揽着萧坤宁的身子不觉叹息:“我让你好不好,明日我们去见高阳。” 客栈里吵吵闹闹,走廊里的过客嬉笑说话,身在闹市,心境就不同。 弄琴去公主府传话后就回客栈,谢玙躺在榻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萧坤宁在一侧守着,听到敲门声后轻轻去开门,示意弄琴声音小些。 “长公主殿下请先生午时饮宴。” 谢玙一觉至翌日晨时,醒来后桌上摆置清粥,萧坤宁不知去向,屋里找一阵没有看到人,她慌不住地起身去找。 恰好萧坤宁抱着换洗的衣裳推门进来,见到披头散发的人颇为奇怪:“你做噩梦了?” 谢玙陡然松了口气,牵过萧坤宁的手,“你起来这么早?” “去取衣裳的,你有事吗?”萧坤宁心中犯起嘀咕,清早起来就魂不守舍,今日去见高阳会不会被反杀。 谢玙陡然变得不靠谱,让人心里就不安了。 这么一想,还是以前的谢玙好些,虽说嘴上不饶人,可做事谨慎,跟着她就不会吃亏被人算计。 谢玙原本的衣裳有些大了,穿在上不大合体,又逢春日里天气寒凉,萧坤宁被她添了一件厚衣,穿着这才觉得合身。 客栈里吵杂,两人也没有说话,用过早饭后就准备离开。 登州一地是高阳经营多年的地方,不用人说,这里是新帝最想突破之地,高阳去长安城恭贺不过几日就匆匆而过,可想而知其中的内情是什么样子的。 谢玙弱不禁风,站在巍峨的公主府门口就感觉一阵凛冽的冷意,门人将门打开,谢玙跨过门槛,萧坤宁紧随其后。 -- 第191页 公主府与高阳的作风不同,高阳奢侈成性,可公主府的构造古朴雅致,不像是一公主府。 萧坤宁心里敲着鼓,一路跟着谢玙往里走,在一凉亭在停下,里面有一红衫女子。 谢玙伸手握住她:“别害怕,外强中干的人罢了。” 第68章 秀秀恩爱、撒狗粮,不得好过。…… 红衫女子并不是高阳,而是府里一名管事,高阳则坐在一侧,手里捧着鱼食,漫不经心地洒在户湖里。 湖里没有一只鱼游过来,高阳略显扫兴,余光扫到走近来的两人后,将手中的鱼食都给撒了进去,拍掌乐道:“来了一条大鱼,也是不错。” 两人同时走了进来,萧坤宁落下的步子微微慢了些,而谢玙在进来后就松了手,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不等高阳开口就开门见山:“殿下好似在等我来?” 高阳冲着红衫女子扬扬下颚,红衫女子揖礼退了出去,高阳这才挺直了脊背,莹白双手捧着酒盏品了一口,“等你很多年了了,我好奇你在长安城这么多年,怎地不见你去救她?” “殿下在,不需我动手。”谢玙从容不迫。 高阳被她自信的态度惊到了,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按照太后与景阳行事风格来看,知晓谢玙身后必不会容忍乐阳活着。谢玙想法看似不孝,可宫里是安全的。 毕竟这么多年都活下来了,也不差这几日。 她还是忍不住讽刺一句:“你真孝顺。” “尚可,只要您放了她,谢玙甘听您的调遣。”谢玙没有情绪波动,声音乃至她眼中的光色都没有任何变动。 她这么从容不迫地答应下来,就让高阳拿不定注意,不怕对方不肯,就怕对方一口答应,尤其是谢玙这么精打戏算的人。 高阳心中犹豫了番,将目光转而落在萧坤宁的身上,少女模样客人,星眸亮丽,比起以前好像张开了不少了,眉眼风情更是添了几分媚感。 谢玙看中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也证明她多了软肋。 高阳收回目光,笑意盈盈,“萧姑娘的美貌让我叹息,不如留在公主府陪我玩耍几日,可好?” 高阳严肃中透着不正经,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眉不肯,尤其是谢玙,她断断不能容忍半道抢劫之事,直言拒绝:“殿下说正经事,您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不需人质。” “谢玙,你的话我是不信的,就凭着赵初霖登基一事来说,在你的意料内还是意料外呢?”高阳敛下笑意,面对谢玙主动投诚,她还是保持怀疑。 萧坤宁下意识就看向谢玙,不自觉地咽了咽咽喉,谢玙的故意的? 谢玙察觉到一道关切的目光后,眸色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下来,“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今日我来投诚,殿下若是不乐意,我便离开。她是您的长姐,想来在您这里也是安全的。见与不见不会有任何影响,殿下自己考虑。” 颀长的身影翩然转身,高阳蓦地急了,“数日不见,你好像变得很急躁,坐下畅谈也好过你这么急着离开,喝酒吗?上好的葡萄酒,香气往你喉咙里钻去了。” 萧坤宁站在圈外将两人的心情都看了明白,明面上都是不在意,可心里呢,都是怀疑加紧张。 尤其是高阳,想要谢玙这个左膀右臂,又恐被她反咬一口,急得就是像热锅上的蚂蚁,犹豫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就想将谢玙留下来。 “殿下好意我就要拒绝了,您让我见一面才是,若是不见,我就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帮助您。”谢玙拒绝了。 萧坤宁微微惊诧,高阳秀眉颦蹙,似乎没有料到谢玙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她沉吟了会儿,极是为难,谢玙淡然转身,她立刻就答应下来:“好,见一面。” 谢玙淡淡一笑,“谢过殿下了。” 高阳的妥协让萧坤宁松了一口气,她悄悄看向谢玙,眼前的一切也没有让她半分动容。 胸有成竹的谢玙又回来。 人不在府邸,高阳命人准备马车,谢玙未曾多加思考,牵着萧坤宁就登上高阳那辆骚气的马车。 进入马车才知别有洞天,暗角都是暗格,脚踩在车板上好像有什么声音,而高阳几乎是斜靠着坐榻。 整辆马车不仅外观与众不同,里间宽阔,谢玙脚底动了动,高阳陡然出声:“别乱动哦,脚下可是冷箭。” 萧坤宁下意识就拉着谢玙往一侧坐了坐,离高阳远一些,马车是赵熙然所造,多半是为高阳量身打造的,重重机关为的是车内人的安全。 “看来我母亲对殿下可是关怀备至。”她忍不住嘲讽一句。 刚说完就感觉谢玙握着她手的力气大了些,她不明白,谢玙向高阳投去淡淡的视线:“赵家家大业大,就像是一座钱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殿下可算是好心计。” 萧坤宁眉眼一跳,斜靠着的人眸中闪过惊讶,纤白的手拂开腰间大朵的牡丹花,冲着谢玙笑了笑:“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都说赵家的二东家好女色,送去许多美人都不如意,无奈下我就去瞧了一眼,谁知她就给我送了不少银子。” 萧坤宁:“……”论脸皮厚,高阳长公主当属第一,就连不知羞耻的谢玙拍马都赶不上。 谢玙却道:“赵二东家挥金如土,恰好与您相配,养女比不上情人,可怜萧姑娘捞不到一文钱。” 萧坤宁:“……”谢玙你不提醒会死吗? -- 第192页 高阳故作惊讶:“我说呢,萧姑娘怎地不接手赵家的生意,原来是赵熙然不喜你。” “萧傻子是傻子,如何抵得过您这等善于筹谋的人,如果赵二东家若是知晓您的所为,您说说您这勤王的后勤银子从哪里来呢?”谢玙不动声色地警告。 “我好歹也是你的小姨娘,用不着这么斩尽杀绝。”高阳摆摆手,镇定的面容上那双眼睫微微颤动,就像是蝴蝶振翅,隐约不安。 萧坤宁从头至尾都不打算说话,这对姨侄都是顶着羊皮的狼,高阳算计到赵熙然的头上去了,这么一想,赵熙然就是冤大头了。 活该! 她一点都不心疼,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怨不着人。 姨侄二人拌嘴拌了一路,谢玙握着萧坤宁的手在暗地里愈发紧了,萧坤宁能理解她的紧张,一别多年,近乡情怯。 谢玙这么一搅和,高阳将她同赵熙然的事都吐了出来,两人听了一路的八卦,高阳惦记着赵家的银子很久了,当是她与赵冕不同,她以身做诱惑,钱财与感情双双得意。 萧坤宁拉着谢玙低语:“她怎么和你一样。”都惦记人家多年。 谢玙白净的面色蓦地染上红晕,低咳一声,稍微不满道:“你高看我了,我只盯着你的人,你身无分文。” “你是嫌弃我没有银子?”萧坤宁斜瞪她一眼,看得谢玙忙改口:“我有,就是你的。” “你哪里来的银子?”萧坤宁低语。长安城内的官宦后院都会有些田庄铺子,都是上人给的,就像是赵熙然。她如今将生意做大,也得益于赵家原本就丰厚的家底。 谢玙好像是一人来的长安? 车轱辘的声音压过对面,咕隆咕隆的声音掩盖住谢玙的话:“沈家给的。” “沈家?”萧坤宁想起沈汭出手阔绰,那是祖上的家产,就这么给了谢玙? 镇南王对谢玙真是偏爱。 高阳没有听清两人说的话,趁着谢玙不和她纠缠的时候回忆着长安内的局势,谢玙刚才所提‘勤王’两字给她不少思路。 赵初霖是靠着沈家兵权夺了皇位,按理,并非是正统,面对这样的皇帝,赵氏族人都会不满,这时出兵勤王会有不少助力。 马车从城门出去,缓缓向东面那座山走,山中秋日来得晚些,到了山脚下的时候还可见到成荫的树木,枝叶青脆,尤如踏上春日里的光色里。 下车后,高阳坐上了轿子,萧坤宁与谢玙对视一眼后也坐上轿子,一路走向奇怪,不知拐了多少次弯,萧坤宁头晕得厉害,而谢玙侧耳倾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最后,掀开轿帘,面前是一座山门,古朴大气,山门与两侧的巨石浑然一体,可想而知轻易攻不进去的。 谢玙细细打量这座山门,再联想方才路上的弯弯绕绕后,恍然大悟,踏着轻松的脚步往山门而走,萧坤宁就像一只小兔子般,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高阳察觉到两人紧握的手,眉眼一皱:“你二人能不能正经些?” 山内环境清雅,入目之地像是江南水乡的圆林,一幕幕如同走在江南。 谢玙听到高阳‘妒忌’的声音后,故意撸上袖口,将是十指交缠的手扬起,“握手罢了,如何就是不正经,殿下可知不正经的事是什么?” “不正经的事就是你两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高阳觉得谢玙就是难缠的主,乐阳是十分讲道理之人,满腹才识、规矩也重,生了谢玙这么个玩意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殿下同赵二东家卿卿我我之际,我可未曾说什么话,另外您的那辆马车不就是向我证明赵二东家喜、欢、你。” 高阳气得停下脚步,“谢玙,你今日好似喜欢我抬杠,我算是你的长辈。” “不,您错了,拿她来威胁我,您就不配做我的长辈。”谢玙轻轻地笑了笑,绿荫下的眸子无端暗沉下来,瞬息间涌来惊涛骇浪。 高阳为她眼神所摄,心中敲着鼓,“你觉得不满,大可离开。” “为殿下办事是我心甘情愿。”谢玙再度谦虚,听得萧坤宁脸色都跟不上她的变化,当真是翻书比翻脸还要快。 高阳气得翻了翻眼睛,“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 谢玙言道:“殿下何必谦虚,若论这能本事,我如何都追赶不上您的,在您面前,我就是班门弄斧。” 说完,往萧坤宁一侧靠了靠,朝她轻眨了下眼睛:“学会了吗?” “学什么?” “任何人身上都有一种让人追赶不及的能力,在高阳长公主面前,就是脸皮厚,所以,你学会了吗?” 萧坤宁恍然大悟,忙不迭地点头:“学会了、学会了。” “秀恩爱、撒狗粮,不得好过。”高阳心中不满,脱口说出赵熙然的金句。 第69章 小鱼游、游、游 山中清幽,大片的绿意与外间相隔甚远,恍若两个人间。山中的庄子给人一股神秘感,越往里走,那股神秘的气息愈发浓厚,仆人不多,偶尔可见行走的婢女,一草一木都好像是固定的,间隔、行列都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 高阳领着两人,几乎不想再同谢玙说话,直到一间院门前。 院门是关着的,门前栽着各色的菊花,给这座庄子多了些秋日的氛围。 高阳推开那扇门,院子里的光景一览无余,萧坤宁探首去看,院子与外间无异,余光看向谢玙。 -- 第193页 谢玙就像被石化了一般,许久都不动,双腿笔直地站立着,而高阳大步往里走去。屋里伺候的婢女大步走来,先向高阳恭谨行礼,接着低语几句,高阳露出笑意,她转首看向院门处的人:“她醒着的,谢玙见见吗?” “见。” 萧坤宁听着鼻音甚重的一字心口跟着扑腾跳了两下,谢玙缓缓松开她的手,像无事人一般走向屋前的台阶。萧坤宁下意识止在原地,谢玙这么要强的人是不会在人前露出她的软弱。 高阳却要跟着她继续往前走,她下意识就将人拦住,恳请道:“殿下,让她自己去。” “你倒是挺心疼她的,可惜,跟这么一人相处,你没发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高阳脚步停了下来,视线紧黏在谢玙的背上,面前忽而闪过人影,萧坤宁挡住她的视线。 少女瘦弱的身子坚毅若城墙,心思坚定,她无端叹气,道:“你喜欢谢玙哪里?” “你喜欢赵熙然哪里?”萧坤宁丝毫不让,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不知怎地,她很担心谢玙。 谢玙看似坚固,实则内心不如寻常人,她有自己的软肋。 高阳被人这么生硬拒绝后,只能转回视线,看着不卑不亢的少女:“你为什么直呼其名?” “那是因为赵熙然觉得有我这么大的女儿很丢人,会让别人以为她很老。要不是喊赵东家舅父,她还想让我喊她姐姐。” 赵熙然年过三十,保养得好,一般看不出实际的年龄,但是萧坤宁一句母亲喊出来,就让她觉得自己老了。 “就这么简单?”高阳想破脑袋也没有发现赵熙然这个癖好,喊姐姐? 真是不要脸。 天色渐渐晚了,暮色四合,萧坤宁坐在台阶上候着,托腮望着被黑色覆盖的密云。 长安城内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朝臣下衙后,各自回府,不敢在外逗留。 文与可回府后却见府上来客,一身霁青色裙裳的女子端庄地坐在屋内花梨木的椅子上,面色凝重,双手交握,从这些状态中可以看出她的焦躁与不安。 她大步近前,“萧姑娘有事吗?” 萧闻雪听声惊站起来,见到官袍下正气凛然的女子后,心中涩得厉害,她颔首点头:“有事的。” 两人上次见面还在寺中,距离今日,已有不少时光。 文与可请人坐下,在见到她紧蹙的眉梢后,下意识想起萧府的秘闻,说是秘闻,实则许多人都知晓。萧闻雪站着嫡长女的位置,却并非是萧家的人,被不少人看轻,听手议亲很难。 家世高的看不上养女,而官位低下的家族又被洛氏不喜,这么一来二去,萧闻雪就更加尴尬了。 “萧姑娘有事大可直言,我能帮的都会去做。” 文与可态度和煦,出口的话也很和善,这反让萧闻雪到口的话说不出来了,心中满是踌躇,对面的文与可又道:“您直说便是。” 萧闻雪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红色,就连那双洁白的耳朵也跟着通红,文与可观察细致,见状略有些明白,道:“您想让我帮您……” 欲言又止使得萧闻雪愈发羞涩,喉咙里就像卡了一团棉花一般梗住。 两人同时保持着沉默,文与可面对新帝本就棘手,虽说是她和谢玙联手将新帝推了上去,可到了这个时候,谢玙不在,她一人着实是孤掌难鸣。 沉默须臾后,她先开口:“萧姑娘蕙质兰心,才德都是好的,文家事情多,您也知晓洛阳文家的烂摊子。虽说是假的,可面对的时候却是真的。” 文与可是女子,知晓女子的艰辛,对于萧闻雪无助的做法,她选择的是谅解。 萧闻雪恍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杏眸,“您怎地知晓?” “猜测罢了,除此之外,我没有办法帮您,带事情大定后,我们便和离。”文与可坦然道。 正大光明而又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是萧闻雪从未见过的,文与可坦荡,是长安城内的清流,她现在信了传闻。 文与可与谢玙相比,各有千秋,她诚恳地道谢:“文大人的恩德,我记住了,今日是我唐突,幸好大人不见怪。” 文与可摇首:“姑娘客气了,今日是我主动提起,文家贫寒,给不了您多少聘礼。” 萧闻雪被她坦荡的气度所震慑,不自觉道:“文大人的人品实属难得,若是没有聘礼,想来也有许多人愿意。” 文与可笑笑不语,那又如何,失了萧坤宁,心终究是填不满的。谢玙有旁人没有的东西,智谋不说,毅力让人就叹息了。 两人说定后,一场假婚事就定了下来,隔日文与可就请人去说亲,恰逢新帝登基不久,朝堂上下人心惶惶,萧府没有声张就答应下来,行六礼,洛阳文家知晓后就跟着派人过来。 一见是萧家就不敢声张,又听闻是养女,总觉得萧家高攀文家,话里话外都不怎么乐意,好在文与可能震得住宵小之辈,没有将事情闹大。 亲事定在来年春日,萧闻雪见到婚书后松了一口气,好在事成了。 **** 萧坤宁等了半日没有见到谢玙出来,被高阳‘请回’客院子里住了下来。 一连三日,谢玙都没有露面,她就开始坐不住了,吵着要见人。 高阳被她闹得头疼,那股悍劲像极了赵熙然,吵了几次后就慢慢地松口,让她去找谢玙。 -- 第194页 门口焦急的背影消失后,她叹息地摇首:“赵熙然养大的真是与众不同,谢玙在妻管严的门口徘徊了。” 说完,幕僚送来长安城内的书信,信中言及沈家三人被留在了长安城,赵初霖趁着沈汭出京的时候给她定下亲事,将赵璨许配给她了。 乱点鸳鸯谱。 幕僚分析当前的局势:“新帝的帝位得来不易,也是托沈家的兵权,这也是个威胁。沈家能推他登上帝位,同样也能推举其他人。新帝比任何人都明白,沈家是助力,也是威胁,听说镇南王私下与谢玙交好。谢玙今时不同往日,她有赵家血脉。若当年高宗继后没有使毒计,说不定谢玙就是新君了。” “没有毒计,哪里来的谢玙。”高阳一句话就戳破了幕僚给谢玙拍的马屁。 幕僚脸色通红,接连改口:“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是,不过沈家看似光荣,可是对新帝的威胁很大,殿下不如将沈家争取过来?” “沈思远不是傻子,不会再做第二次。反倒可以利用赵初霖多疑的性子,除掉了沈家,机会才大些。” “可是谢玙还在,沈家就不好除掉,臣觉得该是争取为上策。” “谢玙或许有办法的。”高阳摆摆手,他的这些幕僚思绪困顿,圈于一地,目光压根比不上谢玙。 谢玙抛出来的诱惑太大了,让她不得不多思考当前的局势。 被她放进院子里的萧坤宁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远远地就见到两人并肩坐着,谢玙一袭月白色衣衫,身侧坐着一人,鸦青色的裙裳上简单雅致,肩际很窄,衣服显得有些不合身。 两人不说一句话,相对无言,庭院里却多了一重温馨的氛围。 萧坤宁定睛看了一眼,转身想走的时候听到一句话:“小玙,这里该落针了,你看这条鱼快乐吗?” 声线不稳,带着几许沧桑,当是乐阳长公主。 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谢玙说了一句话:“您觉得她快乐,她就快乐。” “鱼、玙,你若真的是条鱼多好,自由自在地、不受拘束、小玙、鱼儿……” 乐阳长公主的话断断续续,拼不成完整的句子,就像是胡言论语。 萧坤宁好奇乐阳长公主的容貌,迈动脚步的时候,谢玙陡然转身,那双眸子映着黑夜下的海面,波澜诡异,眉眼间隐着一股戾气,就像是地狱来的恶魔,狠毒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谢、谢玙……” 萧坤宁被吓得不敢动步了,见到谢玙狠毒的一面后,她无法保持镇定,慌慌张张地就转身跑出去。 那厢依旧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小玙、小鱼、快些游、游、游……” 谢玙见到熟悉的背影才恢复常色,转眸望着身侧人苍白的面颊,握着她的手安慰:“小玙要去游了,您等等。” “游、游、游……” 谢玙唤来平常伺候她的婢女,自己快步追了出去。 第70章 执念你对谢玙还有一种执念。 谢玙匆匆离开,半路未见萧坤宁,倒是见到来搅局的高阳。 山中不知不觉间住了三日,高阳耐心耗尽,赵初霖将她安枝的人一个个都拔了出来,手段凌厉,时速之快让她压根来不及回应。谢玙再不回去,就当真等着成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了。 “来得正好,你何时回长安城,不如就明日,今夜我给你践行,如何?” 谢玙牵挂着萧坤宁,也未曾拒绝,陪着母亲三日已是难得,“殿下信我,就将您的人一道给我。” 高阳眼皮子一跳,“你在朝堂多日,难不成没有自己的助力?” 谢玙笑道:“有倒是有,但与殿下关系不大,我出人力已罢,再给您出财力就不大好了,不如您给些月俸?” “是吗?谢太傅也会缺银子?”高阳见她精神不振地同自己谈判,像是不在意,但是她不敢看低谢玙,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谢玙姿态慵懒,目光看向远处萧坤宁离开的方向,“缺,回长安城后总得下聘礼,萧夫人本就是不好相与,谢家若小气了些,只怕会将我赶出门。” 高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你就这么没出息,非她不行?” “实不相瞒,谢家没教我东西,骨气更是没有,谢府有萧坤宁就成,我也不需什么骨气出息,您觉得呢?”谢玙澄澈的眸色里映着高阳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她不知是真是假,便道:“我让赵熙然多些陪嫁。” 谢玙掰着手指算了算,装作糊涂道:“这是您给的吗?” 高阳厚着脸皮,“我给的。” “那我就谢谢姨娘了,您准备些盘缠路费,我明日就带着您的侄媳妇回长安,不打扰您给赵二东家戴帽子。”谢玙淡然地冲着高阳挥挥手,负手离开。 几句话阴阳怪气,气得高阳眨了眨眼,愣是咬牙吞下了。 谢玙被婢女引去萧坤宁的住处,简单的庭院,屋舍正门摆着一张桌子,萧坤宁就坐在那里。 婢女在院门外就退下了,谢玙一人走进,不等萧坤宁起身就从身后抱住,手拂过她的脸蛋:“吓到你了?” 萧坤宁猝不及防地被占了便宜不说,耳畔还有一股热意,荡着心口暖了下来,她轻轻吸着气,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没有,我又非小孩子,她还好吗?” “她还是老样子,不认识我,脑海里永远只记得我几岁时的模样,时刻还是想着我。可惜我站在她面前,她都不认识。”谢玙语气沉了下来,纵是轻快的语气也是难掩失落。 -- 第195页 萧坤宁不知如何安慰她,赵熙然对她就像是朋友,友情躲过亲情,回去后面对洛氏也是没有母女感情,对于谢玙也无法感同身受,唯有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捏手腕,告诉她:“谢玙,她活着就好,假以时日会认识你。她眼中的谢玙是善良纯洁的孩子,那是所有母亲的感念。” “嗯。”谢玙轻轻回应,唇角轻轻碰上白皙柔软的脸蛋,徐徐摩挲,一路辗转至耳畔。 萧坤宁瑟缩不语。 翌日,两人就坐着马车离开登州,轻装简行地回到长安城。 回到萧家就见到前院里摆着许多锦盒,摆满了大半个院子,萧坤宁不知何故,逮着小厮去问话:“这是什么?” 小厮满面喜气,见到二姑娘回来后更觉高兴,“是文大人来下聘。” 萧坤宁迷惑:“哪个文大人,下什么聘?” “刑部尚书文大人,给大姑娘下聘啊,前些时日文大人来求娶大姑娘。” 萧坤宁怅然,原是文与可同萧闻雪好了,二者都是冰清玉洁般的人物,萧闻雪心思细腻,文与可又是不可多得般的文物,倒也是相配,她乐见其成。 去了后院给洛氏请安,恰好见到来下聘的文家人,洛氏见到久别的女儿也没有高兴起来,吩咐她回来后别乱走动,自己继续同文家人说话。 侥幸过关的人眼角飞扬,迫不及待地去萧闻雪的院子里,初冬微冷,人坐在窗下绣着嫁衣。 老远就看到红色的绣面,凑近去后,嫁衣绣得极为精致,萧坤宁惊叹道:“阿姐这是下了一番功夫。” 萧闻雪心中一颤,针尖差点就戳到指腹上,俏丽的面容当即冷了下来,“你怎么回来了?” “不待见我啊。”萧坤宁随口说话,见到绣面上的海棠花瓣,拿手摸了摸,金丝绣制的东西富丽堂皇,在萧闻雪手中更是栩栩如生,她厚着脸皮道:“你何时绣完,也给我绣一件?” “不行,文大人的也需我来绣。”萧闻雪当她信口胡言,对于突然回来的人心口莫名慌了起来,惊慌地打量着熟悉的人,“阿宁,你一人回来的吗?” “还有谢玙。”萧坤宁未曾察觉她的失落,反高兴地将一侧绣好的红色小物件一一拿在手里打量,精致又小巧,关键在于萧闻雪亲自绣的。 亲手所作就带着不同的情分,这个时候才感觉女工的重要性。 萧闻雪未曾开口,凝视她轻松的背影,心口七上八下的,始终无法安定。 文与可心中只有萧坤宁,若是人回来,这桩亲事是否还能继续呢? 萧坤宁喜不自禁,看着这么多精致的玩意,喜滋滋地看着萧闻雪:“你喜欢她吗?她的性子直了些,心思同你一样,都很细腻。你的眼光很好,文与可家有位祖母,也很善解人意,你们也能和睦相处。至于洛阳文家的人就不需在意,上门来打秋风就将人赶出去,不需留情面。” “你对她这么了解?”萧闻雪愈发失落了,当着萧坤宁的面也不好多问,依旧将真相说了出来:“其实我们是假的。母亲逼我成亲,我不愿这样嫁给没有见过的人,就央求文大人娶我。到时我们会和离,我不会耽误她。” “假的,你胆子真大。”萧坤宁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规矩重的人竟会离经叛道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想到文与可温润的模样,她释怀道:“你若用心去和她相处,你就会发现她也是不错的人选,良人不多,更得珍惜她才是。” “嗯。”萧闻雪应声,面对萧坤宁的突然而归,事情好似变得未知,距离婚期还有几月,倘若文与可反悔,她将自己推入两难的境地里。 **** 萧家的喜事传至全城都知,萧明望很满意,听闻谢玙重返长安城后,喜色顿时消失了。 谢玙觊觎阿宁的事,他还没算清楚。 就在他要亲自去谢府讨回婚书的时候,谢玙亲自登门。 大敌当前,他亲自去迎。 谢玙早就不是太傅了,尚书一职又被文与可顶了,眼下境地颇是尴尬,但她气势不减,身居高位的威压犹在。 萧明望的怒气转为笑容,“听闻你身子好了很多。” 干巴巴地一句话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谢玙明知他不愿也当作不知道,随着他一道入厅坐下说话。 萧明望见到气质如旧的人,觉得口干舌燥,接过婢女的茶饮了一口,便道:“今日而来,你是退还婚书的?” “不,我是来询问聘礼一事,文家给的,谢府不会少。”谢玙坦然道,眉梢眼角都漾过春风,话意中带着不少得意。 萧明望被她的得意气得不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当初眼睛瞎了,“萧家攀不上谢府。” “无妨,谢府不介意。”谢玙淡笑。 萧明望努力按下自己的火气,道:“萧家不想和谢玙结亲。” “无妨,谢玙娶萧坤宁,赵熙然说她也能将女儿嫁出去。” 萧明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求亲的态度都如此恶劣,可想以后会阿宁会是什么态度。 “此事我不答应,你大可死了这条心。” “萧大人不答应也成,我拿着婚书去陛下面前讨公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萧明望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凝望她须臾,不得不低头,“还需我问过阿宁的看法。” -- 第196页 “令嫒将我带出长安城,亲自照料几月,婚事也不用问的了,倒不如您想想婚期为好,不如就在冬日里办事,您觉得呢?”谢玙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红纸,上面所写几个时间,都是黄道吉日。 谢玙准备充分,打得萧明望措手不及,谢玙见情况差不多了,也不再久留,诚恳道:“萧大人好好想想,我先回府,等您的佳讯。” 萧明望赶客都来不及,更不会说挽留的话,命令小厮去送客,自己去后院找萧坤宁算账。 萧坤宁在愁着给萧闻雪添妆,想着去墨香阁里拿些银子,未曾出门就见到萧明望怒气冲冲地进来。 和澜不知所措,将屋门打开就见到人影冲了进来,“萧坤宁。” 萧坤宁知晓是什么事,也不去给他添堵,在谢玙手里谁都讨不到好处,她讨好地笑了笑:“您慢慢说,我听着,谢玙给您的火气别洒我身上。我教您一招,多要些聘礼,她拿不出来就会放弃。” 萧明望见她小心地讨好自己,顿时就不好再发作,谢玙如今改换了身份,是乐阳长公主的女儿,聘礼的是肯定难不倒她,“你别想蒙混过关,谢玙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她,无疑是自己往坑里跳。” 萧坤宁耷拉着脑袋,“您吃瘪也不能怪我,再者谢玙本就是不好相与的人,归根究底,都怪您自己。您如果不去招惹赵熙然,赵熙然就不会将我带走,谢玙就不会见到我,也没有今日的事,说来说去,您自己埋下的祸根,怨恨我也不成。” “怪我?”萧明望被气得满脸怒后,面色铁青,狠狠拍了一掌桌子,“欺人太甚,我去禀告陛下,谢玙坑蒙拐骗。” 萧坤宁却道:“您忘了,当今陛下是谢玙的舅父,人心都是偏的,您去找陛下,他只会偏向谢玙。到时您自己惹了没脸,不如想着怎么在谢玙身上讨回自己的损失。” 赵初霖再怎样也会顾及面子,不会怪罪谢玙,萧明望想到谢玙是赵家的人,心口就憋屈得慌,朝中权力倾轧,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他不得不屈服,面对女儿心中的愧疚愈发深,“唉,只是委屈你了,聘礼的事,我想想。” 父女二人的谈话,让他心中感慨万千,安慰女儿一番后自己去洛氏前说起亲事。 洛氏在比对礼单,文家不算大家,聘礼瞧着一般,也可过得去,但文与可本人不错,是个良人。 心中再多的不满想起文与可升官的速度也就安心了,今后拜相都是有可能的,新帝不是拘谨之人,对于女子为官也看得重,今年还选了几位女子重用起来,假以时日,文与可的前程不可限量。 礼单不丰厚,是她最大的不满之处。 萧明望进来后,洛氏就愁眉不展,将礼单推给他看看:“文家的礼数周全,我也知晓家境就是这样,可心里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的,你说我们陪多少合适。” 萧闻雪是养女,陪嫁多了舍不得,少了面子又过不去。 萧明望接过礼单看了一眼,心中也没底,道:“你看着就行,谢玙今日过来了,你应该懂她的意思。” “不行,谢玙这个人阴晴不定,对阿宁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洛氏翻脸就不认。 萧明望搁下礼单,语重心长道:“陛下是她的舅父,胳膊扭不过大腿,你还是接受她为好。” “你、你就这么没骨气?”洛氏不觉愤怒,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着自己的规矩,冷下语气道:“一辈子的事,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松口,以后你让阿宁该这么办。” “谢玙从小就喜欢阿宁,阿宁为她付出良多,你该明白阿宁是自愿的,不然凭着她的性子,不会跟着谢玙一道回来。”萧明望忍气吞声道。 洛氏道:“喜欢有用吗?阿宁自己看得清吗?萧明望,这件亲事我不答应,谢玙如今的境地尴尬,我不会让阿宁跟着她受人白眼。” “洛氏。”萧明望拍桌而起,“这件事情是她自己认定的,将来得了不好,也是她自吞后果。” “萧明望,你就是这么想的。”洛氏红了眼眶。 萧明望理屈,不愿面对她,甩袖离去。 夫妻俩人争执一番后,各自分开,萧坤宁换了衣裳去墨香斋。 蘅湘阁的生意渐渐不如往昔,顾凝心不在此,就随着它去,反倒是墨香斋的生意一跃而上。 长安城内本就是见风使舵,生意一好,就有许多人闻名而来,哪怕价钱提高之后也有人不在意。 萧坤宁未曾料到会有这番景象,让掌柜核对一番后挪了些银子出来,掌柜也没有推拒,只说过几日送到萧府。 墨香阁里的生意好,雅间几乎都有人,人来人往,胜过往日的蘅湘阁。 门外多了一位客人,霁青裙裳,长发垂肩,似一株挺拔的青竹,坚韧不拔,行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在萧坤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就见到那抹人影,瞬息的惊诧,她轻步走近,行礼问好:“文大人,近来可好?” “萧姑娘。”文与可揖礼回敬,目光略过她的眉眼、鼻尖、唇角,徐徐落在那抹笑意上的,她笑着开口:“想必你也听闻了。” 两人站在门前,明艳若牡丹,刚正如青松,都是亮丽的面孔,引来许多人的侧目。 对面的谢玙在同礼部尚书对弈,谢玙捧着热茶,而尚书大人愁眉苦脸看着自己溃不成军的棋子,“你又欺负我老头子,真的一点都不讲究情面,不下了、不下了。” -- 第197页 谢玙今日披着月白色的披风,一到冬日里就会感到蚀骨的冷意,面对老尚书的懊恼,她淡笑一阵:“不算欺负。” “今日就作罢,你去给皇帝请安了吗?”礼部尚书丢了棋子,抬首注视对面的女子,道:“新帝处理政事不如废帝,听说许多事情都很棘手,另外老王爷在府里并没有出府,拒绝所有宴请,都在猜测新帝与他之间有了嫌隙。” “嫌隙不知,但新帝想着兵权为政,根基不稳,兵多虽好,可忽略了朝堂政要。新帝怎么想的,我们都明白,不愿说出来罢了。另外,我要成亲了,您到时得来。”谢玙笑意深深,与以往的肃然不假言辞判若两人,像是被蜜糖包裹,甜而不腻。 礼部尚书被她的笑容所影响,无端想起萧家的姑娘,今日萧明望与文家定亲,颇为得意。谢玙回来后未得官职,岂非尴尬,他担忧道:“萧明望会答应吗?” “答应,满口答应,商定婚期,到时请您去跑几趟。”谢玙阖眸说着瞎话。 “这么好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好。”礼部尚书未经思考就答应下来,着实被谢玙糊弄住了。 窗侧的余音忽然皱眉,走到谢玙身侧:“先生,萧姑娘来了,在对面。” 谢玙起身,亲自给礼部尚书斟茶,道谢他:“您的好意,我记住了。” “好说、好说。”礼部尚书满口答应。 谢玙路过窗侧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恰好见到萧坤宁与文与可的背影,两人走近墨香阁。 雅间都坐满了看琴的客人,萧坤宁只好将人引去后院里去说话。 后院清净,洁净的环境让文与可的心安定下来,萧坤宁煮茶,将茶饼捏碎放进沸水中,笑意满满,“萧闻需是个好姑娘,心思好的,你可以多看她几眼,假意成真也是好事。” 文与可凝视她纤细的背影,一股欢快的气息流入心口,感受到了她与以往不同,谢玙对她的改观很大。 “你对谢玙还有一种执念。” 茶香慢慢飘入鼻腔里,热意沸腾,萧坤宁感觉周身轻松下来,文与可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让她顿时醒悟过来。 她对谢玙是执念? 谢玙对她才是执念,是很深的执念,坠入深渊,没有醒来的时候。 谢玙并非是大恶之人,是被自己的命数逼得跳进深渊里的。 “文大人,善待她。”她选择避开不谈。 文与可苦笑一番,“她很好,与你的性子不同,你骨子里的野性让你不拘一格,而她困于规矩的框架里,天与地的差距,各有千秋。我帮她,也因她的无奈。” 萧坤宁凝视沸腾的茶水,“文大人,放开心扉,你会发现有很多美好,莫要拘泥于一处。赵熙然常说眼界放开些,莫要被眼前的事物迷惑你的心。” “对,别被骗子迷惑你的心。” 屋外传来一声附和,文与可抬眸去看,谢玙站在门口,缥缈若仙,清冷中染着烟火气息,更像是闯入人间的谪仙。 “许久不见,你倒变得自信多了。”她低语讽刺。 “自信来源于本心,文大人不去伺候你的新帝,来这里找着自己的姨妹说感情,心思可真大。”谢玙跨过门槛,直至文与可的身前,将她与萧坤宁隔开,语气忽而沉了下来:“该注意分寸了。” 文与可语塞,尤其阿那句‘姨妹’羞得她面红耳赤,当即揖礼离开。 萧坤宁沮丧地望着谢玙:“何必赶走我的客人,沏好的茶给谁好。” “我不能喝吗?”谢玙不满地戳她脑门,语气带着冷硬:“不许同她见面了,下定决心就该做好不见的准备。” “你……”萧坤宁被她的不讲理折服,同谢玙说不出道理来,索性,她将茶沏好,一字排开在谢玙面前,足足十几杯。 “喝茶,喝不完不准走,少喝一杯我就去见一面文与可。” 恶人就得恶法磨。 第71章 心思不正谢玙红着脸斥责,双手依旧抱…… 难得见谢玙吃瘪,萧坤宁乐弯了腰,一步不让地逼她将自己的茶都喝了,最后谢玙浑身都暖了,脸色不大好。 得意过了头的人冷不防地被谢玙按在门口,近距离地见到她那张白玉无瑕的面容,不知怎地,心口忽而跳得厉害。 寂静的屋内,恰可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不经意间的凑近就能感到炙热的气息,烫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谢玙揽住不盈一握的腰肢,双手悄悄地慢慢往上移,最后落在后颈处,轻轻地按住,双唇凑在了一起。 谢玙口中还有苦涩的茶香,经久浓郁,散而不去,萧坤宁下意识就咬住温热的唇畔。 被动换为主动,谢玙不自觉地落入她的圈套里。 屏息凝神,浅尝就止。 分开的时候,谢玙眼眶微红,萧坤宁嫌弃一句:“没出息。”踏出屋子的时候,忍不住嘴角上扬。 离开墨香斋后,谢玙将人带回谢府,老王爷在府里等了许久,随行的还有沈汭。 沈汭英气的眉眼更为凝重,见到萧坤宁后眸色深了深,却没有多余的情绪。反倒是萧坤宁同她见礼说话,沈汭平静地点头。 沈思远见到神色更为轻快的谢玙,想起挡剑的事,心中狠狠一揪,道:“你有何打算?” “先成亲,废帝的势力犹在暗中,您不用急。”谢玙平静如常,落在萧坤宁坐在对面,吩咐弄琴去办茶。 -- 第198页 “先成亲?”沈思远不明白这些意思,新帝至今不曾召见谢玙就已经很古怪了,这个成亲无非就是将自己陷于更深的淤泥中,百害无一利,“你为何先成亲?” “年岁大了,自然要成亲。”谢玙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沈汭,藏入袖口中的手捏了捏,淡笑道:“听闻陛下为安抚沈家,竟提出联姻。赵璨已然不单纯了,沈汭你想好了吗?” 沈汭目视萧坤宁,并没有想答话的意思。 “君命难违,听说她之前有喜欢的姑娘?”沈思远代为答话,见到沈汭不高兴也是无可奈何。 萧坤宁置于谈话之外,被沈汭看得心中发憷,端茶盏饮了一口避开沈汭。谢玙察觉沈汭晦暗的眼神后,直言道:“有位姓王的姑娘,在刑部的时候熬刑不过死了。赵璨伤心了很多时日,给她挖了坟拜祭。” 这些都不算是秘密,但赵璨一跃成为公主殿下,众人就不敢谈论她的过往,因此,沈思远还不知这些小事,经过谢玙这么一提,心中就更加不愿了,道:“我去求陛下退婚。” 赵璨和沈汭凑在一起,难保不会成为一对怨偶。 “您想好留在长安城了?”谢玙避开退婚不谈。 沈家的境地没有因新帝而有所改变,甚至愈发困难,功高盖住的过往历朝历代都有,不算新奇。 沈思远在王府里待了多日,想得也很通透,“他能推你出去挡剑,可见早就将我们当做棋子,沈家辅助她登基是无奈之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谢玙没有应声,反看向一侧昏昏欲睡的萧坤宁,拍拍她的手:“去睡会,待会我去找你。” 萧坤宁求之不得,与老王爷道别后就匆匆离开。 沈汭的视线跟在她跨过门槛,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谢玙不管她如何想,命人去取了各地送来长安的书信,请了老王爷去书房,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黄昏才离开。 镇南王府就在隔壁,来回的距离也很快,谢玙亲自将人送出府邸,回身的时候余音来报:“先生,宫里来话了,请您入宫。” 暮色四合,淡淡的光色里涌动着浅淡的光色,谢玙长身玉立于门畔,轻轻咳嗽一声,“回禀陛下,就算我偶感不适,明日再入宫。” 余音糊涂:“拒绝陛下是大不敬。” “无妨,我与他之间本就只有一层窗户纸,从他推我出去挡剑的那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撕破脸皮。”谢玙目露坦然。赵初霖惯来会忍,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今晚这一夜。 余音应声,立刻让人进宫去回禀。 谢玙感觉一阵疲惫,脸色难掩倦意,回府的忍不住往萧坤宁的院子走去,踏着虚浮的脚步想起一件事,文与可提及最后是沈汭推翻赵氏江山登基为帝。 沈汭野心大,骨子里蛰伏的野意早就控制不住了。 见到屋内明亮的灯火她无端止住脚步,心中忽而有了新的计较,转道去了书房。 文与可从刑部回来的时候遇见弄琴,对方不说二话就将她逮来谢府,再是好性子也经不住这么作,踏进书房的时候,见到舆图前的那抹影子后隐忍着怒气走进去。 “文与可,你重新踏入长安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萧坤宁。” 谢玙的声音波澜不起,就像是一道平静的湖面,照清了文与可的内心。 “我为何而来与你没有关系,有什么话就想说。陛下因你回城已经坐立不安了,老王爷来你府里就该隐秘些,可你倒好,大张旗鼓地送人出府,你怎么想的?”文与可有些不耐,谢玙挑拨离间的本事真是一绝。 谢玙身子岿然不动,闻言也没有回身,只道:“他心中有鬼罢了,我来是想同你商议些事,你我应该让命数重归。” “重归?”文与可陡然一惊,前世与今生的命数早就改了,赵初霖趁机而为,镇南王父子活着,乃至萧坤宁的命数都彻底发生变化,若要重归,那么之前的努力就是白费了。 她果断拒绝下来:“不可,我不答应。” “赵氏江山气数已尽,是你我硬生生地将赵初霖捧上帝位,症结在你我二人身上。命数已尽的国家面对是什么样的境遇,于百姓不公平。”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让沈汭做皇帝不成?”文与可觉得谢玙不可理喻。 谢玙徐徐回身,凝视文与可清冷的神色,“未尝不可。” “你……” “难不成你还想有第二条路走吗?沈家的兵踏进长安城的时候就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拉下赵初霖,你能保证沈家的境地会有所改变?” “谢玙,你自私。重归不过是你的借口,是你自私到想要推翻赵氏的江山,你恨赵氏的人,到入骨的境地就想要这个江山改名换姓。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无法掩盖你邪恶的心,你恨赵家恨颜家,可是你忽略了赵氏江山已有百年,一旦换了名姓会有多少麻烦。你为百姓想想,他们只想丰衣足食,不愿颠沛流离。” “文与可,你看到沈氏江山是什么样的局面,难不成百姓过得不好?你不要困于自己的想法中,你我逆天改命的结果要谁来背,你吗?还是我?” 两人各自有理,谁都不肯让一步,最后文与可气冲冲地离开谢府。 谢玙疲惫不堪,坐在桌前凝视那张舆图,心力交瘁。 萧坤宁闻讯赶来就见到屋里形单影只的人影,吩咐弄琴去弄些吃的,自己进屋去问问情况。 -- 第199页 舆图上所呈现的是边境全貌,而长安城不过是黄豆大小的城池,边境外是一片黄沙,连绵数千里。 桌面上摆放着些文书,一摞一摞摆放得整齐,像是谢玙平时的习惯。 听到脚步声,谢玙就知晓是谁来了,也未曾抬首,但打起精神来,随手拿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去看。 仓惶间,书都拿反了,萧坤宁笑笑不出声,轻轻将那本书拿走,自己靠近她面前:“和文与可吵什么,告诉我?” “告诉你有何用?”谢玙伸手就将人拉入怀中,双手就捏上她的双颊,“你给我去出气吗?” “不去,你且松手。”萧坤宁感觉脸都不是自己的了,按住谢玙的手就咬住她的唇角,恶狠狠地告诉她:“谢玙,你就该文与可来骂醒你,我求之不及。” “联合她来欺负我,胆子变大了。”谢玙眸色隐晦,捏着双颊的手就往腰间挪去,轻轻掐了一下,怀中人就瑟缩不已。 原是个怕痒的人。 萧坤宁未曾料到谢玙会使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立刻就改了语气,“我错了,我给你去出气、别、别……” “如何出气?”谢玙不上当,双手掐着她的腰作威胁,只要小骗子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将掐回去。 萧坤宁被按在桌旁,眼睛盯着屋梁,脑海里想着文与可清正不惧的模样,与谢玙又在吵什么,难不成是谢玙又欺负人家? “谢先生,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文与可并非是矫情不讲理的人,必然是与谢玙意见不合,她绝对不能上谢玙的当。 谢玙冷笑:“我欺负她,我连你也一起欺负。” 萧坤宁下意识感觉一阵危险的气息,蒙住谢玙的眼神朝外呼喊:“余音、余音,先生犯病了,快进来。” 半晌没有人回应,谢玙觉得碍事,伸手就将外衫脱了,摸到柔软的内衣后不觉一颤。 书房的门忽然打开,阵阵冷风吹了进来,推门的人顿时傻眼,见到先生手中的衣物后吓得闭上眼睛,砰地一声又将门关上。 谢玙脸色通红,与唇角几乎一色,萧坤宁嗤笑,“你也会怕?再红一下就像丹果,我倒想咬一口的。” 谢玙的性子带着内敛,好不容易迈出的一步被余音吓了回去,手脚无措地站在原地,反是萧坤宁从容如常,搂住她的脖子,轻轻咬上那只羞红的耳垂:“谢先生,你这么无措的样子惹人怜爱,不如今夜我教教你如何?” “心思不正。”谢玙红着脸斥责,双手依旧抱住纤细的腰肢。 第72章 成亲我要成亲,其他的事后退。 谢府的气氛转为温馨后,余音打水洗洗眼睛,含光殿内的新帝却砸了奏疏,当着宫人的面维持着帝王尊严,等到传话的宫人离开后,他才怒不可遏地踹了一脚桌案,气得胸口起伏。 “谢玙、谢玙,有心思同沈思远说话,竟敢违抗朕的旨意,胆大包天。猖狂、太猖狂,朕一定叫你付出代价。” 怒气的话回荡在冰冷的宫殿上空,无人回应。 殿外的内侍听到里面一阵摔碎的声音后,吓得不敢动弹,躬身听候。 恢复安静的殿宇里充斥着诡异的阴森与冰冷的庄严,殿外的禁军来回巡视,冬日里的风刮过面孔,引来一阵颤栗。 翌日天明上朝之际,皇帝借机又贬了几位大臣,群臣敢怒不敢言,文与可站在殿内也不敢说话,悄悄打量着上座的皇帝。 神色阴鸷,姿态僵硬。 她垂眸不语,须臾后,皇帝借机礼部尚书齐山柏年岁已大,恐无力任职,当即就指派一人顶替尚书的职位。 杀鸡儆猴。这是文与可脑海里呈现的四字,只见齐山柏老大人颤着身子谢恩,卸下官帽,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走出议政大殿。 其他人目露不忍,指派的新人礼部尚书是赵氏中人,年过三十,无一建树。 文与可并未像其他那样惊讶,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熬到退朝后,朝臣们迫不及待地退出去,她慢悠悠地走在人群中,顶着寒风往外走去。 近日宫里的守卫有翻了一倍,将皇帝的殿宇守得严实,轻易不许人进去。 昨日齐山柏见了谢玙,今日就被罢免。 文与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宫,其他人都不敢交谈,迫不及待地就回署衙办事。 登上马车的时候遇到萧明望,她揖礼打招呼,萧明望登上她的车,不安地询问今日的事情:“我总感觉意有所指?” “是吗?萧大人想多了,老尚书确实年岁大了。” 萧明望摇头,“不对,他与谢玙交好,早不罢免晚不罢免,偏偏谢玙回来了才卸任回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明望的担忧是怕被谢玙牵连,文与可看透人心,对他的心思也了然,便道:“大人想错了,陛下为何不喜谢玙,甥舅怎么会有仇,不过是陛下想拉拢赵氏宗室罢了,好得到赵家人的支持。” “你是这么想的?”萧明望被说动了,渐渐就释怀下来,出了宫道后下马车回吏部。 文与可平静地回到刑部,将手中的案子一一缕清,今日顶替齐山柏的中年人是一郡王,虽无建树,仗着皇室的身份做了不少事。案子就在刑部里,若是掀了出去,朝堂必有波动。 任由这等腐虫进入朝堂,她确实心有不甘。 -- 第200页 纠结一番后,她将案子整理成册,明日朝会就上报陛下,并非是搅局,而是谢玙的话历历在目:赵氏江山气数已尽。 冬日里一日冷过一日,一阵风吹过来,就像是刀割一样,谢玙出门的时候裹着大氅,萧坤宁摆摆手送她出府门,自己转身去了墨香阁。 谢玙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里,余音弄琴守在一侧,见着她慢步走进殿内。 殿里没有烧炭火,与外间温度差不多,皇帝坐在御案上,昨夜的怒火早就被压制下去,呈现于面上的就只有和蔼的笑意。 谢玙走近,皇帝亲自迎下来:“许久不见,身体可好了?回来都不进宫看看朕,若非是听人说起,朕险些都不知道。” “陛下。”谢玙下跪行礼,秉着利益再度开口:“您客气了,我回来是为了亲事,等亲事结束后就会离开,不愿叨扰陛下。” “成亲?”皇帝故作不解,引着谢玙去一侧椅子上坐下,纷纷宫人沏茶,又见谢玙冻得身子微颤,体贴地让人去备炭火。 吩咐一圈后再坐下,“你是要和谁成亲?” “萧明望府上的二姑娘,我与她自幼相识。”谢玙轻声道。 “这倒是好事,成亲后就离开吗?”皇帝打量谢玙的神色,一如往昔波澜不惊。 谢玙回道:“她想回江南,想要安静的时日。” “为她甘心放弃长安城的繁华?”皇帝试探。 谢玙轻轻一笑:“我意在报仇,如今仇恨已了,也想离开长安。” 皇帝不放心,“不瞒你说,朝堂上还有赵冕的人,朕被烦得头疼,你既回来,不如留下帮帮朕。” “陛下高看我了,您是天选的帝王,是明君,我志不在此,还望陛下另选他人。”谢玙不理会他语气中的试探,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 谢玙坦荡,让皇帝反而不安,谢玙神色如旧,坦然中带着胸有成竹,就像是设好圈套让他去钻,“你好像变了,是不是还在怨恨朕?” 宫人将茶盏轻轻放在两人面前,不敢停留,迅速退出去。 “我甘心为您挡剑,就当还了您当年的救命之恩。”谢玙意兴阑珊,捧着滚烫的盏茶暖手,见皇帝眼睑下的乌青,随口关切道:“陛下神色不好,想必是过度劳累,您还需注重身子。” 两人如同往昔般各自关心着对方,寒暄一番后,皇帝诚意挽留道:“丞相的位置空缺,不如你留下。” 谢玙笑意展露:“不瞒您说,母亲还活着,成亲后我希望伴她左右,尽一尽孝心。” “什么……”皇帝猛地一顿,甚至忘了呼吸,瞬息后反应过来,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涌入喉咙烫得他险些站了起来。 谢玙装作未曾看见,轻声同他解释:“我将母亲救了出来安置在外面,长安城过于繁杂,不适宜母亲养病。” “你将她放在何处,她可还好?”皇帝语气略带惊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紧张。 谢玙淡然,道:“很好,她很寄挂您这个弟弟。”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重复道,不自觉地起身往御座走去,“等你成亲再说。” 赶客的意味很明显了,谢玙起身告辞。 双脚跨出殿宇的那刻,皇帝阴狠的目光就向黑夜一样袭来,猛地一拍案牍,漫天的恨意铺天盖地一般笼罩过来。 那厢出宫的谢玙拐道去了苏氏药铺。 苏氏药铺里围满了百姓,顾凝在柜台收银子,银子收到手都发抖。算来算去都是些小钱,一文两文,抵不上蘅湘阁一单生意。 任劳任怨的顾东家见到救星后迫不及待地就甩了算盘给药童,客气地将谢玙迎到后院:“谢先生,有什么忙可以帮你?” “顾东家这么热情,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我给你办了亲事,你是不是应该还我?”谢玙接过顾凝殷勤递来的茶。 顾凝听到这么一句就顿时垮了下来,“原来是要我干白活的事,罢了罢了,我欠你的。怎么给你办?大办还是小办?” “热闹些就成,就像顾府门前那样的办。” “你要搞事?”顾凝的脸色当就就冷了下来,下意识就提醒谢玙:“这是长安城,你想闹什么,自己的亲事都敢利用,不怕萧坤宁改了心思不嫁你?” 谢玙不动声色,继续笑说:“就是要成亲才大办,喜事就该满长安城的事情知晓,免得有心人再盯着萧府。” 顾凝不好打断她的思路,毕竟她就是一商人,其他的事都不懂,便道:“也成,听你的。” 谢玙不想再喝茶了就将茶盏放下,嘱咐几句细节的事情,就领着人离开。 路过镇南王府的时候,沈汭在门前吩咐门人办事,自己牵着马往外走。 谢玙掀开车帘,沈汭策马靠近,俯身行礼:“先生。” “郡主心思不定,还需在府上思过些时日为好。” “先生多想想自己的事情为好,逼婚、坑蒙拐骗、设计引诱得来的感情注定不得长久。”沈汭眼睛都不抬,勒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目视着前方的土地。 谢玙微微一笑,道:“我本就不是良善,得到人就成了,反观郡主,努力那么久都没有用。” 沈汭气得全身发抖,抬首凝视谢玙的目光发狠,眼底深邃,“先生得意什么?” “不得意,只是劝郡主心思想开些。”谢玙笑着放下车帘,阖眸吩咐车夫:“回府。” -- 第201页 沈汭转身看向离去的马车,手不自觉地放在腰间的刀柄上,目露恨意。 那厢谢玙到了府上,余音将登州送来的信递给她,“高阳长公主催您了。” “烧了,就算我要成亲,其他的事后退。”谢玙径直略过她,直接往后院而去。 余音颔首,命令人往登州而去。 第73章 刺眼卑鄙、无耻。 冬日里的上空漂浮着云层,长空如洗,今日朝会至午时都没有散。 刑部推出的证据彻底打了皇帝的脸,皇帝沉默不语,赵氏宗室里的人都忍不住辩驳几句,文与可并未理睬,反复只说一句:“刑部证据为真,辩之无益。” 上一辈子谢玙手中的证据何止这些,但凡赵氏子孙就没有一个干净的人,不需她多想,照着谢玙的证据去找,必有所获。 赵氏朝臣个个被辩得无话可回,最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文大人今日所为,难不成是眼红旁人升官?” 文与可回望那人一眼,平静的面色上涌动着波澜,笑意无痕,脑海里闪过一段话,当着众人面娓娓道来:“秦知为,临平郡主长子,弱冠之年看上一女子,强抢入府,谁知女子竟撞柱而亡。临平郡主亲往女子家中道歉,以千两银子安抚其父母。又一年,你看上一块地要造别院,主人家不肯,秦大人便令人去交涉,谁知不小心打死主人家,将地买到手,那座别院里还住着你的外室。” 众人大吃一惊,秦知为更是羞得面红耳赤,指着文与可就骂:“血口喷人,文与可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时做过这等事。” 文与可被鼻子骂也是不恼,反继续言道:“那位外室是祥安郡王的小妾,被您看中后,郡王便出手送给您。若是不信,去别院可找到人。还有……” “够了……”皇帝出声怒喝,众人颔首跪地,秦知安更是吓得不敢回话。 文与可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甚至一丝惧意都没有,执起笏板面圣言道:“陛下,臣所言句句是真,请您定夺。” 皇帝隐忍着滔天的怒火,弑杀的目光落在文与可的身上,忍了忍才道:“文卿所言句句为真,秦知安行为不检,降职处理。另外礼部尚书赵之棠剥夺官职,送入刑部候审。” “陛下明鉴。”文与可叩首。 “退朝。”皇帝拂袖而去。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鱼贯而出,谁都不敢粘上文与可,赵氏宗室的人对她更多是记恨在心。 刑部两位侍郎慢吞吞地跟着她后面,萧明望担忧她的处境,一道离开的时候就拉着她说话:“收敛锋芒,你这样做来会惹得权贵记恨。” “无妨,我早就有准备,今日秦知安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刑部压着百姓告他的状纸。晚些时候,连同证据一道送到陛下跟前。至于其他人,夹着尾巴做人就可,刑部那里有许多旧案被压着没有处置。” 哪家没有做过一星半点的事情,压榨百姓,杖劝欺人,认真查起来,一张白纸都能染成黑布。 萧明望见她胸有成竹,心中反而更是害怕,“与赵家人敌对,不是善事。陛下也姓赵,你这样做好像就是与陛下作对。” “刑部办事只为真相,不为陛下、不为宗室,不为自己。”文与可语气冰冷。 走着谢玙曾经走过的老路才知有多艰难,明明是对的,世人却纷纷指责,相反,不说她声张冤案,反而指责不该同贵族作对。 谢玙所为是自私,也是实情,她今日所为,为的是百姓与真相。 朝会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茶馆酒肆,乃至于青楼楚馆都知道这么一位头硬如铁的刑部尚书。 过了两日后,御史台弹劾文与可杖权行事,玷污黑白。 第二日就有人将那名御史告了,告他贪污受贿,连带着证据一道送到刑部。 刑部直接将人抓了,按律处置。 文与可看到证据后气得拍桌而起,谢玙你个王八,到处给她树敌,状告的事情必然是她做的。 不等下衙就怒气冲冲地冲到谢府而去,谢玙在同齐山柏商讨佳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压根就没将她看在眼里。 等到齐山柏离开后,文与可再是如何冷静也无法按住自己的火气,“谢玙,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背后做那些事?” 余音初次见到怒火三丈的文大人,冰冷的眉眼涌动着惊涛骇浪,冰冷的神色中隐着戾气,叫人不敢靠近。 谢玙却将红纸轻轻合起来,慢悠悠道:“腊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宜嫁宜娶,文大人觉得可好?” 本就心情不顺的人闻言又被激得浑身不舒服,“谢玙,你给我闭嘴。自己想做什么就正大光明去做,偷偷摸摸给我抹黑,你算什么圣人。” “谢玙是一小人,并非圣人。另外你也可以说与你自己无关,旁人信不信就不知道。”谢玙神态轻松怡然,语气中透着愉快。姿态雍容,足以气得人半晌不快。 “谢玙。”文与可词穷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现在是遇到无赖,再多的道理都是竹篮打水。 “文大人可要留下吃饭,今日我家夫人做了烤肉,听说是跟着赵二东家学的,口味不错,留下吃一块?”谢玙淡笑,星眸中潋滟着光华,明亮水润。 文与可气得转身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来哪里不对:“萧闻雪为长,按理是她先出嫁,你凭什么在我前面?” -- 第202页 谢玙托腮,笑容绚丽:“因为我想在冬日里成亲,过年时热闹些,你也可以改期,改在同一日。” “卑鄙、无耻。”文与可良好的休养都被在谢玙的激将法中荡然无存,离开谢玙后才渐渐醒悟过来。 谢玙就是故意的,故意利用她扫清宗室这些挡路石,得罪的事她来做,谢玙就在背后坐享其成。 何止是卑鄙,简直就是人所为。 文与可回到府邸后就收到萧闻雪送来的衣裳,常服宽袖,恰好合适。 心情稍作缓和,静下心来去想着近日发生的事情,皇帝是想得到赵氏的宗室才会破格将人安置在重要的位置上。 谢玙要做的就是斩断他的左膀右臂,但也不能让她来做。 更深露重后,她气恨得无法入睡,翻来覆去,蒙上被子以后忽而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打开门去看,庭院里有人在交手。 紧接着,府上的守卫跟着来了,加入打斗中。 一人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小跑着近前,颔首行礼:“弄琴奉谢先生的命令来保护大人安危。” 又是谢玙…… 文与可一夜没睡,捉到刺客后半夜送到刑部去审,防止刺客自尽后卸下了他的下颚。 天亮后,迫不及待地去上朝,皇帝任命新的礼部尚书,确是一宗室子。是与皇帝同辈的永平郡王,两人是堂兄弟。 群臣没有再言,文与可也没有精神去听这些话,散了朝后赶回刑部,刺客自尽了。 狱卒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就死了,猜测是熬刑不过。 文与可是心神疲惫,午时就去了谢府,顺便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谢玙在府上自在逍遥,无事钓鱼烤肉,陪着萧坤宁来回墨香阁,整个人都红润了些许,依靠着窗下的坐榻笑盈盈地迎接客人。 “文大人喜欢上谢府了,昨日来了今日又来,莫不是想要住在这里。” “我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的恩情真是让人感激不尽。”文与可咬牙切齿。 萧坤宁在桌旁核对账本,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下意识就分开站得相近的两人:“你二人打什么谜语?什么救命之恩?” “没什么事,你坐着看热闹就可以了。”谢玙拉着她在一侧坐下,手炫耀般握着纤细的腰肢,冲着文与可扬起眉梢:“文大人坐下喝杯茶,慢慢说话?” “谢玙,当心走路被人打。”文与可选择在一侧坐下,冷眼看着紧紧依偎的两人。 “我没有被人打,但是你被刺杀了,没有弄琴,你就是一死人了。和救命恩人说话就是这个态度?”谢玙嗤笑,对视着文与可含怒的眸子,选择将人又拉近自己,凑在她的耳畔低语:“她今日没吃药,不必在意。” 萧坤宁蹙眉,“文大人病了吗?为何要吃药?” 文与可被眼前一幕刺到眼珠子都疼,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努力平稳地开口:“谢先生行事愈发无事耻,打着我的名义去给宗室找麻烦,心中有愧令弄琴保护我。我从朝堂回来,刺客就已自尽了。谢先生,你觉得此事如何收拾?” 萧坤宁嘴角扯了扯,安慰道:“文大人消气,何必和小人计较,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她计较,以后的事还请您多担待着些。” 文与可眸中的光色在她的话语中愈发黯淡,什么叫‘多担待着些’? 还想让她背锅? “萧姑娘说话也愈发没有道理了。” 萧坤宁讪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您常说的道理,对不对?” 文与可噎住,好像在谢府说不出道理,索性换了话题:“刺客自尽后,此事若是搁置,只怕以后还会不得安稳。” “刑部压着的案子都一起处理,打他们措手不及。”谢玙懒洋洋地开口,清冷的姿态里透着狠意。 文与可如今是骑虎难下,也顺着她的话去说:“此事我觉得必有内应,刑部的陈年旧案就算处置了也会改口。打草惊蛇下,不如以新案为主。” “新案?”谢玙沉吟下来,手却没有停下,将身侧的人抱得紧紧的,一丝缝隙都不愿错过。 萧坤宁被她抱得不透气,暗地里掐了掐她的手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 文与可就当作没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主动给谢玙抛去难题:“至于是什么新案,就看谢先生的做法。陛下今日召见了几位宗室子,想来是想得到他们的支持。” 拉拢宗室,谋得支持,赵初霖同赵冕不同,与宗室交好会有不少便利。 谢玙忍不住瞥她一眼,言道:“文大人手中的案子堆积如山,想来不算难事,不过你既然想要新案也成。身在漩涡中,没有哪个人是干净的,文大人干净吗?追溯根源,文家的旧事也是你的脏水。” “谢先生的提醒意有所指,文家所为与我没有关系。” “好,文大人留下用饭吗?”谢玙笑着挽留,萧坤宁也点头:“留下用饭吧。” “不留。”文与可觉得不舒坦,哪里都不舒坦,甚至浑身难受,不如饿肚子。 萧坤宁不明她的反应,好言劝说:“今日些小玙亲自下厨的,熬的骨汤不错。” “不喝。”文与可转身告辞,亲自下厨与她有什么关系,骨汤有什么好喝,她又不是不会做。 萧坤宁还想再劝,却被谢玙捂住嘴巴,耳畔感觉到一阵热风,“她生气了,我们自己喝汤,让你姐姐给她做汤喝。” -- 第203页 谢玙的声音轻缓若风,吹着‘得意’,萧坤宁忍不住翻了白眼,按住她的手道:“你能不能不刺激她?” “为何不刺激?”谢玙装作不明白,揉揉樱唇,将她整个人提了过来,心满意足地咬在柔嫩的花瓣上。 谢玙愈发不要脸了,前些时日还知矜持,时日待得久了些,就不知晓羞耻怎么写了。 萧坤宁被亲得措手不及,冰冷的气氛陡然变得暧昧。 门外的余音前来禀事,跨过门槛却听不到说话声,想起两人的相处方式后就收回了那只脚,在外大喊一声:“先生,属下有事禀告。” 萧坤宁惊得一颤,不知觉就咬到了唇角,谢玙疼得一抽,慢慢地松开她,捂着自己的唇角。 萧坤宁歉疚地跑开了。 余音这才敢进来,将情报递给先生:“先生,您吩咐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谢玙依靠着扶手,纤细莹白的指尖捂住被咬疼的伤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余音:“还有其他的事吗?” 余音被她看得脑门一缩,本能地后退两步,垂首道:“没有了。” “不知晓等等?”谢玙冷了神色。 余音微颤:“您吩咐的时候要尽快办成,属下就以为紧急,这才急躁了些。” “滚。”谢玙忍不住暴怒,唇角张了下就疼得眉眼一皱,恨不得将她打上一顿。 余音迫不及待地滚了出去,没想到脚刚跨出去,婢女就急匆匆地赶来,“先生,萧夫人来了。” **** 谢玙跨进正厅的时候就见到品竹色的女子,发髻上一支翠绿色的竹叶簪子,坐姿端正,置于腹前的双手上带着一支莹白玉质的手镯。 素净的打扮中透着一股不容人小觑的气势,厅内的婢女都垂首不敢言语,都知晓竹这是来找先生的。 谢玙走近行礼:“萧夫人。” 洛氏坐着不动,今时今日,谢玙空有郡主的名头,却什么都没有,也不许需人高看,她微微抬眼,道:“今日过来是想问谢先生的意思。萧家有女并非是无人可就求,你缠着不放,萧家无可奈何。” 婢女面面相觑,她家先生也不是没人要的。 谢玙沉默不语,没有反驳她的话。 洛氏又道:“既然你喜欢阿宁,我们萧府并非是苛刻的府邸,你是阿宁的先生,如同长辈。” “数年前她对我有恩,我一直记着,也暗自记在心,想同她一道度过余生,此生不负。”谢玙沉稳道。 洛氏扫她一眼:“阿宁那么小,压根就不会记得你,至于那些旧事,不如说是你的事。萧府也有规矩,你是谢玙还是赵玙,我们都不会在意,成亲就需按照萧府的规矩来。阿宁为幼,就该在闻雪后面出嫁。” “不可,其他的事都好说,唯独此事不成,腊月成亲。”谢玙皱眉拒绝。 “萧府讲规矩,你若不愿,我们也不勉强。”洛氏语气强硬。 谢玙扶额,洛氏确实规矩多,忽而想到一计:“是不是只要萧闻雪嫁人了,阿宁就可嫁人?” 洛氏颔首:“那是自然。” “夫人还有什么话?”谢玙心底多了丝轻松。 洛氏言道:“我要带她回去,成亲前你二人不可再见面。” 谢玙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洛氏又添一句:“萧府的规矩,望谢先生遵从。婚书的事,我们已然认了。你若再不讲理,事情就不好办了。” 谢玙想起洛氏的性子,比起萧明望而言,是更在意礼数,闹得不愉快,洛氏真的会悔婚,她唯有答应下来:“好。” 洛氏这才站起身来,“烦请谢先生去将小女带来。” 谢玙吩咐余音去请人。 片刻后,洛氏领着人就这么走了,余音望着日头下的灰尘同谢玙叹息:“先生,这叫什么?不是自己的人,说带走就带走了,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谢玙不高兴,冷冷地望她一眼,气得转身回府。 **** 萧坤宁回萧府后,谢玙就腾出手来去将心力放在朝堂上,给刑部添了不少案子。 刑部办案迅速,一日内能断数件案子,结案就将人直接扣住,或杀或贬都交给皇帝处置。 一时间,赵氏宗族内多人陷入不知名的案中,皇帝接到手的奏疏堆积成山,压根来不及出手收拾谢玙与沈家。 一连半个月,刑部的案子就像雪花一般堆积得越来越多,不少人堵在刑部门口,生怕牵连自己。 沈思远借机去找谢玙对弈,两人时常一坐就是一下午,黄昏就见到沈思远气急败坏的样子骂着谢玙为老不尊。 忙碌中,文与可主动将婚期提前至十一月底,萧府起初不肯,后来文家祖母登上萧府说了好话,洛氏这才答应下来。 谢玙趁机顺着台阶去怕,将亲事定在十二月十二,洛氏险些气得晕过去,好在最后老王爷去说情,两府才没有闹翻脸。 六部闹得不可开交,户部与工部对账之际总是在互相推卸责任,闹了许久后,刑部递上工部虚报银子、户部贪污的证据。 萧府内倒是安静不少,萧闻雪日夜赶绣嫁衣,萧坤宁坐在屋里烤火,手中翻着谢家给的礼单,同萧闻雪说着笑话。 姐妹二人说说笑笑间,外间下起了大雪,边境在这个时候催要粮饷。户部推卸责任,称早就拨了银子送去。 婢女带了外间的消息过来,萧坤宁塞了一块鹿肉到嘴里,鲜美的肉香钻入心口里,多事之秋,比起上辈子也差不多了,十之八九是谢玙背后操控。 -- 第204页 萧闻雪捏着她下颚上的肉:“你瞧你,先生冬日送鹿肉来是给你滋补的,不是让你这么烤着吃。” 萧坤宁贪嘴的性子随了赵熙然,时不时地就烤着肉吃。 萧坤宁夹着一块烤肉塞入她的口中,“横竖都是进肚子里的,何必在意怎么个吃法,下雪天吃烤肉才暖和。” “下雪天……”萧闻雪口中都是鹿肉,说不出话来,细嚼慢咽才吃了下去,道:“煮汤滋补,烤着吃很油腻,晚间多喝些茶来去去油腻比较好。你从江南带回来的花茶还留着,喝一杯好睡觉。” “随你、随你。”萧坤宁觉得她愈发聒噪了,浑然不在意,等到吃完了烤肉才问起婢女:“文大人近日可好?” 萧闻雪手中的筷子一停,也跟着看向婢女,目露担忧。 文与可走的是谢玙上一辈子的路,可是她没有谢玙强大的背影。 第74章 萧闻雪成亲。 谢玙的张狂来源于自己的缜密的谋略,而文与可就像是刚正不屈的朝臣,为的是公正,为的是百姓福祉。 站在宗室的对立面里,面对的不是明枪,而是暗箭。 萧闻雪不知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但文与可的处境只会越发艰难,她试探着萧坤宁的意思:“先生近来忙些什么?” “我也不知,自从我回来后墙外的侍卫只多不少,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的。”萧坤宁闭口不谈,谢玙与皇帝之间还有许多旧账,乐阳长公主的疯癫似乎和他也有些关系,依谢玙的性子,必不会轻易结束。 抬首瞧了一眼心神不宁的萧闻雪,“你不必担忧文大人,她惯来行事有分寸,你也知晓新帝登基后,朝堂不宁,大臣们各有心思,就连府里的那位也在筹谋见不得人的事。” 萧明望近日来看似忙着她们的亲事,暗地里同哪些人来往,都是有迹可循。 萧闻雪见她神色轻松,猜测谢玙想来是有办法,自己也只好跟着打开心思,轻轻笑道:“那便听你的。” 萧坤宁绚丽一笑,走到一侧的柜子里将一盒取出,小心翼翼地递给萧闻雪:“这是我给你的陪嫁,姐妹一场,你今后出了萧府,她也不会多管你。若是不喜文与可,你寻个清净的时候和离,拿着这些银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切记,财不外露,也也不必教她晓得了。” 洛氏的心思越来越古怪了,多半是被那些繁杂的规矩搞坏脑子,前几日老王爷登府询问成亲的事宜,洛氏却道先办文家的事,几句话气得老王爷拂袖而去。 萧闻雪见到盒子里的东西后怅然失笑,“你这是从哪里来的?赵熙然给的吗?” “赵二东家眼睛里只有她的情人,这些来自于墨香阁,也算是她的。”萧坤宁讪讪道,赵熙然的思想与众不同,给她很好的照顾,却将她送回萧家。在她眼中,好像什么都不重要。 当然,除了她的保养除外。 萧闻雪好笑:“作为商人,她是拔尖的;作为母亲,她很奇怪;但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人人都有各自的看法,她同高阳长公主之间的事情,就是周瑜打黄盖,与旁人无关。” 她很平静地收下了这份厚重的贺礼,因为她知晓,萧坤宁不缺这些。 姐妹二人吃过烤肉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各自回院子里歇息。 外间的雪在不知不觉中又化了,长安城上空飘浮云,百姓裹着衣裳走在路上,街头叫卖的货郎少了很多。 街头多了些来回巡视的步军,执戟行走,店家探头看了一眼后不自觉地缩回脑袋。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刑部案子少了很多,相反,皇帝案头积攒许多刑部送来的案例,都需他批准。 文与可忙过一阵后,被祖母叫回家商议亲事。 祖母年岁大了,只能只屋里走动着,叮嘱她细枝末节的事情,嘴角眉梢都挂着笑,显然是很高兴的。 文与可如释重负地靠坐在椅子上,没有祖母想象中的高兴,那双晶莹的眸子终究染着不一般的杀戮,她在祖母的说话中疲惫地阖上眼睛。 忙过中旬后,赵氏宗室损伤过半,皇帝数夜未眠,朝堂上的重臣并非是赵氏一家独大。 相反地,宗室有了过失,其他世家巴不得他们退出去,将那块肥肉据为己有。 各地藩王都有不少收到连累的,皇帝下旨令人去惩罚他们,惹来的就是他们的不平。 继朝堂不宁后,各地藩王对皇帝也更加不满,到了萧闻雪成亲前夕,赵璨亲临萧府。 洛氏亲自去迎,热情地招呼,赵璨面色不佳,喝了一盏茶后就要见萧坤宁。 萧坤宁就不是安稳的性子,两姐妹回来这么久后也没有去见赵璨,可见不如以往亲密。洛氏就是从小姐妹圈子里走过来,对于赵璨的到来,也略有些惊讶。 当着她的面不好拒绝,吩咐婢女将萧坤宁请来。 婢女去请人,两位姑娘在暖阁里说话喝茶。 萧坤宁听闻赵璨的名字后,手中的茶晃了晃,萧闻雪先奇怪:“她纡尊降贵来萧府做甚?” “无事不会随意来的,来了总是有事。”萧坤宁稳定心神,对于赵璨的到来也觉得有意思,抬首问婢女:“她是空手而来吗?” 婢女回想一番:“对。” 萧闻雪目露讽刺,“有意思了,你最好别同她出府。”有了前车之鉴后,赵璨变得不可信了。 -- 第205页 “我不见,回话说我去谢府见谢先生。”萧坤宁更加警惕。 婢女行礼退了出去,萧坤宁凝视她离去的背影里,托腮道:“听说沈汭与她之间没有话说,沈汭今日忙着边境的事,听说过完年就要离开。” “离开得了吗?”萧闻雪捏起针来,轻轻落下一针,对着雏形的桃花想起一事来,“沈汭要成亲,定的是哪日?” “没有定,边境不稳,沈汭不想成亲。”萧坤宁回道,院门处的人影消失了,神色中多了些探究。 沈汭的性子如何变得让人看不明白,沉稳中带着偏执,就像是行走的□□,偏偏谢玙还时不时地戳上一句,好像故意让她生气一般。 沈汭近日忙些什么?似乎有多日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 冬日的风就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巡防营的将士取了棉衣后就各自回营,沈南见分发结束后就回到住处里歇着。 推开门,沈汭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他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梁,“大哥,我们沈家何时才是个头。” 赵冕忌惮也就罢了,赵初霖也是一副日夜不安的样子,好似下一刻沈家就会掀翻他的皇位。 “我近日也感觉不安,总是有人在跟着我。”沈南拍了拍她的肩膀,相比之下,他更为乐观,“兵权就是一把刀,对外是杀敌,对内是杀自己。你扔了刀死,拿着刀就是如履薄冰。你会怎么做?父亲无力而为,近日来遛鸟下棋,就是想让皇帝放心。” “你觉得他放心了吗?”沈汭讽刺道。不仅没有放心,反而盯得越来越紧,就连她出门去买东西,都有人跟着。 沈南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应该放心才是,可是近日他时常敲打我。” 沈汭一跃而起,提起刀就走了,“他永远不会放心的。” 只要沈家有兵权,就不会放心。 横竖都是不放心,不如就照他的心思去做。 “你早些回府。”沈南不放心地跟着后面喊了一句。 沈汭出了营地后就左拐出了城,弄琴没有再跟过去,回府同谢玙禀报。 谢玙坐在屋内抚琴,断断续续的琴音流泻而出,弄琴进入禀道:“先生,郡主出城了,不知去了何处。” “嗯,你去将沈世子请来。” 屋里的琴音停了,弄琴领命离开。 半个时辰后,沈南的马在谢府门前停留,青年翻身下马,身影利落,迅速消失在府门前。 与此同时,宫里的皇帝砸了奏疏,气得大骂,内侍不敢回话,赵璨依旧留在殿内,屏退内侍,道:“我不明白,您为何任由沈家和谢玙来往。谢玙是一女子,您将人锁了,谁敢反对?动不了沈家,还怕孤身一人的谢玙吗?” 皇帝神态阴鸷,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你以为那么简单吗?谢玙同沈思远那么近,沈家会毫无举动吗?” 赵璨抬了抬眼眸,露出锐利的光色,“沈家不平,恰好就将沈家一道连根拔了,难不曾等沈家将谢玙推上皇位,您才知后悔二字如写的?” 皇帝沉闷下来,案牍上堆积的案例依旧还没有得到处置,他徐徐平静下来,“明日,明日拿下谢玙。” 闻言,赵璨并无半点欣喜,反敛了情绪,起身行礼离开。 ***** 十一月二十八的时候,萧文两家大喜。 谢玙来得颇早,同老王爷一道,两人坐在亭子里对弈,萧明望安顿好两人后便去招待旁人。 沈思远在谢玙手中吃过不少亏,再度对弈的时候加倍小心,对面的谢玙心不在焉,反而时而看向远处。 “今日齐老先生也会过来,你二人恰好对弈几局。” “你输我一局再走。”沈思远也不客套,明知她要去见心上人也要拖着。 谢玙闷不吭声地慢慢走棋,故意走错几步,向他的圈套里走去,没过一会儿就输了。 远处的齐山柏在小厮的引领下往亭子里走来,谢玙见状就丢了棋子,同他遥遥地行礼,迅速离开园子里。 午后光色好,走在园子里也感觉不到冷意,萧闻雪的院子里尤为热闹,谢玙随意扫了一眼没有见到小骗子。 退出院子后,就见到和澜匆匆而来,手里捧着饰盒。 却是不见萧坤宁的身形。 礼在黄昏,萧府的人不多,谢玙随意走了一圈,在满是嫁妆的院子里找到在数着嫁妆的人。 萧坤宁今日尤为素净,樱草色的小袄将她裹在里面,露出粉色的脸蛋,整个人像是很怕冷。 谢玙将洞手炉塞至她的手中,“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母亲让我盯着些,我就看了几眼,你怎地没去文府?”萧坤宁将礼单交给对应的管事,拉着谢府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路上遇到许多来恭贺的人,洛家也来了不少人,两人走了小道避开。 没曾想还未曾回到院子里,外间小厮就匆匆来找人,谢玙不识来人,不为所动。 僻静的小道没有人经过,就算是萧坤宁也是不常来的,见到陌生人,她几乎下意识就将谢玙护在身后:“你是哪个府上的?” 小厮穿着灰色的断麻,见人也不敢抬首,听到萧坤宁的话后就笑着回答:“小的是文府上的人,是文大人想让您去一趟府上,说是有要事。” 萧坤宁低头看着他,“那你回禀文大人,我们稍候就过去。” -- 第206页 “事态紧张,不如您二人这就随小的过去?” 冬日暖阳袭人,萧坤宁站于梅花前,俏丽的眉眼微微一弯,袖口里的手摸了摸谢玙的手腕,笑道:“好,你在前引路。” 小厮喜道:“小的这就引路。” 谢玙不动声色地跟着萧坤宁往前走,走过园子里,就步入更加僻静的北苑,时而看见一两个走路匆忙的婢女。 荒芜的地上落着许多叶子,踩着上去咯吱咯吱作响,萧坤宁的目光落在一截枯枝上,随手就提了起来。 谢玙唇角弯了弯,装作没有看见,反与那个小厮同行,开始搭话:“你家文大人近日可好?” “好、今日大喜自然的好的。” 谢玙余光扫到挥棍的萧坤宁,体贴地拍了拍小厮,指着远处:“你们文大人来了。” “文大人……”小厮刚抬头,后颈猛地一疼,不等回头就晕倒在了原地。 萧坤宁丢掉了棍子,朝着人稍微泼辣般踢了两脚,道:“早就知道他不对劲了,听到人来就这么慌张,他是谁的人?” 谢玙摇摇头,握着她发红的双手,轻轻揉捏了下,“你这样子不是第一次了?” “跟着赵熙然后面,总得学些东西,当年她带着我出去玩,路遇街头流氓,她一个顶三。”萧坤宁扬唇浅笑,将谢玙冰冷的手放到手炉上,对上她惊讶的目光颇觉得不好意思。 谢玙目光落在她羞涩的脸蛋上,脑海里反复思考这人来自何处,骗她出萧府又是为了什么? 萧坤宁想不到那么深远的事,拉着回自己的院子里,吩咐和澜烧热水备炭火,前院热闹,人声鼎沸,若隐若现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玙依靠着坐榻,萧坤宁乐此不疲地忙着煮茶,外间时而有婢女来问话,寂静中时而有些吵闹。 等茶煮好后,和澜捧着点心过来,觑了谢玙一眼后,小心翼翼地将点心放下。 萧坤宁令人去将小厮处置了,等明日再送去刑部审问,文与可有几日假期,刑部里不是她做主,她回身看向榻上的谢玙:“要不要送去刑部?” “送去无益,留下也是不成,那般送去刑部吃些苦头也好。”谢玙波澜不惊地说着,眉眼处的愁绪散了大半,她捻了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慢慢说道:“你也不要多想,并非大事。” 谢玙轻拿轻放,萧坤宁没有感觉到半点轻松,反而问起:“你最近忙些什么?我出不去,你也不过来,是有事忙?” “许多的事,我让人去青城置办了宅子,离赵府不远,你觉得如何?”谢玙笑着将点心放下好拽着她的手近前。 两人依偎在一起,气氛陡然升高,谢玙靠近着萧坤宁,摸着她的耳朵轻轻道:“我们不如也经商如何,到时盖过赵熙然的风头,日日见她跳脚骂人,也是不错的。” 萧坤宁:“……”这是什么伟大的想法? 谢玙的想法与赵熙然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她懒得去辩驳,随手将点心塞到谢玙的口中,“你到时赔得倾家荡产,跳脚的就是你自己。” 到口的点头过于甜腻,谢玙不喜,碍着萧坤宁还是都咽下咽喉,蹭着她的脸侧:“不会的,有你的,肯定会一本万利。赵熙然有你之后,生意才渐渐好的。”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哦。”萧坤宁痴痴一笑,唇角轻沾谢玙的鼻尖、眉眼。 谢玙在她稚嫩的亲吻中徐徐阖上眸子,黑暗的光色里涌现血海,袖口中的双手猛地一紧,睁开眼睛就看到萧坤宁澄澈的眸子,一览无余。 心口一阵激动后,她无心与萧坤宁继续缠绵,见外间光色还早,便道:“我有事回府一趟,你就留在萧府,别去文府饮宴了。” “为何不去?”萧坤宁不解。 “文府今夜人多,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为好,防止今日的事情再度发生。”谢玙整理好衣襟,定睛望着狐疑的小筛子,伸出纤细的食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听话。” 萧坤宁不知她的打算,不惹事就成,也没都想就答应下来,“好,你自己注意些。” 谢玙这才安心离开,匆忙的身影让人处于一阵迷惑中。 黄昏之际,萧闻雪的花轿从府门前离开了,萧府门前泼了一盆水,洛氏红了眼眶。 不少人跟着前往文府宴饮,文臣百官去了大半,沈汭这时来了萧府,同萧明望道喜,刚站稳就被老王爷带走,两人去了文府。 行礼后,宾客尽欢,酒液澄澈映出客人欢喜的眉眼。文与可来了外间招待,老王爷来朝她敬酒,语气轻快,两人碰盏后,老王爷敛袖轻声道:“今晚注意些。” 文与可酒饮不少,脸色微醺,本处于迷晕中闻言顿时清醒,还是扬首将酒盏中的酒饮尽,踉跄了两步,被老王爷扶住,她轻轻一笑:“多了、多了,容我去醒醒酒。” “好,去醒醒酒再回来。”沈思远喊来文府的婢女扶着她离开,自己随后拉着齐山柏继续饮酒,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不见沈汭的影子了。 文与可离了酒宴后,晃悠着身子往后院走去,一离开人群就站直了身子,唤来守在一侧的弄琴,“谢玙呢?” “先生入宫去了,文大人安心就成。” 文与可整理好衣襟后就睨她一眼:“文府出了事,我与你家先生账就算不清了。” 弄琴垂首不敢随意回话,文大人与先生总是不对付,两人就像是针尖与麦芒,实力相当,筹谋相似,可惜眼光也是一样。 -- 第207页 这就很难办了。 文与可入新房就见到沐浴过后的萧闻雪,浑身染着湿气,修长的身影立于珠帘后,若隐若现。 第75章 因势而低头。 契约成婚,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萧闻雪想脱身,而文与可也有自己的目的。 珠帘后的人身姿轻盈,微微侧身就见到烛火下的影子,先是惊讶,再是涌现担忧的神色来:“文大人,可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文与可行回过神来就避开眼神,徐徐走到一侧,轻声告诉她:“无论外间发生多大的动静,你在新房里莫要出去。” “那你呢?”萧闻雪脱口而。 文与可背过身子,黑夜的庭院里涌动着魑魅魍魉,歹毒与阴狠都在暗处里蛰伏,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人保护着,待会我将祖母送来,烦请萧姑娘照看一二。” 声音如常,没有太多的情绪,倒有些在刑部里办案的感觉,萧闻雪来不及多想就答应下来:“我既在文府,就肯定会守好府邸,祖母也会尽力去照顾。” “有劳了。”文与可抬脚匆匆离开,只留下肃然的背影,站在门侧的萧闻雪似乎感觉到几分危险的气息。身在漩涡中心,就注定不会有安静的时日。 她奢望的那些都不会成真,但谢玙的多智是有目共睹,她赌得这一步应该是对的。 前院里的客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文与可安排好府内的事情后就走到老王爷身侧,举起酒盏就笑说:“王爷今日能来,下官很感激。” “都是喝杯酒罢了……” 话未曾说完,沈思远陡然变了脸色,揪着文与可的肩膀就将人拉过来,抬脚踹向举刀的刺客,大喊一声:“有刺客。” 话音未落,外间涌过来多名身穿黑衣的人,厅堂内顿时就乱了,尖叫声盖过许刀剑的声音。 **** 谢玙黄昏时分就入宫了,与皇帝说着旧日的趣事,赵璨陪坐一侧。 宫人摆了晚膳,长长的食案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谢玙坐下后,皇帝不好赶人,招呼着宫人摆上碗筷。 外间的光色彻底暗了下来,寂静的宫廷连宫人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宫人屏息凝神,谢玙坐姿端庄,赵璨捡起一块鱼肉放置在她的碗里,“先生,用膳。” 谢玙抬眸,清淡的眼神里涌动着光色,“赵璨,你恨我吗?” “先生说笑了,我恨你做甚?”赵璨面色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按下诧异。 “你恨我拿了王卿卿,可是你不知晓的是我也恨你的父亲……” “陛下……” 殿外一声凄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沈南在殿下高呼,“陛下,文府涌入刺客,许多大臣都惨遭杀戮,臣派兵去捉拿刺客,他们说是公主殿下所为。” 沈南满身是血地闯入殿内,鲜血的腥味连带着涌入鼻尖,皇帝豁然起身,眼中不自觉涌动着光色,“哪些人受伤了?” “人太多了,一时间未曾去查,等查清后再回禀陛下。现在,大臣们都闹起来,要找公主对质。” “放肆。”赵璨猛地一拍食案,面露狰狞,“我何时去做这些事情,他们就是故意栽赃。” 沈南手握刀柄,朝前走了两步,神色中露出为难,“殿下,赴宴的大臣死伤过半,谁会拿性命来栽赃你?” “我……”赵璨语塞,余光扫到端坐不语的谢玙,纤细食指狠狠地指向她:“谢玙,是你做的,对不对?” “我怎么做,他们指证你,你却诬陷是我,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吗?”谢玙徐徐站起身,往她面前走去。 谢玙面露淡笑,目光阴森,步步逼近,赵璨受不住她威逼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就在这个时候,沈南执刀靠近皇帝。 腰间的刀鞘猛地一震,刀就搁置在皇帝的颈间。 皇帝吓得顿时发抖,“沈南、你、你做什么?” “以其人之道相换罢了,你为一己之私屠杀赴宴的大臣,如今我这么做也是被你逼迫的。”沈南俊秀的眉眼中带着久经战场的杀意,手中的刀稍微一动,就会割破颈子。 “沈南,你敢弑君。”赵璨尖锐的叫声响在了庄严冰冷的宫殿里,谢玙站在对面,动了动虚浮的脚步,“赵璨,我能捧你你父亲坐上那个位置,也能拉他下来,不需一兵一卒。沈家能捧他,是因为我,沈家能杀他,是因为他逼的。未坐稳皇位就开始打压猜忌功臣。” 皇帝未曾料到这个时候会被反杀,锋利的到口置于自己的颈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憋着气说话:“朕逼迫?沈家若是清白的,怎么会有现在的这幕,沈家与你暗地里勾结,这是事实。” “十多年前,我就一人前往边境去找镇南王,说是勾结,不如说镇南王认可我母亲乐阳公主。当年若非是你的告密,我母亲在皇陵中为何会失踪。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她是怎么疯的,你也明白。太后凶手,你难不成就不是了?” 谢玙平静的神色中露出阴鸷,黑暗中蛰伏许久的狼就要冲破陷阱冲出来。 “不是的……”皇帝激动得浑身发颤,颈子肌肤被化出红痕又猛地一缩,“谢玙,我没有害过她。” “是吗?你没有,高阳说当年随着高中棺柩去陵寝的还有你,还有先帝乃至景阳,为何她出事了,而你没有呢?为何先帝留你不死。先帝临终前告诉我,他留你是因为乐阳。”谢玙徐徐走到殿门处,用尽力气将殿门合上,纤细的双臂微微颤抖。 -- 第208页 殿内仅留下四人,殿外的内侍与侍卫都被阻拦在外间,纷纷担忧下来,没过多久,巡防营的将士就领着旨意入宫交换禁军。 赵璨伺机而动,而沈南压根不给她机会,手中的刀柄紧紧握着,挡住她的视线。 谢玙的脚步声在殿内轻轻回荡着,脑海里回想着当年先帝的话:“赵初霖一直暗中支持乐阳,最后是他交出乐阳的底,朕总觉得亏欠他良多。赵冕自私,他若为帝,赵暨难免会委屈,兄弟相残。朕这个弟弟善良又谦厚,至少会善待侄子。” 回想先帝临终前的话,不知怎地就笑出了声,她凝望着‘善良又谦厚’的舅父,“你拿着我母亲东西向他投诚,他认为你谦厚,想来真是可笑。他蠢,我也是痴傻,险些信了你的话。你为保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前世里她杀尽赵家的人,念着他是母亲一手栽培出来的弟弟,准他出家。 这就是愚蠢。 皇帝还想辩驳,两颊肌肉颤动,沈南将刀逼近,他低眸觑着冰冷的刀刃咽下一口唾沫,“谢玙,你母亲是女子,本就不该去争夺那些不该争夺的东西,就算她得了皇位又这么样,女子为帝多般艰难。败局已定,她同颜怀桢在一起怀孕,颜家人都不支持她。我是在帮她……” “帮她?”谢玙冷笑,回眸冷视他:“骗她是帮她?在她食物中下药是帮她?冷眼旁观她在冷宫里多年是帮她,赵初霖,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在帮她?不如今日我也在帮你,怎么样?” “谢玙……”皇帝浑身发颤,想起谢玙的狠毒来忍不住就往后跑去,沈南不敢当真杀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跑离自己的范围内。 未免他逃脱,沈南快走两步,一刀砍向他的脚腕。 皇帝一声尖叫后,谢玙接过他手中的刀,目露冷芒,赵璨意识到哪里不对的地方,扑过去就要阻拦,沈南挡住她的身影。 谢玙将刀刺进赵初霖的胸口,眼睁睁地看着他挣扎几下,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谢玙……”赵璨痛呼,跪倒在沈南的脚下。 外间的内侍宫人闻声都各自发颤,意识到什么事情后转头就向外面跑去,不出百步就被巡防营的将士砍下脑袋,头颅就像西瓜滚落在台阶上。 文府也是一片杀戮的景象,沈思远站在厅里活动着筋骨,活着的刺客被拿下,捆在院子里,其他的大臣坐在角落里喘着粗气。 门外忽而听到一阵马鸣,须臾后就见到迅疾的身影冲了进来,“宫里进了刺客,陛下被刺伤,驾崩了……” “什么……” “驾崩了……” “什么刺客,竟然这么猖狂,歹毒至此。” 沈思远拨开众人,冲出了文府,夺过缰绳就翻身上马,往宫里的方向赶去。 其他的人也整理好衣襟往宫里赶去,文与可回新房要换衣裳,萧闻雪安静地坐在榻上,雪肤柔腻,她顿了顿脚步,“你先休息,我先去宫里,府里就托你照顾了。” 萧闻雪略有几分紧张,忙点头答应下来:“好,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一句话说到文与可的心口上,取衣裳的双手顿住,心口涌上一顿暖意,她冲着萧闻雪一笑:“好。” 相濡以沫,不过如此。 **** 天明之际,文府刺客被抓如刑部审问,含光殿内摆着皇帝的棺柩,群臣哀悼。 入殿的臣僚都发现今日外间的禁军都换人了,进出都会被盘查,他们敢怒不敢言,跪在殿内不敢说话。 老王爷站在殿内叹气,戳着皇帝的棺木叹气,“好歹给你留了帝位,到了下面你还是个皇帝。” 待了半日的人渐渐发现看不见公主赵璨,就连皇帝跟前受重视的内侍也看不见,联想昨夜文府的事情就感觉不对劲了。 巡防营控制整个宫廷,禁军被替换下来,到了黄昏的时候渐渐有人指责沈南举止不当。 沈南不予置喙,赵氏宗室里故意漠视赵璨来推拒新君,言语不和就闹作一团,就差兵戎相见。 谢玙在这个时候却在萧府拉着萧明望说十二月里的亲事,萧明望赶着去给皇帝守灵,被她这么一搅和就无法动身,气得就差给谢玙甩了脸色。皇帝突然这么死了,群臣无首,眼看着就要闹了。 “谢先生,亲事不急,你也是赵氏的人,难不成你就不想做些什么事情?” “不想,我只想娶你女儿,江山不爱。”谢玙笑吟吟,见他实在等不及就改口道:“不如今日你让萧姑娘同我回府,等下月初十再送她回来,如何?” “你……”萧明望就这么顿住,想起宗室里乱糟糟局势后忽而想到什么事情来,挥挥手就道:“也成。” 谢玙起身道谢,笑意满满地就将萧坤宁接回萧府。 出了萧府后萧坤宁还是不明白发生的事情,坐在谢玙怀里就犯着嘀咕:“他怎么就松口了?” 谢玙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萧坤宁好奇的凑了上去,凑着她的面门。谢玙轻轻含住晶莹白玉的小耳朵,悄悄告诉她:“因为你爹以为我会成为新帝。” “新帝?”萧坤宁一阵迷惑,耳朵被牙齿咬得有些疼,她微微往一侧躲避,谢玙不肯放过她,凑着她的唇角亲了亲,“因势而低头。” 第76章 救赎发丝凝雪,若共白头。 含光殿内宗室子弟各不相让,甚至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不少臣僚匆匆退出来,转去谢府找谢玙出面。 -- 第209页 “谢先生是乐阳长公主的后嗣,也算是正统,陛下刚丧,宗室子弟各不相让,如今六部都被耽搁了,您说这该如何是好?” 来人是与谢玙交好的吏部尚书钱文海,将殿上的作乱都描绘了一遍,对面的谢玙眼都不眨一下,手中的茶壶冒出袅袅香气,她亲自给对方续茶,淡淡道:“老王爷都在,您怕什么?巡防营在宫里守着,总能保着陛下棺柩出长安城。” 钱文海见识了那些人丑恶的面目后,心中就憋着一口气,“群臣无主,也不是办法,谢先生就这么干坐在府里?” “不,我很忙,婚事将近,正在准备,十二月十二是个大好的时日,您到时记得来喝酒。”谢玙轻飘地将话转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文府遇到刺杀后,证据指向公主殿下赵璨,可她如今又没了踪影,若是她在,按理由她继位,也省去诸多麻烦。” “是吗?”谢玙轻轻端起茶站,雾气袅袅,将眼前的景色都变成一团迷雾。 钱文海见她丝毫不在意,自己也略显沮丧,“谢先生心思豁达,如今的局面唯有你适合出面。” “您太急了些,再等几日看看就知晓了。”谢玙吹散了迷雾,看清钱文海担忧的神色,言道:“最多几日就可见分晓了。” “也唯有如此了。”钱文海沮丧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萧坤宁亲手亲脚地走了进来,谢玙当作未曾察觉,淡然地将茶盏放下,未等片刻,双眼被一双手蒙上,“谢先生,我想吃喝你做的鸡汤。” 眼前一片黑暗,指缝里露出的光线根本不足以照明,谢玙握住那双手,道:“阿宁,我们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离开?”萧坤宁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朝廷乱作一团,没有皇帝住持朝政,这么紧要的关头不是应该要再观望一阵吗? 谢玙将人直接拉入怀里,“明日或者后日,我们走水路回青城,等安定后再回来也成。不然我做皇帝,再多些后妃,你乐意?” “你敢……”萧坤宁扬眉拒绝,双手搂上谢玙的脖子,想起前事里最后的景象,与这个时候倒有些相似,只是那时有谢玙坐镇,乱中有序,百姓没有遭难。 谢玙捧住她的脸颊,轻轻地凑过去吻住,“你不适合这里,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不如就当你我二人没有来过,就当这里随着风逝留下几叶枯叶。” 让一切回归它该有的途径,长安城不会再有萧坤宁、也没有谢玙,让我留下最后的救赎。 **** 皇帝大丧,宗室遇乱,宫闱不宁,百姓跟着惶恐不安,甚至连门都不想出。 乱事愈演愈烈,宗室子弟挥兵相见,杀戮的血腥在长安城上空逗留,宫门各处都紧紧关闭,巡防营守着最后一道宫门。 文与可坐于府门内,抬首凝望虚空中往南飞的大雁,坐到全身发麻后,肩上忽而一重,回头去看,恰见萧闻雪给她披着披风。 “要下雪了,多注意些。”萧闻雪的声音很轻,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秉持着身份,规矩地站在一侧。 “多谢。”文与可淡淡一笑,“她走了。” 萧闻雪皱眉,猜测那个‘她’指的萧坤宁,却又不敢认,她走了,那么谢玙也会走。 谢玙在这个时候放弃了? 文与可继续开口:“走了,这里就真的乱了,宗室们互相残杀,消耗完兵力后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沈家守着最后一道宫门,却不去参与宗室们的斗争,她渐渐明白过来,谢玙还是让一切回归正途。 长安城里没有谢玙、没有萧坤宁了。 血腥味没有消散后,长安城外的铁骑撞开城门,几万将士涌入城内,杀尽宗室子弟,直取宫门。 彼时,文与可手捧玉玺,坦荡地站在了含光殿前。 宗室或互相残杀,或死于沈家军中,竟再无一人出来说话,沈汭满身浴血地站在她面前,“文大人转变得倒快。” 天光舒朗下,文与可脊背挺直,颀长的身影如同青松迎着狂风,“郡主错了,今日的到来是我们意料到的。” 沈汭出现瞬息的恍惚,忽而拔刀置于她的颈口:“谢玙呢?萧坤宁呢?” “不知,您若要玉玺,便可进去登基,不要玉玺,也得不到她。谢玙给了你沈家机会,是她不要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兵踏长安城?”文与卡笑意淡淡,轻轻将那柄染血的刀拨开,“你好好想想,宗室乱,赵氏子弟凋零,你破空而来,就像是在等着你一样。沈汭,她拿皇位和你换了萧坤宁。” 沈汭手中的刀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她转身就跑,急促的瞬息,身后传来文与可声音:“你若走了,你的父兄都会陷入困境里。沈汭,你玩不过她的。” 从地狱里走来的女子,满身血腥,将杀戮踩在脚底,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中。 沈汭的脚步豁然止住,抬首去看,是跟着她披星戴月数日的沈家儿郎,她回首狠狠地望着文与可:“就算成亲了,我也能抢回来。” 文与可望天叹息:“醒醒吧,萧坤宁早就变心了。” 何必执着。 **** 青城的冬日变得暖和不少,赵府对门在散粮,不少百姓排队等候。 赵熙然站在府门口盯着满面喜气的百姓,时不时地叹息一句,算着时日,高阳很多天没有来送信了。 赵府对门是一座五进的宅院,占地不如赵府,就连构造也差远了,明明是个小门户,来了几日就在天天散粮,听说是为了成亲攒些喜气。 -- 第210页 赵熙然称之为:有钱烧得慌。 百姓堵着门口,看着心里更觉得憋屈,赵熙然一甩袖口躲回府里。 前门里送来对面的喜帖,请赵府的主人后日,也就是十二月十二这日去饮杯喜酒。 赵熙然白无聊赖地打开喜帖,顿时愣住了,手持帖子就带着侍卫去敲对面宅院的正门。 对门刚搬来几日,连匾额都没有来得及上,正门处上头空荡荡的,让人感觉不到那份喜气。 赵府一群人穷神恶煞地冲了过来,吓得门人砰地一声将门关了起来,门后的余音听得心口一跳,“发生何事了?” 门人是当地的百姓,颤悠悠地指着府门外面:“赵家二东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还领着好多人。” “来了就来了,那是先生的岳家,不能不见面的。”余音将喜字转交给门人,自己伸手带开门,冲着赵熙然揖礼:“余音代先生给赵二东家问好,许久不见,您可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熙然硬是忍了一肚子气,挥手让侍卫在门外站着:“萧坤宁呢?” 余音将喜字接过来,在赵熙然面前晃了晃,“我家夫人还没有过来,约莫明日才可到,后日还请赵二东家给先生半分薄面来参加喜宴。” 赵熙然吃了闷头亏,见不到人,肚子里的气全留在肚子里了,在庭院里梭巡一阵,“你家先生怎么来青城成亲?” “落叶归根。”余音回道。 “这是萧坤宁的根,和她有什么关系?”赵熙然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谢玙脸皮太厚,令人发指。 余音好声好气地送走赵熙然,两人迅速将人关上,吩咐人将喜字与灯笼挂好,整座院子里仿若置于春日里,春意萌生。 回府后的赵熙然等到十二这日,清早就敲响了对门,余音亲自将她迎进去,好茶伺候着。 没过多久,冬日划出天际,暖意洋洋,院子里的红绸更为明亮。 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当地宾客,见到赵熙然都过去主动说话,就连青城县丞也来恭贺,可见谢玙的准备不差。 赵熙然数次想去见萧坤宁都没有拒绝,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将到到喜娘牵引着新人走来,可是左右不见谢玙。 众人欢呼雀跃,盯着以红盖头遮盖的新人。 喜娘搀扶着人走进来的时候,府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外间涌入乌泱泱一大片人。 赵熙然坐在主位上,就见到为首的人是沈汭,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不说,腰间的刀也被紧紧握在手中。 不等她靠近,就见到宾客们都忘厅内涌来,余音这时冲了过来,以刀横对沈汭:“郡主,今日您是来闹事的?” 沈汭拔刀就砍了过去,余音手无寸铁,空中翻身躲了过去,沈汭趁机跑向厅内,伸手就抱住盖头下的女子,闪电般地消失在众人眼前。 赵熙然坐在主位上抚着额首,沈汭真是情爱入脑,癫狂成性,谢玙会傻到让你抢亲吗? 宾客见新人不见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余音歉疚地冲着众人解释,一个个地送他们出府。 最后就留下赵熙然一人,她这才解释道:“先生的障眼法,劳您走一趟了。” 赵熙然气得不行,拍桌就要骂人,“一群智障,不,我也是智障,告诉谢玙,不来赵府赔礼道歉,一辈子别想我认可她。” 余音接连答应下来,送菩萨般将人送出府,关上府门的那刻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先生当真料到沈汭会日夜不停地赶过来。 料事如神,不知先生此刻怎么样了。 **** 登州北面的山上今日格外热闹,山中隐秘的山庄门口挂着一对红色的灯笼。 疯癫多年的乐阳换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呆傻地望着屋里行礼的两人,袅袅的烟尘中呆滞的眼珠动了动,见到两人亲密地相抱后忽而笑了出来。 山间忽而下起了雪,纷纷扬扬,雪满山头,洒落在发间。 发丝凝雪,若共白头。 第77章 [最新]番外吃你。 对门赵府前几日闹了些事,惹得萧府紧闭大,乐阳爬着□□看着对门,乐呵呵地冲着对门喊话:“小鱼儿、小鱼儿。” 高阳回首就见到阔别数日的长姐后,肚子里的气涌上头脑,转回去敲开对门,乐阳立刻就跳下□□,牵着她的手去看自己的天地。 府里有个池子,水下锦鲤成群,婢女洒了些鱼食就见到鱼儿瞬间游出水面,乐阳指着那条红色的锦鲤:“小鱼、小玙,快走了。” “她在你身边,不会走。”高阳握着她的手,深深叹息,抬手捋顺她额头上的碎发,“阿姐,我们的江山没有了,毁在你家小玙手上。” 去岁赵初霖被刺杀,不知死在了谁手里,赵氏宗室子弟互相残杀,凋零大半,最后谢玙串通沈家,生生将沈家推向了帝位。 谢玙所为,是恨透了赵家人,宁愿江山易主,也不肯继续让赵家人执掌。 不仅她成了亡国公主,赵家人更是成了街头老鼠,人人喊打。 沈思远尚算仁慈,未曾剥夺她的公主身份与封地,继续让她生活下去,至于公主名号,也成了笑话。 她心中恨透了谢玙,恨不得杀人泄恨,方才墙头上长姐冲她招手呼唤,忽而明白过来,赵氏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乐阳将手伸进手中去摸摸那些鱼儿,可是她一伸手,鱼儿就跑了,记得她下水就要去捞。婢女连忙端出一只水桶,里面放置了几条锦鲤。 -- 第211页 只见她将手伸进水中,口中嘀嘀念叨着:“小玙、小玙,你早些回来去,小玙、你别走、不对,还是走吧,别回来。” 高阳听得鼻尖泛酸,抬首就见到树下的谢玙,默然凝视这里。 “谢玙。”她忍不住将人喊了过来,“你对得起我吗?” 月白色的衣裙给谢玙添了几分烟火气息,漫步走来的时候仿若只是民间普通的女子,并不曾指点山河,搅弄风云。 “姨母来青城,好像是来给赵二东家道歉的,毕竟您、是您渣了人家。”谢玙缓缓说出‘渣’这个字,至今尤为不明白这个字为何要出现感情上。 负心与渣竟是用一意思。 高阳听惯了这等词汇,也没有丝毫愧疚,反理直气壮道:“渣了又如何,你见过那个宗室可以独守一人?” “可赵家江山没有了。”谢玙好像提醒。 高阳底气足,面对谢玙的提醒也不觉得自己不对,“所以我现在只守着一人。” 谢玙目瞪口呆:“好似有那么几分道理,时辰不早,我就不陪您了。” “你去哪里?你找找你岳母给我说句话?”高阳转向就拦住她的去路。 谢玙很是为难:“实不相瞒,赵二东家不认我,因此,她从不让我踏进赵府,您还是好自为之。” “那你家夫人呢?” “我家夫人太傻了些,指不定好话说不成,还会给您办砸了事情。我倒有一计不错,您可想听听?” 高阳激动道:“什么话?” 谢玙:“负荆请罪。” 高阳:“……”你不是帮我,是看我出丑。 **** 去岁年底在青城桥旁多了一间书舍,里面几排书柜,高高低低地摆了上千本书,不少人特地来求书。 不少绝世的书在书舍里都能见到,价格也是不低,常常叫人望而止步。 萧坤宁坐在柜台后面,托腮打着瞌睡,伙计在店里走动给客人找书。 做了半日梦的人终于在用午饭的时候醒了,鼻子动了动,闻到一阵香味,果断地起身往后院走去,伙计喊了两声:“掌柜,有人想找书,您给找下?” “你让他等等,或者等你东家来找。”萧坤宁迈着轻快的脚步,疾步走到后院。 院子里摆着做好的午饭,清爽的菜色看着让人垂涎三尺,谢玙在一侧摆着碗筷,“找书吗?” “有吗?我不知道,你去看看,我饿了。”萧坤宁想都不想,直接夹起一只虾咬了一口,鲜香可口,冲着谢玙摆手道:“好吃,你去看看。” 谢玙无奈,径直往前面走去。 是一书生,想求《政要》看看。 谢玙观看他一眼,在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将书找给他,顺口就说一句:“此书读了没有多大用处。不如多读些有用的。今上与知前朝治国不同,仁与百姓为先。” “你是一女子,懂什么,先生让我们多看看此书。”书生觉得掌柜话多,付过银子就走了。 谢玙自己得了没趣,一旁伙计劝说:“东家是不知这些书生,傲气不说,还看不起我们,何必同他们多话。” “是吗?”谢玙将银子放置在暗格里,看了一眼街道,应当没有人再来,转身就回到院子里。 萧坤宁剥了几只虾,听到脚步声就说道:“有点腥,忘了放姜?” 谢玙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倒也不是,就是路上耽搁了时间,错过最好的时间,晚上回去给你重做。” “长安来人了?”萧坤宁将剥好的虾肉喂给谢玙。 谢玙张口就吃了,眼中露出满足,“高阳来了,想求赵熙然原谅。” “却银子了这是?”萧坤宁抬了抬眼,高阳府里宠姬那么多,隔三差五就换上几人,赵熙然的性子非要劈了她不成,“好马不吃回头草,她不会答应的,你别去掺和,免得泼你一身脏水。” 谢玙拾筷夹起青菜放在萧坤宁的碗里,“不去管,你也不管,不如我二人出去玩上几日,听说汉江旁的枫叶红了。” “枫叶?”萧坤宁露出嫌弃的神色,唇角翘了起来,“你钓鱼吗?听说汉江的鱼鲜美,我想吃烤鱼,再不济清蒸也好?” 谢玙想了想,没有拒绝:“也成,我们明日就走,书舍就关门几日。” 萧坤宁咬着蘸汁虾肉顺便答应下来。 翌日,两人就收拾好行李走了,招呼都没有打一声,高阳一人留在谢府里望天长叹。 **** 秋日涨潮,汉江里的螃蟹也到了时候,不少人去买了螃蟹回来吃。 此地临海,百姓都会吃上几只,各种做法都会有,萧坤宁吃腻了以后,让谢玙做了生呛螃蟹。 谢玙脑海里不知这个做法,询问酒肆里的厨子,问了一圈后无人知晓,灰溜溜地回去后,萧坤宁正在看信。 文与可让人送青城,从谢府辗转而来,破费一番周转。 文与可做了丞相,百官之首,前些时日萧闻雪提出和离,被她拒绝了。成亲一年多,二人相敬如宾,日渐生情,也就顺水推舟地过着日子。 萧坤宁指尖压着书信,见到谢玙匆匆的身影后,果断地将信收起来,“你回来了。” 小动作太过明显,谢玙想不看见都难,装作不知道走出去,“不会做那道螃蟹。” 萧坤宁坐在凳子上往一侧挪了挪,袖口里藏着书信的手更是往回缩了缩,心不在焉道:“不会就不会,不吃了。” -- 第212页 “我好奇那道螃蟹怎么做?”谢玙眼睛露在那只捂着的手,俯身凝视那双说着谎话的眼睛,“阿宁,你会吃不会吃,不该反省吗?” “反省?有你在,我为何要反省?”萧坤宁眨了眨眼,觉得哪里不对,忽见谢玙按着自己的肩膀,下意识觉得不好。 谢玙伸手就捏着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将信取了出来:“不守规矩,该要受罚的。” “什么都讨不过你的眼睛,文与可的信,升官加圆房。”萧坤宁无奈道,双手揪着谢玙的袖口,“人家圆房了,你是不是该要坦荡些,比如别这么疑神疑鬼。” “你先将你那张骗人的嘴轻轻地闭上,然后默默坐好,想着晚上吃着什么,其他就没你的事了。”谢玙语气冷了些,仔细地将信从头至尾地看了两遍,长安城内局势不宁,打了这么久还没有消停过。 沈家有兵,京官不敢有小动作,藩王不宁,沈南一直在外平定战乱,听说近日才安定下来。 谢玙生气了,萧坤宁默默地闭上嘴巴,小手在谢玙的手腕上掏了掏,“谢小玙,你听话,别闹。” “萧小宁,你今晚吃馒头。”谢玙将信撕碎了,冷眼瞧了一眼后,将那只‘捣乱’的手拨了回去,“好好反省。” 萧坤宁哼了两声,拍拍手站起身:“我去酒楼里吃饭。” 谢玙坦然地坐下来:“你身上有银子吗?” “有……”萧坤宁在腰间仔细地摸了摸,什么都没有,都怪谢玙养成她出门不带银子的坏习惯,“谢小玙,你大气些,以后见到文与可,你应该喊姐姐,对不对?” “姐姐?我一辈子都不会见她。”谢玙搭着眼帘,神色中带着明显不快。 “不见就不见吧。”萧坤宁转了方向,指腹按住说瞎话的唇角上,主动替她开口:“你二人争了那么久,你看你得了我,她得了相位,各取所需。你看看我,哪里不好吗?” 谢玙想张嘴,却又动不了。萧坤宁的指尖一寸寸地挪动,最后落在心口上,使劲戳了戳:“小鱼儿,你一辈子累不累?” “不累。”谢玙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 气氛在萧坤宁的指尖陡然升高。 谢玙懒得去想文与可,伸手就将萧坤宁拉入怀里,“我觉得螃蟹不好吃,今晚就吃你,味道很好。” “虎狼之词。”萧坤宁哼了一声,捂着谢玙的嘴巴,亲着她的眉眼,“今晚吃生呛谢小鱼。” 舌尖濡湿,带着炙热,悄悄地在心口上来回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