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香》


正文 第 1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 章

    恋耽美.[]

    楔子

    园子还是那座园子，依旧是那般地凄凄清清，更何况沐于江南如烟如梦的断魂雨中，于是萧落得一如那人眼中一成不变的微淡星芒。

    宅边是清澄碧澈的保扬河，河水静谧缓流，终不复那时的和颜淡色；门前的石桥风流依伫，已不再有那夜的霁月光华；桥边红药凄艳如血，是否是那人残留的一息怨叹？

    雨极缓极淡地下着，石桥上的青裳客泅了一身凄落，纸伞撑开着躺在他脚边，绽如一抹飘零的梦。

    自清晨，如此无语空伫渐黄昏。

    &qut;咳咳......&qut;

    终于，他附掌于胸咳了好一阵，苍白的脸益发惨淡，连纸伞也忘了去拾捡，便下了桥朝着园子径直而去。

    雨滴沿着身后桥上的纸伞缓渐滑落，伞面那幅隽秀的水墨画被洗得晰透。

    十里扬州柳，三年月下魂。

    那一切的一切，明明是那般清晰明澈，为何却缥缈得像是一个隔夜的梦？

    可望，而不可及......

    及目处，宅子的黑漆大门已是漆皮斑落，如若暗寂的夜空有硕雪飞落；铜制的兽头门环上绿迹点点，似是初春枝尖青梅涩露。

    门，深锁着。

    纵是早知如此，心中也是止不住地失落酸苦。

    举家迁散，连这曾言及最不舍的园子，那人也终是舍了、弃了......

    翻身入了园，尽管这身子早形同废人，胸口被剧烈的拉扯揪得生痛，可这都算不得什么。

    因为在落地的那一刻，身体里的某处，已然空了。

    落脚之处，是曾经与那人坐对眉山的花木丛，如今都只余些枯枝朽木，疏疏落落，凄凄惨惨。

    整座园子，似早已死去，哪怕是半点乱藉残红，也是遍寻不着。

    入目的，唯有绝望的颜色。

    他凝伫许久，于那满园萧瑟，俨然像在等待着什么。

    雨，无声无息。

    口口声声舍不得这园子，可为什么又弃了它而去？

    而今人不在了，园子也废了。

    这座园子，本就是你。他曾经如此跟那人说，到如今，方知一语成畿。

    只是始终不解，那样清静绝俗的一个人，那样隽秀雅淡的一座园子，为何都总是给他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寂寞、一样的心痛？

    抑或，那双微淡如星的眸中不经意渗透的似悲且愁的绪动，方是久觅不获的答案？

    可是，而今诸般皆空，教他再如何参透？

    抚去满满的枯枝败叶，他在自己往昔坐过的石凳上坐下，遥对着那间而今无论如何也再不敢踏足的厢房，怔怔地看着这空寂靡废的园子，直到夜色悄无声息地披了他一身。

    这样的夜啊，叫人恍惚觉得......那夜，便是眼前。

    只可惜，少了一阙如玦清冷的月，多了一天漫漫零落的雨。

    而两般的心境，亦已大为不同。

    那时不知道什么叫珍惜，如今只识得什么叫愁苦滋味。

    夜，打他身边流过，欲渐深重。

    雨，自他头顶浇落，逐次淡去。

    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渐渐地，累了、困了......

    那就睡吧。

    三年来，何曾与梦？而此时此地，幸许......

    不知何时，夜风中荡旋起清脆的声响，断断续续，由远及近......

    有什么踏在被雨濡湿的细腻泥土上，碾起急而切的细声，犹在耳际......

    忽然，园子那深锁的双门，&qut;吱呀&qut;一声，开了......

    第一章 清风渡 是夜愁

    司徒静风睁开眼时，半月正挂在窗棂上，月光如水，一地流霜。

    有人坐在窗边，隔着素纱风屏，披着夜色月华，翘首而望月。只一方剪影，便已胜却人间万卷清愁。

    屋子里没有上灯，司徒静风却觉得宛如明月近在。

    &qut;唉。&qut;

    窗外虫鸣不绝，却抑止不住一声几不可闻的太息。

    那一如上者俯瞰芸芸众生的洞悉，痴者于人世种种幻梦的执迷，两相交织，融合而成的愁与悯、悲与痛、梦与幻、痴与迷，终化作一缕叹息，落在了尘世。风过，了无痕。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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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2 章

    恍惚间，司徒静风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qut;你醒了。&qut;一如清波碎绽扬起的那浅浅一泓，又如流云逸散涣去的那淡淡一缕，缥缈而虚幻，如同一个梦在织就，是那人的声音。

    随着话音一飘落，房中上了灯，那人的影子消失在月色里，浮入了尘世的昏黄。

    &qut;空刃。&qut;那人并没有起身，只是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随即，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步履十分沉重。

    &qut;公子，他......醒了？&qut;来人的语声如同步履一般沉稳，教人察觉不到丝毫情感的纠结。

    &qut;嗯。&qut;先前那人轻应了一声，而后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qut;砰&qut;的一声，床前的风屏蓦地倾倒在地。

    司徒静风抬头窘然地看着正朝自己望来的两人：一者虽笑尤愁，一袭黄裳，正襟危坐，清瘦如玦；一者无悲无喜，面似枯槁，侧身斜伫，坚忍若石。

    本想着爬起床来问个究竟，怎料胸口闷痛，司徒静风一个站立不稳，不慎触倒了屏风，随之倾倒在地。

    黄裳人一笑拂过，微露紧张之色，&qut;空刃......&qut;

    后边的话尤未出口，如雕木般的空刃早已挪动了他的步伐，上前扶起了狼狈之人。

    在黄裳人对面坐下，司徒静风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问话，却只看到对面那人的侧脸，宛如浮空半月。

    照着黄裳人目光所及之处望去，除了一弯冷月，满院清幽，司徒静风并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反复欣赏。

    &qut;你在看什么？&qut;有人丝毫未有察觉到，自己问出口的话，已然换了料。

    黄裳人似是微微一怔，定了稍许，方才悠悠侧过脸来，两点墨玉光芒微淡，毫无尘俗欲念的澈透，氤氲着几缕似悲且愁的绪动。眼中微光稍一淡凝，他便又回转了头去，口中仿若梦呓，语声轻如云梦，不知说了句什么。

    便在黄裳人转身过来的那一瞬，司徒静风恍惚失了神，自己方才想要寻觅的答案随之即忘那样的眸，是何等绝望而孤寂的眸？可分明静淡得如若一湖幽水。只是隐约觉得这深邃之中，有什么在挣扎痴缠，绝裂了断。

    隐隐之中，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扣问着灵魂深处。

    待回神过来，司徒静风始觉得气氛尴尬。黄裳人仍旧望着窗外一言不发，而他身边的冷面人，依旧是先前那副站立的姿势。

    这两人，为何这般......疏离？

    心中如此一动，司徒静风不禁暗笑：我识不得他们，他们抑或识不得我，本便生疏，有什么好见怪的？

    &qut;你在笑。&qut;黄裳人忽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面色清且淡。

    司徒静风一怔：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在看什么窗外风景罢！

    莫名的气恼一拂即过，司徒静风笑了笑，曳动着的墨色双眸看进对面人的眼里，可惜终不胜惶然，慌乱着收回目光，强自撑道：&qut;我在笑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qut;

    &qut;哦？&qut;黄裳人分明并无深究的兴致，却仍是疏淡回应了一声。

    &qut;是你救了我？&qut;逮着了机会，司徒静风当然不会放过，终于把想要问的话道出了口。

    对方许久未作声，待司徒静风几乎要放弃等候答案时，却又答道：&qut;你自己扣的门，又倒在园子前，我只不过是收容你罢了。&qut;

    &qut;是么？&qut;司徒静风惨淡一笑，自嘲道，&qut;挨了一刀，又走了那么久夜路，不晕倒才怪！&qut;顿了顿，&qut;不过，那个挨千刀的申屠麻衣，居然......&qut;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司徒静风慌忙住了口。

    对面黄裳人眸光微动，而他身旁伫着的木头人，面色尤胜严霜。

    &qut;他居然......怎样？&qut;良久，黄裳人微微敛睫，如是问道。

    &qut;他拿刀背拍我。&qut;司徒静风咬着下唇答道。最后见到那毁天灭地的一刀，凭自己那点微末本事是断然避不开的，可如今自己除了胸口微微闷痛之外竟安然无事，若非打一开始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申屠麻衣&qut;刀下留情&qut;，还会怎样？

    对面两人对视一顾，默不作声。

    许久，面色愈发霜寒的空刃始冷哼一声，道：&qut;他不屑于杀你，怕脏了他的刀罢。&qut;

    司徒静风垂目不作声，暗道这人言语真是刻薄不饶人，跟自己四哥有得一拼，甚至尤有过之。

    &qut;好了，空刃。&qut;黄裳人的劝阻，是那般不温不火，转而看向司徒静风，他问道：&qut;饿了么？&qut;

    &qut;有点。&qut;司徒静风眸子顿时清亮，十二分客气地答道。

    黄裳人尚未作声，空刃已是转身出了房，步履声极沉、极沉，沉到屋外的夜虫也都噤了声。

    看着桌上的食物，有人真相毕露，未及思顾礼数，更何况仪容，早已是虎噬狼吞。待食得半饱，始反应过来，只得心虚笑道：&qut;刚好都是我喜欢吃的。&qut;

    &qut;那就多吃些吧。&qut;黄裳人看着他，淡淡道。

    空刃自是伫在一旁冷沉着脸。f

    如此情状，虽未酣饱，司徒静风亦已食之无味。

    &qut;我叫姬清夜。&qut;不合时宜地，黄裳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其声缈如梦，缱绻一室幽然。

    司徒静风微微一怔：这个名字，怕是再合适面前这个人不过了吧。一如夜般叫人难以捉摸透彻，却又清澈如流、纯挚若素，两种极致的交融。那对眸中倏而透现出的冲淡平和、沉隐执着，不正是如此极端的尽现么？

    只是......，&qut;姬&qut;这个姓，于风渡山庄、于他，始终是一层隔阂。

    不由地苦笑：事到如今，还去计较那些世俗的窠臼作甚？

    然而......

    &qut;是扬州姬家。&qut;当姬清夜那双眸望进他心里，那疏淡的一声，仍是残忍而洞悉地碎了他的梦。

    竹筷在碗碟边沿撞击出清脆的细声，分而躺落桌面。

    方上心头的那二字，再也无从出口。

    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些窠窠臼臼。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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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3 章

    司徒静风重拾起刚刚掉落的双筷，却迟迟未再有动作，只一昧低眉不语。

    姬清夜又补充了一句，&qut;此处是千夜山庄的别苑，在扬州城西二十里。&qut;

    扬州......

    司徒静风失神一笑。

    抬起头来，对面两人正看着自己，司徒静风始有所反应，禁不住大喊一声，&qut;哦！我叫......&qut;然而，一旦说出真识名姓，是否就筑建了一道永远无法拆卸的隔阂呢？

    稍作一顿，对面二人却是神色丝毫不改，司徒静风心中一凛，眼中两粒黑琉璃流光熠熠，直视对面的人，尽管对面那双眸，教他隐约心慌，&qut;你们知道我是谁，对么？&qut;

    灯影摇曳中，黄裳人微微点头一笑。

    紧接着，他身旁神如雕木的空刃悠悠缓缓地道：&qut;江南武林第一大败类！苏州城里第一大浑球！风渡山庄第一大累赘！‘疯'四公子便是你了！&qut;

    &qut;咳咳......&qut;纵是平日对这些众人冠以的称谓满不在乎，有时倒觉得获此等殊荣实乃有幸，可此时被这空刃如此说出来，司徒静风只觉得双耳不住鸣响，一时双颊微微发烫，忍不住低下头去，竟再不敢去看黄裳人的眼睛。

    &qut;你腰间的九天环珮，曾系在一把叫作松风的古琴琴尾。&qut;姬清夜垂着睫睑，舒缓道，&qut;那把旷世古琴，传闻曾为风渡山庄第五公子所有。&qut;

    司徒静风看了一眼腰际那几乎早被自己遗忘的东西，苦涩一笑，良久方问，&qut;那么，你救我，是为了什么？&qut;

    &qut;为了千夜山庄。&qut;姬清夜似笑非笑，&qut;你心里是如此想的。&qut;

    司徒静风不置可否，终于自盘中夹了菜，然而是什么，食之何味，他丝毫不知，只是一笑，&qut;据我所知，姬家没有叫‘姬清夜'的人。&qut;

    &qut;姬家的确从不曾有姬清夜其人，&qut;姬清夜面色凝和，仿佛自己口中所述的，是再平常不过之事，&qut;然而六年之前，风渡山庄亦未曾有司徒静风此人。&qut;

    司徒静风听后却是剧烈一震，旋即苦涩一笑：这原本，就算不得什么秘密。

    六年前，方自亡母，十二岁的他，始知自己原来竟还有另一重身份苏州风渡山庄庄主的第五子，一个男人风流在外偶然留下的情种。

    他遂了母亲遗愿，落叶归根，然而......

    强自打回忆中腾出神来，司徒静风置下手中双筷，长长叹了声气，&qut;你居然什么都知道。&qut;

    &qut;你错了。&qut;姬清夜细眉微蹙，眸光轻落处，一地清愁，&qut;有一事，我怎么想，也想不透。&qut;

    &qut;哦？&qut;司徒静风颇有兴趣。

    &qut;人怕死么？&qut;姬清夜问。

    &qut;命只有一条，谁不怕死？&qut;司徒静风淡淡道。

    &qut;那么......&qut;

    &qut;嗯？&qut;

    &qut;算了，没什么。&qut;姬清夜已然不打算再说下去。

    司徒静风亦未再有追问，抑或是，他深惧某种未知的探究。

    两人不再说话，一时夜静得极致，方才的虫鸣已然泯息。司徒静风再度看向对面的黄裳人，黄裳人正侧身望月，月弯如玦。

    &qut;我......昏睡了多久？&qut;司徒静风问。

    姬清夜望着窗外那仿佛永远也望不透的夜，有些出神，一时没有作声。

    &qut;你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qut;司徒静风再度如此一问。

    &qut;我并未救过你，权只是收容你罢了。&qut;姬清夜垂睑淡言。

    司徒静风久未作声，只是暗自苦笑：&qut;果然......疏离着呢。&qut;然而转念又想：&qut;我自己，不也是......疏离着么？&qut;

    不由地，再度苦笑。

    &qut;你心中对我存疑，问这样的问题，又有何意义？&qut;再度出声，已是微微抬颔，姬清夜眸光疏冷，冲身边的空刃道，&qut;空刃，送我回房吧，让他好好歇息。&qut;

    空刃似欲言又止，末了终是俯下身去，将始终坐着的姬清夜打横抱了起来。

    司徒静风见此一幕，一时愕然不解。良久，待那魁梧男子怀中的黄裳人冲自己淡然一笑时，方自转过念头，蓦然起身，禁不住脱口道，&qut;你的腿......&qut;

    却只看到那一缕笑飘然逝过，空刃根本不理会他的惊讶，抱起自己的主人扬长而去，消失在夜下长廊的尽头。

    司徒静风伫立良久，待双腿麻木，方自坐下。

    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揪痛之感。

    &qut;千夜山庄的确从不曾有姬清夜其人。&qut;

    徘徊在真实与谎言之间，那人却将这句话说得如斯平淡。

    可为什么，此时却独在耳边久久萦迴？

    还有那双眸，微淡如星芒，淡澈而无俗念，有的只是孤落与绝望而已。

    可为什么，眼前尤有两种极至在痴缠？

    起身在方才那人坐过之处坐下，眼前又不断掠过黄裳人最后那一逝而过的笑，心中不知不觉有一种渴望在滋生渴望着灵魂的重叠，好教他知道，那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扭头而望，仍是先前旧景，不曾有改。

    窗外清风渡，弦月西沉。

    夜，不知几时方能尽透？

    第二章 东风恶 今非昨

    枝叶翻飞的声音，在耳边窸窸窣窣，旋旋荡荡，听来却并不觉着咶噪。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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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4 章

    只是仿佛有什么自心上扫过，拂去那深重迷雾中薄薄的一层。

    又仿佛有什么滴落在某处，激起一声清荡，漪漪涟涟，碎了开去。

    睁眼，目光可及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旧景床前那张素色纱屏，映着一方窗，天光疏漏过来，微微刺痛着眼，却不及心头的霍然一震。

    为什么？明明惧怕着这座城，却终是回了；明明惧怕着这座园，却终是来了；明明惧怕着这间房，却终是入了。

    司徒静风猛地爬起身来，胸口如同撕裂般地疼痛，咳了一阵，冷汗顿时侵衣。

    忍着痛，朝着那方窗走去，一路，拭了一手的灰尘。

    他知道，只消轻轻一推，窗便会开了。

    可是，他不敢。

    惧怕着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春寒料峭摧梦醒，最是无情东风。

    坐上那个人常坐的椅子，倚着窗棂，眸子一动不动，司徒静风固执地望着天。

    天际阴沉得一如无物。

    满庭的枯枝败叶在不远处老人手中的扫帚下翻飞，窸窣而咶噪，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qut;这位公子，你醒了。&qut;老人停下来，冲着他问道，&qut;身子没事吧？&qut;

    &qut;没事。&qut;司徒静风苍白的脸上是十分的愧疚，然而目光却舍不得移动分毫，&qut;累您老人家忙了一宿吧？&qut;

    &qut;没事就行。不过，&qut;老人转而微微带有几分责怪之意，&qut;这位公子，你怎么就这般不爱惜自己呢？身子分明这般弱，却淋着雨半夜在外边睡着了？要不是昨晚听人说这园子里有动静，老头子我来瞧上一瞧，岂不是要......&qut;

    &qut;老伯，&qut;司徒静风打断了老人的话，&qut;这座园子，如今是您在照看么？&qut;

    &qut;没错。&qut;老人回答，既而又问道，&qut;公子您半夜入园来，是有什么事么？&qut;

    &qut;没......没什么事。只是......只是......听说过这座园子，正巧来扬州，便来看看罢了。&qut;司徒静风极淡地笑着。

    &qut;哦，是这样。老头子原本还以为公子是这园子主人的朋友呢。&qut;老人笑着说，旋即又低吟自语道，&qut;不过也是，他几乎是不怎么跟人来往的。&qut;

    &qut;是......么？&qut;

    老人没有立即答话，或许是怔了一会儿，总归是一时不明白这羸弱公子的问话，究竟是冲着自己的哪句话而来。然而，待静定过后，老人还是选择了后者。或许，历事丰富的他早便猜到，面前这弱不禁风的男子，不可能只是为得游园这般简单的理由而置自己于一夜疏风冷雨之中。

    &qut;他因为腿脚不方便，极少出门，跟本家人也绝少来往，更不要说有什么朋友了。&qut;老人如此回答着，浅浅叹了一声，既而又继续打扫他的庭园。

    司徒静风悠悠换了个倚坐的姿势，然而目光，仍是向着了然的穹苍。

    一时，庭园里又是静得只有那枝叶聚散的声音。

    &qut;公子，可是姓申屠么？&qut;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停下来如此一问。

    申屠......麻衣，他果然......也曾在这园子待过啊。

    &qut;不是。老伯，&qut;司徒静风毫不隐瞒，&qut;我姓司徒。&qut;随后又加了一句，&qut;苏州司徒。&qut;

    老人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或许，在他历经了太多世事沧桑的眼里，昔日两家的恩恩怨怨，原本就合该遂了那些一成不变的轮回定律，看得多了，也便淡了，冷了。

    &qut;原来......是司徒公子。&qut;老人只是如此道了一声，旋而又笑，&qut;叫我九伯吧。&qut;

    九伯......

    司徒静风莞尔一笑，仍是执拗地抬着眼。

    &qut;老头子我以前是在姬府做事的，偶尔过来这边别园打扫打扫，也只是瞅过那申屠公子一眼。老了记性不好，一时认错了，司徒公子别见怪。&qut;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扫着，渐渐地走远了。

    这边的庭园一时又是极静，而在那不远处，仍是枝与叶的纠缠翻飞。昨夜雨湿尤未干，自无尘扬，却是点滴挂尽疏枝枯木，被了无生趣的天光映照着，似人泣缀泫然。

    待老人折回这边的庭园，已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毕竟是老人，纵使看遍了万般世情，堪透了千重苦境，也终敌不过眼下这看不尽的不知承了几世几劫的一园萧索凄离，忍不住喟然叹惜，&qut;唉，这可是当年姬老爷在世最喜欢的园子呢，如今却成了这一付败相。这几年老头子我已是有心无力，若再过上几年，这园子恐怕再无人管，只得落个废弃的命!&qut;

    &qut;姬家的人，再也......不回来了么？&qut;司徒静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着。

    &qut;姬家败了，在别处还有些产业，就都往那边去了，怕是......不会再回来了。&qut;老人摇头叹道，&qut;唉，无缘无故地就败了，一个家就这么四散分离。这世上的诸般事情，果真是难料得很啊！&qut;

    曾经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曲戏唱词，风光旖旎，一句句却唱尽了人世间最沧桑的无奈，最难逃脱的终结。

    而于歌者伶人而言，也只不过唱罢便消，消罢即忘的一阙过眼幻梦。

    司徒静风一笑拂过。r

    试问，这人世间又有几多，不是葬没在种种曼妙虚幻的梦中呢？

    老人清理作毕，缓缓走近窗边，&qut;司徒公子，你要是觉着身子方便了，就跟老头子一道走吧。&qut;

    &qut;老伯，我可以在这待几日么？&qut;

    &qut;这......&qut;老人有些踌躇难言。

    &qut;要不，我跟您买下这座园子，成么？&qut;

    &qut;这园子老头子是不卖的！&qut;老人似有些激动，&qut;姬家人回不回我不管，老头子便是死也要守着这座园子！&qut;

    &qut;老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qut;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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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5 章

    老人只是听了司徒静风这句未尽的话，愣愣地看着他稍许，神色在霎间便敛住了，精透的眸中是了然的静定对面那双正决绝地望着天际的眸，浓墨染就的颜色，晕开来，是无尽的愁落与悒郁。

    那一夜的疏风冷雨，必然是应着这份执着的悒色吧。

    这满园的萧索凄离，定当失落了那最梦寐以求的希冀。

    然而，这座早已近乎废弃的园子，还有什么值得期待？值得人们将希望铭刻在它的身上，抱着一个梦而独啜忧痛，苦守着不放？

    老人道不明，也猜不透。

    只因，他自己何曾不是在这个梦中呢？

    苦笑了笑，&qut;公子你要是想住，便先住着吧。只是，这么久没人住，脏着呢。&qut; 无奈地长长叹息了一声，老人抛下这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司徒静风也笑了在老人叹息的那一霎，他看见空荡天际被雨洗过的地方，掠过一个极淡极淡的影子，蹁跹而素洁。

    那是白鹤的影子。

    第三章 谁独幽 空缱绻

    &qut;饲养的鹤，都是如此。&qut;姬清夜说，&qut;倒是山林中野生的鹤，人来不惊。&qut;

    那初初的几日，姬清夜陪着司徒静风逛遍了整座园子，当然还有空刃。

    园中景致尤佳，清隽雅淡，便似姬清夜其人。

    只是，司徒静风总觉得，有些疏清。

    园子里，从来只有姬清夜与空刃，加上自己，也不过三人而已。偶尔来个打扫的老人，也是从来不理人的。

    园子叫作&qut;永夜&qut;，司徒静风怎么也想不透的名字。

    姬清夜笑着说，&qut;一个名字罢了，也要教你劳心费力地去想么？&qut;

    司徒静风不禁心滞：又让他猜着心思去了。

    园中饲有几只白鹤，总是喜欢离了人远远地于花下闲庭漫步。

    碧蓝的天空偶有几抹白云，只是悠悠掠过，经处，连一丝儿痕迹也寻不着。

    司徒静风陪姬清夜坐在庭前石凳上，身旁的花树无端飘落一地残红，悄无声息。

    隔着月牙门，他静静地看着白鹤们互相用长喙梳理着雪般的羽毛，悠适而自在。初初，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逗弄一番，可只一走近，它们便尖唳四窜、振翅惊飞，似乎怕他扰了它们的清静闲适。殊不知，司徒静风不过是羡慕它们罢了。

    &qut;为什么？不都是‘闲庭鸟，人来不惊；山林鹤，孤绝傲世。'么？&qut;被鹤儿们气到，听罢姬清夜如此解说，司徒静风忍不住扭头，好奇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问。

    姬清夜缓缓道，&qut;本非生于此土，园囿困之，时长日久，自然心生悲悽，以至行为决绝。&qut;说完，清淡的颜容倏然轻漾开些许异色，接着低声沉吟道，&qut;可离了此处，早已捐弃了本能，只怕......也是生无可计。&qut;

    &qut;所以，它们总是会飞回来。&qut;司徒静风看着那几只白鹤，目光缥缈，暗自沉吟，&qut;或许，它们已是恋上此处也说不定。&qut;

    姬清夜看着他，眸中淡光微微凝沁，忽然道，&qut;你一点儿都不像传闻中的那样。&qut;

    是么？&qut;疯四公子&qut;从来只不过嗜酒而生，狂羁度日的一名浪荡儿而已，岂会是如此感怀萦心之人？

    &qut;哦？&qut;司徒静风收回远望的目光，见对面人已是微微别开了脸，只得垂眸沉吟。

    风细而碎，拂过衣袂，漫过腰际的环珮，一如天籁倏而响绝。

    闻着清脆的细声一响而过，姬清夜哀哀一叹，&qut;珮尤在，琴已佚。&qut;

    &qut;你怎么知道......琴已不在了？&qut;司徒静风看了他一眼，旋又别开脸去。

    姬清夜也未有看他，转而看向身旁的花枝，悠悠道来：&qut;我曾遇见过一位落魄的琴师，他所奏的，便是松风古琴。&qut;

    司徒静风垂目不作声。

    姬清夜仍旧不看他，继续道，&qut;我想跟那琴师买下它，他不肯卖。&qut;

    &qut;为什么......不肯卖？&qut;瞥了一眼看花人，司徒静风依旧敛着眸。

    &qut;他说，此琴他只是暂代挚友保管，&qut;姬清夜转过头来，&qut;他坚信，那位挚友终有一日会来取回的。&qut;

    &qut;......&qut;或许，他错了呢？

    静彻之际，慌乱之余，细指不由自主地又划带起一泓清碎涟漪，自腰际随风飘撒而去。

    &qut;若真放得下，留此物又是为何？&qut;姬清夜朝着司徒静风稍稍望了一眼，道，&qut;缠脱独在自心，又岂是外物所能更易的？&qut;

    司徒静风暗笑：缠脱独在自心，所以，你眼中才会有挣扎，对么？

    对面望过来的淡眸凝了又凝。

    许久，姬清夜始又缓声道，&qut;你可知，那把琴本不叫作松风？&qut;

    &qut;我不会弹琴，更不懂琴。&qut;司徒静风低声说着。

    他从来就逃避着一切与琴有关的事物。琴，他不懂，也不愿懂。

    &qut;无须懂与不懂，它之所以有这个名字，你应该很清楚。&qut;姬清夜望进他眼里。

    司徒静风不敢看他，便又垂下眸去，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腰际的环佩上。

    松下风涛，九天环佩。

    我的确......早便明白。

    那个人，是爱着我母亲的。

    然而他，到底是负了她。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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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6 章

    &qut;松风古琴，&qut;姬清夜凝望着对座郁郁之人，平淡的面容洇开一丝仿佛痴迷的笑，&qut;它原也有个极好听的名字。&qut;

    &qut;独幽，&qut;姬清夜自顾自地说着，&qut;它原本唤作‘独幽'。&qut;

    独幽。

    是什么人，甘愿独自舔尝这世间最难耐的滋味？

    独幽......

    是漏断初静时徘徊寂寞沙洲的缥缈孤鸿影？

    还是月明星稀夜独坐清疏竹林的怅惘吟啸客？

    独幽......

    司徒静风持久未有作声，只是那样坐着一动不动，姬清夜也便陪他如此坐着。

    待到浓浓墨色席卷四合，姬清夜始抬头看了眼漫天星斗，笑了笑，&qut;明日里是个好天气，出去逛逛吧。&qut;

    司徒静风听了这话，始自沉郁中苏醒，却是禁不住地一怔：很早便想来扬州的，可惜碍于与姬家的过结，家人总不许。如今身处扬州，早便有此畅游的想法，无奈......&qut;

    &qut;要不，让空刃陪你去吧。&qut;姬清夜望着地上月光流动，月光的影子里，细长的手指正在他膝间缱绻。

    &qut;跟块木头去？&qut;司徒静风哂笑，&qut;那我不如出门直截投河算了。&qut;

    对面那人抬起细长的眼，轻浅一笑。

    而司徒静风后脑勺也毋庸置疑地遭了一记敲。只是，不知是下手之人减轻了力度，抑或是别有他故，总归是丝毫不教人觉得疼痛。

    司徒静风正嚷着闹着揉着痛处，对面淡颜之人却倏然伸过一只手来，纤长的手指在他肩头一拂即过，划带起几缕青丝，在夜风中纷扰。

    &qut;怎......怎么了？&qut;司徒静风怔怔地看着姬清夜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看着那些丝丝缕缕在静夜里、清风中飘飘缈缈，待一切静定下来，始觉心中微乱，面色莫名地一红。

    姬清夜淡淡地望着他，迟迟未语，末了一笑，始翻过手来。

    那手，与月也无分别。

    手心里，是一撮枝头坠落的碎蕊。

    第四章 同尔游 且葬愁

    拈起肩头细发间那一片风中飘来的残叶，司徒静风抬眼四望清扫过的庭园里，依旧是奈不住的萧索寂寞。

    独自一人踱着，眼中漫过旧景，心头数般滋味交集杂陈。

    原来，有些东西，初初尚未生就，便已散尽了然，如那夜与风间的纤缕缱绻，亦如那一撮碎落的芳蕊，入目之前便已失却最繁重之姿，零落如许。

    着眼处，风碎一池春水，瘦石相伴，倚坐顾影无语。

    &qut;这园子的确不错，不过一个人住着，是否太冷清了？&qut;

    倏然一声清语，破了一园死寂。

    司徒静风闻声回神，转身笑唤：&qut;四哥。&qut;

    习习微风中，伫着一人，微微湿沁的白袍随意飘展，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清傲之气却藏不住恹恹之色。

    &qut;你一声不吭跑没影了，让三哥担心得一晚没睡。&qut;四哥伫着不动，遥对着司徒静风嗔道。

    &qut;抱歉了。&qut;司徒静风愧道，尽管深知对于有些人、有些事，只一句抱歉是道不尽什么的。

    &qut;跟我说有什么用？&qut;四哥踱步环顾四周，却笑道，&qut;打听了半天才寻来这，整个扬州城，居然没几人知道这园子，果然是明珠总蒙尘啊！&qut;

    司徒静风看着对面分明一身乏累的四哥却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笑了笑：果然，还是那副性子，刻薄到连自己也不肯饶过。

    &qut;四哥。&qut;他唤了声。

    &qut;嗯？&qut;四哥一面欣赏着所谓的景致，一面应着他。

    &qut;我跟你回客栈。&qut;司徒静风如此说着。

    &qut;你......不留在这么？&qut;四哥始转过身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憔悴如许的他，眼中，漫过一丝隐逸的迷离与忧痛。

    &qut;留不留这，结果都一样，不是么？&qut;司徒静风恍惚笑了笑。

    四哥没有作声。

    &qut;昨日是我太冲动了。&qut;司徒静风愧道，&qut;三哥他，没事吧？&qut;

    &qut;他没事。&qut;四哥未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身前那个落寞的影子。

    离去前，司徒静风望着园子发着呆，持久也未有转身。

    四哥也便由他，只是伫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等着。

    &qut;四哥。&qut;司徒静风忽然唤他。

    &qut;嗯？&qut;他随即便应了。e

    &qut;其实，三哥说想来扬州，是为的我，对么？&qut;

    &qut;你心里明白，就够了。&qut;

    &qut;我还知道......&qut;全家人在爹的房前淋着雨跪了一夜，爹才答应让我也跟来的。

    饬伯是这样告诉我的。

    司徒静风未有将这话说尽，也没有转过身去。因为他知道，此时身后那人眸中必然会晃过一丝错愕的窘色，而那人是不希望他人看到的，尤其是教他看到。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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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7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7 章

    &qut;......，爹他是担心你的伤而已。&qut;

    果然，还是这副死撑到底的性子。

    &qut;我明白。&qut;司徒静风低眸看着湿漉漉的地面，不知过了多久，又唤了一声：&qut;四哥。&qut;

    &qut;嗯？&qut;

    &qut;其实，我早就断了来扬州的念头了。&qut;

    四哥未有作声，他何尝不知道？

    一如风拂萧疏的枯叶般，司徒静风悠悠缓缓地说着，仿佛在诉说着漠不关己的隔世，&qut;三年前，我不方便来，心里日日夜夜念着这，想着要找那个人问清楚，可都教你们给阻了。两年前，你告诉我说，姬家败了，我恨不得立马飞过来，也是教你们拦了。后来，我方便来了，可我......我便是在那时断了来扬州的念头的。&qut;

    &qut;......&qut;

    &qut;我知道，你们都是为得我好。因为不来这看看，我始终是不会死心的。&qut;

    &qut;......&qut;

    &qut;其实......我有时也会想，也许......那个人......真的......会在这里等我，也说不定。&qut;

    &qut;你变了......&qut;四哥终于出了声，却是一语未尽。

    &qut;......&qut;

    &qut;变傻了......&qut;四哥拍了拍司徒静风的头，眸中浮上一层悒郁的颜色，终释然一笑，&qut;不过，傻人，才有傻福。&qut;

    三哥在客栈里等着，倚在床头，满面惨色，幽幽双瞳映出的，非是窗外那行诗入画的烟雨江南，仅有河畔自西缓缓行来的两个身影而已。

    泛紫的唇微微一抿，床头的人会心地笑了。

    &qut;三哥，四哥买了扬州的小吃，喏，这个千层油饼看上去很美味，要不来一口？&qut;方入房，司徒静风便凑到三哥床前，笑得极灿。

    三哥也笑看着他，只是不作声。

    四哥掩上房门，走近前来一把抢过司徒静风手中的油饼，白了他一眼，责道，&qut;又油又腻，三哥吃得么？分明是想独吞，方才缠着我要买的。&qut;说完，始自身后又拿出一袋递到三哥手中，&qut;喏，翡翠烧卖。&qut;

    三哥笑拈了一只，慢慢地咽了下去，夸道：&qut;嗯，很好吃，一起吃吧。&qut;

    不一会儿，他手中的食物已被某人抢了个精光。

    司徒静风抢食完毕，正想着借块衣袖来抹嘴擦手，转而见到正丢来白眼的四哥，于是笑道，&qut;什么都要管着，四哥倒真十足像个管家婆。&qut;

    果然立马便被一本书砸中了脸。

    &qut;四哥，你随身都带着书？&qut;

    &qut;不随身带着，怎么随时揍你呢？&qut;

    &qut;别带了吧。你可是读书人，怎么能糟蹋书呢？&qut;

    &qut;这书你糟蹋得还少么？带不带也得看你啊！&qut;

    &qut;我？&qut;

    &qut;你什么时候不故意惹我了，我也无须带着书了。&qut;

    &qut;四哥，你真得改改脾气了，要不将来四嫂如何受得了你？&qut;

    &qut;哪来的什么四嫂？又拿我寻开心？&qut;

    果然又是一本书飞将过来。

    三哥却坐在床头悠悠看着好戏，嘴角噙着极淡极涩的笑，良久，终于道，&qut;来扬州几日，便下了几日雨，今天总算是止了，一道去逛逛吧。&qut;

    正吵嚷着的两人骤然停下，对视一笑，齐道了声，&qut;好！&qut;

    长堤绿柳垂，两岸花香漫，远处秀山青郁，近处楼台纷缀。清透如碧的狭长水道，如一缕玉带，迤逦绵长。岸上，红男绿女，相携伴冶，暖语胜春；河中，乌篷连尾，划水扬波，涟漪织错。

    &qut;如此喧闹，也不减其一分淡色。&qut;三哥如此赞道。

    &qut;虽是阴云蔽日，也难掩其辉。&qut;四哥如是夸道。

    &qut;良辰美景共尔游，赏心乐事在心头。&qut;司徒静风如斯笑道。

    &qut;四者难并，知己难求。&qut;三哥闻其言，却是失声一叹。

    四哥无可奈何地瞥了司徒静风一眼，始道，&qut;良辰美景尤在眼前，赏心乐事心中正觉，知己难寻天涯隔尺，如斯完满，三哥这叹得又是哪一缺？&qut;

    三哥听罢，一笑，&qut;四弟说的是，是我胡乱感言了。&qut;

    司徒静风却抢道，&qut;只因我失言，当浮一大白！&qut;

    四哥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qut;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巴不得受这罚吧！&qut;

    有人笑得极是心虚。

    &qut;五弟三年滴酒未沾，就让他饮一回吧。&qut;三哥劝道。

    四哥尚未支声，有人已抢先冲舱外喊道，&qut;船家，靠岸，我上岸买酒！&qut;

    停船靠岸，只一抬头，便望见石桥西畔酒楼门前的题联。

    月浸影，雨沾衣，浑若瑶池香肌。

    风也醺，云亦醉，疑是银河玉露。

    第五章 知己共 韶华短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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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8 章

    酒味极浅极浅，溢着淡淡的琼花清香，入喉清爽淳润，不醉人，人自醉，是扬州的琼花酿。

    司徒静风坐在画舫中，对面坐着舒然笑着的姬清夜，一面透过舱窗望着外边的清景，一面想着：&qut;若是乘一叶扁舟，任其漂流，这样的美色，如画轴开卷入眼，再饮上一壶美酒，淡看两岸清风，应是人间再美好不过的事了！&qut;

    于是，姬清夜淡笑着递给他一杯溢着清芬的酒。

    &qut;良辰、美景、赏心、乐事。&qut;看着司徒静风慢慢品完那盅酒，姬清夜轻然笑道。

    &qut;良辰美景易得，赏心乐事却难。&qut;司徒静风轻轻置下酒杯，回味了一会儿口中余韵，方道。

    姬清夜的淡淡笑颜，似船下的湖水一般，被划漾开去，转而浮上些许愁色，许久方道，&qut;谢公亦曾言，此四者难并。&qut;

    司徒静风看着外边流过眼梢的秀隽景色，意兴遄飞，&qut;人生在世，知已最是难得。伯牙子期，高山终不负流水，只可惜云烟一场。但若能得一知已好友，相伴携游，纵是不能长久，也是此生不枉虚度。否则，一人独行，且行且寂寞；两人貌合神离，难予畅快，纵有良辰美景，又如何来得赏心，更不用说乐事。&qut;

    姬清夜面上浅云散去，竟听得入神，清淡的眸子一如湖水般盈动澈透。

    &qut;你什么时候找着了这样的知已，莫忘了告知我一声。&qut;曳动的眸子静定下来，姬清夜的淡淡地说着。

    司徒静风收回览景远眺的目光，方要说话，天色便变了。

    一霎那风起云涌，天色为之骤变，几重墨云垂落天边，暗黑色幕天席地。运河两岸的湖光山色，那些清颜淡色，本便经受不住丁点儿的蹂躏，旋即便染上了触目伤心的惨戾萧离，纵使真正的暴雨狂风还未曾到来。

    一日泛舟水上，司徒静风虽时有沿览两岸佳景，却始终觉得那一切，都跟自己隔得是那般远。而此时，眼前那些本便遥远的东西，变得益发遥不可及。

    &qut;原以为今日会是好天气。&qut;姬清夜微微蹙了眉，面有愧色。

    司徒静风笑了笑，&qut;无妨无妨，扬州我好容易才来一次，一日之间，让我尽览淡色重彩，是上苍对我的眷顾才是。&qut;

    姬清夜看着她墨黑的眸子，笑得清澈。

    &qut;公子，&qut;舱外充当艄子的空刃入了舱，&qut;我去去就来。&qut;

    姬清夜没有问他要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qut;就要下雨了，现在出去做什么？便是有急事，也还是等等吧。&qut;司徒静风劝道。

    空刃没有作声，扭头便疾疾出了舱。

    姬清夜笑了笑，替司徒静风斟了一杯酒，递给了他。

    司徒静风接过，不再作声。

    有些事，作为外人是不必知道的。更何况，另有一重他几乎要忘却的隔阂存在他与他，本便是敌对。

    酒，微微呛喉。

    风时起时定，天色亦愈发沉沉，似是有人在作最后生死的挣扎，倏寂如沉鼓，倏动如拨浪。

    终于，风定了，少了船只往来的湖面，一时静如墨砚，轻轻破开几处涟漪，有人飞身涉水上岸。

    没有了艄子的画舫，在沉静的水中止了行进，从岸上望去，泊如一幅水墨丹青。

    只可惜，这一幕静谧，也不过是那些和颜淡色逝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罢了。

    只消一会儿，便是狂风更兼暴雨。湖中点点圈圈扩散交错，末了消去。雨未住，这一切便又周而复始。如这世间众生茫茫：你遇着了他，又如何？终归一散。

    雨住不久，空刃也回来了，自然是一身湿泞。

    姬清夜什么也没问。

    扬州一日游，便如此终了。

    姬清夜望着司徒静风说，&qut;改日一定再陪你畅游一番。&qut;

    司徒静风笑了笑，不忍拒绝他的盛意，轻轻嗯了声。

    &qut;想回苏州了吧？&qut;姬清夜看着他笑。

    司徒静风倏然一震：&qut;又被他猜出了心事。&qut;然而有此想，却不能尽如意，抑或是深揣着某种畏惧？司徒静风暗暗一叹。

    几日未去逗大哥大嫂的小宝宝云儿，只怕那小家伙又会哭着闹着不吃奶了；

    几日未去二哥那晃悠，没有了他这多管闲事的来掺和，就二哥那木头，只怕小俩口的花前月下也会少了好些风趣；

    几日不去陪病中的三哥聊天，只怕他又会怅然对月，不肯喝药，病愈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几日未去书房给四哥捣蛋添乱，只怕他读书的日子太过无聊难捺；

    几日未去找大娘二娘打马吊，只怕他们手痒无聊，日子空虚，又跑去城东找那几个比狐狸还精的知府姨太太，平白送银子给人家花；

    几日未回房中给娘亲上香，只怕她觉着孤独；

    几日......

    叹了叹，司徒静风不禁觉得好笑：&qut;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这世上，谁又注定是谁离不了缺不了的呢？&qut;只得故作一笑，道，&qut;想是想，不过趁这时机畅游扬州一番，也是好的。若是回去了，成天要被爹爹关在，会闷死人的。&qut;

    对面笑颜下那双淡眸望过来，携了一丝悒色。

    姬清夜望着司徒静风，许久没有作声，既而缓缓转头看着外边出了会儿神，忽然问道，&qut;你想去哪？静风。&qut;

    司徒静风心中怦然一动。静风，对面那人初次如此唤他。

    拾起酒杯，一饮而尽，回味着酒后甘淳，心中余韵，他始笑道，&qut;竹西乃佳处，下次便去竹西亭吧。正好去竹西寺上上香，给山庄一人求个平安符，那么就再也不用怕什么凶神什么鬼神了。哈哈......&qut;

    姬清夜听罢，却是眉头轻蹙，似有难言。e

    &qut;是远了点吧。&qut;司徒静风知道他腿脚不便，此次能陪自己放舟一游，已是十分不易。索性想作罢，然而盛情难却，于是道，&qut;那你最想去什么地方？你喜欢去的，必是不错的地方，也可称佳处呢。&qut;

    姬清夜临窗望出很远，目光及处，浸透雨后洗染的幽绿，&qut;我最想去的，也是竹西亭。&qut;他的笑仿佛透明，&qut;我母亲，便是葬在那的。&qut;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9 章

    司徒静风猛然一震：&qut;难怪方才他会如此。&qut;连忙道，&qut;你若是想去，我们便去那吧。&qut;

    姬清夜望定司徒静风的眼睛，纤尘不染的清淡眸子竟也含愁带绪，&qut;如今，去不了了。&qut;

    直至回到别院数日，司徒静风仍旧沉浸在那对淡澈眸子曳动时而泛起的滟滟愁漪里。为什么那样毫无尘俗欲念侵染的眸，会在那不经意间染上凡俗的悲愁哀绪？当时他没有接着问下去，因为他深深明白，那是一种难以明言的痛苦。

    第六章 琼花酿 醉何妨

    窗外下着雨，碎了一河幽绿。

    溢着琼花幽香的酒，司徒静风浅斟独酌着，然而入喉了然无味。

    自告奋勇前来买酒，为的，只是避过眉头那一缕抑止不住的哀愁。

    司徒静风不愿三哥浸入那愁水里，也不愿四哥再饮一回苦水。三哥许他下船买酒，他知道那是出于理解；四哥讥他自我罚杯，他明白那是缘自担忧。而船行览景的那一番话，不过是在合力劝他这个执拗人罢了。三哥了解他的脆弱，从不愿明言什么；四哥亦深悉他的固执，从不肯劝他什么。可是，有些事，明知道不可能，却不得不去做。一如他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在等他，可他还是会想着去那座园子，还是会忍不住去期望，还是会去做梦，只因，那是他欠下的债，他欠那个人的，只能如此来还。

    下船来即见的酒楼题联，题的是&qut;琼花酿&qut;。司徒静风步入酒楼，与掌柜要了几坛酒。掌柜见遣的小二入窖取酒许久也不回，只得一个劲地道歉，从柜上拿了一壶酒，请他稍坐静待。

    他便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望着窗外，微微发着怔，偶尔饮啜上一两口。

    岂知坐了一会儿，便下雨了。

    司徒静风不禁暗笑：来扬州几日，便下了几日雨。好不容易想畅游一番，却终是因这雨浇没了心情，是自己真的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么？三年前如是，三年后亦如是。

    于是，举杯一浇心中块垒，岂料，不过是抽刀断水。

    &qut;客官，您又来了，不巧，这靠窗的座有客人了，小的再给您找个座，您看成么？&qut;

    来人未有作声，只是缓缓朝着这边踱了几步，步子听来极是香集浮漫。

    司徒静风转头望去，不禁一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眸光淡敛的落魄人，会是曾经手持灭世，噬血而生的江湖神话。

    仅是一愕即拂过，司徒静风极为平静地看着面前之人，轻道，&qut;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吧。&qut;

    那人此时也正定定地看过来，眉目硬朗却神如枯槁，一时定如雕木，许久，终是在对座坐下了。

    满满地斟上两杯，酒光在眸中滟潋，司徒静风先干为敬，对面的人略为一迟疑，终也是一饮而尽。

    &qut;你如今的身子，还能饮酒？&qut;申屠麻衣看了一眼他起伏不定的胸口，问。

    司徒静风一笑，&qut;琼花酿，淡而醇，浅饮几杯又何妨？&qut;说罢，又一一满上。

    &qut;跟曾经杀自己的人一道饮酒，你这人，有趣得紧。&qut;申屠麻衣似笑非笑。

    &qut;杀神手中不再有刀，这才有趣。&qut;司徒静风执起杯来。

    对面人目光微一暗淡，道，&qut;我的刀，送给了一位朋友。&qut;

    &qut;那必是你最重要的朋友了。&qut;刀客的刀，本便是性命。

    申屠麻衣冷笑：&qut;你居然相信？哼哼！噬血成性的人，怎会有朋友？又哪来重要可言？&qut;

    司徒静风看着他，只自顾自地道，&qut;为你这位唯一重要的朋友，饮一杯吧。&qut;说罢，饮尽了刚才那杯酒。然而或许真是饮多了，终于旧疾发作了。

    申屠麻衣眼中微有异色，迟迟未有拾杯，听着对面人急剧的咳嗽声，始低声自语般道，&qut;是留下一身的赘病苟延残喘，还是一了百了的好呢？&qut;

    许久，司徒静风方才缓住，扬起咳得绯红的脸，笑道，&qut;若非当年你刀下留情，我哪还有命活到现在？若非活着，很多的事情，便无从知晓。&qut;

    &qut;你说我刀下留情？&qut;对面人冷冷哼笑数声，拾杯饮罢，双眸蒙上一层烟色，却道，&qut;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有时候，醉比清醒的好，不是么？&qut;

    司徒静风方自握住酒瓶的手骤地收回，胸口如同撕裂般疼痛。

    的确......如此。

    司徒静风惨淡一笑。

    &qut;酒已喝罢，无必要的相遇，就止于此吧。&qut;申屠麻衣起身看了眼窗外，转身便走。

    &qut;那次，你是为了什么而战？&qut;司徒静风陡地起身，终于咬牙问道。

    申屠麻衣一顿，冷冷道，&qut;你无须知道。&qut;

    &qut;当时你若不拔刀，还会有机会的。&qut;一张帖，只拔一次刀。杀神申屠麻衣可死而不可更易的约战定则。

    申屠麻衣哼笑一声，似在自嘲，&qut;求死之人的意愿，最难抗拒。&qut;再度举目望出极远，不知在看着什么，&qut;不过，若是能重来一回，或许......&qut;眼中是极至的懊悔，又混杂着几许躇踌，他转身下了楼，步履依旧轻飘，杀神终归不复。

    司徒静风失神跌回座上，呆坐良久，将瓶中酒饮得一滴不剩，又取了酒，方才步出酒楼。

    侧身回望，方才窗边的桌上，一只空瓶，两盏空杯，落影成三......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际会，只是知会的早晚罢了。

    第七章 圆月天 残月心

    三年前，三月十二日。

    有人繁鬓斜插着一株苇草，衣袂凌乱尘染，方与庄外的猎户越大叔打完猎喝过酒，偷偷攀过山庄后院围墙，正庆幸着无人发觉，倚醉悠悠漫踱步，迎头便撞上一人。

    司徒静风微抬惺眼，便见着了山庄的老管家司徒饬。

    &qut;五少爷，你总算回来了！&qut;老管家见失踪了大半日的少爷终于出现，顿时老泪纵横。

    &qut;怎么了？饬伯。&qut;整了整衣袍，放下高挽的袖子，将手臂上方才捕捉猎豹时被那畜牲抓伤的血痕藏匿入袖，司徒静风急切地看着面前素来气定神闲的老管家，猜想定是出什么事了。

    &qut;申屠麻衣往山庄下了战帖，约定于三日后月圆之夜......&qut;司徒饬拉着他的手，咽哑着嗓子喊道。

    不等老管家说完，司徒静风已是愕然，顿时酒醒，急忙往前堂走去，任老管家在身后怎么唤也唤不住。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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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0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0 章

    申屠麻衣乃滇南邪教丧神教麾下第一护教，但性子张狂，素来不服教义，只身远走江湖，以挑战武林各大门派为乐事，以其杀唳噬血之性名恸江湖。

    正因为如此，且申屠麻衣曾被丧神教尊为战神，故他在江湖上，还有另一个称号杀神。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杀神。

    其刀一旦出鞘，绝无活口可留。

    虽被父亲严令禁止身入江湖，但这江湖人人尽知之事，司徒静风自然也深悉。

    而杀神上门求战，若避战不往，则风渡山庄百年声名一朝尽散; 可若前去赴战，则赴战者九死一生。

    当今武林，赴杀神之约而全身而退者，百十无一。

    老远便听得见前堂上妇孺的啼泣声，司徒静风知道那定然是大娘二娘大嫂二嫂在为他们挂念的人担惊受怕而忍不住悲悽；偶尔传来几声争吵，那是几位兄长在争抢着唯一出战的资格；时不时散出几声沉叹，定是由来豪迈果决的父亲难捺的烦扰。

    牵挂太多，未必是好事。像自己这样游戏人间，孑然于心，岂不是最快乐的？

    不然，连死这最教人畏惧的，也有人争着抢着去，岂不可笑？

    &qut;爹，让孩儿去吧，大哥初为人父，二哥新婚不久，三哥长年羸病，只有孩儿是轻然一身......&qut;是四哥的声音。

    &qut;你自幼弃武从文，如何去得？&qut;是大哥抢道，&qut;我身为长子，自是首当其冲。&qut;

    &qut;大哥......你若有所闪失，叫大嫂跟云儿......怎么办？&qut;三哥气息微乱，&qut;爹，反正孩儿......这一病数年，汤药......无济，不如就此......&qut;

    &qut;三弟你胡说什么？&qut;向来寡言少语的二哥怒斥道，&qut;大哥去不得，当然是我去，哪轮到你？更何况你病着，如何能去？再胡乱说话，是要叫大家伤心么？&qut;

    &qut;都给我回房去！&qut;父亲大喝了一声，堂中一时静定了下来，连啼泣之声也咽住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吼，&qut;谁允许你来这的？偷跑出去的账还没跟你算，给我先去祠堂跪着！&qut;

    司徒静风置若未闻，从门旁晃出身来，继续先前的悠悠醉步。

    正跪着的四哥一把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惹恼父亲。

    司徒静风乍一看见，四哥雪白的袍袖上，有一块巴掌大的墨迹。

    四哥素爱洁净，想来，必是在书房替自己罚抄那三十遍尚书时听到那样的消息，一时心慌意乱，打翻了砚台。

    挣开四哥的手，司徒静风堂而皇之坐在了前堂的最上位。

    &qut;畜生，听到我说什么了没？&qut;父亲果然恼了。

    &qut;申屠麻衣他算哪根葱？也值得爹你这么烦恼么？大家这是怎么了？一副欲赴刑场的模样。喏，三哥，你不还病着么？跪地上干嘛？又想拿药当饭吃是不？喏，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正哭着呢，还不快过去安慰安慰？四哥，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怎么这会儿吓到袖角脏了都顾不上了？快去换了洗洗来。还有，大娘二娘，是不是今天我不在，你们又跑去找秦知府那几只姨太太玩去了，输了钱回来郁闷？&qut;

    &qut;五弟，&qut;大哥重重地唤了声，&qut;你在说什么？你没听到爹说什么么？&qut;

    三哥惨白的面容上忧色益发深重，轻声跟身旁同跪的兄弟道了声，&qut;五弟喝酒了。&qut;

    岂料司徒静风竟听到了，呵呵一笑，大声道，&qut;三哥你真是个狗鼻子，比四哥的还灵，我的确是喝酒了！哈哈！&qut;

    父亲司徒中天听罢，一记耳光过来，直扇得他眼冒金星。不待缓过来，司徒静风便听到父亲吼道：&qut;来人，给我把这畜生带去松下风涛，禁闭三日三夜，不许吃饭，任何人不准去见他！&qut;

    堂中的啼泣声一时住了，众人皆是相劝，如此的惩罚，只怕太过。

    司徒静风心中暗笑：父亲的牛脾气，是谁也劝不动的。

    三天，足够了。

    生死离别那般最悲伤沉痛的事，在三天后，只不过化作一缕消息，在耳边一抚即过罢了。

    松下风涛是一片深不可及的松林，其间总是有着最动听的松涛萦耳。司徒静风忆起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把叫作松风的古琴，那是母亲最心爱之物，他亦曾怀抱着它落叶寻根。只可惜自己这些年来狂荡不羁，早已趁醉将其赠了酒友。抑或是，散了物，方能释得了心罢。

    松动如涛，其声洪伟，却能静心。此时此地，所需的，也便是这一颗静定之心吧。

    俯卧林间，透过头顶繁密的松枝，依稀见得月稍有缺。

    月圆月缺，由来便是如此；悲欢离合，自古有几人未得识尝过？

    想到这，唇边禁不住溢出微微苦涩的笑，月夜下空荡的松林响彻一声叹息，&qut;出来吧，猜到你们会来的。&qut;

    话罢，打林中暗处晃出来几条人影，司徒静风看也无须看，便知道那会是谁了。

    &qut;大哥二哥三哥四哥。&qut;司徒静风一一唤道。

    &qut;饿了吧。&qut;四人异口同声，自林中分而缓缓走近，一一拎挎着食盒。

    &qut;现在饿着，待会儿估计会撑死。&qut;司徒静风依旧躺着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道。

    林中响起一阵笑声，极短，似是迎风即散。

    &qut;你大嫂怕你饿着，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叫我送来。&qut;大哥一面掀开食盒，一面道。

    司徒静风爬起身来笑了笑，指着二哥方自搁下的食盒道，&qut;这是二嫂怕我饿着，特意给我做的？&qut;

    二哥点了点头。

    司徒静风又冲着三哥道，&qut;敢情这是我三嫂......&qut;

    话未止，脑门便已先挨一记敲，&qut;你三哥我顶着病特意跑去厨房给你做吃的，你居然寻我开心？&qut;

    司徒静风咬牙笑了笑，扬起脸来吐了吐舌头，又指着四哥，方要说话，便被四哥抢道，&qut;这是娘跟二娘做的，叫我送来。你今日在爹爹面前那样放肆，要不是他们硬逼我来，我才不会来呢。&qut;

    司徒静风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食盒，嘻嘻道，&qut;少在我面前装，那三十遍尚书给我抄完了没？到时候我拿不出，估计又得在这多待些时日了。&qut;伸手便想要去拈菜来吃，被四哥拍了一记手背，疼得慌，只得老老实实执起筷子，&qut;我是没什么，你们送饭可得送到腿软了。&qut;

    &qut;谁说我们一定得给你送饭？&qut;四哥白了他一眼。

    司徒静风没作声，只顾随手抱了个食盒狼吞虎咽。

    &qut;五弟，你今日的确过份了点，以后得注意些，别再惹爹生气了，知道么？&qut;大哥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道。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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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1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1 章

    &qut;知道。&qut;司徒静风故意将话拖得老长。

    &qut;你若是真懂事，那二哥也就放心了。&qut;二哥道。

    &qut;怎么说得跟交待身后事似的？&qut;司徒静风暗自笑了笑，二哥一向如此木头的。

    &qut;爹如此罚你，其实心里不知有多疼你。要不，你认为我们可以进得来么？&qut;三哥和声道。

    司徒静风没作声。

    &qut;你以为爹不知道我常帮你抄书么？他只是不舍得罚你罢了。要是把那些账一一清算出来，估计你得在松下风涛这盖间草房了。&qut;四哥道。

    &qut;我又没生爹的气，你们一个个怎么像是来劝架的？&qut;司徒静风扔下筷子，将酒菜摆好，&qut;好了好了，一起来吃，免得我撑死。&qut;

    四位兄长稍作一愣，一笑置之。一时杯筹交错，欢笑滟潋，仿佛日前之事早已云消烟散。

    此时，月色正浓，夜亦深重。

    司徒静风放下手中的杯盏时，四位兄长皆已睡去。

    他站起身来，解下外套覆在身边睡去的三哥身上，在他耳边笑道，&qut;三哥你错了，爹之所以放你们进来，不是为的我，而是为了你们。&qut;

    他四处拾捡了一堆松枝，聚拢起来生了一堆火，火苗轻漾，映在他轻笑的脸上，熔烬了心底尘封。

    &qut;你们进来松风林，爹再叫人把好入口，叫你们出不得，他好一人去赴申屠麻衣之约。为的，是保你们周全。&qut;他继续自言自语，&qut;要不，你们‘各怀鬼胎'吧，哈哈。&qut;

    他一面笑着，一面分而拾起地上那四只空荡酒瓶，一一道，&qut;大哥这里边下的是千日醉，醉不了千日，三日足矣；二哥这里边下的是落日红，一杯软骨，二杯失识，三杯下肚，呼呼大睡，哈哈；三哥这酒里的是庄生梦，传闻一滴即可迷离意识，没有解药是醒不了的；只有四哥这酒里是没下药的，可惜他的菜里下了药。&qut;

    缓缓在四哥身边坐下，笑看中天素月，许久方道，&qut;其实，四哥这份，是爹叫你送来的，对么？&qut;顿了许久，他终于叹笑，&qut;因为爹是不许我喝酒的，自然没有准备酒。&qut;一面小心地将四哥身边的枯枝杂草扒到一边，一面笑道，&qut;你真是胆大，居然在爹给我的饭菜里下药。&qut;末了，拾起空荡酒瓶送至鼻端沉醉一嗅，回味道，&qut;是杏雨楼的陶春呢，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你不喝酒，真是可惜了。&qut;

    月渐移渐西，松下风涛中静得透彻，莫要说身前松枝被燃得噼叭作响，就连那能叫人平心静思无时无刻不绝于耳的松涛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在某处了。

    &qut;你们早便料到彼此都会来此的，是不是？&qut;长久的死寂中，司徒静风霍地站起身来，眼底映出一片火红，心却一如火焰下一滩死灰般沉寂。

    &qut;死就那么好么？要你们这般争着抢着去？&qut;司徒静风缓缓朝着林子边缘走去，眼角微微发酸，不知是什么东西直惹得面颊滚烫。

    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方才潜回庄中。司徒静风不禁暗喜，若非自己平日&qut;不学无术&qut;，弄了些迷香什么的在身上以备万全，只怕也只能在松下风涛中坐饮山风。

    司徒静风借着月光摸到祠堂，在母亲的牌位前点了柱香，任那香烟的影子在月光中袅娜直上，终于唇角溢出了笑。

    圆月在空，殊不知，古来千万岁，残月却长存于万千人之心。

    当申屠麻衣那柄叫作灭世的刀在月光下泛起幽寒时，司徒静风仍在这么问着：&qut;死就那么好么？要这般争着抢着去？&qut;

    申屠麻衣的笑，给了他答案。

    那答案，是否定的。

    &qut;改了地点时间，连人也换了。风渡山庄果然是无人了。&qut;

    冷残的眼，绝寒的刀，冰冻讥诮的话语，傲世的笑。

    &qut;有没有人，岂是你说的算？&qut;司徒静风不以为然地一笑，&qut;若真如你所说，你又岂会下战帖？&qut;

    对面人的眼里，逸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光。

    司徒静风一笑，这种冷酷的人，原也会有柔软的一面吧。

    &qut;你是来送死的。&qut;申屠麻衣说。

    &qut;这样说未尝不可。&qut;司徒静风笑。

    &qut;我下的帖子，从不会收回。&qut;

    &qut;我只知道，你一张帖子，只拔一次刀。&qut;

    &qut;我的刀，既出鞘便要杀人。&qut;

    &qut;所以我来了。&qut;司徒静风释然笑对。

    对面冷残的眼里，有挣扎在袭汹。然而挣扎过后，......

    如冰雪狂暴之势，那柄霜刃朝着胸口压了过来，近在咫尺的刀面上，映出了绝望而欣喜的面容，还有那一抹人间最动人的、自古便难全的圆月......

    第八章 夜九刃 恍惊梦

    都说扬州最动人的是月色，可哪有那许多月色供愁人？雨一连又下了数日，扰了三哥的梦，坏了四哥的兴，亦乱了司徒静风的心。

    又是细雨初晨，司徒静风独自一人出了客栈，沿着河岸东行，漠看两岸烟笼冷色，却是且行且寂寞。

    &qut;你什么时候找着了这样的知己，莫忘了告知我一声。&qut;

    他何尝未曾有过知己？

    曾经疏狂醉饮杭州西湖畔，楼外楼上，有人抚了一曲琴，碎了他一心涟漪。他明白那人知他懂他，可他不敢承受。一个初识之人，却知他懂他，教他情何以堪？他只是借醉将母亲的遗物作了顺水人情，他早想弃了的东西，不若交给知音人。琴，置他手中，不过是摆设的负累，积满年岁的昏黄尘土，迟早会被埋没。那人受了琴，淡然而去，风，灌满了袖。

    &qut;知己&qut;二字，生于心，亦无声无息泯于心。

    又如那舟行水上，把酒共欢，澹荡风光，赏心乐事。对面坐着的，又何赏不是知他懂他之人？那时的他，早懂了：缠与脱，独在自心。又何苦迁罪外物，强咎自身？曾经的，他错过了。这世间的缘，本就浅薄，一断，只怕难再。而眼前的，该留则留。当时，他是这般想的。然而，突如其来的暴雨狂风，搅了良辰美景，扰了赏心乐事，断了那一丝缘线。

    &qut;知己&qut;二字，再度生于心，却泯于口。

    彼时远在天涯，近在隔尺；而如今，要何处去觅得那人再相告予：高山流水，闻琴解珮，你便是我相伴携游的那人。

    雨落河中，点点圈圈，交错逸散。

    一样的景，一样的结局。

    如同山径的油纸伞，河岸的零落人，也终不过过客而已。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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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2 章

    细雨挂上遥遥重楼，幕了一幅珠帘。隔着雨帘，是三哥的叹息与四哥的无奈，末了那唇畔的含笑，是两人的深信不疑河岸那个迷失了的孤独的影子，迟早会回途的。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

    竹西一带，是扬州的髓，更是扬州的梦。

    十里长街的繁华，于冷眼人不过是断井颓垣的先兆。

    梦，毕竟会醒。

    醒了，便是黍离空悲，愁云弥望。

    过尽繁华处，渐入幽静，司徒静风知道，他的梦也近了。

    万千繁华，终归一冢，万古不变的定律。

    处处坟茔，漫漫雨泪，每处坟头，皆有一朵白梅。

    是谁，为这些被遗忘了的丘冢，系上一缕人世的挂牵？

    &qut;是公子你送的花么？&qut;似一缕芳香，穿透雨的窸窣，有妇人执伞而来。

    司徒静风转身，摇了摇头，随即忍不住问道，&qut;已是五月天了，又哪来的白梅？&qut;

    妇人一笑，&qut;都是些干花而已。想必是哪个惜花人舍不得枝头落下来的它们平白随了泥，便取来赠与这些孤独人吧。&qut;

    &qut;是什么人呢？&qut;司徒静风随口问了声。

    &qut;找了两年，却不知是谁呢。&qut;妇人俯身拾起脚边坟头那朵白梅，细细看着，悠悠道，&qut;这漫山的坟头，一个都未曾落下，每年的今日，都是如此。想必，是有亲人在这吧。&qut;

    &qut;这里，也有这位夫人你的亲人么？&qut;司徒静风又问。

    妇人摇着头，&qut;没有。&qut;

    妇人紧接着笑了笑，&qut;不过，有我曾经最挂念的人呢。&qut;

    &qut;最挂念的人......&qut;这里何尝不是有那个人最挂念的人在？司徒静风尤记得雨后归舟上，那人万般凄落地说我的母亲，便是葬在那的。

    妇人面色微微带绯，忆着少女最难忘的青涩纯真，&qut;他虽然很死板，却是个极好的人。我那时......偷偷喜欢着他，家里人知道了，便托了媒人过去，可都被他给赶了回来。&qut;

    &qut;他......心有所属了？&qut;

    &qut;或许......是吧。他说，他的主人离不了他，他要一辈子守着。&qut;

    &qut;一辈子......守着......&qut;

    &qut;对，他是这么说的。&qut;妇人笑着，&qut;后来，他......&qut;然而再一开口，已是哽咽难语。

    司徒静风看着她满面的泪，心口不知被什么牵扯着。

    妇人抽泣了许久，抚着墓碑，接着道，&qut;外人说他是忠仆，合伙给他筑了这个坟。可我不明白，他主人家的人为什么要骂他是忠狗，他仅是守着那个承诺而已。&qut;

    妇人一脸的迷茫不解，泪又是默默淌了满面。她伸手抚着布满青苔的碑面，细心地将上边的字一一擦现。

    &qut;九刃，他的名字叫。&qut;她痴痴地笑着说。

    司徒静风僵立不动。

    九刃......

    脑中迅疾晃过了什么？

    九刃......

    心口，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过？

    九刃......

    夜有九刃......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滴淌？

    是谁跟我说过，夜有九刃？

    夜有九刃......

    夜有九刃......

    &qut;这位公子，你怎么了？&qut;

    然而司徒静风脑中已是一片轰鸣，胸口多年的积伤似再度迸裂开来，猛一转身，他决绝地，朝着竹西亭他正要去寻觅的那个梦，逆向而去。

    终于，不用醉了，不用傻了，是么？

    申屠麻衣说得对，醉了比清醒要好。

    四哥亦说得没错，傻人方才有傻福，才能沉于梦中，永醉不醒。

    &qut;你听说过，夜有九刃么？&qut;

    &qut;你听说过，夜有九刃么？&qut;

    耳边来来回回萦着这句话，仅有这一句话。似是整个天地间，唯余这一声音。这一辈子，止在了这一刻，这最痛的一刻。

    夜有九刃......

    夜有九刃，如同毒蛇一般，刃刃于暗处潜伏藏隐着，闻风伺机而动。

    夜，最是可怕难测。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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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3 章

    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记得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头顶是不知悲了几世几轮回的疏雨，脚下是缈无目的失了知觉的狂奔，眼前却是旧景新情的重叠。

    绝望的地方，永夜的园子。

    连那桥边的红药，都开得那般触目惊心。

    瘫坐在地，执起一株血色之华，月夜下的桥对面，会走来一个如夜妖冶的人。

    他记得......

    他从来就不曾忘记。

    那一幕深深刻入他脑里心里，噬血饮髓......

    第九章 天永夜 血将离

    夜风悠悠习过，送来不知何处的幽香萦鼻。

    &qut;好香啊！&qut;司徒静风忍不住感叹，然而再一细闻，已寻不着丝缕。

    月圆之时，最是思归；长夜漫漫，怀心事者由来无心安睡。

    索性便趁兴去寻一寻那幽香的源处又有何妨？

    司徒静风披了轻衣，推门踱了出去。

    长廊尽头姬清夜的房中，已然熄灯，静谧如常。

    素月撒清辉，席了一地。远处秦楼画舫中，有女子在清唱，清丽的曲子在夜风中碎荡，曼妙的曲词零零散散飘飞四处，教人难以听得明白。

    不知不觉，司徒静风走出了园子，走到了园门前那座石桥上，石桥下乳白色的光华中，有血色在绽放。

    &qut;红药。如今方才四月，竟有红药？&qut;司徒静风走近，俯下身去，若有所思，&qut;将离之花......&qut;

    &qut;方才那香息，是这个么？&qut;然而终舍不得采摘，他只是轻执了一朵，嗅了嗅，笑道，&qut;哪有这般浓厚？&qut;

    方才那幽香，清且淳，淡而芳，是如梦般的香馨......

    &qut;这样看过去，你的手中，有血在绽放。&qut;突如其来幽魅的声音，叫人无来由心生如沉沦墨渊般的绝望。

    司徒静风扬脸一看，身子不由地剧烈一震，触落了一朵血艳的红药。

    浓浓月色下，他看到，桥的另一头伫着的，是姬清夜。

    然而那双眼，是真真正正属于夜的。b

    妖魅而迷离，似潜伏着吞噬万物的欲望。

    披了一身夜的深沉，姬清夜缓缓走过桥来，唇边漾起魅惑的笑。

    &qut;你毁了他......&qut;姬清夜看着那朵飘落的红药，如梦呓般地说着。

    &qut;你不是他！&qut;司徒静风无来由地生出怒意，如此万分肯定地说着。

    &qut;哦？&qut;似是有些好奇，对面人止住了脚步，收敛了些许眼中的诡魅。他将食指尖轻咬在齿间，笑道，&qut;你何以认为，我不是他？我这张脸，不是跟他一模一样么？&qut;

    &qut;身上的气息全然不同。&qut;司徒静风从容道。

    &qut;哦？&qut;来人执袖轻闻，道，&qut;我可没像姑娘家的擦香哦！&qut;

    &qut;他静如止水，你动若汹涛。&qut;司徒静风看着来人，直截了当。

    &qut;这般肯定，是因为见我能行动自如，还是你真能看到人心里去啊？&qut;那人眯起细长的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司徒静风，忽尔大笑，&qut;没错，我的确不是他。我怎么会是那个废物！&qut;

    司徒静风一皱眉，咬牙一问：&qut;你是他什么人？&qut;

    那人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面颊，极为神秘道，&qut;同一张脸，你说，我是他什么人呢？&qut;

    姬家还有未现身的人么？如姬清夜一般隐于暗处的人？

    正寻思着，那人居然道，&qut;我叫姬千夜，或者，&qut;他走上前来，一把揽住司徒静风的腰，贴近脸来，&qut;我更喜欢你叫我永夜。&qut; 迷离的眼中，映出桥下十里月色波光。

    永......夜......

    司徒静风猛然想起身后这座园子的名字。

    &qut;不错，永夜。你身后这座园子，是没有天明的，只有夜......无尽的夜......&qut;似能揣测出司徒静风的心思，姬千夜既而道，&qut;而我，是应夜而生。&qut;嘴角边是轻狂邪魅的痴迷，双眸处是无尽深渊的沉沦。

    司徒静风推开他，倒退几步走至桥中央，披肩的轻衣滑落，飘入流光滟滟的河中，弥了对面人的眼。

    姬千夜的面色隐于夜的暗处，&qut;若是他这样抱着你，你会这样么？&qut;

    司徒静风怒道，&qut;你不要污辱他！&qut;

    &qut;你可知道，那日那场雨，是为了什么而下？&qut;姬千夜也未再有动作，只是忽然说着毫无相关的话，一昧地笑着，&qut;他想要什么，从不肯让人知道。我可不像他！&qut;末了，一面朝着桥上的司徒静风再度逼近，一面定定地瞅着他，字字分明道，&qut;他也能如我这般行动自如，你信么？&qut;

    司徒静风只觉得胸口似被重物猛击，吼道，&qut;你住口！你凭什么诋毁他！&qut;他从不想去怀疑那人，尽管他对那人或许丝毫不了解。

    &qut;两家宿敌，你竟这般信他？&qut;姬千夜往前一步，斜瞥他道，&qut;你几乎要忘了你二人的身份吧。&qut;

    司徒静风一时怔忡无言。

    &qut;你听说过，夜有九刃么？&qut;姬千夜笑着，&qut;夜有九刃，如同毒蛇一般，刃刃于暗处潜伏藏隐着，闻风伺机而动。夜，最是可怕难测，而你，居然轻易相信着他。&qut;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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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4 章

    他每说一字，每言一句，司徒静风的心便闷痛一阵。

    然而姬千夜并不打算作休，&qut;你可知道，近几年你风渡山庄连连失利，是因为什么？&qut;

    我不想听。

    &qut;姬家老头一死，剩下的那几个酒囊饭蛋，根本就靠不住！当初，一个小小的申屠麻衣求战上门来，就吓得他们一个个跪在这园子门前求他救命。一个个跪在这，活像一群癞皮狗，哈哈......&qut;

    &qut;住口！&qut;然而，已然无力。

    &qut;一群癞皮狗......，姬家居然交到几只癞皮狗的手上！&qut;姬千夜面色狰狞，&qut;快了，姬家很快就要败了！哈哈......&qut;

    &qut;我叫你住口！&qut;

    &qut;你不想听么，关于他的事？知道么？他只不过一个丫鬟所生，姬家根本就不认许他。可是他有本事啊，出谋划策是他的强项，姬家人不得不留他，可名份是断然给不得的，更何况他还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废物！&qut;

    司徒静风只觉得胸腔在抽动，附掌于面，粘了一手湿润，另一只手紧攒胸口，只怕稍有差池，心口便会被抽空。

    &qut;若是能除去姬家的死敌，哪怕是削其主力，也是头等大功呀！&qut;姬千夜步上石桥，朝着司徒静风逼近。将他紧逼至桥栏，再无处可逃，执过他覆面的手，用衣袖小心地擦拭着，继续道，&qut;你坏了他的大计，知道么？&qut;

    此时，聋了也好死了也罢，司徒静风只求自己不要再听下去。

    然而，面前这人是何等残忍？字字分明，字字如刀，割他的肉，噬他的血&qut;因为，申屠麻衣之所以向你风渡山庄下战书，是因为他！&qut;

    极力不想听，然而那句话的每一个字，都久久萦于耳畔，刻上心头，血在无声滴淌，一如桥下红药凄冷。

    姬千夜面色愈发狰狞，&qut;在他的计划里，前往赴杀神死约的，不可能是你这种可有可无的无能废物！&qut;眸色渐愈迷离，&qut;呵呵......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追求了一生的东西，到头来，还是那东西毁了他！他在姬家，始终只能任人踩在脚下，当作弃掷的毫无用处的废物！哈哈，废物！谁叫他那么贪心。姬家人给了他容身之所，他偏偏还要贪图更多！到头来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qut;姬千夜端起对面人的下颚，在他耳边轻语，&qut;恨他吧......跟我一起恨他......&qut;

    然而此时的司徒静风，早已失魂丢魄，形同一具空壳。

    &qut;你不恨他，他恨你！&qut;姬千夜手掌陡地下移，扼住了司徒静风的咽喉，&qut;你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你可知道，青天白日为什么会突然狂风暴雨？你可知道，当他知道计划失败，赴约的只不过一个游手好闲的废人时，他有多怨多恨？&qut;一手指着桥下夜色中盛放的红药，他笑得如魅如鬼，手上力道渐重，咬呀切齿字字分明：&qut;您有想过没？为什么这桥边的红药会长开不败？因为那是他的恨他的怨他的血！&qut;

    尽管窒息，司徒静风从头到尾也未有作丝毫挣扎，他只是一昧地听着，面上是止不住的滚烫。既然逃不掉，就不逃；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该死的，本便不该存活......

    然而，扼住咽喉的手，松开了。姬千夜忽变得极至颓然，颠狂大笑，几近声嘶力竭，&qut;再杀你一次又能怎样？什么都不过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qut;他一把将司徒静风推下了桥，拂袖扬长而去，消失在桥对岸婆娑的竹影里。

    河水并不深，桥也并不高，水亦不觉冷。河中波光碎散，洇了司徒静风一身，绽了他满面，洗尽方才沾染的一丝一缕痕迹。

    然而，铭镂于心的，要如何消抹得去？

    河水恢复静谧，依旧是浸透十里流光月色。

    波光及处，有多少秦楼初华正上？月色笼下，有多少画舫笙歌方起？

    &qut;最撩人春色是今年......&qut;夜风将远处的歌声遣碎，旋又聚拢，迷醉着这月圆之夜。

    圆月在天，残月在心，古来难全。

    第十章 都如梦 何曾共

    五月的红药，开得极艳，然而入了司徒静风的眼，却是极至的凄哀惨戾。

    &qut;果然，那是你的怨叹么？&qut;他这样痴痴地问着，然而花无语，雨无声，徒有风满袖。

    他拖着步子入了园那座叫作永夜的园。

    既是永夜，那便是永无天日，何妨沉睡？

    既然从来都是在睡着醉着梦着，又何妨这事到如今？

    三年前被家人唤醒，睁开眼，是满屋失而复得的噙泪微笑。胸口剧烈地痛着，那里是一道长一尺且深入内腑的致命刀痕。胸口虽痛着，可是心还在，他分明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弃他而去一往不归了，可他不愿信。他宁愿信着，是那个人送他回来的，因为那个人曾亲口答应过他。

    那个真正的答案，被他自己决绝地丢进了深渊，他祈望永远也不要寻回，永远地尘封着。

    家人告诉他，他伤得极重，昏睡了整整一个月，找遍了苏州的大夫，求遍了江湖的名医，皆只得来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他听过，也便忘了。

    大夫告诉他，他能醒过来，几乎是奇迹中的奇迹。

    他一笑置之。g

    那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终日却是吵着嚷着要去扬州。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要找那个人问个明白，为什么送他回来却一声不吭就走了。

    他托了四哥去问，可却又深惧那个答案。

    他尤记得，四哥坐在他床头看着他许久许久，末了笑着跟他说：&qut;他等着你病愈呢。&qut;

    他也记得，一年后，四哥叹着跟他说：&qut;姬家败了。&qut;

    他更记得，当他病愈能行动了，他却断了去扬州的念头了，只因为那一梦，那三年间唯一的关于那个人那座园子的梦。

    那梦里，月华自寂夜中天倾泻窗边，洗尽万千尘埃。

    那窗边，一株枝叶婆娑，曼腾纤舞，绽了一抹黄白。

    香，清幽渺远，若有还无，似曾相识。

    三年里，朝思夜想，魂梦何曾与共，夙兴夜寐却仅此一梦而已。

    可那一梦过后，他惧怕了，比从前更为惧怕了。

    他惧怕着一个承诺，一个被他刻意尘封忘却的承诺，他对那个人的承诺。

    然而他想来扬州的心却是日日深切，与其说是断了念，不如说是刻意压着抑着。因为不去面对，便不用知道真相，不知道真相，便不会痛得彻底。

    梦，始终是最美的。

    家里人何尝不知他懂他？看着他日日苦痛不醒，却又要在人前装出往常不羁的样子，皆是心中揪痛，恨不能以身替他受苦。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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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5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5 章

    终有一日，全家人跪倒在一家之主的父亲房前，淋着雨求了一夜，终于求得了父亲的狠下心来。

    梦，总是得醒的，不是么？

    纵容着一辈子沉于梦中，得来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于是，长年羸弱三哥亲身陪同他赴扬州。

    他想拒，却也拒不了，因为二者都是违心的。

    他本便魂牵梦萦着那个地方，那座园子。

    于是，来了扬州，赴了那座空园，他告诉自己，那个人会在那等着他的，因为他欠那个人太多一句回答，一场共游，一个承诺，甚至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然而，园子早随那人而去，抑或是那人已随风而去。他入了园子，却只得到一场梦断。

    于是，他又骗着自己，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又一个层叠的梦中，那便永远不会醒来了。

    九伯，他何曾识不得那位老人？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三年前园子里埋头清扫着的从来不理人的老人。是他不肯理人？还是他身边原本就无人？

    窗边，他为何要固执地看着天，因为那窗边，有会让他梦碎的东西，他不忍看。看了，便什么都没了，一如月夜桥头那如夜的男子一声悲泣什么都没了。

    还不肯醒么？

    竹西亭近在前方，为什么要决绝地转身离去？

    夜有九刃。

    桥头那如夜的男子如斯告诉他：&qut;夜，最是深沉难测。&qut;

    可他从不那样认为。

    因为那个淡色眸瞳的人也曾跟他说过同样的话：&qut;你听说过，夜有九刃么？&qut;

    夜有九刃，然而空刃无锋。

    那个人，是没有恨的，对他。

    他记得那夜，那人的眸光，是如此告诉他的。

    如果说那一切都是虚幻，那么，那人那时的眸光，是独一无二的真实。

    □□□自□由□自□在□□□

    第十一章 夜无刃 花葬梦

    枝头的花无端惊落，铺了满地红。圆月已近西天，孤独的影子在花下徘徊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时却是霍然顿住。

    身后，是那个人的气息，不同于夜的诡秘，静如止水他说过。

    一咬牙，回转了身去，纵是那人别于往常站立在自己面前，司徒静风也没有丝毫异色。

    淡如星芒的眸子，静得一如既往，&qut;想去看看你，发现你不在房里。&qut;

    没有多余的解释，因为事实已在眼前。

    司徒静风迟迟不肯出声，他怕一出声，未知的情绪便失控发作。

    对面人的眸中，是了然一切的淡澈，然而终归闭上了眼，嘴角一丝苦笑，&qut;你见过他了。&qut;

    &qut;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qut;司徒静风斜望着他，咬牙亦苦笑。

    姬清夜眸中流光淡转，笑望着他，&qut;然而你能够在这，便足矣。&qut;

    还回这座园子么？

    一切真相尽露，那夜般深沉难测的男子离去后，司徒静风坐在水中，静看着身下那一触即碎的镜中之月，如此无数次地问自己。

    他无数次否决，又无数次踌躇，然后再无数次地从头开始问。

    最终的答案，举目既望。

    &qut;冷么？&qut;姬清夜仍旧坐在司徒静风房中那张靠窗的椅子上，看着窗外。

    &qut;不冷。&qut;司徒静风看着他，目光一刻不离，沉默了太久，终于自口中吐出一口寒气。

    &qut;现在是初春，沾了一身水，不冷是假的。&qut;姬清夜始终未有收回目光。

    &qut;什么才是真的？&qut;司徒静风看着他的背影。

    &qut;什么都不是真的。&qut;姬清夜轻浅一笑，极是苦涩，&qut;什么......都是虚幻的，这世间的一切，皆不过如是。&qut;

    &qut;为什么要如此绝望？你不该是这样的。&qut;司徒静风十指欠肉，他不想情绪发作，因为他还未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qut;知道为什么夜会如此长么？&qut;姬清夜没有看他，远望着叹了一声，&qut;那是因为人心中的绝望太盛。&qut;

    &qut;你想法太过极端！&qut;司徒静风终于失控吼了一声。

    姬清夜只是唇角微微洇笑，过了许久，方才说道，&qut;人，活着，有眷恋，自然便会有欲求。然而世事总是不如人意的，求而不得的何止万千？&qut;

    &qut;求而不得，不如无求。&qut;司徒静风如此劝了声，可随即便暗笑。他自己，又何尝做得到？

    &qut;不如无求？说得极是简单，可真正又有几人能做到？人只有死了，才会彻彻底底堪透一切，什么都不再去计较。&qut;姬清夜自嘲，&qut;可是，我却连这都做不到。你知道么？在那一瞬，我清醒了，放下了执念，可‘他'放不下，‘他'要永远地恨着，‘他'甚至连我也恨着。&qut;看着一地流霜，轻笑声碎了夜的静寂。

    &qut;‘他'......&qut;

    &qut;‘他'是我曾经的执念，弥留的怨恨，求而不得的不甘，永无天日的绝望。&qut;姬清夜笑着说，&qut;这个幻境，便是因他而生，因他而灭。&qut;

    &qut;那空刃呢？&qut;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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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6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6 章

    &qut;他心性纯朴，跟我是不一样的，早便去了他该去之处。&qut;姬清夜一笑。

    你始终，是孤独的，是么？

    独幽......

    &qut;我......死了么？&qut;司徒静风问。

    姬清夜没有回答。

    &qut;是因为......我坏了......你的计划，所以......&qut;司徒静风发觉自己已是开始抽泣，的确，他毁了面前这个人求了一生的东西，断了他于人世的唯一牵挂眷恋。

    &qut;不是，&qut;不等他讲完，姬清夜抢道，&qut;我跟你说过，我从未有救过你，只是收留你罢了。这地方，是你自己寻来的。或许，是因为我那时太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吧。&qut;

    &qut;答案？&qut;

    &qut;嗯。那夜，我没有问下去的那个答案。&qut;

    司徒静风初次静定地看进对面的淡色眸瞳里。

    其实那时，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只是，我不敢去面对。

    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姬清夜望着司徒静风，如对面人一样地笑着。

    其实那时，我也知道你的答案。

    我们是一样的人。

    所以，你才会来这，来回答一个我本就知道答案只是不敢面对的问题。

    夜风拂入房中，熄了昏黄，一缕青烟袅娜幽室。

    许久，姬清夜忽然又出声，&qut;我问你，倘若让你如愿，你最想要的是什么？&qut;

    司徒静风未作声。

    &qut;是不愿意回答？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qut;姬清夜叹道，&qut;有些事，自己分明很清楚，却不肯去承认，抑或是，不敢去承认。就像一开始，我便清楚你为什么明明怕死却要去赴那死约，可是我不敢去承认那答案，也不敢跟你问下去。因为我求了一生的东西，不但没有得到，反而最终毁了我自己。&qut;

    &qut;毁了你自己......&qut;那个‘他'曾经说过，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自己求了一生的东西。那是什么？他求的到底是什么？

    &qut;知道么？我一直都在羡慕着你。&qut;

    &qut;羡慕......我？&qut;

    &qut;我求了一生的东西，你却轻而易举地拥有着它。&qut;

    &qut;我拥有着它？它到底是什么？&qut;

    姬清夜垂眸一笑，&qut;是什么已不重要了。因为，事到如今，我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了。&qut;

    许久许久，司徒静风的耳边，只萦了这一句话而已。

    &qut;想知道，我恨你么？&qut;姬清夜忽然道，面色极尽平和。

    司徒静风几欲屏息，他从来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qut;如果我说不恨，你信么？&qut;姬清夜凝眸看着他,&qut;又或是，我说恨呢?&qut;

    他如此说得极淡，司徒静风望着那双眸，再一次抽泣起来。

    &qut;你听说过，夜有九刃么？&qut;姬清夜只是那般静静地看着他抽泣，如此说着似是毫无相干的话，&qut;夜，最是可怕莫测。&qut;

    司徒静风听罢，莫名止住了抽泣，彼时对面那双眸正望过来，内中星光璀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澈如璃。

    姬清夜缓缓朝着床铺走去，绕过风屏，影子在风屏上徘徊，口中如若梦呓，&qut;夜就要尽了，一夜未睡，你不困么？&qut;

    司徒静风看着那个影子，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他的那夜，那淡谧的影子，本就不该归于尘世。

    &qut;或者，可以陪我去院中逛逛么？&qut;静静的风屏后，忽然飘来一声幽幽太息，如烟似缕。随后，风屏上的剪影倏而消失，姬清夜步入月光之中，冲着司徒静风笑了笑。

    石桌旁，依旧是如常地坐着，月色下花落无声，白鹤亦已眠去，远处秦楼画舫的浅吟低唱早已停息。

    &qut;我......就这样陪着你，好么？&qut;司徒静风垂眸看着满地落花。

    姬清夜淡淡含笑看他，未有作声。

    司徒静风又问，&qut;‘他'不愿意见到我，是么？&qut;

    姬清夜起身轻拈了一丛花枝，细细赏着，&qut;‘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以前我一直不肯承认那个答案，那也是一种执迷，所以‘他'一直在我心里生着，连并着那些恨，那些怨。如今答案我找着了，我便了无牵挂，他也就再也制不住我了。&qut;末了回身温温一笑，&qut;他永远，也不会再出来了。&qut;

    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他不再出来，那你呢？你说这幻境因他而生，因他而灭，那么，那么......

    刚才脑中在想着什么？好似有什么随了风消散而去，像是有人在刻意抹拭......

    眼前的姬清夜将手中花枝放开，定定地看着司徒静风，笑语唤他，&qut;静风。&qut;

    司徒静风促狭应了一声。

    &qut;真是舍不得......这个园子啊。&qut;姬清夜移开目光，环视四下。

    司徒静风微一蹙眉，长久抑于心中的话倏然脱口而出：&qut;这座园子，清隽雅淡，原本便像你这个人&qut;

    姬清夜抿然一笑。

    静了良久，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月已西沉。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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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7 章

    他回身坐回司徒静风的对面，凝望着他许久，方道，&qut;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总在你房子的窗边看什么么？&qut;

    司徒静风心怦然一动，面微微发烫，他寻觅了许久的答案即将拔云见月，可恍惚间失落感益发深重。

    姬清夜望向司徒静风房中的那个窗子，笑道，&qut;很久以前，我在那窗下种过一株月下香，可惜它总也不见开花......&qut;

    司徒静风顺着那方向看去，那分明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早已枯萎了罢。

    开不了花的，终归会为人忘弃；然而开得了花的，也终究逃不过零落凋萎的命运。

    &qut;你将来要是再来扬州，莫忘了......&qut;

    那声音梦般织就，魂般萦迴。

    月下，绽开一抹清瘦如花那明澈虚无，纯净无欲的笑。

    恍惚间，司徒静风只觉得胸口有着突如其来前所未有的撕扯剧痛，似有什么失去的东西回来了，又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倏忽儿失落，荡然无存......

    月下，一个孤独沉睡的影子，投在花枝细碎的清影里。

    花落，悄无声息地葬了他与他的梦......

    第十二章 醉梦醒 迷云散

    &qut;五弟，五弟。&qut;是四哥的声音。

    清醒过来，人趴在花木丛旁的石桌上，头尤深埋在双肘间，司徒静风轻声地说着，&qut;四哥，我醒了......&qut;

    &qut;你身子不好，怎么就趴在这边这么睡着了？&qut;四哥微微皱着眉头，颇有些责备。

    &qut;四哥，我再也不睡了......&qut;司徒静风扬起脸来，唇际噙着自己也难以察觉的笑。

    四哥一怔，许久才道，&qut;说什么胡话？&qut;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qut;呀，怎么发烧了。&qut;

    &qut;这个梦，太长太久了。&qut;司徒静风望着四哥，自顾自地说着，笑着。

    四哥未有再作声，因为他知道对面人虽笑着，虽醒了，却是用昨昔的痛不欲生换来的。

    &qut;可我的心好痛，四哥。&qut;司徒静风仍是淡淡笑着。

    &qut;醒了，便是好事。慢慢地，便会好了。&qut;四哥如此安慰着他。旁人，该做的，已经做过了。过多过深的劝慰，是于事无卜的。自己的伤痛，只能自己医治，自己愈合。

    &qut;你早就知道，他三年前就死了，在我重伤昏迷醒来前，就死了。是么?我跟你说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我做的一个梦而已。&qut;

    &qut;他在你赴申屠麻衣战约前就已病重，你负伤的同一天夜里，他就吐血死了。你重伤昏睡了整整一个月，大夫都说没救了......&qut;

    园子一时静得只有碎碎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静风仰面望着四哥，问道：&qut;四哥，他说是我找上他的，看来真是因为我欠他太多的缘故。我坏了他的计策，毁了他求了一生的东西，断了他的生念，负上他一条性命。这是因，所以我才会去找到他还债。可这债，是越还越欠得多。我又欠了他一句知己答复，一场竹西游冶，还有一个承诺，而最后......最后......他为了我的生还，或许永远地......永远地......&qut;

    四哥叹了叹，如此答他：&qut;冥冥之中，诸般因果，谁又能理得清楚？只是，你能有他这个知己，是你的好福气。而他能有你这个朋友，或许他也是满足的。&qut;

    &qut;四哥，我想去看看他。&qut;司徒静风说得极平淡。

    &qut;你知道他的......&qut;四哥一语未尽。

    &qut;我想......应该......就在那吧......&qut;那个曾经决绝离去的地方。

    &qut;好，我陪你去。&qut;四哥说。

    &qut;我也陪你去。&qut;忽然到来的三哥携了满襟的风露，轻浅一笑。

    &qut;三哥......&qut;司徒静风唤了声。

    &qut;醒了，便好。&qut;三哥捂着司徒静风冰冷的手，如此说着。他素来深信面前的这个人终有一日会醒，在他的眼里，他的五弟并不脆弱，只是觉得自己负疚太多，一时迷了途而已，而这一迷途，便是整整三年。

    司徒静风知道，对于面前的三哥四哥，以及苏州家中的众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回报好过自己此时的释然一笑。

    于是，他扬起脸来，三年来抑或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

    身旁的花木枝端不知几时竟生出了些许星星点点的蕾芽，姗姗可爱，含苞似欲乍放。

    而对面窗下他从不敢看上一眼的方寸之地，空无一物。

    &qut;你将来若是再来扬州，莫忘了......&qut;

    莫忘了帮你看看，那株月下香，是否开花了？

    我没有忘，从来都不曾忘却过。

    可是，三年前如是，三年后亦如是，那一缕若有还无的似曾相识，唯有......在我的梦中萦鼻。

    萦过，便寻不着丝缕，仿若一个梦，要如何去寻觅？

    朝着那个曾经的梦、如今的痛径自东行而去，一路看尽的，是扬州最繁绮之姿。

    繁绮不会太长太久。

    兴盛，衰微，这是万古轮回定律，谁也无法改变。

    梦总会醒。

    好梦，恶梦，都不过一夕恍惚，夜半来，天明去，谁也抓不着、摸不透。

    痛终会消。

    长痛，短痛，皆不过一痛。然而痛定思痛，方是清醒，方不愧曾经那酣然沉醉一梦。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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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8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8 章

    &qut;老少俱无辨，贤愚同所归。&qut;看着漫山坟头，三哥如此叹道。

    遍野的白梅与身前那一抹疏削一并落入四哥眼里，他笑道，&qut;至少，仍是有人念着他们。&qut;

    司徒静风却忽然停伫下来，对面，是一脸微愕神色的玄衣落魄人。

    &qut;酒醒了？&qut;申屠麻衣看着他冷言微笑。

    司徒静风只是冲他浅浅一沁颔，走近前去，伸手抚住了他身后那块石碑。

    手指一笔一划，勾勒出那碑上的字，如同锥刀镌刻在心。

    心在痛，头脑却比任何时刻都清醒。

    &qut;你的刀，便是送给了他。&qut;他笑着说。

    身后人没有作声。

    &qut;你以为是你害死了他。&qut;司徒静风又说。

    &qut;不是么？&qut;许久后，申屠麻衣方才出声。

    &qut;不是。&qut;司徒静风重重道了这二字。

    申屠麻衣转过身来，对着那坟冢，对着那墓碑，对着正凝着自己的司徒静风，眼中错愕，身子颤了又颤，再一转身，没入了青山绿林中。

    &qut;你何尝，又不是醉着？&qut;司徒静风望着那早已无痕的空荡山林，如梦呓般说了一声。

    &qut;杀神不复。&qut;四哥叹道。

    &qut;再冷血之人，也是有心的。&qut;三哥说，&qut;有了挂牵，人才成其为人。&qut;

    &qut;但愿，这一去，便是他的觉醒吧。&qut;末了，三哥笑道。

    司徒静风转身携起坟头那朵白梅，送到鼻端嗅了嗅。

    这花......刚才，为什么我不问他？

    苦涩一笑。

    终究还是，未全然放下吧。

    鼻端，无端萦来一缕香，别于白梅微馨，转瞬即散，仿若从无。

    这香息......

    &qut;五弟。&qut;

    &qut;五弟。&qut;

    有人在抚琴。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穿花寻路，那青山掩映绿水畔，矗着一亭。

    亭中人抚罢一曲，绰然起身，伫对身下一径逝水，风灌了满袖，飘飘乎欲羽化登仙。

    &qut;满袖。&qut;

    司徒静风唤出了那人的名字风满袖，西子湖畔楼外楼，一见便知己，一曲琴音堪破他心魔，而后独负清幽迎风而去的落魄琴师。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双眸噙笑，却不作声。

    &qut;你怨我，是么？&qut;司徒静风遥遥伫着，隔着那一径逝水。

    那人摇了摇头。

    &qut;那你......这些年，你去了哪？&qut;司徒静风想要涉水而过，却发觉那水泠冽刺骨，不由地住了脚。

    那人笑了笑，终于出声，声亦如琴，&qut;我去了许多地方，哪处的花开得最好看，我便会去那。扬州的琼花，潭州的红梅，黄州的落菊，我都看过瞧过了。后来，我去了洛阳......&qut;

    &qut;洛阳......&qut;

    &qut;纵！&qut;一声琴音铮纵错乱。

    眼前烟收云散，前尘又作一梦。

    &qut;五弟，五弟。&qut;眼前人仍是三哥与四哥。

    &qut;我又......睡了。&qut;司徒静风爬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内室，四处漫着幽幽檀香，沁鼻清心。

    &qut;是昏倒了。&qut;四哥蹙眉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qut;能撑那许久，不错了。&qut;

    的确，梦醒本便碎人心，更何况要去坦然面对自己的碎梦。

    司徒静风垂眸良久，又问，&qut;这是哪？&qut;

    &qut;竹西寺。&qut;三哥笑着说。

    竹西寺......

    三哥与四哥对视一顾，末了扶起司徒静风，道，&qut;有一样东西，想来你须去看上一看。&qut;

    眼前那满堂的牌位，仅有一个入目而已。

    司徒静风走入堂中，凝着那小小牌位，淡淡道，&qut;这是他母亲的牌位。&qut;

    身后的三哥道，&qut;姬家人不让入祖宗祠堂，所以奉在这。&qut;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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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9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19 章

    四哥接着道，&qut;听说他，是丫鬟所生，又因......天生残缺，曾是姬家的弃儿。后来......&qut;

    司徒静风听着听着，默然抚泪，跪地扣了三扣。

    扣罢，他说，&qut;我终于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了。&qut;

    那东西我有，轻而易举地拥有着，可惜我从不珍惜它。

    可你，想要得到它，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而最终，我又为了它一心求死，你悔恨自己千算万算算漏的竟是追求了一生的它，也是再无生念。

    如今，我醒了，也终于懂了。

    可是，我欠你的，要如何还得清？

    堂内一抹疏影默立无声，堂外两人暗自失神。

    然而他们仍是一如既往地深信：这个人，堂中这人，永永远远都是他们的五弟。他曾经迷失过，曾经脆弱过，可他迷失后能彻醒，脆弱后尤能面对。

    他迟早，依旧会是风渡山庄真真正正的和静微风。

    尾声 竹西雨 月下香

    &qut;这位相公，下着雨呢，前边便是竹西亭，快去避避吧。&qut;一个小僮淋着雨打身边迎面跑过，急急切切的，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赶着去做。

    司徒静风一笑，自己本便是要往那边去的，他要去完成在这扬州城落下的最后一个心愿，而后，或许会去洛阳看看。

    他在雨中小步奔着，其实往常他又哪会在意这一身湿漉漉，只是如今想明白了好些事，一个人，不只是属于自己的。

    亭便在眼前了，远远地瞧着亭中有人，司徒静风奔了过去。

    鼻端却萦上一缕若有还无的似曾相识，司徒静风猛然一怔，人尤在雨中，却是止住了行进。

    那梦中的香息。

    亭中圆桌上，趴着一人，似在熟睡。

    一身淡黄，长发垂腰，细瘦双手按着一把琴，脸面埋在肘间，看不分明。

    司徒静风怦然一动。

    他缓缓走入亭中，在那人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等着，生怕弄出一丝儿声响吵着那人。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人终于有了动静，细指无意划带起琴弦，击了一声清商，换了个姿势，露出半张脸来。

    那眉眼，在司徒静风的梦里萦了千日。

    然而司徒静风依旧一动不动，静静坐着，静静等着，如同在等待一抹欲绽的花。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轻轻&qut;嗯&qut;了一声，终于睁开了双目。

    司徒静风眼前蒙了一层烟色。

    对面的眸，淡澈，却至纯不是他要寻的那双眸。

    那人睁开眼，见对面一人定定地看着自己，颇有些面红地笑了笑。

    这一笑，更是息了司徒静风心中余念。

    回他一笑，司徒静风心中却是苦甚，然而仍是抱定最后一线希望，&qut;请问，兄台贵姓？&qut;

    那人一怔，笑答道，&qut;在下无姓，蒙竹西寺主持长老收留在寺中抄经度日，长老为我起了个法号叫‘香集'。&qut;

    司徒静风心中微动，希望便又多了一柱，忙问：&qut;为何无姓？&qut;

    香集道，&qut;在下也不明白，只是......好像......&qut;他自己一时竟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司徒静风益发激动，&qut;你原本不是姓姬么？&qut;

    &qut;姓姬？&qut;香集讷讷地摇着头，&qut;不是。主持说了，我是无姓。&qut;

    司徒静风有些失望，然而面前分明就是那个人，除了那眸瞳不同。

    香集或许是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奇怪，看了眼亭外，见雨已住了，便道，&qut;这位公子，你身上湿着，要不跟在下去寺中换换吧。&qut;说罢，便欲走。

    司徒静风哪肯就此放弃，起身便欲随他，见他落下了琴，便提醒，&qut;你的琴......&qut;岂料身子却是剧烈一震。

    桌上那把琴......

    香集回身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琴，也是忽然间面色大异：&qut;怎么会......&qut;

    &qut;怎么了？&qut;司徒静风赶忙问。

    &qut;方才我睡着，梦见有位琴师将一把琴交给我，怎么会......这怎么真有一把琴？不是公子你的么？&qut;香集诧道。

    司徒静风也是一惊，忙拉住他问，&qut;那位琴师，他说什么？&qut;

    香集沉吟回思了一番，始道，&qut;他说，洛阳地气花最重，偏我来时不遇花。他怕是永回不了江南了。既然我识得这琴，必然也会是那人的知音人，遂将这琴给了我，便走了。&qut;说着说着，眼中有些迷离，&qut;可我并不识得那琴，而且，我以前也未曾见过那位琴师，至于他口中的‘那人'我也不知道是谁。更何况，这仅仅是个梦而已，怎知梦一醒，这竟真有一把琴，连形状都一模一样。真不是公子你的么？&qut;

    满袖，你是在告诉我什么么？

    沉吟良久，终于了悟，司徒静风噙泪笑了，抚着那把琴，将他递到香集怀中，道：&qut;这琴，叫松风琴。&qut;看着他，&qut;它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独幽。&qut;

    &qut;独幽。&qut;香集默默念上一遍，眸瞳笼了一层烟色。

    司徒静风自腰间取下九天环佩，系上香集怀中的琴尾，道，&qut;这九天环佩，曾经是系在这把古琴琴尾的。&qut;

    香集捧起环佩，惹了一阵清响。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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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 章

    月下香 作者:漫容与

    第 20 章

    司徒静风又道，&qut;这把古琴，曾为苏州风渡山庄第五公子司徒静风所有。&qut;

    香集看着他，&qut;公子便是......&qut;

    司徒静风笑着点了点头，末了浅浅问道，&qut;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月下香的香味？&qut;

    香集眼一眨，&qut;不知道，一直都有，主持说是与生俱来的，消也消不掉。&qut;

    司徒静风又问，&qut;你是什么时候被主持收留的？&qut;

    香集答道，&qut;两年前。&qut;

    两年前，那个花绽的梦。

    司徒静风望着他，眸光盈盈，含笑轻语，&qut;那么，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了。&qut;

    &qut;我？&qut;香集一脸惑然。

    司徒静风凝定他，&qut;我欠你一句答复，你欠我一场竹西游，所以，你在这里等我，是么？&qut;

    以前，我错过了。

    眼前的，该留则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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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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