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师父,我们来谈谈人生》 第1页 《[修仙]师父,我们来谈谈人生》作者:晓梦致幻生【完结+番外】 文案 我曾经以为我在一本悲惨的种田小说 结果我离开家园逃亡了 然后我以为我在严肃的修真小说 结果我遇上了一群逗比 这令我的人生一度陷入茫然—— 最后我才知道,逗比的世界不需要理由 食用须知 师徒甜宠文√ 1V1双向暗恋√ 男主角逗比属性√ 师父攻大宝受,属性不明,清水文√ 属性也许是高冷闷骚攻X话唠逗比受? 内容标签:平步青云 仙侠修真 穿越时空 灵魂转换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修平,程印 ┃ 配角:九娘,孟小宝,罗雪沫 ┃ 其它:穿越,非典型性修真,师徒 ================== ☆、第1章 遭遇生活琐事 001 事情是这样发生转折的。 当然在这转折造成的结果爆发出来以前,还有一段生活需要记录。 002 陈大宝穿越之前当然不叫陈大宝,但是穿越之后他既然叫陈大宝,他也就认了,毕竟连引他入门的现已筑基中期的师兄都叫孟小宝,他也没必要为个名字斤斤计较。 何况他修仙近十年,也只修到了练气八段,连个修真门槛都没摸到,更没什么自己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类的想法,改个霸气侧漏的名字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甚至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就收拾包裹,从山上下来,准备过凡人日子了。 寻仙宗对弟子下山的规定向来严苛,但是他托孟小宝的福,找了个山下采办中转的任务,所以也算是离了那清心寡欲的日子,却享受着寻仙宗给的福利,下山可以娶一房小媳妇,然后生个大胖小子,安安稳稳地过了。 ——但是说不甘心,也是难免的。 陈大宝觉得穿越大神确实对他不怎么样,人家穿越了,没个顶级天赋,也有个金手指,没个金手指,也有豪华家室,没个豪华家室,这他妈给他个青梅竹马也不过分吧?偏偏就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也就没有了,偏偏又给他个希望,给了他修仙的天赋,到了,又是最差的天赋,结果他挣扎了十年,才终于认命了。 虽然认命了,还是难过。 这天陈大宝从山上看孟小宝回来,一想到孟小宝现在是筑基中期,到了年末就要考核进入各峰长老门下,而自己却只能下山过凡人生活,日后两人的差距又会越来越大,搞不好以后自己老死了,孟小宝还是现在的模样,就觉得难过的不行。 难过着,看周围没人,忍不住就躲到棵歪脖子树后面,嚎了起来—— “……但大哥好歹也曾经是21世纪的优秀人才,就他妈给哥扔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福利都没有,整天干粗活吃些鸟都不吃的杂粮,上辈子哥家里养的仓鼠都比我吃的好,哥的命怎么这么苦,呜呜呜呜呜……” 开始只是嚎一嚎,嚎多了以后还真越想越伤心,眼泪还真就出来了。 就在他悲伤情绪的顶点,有人打断了他—— “小兄弟,这儿是哪里啊?” 陈大宝差点没给吓尿了,他抬头去看走到他眼前的男人。 天已经黑了,在黑暗的光线中陈大宝看不大清他的样子,只觉得是个身材修长的青年,说话声音很温和很好听——陈大宝猜他是来这儿寻仙问道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想到自己丢脸的一面被这人看去了,陈大宝心中不忿,便道:“我看你没什么天分,别想修仙了。” 青年沉默了一阵,就在陈大宝想着自己这么一下子熄灭别人的梦想是不是太过分的时候,青年突然沉声问:“这里是寻仙宗?” 不知道这儿是寻仙宗又知道寻仙宗这是什么节奏?——陈大宝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些念头。 于是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青年又问:“那你为何而哭?” 陈大宝本想敷衍了事,但是话在嘴边绕了个弯,又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句话:“我本欲寻仙踪,问天道,却受仙骨资质所限,难有寸进,自觉可悲可叹,难以自持。” 青年就“哦”了一声,道:“这么点事。” 陈大宝原本还觉得这人可能是什么世外高人而客气了一些,还搜肠刮肚地说出些文雅话希望显得自己有水平些,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又是怒目而视:“什么叫那么点儿事!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好么!” 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自己从前大概很少被人这么吼,现在感到的也不是生气愤怒,而是深深地茫然,突然之间他的脑袋里闪过了什么,他便说了出来:“我听闻天宫丸便是能改变仙骨资质的。” 陈大宝顿时精神一震,他知道,他要不是遇见白痴,就是遇见大神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天宫丸是什么东西。 他连忙问:“阁下有天宫丸?” 青年被陈大宝这种一会儿客气一会儿激动的态度给弄懵了,但是想了想他的问题,青年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他想他可能用不到。 陈大宝就确定了这其实是个白痴:“就算天宫丸能改变仙骨资质,肯定也贵重的不行,不知道是什么等级的丹药?你不知道你在这儿瞎BB,你驴我呢?” 这么一个不留神,爆了几个这儿的人听不懂的词汇。 -- 第2页 青年就皱着眉头重复:“瞎?B?” 青年只是复述了一下程大宝的话,哭的脑子不清楚的程大宝却觉得自己被骂了“傻逼”,他一下蹦起来了,骂道:“你才傻逼呢!你凭什么骂我傻逼啊!” 青年都给他骂懵了,但是他也看出来,这人是真的生气了,他莫名流落在此,脑子又不清楚,正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低级修真者来帮忙捋清现状的时候,实在不希望两人闹得不愉快,便连忙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流落在此,希望借宿一宿罢了。” 他本能地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暴露自己受伤失忆脑子混沌的事实,因此把话说的遮遮掩掩,又道:“事后自当有所酬谢。” 对方把话说得那么客气,陈大宝反而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他现在脑子哭的累的不行,也不想和眼前这人瞎客气什么了,自己在山下买的小院子本就有空余房间,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住个把人完全没问题。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走吧走吧,住个一晚上而已,不用酬谢。” 就这样,陈大宝将一个陌生人带回了家。 003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路边的野树灌木如鬼影重重。 陈大宝走在前面,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不开心,轻快道:“我叫陈大宝,是寻仙宗的前·外门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满脑子搜索,也没想起自己的名字来,只好瞟了瞟身边的景色,道:“我叫柳槐。” 柳槐这名字比陈大宝正常了不知多少,陈大宝便没怀疑,等到了家点了灯,陈大宝一回头,惊了。 有道是相由心生,陈大宝不晓得这在修仙界是不是会更有道理,但是陈大宝所见修仙有成之人,无不眉目如画,气质娴雅,就算是孟小宝有个逗比名字,长得也确实是没话说,孟小宝曾对他说:“其实修仙界有个约定俗成,基本上长得越好看的人越容易修仙有成——你别看后期可以洗涤杂质改变体魄,底子这个东西,实在是足以影响一生。” 孟小宝这个人很喜欢一本正经地忽悠人,但是这话陈大宝不知为啥还真觉得有点道理,甭管是先天还是后天,修仙界越到上层,那些大能长得越好看,也真的是真理。 当然以陈大宝见过的大能数量,根本不足以做一个样本,但是在他看见柳槐的脸的一刹那,陈大宝突然想——这么张脸要不是大能,简直浪费啊。 什么眉目如画面如冠玉在他身上放着不够格,柳槐这张脸,给人一种要是做了鬼脸都是暴殄天物的感觉,现在他微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陈大宝,双眸在灯光下像是流转的水波,白玉一般的面容和流水般的乌黑长发,陈大宝正面目击之后,简直感觉是被美色铺天盖地地砸了一脸。 他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卧卧卧卧卧槽,寡人要弯了! 柳槐却其实被陈大宝猛地改变的神态惊了一下,他第一想法就是陈大宝是不是认识他,他们俩的关系又是如何,心中就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便挤出一个笑容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陈大宝又被shock到了,他捂着心说:“大大大大大哥你别靠近我,你一靠近我,我就觉得自己好想捡肥皂。” “……”柳槐没听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默默定义陈大宝脑子有问题——虽然他自己现在脑子也有点问题。 陈大宝扶着桌子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抬起头来,闭着眼睛说:“我的眼睛快要瞎了!!” “……” 不知为什么,还有很多东西没想起来的柳槐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他点头道:“打扰了,请问我应该住在哪个房间?” “哦对哦,还没有安排房间。”陈大宝姑且冷静了下来,还是没敢只是柳槐,只带着他去找房间。 可是陈大宝忘记了一件事,这个小院,只有他一个人住。 这也代表了,其他房间都是没人打扫的。 在被三个房间污浊的空气刺激的直打喷嚏之后,陈大宝终于不好意思道:“我们俩都是男人,干脆住一个房间吧?” 这会儿陈大宝像是习惯了柳槐那张给他巨大冲击力的脸,能够直视对方,甚至恬不知耻地提出同房居住的建议了。 柳槐虽然对过去的记忆很模糊,但是却自觉自己绝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勉强笑道:“可有多余的被褥,我可以睡在地上。” 陈大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多对不起你这张脸。” “……没关系。” 陈大宝又说:“可是我也没有另外的被褥啊。” “……”柳槐终于无话可说。 ☆、第2章 意外生活琐事 004 面对不仅没有多余的房间,也没有多余被褥的陈大宝,柳槐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无力。 就在这个时候,柳槐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问他:“你为什么要睡觉?” 然后柳槐恍然大悟——“我是不用睡觉的。” 比起隐瞒身份,柳槐觉得眼前的状况可能更需要解决,于是他只强笑道:“小兄弟其实也不用为我太过忧心,自辟谷以来,在下也很久不曾睡眠,向来是以打坐代替的,因而若能有个蒲团,便可以了。” 陈大宝就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柳槐,以一种羡慕吃惊的语气道:“你辟谷了?” -- 第3页 “……” 柳槐突然就想:我或许担心太过了,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威胁? 005 陈大宝家里还真有不少蒲团。 因为他有时候也是会自己修炼的,他认为这是作为永不放弃的穿越者的自我修养。这天晚上看着柳槐在他的房间里打坐,陈大宝没忍住,也坐在他边上打起坐来。 直至半夜,却沉沉睡去,并做了个梦。 梦中他似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一种不知名的恐惧中无法自拔,他似乎面对着一片荒芜的冰原,在那冰原之中,有一条巨龙在冲他咆哮。 他觉得自己被禁锢在寒冰中,无法自拔,无法逃脱,生命正在流逝,死亡似乎会在下一秒来临,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似乎贴上了什么暖暖的东西。 他想要握住它,但是却浑身僵硬,怎么也动不了,然后他的后背也染上了温暖的热源,生命渐渐回到了他的躯体,他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仍然抖得厉害,但是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他们俩坐在床上,床边放了盆热水,他的头上还盖着热毛巾。 身后的人轻声问他:“你好点儿了么?” 陈大宝哆嗦个不停,他颤抖着问:“我……我……怎……怎么了……” 柳槐握着他的手,不知道应该编造一个什么样的谎言,只下意识皱眉道:“嗯……昨夜里,房间里进来了一头嗯……青蛭……”这是他临时编的,天知道脑子里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一个生物。 陈大宝问:“那是什么?” 柳槐搜肠刮肚地凑着他能想到的信息:“是一种吸食人精气的寒属性精怪。” 陈大宝一时也相信了,他惊讶道:“我从不知道这山下有这种精怪。” 柳槐便说:“有的,只是它不常出现,大概是你修仙者的气息吸引了他吧。” 陈大宝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姑且也想不到其他原因,就先信了。 他问:“那你把它打败了。” 柳槐这会儿谎话说顺了,说的头头是道:“那青蛭趁我们熟睡,想进入你的体内,幸好我及时醒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陈大宝一阵后怕,问:“会死啊?” 柳槐便道:“精气尽失,必死无疑。” 陈大宝吓得又是一哆嗦,往柳槐怀里窝的更深了些。 柳槐倒开始不好意思了,他其实知道陈大宝成现在这样子是他灵力没控制住,外泄了的原因,所以救他性命时也算尽心尽力,可是现在陈大宝已经醒来,再抱着他,在他心中难免觉得不成体统。 于是他开口道:“那个,陈小兄弟啊,你要不要,让我先下床。” “别啊。”陈大宝干净利落地拒绝了,“我冷着呢,直打哆嗦,你没发现么?” 陈大宝确实打哆嗦,却也不仅仅是冷的原因,还因为害怕。 柳槐有些愧疚,道:“我去帮你煮些开水来喝吧。” 陈大宝发觉自己现在手脚无力,要不是柳槐支撑着他,恐怕下一秒就会瘫下去,便有些为难,想了想,说:“那你让我躺下,麻烦你去烧点开水了。” 柳槐便侧身先把陈大宝抱着平躺着放下,然后翻身下了床,拧了把毛巾,擦了擦陈大宝的脸。 陈大宝最初的害怕过去了,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明明是客人,却这样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柳槐点点头没说什么,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陈大宝一眼。 陈大宝脸色苍白,脸颊上却散发着不自然的潮红,十七八岁的少年,此刻却精疲力尽,浑身无力。 柳槐暗暗叹气,他为自己骗陈大宝这件事自责不已,却还是几乎本能地隐瞒着自己的一切现状,待到了厨房,他只把缸里的水装到壶里,脑中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某个法决,心念一动,再食指一点,水便开了。 自然烧水自然不可能那么快,于是他便把水壶放在灶台上,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手指纤长如玉质,阳光透过房屋的缝隙落在指尖,打上一圈泛白的光圈。 昨天晚上,他在梦中似乎也看见了一片白色,但是等他入定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寻仙宗,郎平观,脑子里又闪过罗雪沫,莫图这样的名字,再深想,却又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只让他觉得心里闷得慌。 他坐了一会儿,怕陈大宝等急,也不再多想,提着水壶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却发现陈大宝已经睡着了。 额角还带着残留的冷汗,呼吸频率也略显急促。他的周身还环绕着某种森然的气息,柳槐知道这是受到自己的影响,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以食指触及对方的眉心。 寒气像是活物受到威胁,向下急速褪去。 陈大宝皱了皱眉头,又舒畅地舒了口气,并没有醒。 柳槐却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继续做什么,他看着陈大宝,满怀愧疚,也只能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 ——要是他真有什么事的话,我必须要继续照顾他。 柳槐这样想着,静静地看着陈大宝熟睡的面孔,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心。 006 陈大宝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他看着坐在他身边发呆的柳槐,沉声道:“柳槐,我的腿是不是没了?” -- 第4页 “啊?”柳槐吃惊地看着他。 陈大宝一下子掀了被子,吃力地往下看,看着他的腿还好好地放在床上,没什么变化。 柳槐却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陈大宝的腿上弥漫着一种森然的剑气,原来那寒意在聚集后,是一种剑气。 他不动声色,内心却很焦虑,陈大宝却只在床上纳闷地说:“为什么腿还在,却没有知觉了?” “……”柳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紧张地看着陈大宝。 三秒后,陈大宝尖叫起来—— “我——瘫——痪——了!!!!!!!!!!!” 因为太突然,陈大宝甚至没有一种真实感,他看着柳槐,带着种欲落泪的茫然道:“我是不是瘫痪了?是什么原因?神经受损么?” “不是的。”柳槐当机立断地否认了,虽然他没有听懂陈大宝在说什么,但是他觉得现在否认是最正确的选择。他皱着眉头,看着陈大宝的双腿,半晌,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手掌道:“我知道了,可能是中了青蛭的毒。” 陈大宝瞪大了眼睛:“还有救么?” “……有!” “那你会救我么?” 陈大宝眼角含泪,看着柳槐,看的柳槐心中的内疚更甚,连点头道:“我自然会救你。” 陈大宝却觉得柳槐果真是个好人,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尽心尽力,当即拉着他的手道:“谢谢,谢谢。” “……不用谢。”柳槐只觉得愧疚叠加成了高山,简直能把他压倒十八层地狱。 007 陈大宝现在靠在床头的墙上,看着柳槐忙进忙出。 柳槐已经烧了六壶水,打翻了两壶,其他都用于不断地捂热陈大宝的腿,陈大宝的腿没有知觉,所以到后来,他自己倒是开始无所谓了。 他看着皱着眉头也显得俊美异常的柳槐,问:“阿槐,这样有用么?” “……有。” 柳槐虽然经常把话说的斩钉截铁,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是他本能的知道绝不能放任陈大宝的双腿寒冷下去,但是到底应该怎么做,却并没有什么头绪。 陈大宝看着比自己还着急的柳槐,感动道:“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紧张,要不你去清一下医师……” “医师不会有办法的。”柳槐肯定道。 “啊……我想也是……唉,如果能上山的话,倒还可以让孟小宝想一下办法……”陈大宝正自言自语着,柳槐突然“啊”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陈大宝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柳槐,问:“怎么了?” “我知道了。”柳槐这样说了一句,问陈大宝,“你有符纸和朱砂么?” “……”陈大宝冲柳槐眨巴了一下眼睛,“……哈?” ☆、第3章 磨合生活琐事 008 “阿槐,我有些不明白。”陈大宝托着下巴,皱着眉头沉声道。 柳槐手持沾了朱砂的毛笔,神情严肃又神圣:“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是个,符箓大师么?” 柳槐将符纸平整地铺在桌面上,普普通通的符纸,在他的手中像是有了生命,当他落笔之时,边沿变闪过一道金色的闪光—— 朱砂笔落下之后,一气呵成,流水般的线条跃然纸上,线条结束,一抬笔,符纸轻震间,荡开了浩然的清气。 “我听闻,只有以符箓入道的大师,才能用普通的符纸和朱砂,制出有用的符箓。” 看着这张成功的符箓,柳槐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眼中也有了轻松的笑意,他说:“哦?还有这种说法,我不知道呢。” 陈大宝便道:“哦,那大概又是孟小宝骗我的,毕竟他是个符咒废柴嘛……不过话说回来……” 看着柳槐将那张符纸贴到自己的腿上,陈大宝感受着符纸上散发的热量,思量片刻,终于忍不住道:“那么阿槐,你难道不觉得,你贴的符纸,有些太多了么?” 陈大宝的双腿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贴了上百张符纸,以至于他现在看上去就像被包裹在红白相间的绷带里的木乃伊,一眼望去,那双腿完全能够成为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事实上,他库存的所有符纸全部告罄,连朱砂都所剩无几,更重要的是—— “太重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双腿现在又多重!原本没事现在也压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槐抬手制止了陈大宝崩溃的尖叫:“你无须担心,我在符箓之中还加入了轻身的部分,绝不会对你的腿再有所损伤的。” “有空干这个为啥不想能减少符箓数量的方法?现在可是七月唉!七月唉!我会被捂出痱子来的!” 柳槐又道:“保险起见,我认为还是应该谨慎小心一些——何况盘踞在你腿上的剑……毒气,会令你感到寒冷,所以其实也不至于又多么炎热。” 陈大宝没觉察到柳槐的口误,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双腿,感受着虽然被包裹的层层叠叠,却仍然由内透出的寒冷的感觉,道:“果真如此——还真神奇啊……” 不对,这不是神奇不神奇的问题。 陈大宝反应过来:“等一下,我不是中了毒了么?” “是、是这样没错。” “那从外部治疗有用么?不用内服解毒药物么?” 看着陈大宝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柳槐咽了咽口水道:“这、这不过是应急之策!是为了让盘踞在双腿的毒素不至于蔓延全身。” -- 第5页 “这样啊……”陈大宝恍然大悟,“等、等一下,这不就代表着我还处于危险之中么?这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 陈大宝望向柳槐:“你一定要救我啊,阿槐。” “……放心吧!” 今天的柳槐已然充满自信。 009 将陈大宝的双腿包裹在符箓中之后,柳槐终于松了口气,他微笑着看着床边照射进来的夕阳,看着那橘黄色温暖的灯光,觉得那来自良知的沉重的愧疚,得到了某些缓解。 他看着少年渐渐红润的脸色和渐渐恢复的生气,欣慰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他看见少年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阿……阿……阿……槐……”陈大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柳槐担心道:“你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陈大宝微微皱着眉头,双颊染上红晕,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落日的余晖:“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从几个时辰之前开始其实我就已经有这样的困扰,但是一直在做事的你也没有提出需求,我就更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麻烦你,但是……” ——“咕噜噜~” 在被人类称为肚子的地方,发出了这样的响声。 “……” “阿槐,我好饿。” “……” “……于是,你会做饭么?” 010 “你果然是高富帅啊。”靠着被褥躺在床上,陈大宝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见识那么开阔,符咒方面也那么厉害,却居然不会做饭啊。” 柳槐将蒸好的米饭放在了桌子上,米饭冒出腾腾的蒸汽,将柳槐面无表情的严肃面孔隐没在了其中。 ——啊,连续失败了八次以至于米缸都空了之类的真是难以启齿啊,该怎么办呢,总感觉对陈大宝说不出口啊,明天该怎么过呢…… 在柳槐双目空洞地想着这些的时候,陈大宝又道:“啊,不过说起来,你昨天有说,你已经辟谷了呢,那不会做饭倒也是人之常情。” 柳槐的双眼顿时亮了一下:对呢,我的那份可以省下来啊。 “我不知道得多久才能下地——看着眼前的情况短期内是不行了呢,不过幸好之前刚刚采购过,过个十天半个月肯定没问题吧~” ——已经变成问题了! 柳槐沉重地拿出了几叠凉菜和碗筷。 陈大宝伸着脖子看了饭锅一眼:“哇,你煮了了好多,我肯定吃不完啊——放在明天又要坏掉了……” “我可以施一个冷冻的法术。”柳槐道。 “哦,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 看着陈大宝懂了一口气的笑容,柳槐终于还是确定将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话说出来,毕竟没米了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大宝,其实……” “阿槐真厉害啊!”陈大宝笑着看着柳槐,“会的东西那么多,第一次做饭就那么成功,你似乎就是那种什么都很擅长的人呢。” 柳槐默默地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米饭的问题自己解决吧。柳槐如此决定。 011 如此这般,陈大宝又遇到了问题。 ——这比吃饭更难以启齿啊。陈大宝想。 阿槐帮了我那么多了,我还用这种事去麻烦他,真是不太好啊。 可是这种事也忍不了啊,要是一时没控制住,不是会变得更恶心么? 糟糕啊,一直想着它,觉得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呢。 陈大宝看着自己的双手,总觉得现在拿手掐死自己可能更快些。 ——那么,就说了吧。 陈大宝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哪怕会因此被讨厌,被嫌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哪怕对方是一个清净如神祗的人,若是遇到这样的问题,也绝对只能直面吧。 啊,人生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啊…… “……大宝,你想方便么?” “……麻烦了。” 012 在黑暗之中,陈大宝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想到了! 宛如无上的光明出现一片黑暗之中,他的心中发出了这样的呐喊。 ——果然是这样没错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他这样想道。 迎着暗淡的月光,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遇见柳槐后的一幕幕。 无论如何,遇见柳槐后发生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了。 刚刚好没有地方住,他一住进来自己就受伤,自己受的伤跟他没有关系,他却还是这样尽心尽力地来照顾自己——与此同时,更可疑的是,似乎还是个符箓大师,修为也绝对在筑基以上,长相俊美,万事全能…… 这样的人却在山脚的一个小村庄里照顾我,怎么想,都实在太奇怪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结论能解释这一切。 在喧嚣的夜风之中,陈大宝听着蝉鸣,嘴角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果然没错,出现了! ——我的金手指! 013 今天仍然是个好天气。 柳槐一大早就起来的,煮了一壶茶,将蒲团和放在柜子里看上去就许久不用的被子晒了出去。 知了在树梢响亮地鸣叫,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微凉的潮湿,七月毒辣的阳光在早晨还没来得及显露端倪。 -- 第6页 柳槐将洗脸水倒在地上以后,感觉到陈大宝醒了过来。 “大宝,要不要先喝杯茶润润喉。” “听到你称呼我为大宝不知为什么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吧,来点茶。” 清爽的绿茶中带着梅子的清香,还有食盐微涩的咸腥。 “……这是个毛。” 014 “你们不是这样煮茶的么?”端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柳槐虚心求教。 “我也不知道啦——总之我喝不大惯,那个,材料那么丰富的茶。”陈大宝用筷子拨了拨里面的材料,发现了梅子,陈皮还有生姜。 ——真可怕啊…… 这样想着,陈大宝抬头道:“这也没什么,要不我们吃茶泡饭吧。” 柳槐愣了一下,道:“还可以泡饭啊?” “嗯嗯可以的,反正昨天剩下的冷饭被你冰起来了吧——这样用热茶水一冲,再配上腌萝卜,绝对超赞,嗯,虽然你的茶口味有点重。” 莫名在中饭名单中被加上名字的柳槐并没有拒绝陈大宝的好意,他暗想,陈大宝一个人吃饭,大概也非常寂寞吧。 米饭淋上茶水,马上散发出了清爽的香味,柳槐学着陈大宝,再在米饭上配了两片腌萝卜,看着陈大宝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不禁也感到食指大动。 ——唔,感觉好久没吃饭了啊。 这样想着,柳槐下了筷子。 ——唔……好吃。 柳槐,不知道几岁,符箓大师,咒语达人,不擅长家务,今天起对世界有了新的期待。 ☆、第4章 平淡生活琐事 015 夏日的阳光之下,地面上的热气蒸腾而上,哪怕呆在房间之中,也感觉仿佛身处蒸笼。院子里的深绿浅绿的植物,在弥漫而上的热气中,像是扭曲了的海市蜃楼。 “啊,好热啊。” 陈大宝躺在地板上,这样说着。 柳槐看了看自己清爽的身体,言不由衷道:“嗯,很热呢。” 陈大宝看了看柳槐。 “阿槐,你是因为修为高,才不觉得热么?” “唔,大概……!” 话音未落,陈大宝已经抓住了柳槐的手。 “哦~~”他发出了舒畅的感叹词,“果然凉凉的,好舒服啊。” “……”柳槐没把手抽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好像已经习惯陈大宝的动手动脚了。 陈大宝看着柳槐,问:“阿槐,我的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我正在想办法。” “……哪怕是现在?” 吃第三只西瓜的柳槐,在陈大宝怀疑的目光中,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瓜。 016 “阿槐,我饿了啊。” “阿槐,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饿啊。” “……阿槐,你为什么,还不去煮饭呢?” ——因为没米了啊…… 柳槐终于不得不直视这个问题。 ——没有米了。 事到如今,为了不让陈大宝挨饿,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 …… ——去隔壁人家问问吧。 017 陈大宝躺在床上,无聊的数屋顶上木板的数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就好像琴弦被拨动的声音,轻微的猫叫令人心尖颤动,陈大宝猛地支起了身子。 果不其然,在床边的窗户外,有一只白猫正怯生生地探头探脑。 白色的皮毛松软滑顺,圆圆的猫眼像是深棕色的琥珀,通透并闪闪发光。 陈大宝疑惑地“欸?”了一声。 “看上去不像野猫啊。”他自言自语道。 这个时候,白猫已经跳上窗台,歪着头看着他,并轻轻“喵~”了一声。 “……”好像……有点萌啊=w= 情不自禁地,陈大宝伸出手,“咪咪”地叫唤了几声,想逗它过来。 白猫却只在原地抬了抬爪子,然后踱了几步,轻巧地跳到了床边的桌子上,然后用屁股对着他,卧在了桌子上。 “啧。”不给面子啊。 这么想着,实在心痒难耐的陈大宝,艰难地直起身子,单手支着床,另一只手伸出去想要摸一摸对方的毛。 猫咪的尾巴正一晃一晃,一不小心尾巴尖就扫到了陈大宝的手背,麻酥软柔的质感顿时令陈大宝整个人都荡漾了。 一时之间,他没有看见猫咪回头以后,眼中闪过冰冷的光,和下一秒猛地下落的爪子。 “啊!” 半身残废的陈大宝,在下一秒滚下了床。 手撞在桌腿上,腰磕在床边上,而那只猫则跳到了他的背上,盘着尾巴窝在了上面。 “……” “……” “……所以说啊……”疼痛到已经麻木的陈大宝,蜷着身子自言自语道,“猫啊,真是可怕的生物。” 018 柳槐走在黄昏的街道上,气温转低,地面却仍带着暑气,他望着凹凸不平的小道,终于下定了决心—— 敲响了隔壁的屋子。 “那个……请问有人么?” 等了一会儿,一个缓慢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之后,门后出现了一张苍老却慈爱的面孔。 看上去已经难以分辨年龄的老婆婆,带着温和的笑容,仰头看着柳槐。 “这位婆婆,嗯……实在是打扰了,嗯,我是想说,嗯……”自觉要饭的话实在难以启齿的柳槐,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提出自己的要求。 -- 第7页 “我明白了。”老婆婆却只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关门,挪着步子,走进了房间。 柳槐等在门口,为自己不用多说什么而松了口气,更为老婆婆的善良而感激不已。 于是他等在门口…… 于是他等在门口…… 于是他等在门口…… 于是他…… ——发生什么事了!为、为什么还没出来啊!!! 眼看着太阳将要落山,柳槐又敲了敲门。 老婆婆又从黑暗中出来了,她看着门口的柳槐,目光从和蔼慈祥,变成了面无表情,再变成了惊骇异常。 “你是怎么打开门的!你这个强盗!” “……你自己开的门啊!” …… 无论如何,从好心的婆婆那儿得到一篮子馒头的柳槐,回到了陈大宝的小院。 他先去热了下馒头,然后烧了壶热水,拿着几叠腌菜和切好的西瓜去了房间。 然后他看见了躺在地上,姿态扭曲的陈大宝。 “救、救命啊,阿槐QAQ” 019 “所以就这样躺了那么久么?” 柳槐将浸了井水的毛巾敷在陈大宝红肿的手腕上,然后以冰冻咒再降低了一些温度。 “还不是这只猫的错么!” 陈大宝龇牙咧嘴地抓着柳槐的手臂,两眼汪汪地望向蹲坐在床头,淡定地舔着爪子的白猫。 柳槐也抬头看了一眼,那只猫一接触到柳槐的眼睛,突然眨了眨猫眼,歪了歪头,然后眯着眼“喵~”地叫了一声。 “哈?它在冲你卖萌么?” 柳槐随意“唔”了一声,他正一边捏一边看着陈大宝的手腕,担心里面的筋骨出了问题。 见柳槐不理它,白猫轻巧地跳下了床,踱着猫步走到柳槐身边,仰头乖巧地看着柳槐,再次轻轻“喵”了一声。 “……毫无疑问了啊!它在冲你卖萌啊!要不要脸啊这只死花痴猫!” 柳槐低头看了看身边的猫,这一看,却觉得这猫有点眼熟。 他仔细看了看,白猫懵懂地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烛光,看上去就是只普通的还没有开启灵智的猫。 陈大宝见柳槐若有所思,问:“怎么了?这猫有什么不对?难道又是妖怪?!” 说到最后,陈大宝音调上扬,语气中带上了惊恐。 “那倒不是。”柳槐摆了摆手,他看着脚边的白猫,看着它讨好地冲他叫,又用脑袋蹭他的鞋子,突然恍然大悟。 “这是我养的猫。” “欸?”陈大宝有一瞬间的吃惊,他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觉得里面的疑点未免多到红果果的地步,于是他沉默了一秒,看着柳槐严肃道—— “这只猫叫什么?” “叶苇舟,取苇叶为舟,漂泊淡然之意。” 陈大宝,男,17岁,不知道为什么,对一只有着美好名字的猫,升起了羡慕之心。 ☆、第5章 过渡生活琐事 020 馒头香甜蓬松,配上酱瓜腌菜,非常开胃。 陈大宝自己吃了两个,突然望着手上的馒头,陷入了沉思。 柳槐也在深思,他在想,叶苇舟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是这只猫的。 怎么说呢,既然记起了一只猫的名字,却仍然没有记起自己的名字,这未免太可悲了,想到这儿,他去看了看脚边的猫,猫咪抬着头,眼珠子直溜溜盯着他手上的馒头看。 柳槐问:“猫吃馒头么?” 但是却没有得到回答,抬头一看,见陈大宝发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陈大宝皱着眉头:“……阿槐,我家没有馒头。” “……” “为什么,今天会吃馒头?” 柳槐的思维就这样停滞了一下。 然后他撕下一块手上的馒头,递给了对面的陈大宝:“吃吧。” “……”接过馒头的陈大宝想:难道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么? 021 石光如白朐过隙,总之如此这般,又过去了三天,这期间,柳槐以点石成金之术“制作”了银子,在隔壁老奶奶的帮助下买到了米,在陈大宝面前塑造了一个高大伟岸万事全能的形象。 但是在隔壁的老奶奶那儿…… 柳槐提着腌肉和竹笋经过隔壁家门口的时候,坐在门口打盹的老奶奶,突然睁开了眼睛—— “去买菜了啊,陈仙师的媳妇儿。” 已经解释了无数次却每次都会被忘记的柳槐,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022 其实近来柳槐已经有些想到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和寻仙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 他将腌肉和竹笋放进炖锅,很快里面就冒出浓厚的鲜香,白猫叶苇舟跳上了灶台,“喵喵猫”叫个不停。 然后陈大宝坐在轮椅上进来了,他惊叹道:“哇哇,今天的菜色好丰盛啊。” “就一道菜。” “已经很好了啊,我们就两个人嘛。”陈大宝笑眯眯地看着洗手作羹汤的柳槐,“以后等我腿好了,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嗯。”柳槐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和陈大宝这样的相处,甚至于,对自己的记忆也并不是那么执着了。 ——不过陈大宝对自己的腿还是很执着的。 -- 第8页 “呐,阿槐,你想到怎么医治我的腿了么?” 吃饭的时候,陈大宝再一次这样问道。 这次柳槐沉思了一下,说:“我已经想到了,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 陈大宝的眼睛刷地亮了,他说:“是怎么样的?大概要几个步骤?” 柳槐道:“还需要些草药——近日里我已经集齐了大部分,还有小部分欠缺些。” “什么药什么药?如果是很难找的药草,那可以找孟小宝帮忙的。” 再一次听到孟小宝的名字,柳槐的心中不禁升起了浓浓的好奇,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之前就想问了,孟小宝是谁?” 陈大宝道:“那是引我入门的师兄,现在已经是筑基中期了。” 柳槐便道:“那么说来他是在山上?你要怎么联系他呢?” 陈大宝毫不犹豫道:“我与他之间有一个传讯符咒,若是想联系他,启用那枚符咒就可以了。” 柳槐思索了一下。 他其实不想见山上的人,但是自己去寻那剩下一些草药,成功几率确实不高,这么一想,也不想拿陈大宝的健康来别扭,于是便道:“我将那剩下几位草药写在纸上,你师兄下来了,就给他看便行了。” “欸?你不和他亲自说么?” “我经常出门,只是担心碰不到而已。” 这么说着,柳槐想的却是:绝对不会正面碰上那位师兄的,嗯,绝对不会。 023 孟小宝上完早课,从平仙殿出来,路过十里桃林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好久没有看到陈大宝了。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陈大宝既然已经下山,又怎么可能可以经常再上山呢,但是自小自己养大的小萝卜头突然不在身边了,孟小宝还是不禁感到深深的寂寞。 面对花早已谢去,枝繁叶茂的桃林,孟小宝迎着带着木叶气息的微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孟师兄,你怎么了?”以为穿着道袍的少女,走了过来——虽然强装镇定,但是微红的脸颊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孟小宝见有人过来,连忙收起怅然之情,含笑回道:“只是见花落人走,略有所感罢了。” 少女却没走,反而挪步到了他身边,道:“我、我听闻师兄试炼过后,会进入丹青阁。” 孟小宝道:“只是苦庵长老抬举罢了,复真也万不敢辜负长老的苦心的。” 孟小宝事前确定进入丹青阁之后,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道号,现在大家一般都只会叫他“孟复真”了。 想到自己的道号,孟小宝忍不住想,陈大宝得知自己改名,说不定会非常难过吧,因为他向来就是对自己的名字很不满的。 想到陈大宝到时候会露出来的别扭表情,孟小宝又是忍不住一笑。 端正清俊的面容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顿时令眼前的少女小鹿乱撞。 ——师兄,好帅啊=w= 寻仙宗二十年出一批弟子,论资排辈,但是私下里,却也更敬重有实力的人,在本代弟子中,最有天赋和最有前途的,毫无疑问就是孟复真。 孟复真为人如翩翩君子,虽实力超群,却言行谦逊,从不与人起争执,就算最开始有人不喜欢他,最后却也会对他改观,甚至佩服不已,可以说是当代弟子的领头人。 少女想到这儿,再看到孟小宝暖风一般的微笑,忍不住大声道:“师兄,青络、青络也想进入丹青阁,因为、因为……”表白的话还未说出口,孟小宝突然表情严肃地制止了她。 “师妹,不要再说了!” 名为青络的少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但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少女忍不住后退两步,眼中泪光点点,凄然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我心中的道,绝不允许我这样做!” 少女怔然,望着孟复真颀长的身姿,和坚毅的面容,讷言道:“原来,师兄所修的……”是无情道么。 想到这点,少女只得懊丧道:“那么,也没有办法了呢,是青络唐突了。” 这么说着,泪水却也忍不住倾泻而出,只好低着头,连忙转身跑开了。 孟小宝望着少女的背景,剑眉忍不住皱起,眼中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最近的女弟子,都那么浮躁么?” “只是不给泄题而已,要不要那么难过?” 这么想着,怀着对本代寻仙宗女弟子的担忧,孟小宝转身离去。 ——传讯符好像有动静,去看看陈大宝找我什么事吧。 ☆、第6章 前奏生活琐事 024 “那么说,你的腿已经残了挺多天了?” “话怎么说那么难听的,只是难以行动而已,咋么能是残了。” 孟小宝上下扫视了陈大宝一下,见他面色红润,发色乌黑靓丽,看上去生理和心理都没什么问题,便松了口气,又问:“这几天照顾你的,是一个叫柳槐的?” 陈大宝点头道:“对,是个叫柳槐的美人。” “……”孟小宝瞅着陈大宝,就像瞅着一个神经病,“美人?” 陈大宝点着头,比出了一个大的手势:“大~美人。” 孟小宝点着头,无奈敷衍道:“好吧,大美人。” -- 第9页 陈大宝不满道:“你怎么能能用那么随便的语气提起美人,这是一种亵渎!” 孟小宝抽了抽嘴角,他心中不禁有种“为什么陈大宝下山以后还脑残了”的忧虑,出于师兄的关怀,他附和道—— “那么你推倒他了么?” “你是变态么!” 孟复真,男,众多同门弟子的梦中情人,人帅修为高,气质超群领导能力卓越——嗯,可惜是个变态。 025 孟小宝揉着被陈大宝重重打了一下的大脑,疑惑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被美□□惑才把他带回家的么?” “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你啦!我带他回来的时候都没有看见他的脸好么!” 孟小宝挠了挠脸:“哦,这样么,看来光看形体已经□□人了啊。” “你非得想的那么下流么?” 孟小宝便正色道:“那你怎么敢把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带回家呢?” 陈大宝一下子愣住了,他当时当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孟小宝直视陈大宝的面容,见他提起柳槐是神色放松不似作伪,看来两人这些天来确实相处的不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你把你的腿给我看看。” 陈大宝的腿再符咒中包了那么多天,虽然柳槐说绝不会有什么清洁啊闷热方面的问题,但是心理上他确实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孟小宝掀了一张符咒翻看了一番,道:“没见过的符咒呢。” 陈大宝疑惑道:“你都没见过的符咒?——虽然你是个符咒白痴,但是不是已经要走后门进丹青阁了么?” 孟小宝神色凝重:“这儿不止一种符咒呢……” 见孟小宝神色那么严肃,陈大宝也惊了一下,心猛地提了起来:“怎么说?” “全部都是我不认识的呢?”孟小宝挠着后脑勺,爽朗地笑了起来,“真厉害啊。” “……”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 “……?” “我不是走后门进丹青阁的哦。” “……”说服力在哪?! 026 “那么,这些就是需要我带的草药了……”孟小宝拿着纸条,仔细地看着,“银尾草,秋覃子……嗯,都是很普通的材料嘛。” 陈大宝趴在床上支着脑袋:“对啊,阿槐很厉害的,用很普通的材料就能做出很厉害的事呢。” 孟小宝看着一脸花痴的陈大宝,疑惑道:“你那么崇拜他啊?” “崇、崇拜,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他很厉害啊!”陈大宝顿了一下,“就像你在我心中也很厉害嘛。” 孟小宝不与置评,一个总是骂他变态的人他实在看不出来尊敬在哪。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陈大宝的房间,又去院子啊厨房之类的地方看了一下。 院子里养的一些杂花被好好地修剪过并浇过水,厨房里充满了生活气息,锅里还有半锅竹笋咸肉汤,被冰冻咒冰了起来,孟小宝用食指碰了碰锅身,顿时只感觉到心间都冷的颤了一下。 他收回手捏了捏指尖,暗想:不是普通人啊,这个柳槐。 找不到其他可疑的地方,孟小宝再次回了陈大宝的房间,这次他问:“你说的柳槐,长得有多美?” 陈大宝愣了一下,然后他警惕道:“孟小宝,你不会想对阿槐出手吧?” “……你能不能不要想的那么下流。”孟小宝叹了口气,“你要知道,真正的美人,也是鹤立鸡群的,不可能很不显眼——他是个修为不低的修真者,说不定我见过他呢。” 陈大宝恍然大悟,然后他遗憾道:“可惜今天阿槐一大早就出门了呢,不然你们可以见一面。” 孟小宝若有所思。 陈大宝又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初见只觉得好看,后来又觉得有点冷冰冰的——不是说他为人冷冰冰啦,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就是,冷冰冰的感觉。” 孟小宝挠了挠脸,他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了,这有两种可能——”孟小宝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他修的是冰属性的功法,二是,他身上有杀气。” “……欸?杀、杀、杀气?” “很多剑修或者修杀戮道的修士身上都会有森然的剑气杀意,这是必要的,若是修为尚低,控制不住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察到。” “那阿槐肯定是前者啊,我甚至没有看见他用剑呢。” “是么……”孟小宝低声回应,心里却暗道:可是听你的形容,可更像第二种呢。 027 “啊~欠!” 柳槐挠了挠发痒的鼻子。 黄昏将至,气温低了下来,温度的变化令水汽从泥地里蒸腾而出,沾湿了柳槐的衣角。 此刻他靠在野桐树下,身边放着装满了蔬菜水果的篮子。 ——还没走啊,那个孟小宝。 离家之前他在陈大宝腿上多加了一个符咒,用以确定孟小宝有没有走,他实在不想见到孟小宝,一是担心两人不对付,二是出于某种他也想不通的原因—— 不想被认出来,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 真奇怪啊,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苇舟从菜篮子里钻出来,跳到他的腿上,蹭着他的胸撒着娇,柳槐便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松软的毛发之下温暖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放松下来。 -- 第10页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声音。 声音初始像是来自遥远的虚空,而后却清晰的像是在耳边—— “找到你了,程印。” ☆、第7章 故友生活琐事 028 程印回到陈大宝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心里不禁暗暗不满于孟小宝怎么那么晚才走。 浓重的露气中他一打开门,就看见陈大宝坐在门口,一抬起头,眼睛猛地亮了。 “阿槐阿槐,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晚啊!” “……”望着小狗崽一样的陈大宝,程印一时之间想不出借口。 陈大宝却已经接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真是吓尿了。” 虽然话语粗俗,但是程印还是很感动的,他努力学着他之前还是柳槐时的表情和语气,道:“让你担心了,抱歉。” 陈大宝便说:“你没事就好了——但是你真的回来的太晚了,本来孟师兄还想见你一面呢,结果你一直不回来,他只好先走了,你知道寻仙宗的门禁其实是很严的,他下次申请下山的时间也只能是五天后了,所以药材什么的也只能五天后再拿下来……” ——那么说,只有五天了。 程印带着复杂的神情,望着边叽叽喳喳不停说话边坐着轮椅往屋里移动的陈大宝。 ——距离失去这样的生活,只有五天了。 陈大宝还在说话:“五天以后你可一定要在啊,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呢——但是无所谓啦,不管你是谁,一定也是个大人物吧,总是应该是到了筑基了吧?你……” 陈大宝说个不停,程印初时还在听,到后来切菜的时候,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他想起了刚才的事—— 029 “终于找到你了,程印。” 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少女伴随着宛如融化在烟雾里的光芒中出现的身姿。 宛如一株白色莲花般亭亭而立,穿着乳白色对襟襦裙的,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发披散在背后,前发扎成麻花辫束在脑后,容貌初看寡淡,再注目时却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这样一个少女,就含着些微的浅笑,站在了柳槐的面前。 对了,已经不是柳槐了,而是程印。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名字的那一刹那,程印就知道,这是确实是他的名字没错。 然而伴随着完全清晰的身形,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久违的熟悉的压力——这种突如其来的压力让他猛地退后几步,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整个人的经脉骨骼,内脏器官,全部陷入了一种无形的压迫,似乎下一秒就能吐出血来。 少女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某种异样的光芒,她望着程印,缓慢而坚定地开口了:“你——脑残了?” “……” 说完这句话后,少女不厚道地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哦哦,程印,你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说完这句,甜美的微笑已经变成了一眼便看得出恶意的诡异的笑容:“当年高高在上的砚上真人,居然也有这么一天么——真是世事无常啊。” 伴随着越来越强的压力,少女走近了程印。 整个躯体仿佛变成了脆弱的蛋壳,只需要轻轻的压力,就会完全碎裂开来,带着被碾碎骨骼一般的疼痛,程印禁不住单膝跪地,耳边也只剩下了“嗡嗡”地鸣响。 他已经听不到少女的话语,但是少女却还在说话。 “让我来看看……”这么说着,少女纤细的指尖,已经按上了程印的天灵盖—— “是诅咒啊。”这么说着,少女露出了兴致缺缺地表情,“我还以为是多高端的东西,甚至能困住你,原来是我期望值太高。” 话音刚落,她放在程印天灵盖的右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漆黑的断剑。 这柄剑简直仿佛吸收了照射到它身上的全部光线,幽黑如一个黑洞,刀刃的顶端显然是被这段,却因岁月侵蚀而变成了自然的断痕,光是拿在手上,它的周身似乎也散发着和它的主人格格不入的邪恶魔气。 “唔,那干脆试试特别的方法,来破解这个诅咒吧。”这么说着,少女将这柄断剑,刺向了程印的眉心,仅仅距离眉心一线距离之时,一个火红的符阵突然升起了,仿佛为了反抗断剑,一明一暗地闪烁着。 程印闭着眼睛,紧紧皱起了眉头。 “哦,有点意思,还能反抗啊。” 这么说着,在少女漆黑的眼眸中,突然闪现了橘黄色的光芒,而在那光芒之中,符阵顿时碎裂,变成了点点红光。 在如萤火般的红色光芒中,程印睁开了眼睛。 很难说那双眼睛已经有什么不同,只能说现在那双眼睛显得更为无情和冰冷,在黑色的虹膜之上,仿佛永无止境地吹刮的浅灰色的飓风。 程印冷淡地看着眼睛的少女,面无表情道:“离我远点,罗雪沫。” 罗雪沫还是将脸贴在程印的眼前:“太无情了吧,我可是刚刚救了你。” 程印淡淡说:“维持现状,我并没有什么危险。” 罗雪沫瘪了瘪嘴:“我可是作为朋友,才花费种种努力,不远千里地来救你的。” 程印便不说话了,沉默半晌,他皱眉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罗雪沫收了断剑,勾了勾手指,叶苇舟便从程印的身后探出脑袋,然后跳上了罗雪沫的手臂,沿着手臂,又蹲坐在了罗雪沫的肩上。 -- 第11页 罗雪沫温柔地摸了摸叶苇舟的脑袋:“乖孩子,回头给你吃南海的剑鱼。” 程印:“……” 罗雪沫笑着望向程印:“你不见了,苇舟可也是很着急的,它虽只是一般野兽,却也很有灵气,很是护主。” 程印的眼神也不禁柔软了一些,他在诅咒生效之前应急抹去了自己的一切痕迹,弱化了自己的存在,原本以为只能靠自己回复修为,没想到还能先被找到。 罗雪沫又说:“莫图也帮了忙,事后我可不会去感谢他的,要感谢你自己去。” 程印点了点头,然后他顿了一下,开口道:“谢谢。” 然后他想了想,突然从虚空中抽出一把剑来,哪怕在幽暗的光线中,那把剑也寒光四射,只是存在于这里,就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程印手执长剑,轻轻划过空气。 然后他说:“但是捉弄我的仇,我也会报。”话毕,寒光一闪,长剑便刺向了罗雪沫。 “……!有没有搞错,我是知道你睚眦必报,但是我可是刚刚救了你啊!程印,程印长老!砚上真人!剑仙!……” “对不起啦QAQ……” 罗雪沫,女,不知道几岁,今天知道,修仙界传闻,果然不假。 ☆、第8章 转折生活琐事 030 程印支着脑袋,看着陈大宝的脸。 陈大宝原来扒着米饭吃的正香,被程印这么一直看着,就渐渐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了。 他问:“阿槐,你今天怎么不吃饭?” 程印淡淡道:“我不用吃饭。” 陈大宝疑惑地看着程印:“可是你以前明明吃的很开心啊。” “……”程印无视这个问题,换了个姿势,变作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然后沉声问陈大宝,“你之前说过,你想寻仙踪,问天道,因而修仙,今天我想问问你,你心目中的仙踪和天道,是什么样的?” 陈大宝嚼着米饭,含糊道:“你在讲什么啊阿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 “……第一天见面的时候。” “咦,我说过么?”歪头想了想,陈大宝说,“那大概是因为我以为你是世外高人,所以说漂亮话吧。” 一时之间,程印自认身经百战,竟也不禁震撼了。 他问:“你都没有目标,为何修仙?修仙生活清苦,又不一定有所成就,并不是条好路。” 陈大宝放下了碗,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然后他恍然大悟地伸出了食指:“我记起来了,因为那个时候我饿晕了,被孟师兄捡到山上了啊。” “……”程印再一次无话可说。 031 出于对陈大宝收留他的感谢,程印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给他一些点拨。 饭后休息之前,程印继续引导陈大宝。 “修仙若没有目标,就很容易被周遭的诱惑所阻碍,所以你修仙之前,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确立目标,你没有目标,又谈何有所进步。” 程印一直问,陈大宝便有些烦了,他无所谓道:“反正我二分仙骨,本来就练不下去,有没有目标,又有什么所谓。” 程印觉得自己在陈大宝身上简直展现了一种让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耐心,他继续问:“若是你能继续修炼呢?” 陈大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就是因为不能修炼啊,如果能的话,我又为什么要下山,你以为我不想修炼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家放着蒲团?就是因为,我居然还没有放弃啊!” 伴随着突然的情绪激动之后的,是一片寂静,在压抑的氛围中,陈大宝低头道:“对不起阿槐,我……我实在是……我不知道,我一直都……” 程印静静看着陈大宝,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垮着的肩,看着他浸满迷茫的双眼,看着他紧紧抿着的嘴唇,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这是一个会,也能够一直走下去的修士。 因为他真的没有目标,而是为了修仙而修仙。 程印看着陈大宝,然后抓住了他的手,摆正了他的头,他直视陈大宝的双眼,看着有些湿润的宛如小狗一般清澈而迷茫的眼睛,说—— “通往大道的路,永远不止一条。” 陈大宝怔怔看着程印。 程印说:“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仙骨的事情。” 032 “你居然会对一个小修士,许下这样的诺言啊。” 在漆黑的夜幕之下,罗雪沫坐在野桐树的枝干之上,像个小女孩一样摇晃着腿。她的周身萦绕这一种凡人的肉眼看不到的白色的荧光,像是白银的碎屑。 像是仙女一般的少女带着险恶的笑容,说:“你这个境界的,许下这种诺言可是很危险的哦。” 程印坐在屋顶上。 陈大宝已经睡下了,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孩,窝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仓鼠。 程印望着罗雪沫,又好像穿透了罗雪沫看着其他的什么,他说:“别扯淡,你怎么还没走。” 罗雪沫摊了摊手道:“我关心故友好么?你以为向外放了你是元婴期的风声,所有人就都不知道你是什么状况了么。” 程印垂下眼,眸光闪烁,沉声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罗雪沫噎了一下,最后她点了点头,说:“好吧,只有我。” -- 第12页 程印叹了口气:“你,果然也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了,看着你四散的灵气,我就已经有所猜测——那你还用真身乱跑。” 罗雪沫也收了笑容,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道:“我还差一个材料,来炼我的本命法器,我已经整整找了300年了,到了如今,才有了些消息,无论如何,我是要亲自来找的。” 程印便问:“是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罗雪沫摇了摇头:“有些事,拼上道心性命,都是要自己去做的。” 说到这儿,罗雪沫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你好像对那个小修士非常在意。” “他救了我。” 程印望着虚空,他眼中的飓风渐渐凝实,仿佛汇聚成了银灰的潭水,最后他说:“过些天,我可能要问你借一下红尘道场。” 罗雪沫摇了摇头:“好吧好吧,红尘道场,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啊。” 033 时光像流水走过。 当第五天来临的时候,程印突然对陈大宝说:“大宝,我突然记起一个,不用药方,也能治好你的腿的方法了。” “欸?”陈大宝惊讶地抬起了头。 躺在床上,程印一条条撕掉了他亲手贴上的符咒,似乎也一层层撕掉了他们所相处的这段时日的回忆,最后,陈大宝看见的,是一双流动着金属光泽的,水银一般冷酷无情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带来的黑甜睡眠之后,陈大宝看见了孟小宝的脸。 孟小宝见他醒来,笑着说:“大宝,你的腿已经好了呢。” 陈大宝屈起膝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腿。 和以前没有什么分别,或许因为被包裹了一段日子显得更细白了些。 他看了很久,才突然想起来问:“师兄,阿槐呢?” 孟小宝担忧地看着他:“大宝,柳槐应该走了吧,你也别太难过了。” 陈大宝呆呆地看着孟小宝,讷讷道:“我不难过啊。” 孟小宝道:“大宝,我跟你说,师兄进丹青阁之后呢,一定去看看有没有能改变仙骨的方法,一定也会让你能够继续修仙的,只要能继续修仙,你也一定能再见到……” “你在说什么啊?”陈大宝疑惑地看着孟小宝,“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为什么在你看来我会对柳槐有这么深的感情啊?” “……”孟小宝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我想多了。” 陈大宝呆滞的神情已经渐渐变作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之情,他拉着孟小宝的手,尖声道:“你知道柳槐其实是谁么?你知道么?” 孟小宝摇了摇头。 陈大宝贱贱地笑了:“凌剑峰程印长老,你可曾见过?” 伴随着银灰色的双眸,最后在耳边响起的,是这样一句话:“我是凌剑峰程印,我会收你为徒。” ☆、第9章 交谈生活琐事 034 “他果真说要收你为徒?”孟小宝吃惊地看着陈大宝。 “千真万确,那哪能有假?” 孟小宝又沉吟道:“他果真是程印?” “这还能……好吧,我也不确定。”陈大宝最初的兴奋消失了些,忧虑道,“但是他也没必要骗我啊,用这种事情骗我有什么意思?” 孟小宝道:“是没什么意思。” 陈大宝却又皱着眉头说:“但是之前腿的事他也耍了我很久——砚上真人会是这样的人么?” 孟小宝却正色道:“我倒觉得,先前他确实没有骗你。” 陈大宝问:“怎么说?” 孟小宝道:“他是寻仙宗长老,都已经在寻仙宗脚下,不上山却住在一个小修士家,我觉得,他可能那段时间,确实出了什么事。” 陈大宝顿时脑洞大开:“他可能失忆了。” 孟小宝道:“不排除这个可能,还有肯定的是,他的修为也降低了许多——但是这些大人物的事我们也无需多想,若是真的,对你总归是件好事。” 陈大宝笑逐颜开,说:“我活了17年了,终于走大运了。”说着拍了拍孟小宝的肩,又说:“以后我会罩着你的,师兄,嘿嘿嘿嘿。” 孟小宝看着没心没肺的陈大宝,暗想:我倒觉得你一直满幸运的。 035 在这件事是真的的前提之下,他们说起了其他的事。 孟小宝说:“若砚上真人现在收你为徒,你的考核应该会是在今年下半年——也就是说和我同批了。” 陈大宝双眼发亮:“那不就是说,我还可以抱你大腿么!” ——先前说要罩我的人是谁!? 孟小宝暗暗翻了个白眼,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表面上还是淡定道:“考核之事我无法帮你,何况在面临考核试炼之前,你还有一件事必须解决。” “什么?” “所有考核之人,都是筑基修士。” 陈大宝瞪大了眼睛:“啊?那那那那怎么办啊?” 孟小宝摸了摸下巴:“距离考核还有半年,我想砚上真人会想办法的。” 陈大宝哭丧着脸:“可是只有半年,我才练气八段,还有两个台阶要迈呢。” 孟小宝想了想:“那我就不知道了,大能总归有大能的手段吧。” “……你不要提出一个问题让我担心自己就开始说风凉话啊!” 孟小宝道:“我听闻仙骨灵脉最顶尖之人,初始修行,半年便能筑基,你有程印长老的帮助,半年筑基应当不难。” -- 第13页 可是陈大宝却仍然没有放心,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可能,我已经对自己失去信心了吧。” 036 在这件事是真的的前提之下,他们又说起了其他的事。 孟小宝勾起一个温柔柔浅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 “……那之前我们在说什么。” 孟小宝认真地看着陈大宝:“先前你说柳槐是个大美人,我还不信,但是若柳槐便是程印长老,那他长得不管有多美,我都相信。” 陈大宝便翻了个白眼:“只有对你这才是正事吧。” “程印自出道以来,便是享有盛誉的美人,《众仙图录》中说他‘姿容绝美,时众公子之最’,但是,他更出名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孟小宝伸出了一根食指,“他杀人如麻。” “欸?”陈大宝回想起程印系着围裙做饭炒菜的模样,讶异道,“不可能吧?” 孟小宝正色道:“你且听我说——” “程印出生在云州,他长至六岁,家族被屠,半年之后,无人教导,他便自行筑基,然后杀了他仇人家上下386口人——孤身一人。” 陈大宝目瞪口呆。 “至十岁,他开始在修真界闯荡,初始是以散仙身份,那时修士们只觉得他小小年纪,天资卓越,是个好苗子,有一修炼邪门采补功法的门派发现他,便将他哄入门,想要夺他根骨,一年之后,却全派覆灭,从扫地杂役,到门派长老,无一幸免。” 陈大宝:“=口=” “却说那门派长老之中,有一妖女,与一金丹修士交好,那金丹修士便开始追杀程印——你要知道,金丹境界与之下的筑基、开光、心动、融合、灵寂有很大不同,到了金丹境界,你才可说是半只脚踏入了仙门,寿命也长至千岁,程印那时候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竟成功东躲西藏了好几年,直至后来受寻仙宗庇佑,才结束流离生活。” “但这却不是事情的结局,程印在寻仙宗中修行,待他修成金丹,竟孤身一人,将那金丹修士与他门下地址,尽数屠戮殆尽。” “至于在修行之途中遇到的试炼,遗迹,夺宝大会等等,他更是下手极狠,总是成为大赢家,事实上他曾说过一句话——‘阻我道者,必杀之。’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杀神。” 陈大宝维持着“=口=”的姿势,呆滞了好几分钟,才终于开口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好像看了一本起/点修真小说……” 孟小宝忧虑道:“程印此人冷酷无情,喜怒不定,你若成为他的弟子,万不可惹恼了他啊。” 陈大宝回想起柳槐煮饭烧水,扫地浇花的画面,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一定是碰到了一个骗局。 “不是你骗我就是柳槐在骗我——孟师兄,实说吧,你是不是又在耍我?” 孟小宝道:“平日里我爱开玩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开玩笑呢?”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陈大宝同孟小宝面面相觑,半晌,两人还没动,门外响起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声音—— “小女苏九娘,陈大宝可在?” 陈大宝拦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孟小宝,深吸一口气,自己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二八年华,姿容端丽的少女。她轻启朱唇,柔声道:“我是砚上真人门下仙灵,特来接您上山。” ☆、第10章 拜师生活琐事 037 这样,就上了凌剑峰了? 不敢置信的心情中,陈大宝背着小包裹,跟着苏九娘,看上去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一身正直,却时不时地拿眼角瞟走在前面的那个窈窕身影。 仙灵的话,就是说她不是人咯? 对于仙灵的事,陈大宝听孟小宝提起过,大约就是各个灵族为了得到大门派的庇佑,而派遣出族内的小辈做大门派长老的侍从——一来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二来也能学到一些修道之法。 孟小宝看了苏九娘的腰牌,确实能够确定,这人就是程印的仙灵,这也是陈大宝会跟着她深入树林的前提。 陈大宝正猜测着苏九娘的身份,却见苏九娘的步子越来越慢,头也越来越低,陈大宝不知道越过她妥不妥,便跟在她身后,疑惑地看着对方的背。 就他刚才的印象看来,苏九娘这人看来颇为温柔淑慎,很有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因此也令人不敢造次。 已经进了寻仙宗宗门,陈大宝跟着苏九娘深入树林也有好一会儿,陈大宝虽没有筑基,体质到底比常人强些,爬一些较陡的山坡也并不艰难,而苏九娘更是如履平地,姿态从容出尘。 ——所以,突然停下来了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前方仍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林,大约是没人通行的缘故,杂草丛生,木叶交错,但是这种程度的路,先前苏九娘一甩袖子便能自己造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么静静呆在原地,陈大宝不禁愈发紧张,他想了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于是上前走到苏九娘身边,抬头问道—— “……=口=” 陈大宝什么都没问出来,因为他所看见的苏九娘,满脸通红,双唇紧闭,头上简直能够冒出肉眼可见的热气。 ——这、这是在干什么? 陈大宝暗暗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姑娘,请问现在是……” -- 第14页 苏九娘抿了抿嘴,好一会儿,她轻声开口了:“陈、陈、陈公子,你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 “欸?” “我我我、九娘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是你盯着我看,我感受到你的眼神,我整个人,就动不了了。”苏九娘泫然欲泣地看着陈大宝,眼中如同蒙着江南烟雨,琥珀色的双眸之中,带着显而易见地恳求。 “……”陈大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038 为了防止再次眼贱去看苏九娘的背影,陈大宝和苏九娘并肩走着,这回,陈大宝敢和苏九娘说话了。 不知为什么,对方虽然看上去是个女神级别的大家闺秀,陈大宝还是在她身上嗅到了和孟小宝相同的气息。 简而言之,是个逗比没有错。 于是陈大宝大着胆子和苏九娘说话了:“苏姑娘,长老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苏九娘走在陈大宝身边时,又是很从容的模样了:“九娘不敢妄言真人所思所想,想必真人有他的道理。” 陈大宝想起了叶苇舟——柳槐不见了以后,叶苇舟也不见了,陈大宝本怀疑叶苇舟就是苏九娘,可是现在看看,又觉得不像——至少叶苇舟的确是只敢挠人,目下无尘、目中除了程印就无人的傲慢无比的猫,和眼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害羞的苏九娘不是一个属性。 陈大宝又问:“那么我们现在是直接去见真人么?” 苏九娘从容道:“真人口谕,便是叫九娘带你去正殿,正殿向来只有真人亲自会见别人时,才会用的。” 陈大宝受宠若惊:“我居然也要去正殿了么?” 苏九娘正色道:“你此次上山,便是真人的首席弟子,将来若是收徒议事,你都将是真人的代表,自然当得起这样的待遇。” 陈大宝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份责任的重大,这样一来,心中也不免担心起来。 ——我真的可以成为凌剑峰的首席弟子么?仔细想来,我只是收留了程印而已,甚至于,在收留程印以后,我也根本没出什么力,而是他在帮我;更何况,能成为长老门下弟子的,无一不是英杰,像我这样的废仙骨,真的可能承担起这样的压力和挑战么? 脑中思绪翻腾,在一片混乱之中,宛如一柄插入地面的长剑一般的凌剑峰,出现在了眼前。 039 陈大宝抬起头的时候,只感觉看到了一道笔直的峭壁,从半腰开始就隐没在云雾之中,光秃秃的峭壁上只横生着几株矮松,其余便是灰黄的岩石和泥土。 陈大宝问苏九娘:“……正殿在哪里。” 苏九娘抬起了头,眼中闪现出憧憬的光芒:“就在上面啊。” “……” 光是看着,陈大宝就觉得自己已经得了颈椎病,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问:“你会,带我上去么?” 苏九娘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你可是拜师,为示尊敬,必须亲自上山,也绝不能借助任何工具的。” “……” ——我!就!知!道! 陈大宝的心中刷出了这样的呐喊。 我就知道一路怎么会那么简单,原来要命的就都在最后一关了。对于筑基的修士而言,只是爬一个陡峭的高山,自然不是问题,但是对只是炼气期的陈大宝而言,这真是个要命的问题了。 然而在陈大宝崩溃之时,苏九娘已经留下一句“上山后请别忘记去宗里登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真的没有发现我不可能爬上去么?!!现在根本不是会不会忘记登记的问题了吧?! 陈大宝看着陡峭的石壁发了一会儿呆,好一会儿,才试着拼尽全力往第一颗松树那儿跑着试试,结果跑了几十次,无一例外,在百米开外的距离,就气竭上不去了。 陈大宝撑着膝盖,在山脚下气喘吁吁,喘了半天,他自己突然觉得好笑,忍不住就笑出来了:“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区别么?没救的废仙骨,不怎么样的悟性,好不容易走了个狗屎运,还得在这么可笑的地方,就绝望了。” 可是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可是,真不甘心啊。” 说着“不甘心”的时候,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双手握拳,砸向地面。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陈大宝一愣,拨了拨地面上的杂草,结果拉出了一根韧性十足的藤蔓? 陈大宝眨了眨眼睛,他用力一拉,发现藤蔓是从山上长下来的。 再顺藤摸瓜地一摸,陈大宝在山体的另一边,看见了一根粗壮的,一直向上生长,隐没在云雾之中的巨大藤蔓。 “……”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了下来,“你妹啦,原来上山的路在这边,干嘛不早说啊。” 040 虽然是修仙界,但是日出日落,春去秋来,也同人间,无甚区别。 陈大宝爬至山顶的时候,黄昏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山顶,橘黄色的夕阳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暖,像是冒着香气的蜂蜜,洒在屋顶的瓦片上,屋檐上,还有门前的圆柱上,和青灰色的台阶上。 突然之间,陈大宝先前感受到的饥饿和疲劳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只感觉到一种无上的喜悦和激动,就好像原本已经步入黑暗的人生,又退回去到了能感受到光明的黄昏。 正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 第15页 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与金色的外界不同,屋内透露出了一种庄严的森冷,在夜明珠带来的冷光之中,陈大宝看见了坐在石台上的程印。 可是在那一刻,陈大宝没有在他身上看见一丝一毫柳槐的影子。 他所看见的是一个冷玉雕成的神像,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表情,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人的气息,他只是穿着宽大的长袍,面无表情地盯着陈大宝看。 ——或许看的也不是陈大宝,那双银灰色的双眸里,看不出放下了任何一个人。 喜悦如同潮水般褪去了,陈大宝一步一步踏上正殿,心中却荒凉一片,他搞不懂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心情,但是他确实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后他听见了程印的声音——比起柳槐的声音,更加冰冷的,无机质的声音:“今天起,你是我的徒弟。” 陈大宝抬头看着他,他张嘴想要说话,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哪怕程印什么也没有做,但是陈大宝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既已成为我座下弟子,我就为你取一道号,”他微微一顿,接道,“大道千万,但总归要平顺自然,若以无为之心去取无上道果,内心的平顺更意义非凡,我便取一‘平’,今日起,我便叫你修平。” 陈大宝——不,现在起应该叫陈修平了。 陈修平跪地磕头,在低头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想法像是针一般刺入了他的大脑,带来尖锐到令他麻木的疼痛。 ——这个人不是柳槐。 ——柳槐已经消失了。 ☆、第11章 宗门生活琐事 041 “你是去拜师的,又不是去见柳槐的。”孟小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昨天的敏锐度去哪了?”陈大宝——哦不,陈修平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孟小宝的肩膀,“我是真的以为上山能看见的是柳槐啊!” “可是你昨天还说你们感情没那么深的。” “啧,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嘛。”陈修平垮了脸,丧气道,“就像是原本你以为只需要离开你的好朋友一天,结果发现永远都见不到了,你觉得那种情况更打击人一点。” 孟小宝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昨天陈修平在凌剑峰上头的一个小房间里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下山,准备去宗门里登记了,结果刚到山门口就碰到了特意等他的孟小宝,感动的同时,就把烦恼的事情也跟他说了。 说了之后,心情也没有多少好转,陈大宝郁闷着一张脸,深深叹了口气。 他又说:“而且,叶苇舟也不在。” 孟小宝抽了抽眉毛:“那只猫?” “对。”陈修平点了点头,“你说程印——咳,师父流离在外,就叶苇舟找到他了,这只猫怎么也应该是和师父很亲近的吧?” 孟小宝认同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山头,都没有看见它!” 孟小宝拧着眉头,问:“那又怎么样,猫这种动物,本来就是很自我的,它或许只是下山玩了。” 陈修平鼓起脸吐了个气:“好吧,算你说的没错。” 虽然这么说了,陈修平的内心还是不自在,或者说简单点,他就是因为发现程印并非柳槐,而感到非常的难过。 如果是柳槐的话,他觉得他们两人绝对能相处的很好,但当对象变成程印的时候,陈修平除了浑身的鸡皮疙瘩的满心的恐慌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感情。 说到底,孟小宝口中那个冷心冷清视人命为草芥的砚上真人,真的是蛮可怕的。 陈修平还不是陈修平也不是陈大宝的时候,也喜欢在网上淘那种网络小说看,但是看多了,他着实觉得,要是现实中碰到一般升级流小说主角那样的人,并不是特别让人开心,自私冷酷的人在小说里固然能因为作者的金手指成为人生赢家,在现实中却只让人想要远远避开。 想到这儿,陈修平又是叹了口气。 042 寻仙宗的人口并不大多,基本处于地广人稀的状态,因此陈大宝来的一路上并没有机会炫耀一番自己的狗屎运亮瞎别人的双眼。 但是接近名为浮生殿的登记所的时候,人还是渐渐多了起来,各种穿着相似道服的修士们忙碌地来来往往,陈修平偷偷环顾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认识的人,但是有些修士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是会惊讶地看一眼他,陈修平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修为按道理不应该进入这里的原因。 尴尬之下,他靠孟小宝更近了一些。 “师兄啊,我们走快些吧,登记处在哪儿啊?” 孟小宝带着陈大宝进了大门,就拐进了一个侧殿,又过了几个月亮门,迎面就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槐树。 孟小宝说:“你是登记成长老的首席弟子,登记处就比较特别些——对了,跟树长老问好。”这么说完之后,孟小宝自己已经对那棵槐树行了个礼道:“树长老好。” 陈修平咽了口口水,跟着也说了一句,没想到之前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槐树,在他问完好后,突然从树干中浮现出了眼睛鼻子嘴巴,眼珠子还颇有活力地转了转说:“哦,这小家伙怎么会来这。” 声音倒也不是想象中的沙哑,而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子的声音,但是陈修平心里还是吓了一跳,但是他努力维持了自己的淡定,听到孟小宝替他回答道:“这是程长老的新弟子。” -- 第16页 树长老那树干形成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你说谁?程长老,哪个?” 孟小宝淡定道:“凌剑峰程印长老。” 那老树的嘴顿时张得老大,下一秒整张脸缩了回去,空气中只余留下袅袅的回音——“那小子居然收徒弟——糟了,我是不是走火入魔做梦了,我得回去睡一觉。” 陈修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转折,孟小宝却淡定地拉了一把他的袖子,让他跟着继续往里走。 过了那棵粗的有些离谱的槐树,陈大宝就看见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寻仙宗道服的青年,单手支着脑袋在坐在门口打盹。 孟小宝止步在那青年面前,温声道:“文师兄,近来可好?” 陈修平暗想:现在的高人前辈是怎么回事,就不能好好打扮一下再出场么? 会发出这样的吐槽,实在是因为这位文师兄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脱离了乱的范畴而直奔邋遢去了,胡乱剪到肩膀的头发油成一缕一缕,脸被乱发遮着,看不出面容,更别说那不知多久没洗的道服,整个人丢到街上就是个毫无破绽的乞丐。 但是表面上,陈修平还是作揖道:“文师兄好。” 陈修平以为他会被问及修为不过关的事,没想到这位文师兄眼皮都没有抬,只把油腻腻的右手往陈修平面前一伸。 “?”陈修平疑惑地看着这只带着泥垢的手,然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难道说要握手么?!! 在满脑子惊恐之中,陈修平颤抖地伸出了手,视死如归地把眼前的这只手握住了。 “嗯?”文师兄发出了疑惑的鼻音,然后开口道,“干嘛,印章和玉简呢?” 陈修平眨巴了眨巴眼睛。 孟小宝无奈地对陈修平说:“程印长老没有给你他的私章和证明你身份的玉简么?” 陈修平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掏出了那两样东西。 文师兄也没嘲笑他,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到里面去了。 文师兄前脚一走,陈修平马上就掩面嚎道:“丢脸死了!” 孟小宝拍了拍陈修平的肩膀,叹息道:“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的。” 陈修平:“……” 043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文师兄就出来了,仍旧是一声不吭,把玉简和印章还给陈修平,又拿了一个新的玉简,简单说了句“自己留着”,就有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起盹来。 陈修平感谢了几句,见文师兄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就准备讪讪离开了。 就在离开之前,文师兄却突然开口了,他说:“你是程印……长老的弟子?” 陈修平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这不太礼貌,又说了句“是的。” 他说完这么一句,原地等着文师兄还有什么想问的,结果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文师兄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陈修平无语凝噎地被孟小宝拉出了小院。 出了小院又路过了树长老,陈修平终于忍不住问孟小宝:“这位文师兄性格是不是有点沉闷啊?” 孟小宝点了点头,说:“文师兄不爱说话,对外物也没什么追求。” 陈修平心里说了句:未免也太不追求了。 嘴巴上他又问:“他是哪位长老的弟子啊?” “是掌门的大弟子。” 既然孟小宝叫他师兄,那么他的身份必然是门内长老的直系弟子无疑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是掌门的大弟子。 那不就是所有人的大师兄了? 陈修平惊叹道:“掌门的大弟子,居然在看门,看来这个门很重要啊!” “那倒不是,只是文师兄犯了错受罚罢了。”孟小宝却含糊其辞,又马上转移了话题,说,“你若过了宗门试炼,往后应该就在凌剑峰上修行,由自己的师父负责,何况程印长老只有一个徒弟,想必也会尽心,但是在试炼之前,你每日都必须去平仙殿修习。” 陈修平的思绪也立马被这个带走了,他担忧道:“我若去平仙殿修习,会不会被欺负啊?” 孟小宝皱眉:“你怎么会有此想法,大家都很和善,这担心是多余的。” 陈修平不可置否,他暗想:校园暴力这种事,向来都是常有的嘛。 想是这么想,陈修平嘴上说:“也是也是,都是清心寡欲的修仙之人嘛,何况师兄会帮我的嘛,对吧。” 孟小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陈修平便打定主意这段日子要跟在孟小宝后面,绝对不落单。 约莫知道了宗门内门构造和要做的事之后,陈修平就再次爬山涉水地爬上了凌剑峰,等到了山顶,才发现自己饿的不行。 他这个时候才傻眼地想:完了,我没买吃的。 ☆、第12章 觅食生活琐事 044 ——睡、睡不着啊。 陈修平一翻身,从床上直起身来。 “好饿!” 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浑身更是被饿的没有了力气,额头上背上冒着虚汗,陈修平掩面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出了门。 “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吃的……”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陈修平到了院子,却望着天上的月亮,不晓得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可以想象的是,这凌剑峰上过去,应该是没有要进食的人的,事实上,这上头原本只有程印一个人,孤零零住了几百年,而程印早几千年前,就已经辟谷了。 -- 第17页 想到这儿,陈修平已经觉得眼泪要来了。 他抬头看着月亮,都觉得那是个被咬了一口的饼。 “啊,好想吃月饼啊……” 因为自己的想象,陈修平觉得自己更饿了,环顾四周,植被倒是很茂盛,陈修平蹲下来拔了一根草,思索着这能不能吃。 就在陈修平要向兔子学习的时候,他听到了猫叫。 一个黑影轻巧地跳到了他的头顶,然后把他的头作为垫脚石,越到了院子花坛的边沿上。 叶苇舟优雅地摆了摆尾巴蹲坐在了石坛上,然后“喵”地叫了一声。 “叶苇舟!” 叶苇舟淡定地舔了舔爪子。 陈修平蹲坐在它的面前,眼睛发着光问:“叶苇舟,苇舟,咪咪咪,你告诉我,哪里有吃的好不好,要不你就分一点你的粮食给我吧。” 叶苇舟圆滚滚的猫眼仿佛抬头轻蔑地看了陈修平一眼,然后蹦下花坛,又踩着旁边的灌木跳上了院子的围墙,在围墙上回头看了一眼,就跳了下去。 “我觉得她刚才是在邀请我。”这么自言自语着,陈修平打开院子门追了出去。 045 叶苇舟闲庭信步地走在前面,陈修平却在后面蹭着阴影跟做贼一样。 事实上,虽然他的新鲜出炉的师父也没说过晚上不能出门,但是万一他只是懒得说呢?在这么一个陌生且逼格很高的地方,陈修平觉得自己很怂地不敢乱跑。 其实凌剑峰顶峰上的地方不算大,正殿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其余便是两个侧殿和后面他师父呆的地方,大概因为下了禁制,陈修平在那儿只能看见一片云雾缭绕。 陈修平原本以为叶苇舟会带他去某个树林或者去另一个侧殿,没想到叶苇舟直接就闯进了那一篇云雾缭绕的禁制。 陈修平目瞪口呆地停在了原地——他不敢进去了。 毕竟饿上一个晚上也不会死,但是要是在触动了什么禁制,直接死翘翘绝对连留遗言的机会都不会有啊。 于是陈修平犹豫着,准备回去了。 没想到叶苇舟又出来了,它在那片云雾的边沿,“喵喵”地冲他叫,见他不过来,甚至又跑了过来,来到他身边咬他的裤脚。 陈修平回去的心又动摇了。 他明天是要去面对久违的“校园”生活的,甚至还很有可能要对抗凶猛的“同学”,要是今天晚上饿着又睡不好,那状态实在太糟糕了!何况叶苇舟是与程印曾经患难与共的“猫”,相比是有特权的,那么它如此热枕地邀请我——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不能否认确实还有好奇心的因素,在剧烈的内心斗争中陈修平终于还是移动了步伐,朝那片烟雾缭绕靠近了。 在触及那篇烟雾之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贯通了他的全身,然后就是一种坐云霄飞车一般的失重感,陈修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发现自己眼前一亮,身处的空间已经从黑夜的凌剑峰顶峰,到了一片明亮的……植物园? 046 高大的乔木上长着不知名的果实,低矮的灌木开着明艳的花,苍穹是一块发白的幕布,上面没有白云没有太阳,只是简简单单发着光,脚边有一条一米来宽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流动着粼粼的闪光。 陈修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对伊甸园的想象。 叶苇舟又踩着他的脑袋跃了下来,先到溪边喝了几口水,又叼了颗黄色的果子吃。 陈修平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梦境,而是真真实实的一切,他盘腿坐在柔软想草地上,思索了一下,摘了颗叶苇舟吃的同款黄色果实,咬了一口。 “……面包味啊……”介于嘴巴里的味道和他的想象产生了很大的落差,陈修平干巴巴咬了几下,就暂且放到了一边,那旁边的阔叶卷了个杯子,舀了点水喝。 溪水入口,沁凉可口,带着些微的甘甜,只喝了一口,陈修平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不禁想到了众多修仙文里那些洗涤杂质的仙水,禁不住又喝了好几口。 叶苇舟又走到了他身边,顺便又拨了些不同的果子过来。 在甜香的气味的诱惑下,陈修平也不去管猫吃的人能不能吃这个问题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待吃了七八分饱,陈修平终于留出嘴来说话了,他摸了摸叶苇舟的头顶,看着它眯起眼睛一副“再来一点”的样子,忍不住笑问道:“你那么聪明,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叶苇舟当然不会回答他,但是它还是瞪着猫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眼睛闭上,趴在了地上。 陈修平便自言自语道:“你应当是听得懂的对吧?不然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呢。” 陈修平摸了摸已经充实了很多的胃,喃喃道:“以后的日子不一定好过呢,师父太高冷,师兄太正直,九娘又是个天然呆——但是,修仙才是正道,对吧?” 陷入沉思的陈修平没有看到,叶苇舟甩了甩尾巴,又抬头看了一眼他,褐色的双眸中,仿佛闪过了一道银色的风暴。 ☆、第13章 修习生活琐事 047 昨天孟小宝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家都是很和善的。 是这句话没错吧? 在平仙殿学习了半天的陈修平表示,这关和善什么事啊,还不如说大家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 第18页 平仙殿的学习,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自习,除自习之外,每日早上不定时,会有宗内前辈来讲习——所以所谓的不定时就是他们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其余时候,殿内书籍自取,不能带出去,不能摘录复制,所以殿内的氛围很自由,也没有陈修平想象中的学院感,而让他几乎有点挫败的是——所有人都无视了他。 他们会跟孟小宝打招呼寒暄,套近乎刷好感度,但是对跟在孟小宝身边的他,却基本上可以说是毫不关心,有礼貌的会笑着打个招呼,没礼貌的就直接当做没看见了。 想象中的学院生活遭到了幻灭(也可以说是太符合正常情况),陈修平到晚上回去的时候,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当然这种心情跟孟小宝说他是一定理解不了的,所以他就在上山的时候,跟九娘说了—— “……大家都不理我,一定是因为我修为太低的原因吧。”陈修平简化了一下自己的失落,跟九娘抱怨道。 九娘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陈修平,愤慨道:“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可是砚上真人的弟子,现在的修为,又怎么能代表你以后的修为呢?!” “……”陈修平有点后悔了,他是不是不应该这么(添油加醋的)和九娘那么认真的好妹子扯淡啊?所以他连忙补救道,“可能是我想多了,也只是不熟悉吧,以后会好的。” 九娘道:“若是以后他们不尊敬你,你就去告诉真人,真人最是护短,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会杀了对方全家么?!想到程印的事迹,陈修平尴尬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心里想:以后还是不要找九娘吐槽了吧。 048 于是在黄昏的时候,陈修平继续往凌剑峰进发,这回他记得带了些馒头,还有一只烧鸡。 正在他和烧鸡的香味艰难地坐着斗争的时候,他的声音,被一个巨大的黑影覆盖了。 “……?”不记得这儿又那么大的建筑啊。怀着这样的疑问,陈修平抬起了头。 “=口=” 深绿色的甲壳上结着岩石和长着青苔,四只脚缩在壳里,只有头正对着陈修平,圆圆的眼睛像是闪闪发亮的探照灯,鼻孔里“扑哧扑哧”地喷着气。 ——一只巨大的略有三层楼高的乌龟刚刚好堵住了他的前路,蹲在山路上,嚼着树叶吃。 陈修平冷静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候,有人叫住了他:“喂,前面那个,走那么快干嘛,我有事问你呢!” 穿着粉色纱裙的少女翻了两个跟头,挡住了他的前路。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 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挂着甜美的笑容,双眸闪闪发亮。 陈修平顿时也露出了笑容,他挂着绅士的表情,说:“后面那个是你的乌龟么?” 049 美少女的待遇和乌龟的待遇终归还是不同,陈修平和少女坐在路边说起了话。 “那不是乌龟,是玄龟好么。” “无所谓,总之是很大的乌龟。” 少女“噗嗤”掩嘴笑了:“你这人还真有趣——我叫罗雪沫,你叫什么?” 陈修平道:“贫道法号修平,俗家姓陈。” 罗雪沫笑得更大声了:“好吧好吧,陈修平道长,我且问你,前面是凌剑峰么?” 陈修平道:“准确来讲,这里就是凌剑峰的范围了。” 罗雪沫又问:“你不好奇我来凌剑峰干什么?” 陈修平摇了摇头。 罗雪沫问:“为什么?” 陈修平道:“因为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罗雪沫像是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陈修平。 陈修平却突然大笑起来,道:“你吓到了?我只是说笑的。” 罗雪沫却勾起一个与之前不同的笑容,道:“你这个年龄的能懂这些,倒也不容易。” 陈修平也收了笑容,认真起来了:“有什么好猜的——前辈的事,晚辈又怎敢过问?” 罗雪沫看着陈修平,突然吹了个口哨。 陈修平还以为罗雪沫调戏他呢,那小楼房似的玄龟,就像是放了气的气球,猛地缩小了,直至缩小的手掌大小,落在了罗雪沫的头顶上。 罗雪沫头上盘了一圈圈的鞭子,顶着个碧绿的小乌龟,倒好像是戴了顶小帽子,显得更娇俏了。 但是陈修平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了——多厉害不知道,总归是很厉害。 这种认知令他一见到罗雪沫,就觉得头皮发麻,但是顶着“小帽子”的罗雪沫,还是像个少女那样,将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地跳到了陈修平身边。 她弯着身子看着陈修平,甜笑道:“来,我和你一起爬山,去见你那小气鬼师父吧。” 050 陈修平终究还是不知道罗雪沫和程印要讲些什么,因为一将罗雪沫带到正殿,程印就叫他离开了,他当然不敢也没兴趣偷听,就直接回房了。 而留在正殿的程印,带着罗雪沫直接进了他的洞府。 一进了禁制范围,程印便直接问:“东西带来了么?” 罗雪沫翻了个白眼:“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程印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请你带的东西带来了么?”还是冷冰冰的语调。 罗雪沫嘟囔着:“我可不认为有什么区别。”却还是用右手在虚空一划,然后手上便出现了一个纸张泛黄的古朴卷轴——连带着还有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籍。 -- 第19页 “你别给我弄坏了——虽然是仿造品也花了我很多珍惜材料的,”罗雪沫将卷轴和古籍一起递了过去,“至于这本古籍呢是我在见了你的徒弟后,爱才心起,特地从我的收藏当中……喂!直接扔了也太过分了吧!” 程印甚至没有看那本古籍一眼,直接扔在了门口对着的一堆杂货中,然后收起了那个卷轴。 收起卷轴后,他问:“你跟修平说了什么?” 罗雪沫无辜道:“我什么都没说哦,他莫名其妙就很害怕我——怎么说呢,弱者的直觉?” 程印皱眉思索了下,没说话。 罗雪沫又说:“我倒觉得你那徒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蠢的,自己的小心思可是多着呢。” 程印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你可以走了,罗雪沫。” 罗雪沫:“……” 051 程印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陈修平正在啃烧鸡。 省到最后的鸡腿肉才啃了一口,程印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修平,来正殿。” 陈修平差点没被鸡骨头卡住喉咙,关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气来,连忙抹了把脸洗了个手,往正殿赶过去。 正殿的门开着,惨白的房间里只有一个惨白的程印,罗雪沫不在那儿,不知道为啥,陈修平松了口气。 程印背着手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皱了皱眉头,陈修平顿时觉得自己心都揪起来了——毕竟衣衫不整和吃了那么多荤腥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程印最终还是没有教训他,只是沉声问道:“今日平仙殿修习,可还习惯。” 陈修平受宠若惊,他万万没想到,冷心冷面的程印,还能关心这个,他连忙答道:“挺好的挺好的。” 程印皱眉看着他:“你直言无妨,有困难还是有为难之事,直说无妨,我不喜欢不干不脆。” 陈修平体会到了一种小学时被班主任训话的感觉,他低着脑袋,觉得手心后背全是冷汗,想了想,他认真道:“平仙殿里的书籍讲道,我很多不明白——它主要是针对筑基以上的修士的,我……有心无力。” 说到这了,他抿了抿嘴,觉得着实有些丢脸。 程印看着他,双眸像是一潭深水,陈修平不敢直视程印,只敢看着地面,顺便看看程印的脚。 恍惚之中他觉得程印是叹了口气。 那口气叹的很像是柳槐,陈修平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是程印仍旧是程印,仍然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的脸,和仿佛凝聚的风暴的双眸。 陈修平又连忙把头低下来了,然后他听见程印说:“明日起,你便不用去平仙殿了。” 空旷的大殿内,那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像是一盏敲响的大钟让陈修平简直头晕目眩。 “你是我的徒弟,我会亲自帮你筑基。” 052 此时,在不远的宗门内,有那么一群亲爱的同学们,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你看见今天早上那个人了么?” “哦哦,我知道,你是说跟在孟师兄身边那个吧?” “嘘,轻点,别给孟师兄听见了。” “给孟师兄听见怕什么,千万别给程长老听见了。” “怕什么,我们又没说他坏话——我连话都不和他说,还能怪到我头上?” “我在他面前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呐,程长老的大徒弟唉,你说他是不是什么特殊种族?” “……你话本看多了吧,我看,说不定是私生子!” “你才话本看多了吧,私生子什么的……” “你们在说什么?”孟小宝从门外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着围成一圈的师弟们。 “哈哈今天月亮真圆啊。”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们去一边说说。” “今天的饭菜是不是有点太熟了……” “……” “……?”看着作鸟兽散的师弟们,孟小宝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师妹们很难懂,师弟们,也很难懂啊。——今天的孟复真依然充满忧虑。 ☆、第14章 闭关修仙琐事1 053 “然后他就对我说:‘往后的日子你便随我闭关,你基础太差,需要些日子。’然后我就只剩这最后一天自由的日子啦。”陈修平坐在石头上,他趁着闭关前的最后一天来同孟小宝说一声,顺带说了一下程印昨天说的话,言语里倒有些期待意味。 孟小宝看出来了,就没多说什么,只问:“那年末的试炼,你可赶得上?” 陈修平想了想,说:“师父他没说。” 程印虽没说,想必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他都为陈修平起了道号,想来也是真心收这个徒弟,孟小宝便不再多问。 又闲聊了一阵,陈修平先说告别了:“我这次在山上闭关,不知道要有多久,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只希望等我下山的时候,你别已经忘记我了。” 孟小宝便笑了,他说:“你这话说的才叫绝情呢,你知道我是把你怎么养大的么?我这辈子,统共就养了你这么一个小孩,最熟悉的也是你的脾性,要是把你忘记了,我一定是脑子出毛病了。” 陈修平也笑了,他想起过去十几年孟小宝与他的相处,亦兄亦父,哪怕他现在多了个师父,也替代不了,便觉得自己也是多想,不再多说,上山去了。 -- 第20页 孟小宝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身影,笑容却渐渐收拢了。 他想:其实大宝已经不同,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054 凌剑峰其实在寻仙宗的中央方位,它主峰宛如一柄利剑,直插在宗门中心,周围又有连绵几千里的山脉,其实占地非常广。 程印带陈修平修行的地方,并不是在主峰。 陈修平跟着程印走,没一会儿就没了方向感,只觉得周围全是高高低低的树木,间或有猿猴嘶叫着抓着树枝掠过,惊起一片飞鸟,阳光快穿透不了茂密的木叶,陈修平一路走来,都没有晒到太阳。 他正想着“欸这儿是哪儿啊?”的时候,程印突然在前面说:“我带你步行而来,主要是希望你能记住这儿的地貌地形,毕竟我不能一直伴你左右。” 陈修平“啊?”了一声,他忍不住道:“不是吧师父,我要呆在这儿,分分钟迷路啊。” 程印就没说话了。 陈修平以为刚才的话实在太没水准令他的师父无语了,连忙补救道:“但是我也就这么一个缺点,我就是不认路,方向感不好,可是记忆里和悟性都很好,真的真的。” 程印就“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了。 这一走,就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后来陈修平完全是靠毅力支撑着,眼前都快便雪花点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几间茅草屋。 这茅草屋不知道是不是用茅草做的,但总之是一种草无误,外面用篱笆围了个小小的院子,里头是三间小屋,陈修平被程印带到了左边一间屋里,里面摆了个木桶,正冒着浅灰色的雾气。 看着这雾气的颜色,陈修平就知道里面这成分不对。 他看了看他的师父。 程印已站在他的身边,此刻淡然地对他说:“你进去泡个澡,无论如何,都要泡足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来中间的屋子找我。” 陈修平嘴角抽了一下。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这皮还不皱成猴子!!! 但是师命不可违,陈修平点头说好。 程印便抬手在门口燃了一柱香:“香灭之时,时辰就到了,莫过了点。”说完,便冲他一颌首,出去了。 陈修平虽心里还吐过槽,但是真执行起来,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立马就扒了衣服泡进去了,直到泡进去了,才得空研究这是什么成分。 冒的烟虽然是浅灰色的,但是里面的液体却很清澈,也并不烫,只是温水而已,陈修平研究了半天,甚至都想去尝一尝,最后在心理斗争之下,还是没去作死,而是听话地泡着了。 泡澡这件事,水温适合,环境幽静,人内心又平静,实在是非常容易令人思维懈怠,身体放松,再加上这液体没什么古怪气味,泡起来又没有什么其他强烈感受,陈修平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055 陈修平是被冻醒的,他睁开眼睛,看见窗户外头黑漆漆一片,门口的香灭了——就是不知道灭了多久,水冰凉的像是冻过。 他连忙一下子跳出来,裹了件往外跑,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程印。 程印站在院子中央,仰头看着天,漆黑的长发在夜风中如流水般的浮动,星光下玉瓷一般的肌肤仿佛在发着光,陈修平一下子就看愣了。 然后他听见程印说:“你迟到了半个时辰。” 陈修平讷讷无言,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睡着了这件事情。 寂静中程印的声音像是山涧中冰棱碎裂:“修仙之路,最忌自误,仙途漫长,大多数时候,是要自己走的。你若不自我约束,只求他人助力,决计是走不长的。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拜于我门下,直接下山去吧。” 陈修平腿一软,眼前一黑,只觉得耳中轰鸣一片,直接就跪下来。 但是他自己其实最开始没有觉察到他跪下了,他只是觉得思绪混乱,浑身几乎都失去了力气,然后他的力量宛如回光返照一般地突然又回来了。 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头便磕了下去,砸在地上,一声重重的闷响。 然后他说:“是徒弟懒惰,求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听见程印的声音:“我曾问你,你为何修仙,如今你只自问,你为何修仙。” 陈修平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颤抖起来,他的脑中突然略过许许多多的记忆,有些记忆他原本准备永远埋在心底,再不记起,但是今天,他突然将一切翻了出来。 那些记忆就好像马上要腐烂的谷物,散发着陈腐的霉臭。 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若修仙,当成人上人;若修仙,当证道长生。” 然后他感觉到额间一冰,就失去了意识。 ☆、第15章 闭关修仙琐事2 056 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感觉,就好像是重新活了一辈子似的。 至少陈修平就是这样子的。 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见坐在房间中央椅子上看上去是在发呆的程印,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这美人谁? 然后“滴答”一秒之后,他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把他吓晕了的他的师父么! 他连忙开口道:“师父。”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的过分,声带的抖动都令他感到些许的疼痛,他捏着嗓子咳了几声。 程印端着一杯水递给他,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 第21页 陈修平惴惴不安地喝着温水,抬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程印,经这么一件事,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修仙——就算态度不大端正,他想修仙的心简直到了执念的地步,所以要是程印就此叫他打道回府,他一定会再晕倒一次的。 程印叹了口气。 陈修平不晓得这气叹的是什么意思,又轻轻叫了声:“师父。” 程印转身又坐回了桌旁。 天已经大亮,程印逆着光坐在桌前,原本纤长的背影简直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似的,显得特别气势重重,对比之下,陈修平心底更加不安,简直要落泪了。 然后程印终于开口了,他说:“昨夜若只是个小测试,你没过关。” 陈修平瘪了瘪嘴。 程印又说:“你心中执念太深,恐入魔道。” 其实陈修平现在心底觉得进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前不能修仙的时候,就起过这个想法,只是实在没有途径,所以就放弃了,要是有什么契机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去修魔了。 程印像是察觉到了陈修平的想法,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修魔其实也无妨,只是更加艰辛,成道之路更漫漫无期而已。” “欸?” 程印又叹了口气,他这辈子在遇到陈修平之前都没叹过这么多气,他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魔修?” 陈修平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小说,自信地说:“不走正道,投机取巧的修道者,一般伤天害理的事做得特别多。” 程印终于连气都叹不出来了,他说:“魔修——是修魔道的修者,就以你所说的伤天害理的事作为依据好了,我要纠正的是,你的因果关系反了,他们并非为此被称为魔修,而是因为修此道而做这些事,你可以理解么?” 陈修平冲程印竖了个大拇指,道:“师父,我觉得比起你之前的话,现在你说的话特别通俗易懂——” “既然如此,我就——” “但是我还是没有听懂。” “……” 程印默默地从站了起来,他看着陈修平,用那双难以分辨神情地眼睛复杂地盯着陈修平看了很久,才终于说:“休息一早上,下午……下午我来叫你。” 陈修平,男,17岁,他发觉自己可能在修行的第一天,就把师父给气无语了。 057 稍加洗漱,又吃了桌子上准备的东西,陈修平出了门。 他发现自己睡在在右边那间茅草屋里,院子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口井,正冒着森森的凉气。 他看了几眼,虽好奇,也没有凑近去看,先去正屋了。 程印果然在屋里,此刻他手中正拿着一个卷轴,摊开来仔细地看着,直到陈修平走进屋子,才收了起来,然后他看着陈修平说:“昨天我用药浴法为你加固了身体,今天我就帮你通一下经脉,你随我来。” 陈修平眼看着程印穿过了正屋的墙壁,才知道这地方别有洞天,怀着震惊和理所当然,跟着走了进去。 走进去的感觉很像是找食物那天穿过薄雾的感觉,也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之后,他就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眼前是一个石洞,四周的石壁散发着青绿色的幽光。 “此石是碳青磁,性幽寒……”说到这儿,程印突然顿了一下,大约两秒之后接道,“总之你不要碰上石壁。” “……”我、我刚才是不是被鄙视了,总觉得潜台词是“说了你也不懂”啊! 还没等陈修平提出抗议,程印已指着当中一个石台道:“你脱了衣服,坐在上面。” “……脱、要脱衣服?” 程印皱眉:“怎么了?” “也、也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陈修平自己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想当年自己和柳槐也算是肌肤相亲,现在嘛就更加纯洁了,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之前的犹豫也是脑子出了毛病,为了证明自己非常正常,连忙爽快地剥了衣服,盘腿坐在了石台上。 盘腿坐好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程印的反应,他仰头看着身边的程印,问:“师父,接下来做什么?” “收声,静心!”程印突然严厉道,“吐纳,冥想,入定。” 陈修平连忙依言做了,但是虽然做了,心中还是不免纳闷地暗想: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师父确实是喜怒无常。 陈修平往常其实很难静下心来,可能就是因为他心中执念太深,想的太多,不利于修行,但是今天,他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厚重的云雾。 他往日进入深层冥想之后,看见的就是这片云雾,他知道,这片厚重到看不见其他的云雾,正代表了他无可救药的灵脉。 ——若说仙骨代表着你能否修仙的话,那灵脉就代表着你能到哪个地步。很遗憾的是,陈修平的灵脉是全部堵塞的。 他的精神就在这片云雾中茫然的前行,又是悲苦,又是无奈。 他无法进一步,就是因为他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现下,也看不清未来,又怎么能走下去呢。 想到这儿,哪怕是精神深处,他也觉得酸涩不已,只能深深叹息。 058 程印看着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入定的陈修平,表情却没有什么太大波动。 他聚集着银灰色风暴的双眸上下扫视着陈修平,半晌,“咦?”了一声,疑惑的象声词过后,他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混合着吃惊和叹息的神情,吃惊和叹息过后,他流露出了一种沉思。 -- 第22页 这沉思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从容冷淡,然后并指为剑,一剑斩向了陈修平的脊柱。 那剑光像是绵延的水波,沿着脊柱浸入了陈修平的身体。 于是望着自己精神世界中的云雾叹息不已的陈修平,突然就看到一道剑光从云雾中穿过,宛如开天辟地一般,将这混沌的云雾给劈开了——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好像是天和地渐渐分明,然后这道剑光直直冲向他的面门,陈修平吓了一跳,“啊”地叫出了声——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陈修平被一道剑光从入定中被吓醒了。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程印,直觉自己可能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大对。程印像是也没想到这样的变故,也有些呆愣愣的,两人都沉默了一阵,陈修平先忏悔着低下头,带着抱歉的语气说:“师父……” 程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也是我命中该有这么一劫。。” “……”欸? “你再冥想下吧,到了时间,我会叫你。” 已经觉察到自己简直是被手把手带着的陈修平,虽然自觉应该羞愧,想了想,最后还是只诚心诚意地说了一句:“谢谢师父。” 今天的陈修平终于发现,修行确实不易。 ☆、第16章 闭关修仙琐事3 059 陈修平是被程印从睡梦中叫醒的。 被叫醒之后,他看着程印空洞的双眸,觉得自己连羞愧都没资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睡着了——总之就是睡着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心没肺。 他低着头地跟着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无话可说的程印出了石洞,然后被程印带着到了院子里。 又到了夜晚,苍白的满月挂在中空,看上去像是一个饱满滚圆的柚子,程印面无表情道:“我已想办法改变了你的体质灵脉,接下类要改变的就是你的仙骨——按道理来说仙骨很难改变,就算是有灵药,但是也并非没有办法……算了,你就听我的吧。” 本着对陈修平已经较为深刻的理解,程印不再多说,翻手拿出了一颗丹药。 那丹药散发着莹白的幽光,一出现在月光之下,就与月光相互照应,两者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系,然后程印推开了院子中央那口莫名出现的井上面的井盖,下一秒,井中冒出的森白的寒气包裹住了那枚丹药,月亮丹药和井之间,便连成了一条折线。 “等会儿,我叫你吞丹药,你就直接吞了,然后跳到井里去。” “是!”既然已经不是一个好徒弟了,陈修平决定从其他方面提高自己的价值——比如说做个对师父言听计从的好徒弟。于是陈修平听了程印的话,就答应下来,严格待命,只等程印一声令下,他就吞了丹药,跳进井里。 ……欸?跳进井里? ……嗯…… 陈修平:“……那要脱衣服么?” 程印:“……” 060 感受着虽然没有说话,但仿佛从气场中表现出来的“闭嘴,蠢货”的潜台词,陈修平还是没有脱衣服,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紧张待命。 其实据陈修平自己的观察,吞药的时机应该就在月亮-丹药-井这三者连成的折线变为直线之时,有了这样的猜测,随着线条越变越直,陈修平也越发专注。 在这样的专注之中,在陈修平的眼中,那丹药所展现的,居然已不再是简单的光芒,在那片莹白光芒之中,仿佛展现出了山川大河,亭台楼阁,海浪击打岩石,日月星辰流转,在这片玄之又玄的景象中,他听见了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 “吞药。” 那风景突然好想存在于急速行驶的列车之外,在眩晕之中,陈修平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然后一头栽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冰冷的水流包裹住了他,但是他奇异地并没有被水呛到,不仅如此,也没有被吓了一条的感觉,在冰凉的水中,他却仿佛觉得自己在母体的羊水之中,感到安定而闲适。 外面是冰冷的井水,然而下一秒,体内却涌现了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脏流向驱赶四肢,五脏内腑,眼前的景象从黑暗变成了一片鲜红,耳边出现了海浪声,流水声,甚至还有市井热闹的人声。 这种奇妙的感觉甚至压过了原本的不安,陈修平觉得自己的体内似乎有一个小世界,这小世界返还给了他一种熨帖的暖流。 在这片暖流之中,他安静地陷入沉眠。 061 阳光钻过茂密木叶的缝隙,像是橙黄香甜的蜂蜜,洒在小小的院落里。 陈修平支了把躺椅晒着太阳,觉得自己浑身从未有过的舒适。 ——以前还担心脱胎换骨洗精伐髓的时候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痛苦万分,需要意志力的坚持,没想到比精油开背还舒服啊。 陈修平乐滋滋地想着。 此刻距他从井里醒来也已经有两天了,陈修平那天醒来就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练气顶端。 “虽然真的很怀疑过去的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但是这次的爆发确实是你过去的积累的结果,你巩固一下修为,接下来,你需要至少一年的静修来筑基。”那个时候程印说了这样一席话。 “一年啊……”陈修平默默感叹。一年的话,不就是说赶不上这一批的入门考核了? -- 第23页 这里要说明的是,入门考核并不是每年都有,而是每隔12年才会有一次的,对修行有成的修士而言,12年并不算什么,但是陈修平一想到要隔12年才赶上孟小宝的进度,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 但是既然师父都说了至少要一年,陈修平倒是放松下来,得空也晒晒太阳,哼哼小曲了。 于是在他晒太阳哼小曲儿的时候,程印回来了。 他看见如此不求上进的徒弟,脚步下意识的一顿,然后凭借着优秀的意志力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而是淡定自若地走到陈修平面前,看着小徒弟急急忙忙从躺椅上爬起来了。 陈修平爬的有点急,姿势也很狼狈,待爬起来,弓着背低着头拿眼神瞄程印,见他没啥反应,思索了一下,侧身道:“师父你坐?” 程印:“……” 程印对此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一甩袖子拿出了一个卷轴,然后双手背在身后,充满高人风范地说:“若考核不通过,你作为我徒弟,便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下半年的考核你若是没过,我们的师徒缘分便也尽了,我也不算违反了誓言。” 陈修平顿时有点紧张起来,虽然他也做好了程印会把他扫地出门的准备,但是经程印的嘴巴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格外的严肃,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他就问:“可是,你说我还要巩固一年修为的。” “嗯,确实如此。”程印点了点头,然后便把卷轴拿到身前,展开了,“此物名为‘红尘道场’,是红尘真人的法宝——你先前见过红尘真人,她性子比较跳脱。” 陈修平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乌龟——哦不——玄龟的主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程印又说:“这‘红尘道场’也没什么其他的用,就是能调整时间流速,也无人打扰,作为一件小法宝,还挺好用的。” “……”这样说别人的法宝真的好么…… 程印对此毫无压力,他只是淡定地将卷轴悬浮于半空中,右手抹过卷面,那卷轴便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在耀眼的土豪金当中,程印拉住陈修平的手,口中念诀,两人的身体便都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那卷轴之中…… ☆、第17章 闭关修仙琐事4 062 参照第一章的话。 陈修平最后终于筑基了,但是在筑基之前,还有一段生活需要记录。 063 红尘道场之内是一片被烟云缭绕的山林,从高处的天空往下望时,能看见的,就只有一片陆地,陆地之外,便是平静的汪洋。 这个小世界看上去是一个天圆地方的状态,天空毫无规律的突然闪电或突然晴天,太阳和月亮都是肉眼可见的发散着光芒的球体,静静伫立在这个时间的两端。 陈修平看着这样一个世界,也只能张着嘴震惊道:“这法宝叫红尘道场?和红尘有什么关系?” 程印随意瞟了眼,无所谓道:“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大概她觉得有关系吧。” 听到这样的话,陈修平一愣,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似乎有些摸到了程印心目中道的边缘,但是他还未深想,程印已拉着他如同一道闪电一般以飞快的速度砸上了一座山峰,失重感和飞速下落的恐惧令他一时之间也想不了其他。 待到了山头,他还觉得有点心律不齐,感悟什么的更是消失了个灰飞烟灭。 他迷茫地看着光秃秃的山头,又迷茫地看着程印。 先前在凌剑峰上的时候,他至少还感觉的到灵气,也有些汤汤水水来给他开小灶,可是在这座山头上,他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顶多通过舒畅的呼吸觉得氧气浓度可能还挺高的。 他忍不住问:“师父,我就在这儿修炼么?” “嗯。”程印点了点头,然后又带着丝不易觉察的不耐烦道,“你以后别问那么多,我不会害你。” 陈修平连忙噤了声。 他现在已经发现他的师父没想象中那么高冷,但是似乎也没有柳槐那么平易近人,也不是孟小宝那样的伪正经,套用一句俗气的话,他觉得程印太神秘了,不是能简单定义的人。 不能简单定义的程印带着被动沉默的陈修平在山顶上沉寂地吹了会儿冷风,就在陈修平思考着程印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程印说话了—— “啧,忘记带灵石了。” 陈修平:“……” 064 总而言之,很快程印便带着灵石回来了。 他将那些看上去就很贵的灵石在地上摆了个阵法,很快,出于阵法中的陈修平就感觉到了充沛的灵气和稳定的灵力波动。 程印念诀收尾,自身却站在灵阵之外,道:“这只是个简单的聚灵阵,对于你而言足够了,为师若进去,却又可能令其全线崩溃——不过修行本就在个人,因而接下来一段时间,就看你自己了……” 陈修平犹豫道:“可是……” 程印打断了他,严肃道:“没有可是,我不可能手把手带你接下来的所有路,无论是筑基结丹,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感悟!” 陈修平:“可是……” 程印:“能有什么可是!为师相信过去你应该积累的足够的感悟,筑基不是问题。” 陈修平终于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声音:“可是你听我把话说完啊师父!!!” “……?” “我还没有辟谷呢!饿了渴了想拉屎了怎么办啊!!!” -- 第24页 “……”程印转过身,默默地走出了红尘道场。 065 无论如何,最后陈修平有了师父友情建立的简易厕所,也得到了每天会定时送餐的承诺。 不过程印最后还是补充道:“辟谷是很多修者难以迈过的坎,你也需要慢慢习惯,我会逐日减少食物的分量的。” 说着这样的话,陈修平在第一天看见的是一碗小米粥和一些腌菜。 “=口=刚、刚刚开始就吃那么朴素未免太艰苦了吧?” 程印冷着脸:“修仙之路本就艰苦,害怕艰苦就赶快放弃。” 陈修平不敢反驳,只能干巴巴地喝了粥,可怜兮兮地说了句:“可是这样我还是很饿嘛……”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第二天连腌菜都没有的准备,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不仅吃上了香喷喷的米饭,居然还多了一叠炒青菜和红烧肉。 ——虽然菜叶子有点焦了红烧肉糊了。 这个时候陈修平只默默想着这是哪里买来的菜,店主肯定开不下去,农家偏低水准嘛。 第三天,陈修平吃上了三菜一汤,只是三菜都是素的。 第四天,陈修平吃上了四菜一汤,有了一道荤菜。 第五天,…… 第六天,…… …… 第N天—— 山中不知年月,陈修平也已经记不清,他在这红尘道场中修练多久了。 这几天,陈修平已隐隐觉得自己修为有所突破,可能不日就能成功筑基了,他在吃饭的时候和程印说起了这件事。 “师父,我觉得我很快就能筑基了。” 程印点头道:“修士对自身的预感一般来讲不会有错,为师会为你准备好需要的东西。” 陈修平舔了舔嘴边的酱汁,把香气浓郁,酱汁醇厚入味的蜜汁鸡翅放到放到碗里:“师父,我觉得鸡翅有点咸。” “是么?”程印皱了皱眉头,“难道是酱油放多了?” 陈修平在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虽然很久以前他就已经默默猜到做菜的可能就是他亲爱的·不食人间烟火·杀人不眨眼的师父程印,但是在心中还是挣扎了很久—— 反差萌也不是这样的啊!这样难道不怕掉粉么?! 何况明明说了要习惯辟谷菜却越做越多越做越好吃又是什么鬼啊! 这样吐着槽,陈修平也不得不承认,师父做菜真的好好吃(﹃),出于吃货的本能和直觉,陈修平觉得自己不能红果果揭露做饭的就是程印这件事,所以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并没有人指出这件事。 程印在陈修平面前,还是那个严格喜怒无常的师父,前一秒还在说“酱油是不是放多了”,下一秒他就说:“筑基只是开始,你若是不能通过考核,那也不用再回凌剑峰,我也断不会承认我和你有过师徒情分。” 陈修平胡乱点了点头。 在喝了一口笋干老鸭汤之后,他抹了把嘴说:“师父,我闭关了。” 有一个为了他学会了做菜的师父,他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断了这师徒情分。 ——这当然不仅仅是菜很好吃的原因,毫无疑问。 ☆、第18章 试炼修仙琐事1 066 筑基成功的感觉很奇妙。 除了对天地间的灵力循环更敏锐了之外,对陈修平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不可置信感。 毕竟在数个月之前,他还做好了完全放弃仙路的打算,甚至准备下山娶媳妇儿了。 他在筑基时情不自禁的回想过去的种种事情,想到柳槐莫名的出现,想到他第一次看见柳槐的脸的时候的震惊,他想起柳槐磕磕绊绊地给自己做菜,想起柳槐一直以为自己把米没有这件事瞒的很好,他想起柳槐离开时自己的怅然若失,想起被程印收为徒弟是的欣喜若狂和惴惴不安,他又突然之间想到,我现在正在筑基。 程印在他闭关之前对他说:“筑基是仙路的开始,你筑基时所想到的,所感受到的,往往就是你未来的道,所以需得宁心静气,深思熟虑。” 陈修平不知道深思熟虑是什么样的感觉,对他而言,他觉得身体里的灵力突破简直一气呵成毫无滞碍,但是他的心里却是纷扰一片,根本没有静下心来有什么特别的感悟。 他的回忆不能控制地随着想到程印的记忆不断向前蔓延,他一直以为已经忘记的往昔历历在目,想到那些往昔,他突然觉得气息不稳,原本凝聚的灵气也有松散的征兆,在恐惧之中,他又想到了程印。 闭关之前,他对师父说:“师父,筑基成功之后,我很想吃咸肉冬笋汤,我记得以前在山下的时候,你也做过。” 程印点了点头。 陈修平知道,曾经的柳槐所做的汤其实是隔壁的婆婆送的,柳槐其实不大会做饭,但是陈修平从最开始的不堪入口到后来的勉强下咽都吃下去了,最初是他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后来是因为发现柳槐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做菜。 那个时候还是陈大宝的陈修平心里一直在想:这孩子过去的日子过得该有多苦,那么难吃的东西都吃的那么津津有味。 等知道柳槐就是程印以后,陈修平就明白了这之中的缘故,程印少年家破人亡,早年筑基,恐怕很早就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而一直专心于修炼了。 陈修平曾经对柳槐许诺:“等我腿好的那一天,就做一顿饭给你吃。”可是这个许诺一直没有兑现,反而是他自己,欠程印越来越多。 -- 第25页 ——似乎就连心魔,也是靠他度过的。 这么想着,灵力已从气体聚集成溪流,内视之下,云雾已经变薄变淡,可以看见之下涓涓的流水。 就仿佛是冥冥之中上天告诉他的一般,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筑基。 067 “筑基之时,你感受到了什么?” 石台之上,灵珠的冷光之中,程印居高临下地问他。 陈修平挠了挠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把脑海中的种种想法过滤了一遍,最后找到了重点,于是他说:“冬笋咸肉汤。” 程印:“……” 程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张开之后,又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了,他说:“一月之后,便是宗门考核,剩余的时间,便留给你自己……打点一番吧。” 话毕,袖袍一甩,便消失在了石室之中。 陈修平坐在蒲团上,原地沉思了许久。 最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就好像期末考试之前爸爸妈妈会给你很多承诺,放假却往往不能实现一般,师父筑基之前许诺的东西,似乎也变成了镜花水月了…… “……古今通用啊……” 陈修平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068 “我也是没想到呢,砚上真人是这样的人。”孟小宝这样说,看着陈修平的脸,就好像看着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陈修平恍若未觉:“是吧?我也没想到,师父明明答应好的‘冬笋咸肉汤’,却没有做。” 孟小宝无语片刻,最后艰难道:“如果我是你的师父,应该会把你推下悬崖吧。” “……友尽。” 于是此事揭过不提,孟小宝问起了其他事。 “那么说,你已经进过后山程印长老设下的禁制了?” 陈修平点了点头:“师父是告诉了我进去的方法啦,不过估计只是第一层吧?我见我就算进去了,也没看见什么其他东西,所以师父估计也不是生活在那里。” 孟小宝了然点头:“这是自然,你也要小心一些,大能洞府,又岂是安全的地方——那么说苏九娘居然并不上山,只呆在山下?” “反正我去了以后看见的是这样的。”陈修平顿了一下,突然疑惑道,“师兄,你为什么对师父的私生活那么感兴趣。” 孟小宝皱着眉头做苦大仇深状:“因为我担心你嘛。” 陈修平面带怀疑:“真的假的?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孟小宝摆了摆手:“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有企图。” 陈修平沉默半晌,挂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转开了话题:“师兄,宗门考核一般是什么内容。” 孟小宝本来正讪笑着搓着树皮,听到陈修平话锋一转,表情也是正经起来:“考核其实也不难,通常该有三关,被叫做——问力,问心,问道。” 陈修平忧虑道:“问力可以理解,问心也是常有,问道——我们都是刚筑基,已经能确定自己要走什么道了么?” 孟小宝挑眉:“我倒觉得这最不需担心,大道千千万,你走前人没走过的都无妨,宗门又能说些什么,放心好了。” 陈修平勉勉强强“哦”了一声,然后他接下来接道:“你要不要上凌剑峰来指导我一下——也不行啊,万一师父在呢。” 孟小宝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一下:“那有什么关系,砚上真人也是本门长老嘛,不会阻止小辈交流心得的。” 陈修平面无表情:“师兄你果然是对师父有企图吧!!!” 孟小宝的眼神漂移了一下。 陈修平翻了个白眼:“求你了,你在别人面前不都是正人君子么?在遇上美人的时候你的嘴脸能矜持些么?” 孟小宝故作无所谓的东张西望,不看陈修平的眼睛:“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没见过砚上真人有点好奇啊,少年成名,修行有成,众人敬仰,我想见他不是很正常嘛。” 陈修平微笑地看着他。 “……好吧,因为据说他是个美人。” “我就知道!”陈修平忍无可忍地伸手拍了一下孟小宝的后脑勺,在孟小宝挠着头无辜地抬起头看他的时候,陈修平大声道—— “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个变态,接近师父的!绝对!!!” ☆、第19章 试炼修仙琐事2 069 虽说孟小宝是个变态,但是毕竟是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陈修平觉得于情于礼,筑基成功这件大喜事,要同他一起庆祝一番。 于是两人冒着触犯门规的风险,躲在凌剑峰所属山脉的某个山脚下,开了几坛珍藏已久的美酒,准备来一场对饮到天明,不醉不回头。 结果孟小宝看上去先醉的厉害,陈修平顿时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师、师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好逗!” 孟小宝通红着脸,紧紧地皱着眉头:“孽畜!休得无礼!” “哈哈哈哈哈孽畜孽畜是个毛哈哈哈哈哈。”陈修平笑的满地打滚,好不容易平复了,看见孟小宝茫然又认真的眼神,又是倒下来笑个不停。 孟小宝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半晌,他似乎恍然大悟,于是艰难地爬起来按住了满地打滚的陈修平:“大宝,大宝你怎么了?” 陈修平翻身想脱离孟小宝的魔爪,同时大声反驳道:“大宝你妹啊,天天见啊!大哥我叫陈修平。” -- 第26页 孟小宝猛然扑倒在陈修平的背上:“大宝你怎么了,大宝你不要吓师兄,你——你怎么变得那么大只啊!!!” 陈修平反手给了孟小宝英俊的脸一爪子:“变态,离我远点。” “你明明好小一只的,细细的脖子大大的脑袋,头发细细软软的,好像一爪子就能捏死呢,软乎乎软乎乎。” “变态,死变态,你妹的死变态,别扯我衣服。” “大宝,你是不是受了诅咒,让我看看……” 就在一场哥们儿好的场景快要变成酒后乱/性,春/色无边的时候,孟小宝突然没了声响,然后闭上眼睛,软软地瘫在了一边的地上。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 叶苇舟跳到了孟小宝的脑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都是不屑的冷光。 陈修平将混乱的脑子勉强整理了一下,然后似乎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他“啊”地做恍然大悟状,然后一把抱过叶苇舟道:“阿舟,么么哒。” “……”回答他的叶苇舟冷酷的一爪子。 070 头痛欲裂地醒来的第二天,陈修平发现他躺在位于凌剑峰的房间里。 下意识的一抹脸,一种刺痛感刹那令他清醒了很多,艰难地挪到镜子旁边一看,原本还能说清秀的脸上,已经多了三道鲜红的爪印。 昨天的记忆依稀冒了出来,陈修平想起了昨天叶苇舟及时的“拯救”。 “TAT叶前辈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啊。” 陈修平猜想叶苇舟可能觉得自己是受到了袭击才下这么重的手,因此也不曾在心里埋怨,只能怪自己,又忍不住想,师兄不知昨晚上怎么样了。 正想着的时候,房间里又响起了师父的声音—— “修平,来正殿。” 陈修平匆忙洗漱了一下,迎着晨露来到了正殿。 程印双手背在身后,仙风道骨地背对着他,感觉到他进来,也没有立刻转过身,而是悠然问:“酒醒了?” 陈修平猛地觉得自己的脸变得滚烫,他低着头讷讷道:“师、师父,你知道啊……”他以为是自己身上残留的酒气透露的,结果程印的下一句话顿时令他瞪大了眼睛,心跳都停了半刻。 程印说:“昨天晚上来我洞府大吵大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修平:“=口=” 程印不为所动,继续往陈修平心里插刀:“昨夜我才知道,自己这个师父做的不甚合格,没有给你修炼指导,没有传你法宝,没有传你功力,又不是个女修,对吧?” 觉得心都被戳烂了的陈修平欲哭无泪:“酒后失言,那都是胡说八道的师父,我最喜欢你了。” 程印转过身,微眯着眼,散发出来的气场简直让陈修平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说:“是么?不是酒后吐真言?你不是还哭着说‘好痛’,却又不依不饶,叫我帮你么?” ——这种糟糕的话是怎么回事啊?你板着一张“禁欲脸”说这么邪恶的话也太微妙了吧!!陈修平忍不住捂着心口后退了一步,然后他猛地鞠了个头快撞腿上的躬,闭着眼大声道—— “师父,我错了,再也不喝酒了。” 程印扯着嘴角假笑了一下,一抬手,扔给了陈修平一个小荷包。 陈修平捧着荷包愣了一下,然后他听见程印趋于和缓的声音:“这是个介子袋,你用神识探进去看看。” 陈修平用神识一探,发现里面有一个瓷瓶,一个罗盘,和一叠符纸。 “为师也没什么可给你的,但是考核中的试炼对筑基修士而言也颇为凶险,便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那瓷瓶内是疗伤的伤药,也可以用在脸上。” 陈修平一时之间只觉得内心复杂万分,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程印。 他本以为接下来真的要靠自己,没想到这便宜得来的师父,竟为他考虑得那么周到。 可是,这不是他所想象的终点,见陈修平收起荷包之后,程印便沉声道:“世人皆以为我是剑修,你会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但是此次,为师还是为你准备了一把剑,你随我来。” 原本以为已经拿的够多,要说出感谢的话的陈修平,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呆呆地跟了上去。 071 正殿之后,有一段下坡路。 走过一段长长的台阶之后,陈修平看见了两扇石门,程印单手推开了一扇,让他先进去,然后自己也随后跟了进来。 陈修平先进入石室,只觉得眼前一亮,触目是金红的火光。 陈修平惊讶不已,他从没有听说过,程印还会铸造之术。 然后在火光之中,陈修平看见了一把漆黑的剑。 说是漆黑,也并非完全的纯黑,剑刃是一种泛着白光的黑色,剑柄之上,还缠上了一层银白的丝线。 仿佛受到蛊惑一般,陈修平忍不住向前,想要握住剑柄,程印大声喝住了他:“停下!” 心中一激灵,陈修平清醒过来,转头望向程印,眼里都是茫然惊恐。 ——刚才的那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愿意死在剑下。 ☆、第20章 试炼修仙琐事3 072 陈修平那一刻的感觉是——哥不会变成抖m了吧? 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印已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身后。 颀长的身姿挡住了灼热的火光,陈修平在愣神间听到了冰冷如寒霜的声音:“停止,守魄!” -- 第27页 程印话音一落,陈修平就觉得周遭环境已有些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却也说不出来,便只好呆呆地看着程印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身来。 程印转过身后,神态便有些复杂,他上下扫了眼陈修平,道:“你的魂魄……”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把陈修平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个穿越的这件事,虽然他自己都快意识不到了,但毕竟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紧张地看着程印,程印却已经无视他,变成了一种沉思的表情,沉思片刻,程印开口道:“我没想到你是容易离魂的体质,这很特别——”他顿了一下,接道,“我所见过的容易离魂的体质,大多是道胎圣体,或者——夺舍重生。” 陈修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看着程印,总感觉接下来莫非就是他要坦白过去的时刻? 但是事实上程印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只说:“那么直接使用守魄,以你现在的修为,恐怕是不行了。” 陈修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把总体黑色的剑,还有个名字,叫做“守魄”。 ——其实直接叫小黑就行了嘛。 陈修平脑子里一划过这个念头,那挂在岩壁上的黑剑就又是剧烈地一震,吓地他差点没趴到地上。 他连忙抓着程印的袖子,躲在程印身后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脑贱,我再也不乱想了。” “……你在干什么。”程印扯过自己的袖子,看上去对陈修平也是无力了,“守魄并不能读别人的思维,你别想太多。” 陈修平半信半疑:“这、这样啊。” “唉,”程印叹了口气,“我会在守魄上下一道封印,以契合你的修为,你也别害怕守魄,他曾是我的佩剑,不会伤害你的。” “——至于刚才的事”程印皱了皱眉,“为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我也会下禁制的。”这话说的很严厉,就好像是说给那把剑听的一样。 可不只为什么,陈修平听到也觉得有些讪讪,他看了看那把剑,又看了看程印,忍不住问道:“师父,这是你曾经的佩剑,现在为什么不用了呢?” 程印沉默了一下,他看着墙上的黑剑,眼眸中闪烁着金红的火光,在那火光之中,银色的风暴仍然在不停息的翻滚,旁人很难从程印的眼神中猜测他在想什么,陈修平却也能看出他现在的思绪恐怕很复杂。 最后程印说:“干你何事。” 陈修平:“……” 073 程印在守魄上下了几道禁制之后,就将剑拿下来,递给了陈修平。 陈修平拿过守魄,发现这把剑出乎意料的轻,稍稍挥舞一下,空气就仿佛被划破,发出尖利的破空声。 陈修平顿时爱不释手,连呼“好剑”。 程印面无表情地看了陈修平一眼:“你真是侮辱我的剑。” 陈修平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个火箭炮:“……” 程印也不再多说,转身示意陈修平跟上了,开了石室的某个机关,又打开了一道石门,两人走了一段坡道,便到了另一个石洞。 ——难道说凌剑峰的山体里面其实打满了洞么?陈修平忍不住大开脑洞,看着程印的背影,想到打洞的场景,眼神也禁不住诡异起来。 但是被程印的眼睛凉飕飕地一瞟,陈修平又是怂了,站在一边乖乖听师父讲话。 程印便开口道:“‘守魄’中自带我所创的剑法,你执守魄练剑,便可以学会,余下几天,我就稍稍指导你一番。” 陈修平张着嘴,只觉得名为“惊喜”的两个大字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真真真真的啊师父?——师父你别说话,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陈修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闪闪发光。 程印把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嘲讽咽下了,就算是他,面对这么个乖巧积极的徒弟,暂时也说不出打击的话来。 于是他冷淡地“嗯”了一声,便道:“向我挥剑。” 074 不知道可不可以想象这样的场景。 你在和狗狗玩,你丢了一个球过去,狗狗乐颠颠地跑过去捡回来,你又丢出去,它又乐颠颠地跑出去……对于你而言这只是件无意识的活动,对于狗狗确实非常有趣的游戏。 陈修平觉得此刻他就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只是他的角色是狗,他所做的这件事,则是非常有必要的练习。 他每将要以程印为目标挥出剑时,眼前都会出现一道道苍白的发光的轨迹,他所要做的是选择一条轨迹沿着它的路线刺过去或者劈过去,可是看起来简单的一件事,执行起来却非常难,陈修平每次使剑,都觉得力不从心,以至于难以依照轨迹使剑,总会偏离一些。 于是陈修平的剑招,每次程印只需要一挥袖子,就能轻易化解。 程印右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看着陈修平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只蝼蚁。 ——不知道为什么,陈修平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程印对于他而言高高在上,看上去简直可恶。 于是陈修平从最开始的茫然小心,到了后来,也是拼尽全力,想要刺中程印一剑,可是每次都毫无疑问的是徒劳无功,只把他累的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陈修平发现没过多久,他便累的一点都动不了,体内的灵气也是一滴不剩。 -- 第28页 在下一次举剑之时,他只觉得膝盖一软,顿时跌倒在地,单手支着剑,吐息灼热,喉咙像是火烧一般。 耳边程印厉声道:“抱剑盘腿坐下,吐纳入定。” 几乎是下意识地,陈修平依言照做,灵气宛如流水汇聚丹田,很快他就发现,这样的修炼简直从未有过的畅快。 ☆、第21章 试炼生活琐事4 075 大抵是因为灵力耗尽,在填充完整之后,灵脉更有种扩充之感,这样的练习没过几次之后,陈修平就发现自己又上了一个小台阶。 他自己喜不自胜,师父程印倒没多大反应,神色一直淡淡,不管是对陈修平的进步,还是对陈修平那么长时间连他衣角都没有碰到这一点,看上去都不甚关心。 但是在每日该休息之时,程印也会对他稍作指点。 在石室之内修炼,陈修平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概念,练剑之后就是打坐,打坐之后就继续练剑,时间一长,虽已经不需要睡眠进食作为能量的补充,陈修平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次练剑完毕之后,汗如雨下的陈修平强忍着想要立刻入定的冲动,问程印:“师父,我们没饭吃了么?” 程印本来淡淡的神色就变得鲜明了些,他一挑眉,道:“你必须辟谷。” 陈修平不大满意,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下,他已经不大怕程印了,基本已经回了和柳槐相处时的套路,比如说,重新变成了话唠。 “可是不吃饭的感觉怪怪的啊,筑基之前吃的饭菜明明都很好,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呢——师父,要不你给我食材,我做也行啊,我过去也是厨房小王子的。”陈修平忍不住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虽说了那么多话,主要也只是抱怨一下,没想到程印会同意,结果程印沉默半晌,突然道:“也未尝不可,凡人杂食于修行无益,灵禽灵谷倒也不错。” 陈修平就是一愣。 “不过每峰的份例向来都是固定的,过去凌剑峰只我一人,我从未领过,日后你负责日常杂事,可以自己去领,也可以自己去做。”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吃惊道:“修仙门派还发这个?” 程印一甩袖子,沉声说了句“闲事少提,赶紧修炼。”,就背过身去,做出不想再说话的姿态。 陈修平倒是后知后觉,待闭上眼睛之后才突然想到—— 等等等一下,刚才那话的意思,师父好像已经默认我的存在了啊? 兴奋与难以置信之中,陈修平发现这次的入定与往常不同,他竟来到了一个纯黑的空间,在异常鲜明的思绪中,看见了一柄剑。 剑身纯黑,剑刃发白,剑柄缠绕着银色的丝线—— 正是“守魄”。 陈修平愣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在这纯黑的空间之中,他变成了没有形体的一缕轻烟,或是一段思维,轻飘飘感觉不到束缚。 然后下一秒,守魄之上,幻化出来一个宛如黑烟组成的一般的人形,那人形原地静站一会儿之后,就抓住了守魄,下一秒,剑光如游龙一般,在纯黑的空间中飞舞起来。 那剑法粗看之下并无神妙之处,只是极其稳定,平放便是平放,横刺便是横刺,就陈修平看来,简直没有一丝一毫角度的误差,但是连贯起来,却像是充满力量的某种舞蹈,如风中飘舞的柳絮。 陈修平简直看痴了,不知不觉,他从一缕轻烟,似乎也拥有的实体,情不自禁随着那黑烟一起动作,平日里难以控制的剑的轨迹,在这儿突然似乎容易了很多,长剑像是他的躯体的一部分,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思绪,上面也布满了他的视线。 在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他简直忘记了一切…… 076 陈修平下一次醒来,程印竟不在石室之内,他不知道自己修行了多久,只觉得通身畅快,简直想立刻举剑比划一番。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陈修平一看怀中的守魄,便付诸了行动,摆好架势,便直觉地挥动起来。 初始时他的身体对这样的动作还有些生涩,重复练习之下,竟也慢慢变的精准起来,同时陈修平还觉得,今日的练习没有往日那么累,守魄似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消念头一动,便能到指定位置。 陈修平越练越起劲,不自觉中又陷入忘我状态,从感觉天地灵气都汇聚在他身旁,每个剑招都完美不已,恍惚之中他看见有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他视野之中,没有多想,他便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回的剑光,完美的契合了眼前的角度,剑尖刺破衣袖,程印一时没有想到躲避不及,连忙以广袖裹住剑刃。 然后依照惯性向前扑来的陈修平,就一下子扑倒在了程印的怀中,程印一个踉跄,也差点没给撞倒了。 一时之间也有点惊讶的程印:“……” 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陈修平:“……” 时间好像停止在了这刻,陈修平只觉得大脑混乱,好半天以后才重启成功。 这个时候程印已经慢条斯理地把他推了开来,整了整自己有些乱了的衣衫,重新沉着冷静地看着陈修平了。 陈修平的大脑在当即状态中接收了程印的话:“入定半月,果然进步巨大,不过你也该抓进一些,后日便要考核了。” 陈修平硬生生被“考核”这个关键词拉回了些思绪,拉回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烫,心脏也似乎跳得太快。 -- 第29页 慌乱之中陈修平只好说:“哦哦。” “……”程印又说,“‘守魄’不能放入芥子袋,我为你新找了剑鞘,你看看。” 说着,从虚空中抓出一个灰扑扑的皮革套,扔了过来。 陈修平呆呆地下意识捧住了。 那皮革套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脏兮兮灰扑扑,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有些细小的花纹和绒毛。 见陈修平还是呆愣愣不见反应,程印也不再说话,摇摇头,自顾自出去了。 陈修平在石室中又站了许久,好半天,他默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然后自言自语道:“呵呵今天的练剑后遗症好奇怪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陷入爱河了呢。” 这么说着,大脑里却闪过第一次见到柳槐的场景。 剑眉星目,美人如玉。 ☆、第22章 试炼生活琐事5 077 上一次下山是还是炎热的天气,这次下山山头却覆盖上了薄雪,陈修平和孟小宝久违地再一次见面,两人都没有生分,相视一笑,又能自如地交谈。 陈修平说起了这些天修炼的事。 最后他捧着心口,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远方:“……然后我觉得我的心跳的好快。” 孟小宝掏了掏耳朵:“好吧,我们就干脆点吧……” 陈修平望着孟小宝,对他接下来要说出来的话担忧又期待。 孟小宝说:“手感怎么样?” 陈修平:“……” 孟小宝:“说说看啊,砚上真人的胸口,摸起来怎么样?” 陈修平呵呵冷笑,用守魄的剑柄捅了孟小宝的肚子一下,看着对方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一脸痛苦,高贵冷艳道:“去死吧,变态。” 078 于是陈修平表示和变态孟小宝在这方面无法交流,两人说起了其他的事。 “第一关的话,是问力咯?会需要做些什么?”孟小宝问。 “到时候才知道,想来也不会太难——试炼地点实在‘仙姝幻景’,你知道那地方没什么危险。” “我不知道啊。”陈修平干干脆脆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 孟小宝无语了一下,然后他问:“你知道西南五大世界么?” 陈修平摇头。 “你知道郎平观大集么?” 陈修平摇头。 孟小宝扶额:“是我的错,把你养大,却没有关注你的脑容量。” 陈修平瞪了孟小宝一眼:“我的脑容量肯定比你好,你跟我说。” 孟小宝清了清嗓子:“所谓西南五大世界,就是由西南五个大的修真门派掌管的五个小世界,这些小世界由远古大能开发,里面自成一体,远不是现在的芥子空间之流能比的。” 陈修平把这设定在脑内消化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而郎平观大集呢,就是对这五个小世界进行归属的一次集会,通常来讲是300年一次——说起来这一次的集会该是由你师父代表宗门去参加的,也没几年了,你小子运气不错啊。” 陈修平不明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孟小宝恨铁不成钢:“你师父代表宗门参会,你作为唯一的徒弟怎么可能不跟去。你知道宗门里有多少弟子想去郎平观大集么?这可是开阔眼界的最好机会,有些人终其一生,可能都碰不上这次集会呢!” 陈修平恍然。这集会300年才一次,筑基修士,也不过200出头的寿命。这么一想,陈修平还真觉得自己赚大了:“你说的没错,说不定我就只能筑基了,能去见识一下盛会,确实不错。” 孟小宝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没自信,你能不能对你自己的师父是谁有个清晰的认识?砚上真人作为师父,那就是头猪,他也能把你□□成仙猪——不对,这个比喻不大恰当。” 陈修平惊讶:“你居然对你的嘴贱感到不妥了?” 孟小宝摇了摇头:“我是觉得把你比作猪有点对不起猪,以你现在的自卑程度,我应该说——说蜉蝣或者你说的那个草履虫会不会比较恰当?” “……再见。” 079 无论如何,宗门考核已迫在眉睫。 半个月来,陈修平第一次住在山下,和睡在孟小宝的房间,却觉得自己睡不大着,于是半夜醒来,翻了翻程印给他的东西。 守魄自然是放在床头,瓷瓶里的伤药还有五颗,罗盘据说是专门在“仙姝幻景”中定位的,而那厚厚的一叠符纸里,飞行符,防御符,攻击符应有尽有,陈修平看着这些,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幸福的笑容。 ——师父对我真好啊。 在往芥子袋中掏了一下,陈修平就拿出了自己放进去的东西。 ——那是个黑黝黝,看上去不甚起眼的令牌。 这块看上去就是由普通生铁铸造的令牌,是他这个世界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冰凉的令牌带着铁锈的气味,贴在脸颊上略显粗糙,陈修平摩挲了一会儿,把它重新放回了芥子袋,然后他拿着符纸,垫在枕头底下,把罗盘和守魄抱在怀里,瓷瓶在手上把玩一阵,也放了回去,这次他觉得安心了很多,合着守魄散发的淡淡的暖气,终于陷入了沉眠。 080 第二天一大早,孟小宝就叫醒他,跟着一大群弟子,来到了平仙殿前面的广场。 -- 第30页 一群人等了一会儿,殿门前就陆续来了几个师兄师姐,陈修平在那群人里看见了文师兄。 文师兄站在一群仙风道骨,飘逸出尘的师兄姐之中,简直就可以说“鸡立鹤群”,那杂乱的随心所欲的长发和胡须,破破烂烂的道服,就极容易让别人对他产生误解。 陈修平听见左边的人问:“那个扫垃圾的怎么也站在上面。” 右边的人却说:“这是哪峰的长老怎么没见过?” 陈修平默默无言,直到天边划来一道流光,一个白发长髯的道袍修士出现在众人眼前,广场上悉悉索索的轻声细语就突然停止了。 师兄姐齐声道:“拜见掌门。” 底下的小修士跟着说:“拜见掌门。” 掌门站在文师兄身边,陈修平发现他抽了抽鼻子,转头看了眼文师兄,又翻了个白眼。 不过马上他又调整好表情,含笑温声道:“我寻仙宗创立万载,成仙成道之修士不计其数,我辈谨遵前人仙言,为培养后来之士……” 陈修平没听几句,就算听出来了,这就是一堆废话,于是他轻声问孟小宝:“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带传送阵启动之时。” 陈修平不明所以。 孟小宝就示意道:“你看师兄师姐手上的五彩石,等他们全部亮起,传送阵就开启了,我们就集体被传送到‘仙姝幻景’了。” 陈修平愣了一下。感情掌门说那么多话,也不是为了动员或者鼓舞士气,而单纯是在——磨时间? ——还真是辛苦他了…… 081 于是陈修平接下来的时间,就主要把注意力放在一盏一盏亮起的五彩石上,眼看着就到最后两盏了,掌门的话突然也变了个话题。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最重要的事,请大家仔细听——是关于本次试炼的具体事宜。” 陈修平竖起了耳朵。 “你们进入仙姝幻景之后,会被分散到各个不同的地方,现在,你会发现,你们的手中,有了一个玉简。” 话音刚落,陈修平发现自己的右手心,真的出现了一块玉简,他吃惊地拿了起来。 “里面记载了三种你们需要找到的仙草,现在记住,你们记住之后,玉简就是消失。” 陈修平将玉简贴在额头,脑中就浮现了几行文字。 ——矮香榴,千年月白冰桂花粉,三折柳枝条以及他们的生长习性。 然后又是三幅图像,记载了这三种植物的样子。 矮香榴橘粉色,看上去圆滚滚像个球,里面是层层叠叠的果实;月白冰桂生长在极寒之地,花朵有常人手掌那么大,晶莹剔透,非常漂亮高洁;三折柳虽然是种植物,但是满地跑,会打人。 通篇看下来之后,玉简就像是一缕轻烟般消失,陈修平皱着眉头挠了挠脸,一脸困惑。 孟小宝问:“怎么,有麻烦。” 陈修平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你要对我有信心嘛。” 五彩石只余一盏没有亮起,掌门又开始说话:“你们会在仙姝幻景内待三天,三天之后,无论找到与否,都会被送出小世界。你们皆是同门,望互相协力进取,勿自相残杀——” 话音刚落,最后一盏五彩石已经亮起,陈修平直觉的眼前五彩光芒不算闪烁,眼前一黑,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082 五彩流光之后,广场上的小修士就消失不见,本一直端着的师兄师姐们,顿时怨声载道。 “喂,怎么回事啊,今天灵力输出的特别多唉。” “是你这几天没有好好修炼吧。” “滚边去,我每天都有好好修炼的好么,我们要不要比划一下?” “今年有一些特别不错的小师弟唉,你有没有看见领头的那个?” “你说的孟复真吧,他是丹青阁的。” “真的啊?那不是我的直系师弟?” “说起来,今年,不是还有程印长老的徒弟么……?” 这个话题提出之后,场上顿时一片沉寂,在这样一片沉寂之中,掌门将目光投向了广场中的某一处。 几息之后,一个人影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程印在薄雾之中背手而来,长发广袖,容颜如玉。 掌门一脸近乎谄媚的笑容:“唉,稀客稀客啊,小程印,你怎么来了?” 程印没说话,他瞥了掌门一眼,再一踱步,就消失在了广场之中。 “……掌门,程长老,不会去仙姝幻景了吧?”某师兄在一片沉默之中,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掌门拍了一下他的头:“就你话多,我傻呀?我不知道?” 然后他背手,举目抬头远眺,沉声道:“可是他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啊。” 师兄师姐们:要不要把那么怂的话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今天的寻仙宗,依然充满朝气。 ☆、第23章 试炼修仙琐事6 083 陈修平确定,有一秒,他失去了意识。 然而下一秒他就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高大的林木,黝黑的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乔木的枝叶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只漏下几缕发白的阳光。 ——其实也不一定是阳光。陈修平想,毕竟按孟小宝的说法,这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这种时候,陈修平竟然想起了罗雪沫的“红尘道场”,这是罗雪沫的法宝,也是自成一个小世界的,那里面的太阳和月亮,就与他从前理解的不同,那个世界,也和他过去接收的知识不同。 -- 第31页 仿佛是第一次,陈修平真正意识到了修□□的不同。 他充满好奇地望着周围的景色,踏着青苔拨开灌木,穿过层层枝条之后,终于到了某个空旷的地方。 天空一片湛蓝,太阳在云雾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氧气浓度比起外界来似乎也更高些,这就像是想象中的远古世界,简直让人怀疑下一秒会出现恐龙—— 下一秒,巨大的黑影飞过了他的头顶。 “……”陈修平僵硬地抬头望去。 他看见了一条巨大的蜥蜴。 说是蜥蜴,似乎也不大准确,因为作为蜥蜴而言那四条腿实在太细太短,但是上面的鳞片确实很像过去所受的教育中的爬行动物,陈修平回过神来之后就手脚并用地躲到了一边的树下,在心中默默腹诽:你妹的这叫做没有什么危险?这么大一只怪物难道是吃素的么?就算是吃素的一不留神弄死我也是分分钟好么?! 等巨大的嘶鸣声和黑影全部过去之后,陈修平剧烈跳动的心脏才终于平静了一些。 然后他开始想,这个小世界有多大?为什么至今别的门徒一个都没有看见? 虽然掌门在试炼之前已经对他们说了不可同门相争,但是依陈修平过去看修真文的经验,那些修士可不是好想与的,就算你说陈修平上辈子的经验做不得数,可是程印年轻时候的故事也足以说明,这个修真界确实并不太平。 并不太平的修真界,虽只是个宗门内部,也总不至于光养出些温室里的白莲花。 先前那玉简中的资料,也给出了“仙姝幻景”的大概情况,西北偏干冷,东南偏湿冷,西南多山脉,东北长年冰雪覆盖,中部是一座高山,限定弟子不准前往,那么说来,这仙姝幻景的版块也是蛮分明的。 陈修平通过周围的坏境,猜想自己应该在偏东南的地方,而自己需要找的三种植物,却都在偏北的地方,于是他首先第一步,就是要转移位置。 这么一想,陈修平除了背好了守魄剑,又在怀里藏了些符箓,然后拿好了罗盘,往西北方向走去。 他刚迈出第一步,肩膀就突然被拍了一下。 那一瞬间,陈修平的脑袋中闪过了很多念头。 ——要战斗了么?是谁?会是师兄么?要拔剑么?还是应该启动防御符?不不或者应该先转过身去问个好的…… 在千万条飞奔而过的思绪中,身后的人开口道:“这位小师弟,我们居然能够碰到一块,真巧啊。” 陈修平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欸?欸?欸欸欸? “怎么了?小师弟,你要去哪儿?我们要不要同行?” 身后的人已经绕到了陈修平的身前,长发简简单单高高竖起,小小的瓜子脸上缀着一双秋水般透彻的眼眸,不施粉黛,整个人却仍旧光彩照人,同样的宗门统一道服穿在她身上,不知为什么,就显得特别好看。 陈修平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正常女性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位师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自己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084 师姐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蝶翅翻飞,在扑闪扑闪的灵动中,双眼中流露出了恍然大悟和发自内心的羞赧。 “对、对、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防御类型的东西?我修炼的功法有点偏魅惑类的,现下还有些收不住。” 陈修平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恍然大悟:“哦哦,这样,真可怕啊,我还以为我花痴到这种程度了。” “是啊,我没想到同为男性的你也会受到那么深的影响呢。” “我也没想到……等等等等等?!!!你说啥?” “师姐”疑惑地望着陈修平:“啥?” 陈修平边给自己身上加持了一个防御精神攻击的符咒,边问道:“什么叫同为男性。” “师姐”笑了起来,更显得面若桃李,脸荡□□,她调笑道:“小师弟,你这样很失礼哦,不可以说师兄长得像女人哦。” ——你敢说你自己不像么!连声音都……那么说起来确实有点低……但是当做声音比较中性的女人完全没有问题啊!!!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是…… 在陈修平这么想着的时候,所谓的师兄双手背在身后,娇俏一笑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像女人啦,我只是练得功法前期会有这样的后遗症啦,要是别人说我是女人——打死他哦~” 这样说着,师兄长袖一甩,身边十几米高的一棵树,就碎成了齑粉。 陈修平诚心诚意道:“师兄是纯爷儿们。” 085 陈修平和纯爷们儿师兄一起踏上了前路。 纯爷儿师兄说:“好巧哦,我也是去西北,不过我有点不认路,师弟你认识路真是太好了,说起来我叫莫守规,你叫什么?” 陈修平边想着“莫守规”这名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便说:“我叫陈修平。” “嗯。”莫守规想了想,“师弟,你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特别像宗里的一个名人,你知不知道?” “哦?”陈修平还真不知道,他疑惑地望向了莫守规。 莫守规神秘兮兮道:“这个人据说是程长老的私生子,在外门养大的,现在年岁够了,就被程长老收为名义上的弟子,我们这批弟子都约定俗成,绝对不可以去惹他的。” -- 第32页 “……是……是么。” “嗯嗯,你看见他可也要跑远些,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得罪了他,被程长老人道毁灭啊。” “……是……是么。” 莫守规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平日里一般在藏书阁看书,因此没见过他,不过也听过他的名字,嗯,好像也叫程修平吧?是不是和程长老同姓?果然是私生子啊!” 陈修平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面对二货,还是笑一笑就好了…… 于是陈修平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 ☆、第24章 试炼修炼琐事7 086 陈修平和莫守规一路向北,直到周围所见的景色越发荒凉,高大的乔木和茂密的灌木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干裂的土地之时,莫守规把陈修平拦住了。 “我们还是绕路吧,接下来应该是中部了。”莫守规一脸严肃道。 陈修平点头称“是”,玉简里严禁弟子进入中部,必然有他的道理,陈修平向来觉得不守规矩的人必然死的最快,因此此番莫守规这一番话,还令他相当欣赏,暗想这人的名字虽然不守规矩,人倒是挺守规矩的。 然而就在陈修平想要向西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莫守规突然一把操起了他的胳膊,像拎着小猫小狗似的,把他一起带到了一边干枯的矮草之中,然后轻声问他:“有没有藏匿的东西?” 陈修平虽不明所以,但是想到莫守规法力境界皆比他强上很多,便也不多话,启动了一张隐身符,刚隐匿起来,不远处就走来了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艳红的锦袍,一脸傲气张扬,男的是寻仙宗弟子打扮,面目普通,嘴角却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显出十分自信的样子来。 这个时候,陈修平发现自己的腰侧被捅了一下,因为有点痛,所以他不高兴的回了头,然后他就只能做出无语的表情了。 莫守规双眼亮的简直像是黑夜中的狼,俏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过分热情的笑容神色,脑门子上简直就清晰地写着三个大字——“追上去”。 陈修平摇了摇头。 莫守规急了,他摇着陈修平的衣袖,蹙着眉泪光闪闪,简直就变成了一朵不堪忍受风雨的娇花。 “……”陈修平执着地摇了摇头。 莫守规撒娇恳求的表情就渐渐变成了冷笑,他眼漏寒光地看着陈修平,拿起身边的石头,把它捏成了粉末。 陈修平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莫守规顿时喜笑颜开,拉着陈修平的手臂,就追了上去。 087 那一男一女并不大说话,直到了寸草不生之地,那女修才蹙眉开口问道:“你确定这儿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男修看上去很镇静,连表情都没有变,含笑道:“绝对是在这里,我的消息来源很可靠。” 女修疑惑道:“我不是瞧不起你,若你能得到消息来源,为什么别人不行?他们为什么不来拿?” 男修道:“你以为真那么容易,为了进仙姝幻景,我在寻仙宗隐匿修为做了10年的小弟子,为了把你带进来,又损失了一件法器,你以为谁都那么大手笔?” 男修说完,女修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着继续前行。 听到男修隐匿修为的时候,陈修平就已经眼神示意莫守规快点离开,但是莫守规一脸兴奋,还不明所以地冲陈修平竖了个大拇指,拉着陈修平手笔的力量还更大了些。 陈修平简直要哭了,可是他也不敢动静太大,害怕被前面两个修士发现,只好苦着脸,眼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中部。 土地显露出一种赤红色,干裂的土地之中似乎有灼热的蒸汽冒出,陈修平拉了把莫守规,示意他“好热”,莫守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就往陈修平身上划拉了两道。 陈修平在惊恐之中,只看见两条袖子飘了下来,然后被莫守规随意扔在了地上。 陈修平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守规冲他得意地比了个拇指。 ——这个人不仅是个二货而且根本不听人说话啊!陈修平崩溃地想。 幸好前面两个修士跟他们有一段距离,袖子轻飘飘落在地上,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陈修平这回觉得自己算看透莫守规了,他打定主意,等一会儿莫守规要是有什么其他过分举动,他就立刻跑! 随着向中部的深入,脚下的土地基本已经变成了如同鲜血般的深红,陈修平咽了口唾沫,觉得这还真的就是不祥之地,但是莫守规简直笑成了朵花,看着他这个样子,陈修平毫不怀疑他对中部早已经又觊觎之心,之前只不过在装样子而已。 正这么想着,前面的两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陈修平和莫守规也连忙停下来,两人面面相觑,也没法想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后他听见了前面男修的声音:“可以了。” “什么?”女修疑惑道,“我们还没有到中皇山。” 男修道:“我是说,到了这儿,我们可以解决掉后面两个小家伙了。” 话音刚落,男修便倏忽转过身来,随着转身,一道光芒像是巨大的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向陈修平和莫守规扫了过来。 陈修平没什么实战经验,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莫守规却当机立断,抓了陈修平的手急速向后掠去,直到遇上一个凸起的石块,以此借力又换了个方向,终于逃脱了那光波的攻击圈,只是此时他已经额头冒汗,气喘吁吁了。 -- 第33页 那男修挑了挑眉,惊讶地“哦?”了一声,然后他仔细看了看莫守规,脸上又挂上了然的笑容:“我道是谁,能躲过我一击,原来是莫求是捡来的便宜儿子,怎么,莫求是还没把你当炉鼎给用了?” 莫守规听这话,居然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太大波动,笑道:“我娘自然不像你们这种妖人,还需要炉鼎。” 那男修洒然一笑,显然也是并不在意,说了句“牙尖嘴利”,同时食指在空中虚点,像是调笑一般,然而在那虚点之后,地面上的土石突然都层层竖起,向陈修平和莫守规这儿飞速推进。 筑基修士自身可用的手段其实不多,莫守规皱着眉头,将陈修平挡在身后,突然眸光一闪,脑袋前面飘起了一张金色的符咒,那符咒翻飞一阵,变作了一块金色的大印,大印迎风而长,很快变作了一座小山大小,以破天之势直压那男修,将地面上竖起的土石瞬间压成了齑粉。 那男修似乎也难掩震惊,想要飞速后退,却起步太晚,那印便直接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盖在了他的身上。 陈修平瞪大了眼睛,暗想:这就结束了? 可是下一秒,大印破碎成了弥散的金粉,里面显露出虽略显狼狈,却也完好无损的男修来,然而陈修平身前的莫守规却吐出一大口血来,然而软到在了陈修平的怀里。 与此同时,一把深红色的长刀,架在了陈修平的脖子上。 那红衣女修带着张扬的笑容,像是看着什么可笑的东西一般,不屑地看着陈修平和莫守规。 陈修平暗暗翻了个白眼:妈蛋,被你害死了不守规矩!!! 088 在这样的危机关头,陈修平突然急中生智,道:“你们先别激动,杀我们没什么意思啊,其实我们完全不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的。” 那男修已经走近了,听到陈修平说的话,看起来很亲切地笑了:“可是杀了你们比较不麻烦一点啊。” ——这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说出来的话么!!! 陈修平被噎了一下,又孜孜不倦道:“这说不定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我们以后发达了,一定会记住你们的放命之恩的。” 男修摇了摇头:“我倒更相信,原守规应该会在出去的第一时间,向莫求是告状吧?” 陈修平连“莫守规”为啥会变成“原守规”都不介意了,他连忙换了个说法:“你看你看,莫名其妙,两个弟子在试炼中死了,也很奇怪吧?” 男修笑眯眯道:“每次试炼都会死个把人,其实也没人知道——”这句话说了一半,男修突然皱起来眉头,他上下扫视了一下陈修平,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已经默认被谁收为徒弟了?” 陈修平顿时觉得自己抓到了诀窍,他眼睛发亮道:“对对对,我是程印长老砚上真人的徒弟!” 男修的笑容就收了起来,连拿着刀的女修都忍不住出了声:“他就是程印的徒弟。” 男修道:“是啊,那这事,就麻烦了。” 陈修平狂点头,道:“我师父对我可好了,以前没筑基的时候,亲自下厨给我带饭菜,后来又亲自带我稳固法术,还给我很多法宝,总之我要是不见了,他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男修惊异地瞥了陈修平一眼,然后冲女修道:“他还挺有自信。” 那女修却说:“不是说那徒弟是程印的儿子么,现在看来,可能不假。” 男修嗤笑:“你看看他的脸,和程印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么?”说着,勾着陈修平的下巴给女修看。 女修看了一眼,吞吞吐吐道:“唔,可能娘比较丑吧。” 陈修平:“……”丑你妹啊,你们全家都丑,小爷不算倾国倾城,怎么也是个小家碧玉吧?……呸!都被气傻了,什么小家碧玉,小爷怎么也是花样小帅哥一枚啊! 这么想着,陈修平谦虚地说:“我长得像我娘。” 男修顿时露出了一副纠结的模样,甩着袖子道:“唉,这不好办,难办啊难办。” ☆、第25章 试炼修仙琐事8 089 男修坐在一边的石块上,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陈修平和莫守规都被打晕了,被一个钢圈困着放在一边的地上。 女修疑惑地望着他:“虽然是程印的儿子,在这儿杀了,也没人知道,怕什么,这原守规不也是莫求是名义上的儿子,也不见你如此。” 男修摇了摇头:“红云啊红云,你还是不懂,程印和莫求是,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你会把莫图和莫求是比么?他们甚至还一个姓氏呢。” 那名为红云的女修便皱了皱眉头:“莫图是渡劫道君,莫求是不过和你我一般,是个元婴,怎能放在一起比。” 男修便道:“那么你就为什么认定程印只是个元婴修士呢,程印和莫图关系极好,这是你不能想象的。” 红云不耐道:“于歼,你不过是在莫图座下听了几场法理,还真以为自己是谁了?别给我装神弄鬼,说清楚点。” 于歼道:“我是前一不小心,听到了莫图和某人的对话——那个某人现在的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红尘居士遍红尘,你可知道。” 红云略有所思:“是她。” 于歼道:“她向莫图暗示过一件事——程印他,可能是夺舍重生的。” -- 第34页 这话像一个惊天巨雷,红云一时之间只能瞪大了眼睛望着于歼,说不出话来。 于歼神色肃然:“我们现在敢在这儿大胆提莫图道君和那位红尘居士的名字,不过是仗着在小世界中,但是事实上,若是大能打定主意要算,又哪能什么都算不出来。” “更何况……”于歼垂眼沉声道,“若程印真是远古修士夺舍重生,你又怎能确定,他和寻常修士一样,无法探知小世界中,发生的事呢。” 一片沉寂之中,红云搓了搓手臂:“你别吓我,你有了这样的猜测,怎么还敢来做这样的事。” 于歼就突然笑了:“所以说,这也不过是最坏的猜测而已,红尘道那位的暗示也是模棱两可,未必见得就是这样的意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得尝试一下的。” 话毕,就将陈修平和莫守规都收到了一个口袋中,继续往前走去。 090 孟小宝将最后的一支草药放到了储物袋中。 仙姝幻景中没有黑夜,但是却有一次漫长的“往生季”,在那个往生季中,植物凋零,动物沉睡,经过漫长的休憩才恢复声息。 这是除了掌管小世界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很难掌握的情报,但是就算是掌控这方小世界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是孟小宝知道。 世界一灭一生,凤凰浴火涅槃。 想到这儿,他远远望向了中皇山。 他此刻正在中部与东南部的交界处,他会来这儿,除了寻找自己所需要的草药之外,主要是为了寻找陈修平,但是就在刚才,他发现陈修平的存在变淡了。 他皱了皱眉头,追寻着气息而去,然后在中部已靠近中皇山的地方,看见了两截袖子。 孟小宝拿起来看了看——寻仙宗宗门服照例会在袖口绣上门子,这截也不例外,上面的名字,正是陈修平。 一翻手,一团火焰之下,那袖口便燃烧成了灰烬。 孟小宝的脸色也阴沉的不像话。 ——如果,是去了中皇山的话…… 他再一次望向中皇山,深棕色的眼眸中,突然燃烧起橘红色的火焰。 091 于歼和红云走了一段路,便终于来到了中皇山下。 中皇山与其说是山,更像是一块巨大的通天金属矿石,并且被烧的发红,冒着灼热的烟气。 于歼停下了步伐:“这就是中皇山。” 红云的脸上浮现了震惊与恐惧:“好充裕的火气。” 于歼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若没有那么充裕的火气,又怎么可能培育出凤凰。” 红云勉强点了点头,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于歼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怎么做?当然是……血祭咯。” 于歼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的那一刻,红云就已经体会到了什么不对劲,然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一个巨大的手掌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所有的意识,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于歼将红云整个人拍成一滩烂泥糊在中皇山上之后,先松了松御兽袋,把陈修平和莫守规放了出来,陈修平此刻已经醒了,他抬头刚想说些什么,浮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件慢慢燃烧的红衣,和滋滋蒸发的血肉,一颗眼珠子滚落在地上,被稳步而来的于歼的脚踩烂了。 陈修平只觉得头晕眼花,然后肠胃抽搐,喉间一紧,忍不住干呕起来。 于歼仍挂着浅淡的笑容,他说:“小家伙,我放你走了。” 陈修平想要骂他,然而全身连带着嘴唇都在颤抖,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你走吧,一切由命,我可不管。” 这么说着的时候,红云的血肉似乎都已经渗进了山体,然后在那原本贴着人肉的位置,渐渐显现出了一个成人高的入口。 于歼就这样走了进去。 陈修平呆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他拉着一边莫守规的手腕,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现在看起来憔悴的像是瓷娃娃一般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生不起气来。 此刻他满脑子仍然是刚才的血肉脑浆,还有被踩扁的眼球。 他呆呆看着眼前的洞口,却觉得自己看见的,还是那鲜红的衣裳和快要烤熟却仍带着人形的经脉骨骼。 然后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耳边响起了清澈带着凉气的声音:“我带你出去。” 陈修平拉住了那人的手,他紧紧握着手中温热的手掌,颤声道:“师父,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程印按着陈修平的脸把他带到了怀中:“别想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第26章 试炼修仙琐事9 092 陈修平闻着程印身上清爽的香气,渐渐平静下来,他咽了口唾沫,回头道:“我、我不想睡,师父,你、你是要去追坏人么,我也想一起进去。” 陈修平眨着眼睛看着程印,然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当当然要是很麻烦的话就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程印直视着陈修平,直到陈修平的心脏开始毫无缘由的剧烈跳动起来,才开口道:“无妨,一起吧,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说到这儿程印没有说下去,只是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快之色。 -- 第35页 然后他把莫守规提到了一边,居然画了个阵法,然后就叫陈修平跟好,走进了洞穴。 洞穴里头的石壁散发的红色的光芒,人身在此处,就感觉身处燃烧的炉鼎中一般,陈修平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很多地方,因此对烈火灼烧皮肤的感觉更为强烈,他忍不住抱住了□□在外的双臂,这个动作一做完,身上就已经多了件衣服。 程印把外袍脱下来,盖在了他的头上,陈修平连忙扒拉下来,看着前头只剩下里头一件雪白锦衫的师父,咽了口口水道:“师父,我没什么事,衣服还是还你吧。” 程印没回头:“衣服上也有些防御法阵,你先披着,我可不想待会儿又得空出手照顾你。” 这话说的不客气,陈修平却没什么不开心的,喜滋滋把衣服披上了——程印长手长脚,陈修平套上了衣服,才发现衣服大了不少,袖子长出一截,甩一甩就能跳水袖舞,下摆也拖到了地上,他把衣服卷卷裹起来,跟披了条床单似的,同时顿时感觉到身体就凉爽起来了。 程印瞥了他一眼,在暗红的火光中也看不清表情,只是步伐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 陈修平走了几步,忍不住问:“师父,那个男修是谁?” 程印道:“无名小卒,不认识。” “……”陈修平觉得自己不正常,因为他居然觉得这种嚣张过分的口气有点帅,想了想,他决定把这归于程印是他的师父,徒弟崇拜师父理所当然,他又问,“这个……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他来做什么?” 程印这回倒说的干脆:“不出意外,来偷往生枝的,运气好拿点凤凰毛吧。” 程印把话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陈修平却吓了一跳:“凤凰?可是,可是书上说,凤凰已经灭绝了啊?” 程印看了他一眼:“哦,你还看过书。” “……”这是什么话! “那本书大概是没什么见识的小修士写的,千万大世界并千万小世界,凤凰很多。” “……这样。”陈修平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得到了刷新。 “不过我们这个大世界就这么一只了。”程印似乎整理了下话语,“挺好的。” “……” 陈修平后知后觉,他觉得师父好像有点变化。 他小跑几步,和师父并肩走在一起,偷偷地拿眼睛瞄他。 程印扫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往常不是胆子很大,修炼睡着,在我面前撒酒疯,今天莫非真被吓到了?” 陈修平摇了摇头,他看着程印,目光中带着讶异:“没有……”他想:只是突然觉得,师父越来越像柳槐了。 ——死要面子的柳槐,看起来很精明有的时候又懵懵懂懂的柳槐,对自己很好的柳槐。 仔细想想,师父就是柳槐。 想到这儿,陈修平就笑了。 093 随着越来越深入,陈修平严肃紧张起来。 他还没忘记那男修是个变态,对自己身边的伙伴都下那么恶心的狠手,简直就连畜生都不如,他小心翼翼跟在陈修平的身后,眼看着下了一段坡道后,前方突然出现了比石壁上的红光更亮上百倍的光芒。 他没细看,程印又把他的眼睛挡住了。 原本应该温热的手掌此刻在外界火气的对比之下,却带着丝丝的凉气,陈修平觉得很舒服,而程印在旁边说:“以你的修为,还不能直视凤凰火焰。”这么说着,陈修平觉得眼睛上一冰,眼球上似乎多了什么,然后程印就松开了手。 眼前的环境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刚才惊鸿一瞥的明亮光芒,暗淡了些许,没有了之前的触目惊心。 但是若以程印的角度看,就能看到陈修平的双眸在红光的晕染下已经变成了绿色,带着迷茫的绿色双眸泛着银灰色的闪光,程印忍不住摸了摸陈修平的头,然后在陈修平惊讶的眼神中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他一本正经道:“我给你下了些保护禁制,你就好好跟着我吧。” 陈修平的惊讶疑惑重新变成了崇拜。 他想:师父可真有前辈风范啊,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到了前方的洞口,程印停下了步伐,陈修平也停了下来,歪着头往前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火焰。 虚空中燃烧着一朵又一朵或大或小的火焰,小的只有手掌大,大的却如同一座矮丘,然后这些火焰比起在后面的庞然大物,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每一片羽毛都像是燃烧的火焰,往里面那火焰隐隐已变成了白色,乍一看见,陈修平绝对不会认为自己看见的是某一种生物,然而细看,陈修平又看见了隐藏在火焰般羽毛之下的鸟喙,和闭着的眼睛。 巨大的凤凰站在铜红色的树木枝干上,像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太阳。 陈修平在一种莫名的压力之下,忍不住抓住了程印的衣服。 然后他听见了程印的声音,那声音说:“罗雪沫,你要的东西,原来是往生枝。” 恐惧和压力顿时变成了莫名和荒诞,陈修平抽着嘴角,终于看见了巨大火焰之下的某个小小的人影。 那个人影正是之前的男修,但是程印却叫她罗雪沫。 094 那身影转过身来。 面貌是那个男修没错,但是此刻的举止神态,却变成了一个少女。 -- 第36页 一个成年男人做出少女样实在太恶心了,但是前面那人似乎没有觉察到,带着甜腻的笑容道:“程印,你来的真快。” 程印淡定道:“我一早就到的,发现了不轨之人之后,当然要仔细观察。” 罗雪沫双手背在身后,抬着一只脚旋转着转过身去,仰头看着头顶的凤凰,感慨道:“真伟大啊,不愧是一个世界的中心——可惜它现在太强大了,不然真想抱回家。” 陈修平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程印对她的评价——她性子比较跳脱…… 跳脱你妹啦,根本就是女蛇精病吧? 程印估计也和陈修平一个心情,只是他仍然装的很好,面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的高人姿态,不过嘴巴里却说:“你好恶心,罗雪沫。” 陈修平:“……”好、好直接! 罗雪沫却没有生气,她笑道:“忍忍啦,我现在只是一缕神识驱使着这具身体而已——那么说起来,刚才吓到你的小徒弟了么?我可不是故意的,前面和你们打斗的,也不是我哦。”罗雪沫伸出一个食指,故作可爱的摇了摇,搞得好像幼儿节目主持人似的。 陈修平又是一阵无语。 比女蛇精病更可怕的一定是又是女神又是女蛇精病的人。 罗雪沫就是这样的人,她凭借一己之力,剑走偏锋,数千年之内便站在了这个修仙界的顶端,依靠的除了堪称妖孽的天赋和逆天的气运,还有便是她令人难以揣摩的诡异思考回路和行事风格。 程印认识了她很多年,大多数时候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此刻罗雪沫仰头望着凤凰,手上却多了把漆黑的断剑。 程印看见了,他问:“你确定这把不全的断剑能砍下往生枝?” 罗雪沫歪着头想了想:“可能不行。” 程印皱眉:“那你要怎么做?” 罗雪沫扭了扭腰甩了甩手:“看着办呗。” 程印虚眯起了眼:“你若是把凤凰吵醒,难道就不怕整个小世界都震荡么?” 罗雪沫回头看了他一眼:“怕什么,我们又不会逃不出去。” 程印便沉默下来。 罗雪沫笑了:“程印,你不会收了个徒弟,就变得那么心软了吧?” 陈修平却听不下去了,他的精神其实从最开始莫守规昏迷的时候,就陷入了压抑之中,此时不知是因为程印在身边,还是因为对方是罗雪沫,又或者是被罗雪沫这种其他人的命都不算什么的态度,刺激到了,总之,他突然之间爆发了。 他看着罗雪沫,大吼道:“师父是胸怀博大,心怀众生!你算什么,凭什么不顾别人的命,这个小世界中有那么多人,就因为你的不确定!都要丧命么?!!” 说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一阵缺氧,头晕眼花,但是他还是看着罗雪沫,像瞪着阶级敌人一样。 罗雪沫抬眼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哦。” 陈修平:“……”这、这算什么回答?这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别扭感,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没被放在眼里么?! 陈修平还想说话,程印却一把拉住了他,陈修平抬头望向程印。 程印看着他,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瓷白的面孔在这里却晕染上薄薄的红光。 他看着陈修平,说:“谁告诉你,你可以挑衅修为比你高的人的?” ——欸? ——话题是不是有点奇怪? ☆、第27章 试炼修仙琐事10 095 ——欸?啥? 陈修平磕磕绊绊道:“挑衅?我没有……” 罗雪沫却在那边开口道:“小孩子嘛,仗着年轻,难免的。” 程印拉着陈修平的手,眼含不满:“但是这习惯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命。” 怎么回事?这么氛围怎么回事? 陈修平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点用不过来——这种两个家长教训孩子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难道是我的错觉? 罗雪沫道:“那我来教训他一下好了,不弄个半身不遂他应该不会长记□□?” 程印冷冷道:“你试试。” 罗雪沫就翻了个白眼,又转过身去望着凤凰了,同时说了句:“我开个玩笑啊,那么认真。” 程印此刻也没有管陈修平了,只把他拉到了身后,开口问道:“玩笑?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陈修平还没反应过来程印在问什么,就听见那边罗雪沫说:“都是啦都是,我怎么可能没把握就来做这事啊,我说过吧,这对我也很重要的。” 程印就不说话了,陈修平探出头恍然大悟:“她刚才说的话全是开玩笑?”这人脑残到什么程度了?是多爱开玩笑? 程印看了他一眼,表情却很冷峻:“我在这儿就是开玩笑,我不在这儿,就不是开玩笑了。” 陈修平呆了呆,然后把脑袋重新缩回了程印的身后。 ——好吧,我承认了,我果然太嫩。陈修平想。 096 陈修平、程印和罗雪沫三人在凤凰脚下站了很久,陈修平初始时一直看着罗雪沫,后来有一直看着凤凰,最后就一直看着师父了。 ——师父的头发好顺滑啊,放到现代得羡慕死多少女生;师父的皮肤好好啊,怎么能一点瑕疵都没有呢?师父个子好高啊,我能不能赶上呢?师父的表情那么严峻,那个罗雪沫果然是有什么阴谋吧…… -- 第37页 想到这儿的时候,陈修平抬头去看罗雪沫了,结果这抬头的一瞬间,罗雪沫突然在原地失去了踪影。 ——0.0啥? 然后下一秒,一段铜红色的枝条连着一个漆黑的身影就掉了下来。 因为程印之前说过是往生枝的枝条,所以陈修平猜到那个红色的棍状物应该是个枝条,不然,怎么看都是一根径长有一米的铜柱,而且还已经快要烧化了。 陈修平正想着这往生枝看上去要烧化了,没想到就在隔壁,那个黑色的身影就在下一秒——碎掉了。 一时之间,陈修平连惊讶都忘记了,他看着那很快就被卷入火焰中的黑色粉末,又去看程印,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半晌,他说:“师师师父,碎碎碎碎掉了!!!” 程印皱眉:“你怎么结巴了?” ——这不是重点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听到了罗雪沫的声音:“程印,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吵醒凤凰了,不过你看,我的附身者灰分湮灭了,我拿不了往生枝啊。” 陈修平刚才见那灰飞烟灭的人体时没什么感觉,但是一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一眼看到罗雪沫就不舒服就害怕了,这一定是他对遇见的是神经病这一点的超强直觉! 程印这时已开口道:“我会帮你拿回去。” 这么说着,手指一勾,那看上去滚烫的往生枝就倏地飞来,一下子隐没在了程印的袖口。 陈修平吓了一跳,见那东西突然消失,害怕就变成了好奇,下意识地拉了程印的手臂,拉起袖子翻开,翻了翻天,看到的就是毫无瑕疵的玉白手臂,在火光的晕染下带着一层薄薄的红光,慢慢的,也算回过味来了。 于是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了,脑子也变成了一团浆糊,他慢吞吞把手挪会了程印的身侧,假装刚开什么都没有发生地问:“师父,罗雪沫还在么?” 程印也没计较:“嗯,走了吧。” 陈修平还是尴尬,一尴尬,他话就更多:“那么说起来,那个男修其实就是罗雪沫的踏脚石啊,那男修千辛万苦进了寻仙宗,潜伏了那么多年,却没敌过罗雪沫的一缕神识,为她做了嫁衣,绝对是不甘心啊——那么山洞门口把红衣女修杀了的是罗雪沫咯?师父,罗……罗雪沫真的很心狠手辣欸……”说到这儿,陈修平停下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家师父好像是罗雪沫的朋友? 仔细想想,自己筑基的法宝也是问罗雪沫借来的,罗雪沫在山门前放了自己和莫守规估计也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师父还答应帮罗雪沫拿往生枝…… ——等等,这关系很不一般欸! 陈修平心中突然响起了一盏不知名的警钟,他机警地问:“那个,师父,你和罗前辈是不是关系很好,我只是一是有感而发,不是真心的,不是哈。” 程印这个时候,已经带着陈修平往外走了,听到陈修平前面叽叽喳喳说的一堆话他都没什么反应,说到这句的时候,他就回来一句:“关系还算不错,罗雪沫帮了我不少忙。” 这话太暧昧了,陈修平瞅着师父的背影,又问:“师父在修仙界朋友多么?” 程印答:“不多……”他顿了一下,又回,“很少。” ——我去,很少!但是罗雪沫是其中一个! 陈修平吃惊不已:“那我说罗前辈的坏话你不介意啊?” 程印道:“你说的是事实,她也不会介意的。” ——那么了解彼此!?不知道为什么,陈修平更不舒服了,他别别扭扭跟在程印身后,不说话了。 程印却开始说话了:“说起来,为师可能忘记教导你一些基础礼节了,你后来的称谓倒是没错——面对像罗雪沫这样的,你确实应该称前辈的……” 程印还想说什么,陈修平却在那儿不爽地回道:“哦哦哦我知道了罗前辈罗前辈罗前辈!好了吧?” 程印就愣住了,然后他就看着陈修平一把拨开他走到了前面,气呼呼地先行一步了。 程印看了看原本一直被陈修平拉着的衣袖,然后他想:小徒弟,好像不好养啊? ☆、第28章 试炼修仙琐事11 097 既然没什么大事,陈修平就决定继续试炼,他的师父马上不知所踪,陈修平看了看法阵里的莫守规,想了想,还是坐在边上,准备等他醒来。 ——反正都浪费那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这么等着的时候,脑子里又开始忍不住想七想八。 ——师父和罗雪沫的关系好像确实不错欸?之前就一下子把她认出来了,教训我的时候也是,一唱一和的…… 这么想着,陈修平又觉得自己怎么跟抱怨家长的小孩子似的?显得特别幼稚,就决定别去想这个,可是脑袋里满满都是那一类的念头,根本挥之不去,陈修平急躁地头都开始发昏,站起来又是拔草又是踢石子,郁闷了半天,陈修平突然想:这不对啊,好不容易获救了,我咋那么郁闷呢? 又陷入新一轮躁郁轮回的陈修平,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宝,你原来在这。” 陈修平惊喜地抬起了头:“师兄!——我不叫大宝了。”当然不忘强调了一下名字。 孟小宝便道:“哦,修平,你怎么会来中部?” -- 第38页 陈修平这才反应过来,原本中部是禁止涉足区域。 陈修平就道:“嗯,遇到了些麻烦……”说到这儿,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 过去他对孟小宝,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和孟小宝分享,但是今天他却突然开始犹豫起来。 ——这件事□□关师父和罗雪沫,是不是不应该和师兄讲? ——不和师兄讲,也对师兄比较好吧? 这么想着,陈修平含糊略过了这件事,只问:“师兄怎么会来这?” 孟小宝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道:“我在交界处看到了你衣服的袖子,就找过来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陈修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么说莫守规那二货做的一件莫名其妙的事,还居然有点出人意料的价值。 这么想着,陈修平又想起来,这人好像也叫做原守规。 想到这一点,陈修平连忙拉着孟小宝走到了莫守规那儿:“师兄你看,你认识这人是谁么?” 孟小宝低头一看,眼睛先是一亮,然后又皱眉看了两眼,讶然道:“好像原守规?他怎么会在这?” 陈修平也很吃惊:“他果然叫原守规,他骗我干嘛?——不过说起来,他娘叫莫求是?他想跟母姓?” 孟小宝正细细打量着原守规:“大概吧,我也不清楚,这人平常多是在瑶光峰——对了,瑶光峰长老就是莫求是真人。” 陈修平因为孟小宝的称呼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自己其实也应该能够隐隐推断出来原守规的娘应该是某峰长老,但是自己却没什么要用敬称的概念,那么说来,程印的教训似乎也不无道理。 正想着这些,陈修平又听到了孟小宝的声音,他说:“嗯,是原守规没错,长得和我印象中一样美。” 陈修平下意识地拿剑戳向了孟小宝的肚子。 就在这个时候,原守规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张开了眼睛。 098 陈修平刚在想,美人醒来也挺赏心悦目的,虽然已经知道是个男的,但是漂亮就是漂亮,不会因为性别改变的。 但是下一秒,陈修平决定收回所有欣赏。 原守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已经一翻身已狗刨的姿势远离了他们,然后嘴巴里叫道:“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妥协个屁啊!而且这姿势也太怂了吧! 原守规趴在地上,远离了陈修平和孟小宝大约两米以后,翻了个身抬起头来,手上还拿着那把削了陈修平袖子的匕首,然后在他看见陈修平和孟小宝以后,愣了一下。 愣不过两秒,他开口道:“陈修平,没想到,你居然和外人图谋不轨!” ——什么鬼! 陈修平忍不住开口道:“你有没有搞错哦,你没看见师兄穿着的是寻仙宗的校服——额不是,道服么!” 原守规不信:“别骗人了,你们一定是知道我喜欢孟师兄,才变成他的样子来蒙骗我的,不然哪有这样的好事!” “蒙骗你妹啦等一下——”陈修平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被原守规搞糊涂了,这会儿才搞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搞清楚以后,他就惊讶地望向了孟小宝。 孟小宝很淡定地微笑着。 陈修平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你说什么!你喜欢孟孟孟孟孟……” 原守规傲娇地点头:“怎么了,我喜欢孟师兄的事,只要你们死在这儿,就没人知道了!” 陈修平顿时又无语了,孩子,你这该是又多自信,你明明之前才被人打趴下啊…… 但是这个时候,他也懒得吐槽原守规了,他只是面无表情道:“反正就是孟师兄,爱信不信,既然你醒了,我们也不管了,孟师兄,我们走。” 说完,陈修平和孟小宝就都转身走了。 不过陈修平其实还在想刚才原守规无脑表白的事,他暗想,以师兄这情商,无脑表白了其实也比较好——那么说原守规这个二货莫非和师兄很配? ……等一下! 这个时候,陈修平突然想到了什么。 而原守规的声音也从身后响了起来——“你、你们真的是孟师兄啊?”这话一听就是脑子已经不清楚的人说出来的,陈修平也不想理。 但是他还是转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原守规,原守规唇红齿白,肤若凝脂,五官端正柔美,眼波流转间自有种楚楚动人的味道,虽然据他说有功法的原因,但他本身如此貌美,却也毫无疑问。 虽然如此貌美,但是是个男的…… 是个男的啊…… 陈修平面上沉着冷静,内心起伏不定。 为什么,刚才自己,那么自然地,就把他和师兄拉郎配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修平在心中兀自崩溃着,原守规已经追上来,瞪着那双如秋水般水波粼粼的眼睛,望着孟小宝道:“你……你真的是孟复真师兄?” 孟小宝看上去全然没受表白冲击的影响,温言道:“正是了,我之前在东南和中部的交界处看见了修平的衣袖,所以追了上来,你们没什么事,真是太好了。” 原守规的脸就猛地爆红了,他飞快地后退了几步,以衣袖遮面,眼睛里的震惊却还是完完整整地透露了出来。 然后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抬着手低头在身上左看右看,终于确定了:“那么……那么狼狈的样子居然被孟师兄看到了!!!” -- 第39页 陈修平已经因为原守规的二货举动从崩溃中飞快恢复了,他发现就先自己真的不正常,还有很多更不正常的人在陪着他,因此淡定起来,他瞅着原守规,问孟小宝:“你以前知道的原守规是个什么样的人?” 孟小宝若有所思:“很勤奋,很刻苦,很漂亮,很骄傲的一个人吧。” 陈修平听了孟小宝的形容,冷笑道:“现在我们知道了,实际上是个二货。” ☆、第29章 试炼修仙琐事12 099 二货原守规和他们一起上路了。 孟小宝道:“我已经收集齐了自己的东西,你们呢?” 陈修平知道孟小宝的实力,很自然地摇了摇头,说:“我哪有师兄那么厉害,还什么都没找到呢”。 原守规却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又羞愧又痛苦:“我……我居然一个都没找到。” 孟小宝安慰道:“这没什么。” 原守规明明几分钟前还在表白,此刻却高冷地“哼”了一声,不说话。 孟小宝没生气,温和地笑了笑。 原守规的脸又红了。 他红着脸,缩着脖子,低着头,眼睛更是融化成了一汪水波,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鹿,陈修平从前听说恋爱中的人最美,还一直把它当成胡说八道,现在却信了。 ——从美貌上来讲,大概只输给师父了,嗯。 这样想着的时候,原守规突然问陈修平:“欸?说起来啊修平,我听说孟师兄和程长老的徒弟关系很不一般,没想到你和师兄的关系也那么好啊。” 陈修平:“……”这个人是认真的么!他是真的还没有想到么?! 陈修平突然发现自己在智商上获得了某种满足。 然后他听到原守规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不过总算猜出来也不晚啦。 正准备承认的时候,原守规说话了。 “难道说,你和程长老徒弟的关系也很好么?” “是的……你妹啦,你的思考回路能不能正常一点!!!” “欸?”原守规疑惑地看着陈修平。 陈修平无力地走到了孟小宝的身边:“孟师兄,我的心好累,不想和笨蛋说话了。” 孟师兄笑容未变:“原师弟,我想你误解了,修平正是程长老的徒弟。” 原守规红着脸和脖子瞪着孟小宝:“这、这、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了!才不需要你告诉我呢!” ——面对喜欢的人就是傲娇属性也真是够了! 陈修平忍无可忍地戳了一下原守规的额头:“你有没有听清楚?有没有听清楚?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没有就算了。” 陈修平飞快地说完了这席话,就连忙转身离开了。 ——嗯,有孟师兄在我才不怕报复呢! 但是原守规却在原地愣住了,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孟小宝却笑眯眯地凑上前来。 “原……师弟,你还真可爱啊。” 这么说着,孟小宝拿出食指,戳了戳原守规的额头。 大脑内仿佛发出了“轰”地一声的爆破,所有脑神经突然都燃烧成灰烬,原守规就这样全然失去了意识。 100 终于搞懂了一切的原守规,在大脑更为短路的情况下和陈修平、孟小宝继续上路了。 快速前行了一段之后,原守规率先找到了他需要的一样植物,继续前行一阵之后,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成了高大的窄叶植物,孟小宝停下了脚步,说:“矮香榴和三折柳应该都生活在这附近了。” “至于冰桂和雪莲在东北山脉,我们最后去找。”孟小宝又说。 雪莲是原守规要找的植物之一,凑巧的是,他的第三样植物也是三折柳枝条。 陈修平没有意见,点头说“好”,原守规神色恍惚,看上去应该也是没有意见的意思。 于是陈修平替他说了句“他也好。” 孟小宝前方带路:“你们两人的仙草中都出现了三折柳枝条,我认为我们不能想的太乐观。” 陈修平疑惑地“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偶然的话,就说明三折柳出现的概率很高,很多人要找的仙草都是三折柳,那么说,这附近会出现很多竞争者了。” “来参加试炼的总共是二百五十三人,毫无疑问第一轮会刷下去一半,我想宗门总不至于一点挑战都不给你的。” 陈修平吓了一跳,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刷下去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五十,他刚想问“为什么之前没说”的时候,孟小宝突然伸手拦住他们,然后捏了个隐身诀,道:“小心,前面有人。” 陈修平就不说话了,隐身诀不比隐身符,若是发出动静,是会被觉察到的,而陈修平的隐身符只剩一张,也不好乱用。 他们静静前行了一段路,到了一棵较粗的树木之后,停下脚步一看,看到的就是前方的一番混战。 总共是六个人,却似乎是五对一,结果两方却是不分胜负,缠斗地不可开交,边上有个琥珀色的透明罩子,正罩着一株一米来长的植物,枝叶翠绿欲滴,细细的根须有不少浮在地表上,就好像是动物的脚一般,那植物似乎颇通人性,被罩在罩子里,枝叶还在瑟瑟发抖。 孟小宝轻声道:“三折柳。” -- 第40页 陈修平和原守规也认出来了,原守规眼睛一亮,下一秒便是跃跃欲试地要冲上前去。 陈修平拉住了他,不敢大声说话,陈修平压着嗓子怒道:“你能不能别那么鲁莽!” 原守规不高兴:“我讨厌躲在一边的阴暗行为。” 陈修平拉着原守规的手臂往后:“哪里阴暗了?哪里阴暗了?你才是没脑子吧?” 原守规撅着嘴,像是个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小女孩:“有血性的男人都应该冲上去。” ——你身上哪一点在证明这个! 陈修平憋住吐槽,求救地望向孟小宝。 孟小宝仍望着那边的战局,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无意识地拉住了原守规的另一只手,皱眉道:“别闹,看看情况。” 原守规就像是只小猫咪一样,蹲在了孟小宝的旁边。 陈修平:“……” 101 六人已难舍难分地打了很久,筑基修士手段有限,更多不过是长着体质过人用凡人武师的手段,那六人中比较值得注意的便是那被五人攻击的一人,是个男的,那男的长得很普通,用剑,但是气质却让人一看就忘不了。 ——那种冒着寒气的冷意,与其说是冰冷,不如说是阴冷。 他就好像是条毒蛇,每个举动和每个眼神,都是杀气。 至于另外五人组就没什么惊喜了,应该就是临时拼凑的小队,三男两女,两女的倒是长得算漂亮,只不过在原守规面前也是朵浮云,明明有着多四人的人数优势,却一点都奈何不了那男的,单凭这一点,陈修平也能判定那五人组就是炮灰。 更何况,陈修平也确实看出来,那阴冷男,剑法很好。 陈修平忍不住感慨了出来:“好剑法。” 孟小宝惊讶道:“你懂剑法?” 陈修平翻了个白眼:“我不懂剑法拿把剑干什么?”陈修平拿着守魄,亮给孟小宝看。 孟小宝道:“我原以为只是防身的,没想到短短数月,程长老居然能教会你剑法?程长老不愧是当世奇才。” “喂喂,为什么不能我是当世奇才?你这个判定不是很奇怪么?” 孟小宝“呵呵”一笑,不说话了。 陈修平还想说什么,原守规却突然拉了下他的衣摆,陈修平疑惑望去,就看见原守规抬了抬下巴,示意前方。 战局发生了变化。 原本缠斗地难分难舍的两方,退居两边,看上去准备换种方式了。 那五人组中的一个妹子走上前来,开口道:“丘园,你就放弃行不?我们还有援助,可你就孤身一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那名叫丘园的完全没有说话,拿剑撑地,看上去是趁这个机会在休息。 妹子皱眉:“丘园,我们好好谈谈,三折柳上的枝条也不止一根,分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修平听到前面的孟小宝,听到这话轻笑了一下。 陈修平小声问:“怎么了?” 孟小宝说:“目标是三折柳的可真不少。”说完这句,孟小宝就不再说话。 陈修平也不好意思说,继续看着前面的情况。 丘园还是没理妹子,他看上去很镇静,短暂的喘息过后,整个人又渐渐恢复了战力,眼神里的杀气又更明显了。 妹子那边的五人组也焦虑起来,其中一男的叫道:“我们干脆在这边等,等师弟他们到了,我就不信丘园还能打得过我们九个人。” 陈修平皱了皱眉。 原守规已经叫出来了:“太不要脸了,以多欺少,还那么悬殊,简直不是男人。”看上去,这种情况非常戳原守规的心窝,他又要冲上去了。 孟小宝压住了原守规的肩膀,摇了摇头:“放心,他们没有援助。” 然后孟小宝又是不说话。 丘园也没说话,他撑着地面的剑又平举起来,言外之意,毫无疑问就是来战。 陈修平都因为丘园的举动热血沸腾了,他说:“孟师兄,这丘园谁,我们去帮他吧。” 孟小宝回头看了看陈修平和原守规,然后颌首道:“你们想去,就去吧。” ☆、第30章 试炼修仙琐事13 102 于是陈修平就去了。 他摩拳擦掌地冲出去,吼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然后看见两方都望向了他。 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两方的武器,就都指向了他。 陈修平:“……” 等、等、等一下,这情况不大对。 陈修平想问问原守规怎么看,结果偏头一看,陈修平就想骂娘——原守规那二货根本没出来!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跳出来,变成了第三方? 陈修平连忙说:“那位那位什么圆圆小哥,我是来帮你的。”他想指一下丘园,结果没注意到自己直接拿剑指了出去,于是丘园连退几步,神色从刚才的冰冷变成了凝重。 陈修平:“……” 五人组看不下去了:“你谁啊,我们已经争了那么久了,你想捡漏是吧?” 比起解释,陈修平更先吐槽了:“什么叫捡漏,我这叫捡漏,你们两败俱伤了我跳出来才叫捡漏好么?” 五人组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一会儿之后,那之前说话的妹子又出来了:“这位师兄,三折柳数量不少,你就别和我们抢了吧?” -- 第41页 陈修平看了妹子一眼,然后他说:“你几岁啊,我不是你师兄,我应该是你师弟。” 妹子的脸瞬间就红了,然后瞬间的尴尬在下一秒憋成了怒火,可见年龄确实是女人永远的死穴,这个时候妹子看陈修平目光的犀利程度已经超越了丘园。 然后她说:“师弟既然那么说,看来也是不想好好谈了,我们就只好各凭本事了。” 陈修平抽出守魄来,一瞬间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些光芒构成的一般的线条,只是如今这些线条少了很多,漆黑的长剑吸收了路过的光线,泛白的刀刃却又如镜面般反射了所有光线,陈修平手持剑柄,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了。 躲在树后的孟小宝和被孟小宝拉住的原守规愣住了。 原守规说:“居然不是骗人的,他真的会剑。” 孟小宝若有所思:“架势确实很不错。” 丘园也很惊讶,他向来觉得外人不可相信,但是此刻却觉得陈修平没必要骗他,因为这把剑已经足以证明,他若想要抢三折柳,没有什么和他们废话的必要。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便持剑游走到了陈修平的身边。 陈修平见丘园过来,笑道:“你总算相信我了——真高兴,要是你也是个二货的话,我一定会疯了的。” 丘园:“……” 原守规看着眼前的场景,想了想:“他说谁是二货。” 孟小宝严肃地看着战局,装作没听到。 原守规道:“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应该是在说他对面的敌人吧?” 孟小宝沉默,好半天,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原守规高兴地说:“我早就知道了,我真聪明。” 孟小宝:“……” 103 陈修平没有进行过实战,他和程印之间的那些切磋,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只是程印在抛球给他玩,所以当真正进入实战的时候,他其实还是很紧张的。 但是他不知道,对面的五人组其实更紧张。 紧张到最后,在战局一触即发的时候,似乎是作为核心的妹子,已经示意后退。 因为毫无疑问,就算陈修平只是个拿着好装备的三脚猫,和丘园搭队以后,他们也不可能是对手。 于是在虚晃一招的挥剑过后,五人组突然兵分几路跃入树丛,然后便失去了踪影。 陈修平愣住了,半晌,发现他们确实是逃离战场,而并非战术之后,陈修平收了剑,他想和丘园打个招呼,却看见丘园鸟都不鸟他,直接走到三折柳旁边,收了那琥珀色的罩子,然后揪着三折柳的根部,把它连根拔起了。 三折柳的这条颤动更明显了,根须在风中轻轻抖动,看来居然有些惹人怜爱,丘园毫不犹豫地下手折下了一段枝条,三折柳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接着根须和枝叶都垂落下来,没动静了。 丘园甩手把三折柳扔给了陈修平,下一秒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过程发生大约不过五秒,陈修平一句“你好我叫陈修平”还卡在喉咙口,要打招呼的对象却不知道去了哪里,陈修平看着手上翠绿的三折柳,只好冲它说了句——“你好。” 孟小宝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了:“丘园果然喜欢独来独往。” 陈修平便问:“他难道说还挺有名?” 原守规道:“比你有名——至少大家知道他长什么样。”原守规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接道,“他有名在人际关系惨不忍睹,只要和他接触的都讨厌他——我觉得主要他长得太一般了,不然这种独来独往还能被称为特别的气质呢。” 陈修平:“……”这个看脸的世界。 原守规又道:“不过他也确实太阴郁了,我听说他以前有个好朋友的,结果被他害死了。” 这种道听途说陈修平没什么兴趣,但是他还是问:“有这种事?” 原守规道:“恋人吧,据说他们一进宗门就在一起,那妹子长得不错,脾气也很温柔,结果五年前莫名其妙死了。” 陈修平“哦”了一声,毕竟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陈修平觉得没什么深入了解的必要,显然孟小宝也是这样认为的,分了三折柳之后,就带着他们往东北去了。 丘园蹲在树上,呆了很久。 他听到了陈修平三人的对话,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慢慢的,眼底却漫出了嘲讽的冷笑。 他想:呵,恋人。 104 往北边走了一段路以后,气温便明显的降低了。 陈修平还穿着那件被原守规毁了的破衣服呢,师父给他的衣服被他放在了储物袋中,准备回头供起来。 光着双臂的陈修平感觉在寒风中虽不大冷,却总有种要冒鸡皮疙瘩的别扭感,孟小宝扔给他一件毛茸茸的外袍,陈修平就把自己裹在了明显大一号的毛茸茸的外袍当中。 陈修平惊喜交加:“师兄,你还带衣服呢。” 孟小宝“哦”了一声,然后他说:“我准备好换洗衣服的。” 陈修平:“……” 原守规又是露出了悔恨交加的表情:“我居然也带了。” 陈修平:“……”其实如果想要师兄的衣服的话,你可以假装没带的。 陈修平呆在两个出门试炼居然还带换洗衣服的汉子身边,顿时觉得压力很大,他想:难道自己才是异类?洁癖是修仙者的固有属性么? -- 第42页 仔细想想,程印也是洁癖,在他还是柳槐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衣服上有一道褶皱也要换下来把他熨平的家伙,成为师父以后,似乎就没有仪态狼狈衣冠不整的时候了。 ——想要成为大能,首先得是个洁癖么? 他胡思乱想着,走在前面的孟小宝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陈修平就一下子撞了上去。 这一撞差点没把眼泪撞出来,陈修平捂着酸疼的鼻子,孟小宝已转过身来,担心道:“你没事吧?走路怎么那么不专心。” 陈修平摆了摆手,闷声道:“怎么了。” 孟小宝仍皱着眉头看着他,却还是说:“看见雪莲了。” 说完这句话,他伸手捏了捏陈修平的鼻子。 被圈在白色细软绒毛中的面孔因寒风而显得有些苍白,然而鼻头却因为刚才的撞击而呈现淡淡的粉红,陈修平苦着脸,眼眶里还闪着泪光,却因为孟小宝突然捏住他鼻头的手,而笑了出来。 “你干什么啊师兄。” 孟小宝刮了刮他的鼻子,他说:“你给我小心点。” 看着这一幕的原守规眨了眨眼睛。 他的娘莫求是向来说,他是个心很宽的人,这话里有叹息也有欣慰,因为心宽对修行既有利,也有弊。 但是这一次,原守规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抽搐了一下。 他按着胸口体会着这种陌生的疼痛,茫然不已。 ☆、第31章 试炼修仙琐事14 105 除了在某些幻想故事中,没有人能够知道别人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哪怕在这个修□□中。 所以陈修平和孟小宝都不知道原守规在某一个瞬间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场改变令他在上山攀折雪莲时都恍恍惚惚。 雪莲生长在冰雪覆盖的峭壁之上,对常人而言难以攀登,但是对原守规而言,就算他神色恍惚漫不经心,也属于闭着眼睛就能成功的一件事,但是他却失败了,因为在他即将伸手抓住雪莲的那一刻,一只冰隼突然从山体的荫蔽出飞来,一下子撞在原守规的背上,原守规躲避不及,在喷射而出的血花当中宛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下来。 冰隼的防御力很一般,但是爆发之下的攻击力却相当于筑基后期的修士,并且有自带的冰雪碎裂天赋技能,在个体攻击和小范围伤害上都很有一套。 孟小宝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飞奔而去,陈修平紧随其后,眼看着孟小宝抱住了原守规,而他拔出守魄一剑劈下。 剑法中最基础的两个动作,便是劈和刺,而劈的爆发力和攻击力都是最强,这一下陈修平在惊怒之中可谓竭尽全力,剑光还在半空中,冰隼的鲜血已经凝结成了冰花。 这是陈修平第一次杀活物,但是他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忍感,而是连忙问身边了孟小宝:“他怎么样。” 孟小宝神色凝重:“不大好,我担心是伤到了脊柱。” 就算陈修平的生物知识已经全部还给了老师,也知道,若是人类伤到了脊柱,是绝对讨不了好的,慌乱之中,他突然想到了程印给他的伤药,连忙拿了出来。 “这是师父给我的伤药,我上次用着觉得不错。” 他上次使用,就是在恢复叶苇舟给他在脸上留下的伤疤的时候,不得不说,确实很好用。 孟小宝倒出了一颗,拈在手指上看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就连忙给原守规服下了。 待原守规顺利服下之后,他说:“这丹药汇聚了浓厚的灵气,绝对是疗伤圣品,我在宗门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啊。” 陈修平一愣,他没想到他以为是用来治疗皮外伤的丹药居然那么牛逼。 还愣着呢,原守规背后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变成了一道厚厚的血痂,而他原本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也印出了一种生机盎然的玉白,背部原本细小的伤口更是恢复的飞快,很快原本血肉模糊的后背露出了原本的肉色。 孟小宝松了口气:“这样估计没事了。” 陈修平看着原守规背部顺畅的肌理,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把身上的毛裘脱下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现在可不能吹风,先给他裹裹。” 孟小宝赞同地点点头,然后他看了看山崖上的雪莲,将原守规放在了陈修平的怀中,踩着差不多垂直的峭壁,如履平地一般的几个起落,就摘下了雪莲,然后旋身落回了陈修平和原守规的身边。 “保险起见,先摘了吧,我们找个地方仔细看看守规,顺便休息一下。”孟小宝道。 陈修平点了点头,便抱着原守规,跟着孟小宝疾步走向山涧。 106 山洞中点起了温暖的篝火,橘红色的篝火染黄了冰冷青灰的石壁,也驱散了萦绕不去的阴寒。 原守规趴在孟小宝的毛皮衣服上,已经醒了过来,昏暗的火光下没人看得出他红到简直能滴出血来的面颊。 陈修平在休息过一会儿之后,便觉定先到这附近去看看有没有冰桂的踪迹,于是山洞中只剩下了他和孟小宝,而孟小宝正跪坐在原守规身边,仔细观察他背部的伤痕。 略带凉意的指尖划过皮肤的时候,原守规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孟小宝温声道:“不疼了吗?” 原守规闷着脸摇了摇头。 -- 第43页 孟小宝笑语道:“砚上真人大手笔,修平带着的果然是疗伤的圣药。” 原守规原本还在害羞,听到这话,却也是感慨万分:“程长老怎么那么有钱啊,我娘都舍不得给我那么好的东西。” 原守规不比陈修平,陈修平从小没接触过什么好东西,乍一下子接触了上升了好几个品级的好东西,也没多大感觉,但是原守规从小到大的资源自然不算差,因此便感受到了这药的极品之处,此刻他不仅伤口愈合,甚至连经脉就感觉得到了温养,震伤的内腑更是得到了很好的滋养。 他说:“不过程长老就那么一个弟子,资源不给他也没别的人好给了。” 孟小宝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守规听他不说话,就偏头去看他。 火光中孟小宝的五官晦暗不明,在明灭的光芒中变化不定,但是原守规一下子在脑海里描绘出来的,就是那个可靠又温柔的孟小宝。 但是马上他又想到了孟小宝望向陈修平时那温柔宠溺的目光,原守规从来瞒不住事,于是这次他也是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孟、孟师兄,你是不是喜……” “完全找不到冰桂啊!别说千年了,连百年都没有。”陈修平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原守规的话。 孟小宝也在下一秒站了起来,他语气轻松,不以为然道:“还有一天呢,别那么担心。” 原守规没问出来,便也被打消了勇气,先不说了。 那边陈修平却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什么东西。 “这只鸟撞伤了原守规,我们就把它烤了补补身子,你说好不好,原二货?” 陈修平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管原守规叫二货,原守规刚开始还迷茫地说了句“谁是原二货?”但是很快就算是他的智商也明白了,顿时怒地忘记了所有的小心思,吼道:“你才二货呢!你们全家都是二货!” 陈修平听到那么中气十足的骂声,却松了口气,他之前有点发现原守规有些魂不守舍,却没管,导致后来他受了伤,心中也不乏担心,此刻看见他还是那么傲娇那么二,也算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以后他就转而问孟小宝:“要是真的找不到冰桂,该怎么办?” 孟小宝显然没陈修平那么悲观:“问人咯,来这儿找冰雪属性植物的,我就不信没有。” 陈修平“唔”了一声。 孟小宝又说:“而且要是冰桂真的珍惜到没有第二株了,那也就只好,抢咯。” 在满室飘香的肉味中,孟小宝说出了一句令原守规吃惊不已的话语。 ☆、第32章 问心修仙琐事1 107 ——抢? ——孟师兄居然会想到抢东西? 这话不仅原守规听了吃惊,就连陈修平都很吃惊,于是吃惊之下陈修平脱口而出道:“抢东西?你居然抢东西?——你居然那么灵活?我还以为你正直到不知变通呢——虽然是个变态。” 孟小宝失声笑了出来:“如果你别强调是变态的话,我会当成是夸奖的。” 陈修平正拔了鸟毛,纠结着应该怎么切,听到孟小宝这么说,斜睨道:“你是认真的么?去抢别人的?” 孟小宝叹道:“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么,名额这么固定,我们也不能舍己为人啊。” 原守规已经披上新衣服起来了,他若无其事地把孟小宝的毛裘放到储物袋里,然后走到陈修平身边,说:“说的对啊。” 接下来三人打了个牙祭,又商讨了一下要是真要去抢的话要做些什么。 结果没想到他们还真是想多了,再出门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千年冰桂,略作休憩之后,三天时间已到,只听到从虚空中传来一声严肃的“时间到”,陈修平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平仙殿前面的广场上。 孟小宝在他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前头掌门站在中间,文师兄仍旧是这么破破烂烂,其他师兄师姐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飘然出尘,恍惚之中,陈修平感觉自己似乎没有离开这儿,时间又回到了去“仙姝幻景”之前似的。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因为师兄师姐已经开始清点通过的人数了。 陈修平被人流带到了前头,问他话的是文师兄:“姓名,东西。” 文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啊,这么想着,陈修平把东西给了他,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文师兄头也没抬,说了句“去后面”,就接着问下一个人了。 这些事做的算井然有序,等到所有人清点完毕以后,陈修平发现果然是被刷下去一半人,看着他们或绝望或平静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有点戚戚然,其实他挺怀疑要是这次没孟小宝帮助的话,自己可能会过不了这一关。 分好队以后,掌门通知通过的人明天一早来这儿,然后大家就都解散了。 108 明明只是短短三天,陈修平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凌剑峰很久了似的。 他在山脚下遇见了苏九娘,苏九娘抱着一堆布匹,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见到陈修平,苏九娘眼睛一亮,跑了过来:“修平,通过了么?” 陈修平笑道:“第一关已经过了,还有两关呢。” 苏九娘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宗门就是太烦,难道还不相信真人的眼光么,非得考校你,要我说,根本就是多余的嘛。” -- 第44页 陈修平乍一听到,没觉得这话有什么,略略想了一下后,便吃惊道:“欸?我要通过这宗门考核不是师父的意思么?” 先前程印总强调宗门考核的事,陈修平便以为这是很重要的事呢。 听陈修平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苏九娘一愣,然后脸就猛地变得通红:“你没听见,你什么都没听见,我走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在十米开外,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陈修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陈修平感到了一种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凄凉感。 但是很快,这凄凉感就变成了满足,他发现自己的师父比想象中对他还要好,抱着这份心情,他很快攀上了凌剑峰顶,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跑到正殿去了。 其实他不知道师父到底在哪里,只是后头的禁制不敢去,便只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正殿找到人了。 陈修平把正殿的门拉开了一点,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了扫视了一下室内,室内空空荡荡,又阴冷又没有人气,陈修平粗略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没有人,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准备把门关上了。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人声:“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陈修平吓了一跳,虽然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程印的声音,但是第一时间还是吓得往前扑去,程印便一手把他捞住了。 程印一边单手把他捞住,一边忍不住开口道:“你修行都修行到那儿去了,一惊一乍,胆小如鼠。” 陈修平却没听见这话,他一想到现在抱着他的是程印,整个人就有些不好,脑子刹那就处于当机状态,直到程印捞着他进了正殿,把他放地上了,他才算勉强恢复了些意识。 然后他看着程印不禁感到由衷的钦佩。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吧,所有进入影响区域的人大脑都会受到影响,不愧是走着起/点修真小说般人生的男人。 程印当然不知道陈修平在想些什么,只是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诡异充满了疑惑,他见陈修平不说话,便先斟酌着开口了:“第一关试炼,虽然发生了一些插曲,还算是过了吧。” 听程印那么说,陈修平才回过神来:“师父,您会去仙姝幻景,是因为发现罗雪……罗前辈要做这样的事么?” 程印才不会在陈修平面前说他是因为想去看他顺便发现了这件事呢,于是假模假样的点了点头。 陈修平毫无疑问地相信了。 他惊叹道:“师父,好像简直没有什么事能避过你的法眼啊。” 程印不说话,陈修平暗想自己是不是马屁拍太过了,又想到罗雪沫和陈修平的关系,忍不住开口道:“不过罗前辈和你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要偷偷去做这件事呢?” 他很在意这件事,程印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随意开口道:“因为仙姝幻景有往生木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啊。” 陈修平“啊?”了一声。 程印看了看他蠢萌的小徒弟,也不清楚到底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最后他想了想,道:“有些事你还不需要知道。” ☆、第33章 问心修仙琐事2 109 陈修平直到第二天醒来,还在想那句“有些事你还不需要知道”的含义。 因为程印这人向来不动声色难以辨明他的神情态度,所以单从这句话上来讲,其实有好多种解释。 好的嘛就是说明师父关心小徒弟,让他暂时不接触太高端的事物。 不大好的嘛就能理解成“实力太次,没资格了解。” 陈修平想了又想,直到来到平仙殿前头的广场,看见了孟小宝又看见了原守规,也没把心里那份纠结理顺了。 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想——这算怎么回事儿啊,这么一句话,我能想那么久,说不定只是师父懒得解释了呢。 不得不说这可能正戳到了点子上,程印现在对徒弟的蠢已经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所以懒得解释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是陈修平钻进了牛角尖,非得找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既然看到了孟小宝和原守规,陈修平的注意力还是很快转移了,因为他们俩身上也出现了个奇景,两人外围出现了一个三米开外的真空地带,显得非常显眼,也把孟小宝的思维从“师父是几个意思”带到了“那两个逗比又在做什么?” 走近了,陈修平听见孟小宝正语重心长地对原守规说:“……都是同门,何至于此。” 原守规“哼”了一声,傲娇气质展露无遗,孟小宝苦笑,然后看见陈修平,顺手打了个招呼:“修平,早上好。”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了陈修平身上。 陈修平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怪异的目光,他连忙拉住孟小宝的手,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孟小宝便说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原来是因为有人见原守规貌美,便来调戏他,原守规一怒之下,把他们拍飞了。 同为筑基修士,本来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但是原守规一掌却把同等级的修士拍到了广场的另一头,一时之间,大家看他的眼光便有点怪异。 听完来龙去脉,陈修平便有些无语,上下扫视了一番原守规,问:“宗门之间的联系那么散么?互相都不认识?”更何况原守规不管放在哪里,都很显眼。 原守规皱了皱眉头:“我也不认识你啊!” -- 第45页 “我这是特殊状况,总共也没出现几天,能认得出来才有鬼了。” 陈修平话音刚落,孟小宝已在一边接道:“你算说到点子上了。” 陈修平疑惑地“啊?”了一声。 孟小宝低声道:“原守规是摇光峰长老的儿子,我之前说过吧?在场的大部分修士是外门弟子冲击内门,他却不同,所以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陈修平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件事,说起这件事,陈修平还顺便想起来原守规最开始莫名其妙换了个姓骗他的事。 他一直想问问,但是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忘了,直到现在,突然又想起来了。 于是他就毫无预兆地开口问了:“说起来原二货,你最开始骗我自己姓莫是为什么啊?” 原守规还沉浸在“自己居然被认成了女人”的愤怒中,陈修平这毫无前因后果的天外飞声问的他也是一愣,他下意识的回道:“因为我就应该姓莫。” 陈修平疑惑更甚,然而没等他开口,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陈修平浑身僵住了,他像个木偶一样呆呆抬头,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平仙殿之前。 而那个身影一出现,原本嘈杂的广场也瞬间寂静了。 出现在众门人面前的,赫然就是程印。 110 “师兄,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你打打我一下。” 孟小宝毫不手软地拍了一下他的背,猛烈的撞击让他清醒过来的同时也咳嗽个不停。 “你要死啊孟小宝,是要拍死我么?” “只是为了你更坚强地面对这一切罢了。”孟小宝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定,在这淡定的声音中,陈修平鼓起勇气又抬头看了一眼。 ——真的是程印。 站在高处的程印白衣出尘,发髻一丝不苟,比起毫无瑕疵的面孔,最先注意到了,却是那森然的剑意和无形的冰冷。 他开口,说出来的话像是在每个人耳边耳语:“问心,一比一对战。” 这句话说出来,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居然是一比一对战,那就是说,之前还是自己同伴的战友,可能下一秒会变成敌人,何况问心之关虽然千变万化,但是通常会片文,居然出现武战的事,不说前所未有,也必须得说非常少见。 一时之间,细密的低声交谈爆发在整个广场上—— “因为是程长老出的题。” “如果是程长老的话,果然会更喜欢这种干脆的方式吧?” “我不擅长战斗啊……QAQ” 一时之间什么声音什么讨论都有,但是在渐渐平息之后,大家心里却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因为是程印长老,所以会选择做这样干脆的对决,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陈修平觉得很奇怪。 他想:师父上次说了他不是剑修,而且很明显他在符道和炼器上都有研究,不像是那种至情至性一往无前的人,这个赛制看上去果然应该是—— 是因为懒得想随便说了一个吧? 111 这次散会之后,氛围显然和往常不同,大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程长老好美!” “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还是好美gtlt” “嗷嗷嗷我想和他双修。” “别做梦。” “……” 陈修平掏了掏自己被无意义信息荼毒的耳朵,然后他问孟小宝和原守规:“你们什么打算?” 原守规手臂一挥,豪迈道:“那有什么,战!” 想了想原守规的战斗力,陈修平点了点头:“也对,对你而言应该没什么问题。” 然后他望向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的孟小宝,马上把头转了回来:“好吧,你也肯定没什么问题。” 孟小宝觉察到了陈修平的不对劲,疑惑道:“你怎么了?对自己没有信心?” 陈修平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但实际上,他确实对自己没有信心,他一个刚筑基的修士,要对战的是一百多个一般都筑基中期以上的人——而且都是经验丰富的修士,陈修平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的心态太成问题了,他的心底他仍然是那个要卷铺盖下山的外门小弟子,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场美梦,有时陈修平午夜梦回,还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漫长的梦。 陈修平知道这样不好,所以平日里也都隐藏着,可是问题的存在不可避免,他想来想去,唯一能解决这种焦虑的办法,就是变强。 但是变强没有捷径,除了修为便是经验,这两者陈修平都没有,焦虑之中他冲孟小宝说了句“我一个人静静”,就走向了另一条路。 原守规疑惑地望着陈修平的背影,然后他问孟小宝:“他怎么了?” 孟小宝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追上去,只是望着陈修平的背影,若有所思。 112 陈修平本来是真的想一个人静一静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会找地方了,没走多少路,他就碰上了人。 其实远远地他就听到了声音,话题大概是这样的—— “别以为过了首关就能进内门,像你这种阴沉沉的家伙,才没有长老想收呢。” “你害的我们首关失败,一定要讨回公道。” “丘园,束手就擒。” -- 第46页 陈修平是在听到“丘园”这个名字之后,后知后觉地迈出了高高的草丛,然后他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借过,我打酱油。”就变成了—— “哟哥们儿,你挺嘲讽的啊。” 丘园这次真的是被压着在打,很显然上次那帮人找了外援,修为可能比丘园高些,手段也多些,当然人数上也占优,于是就造就了这个脸已经肿的看不出表情,一只手臂好像也断了的丘园。 因为陈修平的出现,施暴方猛地一愣,然后就这么电光火石的功夫,丘园便已经把握机会翻身而起,拿剑把离他最近的那个家伙抽飞了。 然后不知道谁说了声“他们一伙儿的”,下一秒,陈修平也加入了战局。 不在试炼也不是特殊状况,同门自然不能相残,但是打一顿之类的,对修仙者而言都是皮外伤,同门相争不杀人,这大概也算是约定俗成。 于是守魄没有出鞘,陈修平第一次不靠守魄也不靠剑光轨迹,开始了他战斗经验的累积。 ☆、第34章 问心修仙琐事3 113 很快陈修平就发现,丘园的不敌并非没有道理,他自己因为修为尚低,对别人修为的把握并不准确,直到短兵相接,才体会到对方的厉害。 但此时也来不及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何况战斗之后,他内心的韧性也被激发出来,又联想到自己马上要参加的便是一比一对战,便更是狠了心要努力一把,也不知道是想证明给谁看。 受伤时难免的,很快他就因为腹背受敌被打了一拳,那股痛意与平时的撞击不同,简直就好像是从肌肉骨骼中散发出来的,一时不支,他便是一个踉跄,接着他心中便暗道“不好”,果然对方趁这个机会,劈手来夺他的剑。 陈修平毕竟第一次战斗——或者是第一次打这样子的群架,便有点慌了,甩臂想打开那人的手,反而像是把剑送到别人手上去似的。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忽然闪过,陈修平只看到眼前一花,那原本要来夺他剑的男人,就飞倒出去。 前来救援的当然是丘园,但是他这一击也令他无力顾及自己那边的状况,不甚被人拍中一掌,这一掌正中胸口,丘园吐出一口淤血,便倒在陈修平背上。 陈修平顿时有点慌了,他虽然没看见,但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甚至似乎听到了骨骼碎裂之声,再加上刚才明明还那么坚强的丘园居然不支到自己都站不稳了,若还以为没出什么状况,他就是傻了。 更何况丘园是为了自己的剑不被夺走前来救援才受伤的,这么一看,自己有没有帮到忙不知道,更像是拖了后腿啊。 他忍不住道:“你们疯了,什么深仇大恨,你们真的想杀了他么?” 对方却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这个时候陈修平想到了什么,这一行人看似没带什么杀伤性武器,反而是丘园带了一把剑,莫非是想借着切磋的名义,直接杀了丘园么? 毕竟门规虽然规定不定故意杀人,但是切磋中意外杀人,确实难以避免的漏洞。 陈修平越想越觉得这有可能,看他们的样子,哪里像是单纯切磋的? 靠着他的背的丘园感觉简直像没了动静,陈修平面对近十人,简直觉得自己快疯了。 终于,他脱去了剑鞘。 然后他说:“如果你们想杀人,那我就杀了你们。” 漆黑的长剑破空而出,宛如吸收了周围的光芒一般,带出了一段透明的灰色空间,陈修平漆黑的双眸中仿佛也吹刮起来无止境的狂风,在那狂风之下,是丝丝弥漫的杀意。 陈修平没有杀过人,但是这一刻,他能杀了所有敢来挑衅他的人。 114 对方呈包围态势止住了步伐。 这种情况太灵异了,对方明明是个小修士,这一刻散发出了的,却好像是属于大能的威势,更可怕的是,他们甚至难以觉察这种威势是何种阶段,只有一种无法抗争之感从心底升起。 ——再进一步的话,会被杀死。 这种心情不知为何产生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有人开始情不自禁地后退。 第一个人后退之后,其他人也开始后退,没有任何交流,围在陈修平和丘园身边的人,很快便全部都消失了。 但是陈修平并没有放松。 他手持守魄,面容冰冷地四处巡视,然后低声问丘园:“丘园,你还能走么?” 丘园第一次发出了声音:“能。” 这个声音就好像是来自胸腔之中,明明是个短促的单字,却好像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说了一个能,身体却毫无动静,很快连气息都微弱下去,陈修平嘴角一抽,就知道刚才他说完一个字以后,估计就失去意识了,没有办法,陈修平一挥剑,剑身在虚空中似乎都留下了一道道残影,然后他以半背半拖着丘园的架势,慢慢向远处走去。 开始是半背半拖,但是在确定安全一段时间之后,陈修平就直接背起了丘园,往凌剑峰赶去。 一时之间,他所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凌剑峰,毕竟那里不说有着程印,还有这修为自己现阶段肯定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仙灵苏九娘。 苏九娘在凌剑峰下建庐而居,有三个小房子和一个小院子,过着的大概是隐世之人的生活,每天没什么娱乐活动,就是逗猫遛狗,刨地摘菜,不过她这“猫”和“狗”还有“地”和“菜”,都不普通就是了。 -- 第47页 乍一看到陈修平向他跑来,苏九娘的脸上刚刚绽开笑容,下一秒,就变成了犀利的杀意。 就算是陈修平,也不禁吓了一跳,他停下步伐,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九娘说:“修平,你受伤了?” “伤你的是他们么?”下一秒,苏九娘满头的乌发刹那间变作白色,琥珀色的双眸中,瞳孔竖起变作手瞳,耳朵变尖,长出了白色的绒毛。 而身体如闪电般略过陈修平,像是野兽一般扑到不远处,飞快地揪出了几个人来,而那时她已经完全不是人类形态了。 修长矫健的身姿足有两层小楼高,洁白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更显眼的是九条蓬松粗长的尾巴,简直要遮天蔽日一般的散开来,显示出逼人的气势。 陈修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知道苏九娘把那些人叼过来放在他的面前,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老、老天爷,这是,九尾狐吧? 陈修平回不过神来,不代表别人回不过神来,更别提生命受到威胁的人了,被叼来的几人又很快有一人拉着他的裤腿求饶,很快其他几人也扑上来,那架势根本看不出来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拼命。 ——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么? 陈修平被深深的震撼了。 苏九娘还是兽身,她甩了甩身后的尾巴,口吐人言:“修平这群人是谁?他们伤害了你么?” 那群人很快哭喊起来:“我没有伤害这位大哥啊,完全没有啊!” 苏九娘厉喝:“闭嘴,再说话就吃掉你们。” 那群人便飞快的闭嘴了。 陈修平被这一举一动唬地一愣一愣的,直到他们闭嘴了,才突然想起来,把丘园放下来,道:“他们是没对我怎么样……但是我的朋友受重伤了,你快看看。” 苏九娘眨了眨眼睛,然后她的身体化作一道柔和的光芒,渐渐聚拢,又恢复了人身:“他们没有伤害你么?”听到这,苏九娘的怒气已经减少了很多,然后她看了陌生的丘园一眼,因为是不认识的人,她的眼中多多少少有点好奇,“他受的伤也不重,吃点伤药就好了。” 听到这话,不仅陈修平松了口气,连那群对手都松了口气。 ——没事好啊,没事大家都好啊。 不过陈修平不知道的是,灵兽口中的伤不重和常人理解的着实有点差距,但值得庆幸的是,陈修平理解的伤药也和别人有点差距。 他手头上的伤药只有一种,就是程印给他的,而程印给他的,是伤药中的圣品。 听完苏九娘的话后,陈修平就毫无压力地给丘园吃了伤药,然后看着那几人,眉头也皱了起来。 说起来,这几个人和自己是毫无关系的。 和他们有关系的是丘园,而且简直到了恨丘园至死方休的境地,陈修平兀自去帮忙,其实也没有了解前因后果,此刻也有点淡淡的尴尬。 但是他不想把尴尬流露在面上,于是只冷淡地问:“无论如何,你们今日是蓄意伤害同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会禀告执法堂长老,让他们来裁决的,留下你们的名字和身份证明——劝你们最好不要说谎。”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众人面面相觑,一共八人,留下名字和代表身份证明的玉简,然后都脱力了一般,一个扶着一个地走了。 这个时候,陈修平才来得及仔细看看丘园。 丘园的脸色好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苍白,脉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陈修平松了口气。 九娘蹲下来,和陈修平一起看着丘园,然后她疑惑地问:“修平,这人是谁?” 陈修平想到自己毕竟是麻烦了人家九娘,不好意思道:“这人叫丘园,是、是我的师兄。” 苏九娘疑惑道:“师兄的话,也是程长老的弟子么?” 陈修平摇了摇头:“同时寻仙宗门下,就是师兄弟了。” 苏九娘“哦”了一声,不说话,又继续看着丘园了。 陈修平却因为有一句话不知道怎么说,而看着苏九娘纠结不已,于是没过多久,九娘的脸又是一片通红,声音里带上了颤抖的哭腔:“修平,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 陈修平连忙移开了目光,然后他终于开口道:“九娘,你能收留丘园一晚上么?” 苏九娘愣了愣:“为什么呢?他是宗门里的人,应该有自己的房间吧?” 陈修平道:“你看,他现在行动不便,又不知道那群人放弃了没有,让他自己呆自己那儿,有点危险啊。” 苏九娘恍然大悟,然后她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没问题。” 有苏九娘收留丘园,陈修平自然放心不已,于是他就安心地上了凌剑峰。 而此时…… 彼此搀扶着行走的,正是围攻丘园和陈修平的人。 剧烈的惊吓和脱力之下,他们行动速度完全快不起来,在一片沉默之中,终于有人说话了:“老大,我不甘心。” 又有人说:“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后台?那小子是谁?” 一片凝重之中,被称为老大的人开口了:“凌剑峰,这是程长老的弟子。” 氛围更沉重了。 “那么,就没有办法了么,阿馥都因为他……” “不……怎么会没办法,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第35章 问心修仙琐事4 -- 第48页 115 陈修平前脚踏进房间,后脚程印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修平,来正殿。” 陈修平此时脸上还挂着淤青,身上各处酸疼不已,衣服都有好几道口子,只想立刻躺倒在床上,但听到这个声音,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立马换了衣服赶过去了。 一边跑去正殿,陈修平一边还在想:真积极啊,我都要被自己对大道的追求感动了,那么累了居然还充满动力。 先不论动力到底来自于哪里,总之陈修平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来到了正殿,看见了程印。 程印看见他进来,目光却是一凝,他看着陈修平的脸,沉默不语眼神犀利了好一会儿,直到陈修平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才缓缓开口道:“两天后的对战,你怎么看。” 他没问受伤的事,令陈修平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落,但是他还是很快开口道:“拼尽全力!” 程印面无表情:“筑基初期和三脚猫剑法?” ——QAQ师父居然会面无表情地开嘲讽了。 虽然被打击了,陈修平还是大声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程印又沉默下来,陈修平最受不了这种沉默严肃的氛围,特别是他现在在程印面前其实已经放的挺开了,见程印不说话,他试探着开口道:“师父,有没有什么强力的法宝?” 程印眼光一冷:“贪多嚼不烂,你若能把守魄中的剑法学会,就已经是当世的强者,不过你现在呢?连十之一二,不,连百之一二没有。” 这也太打击人了。陈修平有点灰心,但是他也不会在程印面前表现出来,可怜兮兮地瞅着程印道:“是修平的错。” 这小媳妇样大概连程印都看不下去,导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了很多。 于是又是无话,这回陈修平不敢说话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偷偷地踩影子玩。 程印看的眼角抽搐,便问:“受伤了怎么不吃药?”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陈修平就是一凛,但是总算也没问他是怎么受伤的,就回道:“嗯,那个……师兄说,这个药很珍贵的,放在凡人那儿,简直有白骨生肉的功效,我就有点不舍得……” “荒谬。”话音还未落,程印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大战在前,不保持自己处在完美状态,反而挑衅滋事,受了伤也不治疗,若有内淤暗伤,今夜你便可能身死。” 陈修平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查看过自己的身体的。” 程印目光一冷。 陈修平低下了头:“对不起师父,我不该顶嘴。” 程印满意了,他说:“你跟我来。” 还是走上次的路,不过中间的岔道大概也出了些变化,陈修平坚信自己不是路痴,只是方向感不好,但是在一模一样的通道中还是头晕眼花,直到了一个下坡,走了好长一段台阶,才进了一个石洞。 这石洞的风格太奥妙了—— 人身长宽的石台,人身高的金属架,手腕粗的铁链,金属盆,人身大小的石棺(也许),炼丹炉(大概),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不认识的东西,要不是信任程印,陈修平觉得自己应该立马夺路狂奔。 ——这、这这、这这这什么玩意儿啊!!! 陈修平惊吓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地方放在现代是监/禁、S/Mplay的最佳场所,放在古代,绝对是刑讯处无疑啊,师父难道已经被我气到要吓狠手了么? 这边陈修平吓得噤若寒蝉,程印却很自如地进去,然后拉开一个柜子的抽屉说:“过来。” 陈修平浑身发昏地过去了,然后他又震惊了。 抽屉了码着一盒又一盒整整齐齐的玉盒,散发着氤氲光辉,出尘又高洁,面上四盒写着——养气丸、龙虎丹、蕴气丹、生肌丸。 陈修平目瞪口呆。 ——说程印是剑修的站出来我们谈谈!!! 程印把面上的四盒拿出来递给了陈修平,这会儿他说话又很心平气和了:“这四盒你先拿着,丹药虽不可浑吃,但你也无需太担心,我炼出来的丹药,自然也有帮你化解的办法。” 陈修平机械地收下了。 然后程印对他说:“今日我确实也要再传你一个法门,这法门于金丹之前很有些救命的效果,因而我便早些传授于你。” 陈修平听到程印这话,就暗自笑了,他不无得意地想:师父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然后程印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满脸通红。 程印说:“脱了衣服,趴在那石台上。” 陈修平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太复杂的,现代人嘛,受到的熏陶实在太多了,陈修平觉得自己不是乱想,而是合理的联想——虽然他一直自认直男,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总有些男男联想,但是这个屋子确实是很可疑啊。 但是陈修平自然不至于觉得程印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只是自己红着脸想着,然后默默过去,脱了上衣趴在了石台上。 石台冰凉,但是躺了一会儿之后,却感觉和自己的脉络行程了某种呼应,马上沟通天地元气,在体内循环起来。 陈修平暗暗惊异,然后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脉络中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箍住了他的身体。 ——欸? 陈修平把注意力放到了外界,发现自己的肩、腰、屁股都被箍住了。 这时候程印开口了:“开始可能有点疼,你要忍一下。” -- 第49页 ——……欸? “不过时间长了,也不会有什么不舒服,你会体会到它的好处。” ———……欸欸?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节飞快地略过了么?为什么这话听起来那么奇怪??? 陈修平飞快地开口了:“师师师师师父,你要干什么!!!!!” 程印沉稳道:“我要在你背上,种一个飞行灵兽的种子——我选了风鹰。” “……哦。”陈修平为自己地想歪感到深深的羞愧——师父这么为我着想,我居然这样亵渎他! 然后下一刻,所有想法灰飞烟灭。 只有一种感知占据了他的大脑,那就是疼痛。 剧烈的疼痛简直像是席卷而来的岩浆,瞬间覆盖他的身体,连带着带走了他的意识。 他本能地挣扎起来,冰凉地手掌按在了他的腰际,轻柔的声音仿佛带着细小的冰沙,扫过他的耳侧:“忍忍,修平。” 陈修平在这句话之下终于勉强拉住了一丝意识,但是疼痛还是差点没让他咬碎了牙,慢慢地,疼痛已经变成了灼热的热流,在背上游荡,但是之前留下的疼痛还是带来的全身的麻痹,陈修平浑身无力,脑门上全是汗。 渐渐的,灼热也慢慢消散了,陈修平慢慢感觉到了程印温热的指尖。 造成刚才这一切的,原来只是程印的一根手指。 陈修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只手的形状,然后感受着它在自己身上划下一道道线条。 当最后一道线条划下的时候,陈修平只觉得浑身巨震,背上似乎多了什么,有种不适应的麻痒,下一秒所有束缚褪去,然后他飘了起来。 陈修平愣住了。 他就漂浮在程印的头顶边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在石洞中黝黑的眸子,还有挺直的鼻梁,纤长的睫毛,陈修平简直想伸手去摸一把。 就在要付诸行动的时候,他掉了下去,直挺挺地落在了程印的怀里。 陈修平下意识地抓住了程印地手臂,带着浅淡药香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侧。 他听见程印的声音:“我少年时得到这一法门,欣喜若狂,那时我正躲避敌人的追杀,有这样一个法门在手,无疑提高了很大的生存,那时我身受重伤,以鲜血为脉,拓印在背上,也想你这样疼痛欲死,但是我——一定不会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修平感觉到了程印猛地僵硬的肌肉。 陈修平突然觉得自己无能至极。 从前看小说,只觉得主角奇遇慢慢,总在创造奇迹,对他们遭受的痛苦不以为然,想着只是剧情需要,但是如今想来,无论日后多么成功,他们所遭遇的痛苦,确实是实打实的。 程印成功的像是个主角,但他也无疑痛苦地像个主角。 他此刻语调冰冷地陈述着这件事,就仿佛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但是当时的痛苦绝望,也一定铺天盖地。 陈修平看着程印紧紧抿着的嘴唇,突然想要吻他。 然后在心底,一道天雷就这样劈中了他。 ——我……想要吻师父? ——我想吻一个男人?!! ——我特么……我特么就这么弯了???!!! ☆、第36章 问心修仙琐事5 116 “九娘,我发现人生果然是一场修行。” “欸?是、是么?法理上的事情我不大懂欸,你你是要跟我论道么?”苏九娘乍一听到一大早来这儿的陈修平,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慌乱,“我们仙灵不大沟通这种天地大道的,我是不是给你不了你帮助?” 陈修平看着苏九娘一脸慌乱的样子,不禁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于是他恳切地说:“别在意,我在发疯而已。” 苏九娘看起来更茫然了。 陈修平就换了个话题:“丘园怎么样了?” 苏九娘立马转开了注意力,脸上挂着忧虑:“他可能不大好。” 陈修平一愣,昨日离开的时候,明明脉息平稳血气充裕,怎么今天就不好了? 正想去看看,丘园却打开房门出来了,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淤青,但总体来说,比起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简直像是两个人了。 陈修平隔着苏九娘望着丘园,道:“怎么不好了?我看着很好啊。” 苏九娘也回过头去看着丘园,眼神却很凄凉:“可是他不会说话了啊。” 丘园:“……” 陈修平:“……” 117 陈修平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成功像苏九娘说明了,丘园并非不会说话,只是不爱说话。 说这席话的时候,陈修平对丘园表现出了不满,他说:“不过丘园,你也真是的,九娘收留了你,结果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丘园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阴冷,你看着陈修平,又看了一下苏九娘,好半天低声说了句:“谢谢。” 苏九娘拍了拍胸脯:“你原来能说话啊,真是太好了。” 丘园:“……” 陈修平:“……我敢保证她并没有讥讽你的意思。” 苏九娘还有事要做,便先行离开,陈修平和丘园则坐在了院子的藤椅上。 陈修平瞅了瞅丘园,见他不说话,便自己开口道:“我叫陈修平,目前是正在参加考核的外门弟子,你呢?” -- 第50页 丘园不说话。 “你呢?” 丘园还不说话。 陈修平凑到了丘园的耳朵边:“你呢你呢你呢你呢你呢!!!!!” 丘园浑身震了一下,他捂着耳朵震惊地看着陈修平,好像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情。 陈修平不以为意:“你呢?” 丘园终于开口:“丘园。” 陈修平翘着二郎腿:“你又不是个哑巴,干嘛这么惜字如金啊?我昨天可是舍命救了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给我冷脸看,有没有道德了?” 丘园闭口不言。 陈修平看着丘园,伸手去捏他的脸,丘园毫无疑问地避开了,他站起来,拿着剑就想走。 陈修平抬剑挡住了他的去路:“救命之恩,就这么算了?” 丘园冷眼看着陈修平,半晌,吐出两个字来:“如何。” 陈修平仿佛很伤脑筋的想了想,好一会儿,他才一拍大腿,恍然道:“我知道了——大家不都这样说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丘园:“……” 118 苏九娘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在院子里切磋剑法的两人。 她看见陈修平虽然在外,却也花时间练剑,顿时开心不已,觉得真人找了个好徒弟,便也不打扰他们,回自己房间去了。 陈修平现在心里却是叫苦不迭,他毫不怀疑丘园现在有在蓄意报复他,不禁暗暗后悔自己刚才说话调戏丘园。 两人以树枝灌注元气做剑,陈修平虽然剑法高妙,但是半路出家,本身又没什么经验,而丘园剑招精妙刁钻,自身又苦学甚久,行云流水,两相比较,陈修平完全不是丘园的对手,只是一会儿,浑身上下便被抽了很多通红的印子。 但他自觉不能输了气势,便也咬牙强忍,只专心寻找丘园的破绽,负隅顽抗,直到浑身无力,手脚发软,终于不管不顾仰躺在地上,说:“算了算了,休息休息。” 丘园也很累,他吃惊于陈修平的毅力和决心,并发现他确实进步的很快。 陈修平喘着粗气,问丘园:“你是不是挟私报复啊,打的好痛。” 丘园翻了个白眼。 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小小的篱笆院子里新雪刚刚融化,陈修平躺在地上,感觉到微凉的冰雪濡湿衣裳,却觉得畅快惬意的不行,他暗想:如果以后也是这样的日子,切磋剑法,研读法术,回去又可以见到师父,这一切就都再美好不过了。 然而就在他畅想着这些美好的时候,一股庞大的威压宛如乌云压顶,迫使他翻身而起,惊惧不已。 苏九娘已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只是不知为何,她也脸色铁青,不复从容。 来人穿着锦袍,腰佩零零散散的各色饰品,黑发长髯,约莫三四十岁,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尔等外门弟子,协同妖兽,伤害同门,今日必重罚无疑。”说着,已伸手向九娘抓去。 九娘立马变成了九尾狐的原身,通身放大到三层小楼模样,可令人惊诧的是,那来人的手却也不断变大,很快也变作三层小楼大小,然后一张压住了九娘。 陈修平拉尖了声音:“九娘————!!!” 然而他刚出声,自己也被其余同来的人按住了双手,捂住了嘴巴,带了过去。 这一切在几秒之中就尘埃落定,苏九娘被锦衣道人收进袖口,陈修平和丘园被其他人抓住套上封灵法器,然后一行人便飞速地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一片残花败叶,清风徐徐。 119 ——这是怎么回事? 陈修平完全没弄清楚。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终于回忆起了锦衣道人最初的话语——“尔等外门弟子,协同妖兽,伤害同门,今日必重罚无疑。” 对,他是这么说的。 陈修平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这句话,伤害同门,协同妖兽,想来想去,毫无疑问说的只能是昨天那件事。 陈修平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简直,简直不要脸,我都还没有去告状,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已经被人带到了一个大殿内,殿内空荡无人,青灰色的石砖显出一种毫无人气的阴森,他被一把推到在了地上。 封灵法器把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他保持不了平衡,一时只能倒在地上,只把头抬了起来。 于是他果然看见了昨天那行人。 一共八人,看见他往来,半数眼神躲闪,半数傲慢自得,陈修平气的快要咬碎了牙,刚想说话,却听到倒在他身边的丘园轻声道:“你等会儿摘了我和你的关系,报上你师父名讳,脱身走吧。” 陈修平愣住了,他第一次听丘园说这么多话,可是话语里面的意思,却好像是心存死志,他顿时紧张起来了,恨铁不成钢道:“滚你丫的,哥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鼓着勇气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瞪着那锦袍修士,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 那锦袍修士却很悠然,他问那八人:“你们说的,正是这两人?” 八人点头称“是”。 陈修平忍不住大叫起来:“明明是你们蓄意杀人在先!现在居然颠倒黑白,就不怕天道有眼么!” 八人中看上去带头的那人皱了皱眉,很沉稳地站了出来,向那锦袍老人行礼道:“虚长老,我们绝不敢欺瞒于你,这两人昨日勾连妖兽,伤害我们,我们拼死才逃脱,今日还是重伤之身,请长老探查。” -- 第51页 陈修平瞪大了眼睛:“你们要不要脸,你们怎么不说把丘园伤成了什么样?九娘要是想杀你们,还能让你们跑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感觉五脏六腑错位一般,然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倒在墙上,喉口一甜,吐出一口血来,耳中便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嗡嗡的鸣响,眼中也是一片模糊。 那虚长老便得意一笑,也不晓得以他的修为伤了一个小修士有什么好得意的,然后说:“这逆贼还不敢承认罪行,没点风骨。”这么说着,他伸手把丘园抓了过来,探查一番以后,又扔在了地上。 “血气充裕,骨骼坚韧,有什么大伤?说谎也不说点好的,本长老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必得处决他们了。” 八人下跪齐声:“虚长老明察秋毫。” 在暗处,那八人中的首脑很是松了口气,他从风言风语里听说炼器阁长老虚连风和程印很是不对付,有点想看两相厌的意思,虽然是同宗长老,但是相见的时候从来没有好脸色,昨天发现丘园那小子的靠山居然是程印的徒弟,便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现在看来,倒是正中了那虚连风的下怀了。 这种神仙打架的事,他也不敢多参与了,于是默默无言,连声附和,就他而言,只要保证丘园落在他们的手里就行了,那陈修平会这么样,可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虚连风却先放出了苏九娘。 原本毛色洁白意气风发的苏九娘,此时被缠绕在九道雷光之中,毛被烧焦了好几处,正发出阵阵痛苦的嘶鸣。 ☆、第37章 问心修仙琐事6 120 苏九娘的嘶鸣带着狂躁的威压席卷整个大殿,陈修平痛苦地咳嗽着醒了过来,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比起自己,听到苏九娘痛苦的嘶吼,他更加后悔不迭。 他后悔自己去麻烦苏九娘,却并不后悔救了丘园。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他已经发现丘园除了沉默寡言,大致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心中已经笃定是那群人故意害他,此时只觉得自己害了苏九娘,倒并不觉得丘园害了自己。 虚连风一直挂着和善笑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意思险恶快意,他一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程印的仙灵在自己手上痛苦不已,他的徒弟身受重伤,就觉得从头到脚爽到不行,这么想着,他又想加*力输出,就在这时,却又另外一股外力向他袭来。 他连忙收手戒备。 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皱起了眉头,故作平静道:“掌门师兄,莫长老……贵客远来,没有迎接,失礼了。” 来人是掌门和莫求是,掌门还是老样子,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莫求是却是个难以说明年龄的美妇,梳着妇人发髻,面目寡淡,眼睛里虚无的像是混沌未开的星空。 掌门挂着老好人的笑容:“连风啊,不知道这些孩子是怎么了,若是犯了错,应该先去执法堂认错嘛。” 掌门轻飘飘的把一切归为了错误,显然是想要大事化小,虚连风却不依不饶。 “这群逆徒仗势欺人,重伤同门,此等恶劣行径,怎能轻饶!” 掌门作出了个吃惊的表情:“哦?有这等事?不是误会了什么吧?” 虚连风不耐烦道:“有什么误会,你看看他们的样子。”说着袖袍一挥,原本站在一边的八人中的一人上衣尽毁,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皮肤。 这人身上看上去简直没有一块好肉,简直面色蜡黄,神情虚弱,实打实是一副重伤的样子。 掌门和莫求是都皱起了眉头。 丘园也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更加不齿他们的无耻,因为这伤口明显不是昨天来自于丘园自己或者苏九娘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他们自己自残,想要诬陷他们。 此刻在场的能辩解的也只有自己,想到一切因自己而起,丘园开口道:“这不是我们做的。” 那皮开肉绽的人就大叫起来:“不是你们做的还能是谁做的!我们苦苦求饶,你们却不依不饶,还硬要去我们的身份玉简,要不是我们苟且求饶,怎能躲过你们的追杀。” 丘园只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们做的就不是我们做的。” 那虚连风见丘园接连反驳,气的吹胡子瞪眼,抬手一挥,手上便多了条金色短鞭,朝丘园挥去,鞭影未到,却有一金色大印挡住了其去路,鞭影消散,金色大印却还悬浮于空中。 虚连风厉声道:“此等劣徒,不服管教!死不悔改!我欲罚他,莫求是,你又为何拦我。” 拦住他的正是莫求是。 若陈修平醒着,自能发觉莫求是发出的金印和原守规用过的拿张符投影出来的是一样的,只是金光更凝实,人眼看去,有种厚重荒古的感觉。 莫求是虽是被问话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掌门说:“唉,事情还没弄清楚嘛,求是应该是担心你误伤了人。” 虚连风冷笑:“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事情再清楚不过,此等恶徒,不严惩不足以正门规。” 这么说着,一道金光又向丘园甩去,刹那撞碎了金印,掌门手挥浮尘,挡了这一下。 没想到虚连风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标,竟然是躺在墙角浑身乏力浑浑噩噩的陈修平。 他这一鞭可以说用了百分之八十的力量,保管陈修平挨了那么一下,连魂魄都不会剩下一丝。 -- 第52页 想到后果,他的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疯狂的笑容:管业,爷爷给你报仇了。 金鞭的光影已到了陈修平的身前,带着仿佛能够撕裂空间般的雷光,还没接近,已经叫人骨骼震颤,发白的电光带来的风暴已经撕裂了陈修平胸口的衣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却宛如泰山压顶一般,不仅覆盖了那鞭影,甚至撞上了不远处了虚连风。 虚连风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他只觉得内腑绞痛,整个人便被带着飞至大殿正前方的座椅上,然后跌落在地,最后从一排长长的阶梯上滚了下来。 程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虚连风,也没有看掌门和莫求是,而是望着陈修平说:“你帮他?”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掌门却苦笑起来,刚才剑影到的时候,他原本去救陈修平的一道法决,确实反用在了虚连风身上,却也没让虚连风讨到好,仍身受重伤。 掌门道:“小程印,得饶人处且饶人。” 程印面无表情:“我不觉得这是得饶人处。” 掌门叹息着摇头,有对莫求是说:“求是,你劝劝他。” 莫求是一直那副虚无的模样,听到掌门队长说话,才抬了抬眼,轻声道:“干得好。” 掌门:“……” 程印望着不远处的虚连风,眼睛里寒光闪烁,银灰色的风暴每一缕仿佛都变作了利剑,可以穿出眼睛,直杀敌人。 掌门虽还带着笑意,却已经抓紧浮尘,额头冒汗了。 程印看了一会儿,慢慢收回了目光。 他手上捏了个法决,不远处被折磨地昏睡不醒的苏九娘便化作流光进了袖口,然后他慢慢踱步到陈修平面前,将他抱了起来。 介于少年与青年的男性躯体在他手中好像没有重量,陈修平窝在程印的怀里,就像一只睡着的小猫。 柔和的灵光荡过陈修平的身体,程印眼神更冰,眼里全是杀意。 最后他说:“为防止你措手不及,我通知你一下吧……掌门,你可以快点物色炼器阁长老的人选了。” 说完,广袖一甩,却见那八人中光着上身的那一人,突然变作了飞灰,而他自己,已经如风烟般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掌门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惊讶焦虑最后都变作了一抹苦笑。 “关炼器阁长老什么事啊。”他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只剩半口气的虚连风,“虚家的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唉,怎么可能。” 121 陈修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 他的心就因此剧烈跳动起来。 作为一个刚刚确定自己暗恋对象的人,陈修平表示这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 然而就在陈修平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程印的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动响起了:“今日之事,我要罚你禁闭。” 陈修平大急:“考核……那考核……咳咳咳……” 一说话,陈修平才发现自己着实虚弱的厉害,此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印语调冰冷:“考核又不是一次,再等12年好了。” 陈修平都快急哭了:“那……那……”那怎么行! 他第一次算体会到了结巴的痛苦,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简直能把他在急吐出来血来。 但是他一定要告诉师父,他想要参加考核,他想要正式成为师父的徒弟,他想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别动。” 程印低沉的声音让他发觉自己居然因为着急挣扎起来,一挣扎,他便感觉到一种浑身散了架一般的疼痛。 而与这疼痛相对应的,是一种宛如胎儿在母体中一般的温暖的舒适感,这种感觉令他想缩成一团,紧紧地贴在最近的热源上。 然后他发现,最近的热源便是程印的胸膛。 又疼又舒服又开心又害羞,陈修平觉得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纠结的人。 待疼到发烫的骨骼慢慢不烫了,陈修平被平放在了一张床上,这时他才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起这个空间。 这是一间石室,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正中一张石桌四张石椅,然后便是他现在躺着的一张石床,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果点心,还有一壶茶。 程印倒了杯茶给他,陈修平受宠若惊,连忙拿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去,又觉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滋润洗涤,畅快不已。 他顿时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程印。 程印看着双眼亮晶晶,身子后面好像有跟尾巴摇啊摇的蠢徒弟,嘴角一抽,只好又去倒了一杯。 又一杯下肚,陈修平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然后他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 恐惧,后悔,不甘,庆幸……种种情感交织在内心,像一场巨大的心灵风暴,席卷了他的全身,然后他望着程印,问:“师父,你救了我?” 程印轻轻开口:“废话。” 陈修平:“……” 陈修平不气馁:“那九娘怎么样了?” 程印冷笑:“比你好的多。” 陈修平:“……” ☆、第38章 问心修仙琐事7 122 程印给了他一颗丹药,然后叫他服下丹药以后别睡觉,直接打坐修行,化解药力,可是他不知为何,非常困顿,开始想着要咬牙坚持,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他睡去以后,程印便走了进来。 -- 第53页 他看着熟睡的陈修平,先是皱了皱眉头,半晌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一掌抚向陈修平的脊背,淡淡的银光便氤氲开来。 可是银光一开,程印便“咦?”了一声,然后移开了手掌。 对于陈修平身体的惊疑,早在开灵脉的时候,程印便有过了,然而今天似乎更加佐证了他隐隐的猜测。 那原本需要打坐才能化开的药力,在陈修平沉睡之中却也慢慢化开,如水般浸润在骨骼肌理之上。 开灵脉那天也是如此,那天给的药浴,明明也是属于浸泡时间过长变回对身体有害的,在陈修平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体现。 那时程印以为陈修平自有奇遇,不想多提,如今看来,却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看着陈修平陷入沉眠的面孔,若有所思。 ——是……陈河夜氏么……? 123 陈修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头靠着枕头的时候,就飞快地被吓清醒了。 ——老天我怎么又睡着了QAQ 被吓醒之后,陈修平见程印并没有出现,很是松了口气,连忙打坐入定,修炼起来。 可是没入定多久,他又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九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虽然程印说九娘很好,但是那时候的情况他也没看在眼里,没有亲眼看到九娘安安全全,心里还是不免有个疙瘩在,于是便不怎么守得住心。 想了想,陈修平便跳下床,希望求求师父,让他见一见九娘。 结果一出洞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洞口全是白色的烟雾,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陈修平在原地犹豫半晌,终于试探着走出几步,然后他一回头—— =口=找、找不到路了。 明明才走了三四步,他出来的洞口却已经在白雾中失去了踪影,陈修平连忙往回走,可是他走了十步有余,也根本没有回到原地。 “莫非我这是……作死了么。”陈修平呆在原地,喃喃自语。 没有办法,他只好等在原地,希望程印早点发现,这一等简直度日如年,最后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了,程印才终于出现了。 陈修平本来就比程印矮,此刻因羞愧低着头,更比程印矮了一个头,程印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眼睛里面少有地露出了不可置信。 “你就迷路在……我的禁制里了?” 陈修平点了点头:“我,我只是急着想问问九娘怎么样了。” 程印抓着陈修平的手臂走了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房间。 程印说:“我不是说了么,九娘比你好的多。” 陈修平松了口气便道:“那我能去看看她么?” 程印道:“九娘在山下,修炼顺便养伤,而你需要紧闭,我说了。” 陈修平吃了一惊:“她她在山下?这这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会帮她疗伤……” 程印打断了他:“别以此会借口想要下山,你以为你昏迷了几天。” 程印皱着眉头,把陈修平扔在了床上。 陈修平一下子跳起来了:“几天?我昏睡了几天,那那考核怎么办?” 程印刚想说话,陈修平又说:“师父,我、我要下山,我要去考核。”这么说的时候,他真的是急的哭出来了。 程印有些想不通地看着他:“我说了,等下一次。” 陈修平就真的哭出来了。 “师父,我、我又不是你这样天资卓越的人,我有几个十二年啊QAQ,我不要紧闭,我要下山,我要下山……” 程印第一次发现,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以后,他简直快要习惯性头痛了——他刚才明明已经强调了吧?他回忆了一下,我刚才明明说了是昏迷了好几天吧?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很明确地他错过考核了吧? 程印头大如斗,看着抽抽噎噎的陈修平,终于忍不住道:“修平,你是男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不过连程印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已经软化下来了。 陈修平打着哭嗝:“可是……那该……我该怎么办啊……” 程印斩钉截铁:“我会帮你想办法——这样,我和掌门说,让你和这次的第一名比试,你赢了的话,就算通过了,好么?” 陈修平泪眼朦胧,可是眼泪已经不流了,瞅着他亲爱的师父,问:“第一名是谁?” 程印沉着开口:“丘园。” 124 “太好了,你是第一名。”陈修平喜滋滋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弯起来了。 丘园在赛台另一边面无表情:“我讨厌特权阶级。” 话虽这么说着,他也并没有拒绝这场比试,而是在众长老的见证下,又与他加赛了一场。 陈修平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长老,除了见过的程印和掌门之外,还有两个仙姿出尘的女修士,四个面目迥异的男修士,零碎还有约莫十来男女修士,据说是已入内门的师兄师姐。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 陈修平偷偷和丘园说:“丘园,我也没需要你放水啦,但是以我们的关系,你就随便来点呗。” 丘园不说话,只是平静地举起了剑,很快周身就浮现起凌厉的剑意,很明确地表现出了一个意思——我很认真。 随着赛场中央的金光散向四周变作金色光屏,斗法便开始了。 -- 第54页 陈修平却没有拔剑,他努力保持着冷静,渐渐收敛了心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丘园的身上。 毫无疑问的是,论剑法,他不是丘园的对手,所以今日,他完全不准备与丘园比剑法,就在丘园准备冲过来的时候,陈修平在腰间一抹,手中便多了张符咒。 ——金石符。 符咒瞬发,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丘园的身边,做包围之势,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 这时候他却也没停止,再一张符咒扔出,地面上升起的石刺便冲天而起,在下一次,又一张符咒变作大山直压而下。 丘园第一下被金石剑所围,轻而易举便绕了开来,可是地面上的石刺又迫使他不得不保持浮空,直到那小山如泰山压顶一般的下来,终于狼狈不已,抬剑去挡。 那符咒也不晓得是什么符,山石坚硬异常,剑刃滑下,连点痕迹都看不到。 丘园微微皱眉,也不扭捏,开口便道:“我认输。” 下一秒他就在赛场上失去了踪影,而是出现在了赛场外掌门的身边。 掌门嘴角抽搐,挥了一下浮尘,沉默了一下才终于开口道:“陈、陈修平胜。” 一边这么说,掌门一边看着程印想:这么多高级符咒,程印也还真够有钱的。 ☆、第39章 问道修仙琐事1 125 既然通过到了考核,陈修平便拉着丘园去看九娘。 丘园本来一副懒得和他说话的样子,听说去看九娘,便干脆点了头,陈修平便笑着说:“你这是重色轻友啊,听说是去看没人,态度可都完全不一样。” 丘园无视陈修平的话,兀自往前走。 陈修平跟上去又问:“那群人后来有没有再找你的麻烦。” 丘园的目光就复杂起来,他看了陈修平一眼,道:“他们死了。” “……啊?” “斗法之前,就全死了,除了那八人,还有五个他们小团体的,也死了三人,剩余两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陈修平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问:“你做的?” 丘园皱了皱眉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动点脑子,我怎么可能。” 陈修平便缓缓地说出了在他心中已经呼之欲出的一个名字:“……程印?” 丘园道:“你直呼他的名字?”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陈修平慌忙摇头,但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跳个不停,他说:“不是,我也不会直呼名字的,我是说——真的是我师父?” 丘园就又不说话了。 陈修平确实被震惊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真的是师父?如果是师父的话也确实会做这些事,我是说听他的事迹倒是也蛮像那种斩草除根的人——话说留下的那两个也只是因为师父他认不全落下了吧,但是,但是真的有必要把他们全杀了么?我觉得有点太——太残忍了,其实他们也未尝没有改过的机会是吧?” 丘园静静等他全部说完,等他说完了,才缓缓吐出一个词来:“妇人之仁。” 陈修平眼角一抽:“什、什么啊!我们修仙之人,总要有一颗仁善之心吧?” 丘园干脆了当:“没听说过。” 陈修平无语了:“要是修仙界信奉的也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那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丘园面无表情:“呵呵,没有。” 陈修平:“……” 陈修平觉得自己和丘园着实没有共同语言,但是他马上乐观地觉得反正丘园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师父和自己一定会有共同语言的。 126 于是陈修平在程印指导他道法时,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师父,之前围攻丘园和我的那八人,是你杀的嘛?” 程印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陈修平又问:“这是为什么?” 程印便道:“他们心存怨恨,留下来只会是阻碍。” 陈修平向来觉得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为什么修仙界的人那么杀伐果决,以前看小说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这都是写手的想象,现在身处修仙界以后,才发现似乎大家真的都认同。 他这算第一次反驳师父,以至于都不敢抬头看他:“师父,他们其实也没做什么,何必下死手呢?” 陈修平以为程印为因为自己的话生气,但是事实上程印面无表情,渐渐地,脸上流露的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困惑:“这样比较方便啊?” 陈修平:“……” 被噎了一下的陈修平又说:“好吧,我换种说法——我是说他们和我们并没有仇怨……” “可是你和他们打起来了啊?” “……”陈修平再接再厉,“不是,毕竟结仇的主要是丘园啊……” 程印抬手按住了陈修平的脑袋:“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难道是觉得对方是丘园的敌手,所以为师没必要出手?” 陈修平被这奇怪的完全歪曲事实的说法给说楞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程印又接了一句:“你觉得不划算我也不能让他们复活了,好好给我练功,别闹了。” “……” 陈修平可以理解这个世界上的人会没有共同想法,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亲爱的师父会和自己产生简直是珠穆朗玛峰和马里亚纳海沟的高差一般理解上的差距,就这样自己居然还能暗恋上他,简直就不可思议。 -- 第55页 很多年以后,孟小宝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程印,陈修平满脑子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咬着牙说出一个理由:“看脸。” 127 对这个看脸的世界而言,有了一张漂亮的脸,基本已经拥有了好的开端,但是总有人能够把一手好牌给作死了。 陈修平觉得最能够证明这一点的就是原守规。 问道考核之前,陈修平再一次遇见孟小宝的时候,才知道原守规没有通过问心考核这件事。 陈修平不敢置信:“不会吧,他那么厉害,法力高强,为什么会没通过?” “他台下伤害同门,被取消资格了。”孟小宝飘然出尘地走在他身侧,好像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比起这个,你受伤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是都不大准确。” 陈修平便把过去几天的事情说了。 孟小宝听后笑个不停:“可见原守规通过不了也并非是他自己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没有一个护徒弟的师父。” 陈修平觉得孟小宝现在还笑个不停,未免太没良心了,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小宝道:“还是他的容貌惹的祸,他被调戏,气不过打了人,就这样。” 陈修平疑惑:“只是打了人,门人之间切磋也是常有的事吧?莫长老不为他求情?” 孟小宝摇头:“莫长老恪守门规,从不逾越,你可别把所有长老都想成程长老——守规一犯事第一个下来取消了他资格并把他关起来的,就是莫长老。” 陈修平皱眉:“多大点事,莫长老也真是的。” 这个时候,身边却传来了丘园的声音:“你又为何不说,原守规打伤的是虚明楼,其实也不是打伤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毁了人家的灵脉。” 陈修平少见丘园说那么多的话,“咦?”了一声以后才听清楚丘园说了些什么,瞪大了眼睛:“毁了灵脉?”他回过头去问孟小宝,“他说真的。” 孟小宝随意“哦”了一声。 陈修平又问:“虚明楼是谁?” 孟小宝温声道:“是上一届的师兄。” 继程印之后,陈修平又发现了一个完全无法沟通的人:“……这不是我想问的。” 于是陈修平只好回头去问丘园:“虚明楼是谁?” 丘园道:“是虚家的人。” 说完这句,丘园也不说了。 “???”陈修平满头问号,搞不懂为什么他对世界的探索会有那么大的阻碍,这个时候,他还真是想念起二货原守规了。 至少原守规乐于和你沟通啊。 这么想着,问道宫已在眼前。 ☆、第40章 问道修仙琐事2 128 陈修平从问道宫出来的时候,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就好像站在祖师像前面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大梦过后,只剩下深深的茫然。 孟小宝在大殿门口等他,陈修平过去问:“你遇着了什么?” 孟小宝笑容不变:“我?大概是遇着了修道路上可能碰上的魔障吧。” 然后他问:“你呢?” 陈修平干巴巴地回答:“我梦见了碰到你时候的事情。” 孟小宝不可置否:“这问道其实只是问自己的,寻仙宗的手段,确实特别。” 陈修平不想说这个,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要走出问道给他带来的阴霾,但是孟小宝不放过他,孟小宝说:“你最好不要忘记问道时看见的景象,这是挑战也是机遇。” ——狗屁的机遇。陈修平想,这回忆除了证明自己穿越的头几年倒霉透顶,其他什么都证明不了。 陈修平回了凌剑峰,他有点不敢去见师父,便想先回房间睡一会儿。 可是待躺倒在床上,又是辗转反侧,睡不过去,于是他再次拿出了储物袋里的东西。 娘给他的令牌静静地躺在储物袋里,是一块黑黝黝不起眼的铁块。 129 这世界是—— 有的人的生活从平淡走向轰轰烈烈。 有的人的生活从轰轰烈烈走向平淡。 陈大宝穿越那一年,旧的王朝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绵延了200年的王朝即将崩溃的前兆,简直宛如开天辟地一般无人知晓却影响深远,一时间各处都是天灾*,谣言四起。 西北地区旱了三年,但就在陈大宝出生的那一天,久旱的土地突然下了一场暴雨,天昏地暗,电闪雷鸣,世界就好像要在乌云笼罩、不见天日的末日中迎来重生。陈大宝在一片闪电之中降生,哭声被雷鸣盖过。 ——听起来像是个传奇人物的诞生,但是很可惜,那一天同时出生的,还有他母亲伺候的地主家的小少爷。 所以所有荣耀光环,传奇出场,全部降临到了那位小少爷身上,而就好像真的有天命笼罩着他,地主家的老爷在乱世中揭竿而起,招兵买马,又是三年,旧王朝被推翻,新王朝马上建立,陈大宝的母亲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变成了皇帝—— 封的异姓王。 那个时候陈大宝就知道,事情要遭。 君不见,自古以来,不管是真实历史中,还是小说话本里,大多数的异姓王,基本过不了几年好日子,就会被皇帝磨了刀给霍霍了。 可是陈大宝是谁啊?身量还不到成年人的大腿,还是个下人的孩子,他要是说了什么话,保不准被人用扫帚打出去,他的母亲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按着他的头,让他深深地把头低下去。 -- 第56页 还不到三十岁的妇人蜡黄着一张脸,皱纹已经爬满眼角,她经常扯着他的耳朵说:“你就是个奴才,给我长点心。” 在现代做了二十多年宅男的陈大宝,生活向来滋润闲散,他所体会的最累人的事是看美剧通宵后有工作的第二天,但他穿越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劳动人民。 小小的劳动人民陈大宝,洗过马桶砍过柴,跑过腿挨过打,空闲的时候他坐在厨房的柴堆里,纳闷地想:不对啊,我他妈不是穿越的么?怎么就过的那么怂? 他想不通,只好曲着膝躲在柴堆里,望着屋顶缝透过的光线,想着他的人生该怎么样得到转折。 转折来的真快。 所以说地主总要被打倒,异姓王的好日子过了两年,朝廷里谣言四起,又是一阵人心惶惶,圣旨没过多久就端进了府,理所当然地抄家灭族,全家死光。 陈大宝还没来得及收拾那少的可怜的行李,他娘就扯着他的袖子,鬼哭狼嚎地冲到官差的面前—— “王府的小王爷应该是他啊,你们抓的小王爷是我的孩子,五年前我把他们俩掉了个包……” 陈大宝抱着没来得及放假的包裹呆呆愣愣,被官差拎着领子扔到牢里,可是他满脑子还想着他娘扯着他的耳朵,拉着他的袖子,嘶声力竭地在他耳边喊—— “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儿子……该杀的在这儿……” 哦,那已经不是他娘了。 陈大宝撸干净了眼泪,瞪着眼睛看着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的前王妃,一本正经地说:“我据说是你儿子,你怎么看?——你可以不认我的,我不介意。” 他话音刚落,王妃已扑过来把他搂紧在了怀里。 她没说什么“我苦命的孩儿啊”之类的废话,过去雍容华贵清高冷艳的王妃满脸尘土,头发油腻,绫罗绸缎变成了粗布囚服,她咬着牙说:“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一刻陈大宝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力量,那种力量穿透他的皮肉,令他身心悸动。 很多年以后陈大宝想——我当年怎么就没叫她一声“娘”呢?这简直就是缺心眼儿啊。 可是当时他就是没叫,直到了他最后一次见到王妃,他也没有叫。 他那宛如狗血大戏一般的幼年时代结束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在漫天繁星之下,他捧着一块饼,莫名其妙地就被官差扔在了乱葬岗里。 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官差——那官差就好像行尸走肉,他好像没有看见这儿有个小孩,也没有看见这小孩正盯着他看,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把他远远地丢开,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往东南走,往东南走,遇见一个山头,就拜上三拜。” 陈大宝眨巴着眼睛,想到他亲娘也正是这么跟他说的:“东南的某个地方,有个寻仙宗——我不知晓你有没有仙骨,你就拿着这块令牌,找到寻仙宗去,你把令牌交给宗主,会有人照顾你的。” ——寻仙宗。 那个时候陈大宝以为这是个神神叨叨的道门邪教,他拿着令牌,暗想那地方真的敢收留一个朝廷钦犯?我可是逃亡中的小王爷唉?随时能造反的那一种。 然后现实给他他一巴掌,告诉他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很多年以后他知道朝廷对寻仙宗而言就是个屁,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和寻仙宗颇有渊源的王妃娘,为什么还会死于凡人的刑罚。 因为他没把令牌交出去,他不舍得,只要看着令牌,他就知道,他这穿越不是一无是处,有人拼尽全力,希望他能活着。 他在浓雾中走了三天三夜,几乎要饿死在荒郊野外,他几乎在绝望中跪地,在看不见希望地绝境中拜了三拜。 于是他的眼前出现了高山,云雾缭绕的高山之中,走来了一个穿着青色道服的道童。 那是他与孟小宝的初遇。 ☆、第41章 改变修仙琐事 001 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落下来的时候,陈修平正式入门。 入门仪式大多数步骤都在宗门里面进行,孟小宝告诉他这是为了培养门人对宗门的信赖感和提高认同度。 陈修平觉得这挺成功的,因为在望着坐在正位上装作不苟言笑的掌门,还有一字排开的各位长老的时候,陈修平确实感受到了某种敬畏和亲切,这就好像他真正融入了这个宗门,而宗门里的大家长也都接受了他。 听过教训之后,有师兄师姐们教导内门里的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先来说话的是文师兄,他站在众人面前沉思许久,直到大家都骚动起来的时候,才开口道:“很好。” 众人:“……” 由此可见文师兄一如既往的打不出一个屁来,师兄师姐们看来习以为常,倒是下面的新人们疑惑重重,甚至怀疑是不是接受了什么考验,有师姐出来解释,然后真正说了些有用的东西。 “每月初一十五去宗门管事处领取份例,平日里可下山做些任务获得贡献值,贡献值可用于换取各类丹药书籍,灵禽法宝——当然我知道有些家伙是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的……”说到这儿的时候这位师姐笑着望向了孟小宝,而孟小宝斜着眼睛看着陈修平。 陈修平目不斜视,心里想着:仙门的食物,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师姐继续说话:“每年八月中旬有一次斗法大会,自愿参加——不过我想你们都会很期待的,毕竟奖品可是每次都非常丰厚的。与此同时,我知道有些人的修为可能已经到了,心动期的门徒都要下山历练,历练中也有任务,完成以后才能回到宗门领取奖励,这是宗门为了你们好,所以也请你们不要骚动……” -- 第57页 陈修平暗暗翻了个白眼,因为大家骚动的原因明明是对居然已经有人到心动期了的惊讶嘛。 陈修平暗暗戳了戳孟小宝:“丘园斗法第一,他是不是已经到心动期了?” 孟小宝摇了摇头,笑容不变:“到心动期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 “哦?谁?”陈修平疑问,暗想着那人明明到了心动期斗法却输给筑基修士,还挺丢脸的哦? 孟小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撤掉伪身诀之后如流光般氤氲闪动的眸子:“我。” 陈修平:“……” 002 洋洋洒洒的雪花轻飘飘飞落以后,就沉甸甸压在枝头,举目望去,周围是一片银装素裹,远山也是白茫茫一片,平仙殿前面的广场,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阵法,化掉了厚厚的积雪,只留下清澈的雪水。 陈修平踩着雪水,有些开心又有些郁闷,他自己深深羞愧于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可以称为嫉妒的情感,内心深处却难免还是对孟小宝总是不知不觉把他落下有着小小的想法。 他看着浮着一层冰花的青石板上自己的倒影,问:“师兄,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到心动期了。” 孟小宝穿着青灰色的道服,却比穿着锦衣玉服的公子更像贵公子,他把手掌揣在袖子里,遥遥望向远山和天空,因境界处在心动期而导致灵力外泄的原因,最容易表现出外泄的眼睛此刻简直像装着一个世界星河一样,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花,在清澈如一汪泉水的眸子里留下精致唯美的六边形倒影。 他说:“也才刚到,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陈修平歪着脑袋,看着孟小宝的脸,这张脸还是他所熟悉的样子,只是比起记忆中的模样,不知为何似乎更精致了些,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更加高深莫测了。 陈修平叹了口气,他向来绝对对孟小宝就应该有话就说,此时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他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恭喜。” 孟小宝却突然抓住了陈修平的肩膀,陈修平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望着孟小宝,孟小宝突然就笑了,嘴角带出隐约的笑纹,眉眼弯弯,清澈的眸子里印着陈修平的倒影。 他说:“大宝,我真开心,我从小养大的孩子,有了自己的人生,过去我一直在想,我得更努力啊,因为我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个大宝贝要养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不需要我了,我却一点都没有轻松,甚至觉得,需要更努力了。” 陈修平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孟小宝还能说那么煽情的话。 然后他反应过来,开口道:“我并没有不需要……” “这一天总会来的。”孟小宝却打断了陈修平的话,“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因为你现在有师父了,而你的师父,是程印。” 陈修平一下子拉住了孟小宝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说出程印的名字的那一刹那,陈修平甚至觉得孟小宝会在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所以我的目标,从自己变成了程印——这比想象中难很多呢,所以我要做的事,就更多了。”孟小宝还在微笑,但是不知为何,这微笑中却多了抹怅然。 陈修平简直有种感动落泪的冲动,他动容道:“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还嫉妒你,简直太无聊了,说来师兄走到这一步都是靠自己,我相信你不输于师父的。” 孟小宝摸了摸陈修平的脑袋:“是啊,我一直觉得很高兴,那就是曾经遇见你,照顾你养大你——这样,我想你嫁出去的时候,我应该能拿到彩礼吧。” “……你可以滚了。” “真无情啊……” “那你把我的感动还来啊!” 陈修平莫名其妙被孟小宝占了口头上的便宜,气呼呼走了,孟小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转身再次进了平仙殿。 之前讲话的师姐正在翻着名册,见孟小宝进来,脸上就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孟师弟,何事?” 孟小宝长身玉立,作揖鞠躬:“师姐,我要申请下山。” 003 陈修平知道孟小宝已经下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谁都没想到孟师兄办事居然这么有效率,头一天刚入门又申请,第二天人居然已经不在宗门了,一时之间陈修平浑浑噩噩,满脑子只有孟小宝前一天说的话。 于是在苏九娘对他说“往后峰内琐事,还得麻烦你了”的时候,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我其实很感动。” 苏九娘歪着头“啊?”了一声。 陈修平这才回到了现实,低着头说抱歉。 苏九娘便继续带着陈修平熟悉环境:“……除了每年冬夏例行查看山中物种之外,每年冬天也最好向清风涧扔十头灵鹿——那里面有个大家伙,我明天带你去看,山上真人洞府的头一层会堆一些杂物,最好半年去清理一下,里面也有一些好东西的,毕竟虽然真人不需要,我们却不一定不需要,对吧?” 陈修平点头道:“我不是真心叫你滚啊。” 苏九娘:“……” 陈修平连忙说“对不起”:“我脑子有点不清楚,有根线断了可能。” 苏九娘担忧不已,皱眉温声道:“修平,你可是修炼太辛苦,走火入魔了?” 陈修平嘴角一抽:“不,怎么说九娘,我可能还没到能走火入魔的境界。” -- 第58页 苏九娘摇头:“话非如此,修仙艰苦,每个阶段都有危险,不可小觑。” 陈修平早已经知道苏九娘是个认真到天然呆的人,连忙喏喏点头,然后转变话题道:“为什么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我了?” 苏九娘满眼怅然:“九娘少年跟随真人,至今已有三百八十二年,受益良多,无奈自身并无天赋,徘徊于金丹难有寸进,如今年岁渐高,只希望回到青丘,趁着好时候,有自己的后代。” 陈修平听到最后一句,整个脑子就轰地响了一声:“你要回老家结婚?” 然后下一句他没过脑子就接道:“那我怎么办?” 苏九娘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陈修平。 陈修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你要是走了,我不就没人能指教了……我什么都不懂,修为又弱,被人欺负了都没人为我出头……然后凌剑峰只有我和师父……天呐只有我和师师父!” 苏九娘含笑道:“放心,过于三百余年,我也是一个人处理诸事——事情其实不多,你有足够的修炼时间的,宗门也很安全,怎么会有人欺负你呢?” “这不是重点。”陈修平摆了摆手,“重点是,你怎么也要走了?” 苏九娘的笑容就变成了苦笑:“我也不想走啊,可是族内催促,我本身的修为也尽于此,我们灵兽本来就难以繁衍,这事也是责任。” “所以,真人就拜托你了,修平。” ☆、第42章 改变修仙琐事2 004 九娘要带他去清风涧的诺言最终没有兑现,陈修平第二天下山去九娘的屋子的时候,九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可是事实上,陈修平知道自己很难过,虽然和九娘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年,但是在他短暂的人生中,已经是翻天覆地的一场变化的最重要的见证者,修仙者的寿命可以很长,但是最深刻的往往是少年时的记忆,大概就是因为少年的时候,发生的改变最多也最剧烈。 想着这些,陈修平也只好上山找师父。 程印现在大概在洞府里,陈修平期待又害怕的用程印教他的方法进入禁制的第一层,然后送了个传呼玉简进去——修真界向来的串门方法都是如此,因为修士经常闭关,若是随时打扰的话,恐怕也惹人怨恨,这传送玉简却只会到修士所设定的固定位置,什么时候看,也全看那修士自己的状况了。 不过陈修平知道程印现在不可能在闭关,如果要闭关也肯定会同他说的,因此就在原地等着了。 等着的时候,他看见了边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陈修平模模糊糊记起九娘昨天说过这也是他需要固定清扫的工作之一,便好奇地走过去,挑挑拣拣地看起来。 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些是炼废的金属,有些是残破的玉简,还有些认不出来的法器工具,如果不认真挑拣的话,这儿说它是个垃圾堆毫无问题,但是要是懂行的人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对一般修士而言都是宝库了。 陈修平此时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掌门的心情——程印还真有钱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册有些破旧的书籍。 这堆东西里面出现书籍其实是很显眼的,因为书籍不好保存的缘故,大部分修士不会用书籍来保存信息之类的,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修士为了将简单功法大规模传播,到还是会用纸质书来记录——不管怎么说,程印这儿出现纸质书,实在是太奇怪了。 陈修平就先把这本书拿起来了,然后他的脸就红了。 ——这、这、这玩意儿!是!春!X!图!吧! 虽然脸有点发烫,但是已经十几年没有看过这种类型东西的陈修平还是没有抑制住好奇心,咽着口水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这、这个好厉害啊。 他在心中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感慨,里面的人物形象堪称栩栩如生,明明只是简笔画,人物神态姿势却都精准到让陈修平面红心跳的地步,他粗略翻了好几页,然后在某一页顿住了手。 “=口=”这是…… 图册里两个做活塞运动的角色,很明显地其中一个发生了改变,比如脖子以下某个不能描写的部位少了什么东西,脖子以下又一个不能描写的部位多了什么……简而言之,是两个男的没错。 这下子陈修平不止面红心跳,而且手都抖起来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程印的声音响了起来:“修平,你在看什么?” 陈修平手猛地一颤,书就落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扑,故作摔跤把书给挡住了。 “师师师父,你吓了我一跳。”陈修平这么说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把眼前并不大多的东西扒成一堆,把书册给遮住了。 天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仔细想想,好像是因为心虚。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啊?这里都是程印丢弃的东西,这不就意味着,这本书原本是程印的东西么? 高大而冰清玉洁的师父形象瞬间出现了什么偏差,陈修平努力制止自己的乱想,眼睛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往某个男人都有的部位瞄。 程印皱了皱眉头,走过来就想看看陈修平藏了什么。 -- 第59页 陈修平条件反射地把程印的胳膊给抱住了:“师父,怎么了?” 因为程印弯着身子,陈修平则因为不希望程印拿下面的东西而把胳膊抱的很紧,两人的脸理所当然地靠地很近,但是此刻陈修平完全没有任何绮念,他就想阻止程印,紧张得鼻尖都是汗水。 程印沉声问:“该我问你怎么了吧?” 陈修平摇了摇头:“没什么啊,哦,是因为我没有看见九娘,您又看见她去做什么了嘛?还有她昨天说要带我去清风涧的,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有点不敢去,您能陪我一起去么?还有这堆物品都是您的吧?我能带下山去么?……哦不对,我好像是住在山上的,我是说九娘不是说能带么?……” 陈修平叽叽喳喳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堆,程印越听眉头皱的越近,看着树袋鼠一样抱着自己的小徒弟荒谬不已,半晌终于开口道:“够了,我会带你去清风涧,九娘已经回青丘了——你给我放开!” 程印最后一句抬高了声音,陈修平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够耍赖,不仅手抱的紧,连腿都要缠上去了。 陈修平讪笑,却仍不敢放开,眼睛下意识地往下面那堆东西瞄。 程印都快气笑了:“怎么?我会贪你那堆东西?赶快给我收起来,然后给我好好站着。” 陈修平如蒙大赦,连忙松了手收了东西,恭恭敬敬地站在程印面前,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眼睛怯怯地看着程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乞求原谅似的。 程印甩了甩袖子,然后把袖口捋平整了,才得空思考一下自己的小徒弟反常的原因。 我那堆东西里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啊。程印想了又想,也没想出有什么能让人失态的宝贝,只好瞪了陈修平一眼,揣好手以后对他说:“清风涧里有条应龙,前几年性子比较狂躁,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你且随我来吧。” ☆、第43章 改变修仙琐事3 005 程印走在前面。 宽大的长袍遮掩的形体,然而乌发如瀑,体态颀长,偶然在清风微抚中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更显得优雅而出尘。 然而陈修平跟在程印后面,目光情不自禁地上下扫描,然后满脑子都是小黄书里的画面。 程印理所当然地觉察到了陈修平的不对劲,但是他已经不屑于多说,所以强忍着一剑把新鲜上任的徒弟劈死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只是步伐越来越快,直到了陈修平需要小跑的地步。 开始只是小跑,很快甚至得加上灵力,陈修平气喘吁吁,觉得路途漫长,怎么每个尽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程印停下来了。 陈修平在鼻尖距离程印后背只有一指宽的位置紧急刹车,心中正暗暗得意这回自己的机敏,程印却正巧一个侧身,正好撞上了他的鼻子。 陈修平捂着鼻子蹲了下来,他不觉得自己的师父会故意做那么幼稚的事,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更兼之鼻子向来敏感,这一下缓了好久,才收回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抽着鼻子站起来了。 可是说出的话还带着颤抖的鼻音,陈修平瓮声瓮气地说:“师父,这儿就是清风涧么?” 程印顿了一下,他扫过陈修平这副可怜的小模样,不禁暗暗奇怪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没错,那个恰到好处的转身是故意的,因为程印实在受不了陈修平那奇怪的目光了!可是看到陈修平现在的样子,他又有点后悔,一时都没有听到陈修平的话。 陈修平又问了一句:“师父,被困住的应龙就在这儿么?” 这回程印听清了,便奇怪地看了陈修平一眼:“我没有困住它,应龙是天地间排的上名号的好命灵兽,我怎么会无故困住它。” 陈修平“啊?”了一声,然后他回忆之前得到的信息,磕磕绊绊道:“怎……那为什么每年都要喂食,而且师父你不是说它性子很暴躁——”话到这儿,陈修平自己都意识到,这些信息根本不能证明应龙是被困的,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他先入为主了。 程印已经开口教育他了:“修平,万物有灵,得天道承认的灵兽更是如此,你切不可因为对方是灵妖兽便以为自己能强迫于它,在你确定自己的道之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你以后的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无论如何,你要知道这个道理——对灵兽如此,对人也是如此。” 陈修平不明觉厉,只是点头。 程印便道:“我留应龙在此处,却有私心,我挪地方给他,它便欠我份恩情,说不准什么时候要还的。” 陈修平一脸无语。 他细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松柏林叶上还挂着残雪冰棱,繁盛的林木间弥漫着潮湿清醒的草叶气息,迎面的山涧之中是一片如绿宝石一般的湖泊,在这深冬却完全没有结冰,寒风拂过,水波粼粼闪动。 这景色甚美,陈修平情不自禁凑近了几步,就在这时,湖面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沸腾起来,湖水瞬间往半空炸起,湖心旋转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很快漩涡破灭,其中便钻出了一只巨大的——龙首。 陈修平觉得自己也是见过凤凰的人了,也算见过世面,但是见到这巨大的蓝色龙首,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单是龙首就占去了四分之一的湖面,陈修平不仅惊讶于应龙的巨大,也惊讶于这湖泊的深广。 -- 第60页 下一秒,这巨大的龙首张口长啸,啸声直冲云霄,穿透人的心灵思维,简直让陈修平的思维都停滞了一秒,他简直不能相信,这世上能有一个物种,一声长啸便能使天地变色了。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耳被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直到应龙闭上嘴,那手才松了开来,可是在那手松开来的时候,陈修平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比被手捂着的时候还热。 陈修平兀自红着耳朵发呆,程印开口了,他看上去没有提高音量,声音却在这山涧中回荡不已,他说:“小蓝,太吵了。” 陈修平:“……” 只呆滞了一秒,下一秒陈修平脑子里就刷满了弹幕—— ——小小小小小蓝是个毛啊啊啊啊啊!!! 006 可悲的是,应龙好像承认了这个名字。 也或许他对人类的名字也不是特别了解,因而反应可没有陈修平大,他只是转着眼珠子把目光投向了陈修平,然后口中便传出了低低的吼声。 程印“嗯嗯”了一声,然后说:“这是我的徒弟,以后会代九娘照顾你。” 应龙那也不小的鼻孔便收缩了几下,然后“嗤”地喷出一口气来。 陈修平:“……”它是在看不起我吧?这个样子是不屑吧是吧是吧? 陈修平还沉浸在被一个不会说人话的动物鄙视的震惊中,程印却当然完全不受其扰,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没错,修为是低了些,不过作为寻常修士而言,也是不错了天赋了。” 那应龙便不再有反应,闭上眼睛,慢慢沉到了湖中。 陈修平先前听程印夸奖自己,开心不已,便投桃报李地拍他马屁,笑道:“师父真厉害,还能听得懂应龙的话。” 程印一脸淡然地看着平静的湖面,沉默半晌,开口了:“这应龙虽然集天地灵气,生来就是上位灵兽,底蕴深厚——脑子倒是真的不大好使啊。” 陈修平:“……” 程印继续道:“我也没听懂它的话,但是他一般不会有特别复杂的想法,你看看情况随口回它就是了,一般情况下就算你胡说八道它也会信的。” 陈修平泪流满面,凄苦想到:师父,你可知道你刚才那一席话,伤害的可不止应龙一条龙啊……我也差点相信自己很有天赋了呢QAQ 程印才不管陈修平在想什么呢,他现在的思绪又回到了陈修平之前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上,因为陈修平向来挺尊敬自己,所以程印确实挺在意到底是什么令陈修平面色大变,魂不守舍。 但是作为师父,去偷看徒弟的东西似乎也不大好——虽然那些东西曾经是他的。 等等……那些东西,好像也不全都是他的? 修仙者的记忆里肯定不差,程印仔细想想,便想起来了。 然后他变了脸色,他突然想起,在今年的夏天,罗雪沫带来红尘道场的时候,似乎也同时带来了某样东西,被他随意扔在了那堆杂物里。 ——难道说,是罗雪沫的阴谋? 程印脑洞大开,看向陈修平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上深意。 ☆、第44章 混沌修仙琐事 007 程印会怀疑罗雪沫,是因为罗雪沫是有前科的人。 有前科的人总是更值得怀疑,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更何况程印思索了一下以后,发现以罗雪沫的人品,做这种事是很有可能的。 你不能说她是有什么目的,她可能只是无聊而已。 程印长这么大,没见过比罗雪沫更莫名其妙的人。 因此他很忌惮,但是忌惮的同时,他又有点犹豫要怎么干。 毫无疑问,作为怀疑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开陈修平的储物袋看看里面有什么,但是作为师父,这样做也无疑显得非常的没有水准。 所以程印犹豫了不少时间。 而另一方面,陈修平过的很充实。 那天刷完应龙以后,回到洞府,程印直言他过去宗门发的法门并不太好,于是给了他几本修炼法决作为选择,陈修平挑了很久,最后也不能做出决定,询问师父,最后程印给他挑了本《大宝日造化道书》和好几块记满了修炼技巧法门的玉简,并嘱咐他飞行术要好好练。 因此陈修平简直忙的脚不沾地,夜晚也并不睡觉,埋头默背法决,修炼道术,修炼这事到底是水磨工夫,虽努力了好几天,也看不出多大成效,这天陈修平终于决定放松一下,情不自禁便想起了那日从程印那儿拿来的小黄书。 ——虽然不好撸一把,不过看看解解馋也不错。 本着这样稍显猥琐的想法,陈修平拿出了这本书册,这回大概是因为心中平稳,陈修平发现了这本书的异样。 这书是有封面的,第一回陈修平翻开就看见图画,心中激荡因此没有细看,此时细看之下,发现这书不仅有封面,书页内侧,也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书封上四个字,题着《乾坤阴阳》,并不是什么工整的字体,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字体飘逸流畅,笔锋锐利,收尾却很散漫,四个字摆在一起,却有种散架了的感觉,总之就是单看也不难看,一起看却让人别扭不已的字体,书页中的小字也是同样的字体,显然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而这字并不是程印的。 陈修平将程印的字,程印的字自成一派,带着厚重的古意,成篇时浑然天成,简直像是艺术品一样好看。 -- 第61页 字如其人,陈修平光看着这“乾坤阴阳”四个字,便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当然陈修平本来就不认为程印会画小黄书,但是此时看着这本书,也发现这并不是小黄书那么简单。 那小字开篇便是——“修真大道,窃阴阳,夺造化,了性命,脱生死,为超凡入圣,成仙作祖之大事,非尘世一切草霜水泡,忽有忽无,虚而不实之小事可比……” 这一看就看的出来,是一本修仙法决。 陈修平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误解了师父,只是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儿会扔了一本修炼法诀,想不明白便不去想,陈修平决定还是把这本书作为小黄书观赏一下,观赏过后,却觉得累的不行,把书放进储物袋想要修炼,却不自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灯光如豆,夜风飒飒,一片昏暗之中,程印而黑暗中显出身形,挑眉惊异道:“又睡着了?” 他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还是很不放心,因此自我催眠这是出于对徒弟的关心,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说来也巧,今天他刚一下定决心,陈修平也刚巧稍微放松了一下,看了那本书册以后,就睡了过去。 程印便稳步踏出,来到窗前,见陈修平睡得很沉,又是叹了口气。 这回叹的气却不是恨铁不成钢,反而带着了然的意味,他少年时为躲避追杀,游历各处,也算见识广博,因此知道,虽然这世上的大多数修士在修行之后都会因为沟通天地血气内蕴而不需睡觉不需进食,却有一族是例外的。 陈河夜氏并不是一条河边的家族,事实上,它是独占了一个小世界的望族,家族鼎盛已有万载,族人天赋越好,在元婴之前,便越嗜睡嗜吃,天赋越好,吃得越多,睡得越多,那时他们族中天赋最好的一位小姐,便是在梦中成就的金丹。 ——假如陈修平真的有陈河夜氏的血脉,无须怀疑的是,他的天赋实在差爆了。 程印摇头,却也不再犹豫,开了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本书,嘴角就是一抽,因为那不伦不类的“乾坤阴阳”,显然就是罗雪沫的笔迹,认出了笔迹,他便拿起来书,随意一翻,眼角也抽了起来。 程印不是陈修平,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栩栩如生的“春/宫图”,其实是一本双修法门。 怎么说呢,确实是很有罗雪沫的风格。 程印囫囵一翻,下一秒便想烧了了事,但是冷静下来再一想,便知道不妥——一本书莫名其妙没了,傻子都知道是有人弄没的,实在是太有损形象了,于是他忍了又忍,终于在心里决定下次见到罗雪沫要打她一顿以后,憋着一口气把书放了回去。 放回去之时,他眼神扫了陈修平一眼,就发现陈修平有点不对。 此时陈修平双颊潮红,额头都是热汗,睫毛颤动呼吸加重,看上去可不是普通的睡觉状态,程印一皱眉,刚想探查一番,陈修平却突然翻身抱住了他的胳膊,嘴中喃喃吐露:“……师父。” 程印不明所以,却不知为何觉得心跳有点加速。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体会到“惊慌”这种情绪的程印,一时都有点愣住了,可是马上他就意识到不妥,想抽回手,却又怕吵醒的陈修平,一时进退两难。 踌躇之中,程印的手摸到了一块冰凉的铁块。 他头脑一清,瞪大了眼睛。 黝黑的令牌像是由生铁铸就,看上去粗糙不已,正面是一个“令”字,背面是两行字,写着——“忘乎所以,神魂颠倒。” 程印甚至忘记了抽出手,只拿起这块令牌,放在手中查看。 仔细看来,却又显得很普通了。 但是程印敢保证,这块令牌是不普通的,证据就是——他见过。 上次他见到这块令牌,是在千年之前,是在莫图手中。 连天机都能演算的莫图道君,和一个宗门里小小的筑基修士,简直是天与地的差距。 程印垂眼深思,眸光闪烁中,凛冽的寒意与滚烫的热切,像是翻滚的岩浆,能够灼伤一切。 ☆、第45章 混沌修仙琐事2 008 陈修平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他看着透过窗户纸的朝阳,看着它一格格变窄,都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阳光变成了白色,鸟鸣虫声越来越嘈杂,他才用双手捂住通红滚烫的脸颊,低低地“嗷”了一声。 完蛋了,昨晚那个,绝对是叫做春/梦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宅男,陈修平虽然没经验,也清楚的知道两个人之间那种水乳/交融的互动可不叫做妖精打架——好吧,或许这是比较含蓄的说法。 总之现在看来的情况就是,在看完小黄书以后,回味着做了个春/梦,对象是程印。 对象是程印。 陈修平抱着脑袋,觉得脑沟神经全搅成一团,变成了豆腐花。 而就在陈修平努力地想把豆腐花重组的时候,程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修平,来正殿。” 以往陈修平听到程印的声音,不说欣喜若狂,也绝对干劲满满,今天却满心都是懈怠,不,与其说是懈怠,不如说是胆怯——感觉侮辱了程印以后着实不想见他的胆怯。 可是那毕竟不止是暗恋的人也是师父,陈修平拖拖拉拉,还是去了。 -- 第62页 到了正殿见了程印,却还是躲躲闪闪,不敢正视程印。 幸好的是,程印自己也正思绪繁杂,没空去管陈修平的小心思,他看着正殿里一成不变的风景,心里的翻腾不定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平息。 ——是攫魂令。 ——毫无疑问的,那是攫魂令。 虽然搞不懂魔教的至宝为什么会在陈修平手里,但是这件事目前也不是重点。 要是这是魔教的阴谋之类的,程印自觉一定能够保护陈修平,因此目前看来,还是至宝的存在本身更惹人遐想。 如果拥有攫魂令的话——想到这儿,程印看了眼陈修平,见他白皙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粉红,目光清明,却暗藏羞怯不安。 此时的陈修平可不知道攫魂令陈河夜氏什么的,他只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在梦里亵渎了师父,然后今天早上就站在活人面前了,他站在程印面前,却感觉自己在刀山油锅里似的,期待又害怕程印读出他脑子里的念头。 他偷偷地抬眼看程印,发现程印也定定看着他,吓了一跳,连忙把目光收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才产生了一个念头——说起来,师父叫我来干什么?昨天不是说诸事都交代好了,以后只要按规定来办事了么? 然后程印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了,那声音与往常并无不同,冷淡又干脆,是树梢上的冰棱,他说:“近日起你也算正式步入我凌剑峰,我便再送你一个礼物。” 陈修平“欸?”了一声,他万万没有想到,莫名其妙的,师父又要送他礼物,然后他又想,师父啊师父,你对我那么好,岂不是叫我越陷越深么。 但是程印的想法就简单功利多了,他想的是:攫魂令是陈修平的东西,他不好拿,但是陈修平不一定用的到啊,所以在某些事发生之前,他所要保证的,便是攫魂令不落入别人的手中。虽然别人不一定认得出来,也非得以防万一不可。 出于这样的想法,程印给了陈修平一只更高级的储物袋:“此物芥子空间不仅比其他大,而且金仙之下,绝不可能有人能够打开。” 陈修平吓了一跳,金仙就是得道大乘的人,这话根本就是在说,这储物袋除了程印和他,没人能打得开。 这太猎奇了,大家都知道,程印本人也不过只是元婴修士——虽然这对陈修平而言已经算是高高在上了。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师父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禁制?”这话说出来他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好听,顿时自责不已。 程印倒是无所谓,轻飘飘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这是我从前得到的宝物。” 宝物分法器、法宝、灵宝,程印不明说,陈修平就也没发现其中的差别。 而且他之前问完那句疑似质疑程印能力的话之后,就自觉对不起师父,决定不再多说什么,因此程印也把原本准备好的应对咽回了肚子。 这时他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的蠢笨,也不是那么令人遗憾了。 凡是都有两面性嘛。程印这样想着,又看了看满眼感动的陈修平。 009 陈修平超感动的。 他觉得师父对他实在有点太好,自己简直无以为报了。 想来想去,他突然又想到了以前对柳槐说过的承诺——现在你做饭给我吃,以后我也做给你吃。 这个诺言从来没有实现过,陈修平觉得现在是实现他的时候了。 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是去管事处领各峰份例的时候,今天正是初一。 陈修平是用程印教的那个飞行法门,煽着飞鹰的翅膀下山的,以前他上下攀登用的藤蔓,在他第一次学会简单飞行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陈修平才知道,那藤蔓也是程印特意架设的。 程印看起来冷漠出尘,但是在细节上却非常细致,陈修平觉得这种温柔,以前他可从来没想过能从男人身上体会到。 ——不过以前他说不定会觉得挺恶心的,现在却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风鹰生长于峭壁峡谷,不仅捕食食草动物,有时甚至袭击猛兽修士,它的飞行速度非常快,最快时时速可达800~1000公里,且有着控制风的天赋,在速度上在灵兽前列。 陈修平飞的很烂,虽然如此,也在几个眨眼间就到达山脚,然后几乎耗光了所有的灵力,只能坐在地上喘气。 于是他就被吓了一跳。 任谁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头,都会吓一跳的。 吓一跳之后,就是怒不可遏,因为来人实在太眼熟,并且因为对方的不可理喻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陈修平扑上去就把对方压在地上,愤怒道:“要死啊原二货。” 原守规被陈修平按在地上,拿手挡住了脸。 ☆、第46章 混沌修仙琐事3 010 原守规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含羞带怯的少女,姿容娇憨妍丽,出尘秀美。 但是一说话,他就是个二货,此时他拿手挡着脸,喊道:“打人不打脸!” 陈修平就翻了个白眼,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说:“懒得打你,你怎么会在这。” 原守规躺在地上没站起来,紧张地眨着眼睛看他,咬着嘴唇皱着眉头,整张脸就在展示一句话“我是有事但是我说不出口。” 陈修平一猜,就知道是为了孟小宝。 -- 第63页 然后就有点同情原守规了,也不想为难他,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运气不错嘛,我这几天也就今天下山了。” 一听这话,原守规就跳了起来:“我都堵你十几天了,今天才下山,你简直对不起我。” 陈修平挑眉:“十几天都堵我,你没事干啊?” 原守规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两人去管事处途中,陈修平又问起了他失去考核资格的事。 原守规说起这个,显然冒了火气:“虚明楼那傻子,明明知道我是谁,还敢说这样的话,显然是没有脑子。” 陈修平就问起了虚家,他问:“金石阁的虚长老也是虚家的人吧?虚家和寻仙宗有什么关系么?” 原守规比起丘园和孟小宝来,上道的多,他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了:“你道是那金石阁的虚连风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实也不过是虚假的一个旁支——他虽是个元婴大能,在虚家也说不上什么话,虚家忒莫名其妙,弄得什么旁门左道,跟凡人的世家大族似的,不是正道。寻仙宗能和虚家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们宗门有教无类,虚家子弟找上门来,我们也不拒绝罢了。” “虚家是中川的大族,当然也就在中川是说得上话,虚明楼倒是本家的弟子,不过勉勉强强筑了个基,不堪大用,不过我之前也说了,虚家莫名其妙,本家的废物都比旁支的天才值钱,所以我毁了虚明楼的灵脉,虚家的人闹闹腾腾了很久。” 原守规这话包含浓重的个人主观想法,陈修平挑挑拣拣地找出了些重点,又问:“看来在实力上还是宗门占优。” 原守规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我们宗门可也是有小世界在手的,说起来,虚家本家除了个虚明楼,还有一个他们自以为的天才在寻仙宗——其实是个废物,比起孟师兄来差远了……” 原守规一吐出“孟师兄”三个字,突然就噤了声,不说话了,就在这时,陌生的男声却代替了他的声音。 “咦?这不是原师弟嘛。” 陈修平注意到,一听到这个声音,原守规眉头一皱,眼里就闪过厌恶。 陈修平抬头,来人面容端正,一双剑眉凌厉英气,眼神却很温柔,带着自然的笑意,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 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原守规的态度,陈修平看见这样一个人,直觉他假惺惺,是个伪君子。 “伪君子”从容作揖,笑道:“哦?这位师弟又是哪位,不曾见过,白奉这边失礼了。” 原守规向前迈了一步,沉声道:“虚白奉,我们没什么好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就此别过吧。” 虚白奉这全名一出来,陈修平就猜出这人估计就是虚家本家的那位天才了。 虚白奉的笑容中顿时带上了委屈:“守规又何至于此,我只是想要认识新师弟罢了,你若是因为之前明楼的事与我生了嫌隙,我是万万不肯的。” 这席话一说出来,陈修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那眼角瞟着虚白奉,暗想:这人长得人模狗样,说起话来怎么那么恶心。 虚白奉又说:“明楼之前是得罪了你,你既然毁了他的灵脉,也算报了仇,有来有往,大家还是朋友嘛。” 陈修平侧目,他暗想:自己莫非想差了?这虚白奉跟虚明楼没什么关系,反而是仇人? 原守规不耐道:“那也是我和虚明楼的事,关你什么事。” 虚白奉便笑道:“是呀,那我想认识你身边的小兄弟,你可不能拦着。” 原守规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但是继续说话的话,无论如何,自己似乎都会显得很无理取闹。 陈修平想了想,说话了:“你和虚明楼是本家的亲属,怎么不为他不平?” 虚白奉笑容未变:“明楼先得罪的原师弟,原师弟一时愤懑,出了重手,情有可原,再说,两人既都是筑基修士,又是外门弟子,便不存在恃强凌弱的问题,明楼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可不平的。” 陈修平诚心诚意道:“你和虚明楼的关系一定很差。” “……”虚白奉听了这话,都情不自禁的尴尬了,他努力维持住僵掉的笑容,道,“师弟说笑了——啊,说来你一定是程印长老的首徒吧,我听闻程长老的首徒虽然没参加问心的斗法,但在后来的加赛中打败了第一名的弟子呢。” 话音刚落,后面突然有人嗤笑了一声,高声道:“说什么加赛,不就是走了后门,听说丘园和他关系不错,说不定斗法都放了水呢。” 陈修平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见陈修平看他,却像是很不自在,躲到旁人身边去了。 还没等陈修平说话,虚白奉这边就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程长老哪里是那样的人,想是有苦衷的。” 说完这句,又笑盈盈地看着陈修平了。 陈修平不明所以,莫名其妙,他实在搞不懂这些家伙在他面前一唱一和是为了什么。 于是开口道:“让让,我们有正事的。” 011 结果是,虚白奉跟着陈修平到了管事处,原守规皱着鼻子撇着嘴,满脸不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虚白奉。 虚白奉絮絮叨叨和陈修平原守规说着话,说到最后,陈修平头晕眼花,连最初对虚白奉的厌恶都没了。 -- 第64页 ——对于一个无法沟通的人,陈修平很难提起任何情绪。 于是他面无表情,一到了管事处,就满眼发光,冲上前去问:“我来领份例的。” 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修士,看看陈修平又看看虚白奉,最后对虚白奉说:“虚师兄,今天怎么劳您亲自来了?” 陈修平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 原守规眉头一皱,上前就要说话,陈修平把他拦住了。 然后他听见虚白奉说:“这事谁做还不是一样。” 原守规偷偷地在陈修平身后和他咬耳朵:“虚白奉名义上是金石阁的人,实际上却不是虚连风的徒弟,原因特别可笑,因为虚连风辈分没他高。” 陈修平暗暗喷了,但是嘴上他特道貌岸然地说:“尊重人家的传统嘛。” 那边虚白奉已经把陈修平的身份说出来了,那管事的立马变了嘴脸,满脸带笑地就来招呼陈修平:“陈师弟,原来是凌剑峰陈师弟,凌剑峰好多年没来领过了呢,没想到今天会来。” 陈修平冲他假笑了一下,就面无表情道:“给东西,我走人。” 管事的额头上就肉眼可见地冒出了冷汗,他斜眼看看虚白奉,又看看陈修平,好一会儿才说:“实在对不住,凌剑峰从来没来领过,我们……我们……”他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我们就没准备。” 其实陈修平不准备计较,这事儿也没什么奇怪的,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没提前打好招呼有点过分了呢,正想开口,虚白奉那儿却抢先道:“陈师弟千万莫要怪罪,总有其他办法可想的。” 陈修平一句话被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喘过气来。 他挑着眉毛看着虚白奉。 那管事的又说:“要不,我从其他峰里挪点过来吧?” 虚白奉又抢话了:“万万不可,于礼不合,若翻了众怒,可就不好了。” 陈修平嘴角一抽,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莫非遇见了奇葩? 原守规已经不耐烦了,道:“唧唧歪歪什么,从摇光峰挪点吧,反正我们两地方人都少。” 虚白奉面带忧虑犹豫:“原师弟,你还未进内门,不可以为摇光峰做决定的。” 原守规就被噎了一下。 陈修平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突发奇想,居然还能引出那么多事来,心中也不耐起来,气息浮动,语调冷硬:“这么说来,是要我们空手而回?” 空气中充满了冷凝的气氛,两方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还是虚白奉打破了僵局,他开口,脸上还是那毫无瑕疵的笑容:“陈师弟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可以从我们金石阁挪啊,白奉虽然人微言轻,这点主意,还是能做的。”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想到虚白奉会说这样的话,齐齐愣住了。 倒是陈修平平静地看着虚白奉,干脆道:“那就谢谢虚师兄了。” ☆、第47章 混沌修仙琐事4 012 陈修平特别平静地从金石阁那份东西里拿了一堆——具象地来说是整个往储物袋里装了三分之一,连虚白奉那张道貌岸然地笑着的脸都开始僵了,才勉强收了手,施施然出来了。 虚白奉身后有人轻声说:“拿那么多,饭桶啊……” 他话音还未落,虚白奉就转过身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回过头对陈修平说:“师弟失言,请勿怪罪。” 陈修平假笑:“我怪罪没什么,我师父不怪罪就行。” 那红着一半脸的家伙原本愤愤的表情就变成了惊恐。 陈修平笑容可掬:“小师弟——哦不,可能是师兄,要跟我走么?” 那人带着见鬼了的表情拼命摇头。 陈修平也不想和他们见识,收了东西,就和原守规施施然走了。 虚白奉站在原地,嘴角上翘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那被打了一巴掌的小师弟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师兄,我们要领东西走人么?” 虚白奉看都没看他:“我们拿东西干什么,这又不归我们管。” 那人摸不准虚白奉的心情是好是坏,便不说话了。 这时候虚白奉开口问了:“我刚才的表现有没有很大气?” 路人甲:“……” 虚白奉又问:“有没有种先抑后扬的帅气感?” 路人甲:“……”完全没有! 虚白奉自己却很得意:“我觉得原师弟对我的观感似乎越来越好了,现在又卖了他的好朋友一个人情,没过多久,他应该就能爱上我了吧?” 路人甲:“……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虚白奉“嗯?”了一声。 路人甲连连点头:“马上马上。” 虚白奉便挂着施施然得意的神色,离开了管事处。 陈修平此时却正跟原守规吐槽虚白奉,他说:“这傻逼闹这么一出为了什么?根本没意思。” 原守规阴沉着脸,连以往的二气似乎都被压下了一些,他沉着声憋屈道:“这人总来找我麻烦,这次估计也是看见我,才连你的不自在一起找了。” 陈修平皱着眉头,觉得原守规说的有些道理,于是他问:“他为什么总找你麻烦,你们有旧仇?” 原守规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刚进门那会儿,我打了他一顿。” 陈修平吃惊不已:“他的修为可比你高出不少。” -- 第65页 原守规脸上便透出了得意洋洋:“你可别说,以我的水准,一般的越级挑战毫无问题,要是这次我能参加斗法,第一名肯定没有丘园什么事。” 陈修平便偏着脑袋上下打量了原守规一下,再见面他第一次那么仔细打量原守规,便发现他确实有些不同了,但是仔细看,却又似乎没什么变化,于是他问:“你似乎变了一些。” 原守规的神色却并不是特别开心:“灵寂之前,我这功法总会特别麻烦——”见陈修平在看他,他又说,“你别看我了,别看你现在对我有点免疫力了,看久了照样中招。” 陈修平现在已知道了宗门里的一些事,知晓摇光峰的功法其实并不是魅惑类的,便问:“你这功法很奇怪,更像是女孩子练的,可是据我所知,摇光峰并非主修这功法吧?” 原守规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开口道:“整个摇光峰,只有我练这个。” 陈修平还想问,可是也看出了原守规对这话题兴致不是特别高,便把下个问题咽了下去。 走了一会儿,进了深山,陈修平突然取了储物袋,把拿来的食物全扔进了一边的山涧里,就是原守规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失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陈修平哼了一声:“那么恶心的人给我的东西,我可不要,更不会给师父吃,我宁愿去山里打猎,也不要吃神经病的东西。” 原守规便笑了:“说的没错,当我们还缺这玩意儿不成。” 又说:“虚白奉这人虚伪的不行,他刚进山来的时候,还可以说只是傲慢,现在却简直恶心——他这副姿态说是学孟师兄的,其实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陈修平见原守规又一次提到了孟小宝,便不说话继续听他讲。 原守规果然又噤了声,可是他见陈修平不说话,心中倒平生了勇气,问:“修平,孟师兄有没有跟你说,他去了哪里?” 陈修平摇了摇头。 原守规的脸色便黯淡下去:“我本想到了心动期就下山找他,没想到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同是天涯暗恋人,虽然情况不同,陈修平心中也是感同身受,脱口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孟师兄的。” 原守规愣了一下。 陈修平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煽情,掩饰道:“当然我修为差了不少,这话也只是说说。” 原守规的表情却很认真,他看着陈修平,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他说:“我等你。” 013 寻仙宗六大峰,每峰皆有主事长老,金石阁占一峰,主事长老是虚连风。 虚连风上次受了程印一剑,身受重伤,道基都被震裂,很是缓了一会儿,整个金石阁的事,便都交给了虚白奉。 虚连风至此自然更是恨程印入骨,但对虚白奉,也没什么好观感,他虽然同是虚家人,但是少年进寻仙宗,其实早已经有些脱离家族的意思的,要是按原本的轨迹,他应该好好培养自己的孙子,同是修仙寻长生。 但是他的孙子虚管业死了,死在程印的手上。 虚管业死后,他自己数百年再无寸进,虚连风便知道,自己完了,虚管业的死对自己影响太大,甚至影响到了道心,若想再有所进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程印。 可是程印不好杀,不仅不好杀,一个不好,丧命的可能还是自己。 虚连风原本是有些骄傲,想自己想些办法,可是经此一役,他突然明白,如果再不出手,程印只会越来越遥不可及,终有一天,自己会变成他一只手指头就能碾死的存在——而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早就因为寿命到头,身死道消了。 莫名的紧迫感让他终于决定,和虚白奉合作。 他虽然看不上虚白奉,认为他还有些天缘,灵脉仙骨天赋不错,却蠢不可及,只会在小道上汲汲营营,不过事已至此,最好的合作伙伴,却只有虚白奉。 只要虚白奉能设下“虚天散弥杀阵”,杀程印一事,便是囊中取物。 而他的筹码,也已经打算好了。 ——虚白奉喜欢原守规一事,恐怕整个金石阁,都没有人不知道了。 门人在门口恭敬道:“长老,虚师兄到了。” ☆、第48章 混沌修仙琐事5 014 微湿的冷风吹过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潮湿的泥土带来蒸腾而上的雾气,在草木树皮上凝结成露水,浓密的繁盛的树林就好像择人而噬的巨大妖兽。 突然,有一道黑影飞快地从远处窜了过来,然而刚踩上一段树枝,金色的光芒突然笼罩了它,然后是一双纤长白皙的手。 陈修平把被陷阱捕获的小动物抓来一看,顿感失望透顶。 在金色光线中战战兢兢惊骇欲绝的,是一只毛茸茸的还没有手掌大小的松鼠,陈修平失望地撤掉了符咒的效果——这么个小东西,先不说能不能吃,就算打算吃也不够塞牙缝的。 因为扔掉了所有从虚白奉那儿匀来的的东西,陈修平稍稍想了想,就准备做回以前条件艰苦时候的老本行,打猎。 他无疑经验丰富,更兼现在有了更高级的狩猎手段,一般的动物灵兽也都是手到擒来,只不过这种事无疑也要依靠一些运气,他今天运气不佳,所以等了那么久,也只等到了一只不够塞牙缝的老鼠——好吧,是松鼠。 -- 第66页 那松鼠所在陈修平的手心里,却没有逃跑,圆圆的黑眼睛鼓起来瞪着他,蓬松的尾巴连带着身上的毛全部炸开。陈修平和他对视许久,半晌突然意识到,这莫非是,吓呆了?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小小的松鼠突然缩成一个球,瑟瑟发起抖来。 陈修平回头一看,看见一条人身大小的巨蛇,正横冲直撞地蹿了过来。 陈修平当机立断,甩手准备扔了手上的松鼠,然后去拔守魄,然后他发现——触感不对? 来不及去想是怎么回事,巨蛇已经撞来,陈修平连忙一踩旁边地树躲了过去,然后抬起手来一看,只见那只松鼠根本没被甩掉,反而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了手心里。 “搞什么……”还没等他把抱怨地话说出口,巨蛇又是一甩尾,尾部原本青灰色的鳞片变成了赤红色,所过之处,都变做了焦土。 毕竟还是干不出把那么可爱的小动物变成肉饼的事,陈修平只好运行灵力,一双半透明的翅膀就在他的背后展开,脚下一空,他便升到了空中。 巨蛇尾巴甩空,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一般,在原地游走不定。 陈修平得意不已,看着下面半天没搞清楚状况的爬行动物,哈哈大笑道:“傻了吧,哥会飞~” 然后他又去甩手上的松鼠:“怎么回事啊,牛皮糖啊甩不掉。” 他仔细查看,发现这只松鼠虽然娇小玲珑,皮毛却非常漂亮,表面上看起来棕黄色的毛发,根部是深红色的,越到外面越浅,直到尾端变作了半透明,若再阳光下细细端详,简直像琥珀一般。 而他扎根于陈修平手掌的原因,看上去就好像是皮毛尖端的半透明处扎进了陈修平的皮肉,但是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感觉。 此刻他已经觉察到了这松鼠的不凡,可是现在的状况却是有点麻烦,说实话他挺想杀了这条蛇的,但是松鼠在他手掌上,他不管是施法还是拔剑都有难度,他又不想捏死松鼠,现在看来似乎只能先离开了。 抱着有胜于无的想法,陈修平开口抱怨了一句:“你呆在我手心里,我连拔剑都不行,怎么杀蛇啊。”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这松鼠便探头探脑地抬起脸来,然后小眼睛一亮,倏地就窜进了陈修平的衣领。 陈修平:“……” 报、报复心挺重的啊这松鼠。 陈修平当然看得出来,这蛇突然蹿出来,恐怕就是追着这小东西而来的,这松鼠不跑掉,此时又紧紧黏在陈修平的胸口,大概就是出于寻求保护和希望陈修平杀死巨蛇的心态了。 陈修平惊讶于这只松鼠的智商,拔了守魄一剑把蛇斩断,就看见随着巨蛇鲜血喷涌而出,这小松鼠把小脑袋探出陈修平的衣领,一顿,又爬到了陈修平肩头,立在上面,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虽然不知道它在想什么,陈修平下意识地觉得它大概挺高兴的。 确实应该挺高兴的,松鼠摇着尾巴,一阵细细尖尖的声音响起在陈修平的耳边:“谢谢,谢谢仙人,小的必会报答。” 015 陈修平边收拾巨蛇的尸体,边随口问道:“你会说话啊。” 松鼠的声音细小到似乎来阵风就能吹走:“是的,小的已修行100余年了。” 陈修平“哟呵”地感叹了一声:“这可比我都大了,我还得叫你声松鼠爷爷呢。” 松鼠忙道“不敢”,说:“仙人叫我小松就可以了。” 陈修平瞥了他一眼:“你真是只松鼠啊,那可真不普通。” 小松扭扭捏捏:“哪里的事,只是运气好罢了,哪比得上仙人您呐。” 陈修平却觉得这松鼠大概就是传说中天赋异禀的妖兽,绝对是比自己强多了,收了蛇肉以后说:“你也别叫我仙人了,听着别扭。” 小松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道:“那……大王?” 陈修平:“……” 小松大概是因为自有神智以来一直生活在深山里的原因,虽然没有多少沟通上的障碍,说起话来还算谦逊有礼,但是多说了几句,陈修平还是看得出来对方天真烂漫,其实是个小孩子。 小松说要报答他,陈修平便笑问:“你要怎么报答我?” 小松想了想,迟疑道:“我存了很多松果……” 陈修平便笑起来:“我又不爱吃松果,我比较喜欢吃肉……话说,你的话,吃起来应该是大补吧?” 小松便发起抖来,声音更是尖细:“小的不好吃,小的吃了会生病。” 虽害怕的说话颠三倒四不明不白,小松却也没有逃跑,说要报答,陈修平暗自感慨,怪不得这小松鼠能成就灵智,光是这天然的对因果的执着,就不可小觑了。 这时候,他又忍不住想到了程印,程印收他为徒,对他那么好,是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原因么? 曾经陈修平为此暗暗窃喜,现在却不知为何,心中酸涩不已。 ☆、第49章 修仙生活琐事 016 去皮,头,尾及内脏,煮熟,剥肉成丝,去骨,用熟猪油略炒,烹料酒,下蛇汤,精盐少许,盛瓦钵加姜片,葱条,入蒸笼用中火蒸约一小时,取出蛇肉丝,与挂上蛋清和湿淀粉后过油至熟的鸡肉丝,香菇丝,木耳,高汤,蛇汤同烩煮沸加精盐,辣椒粉,水淀粉,熟猪油,熬煮成一锅,没过多久,锅中便飘出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 第67页 陈修平取出蛇的中段,用来做了锅蛇羹。 小松垫着脚尖站在石块上,捧着两只爪子鼻子抽动,眼里满是期待的闪光:“好香啊大王。” 陈修平拿汤勺喝了一口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小松,别叫我大王也别叫我仙人,叫我修平好了。” 小松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当做没听见:“大王,这真的刚才那条赤尾蛇么?山中的大妖怪明明都不喜欢吃赤尾蛇的。” 陈修平志得意满,脸上挂着就算是筑基成功时都没有展现过的得意笑容:“哈,你以为我是谁?只要是生物,我就能把它做成一锅好菜。” 小松小小的嘴巴抽了一下,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陈修平又拿出剩下的部分,将蛇肉切成薄片,拿调料腌制一番,串成穿穿,撒上辣椒面精盐等调味料,刷上油以后放在一边备用。 “这个就做烧烤吃,天呐我果然是个天才。” 小松又退后了两步,不知为何,虽然陈修平替它报了仇又没有为难它,它却觉得现在的陈修平好像比赤尾蛇更可怕一点——无论如何,整个将别的妖兽吃掉的赤尾蛇,比起分尸手段五花八门的陈修平,似乎更仁慈一些。 纠结一番,小松开口了:“大王,其实你,你不应该这样做的,修道染上血腥,并不好。” 陈修平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小松似乎也并不太明白,只是迷迷糊糊道:“万物有灵,修道者想要超脱于因果,便不该与万物有太多的沾染。” 陈修平饶有趣味,问:“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松眼含迷蒙:“我自己这么想的。” 陈修平惊叹,他暗想:这小家伙应该是迷迷糊糊已经确认了自己的道,有些修士哪怕金丹元婴,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哪条大道,前方满是迷障,自然也难有寸进。 陈修平微笑摇头:“我跟你不同,你走吧。” 小松歪着头看着他。 陈修平道:“我也许以后会找你帮忙,但是现在你帮不到我,跟着我又如何呢,你见不得血腥,我却想试着走这条路,所以我们是不同的。” 小松似懂非懂,半晌望了望一边的舌头,嗅着空气中令它作呕的血腥气,终于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蹿上了一边的松树。 陈修平看着小松蓬松的尾巴和阳光下仿佛闪烁着光芒的毛皮,暗想:无论如何,作为储备粮来说,还是有点瘦啊。 017 蛇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山谷,陈修平光明正大地端着一个锅子把师父叫出来了。 程印看见这个一个架势,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你做什么?” 陈修平微微脸红:“师父以前不是也给我做过东西么,所以今天我也做了一些。” 程印闻着扑面而来的香味,面露古怪之色:“你确实可以多吃点——这是什么?鹿肉么?” 陈修平摇了摇头:“这是山中赤尾蛇的肉,我做了一道蛇羹,还串了些蛇肉,可以烤串吃。”陈修平满脸笑容,眼睛里刷满了名为“期待”的弹幕。 程印皱眉:“蛇肉,你去捕杀山中妖兽了?” 陈修平的心就紧了一下:“怎么了?是不可以的?” 程印没说话,他看着陈修平紧张的样子,略感好笑,不过他当然不会笑出来,他已经习惯于不苟言笑了:“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最后,程印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看着陈修平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地开始猜测为什么陈修平会紧张,然后在下一秒把这些思绪扔了出去。 想这些事没必要的。他想。虽然这么想,还是有些心烦意乱,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些东西都太腻了。” 陈修平的双眸眨眼间便黯淡下来,随着黯淡下来的双眸,不知为何,似乎还能看见先前还不断摇晃的尾巴无精打采地垂落了。 陈修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总之,在程印说出嫌弃的话之后,他只觉得自己前途失去了光明,天也一下子暗了下来。 师父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光是这样的想法,就已经足够让他失去所有正面情绪了。 于是他不说话,只想要默默转身,快点离开。 这个时候,程印又开口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以后你若想找点食材吃点零食,也可以去那儿。” 那一瞬间,天光大开,黑夜迎来朝霞,末世迎来新生。 018 陈修平挂着一脸花痴的笑容听着程印说着进入这禁制的种种要点,然后脚下一空,下一秒便看到了绿树清泉,鲜花果实,小溪在脚边潺潺流过,鼻翼间都是花果的甜香。 陈修平乍看之下,便觉得这片如幻想中的伊甸园一般的地方有点眼熟,下一秒便想起来,这就是当初他初来凌剑峰,还没有辟谷,□□之中,叶苇舟带他来的地方。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叶苇舟,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叶苇舟了。 可是叶苇舟这只猫,没有猫的娇俏慵懒,似乎只从它的主人那儿继承来了高冷暴力,实在不属于陈修平能管的范畴,他脑袋里刚划过“莫名其妙提到叶苇舟会不会很可疑”,嘴巴里已经忍不出脱口而出道:“叶苇舟去哪了?” 程印懒懒地“嗯?”了一声,然后说:“苇舟啊,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的。” -- 第68页 程印虽没有怀疑,陈修平自个儿却已经心虚,随意哈哈了一下,问:“师父这是哪儿啊。” 程印目光深远:“我以前做的一个小实验的失败品。” 陈修平赞叹:“失败品都那么厉害,成品不是叼炸天。” 程印瞥了他一眼:“可惜至今没有成功。” 陈修平继续狗腿道:“师父一定会成功的。” 程印:“……” 大概觉察到自己马屁拍的太过,导致对方无语,陈修平又补充道:“我是真心实意的。” 程印:“……” 无论怎样悔恨与自己说错话,陈修平还是支起了烤架,拿出了之前做好的蛇肉串,刷上猪油,在赤红的炭火上稍稍一番,再刷一层调料,便递给了程印。 展示着自己的作品的陈修平,双眼都在闪闪发光。 程印就愣了一下,他的目光略过锅子支架,又扫过溪流果树,突然发现心中非常充实,当他咬上鲜嫩的肉片的时候,蛇肉的鲜香带着一股暖流冲击了他的大脑。 非常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想要做一件事。 除了喝一碗蛇羹吃更多的烤串,他还想要拥抱,自己的小徒弟。 假如陈修平知道了程印刚才的想法,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但是遗憾的是,陈修平一点都不知道,他只是满足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吃了他准备的东西,虽然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 陈修平满心期待,终于忍不住问:“好吃么?” 程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尝。” 陈修平便不好意思再追问,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问:“是不是有点太腻了。” 程印皱眉:“你自己尝。” 陈修平没什么胃口,但是他又觉得和师父坐在一起吃东西实在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以至于不管吃到什么他都觉得美味异常。 于是他喝了口水,便烤着烤串便拿眼睛偷偷瞥程印,想通过表情上的细微改变来判断师父的想法,但是程印的面瘫功力又岂是陈修平能看穿的,于是陈修平看来看去,看到的还是一张面瘫脸,漂亮精致的过分,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娘气。 陈修平灰心丧气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然后他的眼前多了一个勺子,勺子里浅浅地盛了一勺蛇羹,蛇肉鲜嫩白皙的像一块豆腐,伴着碧绿的葱条,让人食指大动,陈修平抬头,看见把勺子送到他面前的程印,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陈修平却不知为何,觉得从里到外地暖了起来。 程印淡淡开口:“你自己尝一下。”他顿了一下,目光与陈修平相接,“很好吃。” 这句话如此平淡,陈修平却觉得,自己听到的是一场天籁。 019 “这就是你为什么开始热衷于寻找菜谱的原因?”原守规撑着下巴,瞅着陈修平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傻瓜,“你在想什么,修仙者需要不进五谷,不食肉糜,懂?” 陈修平完全没听出原守规的嘲讽一般:“其实我心里还有很多好食谱,但是我觉得需要和这个世界的情况结合一下,才能更加完美,你懂么?完美!” 原守规翻了个白眼:“搞不懂,你就算了,程长老怎么也跟着你胡闹,他有时间跟你吃饭么?修仙大能很忙的吧?” 陈修平眼睛里满是感动:“师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对我那么好,我该怎么报答啊。” 原守规叹了口气:“你得背法决,喂灵兽,练习剑法,爬山,打水,照顾山里的动物,烧饭——甚至是花了大半的时间烧饭,其实你也不简单啊。” 陈修平摇头:“我做的这点小事哪比的上师父啊。” 原守规简直看不下去这副花痴嘴脸,按着额头无语凝噎道:“话说孟师兄以前就听你说这些胡话么?他也真不容易。” 陈修平哼了一下:“可是我也得忍受他的胡话好么?我只是对师父感激,他却是个变……”话到一般,陈修平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可不是别人,而是孟小宝的忠实暗恋者。 原守规却好像没有在意,他望着天空支着下巴,眼睛里印着天空和云彩,嘴里喃喃自语:“不过这当然也是很好的事,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看着他啊……” 远山像是水墨画,带着淡淡烟云的山峦绵延到看不到的远方,就好像修仙的道路,漫长布满迷雾障碍,你永远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但是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也不全是虚无缥缈的目标,有的时候会想要吃一个果子,有的时候会想念某个人,有的时候又会想要做出某些改变。 这大概就是滴滴点点的,修仙生活琐事。 ☆、第50章 心动修仙琐事1 020 像是穿过长长的隧道,光明从前方散开的那一刹那,陈修平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开眼睛,就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发出了绝望地低吟。 ——靠,又睡着了。 他扭动这身子把被子踢到一边,然后抬头问:“小松,这一回我睡了多久?” 原本棕褐色的只有半只手掌大的小松鼠已经变成了手掌大小的肉球,它原本捧着松果开开心心地咬着,一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两只爪子上捧着的松果一不小心掉下来,掉在了陈修平的手边,陈修平把它捡起来,扔了回去。 小松急急忙忙地接住了,然后它松了口气,道:“三个月零七天了。” -- 第69页 陈修平苦恼地捶了下床,然后他又问:“那师父来过么?” 小松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然后把目光放到了一边的石桌上:“来过了啊,然后留下了那些丹药。” 陈修平“唔”了一声,然后他又问:“那被子是师父帮我盖的?” 小松蹦到了陈修平的肩头,尖细的声音带着求夸奖的喜悦:“没有,这是我做的啊~” 陈修平失望地“哦”了一声,小松没有得到它想象中地夸奖,不满地在一边瞪着陈修平。 陈修平没却有发现,他现在心里面又开始自动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了,实在是因为在过去的七年中,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不止一次,也得到不止一次令人失望的回答了。 距离他入内门以后上凌剑峰,已经过了七年。 这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说它长,也确实很长,因为这是结结实实没有水分的七年,足以令一个被困在山中的人无聊到改变三观,但是说它短,也确实很短,对于修真者而言,一次入定来个十天半个月就是常态,再加上他需要练剑背诵运用法诀,时不时思考观察一下师父的喜好,和清风涧里的应龙聊一聊不用动脑的天,支使小松去找点好吃的——总总事情之下,似乎也充实到令他觉察不到时光的流逝。 不过对于他而言,事情有点不同,那就是因为,他的入定,近来越来越更趋向于深度睡眠,天知道他为了压制睡魔已经付出了多么多的努力,可最开始不过几个时辰,后来就是几天,到了几个月的时候,他已经欺骗不了自己也欺骗不了师父,只好去向师父请罪了。 那时程印却老神在在,故弄玄虚地说:“你无须担心,这是很正常的。” 陈修平也就将这一切理解成师父给的功法的缘故,纠结又充满罪恶感地进行这过于舒服的修行了。 如今想来,这七年来的一切是一片蜜色的阳光中的一汪澄澈的湖水,平淡却充满温情,陈修平简直忘记了自己仍活在世间,因为这样的日子确实很像是属于他想象中的仙人。 但是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坐起来吃下桌子上的丹药,还没来得及运功消化药力,就听见了自己亲亲师父的声音:“修平,既然醒了,就到我这儿来。” 时隔三个多月,陈修平再一次见到了程印。 七年的时光对程印而言估计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因此陈修平所见到的程印,仍然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比起初见时单纯对他外貌的惊艳,此时的陈修平比起那光辉的容貌,更先意识到的,是这个人是程印,是自己的师父。 程印手上拿着一个金色的小丹炉,从烟雾缭绕的禁制中缓步走了出来,他看见陈修平,冰冷的面孔也是松动了一瞬,上下扫视一番,暗叹自己的小徒弟怎么还没长大。 七年前十七岁略带稚气的面孔至少还有着苦楚激愤,七年后连苦楚激愤都没了,只剩下稚气和天真。 程印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养徒弟的方法有点不对,于是他又深深看了陈修平一眼。 陈修平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在闪闪发光,像一只大型的宠物犬似的,他邀功似的说:“师父师父,我已经到筑基后期了呢!” 程印点了点头,说:“还算不错。” 陈修平又苦恼道:“可是很难再进一步了,最近似乎到了瓶颈。” 程印想了想:“筑基到心动,应该是一气呵成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修为到了就行。” 陈修平:“……”跟天才好难沟通! 程印却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对他而言一直都是这样的,但是他还是建议道:“不过我当年漂泊在外,经历了很多战斗,或许你修炼以来过的实在太安逸了,你可以下山试着接点任务。” 陈修平愣了一下:“下山?”那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想到下山这个问题,自从他开始在山中自己寻找需要的东西以后,除了开头两年断断续续下过山,后面五年,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山中,此刻听到程印提起,心中不禁升起复杂的情感。 程印悠然点头,道:“为师准备闭关,你留在山中,也只能卡在瓶颈,还不如下山去寻自己的机缘。” 陈修平心中有点慌张,又有点兴奋,但是最后这些情感都变成了一个思绪——那师父的意思不就是,要远离他了?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心中空落落一片,这次的空比起孟小宝和苏九娘离开时的更甚,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印却继续道:“机缘天注定,但你若不出去闯荡,也只能与它失之交臂。” 陈修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我天赋有限,还是希望能留在山上陪伴师父。” 程印皱起了眉头。 陈修平连忙开口道:“不过我也不能堕了师父的名声,我知道了,一定会努力的。” 程印便满意地点点头:“我觉得你需要的东西,都已经给你了,你大可放心,若真有生死攸关之事,为师也绝不会不管你的。” 陈修平勉强笑道:“谢谢师父。” 又零零碎碎说了一些话,程印便转身回了洞府,陈修平的脸便在下一秒垮了下来,他挂着悲痛欲绝的表情,去准备下山要带的东西了。 021 “这就是你如此失落的原因啊……”原守规挂着如春花般的笑容,虽过了七年,他似乎没有一点变化,一如既往的唇红齿白宛如少女般动人。 -- 第70页 陈修平无视了这美貌,兀自低落道:“原二货,我知道师父是高岭之花,所以果然还是放弃比较好吧?” 原守规皱了皱眉:“修仙之人嘛……” 这样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原守规没有接下去。 陈修平疑惑地看了原守规一眼:“二货,你今天有点奇怪。” 原守规微笑:“是么?” 陈修平放缓了步伐:“二货,你今天为什么会在山下等我?” 陈修平会在下山以后就和原守规走在一起的原因,就是因为一下山,他就又遇到了原守规,他上一次看到原守规还是五年前,但是虽然过了五年,原守规在他心目中却没什么变化,因此一遇见,陈修平又忍不住噼里啪啦抢险说了自己的苦恼,直至现在,却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 今天的原守规,似乎格外的正常,没有做出任何不对劲的举动,也没有语出惊人,因为实在太正常,反而显得非常不正常。 原守规含笑道:“我们那么多年没见,我一直很想见你,今日也不过只是运气好罢了。” 陈修平停住了脚步:“这不对劲,你不是会说这样的话的人。” 原守规神色未变:“五年了,虽然是修仙之人,会有些变化,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陈修平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渗出了一片冷汗,一个熟悉的人突然变的如此不同,实在有够诡异,陈修平勉强舒缓了自己的表情,又问:“你下山后还要去找他么?” 原守规转过身:“我自然还要去找孟师兄,你别多想了,跟我去领任务吧。” 毕竟也只是自己的怀疑,陈修平思索一阵,也觉得五年对一般人而言却是长到改变,于是犹豫一阵,还是准备跟上去。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冷淡的男声:“据我所知,原守规,已经失踪五年了吧?” ☆、第51章 心动修仙琐事2 022 在这个声音响起了一刹那,陈修平猛地后退,同时拔出了守魄。 森冷的剑光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青黑色的轨迹,与之而来的便是鬼气般阴森的剑气,惨白的剑光与此同时在陈修平的身后划破了空气。 丘园上前一步,与陈修平并肩而立。 陈修平偏头看了一下丘园,发现他剪短了头发,原本就不白的皮肤更黑了一些,倒显得本过分阴冷的气质平和了一些。 但也或许是这五年来他真的平和了一些,他与丘园算不上熟悉,因此也不能妄加评判,可是算不上熟悉的丘园和原守规之中,陈修平选择相信了丘园。 原守规面带微笑,眼神中却带着微微的困惑:“你就这样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这个人?” 陈修平动作不变,只是持剑的手心冒出了一些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知道,真正的原守规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带着疑虑的少女般的面容,像是画绢中的美人画像一般,是一种过分标准的美丽,但是原本的原守规并不美得这样标准,他天然的带着一种吸引人的活力,和随着一举一动散逸而出的魅力,这是陈修平不相信在短短五年中就能改变的。 原守规想要上前,陈修平执剑一划,剑光就击碎了原守规身前的土地。 平静无波的美少女面容终于出现了波澜,“原守规”素手微抬,广袖之中突然飞出一道长长的白光,向陈修平缠绕而去,半透明的翅膀从背部支出,陈修平脚尖微微垫底,眨眼间就来到半空,长剑直直向“原守规”刺去。 “原守规”并不纠缠,转身便逃,然后在逃离的时候,从袖口飞来的白光却从陈修平的背后飞来,丘园挡住了白光,陈修平继续追逐“原守规”。 白光一碰上丘园的长剑,就变作了一道锁链缠绕在了剑刃之上,丘园皱了皱眉,边继续追击边尝试甩开锁链,未果之后,他口中念诀,长剑散出青芒,锁链轻鸣一声,像一条蛇一般猛地蹿离剑刃,又化作白光想陈修平飞去。 陈修平原本马上就要追上“原守规”,这白光却像跗骨之蛆缠身而上,陈修平想办法躲开所用的那一刹那,“原守规”又到了十步之外。 丘园微微皱眉,仅仅是刚才那几番纠缠,他们就已经到了千米之外,猛地想到什么,丘园大喝:“别再追了,快停下!” 陈修平正被搞得火大,他的速度明明更胜一筹,对方却像是滑溜的泥鳅似的每次都能在最后一秒逃走,莫名的烦躁感令他没有听到丘园的声音,反而加快了速度。 丘园马上被落在了身后,他略一踌躇,就从怀中拿出一枚符咒,轻念口诀,金黄色的头发丝一般的丝线如潮水般喷涌而出,电光火石之间,就堵住了陈修平和前面的“原守规”。 丘园提速追上,喘息道:“陈修平,别追了,恐怕有阴谋。” 陈修平只想制住假原守规,听丘园这么说,一愣,道:“什么?” 丘园平息了喘息声,沉声道:“你没有发现么,他一直在引你追踪他,恐怕是要带你去什么地方。” 陈修平这才发现之前“原守规”的行为有些奇怪,若说是逃,却又以锁链吊着他,若说是斗,却又以一切手段是自己跑在前头。 陈修平大惊,想要后退,周身却被金黄色的丝线挤得进退两难,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也是如此,在金色丝线的海洋中,人类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 -- 第71页 但是回头看着他们的“原守规”,却露出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浅笑。 陈修平连忙回头,提剑砍去,然而剑刃所触及的,是像是沼泽一般的泥泞,剑势如同石沉大海,倒是让挥剑的陈修平因为损耗了过多的灵力而眼前发黑。 下一秒,在丘园的叹息之中,陈修平周身一轻,只觉得自己翻了好几个跟头,身体更是在翻滚中撞到了好几棵大树,然后停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丘园抱住没了力气的陈修平,相比于因为无力而没有看清楚状况的陈修平,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原守规”微笑的一刹那,虚连风从虚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道细长的电光就从他周身钻出,缠住他们的四肢,把他们往远处拖去。 但是虽然看见,丘园也毫无反抗之力,只因为能稍稍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令自己不至于尝到撞树之类的苦头,同时也想办法抱住了陈修平,然后眼睁睁看着两个人都被飞速地向后卷去,直到电光突然全部消失,丘园将剑插/进地面止住了自己和陈修平向后的趋势。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银灰色的光幕突然竖起在周围,目之所及,都变做了一片黑白。 陈修平的眼前出现画面之时,看见的,就是一片黑白,他一时还以为自己装了那么多下树以后撞成了色盲。 但是很快他也发现了那银灰色的光幕,像是一个罩子一般罩住了他和丘园,罩子之外,站着“原守规”和虚连风。 陈修平咬牙暗恨不已,双目赤红地看着虚连风,恨声道:“是你,你一个长老,为难小辈,也好意思!” 虚连风带着轻缓的温和的笑容,带着虚假的惊讶,道:“我怎么会为难小辈?” 然后那虚假的微笑就变作了畅快的笑容:“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就算为难,我要为难的,也是你的师父。” 说罢,突然抬手,那抬起的右手变作了一只巨大的大手,向陈修平抓来,陈修平慌忙想躲,巨手的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劈头盖脸地向陈修平压了过来,陈修平万念俱灰,只好闭上眼睛,自觉是要等死。 然而等了很长时间,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陈修平试探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见丘园蹲在一边,轻轻打了个哈欠。 陈修平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就看见虚连风和“原守规”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怎么了?那只手呢?”陈修平问一边看上去百无聊赖的丘园。 丘园那眼神示意陈修平看腰侧。 陈修平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储物袋已经不见了,他惊叫起来:“要不要脸啊,好歹也是个长老,抢储物袋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丘园翻了个白眼:“呼,真是笨蛋啊。” 陈修平愣了愣,然后突然明白了:“他是想那我的储物袋去威胁师父,骗师父过来!” 丘园终于点了点头:“恐怕正是如此,这个法阵很奇怪,外面的人进来容易,里面的人出去却很难,恐怕不是普通货色,我曾在一本残卷中看……”丘园话说到一般,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是去只有的“伙伴”,已经开始施施然整理起衣服。 丘园:“……” 陈修平见丘园突然不说话,冲他笑了笑,然后说:“他作大死啦,只要师父来救我,哼哼,几个虚连风都不算一盘菜。”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不要太邋遢地去见师父,嘿嘿。” 丘园觉得这莫名充满自信的陈修平身上有一种陌生的光芒,简直要晃瞎他的狗眼。 023 虚连风的神识一触及储物袋的边缘,便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致命的威胁,他连忙收回神识,惊骇莫名。 “怎么了?师父?”伪原守规疑惑问道。 虚连风皱着眉头,忌惮地看着眼前的储物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没想到程印也是会动情的人。” “原守规”愣了一下。 虚连风颠了颠手上的储物袋:“这储物袋可不是普通货色,我居然能感受到那么大的威胁,说不定是法宝级别的宝物,程印给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那么贵重的东西,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省视这小修士的价值?” “原守规”皱眉:“不会吧,程长老那样的……” 虚连风咳嗽了一声,目光如刀刃一般刺向了自己这位身边的徒弟:“怎么?你觉得为师说的不对?” “原守规”被虚连风身上的气势逼得后退两步,躬身道:“师父说的是。” 虚连风微笑起来:“等了那么多年,背着被莫求是打击的压力,我的目的,终于要实现了。” 话毕,虚连风挥手招来了一只灵鹤,把储物袋并一块玉简挂在了灵鹤的脖子上,食指在灵鹤脑袋上一点,然后放飞了灵鹤。 “阵眼需虚白奉坐阵,他人到了么?”虚连风问。 “原守规”恭谨道:“虚师兄昨日已到了金石阁。” 虚连风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势在必得的笑容。 “那么,明日程印收到玉简之时,就是殒命的开始。” ☆、第52章 心动修仙琐事3 024 原守规扒着窗户想要跳出去的时候,虚白奉进来了。 看到原守规的动作,虚白奉无奈苦笑道:“你身上下着禁制,根本离不开这个房间一百米,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 第72页 原守规顿时像是只炸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就算是100米远,只要能离你这个变态远点,我就开心开心死了好么!” 虚白奉无所谓地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道:“没关系,就算修为不精进,我们也有几百年时间可以闹腾呢,何况我们都是天赋卓越的修士,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能接受我的。” 原守规目瞪口呆:“变态啊你。” 五年里面,原守规尝试了上千次的逃跑计划,没有一次成功,这令他挫败的同时,渐渐也对虚白奉产生了某种恐惧,他毫无疑问地厌恶虚白奉,但是比起厌恶,一种想要赶快离开的恐惧更是紧紧地压迫着他,这或许是他这几年来仍然没有突破心动期的原因之一。 他咬着牙,因为不想见到虚白奉,又说:“你赶快滚,我要开始修炼了,看见你我心魔都要来了。” 虚白奉却甜蜜地笑了:“我原来已经变成你的心魔了么?看来我对你已经很重要了呢。” 原守规:“……”神经病啊这家伙! 虚白奉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当初他答应虚连风,是因为虚连风抓住了原守规,以原守规的性命相威胁,那么拯救了原守规的自己,明明就应该是原守规的大英雄嘛,所以虚白奉相信原守规迟早能感觉到自己的爱,却没有发现一般情况下救了人以后应该放人才对。 所以在原守规心中,虚白奉就是和虚连风同流合污的变态罢了。 视角的不同导致了误解,这误解恐怕永远不能解开,原守规只觉得自己只要感受到了虚白奉的气息就浑身难受,尖叫道:“总之你给我滚!滚!滚!!!” 虚白奉只好悻悻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又说了一句:“守规,五年了莫求是都没想过找你,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说完,就连忙关上了门,原守规丢过来的茶壶就碎在了黒\木做成的门上。 原守规看着紧闭的房门,愤怒地掀掉了桌子。 ——娘不救我,我也会恢复自由的,只要,只要…… ——只要我变强就可以了。 025 青天白云之下,远远看去,凌剑峰像一柄直插到寻仙宗腹地的利剑,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展翅的灵鹤在接近山顶之前,猛地坠落下来。 程印伸手一抓,便抓住了这只灵鹤的脖子。 死去的灵鹤的悲鸣还在山谷中回荡,程印已经将储物袋和玉简一并抓在了手中。 他皱了皱眉,将储物袋收了起来,下一秒,玉简也碎成了齑粉,飘散在了虚空之中。 程印的表情未变,双眸之中,风暴将双眸染成了银灰色,显示出一种无机质的杀意。 ——“虚连风。” 在程印收到消息的时候,陈修平和丘园的面前,再次出现了人形的生物,正是虚连风,虚连风显出身形之后,就端坐在阵法前,闭幕入定。 陈修平嚷了起来:“老头,你坐在那儿是干什么,等死么?” 虚连风似乎没有听见陈修平的话,一语不发,神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陈修平皱着眉头,又大喊:“老头,原守规是在你手上?你要不要脸,把一个汉子藏了五年是想干什么?” 虚连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丘园在旁边冷静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妄图挑起他的怒火了,他想来是在准备和程印来一场生死之战了。” 陈修平“嗤”了一声:“你搞笑么?生死之战?我师父一只手指头就能摁死他好么?” 丘园瞥了陈修平一眼:“你既然那么自信,抓着我的衣服干什么。” 陈修平脸上挂着不屑的冷嘲,手指却紧紧抓住了丘园的衣服,指尖泛白,可以想见有多么用力,听到丘园之处,陈修平一愣,然后连忙松了手,把手心的冷汗在衣服上一擦,若无其事道:“哈,马上就要看见同门相残,金石阁长老惨死的情况了,我我我兴奋不可以啊。” 丘园“哦”了一声。 陈修平眼中的担忧终于突破了故作轻松的面具,他哭丧着脸,还是嘴硬道:“其实我只是担心师父不来啦,我有什么重要的,我跟你说,要是我师父不来,那个老头子狂性大发,把你和我都干掉了,你后不后悔。” 丘园“嗯?”了一声,然后他挑眉问道:“后悔什么?” 陈修平就不问了,但是他心里已然将丘园当成了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与其他人不同,自然无需太多的语言来粉饰相互之间的情感。 虽然觉得没必要再和丘园说后悔不后悔的废话,陈修平没过一会儿,还是咬牙道:“要是到时候师父真的没来,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丘园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开口道:“放心,程印一定会来。” 陈修平却没有反驳,他知道丘园在说什么,不仅仅在于程印和他的感情,就单单是程印是他的师父这一点,程印也一定会来就他,但是此时陈修平终于忍不住轻声道:“我希望师父别来救我,我、我总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丘园点头认同:“程印的实力整个修仙界都是公认的,虚连风莫名来与程印单打独斗,若不是阴谋,就一定是有后手。” 陈修平嘟囔道:“有后手也是阴谋啊。” 丘园没有理会陈修平的吐槽:“我们所处的这个阵法很像是一个传闻中的困仙阵,我怀疑虚连风对付程印,也是用一个阵法。” -- 第73页 陈修平“哦”了一声,丧气道:“你真是见识广博,哪像我,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 丘园惊了一下,一时之间连肌肉都僵硬了,直到发现陈修平确实没有其他的意思,才放松下来,放松下来以后,他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多话,幸而陈修平不会多想,要是听者会深想的话,说不定就会怀疑他的来历了,这么想着,他便不再多说,闭上了嘴。 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风声穿过灌木扫过木叶,发出凌乱的簌簌响声。 026 因为精神的紧绷,陈修平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睡意,但是他连忙把睡意给驱散了,瞪着眼睛继续对虚连风施展“用眼神杀死你”大业。 直到阵法之外,刮起了一阵大风,他才忽的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丘园原本盘腿坐在地上,此刻也站了起来。 触目仍是黑白一片,可是突然剧烈起来的狂风仍然鲜明的可怕,伴随着能将巨木拔地而起的狂风,程印缓步而来。 虚连风的声音带着可称为欣慰的笑意:“程印,你来了。” 程印并不说话,原本低垂的双眸突然寒光大胜,下一秒便拔剑刺来,然而在剑尖来到虚连风面前之时,地面以程印为中心,瞬息之间展开了一个鲜红的法阵,红色的线条像是滚烫的岩浆,翻滚而上缠住了程印的双腿,而随着虚连风的后退,那宛如岩浆一般的红色印记不断扩大,在扩大到十米之后,便向空中翻滚而去。 “血嗜万蛇阵。”丘园低声念道。 陈修平紧张地捏着袖口:“这阵法很厉害?” 丘园点头:“很厉害,是魔修的法阵。” 陈修平觉得自己整个人带着内脏都抽筋了:“我、我要出去!”但是冲出那层银黑结界之后,就像之前那样,他又回到了阵法的中心,丘园的身边。 “你妹啦,这阵法也太赖皮了吧,连打破都没有下手之处啊。” 丘园皱眉,眼里闪过思索。 阵法之外,红色的岩浆像是巨蛇从四面八方靠近程印,渐渐缠上程印的双腿,双手,腰肢…… 虚连风站在阵法之外,大笑道:“程印,你也有今天,不过也对,要是一个人有了情感,总归就会产生弱点的,对吧?” 程印还是没有说话,他的面孔笼罩在红光之中,看不清表情。 虚连风又开口:“管业和我多年未能进阶之仇,今日我便要报了!” 随着话音落下,红光更胜,粗壮的红光飞速地旋转着缠向程印,很快将他围了个密不透风。 陈修平只觉得大脑一阵轰响,鲜血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丘园大骇,他连忙去拉陈修平,陈修平的身上却莫名产生一种力量,开始席卷周围的灵力,很快他的头顶似乎产生了一个漩涡,天地间的灵力几乎实体化地向他的额心涌去。 这个时候丘园才突然看出来,陈修平,是要晋级了,筑基期到心动期,这一步,他因为此刻强烈的刺激,跨过去了。 虚连风微微皱眉,很快,却又露出了笑容:“进阶之时,就是身死之时,可不知道,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祝大家中秋节快乐~~=3= ☆、第53章 心动修仙琐事4 027 陈修平知道自己进阶了,但是他自己本身却感到非常的茫然,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以至于都无法静下心来吸收天地灵气,他觉得现在根本不是进阶的时候,他要赶快离开这个阵法,他要去帮助师父。 程印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修平,静心凝神,盘腿入定,若是累了,就睡吧。”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红色光芒或是红色的岩浆,顷刻之间,都如同冰雪一般地消融了,褪去了一片鲜红之后,程印就好像一株洁白的雪莲,静静站立在一片荒林败草之中,卓然独立。 程印开口,语气淡然道:“我不知道你要向我报什么仇,也不希望,一个废物是我的仇人。” 下一秒,冰冷的剑气简直像是铺天盖地的飓风,席卷而来。 须臾之间就掉了个头的变化,令陈修平松了口气。 察觉到程印游刃有余,陈修平便放心盘腿坐下,以求突破,丘园则脸带怪异地看着陈修平,又看了看程印。 阵法被破,面对程印的攻势,虚连风连忙祭出一只小鼎,然而小鼎在这攻势之下也很快碎裂,但是虚连风也趁着这一息的停顿,连忙转身逃开。 程印微微皱眉,还想再追,但是看见阵法中的小徒弟,踌躇了一下,还是进了这法阵之中。 丘园后退一步,没有说话,尽量消除了自己的存在感,程印看了他一眼,也什么都没说。 陈修平已经放心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神情已完全平静,竟是睡了过去。 程印将手放在陈修平的头上探查了一番,发现确实是很稳定地在吸收天地灵气之后,心头微微一松,然后指了一下丘园道:“你来背一下修平。” 丘园沉默听命,程印便手持长剑,准备以蛮力破除阵法。 银灰色的剑光带着仿佛能斩破一切的锐利感,在隐没在黑白光幕之中后,那光幕宛如沸腾的水一般,突然滚动起来,像是成熟到快要爆破的脓疮,成片鼓动而出。 丘园瞪大了眼睛,不对,这不是囚仙阵。 他的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程印已经开口,语速飞快地说:“虚天弥散杀阵,虚连风没走,带着修平离开这里。” -- 第74页 话音刚落,丘园已经听到虚连风“哈哈哈”得意的笑声。 心神巨颤中,一股力量包裹住了丘园的身体,下一秒他被推出了阵法之外,内腑都要移位一般,而那原本黑白的阵法却突然炸裂出无数金色的星星,然后不断收缩,只能看见里面的程印回头望着他,做出“快走”的表情。 ——死定了。 不知为何,丘园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背着陈修平,却完全感觉不到陈修平的重量,只感觉到内心一阵阵发冷。 ——连程印也必死无疑。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丘园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进入了密林。 028 心脏剧烈地跳动,时隔多年,丘园再一次体会到了濒死的恐惧。 飞奔在丛林之中,他的速度已经极限的快,可是他仍然知道,只要虚连风空出手来,抓住他也不过只是几秒的事情。 快点、再快点。 汗水顺着额角留下,身上的汗水很快浸湿了里衣,由内而外的对于死亡的恐惧,令丘园完全失去了平常心。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像是树叶落下一般,轻细又柔和的声音:“看看我,看看我,跟我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这句话重复了太多遍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往声音的来源望去,然后看见了一只圆滚滚的金黄色的——可能是松鼠吧?——的生物。 “我叫小松,我家大王在你背上呢,我知道你们要躲那个胡子老头,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 种种思绪在丘园脑中划过,只一两秒,丘园点头道:“你走,我跟。” 蓬松的大尾巴在眼前不断的跳跃,减缓了丘园的很多紧张感,很快他们穿过了几个山涧之后,丘园看见了一片大湖,平静的湖面像是碧绿的宝石,在阳光下反射着醉人的光彩。 “这里是清风涧,有个特别厉害的家伙,那老家伙绝对不敢来这儿的。”小松边说话边飞快地蹦着,很快便绕着大湖来到了一条瀑布之前,小松脚步未停,蹿进了水帘之中。 丘园毫不犹豫,也掠入水帘之中。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进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光线暗淡的山洞。 小松蹦到了一边的石台之上,站着望着丘园,丘园看着一双黑亮亮的小眼睛,不禁也是一愣。 小松眨了眨眼睛:“这里条件不大好,先忍耐一阵吧。” 丘园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谢谢。” 小松便开心地在原地转起圈圈:“嘿嘿,不谢不谢,嘿嘿,大王平时也对我很好哒。” 丘园不大习惯和小松这样的“东西”对话,对方的喜悦情绪似乎和自己不在同一个频道,在死里逃生之后,丘园更像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擦一下他的剑,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能打听到,程长老怎么样了么?” 小松圆溜溜的眼睛就泛起恐惧的微光:“小松不敢去那儿,那儿好可怕。” 丘园点头,看了看陈修平,心中也不禁产生了名为同情的情绪——以陈修平对程印的感情,醒来以后,恐怕…… 这么想着,丘园也只能将陈修平放在一边的地上,自顾自靠在山洞石壁上擦起剑来。 029 陈修平醒了过来,因为周遭只有哗哗的水声,他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他终于睁开眼睛,只觉得进入眼中的世界变得有些不同,色彩的变化气息的流动鲜明的展现在他的眼中,明明是同样的景物,此刻却给了他一些不同的观感。 然后他环顾四周,看见了小松,看见了丘园,却没有看见师父,他不禁疑惑地问道:“师父呢?这儿是哪里?” 小松与丘园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陈修平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因为他似乎能看到丘园身上的气息,明确地表现着一种名为“遗憾”“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情绪,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睁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颤抖:“师父呢?!” 丘园皱了皱眉,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陈修平站了起来,强笑道:“我得回凌剑峰去找师父。” 他虽站了起来,浑身却似乎没什么力气,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丘园拿剑鞘去拦他,陈修平居然被剑鞘绊倒,直接摔在了地上。 丘园沉声开口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陈修平跌倒在地上,声音却尖利起来:“我晋级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虚连风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丘园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令陈修平冷静下来,只好干巴巴地陈述道:“虚连风还有后招,困着我们的阵法并不是囚仙阵,而是伪装过的虚天弥散杀阵。” 陈修平瞪大了眼睛,他无知无觉地问:“然后呢?” 陈修平的双眸闪动着潋滟的闪光,进入心动期的修士,若不掩饰自己的双眸,双眸中逸散而出的灵力会令双眸仿佛有吸人魂魄的魅力,陈修平此刻情绪激荡,双眸简直像破碎的宝石,丘园知道此刻陈修平的状态不对,却仿佛被吸引一般地开口说了实话:“程印被杀阵绞杀,恐怕连魂魄都没逃出来吧。” 陈修平突然笑了,他冷静地自信地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才不相信师父会神魂俱灭,你以为虚连风是什么玩意儿?” -- 第75页 丘园闭口不言,他知道“虚天弥散杀阵”可谓是虚家的杀手锏,数万载代代相传,而且只穿嫡系,在整个修仙界都有赫赫威名,因而对程印的存活并不抱乐观态度,却也不想刺激陈修平,令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但事实上,陈修平现在已经够不理智了。 他拿起守魄,看上去特别淡定地说:“我得出去找师父了,你好好休息吧。” 丘园这次站起来用剑拦住了他:“你不能出去。” 陈修平漠然地看着丘园:“放心,我不会暴露你在哪的,你就等风头过去以后逃下山好了。” 丘园不说话,表情却很坚定。 陈修平的面孔上渐渐控制不住露出了疯狂的怒意:“你想干什么!说来我的境界高于你,你也拦不住我!” 丘园却露出了怪异的神色,然后慢慢的,他的脸上似乎又一层什么东西像冰淇淋一样消融了,与原本阴冷普通的面孔不同,这次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张惨白到仿佛陈修平上一世的世界中所谓吸血鬼一般的面孔,深邃的五官虽然仍透出阴冷,却因为碧色的双眸不可思议的色彩与隐隐流动的微光而显示出一种令人迷醉的魅力。 丘园平静地开口了:“不好意思,我很久以前,就是心动期的修士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54章 心动修仙琐事5 030 锐利的剑气像是盘旋而上的龙卷风,仿佛在两人周身形成半径一米的磁场,在它们相交的边界,因为不知名的气流的摩擦,产生了宛如刀尖摩擦一般的刺耳声响。 小松躲在一边的石块上,拿尾巴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周围灵力的剧烈波动导致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它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之前还是肝胆相照的好友,现在却突然打起来了。 陈修平看着丘园,目光冰冷:“原来你一直在伪装。” 丘园碧色的双眸,不知是否因为光线的折射,而显示出一种诡异的温柔,放在这张俊美而阴冷的面孔上,竟也意外的协调,但是丘园本身毫无疑问的没有任何温柔的意思,他冰冷地开口道:“给你看见也没关系,反正之后你不是叛出宗门就是变成一个死人,也无所谓了。” 陈修平握着守魄的右手,因为捏的实在太紧而令骨骼吱咯作响,他看似坚定的看着丘园,然而实际上倒影在视网膜上的不过是一片虚无,在所谓的对峙之中,他的眼前出现的却全是程印的身影,冥冥之中有个声音轻松地告诉他“师父不会死的”,另一个声音却哭喊着“师父死了”,两个声音像是在他大脑中打架,令他整个脑袋都一抽一抽的疼。 在杂乱的搞不清楚重点的嘈杂中,他又听到了丘园的声音:“你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不能报仇,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保障,一意孤行,又有什么用!” 这个声音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守魄“晃当”一声落在地上,灵力场瞬间瓦解,陈修平跪坐在地上,只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却无处可去。 接下来几天陈修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盘腿坐在山洞里兀自修炼,小松每日出去打探消息,得到的消息却总是虚连风仍在暗地里派人搜寻他们。 丘园把木块砍成均匀的小块生火,然后忍不住担忧地看着陈修平,接近七天,虚连风有恃无恐,程印没有出现,恐怕那位杀神程印,是真的身死道消了。但是丘园自然不会把这想法说出来,他本身就是不喜欢说话的人,这几天无人交流,他反而乐得轻松,只是担心陈修平这不死不活的状态。 ——曾经,他也是这样不死不活的状态,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状态对修行有害无益,很容易走火入魔,但是能让自己走出来的,也永远只有自己。 这样想着,丘园摇了摇头,又开始擦剑。 陈修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的嗓音带着被摩擦一般的沙哑,与往常的清亮完全不同,他说:“无论如何,我们要救出原守规。” 丘园愣了一下。 “说来,若是原守规已失踪五年,为什么莫求是从来没找过他?” 丘园一时都没有跟上陈修平的节奏,下意识回道:“莫求是确实没有找过,原守规和莫求是只是收养关系,莫求是向来对原守规很冷淡——或许原守规已经死了吧。” 陈修平表情未变:“我们找机会离山,虚连风迟早会找到这里,应龙可以帮我们一次,却不会每次都帮,我们还不如一鼓作气逃出去,然后去找掌门。” 丘园皱眉:“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不容易也要试试,难道就困死在这里?”陈修平反问,语气意外的冷静。 丘园沉思半晌,终于还是发现陈修平说的没错,修仙者向来散漫自由,门人出了什么事掌门长老说不定几百年以后才知道,若是他们自己不拼一把,恐怕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不禁也对陈修平刮目相看,没想到冷静下来的陈修平,头脑意外的清晰。 他的赞赏还没有说出口,另一个声音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这想法没错,拼尽全力,你们未尝是不能逃出去的。” 这声音不是陈修平,也不是小松的,这个念头一出来,丘园条件反射的划剑而出,剑光透过水帘而出,一个黑影蹦到他的脑袋上重重一踩,然后轻巧地落在了山洞内的一块巨石之上。 -- 第76页 丘园抬头望去,只看见一直白色的短毛猫,脖子上挂着一个眼熟的储物袋,像是睥睨众生的王者一般,俯视着他。 ——速度好快的猫。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脑海,他又听到了陈修平久违的惊喜地尖叫:“叶苇舟?!” 031 陈修平看见叶苇舟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然后当他听见叶苇舟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头皮发麻,脑海中一幕一幕画面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 ——其实早该发现的,叶苇舟并不普通。 ——一只普通的猫怎么可能知道他饿了,一只普通的猫又怎么可能把醉酒的他带回凌剑峰,更不要说一只猫居然还能解开禁制,打昏喝醉酒的孟小宝…… 哪怕这是很离谱的猜测,在陈修平听见叶苇舟开口说话之后,在叶苇舟踩着丘园的脑袋落在巨石之上之后,在脱口而出的“叶苇舟”之后,是像海妖的叫声一般充斥了整个脑子的简直带着回音的心音——是师父! ——是程印! 陈修平尖声道:“阿舟,师父、师父呢?”他的心中仍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个不切实际的妄想”,可是突然燃烧起来的希望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焚尽了内心所有的不确定,他并没有直接叫出师父,与其说是害怕有否定的可能,不如说是希望给自己一个惊喜。 叶苇舟沉默了一下,然后语调飘忽地开口了:“修平,猫不会说话,你以为我是谁?” 下一秒响彻山洞的,便是节节升高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父不会有事的。”陈修平在原地跳个不停,看见丘园,便狂笑着给了他后背一掌,“叫你胡说八道,什么杀阵啊什么的,对师父而言根本就是小case嘛哈哈哈哈哈……” 丘园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像快要疯掉的陈修平。 程印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叠起爪子,趴在了巨石之上。 丘园终于抓住了扯着他的衣服不停晃的陈修平,并决定无情地制止住陈修平的狂喜:“陈修平,你在发疯我就要打晕你了。” 陈修平嘚瑟地笑着:“你来啊你来啊,我师父在哦,你敢打晕我么,我师父分分钟打死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程印的声音却幽幽地响起来:“我不会管的。” 陈修平:“……”像森林火灾似的狂喜终于被扑头盖脸地浇了一盆冷水,陈修平冷静下来,想了想,仰头张开怀抱说,“师父,快到我怀里来。” 程印冷冷开口:“滚。” 032 终于,陈修平,丘园,一只松鼠,一只猫,围坐在篝火前开始说起了现在的状况。 叶苇舟版程印施施然坐在陈修平殷勤垫着的外衣上,拿尾巴鞭打了一下陈修平凑过来想要摸它的手,开口道:“修平,为师向来并不强求于你,但是离山之前,为师也明明告诉你了,为师去闭关了。” 这话的意思是:陈修平你简直蠢得像猪啊我不是说了我去闭关了么你还以为我死了。 陈修平小鸡啄米般的点头:“是的是的——等一下,你是说我一下山你就闭关了?” 程印摇了摇头:“你下山之前我就闭关了,与你对话的,一直是我的一缕分神——嗯,包括现在。” 陈修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前因后果,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师父你现在其实是在闭关?不管是之前来救我的,还是现在都其实是一缕分神?” 程印点了点猫头:“正是如此。” “哦。”陈修平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低落了下去,然而只低落了一秒,他又眼睛一亮,开心道,“不过师父的一缕分神都可以把虚连风那个老头耍的团团转,果然是根本上的差距。” 丘园只觉得现在的陈修平不忍直视,开始怀疑程印身上是不是自带什么光环降低了陈修平的智商,不过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重新省视程印的力量。 冠绝同修为的力量,就那么不可思议么?不自觉的,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某种热切。 程印再次晃了晃尾巴把陈修平伸过来的手打到了一边,猫嘴里吐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话语:“不过之前那个阵法,却是卷去了我打量的精神力,以至于凝成人型都不行,不过不到最后关头,我也不想强制出关——你可以理解吧?” 陈修平一本正经:“当然,绝对理解。”他咽着口水把黏在程印那白猫上的目光拉了过来,转而望向小松无忧无虑地啃着松果的小模样。 ——嘤嘤嘤嘤嘤嘤好想摸。 小松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警戒地往程印身后挪了几步。 程印瞥了陈修平一眼,又说:“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的目光扫过陈修平又望向丘园,盯着丘园绿色的双眸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最后他说—— “去找莫求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55章 心动修仙琐事6 033 穿着黑色道袍的女人,梳着妇人的发髻,端坐在蒲团上。 虽然五官精致,却不知为何给人面目寡淡之感,漆黑的双眸像是混沌未开的天地。 陈修平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紧张了起来,背后都冒出细密的汗水,他想起在穿越程印设下的传送法阵之前,师父说过的话:“我知道莫求是这个人,毫无疑问的,她不会救原守规——但是让她救原守规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第77页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倒也很有修仙者那种随缘的特性,陈修平回忆着程印地话,深深行了个礼:“莫长老,打扰了。” 丘园跪坐在一边,也和他一起行了个礼。 莫求是轻轻点头,突然袍袖一挥,身前的矮桌上,就多了一套茶具,她轻声问:“喝茶么?”声音像是远山上的云絮,飘渺难寻行迹。 陈修平和丘园面面相觑,又是行礼道:“多谢莫长老。” 莫求是轻轻笑了起来,她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很容易令人觉得难以接近,然而略加相处,就马上令人体会到她的温和可亲,比如说此刻她便带着笑容道:“我知道你们有什么事,不需要紧张。” 陈修平鼓足勇气,开口道:“莫长老,我们已经有了原守规行踪的线索,希望您能……” “我不会去的。”没等陈修平把话说完,莫求是打断了他的话,她仍挂着清浅的微笑,此时却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我没有义务去就守规,所以我不会去的。” “这哪里是什么义务。”陈修平顿时急了起来,几乎要站起来,丘园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陈修平只好又坐了下来。 莫求是将泡好的茶水轻轻推到了他们面前,澄澈青绿的茶水逸散出沁人心脾的香味,陈修平闻着茶香,倒觉得自己确实冷静下来,然后他听见莫求是开口了—— “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莫求是的声音悠然又飘渺,似乎又带着浅浅的叹息,甫一开口,就令陈修平和丘园恍惚沉浸其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姑娘,生活在名为江州的地方,她家是当地的大户,因此她从小无忧无虑,根本不知道世间有多少苦难,她唯一烦忧的,是喜欢自己爹爹的大徒弟,自己的师兄,但是这烦忧也不足挂齿,因为在知道她的少女心思以后,她爹就订好了两人的婚约,只等到了年纪,就拜堂成亲。” “可是,这世间总没个顺顺利利的好故事,在这小姑娘十六岁那年,师兄在外游历时,遇到了另外一个姑娘,师兄这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感情,能够浓烈到不顾一切——可是师兄终于还是没能不顾一切,他决定回来和师妹成亲,可是这一段感情足以令他产生变化,这种变化潜移默化,师妹却能够发现。” “可是,师妹——也就是那个小姑娘,能懂什么呢?她只觉得师兄有些不同,似乎没有往日里那样那么宠爱她,不过她也只能自我安慰说,一个贤良的妻子,本就不应该太麻烦丈夫的,原本,或许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可是,那个女人找上门来了。” 说到这儿,莫求是突然露出了一个与之前不同的笑容,这笑容里似乎有怀念,似乎又有一种更激烈的情感,陈修平看不出来。 “那个女人,是一位仙人。”莫求是这样说,然后抬头看着陈修平和丘园,解释道,“对凡人而言,我们这样的修士,就是仙人了,所以说,那个女人其实是个修士。” “但是对凡人而言,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小姑娘的爹娘第一次吵了起来,爹爹认为不应该得罪仙人,娘却觉得就算是仙人也不能抢别人的丈夫,但是最后,还是出于不愿意惹天上的神仙的原因,解除了婚约,并且,那女人许了小姑娘仙缘,于是婚约解除之后,小姑娘被打通灵脉直接筑基,然后送上了仙家门派,之后的几百年,也再也没有见过师兄和那个女人。” “直到,二十五年前。” 陈修平愣神看着莫求是,已完全明白,莫求是就是那个被抢了未婚夫的小姑娘,但是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荒谬,他没想到这个静静坐在茶桌前的黑衣大能,有着这样的往事。 莫求是继续道:“二十五年前,那女修再次找到了我。” 莫求是终于将故事中的主人公揭露了出来:“我那时已经是元婴修士,却仍觉得她深不可测,但是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前辈,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却仿佛面临穷途末路一般,面容憔悴,神情疯狂,她看着我,直直地盯了三天三夜,突然大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你有真正的仙缘,而他却只是走向末路。’然后留下孩子,又留下一卷功法,飘然而去。” 莫求是的面孔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你们猜是为什么呢?是啊,两千年过去,师兄终于还是没迈过修仙的坎,身死道消了,师兄没有仙缘,他们则没有情缘。” 一句“他们没有情缘”像是钟鸣一般震得陈修平心脏震颤,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和师父,他想师父惊才绝艳,自己确实庸碌之人,是否也是注定没有情缘。 然而震撼之中,他还是理顺了所有的关系,知晓了那婴儿估计就是原守规,也明白了莫求是为何不愿意救原守规——不仅不愿意救,估计平日里看见都膈应的慌吧? 可是陈修平马上又想到,莫求是毕竟将原守规养大,未必是没有感情的。 莫求是继续道:“他们本两情相悦,我解除婚约已是天意,她送我仙缘却是恩情,我还她恩情,便养大原守规,这是公平的,可是原守规自己出事,便不关我的事了。” 陈修平咬牙道:“我不信、不信你对原守规真的没感情,原守规对你有那么深的感情,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姓莫,若不是因为感受到了你对他的关怀和爱,我就不信他会那么想。” -- 第78页 莫求是那双如混沌般的双眸沉沉地望着陈修平,听到陈修平的话,也不禁产生了一丝波澜,然而很快又归于沉寂,在那双黑眸归于沉寂之后,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苦笑之中,她说:“原守规的父亲,叫原遇空,他的母亲,叫做应暖。” 莫求是话音刚落,丘园手中的茶盏就突然掉了下来,他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向莫求是。 莫求是似乎也挺吃惊的:“没想到,你居然知道她的名字么?想来你也不是普通人。” 丘园低头,将自己的目光掩藏在密密的睫毛之中:“只是在从前听人说过。” 莫求是道:“听过她名字的人,大多已经死了,你无须在我面前掩饰。”这样说着,她叹了口气,“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应暖,也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不过她可能在哪里闭关,这也很寻常。” 陈修平只觉得茫然,他疑惑地望着丘园,问:“谁?原遇空?还是应暖?很有名么?” 丘园沉声开口:“若是无恨道君应暖,听过的人,应当还是不少的。” 这下子,把茶盏掉下来的人,就变成了陈修平。 034 “万万没想到,原守规的身世那么牛逼。” 陈修平和丘园坐在莫守规房间的门口,兀自消化着得到的信息。 “渡劫道君屈指可数,原守规他娘那么牛逼,看来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嘛。” 丘园面无表情:“不知道未来怎么样,现在总归是救不出来。” 陈修平想想也是,无奈地瘪了瘪嘴:“师父说原守规现在就在金石阁,真的是最好的机会了。” “程印……长老也说,莫长老是能被劝说成功的。” 陈修平皱着眉头:“我看不出来怎么劝她,她好像很确定,用她的话说——她觉得这很公平,对吧?虽然我真心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都能用公平来衡量。” 丘园很平静:“这就是切入点,只要我们在帮她做件事,令她觉得公平就可以了。” 陈修平眨了眨眼:“是这样?” 丘园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剑鞘:“在我看来,是这样。” 陈修平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下巴:“可是我能帮她做什么?我甚至觉得我能帮她救儿子呢,可是她觉得这是她帮我们。” 丘园闭上了眼睛:“不,仔细想想,莫求是一定有求于我们的。” 陈修平看着丘园:“我想不到,她除了说了她喜欢师兄,被抢了未婚夫,不救原守规,还说了什么?我们也不可能救活她的未婚夫啊,无恨道君都做不到。” “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丘园问。 陈修平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也许就是希望我们死个明白——等等等等,难道是这样!”陈修平站了起来,“你仔细想想,她与其在提她师兄,不如说是在说无恨道君吧?也许,这能让她答应帮我们……” 这么说着,他第一时间转身推开了身后的房门。 “莫长老,只要您能去救原守规,我们也能替您做一件事……” ☆、第56章 心动修仙琐事7 035 “哦,果然是这样啊。”程印甩了两下尾巴,语气了然。 陈修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程印:“师父你原来早就猜到了啊,莫长老的心结其实是无恨道君。” 程印的声音懒洋洋的:“那时候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应暖看起来简直是个疯女人,连带着莫求是也疯了。” 此时三人已经不在摇光峰,而在一个小小的密室之中,密室中用灵石摆了个法阵,此时已经因为灵力耗光而黯淡下来。 陈修平心满意足地抱着程印,志得意满地说:“不过要我们替她找无恨道君这件事也真是奇怪,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找的到她嘛,幸好也不急着让我们兑现。” 程印不再说话,猫嘴打了个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陈修平自言自语:“或许是把希望放在原守规身上吧——也不知道原守规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么说着,他又傻笑起来:“哈,虚老头一定不知道我们现在就躲在金石阁,估计还在傻乎乎地找我们呢哈哈哈。” 丘园终于忍无可忍:“闭嘴陈修平。” 陈修平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怀中的程印说:“师父,他居然叫我闭嘴。” 程印懒洋洋地开口:“闭嘴。” 陈修平:“……” 036 原守规把手上的茶水泼在了虚白奉的脸上,忍无可忍道:“滚好么变态?” 虚白奉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然后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用手抹掉茶水,道:“守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事可以更简单一些。” 原守规点头:“是的,比如说我走,你滚。” 虚白奉挂着僵硬的笑容,干巴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守规转头望着门:“或者你滚,我走。” 虚白奉眉头一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不是一样么?!” 原守规面无表情:“对的,一样。” 虚白奉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站起来在原地踱了几步,顺了气之后,才又开口想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穿着青色道服的小道童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说话都磕磕绊绊:“师、师兄,莫长老、莫长老她……” -- 第79页 虚白奉脸色一变,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那小道童便一下子被打得跌出了门外,虚白奉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原守规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我娘来救我了?” 虚白奉笑了笑:“你是说,五年,她突然想起你来了?” 原守规却还是笑容满面:“我失踪时她正在闭关,我知道这件事。” “你要是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的关恐怕就不会那么高兴了。”虚白奉整了整衣服,“不过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并不希望你不开心,宝贝。” 这么说着,便留下因为他说的话而目瞪口呆的原守规,打开门出去了。 原守规听着房门外骂骂咧咧的声音,满脑子就是虚白奉说的最后一句话和最后一个词。 ——“宝贝哈哈哈。” 你看,我都因为这句恶心的话产生幻听了。许久没有和除了虚白奉以外的人交流的原守规这么想着。 “他叫你宝贝啊我快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原守规恢复了意识,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椅子上拍桌大笑的陈修平,只觉得自己大概出现了幻觉。 037 “笑够了吧……”原守规黑着脸,看着还是拍桌笑个不停的陈修平,觉得自己脑仁一抽一抽的疼——救命好想打他,但是人家是来救我的……但是还是想打他! 陈修平擦掉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话语中由自带着笑意:“我实在没想到会看见那么精彩的一幕——还以为你被抓去炼药了呢,没想到是遇上了真爱。” 原守规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但是看在陈修平是来救他的这一前提下,控制自己的浑身力气令手只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怎么进来的?这儿是金石阁。” 陈修平的脸上做出了颇为自豪的表情:“哼,金石阁算什么,我告诉你,哪里我都进的去。” 原守规惊讶地看着他:“好大的口气啊,我刚才就想说了——不仅你们进来了,怎么还带只猫啊?而且这只猫现在……是在玩石头么?” 原守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就突然寂静了,坐在圆椅上原本悠闲喝茶的陈修平放下了茶杯,恢复了以前那张要死不死的阴沉脸,此时抱剑环胸倚靠在门上的丘园默默将目光投向了原守规,堪称无底洞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同情。 原本正在用灵石摆放传送阵的程印抬起了猫脸,圆圆的猫眼此时是一双暗沉沉的死鱼眼,只是间或其中会卷过银灰色的如暴风般的光芒,然后他张开了粉红色的猫嘴:“你好,我是程印。” 原守规:“……啥?” 陈修平沉痛地拍了拍原守规的肩膀:“守规,这是我师父,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修平简要地讲述了一下前几天发生的事,原守规先是震惊,后是愤怒,然后表情更趋于一种茫然,最后变成了匪夷所思。 他表情怪异地瞟着此刻在地上拨弄着灵石的白猫,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吃惊:“你是说程印真人现在附身在这只猫身上么——嗯,他现在看上去很可爱嘛。” 陈修平无语:“这在我师父听来不会是什么夸奖的话的。” 程印默默踩碎了一颗灵石。 原守规把视线收回来,望着陈修平兴冲冲地说:“说起来,我娘是来救我了么?和你们一起来救我?” 陈修平想起了自己答应莫求是的事——“我们会帮你找到无恨道君。”突然之间也是心存不忍,于是含糊点头说“莫长老在外面替我们拖时间”之后,就问:“那个虚啥啥是怎么回事?感觉……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啊。” 原守规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引开了,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开口道:“一个神经病,你们听我说,那天,我娘闭关,我想跑下山去……” 038 远远的,虚白奉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金印,上面是玄奥的字符,周身缠绕着宛如虚影般的丝线,光是远远看着,就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沉重感。 虚白奉皱起了眉头。 莫求是两年前出关,两年都没想过找原守规,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想到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虚白奉就看见一个小道士着急地迎出来,急匆匆道:“先前虚长老说和那位斗法时受了伤,现在不是莫长老的对手。” 虚白奉不知为何觉得焦躁不安,骂道:“简直……没用。”不过因家教甚严,他也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只是这么恨恨说了一句,便甩袖进了正殿。 金了正殿,他眉头皱的更紧了,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我这儿原本摆着的极品灵石呢?”他指着门口的几面阵旗。 小道士一愣,开口道:“我不知……” 虚白奉一甩袖子把他甩到了一边的地上,厉声道:“没人告诉你们这儿放着的极品灵石是为了催动阵法么?真是鼠目寸光,给我滚远点。” 小道士吐出一口血来,连滚带爬地挪远了。 虚白奉有些心疼,极品灵石他都没几块,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已经是很大的损失了,何况他现在为了助虚连风一臂之力,还得补上这几块。 可是毕竟已经和虚连风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虚白奉也不是那么短视的人,咬咬牙便补上了,然后催动灵力启动阵法,没想到,阵光一亮,莫求是便喊——“停战。” -- 第80页 虚连风和莫求是都退到了阵法之外,虚白奉一脸莫名地看着悬浮于半空的两人。 半晌,莫求是开口了:“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说完,沉默下来。 作为对手的虚连风表示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了一声问:“什么?” 莫求是微微皱眉:“你连我来干什么都不知道就和我打起来了么?” 虚连风:“……”大姐明明是你一下子打进来啊,我都没时间反应啊!憋着一脸便秘的表情,虚连风开口道:“但求莫道友指教。” 莫求是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悠然开口:“五年前,我闭了个关……”说完这么几个字,她又停顿了。 虚连风觉得自己没有因为斗法而死都要因为她说的话而憋死了,咬牙道:“是的,宗门之内人人皆知。” 莫求是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磨叽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重点么?!!!虚连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不知道友今日何事,但说无妨。” 莫求是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像是思索着什么世界难题一样蹙着眉头,丹唇微微蠕动,几息之后,轻声开口道:“这件事,很难说……” 虚连风:“……” 不仅是虚连风,连虚白奉也焦躁起来,他暗想这莫求是果然是个奇葩,原守规在她手上生活那么多年也真是难得了,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得意洋洋地想自己是把原守规救出水生火热的生活的人,原守规总有一天会感谢他的。 然后他得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等、等一下,莫求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那么像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简单粗暴的拖时间啊。 ——…… 虚白奉飞快地转身离开,飞奔向位于金石阁最内部的,藏着原守规的院落。 作者有话要说:从收藏夹上下来了,呼~也有种步入正轨的感觉呢~ gtgtgt 这里要谢谢 柳浮水 的地雷~么一个╭(╯3╰)╮ ☆、第57章 浮世生活琐事1 039 程印的眼中闪过一丝烦躁,虽然现在他是一只猫,但他的烦躁着实也很容易看出来,因为和程印一样,在情绪剧烈变动到时候,猫眼中的褐色虹膜会被银色覆盖。 原本和原守规说着话的陈修平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连忙开口问道:“师父,怎么了?” 程印沉声开口:“刚才那人回来了,怎么回来的那么快。” 虽然是陈述句,陈修平也听出了师父的不满,也不知道是针对莫求是,还是虚白奉。 陈修平在注意程印,丘园却注意到原守规一下子整个人紧张起来,眼神都乱了,他皱了皱眉头,私心以为一个修士对另一个修士产生恐惧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下一秒,丘园就看见原守规就站了起来,并冷声道:“我去拦住他,你们做好了法阵,就赶快来叫我。” 丘园和陈修平面面相觑,也不得不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主意,于是点了点头。 原守规就打开门出去了,直到到了门外,把门扉掩上的时候,心底的那一缕烦躁恐慌才显示在了神情之上,然而下一秒冰冷就把所有情绪掩盖了,他捏着拳头,想:我不会害怕他,我若连他都害怕,就怎么面对这修仙之途上的其他事? 于是他再次抬头之时,眼中因为坚定而闪现出潋滟光芒。 他沿着长廊走到尽头,然后就一步都迈不出去,便知晓这就是他在这里禁制的极限,程印先前告诉他,这禁制确实很厉害,但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恰好是能用精神力破解的类型,因此由程印亲自出手,简直花不了一息的功夫,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先留了下来,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他捏着拳头,因为思绪翻腾心率加快而咬紧了牙关,抬头他抬起头,看见了远处飞速赶来的虚白奉。 虚白奉看见原守规在长廊口,很是松了口气,因为禁制还在,这样的情况,似乎就更像是原守规趁他不在想要再逃跑看看了,这种事从前发生了无数起,没什么可奇怪的。 这么一想,虚白奉便减缓了速度,笑容也出现在了脸上,他温声问:“守规,你怎么出来了?” 原守规低垂着眼,努力掩饰了眼中的惊涛骇浪,再抬起头来,又是从前那副没心没肺只是烦躁不已的样子了,他瞪着虚白奉,不耐道:“我要突破了,我要闭关。” 虚白奉愣了一下,然后他仔细一看,便看出了从原守规眼底隐隐透出的流光,灵气从眼中四散,确实是心动将至的表现,原守规没有撒谎,虚白奉便更放心了。 他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要好好准备一下。” 原守规皱着眉头:“这准备什么,现在就给我准备一个洞府啊?!” 虚白奉习惯了原守规蛮横无理的样子,甚至自然而然的觉得可爱,更兼之原守规此时灵气四溢,更是秀美妍丽,令人心动,因此完全不生气,好声好气道:“马上马上,现在先回房,我们可以仔细说一下,晋级心动期,也是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的。” 听他要回房,原守规的眼神便游离了一下,这么一游离,心中的没底气便遮掩不住了,虚白奉一下子就发现了。 -- 第81页 他虽年纪不大,却是一个庞大世家的传人,自然有独到之处,只凭着这一点反应,心思便百转千回,脸色一变,声音便高了起来:“房间里有人?” 这个时候,程印的声音在原守规脑海里想了起来:“好了,你可以回来了。” 原守规下意识地后退。 虚白奉的反应很快,他立马超过原守规想往房间里跑,原守规修为不如虚白奉,速度自然没有虚白奉快,因此很快便被超过,他脸色苍白,脑子里混乱一片,下意识地就一把拉住了虚白奉。 原守规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拦一番,算是尽尽人事,心里其实很没把握。 毕竟程印现在只是一缕意识,甚至虚弱到得附身到猫身上,丘园和陈修平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虚白奉的对手,所以已经做好准备自己阻拦虚白奉,让他们先走,可是没想到的是,被原守规一拉——准确来讲,手被原守规一碰,虚白奉就——傻了。 是真傻了。虚白奉的眼神呆呆愣愣,看着原守规,脸上渐渐露出了莫名的傻笑。 原守规忍不住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这特么是真傻吧? 但是虚白奉傻了,对原守规也是一件好事,他就像牵着条狗一样牵着虚白奉的手,温柔地说:“我们慢慢地,慢慢地过去,好不好?” 要是有一条尾巴,此时的虚白奉应该是拼命地摇着的,但是没有尾巴,于是虚白奉是只笑着用力点头,眼睛闪闪发光。 原守规一脸“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啊,我就被这么个玩意儿关了五年”的表情,把虚白奉领到了门口,然后立马松开他身影一闪,便闪到了房间里面。 于是虚白奉猛然回神冲进房间之时,看到的只有一地废弃的灵石,和漂浮着猫毛的茶水。 040 陈修平把附身于叶苇舟的程印紧紧抱在怀中,灰头土脸地从一个山洞中出来了,原守规和丘园紧随其后,也是皱着眉头,拍着身上的灰尘和蜘蛛网。 因为在陈修平怀中逃过一劫的程印轻巧地跳出陈修平的怀抱,落在一边的石块上,摆了两下尾巴,道:“这还是我百年前设下了法阵了,如今变成这样,也很寻常。” 听程印这么说,陈修平原本已经在喉咙口的吐槽就咽了下去,转而问道:“师父,这儿是哪?” 程印幽幽开口:“这里是容山——反正四百年前叫容山。” 程印说它四百年前是容山,是因为,这里是凡人的世界,凡人的世界总是不断发生颠覆变化,谁知道数百年过去,又发生了什么改变呢?寻常人与修者总归不同,人间的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但是陈修平还没到程印那个境界,他反应过来这儿是哪的时候,甚至有点开心起来:“这里是普通人的地界?”他在山上过足了修仙清冷的生活,平时不显,到这个时候,倒开始想念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些跃跃欲试了。 原守规却不耐烦了,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身后的法阵,像是害怕里面再冒出什么人来似的,急匆匆开口道:“我们快走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程印的猫眼瞥了他一眼,平淡道:“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地方,你们只能不断地走。” 原守规瘪着嘴:“不断地走,也得有个头吧?” 程印轻描淡写:“很简单,等莫求是到分神期,等我出关,或者……找到你娘。” 程印说的轻松,陈修平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他至今不清楚原守规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自然也什么都不好对原守规说,可是现在眼看着程印轻飘飘说了出来,也不好阻止,小心翼翼看了眼原守规之后,却发现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止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可以说,太平静了,他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蔑道:“你说应暖?她算我娘?” 陈修平相信,这个世界上,敢那么不屑地提到一个渡劫道君的人,一定很少——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幸运,今天他看见了一个。 不过陈修平好像忘记了,程印也说过,应暖是个疯女人这句话。 041 陈修平一行人迎着烈日终于走上官道时,陈修平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这不安不知来自哪里,从他们开始前进之时就开始突然如影随形,直到他们走上官道,似乎放大到了极限。 他往两边看了看。 左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稳步前行的,是丘园。他原本的模样陈修平也看到过了,无疑是个出众的美男子,但是他不知道用什么秘法把自己真正的样子隐藏起来了,因而看起来是个普通的阴冷男子,寻常人看见应该会害怕警惕,但不会觉得猎奇。 然后他望向了右边的原守规…… “我看不下去了。”陈修平停下了步伐。 东张西望地好奇地看着周围景色的原守规疑惑地望了过来。 陈修平盯着原守规,眉头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你太猎奇了。” “哈?”原守规莫名其妙,“你想找打吧?” 陈修平后退了几步,远远地望向原守规,然后问身边的丘园:“你觉不觉得这个人,有些——太亮眼了?” 丘园看了一下。 发丝整齐地绾起,完整地露出了那张堪称精美绝伦的脸庞,周身四散的灵气令他显出出尘意味,眼中的娇憨更显娇媚可爱。 -- 第82页 丘园点了点头。 原守规听陈修平这么说,顿时得意起来,脸上挂上了更加艳光四射的笑容:“哼哼,那是,本少爷的美貌无与伦比。” 陈修平没理他,又问丘园:“你能不能把你易容的方法教给原守规。” 丘园摇头:“家族秘法,不予外传。” 原守规叫了起来:“丘园你是易容的?你原本长什么样?” 陈修平还是没理原守规,转而问程印:“师父,你有办法么?” 程印似乎很困,猫眼半眯,都有些迷离意味,他看了看陈修平和原守规,半晌,开口道:“修平,你自己也是,你和原守规,都把脸遮起来吧——以你们的灵力,撑不了长久的魅惑咒或易容咒的。” 陈修平一愣,下一秒心花怒放,他惊喜地开口:“师父,你是说我也美貌得太亮眼么?” 程印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丘园开口了:“我想,程长老的意思,是你眼睛亮的不正常吧。” 处于心动期的·眼睛像能把人吸进去的·陈修平,再一次被击碎了自尊。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我仔细检查了错别字!我觉得一定……一定……一定比以前少! ☆、第58章 浮世生活琐事2 042 谢家臻不喜欢在自己送货的途中碰上什么意外,但是他偏偏就遇上了。 莫名其妙的,他手下的一个护卫,开始频繁的拉肚子,他烦躁不堪,却也不能扔下这家伙不管,于是理所当然地被拖累了行程。 然而比起拖累行程,这护卫此时半死不活的样子,更让他心头烦躁。 “你真的没事?”他关切地问脸色苍白的护卫。 护卫摇了摇头,但是看着那个样子,就知道已经虚脱到说不出话来。 谢家臻把兑了盐的水递给他:“喝点水,马上就到了,坚持住。” 那护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水喝了起来。 作为谢家的庶子,谢家臻知道处于自己这个位置,怎么样才对自己的未来最好,这些护卫看似只是些武夫,但是他们的家人往往也是谢家的杂役奴婢,因此不管何时,与人交好是很重要的,有的时候谢家臻觉得自己伪善,因为他很多时候,都为此感到很不耐烦。 这回也是,他其实已经相当不耐烦,但还是低头安抚了这侍卫一阵,然后才抬起头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这回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三个人。 三人原不至于显眼,但是若是其中两个人在这么炎热的夏天都罩在麻布斗篷里,就显得很显眼了,谢家臻稍稍提剑,暗示护卫们都打起精神来。 三人走得近了,谢家臻的眼神先扫过露出脸的那一人,只见那人黑发高高扎起,发际线处却仍有不少碎发,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看上去很古朴,并不花哨,身上的着装像是个道士,但是看模样却更像个浪子——何况那看似普通的五官仔细看来还有种阴冷之气,让人不禁怀疑这是个亡命之徒。 而另外两人都是同样灰黑没有花纹的斗篷,只是中间一人怀中抱着一只白猫,像端着什么宝物似的,那白猫则是懒懒地靠在那人的怀中,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儿。 谢家臻眯起眼睛,缓步退到护卫群中,装作去打点行囊,注意力却全放在那三人身上,就在三人路过商队之时,那名生病的护卫,终于吃撑不住身体,突然扑倒在了地上,正倒在了中间那手抱着白猫的人的脚前。 三人便都停住了步伐。 谢家臻脸色一变,连忙示意旁边的人把倒地的护卫扶了起来,并抱拳道:“抱歉抱歉,随行之人受了暑气,惊扰各位了。” 虽抱拳说话,谢家臻的肌肉却是紧绷的,这一趟绝不能出差错,他步步为营,也绝不能倒在了这里。 视线之中,中间那被罩在斗篷里的人的头,突然朝向了已经昏迷的侍卫,然后“咦?”了一声。 这个声音和谢家臻想象的不同,是个很清亮的少年的声音,不仅没有阴霾,甚至可以说有点清澈。 谢家臻愣了一下,虽然“以貌取人”不可取,但是若是个年轻的少年人,是奸邪之徒的可能性确实低了很多,于是他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放松了警惕之后,他听见了那少年的声音:“这人得治疗啊,不然就要死了。” 谢家臻一下子愣住了,他虽有怀疑,却也不能弃一条人命不顾,转头看了眼倚靠在别人怀里的护卫,已是脸色清白不省人事,他虽然不通医理,却也能看出对方不是在危言耸听,更何况敌友不明,谢家臻也不敢冒然得罪对方,只好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来,说:“荒郊野外的,我们也找不到大夫,只能让他先熬着了,唉。”说罢,深深叹了口气。 那少年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来,声音清朗道:“我能救他,条件是让我们与你同行。” 谢家臻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他不能不紧张,对方说出这席话来,显然是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可是他们从何知道,又为什么要和他们同行? 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但是留给谢家臻犹豫的时间不多。 犹豫的时间太多的话,一来徒让对方生出疑惑,二来也显得自己不在乎护卫的生命,因此只回头看了那护卫一眼,谢家臻便笑道:“如果能救了家仆,莫说是带上一程,待到京城,在下非得好好谢谢诸位不可。” -- 第83页 他这席话说出来,身后的随从自然是感激,他自己却是紧张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他摸不准对方的来头,却知道现下的情况,答应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水准,若是大杀四方的话,会不会一下子把他们全灭了。 谢家臻这儿的心思百转千回,对面的斗篷人,却是满身的轻松——这人自然就是陈修平。 谢家臻疑惑于为什么陈修平会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但对于陈修平而言,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事,程印的精神力扫过这个商队,就已经得出了“他们要去京城”的结论,程印担心妄动灵力会吸引到当地的修士或干脆被虚家的人找到,因而建议他们先混入凡人之中,这就是陈修平突然来了那么一出的原因。 不过他因为一时兴奋直接把要求说了出来,导致了谢家臻的疑惑,是已经头脑简单的陈修平完全想不到的。 他只是兀自兴奋的把丹药化开喂给了那个侍卫,然后高高兴兴地走进了人群之中,看的丘园直是叹息不已。 不过更让他叹息的,应该是原守规,原守规提着斗篷兴奋地走到马车边上,一声不吭地就往里钻,在主人叫起来之前,丘园一把把他拉住了。 “你不能进去。”他咬着牙轻声说。 原守规深感莫名:“为什么不能进去?” 丘园拉着原守规的后领把他拉到了一个板车边上:“那是人家女眷坐的,你给我坐在这。” 原守规不满地嘟嘟囔囔:“女眷为什么就不行,我经常和师姐们坐同一辆车的好么。”然后他拍了拍板车,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灰尘,露出了像看到虚白奉一般的表情。 这时,那护卫吃了陈修平的药,灵异一般地已经醒过来,且没过多久,便能站起来走动了,看着众人直呼“仙迹”,谢家臻则是放松了很多,人家自然有这一手本事,有所图谋的可能性便低了很多,放松下来,看着罩在斗篷里的两人,和一脸阴冷的丘园,心中的排斥便少了。 排斥一少,谢家臻自然看出这药的不凡,心中也起了结交的念头,连忙过去邀请道:“商队就要启程,诸位若是不嫌弃,就坐在我的马车里吧。” 原守规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那好,我一点都不想坐这个车。”他指着灰扑扑的板车嫌弃不已。 谢家臻听到这雌雄莫辩的声音,眉头又是一跳,三人行中有一个天真少年并不奇怪,有两个却有些不同寻常,何况这两人都罩上了斗篷,很难让人不怀疑没什么猫腻,于是谢家臻念头一转,又补充了一句:“我便和家中眷属一道,也不打扰诸位高人了。” 丘园不禁惊讶于对方的上道,若是给他们一个独立空间,与他们而言确实方便很多,可是这样似乎又很显眼……正踌躇着,那边陈修平却已经高兴地答应了谢家臻,连声说着“你真是个好人”,然后钻进车里去了。 丘园:“……” 没办法,丘园也只好进去,见马车虽不甚奢华,倒也宽敞明亮,而先进入马车的陈修平,已经一把把斗篷扯下来了。 丘园的眼角就是一抽,他还来不及斥责陈修平太不小心,这边原守规一下子挤开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拿出放在暗格中的零食水果,吃了起来。 丘园心塞地坐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让他无端端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苍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总是在半夜码字……心塞 小天使们看在我半夜码字的份上快点给我留言吧=3= ☆、第59章 浮世生活琐事3 043 马车很快启程,程印这时终于跳出陈修平的怀抱,转而蜷到了一边的软垫上,陈修平遗憾不已,看着程印困倦的样子,忍不住紧张问道:“师父,你好像很累?” 程印抬眼扫了他一眼:“毕竟只是一缕意识,总是在消耗精神力的。” 陈修平问:“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补充么?” 程印把头搭在了爪子上:“目前你不用想这些,我们来说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你有什么想法呢,修平。” 陈修平愣了愣,顿时表情纠结了起来:“我们去玩……什么的肯定是开玩笑的,应该是想在凡人世界避开最开始比较频繁的追击吧?” 程印点了点头:“然后呢?” 陈修平说不出来,转头望向了丘园。 丘园沉思半晌,道:“我们是要穿过中土,去琉璃界么?” 程印眼光微闪,问:“你怎么猜到的。” 丘园回答:“去琉璃界的最近传送阵就在中土的都城——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 陈修平惊了一下:“原来这才是我们去京城的原因?” 程印看着他:“你以为呢?” 陈修平躲开程印的眼睛,不敢说话。 他其实不太敢去京城,但是又非常盼望去京城,因为京城是埋葬了他的童年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很多人还欠他一个答案,于是,虽然程印和丘园为他们此行去京城给了合理的解释,陈修平还是有有种冥冥之中的宿命之感。 心动期的修士需要进入尘世修行,正是缘由于心动期的修士长长更容易产生感情上的剧烈波动,那时若只是一味苦修,就算过了这个时期,也很容易留下祸根,陈修平强于很多修士的一点是,他并非完全不食人间烟火,他知道自己的心魔滞碍是什么,而本能的,陈修平觉得马上就要到面对它的时候了。 -- 第84页 原守规把车上的吃的都吃了一遍之后,皱着眉头把它们全丢到了一边,呷着嘴做出了嫌弃的表情,然后他听着众人的对话,在所有人沉默下来之后,自顾自说了自己的看法:“我要去找孟师兄,修平你不是也说过要帮我去找孟师兄么?所以你们猜孟师兄去哪了?” 陈修平心塞地和丘园对视了一眼,他们突然想起来,他们还得去找原守规的娘——无恨道君应暖,这是对莫求是的承诺,显然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但是他们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交换了下眼神,表示了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程印突然开口了,承接着原守规的话,程印说:“你要找孟复真?” 陈修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孟复真就是孟小宝,他正奇怪师父怎么会突然提起孟小宝,就听见程印若有所指的话语——“你若想找孟复真的话,现在一定是找不到的。” 陈修平和原守规一起愣住了,然后还是原守规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问道:“为什么?现在找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程印的猫胡子抖动了一下,突然带着奇异的语调问:“你喜欢孟复真?” ——卧槽问的好突然啊师父!陈修平没想到程印居然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说起来这个问题简直就和程印画风不符,陈修平心都乱了,丘园却在一边抬起了眼。 不同于陈修平的关心则乱,丘园很清晰地知道,程印可不会对谁喜欢谁感兴趣,这个问题问的那么突兀,必然是有原因的。 孟复真。丘园的心中默默地划过这个名字,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那个永远不动声色温和优雅的男人的样子。 原守规比之陈修平还要不如,他现在脑袋都开始冒烟,嘴巴里胡乱嚷嚷着:“谁!谁喜欢他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一点都没有!哼!” 可是在下意识地傲娇过后,原守规停顿了一下,突然换了个语气问:“你怎么知道的?” 陈修平扶额叹息。 程印不会吐槽,他很淡定地扫了原守规一眼,平静地说:“哦,我只是觉得,你眼光不错。” 这句话出口,程印就把猫脸埋在了两只爪子中间,不说话了,原守规发出“欸嘿嘿嘿”的诡异笑声,陈修平整个人一激灵,一时之间脑子里便充斥了那句“你眼光不错。” ——你眼光不错。 这是在夸孟小宝啊。陈修平想着,这评价是不是有点好,怎么感觉都超过了我? 平生第一次,陈修平开始默默回想孟小宝的种种优点,然后发现——嗯,不管怎么优秀,反正是个变态。 044 孟小宝打了个喷嚏。 他一打喷嚏,原本夸夸其谈的众人就都闭上了嘴,一时间,整个空间内的气氛都有点僵。 孟小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轻飘飘道:“别在意啊,大概是有人在想我吧。”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中间走出一个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红头发男人来,他上前作了个揖,然后问:“大人若有不如意的地方,提出来无妨。” 孟小宝挠了挠脸,面具戴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实际上应该是什么模样,就像以前,他明明生气的,寻仙宗的弟子们却觉得他并没有不开心;就像现在,他明明没什么不满意的,眼前的所有人却都在战战兢兢。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站起来,笑了笑问:“一块在莫图手上,一块在应暖手上,一块在陈河夜氏,这事我们千八百年前就知道了,现在却还在说这些,不觉得有点多余么?” 话音刚落,前头的那人就给他跪下了。 孟小宝不禁觉得寡然无味,面上自然也就带了出来,下一秒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跪下了,气氛凝滞起来,就好像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悬挂在所有人的头上,下一秒就能把他们斩个灰飞烟灭。 孟小宝叹了口气,他一叹气,所有人的心脏又是一个哆嗦,不知不觉额头上就布满了冷汗。 孟小宝不喜欢现在的气氛,于是他思索了一下,这样下了总结:“那就先去会会莫图好了,过几天我就出发去琉璃界,而你们……” 孟小宝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中渐渐弥漫的绝望的氛围,嘴角不禁浮起了恶劣的笑容。 “你们,就去轮回走一趟吧。” 045 天色渐晚,车队也停下了。 谢家臻亲自来请的陈修平一行人,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 丘园本意是拒绝,反正他们也不用吃饭,就装作在车里吃吃干粮好了,可是这一回他仍没把话说出来,陈修平和原守规再一次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并闻着肉香夸厨子“手艺不错”。 丘园生平第一次悔恨自己的不善言辞,可是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就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也只好跟着陈修平下车与车队的其他人聚集在了一起。 整个车队差不多有三十多个人,大部分是青壮年,只有目前在准备食物的人里面有一个看上去有些年龄的老头,而老头身边,则紧紧跟着一个看上去没有超过七八岁的小姑娘。 陈修平开始没注意,直到走近了,才看见跟在老头身边这黑乎乎的一团原来是个小孩子,再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个小姑娘。 这个年纪的小孩原本分不大出年龄,更何况还是这么脏兮兮的一只,但是因为这小姑娘眉眼着实长得不赖,所以陈修平一眼就看出来了,圆圆的杏眼水光潋滟,像是戴了美瞳似的,就是眼珠子实在太黑,以陈修平的眼力,居然也没分出她的虹膜和瞳孔,要是拾掇拾掇穿件白色连衣裙,站在台阶上就能演鬼了。 -- 第85页 不过很快陈修平就自我反省道这么想一个小姑娘不大好,戴斗篷的情况下又不能冲她微笑,于是只好温和地冲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想到那小姑娘顿时就像受惊的小鹿似的,立马躲到老头背后去了。 陈修平暗自怪罪自己现在的造型的同时,也不禁吐槽这小姑娘胆子够小。 晚餐有一锅香气浓郁的肉汤,烤肉,蒸热了的馒头,谢家臻又拿了些水果,想来是高层人员的福利,但是陈修平和原守规吃了几口以后就没什么胃口,丘园本就没有在吃,倒是程印喝了一碗肉汤。 ——这行为不禁让陈修平感到非常心疼,他觉得一定是师父饿了才会连这个都吃那么多的,心中不禁升起了自己去打猎做菜的冲动。 在他将要把冲动变成实践之前,一束炽热的目光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望向目光的来源,便看见那七八岁的小姑娘,正躲在她爷爷身后,咽着口水看着他,见他发现了自己的目光,连忙蹲□子躲在了锅子下面。 陈修平本来不想找事,没想到下一秒,程印却突然轻跃几步跳了过去,停在了小姑娘的脚边,仰着头“咪咪”地叫着。 一道雷就披在了陈修平的脑子上。 然后他想—— 然后他忍不住想—— 为什么师父从来没有对他卖过萌?!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爱丧心病狂的金手指(_??)? ☆、第60章 浮世生活琐事4 046 小姑娘蹲了下来。 虽然看见陌生人时宛如受惊的小鹿,但是面对猫咪这样的萌物,她也是顿时被俘虏,蹲下来想摸一摸猫咪的头。 程印偏头躲了开去,然后一转身,又跳回了陈修平的身边,徒留下人家小姑娘呆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它。 ——我家师父果然受欢迎!带着这样的紧迫感,陈修平一把抱起了程印,躲回车里去了。 原守规和丘园见陈修平进了车,也跟了上去,毕竟呆在这里没什么意义,他们对这商队的事不感兴趣,俗世之人与他们的人生轨迹,也永远不会是一道儿的。 但是陈修平突然进了车子,两人也不免觉得奇怪,于是原守规打开车门就忍不住问:“修平,你怎么了。” 待丘园关起了车门,陈修平拉下斗篷就开口道:“那小姑娘有点奇怪,是不是,师父?” 陈修平对常识有些欠缺,对人际关系也不大擅长,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蠢的不可救药了,程印没道理没头没脑地对一个小姑娘卖萌,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接近,更像是在确定什么。 听陈修平这么说,原守规一下子紧张起来,皱着眉头问:“不会和他们有关吧?不至于追上来的那么快啊?” 陈修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要是的话,师父应该提醒我们了。” 说到这儿,车中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程印,程印之前被陈修平突然抱起来,现在摇着脑袋松毛,听了陈修平的话,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意外,但这意外很快被冰冷盖过去了,他低着头,掩饰着变成银色的眼睛,开口道:“是我看错了,你们无需在意。” 听他这么说,原守规和丘园都是松了一口气,陈修平却隐隐感到怀疑,然而这怀疑还没有扩大成形,突如其来的纷乱噪杂就打断了它。 马车外面突然想起了尖叫吼声,陈修平还没来得及套上斗篷,马车突然颠簸地移动起来,门外传来了马凄厉的叫声。 陈修平一行人当机立断,跳窗而出。 此时再管斗篷也来不及,陈修平抱着程印堪堪跃出,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吼,然后就是马车轰然倒塌的声音。 “什、什么?狼么?这是狼么?”耳边传来了原守规大惊小怪的叫声。 然而很快陈修平就知道原守规为什么大惊小怪了,他刚刚抬头,就感觉到一条黑影从脑袋上跃了过去,然后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弓起了身子的生物,虽然大体上与狼并无不同,体型却足足大了一倍有余,张开嘴之时,长着尖利牙齿的口腔之中,散发出一种宛如尸体腐烂一般气味的恶臭。 程印挣出了陈修平的怀抱,一跃而上跳到了一边的树上,陈修平则在这违和的巨狼扑过来的一瞬间拔出了守魄,一刀砍了下去。 就像是铁板上的牛肉一般,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守魄很轻松地就将这巨狼砍成了两半,伤口处像是被烤熟一般凝结,连血都没有溅出来,陈修平愣了一下,紧张和恐惧同时消散了。 ——意外地容易解决。陈修平愣愣地想。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丘园和原守规那儿也已经各解决了一头,然后原守规从袖口扯出一团符咒,指尖抹过,那符咒便宛如烟火般燃烧起来,明黄色的火焰像是一串火龙从空中窜过,巨狼一触及到这火焰,便哀鸣着退却,很快便后退到后面的密林之中,夹着尾巴逃窜而去,接着符咒将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明亮的火光照得整个区域如同白昼。 本以为遇到黑魔狼必死无疑的谢家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咽了口口水。 “原来,诸位是仙人么。”谢家臻这么问。 望着战战兢兢站在他们面前的众人,陈修平无奈地按了按额头,事到如今所谓的遮掩容貌倒是没有意义了,因为众人望向他们的目光,已经完全不是看着凡人的目光了。 丘园擦着剑不说话,原守规闪避着众人的目光望着虚空发呆,陈修平只好犹犹豫豫地说:“嘛,算是吧。”仔细想来,这个身份倒也不错,会少很多纷争。 -- 第86页 比如先前因为他们莫名其妙入团并白吃白喝而对他们颇有微词某些人,目光已经完全变成了敬重恐慌。 何况先前的变异狼对普通人而言看来真的是杀伤力巨大,眼前的这群人可以说完全是他们救下来的,这么一想,陈修平的底气也足了一些,于是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们有些琐事处理,希望大家不要节外生枝。” 对方把话说的那么直白,谢家臻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些“仙人”的意思,赶忙开口道:“我们绝对守口如瓶,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你们都给我在这儿发誓,仙人在此,誓言定会成真的!” “欸?不、也不用那么……”陈修平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的众人已经都一一发誓,然后战战兢兢颤抖地靠在了一起。 陈修平只好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咳了几下,故作高深莫测道:“嗯,那好,先休息吧,明天早点出发。” 047 丘园靠在树上,轻声问道:“我们要离开么?” 天已经蒙蒙亮,昨天虽然受了惊吓,整个车队还是有条不紊,现在已经有人起来整理行装,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此刻整个车队的氛围变得微妙的沉重,没有人敢将目光投向陈修平一行人。 原守规无所谓地拨着树皮,说:“有什么好走的,他们难不成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丘园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陈修平冲原守规翻了个白眼:“你傻啊,这是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的问题么?问题是,我们的不同凡响已经暴露出来了。” 原守规思考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没错啊,我们就是那么不同凡响。” 陈修平:“……” 陈修平把脸转向了程印,他问:“师父觉得我们要走么?” 程印蹲坐在树枝上,目光遥遥望向某处,听到陈修平问他,随意开口道:“没必要,到了最近的城镇再走好了。” 陈修平追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程印的眼光正投注在跟着爷爷忙碌起来的小姑娘身上。 在暗淡的晨光下,脏兮兮的小姑娘也没了昨天晚上鬼气森森的感觉,因为裙子太短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比起被泥巴糊脏的脸庞,就像是淤泥中的羊脂玉一般惹人注意,她怯怯地跟在那老爷爷后面,间或抬头看一眼蹲在树上的程印,见陈修平在看她,慌忙收了目光,穿着脏兮兮地裙子躲到帐篷里去了。 “生活在这种状况下的小女孩很可怜。”丘园在一边这样说。 陈修平“嗯?”了一声。 丘园却没有再说。 但此时陈修平已经不禁想起过去他做王府的下人时,所遭遇到的一切。 他在晨光微曦中起床,明明只是个还没到成人小腿高的孩子,却已经不得不做起繁重的劳动,然而没有人会为此给他好眼色,似乎仅仅是因为他是奴仆的孩子,便天生带有一种原罪,于是他的懂事聪慧,都像是污水中捞出的垃圾,不会有人为此感到惊喜。 他想,活在俗世之中的人,总是有无可奈何的事,这大约就是他想逆天修行的原因吧。 因为,再也不想过像牲畜一般居于忍下的生活了。 所以在那个时候,哪怕孟小宝明确地告诉他“你很难修行”,陈修平还是坚定地留了下来。 ——因为这世界上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最终只有自己。 048 孟小宝讨厌莫图。 虽然他第一次看见莫图。 他觉得一个心思若是太过深沉,总归就难免显得不可爱,而一个人若是好像什么都知道,那就简直是讨厌了。 就像此刻,莫图的指尖轻轻划过桌面,若有所指地开口道:“道友在做什么,别人可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是徒劳无功,还是终有所获,某也不敢断言罢了。” 孟小宝觉得烦躁,于是他把茶盏放在桌上,认真地看着莫图说:“你真不讨人喜欢,真是浪费了这张漂亮的脸。” 莫图笑容未变,甚至于,他漂亮魅人的丹凤眼中,因为这句话潋滟起更为明亮的光彩,像是宝石般熠熠闪光,因而也使如同画像一般眼里端正的面容生动起来。 然后他说:“我居然有同感。” 孟小宝闭上了嘴,从这句话上他已经看出莫图不准备继续先前那友好正经的对话环境了,面对整个修仙界出名的“莫嘴贱”,孟小宝不想争口头上的便宜。 ——更何况对方明显兴奋起来了。 果然,莫图没有理会,笑容满面地说:“我倒觉得尊上今次来见我,火气着实有些大,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地拜访。” 孟小宝想了想,莫图接下来是准备从他的需求上来攻击他么?比如嘲笑他什么都没准备就来和他做交易,然后把他友好来访的目标转移成功利性的?或者干脆是不友好的,然后找借口把他赶出去?不不,不会那么简单的,那可是“莫嘴贱”啊。 孟小宝决定从根本上破除他的目的,于是他说:“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失恋了。” 莫图:“……” 沉默了一秒钟之后,莫图端端正正地将这个身子转向了孟小宝,他端丽的面容简直像是自然发光的光源,黑色的发丝像是触上就能染上墨色,孟小宝喜欢美丽的事物,特别这美丽就像是造物主的奇迹的时候。 -- 第87页 “造物主的奇迹”急切地看着他,问:“请务必告诉我,经过。”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您发现了莫图的隐藏属性:八卦爱好者。 孟小宝:我不想知道这件事。 ☆、第61章 浮世生活琐事5 049 三天后,谢家臻一行人终于进入了最近的城市——江州城。 虽然后来再也没有遭到什么祸事,谢家臻还是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晓得自己这趟行商算运气好还是不好,若说运气好,他们居然遇上了一般人都遇不上的黑魔狼,说运气差,可是除了黑魔狼之外,他们连流寇都没有碰上,本来应该是死劫的黑魔狼兽潮,也因为几位神仙的存在而有惊无险。 想到这儿,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前面骑着马的三人,一人神色阴冷,另两人顶着斗笠,斗笠上罩着青灰色的纱帐。 现在他已经明白为什么那两人要将自己的容貌遮去了,毕竟若凡人有此容貌之盛,恐为祸事,若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是仙人,恐怕连自己也…… 思绪在这儿戛然而止,谢家臻暗自责怪着自己不恭敬的胡思乱想,心虚并恐惧于仙人会听到他的想法。 陈修平等人当然听不到他的想法,他们现在算是终于松了口气,久违的长途跋涉令他们简直心力交瘁。 在城门前下马之后,陈修平轻声问怀中的程印:“我们现在要离开么?” 程印的声音轻不可闻:“城门口在排查路引,你们先做一张。” 陈修平一愣,他没想到进入凡人世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做假证,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既然要融入普通人,一张证件绝对是非常重要的。 陈修平找了点借口借了谢家臻的路引看了一下,然后和丘园原守规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三人怀中就多了一张薄薄的纸。 似乎万无一失,三人老神在在地呆在人群之中,倒觉得这事也是件难得的体验,然而就在轮到他们之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展开了一张图卷,也加入了排查的队伍。 陈修平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身后的谢家臻无奈道:“又来了。” 陈修平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在干什么?” 谢家臻恭敬地说:“仙人有所不知……” 陈修平打断了他:“别叫我仙人,不嫌弃,叫声道长就可以了。” 谢家臻哪会嫌弃,连点头道:“道长是仙门中人,不清楚俗世之事,后来来的这群官差,是替安平王找人的,这些年都在找,前些年是十多岁,现在是二十多岁,估计找的同一个人,一直没找到,后来就变成官差收取贿赂的手段了……” 谢家臻不敢直视陈修平,因此自顾自自己说着,没有发现陈修平在听见“安平王”之后,那骤然激变的神色。 050 ……安平王。 为什么,安平王还会存在?明明十多年前,所有家眷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陈修平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官差手上的画像。 不出意外的话,这画像上应该就是他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这画像估计是通过他小时候的长相猜测的长大后的样子,但是那画师实在没一点想象力,与小时候的区别简直就只是放大了五官,看上去更像个怪模怪样的弱智儿童,陈修平看着这张画像只能表示无语,身前这官差却仿佛拿着令箭似的,盛气凌人地叫他把斗笠拿下来。 谢家臻连忙跑过来打圆场,满脸笑容地说:“官爷别生气,我……我弟弟他先前生了病,满脸的脓疮,实在见不了人,你就行行好吧。”这么说着,暗地里已经塞了些银子过去。 谢家臻是摸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的人,给过去的银子既不会太多,又不会太少,那官差收了银子,自然也上道地不去为难他们,嘴上说着“那太恶心了,算了,看上去年纪也不够,就过去吧。”然后把陈修平放了过去。 其实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因为上头的命令明确是说找二十四五岁的成年男子,陈修平的身量自十七岁筑基以来就没怎么长过,是画像上的人的可能性顿时就低了很多——虽然他其实就是。 而与此同时,丘园和原守规被拦了下来。 丘园不必多说,正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而原守规虽然长了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身量却还比陈修平更高些,显现更接近二十四五的岁数。 于是丘园塞了银子放过了事,原守规却被要求把斗笠放下来。 原守规的斗笠自然不能拿下来——就算是陈修平的斗笠拿下来,原守规的也不能拿下来,不然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造成的轰动了,美貌有的时候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是当它真的达到极致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不能忽略。 陈修平像原守规做了个手势,原守规点头会意,下一秒右手在那官差面前一晃,只见那官差面色顿时陷入迷茫,眼中失去了焦距。 原守规露出了笑容,易容术什么的他不擅长,迷惑咒却是看家本领,此时轻轻松松令官差失去了意识,就准备走进城来。 身后却突然传来的马蹄声。 马蹄声像是一阵飓风,带着杂乱的尖叫和喧哗,还有漆黑的阴影出现在了原守规的头上,马移动的高速带来的流动的空气带起了他的罩纱。 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 -- 第88页 陈修平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把原守规抓到了一边,自己却因为惯性直直地撞到了马蹄之上,然后像一只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马受惊发出嘶鸣,马上的人见撞到了人,脸色骤变,连忙下马跑了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揉着胸口的陈修平,睁开的眼睛。 像是夏夜晴朗天空的星辰,在幽蓝的天幕中熠熠闪光,流淌的星河像是黑色绸缎上洒下的宝石的碎屑,在时间流逝中旋转成漩涡。 他捂着胸口,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半的灵魂。 051 “所以会被请到人家府里,还真是完全情有可原……” 原守规对着丘园轻声嘟哝。 此时前头那骑马闯城门的家伙,正兴致盎然地带着陈修平参加他们家的花园,陈修平抱着程印,一脸的莫名其妙。 ——花、花痴啊。陈修平想。 此时对方正满脸笑容地对他源源不断地说着话,以至于陈修平头昏脑涨,完全搞不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了:“……园子里的花跟着时令每季都换,现在是凤仙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假山石都是天然的,从南方搬过来的,我们设计这个园子,花了整整八年时间……不过我寻常时候是不住在这儿的,我自然是住在京城的……” 最后,陈修平放弃了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环顾四周后,打断他道:“好了,我们留宿一个晚上,你可以走了,说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沈诀,其实兄台想要多住几天也没什么的,你且听我说……” 陈修平不耐地转过头去,对原守规和丘园说:“这儿不错,住一晚上好了,明天出发去京城。” 沈诀原本还想说什么,一听他们要去京城,眼睛就是一亮,笑道:“诸位要是要去京城,在下还真是不得不做一回东道主了,实不相瞒,过几天在下也要前往京城,若能同行,在下必然打点好一切。” 陈修平抬了抬下巴:“好,就你了。” 陈修平无所谓谁带他们去京城,反正到最后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无论这个叫沈诀地对他如何献殷勤,陈修平顶多敷衍一下,其他时候,都在同程印悄悄地说话,这种怪异的行为放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沈诀眼中都是一种可爱,沈诀执着地单方面粘着陈修平,直到夜色深沉,不得不离开了。 沈诀离开后,陈修平忍不住吐槽道:“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还真不觉得,原来心动期的修士对凡人的吸引力那么大,师兄们下山都做了什么啊,不会是谈恋爱吧。” 原守规躺在床上,拿手支着脑袋,突然说:“我听闻,心动期的修士对他人极具吸引力,但对自身而言,似乎是最冷漠的一个时期。” 陈修平不可置否,他觉得自己就正常的很,对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 想到这儿,他眸光闪闪地望着程印,邀功似的说:“师父,我今天做的怎么样,虽然我一不小心暴露了,但果然还是比原二货暴露要好吧?” 白猫眯着眼睛,把前爪揣在怀里,并不说话。 陈修平有点沮丧,三人也没什么其他话可聊,便互相告别,回房休息去了。 月上中天之时,陈修平睁开了眼睛,就好像与天上星辰相呼应一般,漆黑的眸子中浮动着闪光,也好像是明灭的星辰。 月光像流水一般,穿过青色的窗纸,柔和的光线中尘埃浮动,世界是静谧的,安静到仿佛时间停滞,脱去了一切浮华的外衣。 然后陈修平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平静,却又好像压着一块巨石,他说:“师父,我果然,还是放不下。” 说出这句话,他就下了床,打开房门,如幽灵般地融进了黑暗之中。 ——沈诀。 ——陈晟诀。 原来,这就是所谓安平王府的小王爷。 一个掉包的傀儡,或者,一个放在明处的诱饵。 作者有话要说:抽抽抽……又抽口胡=口=! ☆、第62章 浮世生活琐事6 052 虽然已经是三更半夜,所谓的沈府,主屋的灯光却还没有熄灭。 沈诀——或者说陈晟诀,在摇晃的灯光下看着京城来的消息,看罢,在烛火中烧了字条,然后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所有人继续找那个人的原因,也不过是寻个心安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真正有关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自己和所谓的娘能活下来,也不过是因为最初想设计一个明显的诱饵,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鱼儿还没上钩,诱饵却要腐烂了。 比起高坐庙堂之上的那人,更紧张那个人的存在的,已经变成了陈晟诀自己和所谓的娘。 近些年来陛下年岁渐长,似乎心更软了些,更兼礼佛修道,想起过去的事,竟产生了愧疚之情,加大寻找那人的力度,不像是为了斩草除根,倒更像是希望弥补一二。 陈晟诀能够想象,真正的“安平王”被找到的时候,自己需要面对什么——抢夺了别人人生的毕竟是自己,只要正主存在一天,他就注定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既然大家都在找。他想,那么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变成第一个找到的人,是人是鬼,他都要第一个找到。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花盆坠落的声音,陈晟诀皱眉,连忙呼唤起本该在外执勤的小厮来,然而居然没有回应,他不禁心头一跳,一丝慌乱就在脑中升腾起来,他有点想出去看看,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呆在屋子里才是最佳的选择。 -- 第89页 房中的灯光,却突然熄灭了。 黑暗顷刻之间笼罩了整个房间,陈晟诀恍惚之中,只觉得有重重的鬼影铺天盖地地涌来。 他惊声尖叫起来,拼劲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陈修平靠在房间的承重柱上,戏谑地看着陈晟诀见鬼一般惊恐的样子,他最近记忆中的陈晟诀还是六岁的小王爷,锦衣玉食粉雕玉琢,眉眼间是散不去的傲慢,见到小王爷的时候他所谓的娘会深深地按住他的头,如今想来,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如今的陈晟诀虽然只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但是大抵是因为自小金贵,也只有一种天然的属于上位者的风姿,笼统看来,也是个风姿翩翩的青年。 ——可惜,既是个花痴,心里也有鬼。 陈修平这样想着,脸上露出浓重的嘲讽,眉眼深处,却是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墨迹。 然后他抱着兄走到了书桌前,熄灭的烛火还冒着细细的轻烟,他伸出手,食指和拇指相触,轻轻地捻了一下,像是某种魔术一般,虚空中出现了一行淡淡的烟气组成的字迹—— 【事毕速归已芽 陈修平轻轻挑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053 “就这样吧。”程印盖棺定论。 原守规看了一眼身边仍旧面无表情的丘园,犹豫道:“我是无所谓啦,我确实到达了瓶颈,也最好找个地方闭关突破——可是要丘园师兄跟着我,好像挺麻烦他的呀。” 原守规话音刚落,丘园对着程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原守规:“……”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一大早,陈修平一行人就被聚集起来,然后被主人沈诀告知,他们得赶快出发。 光看着沈诀发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其实就能看出来他的状态有点不对,更何况他也直说了——“这园子里闹鬼。” 作为修仙者的陈修平一行人自然嗤之以鼻,但架不住主人深信,甚至为了保证安全,说要四人一猫共挤一个马车,不说陈修平愿不愿意,原守规首先就不愿意了——他当场闹了脾气,坐在椅子上不走了。 没办法,只好协议陈修平和沈诀一个马车,丘园和原守规一个马车,如此说来,程印应该跟着陈修平,可是上马车之前,程印突然跳出了陈修平的怀抱,直接到丘园和原守规的马车里来了,然后在马车里,程印说出了接下来的计划—— “守规先去突破,我当年流亡此地,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你拿着我的手信过去,他们会安排保护你们并隐藏你们的踪迹——和丘园一起,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兵分两路。 看似有道理,其实也没道理,因为说难听点,他们现在是在逃亡,他们一直隐藏身份,也谨慎地使用仙法,就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若原守规先去突破,那也就意味着之后他们也要追上程印和陈修平的脚步,那所谓的隐藏不就没有意义了?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程印的这一招后手是很有用的,也就是他的朋友确实可靠到能够让他们避开追击,为什么最开始不这样做呢? 就算是原守规,也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更别提丘园了,他们一时没说,眼中却不免存疑。 但是对方毕竟是程印,积威已久,两人皆不敢直接质疑,于是原守规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来表明态度,丘园则更是干脆地直接答应了。 两人不敢问,程印却说了,他的眼中仿佛有一层浮光掠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更远方的景象,他说:“时机已到,事必躬亲,有的时候你所看到的当下的危机,可能是一场机缘,所以你总不能看到当下,而最好是看的更远一些。” 这话说的不算玄妙,但真做起来可不简单,而且这话似乎也有深意,令人云里雾里的同时又若有所觉。程印毕竟不是自己的师父,两人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两人没有再问,安静地等到了一个山脚之后,就听着程印的指示,飞遁而去。 陈修平再一次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的就只有一只懒懒地趴在软垫里的猫,一时之间,他还以为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于是他关上门,又打开了一次,这一次打开,连白猫也不见了,他顿时大惊失色,惊叫一声之后,才发现白猫已经静静地呆在了自己的脚边,听见他尖叫,又几步攀到了他的身上,坐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但是这一声尖叫已经把沈诀吸引来了。 心上人突然尖叫,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事,沈诀大声叫了一群人过来,围上来就问:“修平,你怎么了?” 此时,陈修平已经从程印那儿知道丘园和原守规一起走了的事了。 他一时有点喜滋滋的,想着接下来莫非是和师父的两人世界,结果下一秒,一群闪闪亮亮的电灯泡就围了上来。 陈修平很不开心,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烦沈诀烦的不行,仔细想想,这人自己不熟悉,而且还可以算是半个仇人,现在又一副死气白咧的样子,简直蠢死了,而且因为他的缘故自己还和师父分别了一路,简直仇上加仇,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更不好了,拧着眉头不说话。 沈诀看了眼马车,却是吓的脸都白了,他指着马车颤抖道:“他、他、他们人呢?” 陈修平没好气地说:“因为你,他们被鬼抓走了!” -- 第90页 沈诀居然信了,他嘴唇瞬间褪去了血色,整个人就消失了一半的精神气,魔魔怔怔地说:“果然,缠上我们了,那鬼缠上我们了。” 陈修平:“……” 陈修平不想和没有共同语言的人说话,翻了个白眼,感受着程印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又笑了起来。 054 接下来的几天,沈诀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往京城,他似乎被鬼怪吓破了胆,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陈修平套了几天话,居然真被他套出来,沈诀果然是因为心里有鬼。 据他所说,他们为了找当年逃出去的陈大宝,不仅全国范围的搜寻年龄相仿的男子,甚至也下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决断,十数年间,死在他们手上的年轻男子已不是少数,陈修平听了只是冷笑连连,感慨着这些世俗之人的心狠手辣——果然,不管是修仙界,还是凡人界,这种事都是一样的。 约莫半月之后,他们来到了京城。 安平王显然在京城有不错的人脉,沈诀驱车直入,也没有受到阻拦,而一进城,沈诀先安排好了陈修平的住所,然后匆匆赶往府中,可以想象,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驱鬼,但是陈修平哪会叫他好过,这次他不仅要吓他,还要把他整个王府搅个天翻地覆。 而在陈修平心中计划成型之时,他先得到了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沉睡。”程印这么对他说。 陈修平在不舍的同时,也淡淡松了口气——他接下来要做的是毕竟和修行无关,本意上来讲,之时他自己想要报仇而已,当着师父的面做,不免有些尴尬,现在程印需要沉睡几天,倒还真给了他把事情解决掉的时间。 陈修平带着这样复杂的心绪,表面上只是面色阴晴不定地点了点头。 程印圆圆的猫眼静静地盯着他,陈修平的目光忍不住被那双覆盖着银灰色微光的眼睛吸引了,那双眼睛显得冰冷无情,却又像是漩涡一般令人沉迷,程印淡淡开口道:“要做的事,快点做完。” 像是一个炸弹在心中猛地炸裂,陈修平只觉得心间一颤,下一秒,猫眼中的银色已经褪去,深褐色的宛如琥珀一般的眼珠子,由冰冷变作了灵动。 叶苇舟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陈修平,然后移开目光,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陈修平轻声呼唤:“师父?师父?” 叶苇舟没有反应,焦躁地站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圈。 陈修平想,师父的意识大概真的是沉睡去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中不禁闪现出一丝奇异的闪光,他看着叶苇舟,又轻声唤道:“阿舟?” 叶苇舟抬起了眼睛,歪着头看着他。 陈修平把叶苇舟抱了起来,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一想到在几分钟前这还是师父,陈修平不禁有了一种失落又满足的复杂心情。 这种心情令他忘记了一切,好像有羽毛轻轻挠着他的心间,只让他浑身的不自在起来。 他看着叶苇舟,看着对方深褐色的眼睛,细长的瞳孔,突然失魂一般,轻轻地吻了一下它的额头,然后下一个刹那,他只觉得整张脸连带着脖子烧了起来。 ——我亲的只是一只猫。 陈修平想。 ——但是这只猫里,确实也有着师父的意识。 ——那么,师父会知道这件事么? 想到这一点,陈修平突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思考,都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甜丝丝又纠结成一团的棉花糖。 ☆、第63章 浮世生活琐事7 055 ——安平王府在闹鬼。 这几天,京城的上层圈子,突然流传起了这么一个消息。 这消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准确度却非常高,因为已经有人得到准确消息,安平王府的人在四处招揽能驱鬼的人物,明面上,说是为王太妃即将到来的大寿做准备,因为王太妃崇道礼佛,才设宴招待道门佛教弟子,暗地里,却实则是为了驱散王府的厉鬼。 但不管目的是什么,几日之中,京城突然多了些神神叨叨的“神棍”,也是事实。 陈修平可笑的看着街上穿着各色的所谓驱鬼人事——他这几天已经碰上了好几批,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甚至连修为最高的,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 陈修平觉得可笑,并且不知不觉的,也升起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群人,已经不能把我这么样了。陈修平想。杀死当年的王妃的这群人,已经变成了被他踩在了脚底之下。直到现在,陈修平仍无法——哪怕在心中——把王妃称呼为“娘”。 他自己也想不出来原因,因此也不去深想。 在师父陷入沉睡的第三天,陈修平决定正式地对上曾经的亲人仇人。 安平王府遮遮掩掩实际上浩浩荡荡的驱鬼大会开始了。 作为始作俑者,陈修平又以捉鬼大师的身份参加了,大清早的约莫二十几人在门口领了牌子,穿过一个小花园,便看到了一个摆了几十张桌椅的院子,众人以牌子上的名称依次坐下,陈修平注意到坐在前面一排的五人是有些修为的,随身带了跟班,倒确实有点得道高人的意味。 陈修平隐藏着他戏谑的笑意,看着安平王陈晟诀和王太妃从游廊里过来,陈晟诀扶着那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那妇人穿着青色的锦袍,披着金色的披肩,夹杂着银丝的头发齐整地绾起,用一只凤尾钗盘了起来。 -- 第91页 陈晟诀本很从容矜持地围观众人,一看见陈修平,却是吓了一跳,虽努力压制表情,惊诧还是从脸上显现了出来,太妃用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轻轻抚着陈晟诀的手背,柔声问:“诀儿,怎么了?” 陈晟诀连忙收回目光,回道“没什么。” 这话对陈修平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听到,而他听着这席话,脸上的笑容越发从容,手指却紧紧攥紧了衣袖。 这个所谓的太妃,正是他刚穿越时,曾经认定的母亲。 太可笑了,他认定了这个人,这个人却从不会柔声对他说话,只会只会拉着他的耳朵说:“你就是个下等人,给我安分一点。”她不曾把自己看做她的儿子,仅仅只是个不得不放在身边的生灵罢了。 陈修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穿越的时候,是作为一个婴儿裹在襁褓里,经常困地睁不开眼睛,只有耳朵能模模糊糊地听到点东西。 他母亲在阴雨天里做着衣服,隔壁院的奶娘过来唠家常。 “你们大宝挺乖的哈。”那奶娘说。 陈大宝暗自得意,暗想自己一个穿越的成年人,哪能跟那些小屁孩似的动不动就哭。 结果他娘却并不领情,嫌弃道:“小孩子都会哭闹,就他不会,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陈大宝就愣住了,他第一次怀疑自己今生的娘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又觉得或许只是对自己孩子的自谦而已。 六年之后,这个女人以自身行动证明了,她并不是在自谦。 有一段时间陈修平很想问问她,自己乖乖地在她身边带了六年,作为她的儿子活了六年,喝着她的奶长大,做好一切只求她的夸奖——她难道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然后,陈修平不会再想了。 不用再想,因为这个人不值得。 这么想着,陈修平渐渐松了拳头,内心也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前方的两人,就好像看着尘土和草木,不再动容。 056 “依大师所言,这是只女鬼?”太妃虽然穿的并不华贵,说起话也很温和沉静,气势却很逼人,令人不敢造次。 那大师显然胡说八道,因此被问的细了一些,脑门上便沁出了一层薄汗:“这……也并不一定……” 陈晟诀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知道了,这又是个骗子。 至今为止,不管是小有盛名的,还是无名小卒,都连会发生诡异事件的原因都找不到,时间长了,失望和恐惧之下,陈晟诀甚至有些绝望——他并非容易绝望的人,所以这绝望也并不全因为怪力乱神的事,他只觉得自己的好命大概到了尽头,才会遇到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然后,轮到了陈修平。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陈修平,因为他有一双仿佛蕴藏了一个小世界般的眼睛,这双眼睛像是带着星光的漩涡,简直能夺取所有生灵的灵魂。 这边的家伙都是半吊子,自然不知道这是心动期的象征,一些觉得这是他有本事的象征,一些又觉得这是个眼睛奇美的美人,心中有些飘飘然的绮念。 陈修平站起来,站在了太妃的面前,这个看上去慈爱的妇人正一脸鼓励地看着他。 陈修平只觉得讽刺,原来这个女人,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这样想着,陈修平先走到了这小院的花丛之中,他穿着青黑道服,却因为出尘的气质和如玉般的面容显得与这满园□□契合无比,这样的陈修平随手摘了朵蝴蝶兰下来。 陈晟诀停滞了呼吸,他不得不惊讶,因为至今没有人说过,府中的怪异之事之一,正是这蝴蝶兰。 但是也有可能事先经过调查。虽这么想着,陈晟诀仍掩饰不了期待。 陈修平把蝴蝶兰放在眼前端详片刻,突然开口道:“花已成灵。” “什么意思?”陈晟诀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出来以后,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忙咳嗽了几下,从一边的矮桌上拿了杯茶水喝。 但一看到陈晟诀的反应,众人哪能不知道知道这个年轻道人说到点子上了,既然能作为神棍混出一个名头,又被请进王府来,当然都不是傻瓜,得罪人的事,自然做的谨慎,一时之间,在场没有人说话。 陈修平把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冲陈晟诀“嘘”了一下,广袖落下了一截,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手臂,陈晟诀整个人愣住了,心也飞快地跳起来。 陈修平没管陈晟诀的反应,他把蝴蝶兰放在耳边,做出了倾听的神色。 倾泻而下的阳光之下,玄衣的美人乌发如瀑,衬的皮肤更白,眼睛更亮,陈晟诀看着陈修平,觉得头晕目眩,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然后陈修平轻轻开口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每到午夜,所有蝴蝶兰都会消失,变作蝴蝶飞向王爷的房间,对不对?” 他说“对不对”的时候猛地望向陈晟诀,陈晟诀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没了魂魄。 太妃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正是如此,道长,你可知是何缘故?” 陈修平微笑,他转而看着太妃的眼睛,突然说:“太妃娘娘,你每夜看来睡得不好。” 太妃露出愁容:“正是了,每夜我都会听到小孩的哭声。” 虽这么说,这太妃居然没什么惧意,对比陈晟诀的憔悴,令陈修平不禁感慨其胆大——毕竟也是从战乱的时候活过来的人,果然不是锦衣玉食地长大的小王爷能比的。 -- 第92页 陈修平轻轻一笑,转过身去,长袖飞扬间发丝逸散,瞥见陈晟诀惊艳的神色,陈修平忍不住得意自己装的一手好逼,但是这逼装的可不是只为了好看,陈修平背手望着天空,突然开口道:“实不相瞒,这事,可不好做。” 这副“我能做但是不好做我不想做”的得道高人的样子可不普通,每个角度都是经过设计的,陈修平暗自得意,觉得深谙包装之道的自己骗骗这些古代人果然是分分钟的事,太妃那边果然紧张了起来。 “高人请务必助我儿。”顿了一下,太妃又说,“事若成,必有重谢。” 陈修平当然不在意什么重谢,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就是这样,你做了事若是不要重谢,他们还当你没本事呢。 陈修平继续一副衣袂飘飘的仙人样,说道:“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会有今日之事,依贫道所见,还是因为十数年前的,一桩旧事。” 话音刚落,太妃和陈晟诀,齐齐地变了脸色。 陈修平面带微笑:“具体何时,贫道法力低微,见得不分明,还望太妃王爷见谅。” 太妃的脸色好了些,突然轻叹道:“十数年前,正是陛下……唉……” 太妃说的是王府被屠族的事,陈修平眼波一转,道:“总之那事影响到了现在,想要解决,没几天的功夫,恐怕不行呢。” 这样说着,陈修平笑了起来:我就慢慢的,让你们偿还自己的罪好了。 ☆、第64章 浮世生活琐事8 057 陈修平想起一件事。 很多年前,他曾经和孟小宝有过这样一场对话,那个时候陈修平还意气风发,相信自己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他看着整个外门总体水平线以上的美人,问孟小宝:“大部分修士都是美人么?” 孟小宝摇头又点头:“也不一定——不过大多数修行有成的修士都是美人。”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鲜有例外。” 陈修平言之凿凿:“可是他们并非一开始就都非常美吧?也有修行有成的原因,对不对?看来上天所给的也并不是绝对。” 孟小宝低头思量了一下:“确实如此——其实很难说审美这种东西是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那是就我看来,许多天赋卓越的修士,天生便是众人标准中的美人。” 陈修平本也不是和孟小宝在谈论什么严肃的话题,因此听了孟小宝的话,首先嘲笑道:“你能见过多少天赋卓越的修士?” 孟小宝不可置否地笑笑,道:“大概吧……” 现在想来,孟小宝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中除了外貌肤色体态上的微妙变化,大概还有因天地灵气的浸润而由内而外散发的所谓“仙气”的原因。 会大发上述的感慨,除了在宴会上面对众多献殷勤的人不胜其烦的原因,还因为,在他为了躲避众人在酒宴间隙在花园溜达的时候,看见了罗雪沫。 ——不,准确来讲,是一个五官体态肤色外表年龄都和罗雪沫相似至极的姑娘。 但是这个人不是罗雪沫,陈修平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年陈修平初见罗雪沫,惊诧中也有惊艳,因为少女就像一团光源,虽然站在一只令人瞩目的巨大乌龟的背上,也像是一团绽放星光的星体般令人难以移开目光,那是一种若想要解释实在说不出缘由的美丽,像是落入凡尘的精灵,只看见那种飘然如星屑飞舞般的整体印象,以至于忽略了五官。 若细细分辨罗雪沫的五官,大概会觉得很普通吧。 ——确实很普通,陈修平现在确定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个,剥除了罗雪沫所有光圈,只剩下光秃秃一个人体的,那个普通的少女。 名字叫做“青瑛”。 陈修平看见青瑛,是在王府的湖边,她被一只白色的哈巴狗吓地差点跌进湖里——总算还没有跌进湖里,却摔倒在一边的苇草中,锋利的草叶划过少女白皙的手臂,很快显出一条条红色的血痕。 远远的,有三个侍女模样的姑娘跑过来了——这三个侍女论五官居然还胜她一筹,简直令见过罗雪沫的陈修平感到不可思议。 为首的侍女远远地便喊:“圆圆,圆圆,你没事吧。” 开始陈修平还以为“圆圆”是在叫“罗雪沫”,但事实上,很快陈修平就知道,“圆圆”是那只白色京巴。 侍女一跑近,根本不管自己的衣着,先把京巴抱在了怀里,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没什么损伤,松了一口气以后,才看着“罗雪沫”说:“青瑛,你还好吧。” 这个时候,陈修平才知道,原来这个长得几乎和罗雪沫一模一样的姑娘,叫做青瑛。 但是这个时候,陈修平还是怀疑这只是罗雪沫用来耍他的手段——毕竟罗雪沫可是师父都没有办法的女人。 青瑛摇了摇头,她面目寡淡,因而也显现出了一种别样的柔弱感,配上苍白的皮肤,倒也惹人怜爱,她轻轻摇了摇头,虽眼中已经积蓄起泪花,还是轻声道:“我没事。” 这个时候陈修平又怀疑起来,就算罗雪沫有什么目的,至于这么委屈自己么? 为首的侍女见青瑛这么说,笑了笑道:“瞧你这委屈模样,毕竟是主子的心头肉,就算咬了你也没什么办法啊,何况它也没动你一根汗毛,别委屈了。” 青瑛低着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我并不委屈。” -- 第93页 陈修平看着小百花模样的青瑛,总觉得她会分分钟罗雪沫附体暴起杀人,可是她一直跪坐在草丛里,简直让陈修平浑身难受,而令陈修平浑身难受的青瑛,甚至在侍女满脸怀疑的情况下,还补充了一句:“圆圆没事就好了。” 听完这句话陈修平就想:这人要是罗雪沫,罗雪沫也够拼的。 这卑弱的反应显然也令那三个侍女很满意,三人说了句“好好休息”,便志得意满地转身离开了。 陈修平却仍旧看着青瑛,她看着青瑛缓缓地从苇草中爬起来,仔细地查看自己的伤口,拍掉了身上的泥土草屑,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青石板小路上。 ——只是个可怜的姑娘。 陈修平这样想,于是有些后悔自己的旁观,并且想立刻出去扶她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青瑛抬起头,遥遥望向了三人一狗离开的方向。 陈修平停住了脚步。 青瑛还是青瑛,只是这一刻那像是黑泥般狠利的目光,却更像是属于一头从荒野跑来的,饿狠了的狼。 058 陈修平重新回到宴席上的时候,陈晟诀眼睛一亮,第一时间凑了过来。 他像条哈巴狗儿似的,摇着不存在的尾巴,殷勤地问:“修平,你刚才去哪儿了?是去花园了么?但是我没有找到你呢。” 陈修平淡淡道:“看了一下各处,找一下出事的原因。” 陈晟诀恍然大悟,又眼含心疼道:“也不用那么赶,可以先休息一下的。” 陈修平就不愿意和这个白痴说话了。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急匆匆跑来,冲陈晟诀轻声说了句话,陈晟诀听后脸色大变,连忙冲陈修平告别,慌乱地走了,陈修平不动声色,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 这所谓的悄悄话对他而言当然是个笑话,陈修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管事的话,那人说:“皇上来了。” 追根溯源,陈修平最大的仇人,应该就是这个年过花甲的皇帝——但是皇帝是不能轻易动的,就算陈修平是个超然物外的修仙者,更何况陈修平也懒得去动。 因为先不说成王败寇古今有之,简直是天道的正常发展,而且也很难说,陈修平对王府有什么深刻的感情。 王府是算养活了他几年——但是这是在他付出劳动力的前提之下的,也就是说,他跟王府王爷,都是雇佣关系,联系他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所做的工作量,这种雇佣关系甚至还是不对等的,并不让他愉快的,所以说王府对他而言,是恩人也谈不上,仇人也说不上。 但是这个皇帝杀掉的人中,也包括他娘。 虽然只有短暂地接触,但是当年的王妃给他的生命带来的震荡不啻于一颗原子弹,那种深沉的感情至今像是养分一般滋养着陈修平的内心,持有着她的温暖,陈修平无法不对这个皇帝产生恨意。 看着穿着便装,坐在红木椅子上,留着两绺小胡子的皇帝的时候,陈修平想心仍旧在起伏不定。 但是定睛一看之下,陈修平却惊诧不已——因为当今圣上身上的天命之气,居然已经很淡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现在看来还红光满面的老头,已经快要死了。 比起仇人快死的紧迫感,陈修平的心头先升起一种茫然的震撼。 哪怕曾经是这个天下的掌权人,哪怕拥有凡人能有的一切,但是死去的时候,上天也能够把一切剥夺。 一种源自于心灵的震撼令陈修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隐匿在一边的树冠之上,听着风声飒飒,鸟鸣啾啾,望着举目而去的屋瓦廊檐,还有空气中像是音符一般流动的尘埃,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 059 再次睁眼之时,眼中的流光已经内敛了许多。 黑夜已经降临,月明星稀,陈修平坐在树枝上,突然觉得很怅然。 虽在入定之中,陈修平仍然听到了皇帝与陈晟诀的谈话。 皇帝已然后悔于曾经的刚愎自用,他觉得近日来上天已经给他预示,要好好弥补过去犯下的错处,首要的第一点,是人是鬼,要先找到王爷真正的儿子。 奇异的是,陈修平并不觉得皇帝有必要做这件事,甚至于,他觉得这迟来的心软有些可笑,他望着虚空,思维无限地放大,扫过木叶的纹理,泥土的颗粒,像是精度极高的扫描仪,覆盖了方圆几百米的距离,然后他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吧。” 妇人的嗓音像是粗粝的沙土,带着决然的狠利,陈修平认出来,这就是太妃的声音。 脑海中很快出现了这一幕的投影,陈修平看见太妃坐在高椅上,陈晟诀却跪在地上,听到太妃的话,陈晟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太妃,眼睛里布满血丝:“为、为什么非得那么做呢?陛下,陛下也说并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我们继续做闲散王爷,不也很好么?” 太妃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水泥筑就的石像,她面无表情,带着不容反对的坚定:“儿啊,你怎么那么天真,那皇帝的话能信么。就算他不动手,陈大宝能不动手么?” 陈晟诀伏倒在地上:“可是,那毕竟是皇帝啊。” 太妃笑了,带着皱纹的脸庞像是鬼域中的青脸鬼婆,她的声音轻飘飘仿佛带着诱惑:“皇帝?二十年前,也不过是个种地的罢了,他能做皇帝,那么你也能。” -- 第94页 陈修平把精神力收了回来,暗想:不作不会死,死老太婆这心,也真够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人提到,大宝的相貌是什么样的。 呢么,首先我们要接受的一点是,在本文的设定中,修士的相貌并不是一个恒定的数值,而是一个波动上升的过程(……) 其次,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一千个人眼中又一千个哈姆雷特,一个人的外貌在不同的人眼中,也会有不同的评分。 那么,作为我们的主角,他的外貌当然不能一概而论,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多角度地来分析陈大宝的样貌—— 且听下回分解…… ☆、第65章 浮世生活琐事9 060 罗青瑛将五花肉放在了地上,天已经快亮了,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因为宴会的缘故,侍女大多都被召离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个长相不佳的姑娘在昏昏欲睡,洁白像个团子似的小京巴,因为闻到肉的甜香而机警地抬起了头。 那是个可爱的小东西。罗青瑛想,就是太顽皮了。 从这只小狗能够撒欢似的奔跑开始,罗青瑛被撞倒三次,不包括今天这一次,被咬了两次,第二次手整整肿了五天。 罗青瑛倒并不怪这只狗,相比与无知无觉的小圆圆,她更讨厌放纵圆圆这么干的那几个贱/人,仅仅是因为数个月前他曾入了王爷的眼,她们便不仅开始排挤她,甚至利用职能之便给她找各种麻烦——结果是,王爷再也没想起她,她则从贴身侍女贬成了粗使丫鬟,身上也落了好几处伤疤。 所以罗青瑛也讨厌王爷。 她不懂为什么她似乎天生就厌恶所有人,只知道在小心眼的能力上,她大概不输于任何人。 想到这儿,她看着大口大口吃着五花肉的小京巴,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吃了她给的东西的小家伙撒欢似的围着她转着圈圈,弯曲的尾巴摇的像个小扇子,然而很快,便恹恹地失去了活力…… ——虽然很遗憾,但是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太妃娘娘的心头肉。最后,带着甜腻笑容的罗青瑛,在心中这样想着。 然后,身后传来了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杀了它?” 趋向于少年的嗓音,像是清澈的山泉响起在背后的时候,罗青瑛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年头,然而最后她只是疑惑地骗过了头,怯弱地问:“什么?” 她能够肯定没有人看见她在五花肉里面拌针,没有什么能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但是这件事被捅出去的话,当然不会有人因为无法证明而放过她,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这个男人什么都不说。 想到这儿,她望向了这个男人。 漆黑的发丝之下,是一张洁白的,像是流动着皓月光辉一般的面容——每个看见罗青瑛的人都会赞她一句“白”,但是面对着这个男人,她自觉不如,与她的苍白相比,这莹白宛若珍珠一般的肌肤,简直让人光看着就能想象触及之后那柔滑的感受。 更别提,对方还有一双像是宝石般熠熠生光的双眸,光是看见这些,就已经看够一般看不见其他,罗青瑛愣了许久,耳中才再次听见了那人的话语。 “我说,它快要死了啊——圆圆。” 几乎忘记了伪装,罗青瑛脱口而出:“我见过你。” “啊?”这个男人——当然就是陈修平,因为眼前的少女没有跟着他的剧本走,而露出了蠢毙了的茫然神色。 由此可见,装逼这件事并不是在谁那儿都行得通,当对方不按理出牌的时候,没有一定的功力,就很难继续控制全场。 陈修平现在就秒失了主动权,罗青瑛在肯定的陈述句之后,突然又露出茫然的神色,疑惑道:“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 本来就怀疑这姑娘不是罗雪沫也和罗雪沫有关系的陈修平,顿时心虚了。 ——这可怎么办啊,师父,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师父当然不会出来帮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可没有见过你,你不要妄想这样能转移视线哦。” 罗青瑛不屑地笑了,这抹笑容好像跳出了那张寡淡的面容,令她整个人生动起来,她说:“狗有狗命,人有人命,该死就死,与你何干。” 陈修平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之后,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脱口道:“你是罗雪沫?” 罗青瑛“嗯?”了一声,她心中很疑惑,但是面上却不显,她已看出眼前这人底气不足心中便有了打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不多言语。 空气凝滞了片刻,天空中乌压压的黑云正像是帷幕般散去,天空隐隐透出青白的微光。 陈修平看着晨光下的罗青瑛,突然开口确定道:“你在诓我。” ——“你绝不是罗雪沫。”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给你一个建议吧,既然我动动嘴就能让你生不如死,你为什么,不试试看,替我做事?” “顺便说一下,你这种行为我很讨厌。” 061 以太妃的年纪,一宿不睡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因而商量到天蒙蒙亮之时,太妃无论如何,也决定回房间去眯一小会儿。 前一天天黑之前她屏退了所有侍女,现在天刚亮,她一出门,她的贴身侍女醉荷便迎了上来,神采奕奕,一点都看不出来也是熬了一宿的功夫。 -- 第95页 太妃在满意对方的尽心尽力的同时,也不禁羡慕起年轻姑娘的精神气起来,然后她想,当年,当年她也是做一宿的活都不会累的,只不过,那时她也享不了福罢了。 想到这儿,她又满意至极,觉得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抢来的——从一无所有到位极人上,她自觉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微笑起来,她又收敛了那野心和狠利,变成一个慈祥的老婆婆了,她拍着醉荷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 醉荷摇头,看起来完全诚心诚意地说:“醉荷哪里有辛苦呢,服侍太妃娘娘,是醉荷的福气。” 太妃点了点头,又问:“圆圆呢?圆圆可醒了?” 太妃这辈子没好好养过孩子,临到老了,却母性泛滥起来,无奈为了安皇帝的心,陈晟诀也不能有孩子,因而她也熄了抱孙子的打算,转而去弄了条小狗来,竟也觉得很满足,每日逗逗它哄哄它,内心也充实温情起来。 如今甩了一部分包袱,又想起来小“儿子”来,便叫人把它抱来。 侍女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到后来太妃实在困到不行,自觉现在应该是个温和的老夫人,压着火气准备先去睡了。 上床之前,她还是忍不住说:“我醒来的时候,圆圆必须在我床边,知道么?” 醉荷察觉到太妃隐在话语中的火气,连连点头,上前去铺床,心里想着那群小婊/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待会儿一定要好好骂她们一顿,脑海中刚刚划过要说的话语,手上却突然多了异样的触感。 毛茸茸的,还带着些许温热的的血肉。 醉荷愣了一下,然后她脸色一变,第一时间把那团血肉抱了出来,愠怒道:“也不知道是谁把……啊——!!!” 尖叫代替了之后的话语,醉荷扔掉了手中嘴角带血已毫无声息的圆圆,脑中一片空白。 ——死定了。一片空白之后,这样一个念头撞击着大脑,简直要带出筋骨,顿顿的疼痛。 062 “说着很讨厌,却还用人家的尸体做这样的事,你可真是……嗯,应该怎么说呢,也不是个好人呢。”罗青瑛挂着嘲讽的笑容,这样对陈修平说。 “你是想说我伪善吧——不过把人家杀掉的你没资格这么说。”陈修平面无表情。 罗青瑛不可置否地摊了摊手,突然又问:“你这么做,是想到时候拿到更多的报酬么?” 陈修平一愣,突然发现自己现在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确实蛮像骗财的游方术士,眼神一转便道:“哈,被你猜中了。” 罗青瑛又挂上了甜腻的笑容——这笑容像极了罗雪沫,令陈修平觉得怵得慌,她说:“又骗人,不过无所谓,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 陈修平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对方明明只是个普通人,在某些方面却有着令人异样的压迫感——陈修平实在不相信他会是自己调查到的那样,只是个普通农民出身的农家女。 ——他更相信这是失去了记忆的罗雪沫,嗯,也有可能是罗雪沫的后人,所以有着从基因里带来的变态感。 两人现在以隐身符咒(程印赠)大咧咧站在案发现场,看着太妃漆黑着一张脸,台阶上密密麻麻跪着三排人,都是一脸末世降临的绝望模样。 罗青瑛看着众人之首的醉荷,笑容越发动人。 ——你看吧,得罪我的都没有好下场。 她环顾众人,从中分辨着她厌恶的人,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一个她喜欢的,顿时也有种上天眷顾的感觉了。 ——哈,虽然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蓬勃的恶意像是浓稠的泥浆在她心中聚集,然后她想到看戏的自己,明白现在能够有这样的特等席都是因为有身边这个人的原因,一种剧烈的冲动便像是密集的鼓声开始鼓动她的心脏,她忍不住确认:“说起来,你之前说要教我法术的事,是真的?” 陈修平没有觉察到罗青瑛复杂的心态,他只觉得一个普通人向往法术也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便道:“会教你写简单的法术——能不能学得会就看你的天赋。” 陈修平口中的法术其实也不过是让她简单控制符咒罢了,之后他希望由她去帮他探知一下王府的隐秘,毕竟她在王府呆了很多年。 更重要的是,虽然不太明显,陈修平已经发现了,这家伙是个变态。 不管和罗雪沫有没有关系,是个变态总归是没错的,所以与她合作,在这种情况下最没有后顾之忧,因为变态的胆子总是奇大——要是他的同伴突然想起“不行我的王府的人”“不我怎么能背叛王爷”什么什么的,陈修平就真的要跪了。 这件事发生在罗青瑛身上的概率应该不大高。 如果他更了解罗青瑛的内心,大概就是斩钉截铁地确定是“零”了。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太妃已经开始把人拖出去不要命的打了——先是看管圆圆的婆子,再是负责伙食的丫鬟,甚至连准备狗粮的厨子也一起打了。 陈修平面无表情,罗青瑛奇怪地看着他:“这些人要死了,也没有关系么?” 陈修平的脸上突然绽放了奇异的光彩,他微笑道:“有关系,所以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陈修平话音刚落,门外有人尖声喊道:“皇上驾到——” 063 -- 第96页 太妃有点懵。 按照原本的计划,皇上应该在皇宫里染病才对,怎么突然来王府了? 清醒过来之后,她的心又是一凛,疑心皇帝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待皇帝来了眼前,太妃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只不过看着她的阵仗,有些疑惑罢了。 皇帝问:“这是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太妃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直到皇帝又问了句“怎么了?”才行了个礼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养着的一只小玩意儿死了,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狗能吃到,人说不定也会吃下去,这么粗心大意,可不得给他们些教训。” 皇帝近来不想见杀人,便摆了摆手道:“教训教训便得了,我近来有仙人启示,最好不要杀生。” 太妃攥着拳头心里很恨,那么多年来,她可没碰到过那么不舒心的事儿——这事儿那么蹊跷,狗死在哪儿不好,偏偏死在她的床上,她心里膈应,连带着头都痛起来,偏偏皇帝一句话,便轻飘飘给打发了,她难受地要呕血,却还要笑着回一句“应该的。” 说罢做了个眼色让人先把这些人都关押起来,又和颜悦色地问皇帝:“陛下怎么会来?” ——毕竟皇帝昨天已经来过了。可是昨天是微服私访,不能算在明面上,太妃问出这句话,也不是不疑惑的。 皇帝满脸神秘,幼稚兮兮的表情气的太妃想要翻白眼,他说:“不可说,不可说,马上就能知道了,朕准备在你这儿小住几日,顺便也算替你过了寿辰,如何?” 太妃忙做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真心实意”的愉悦道:“那可真是老身的福分了。” 这么想着,心里却暗骂:这么不太平的时候过来,见鬼了也活该。 这么想着,这位享惯了福的太妃娘娘却绝不会想到,这会一语成谶。 皇帝突然来了,驱鬼的事便不能放到明面上,陈晟诀给陈修平安排了一间房间,就靠近他的房间,让他能“在王府好好赏玩”的同时“更深一步的调查王府的情况”。 安排房间的时候陈晟诀不动声色地问陈修平前一天晚上去了哪里,陈修平早有准备,从袖口拉出一串符咒道:“在下去准备了一番,还望见谅。” 陈晟诀当然见谅——他可不希望怀疑陈修平,会这么问也只是太妃的吩咐罢了。 不得不说陈晟诀的花痴给陈修平带来了很多的便利,至少他在展开精神网的时候,能够接触到更核心的东西了。 比如说,他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位小王爷的卧室,被奇异的禁制保护了起来,不仅精神力不能入内,在里面甚至连灵力都被无限削弱——相比于他们自以为最安全挖了好几个密室的书房,这个房间才堪称是铜墙铁壁。 他很快便想到,这应该是王妃娘设来保护自己的儿子的。 ——也就是保护他的。 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抢了他房间的陈晟诀可恶至极,突然变得起伏不定的脾气弄着陈晟诀一头雾水战战兢兢。 当天晚上,陈修平给了罗青瑛一打符咒,然后对她说:“明天探的第一个房间,是陈晟诀的卧房——” 064 太妃又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不知为何,这次除了小孩的哭声,还添加了狗的叫声。 她心烦意乱,竟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有些意外,毕竟往常她陷入梦魇当中,是怎么也醒不过来的。 难道是早上睡得太多了么?虽然已经碰到不少怪力乱神的事,太妃还是最先以常识来解释。 然后她发现,自己仍然能够听到小孩的哭声和狗的叫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好像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带着森然的鬼气。 ——我还在做梦? 太妃这样想。 她偏头望向床下,看见了此时卧在床下矮榻上的醉荷。 她的头脑便一下子混沌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睡在脚下的人是谁?她下意识一脚踹醒了醉荷。 醉荷一下子惊醒了,她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瞪大了眼睛,立马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太妃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她的左脸上多了一块鲜红的还带着红肿的刺青,是一个鲜明的“圆”字,那是她因为圆圆之死得到的惩罚,这件事令她吓破了胆,虽还服饰着太妃,却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嘴甜伶俐。若是以往,太妃梦魇中醒来,她定会耐心哄劝,让她再次入睡,这次却只会不住磕头,口中告罪。 太妃莫名其妙,她思维混乱,一时之间想着“我是在哪里这人是谁,一时之间又想“我是在做梦”。 哭声像是飘荡在她的耳边,她站起来茫茫然四顾,下一秒,直挺挺躺倒在了地上。 ☆、第66章 浮世生活琐事10 065 睁开眼之后,世界变了个模样。 她上次看到天牢,是在真正的王府被灭族的时候,诸多女眷挤在一个牢房里,不管是不受宠的小丫头,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王妃穿着灰扑扑的囚服,端端正正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里,眼神望向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人问:“王妃,你在想什么?” 王妃没有回神,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于是她嗤笑了一下,嗤笑过后,又是深深的茫然,诚然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总是高明又正确,但是死亡是一件如此无可奈何的事,该来的时候便轻飘飘地来,根本不需要伏笔。 -- 第97页 然而上天果真还是眷顾她,她逃过了这场盛大的死亡,甚至因而再进一步,翻天覆地。 但是她再次见到了天牢,回忆前尘,她却怎么也没记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摸索着站起来,发现醉荷正在她的身边,于是她问:“醉荷,这是怎么了?” 醉荷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她,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讨好的谦卑的神色,她看着自己,就好像看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 “你居然也敢这样和我说话?”醉荷鄙弃地说,“也是,反正现在大家都是囚徒了。” 我为什么会是囚徒?醉荷又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她想。因为某种诡异的落差,而说不出话来。 醉荷喃喃自语:“反正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什么时候死的问题了。” 问什么会死?她环顾四周,茫然又困惑。 “都怪那个死老太婆,要不是她搞什么造反,我们又怎么会到现在的地步。”醉荷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造反了?她想,可是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呢?这件事又是怎么失败的呢?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狱卒把饭送了过来,都是好菜好饭,因为是断头前的最后一顿饭。 看着诱人的米饭的时候,她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饥饿,这饥饿是如此鲜明,以至于都到了诡异的地步,仅仅是在饭菜放下的一秒之后,她就体会到了久违的饥肠辘辘。 好多年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记得何为饥饿。 她下意识地去拿饭菜,手却被拍到了一边。 醉荷把饭菜搬到自己身边,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她脱口而出。 醉荷嘲讽地看着她:“什么我怎么敢这样对你?你又以为你是谁呢?” 066 “你一定要救我娘。”陈晟诀惊慌地看着陈修平,这样说,这与其说是将要失去亲人的惊慌,不如说是要失去依靠的绝望。 陈修平对陈晟诀此时表现出来的软弱嗤之以鼻。 皇帝也站在一边,本来太妃想要刻意隐瞒的事情在她自己倒下之后彻底暴露出来,皇帝看着陷入梦魇中脸色青白的太妃,却好像看着一只在花园里游荡的宠物狗那样漫不经心,他说:“哦,这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近来思虑过重吧。” 作为圣上他本来不应该说这些,但是昨夜他又听到仙音神谕,那声音便叫他这么说,自从约莫半月前他听到神谕开始,他愈发敬重鬼神,因此不敢也不想有所违背。 然后他就看到了陈晟诀突变的神色。 “会会会会有什么思虑呢,对对对对了,圆圆死去后,母妃一直很忧虑呢。” 陈修平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已经发现,只要弄挂了太妃,想要搞死陈晟诀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毫无压力。 他需要考虑的只有怎么样的弄死方式比较不容易引起修仙界的注意而令自己被讨伐。 让这个皇帝和陈晟诀狗咬狗陈修平觉得就是很好的方式,所以陈修平暂时弄瘫了太妃,让青葱的陈晟诀王爷来面对老谋深算的皇帝,再加上自己的引导,哼哼哼…… 是的,皇帝一直以来听到的所谓仙音神谕,其实都是陈修平搞的鬼,他只是搞来了一些对普通人来说挺难搞到的秘密,然后告诉这个疑神疑鬼装模作样的老皇帝,他便渐渐深信不疑了。 何况现在陈修平希望老皇帝发现的事,也不是他弄虚作假,而是事实。 果然,老皇帝的眼眸中闪过疑惑探究,并隐隐有了些想法。 陈修平忍不住在面上就带出满意的笑来,为了不使自己的笑容太过于不怀好意,陈修平掩饰地说道:“贫道自然有办法,王爷不必忧虑,太妃会有现在的表现,乃是那怨灵有了压力,是件好事哩。” 陈修平胡说八道,他此刻拖着陈晟诀,其实只是给罗青瑛探查王爷房间的机会而已。 在他耳边,罗青瑛的声音轻声道:“我进房间了——嗯?听得见么?真的听得见么?好奇怪啊,感觉在自言自语……” 罗青瑛说着的这些废话着实不足以带走陈修平的注意力,陈修平神棍地看着小王爷和皇帝,微笑道:“现在怨气都在这个房间,就带我布起法阵,服妖降魔。” ——顺便爆了王爷和太妃的菊花……啊不是,是真面目! 发光的符咒很快围起了整个房间,清脆的铃铛声在虚空中响了起来,皇帝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虚幻起来,像是镜花水月,或是融化在水中的牛乳。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却换了个场景。 陈修平的声音带着十成十的仙气道:“此乃时间回溯之法,首先,我们要先看看,过去这府上发生过什么。” 一脸迷茫的陈晟诀,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整张脸失去了血色。 各色场景宛如走马灯般闪过,处于上帝视角的感觉并不好受,很快陈晟诀和老皇帝都因为画面的飞速流动而感到眼花缭乱并眩晕起来。 然后在某个点,时间突然慢了起来—— 067 太妃造反了? 可是太妃不是我么? 她这样想着,并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可是醉荷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然后她说:“你做什么梦呢,看来你还真是个疯老婆子,疯老婆子。” -- 第98页 “我并不是!”她尖声道。 醉荷冷笑地看着她,她说:“你转过头去看看,看看那边那个监狱,你看 ,关在那儿的,才是太妃。” 她把脸转了过去,下一秒,震惊像是巨大地铁锤,砸的她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因为坐在那里的,赫然就是八年前那位体面的,却被她认为软弱的王妃。 ——等等,八年前? ——对啊,八年前应该早就结束了啊?为什么王妃还活着呢?不对,她被醉荷称为太妃呢,等一下,醉荷又是谁呢? 她突然混乱起来,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黄粱美梦,或是世界本不就是她想象的那样。 但是,这不对。 她想。 她这样想,然后尖叫着陷入了黑暗。 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昏暗的书房,她听见了自己唯一的儿子熟悉的嗓音:“我们,我们真的能造反么?” “为什么不能?皇帝现在根本不管事儿,沉迷于道术炼丹,满朝文武对他不满的比比皆是,想要把他拉下皇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话很熟悉,她想。 于是她定睛看着坐在圆桌旁的妇人,看着她在火光和黑暗中被分割成橘黄色和黑色区块的脸庞,还有透露出狠利的漆黑的眸子。 “我,早就有了计划。” 这句话的尾音刚刚消散在空气中,画面突然像是平静的湖面被石块打破一般荡开,原本蒙着雾气一般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年轻的道人收了铃铛,似笑非笑:“太妃醒了,只不过,我们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一句“妖道”还卡在喉咙口,她不争气的儿子突然跪了下来,崩溃地大喊道:“我不想的,我根本不想的,陛下饶了我吧!” 老皇帝站在床柱边,脸上笼罩着的,是厚厚的阴云。 当机立断地,太妃尖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把他们都抓起来。” 皇帝登时脸色大变,陈修平却笑了起来,他看着太妃,目光中甚至都带着敬佩:“若不是因为您的儿子太不争气,我似乎确实不能那么快揭穿您的诡计呢,太妃娘娘。”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人进来?你这妖道做了什么?” 陈修平望着太妃,眸光中似乎沉淀着一个世界的幻影,他轻声问:“太妃,你就不怀疑,此刻仍然在梦中么?” 太妃猛地一颤,目光混乱起来。 陈修平突然觉得了无趣味,他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报仇呢? 是为了自己的一口气么? 于是他叹了口气,他想,事情解决的那么快,着实可惜了他的后手,花大力气收服罗青瑛也变成了多余的一步棋,但是了无趣味的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将这幕戏变得更精彩了。 于是他认真地看着太妃,诚恳地说:“不过我想你大概是绝对不肯梦见我的,如此说来,把我取名为大宝,也真的是有够讽刺的呢。” ☆、第67章 星球修仙琐事1 068 “哇哦,上好的青顶山云雾茶,一点都没有喝过呢,真是暴殄天物。”罗青瑛穿着深色的劲装,蒙着脸,一副毛贼的打扮,举手投足,却像是主人家一般,再自如不过。 她看上去非常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着:“完全没有可疑之处——这么说吧,我只能说王爷身边的人品位不错,至于你说的符咒这什么,拜托,连神像都没有好么?小王爷看上去完全不信这个嘛。” 会这样自言自语,自然是因为她和陈修平之间有一个单向的语音传送,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陈修平罢了。 这么说着,罗青瑛看见了铺着红色丝绒桌布的圆桌上放着一盆花生米,于是顺手,剥了一颗花生米吃,一边嚼着一边说:“花生米倒是挺好吃的,不过我更想吃五香味的瓜子——现在我站在这屋子的中央了——大概是中央吧,这房间挺大的,我很难判断啊。” 把花生米全部装进兜里以后,罗青瑛移开了桌子,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喃喃道:“打扫地很干净,也是,每天都要打扫的,我最讨厌打扫卫生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因为没控制好手头的力量,桌子倒在了地板上。 “噢哦,糟糕了。”罗青瑛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果然,门外传来了路过侍女的疑问声:“里面是有人么?” 罗青瑛连忙将桌子扶起来,左顾右盼,想了想,还是钻到床底下去了。 “无数话本告诉我这不是藏人的好地方——但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地方了。” 房间的门被微微打开,侍女小心翼翼地在门口问:“有人么?——不是有贼吧?”没有回应,她也没有进来,略在原地踟蹰了一阵,就离开了。 罗青瑛躺在床底挠了挠脸:“哦,不会是去叫人了吧。”想到这,她头疼地闭起眼睛,说,“救命啊大仙,我好像被发现了……” 话语戛然而止,罗青瑛看着闭上眼睛后,在视网膜中闪烁起来的荧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我想,我发现了。” 069 在一片沉默之中,有人颤抖着开口:“你是陈大宝。” 陈修平看着开口的陈晟诀,为他少见的率先挺身而出而赞赏地微笑:“嘛,算是吧,虽然说自从师父给我改名以后,我就不想承认这个名字了。” 接下来说话的是老皇帝,他带着某种虚假的欣慰,说:“你就是……陈兄的儿子,我一直都很想补偿你,本以为作为曾经的奴仆会和我一起找你呢,没想到却是两个狼子野心之辈。” -- 第99页 听到“奴仆”两个字,太妃皱起了眉头,她看着陈修平,又看了看老皇帝,突然讥讽道:“现在脱什么关系,什么奴仆皇帝,现在也不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罢了。” 这句话“醉荷”在梦里也说过,现在想来,这梦或许也是这个“曾经的儿子”的报复手段之一,这样想来,不禁十分的讽刺又无趣。 但是当她看着陈晟诀的时候,眼中又露出了不忍的光芒,她看着陈修平说:“不能放了诀儿么?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天,他也对你很好不是么?” 陈修平觉得很讽刺,他想笑,并在脑袋里回想有什么恶毒的话能够将眼前这些厚脸皮的家伙的自尊心踩成烂泥,罗青瑛与先前不同的轻柔语调吸引了他的主意—— “我想,我发现了。” 这语调带着惊讶与梦幻,陈修平想象不出罗青瑛发现了什么,他也不能问,皱了皱眉头,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太妃看着陈修平皱起的眉头,心却揪了起来,她回想起陈修平过去的性子,能够确信对方是个软弱又善良的人,再一想,他有力量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却仍花了那么多时间布置,或许也已经足够说明什么。 太妃当然不知道陈修平也有着某些约定俗成的限制,所以更理所当然的认为陈修平是被软弱的感情所羁绊,或许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毫无办法。 她刚想说话,陈修平却率先说话了,他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暧昧道:“为什么不呢?现在事情的发展不是足够有趣了么?我想不管是您还是陛下,都会对一张造反事先被发现以后,接下来会怎么处理很感兴趣的。” 话音刚落,老皇帝和陈修平就一起消失在了房间。 没有人知道一直没有出现的罗青瑛左右了这场小规模的较量,如果不是因为罗青瑛的话,或许陈修平会很愿意再和太妃等人周旋一阵。 ——虽然这件事其实很无聊并会极大地拉低他的档次。 罗青瑛带着异样的飘忽的语调说:“我想,我看见了星空,还有——救命!!!大仙我……” 那个时候,声音就这样突兀地,戛然而止。 毫无疑问,这是陈修平突然爽快起来的原因。 070 一想到害了无辜的人,陈修平心里绝对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他急匆匆地就赶到了那个房间,冲进房间里以后却发现根本没有人。 ——罗青瑛去哪了?他有些慌张地想着。 在他因为慌张而头脑空白的时候,叶苇舟踱着猫步优雅地走了进来——过去几天它一直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因而看上去甚至还丰满了几分。 陈修平刚刚开始没注意到它,直到叶苇舟说了句话出来:“为师刚才感觉到了远距离传送阵的灵力波动,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幸好……” 陈修平愣了好几秒之后,就立马感动地快哭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从天空中掉下来进行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突然发下自己会飞了,总之是一种极大地松了一口气的有依靠的感觉,他连忙开口道:“师父你快帮帮我,我好像把罗雪沫害死了!” 程印:“……” 陈修平反应了过来:“不是,是一个和罗雪沫很像的人,叫做罗青瑛,我把她害死了。” 程印还没跟上陈修平的步调,他疑惑道:“和罗雪沫很像的人为什么会被你害死?” “这……”陈修平顿了一下,面色纠结起来,“这说起来就很复杂了,总之现在就是,师父你一定要帮我找到罗青瑛啊!她好像被传送阵送走了。” 程印没说话跳了几下跳到了桌面上,却还是仰头看着陈修平,于是又后退了几步,慢条斯理地坐在丝绒桌布上甩着尾巴道:“不能这么急,这事不好说,那传送阵去的地方很远,最好还是先等到丘园和原守规。” 陈修平“啊”了一声,这才把这两个人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以后,他更急了:“这不是说不准了么?我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话虽如此……”程印话音未落,门外却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原来是府里的奴仆终于还是听到了这房间里的吵吵闹闹,赶过来了。 陈修平一时心慌,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就往床底钻。 程印一皱眉,刚想说“不成体统”,那床底就突兀地闪出了一阵莹白色的光芒来。 赶来的一众奴仆,只看见了一根钻进床底的猫尾巴。 071 罗雪沫睁开了眼睛。 她坐在一个青灰色的山洞的正中央,头顶上有一竖光芒像是探照灯一般落了下来。 她眯着眼睛抬着头,苍白色光线之下,她的面孔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为什么?”她这样自言自语道,“她走了,为什么?” 她混乱迷茫的眸子过了好久才镇定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幽暗深邃。 然后她拍了拍裙子站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上根本没有灰尘。 她打开了石洞的门,穿着玄底深红色镶边长袍的男子抱胸靠在石墙上,他的长发松松在肩膀上扎了起来,俊美无暇的面孔上因为垂落的几根发丝而显出慵懒意味。 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莫图。”罗雪沫脱口而出。 莫图微微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却盖住了幽深的眸子:“哦,看你的脸色,看来又纵/欲过度了。” -- 第100页 罗雪沫假笑:“一时没控制住,不过我倒是惊讶于你意外地快呢,难道尊者没有满足你?” 莫图的神情落寞起来:“尊者很紧啊。” “……”罗雪沫沉默片刻,开口道,“口风很紧么?” 莫图落寞的神情重新变成的无所谓的懒散:“他不说也无所谓,大致有了点头绪。” 罗雪沫眸光微转:“确实和程印有关?” 莫图直起了身子,突然倾身把罗雪沫压在了石壁上:“我记得,你和程印关系不错,这样子算计他,不会不安么?” 他们的面孔无限贴近,呼吸间便能感受到温热的吐息扫在皮肤之上。 罗雪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如此近距离的无暇面孔,波澜不惊:“不是算计,只是暂时没必要说出来,对他而言还太早了。” 莫图笑了,淡色的薄唇贴近了罗雪沫的耳侧:“你确定——他不知道?” 罗雪沫脸色一变。 轻柔的嗓音像是四月的吹风一般扫过耳侧:“你想要仙魔令,那魔头也想要,你们倒都是各凭本事,可是你们算计的这个人,未尝不知道这件事呢?” 罗雪沫微微皱眉,她轻启丹唇,开口道:“关你屁事,离我远点,人妖。” ☆、第68章 轮回修仙琐事1 072 黝黑的甬道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陈修平抱着怀中的白猫,露出了一脸“我靠又来”的表情。 “没完没了啊?”陈修平忍不住吐槽道。 过去的不知道多少天里,他已经想地鼠一般钻了无数这样的地道了,在这样下去他简直担心自己会退化成啮齿动物,一想到接下来漫长的人生都要在地洞里穿行,他就情不自禁露出一脸吃屎的表情。 “师父,这儿到底是哪?”他不知第几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印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在陈修平的怀中团成了一个球,是一个漂亮的洁白的雪球,听到这个问题,露出了一个脑袋来,尖尖的两只耳朵抖动了两下:“你的第一目标也不是出去,而是找人吧?” 陈修平苦着脸:“说实话,那么长时间没找到,我实在对那妹子的情况……不抱什么期待了……”虽然罗青瑛是个变态无疑,可是也是一个普通的变态,普通人在一个没水没食物的地道里呆着,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程印的猫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你确定么?你不是说她不普通么?” 陈修平苦笑:“性格是不怎么普通。” 程印不说话,陈修平当然不可能看出程印现在是什么表情,因此只是摸着起伏不定就坚硬的石壁,自言自语道:“虽然对不起她,以后也只能在罗雪沫面前为她上一柱香了。” 程印:“……” “哦对了,她好像和罗雪沫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话音未落,手在触及石壁某个位置的前一秒,连人带猫,陈修平和程印滚落下了一个深洞。 073 孟小宝会来陈河是个意外。 实际上,若是要给最不想去的地方进行排名的话,陈河的地位一定名列前茅,这其中的原因相当复杂,但是简略来说,就是陈河的所有人都和他的三观有着九重天宫和八重地狱的差距,这也是他在得知仙魔令的消息之后,宁愿在寻仙宗装孙子,也不愿意来陈河做大爷的原因。 他跟着东道主走在精巧的回廊上,听见前面昏昏沉沉的女人用嘶哑迷糊的嗓音斩钉截铁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孟小宝抿了抿嘴:“我也什么都没说——”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见前面的女人没什么反应,又跟了一句,“其实我本身对所谓的灵宝出世也不感兴趣,也完全不相信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什么灵宝。” 昏昏沉沉的女子听到这儿提起了点劲,偏头看了孟小宝一眼,突然微笑起来,在那张迷离的脸上像是一朵夜来香盛开一般,她轻声道:“可是我总觉得,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子存。” “我们还是来说说灵宝出世的事吧,夜家的公主殿下。”孟小宝面无表情地转变了话题。 但是先前明明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一般懒洋洋的女人却突然咄咄逼人起来:“我都不记得你多久没来陈河了,虽然说这次你说是因为装孙子的时候同行的人硬要来这里才会发生这样不幸的事,但是能让你特意去扮猪吃老虎,这件事就一定不普通了吧?” 孟小宝知道自己露出了些马脚,所谓多说多错,就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阿覃却并不饶过他:“你为什么非得去寻仙宗做个小弟子?说起来你的化名叫什么来着,孟小宝?这什么鬼名字啊。” 孟小宝不可置否,他向来不觉得名字代表了什么,这可能跟某个人刚刚好相反。 阿覃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细细地看着孟小宝的面容,然后死死地盯住了他的眼睛:“你是为了——” 长久的停顿之后,她接道:“——程印么?” 孟小宝眼神微动,他像是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女子一般,细细地打量着她,然后他轻柔地问道:“如此说来,你果然也知道什么咯?阿覃。” 074 陈修平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触目所及,全是一片黑暗,然而可疑的是,里面的所有景物却都一清二楚,陈修平可以看见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的远处的高山,也可以看见已经干涸了的斑驳的河床,但是周围又绝对没有可以称之为光源的东西,显出一种阴冷与可怖。 -- 第101页 陈修平忍不住把身体收缩起来,然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仔细想想,除了自己之外,应该还有叶苇舟。 ——叶苇舟的话,应该是一团毛球吧? ——那么现在手底下这个奇妙的富有弹性的触感是…… “修平,松手。” 伴随着冷冰冰的声音,视野变了个角度,陈修平仰躺在地面上,看着自己久违了的熟悉的面容,从容地整了整衣服。 “师父,你怎么变成人了?”陈修平惊诧地脱口而出。 程印:“……” 陈修平马上觉察到了自己的口误。 “不是,我是说,原本你不是在叶苇舟身上么?现在怎么出来了?” 程印微微皱眉,目光望向四周。 “去伪存真,本相尽现,这地方难道是……”说到这儿程印突然噤声,目光遥遥望向远方,然后渐渐地,却露出了惊骇莫名的神色。 陈修平头一回见程印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不禁紧张起来,轻声问:“师父,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程印一把把他捞了起来,陈修平下意识地环住程印的脖子,在还没有来得及因为这个姿势而感到害羞惊喜的时候,就被从身后突然袭来的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攥紧了心脏。 他刚想抬头去看看,程印的声音在耳边如惊雷般喝住了他。 ——“别看,那是‘轮回’。” 陈修平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也不敢再说话。 程印的声音却仍然源源不断地传来来,陈修平开始以为是在耳边说话,后来却渐渐明白过来这声音是直接在他脑中显现的。 程印道:“你知道‘轮回’吧。” 陈修平紧张的连脑海中的话语都颤抖起来:“曾经以轮回证道的道人,在这时间留下的,一个传说中的小世界——我在《西南往事录》里看见过。” 程印的声音已经变回了以往的冷静:“有史以来,以轮回正道的只有一个人,六道道人屠尽九重世界,筑就自己的道果,所以他所留下来的轮回,是个世人难以想象的炼狱,你修为太低,绝不能在这儿久呆……” 话语戛然而止,程印略显急速的呼吸声还在耳边,原本因为急速前进而在耳边呼呼响着的风声却停止了。 陈修平还闭着眼睛,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就听见了程印像是喉咙被掐住一般短促的——虽然陈修平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程印身上的样子,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应该算是一声——惊呼,那脱口而出的惊呼所构成的音调是—— “应暖?!” 075 “啊,所谓的移动小世界好像要现世了。”陈河夜家的公主,被誉为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的当代家主——夜覃,突然轻呼出一口气来,然后她苦笑起来,“还是被你骗了啊,你就这么恨夜家么,居然把‘轮回’引到这里。” 可是她很快就收起了苦笑,露出了更深的忧虑,因为她发现连孟小宝也一脸怔然地望着‘轮回’出世的方向,然后比她更剧烈地变了脸色。 “这没有道理,不应该那么快的。”孟小宝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在不该表现出失态的人面前失态了。 夜覃微笑地看着他:“出乎你意料的事发生了么?” 孟小宝皱着眉头,突然一拂袖,他所在的位置就突兀地燃烧起一束金红色的火焰,火焰熄灭之后,他也失去了踪迹。 夜覃的微笑渐渐淡去了,失去微笑的面容,只剩下了茫然与荒古寂静的空洞。 “明明,只有‘仙魔令’能开启‘轮回’……只有‘我们’能开启‘轮回’……” 作者有话要说: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第69章 轮回修仙琐事2 076 ——应……暖? 因为出乎意料的有点熟悉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耳中,陈修平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不禁觉得连内脏都紧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的场景,因为这场景有点超脱了他所熟悉的世界——用点他脑海中所剩不多的科学术语吧——就是超脱了他所认知中的三维世界。 他所在的似乎已经不是之前的空间,黑暗与阴惨惨的高山河床都已经失去了踪影,触目是灰蒙蒙的晶体一般的雾气,横亘在周身,似乎还穿越了他的身体。 陈修平惊得只敢动眼珠子,忍不住求救似的望向了程印。 可是程印只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陈修平追随着程印的目光,看见了一个女人。 穿着深灰色麻布道服的女子,像是舞蹈一般的,行走在这片奇异的世界之中。 她似乎没有听到程印的惊呼,仍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机械的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陈修平紧紧拉着程印的袖子,问他:“这就是应暖?——无恨道君应暖?” 程印反手攥住了陈修平的手腕,在他脑海中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你要知道,我只是一缕神识,真身仍在凌剑峰上,因而如果我这具神识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立刻出关。” 虽然是一缕神识,但是这遗言一般的话还是让陈修平内心不安:“无恨道君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渡劫期的道君么?” “她是个天赋卓越的修士——”程印沉声开口,“可是她早就已经疯了。” -- 第102页 ——“我之前只是不晓得,原来她疯的这样厉害。” ——应暖疯了? 虽然程印给她下了这样的定义,陈修平的第一反应还是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毕竟这人就是原守规那个*的母亲,还是很值得一看的,这一看之下,陈修平却近乎眩晕了。 虽然只穿着深灰的的麻布衣服,并且明明知道这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的母亲,眼前的无恨道君一眼望去,仍然是一个清丽的少女,长发宛如乌黑的绸缎般垂至脚踝,茫然空洞的目光却像是黑洞一般将陈修平的视线牢牢吸引了。 心神失守的陈修平被程印拍了一下额头,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他连忙将目光集中在师父的脸上,马上发现师父比眼前的女人又吸引力多了。 不过为了掩饰之前的失态,陈修平转移话题问道:“师父,我们不用躲避轮回了么。” 程印点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入道的道君的小世界中了,轮回道君虽然修为更高,但毕竟已经不在这里,我们躲在应暖的羽翼下,应当是无碍的。”然后他又是皱眉,“轮回会在这时候出世也真是……”话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愣住了。 他望向陈修平,陈修平甚至在他的眼中发现了茫然和惊诧,然后他说:“我被罗雪沫骗了。” 陈修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程印已经脱口而出道:“她已经到了渡劫期。” 077 “总体而言,我确实没想到一个没有修为的渡劫法相分|身居然会卷到这种事情里面去。”罗雪沫说。 她现在在陈河的空中,陈河毗邻琉璃界,是个不甚显眼,实际上又闻名远扬的小世界。不显眼是因为它实在太小,闻名远扬却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被一个家族掌控数万载的小世界。 坐在莫图的小船上,不远处就是因“轮回”出世而扭曲了的空间,低头看的时候,地下密密麻麻全是修士,和搬家的蚂蚁也差不了多少,罗雪沫回头对坐在她身边发呆的莫图说:“我现在放个大招,一定会满足的不得了。” 莫图抬眼看了罗雪沫一眼,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来:“疯子。” 罗雪沫的目光投向了远方:“你说的对,我是个疯子,但现下我却有点后悔,很多事情其实不是你想掌控就能掌控的,太自信从最开始就是一件坏事。” 这话意有所指,莫图看了罗雪沫一眼,显然对方知道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下一秒罗雪沫就为他解惑了:“因为轮回开启的条件有二,一是攫魂令——”她把目光遥遥投向远方,“也就是仙魔令,二是三个渡劫期修士的存在,我们早已经知道,应暖就陷在这轮回之中,而不久之前,我感觉到我的渡劫法相离开了初始之地,来到了这里……”、 莫图一挑眉:“那第三个是谁?” 罗雪沫抿嘴浅笑:“这得问你。” 莫图皱眉。 罗雪沫笑的更深,颊边显现出一个梨涡来:“但是我已经有猜测了,这世上现下的渡街道君屈指可数,大多数都在或沉眠或忙于渡劫,如此之凑巧出现在这轮回之中的,除了程印,却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来了。” 莫图神色莫测,却并不承认自己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只说:“程印已到了渡劫?你可是疯了,他现在才几岁,才修行了几年?再怎么天资绝艳之人,也没听说过有这样快的……” 莫图话音才落,罗雪沫便轻飘飘跟了一句:“我可比程印更快。” 莫图哑然,明艳的面容上出现了可笑的呆愣神色,半晌,却是笑了:“真可笑,你和程印明明私交甚好,却彼此都隐瞒着已经晋入渡劫期的事——现在倒是凑巧了,恐怕程印那边,也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 罗雪沫面带微笑,目光却很淡漠,轻启朱唇道:“那很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广袤的天空中翻滚着铅灰色的云朵,然而在这片天空之下,一个奇异的,死寂的,迷蒙的世界,渐渐清晰了起来。 078 “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呢,师父。”陈修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觉察到了应暖身上的违和感,因为这样一个似乎没有了灵魂的空洞的人,居然也有着鲜明的,令人情不自禁被吸引的存在感,这种存在感让陈修平很在意,他又细细看了她两眼。 程印语调淡漠,他似乎很在意陈修平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这件事,时不时以目光瞥陈修平两眼,但陈修平却很自然的当做没看到:“轮回出世之时,满世界都是从中心席卷而来的罡风,你若在其中,活不过几息便灰飞烟灭了。” 听到这样的话,陈修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手臂也收的更紧了。 程印看陈修平这个样子,欲言又止了一番终于开口道:“修平,修道之人,怎可如此懦弱,此时的表现,实在是……” “师父,我们现在找到无恨道君了,是不是算了却了莫长老的心事。”陈修平机智地转换了话题。 程印沉吟了一番:“虽找到了,轮回既已出世,若没有寻主,关闭之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说到后面,话语低沉,目光流转,若有所思。 陈修平这回却捉住了关键,讶然道:“这玩意儿还能寻主?”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望着师父的眼睛,却见程印目光深沉,往日里大约是功法缘故总在眼底翻滚不定的银色飓风已消逝不见,浓黑的眼眸像是雨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 第103页 这模样令陈修平不安,但他却不退反进,紧盯着程印的眼睛,担忧地唤道:“师父,你怎么了?” 程印瞧着陈修平的模样,叹了口气。 所有机缘,往日里他必是要自己抓在手中的,可是今日的第一反应,却是给了这小徒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看自己的小徒弟全心全意把心放在自己这儿的样子,更觉得要帮他谋了这机缘了。 想到这儿,程印又忍不住想:怪不得大伙儿都是收徒弟的,看来若是师徒之间感情亲厚,确实是不分彼此的……嗯……大概吧…… 想到这儿,他开口道:“修平,有一件事,为师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你修为不足,知道太多,恐遭大祸。” 陈修平瞪圆了眼睛:“唉?” 程印继续沉声道:“你身上可是有一个看似是黑铁铸成的,寻常至极的令牌?” “是、是的。”听程印提起这个令牌,陈修平说话不禁有点磕磕绊绊,他那时虽是个小孩子,灵魂却不是个小孩子,自然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王妃娘原本是叫他把令牌给寻仙宗的掌门的,现在乍一听到程印提起这块令牌,不免有些心虚,“这,这是我娘给我的。” 程印若有所思:“是这样么——这事我们往后再说,实际上,你这块令牌并不简单,而是魔族至宝——攫魂铃,当然魔族那儿是叫它仙魔令的,它的奥妙自然是无穷,但直出世以来,却没人能完全使用,只有一点,是流传甚广的——攫魂令共有五块,你可知道,集齐五块,会发生什么么?” 陈修平没见过这样的师父,他只觉得现在的师父眼底有一种狂热和不可思议的激情,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道:“能……召唤出神龙?” “……” 程印没想过陈修平会回答,还是这么莫名其妙的答案,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而在他愣神的时候,旁边有个轻柔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天真欣喜道:“真的啊?” 陈修平:“……” 程印:“……” ☆、第70章 轮回修仙琐事3 079 陈修平乍一听见甜美的女声,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后知后觉的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才看见了应暖那张少女气息十足的脸庞。 此时那张脸上正带着十足好奇的神色,水润的眸子就像是无害的小鹿。 陈修平没忍住“噔噔噔”后退了三步。 因为先前他正拉着程印的手臂,没反应过来的程印被他拉着踉跄了一下。 大约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很没面子,程印反手把陈修平的手握住了,然后才皱着眉头望向了应暖,眼中也不无疑惑。 应暖歪着头看着他们,像是第一次看见人类一般,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看见他们的反应,略微瑟缩了一下才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程印特别沉着冷静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样说着的同时,已经做好了带陈修平远遁的准备。 应暖本来含羞带怯的面容顿时一愣,似乎碰到了什么重大难题,在原地思索了许久,竟说不出话来。 陈修平已然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又是一惊,原来那应暖自成的诡异小世界已经不见踪影,三人现在脚踏实地,正是之前他刚来轮回时所见的灰暗的世界,只是罡风也不见踪影,四周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陈修平忙拉了下程印,轻声道:“师父你看。” 程印不动声色,却还是微微冲陈修平颌首,表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程印表现的很淡定,陈修平便也淡定起来,又继续看着思索中的应暖,见她茫茫然望向虚空,口中喃喃:“我是谁,我是谁……” 这个哲学问题确实很难回答,各种地球的哲学家都视这个问题为终极问题,陈修平见应暖已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干脆直接开口问程印:“师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应暖既然撤去了小世界,可见轮回已经完全打开,过不久就会有其他修士涌进来,你我二人此刻都不是最佳状态,还是先休整……”程印的休整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就闭上了嘴,陈修平正欲询问,突见天空中飞来黑压压一群物体,也闭上了嘴。 那群东西越来越近,很快便能看出来,正是成千上万计的修士。 陈修平真心第一次看到一样密密麻麻乌压压的修士,远远看去,根本就是一团蝗虫——其实仔细想来,这聚成一定数量的修士,又和蝗虫有什么区别呢。 很快这众多“蝗虫”就停在了这片虚无寸草不生的大地之上,陈修平也算第一次体会到了寻常修士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些修士或有门派,或是散修,若有门派,定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穿着相似的衣衫,若是散修,则大多穿着不伦不类,头发散乱,神色戒备。 大抵是因为程印和陈修平应暖三人与眼下场景格格不入,很快众人便注意到了他们。 “他们三人先前就在此地。” “看这儿荒芜的样子,真有宝贝么?” “每个小世界出世总伴随众多宝贝,这回也绝不会错的。” “这三个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周围嘈杂的声音引的程印眉头深锁,但是很快他便通过周围人的杂乱言语分析出了几点,一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儿就是轮回,二是这小世界居然是在陈河出世的。 -- 第104页 程印的眸光不由扫过陈修平,暗想,莫非这真是他的机缘? 程印知道陈修平是陈河夜家的血脉,陈修平却是一点都不知情,这种隐秘的事本就鲜有人知,何况他还是个修真界的新手,看见那么一大片修士,都忍不住有点惶然。 陈修平正头昏脑胀,突又听见程印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想起:“根据轮回从弱到强的规则,现在进来的都是些低阶修士,我看了一下,大多是结丹的,你暂且无需担心,不过我们也要抓紧些了。” 陈修平听到前面的话还有些开心,听到后面整个人又有点不好,结丹修士在师父面前大概是低阶修士,对他而言也是用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压死的高等货了。但是他很快又提起劲来,他看看身边的师父,为自己抱了那么粗一根金大腿感到欣慰。 然后他感到一阵暖风吹在了耳边,娇软的声音像是一阵清风,差点把他腿都吹软了,那声音说:“我们要往哪边走啊?” 陈修平像是被踩到了猫似的炸了毛,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边上,撞到了程印的怀里。 程印:“……” “你干什么啊!”陈修平看着应暖,看着对方无辜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你干嘛突然跑到我边上来对我说话啊!” 应暖一瞬间红了眼眶:“我们是一伙的啊。” 陈修平:“谁说的?这种荒谬的事是谁告诉你的?我根本不认识你好不好?!” 此时应暖已经泫然欲泣了,原本苍白的面色此刻微微泛红,令陈修平相当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渡劫修士,她说:“你们之前,明明就躲在我家里啊。” “你管那叫家?”这句吐槽其实没说出口,因为陈修平突然恍然大悟,自己和师父借应暖的小世界躲避飓风,确实是欠了应暖因果,应暖既然救了他们一命,这时候自然也不能丢下她不管,话虽如此…… 陈修平看着应暖,对方素白麻衣,清汤挂面,看起来纯良的跟朵小白花似的,可是不管表面看起来如何,这个人也确确实实是个渡劫修士,也就是说,只要她愿意,她一时兴起就能灭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自己和师父。 这样的人跟在身边,虽然现在脑子不清楚,但是危险也是不言而喻的,陈修平犹豫着望向了程印。 程印却没有在看他,也没有在看应暖,他望向天空,目光凝重。 感受到陈修平的目光,程印目色沉沉地回看,说:“有人在暴力打开小世界,看来想避开他们是不可能了。” 虽然程印并没有说出对方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陈修平觉得程印说的“他们”中,一定有罗雪沫,想到罗雪沫,陈修平又想到了罗青瑛,现在他已经开始明白罗青瑛绝对不是凡人,所以大概能确认她绝对没有死。 陈修平虽然还有空想这些,心里却着实很紧张,紧紧攥着师父的手,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走,他知道师父本身定是有些想法的,所以全身心地信赖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大……修平,你怎么会在这。” 陈修平惊诧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果不其然,孟小宝扯着假的一塌糊涂的笑容,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亦或是看着他身边的程印。 陈修平有点傻,事实上,一个许久没见的熟悉的人毫无前奏地出现在面前,冲击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特别对于原本处于绷着一根弦的陈修平来说,他显而易见地表现出来了,原本紧紧攥着程印的手一松,陈修平前进几步,惊喜道:“孟小宝!” 陈修平固然沉浸在自己的惊喜中,自然也没有发现程印面色一沉,而孟小宝身边的几人更是吃了一大坨屎的表情。 080 陈修平惊喜过后,先注意到了孟小宝那边的情景。 因为那边的情景不由得他不注意,之前那乌压压的一堆修士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震撼,可孟小宝身边的人给他的震撼却可以和之前平分秋色,实在是因为——那群人长得太奇形怪状了。 先头有三个只有常人一半高的侏儒,长着厚厚的大胡子,睁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眼珠子是红黄蓝——是的,组成了一个三原色,侏儒后面却是个巨人,但是看这人的肌肉,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的,比起肉质,更像是某种金属,要说前面两种已经足够没见过世面的陈修平奇怪,那就更不用说后面的重重人形中似乎还有个——蜥蜴?那是蜥蜴么? 陈修平在孟小宝面前早就没大没小惯了,此刻却不敢乱说话,只是原本朝着孟小宝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想了想,又后退几步,回到了师父身边。 孟小宝面色自如,见陈修平没有过去,自己就过来了,他含笑看着陈修平,道:“没想到你会在这儿,修平,这真是太过于凑巧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修平觉得孟小宝话里有话,斟酌了一下,就说:“是啊,意外,意外……” 孟小宝只是陈修平的眼睛,意有所指道:“真的是凑巧么,令师怎么会在这里呢?” 不知为何,明明是熟悉到不行的孟小宝,此刻却陌生起来,其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让陈修平背上冒出了冷汗,他不禁委屈起来,实在不明白只是短短数年未见,为何孟小宝变得这样陌生,难道在外游历真的那么容易改变人么。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愣神间,就听见师父从容道:“孟……道友,可莫要咄咄逼人了,现在可不是为前事忧心的时候。” -- 第105页 陈修平非常糊涂,他不明白孟小宝的改变,也不懂为什么程印称呼孟小宝为“道友”,这一切都非常奇怪,他抬头望向两人,总觉得两人相接的目光中出现了火花。 ——咦?孟小宝已经那么强了么?虽然师父只是分神,但是仍是渡劫期修士吧? 正这么想着,孟小宝已经收回了目光,他嘴角噙着笑,目光却很冷:“前事勿提,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走眼到这种程度罢了。” 程印从容回应:“这也是难免的啊,尊者。” ☆、第71章 轮回修仙琐事4 81 程印这话一说出来,陈修平的眼皮就是一跳。 ——不好意思,尊者?谁啊? 莫非是在说孟小宝那个逗比么? 这个等式才刚刚出现在陈修平心中,陈修平就想大笑着把它赶出去,可是现实在下一秒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孟小宝像是第一次认识程印一般地打量着他,以一种长辈的态度说:“你很好,确实是这千年来最有天赋的修士,我不如你,莫图不如你,罗雪沫也不如你。” 陈修平只觉得大脑一下子炸开了,片刻间,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不知道自己在哪,而像是鸿蒙之中的第一道响雷,一个声音猛的把他从混沌中叫醒了,那声音在他脑海中席卷而来,带着禅音一般的鸣响——“早知道你隐藏的那么深,我也不该把大宝交给你啊。” 这是谁在说话,陈修平迷糊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孟小宝——当然陈修平现在已经知道这个人并不可能叫做孟小宝——对他微笑,但是此刻陈修平却觉得自己看不清他的脸。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问自己:这个人是谁? 陈修平从来没有对孟小宝产生过怀疑,更别说觉得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因为是孟小宝将他养大的,从他五岁流落寻仙宗以来,孟小宝像一个哥哥一样将他拉扯大,孟小宝代表着他最艰难也最天翻地覆的一段日子,或者说,孟小宝奠定了他的人生,如果孟小宝是虚假的,简直就像是他的整个人生变成了一段谎言。 这冲击与当初在入门试炼时碰到的伪装成寻仙宗弟子的罗雪沫完全不同。 他记得刚捡到他时手忙脚乱地把他背上山的孟小宝,记得为了让自己吃饱而上山挖野草的孟小宝,记得一字一句教他认字的孟小宝,记得每次用话语让自己无语的孟小宝……这些孟小宝是那么真实,是一个寻仙宗的小修士,在艰难的环境中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最后成为寻仙宗近几百年最有才华的修士,如果这些回忆都是假的,孟小宝其实是个大能,是个跺跺脚都能令一个小世界强行打开的修士,那么这些回忆又有什么意义,这一切不都变成了一幕舞台剧? 陈修平感觉到自己的口腔中有一股咸腥味,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牙关咬的太紧,以至于都渗出血来。 他觉得自己开口后的声音都带着一股血腥味,却让他清醒了不少,于是他突然拉住了程印,一字一顿地对孟小宝说:“对不起,我认错了人,尊者。” 82 突然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双手是冷的。 程印想。 虽然冷,上面却遍布着细碎的汗珠,这对于已经筑基的修士是很少见的事情。 控制身体就和控制灵力一样应该成为修士的本能,会有这种表现,足以证明此刻陈修平心中的震荡。 不知道为什么,程印觉得有点不舒服,他搞不明白这种感情,只不自禁反手握住了那只满是细汗的手掌,神色未变地看着孟小宝道:“小徒方才失礼了。” 孟小宝看着陈修平,他俊秀的面容上仍带着浅浅的,薄如云翳一般的微笑,双眼却是乌沉沉的,听见程印的话,他开口道:“大宝,过去二十几年,呆在寻仙宗上的只是我抹去记忆的法相,我并没有蓄意骗你。” 陈修平意外的从容,他面无表情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尊者,您身份尊贵,当谨言慎行。”说完,他就拉着程印往人群密集处走。 孟小宝却跟了上来,他一过来,人群就如潮水般的散开,所以陈修平走了好一会儿,方圆几里还是只有他,师父和孟小宝三人。 陈修平眼睛一抽,转头望着孟小宝道:“您老不至于没事情做吧,花老大力气进来,跟着我干什么?” 陈修平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下一秒眼前的景色就翻了个个,然后眼前一黑,又正了过来,茫然中他发现自己还拉着师父的手,孟小宝也还在他对面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气氛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紧张起来。 陈修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们已经过招了。 “尊者,刚才那可不是长者所为。”程印道。 “修仙界分什么长幼,你我修为相仿,当是平辈。” “尊者这话就让在下惶恐了,我记事起,尊者可就已经是魔界至尊多年了。” “这是如此,我只能叹一声后生可畏了。” 两人一来一往打了阵机锋,突又沉默下来,半晌,程印道:“你要的东西并不在我这。” 陈修平一听这话,就是一愣。 孟小宝直视程印:“你自己相信这话么。” 程印苦笑:“确实,这话我自己也不信,但事实确实如此。” 陈修平后知后觉,敢情孟小宝跟着的,压根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羞愤令陈修平更加愤怒了,但是他马上又好奇地想,孟小宝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 第106页 孟小宝的神色凝重起来,因为他看得出来,程印似乎没有撒谎,心中惊疑不定,表面上,孟小宝却肯定道:“我早就算出,最后一块仙魔令就是在寻仙宗,寻仙宗万年来只有一人以惊艳之姿入门,也只有你才会知道仙魔令的秘密。” 程印心中一动,已经知道孟小宝说的当是陈修平手上那块,表面却坦然道:“天命之事岂是能那么轻易预料的,尊者修行日久,应当比我更知道天命的神秘莫测。” 孟小宝笑道:“砚上,轮回开启需要仙魔令,实不相瞒,我许多年前就已经做好准备,只等郎平关大集后开启轮回,现在轮回提前开启,你又恰好出现在轮回,你可认为,这仅仅只是巧合?” 孟小宝的话令陈修平一惊,他清晰地记得不久之前,程印才告诉他,他娘给他的那块黑黢黢的令牌,就是“仙魔令”,万万没想到,孟小宝布局那么久想要找的东西,居然在自己手中,想来是一叶障目了。 脑中思绪飞转,陈修平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令旁人看不出端倪,虽勉力控制,微微放大的瞳孔还是流露了他的震惊。 孟小宝此时正注意着程印,因此陈修平虽掩饰的不好,孟小宝却也没有看出来。 程印冷淡地看着孟小宝:“那么尊者难道忘记了么,根据轮回的开启规则,最初进来的,当有三个渡劫修士。” 孟小宝表情一变。 “你不可能没发现应暖,却不多加关注,看来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孟小宝不说话。 程印从他先前的话中已经猜出将应暖困在这里的就是孟小宝,但也并不在这方面上多做纠缠,只冷然道:“除了应暖,还有一人,你难道就不好奇么。” 对话到这儿,程印先前假惺惺的尊敬早就已经消失不见,想来也不喜欢这样说话。 与之相对的,孟小宝也已经不复初始的儒雅温文,眼中多了丝凛冽的妖异,他看着程印,突然洒脱地笑了起来,道:“同门许久,我们何必要争锋相对呢,程长老。” 程印如玉般的眉头皱了起来。 孟小宝恍若未觉:“让别人走在前面,想必你也是不愿意的,你如今实力有限,我也不希望大宝受伤,我们何不携手同行?” 说罢看着陈修平,露出了熟悉到令陈修平目眩神秘的微笑。 陈修平立马就想说一句“滚蛋骗子”。 可是他的话刚到嘴边,程印就已经接过了话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咦? 陈修平吃惊地看着程印,程印坦然回望,说:“有焰越尊者在,此行必能平安渡险。” 陈修平不甘不愿地把疑问咽在了肚子里,虽然孟小宝令他相当不爽,但是对师父的敬爱还是超过了不满,于是他只是不看孟小宝,走到了程印的身边。 孟小宝笑嘻嘻地粘了上来,说:“大宝,许久未见,你对我未免太冷淡了。” 陈修平无视他。 孟小宝又道:“我现在已经恢复记忆啦,你干脆跟我走,我保准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修为突飞猛进。” 陈修平转头去看师父的脸。 孟小宝再接再厉:“大宝,别扭什么啊,父子哪有隔夜仇啊。” “……!”陈修平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我不叫大宝了,第二你别占我便宜。” 孟小宝见陈修平重新对自己说话,眼睛一亮,笑道:“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换种说话——夫妻哪有隔夜仇啊。” “……”你人设崩了啊!陈修平一脸见鬼地看着孟小宝,这回却没等到他说话,他便觉得脚下一轻,须臾间离开了原地,从程印的左边到了右边,孟小宝和陈修平便被程印给隔开了。 然后陈修平便听见了程印冷冰冰的声音:“对尊者礼貌些,修平。” 陈修平一愣,看了一眼师父,见他紧紧抿着嘴,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也给了他一眼,眼神碎冰一般的冷,不知为何,却令陈修平有点开心起来了。 ☆、第72章 轮回休闲琐事5 83 陈修平对魔界并没有多少了解,修行以来,他一直也没有面对所为的魔道或者魔修,只记得以前师父曾对他说过,区别道魔的并非是种族或是功法,而更多是他们所追寻的“道”,当然,很多时候功法都会影响到修士对道的理解,出生与种族同理。 当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一开始,陈修平对孟小宝是所为的魔界至尊什么的并没有什么真实感,因为你看,“魔界至尊”什么的听起来就中二气十足的称呼,比起恐惧,更容易感觉到的还是逗比啊,更何况对方还是孟小宝。 但是很快陈修平便体会到了这个称呼所带来的含义。 先前他已经发现,孟小宝所过之地修士皆是避退,起初他不很深刻地能明白原因,但是很快,当有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修士靠近他们的时候,他明白了什么。 因为下一秒,他之前所看见的蜥蜴头突然发起狂来,嘶吼折一口把那修士的头咬了下来。 那画面太没有真实感,直到鲜血溅了满地,陈修平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孟小宝微微皱眉,撇眼看了身边的侏儒一眼,那侏儒便带着惊恐的神情,匆匆跑到蜥蜴人那儿,拿出一个彩瓶,念了歌咒语,那蜥蜴人便化为一道流光进了瓶子里面,这事做完,侏儒跑来告罪:“大大大大人,析人道友只是觉得那人的气息很有威胁,求大人别别别追究。” -- 第107页 陈修平只觉得这侏儒修为高深莫测,周身的气息他只稍稍感知便难以呼吸,可这人面对孟小宝,竟害怕到连话都说不利索。 陈修平震惊地望着孟小宝,只见孟小宝笑了笑,温和道:“不要紧,只是还是要小心些,可别吓到别人。” 不知为何,那侏儒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孟小宝大概不耐烦看他恐惧的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侏儒便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陈修平掩住惊色,收回目光,孟小宝当然发现了陈修平先前的举动,温声道:“我在位日久,有些积威,不过脾气其实向来不错,你以往也是看在眼里的。” 陈修平不说话,暗想,孟小宝在寻仙宗确实一直以好好先生的面目示人,但若是现在他还认为那表现是真的,那自己就真是白痴了。 又行了一段,阴冷的环境没有变化,这空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以修士的速度前进了那么久,连远处高山的大小都没变过,陈修平已经体会出其中的诡异,身边的程印和孟小宝却好像没有发现似的,兀自埋头赶路,就在陈修平觉得自己的疑惑要到顶点的时候,陈修平突然听见孟小宝道:“好了,差不多可以清场了。” 话音刚落,陈修平身体一轻,便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等他意识到这怀抱属于谁的时候,他的脸“腾”地红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淡淡的药香萦绕在周身,令他浑身发软发烫,与此同时,更加了一把火的是,一股温热的气息轻柔地吹在了耳边,那气息中裹携着轻不可闻的一句话,顺着耳廓滑进了陈修平的耳里:“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张,等我说出‘可以了’,就把精神力探进令牌,记住了。” 这句话令陈修平清醒了起来,他隐隐知道程印不可能毫无意义地做那么暧昧的举动,可不知为何,知道这个举动是为了传话,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 但是很快他把这失望赶出了心底,并发现了师父要把他抱在怀里的原因。 此时周围正刮着带着灼热火气的罡风,先前紧紧跟着他们不靠近的一众修士居然都不见了踪影,罡风依稀能看到一些法宝的碎片,甚至还有模糊的血肉。 陈修平一凛,已然明白孟小宝所言的“清场”是什么意思。 罡风渐渐平息,程印也放开了陈修平,此时陈修平目之所及,唯五人而已,其中三人自然是自己程印和孟小宝,还有一人是应暖,她虽先前没什么存在感,并且似乎失了神智,但毕竟是实打实的渡劫修士,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顶多是衣衫和发丝凌乱了些,另外一人,却是先前也注意到的有着金属质感肌肉的巨人,他周身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之中,唯有腰间围了一块不知属于什么动物的皮毛,盖住重点部位,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喇叭状的法器,正在收工,看来刚才那诡异的风,是由他带来的,而收起法器之后,他也没有多留,冲孟小宝行了个礼,便迈着大步在虚空之上跑向远方,几息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见那人远去,孟小宝突然拍了拍手,笑道:“现在,外人都已经走了,各位道友,你们还要躲到几时呀。” 虚空之中,三道身影浮现出来。 最先清晰的,是一个身姿挺拔如修竹般的男子,而陈修平看到那人的面容之后,一时停住了呼吸,只因为那端丽秀美的面容,实在是他平生所见最美。陈修平觉得自己分明见过不少美人,不说程印的完美无瑕(非常主观的想法),原守规初见时已经美得雌雄莫辨,但那尚是属于人间的美丽,应暖美则美矣,与这人相比,却空洞的好像没有灵魂。 这人美得就想烈焰一样,冲击性的美丽像是炮火般闯进初见他的人的心里,那面容好像在发光,那光彩炫目到让人难以逼視。 他偏头去看程印,却见程印似乎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并开口道:“莫图,好久不见。” 孟小宝定定望了莫图一会儿,说:“看来莫道友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并不明说“这件事”是什么,莫图却不问也不反驳,抿着嘴高深莫测地笑着,陈修平顿时觉得这个人和他心目中真正的大能重叠了起来。 仔细想想,他所见的渡劫修士,师父是开挂了的不去说他,应暖已经疯了,现在还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孟小宝逗比的一面简直表现太多,而罗雪沫更是个喜怒无常脑洞乱开的变态,简直就是让他对高等修士们产生幻灭之情。 他正想着罗雪沫,罗雪沫的身影,也显现了出来。 程印早就告诉陈修平罗雪沫一定会来,因此陈修平并不吃惊这三道身影之中有罗雪沫,但当最后一道身影也清晰的时候,陈修平却僵住了,因为最后一人——也是罗雪沫。 但是陈修平很快就通过她身上的服饰认出来,这人准确来讲,应该是罗青瑛。 罗青瑛还穿着那套丫鬟的衣服,整个人都气质却已然不同,她谁也没看,甫一露出身影,就看着罗雪沫,罗雪沫却定定看着程印,程印回望她,面无表情,无悲无喜。 好一会儿,罗雪沫收回目光,怂了耸肩摊手道:“好吧,人家已经放弃啦,只是来回收法相的而已,人家可不希望成道的机会被法相占去了。” ——法相? 这个名字陈修平先前也听孟小宝说过,但并没有介意,现在想来,孟小宝也说,他在寻仙宗的,是抹去了记忆的法相。 -- 第108页 孟小宝笑道:“罗道友真有趣,法相与真身又如何不是一体的。” 罗雪沫瞪了孟小宝一眼,却看不出什么怒气,更像是在撒娇,她说:“我修炼的功法,可和你不一样哦,你硬要问,我也是不会说的。” 孟小宝加深了笑意:“那罗道友所说的话,我也是不会信的。” 罗雪沫突然就笑了,先前那弱智的小女儿姿态消失不见,弯弯的眉眼中带着媚人的笑意,她说:“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攫魂令,又不是只有一块。” 话音一落,她周身突然飘散出银白色的磷光,很快那银光便一粒粒堆砌成了一座巨大的城池,陈修平瞪大了眼睛,他看着这城池飞快的成型,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栩栩如生,下一秒这城池向他们压了过来。 陈修平只觉得一阵压力之下,他似乎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身处的空间已经不是阴冷的轮回,而是一个充满烟火起的集市。 纷纷扰扰的声响突然之间闯进他的耳朵,一个个穿着布衣的平民与他磨肩接踵地擦身而过,一时之间,他以为那修仙界和各式各样的人都只是一场白日梦,然后下个眨眼,眼前的一切突然虚幻起来,人声像隔着薄膜,触目之物则是光幕上的影片。而细看之下,那光幕之中似乎还重叠这另外一副图画,那是个充满火焰岩浆的世界,就像是传说中的地狱。 ☆、第73章 轮回休闲琐事6 84 修士构筑自己的小世界,是从筑基就开始做的事。 但对于筑基期修士而言,他的小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仍然是一场包裹在迷蒙之中的幻梦,他们的心中可能有自己想要的山水,但是也仍然只是山水而已,那是属于世界的,而不是属于他的。 但是对于渡劫期修士而言,小世界与他本身的道,早已经密不可分。 陈修平在第一时间就已经陷入罗雪沫的小世界中,这不仅是身体的陷落,也是精神的迷失,更何况现在状况复杂,谁都有可能是敌人,因此就算是程印,此时也分身乏术,无暇将陈修平立马从小世界里掕出来。 但是程印也没有太过担心,因为他知道罗雪沫没有理由伤害陈修平,不说自己与她还没有完全撕破脸皮,更重要的是,在场没有人认为攫魂令是在陈修平手中。 这是一个奇怪的盲区,仅仅是因为轮回如此重要,没人认为自己会让出去,然而更奇怪的是,自己确实有获得的机会,但是却放弃了。 现在想来,当时的诡异决定,倒是给了自己和修平机会,因为就算是以道心发誓回答,他也可以从容回复,自己根本没有攫魂令。 因此也没有非加入这场战斗的原因。 程印冷眼旁观。 在罗雪沫和孟小宝的小世界侵压之中,程印和莫图倒空闲下来,莫图施施然走近程印,端丽的面容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莫图开口道:“我居然没有算出来,攫魂令在你手中。” 程印瞥了莫图一眼,答非所问道:“我还未谢你,之前找到我的事。” 莫图一愣。 程印继续开口道:“罗雪沫找到我之时说,是你找到我的。” 莫图这才记起程印在说什么,那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大概就是程印在一个遗迹探险,却失去了踪影,罗雪沫找他帮忙,才算出程印应该是中了诅咒,流落在某地了——那次算出来的命数并不算险境,因此莫图并没有想到程印还想着谢他。 而程印只是想到,就是因为那次,他捡到了陈修平——或者说陈修平捡到了他,才让事情发展到如此有趣的程度。 “无论如何也是朋友,这点小忙不足挂齿。”莫图这样回复。 程印望着因为小世界的侵压而神色变换莫测的罗雪沫和孟小宝,而瞥了眼一脸茫然的行走在两人小世界夹缝处的应暖,突然说:“你的演算从来没有错过,为什么这次就不信自己?” 莫图微微一怔,马上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攫魂令共有五块,据我所知,你手上有一块,当年万法仙门被灭门,不出所料是魔门所为,那么焰越尊者手上应当也有一块,罗雪沫既然现身于此地,急躁至此,那么她手上也应当有一块,轮回出现在陈河,并不确定是不是意外,但是夜家手上有一块,也是不少人知道的一件事,应暖既然能在轮回现身之前就困于轮回,我斗胆猜测,她手上也有一块,甚至是焰越尊者设计给她的,所有攫魂令的归属都清晰无比,你怎么会认为,我手上有一块呢。”程印面容清冷,却侃侃而谈。 莫图却突然笑了,他说:“道理居然真的是这样,怪不得居然连焰越尊者都无法确定。” 程印微微皱眉,看着莫图。 莫图从容道:“可是啊可是,小程印,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话,有点太多了么?” “所以了解你的人都不会信,我不会相信,罗雪沫也不会相信。” 程印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莫图好一会儿,直到莫图心里都有点发毛了,才开口说:“哦。” 莫图:“……” 85 罗雪沫分神看了下莫图和程印,笑了。 她与孟小宝遥遥相对,不知为何,声音却传了过去。 “我们在这儿打打杀杀,他们倒是好,干脆聊起天来了。” -- 第109页 孟小宝也是笑:“我自然不愿做这鹬蚌相争之事,相信你也是不愿意的。” 罗雪沫立于虚空,嘴唇像是染上鲜血一般艳丽,这是因为受到孟小宝的小世界的影响,事实上,一对一,她确实并非这位魔道至尊的对手,她的长处在于扰乱和幻境,这恰恰是一对一对决的时候很难展开的技巧。 她知道自己确实有些急躁了,但是她不得不急躁,她本以为自己做了个相当聪明的决定,却没想到,反而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自己的法相给别人做了嫁衣,这对向来信奉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罗雪沫来说是很难忍受的事情,何况,据她所知,轮回认主,与最先进入打开轮回的三个修士息息相关,甚至很有可能落下把柄给最后的轮回之主,这是她绝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算一定要面对,对象也不能是眼前的魔道至尊。 这么想着,罗雪沫眯眼道:“那是自然,我们何不就此停手?” 这么说着,周身如银屑般的闪光渐渐淡了下来,那栩栩如生的红尘世俗也暗淡下来,其中的人物停止活动,声音也变得如机械活动般虚假,罗雪沫认为孟小宝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因此愿意做第一个收手的人。 孟小宝却陡然皱起了眉头,下一秒他脸色一变,那地狱般的小世界瞬间破碎,周身则冒出了深到发黑的火焰。质感如山岩般都巨大头颅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后,龟壳像是山峰一般的玄龟抬着天柱一般的爪子压了下来。 “轮回”仍然寂静灰暗的像一幅水墨画,小山峰一样的玄龟的出现没有给它带来一丝硝烟和震荡,它的一切仍是静止的,只有里面的人和龟表现出一种鲜活的生动。 罗雪沫慢慢走向罗青瑛,将她的手牵在手里,举目四望,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莫图悠然道:“罗雪沫太着急了,现在想来,后着也没用了。” 程印先把在原地显出身影的陈修平捞了过来,却也并不多做什么,任由他沉静于虚幻的精神世界之中,然后他回复莫图道:“原来你要帮她。” 莫图只是笑,细长的凤眼弯成了一道笑眼,密迷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盖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说:“我挺喜欢焰越尊者,但是我更喜欢阿沫啊,所以当然帮她。” 程印不再说话。 罗雪沫牵着罗青瑛走了过来,罗青瑛周身此刻笼罩着一层诡异青烟,让人觉得她的存在是虚幻的,她看了看莫图,最后却望向程印,问:“他还在这儿吧,人呢?” 程印不动声色:“我也没发现。” 罗雪沫叹气:“我太着急了,让他发现我做了很多准备,结果堂堂至尊,居然躲起来啦。” 程印不做评价,但是他觉得孟小宝的选择还是挺对的,要是他自己知道会受到两个渡劫修士加一头玄龟的围攻和一个不明目的的渡劫修士的围观,应该也会选择先躲起来。 他觉得孟小宝做了个很好的选择,自然也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他,因此也不愿做无用功,看着莫图和罗雪沫用各种办法找人的样子,反而把目光移开来,投向了应暖。 他目光断断续续地扫过应暖,发现此时她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没有灵魂没有思绪,像是一个漂亮的,鲜活的傀儡,她遥遥望着虚空,突然之间往一个方向狂奔起来。 程印几乎在同时追了上去。 莫图和罗雪沫一愣,也立马追上去,不过已经落下了一段距离。 赤脚狂奔在黑色荒野上的应暖像一道光芒,她白色的麻衣高高地飞起来,乌发像一道玄光,随着她的奔跑,空气突然流动起来,铅灰色的天空上似乎翻滚起了浓烟一般的云层。 然后,一切似乎都活过来了,风扬起了地面上的灰沙,云层翻滚不定,远处的山峰不再是画布上的模样,随着修士的奔跑,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然后被甩在了身后。 陈修平也醒过来了。 但是他看着快速后移的风景,觉得此刻的场景比刚才的世界更像是虚幻。 风景渐渐化为直线,最后甚至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他突然想是不是因为师父的速度已经超过光速,所以穿越了时间。 他眯着眼睛向前望去,只看见在线状的虚空前头,有一个明亮的洞口。 然后他发现一块令牌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然后听见了师父在他脑海中响起来的那句“可以了”。 他的精神力探进了那块所谓的攫魂令。 一阵白光之中,一切都,破碎了。 破碎了的世界似乎变作了光怪陆离的隧道,而他像是面条一样,滑了进去。 至此,思维断裂了。 ☆、第74章 一个人的宗门01 86 ——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之中,活着的人反而显得异样。 陈修平想。 断壁残垣之下,人类的躯体像是某种过分真实的玩偶,鲜血像是写意山水画的墨色,因为过分饱满,映在视网膜之上,反而显得虚假并且黯淡。 反而是白的躯体和黑的发丝,像是侵压而来的海啸一般鲜明。 他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填满脑海的冲击推开了一切,他伫立在这样一片人体构成的荒野之中,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一阵压抑了的苦哭声惊醒了他。 -- 第110页 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奶猫的叫声,翻滚在喉咙处,明明没有多响的声音,却一下子把陈修平从混沌中惊醒了,他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地发现,发出哭声的正是自己,或者说,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一具躯体。 陈修平不知道这一具躯体是谁,他只知道这是个小姑娘,似乎几个时辰之前,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在一夕之间,因为一场屠杀,变作了一场幻梦,他经历其中的片段,虽然不能控制身体,却也享受了一切的幸福琐碎,直到此刻,却突然被一记重锤,击打地缓不过神来。 但这也是从他醒来之后,他第一次有长久的意识回想这一切。 在过去的几年中,他断断续续地醒来,却似乎一直在做梦,只朦朦胧胧之间经历了这小女孩的一切,直到现在,才回复了意识。 然后他想,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轮回”之中么?现在是怎么了?是又穿越了么? 然而没人回答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掌,再次攥着他将他拖入了命运的洪流。 87 当陈修平知道这小女孩叫作应暖的时候,这女孩已经七岁了。 五岁面临家破人亡的惨剧的小女孩,在荒野之中被一个同样年幼的小男孩找到,已经过了两年,这一年,小女孩第一次开口对小男孩说:“我叫应暖。” 陈修平在昏昏沉沉中猛的惊醒,他看不见小女孩的模样,却一下子想通了什么,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原来这是应暖的回忆。 怪不得所有的经历并非按部就班地发展,有的时候简直像按了快进键一般快速划过,每当这种时候,陈修平便昏昏沉沉,像是陷入迷梦。 而在应暖说出名字的这一刻,陈修平清醒了,他看见一个男孩窝在墙角,嘴角眼角都是乌青,听到应暖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媳妇儿唉,你终于说话了!” 陈修平无语,万万没想到,相依为命的两人居然是流氓和童养媳的关系。 应暖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似乎也很反感这样的说法,皱着眉头不说话,但是陈修平能感觉到,应暖非常担心这个男孩。 男孩看着应暖,咧嘴笑着:“媳妇儿,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地把你养大的,到时候我们成亲,生个儿子和女儿。” 应暖忍无可忍,跑过去高高扬起手,但是手放下来的时候,速度却放缓了,轻轻地盖在了男孩的眼睛上,男孩没有动。 陈修平这时候发现,男孩的脚似乎断了一只,此时弯折地拖在地面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他一时震惊,在看着男孩嬉皮笑脸的样子的时候,陈修平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受了那么重的伤,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明亮,笑容太过于豁达,反而叫人忽略了一切,而现在眼睛被应暖瘦弱的双手挡住,惨烈的一切显现了出来。 陈修平感受地到应暖内心剧烈到波动,女孩移动身体,慢慢靠在了男孩身边,轻轻地在那沾满尘土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羽毛般的亲吻,然后沙哑的声音生涩地从口中发出:“别离开我啊。” 被期待着的男孩,终于还是没有回应女孩的期待,虽然接下去的几天女孩拼尽全力地去照顾他,甚至找来了干净的水和食物,但是在第三天的晚上,男孩滚烫的身体终于慢慢冰冷了,应暖的双手一只抱着那单薄的躯体,直到他变得僵硬,再也无法嬉皮笑脸地说出那些流氓话来。 年幼的应暖其实还并没有对这世界有清晰的认识,但是陈修平已经发现了,应暖的国家似乎是处于战乱之中,战火之中,每天都有人死去,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来在乎死在角落的小男孩,和家破人亡的小女孩。 比起生命,应暖更先认识到了死亡,陈修平作为一个旁观者,却心痛到说不出话来。 他清晰地体会到了应暖的绝望喝撕心裂肺的痛苦,因为实在太过痛苦,这疼痛过后,便只剩下了麻木。 88 应暖的生命中遇到过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是应暖的师父。 应暖在某个被烈火烧尽了的山林里遇见了那老头,老头看了应暖一眼,道:“小姑娘长得不错,做我徒弟吧。” 仅凭这说法,这老头简直脱离了低级趣味,直奔着龌龊去了,但是他就因为这句话带了应暖十年,并且尽心尽力地教导着她。 然而老头已经很老了,他说他已经两百四十八岁,早先年练武急于求成伤了根本,到现在修为难以存进,到了得交代后事的时候。 应暖听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听完了冷淡道:“看来到了用我这炉鼎的时候了。” 老头气的被口水呛到,愤怒中带着心虚道:“孽徒孽徒,你哪天行行好,能不气你师父我了么?” 应暖从容如常:“你用吧,算我报你救命之恩。” 老头瞬间就没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提着袖子来拍她的头,应暖皱着眉头轻松地躲着,看着这师父就像看着一个淘气的孩子。 师父教了她修行,不过只教了个入门,其实因为更高深地修行法门,他也不会了,于是他带着应暖踏遍了凡世的所有山河,想要求一个更进一步的道路。 “啊哟孽徒啊,师父我修行了一百年,才修炼出了一些神通,你不到二十就赶上了,看来当初随便捡捡,还捡到了一个我师父说过的修行天才,倒是我耽误你了,师父我修行无望,耽误你就太暴殄天物了。” -- 第111页 应暖这时候二十岁,还是个傲娇的小姑娘,她冷嗤一声道:“我也就比你们强点,说不定放在别人那,就是个废物。” 老头就笑了:“怎么着,还要连带着你师祖一起埋汰啊,孽徒哦孽徒。” 有一年师徒两人打开了一个废弃宗门的门地,里面残留的破碎修仙陷阱把两人害得够呛,应暖抱着师父从大门跑出来,身后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她咬着牙,一声没吭。 老头一边找草药一边叹气:“孽徒哦孽徒,你是要让你师父我担心死啊,哪本话本里教你是徒弟救师父的,我就没听说过这种事,何况你一个小姑娘,那么倔是干嘛,不好找婆家的……” 应暖想了想,问:“婆家是什么?” 老头:“……” 于是应暖的便宜师父,教导应暖的最后一件事,是感情问题。 老头告诉告诉应暖,这世上总有人叫你魂牵梦萦,叫你愿意为之放下一切,你遇上了这个人,嘴贱和喜欢呛人的毛病就该都没了,你会和他过上快乐的日子,养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去过上一辈子。 “有人也说过要和我这样过日子的。”应暖说。 老头吹胡子瞪眼:“哪来的臭小子?!” 应暖缓缓道:“他已经死了。” 老头便说:“那你们没缘分,不算不算。” 应暖很平静,她的双眼像是剔透的琉璃,里面却涌动着不息的洪流,她说:“可是人总是要死的,我遇到的人都死了,或许我也应该跟着死去的。” 老头抬高了音调:“胡说八道,修行就不会死了,我们修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逍遥永生,你天赋卓越,一定前途远大,要是再说这么没志气的话,就别说是我的徒弟。” 应暖抿着嘴,本不想说话,但是不知为何,她从那永远没正行的老头的眼里,居然看到了一种恳求的神色,于是她的心突然就沉下去了,她点了点头。 某个烈阳高照的晚上,缠绵病塌许久的老头突然有了精神,他收拾了收拾东西,把一堆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堆在应暖面前,说:“好徒弟啊,今天起,我决定认命你做本门门主了,你可是本门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一定要把本门发扬光大啊。” 应暖看着他自说自话。 “你不要说师父给你压力啊,师父真的是把期望放在你身上了,不过我们做事情也要圆滑一点,要是你以后有机会进入什么大门派之类的,也别拒绝,以后可以逃嘛哈哈哈。” 应暖看着对方自己快要看腻的面容,心脏突然抽紧了,她的眼前突然展现出了一片闪烁着银屑的世界,然后她似乎看见了花的开放与枯萎,叶的掉落与冒芽,世界放缓了,又变清晰了。 于是她也看见,生命最枯萎的地方,是师父的躯体。 二十岁的时候,应暖的宗门只有她一个人了。 而她也迈向了心动期。 ☆、第75章 一个人的宗门02 89 应暖后来想,就算是不着调的老头子,应该也没有想过她能够走到这一步吧。 不过老头子终其一生连心动期的修士都只看见过她一个,估计也不会有更深远的想法,说不定他以为修行个一千年,就已经能成仙永生了呢。 应暖两千岁出头的时候,回到了她的故乡。 那个时候她吃了很多苦,遇到了很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记忆里最鲜明的,还是二十岁之前的记忆,其他几千年里遇到的,好像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条浮船罢了,当应暖这样想的时候,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无悲无喜,无情无义了。 她的宗门仍然只有一个人,这天她来到似乎埋葬了师父的地方,环顾四周,却突然记不清当日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的苍老躯壳最后埋在何地,她举目四望,觉得天地茫茫,没有自己的归处。 于是她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于山林之中,不断地问自己,自己究竟为什么走上这条道路。 她走过的地方,林木飞速的生长,岩石诡异地长高,雾气随着她的脚步弥漫开来,她身后似乎有一张画布换换展开,然后和现实慢慢重合,渐渐的,连她自己的身体都虚无缥缈起来,似乎要消融于这天地之间。 她步入分神数百年,终于开始构筑自己的道。 但是这时机并不算太好,她时隔多年回到故乡,心神震荡,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每个有宗门的修士,他们的长辈都会告诉他们,构筑自己的道,最重要的,就是永远相信自己。 应暖不相信自己。 或者说,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 她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当中,突然修为像是冰雪般的散去,从分神将至元婴,很快从元婴变成了金丹,又从金丹变成了灵寂,最后停在了心动,突然之间,她茫然的面孔清醒了,她瞪大眼睛望向四周,然后像小鹿般跳起来,飞快地向一个方向跑去,她的眼睛像在发光,又好像旋转着满天的星河。 她不看路也不看两边,淌过河水爬过山岩,然后在一棵巨大的黑树边上停了下来,她缓步走到了树边上,缓缓地坐下来了。 她已经不是分神期的修士了,刚刚进入心动期的应暖,当然记得,自己将师父埋在何处,只是对于心动期的应暖来说,周围的景色似乎有些陌生,并不是昨日的模样。 再次回到心动期应暖,就在茫然却又妥贴的时候,遇到了原遇空。 -- 第112页 90 看到那个男人走过来的时候,陈修平比应暖更先吓了一跳,他是非常知道心动期修士对凡人的诱惑力的,应暖道心受阻,修为后退,此时又是最混混沌沌的时候,要是这男人现在有什么不轨之心,那真的是*的莫名其妙了,不过话虽如此,应暖现在也有心动期修为,而这人一看就是凡人。 其实这些年陈修平附身在应暖身上——或者说在应暖的回忆之中,也已经看到了不少龌龊之事,但是那些事都有些模糊,就像是电视剧一样让人毫无真实感的一看就过,大概是因为应暖本人都不甚在意,而现在这场回忆突然变成了3dmax版本,莫非这个男人很重要么? 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走近的男人果然露出了惊艳的目光,可是惊艳过后,却变成了困惑和谨慎,这变化令陈修平吃了一惊。 然后那男人边缓步过来边开口道:“妖精?” 陈修平:“……” 应暖没有说话,她用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男人,和看着一枝花一根草没有区别。 男人反而放下心来,道:“你不害人吧?莫非你也被困在这里了?” 应暖皱了皱眉头,男人视而不见一般,又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又在这荒郊野外,肯定是妖怪没错了,但是看见我也不攻击,莫非是吃素的妖精?” 应暖秀气的眉毛支起来,开口道:“聒噪。” 男人被没礼貌地打断,也没生气,笑嘻嘻地看着她,在一边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三天。 期间应暖自然是一口东西都没吃,没想到,连那男人也是。 应暖早已经辟谷,更兼无欲无求,就连为嘴馋也不曾吃过东西,那男人当然不同,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甚至已经过了最好的修炼年龄。 但他应当是个了不起的武者,因为他熬了三天,到实在忍受不了了,才起身离开原地,进了林子里。 过了半天,暮色沉沉之时,他浑身是伤地回来了,面孔灰败,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应暖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死气,这和前些天在师父那儿感受到的是一样的。 男人半死不活,却一瘸一拐地靠了过来,好不容易才走近了应暖周身五步之内,应暖正想着这人敢更近一步的话就一掌把他拍开,那人却就在那地方停了下来,仰身倒在了地上,双眼没有焦距地望向天空。 半晌,他开口道:“其实你是仙女吧,虽然你那么无情,你知道么,除了你所在的这个地方之外,到处都是我见都没见过的猛兽,我只想摘点果子吃,好像就要死啦。” 赢暖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她发现眼前这一幕让她感到熟悉。 或者说,男人对死亡的豁达让她感到熟悉。 就算是心动期以前,应暖也经历了太多的死亡,早已经可以漠视它,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感到荒谬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觉得这是天意。 于是她开口道:“你愿意拜我为师,开始修行么?”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他飞快地开口道:“好。” 这会儿反而是应暖愣住了,她想问“难道你以前没有师父?”“这样就答应了一个陌生人的要求真的好么?”,但是她本质上不善言谈,便直接道:“我叫应暖。” 男人笑了,露出带着血丝的白牙:“我叫原遇空,师父。” 对于这句话应暖没什么反应,陈修平却心神巨震,因为他想起来了,原遇空不就是原守规他爹?也就是说,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男人,就是辜负了莫求是,勾引了应暖的那个大渣男!? 90 如果硬要指出原遇空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优点的话,那应该就是乐观了。 不过这种乐观更接近于不要脸。 比如此刻,原遇空就抱着应暖的大腿鬼哭狼嚎道:“我真的不是那妖怪的对手啊师父,而且我中午还没吃饱呢。” 应暖冷酷无情地把他踹了出去。 她认为作为他们宗门的传人,必须要有在绝境爆发的勇气。 这篇空间因为应暖的内心封闭变成了一片死地,里面有应暖这些年来见过的奇花异草,也有凶猛野兽,但是这毕竟是赢暖的小世界雏形,所以里面的一切都不会攻击她,倒是原遇空绝不能落单,一旦落单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明明是那么诡异的一个环境,原遇空竟然完全没有想着逃出去,也没对应暖有什么怀疑或者怨念,只能让陈修平赞一句神经大条。 然而很快,作为旁观者的陈修平就知道,并不是原遇空神经大条,而是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原遇空已经喜欢上了应暖,虽然陈修平情商奇低,也已经能从那偶然露出的目光中发现这件事,而应暖显然也对这种没皮没脸的人没辙,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沦陷进去。 当局者迷,两人倒是浑然不觉,陈修平旁观两人无知无觉地秀恩爱,只觉得要闪瞎了自己的狗眼。 这样的日子过得简直没什么真实感,陈修平掰着指头算日子,没过多久,就已经完全不记得过去了几天,反而是原遇空提醒了他。 有一天晚上,原遇空烤着肉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突然开口道:“师父,我们已经在这儿困了一年了,有办法出去么?” 连陈修片都没想到原遇空一直算着时间,应暖自然更没有想到。 -- 第113页 她本质上是陷入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之中,还有些思维已经很了不起了,哪可能想这么多,但是她本能的从原遇空的这句话中察觉了什么,她在原地看着湿润的泥土,闻着迷散在鼻腔的草木味,好半天才开口道:“你想离开这里?” 原遇空毫无阴霾地一笑:“我只是有点想念福嫂的烤鸭,自己烤出来的肉,总是不怎么好吃——啊是了,我还没有跟你说过福嫂吧,她做的菜可是一绝……” 原遇空的话还没有说完,手中插着兽肉的枝条突然被夺走了,他吃惊的望向应暖,应暖却没有看他,只是专心的拿着肉块在火上烤。 修士的控制力和观察力自然不是凡人能比得上的,应暖烧着一块烤肉,却比造一件法器还要细心,满脸严肃地盯着火焰,甚至拿手去控制火焰的温度和形状,过了一会儿,肉香四逸,从火中拿出来的烤肉,散发着松木的清香,油光发亮,令人食指大动,应暖把烤肉塞在了原遇空的手里,说:“尝尝看。” 原遇空好像呆住了,他拿着肉,几乎是机械地下了口,吞了下去。 应暖有种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期待,她故作冷淡地问道:“怎么样。” “很好吃。”火光中的原遇空,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第76章 一个人的宗门03 91 陈修平看见了这个表情,但是当时他并不明白原遇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一个表情,他还以为是应暖给他烤肉太感动了呢。 陈修平自我带入了一下,发现要是给自己烤肉的是师父,自己一定也会非常感动的。 陈修平已经确定这两人两情相悦,一路看来,倒也理解,只能为莫求是感到遗憾,但是一想到这场梦幻的爱情结局是悲剧,不免内心也是悚然,想到自己和师父,也是一个修行天才一个修行废柴,想来自己要更努力才行。 陈修平都没有对原遇空有什么怀疑,应暖自然更不可能会有,所以当小世界被打破,应暖走火入魔到无法控制灵力,而原遇空却对罪魁祸首行礼口称“前辈”的时候,应暖茫然到大脑一片空白。 陈修平没有应暖那么茫然,也是迷糊了一下,才在原遇空和闯进小世界来的修士的对话中明白,原来原遇空一开始地闯入,就是一场阴谋。 应暖口含鲜血,像是第一次认识原遇空一般看着他,原遇空则移开了目光,面无表情地望向虚空。 那闯入者像一般反派一般猥琐地笑着,道:“我真没想到,我辈修士,居然会被凡人蒙蔽。你想必是哪个大门派的娇花吧,这构筑幻境的法器倒是有意思,也该归我。” 这人原来只是个灵寂期的修士,也根本不认识应暖,只把应暖当成了在外历练的大门派心动期修士,不知天高地厚之下,露出志在必得的自信表情,看着应暖就好像看着一件法器或是炉鼎。 应暖神色空洞,她突然冲过去掐住了原遇空的脖子,咬牙道:“你是被逼的,对不对?” 原遇空不说话,倒是那修士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你要死了。” 应暖不看那修士,只看着原遇空。 那修士大约觉得自己被冒犯,不耐之下,便祭出一把长剑,向应暖击来。 应暖道心被阻,又在走火入魔之中被强行打开了初构筑的小世界,修为被禁锢在心动期,本就是强弩之末,她深深看了原遇空一眼,却仍不放手,勉力用另一只手抽出一把玉尺,挡住了长剑,自身却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吐血向后倒去,正倒在了原遇空的怀里。 原遇空下意识地抱紧了应暖。 而应暖渗出鲜血的手指紧紧攥着原遇空的衣襟,一字一顿地问:“你一直是骗我的么?” 原遇空看着应暖,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说:“对不起啊师父,我是骗你的。” 应暖的表情却突然松动了,她说:“你还叫我师父。” 原遇空带着温润的笑容:“你永远是我的师父,我喜欢你,师父。”这样说着,他抱住应暖,轻声道:“我的命不值钱,但是我要赔给你,对不起。” 应暖就僵在了原遇空的怀抱之中,她茫然的眼神突然清明了,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定住,然后渐渐翻滚起金色的流光,下一秒,她清丽的面孔突然光芒大胜,鲜血从皮肤上蒸发,肌肤如同宝珠般散发出莹润的光芒,所有的狼狈不堪从她身上消失了,她的气势节节攀登,很快就重新步入分神。 那闯入的修士顿时吓傻了,他指着应暖“你你你”了半天,很快忙不迭跪下求饶,颤声道:“小道不知是前辈再次渡劫,但求饶了贱命一条。” 应暖没有分一点注意力给那修士,那原本带着绝望茫然的眸子渐渐清醒了,她仍看着原遇空,顺便反手一甩袖,那修士便化成了一团血沫。 应暖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种复杂摸测的神情,像是依恋,又像是残酷,她说:“我之前神志不清,收徒之事,其实是不做数的。你虽助我突破,但是也引人来害我,我们俩之间,算是两清。” 原遇空看起来很平静:“原来你是更厉害的仙人么,那想来应该是不做数的。”说完,他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了已经恢复原本模样的林子,那行动举止都太过从容,到让陈修平怀疑先前的爱慕只是错觉。 -- 第114页 但是陈修平感受不到原遇空的内心,却能感知到应暖的内心是多么疼痛狂躁,那鼓噪的心脏不停地催促着应暖快去拦住原遇空。 为什么不去追?陈修平在心里大声问应暖,但是应暖听不到他的话,她只是在原地呆呆地站着,像是一块雕塑。 好几个晨昏日暮,应暖好像变成了死物,无知无觉,没有动静,直到秋天过去,薄雪落下,宛如雕塑一般站了许久的应暖突然抬手捂住了双眼,仰起头来。 陈修平不知道应暖在做什么,却下意识地猜测,她是不是在忍住眼泪。 92 陈修平不懂为什么不管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小说中,有情人为什么都要相互折磨。 就好像是应暖和原遇空,他们分明是互相爱慕的,原遇空家里倒是有个未婚妻,可应暖分明应该没有任何阻碍。 但是陈修平很快就明白了应暖的顾虑,应暖道号无恨,现在是修无情道的,虽然从后来应暖和原遇空在一起却仍修到了渡劫已经能看出,应暖后期应该改道,但是现在的应暖显然没有以后的觉悟,她虽靠对原遇空的爱慕破瘴,自身却并没有正视这件事,她既然志在长生,自然担忧男女之情会阻碍她的道心。 陈修平急得抓耳挠腮,真想大声告诉应暖,去恋爱吧,去恋爱吧,你修的就不应该是无情道! 应暖当然没有听到陈修平的话,但毕竟是比陈修平有天赋不知几倍的修士,很快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在一次闭关之后,应暖再次来到了凡人的地界,略做打听,然后——直接找上了门去。 应暖直接把正在练武的原遇空掳走了,完全不管周围其他人见鬼了一般的表情。 而原遇空发现掳走自己的人是应暖之后,原本的惊慌也很快变成了愕然,他说:“是你。” 应暖皱眉道:“我是你师父。” 原遇空不明所以:“你不是说,收徒之事不作数么?” 应暖冷哼:“话已出口,便入因果,是我想岔了,这事就便宜你了。” 原遇空苦笑:“应……前辈,你应该已经明白,那时我会闯入你那儿,是受人逼迫,那人正是以我师父师妹的命来要挟我,如今,我既然已经拜师,又怎么能拜第二个师父呢?” 应暖目光冰冷地看着原遇空:“那我杀了你师父。” 原遇空张着嘴,似乎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好半天以后才开口道:“你,你真的是应暖……前辈么?” 应暖挑眉:“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原遇空便道:“我那日所见的应暖前辈,绝不会这般仗势欺人的。” 应暖沉默许久,目光沉沉地看着原遇空,原遇空也是回望,目光一片清朗。 好半天,应暖开口:“那你回不去了。” 陈修平在一旁围观,目瞪口呆。 然后他不禁想,修仙是不是会把人的情商智商都给修没了,应暖修为那么高,做起事来,简直就像是小学生一样啊。 小学生应暖就这样抓着原遇空不让他跑,却又不更强硬地干脆把他带到另一个星球或者小世界让他干脆失去希望,搞得原遇空也是抓到机会就跑,两人一个跑一个抓,一个抓一个再跑,居然也热热闹闹地过了半年。 半年后—— 应暖例行去找原遇空。 这一回原遇空跑了两天,不过基本上应暖已经确定,原遇空就在这个坊市里了,一席白色道服的应暖出现在凡人的坊市里,简直比一只一千瓦的灯泡还要闪亮,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以至于边上摔了好几个人。 应暖恍若未觉,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很快就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走去,她很快看到了原遇空,然而这回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提了他就走,反而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见原遇空在和一个人说话。 一个少女。 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双眼澄澈没有阴霾,她看着原遇空,脸上是全然的欣喜,应暖很轻易地就听到了原遇空和少女的对话。 原遇空:“……你会有危险的。” 少女不明所以,迷茫道:“可你刚才很悠闲地在吃阳春面啊。” 原遇空:“……” 少女又道:“父亲母亲都很担心师兄你,他们以为你已经……都在张罗着解除婚约,我自然不愿,没想到偷跑出来,居然就遇到师兄了。” 原遇空垂着眼:“师妹,你莫要胡闹了,江湖凶险,哪是你一个小姑娘能闯荡的。” 少女怔然,看着原遇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二师兄说你是被妖女迷走了,我不相信,师兄,你不要吓我,我,我不想,我不想……”“不想”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少女的眼泪,已然决堤。 原遇空却不看她,哪怕他的眼底全是心疼和不忍。 应暖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似乎本该是对璧人,少年意气风发,少女秀丽娇美,而自己却是在他们中间画了一道银河的王母。 应暖就这么看着,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多到连少女和少年都注意到了她。 然后在原遇空看着她脸色一变的时候,应暖走上前去,平静地对他说:“你走吧。” 话语清冷,如晨露落地,却一锤定音。 因为下一秒,她就已经如烟气般,消失在了原地。 -- 第115页 93 陈修平简直被这个虐恋情深的故事吊足了胃口,他已经知道光从感情结局上来说,莫求是和原遇空是be了,所以应暖是和原遇空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两人明明就是作天作地,作死不及。 比如说应暖明明就是一副“你滚吧”的潇洒姿态,背地里却又追了上去,在暗地里痴汉似的跟踪原遇空,而原遇空更是在离开应暖之后茶饭不思日渐憔悴。 终于在有一天原遇空做梦叫着应暖的名字惊醒的时候,应暖现身在了原遇空的面前。 原遇空对这件事的反应非常老套,啊、他惊喜地看着应暖,喃喃道:“我是在做梦么?” 此时红烛帐暖,夜色沉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清风徐来,月光像是水波一样笼罩在应暖的身上,此情此景,简直让陈修平怀疑下一秒应暖就来来一句“原郎,奴家想你”之类的了。 幸好应暖本质上仍是那个不通人情世故却又至情至性的修士,她面对的原遇空,只问:“你后悔了么?” 原遇空泛出苦笑:“后悔又怎么样呢,我不能对不起师父师娘,也不能对不起……”他垂着眼说不下去。 应暖突然走近,然后坐在了床沿上。 她秀美精致的眉眼在月光下像是画上去的一般,眼神不复往常的冷硬,倒像是揉碎了的一块宝石,闪着细碎的光芒,她低下头去,吻住了原遇空的嘴唇。 陈修平:“=口=”表白呢!胡诉衷情呢!口胡这进度不对劲吧!!!话说这角色定位也不对啊! 应暖明明之前还想个小学生一样傲娇又纯情,为什么一眨眼就上二垒了啊! 很明显原遇空也吓到了,但是很快他似乎更确定自己是在做梦了,于是……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引用这首诗居然没什么不对呢。 纯情的陈修平用一个异性的身体感受了一番郎有情妾有意的*之事,整个人几乎是崩溃的。 但是很显然,第二天的白天,莫家人比陈修平还要崩溃。 捉奸在床不说,这对狗男女——准确来讲是那个奸夫□□里的□□居然还那么嚣张,神色坦然,甚至直言叫原遇空解除婚约。 应暖说的一脸正气:“原遇空,你得负责。” 超前如陈修平,对此也不禁侧目,更别说那些莫家人了,但还没等莫家人浸应暖猪笼,应暖已经像是赶蚂蚁一样打的所有对她出言不逊的人满地打滚。 应暖特别平静地对原遇空的师父说:“我是个修士,我和原遇空已经成为夫妻了,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我可以满足。” 凡人的世界对修士的了解并不多,但是如莫家这样的,却也依稀听过传闻,听应暖这么说,一边觉得家门不幸,一边居然也感慨自己何德何能。 接下来的事陈修平早已从莫求是那儿知道,应暖送莫求是入修行路,自己则和原遇空双宿□□,陈修平看着眼前如闹剧般的一切,只得到了一个经验——生米煮成熟饭果然是自古流传的劳动人民智慧啊…… 可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却早就已经注定了。 ☆、第77章 有一个姑娘01 94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仙人毕竟超脱轮回,而鸳鸯却只能游走于生命的长河。 很多年后原遇空笑着对应暖说:“这个故事注定是悲剧,因为我们注定是不相配的。” 那个时候应暖已是合体后期,半只脚跨入渡劫,可是原遇空却卡在金丹,难有寸进。 “你用丹药仙草为我洗髓,用灵力替我灌体,可是修仙毕竟不只能靠这些,倒是我以前想的太轻松了,若是修士那么容易入道,那些名门望族,岂不是堆也能堆出个大能来,又怎会有起有落。” 应暖抓着原遇空的手,说:“正是因为你有这样的想法,才会难以有成。” 原遇空却只是笑。 其实陈修平看得明白,原遇空无法更进一步,未尝没有应暖的原因,若是修士本身天赋有限,提升道心修为或者在战斗中突破,都是修行的其他途径,但是应暖太害怕原遇空出事了,而原遇空也不希望应暖担心。 与此相对,应暖提升的那么快,也未尝不是原遇空的原因。 可惜这两人并未相辅相成,而是只成就了一个。 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应暖实在一次闭关中发现自己怀孕的,她内视自身,发现腹腔内翻滚着一团带着生气的血肉,登时面色一变,这表情简直像她发现自己无性繁殖了似的。不过其实事情会令她吃惊的原因跟这差不多。 修士繁衍后代,可并非是一男一女各有一套健康的生殖系统就可以的事,若没有在……嗯……交配行为中灌入本源之力,便不可能成功,而修士修行便算是逆天而行,不属于常世,孕育下一代自然也是违背天道,要伤及本源的,因为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怀孕,那么做这件事并伤了本源的那人,很明显就是原遇空。 她立刻破关而出,却没有找到原遇空,只看到了留在桌上了一封信,那信上的话朴素地归纳一下,就是“我不能拖累你啦,也不想死在你面前,我自己出去寻找机遇,若成功了便回来,要是失败了,我的妻子你啊,就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吧。” 以应暖的修为看完这么一封大部分都是在无病呻吟的文字不过就几秒的功夫,所以实际上只瞄了这封信一眼,应暖就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 -- 第116页 应暖最后找到了原遇空,不过找到的,只是具尸体罢了。 陈修平觉得自己很难忘记当时应暖的感受,因为那感情想不间断的铺天盖地的海潮那样一下又一下淹没了陈修平,他从来没有在应暖身上感受到过那么强烈的感情波动。 ——原来绝望是这样的感觉,陈修平想。 他再次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时,明白应暖正在突破,但是他甚至都提不起劲去感受这难得的机遇和感悟,他满脑子只回荡着应暖最后的话语—— “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应暖的宗门,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么想着,好像有一股力量将他挤了出去,陈修平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在母体之中,又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他想,属于应暖的回忆已经结束了。 95 秋风凄迷,黄叶落了满山。 山道上,两女一男,三人徒步行走着。 其中一黄衫少女,正叽叽喳喳地说话。 少女的声音宛如莺啼,所以就算是滔滔不绝地讲话,也不会叫人厌烦。 “……你猜那小贩跟我说什么,他说:‘便宜货也不一定就比高档货不好了,我敢说我这儿的东西,比之珍珑阁也是不差的。’当时我都气笑了,他在我这个珍珑阁大小姐面前说珍珑阁的不是,我哪能忍啊,何况我就知道他在骗人,他那儿就只不过卖些低阶法器,再差劲不过了,我就跟他说:‘那我们比比看,我就用一样低阶法器和你比,要是我输了,我就全买了。’那小贩也是可笑,居然一副占便宜的样子就答应了,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少女的五官并不出色,但也算清秀可人,因为年轻和此时灵动的表情显示出一种天真的娇憨,且衣着精致,装扮俏丽,看来惹人怜爱,而此时眼中因为对话方而隐隐流露的爱慕与羞涩,更显其面若桃花。 有人面对喜欢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人面对喜欢的人滔滔不绝,洛观渔属于前者,洛桑榆属于后者,这两人名字相似,其实并不是姐妹。 洛观渔比洛桑榆大了一岁,但洛桑榆却比洛观渔大了一辈,洛观渔的母亲说来是洛桑榆的姐姐,但洛桑榆出生的时候,洛观渔的母亲早已经逃婚离家好几年了,洛桑榆出生以来便被以这位长姊为反面题材教育,因此很看不上这位姐姐,所以从三年前洛观渔走投无路找上门来,洛桑榆便不曾给过这位外甥女好脸色看。 而洛观渔可能是因为幼年生活的原因,不善言谈不喜交际,自然也不会凑上来同洛桑榆说话。 而现在两人会走在一起,却是中间那男子的原因。 那男子名叫虞非晚,是个天赋卓越的修士,因此被招募入洛家做门客,不过因其剑眉星目,俊朗非凡,被洛桑榆所爱慕,背地里也属意他做上门女婿,此时他正含笑同黄衫少女,也就是洛桑榆说话,他说:“你就这样弄坏了他所有的法器?你可知你的‘低阶法器’是三爷爷特意为你做的,怎可和市面上那些作比较。” 洛桑榆堵起嘴巴:“我又没逼着他要和我打赌,何况他自己输不起,打个赌而已,硬要同我决斗,又怎么又是我的错了,我们修为相仿,不算占他便宜,为何要关我紧闭。” 虞非晚摇了摇头:“可是你……杀了他。” 洛桑榆见虞非晚脸上有不瑜神色,不禁有点紧张,下意识地假哭起来,抽噎道:“非晚哥哥,你也怪我,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人家也很害怕的啊……”她虽然假哭,也梨花带雨,令人不忍再责怪她。 于是虞非晚叹了口气,不再说她。 洛桑榆便得意非凡地看了眼洛观渔,她知晓洛观渔虽然表面上冷冷淡淡,其实也喜欢虞非晚,便忍不住在她面前炫耀。 但是见洛观渔目视前方没什么反应,心中的成就感便降低了很多,想了想,出声道:“洛观渔,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我只拜托了非晚哥哥来带我跑出去,可没有拜托你。” 洛观渔瞥了洛桑榆一眼,不说话。 虞非晚开口道:“是我拖累了观渔,恐怕到时候观渔也要跟着受罚了。” 见虞非晚满脸歉意,洛观渔冷哼道:“要她装什么好人,到时候我说几句好话,根本不会受罚。” 虞非晚无奈道:“你也只长老并非故意惩罚你,为何非要逃家呢。” 洛桑榆又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可是他们都嘲笑我——何况这件事本来也不是我的错。” 虞非晚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吧,描述了那么一大段三角恋,你们可能要问我了,我们的主角,陈修平同学到底在哪呢?根据上几章的经验来看,他应该是又在某个人的身上偷窥,但是,这一回情况有了点不同。 在几十分钟以前,陈修平确实是在某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就是洛桑榆,洛家大小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法无天娇蛮任性,虽然修行天赋只是一般,但也已经可以说是人生赢家,虽然陈修平越看越觉得,这姑娘是在走标准女配剧情,这不,三年前标准女主出现了,洛观渔就像是每个天赋异禀的女主那样,生活艰难却不放弃,遭遇误解却不解释,受到冷遇却不气馁,而且天赋卓越,热爱男主……啊不我是说,善良。 是的,洛观渔是个特别善良的人,虽然她的善良在洛桑榆的眼中被曲解成了虚伪。 -- 第117页 这十多年,陈修平在对洛桑榆的脑残行为唏嘘不已的时候,一直都在想,要是罗雪沫知道自己就这样围观了她的黑历史,会不会冲出来杀了他。 是的,洛桑榆就是罗雪沫,在陈修平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有种三观被颠覆的惊恐。 不过他虽这样想着,心中倒是很轻松,因为应暖的那段经历告诉他,他可以很安心,但是他忘记了,应暖是个傻的,而罗雪沫不是。 几十分钟之前,当陈修平准备坐下来好好吐槽一下这段脑残三角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踢了出来——第一人称视角顿时变成了上帝视角,陈修平像鬼魂一样轻飘飘漂浮在洛桑榆三步之内,正愣神间,突然脑海中想起了阴测测的声音:“看戏很爽吧?嗯?” 陈修平当机立断地……跪下了。 “对不起罗前辈,我不是故意的,从现在开始我就闭上眼睛。” “……” 短暂地沉默之后,陈修平听见罗雪沫叹了口气:“算了,程印给你的机缘,我还能怎么办呢,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了。” 陈修平心中早就有所猜测,但是听罗雪沫这样说,还是不禁心中发热,脸上露出傻笑来。 然后他听见罗雪沫说:“大不了回头等你出来,再杀了你吧。” ☆、第78章 有一个姑娘02 76 陈修平简直要给这位大神给跪了。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陈修平凄声道,“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啊!” 罗雪沫的声音能在陈修平的大脑响起,身影却仍是不见踪影,那声音轻哼了一声,像是小奶猫的叫声,萌的人心间一颤,说出来的话却是恶鬼索命:“你别以为程印就能保你,要是你觉得永远呆在程印的羽翼下面就可以的话,可也莫要忘记了原遇空的下场。” 陈修平不敢惹罗雪沫,便愤愤不平地瞪了洛桑榆一眼,少女自然是浑然不觉,仍然叽叽喳喳地同情郎说话。 年轻的洛桑榆除了外貌之外,没有一处同罗雪沫相似,甚至和罗青瑛也并不像,说来她可能比气质阴沉的罗青瑛看上去更漂亮些,但和轻灵奇媚的罗雪沫相比,就是泯然众人了,看着洛桑榆,陈修平更确定了修行能令人便好看这个观点——当然好看如师父,一定是一直都那么好看。 他这么想着,便听见罗雪沫说:“我长相上确实不如程印,不过论起勾引人的本事,程印就不如我了。” “哼,师父跟你比这种奇技淫巧干什……咦咦咦你能听到我的想法???” 虽然看不见罗雪沫的脸,不知为何,陈修平还是仿佛感觉到了罗雪沫的嘲笑:“我们精神相连,自然是不分你我啦。” 陈修平莫名悲愤,自然而然地想到,我才不要和你不分你我,想完以后才又哀叹,糟糕,这妖女能听到我的想法。 罗雪沫轻嗤:“妖女这称呼还真是久违了啊。” 陈修平决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了。 他重新望向那三人,见三人(其实准确来讲是两人)边聊边走,很快便走出了洛家的护山大阵,便拿出一架飞舟类的飞行法器,乘风而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去即将成为转折点的地方。”罗雪沫说。 “你干嘛总是听我的想法!”陈修平抓狂道。 罗雪沫不以为然:“你那小心思有什么好不看的,何况死人还担心这干什么。” 陈修平憋屈地闭了嘴,但是也把罗雪沫所言的那所谓“转折点”的说法给记住了。 罗雪沫与洛桑榆如此不同,陈修平猜测这转折一定是个大转折,嗯,可能是被ntr了,以至于心理扭曲。 罗雪沫又在陈修平的脑海里笑了起来,不过这一回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洛桑榆三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因着洛桑榆喜欢凑热闹的心态来到了一个大集市,那集市近几天便会有一场拍卖会,洛桑榆最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央求着多留几天,虞非晚虽不愿意,却还是无奈答应了。 虞非晚不愿洛桑榆在人多的地方久待,因为洛桑榆大小姐心性,一不小心就容易得罪别人,在洛家的地界上还好说,在被世家占据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通融的可能,但是在三不管地界,就很容易一不小心就遇到狠人,害人害己了。 虞非晚确实觉得洛桑榆害人害己,这并非是陈修平的猜测,而是虞非晚经常说的,虽然虞非晚经常说,却从来没有在洛桑榆面前说过,至于陈修平这个依靠着洛桑榆视角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还要多亏了罗雪沫——虽然陈修平一点都不想看所谓的渣男真面目。 那天陈修平正为了避嫌在洛桑榆洗澡的时候拼命走神,罗雪沫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说:“看你这不容易的样子,还是我来带你去看点好戏吧。” 这么说完,陈修平眼前一花,看到的景象就不再是蒸汽缭绕水波微荡,而是洛观渔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洛观渔长相颇为不错,有点清冷的御姐气质,以前因为洛桑榆的缘故陈修平不常正眼瞧她,如今看到了,到有种明珠蒙尘的感觉。 他看了洛观渔几眼,才注意到和洛观渔说这话的,正是虞非晚,虞非晚在洛桑榆面前一副温柔佳公子的模样,在洛观渔面前却随意了很多,比如说此刻他正说着洛桑榆的坏话。 “洛桑榆今天又得罪了一个散修,我花了不少灵石才揭过了这件事,她说来也不是小孩子了,行事为何还是那么莽撞?” -- 第118页 洛观渔没说话,眼神定定望着虚空中的一处,陈修平研究了一下,觉得这好像是在……发呆? 虞非晚也没指望回答,只继续道:“现在离洛家很远了,出了事也不一定能及时得到援助,到时候她自己出事不说,说不定还要连累你我。” 听虞非晚这么说,陈修平不禁斜睨了他几眼,暗道伪君子。 这时洛观渔倒是开口道:“你可以直接跟她说。” 陈修平想:就是就是,背后说人家坏话算什么啊,观渔妹子果然比这小白脸善良。 虞非晚苦笑:“你以为我没有说过?可是说的多了,除了让她厌弃,又有什么用。” 洛观渔皱眉:“她喜欢你,怎么会厌弃你?” 虞非晚嘲讽道:“喜欢?喜欢一条狗那样的喜欢么?她可是洛家大小姐,今天她可以这样看着我,明天她也可以这样看着别人。” 洛观渔一怔,吃惊地望向虞非晚。 虞非晚沉声道:“你没来的时候,我有一位大哥,也是同我一起拜入洛家的,他向来待洛桑榆如亲妹,结果当初在地穴遇险,大哥为了洛桑榆身死,洛桑榆又何曾记过他的好,还不是……”说到这儿,虞非晚微微哽咽,已然说不下去。 陈修平恍然大悟,原来倒也不是虞非晚伪君子,洛桑榆这小白眼狼,做事情确实不地道,陈修平记得虞非晚口中的那位大哥,当时地穴遇险,救了洛桑榆之后,其实他有机会逃出来,但是因为洛桑榆自私自利,不敢冒险,所以死在了那儿,而洛桑榆更是转头就忘了这件事。这种种事迹,简直让陈修平觉得这位劣迹斑斑的大小姐不有点教训简直不像话。 这么想的痛快的陈修平,突然想起这位大小姐就是现在时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定时炸弹罗雪沫,顿时除了一头冷汗,亡羊补牢道:“人家洛桑榆只是年少无知啊,这虞非晚也真不地道,就为了这种事,就骗了人家无辜少女那么久。” 脑海里的罗雪沫没有反应,陈修平不免觉得这是在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继续道:“说实话洛桑榆没有坏心眼啊,我看了那么久,这种事我最知道了。” 罗雪沫终于笑出声来:“哎呀你真是个活宝,这种违心的话说出来,也不怕道心不稳——还有谁能比我更知道洛桑榆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其实她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啊,这个世界上,自私自利的人,难道还少么。” 这话说出来像是自黑,又好像是在给洛桑榆洗地,但是这会儿陈修平才不管自己的三观呢,只一股脑地赞同:“你说的对,前辈你说的对!” 罗雪沫又愉悦地笑了,她说:“你可知你继续看下去能看到什么?” 陈修平“啊?”了一声。 罗雪沫道:“你继续看下去,便能看到有情人互诉衷肠了。我知道你觉得洛观渔不坏,她当然不坏,但是她还是自私自利,自私是构成人类的基本,特别是在自己并不觉得伤害别人的时候。” 陈修平义愤填膺:“这对狗男女!” 罗雪沫说:“我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后来杀了他之前,看了他的记忆,我只希望能看到一些我希望看到的事,得知他曾经是真的喜欢我,这样我或许能够带着更愉悦的心情……杀了他,但是我失望了。” 陈修平:“……”少女你病娇啊! “但是至少我知道了些好事。”罗雪沫听起来是在喃喃自语,“至少我知道了洛观渔也并非是个纯白无暇的好人,她也曾做过违背道义的事情,这多多少少,让我好受了些。” “……?”陈修平觉得罗雪沫话里有话,但是他不敢问,于是便带着疑惑的表情,再次回到了洛桑榆的视角。 无知无觉的洛桑榆妹子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兴冲冲地去找她的亲亲非玩哥哥,参加拍卖会去了。 她心情好,一高兴便拍了不少东西,甚至有的还是哄抬物价地抢,虞非晚在一边想要阻止,想当然以失败告终,他的面容上自然而然地笼罩上一层不瑜和阴沉,他的不快和忧虑是对的,因为洛桑榆,真的惹上事了。 她抢的某样拍品,是一个元婴期的老怪要的,那老怪叫小辈来拍,本觉得万无一失,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没眼色的程咬金,自然不快,打上门来。 洛桑榆三人都不过心动,虞非晚一见这老怪便知大事不好,连忙道:“不知晚辈哪里叨扰了前辈,万请前辈谅解,晚辈这儿刚拍了几样小玩意儿,就当是孝敬前辈了。” 虞非晚的话语和行为都很得体,没想到洛桑榆大小姐脾气却上来了,执拗道:“这是我拍下来的,凭什么给他,要给你给自己的东西好了,反正我不给。” 不仅说这种话,洛桑榆还继续作死:“你算什么东西,等我二爷爷来了,一只手指就能把你收拾了,识相的,我看你还是快跑吧。” 陈修平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能清晰地理解虞非晚此时那见了鬼的表情。 这脑残少女是谁?这种标准女炮灰剧情她是怎么自然而然地做出来的?现在连种|马文里的炮灰女配都不这样说话了好么? 一时之间,万籁俱静,只有陈修平大脑里罗雪沫的话语清晰如常—— “那个时候我还挺可爱的,对吧?” 陈修平:“……你说得对。” ☆、第79章 有一个姑(bian)娘〔tai〕03 -- 第119页 77 可爱的小傻逼洛桑榆,为她的所作所为所言付出了代价。 她一定是一点都不知道代价可以这么惨烈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的黑暗,她的世界中最勾心斗角的事也不过只是新出现的外甥女抢去了父亲的注意。 可是这一回,她睁着眼看着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甚至有点迷茫,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她被作为炉鼎豢养了起来,像只动物一样被栓在某个石室里,吃喝拉撒,都在原地,她不知道虞非晚和洛观渔在哪里,只知道那一晚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她被断言有万年也不曾出现过的“阴阳调和体质”,与她交|合可纯化采补所吸收的斑驳灵力,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炉鼎,她被关在笼子里送给各种各样的修士,有魔修有道修,有散修也有一方霸主,被这样挥霍享用,洛桑榆的修为却越来越高,因为她的体质令她本身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提升修为,于是她渐渐被送给更高阶的修士,甚至有分神修士和合体修士。 她渐渐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算是个修士了——不,或许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陈修平看着面容苍白,神情木讷的洛桑榆,有种心疼地想摸摸她的冲动,他一直被保护在寻仙宗的羽翼之下,实在不敢想,原来这世界还有这么黑暗的事情。 而短短几百年,他跟着洛桑榆仿佛看遍了这世界上所有的黑暗,他以为不能交易的事情,是能够交易的,他以为不存在的事情,是存在在很多地方的。 他以为罗雪沫会阻止他看这一切,但是其实没有,罗雪沫甚至无所谓地在某些场景里出声调侃,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 只是在某个时刻她说:“你知道么,这些人后来都死了。” 陈修平无言以对。 “我到没有特意去杀他们,只是遇到了,可以的话就杀一个,暂时做不到就先放着,等下次遇到再说——大部分时候我都能成功,因为呀,在他们心中,我不是个修士,只是个炉鼎啊。” 陈修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但是仍然觉得,说着这样轻描淡写的话的罗雪沫,并没有放下这一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于是罗雪沫这么说,“你太小看我了,我当然没有忘记,但确实已经放下了。” 陈修平无言以对,在一片沉寂中看着洛桑榆所遭遇的一切只觉得恐慌,于是出声问:“你后来是怎么逃出去的?” 罗雪沫在他脑海里轻声说:“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令陈修平产生错乱感的是,他再一次看到了应暖,只是此时的应暖与自己有着天空和地底一般的差距,无恨道人成婚,整个修仙界震动,洛桑榆这个时候的主人——一位分神修士,作为宾客去参加婚礼,洛桑榆作为这位修士得意的姬妾之一,被像是物品一样拿去炫耀。 修士被这样恭维着:“居然有这样的珍品,道友真是好福气。” 那修士便捋着胡子道:“我也是偶然寻到,若是道友有兴趣,我们俩,又分什么你我。” 能够被交换的,被衡量价值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样商品——洛桑榆默然看着这一切,眼光扫过一群人,蓦地一亮,又立马惊慌起来。 陈修平认出来,那群人竟是洛家人,里面有洛桑榆的三爷爷和二爷爷,自然也有洛观渔和虞非晚。 放到整个修仙界,洛家也不过只是个小家族罢了,此次来参加这场婚礼,不过是作为一个攀附上来的小族,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只是元婴后期,陈修平不知道洛桑榆现在有没有后悔,因为自己无知无畏,没有看见更广阔的天地便以为自己的道路没有阻碍。 洛桑榆或许是并不希望自己狼狈低贱的样子被看到,慌慌张张地想要躲开,却没想到反而惹恼了分神修士,抓着她的下巴反而将她放到了明面上。洛桑榆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羞愤到绝望的感觉,此时她面色通红,只希望自己熟悉的人认不出自己来。 但是当她的余光发现洛家人虽发现了自己,但却脸色一变急急避开的时候,比起羞愤绝望,一种莫名的空洞在内心出现了。 他们放弃我了?洛桑榆这样想着,以前的宠爱和欢笑全部都是骗人的么?就好像曾经还存在的最后一根浮木沉底了,洛桑榆心中的最后一汪清泉,也被泥淖吞没了。 但是晚宴的时候,洛桑榆还是找机会偷偷溜了出来,她身上下着禁制,只要离开所在的房间心脏就会疼痛不止,但是她还是忍着疼痛想要找到亲人,她确实找到了。 整个会场在禁制之下,所有分神以下的修士的神识都被禁锢在三米之内,因此虽然洛桑榆已经看到了三爷爷和二爷爷,他们也没有看见她,于是就在她的呼喊还没有发出的时候,她就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洛家没有这个人。” 洛桑榆愣在了原地。 “认她就等于得罪了那些大能,他们又可是好想与的——虽然那种体质,对家族倒也有些用处。”那位一直纵容着她的二爷爷这样说着。 “那时倒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体质,要是早知道,唉……”三爷爷倒似乎有点可惜。 洛桑榆的心沉了下去,她在想自己的体质的用处是什么,莫非是从小被培育成炉鼎么?这么想着,明明心脏疼痛到快要破裂,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 第120页 洛桑榆捂着胸口,慢慢走了出来,往人群稀少处走,此刻她突然觉得所有人都是那么肮脏和恶心,让她仅仅是看见,就没有办法忍受。 她漫无目的心神失守,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居然是虞非晚。 虞非晚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修为更高了些,洛桑榆看这虞非晚,竟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脱口问道:“你竟没死么。” 虞非晚原本假惺惺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厌恶道:“你不是吧,难道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大小姐么,看见我没死,你很遗憾么?也是,对你而言,只有自己没事才是正常的吧?” 这样说着,虞非晚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不过这回很可惜呢,洛桑榆——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听说那位大人把所有姬妾都取了个花的名字?” 洛桑榆双手颤抖,只觉得浑身像要散架了一般,连虞非晚的声音都变成了蜂鸣。 她不知道虞非晚后来说了什么,只注意到虞非晚伸手来抓她,似乎想拉下她的衣服。她耳鸣起来,眼前的世界也开始旋转,她已经看不见一切听不见一切,眼中白茫茫一片,又很快变成粘稠的黑暗。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 没有人在对她动手动脚,在她的面前蹲着的是洛观渔。 洛观渔的神色仍然清冷难以看出情绪,眼底却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担忧,她抿嘴沉默许久,好半天才说:“虞非晚已经走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话堪堪说出口,似乎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于是她皱了皱眉,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只看着洛桑榆说:“我能帮你么?” “你在同情我么?”洛桑榆突然开口道。 洛观渔点头又摇头,最后却只说:“对不起。” 洛桑榆却突然笑了,她说:“很少有人在意我的想法了,没关系了,你先送我回去吧。” 洛观渔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却并没有看见洛桑榆眼底所酝酿着的恶意。 洛桑榆看上去比从前更好相处,她柔弱而甜美,没有了过去的盛气凌人,反而比过去多了丝善解人意,她把洛观渔请进房间,甚至亲手泡茶,请她喝茶。 她说:“其实尊上待我不坏,修行上也没什么困扰。” 她说:“倒见识了很多以前没见识过的东西,并不是毫无所获。” 她说:“你们那个时候离开,没有想过救我么?” 洛观渔说着她所知道的一切,她不擅长聊天,因此说的磕磕绊绊,她告诉洛桑榆“虞非晚告诉大家你死了,我也以为这是真的”,她说“外公因为你失踪这件事郁郁而终”,她说“现在掌控洛家的是二长老”,她说—— “小桑,我很想帮你。” 洛桑榆微笑的看着洛观渔的眼神渐渐迷离,声音渐渐变低,然后倒在了桌子上。 然后她说:“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阿渔。” 陈修平知道自己不能责怪罗雪沫,因为罗雪沫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摁死。 于是他看着这一切,甚至后来洛观渔在洛桑榆面前自杀的时候,都只是把目光投向虚空,尽量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 但是罗雪沫很明显猜出了陈修平在想什么,她说:“你觉得我很坏么?损人不利己?” 陈修平放空自己。 罗雪沫笑着:“我也觉得当时的自己想不通——你看,怎么还给自己找争宠的对手的啊,明显洛观渔比我漂亮很多啊。” 陈修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罗雪沫的声音却突然低沉了:“可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有些人可以这么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活着,我却要失去那么多呢,这也很不公平啊。” 陈修平终于开口道:“你反社会人格啊!” 罗雪沫发出一声轻巧的鼻音:“嗯。” 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陈修平兀自气愤,不禁说:“但是洛观渔是真心想救你的,你就这么把最后一个对你好的人害死了!” 罗雪沫不可置否:“她救不出我,她没那个能力救出我。” “那人家也有那个心啊!”陈修平气结。 罗雪沫却带着嘲讽的气音道:“有那个心?那又有什么用呢?” “无能的人,是不配说大话的。” 真不知道最后是谁放这个变态出来祸害世界的!也是同犯啊! 最后,陈修平终于没忍住想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回,罗雪沫少见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80章 有一个姑娘完 78 眼前的青年,因为气质过分凌冽的原因,让人几乎可以忽略掉他的长相。 但是他的长相却也是毫无疑问的俊美,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容颜,简直精致的像是出自最灵巧的能工巧匠之手的瓷器,哪怕是眉间多了一丝褶皱,都已经足够让人心疼了。 洛桑榆也很心疼——哦不,此时的洛桑榆已经不叫洛桑榆很久了,她由于转了好几次手的原因,也改了好多次名字,甚至因为前几任“主人”的粗心,连姓氏也经常变一个音调,就比如现在,由于这任主人附庸风雅的原因,她被叫做罗赋琴——为了这个名字,她甚至特意去学了古琴,她现在已经知道只有取悦每一任主人才能活的更好,因此虽然仅仅是短短几百年,也已经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更是专业的皮条客。 -- 第121页 比如说现在,这个就算是皱眉也令她心疼心软的美人,就是她这一次的任务。 “程道友,我听闻你得罪了不少人,一直都是被追杀的状态,何不干脆让我们尊上庇护你呢?” 这句话她说的婉转而又多情,声线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语调像是说着俏皮话一般。 此时的她,已经很接近于罗雪沫的模样了。 但是陈修平一点都不想关注罗雪沫现在又成长到什么程度了,他只是一脸痴汉地盯着被绑在柱子上的青年,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这、这就是年轻的师父啊。”他自言自语,感觉自己都快要飞起来了。 罗雪沫可恶的声音却将陈修平从望向状态拉了出来,罗雪沫说:“嗯哼,程印年轻的时候就是没人了呢,怪不得尊上会让我来当说客呢——说起来尊上是谁?” 陈修平翻了个白眼:“无论是谁反正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罗雪沫轻轻的笑了声。 现实中的罗赋琴也笑了声,说:“你现在那么倔,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你么。” 一直没开口的程印却突然开口了,他突兀地问:“你是不是阴阳调和体质?” 罗赋琴微微一愣。 程印又道:“现在门口那修士不在,我就问,你是不是阴阳调和体质?” 或许是因为程印说话的语气太强硬,罗赋琴下意识地回答“是”,答完以后才想:他知道门外有人? 然后她听见程印说:“我可以带你逃出去然后变强,晚上来见过。”话毕,便闭上了嘴和眼,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了。 罗赋琴看着此刻一脸“贞洁烈夫”模样的程印目瞪口呆,想张口问什么,看见程印睁开眼后沉沉的目光,下意识地吞了回去,然后她明白过来,确实不能问,程印此刻这个反应,应该代表着门口的人已经回来了。 她内心挣扎,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像往常那样花言巧语地劝了一下,便臭着一张脸出去了。 门口是尊上分派给他们姬妾的小厮,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见罗赋琴此刻表情不好看,自然不会多说,只是垂着头跟着罗赋琴走了。 陈修平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离关着程印的房间越来越远,然后听见罗雪沫说:“程印从前就很狡猾了。” 陈修平下意识反驳道:“这叫做机智。” 罗雪沫笑:“你之前不是还说,放我出去的人都是同犯么?” 陈修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非就在今天晚上,罗雪沫成功出逃,结束这种生活了么? 罗雪沫说:“一般这种叫什么?再造之恩么?” 鉴于这句话罗雪沫说的轻飘飘的,陈修平翻了个白眼。 虽辗转反侧了很久,时至半夜,罗赋琴还是避开他人视线,来到了程印的房间,但是她很快脸色一变,因为他发现程印根本不在房间,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受骗,不禁暗恨自己是被美色所迷,马失前蹄,刚想逃跑,不远处却急速飞来两道流光,带来了吓人的威压。 罗赋琴面色惨白,她已经认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属于尊上的。 她知道这回自己虽不至于身死,却一定也会脱层皮,心中哀叹的同时,也不禁恨透了程印,她心中正骂着程印,眼前程印的面孔却渐渐放大,然后一双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同时,一个声音冷静地在她耳边说:“传送了,别发呆。” 然后,她的眼前便变成了一片漆黑。 陈修平的眼前也变成了一片黑暗,可是当光明再回来以后,他的眼前却没有出现罗赋琴或是程印,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之中,有雪花落下。 他茫然四顾,竟觉得这景色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令他不自觉得沉静其中。 “啊,就算是轮回,果然也去不了那里啊。”罗雪沫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寂静,陈修平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罗雪沫此时的声音不像是在陈修平脑中响起了,更像是从四周无数个角落传来,她说:“你道程印为何会专门选中我呢?因为那个时候,他带我去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奇迹——一个遗迹,一个只能被阴阳调和体质的人才能打开的遗迹。” 陈修平这才明白,原来罗雪沫所说的再造之恩,并没有夸张。 罗雪沫又说:“看来就算是轮回,也触及不了那个遗迹,以至于你被困在了现实与幻景的夹缝之中,不过放心,我想这持续不了多久的。” 果然,罗雪沫话音刚落,雾气和雪花都已经散去,陈修平又重新看到了年轻的罗雪沫和年轻的程印。 年轻的罗雪沫环着程印的脖子,轻飘飘地说:“再造之恩,我应该以身相许么?嗯?” 陈修平:“……擦!” 比起激动的陈修平,程印却只是很淡定地推开了罗雪沫,只开口说了句“后会无期”,便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下罗雪沫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冬季的寒风对修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身上的纱裙已经破破烂烂的罗雪沫衣袂飘飘,整个人好像要乘风而去,程印离开后,她静静地又站了很久,直到茫然的目光变得清明,寡淡的面孔上又挂上惑人的微笑,才抬步下山走去。 她再也不会迷茫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永远不会走到尽头的目标。 -- 第122页 ——她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踩在所有人的头上。 79 接下来的两千年,惊才绝艳的无恨道君沉寂下去,行事无所顾忌,放言“天下修士皆我炉鼎”的红尘道人,却在整个修真界掀起了腥风血雨。 当陈修平知道罗雪沫越来越多的秘密的时候,他渐渐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活不得了。 比如说,他居然知道了罗雪沫所炼功法,元婴起便开始放出法相分|身,感悟红尘大道,到时若罗雪沫决定入道,便从三千世界收回法相,而只要法相不死绝,她也不会死……等等,这种应该是属于杀手锏和修炼秘密了吧? 其实在应暖那儿他已经看了不少,但是因为应暖不知道,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可这回他就在原主面前围观,不禁有点惴惴然。 不过他很快自我调节道,反正已经看了那么多了,债多不愁,便破罐子破摔,连吐槽都不避着罗雪沫了。 让陈修平感到安慰的是,至少他在罗雪沫的回忆中见到了师父很多次,而且次次都有着让人惊喜的表现,让陈修平简直觉得看到过这些的罗雪沫是不是也爱上了师父。 回应这个脑补的是罗雪沫的一声轻笑。 时间如白朐过隙,转瞬即逝,陈修平吃惊地看着自己出现在罗雪沫的回忆之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正是寻仙宗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村,正是他那个破旧的老房子,罗雪沫救了程印,在那个晚上,罗雪沫对程印说:“你这个境界的,许下这种诺言可是很危险的哦。” 根据后来的经验看,这个时候的罗雪沫和程印,应该都在渡劫的边缘。 那么想来,罗雪沫应该是在仙姝幻景中得到凤凰羽毛后渡劫,而程印则是在陈修平下山之前的闭关之中——而正是因为他们都到了渡劫,所以才能打开轮回,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巧。 而一切事情发生转折的起点,仿佛就是程印遇到了陈大宝,陈修平遇见了师父。 后来的事情以不同的视角看来更是有趣,陈修平大骂着“原守规这个二货”,又不禁想起了应暖和原遇空。 他发现,虽然是一场幻境,他似乎也深陷其中,以至于心中伤痕累累,精神异常苍老。 而终于,这场罗雪沫带给他的幻境,也要结束了。 在结束的那个时候,罗雪沫反而没有说话。 尽管那个时候他非常有槽点的想了一句: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就是师父了啊(w) ☆、第81章 路险偏向虎山行01 80 毫无疑问的是,虽然无论是应暖还是罗雪沫,她们的婴幼儿时期都像是包裹在纱布里的水晶球一样模糊不清,但是陈修平也都是得体验那一段日子的,所以当陈修平再一次回复意识,却发现自己矫健地奔跑在密林中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他仍是外来者的身份,也不能操控身体,但是这是第一回他一到来就能体验高清效果,这就好像婴儿一出生就能清晰视物能流畅说话一样——实际上更夸张的是,这个婴儿还在野外跑? 不对,这不是个婴儿。陈修平后知后觉。他事一旦接受了那个设定就想当然了,实际上,这当然不可能是一个软趴趴的婴儿,陈修平很快就从身高发现,这个时期的程印,应该是处于少年和孩子之间。 他穿着青色的锦袍,精致的暗纹代表了它原本的价值,但是此刻它只是肮脏并且累赘,过长的下摆就算撕掉了一截仍然羁绊着跑动时的步伐,珍贵的丝帛所具有的韧性此刻却是毫无用处的代表。 少年从午后跑到了黄昏,就算是气喘吁吁,就算是眼前发黑也没有停止脚步,然而到了黄昏,少年终于停住脚步,他四下环顾,最后选择了一棵干燥而高大的树,爬了上去,开始休息。 虽然冷静而又坚毅,但是从未吃苦的身体还是无法忍受野外的气候,到了第二天迷迷糊糊地醒来,身体已经发起高烧,尽管浑身发软,少年还是咬着牙前行,直到午时,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少年长吁了一口气。 陈修平也是松了口气,既然少年放了心,看来是遇到接应他的人了。 从昨晚开始,陈修平就在想这是什么个情况,想了许久,突然猜到,莫非,这就是程印家破人亡那天?他听过孟小宝说程印的生平,还记得孟小宝说程印被灭满门后半年后筑基,那时的重点是程印筑基的快速,现在想来,却酸涩不已,其中的艰难,又怎能向外人道呢。 来人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黑发长髯,腰间刮着一把大刀,看来威武不凡,看见程印,脸色一变,惊道:“贤侄,你怎会在此地?” “逃出来的。” 这是陈修平第一次听见年少的程印开口,这时的程印应该才十岁,声音还是少年的清脆,但是此时开口说话,却沙哑低沉的像是老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绝不会相信这还是个孩子。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便是在雕花的大床上。 虽口渴难耐,程印却没有去倒茶或是叫人,他只把手放在眼前,愣愣地看着发呆,看了一会儿,他又撑着床板站起来,拖着步子走到了房间的铜镜前。 光滑的铜镜里出现了一张稚嫩漂亮的面孔,还带着孩子的婴儿肥,漆黑的眸子却是深不见底的沉寂,假如只看着那样一双眼睛,毫无疑问地会将他当成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 -- 第123页 ——不,或许这就是一个成年人。 虽然荒谬,陈修平的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简直一发不可收拾,盖掉脑海中其他所有的猜测,深深地刻了下去。 既然自己能穿越,能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占据异界一个陌生的躯体,为什么程印……不能?或许,这才是真相? 陈修平突然非常希望师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要一个答案。 但是很快,镜子前的少年,给了他答案。 少年喃喃开口,好像叹息:“是,黄粱一梦,还是,重头再来?” 陈修平恍然大悟,而在他恍然大悟的时候,他期待了许久的,冰棱般清冷的没有情感波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说:“为师一生最大的奇遇与魔障,大约就是此刻了。” 陈修平又是兴奋又是疑惑,以至于开口叫出的“师父”都是个奇怪的音调,虽然奇怪,陈修平也没在意,继续开口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印却不说话。 陈修平以为是断线了,连忙又叫了几声。 程印却淡然:“这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你来说说自己的遭遇吧。” 要是平时,程印这般说,陈修平虽然心里难过,一定也还是从了师父,但是这回,陈修平却有些不依不饶,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他想了想,开口道:“师父,其实我也和你差不多,小的时候,就已经有成年人的灵魂了,所以我……”话还没说完,程印便道:“我知道,你不必多说,我与你受魄时就已经发现,你的躯体和灵魂不合了,为师的情况,与你不同。” 陈修平有点抓狂,干脆开口道:“我知道有什么不同啊,我是穿越,你是重生嘛!都是曾经的热题材,很有缘啊!” 这一回,程印难得地发出了疑惑地反问:“嗯?” “你是不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这就是重生啊!而我则是从另外一个地方来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这就是穿……” “你又为什么确定,你不是从前的你呢?”程印却突然开口,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陈修平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种茫然,以至于吃惊的陈修平兴奋的语调像是被踩到脖子的鸡一样戛然而止。 程印又问:“而我又怎么确定,我就是从前的我呢?” 陈修平就这样被问的哑口无言。 陈修平和程印对话的这个时间段,小程印已经叫了人进来,并换了衣服吃了点东西,不多时,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人来到了这个房间,他进来后便关切地问:“你现在可好些了,大夫说你身体很虚弱。” 小程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他看了中年人一眼,开口:“我已经好多了。” 陈修平觉得小程印现在的反应有点奇怪,实际上,无论是对于一个熟悉的长辈还是救命恩人,这样的反应,都已经过于冷淡到可以称之为没礼貌的地步。 但是中年人似乎没有在意,他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才带着关切地表情离开,全然没有在意程印冷淡的样子,程印却只是面无表情,体内已经开始循环起熟悉的功法。 程印重生而来之前,已经修为至分神,虽不至于精才绝艳,也绝不是庸庸碌碌之辈,但是—— “上辈子,我在修仙界有话语权,已经是下一代的事了。” 陈修平瞪大了眼睛。 “实际上,在我分神之时,修仙界最出名的时,就是红尘道君罗雪沫合道失败,止步于大乘,身死道消,她死之时,天地震动,人间震荡,无数红尘道修士跌落了好几个境界。” 陈修平吃惊地“啊”了一声:“可是,不是因为你就她,她才……” “有我无我,该惊艳世界的人,还是在那儿的。罗雪沫是真正的天才,毫无疑问。” 陈修平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他突然脸色一变,紧张地想:师父对罗雪沫那么推崇,难道……?!看来以后要阻止他们来往! 程印:“……” 81 年少的程印已经开始跳跃式地开启人生。 在所有人都还以为他沉浸在家破人亡的悲痛中难以走出的时候,他已经接近筑基。 这天他突然整理了行囊,决定外出旅行,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突然,作为一个寄宿在别人家的孩子,更是任性倒莫名其妙。 但是程印面对所有指责担忧嘲讽都只一概说:“你们就当我不想打扰了吧。” “那你一个孩子,又能去哪呢?” 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已经比凡间一流武者还强的准筑基修士,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半夜翻墙而出,不间断地前行,到了第三天,进入了一座绵延千里的山脉。 这期间他从不说话,不与人交谈,只有限的喝水吃干粮,旁人看来,比起人类,更像个机器。 他应该早有了目的地,兀自前行毫不分心,若看到进山的团队,也只远远避开,绝不搭话,直至到了一个悬崖口,他终于露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还没有在他脸上停留三秒,就又变成了一片凝重。 他侧耳倾听,确定脚步声确实是越来越近之后,便很快侧身躲进了一处灌木丛中。 没过一会儿,一行年轻的男女走了过来。 -- 第124页 这是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三男两女,脸上都是毫无阴霾的笑容,一路吵吵闹闹嘻嘻笑笑,让看惯了安静的程印的陈修平有种从默片时代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感觉,陈修平虽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却觉得他们的终极目的,一定是游玩。 果然,待到了一悬崖边上,一个少女便惊喜道:“这边居然有个悬崖,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其中一男性便道:“因为也从没有人那么深入过。” 那少女便道:“爹爹们都说此处危险,可我们进来那么深,连只兔子都没碰到。” 年轻人们便嘲讽着长辈的过分胆小,哄笑起来。 他们没有发现,从悬崖边缘,一丛丛带着利刺的藤蔓,正颤颤巍巍地,探了出啦。 ☆、第82章 路险偏向虎山行02 80 “这是什么?”陈修平忍不住问。 他发现年幼的程印在看见那藤蔓的时候整个人僵硬起来,没过多长时间,额间都冒出了冷汗,陈修平也随着小程印的感情波动紧张起来,以至于说话都压着嗓子。 程印冷静如常:“鬼鲛藤,黄泉末路的特产。” “黄泉末路?”陈修平不禁一惊,“为什么黄泉末路的鬼鲛藤会出现在这里?” 由不得陈修平会那么吃惊,因为黄泉末路就是西南五大小世界之一,就像寻仙宗所拥有的仙姝幻景一般,黄泉末路此时正属于魔宗联盟——魔教因向来分散成小宗派,没有一个稳定的大宗门,因此参加郎平观大集之时,向来都是组成一个联盟。 程印很快回答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一回,陈修平觉得师父的语调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但实际上程印只是很平常地说:“因为黄泉末路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在这里?!”陈修平提高了音调,“这会儿黄泉末路还没有被发现么?” 程印平静无波地回答:“西南五大小世界,两千年前,只有三个。” “哪三个?” 程印不回答。 陈修平好奇死了,心里全是问题,可是接下来无论再问什么问题,程印都不再回答他,因此也只好抓耳挠腮的自己兀自疑问。 不过就在他视线的不远处,正有五个男女正在向他演示什么叫做“不作不死”。 先前大喊大叫的少女,已经看见了鬼鲛藤,她惊叫起来:“你们看这是什么?好恶心哦。”一边惊叫着,她一边向后退去,很快躲在了一个青年的身后,她这反应让男青年们都笑起来。 其中一个反而故意推着她往前,并笑道:“只是个藤蔓啊,哪里恶心?我看还挺可爱的。” 鬼鲛藤的边缘藤蔓呈深紫色,尖刺的顶端是嫩黄色的,此时可以说探头探脑地移动的,倒确实有种另类的萌感,不过少女显然没感觉到,带着嫌恶地表情便拍打推她的男子边娇声骂道:“恶心死了,别推我啊。” 这反而令男子得寸进尺,直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上,嘴上笑道:“叫声哥哥来听,我就不闹你。” 少女嘴硬不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其他人。 其他人自然知道他们只是在开玩笑,因此也只是笑笑不动作。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少女和那男子,都消失在了原地。 陈修平却看清楚了——连一个呼吸都没有,鬼鲛藤细小的叶片突然长到一人大小,然后将那一男一女,一起卷到了悬崖之下。 三人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来到悬崖边上,乱成一团。 “是不是掉下去了?” “好像是掉下去了。” “怎么办要叫人来么?” “要不通过这藤蔓爬下去?” “这藤蔓牢不牢固啊?” 陈修平:“……”很勇敢呀小崽子们…… 看着这群商量着要不要主动羊入虎口的年轻人们,小程印面无表情,冷静异常,他直直地凝视着鬼鲛藤,直到它再次长大了叶片,在三人的尖叫中再次将两人卷下了悬崖,而他也在这一刻突然冲出去,然后跳下了悬崖。 陈修平感受着刷过小程印脸侧的冷风,吓得汗毛直立,尖叫起来:“这是怎么了?!” “这株鬼鲛藤还很年幼,吃不了多少人,吞下两人,应当已经饱了,四个么,估计会撑。” 陈修平:“……” 程印说的自然:“虽然原本是准备杀死它,但是能省点功夫,倒也不错。” 这个时候,小程印已经踩着悬崖上的石块层层下落,到了底层,正看见青面獠牙如同长着鬼脸的一个半人高的怪物正啃着一个人类的胳膊,看见程印,它停下了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类。 陈修平觉得,鬼鲛藤好像是……有点懵== 不过它也很快回过神里,长长地长在头上的藤蔓飞舞着抽动过来,小程印却轻易一把抓住了它们,手上稍稍用力,扯断了两根。 鬼鲛藤又愣住了。 他的藤蔓在半空停了两秒,飞快地收了回来,嘴里发出如同孩童般的尖叫,卷起地上的三个半尸体,消失在了程印的面前。 “……”陈修平沉默半晌,道,“有点弱啊鬼鲛藤。” 程印却道:“古籍上说成年鬼鲛藤能毁灭一个星球,但是实际上它们非常胆小,只要吃饱了就不喜欢惹事。” 小程印灵活地钻进了密林之中。 -- 第125页 他并不是看见空隙就走,而是仿佛知道有什么陷阱一般,谨慎地走走停停,很快穿过了一片潮湿阴暗的黑木林。 这时候程印突然说:“这是游梦木,据说梦魇就是诞生在这里。” “唉?”陈修平表示自己不懂。 “陈河夜家,据说养了一只梦魇,成年梦靥修为可到渡劫,能轻易笼罩一个世界,对于那个世界里的人来说,梦靥睁开眼睛就是一个新世界,闭上眼睛就是末日。”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陈河夜家?对了,轮回就是出世在陈河,会有什么问题么?” 程印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轮回认主之后,我可能会离开一会儿,你不要害怕。” 虽然心中有点不安,陈修平还是说:“好的。” 程印又说:“如果到时候罗雪沫快要杀了你,你就告诉他,我有办法解决她合道的问题——但是通常情况我不会让你陷入太危险的境地的。” 虽然毫无道理,听到这样的话,陈修平还是莫名痴笑起来,甜蜜道:“好的。” 说话的功夫,小程印已经进了一个洞穴,洞穴虽然昏暗无光,在小程印眼中,却好像是走在自己家里,几个拐弯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一扇石门之前,在石门之前,小程印停住了步伐,他深吸了一口气,先门前盘腿坐下,运功休整了一番,然后咬破手指,在额头画了个像是蝌蚪般莫名的图形。 因为孟小宝痴迷符咒(却一直不会),陈修平也算对符咒有些认识,因此认出来,这是个简单的清心咒。 画完清心咒后,小程印就打开了石门,这扇石门一打开,空间仿佛突然扭曲,眼前一黑一亮,身体所处的已经不是现实中能看到的世界,而是一片漆黑的诡异空间。 这空间好像没有实体,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但是却实实在在地能站住人,而在小程印的对面所站着的,也是一个小程印,而他们俩的手上都有一把看着相当眼熟的剑——漆黑,也并非完全的纯黑,剑刃是一种泛着白光的黑色,只是剑柄上没有了白色的丝线——正是守魄。 “原来师父是在这儿得到守魄的。”陈修平忍不住脱口而出。 程印清冷如常:“所以守魄邪气妖异,因为这本是把魔剑。” 一进入这个空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就突然令小程印充满的战意,于是只是一个照面,两个小程印就已经打斗起来,手持黑剑的两人,像是镜面中的两人,动作神情都如出一辙,打斗起来也自然是不分上下,没过多久,两人都是气喘吁吁。 看上去现在小程印似乎陷入了艰难的境地,因为自己又怎么可能打败自己呢。 当然无数的热血题材作品都已经告诉我们,只要主角永不放弃地坚持,就一定能成功,陈修平正等着小程印坚持不懈打通关,师父程印却对他说:“这时的我明知道征服守魄绝不能陷入战斗,却还是被迷惑了呢。” 陈修平“啊?”了一声。 “如果一直战斗,总会力竭而死,最后不过是守魄的养分——你也应当注意这一点,修平。” 陈修平后怕地点了点头——要是师父不说,自己一旦陷入这样的境地,一定会非常危险的。 这么想着,他不禁担心起小程印来,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已经迷茫了,因为过度疲劳,汗水像是水流一样沿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个时候,额头的清心咒亮了起来。 那光亮太过暗淡,以至于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像是炉渣里的火星般湮没,但是小程印的眼睛却突然明亮起来。 他当机立断地扔了手中的守魄,盘腿坐下,闭上眼睛,运行起功法来。 周围的黑暗像是水彩般融化了。 小程印再次出现在了石室之内,守魄凭空而立,周身散发着一丝丝的黑烟,比陈修平初见它时,更为妖异诡秘。 小程印却不为所动,他仍然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运行着功法,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比起守魄,更没有活物的质感。 而就在这样的诡异对峙之中,守魄最先沉寂下来,它从虚空中坠落,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 小程印睁开了眼睛。 他站起来,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陈修平感觉到他看着守魄的目光是沉重的,就好像看着一瓶毒药。 而就算是毒药,他也必须喝下去。 他终于弯下腰捡起了守魄。 然后下一秒,好像被一把巨大的铁锤击中了,小程印猛地跪倒在地上,口鼻耳中,都流下血来,很快鲜血简直是从毛孔中挤出,衣服很快浸透鲜血,只是几息的功夫,漂亮的少年已经看不出原形,而是一个可怖的血人。 伴随着这看起来就疼痛的场景的,是程印冷静地解说:“预知让我可以躲避掉很多危险,可惜的是,更多的险境,是必须面对的。” ☆、第83章 虚实难辨事难料01 81 世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拿着守魄走出那扇大门的时候,程印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 清风中还带着鲜血的气息,太过浓郁的鲜血味道反而显得并不那么真实,程印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仅仅只是觉得,既然对方害他满门,他也将对方一家人屠戮殆尽,是非常公平的一件事情。 -- 第126页 虽然他两辈子都没想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救他一个人,以至于两辈子都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无论如何,对他而言,这都只是生命中的一件小事了。 于是他也是这样对陈修平说的:“对修士而言,这些只是小事罢了。” 陈修平看着面无表情地走出于府大门的程印,虽然并不希望自己这样,却还是觉得从心底开始凉了起来。 就算是仇人,这样子冷静地像是砍萝卜一样杀人的程印,还是太过于冷静了——或者说,正是因为对方明明是仇人,才显得平静无波的程印,更显诡异。 这会儿陈修平也明白了程印对先前救他的那位大叔不假辞色的原因,原来是因为程印的仇人,也正是他,程印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虽然现在的陈修平觉得,就算对方真的是单纯的救命恩人,程印也不一定会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 陈修平想说些什么冲淡此刻的冲击,嗓子里却好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 虽然很多事情在应暖和罗雪沫那儿都已经见识过,但是此刻在师父这儿感受时,一切突然又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师父和她们就是不一样的。 他又想到从血泊中挣扎着站起的程印,那时的程印同样面无表情,就好像忍受着蚀骨疼痛的并不是他一样,他平静地忍受着守魄带给他的冲击,直到一切平息,也只是蹒跚着走出石室,找了个水潭洗去了身上的血污。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与师父的不同,他告诉自己“我能吃苦”,但是看见苦难艰险时,还是忍不住哀叹世界不公前途未卜,但是在师父看来,这大概都是必须面对的一些小事罢了吧。 这样的师父,是不是也觉得自己也只是一件小事呢。 这一刻陈修平完全忘记了自己和程印思维共通的事情,积压已久的感情像是倾泻的洪水一般破闸而出,他满脑子都是和师父相处的事情,所有琐碎的小事最后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山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想,这些对他而言珍贵而难以忘怀的事情,是不是也只是师父心中琐碎的小事呢? 因为太过投入,陈修平甚至没有发现他眼前的世界已经扭曲起来,程印想开口叫醒他,却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传不进去,他很快明白,因为现在的轮回已经与陈修平融合了很多,所以反而受到陈修平更多的影响,此时陈修平心神震荡,自然也令轮回不稳定起来。 他的神识被排了出来,回神时,已经在轮回的外围,只是因为此刻轮回因为认主过程中封闭,所以他也并出不去,只能看着水银般流动的世界边界,神色晦暗不明。 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的焦躁不安,究竟是因为陈修平脱离的自己的掌控,还是因为陈修平可能陷入了危险。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慌意乱,是出于因为小徒弟对自己有了别样的心思的愤怒,还是发现……相似情丝的悸动。 82 陈修平觉得头有点痛。 痛了一会儿之后他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会头痛? 自从他陷入轮回以后,虽然能够感知到“宿主”的情绪,但是那情绪也并非非常强烈,像是被调低了百分比,大概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在其中迷失。 但是此刻的疼痛确实切切实实的,如果说先前的疼痛真实度只有30%,那么现在就是100%了。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阳光下高大乔木的剪影,虽然并不强烈,还是令刚刚睁开眼睛的陈修平想要伸手挡住那光线——于是他伸出手,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 “嗯?!”陈修平惊得叫了出来,下一秒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双手从小腿一直摸到了连,终于百分百确定,在动的确实是自己。 呆了半晌之后他开始在脑海里叫师父,因为没有回应,他干脆嘴巴里也叫了出来。 “师父?师父?师父你在不在?师父?……” 直喊得口干舌燥,周围除了风声和草叶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回应,陈修平干瞪着眼睛,对眼下猝不及防的发展感到心累无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难道是因为我在脑子里想了那些事,所以师父生气了,不理我了? ……可是现在的状况又是什么? 陈修平扫视自身,发现这就是自己的身体,连衣服上的破洞都一模一样,修为也没什么不同,硬要说有什么区别,也只能是刚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粘在衣服上的草了。 陈修平满头雾水,下一个回头,突然见到一个血人从虚空像是穿过水波一般穿了进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跪倒在了地上,又不断地吐起血来。 像是感觉到面前有人,血人猛地抬起头来,面色一变,如临大敌般地看着陈修平,因为整张脸都是淤青和伤口,样子又可笑又可怜,只有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漂亮又清澈,是一对剔透的宝石。 陈修平因为惊讶导致声线吊高到破音,他叫道:“师父?!” 这个可怜又漂亮的少年,正是程印。 原本“附身”的身体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陈修平觉得这个世界上最荒唐又突然的事,也莫过于此了。 83 少年不过是十五六岁,脸上身上却全是伤口,就算闭着眼睛,眉眼间也是不安的神色,更是脆弱到令人心疼。 -- 第127页 陈修平撕了一截袖子,勉强擦掉了程印脸上的血污,虽然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是决定优先照顾程印——就算对方只是长着师父脸的陌生人,陈修平也不觉得自己能扔下他不管。 这么想着,他便抱起程印,想着就算找不到人烟,也要先找个有水源的地方。 但是在他堪堪将对方抱进怀里的时候,少年却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是机警的小动物般,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光,以至于就算对方面无表情毫无情感波动地说话,也显得像是在撒娇,他说:“别离开这里。” 陈修平愣了一下,然后犹豫道:“可是你伤的很严重,总要处理一下伤口。” 程印只说:“把我放下。” 师父程印积威犹在,陈修平下意识把程印放下了,放下了以后,又后悔起来:“你不会是在逞强吧,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程印气若游丝,瞥了他一眼:“嗯,我相信。”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信任,陈修平受宠若惊,顿时笑的像朵花儿一样,但是傻了一阵,他又担心地看着程印,忧心忡忡道:“你这样真的没事么?” 程印用鼻音“嗯”了声,陈修平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尖被奶猫的爪子挠了一下,眼看着又要变成无脑花痴,就听见程印虚弱道:“可惜先前得到的伤药用在了那女人身上,不然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陈修平得到了关键词,顿时“啊”了一声,道:“疗伤药我有啊!” 程印望向他,宝石一样的眸子闪过一道疑问,很快又变成了一片平静无波。 这个时候,陈修平已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程印出品”在众多场合被证明用效卓越的疗伤圣药,特别自然地把程印抱在怀中,准备喂进程印嘴里。 但是将要塞入程印口中的时候,陈修平突然想起,自己和现在这个程印无亲无故,莫名喂他药,未免显得太可疑了,便把药收回来,看了眼略有些惊愕的程印之后,自己先咬了半颗下去。 “嗯,我就证明一下这可不是毒药。” 程印目光沉沉地看了陈修平一眼,也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就着陈修平的手指把药吃了下去,丹药一融成药液,程印就脸色一变,脸盘盘腿运功,他第一时间便确定,这绝对是他吃过最好的伤药了,哪怕只是半颗,也抵得上过去一打。 陈修平却已经傻了。 ——刚才、刚才、刚才手指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软软的滑滑的东西?这、这、这不会是师父的……师父的……嘴唇吧?! 陈修平觉得自己的脸猛地滚烫起来,连带着脖子也烧的不像自己的,先前拿药的手指更是好像和自己的身体脱离了,陈修平傻笑地盯着手指,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切下来珍藏。 很快程印从修行中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说话已经不费力气了,终于开口问道:“前辈是这方小世界的主人?” 陈修平愣了一下,他是真的不知道程印在说些什么。 程印说:“在外面没有发现,原来是有主的小世界,程印在这里多谢前辈相助了。” 陈修平看着程印,却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程印突然闯入了,不,应该说,原来真正闯入的,是自己和轮回? 突然之间,眼前的景象又开始震荡模糊,程印年轻稚嫩的面孔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一切像波纹中的倒影一般,破碎扭曲起来。 陈修平满目茫然,又想,自己闯入的,是否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呢? ☆、第84章 虚实难辨事难料02 83 84 这个时候,程印开始想,加入寻仙宗可能是个不错的主意。 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改变,按照上辈子的套路来就没什么意思,有宗门的修士就是能比散修混得好,这也是修仙界的共识了。 更何况,寻仙宗不比有些宗门,据他所听闻的,门内相当松散,就算是掌门似乎也不能太过于干涉长老的事,那么只要自己能尽快达到金丹,除了有了更多的资源和某些并不严格的责任,和散修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最重要的是,假如再过分坚持的话,自己恐怕真的要在灵寂期就身死道消了。 看着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丹药和看上去相当渗人的伤口,程印对自己的前途相当担忧,并不禁觉得这一世自己是否太过于嚣张——要是假如寻仙宗的话,就稍微低调一点吧。程印这样下定了决心。 当然现在首要要做的事,就是躲过后面那个简直就是个莫名其妙的疯子的金丹老怪——程印完全想不通,只是杀了他一个早就不热络的姘头而已,这老头干嘛对自己穷追不舍,非得置于死地不可。 灵力的消耗令他的速度慢了起来,程印就算不回头看,也能猜到那老头一定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考虑着看来非得用那招燃烧自己生命的传送符咒的时候,看到了相当灵异的一幕——一个男修突然凭空出现了,但是他仿佛和周围的景色隔开,与旁边的蓝天白云不同,在他的周围围着的,是一圈模模糊糊的高大乔木。 程印当机立断地冲进去的同时,忍不住想:又是这家伙啊。 程印见过他,在他还是个心动期修士的时候,所以这也是没多少年以前的事情,程印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也是在自己逃亡途中莫名出现,然后在自己一不小心闯入以后,用珍贵的丹药为自己的疗伤——或许记得那么清楚的原因,也未尝没有那丹药是自己所见最好的原因。 -- 第128页 程印在成功冲进去以后,松了口气。 见多识广的程印当然猜得出来,对方的状态会如此奇怪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拥有一个小世界——虽然对方只是个……嗯……看起来现在已经比自己还弱了…… 程印看着对方像个小动物一样颤抖了一下,一脸见鬼地看着自己,然后飞快地变成了春花般灿烂的笑容,程印非常想知道对方知不知道现在他自己到底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这表情上一次已经见识过了,再一次见识到的程印,还是对此有种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 他见识过许多看见他以后不同的反应,有人惊艳有人仇视,有人迷恋有人淫/邪,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用一种全然的欢欣和……信任看着自己,他并不觉得这是个昏了脑袋的陌生人,毫无疑问的这是自己认识的人——只是现在自己还不认识他罢了,程印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然后他情不自禁地想,未来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而这个人,又是谁呢? 于是程印这一回终于问了出来,他说:“第二次见面了,你,究竟是谁呢?” 85 “第、第二次见面?”陈修平惊讶地差点咬到舌头,“你记得你见过我?” 程印挑眉,反问:“那么我应该不记得?” 被抓住了语言中的漏洞,陈修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伤的好重,赶快疗伤吧。” 这一次他还是从储物袋中拿出药丸,准备掰一半先自己吃,但是还没下手,程印却已经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用目光示意他把伤药放在他的手上,陈修平又惊又喜地想要把丹药放在程印的手上,程印接过丹药以后,却反手抓住了陈修平的手腕。 程印抓着陈修平的手腕,目光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发现对方的眼中有惊讶甚至有害羞,唯独没有警惕,他想了想,问:“你的存在不稳定么?”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他还沉浸在手被师父抓住的喜悦中呢,完全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呀(w) 程印却以为对方是不想说,也不强求,干脆吞下了药丸,开始疗伤。 陈修平在程印松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缓过神来以后他想:自己是应该把一切告诉现在的师父么?要说的话,是要完完整整地说?可是现在的师父也并不是他的师父,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这么想着,就先把自己绕晕了,陈修平看着程印还显得稚气的年轻面孔,陷入了沉思。 然后沉思着沉思着,又变成了花痴——师父一如既往地那么好看啊(*/w\*)不过脸上都有那么多伤口也让人好心疼qaq 程印一从疗伤中回醒,看到的就是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稳重冷静如他,也不禁吓了一跳,程印看着一脸迷幻状态的陈修平,终于忍不住问:“你,难道是我未来的——” 这句话就算对于程印而言也并不容易说出口,但是程印向来就认为存在即是合理,因此并不扭扭捏捏,最后还是直球道:“爱人?” 陈修平就这样措不及防的被一颗导弹击中了,这颗导弹的威力足以让他丢盔卸甲毫无反抗之力,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事实上他只是摆着手慌乱地说:“什么,这是什么,你在说什么呀嘿嘿嘿虽然我也……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说,我怎么会是——嗯我虽然也很想,但是——你是我师父呀。” 这番话他说的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可言,但是程印还是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这回他倒是更惊讶了:“你是我徒弟?”比起爱人,他觉得自己又徒弟更让他吃惊,因为徒弟听起来像是得浪费很多时间的一个物种。 陈修平涨红着脸:“是是是是的师父,师父之前你生气了么?” 程印:“……” 陈修平后知后觉,磕磕绊绊道:“对对哦,你你您还不是我师父,怎么怎么会知道呢。” 程印想了想,突然靠近陈修平,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做了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他靠的太近,以至于陈修平觉得气息就吐在了他的脸颊之上,顿时大脑沸腾,智商下降了八十个百分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软绵绵颤悠悠叫了声:“师父——” 这声音令程印侧目,不禁觉得要是这个反应真的是徒弟的话,也实在是太——嗯——不体面了。 于是他自我脑补了一下,觉得,莫非其实师徒身份只为掩人耳目,实际上果然是…… 他看了陈修平一眼,觉得对方虽然不算倾国倾城惊才绝艳,倒也算清秀可人乖巧可爱,勉强还是自己的口味,简而言之,一旦接受的这样的设定的话,倒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何况对方也算救了他两次,再加上自带小世界的光环,还算是个不错的对象。 但是既然是未来的事,现在的自己也无需多做什么。 于是他远离了看上去已经快哭了的陈修平,说:“道友,追我的家伙应该已经走了,我们要不出去走走?” 陈修平泪光闪闪,看了程印一眼,说:“你之前不是叫我前辈么?” 程印瞥了陈修平一眼:“那是我还在筑基,现在么——你不是我徒弟么?怎么不叫师父?” 陈修平刚想说“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一接触到程印的目光,却突然怂了,只说:“也是哦,师父。” 然后他又接着问:“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啊,师父?” -- 第129页 程印:“……你不知道?” 陈修平满脸疑惑:“我连为什么会在这也不知道呢。” 陈修平现在连最后一丝防备也卸下了,他想,不管是不是真实的世界,这总归就是师父,所以信任师父,无论如何都是没错的,嗯,就是这样。 程印无言以对,他不禁想,这孩子是不是、大概、可能、果然是有点傻吧?这么一想,他更不觉得对方会是自己的徒弟了,反而感慨起未来的自己喜好很特别嘛。 他想了想,说:“上次是因为你突然消失了,所以小世界也跟着消失,所以你可以想想,上次你做了什么。” 上次? 陈修平略作回忆,因为其实就是发生在没多久以前的事,所以他很快就想起来了:“我是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程印目光一闪,他从陈修平的这句话中体会出了一些并不简单的意味——假如只是单纯的穿越了时间或者和自己一样的重头来过,似乎并不至于陷入这样的迷茫,于是他问:“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我……”陈修平刚想说话,突然胸口一疼,好像有一团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脉,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然后眼前所有的景象都破碎开来,他居然听见了孟小宝的声音,那声音正咬牙切齿地说—— “让我看看,是谁抢了我的东西。” ☆、第85章 虚实难辨事难料03 86 陈修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轻飘飘揪了出去,还没等到落地,一道掌风便披头向自己打来,正当陈修平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他的周身突然光芒大闪,像是突然铸就金身一样,那掌风虽然仍打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了什么作用。 陈修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然后他愤怒地望向始作俑者——衣冠禽兽孟小宝,发现对方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大宝?!怎么会是你!”孟小宝脱口而出,目光谨慎地望向雾茫茫的四周,似乎觉得程印会在下一秒跳出来。 陈修平出离愤怒了,他可没有这家伙是什么厉害人物的自觉,冲上去就想打他的头,口中道:“孟小宝,你差点杀了我!” 这会儿孟小宝倒是比陈修平更快冷静下来了,他相当轻易地就拦住了陈修平的拳头,然后拉着陈修平的手把他拉到了身前,谨慎地看着陈修平,接着……捏了捏他的脸。 “你真的是大宝啊。”他的话语中莫名有些感慨。 陈修平怒视着他,骂道:“骗子,你走开,我不要看见你。” “……”孟小宝转移了话题,“那么说,正在让轮回认主的,就是你咯?” 陈修平因为这话题转的太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孟小宝便接着说:“命运果真奇妙,没想到指向寻仙宗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你。那么那个时候,要是我不去寻仙宗,或者随你自生自灭,到反而才是打破命运的方法么。”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有点知道孟小宝在说什么,但是似乎又不知道,他只是看着孟小宝接着又笑了起来,说:“不对不对,命运地走向最是牢固,就算我不管你,也会有其他人吧。” 然后,他看着陈修平叹了口气,那忧虑的目光和温柔的浅笑,似乎又是寻仙宗那个大师兄了,他说:“而且,现在我又怎么能不管你呢。” 陈修平皱着眉头使劲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蔑视地看着孟小宝道:“这话说出来,我都替你脸红。” 孟小宝对陈修平的蔑视完全无所谓,他说:“不过程印怎么没看着你?” 话一出口,陈修平的脸就垮了下去:“师父先前还注意着我的,但是一定是因为我想了太大逆不道的东西,所以师父生气了,就不管我了。” 孟小宝不可置否,说:“那不一定,也许是你先前搞出的空间屏障的原因,呃,你想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陈修平犯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何况……”他摸了摸胸口,“我现在可是受了重伤啊!” 孟小宝苦笑:“我也不知道是你啊,何况你没有受重伤,程印在你身上下了保护禁制的。” “那是师父爱、爱护我!你还是差点把我打成重伤。” 孟小宝竟无言以对。 陈修平见孟小宝不说话,又问:“我怎么搞出了空间屏障?” 孟小宝不顾陈修平的反抗,摸了摸他的脑袋,表情甚至可称的上慈爱了,然后他说:“你不懂的,大宝,还是不要听了。” “……”陈修平愤怒地拍开了孟小宝的手,他不禁想,离开了那么久,身份都变了一个,孟小宝怎么就还是那么贱呢。 还是个贱人的孟小宝没有理会陈修平的愤怒,他向来了解陈修平,知晓他只是个纸老虎,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所以干脆接着问:“是程印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 陈修平突然警觉起来,他意识到现在的孟小宝可不是寻仙宗的人了,看人物设定,还是个妥妥的*oss,他虽然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觉得只要是boss想知道的,就绝对不能说,于是他说:“没有啊,什么机会?你是指什么?” 孟小宝定定看了陈修平一会儿,直到陈修平别扭地转开了目光,肯定道:“果然是程印,那么说我算的也没错,让我人财两空的就是程印了。” -- 第130页 陈修平不乐意起来:“你这人看起来人摸狗样,其实是个流氓啊,东西本来就是师父的,怎么就算成了你的损失,而且财就算了,怎么还有人的。” 孟小宝便笑眯眯道:“你不就是人。” 陈修平本来想要抓狂,但是看孟小宝笑嘻嘻的样子,突然惊觉自己是不是落入了陷阱,警惕地看着孟小宝,思索了一下,说:“你别给我下套,你先给我说清楚,你是谁,这儿又是哪?” 孟小宝看陈修平居然自己绕出来了,不禁遗憾地呷了呷嘴,道:“大宝,变聪明了呢。” 陈修平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孟小宝,这会儿细细看来,他发现孟小宝和过去比起来还是有些变化,最明显的是,原本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气质变得有些妖异,连带着他那张脸都看着不像好人起来——简单说来,要是以前还算得上是衣冠禽兽的话,现在从表面上就看得出禽兽的苗头了。 当然这看法非常主观,要是由原守规来看,一定会得出截然不同的描述,比如说更有男性风流不羁的美丽之类的,但是现在陈修平既然有了这家伙是个禽兽的认知,便觉得自己不能被对方带着话头,孜孜不倦地:“这儿是哪?你是谁?” 孟小宝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但是大宝啊,你还是不懂么,要是知道的太多,会被灭口的。” 陈修平愣了一下,细细思索了一下,觉得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 孟小宝见陈修平真的开始犹豫,暗地里笑的打滚,表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口碑不好,现在可以只是你的孟小宝,要是说出了真是的身份,事情就比那么简单了。” 陈修平被孟小宝说的一愣一愣,一时之间看着他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说:“可是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啊。” 孟小宝差点没笑出来,但是他现在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表面上干脆沉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陈修平,冷冷道:“是这样么,那么,你觉得接下来该如何呢。” 陈修平懵懂的目光突然冷起来了,乌沉沉的眸子变得像深井一般,他说:“那么,你要杀了我么。” 不知为何,明明原本存着调/戏陈修平的心思,现在看见他这样的目光,孟小宝却先不好受起来,他的大宝不应该和他这么生分呀,这种时候,他明明就应该翻着白眼嘲讽自己,怎么会那么简单就相信了呢。 他不自禁移开了目光,不对上陈修平的目光,反而说:“我把你暂时从轮回中拉出,这儿是我被困住的空间夹缝——先前你先认主,所以其他人都被掉到了夹缝之中,只是先前还能自主出去,几息之前却突然不行了,我是一直在这儿等待机会,那时候突然发现被轮回认主的人的精神能量变得很低,就把你拉了出来——我原本以为是程印遇到了什么麻烦,原来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了么。” 听了孟小宝的解释,陈修平却仍然没有说话,孟小宝便接着道:“我的话,真名勉强应该叫作赵子存吧,和我同期的那些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陈修平露出了诡异的表情,他看着孟小宝,说:“你们这些大能,都有分裂的兴趣啊。” 孟小宝不明所以:“分裂?” 陈修平先前没回答,其实是因为根本没大明白孟小宝说的那些空间理论是什么东西,孟小宝后来的话却戳中了他的吐槽欲,他说:“那,你看呀,罗雪沫不就分裂了,又叫罗青瑛又叫……额……”话到这儿他发现自己好像要暴露罗雪沫的秘密了,便生硬地转了话风,“我是说,总之你们好像都乐于发展那个什么法相嘛。” 孟小宝笑起来:“那你可是误会了,用你的说法的话,就是你师父,也是要分裂的。” 陈修平疑惑地挑了挑眉毛:“师父可不是法相分/身,师父现在只是一缕分神罢了。” 孟小宝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修士到了渡劫,便有两个大劫要渡,你可知是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老师么,怎么还带提问的。”陈修平先吐槽了,然后他说,“嗯,不知道。” 孟小宝没在意,其实他向来认为自己年纪越大脾气越好,害怕他的人都是还没有了解现在的他,你看,他在陈大宝这儿脾气不就非常好,所以自认为好脾气的孟小宝还是好脾气地解释说:“那边是天劫和人劫,我们渡劫期修士向来有一句话——天关易过,人情难守,天雷劫虽然不好过,却总有法宝能防,度人劫,却是防不胜防。” 陈修平疑惑地“啊?”了一声。 “到了渡劫,修士已经非常接近于天道,所以于千千万万个小世界中千千万万自己的存在,都会回归己身,但是若回归己身,却又不是自己,且拥有不同于自己的记忆,就算是修士,又怎能轻易承受呢,于是便下放法相,感受凡尘世俗,体悟道心,那是,法相便是自己,自己便是法相。” “不好意思你后来一定是在胡说八道了吧。”陈修平指出。 孟小宝笑了笑:“不同的修士总有不同的想法,其实我说的也只是自己的想法罢了——但是大宝,就算是你师父,最后也是会分裂出法相的,因为这是必经的一步,也是非常危险的一步。” 陈修平皱着眉头瞪着孟小宝,孟小宝说的和他在罗雪沫那儿看到的不大一样,在罗雪沫那儿法相才不是那么珍贵的东西呢,何况她也不是渡劫期才有法相的,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谁是对的,干脆说:“你以为这样就解释了你骗我这么长时间?” -- 第131页 孟小宝摇头:“我没有骗你,我就是孟小宝——虽然是法相,也是崭新的一生啊,如果非要强求,这世界上又有什么是必然唯一的呢,何况,我还失败了。” 陈修平看了孟小宝一眼,他觉得现在孟小宝说的这句话确实很沉痛,不像是假的,那么渡劫失败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有够可怜的,令他都不忍心继续开嘲讽了,于是他勉强安慰道:“失败乃成功之母。” 孟小宝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失败了么?” 陈修平想了想:“不是因为你阴谋暴露了么,你本来就是有目的的吧。” 孟小宝:“……当然不是。” 陈修平见孟小宝这么说,也好奇起来,问:“那是为什么?” 孟小宝目光沉沉,眼中荡漾着笑意,却也并没有到达眼底,他说:“因为我快要失去我想要的人了,求不得,便入魔。” 陈修平看着孟小宝,看着他清俊的面容上笼上的云翳,渐渐瞪大了眼睛,他回忆过往的一切,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尖叫起来—— “孟小宝,你居然也喜欢上师父了啊!” ☆、第86章 虚实难辨事难料完 87 孟小宝被这句话雷的差点道心不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可是这句话堪堪说出口的时候,陈修平已经不在他面前了,他顿时面色一变,知道是有人找到了陈修平,趁他不备把陈修平拉走了——这个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程印。 他脸上的笑模样渐渐消失了,密密地睫毛垂下,盖住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留下一圈暗沉沉的阴影,看不清情绪。 孟小宝的回答陈修平是没听见,因为他在那一秒又被一阵拉力拉了出去,一阵烟云雾缭之后,这一回,他看见的又是程印了,但这次的程印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要找个说法的话,就是看上去更有气场了,莫非是因为前两次都受了重伤,所以看不出气场? 他频繁地看了好几眼,直到连程印的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程印说:“修平,你在干什么……” 陈修平吃了一惊:“欸?是师父?” 程印很想叹气,但是想到这是自己的徒弟,还有脑海中莫名多出来的记忆,还是忍住了,他说:“嗯,看来到要谢谢焰越尊者,你的心灵屏障被打破了,接下来,就由我助你完成最后一步,然后我们就出去吧。” 程印一提到焰越尊者,陈修平就想到焰越尊者不就是孟小宝,然后就想到了孟小宝喜欢师父的事情,脸色顿时一变。 程印疑惑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么,我记得我在你身上下了保护禁制,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陈修平顿时把孟小宝的事情甩到了天边,师父对他多好啊,那么细心,那么爱、爱护他,而且还把那么重要的机遇让给了他。 陈修平上前一步,红着眼眶拉住了师父的袖子:“师父,轮回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程印皱眉,他有点搞不懂自己的徒弟到底在想些什么。“还好吧。”他说。 陈修平更感动了,他觉得师父这样说就只是为了让他不至于太过内疚:“我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为什么孟小宝和罗雪沫都想要啊。” “……不,倒也没有你想象的……” “师父!不要为了让我好受点而骗我了!” 看着陈修平过分激动的样子,程印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觉得他很蠢,反而还有点高兴,这么想着,便伸手拉住了陈修平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陈修平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跳到嗓子眼了。 而程印只是冷静而正直地说:“我担心你又遇到什么危险,抓牢我。” 听到程印说那么正直的话,陈修平当然不会有什么怀疑,何况他也自然相当乐见其成,于是仅仅抓着程印的手,跟着他往迷雾里走去。 最开始陈修平还强忍着心跳防止自己的手心出汗,但是很快他便被周围的景色引去了目光——周围虽然是一片迷雾,但是这迷雾之中,不知为什么出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身影,这些人在做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事,陈修平就好像路过了成百上千个电视屏幕,里面播放着不同的戏剧,有的时候,陈修平会在里面看见年轻的程印。 陈修平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程印道:“走马灯。” 陈修平吓了一跳:“这不是死、死之前才会……” 程印看着陈修平惊吓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有点想笑,他又想到自己脑海中多出来的两条回忆——如果不是他的道就是“命运”,或许他会发现不了这种自然的植入,但是他到底还是发现了,虽然发现了,却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不快。 因为现在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喜欢自己,还知道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这个不太机灵的小修士,都那么信任自己了。 程印一个人走的太久,都已经忘记,有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还是笑出来了,并不明显的笑容侵袭上眼角眉梢,令这张面孔生动起来,陈修平看到了这个笑容,不禁一愣。 “……柳槐?”他忍不住喃喃叫了出来。 他似乎从没见过师父笑过,师父总是又冷静又从容,他似乎不会对什么事感兴趣,这世界上也没什么东西能麻烦到他,可是柳槐不是这样的啊,柳槐会因为没做好饭忧虑,还会因为身上的衣服多了褶皱纠结不已,陈修平逗他的时候他也会笑起来,因为过分美丽而没有烟火气的面孔也会因为笑容而生动起来。 -- 第132页 笑起来的师父,就像当时的柳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了。 陈修平想到柳槐,周围的烟雾突然蒸腾起来了,慢慢地幻化成了一草一木,烟气散去时,漫天星光和脚下的大地,都已经变作了真实的场景,他看见了罗雪沫仿佛踩着月光而来,周身细碎的银屑,仿佛漫天星光。 她踩在了一棵野桐树之上,然后坐在了一条枝干上,晃荡着脚,像个纯真的少女那样微笑着。 ——说起来,这棵树是不是有点眼熟? 陈修平想着这个的时候,听见这片场景中的罗雪沫娇声说:“你居然会对一个小修士,许下这样的诺言啊。你这个境界的,许下这种诺言,可是很危险的哦。” ——谁?陈修平回头望去,于是他看见了柳槐——那个时候他以为叫柳槐的程印——他还穿着陈修平找给他的棉布衣服,平白添了好几分的烟火气,这么说起来这个场景会觉得眼熟的原因,不就是,这就是他家门口啊。 那么,这个时候的师父,已经恢复记忆了么? 陈修平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他一下子就猜到罗雪沫说的小修士一定是自己,于是他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那个时候程印对他说了什么话。 然后他似乎想起来了,是了,那个时候,师父跟他说了,一定会让他能继续修炼,这也是他转运的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突然退缩起来,他想到,师父会收他为徒,本来就是一场报恩,而且似乎是担了风险的报恩——那么自己现在多了些想法,会不会实在太恬不知耻得寸进尺? 画面忽散,烟气四散后又很快重聚,他看见程印踟蹰地走在门口,看着只隔了一个院子的屋子,表情非常凝重。 这个时候,隔壁的奶奶从旁边走过了。 陈修平记得这个奶奶,这个奶奶活了很久了,因为她的孙子进了寻仙宗内门的原因,她也得了些草药,所以身子骨还很硬朗,只是不知是不是无人陪伴心中寂寞的原因,有着很严重的老年痴呆,经常说着话就忘记了在干什么,但行为陈修平下山后经常陪她的原因,她倒是把自己记住了。 这位奶奶看见程印,便停住了步伐,上下扫视了他几眼。 程印竟局促不安起来,微微皱起眉头,如临大敌般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陈修平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发现自己之前完全没办法想象师父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原来师父也是会有这样的反应的。 师父不就是柳槐么?这是不是也代表着,师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呢? 上一个想法和这一个想法反复倾轧,退缩与勇气共同充斥内心,渐渐似乎互相消弭,平息了。 陈修平就这样笑着看着奶奶慢慢走近程印,对他说:“又没米了啊,陈仙师的媳妇儿。” 陈修平的笑容就僵住了,然后他的脸就滚烫起来了。 接下来的场景走马观花般闪过,陈修平僵着脸看着程印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满脑子却都是那个慈祥的声音—— 陈仙师父的媳妇儿。 陈仙师父的媳妇儿。 陈仙师父的媳妇儿。 …… 比起这个,前面那个“没米了啊”居然也没有那么违和了呢! 陈修平呆呆地看着程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觉得师父的脸……也有点红? 程印装作毫不在意地对陈修平说:“守住心神,别再迷失了,若真的陷在了别人的回忆之中,就算是我也无法把你拉出来。” 陈修平还涨红着脸,这种事实在不好说出口,于是他紧紧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烟雾浓郁起来,渐渐的,里面的人影场景都已经看不见了,一片迷茫之中,和师父互相握住的手的触感愈发清晰,这时候,眼前突然被一道金光笼罩了。 那金光仿佛来自天边,又仿佛就是从眼前诞生,但是它很快变成白光覆盖了整个视网膜,一时之间陈修平脑海之中只有白茫茫一片,接着从这一片空白之中,诞生了呼啸的鬼怪,疯长的草木,节节攀高的山石,它们在陈修平眼前互相转换,有时猛地向他撞来,让他不禁有种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因为师父的手,分明还握着他。 于是最后,它们又一块儿坍缩,变作了一点乌光。 这一点乌光渐渐放大,变作了一块令牌,这令牌收拢了白光,陈修平看到了简单的山川流水,正中的大山似乎被一剑砍成两半。 他后知后觉,想到这似乎就是他的神识空间。 这山川流水,便是他身体的投射,而被这斩断山脉的一剑,是师父为了打开当初他那无可救药的灵脉而斩下的。 此刻这山脉的上方,正悬浮着一块小小的令牌。 过去看来,它明明只是一块简单的毫无特点的玄铁令牌,此时却散发着灵动的光晕,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件宝贝。 这就是攫魂令么? 陈修平愣愣看了很久,直到头开始发晕,整个人在天旋地转中回到了现实。 这回大概真的是现实了,陈修平环顾四周,再次看到了熟悉的渡劫修士们——除了孟小宝,罗雪沫,应暖和莫图,甚至还多了个不认识的女修。 陈修平拉着师父的袖子,躲到了他的身后。 -- 第133页 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突然黑下来了。 ☆、第87章 梦魇修仙琐事01 89 世界像是在一瞬间进入黑夜,只是这夜空实在比陈修平见过的都要漆黑,以至于他在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 几息之后,夜空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的星星,一明一灭灿烂异常,但是这星星仍然没有带来丝毫光明,细细看来,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星星,而是一只只一睁一闭的眼睛。 这样的黑暗持续到他的身边有一盏灯伴着一句话亮了起来。 那句话不知是谁所说,但是鉴于在场只有几个人,陈修平判断这个平和的男声应当是莫图,这声音说:“我们被夜家的梦魇吞了。” 而这盏灯就是程印点起来的,能在梦魇体内被点亮的东西并不多,名为“黄泉破瘴”的燃魂之灯,是其中的一盏,它的灯芯是万年彼岸花的躯体,灯油是无数嘶吼着的灵魂,这盏邪异无比的鬼灯除了能在这种情况下应急,也是一个防御力惊人的天级灵器。 陈修平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师父的面孔笼罩在摇晃的灯光之中,像是神明一般仿佛散发着荧光,给了他一些信心,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程印突然把手中的灯放在了陈修平的手中,声音从脑海中响了起来—— “记得我说的话么,修平。” 陈修平看着师父,觉得自己有点懵。 程印突然带着陈修平往一边掠去,与此同时,他朗声道:“夜覃道友,小徒与夜家有些渊源,望多加照顾,程某必有所谢。”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身影却慢慢变淡了,陈修平在火光之中,发现了这件事,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发晕。 程印就像往常一样冷静:“我之前就说过,我会离开一下,修平,想想我之前说的话。” 听见师父的话,陈修平终于回过神来,他想起来了,现在师父的躯体,也不过只是一缕分神,现在大概是到了实在坚持不下去的地步了,陈修平努力令自己保持冷静,回想起来,在收服守魄,遇见鬼鲛藤的时候,程印确实对他说过,他在收服轮回之后会离开一段时间。 陈修平那时候没想明白所谓的离开是怎么回事,现在亲眼见到了,却觉得这样的离开冲击未免太大。 他终于开口说话:“师父,你会回来么。” 并不明亮的火光之中,陈修平发现程印的脸上带上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色,那神色似乎可以被称为后悔或者焦躁——但是这种表情出现在程印身上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陈修平觉得这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程印揽着陈修平的手臂似乎也渐渐有些收紧,他的身影已经透明到难以在火光中看清,原本还带着温热的躯体也是去了温度,然后他的身躯终于消弭在了黑暗之中,只有声音最后在陈修平脑海中响起—— “不要害怕,修平,等我回来。” 而周身一轻的那一瞬间,陈修平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轻松起来了,他觉得所有的恐慌都已经被师父带走,因为师父已经对他说了——不要害怕,他还说——等我回来。 陈修平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他知晓程印离开前把这盏灯给他不会仅仅只是为了照明,于是紧紧握住了这盏素有威名的长明灯,谨慎地望向了周围。 “黄泉破瘴”点亮了陈修平周围的一圈,可是黑暗简直无边无际,在这个光圈似乎除了陈修平没有别人,在黑暗之中也没有什么声音,这是陈修平第一次发现了天空中一闪一灭的根本不是什么星星,而是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着眼睛就像是鱼眼睛一样,圆圆的瞳孔圆圆的虹膜了,没有眼皮没有睫毛,看起来瘆的慌。 ——不过要是有睫毛会不会更渗人。虽然是这样的情况,陈修平还是忙里头衔的想了点无关的事。 他又想起最开始有人说的被梦魇吞了的事,便想起在回忆之中,师父还告诉过自己,夜家确实有一只梦魇,而成年梦魇修为能达到渡劫——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这代表着它几乎比所有渡劫修士都强。 他吞了吞口水。 伴随着他的咽口水声,一声懒洋洋的女声从他的身边响了起来:“嗯?程印的徒弟?” 光明与黑暗的边缘有一双脚迈了进来,接着是薄如蝉翼一般的裙摆,被灯光染成淡淡的奶黄色,薄纱之下还能看见莹白如玉的小腿,明明骨子里是个现代人,陈修平却正直地连忙把目光移了上去,越过了简直呼之欲出的胸口,陈修平把目光放在来人的面孔之上。 浓密的乌发如云雾般拢在修长的脖颈和小巧的面孔之上,一双温婉的杏眼带着迷离的睡意,慵懒又带着一丝傲慢,女子不施粉黛,然已经红唇欲滴,然而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显得又是娇媚,又是英气。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一看之下,陈修平觉得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她。 但是这样有特别气质的美人不可能见过又忘记,回忆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失忆的嫌疑,所以陈修平最后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紧张以至于想多了。 觉得一直盯着对方的脸说不定会被打,陈修平连忙收回目光,说:“夜……夜前辈。”因为不知道该称呼为什么,陈修平加了个万能的后缀。 夜覃轻飘飘移到了陈修平的身边,用一种探究地目光上下扫视了陈修平一眼:“程印说你与夜家有些渊源,这是真的?” -- 第134页 陈修平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想到王妃娘给自己的令牌那么牛逼,便也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搞不好另有悬念,于是也只含糊地说:“嗯……好像是。” 夜覃斜眼瞥了陈修平一眼,问:“东西在谁那儿。” “啊?”陈修平不明所以,满目茫然。 夜覃便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了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熟悉的笑声传了过来,陈修平一下子听出这就是罗雪沫的声音,顿时僵住了身体。 罗雪沫的声音摇摇晃晃如同幽魂:“夜覃,你被骗啦,东西就在你旁边的程印徒弟身上呢,程印装作那么放心交给你的样子,其实是在诓你呢。” 陈修平这才知道,夜覃问的那东西就是攫魂令——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捡了什么巨大的便宜,在一群用一根小指头就能把自己压扁的修士中捡漏,压力真的好大。 夜覃又看了陈修平一眼,这回她想了想,走近了几步,然后她微笑道:“他一个小修士,怎么跑得了,要是诓我的是你,那才是要糟糕了。” 罗雪沫的语调中带上了冷意:“夜覃,你不要太自信,这样会后悔的——不如我们一起将这个小修士先杀了,再来讨论一下‘轮回’的归属?” 不受控制的,陈修平的冷汗冒了出来,他捏着油灯的手都疼了起来,努力朝又望向自己的夜覃挤出来一个微笑。 夜覃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说的是真的?” 陈修平拼命摇头。 夜覃捏了捏下巴:“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是杀了你,程印会找我拼命呀。” 陈修平拼命点头。 夜覃笑了,她笑起来,像只猫一样懒散,更令陈修平觉得眼熟到目眩的地步,但是与此同时,她说的话却令陈修平瞬间清醒,她说:“不过既然罗道友这么说了,我还是先避开一下吧。” 这样说着,她身影后移,又溶解在了黑暗之中。 陈修平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要放任罗雪沫杀他了。 这个时候陈修平却非常冷静,因为他记得师父跟他说过,要是罗雪沫真的要杀自己,就告诉她师父能解决她合道的问题,就算陈修平还没有到达那一阶层,也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对罗雪沫会对此感兴趣非常有自信。 但是他的心脏还是剧烈跳动,连带着手中的火光也不断地摇晃,周围的光晕也随着火光的摇动轻微地颤抖。 在颤动之中,光晕的边缘突然出现了细小的尖刺,像是啃噬的光晕一般,一层层缓慢地推进。 然而它刚刚推进一层,却突然像是被打散了,于是解体般变成了细小的黑点。 陈修平听见了孟小宝的声音:“罗雪沫,你还真的不把程印放在眼里啊。” 罗雪沫的声音像从四面八方而来:“我和程印认识几千年了,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想杀他的小徒弟他当然会阻止,但是既然杀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孟小宝冷哼了一声,随着这声冷哼,光晕突然放大,一下子蔓延到远处,看起来简直不像这样一盏看上去像油灯的灯能发出来的,而在光圈之中,罗雪沫、孟小宝、应暖、夜覃和莫图的身影都显现了出来。 夜覃猛地皱眉,望向了孟小宝:“你要救这个小修士?” 孟小宝笑而不语。 夜覃目光流光,忽道:“莫非只是障眼法,攫魂令在你手中?”她失去了先机,现在看见谁都觉得可疑。 孟小宝笑容不减,看似随意地走到了陈修平的身边,说:“总之,你不能杀他。” 应暖表情懵懂,本茫然无知地站在原地,现在看见陈修平,却走了过来,冲陈修平甜甜地笑了一下,这笑容里面的傻气令陈修平想到了原守规,不禁感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咳咳咳…… 不过因为这样,现在的局势到不那么险恶了,孟小宝应暖同罗雪沫夜覃对峙,一个莫图游离在局外,带着“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什么都不说”的神秘笑容。 ——一触即发。 ☆、第88章 梦魇修仙琐事02 90 程印睁开了眼睛。 因为分神的消散,突然之间多了一段记忆的感觉令他仿佛又经历了一段人生。 洞府内并非完全的幽暗无光,除了嵌在石壁上来的明珠,交接的石缝间隙也会有阳光漏下,这些阳光在洞府内留下层层交叠的光圈,然而下一秒石缝突然扩大,阳光倾斜而下,很快破裂开来,而程印飘然而出,落在了凌剑峰的峰顶。 他的目光划过在他的所在峰上忙忙碌碌的一些低阶弟子,明白这应该是金石阁的人,虚连风大概认为自己已经变成凌剑峰新的主人了吧。 他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他没有管这些人也没有笑,他只是很快脚踩虚空,御剑而去,剑光如一道匹练划过天空,底下的小弟子们面面相觑,还没有搞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山顶怎么突然裂了?” “哀悼它以前的主人吧。” “那反应也太慢了吧……” 程印暂且没有兴趣去管寻仙宗的事,若是一件事实在太过简单便能解决,那么相信谁都不会在这上面花费太过多的精力,这并非自大或是不谨慎,而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但是如果他早就知道一件小事最后会发展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就绝不会听之任之,重生以来,对于已知的事,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但是陈修平的事似乎走出了既定的框架。 -- 第135页 其实他并非外界所想的那样完全冷心冷情的人,觉得愤怒的时候他还是会愤怒,觉得有趣的时候他还是会想笑,只是因为渐渐已经很少有东西能波动他的心弦,自从学会那门能以分神历练的法门之后,他更加无所顾忌地去做一些危险的事,以至于很快便觉得这世界上的是都不过如此。 说到底,它们都有着各自命运的轨迹。 那么,他和陈修平呢? 他觉得,现在内心的焦躁和担心已经告诉他一切了。 91 在一触即发之中,莫图突然开口了。 鉴于他一直以来都处在中立的位置,所以没有人去打断他的话。 “说起来,程印应该是会很快回来的吧。” 罗雪沫瞥了莫图一眼:“你想说明什么?” 莫图却话风一转,道:“夜仙子突然困住我们,没有什么合理的原因,恐怕是不行的吧?” 夜覃露出苦笑:“事到如今,也无法隐瞒,事实上,数年之前,属于夜家的那枚攫魂令,被偷了。” 众人也不知是真的吃惊还是假的吃惊,总之都一起做出了惊讶的神色。 “当然,我一直有怀疑的人选。”夜覃把目光投向了孟小宝,孟小宝顿时露出了“我何其无辜”的神色。 夜覃的目光便略过他,投向了莫图:“我曾想寻求莫宫主的帮助,只不过还没付诸实践,轮回就已出世。” 莫图便讶异道:“那么说来,被盗的时间也并不久咯?” 夜覃便道:“是不长,仅仅五十年不到。” 陈修平听的冷汗直冒,他现在知道他和夜家的渊源来自哪里了,别的不说,自己手上的这块攫魂令要是和夜家没有关系,他绝对是打死也不信的。 仔细想想,自己那时会掉进轮回,不就是进了他娘布置给他的一个房间么,现在陈修平要是还没想到那房间有什么古怪,那真是没脑子了。 话虽如此,现在当然不能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来,所以陈修平只紧紧抿着嘴,做出紧张的神色来。 夜覃又说:“攫魂令只有五块,如今看来,定是在——你们的手中咯?” 说的是你们,夜覃却将目光虚虚扫过罗雪沫后,就牢牢盯住了陈修平。 孟小宝走了几步,正挡住夜覃的目光,笑道:“阿覃,这便不对了,五十年前,这位都还没出生呢。” 夜覃却说,“可他师父已经功成名就了,不仅功成名就,看上去还骗了很多人啊。”夜覃望着孟小宝,嘴角扯出一模嘲笑,“你也是受骗的一员啊,他今日居然到了渡劫,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莫图却笑着摇了摇头:“事情本来就很奇怪,程印竟然是以分神来的,那么说,轮回开启这件事,岂不是对程印来说,也是很突然的么。” 以分神的力量,是不可能承载轮回的。 夜覃便点头道:“这也是可疑之处——所以我觉得,先和罗道友合作一下,倒也无妨。” 莫图笑了笑,不说话了。 他知道夜覃的自信来自于哪里,自己不会插手,就算插手,本来也不擅长争斗,算不上什么战力,而她成名已久,至少比罗雪沫和程印这种刚到渡劫的底蕴深厚的多,再加上有梦魇的帮助,看上去正是立于不败之地,现在与罗雪沫结盟对付孟小宝和痴傻的应暖,已经是相当小心谨慎的选择了。 更别说,她也不认为孟小宝会和自己动手。 但是她认为不会动手的孟小宝下一秒就动手了,火焰突然在虚空中点燃,一朵又一朵的火焰像是艳丽的花朵一般将夜覃和罗雪沫团团围住,炽热的火光甚至扭曲了她们的面孔,白皙胜雪的皮肤被染成媚人的橘黄。 “千枝花。”夜覃嘴角仍噙着一抹笑容,神色却凝重起来,她说,“你想困住我们?你想等到程印?” 罗雪沫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容:“有趣,你……”她将目光暧昧地在陈修平和孟小宝面前流转,并顺便瞥了夜覃一眼——她向来听说,夜覃和焰越尊者赵子存是有些微妙的关系的。 夜覃的神色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她看着孟小宝,火光中眼眸中似乎也燃烧着花朵一般的火焰,显得深处黑色的瞳孔更加深邃隐秘。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陈修平有些慌乱,渡劫修士的手段他并不了解,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他心神不稳,这时他发现有人按住了他的手,他在一瞬间停住呼吸,听见对话开口说话,才松了口气。 孟小宝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别害怕,这只是障眼法,只要你手上还有‘黄泉破瘴’,夜覃近不了你的身。” 陈修平“嗯”了一声,他并非不想说话,而是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黑暗之中,恐惧和无力感被无限地放大了,他发现自己是那么弱小,弱小到连反抗的门路都摸不清。 孟小宝的手包住了他的手背,身体也慢慢靠近了他,气息吐在了他的脖颈后面,他说:“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陈修平突然觉得一阵鸡皮疙瘩从他的背后升了起来,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开口道:“孟……孟师兄,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啊。” 孟小宝笑了笑,似乎觉得这很有趣,还动手捏了捏陈修平的腰,口中道:“客气了。” 陈修平:“……”这简直是肆无忌惮啊!这种谁看不出来这不是孟小宝啊?! -- 第136页 假扮孟小宝的家伙却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他将手环住陈修平的脖子,甚至将头放在了陈修平的肩膀上,脸也磨蹭过来,暧昧道:“说起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没有想我么?” 陈修平这回连脸上都似乎起了鸡皮疙瘩,他非常怀疑这个人就是罗雪沫,因为看之前的表现,夜覃实在不像这样的人,哪怕不说话,她的脸上也写满了“我很傲娇”。 但是假如说是罗雪沫的话,做出这种事就非常正常了!因为陈修平觉得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陈修平咬着嘴唇,决定拼了,他终于说:“罗前辈,你知道合道时的障碍,要怎么解决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都快停止了,说完以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直接,想要时间倒回去让自己酝酿一下。 孟小宝的声音果然瞬间变成了轻柔的女声,然后轻飘飘的“哦?”了一声。 陈修平紧紧抓着手中的灯等着罗雪沫问话,却听见罗雪沫说:“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表现的不好么?” “……”显而易见的不好吧?! 罗雪沫语带疑惑:“难道你平时和焰越尊者不是这么相处的?” “……”你到底脑补了什么样的剧情?! 罗雪沫的语调又轻佻起来:“还是说,更火辣?果然一上来就做些更~棒的事会比较好?” 陈修平终于开口:“罗前辈,我和孟、孟师兄没有这种关系。” “是么?”罗雪沫不咸不淡地开口,“那么……和程印呢?” 陈修平的脸猛地红了起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狡辩一下,就听罗雪沫说—— “那么,合道的事是程印告诉你的?” “……”话题转的好快! 没等陈修平回答,罗雪沫已经兀自道:“哦,果然是他。” 陈修平表示自己完全追不上这个魔女的脑回路。 但是终于,被陈修平认为是魔女的罗雪沫将她的手从陈修平的脖子上放了下来,连带着一连串鸡皮疙瘩也终于消了下去。 她没有远离陈修平,还是站在陈修平的身边,开口道:“小修平,你这么可爱美味,我不杀你了。” 她话音刚落,光明突然从陈修平的头顶倾泻而下,他觉得手上一轻,手上的油灯已经嘶吼着不见了踪影,然没等到他开始心慌,他就已经轻松下来。 因为他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程印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像是平缓的大河静静流过,连带着陈修平也变得平静起来,他说—— “夜道友,我希望有些事,我们能够坐下来谈谈。” ☆、第89章 梦魇修仙琐事03 91 突然闯进黑暗并带来光明的程印在陈修平眼中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他不知道梦魇是一种外部更容易打开的生物,所以觉得搞定了在场所有人都能搞定的可怕生物的师父简直就可以横扫千军。 但是其他人都很淡定,特别是程印打开的那个口子很快合拢,梦魇内部又只剩下了“黄泉破瘴”的幽暗火光。 黑暗再度来袭之后,夜覃回复了程印的问题:“比如说什么,你的小徒弟和夜家的渊源?” 她这么问的时候,慵懒的眸光变作了一种淡淡的嘲讽,就算是陈修平,也能看出她对这种事根本不在乎。 程印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虽然此时他已经近乎能够确定小徒弟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也能完全的清楚夜覃会对此非常在意,但是现在既然夜覃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程印也不介意给夜覃一个了解他恶趣味的机会。 ——越是别人会在意的事,他越不愿意说,特别在别人表现出让他不高兴的态度的情况下。 于是程印说:“并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对于本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诸位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不说夜覃,罗雪沫都要吐出一口血来,要不是因为程印确实是她的好友,她一定当机立断地吐槽一句“滚你丫的”。 她为轮回起码准备了三百年,结果程印一句“也不是特别重要”,就要轻飘飘地揭过,若是旁人这样说,罗雪沫一定要给他一巴掌并骂一句欺人太甚,但是既然对方是程印,她便忍了下来。 同时她瞥了眼夜覃,觉得这位颇有些盛名的夜家家主有作死的嫌疑。 夜覃果然皱起眉头来,在她眼中,程印只是个刚刚步入渡劫的小辈罢了,不说夜家的底蕴,就是本身的修为,程印也绝对不如他,更别说,她现在的目标甚至不是程印,而是他的小徒弟——有的时候,自己迎战有多不易,保护别人,便是十倍的不易。 于是她说:“程印,你想是顺风顺水惯了,不知道这修仙界的规则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不甚明显地拦在陈修平和程印的中间,眼中是暗紫色的幽芒,夜家虽处于中立地位,但实际功法偏向魔道,夜覃少年时误入魔妖聚集的小世界,被一魔道种下心蛊,名为紫偨棘,此蛊未成之时每月满月之时汲取力量,破心而出,便是嗜心蚀骨之痛,成年之后破体而出,以宿主为养分,经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成蛊,成长之时,人蛊绝不可能分离,一旦分离,人蛊便一起死亡,而唯一有可能获得解放的机会,便是蛊成之时,那时紫刺棘破体而出,没有了落脚之地,最为脆弱。 -- 第137页 但是那时人体作为宿主也早已濒死,且肚破肠穿,痛苦异常。 但是夜覃却忍受下来,不仅忍受下来,还成功将紫偨棘收为己用,并以紫偨棘为武器杀死了囚禁她的魔修。 从此以后,紫偨棘变成了夜覃的专有武器,是修仙界赫赫出名的毒物之一。 当双眼变成深紫色之时,长着尖利毒刺紫色植株,也从虚空中探了出来。 夜覃不会知道的是,程印远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 实际上,按照原本的事件发展,再过上两千多年,罗雪沫固然合道失败,夜覃亦是会在渡劫卡上千年,以至于最后一搏之时,与程印有了交集。 那时候他们同闯一个古代遗迹,程印对夜覃的手段并不陌生,最后夜覃身死,将她最在意的事告诉程印的时候,程印对夜覃这样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往事,也异常吃惊。 那个时候,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夜覃乌黑的头发变为花白,吹弹可破的肌肤变得干瘦松弛,就连一直慵懒而迷蒙的双眼也只剩茫然无力,程印抓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却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程印就知道,这个一直傲慢并处在顶端的女人,其实应该一直很寂寞吧,寂寞到她对修仙,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追求。 “我很累,程印。” “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然后她的双眼渐渐失焦,似乎透过眼前的场景望向了远方,她喃喃道—— “对不起啊,宝宝,娘来看你了。” 夜覃的心魔,正是她在魔界之时,诞下的一个女儿,那女儿甫一出生便被她的父亲作为药人圈养起来,以至于长至成年,也没有成型的思维,后来夜覃自救逃出,虽将她带出,却似乎将她视为耻辱,就算后来成功上位成为夜家家主,也没有将她带出本家,而只是随意养在分家。 这个有着妖魔血统的药人少女虽从来没有过修行,却因为天生的血统卓越和早年吸收的众多药物而有着漫长的生命,但亏空的身体令她无法修行,虽然是夜家家主的女儿,家主的无视似乎也早就表明了她的地位,直至最后她逃家而出,夜覃也没有所表示。 没有人知道夜覃那么在意这个女儿,就算是夜覃似乎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一点,但是濒死之前,夜覃终于告诉程印这一切,她告诉程印,似乎也是解放了自己。 命运就是那么奇妙的一件事,在那个遗迹中程印最后重生,而在重生之前,他最后获得的消息,就是夜覃的女儿。 夜覃的女儿就是陈修平的娘,从发现陈修平有夜家血统的时候程印就这样猜测,而发现陈修平拥有攫魂令的时候,程印的怀疑已经趋于确定,而最后轮回由陈修平打开,又在陈河现世,程印就可以完全确定这件事了。 最后一块攫魂令最后落入焰越尊者手中,或许正是因为,和夜覃关系匪浅的孟小宝——或者说赵子存——正是知道夜覃女儿的事的人之一。 他或许最后找到的夜覃的女儿,或许也像是今生一样来到了寻仙宗,只是那时没有程印,所以他成功拿到了攫魂令,或许还有其他可能,命运变化无常,但是总有规律可循,这正是它的公平与神奇之处。 这样的夜覃对他说:“程印,你想是顺风顺水惯了,不知道这修仙界的规则了。”——程印觉得很可笑。 于是他说:“那么我们可以切磋一下,夜道友。” 紫偨棘猛地生长,瞬间长满了整个天地,陈修平本来看见紫偨棘蔓延而来时还吓了一跳,但是看见它最后停在“黄泉破瘴”的光圈之外,就松了口气。 他现在与其说害怕自己遭受危险,不如说是害怕因为自己的危险而令师父分心。 而程印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圈剑影,这剑影层层祭出,最后变成了一个有着成千上万把飞剑的剑阵。剑光很快与紫偨棘的毒气相撞,两者碰撞时的气流席卷而出,令陈修平睁不开眼睛。 他偏开头想要躲开气流的时候,却看见了先前见过的姿容端丽异常的那位修士——这是莫图,他听罗雪沫和程印都提过他,那么看来他应当也见过罗雪沫和程印,但是陈修平现在想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在两人的记忆中见过他。 虽然陈修平一早就知道自己并不可能将所有记忆全部看遍,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完全消弭了存在的话,就不得不让人在意。 发现陈修平在看他,莫图笑了笑,他细长的双眼合拢时,简直有让人窒息的魅力,他将食指放在嘴边,冲他“嘘”了一声,嫣红的嘴唇微微撅起的时候,秀丽的面容更有着生动的美丽。 但是这样的美丽却令人产生不了任何邪念,大概是因为他的气质也同样高贵典雅。 陈修平对这样的莫图也很有好感,他疑惑地看着莫图,并不清楚他为什么做这个动作。 莫图冲他眨了眨眼睛,突然之间,一张图卷从他手中展开,只是一个眨眼,只觉得天旋地转,陈修平已经被地图裹走,消失在了原地。 夜覃柳眉倒竖,叱道:“莫图!” 程印趁夜覃走神的功夫,闪身到了莫图的身边。 事已至此,夜覃终于冷静下来,她面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莫图和程印,说:“莫宫主,我以为,你不喜欢麻烦。” 莫图甚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我非常不喜欢麻烦。” -- 第138页 夜覃假笑起来:“那么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莫图微笑道:“避免麻烦啊。” 夜覃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莫图笑而不语。 罗雪沫看了看莫图又看了看夜覃,最后把目光放在程印的脸上——程印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发现罗雪沫看他,便也随意瞟了她一眼。 罗雪沫便叹了口气,也飘然到了程印的那边。 “算我欠了你了。”罗雪沫道。 程印神色未变,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是事实。” 罗雪沫无言以对,又叹了口气。 孟小宝看了看两边,倒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夜覃,搞了半天,全是人家程印的人嘛。” 夜覃皮笑肉不笑,阴惨惨道:“不知道你是不是程印的人,子存。” 孟小宝摊了摊手:“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差别。” 这样说着,他也慢悠悠地,走到了程印一行人的一边。 一时之间,夜覃竟觉得自己处在这群人之间,简直像个傻子。 ☆、第90章 梦魇修仙琐事完 92 久违的,夜覃愤怒起来。 这种状况下,她觉得自己毫无疑问的是被耍了,既然对方现在团结一致起来,那么说不定之前的纷争也只是种伪装,这么想着,更觉怒火攻心。 随着她的怒火,“夜幕”上的“星星”也像是加大功率的灯泡一样明亮起来,刹那的恍如白昼之后,整个天空又突然漆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世界好像重新陷入了混沌未开的状态之中。 “……有鸟焉,状如钟鼓,声如雷震,名曰梦魇,魇之大,不知其几万里也。体内成一小世界,内有人烟,茹毛饮血,不辨是非……魇之一梦,即往生也……” 梦魇闭上眼睛的时候,是一个世界的末日,在这末日之中,世界似乎都要失去原本的规则。 然而在这黑暗之中,一道道的冰川突兀地竖立起来,它们仿佛自身便是光源,虽没有令周围沾染上光明,本身却异常鲜明,接近于白色的冰蓝,越接近边缘,愈是透明,而在透明的边缘,一缕又一一缕的烟气,像是丝带一般缭绕其上,那冰川渐渐隆起,似乎愈加巨大,伴随着缓慢的移动,还带来了低低地“轰隆”声。 这轰隆声的音调很快渐渐提高,似乎变作了某种生物的嘶吼——确实是某种生物的嘶吼,在冒着寒气的冰川不断拉长到看不清终点之时,从翻腾着的黑暗之中,巨大的龙首仰天长啸,这啸声仿佛能穿越一切,直达九天之上。 若是陈修平在现场,便一定能认出来,这分明就是凌剑峰后山那清风涧里的应龙。 ——嗯,名字是叫做小蓝没错。 小蓝和它萌萌哒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在绵延不绝的啸声当中,陷入黑暗的世界似乎透进了一丝光明,而龙首高抬,龙嘴打开,简直就像是无尽星宇中的一个巨大的黑洞,它移动巨大的身躯,正如一头巨兽会做的那样四处冲撞,尖利的牙齿像是在啮噬的星空,可是居然成功地扯下了一片夜幕。 伴随着那片夜幕的扯下,整片空间似乎也翻滚起来,同时有一个如雷震一般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萦绕在所有人的周围。 夜覃眉头深锁,眼中全是狂躁,若是这世界上还有比突然出现一头应龙更扯的事,那也只能是再出现一头凤凰了。 应龙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她翻阅足祖宗典籍,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将它收服作为灵兽的——做这种事情真的不会遭天谴么? 紫色的荆棘很快攀着龙身而上,想要将巨大的龙首拉向地面,然匹练般的剑光很快在黑暗中闪现,正将所有的紫偨棘斩落下来,被斩断的充满魔性的植物却并没有死亡,在地面蠕动一阵后,便猛地伸长,往黑暗中的某地地方刺去。 很快紫偨棘便将一个人团团围成了一个球,一时之间遍地都是邪异的紫色光芒,而被围住了刺团的中心,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冲撞。 夜覃却神色未变,也并不觉得自己做成功了什么事情,环顾四周时虽没什么表情,眉头却紧紧地皱着。 她的谨慎没有白费,又一道剑光从身后袭来,她只轻轻跺脚,巨大的紫色植物便从地底冲天而出,挡住了那道剑光。 她的面孔却愈发狐疑起来。 她能猜到其他人都不会太过于出力,但是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攻击自己的,似乎都是程印? 剑光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几乎无时无刻不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被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团团围住的时候,她突然想到:莫非,这里是一场幻景么? 梦魇本身就是擅长塑造幻景的灵兽,在梦魇体内塑造幻景本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但是在那群人之中,正巧有擅长此道的人——罗雪沫。 比起突然出现一头应龙来帮主人大家,夜覃倒觉得自己一直就陷入了幻景之中,反而更像真的。 剑光没完没了,当事人却不见踪影,夜覃眸光一闪,心神一动,终于下定决定。 “梦伯,将我送出去。” 战鼓般的隆隆声带着回音短暂地响起后,夜覃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梦魇的体外。 黑色的巨兽从现实看来其实并没有实体,夜覃来到梦魇体外,便看见了一片废墟,和一圈在轮回认主后被推出轮回的修士。 -- 第139页 他们看见夜覃,皆是一愣,很快纷纷变了脸色,能多快有多快地向外跑去。 夜覃没有动。 原本在梦魇体内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在外面看见这片废墟之时,她还是觉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痛。 轮回造成的罡风影响外界,绵延几万里,几乎全变成了废墟——这种破坏几千年之内都别想消除,因为废墟之上便是风吹不散的瘴气,只需片刻,便能孕育出简直不像完全不同于这个世界的魔物。 想到这儿,又想到之后自己要遣人打扫这里,夜覃已经头疼起来。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不好弄啊,要不要我借你人手?” 夜覃面色巨变,她豁然回头,看着老神在在地在她面前微笑的孟小宝,整个人有点懵。 而更懵的是,在他的身边,一个不剩地跟着莫图、罗雪沫和程印——不对,还是少了一个的,应暖不在,但是谁在乎应暖啊,她是个疯子好不好。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她惊声问了出来,问出来之后,也惊觉自己的失态,想要调整一下神情,却实在无法收敛起自己的混乱。 罗雪沫笑的像个小女孩:“嘿嘿,跟着你出来的啊。” 夜覃连忙想召唤梦魇,结果她还未开口,巨大的龙首从程印身后扭曲的空间中探出,似乎有些疑惑地扫视了一眼外界,然后将目光放在了夜覃的身上。 夜覃将所有将要发动的法决收了回来。 她阴沉沉瞪着程印,开口道:“那是瑞兽,你会遭天谴的。” 程印神色未变:“放心,不会。” 夜覃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却觉得这是自己遇到的最可恶的人。 她终于忍不住问:“我在里面困住的人是谁,剑阵又是谁的?” 程印却不回答,只目光悠长地看着夜覃,半晌,轻飘飘来了一句——“那么,谈谈?” 夜覃艰难地,点了点头,点头后,她孜孜不倦地问:“所以,剑阵和人……” 在旁人看来,程印的目光想是很深邃的,但是实际上,他只是觉得在战斗后表现出那么不甘心的夜覃实在任性又幼稚,所以可以说抱着一种同情,程印说:“你知道,符咒流么?” 夜覃:“……” 以符咒作为战斗的手段,完全摒弃其他战斗方式,专心提升其他,这种流派虽盛行过一段时间,但早就因为它显而易见的缺点而被摒弃了,更不要说,它盛行的阶层也是金丹以下!夜覃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无聊到画这么多张剑气符!还是个渡劫修士! “至于人嘛……”程印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莫图。 莫图微微一笑,却望向了罗雪沫。 罗雪沫低着头不说话,见大家看她,一脸无辜地望向了天空。 孟小宝在一边痛心疾首:“你拿人家纯洁善良无辜白纸一般的无恨道君做挡箭牌,你是不是人。” 罗雪沫回答的痛快:“不是。” 像他们这种快要脱离轮回妄证天道的修士,确实正期待着自己不是人呢。 孟小宝一时竟无言以对。 夜覃快疯了,比起现在这种欢乐祥和的氛围,她还更乐意大家横眉冷对呢。 “好,好,好,好。”她的目光扫向众人,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好”来,最后看着程印,咬牙道,“砚上真……不,砚上道君,后,会,有,期。” 说完,便带着可称为嗜血的目光,远遁而去。 她一走,在场四人的氛围,却严峻了起来。 孟小宝摸了摸鼻子,觉得搞成这样的氛围,有半数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自己,于是他也只笑了笑,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印一眼,便飞遁而去。 废墟之中,就只剩下程印、罗雪沫和莫图三人,一片静谧之中,带着毒气的焦土似乎连吹过的流动的空气都是黑色,三人沉默了半晌,倒是莫图先开口了,他说:“嗯,要不要去救应道友?” 罗雪沫不无疑惑:“去哪儿救?追上刚才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掏开梦魇的肚子?——话说完全不知道梦魇的肚子在哪嘛。” 莫图看着罗雪沫意味深长:“罗道友,相当无情无义啊。” 罗雪沫笑颊粲然:“欸?哪有,人家只是没有人性啦。” 莫图:“……” 罗雪沫把目光投向地从出来以后就没有看过她一眼的程印:“程印,你生气啦?” 程印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没有表情,但是他做出了十足的无视罗雪沫的姿态,他转身对莫图说:“莫图,我还有事相商。” 莫图从善如流的点头称好,邀他去自己那儿做客。 程印便将罗雪沫当成空气略过,拿出飞行法器,同莫图一同离去了。 罗雪沫停留在原地,总觉得现在的场景有点莫名的熟悉。 她似乎总是被程印留在原地。 想到这,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1章 XX生活琐事 93 当罗雪沫渐渐变成莫图眼中的一个黑点的时候,他注意到身边的程印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眉头皱起之后,他又抬手捂住了胸口,一直如同冰雪般苍白的面容渐渐涌起了一阵潮红。 莫图很镇静,他只平静地问:“很勉强么?” 程印摇了摇头:“这对我还称不上勉强,毕竟并非缔结契约的灵兽,若说负担,还是有的。” -- 第140页 莫图看着程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神色犹豫地咽了下去,再次开口时,问的便成了这个问题:“现在要把你徒弟放出来么?” 程印又摇了摇头:“等回琉璃界再说,恐怕还有人没有完全放弃。” 莫图最开始以为程印说的是罗雪沫,想说罗雪沫还不至于这样,但是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他说的应当是那位焰越尊者。 莫图笑起来:“要说努力程度,那位尊者恐怕比罗雪沫付出的更多些。” 程印点头:“他可不容小觑,应暖会出现在轮回,恐怕和他脱不了关系——他既然能在轮回没能完全打开的时候就让人进入轮回,能做到其他事,便也不奇怪了。” 更何况,攫魂令本身的意义,比轮回还更重要些。 程印对这位魔道至尊其实是相当警惕的,他知道这位尊者在未来的两千年仍会出于至尊位置,如此腥风血雨的魔界,也不能对他的地位产生些微的动摇,虽没有其他接触,光凭这点,便能看出对方手段见识皆是不俗。 而现在接触下来,他便对孟小宝更心生忌惮了。 ——这家伙对自己的小徒弟来说似乎也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不知不觉,这件事也变成了程印忌惮孟小宝的原因。不过很快也有着其他二三四五条理由盖过了这一条。 飞舟飞的飞快,很快穿过空间屏障,又跳过过好几个星河,又是过了一段时日,再次从一片黑暗中来到新世界的时候,莫图开口道:“快到了。” 这时候程印却突然说:“你之前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其实他对莫图想说什么早有所猜测,所以如今问出来,心里也是打好了腹稿。 但是莫图已经不想问那个问题的,他之前确实想问程印和罗雪沫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想想,就算问出来,程印给他的估计也是搪塞之词,因此觉得问这问题没什么意思。 想了想,他便干脆换了个问题:“你很喜欢你的小徒弟么?” 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我和罗雪沫都有自己的想法”便胎死腹中,程印一时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略微有些放大的眼睛看着莫图,竟是有些茫然的神色。 莫图回想了一下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大不了的话,纳闷道:“你应当挺喜欢他?不然也不会因为他做这么多事了。” 程印明白过来,莫图说的喜欢可真是再单纯不过了——这人长了张风华绝代的脸,却是一根筋的脑子,特别是情爱方面的弯弯绕绕,寻常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不过也或许是因为,他全然不觉得自己竟然会对小徒弟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想到此节,程印也想到了陈修平,不觉有些忍俊不禁,几乎是含着笑意说:“是挺喜欢,很有趣的小家伙。” 莫图便感兴趣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哦哦?哪里有趣,快说给我听。” 程印当然不说,斜着眼瞥着莫图,说:“你一个渡劫道君,不要像长舌妇似的喋喋不休,既然到了,就把修平从那张图里放出来吧。” 莫图其实是个脾气奇好的人,程印这么说,竟然也不反驳,“哦”了一声,手在虚空中一抓,手中便多了卷图卷,手腕一抖,将图卷往前一送,图卷便散了开来,露出里面层层叠叠地万里山河来。 那每一丈山和每一条水都是那么细致而真实,每一个亭台楼阁都是这样细巧而又精致,若细细看去,还能看见每一道光影的变化。 程印忍不住赞道:“每次看的时候,都觉得实在鬼斧神工,罗雪沫的冒牌货和你的比起来,简直就是路边摊上的草图。” 涵养好如莫图,听到程印的话,也很想翻白眼——这图卷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灵宝,也是他的本体,居然要和罗雪沫造的法宝比么?于是他边用食指在图卷上一滑,边道:“你把我和罗雪沫的法宝比,让我赢了,我一点都不开心……” 话毕的时候,随着图卷上光芒闪起,陈修平也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飞舟的地面上。 对陈修平而言,这件事情毫无征兆又叫他无能为力,他刚被放出来之时,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以至于他看见程印的时候,简直惊喜到把持不住,于是直接扑到了程印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师父如修竹般的躯体,眼圈也已经红了。 “师父……我还以为,还以为……” 莫图在一边看的一愣一愣,他也是开宗立派的人,当然也有徒弟,只不过因为自身身份的原因,从来是不愿意过分亲近的,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觉得,普通的师徒就是这样相处的。 他看看陈修平又看看程印,见两人旁若无人毫不避讳,忍不住假咳了两声刷一下存在感。 陈修平却没有放手,他回头看见莫图,便愤怒地看着他。 程印便拍了拍陈修平的脑袋:“修平,不准无礼,若不是莫宫主,我们可没那么容易善了。” 陈修平愣了一下,想想现在的状况,便知道师父说的没错,想到自己刚才的无礼,也觉得不好意思,连忙道:“谢莫前辈相助。” 莫图才不在意这个,他现在好奇的要命,心肺好像都被小奶猫的爪子扰个不停,看着陈修平,那双细长媚人的凤眼好像都在发光:“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陈修平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个样子的莫前辈画风非常不对。 -- 第141页 倒是程印一片坦然地回答道:“师徒关系。” 莫图挑眉望着程印:“只是师徒关系?” 陈修平的脸一如既往地红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动作属于僭越,僵硬地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掩耳盗铃地不去看程印也不去看莫图,颤声道:“你你你你你在说说说说说什么啊莫前辈。” 程印不置可否,神色淡然:“嗯,据我所知,修真界向有师徒最后变道侣的事,求道之路漫长清苦,师徒关系亲厚,不是坏事。” 莫图简直佩服程印模糊焦点的本事,于是他不问程印,转而问陈修平:“你和你师父……” “修平,到我这边来。”结果莫图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程印就已经打断了他,把陈修平叫道了身边。 陈修平的脑袋有点当机。 实际上他觉得师父之前说的话信息量似乎有些大,但是他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毕竟师父说这话的语气也太·正·直·了。 看见师父唤他,他下意识地乖乖走到了师父身边,然后手就被师父拉住了。 …… 手、手手手拉住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拉手,但是之前都是在面临特殊情况的时候,也就是说,之前的拉手就只是一个动作,并没有其他的寒意,但是无缘无故的拉手的话…… 陈修平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觉得除了自己的脸,自己的脑子也要烧起来了。 但是程印就是不明说,他然而跟莫图闲聊起来:“琉璃界似乎到了。” 莫图翻了个白眼——其实要知道他很少做这样不优雅的动作——说:“早就到了。” 94 琉璃宗是冬天。 琉璃宗处于琉璃界,是莫图出生长大的地方。 这个对凡人来说广阔的世界被深深打上了莫图的标记,对于到达一定阶层的修士来说,莫图就代表着琉璃界。 之所以是对有一定阶层的修士来说,是因为没有到达那一阶层的修士,应当连莫图的名字恐怕都没有听过。 莫图是个很低调的人,与他的低调相反,他对八卦有着非常深的热情。 现阶段,他对程印那对师徒的八卦,有着非常深的探究欲。 “真的没有住一间房间?” 精致的面庞上透露出浓浓的狐疑,原本懒散地躺在长椅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 看着自家宗主如此不淡定的样子,侍从表示习惯成自然,他肯定地说:“确实要了两个房间——而且是特意要的。” 莫图紧紧地皱着眉头。 “没一起聊个天之类的?” 侍从摇头:“都进去休息了——进各自自己的房间。” 莫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程印都不安慰一下自己的……徒弟吗?” 侍从站在一边,垂着手不说话了。 莫图百思不得其解,他虽然在感情方面是个毫无经验的白痴,但是毕竟也是个有着相当历练的渡劫修士,自认为要是自己代入程印的小徒弟,一定会非常难过。 毕竟就算他是个感情白痴,也看的出来,陈修平对程印的倾慕,简直就溢满而出。 而正如莫图所想的那样,陈修平非常难过。 他难过到明明非常累,却连睡都睡不着的地步。 他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师父不找他谈谈呢?是因为自己先前僭越的举动么? 他很像去隔壁敲敲师父的门,却又担心惹师父厌烦或打扰师父修行。 这么想着,就更加心神不宁,辗转反侧了。 ☆、第92章 回宗修仙琐事01 95 辗转反侧之中,眼前突然渐渐迷糊,明明满脑子思绪繁杂,陈修平却仍然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幻梦之中,再次稍稍清醒之时,眼前就是一扇高耸入云的黑色大门。 这扇大门如此之大,以至于陈修平在它面前就是一只蚂蚁,但是不知为何,陈修平却觉得上面有字,而自己甚至能看清楚上面的字是什么—— 右边一扇是“神魂颠倒”; 左边一扇是“忘乎所以”。 他明明不认识上面的字,那字却在他脑海中自动翻译成了他能理解的意思,而他继续看着看着,蓦然发觉,这字似乎有点熟悉。 这不是娘给他的那块令牌上的字么?那就是攫魂令上的字? 这会儿他终于惊觉,这就是攫魂令,只是放大了那么多之后,已然失去了令牌的样子——或者说,它原本就不是一块令牌,而是一扇封闭的门,而现在它可以打开了。 下意识的,陈修平伸手将门推开了。 ——漆黑的天幕与漆黑的地面,风吹过之时扫起黑色的砂砾,干涸的河床斑驳不堪,天空高阔,远处的山峰宛如钢铁筑就一般——这里是“轮回”。 陈修平眨了眨眼睛。 太奇妙了,虽然仍然是同一个轮回,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回,陈修平完全没有了它阴冷可怖感觉,反而觉得在这儿呼吸都是美妙的,只要他集中精神,他似乎能看到这里的一切,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山峰,或者在远处滚动的落石。 然而他的兴奋很快戛然而止,一种时空倒错的感觉甚至让他止住了呼吸。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就在远处的河谷之中,她穿着深灰色麻布的道服,长至脚踝的发丝随风高高扬起,神色茫然空洞,却能牢牢吸引别人的目光。 -- 第142页 ——那是应暖。 陈修平张大了嘴。 应暖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出去了么?她怎么又出现了? 陈修平惊慌失措,想退出门去,身后进来的门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远处的应暖却似乎觉察到陈修平的存在,飘飘荡荡地移动过来。 陈修平想要赶快跑掉,却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向后退去时一时脚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这时却有人一把捞住他,把他揽在了怀中。 这人身上散发着熟悉的淡淡药香,陈修平一下子认出,这是师父的怀抱,他放松下来,紧接着又紧张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这可是师父的怀抱欸! 程印抱着自己的小徒弟没松开,他觉得挺好抱的,小徒弟又萌又软,躲在他怀里的时候像只不会反抗的小猫,还让他有种久违的……满足。 于是他就搂着陈修平,恶趣味地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修平啊,为师发现,开启轮回的三个渡劫修士,似乎也等于被轮回禁锢了呢。” 陈修平听到了程印的话,却没有理解,他现在大脑放空,挤满了粉红色的泡泡,哪有脑子来理解一句话的意思,于是“欸?”了一声,因为在师父的怀中,于是他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师父的表情,却见师父也正低头看着自己,见他抬头,脸上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个时候,应暖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前。 她看着两人,表情似乎更加茫然,张着嘴歪着头,就像是第一次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的婴儿。但看了几秒之后,应暖突然像是受惊了一般向后退去,然后转身飞奔向了远方。 程印对陈修平说:“你不是很疑惑,应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陈修平总算稍微能够思考了,但是他现在思考的是“师父这样抱着他是个什么意思”,对于程印问出来的问题仍然左耳进右耳出。 程印叹了口气,干脆就不说了。 他想,就算告诉修平,从此除非他的精神力超过自己罗雪沫和应暖,他的精神空间等于开放给了他们三人,这又有什么用呢,陈修平没有办法,应暖仍然会住在这个地方,除非她想出去,挡住罗雪沫精神攻击的仍然只能是自己,除非陈修平的修为到达了渡劫。 于是他只是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告诉他:“别担心,轮回属于你了,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陈修平懵懵懂懂,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和勇气,或者正是因为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可以称之为理性的东西,他脱口而出:“那么师父你呢?你也属于我么?” 程印笑了。 这笑容简直就像是开放在冰雪上的一朵梨花,美丽到不真实的地步,而这张不真实的面孔离陈修平越来越近,很快就贴在了面前。 我一定是在做梦。陈修平想。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师父怎么会吻自己呢。 但是很快,当灼热的气息快要融化陈修平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没有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滚烫的热流,将整个身体,燃烧殆尽。 96 程印与陈修平在琉璃宗住了三日,三日后程印因应龙反噬的身体治疗好之后,便携手请辞。 不顾莫图那张因为八卦心没被满足而欲♂求不满的脸,程印带着陈修平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走走停停,打着游离红尘的名义游山玩水。 直到行了半月,传讯符突然亮起,掌门熟悉苍老的声音悠然道:“程印啊,你也可以回来了,今年的郎平观,是由你带队啊。” 话既至此,两人能加快脚步,一月之后,便回到了寻仙宗。 走至山门前,陈修平看见了掌门。 他仍是仙风道骨的老道模样,须发皆白飘逸异常,看见程印和陈修平,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伴随着这样的笑容,他说:“回来的有点晚啊,虚长老可是已经跑了。” 程印面无表情:“哦。” 掌门的笑僵了一下,他很快恢复过来,转而和陈修平说话:“修平啊,宗门这方面管束不严,千万别生气啊。” 陈修平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程印见陈修平这样子却莫名有些不愉,皱眉道:“此时我自会自己求个公道。” 掌门的神色便纠结起来,他自然不是无缘无故亲自来迎接程印,他毕竟是一派掌门,不至于狗腿子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因为知道程印的性子,担心他闯下大祸。 他终于还是开口道:“程印啊,一人做事一人当,虚长老……虚连风的事,就不要牵扯到小辈了。” 他说的是虚白奉。 同虚连风不同,虚白奉的地位在虚家不同凡响,若是有什么闪失,定会牵连甚广,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知道程印是个天赋卓越的修士,但是毕竟还很年轻,又怎么会是一个大族的对手——但是他也知晓年轻总是气盛,于是换了种说法。 但是不管是程印还是陈修平,都听懂了掌门的言外之意。 陈修平的表情很微妙。 他已经见过一些世面,知道寻仙宗只是处在“长祥天”西南部的一个宗门——“长祥天”其实和“琉璃界”一样,是个大世界,而虚家是西南地区的第一大世家——如果明确的比较一下,如果说莫图是琉璃界的最高领导人的话,虚家就是一个县长…… -- 第143页 就是陈修平,突然也有了种不想计较的豁达感。 程印仍然神色清冷,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只要虚家不惹到我头上。”程印这样说。 掌门以为程印也知道收敛,欣慰点头,却不知道程印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不惹到头上,懒得计较;惹到了,顺手就灭了吧。 一场谈话皆大欢喜,程印和陈修平一起回空空荡荡的凌剑峰,行至半途,又看见了熟人。 莫求是仍然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黑色道服配上妇人发髻,就算面容精致,也是脱不去的寡淡之感——陈修平现在看见莫求是,一下子便想到了应暖回忆里那梨花带雨的少女,可是看了许久,却连那少女的一丝影子都看不出来。 若说少女是带露海棠,莫求是就是海里面漂浮的海带——总之浑身都是黑的。 陈修平看了莫求是那么久,莫求是如何会发现不了,她神色微变,道:“你……你见到无恨道君了?” 陈修平连忙移开了目光。 他是找到了无恨道君,可是应暖现在就在他脑子里的空间里呢,这要他怎么说。 殊不知他这番表现,正表明了他的心虚。 莫求是却不问了,她转了个话头:“前几日守规也已经被长道带回来,嚷着要见你,明日你们可以一聚。” 陈修平许久没见原二货,还怪想他,连忙点了点头,点头后,又有疑问:“长道是谁?” 莫求是不理会他的问题,她好像就是来围观师徒两人一般,说了这么些话,就飘然远去了。 陈修平转而问师父:“长道是谁?” 程印还真想了一下,想了很久,他才就记忆的边角找到了这个人:“大概在说文长道吧。” “文长道?”陈修平仍然充满疑问,但是他确实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于是也不多做询问,师徒二人,便迎着落日的余晖,走向了许久未归的凌剑峰。 96 文长道打了个喷嚏。 作为寻仙宗最大的师兄,掌门的首徒,他虽然生活习惯不好,烟酒具沾,但是也很多年没有生病了。 他还在想怎么无缘无故就打喷嚏的时候,一个小脑袋从门外边伸了进来。 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姑娘,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文长道莫名有些怵得慌,于是他干脆转过身去,避开小姑娘的眼神,为了掩饰不安,拿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 然后他整张脸皱了起来。 ——不是酒。 凉茶沁人心脾,回味甘甜,但是文长道只想问——我的酒去哪了? 他攀着腿坐着的身体转了个面,望向了门口,果不其然,那小姑娘仍然探头看着他。 “我的酒去哪了?”/“你伤风了。” 两句话一起说了出来,惫懒的男声和清脆的女声,盖在一起竟也诡异的和谐。 “你伤风了。”小姑娘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合,文长道败下阵来,他说:“我没有。”——实际上自从在找原守规他们的途中,从山贼手中救下这女孩后,文长道和她的每一次对阵,他都败了。 因为他不可能和一个小姑娘置气认真,于是只好任由这个小姑娘扔了他破破烂烂的衣服,刮了他留了几十年的胡子,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中好好修炼,在她妄图扒光他给自己洗澡的时候,跌跌撞撞地把她赶出去,并发毒誓表示自己一定会清理干净。 ——实际上,起码有三百年,文长道不知道干净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而现在,这女孩扔了他的酒换成了不知哪搞来的茶,一本正经地在他面前逼问他“是不是伤风了”,他又忍不住想要退缩。 他真搞不懂,捡来的时候明明瘦猴子一样的小女孩,跟师父说了几句话之后,怎么就有了这样坚定的态度。 想到师父的时候,文长道的思绪突然恍惚了,他想起来,程印和他的徒弟,今天似乎回宗门了,而师父去见他们了。 他想起程印,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想起刚入宗门时所有人惊为天人的神情,想起曾经还对他有邪念或轻视的人一个个被他踩在脚下,想到自己也是被打击的一蹶不振的那个人……怨恨已经所剩无几,受罚看管文档室之后,他自暴自弃日渐消沉,但是如今想来,也只剩下深深的茫然。 他为什么会和程印对上呢? 现在去想,他一时竟想不起来——而想起来后,便发现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过境迁,不值一提。 这么想着,面上带出苦笑来。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救她的时候正是午夜,山贼抢劫商队,他本不愿管这些凡尘俗事,但是当看见这个女孩跪坐在一个老人的尸体旁边,面无表情神色空洞的时候,他却觉得心弦被猛地触动了。 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是否也是这样空洞呢? 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对一个年幼生命将要逝去的同情,文长道救下她,给她找了点粮食,便想要离开,但是小姑娘去抛开食物,紧紧拉住了他道袍的下摆。 那又为什么会将她带回宗门呢?文长道想,是了,是因为原守规看见这女孩的时候,嚷道:“这不就是程长老很关注的那个女孩!” ——还是因为程印。 但是相处月余,其实女孩早已褪去“程印关注”这个标签了。 -- 第144页 她本身也够让人头疼,据说天资卓越,但是瞪着一双漂亮明亮的杏眼,却只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阴气森森,脾气倔的可怕,认定的事便谁都不能改变。 比如现在,就算文长道说了不是,她仍坚定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说:“爷爷说了,打喷嚏就是伤风。” 文长道便无话可说。 他想到不知道今天晚上又会吃到什么样奇怪的药汁,整张脸便皱起来了。 ☆、第93章 回宗生活琐事02 97 第二天一早,陈修平满凌剑峰都找不到师父,失望之下,就去找原守规。 他去摇光峰的时候路过金石阁,金石阁的人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似的纷纷躲开,惹的他纳罕不已,暗想,我又没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这算什么鬼反应,当初来找我麻烦的不是你们么? 到了摇光峰找了一人问原守规的下落,却得知原守规去找文长道了。 问到文长道的身份,则得知是掌门的首徒。 陈修平便想起文长道是谁了,他就是当初帮自己登记的那个师兄啊!他还记得那个师兄的打扮有多么对不起观众,整张脸胡子拉碴,衣服破破烂烂,甚至还能闻到一股馊味——这么一个家伙,和原守规这么个精致靓丽的美少女……年实在联系不到一块,但是再想想他们同样算权二代的身份,到也能理解两人认识了。 想到了这个师兄,陈修平又想到了孟小宝,顿时就是一阵失落。 与师父变厉害了自己的与有荣焉不同,不知为何,在得知孟小宝是那么厉害的人之后,陈修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孟小宝了。 他从一个就在他身边的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变成了总统,而你还是个没上市的公司的小职员。 但是当他想到原守规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的失落不算什么,因为毕竟孟小宝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自己多少做过总有一天孟小宝会达到自己触不到的高度的准备,原守规则不同,他喜欢孟小宝,喜欢也应当是作为寻仙宗天赋卓越的年轻领头人的孟小宝,喜欢那个温和又优雅的孟小宝,更何况他要是知道孟小宝喜欢师父的事情,一定会非常伤心。 这么一想,陈修平就觉得要隐瞒原守规的事情也未免太多,又是孟小宝又是应暖的,连见原守规都有点心虚了。 但是他终于还是找上门去,穿过熟悉又陌生的广场小院,路过巨大槐树的时候问了声“好”,他走到那个静谧的小院,刚要迈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撞到了他的怀里。 陈修平连忙将她扶住了,他已经看出来这是个小姑娘,因为对方稀稀疏疏的头发还是扎成了一个精巧的发髻,但他还未说什么,那小姑娘便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向后退去,步伐太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陈修平愧疚又心疼,忙去拉她,可是刚一伸手,小姑娘低头瑟缩宛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就令他退却了,他已经看出来,自己似乎把人家小姑娘吓得够呛。 他只好在原地蹲下来问:“你怎么样了。” 小姑娘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他,眸光水润,一双杏眼黑白分明,见之忘俗,陈修平一见之下,却被吓得也坐在了地上——这下他们俩的姿势就是一样的了,都是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样子。 “你在搞什么啊。”原守规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来,他蔑视地看着陈修平,似乎在看着一件垃圾似的,然后先去把陈修平对面的小姑娘扶了起来。 而陈修平则在原守规碰到小姑娘的那一刻,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原守规纳闷地看着陈修平。 陈修平说不出话来,他瞪着眼睛,看着原守规和坐在地上的女孩,只觉得自己大概又一次穿越或者闯入了某人的记忆之中—— 因为那小女孩,分明就是—— 小时候的应暖。 98 陈修平没想到,仅仅是在宗门中,世界就会给他这样的惊喜,或者说巨大的惊吓。 他还在想着要在原守规面前隐瞒应暖的事,原守规就已经扶着一个简直和小时候的应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冲他皱眉道:“陈修平,你是疯了么?” 陈修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地冲他说:“哟,好久不见。” 原守规潇洒地翻了个白眼,陈修平这会儿发现,比起上次见到的样子,原守规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向来更像个少女的美人脸看上去更中性了些,至少现在,初次看到他的人不会第一时间将他认成一个少女,而是先思索一下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但是就算原守规现在变成糙汉子了,也没有在这里看见应暖给陈修平的冲击来的大。 陈修平总算还有点理性,他磕磕绊绊地指着那小姑娘问:“她她她是谁?” 原守规不屑的神情更浓厚了:“作为一个修士,你的记性实在够差啊陈修平。” 陈修平茫然地“欸?”了一声,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原守规继续道:“我们在凡人的地界不是遇到一个商队么,这女孩是火夫的孙女,你还是想不起来?” 陈修平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师父还用着猫咪叶苇舟的身体,冲着一个眼睛特漂亮的小姑娘卖了个萌,可是那会儿那个小姑娘脏兮兮的,更何况就这么一面,陈修平看见应暖小时候的时候,还真没有想起她来——反倒是现在看见她,一下子想起了应暖。 -- 第145页 他左看右看,上看小看,从薄的好像能折断的手腕看到又细又白的一截脖子,看到虽梳的整整齐齐但枯黄干燥的一把头发,有看着那张苍白又漂亮精致的小脸,愈发确定,这就是小时候的应暖,连那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但是应暖小时候又倔又冷,看着谁都像看着一个傻逼,不像这女孩,又羞又怯,见谁都像见到了妖怪。 一直被陈修平看着,小姑娘看起来更羞恐了,眼睛里都闪起泪光,将落未落,挂在圆溜溜的一双眼里,是一汪莹莹的泉水,好像一戳就会碎了。 原守规把小姑娘拉到身后,看着陈修平,就像看着一个变态:“我没想到你有这种爱好。”他说的很严肃。 陈修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当即站起来辨道:“我没有这种爱好!我只是很吃惊她会出现在这里……”说到后面,陈修平自己有点心虚,他是惊讶啊,但是惊讶的原因,怎么能说出来。 原守规果然不信,拉着小女孩出了院子,在门外嘱咐了她几句,便看着小女孩出门了,陈修平依稀听到,原守规是对小女孩说:“以后离奇怪的人远点。” 陈修平:“……” 莫名盖上了萝莉控头衔的陈修平很悲愤,他很想解释一下,却发现根本无从开口,只好闭嘴背了这个黑锅,幸好原守规也对陈修平的爱好取向不感兴趣,他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先问:“怎么样,找到孟师兄了么?” 这问题不好回答,陈修平犹犹豫豫,最终还是点了个头。 原守规的面孔上便浮上了春花般的红晕:“他过得好不好?”他问。 陈修平细细思索,觉得孟小宝应当过得挺滋润的,想要点头,但是又想到他想要的东西被自己抢了,似乎也不怎么好,于是一番话在脑海中酝酿了半天,最后变成了一句:“还行吧。” 原守规挑眉:“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陈修平到是能答的干脆,他正色道:“不会回来了。” 原守规估计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的心理预计最差的回应也就是要到金丹才回来之类的,如今得到这个回答,顿时花容失色:“你在逗我么?” 陈修平心中同情,但是实在觉得在这件事上无法欺骗原守规——因为迟早会拆穿的啊——于是他说:“孟小……师兄另有奇遇,他过的还不错,但是应该是不回来了。” 虽然用的“应该”,但是原守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陈修平的肯定,他无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看着陈修平的双眼都没有了光彩。 这时候,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声音又低又沉,而并非那种有磁性的低沉,而是一种听到了就会想到这人在现实中应当沉默寡言的低沉,他说:“就算有什么奇遇,也应该回宗门,魂灯还在宗门点着。” 陈修平对这种事并不清楚,但是他觉得对孟小宝而言,什么东西应该都是浮云,于是他说:“嗯,话虽如此,但是世界之大,毕竟也无奇不有啊。” 这样说着,他转头望向了来人。 “……”陈修平陷入了沉默。 他想当然地觉得来的人应当就是文长道大师兄,还想热情而又礼貌的打个招呼,但是看见来人,他就只想问一句—— 帅哥,你谁啊。 这是一只非常标准意义上的帅哥。陈修平只能这么说。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虽有些稀疏的胡茬,也只为他增添了沧桑的魅力,目光深邃看不见底,就算是眼角的皱纹,也丝毫无损英俊的面庞,放在现代,小女生可能还会给他一个帅大叔的称号,如果配上这样一张脸的话,陈修平觉得刚才那低沉的声音可能还是能够理解成磁性的。 陈修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是……文师兄?” 对面的帅哥文长道点了点头。 “……这不科学。” 陈修平觉得,不管是一个帅哥这样糟蹋自己,还是一个这样糟蹋自己的家伙居然是个帅哥,都是不科学的。 文长道应当是没听懂陈修平在说什么,但是他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跟着先前的话题又说了句:“宗门并不限制发展,应当回来才对。”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嘴,眼睛下垂,看上去疲惫又散漫,似乎前面这些话已经消耗了他相当大的精力。 陈修平已经从文长道出乎意料的帅气中缓过神来了——他觉得,虽然身边的人居然都比他帅,但是至少师父比他们都好看啊~\\(≧▽≦)/~ 莫名带着志得意满,他意有所指道:“可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孟小宝了。” 他自觉只能说到这儿,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在这时,心中却莫名一动,下意识像门口望去。 于是他呆住了。 孟小宝将双手拢在袖子里,面带微笑地从阳光中走来,他面庞如玉,黑发似墨,仍是离开时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和在轮回里看到那种妖异的感觉很不一样——与离开时不同的只有,那双蕴含着整个星球般灵动的双眸,此刻沉寂下来,变作了漆黑的深潭。 他看着陈修平,目光似温柔,又似含有深意—— “哦?我会变成,哪一个孟小宝呢?” ☆、第94章 回宗生活琐事03 97 “……”陈修平僵着脑袋重新望向了原守规,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错觉——有可能自己现在真的就是出现在了某个人的梦中。 -- 第146页 但是原守规已经一点也不想和他互动了。 因为孟小宝的突然出现,原守规的脸上露出了花痴和冷艳并存的诡异状态,大概是对这种发展喜闻乐见的同时又傲娇起来,表情才会那么扭曲,幸好他仍然是个美人,所以不至于看起来像个痴汉。 但是通过原守规的表情,陈修平总算确认,刚才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人真的是孟小宝。 而此时,孟小宝因为日光而显得朦胧的身体因为进屋而显得真实起来,并径直坐到了陈修平的身边。 “修平,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呢。” 陈修平机械地将头转了过去。 ——真的是孟小宝,活的! 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立马站了起来,抬手指着孟小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你——!” 孟小宝只微笑地看着他,神态自如,然后向屋内的另外两个人颌首示意:“好久不见,文师兄,原师弟。” 真是见鬼了!这种时候,陈修平满脑子就这么一句话,他看孟小宝看了好久,终于把自己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重新想起了还在场的两人,也总算没把孟小宝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然后他想,孟小宝回来干什么呢?他的魔道至尊做的好好的,想要的东西也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手里,他思索了很久,觉得除了对攫魂令还没有死心之外,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孟小宝一定是对师父没有死心! 一时之间,从小长大的邻家哥哥顿时变成了情敌,陈修平看着孟小宝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警惕。 这目光令孟小宝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至于令自己嘴角的笑容僵掉——可能是出于养成的了解,不知为何,孟小宝觉得陈修平的脑袋里想着的一定是自己听后绝对会无语的想法。 他也懒得问了,他觉得自己是能用实际行动让陈修平明白自己的想法的——他是个意外地对自己的情商非常又信心的人。 和原守规文长道寒暄了一阵,孟小宝和陈修平便先结伴离开,一离开平仙殿范围,陈修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孟小宝一脸无辜地反问:“什么怎么回事?我已经到了灵寂,便结束历练回来了啊。” “灵寂你妹啊!”陈修平忍无可忍,“对你来说灵寂是上辈子的事了吧!” 孟小宝沉吟点头:“倒也是,确实是上辈子的事。” 陈修平:“……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小宝惊讶道:“有么?” 陈修平沉默地走开了。 孟小宝见这次陈修平真的不理他了,就赶快追了上去,道:“好吧,我实话实说。” 陈修平便停下脚步来听他说。 孟小宝正色道:“我是回来见你……喂,你别走啊。” 陈修平听了一半便不想听孟小宝瞎扯,仔细想想,从过去起他就是惯会一本正经地瞎扯的人,有着丰富的前科,想要听孟小宝实话实说,大概比到元婴还难吧,于是他很快径直朝凌剑峰走去。 孟小宝纳闷不已,他不懂陈修平为什么就不信自己是来见他的呢?就算陈修平不相信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吧,也应该对他们相处了这几十年有自信啊。 眼看陈修平要进入凌剑峰范围,孟小宝快走几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大宝,你听我说……” 话音未落,一道肃杀的剑气突然迎面而来,孟小宝面色一凛,袍袖一卷挡住了剑气,那剑气便瞬间将广袖卷的粉碎,露出一截肌理流畅的手臂来,整个身体也被气势压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脸上没了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深沉地向前望去,便见程印长剑微扬,剑尖正指着他的方向。 程印还是往常的样子,白衣黑发,衬的肌肤更似冰雪一般,而那种似乎什么场面都不能令他动容的冷淡气质,简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的范本——但是作为一个也同样喜不形于色的人,孟小宝立刻发现,程印现在确实是,有点生气。 要说怎么看出来的,那也只能说,正常情况下的程印,应当是不会不由分说地攻击的,虽在在修仙界向有无所顾忌的传闻,孟小宝却知道,若是一个修士真的冲动到没有大脑,是绝不可能修行到渡劫的。 ——但是程印为什么要生气呢?当孟小宝看见陈修平隐忍欣喜的模样,心就猛地一沉。 他知道陈修平喜欢程印,但却不觉得这算什么——因为程印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这并非是出于对程印的了解,若要说起来,也只是从第一面见到程印开始的直觉罢了。 但是现在,他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看了看陈修平,又望向了程印,道:“程长老,这是何意?” 程印仍是冰雕似的模样,说话却很直接:“我并不希望看到修平和你拉拉扯扯。” 孟小宝面色阴沉:“我认识大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程印冷笑,他不跟孟小宝说话,而望向了陈修平:“修平,过来。” 陈修平毫不犹豫地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孟小宝的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水来,他望向陈修平,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犹豫来,但是失败了。 这事带来的挫败感比想象中强烈很多,孟小宝不想承认,在那一刻,他确实觉得心脏抽痛,他凝视陈修平,问:“你就这样避我不及?” -- 第147页 陈修平愣了一下,他觉得孟小宝的反应莫名其妙,然后他突然想到,莫非是因为看出了师父对自己已有情谊,所以要在我面前撬墙角?他顿时警惕起来,望着孟小宝的眼神中就有了戒备——他还记得师父是很欣赏孟小宝的,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所谓欣赏的话语可能是因为知晓孟小宝的身份,但是就陈修平以现代人的目光看,就门当户对的条件而言,自己似乎比不上孟小宝…… 一想到这点,满满的危机感就把陈修平的整个脑子填满了,这会儿他真的从孟小宝眼中看出了心碎,但是他觉得孟小宝心碎的原因应该是发现师父已心有所属。 ——出于一种全世界师父最棒的心态,陈修平对孟小宝喜欢程印这件事深信不疑。 孟小宝却不知道陈修平这自顾自的百转千回,他阴沉的脸色有所好转,双眼却变成了化不开的浓墨,而在那浓墨之中,有一团火焰在跳动着燃烧。 他并不是一个甘于放弃的人,但是面对这种情况,却也相当无力。 他并不清楚这之中出现了什么差错,一时之间,不甘心之下,又深深困惑起来。 程印不看孟小宝,带着陈修平就直接离开,而孟小宝并没有追,他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所有的困惑心痛,都化作了不愿放弃的执念。 有个人走近了他,孟小宝没去看,但是知道这人是原守规——他一直远远地跟在陈修平和孟小宝身后,虽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却看到了事情的发展,条件不足,但是也足以有所猜测。 所以他的脸色很茫然,很不安,又是不敢相信,又是伤心不已。 他不知道孟小宝比他还要不敢相信和伤心不已,他只听到孟小宝对他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你可知这句偈语?” 原守规摇了摇头,他对佛教经书并不曾涉猎,但是这句话足够浅显,他还是大致懂了,他看着孟小宝,说:“你体会到了?” 孟小宝却摇了摇头:“我从不理会痛苦,爱若令我痛苦,便毁之,欲若令我痛苦,便灭之——这世界上没有不可毁灭的东西,只要毁灭,便不存在,这便是我的道。” 原守规的眼睛渐渐睁大,他吃惊地看着孟小宝,脱口而出:“这是魔道。” 孟小宝笑了,和寻常温润尔雅的笑容不同,这一回他笑的放肆,以至于眼角眉梢,染上了一种令人迷醉的妖异。 “魔道正道,只是分来让你们这种小修士不至于怀疑人生的,一灭一生,便是轮回,杀生为护身,斩业非斩人,世间伦常,都是这个道理。” 原守规怔怔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孟小宝了。 孟小宝的笑容便渐渐收起来了,他突然说:“大宝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什么?”原守规一时没反应过来。 孟小宝眨了眨眼睛,纯良地笑了:“我是说,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好么?” 空间突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地面之上似乎飘散出一股飘渺的烟雾,在这片烟雾之中,原守规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径自向后走去。 孟小宝在这烟雾中叹了口气,他觉得事情很糟糕,他有些失态,并且可以确定自己下次见到陈修平,还会继续失态,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此离开,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他也知道,若是他就此逃走,这事便一定会变成他心中的魔障,接下来的修行之路,就等于走到尽头了。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他望向了高耸入云的凌剑峰,这座宛如利剑一般陡峭的山峰,在寻常人看来是绝对的天堑,但是对孟小宝而言,不过只是一座小山罢了。 他抬抬手便能毁了这一切。 他抬抬手,也能毁了陈修平。 毕竟,这才是他的道。 他这样想着,然而嘴角浮现出的,却是一抹苦笑。 ☆、第95章 回宗修仙琐事04 98 在山顶的时候,陈修平终于忍不住转头向后望去。 这个时候,当然是完全看不到孟小宝了。 他只看到被淡淡的云雾笼罩着的一片山林,茂密的林木遮掩了一切,他想孟小宝应当是在某个位置,但是或许他已经离开。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却突然不安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冒出了冷汗,他将双手放在身后相互交叠,感受到湿漉漉的掌心的确不是他的错觉。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奇怪的感觉驱散,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问师父道:“师父,你早上去了哪里?” 程印“嗯?”了一声。 陈修平便疑惑道:“师父,你是在发呆么?” 程印像是猛然惊觉,偏头望向陈修平,他第一次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小徒弟有点迟钝,但是往常他向来对此并不介意,这一回,却莫名失望。 ——是失望么?他其实也并不确定。 出于掩饰,他问陈修平:“刚一回来不修炼领悟,就去山下做什么?” 这语气和以前相比甚至带了些严厉,陈修平一时有些懵,下意识道:“师父,昨天是莫……莫长老叫我去找原守规的……” 程印皱眉:“你见到莫求是了?” 陈修平摇了摇头。 -- 第148页 程印便道:“那不就是贪玩?” 陈修平被这样与众不同的师父给惊到了,连难过委屈都没有升起来,瞪着眼睛反问道:“师父,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程印愣住了。 他确实是愣住,然后想,自己这样,是在生气?生气的原因呢? 作为一个向来领悟力惊人的修士,程印已经明白了什么,他想自己是在吃醋,吃醋的原因却不好说,可能是因为陈修平并放不下孟小宝,也可能是因为陈修平和孟小宝那段共同的回忆是自己没有的。 几乎是一念之间,程印便知道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于是他说:“你以后离焰越尊者远点。” 陈修平听程印提起孟小宝,一下子警觉起来,但是听到程印的话,却又犹豫起来:“可是他已经回宗门了,总会碰到的。” 程印却一本正经道:“修士向来独来独往——我在你这个境界的时候,经常几十年都不同别人说话,这才是正常的修炼方法。” 陈修平讶然,然后他说:“真的么?需要这样的苦修么?” 程印神色严峻:“这是必须的。” 此时,陈修平的脸上却露出了困惑和不愿,可还没等程印对小徒弟的犹豫感到生气,便听到小徒弟说:“可是,难道也要见不到师父了么?” 程印哑然,心中却莫名似乎开出了多花来,虽然不想承认,杀伐果决的砚上道君,似乎就这样被这样干干脆脆的甜言蜜语给击败了。 他几乎没有发觉自己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和前文的自相矛盾,他只是抑制着马上就要扬起的嘴角说:“嗯,可以见我。” 陈修平并不知道程印的情绪转变,他自然而然地懵懂道:“可是确实,大家都在各自的洞府里修炼,很难遇见呢。” 向来随机应变能力卓越的程印,飞快地便想到了解决的方法,于是他把这方法说地就好像他早就决定了的一样,他说:“说起来,修平,先前忘记跟你说了,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一起在我的洞府修炼吧。” 陈修平还在那儿想以后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师父,一时之间,都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只是想当然地先点头应承下来,然后双眼渐渐地瞪大了:“欸——?!”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同居唉不……双修么? 99 陈修平并不是第一次来师父的洞府,但是似乎是第一次来得那么紧张——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到的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而是在一个圣地朝圣。 除开门口的禁制,程印的洞府其实相当寒酸,完全不像是一个宗门的长老,反而更像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散修——洞府里不但没有摆设,或者别有洞天,甚至连桌子椅子都没有,拢共就一张石床,一个蒲团。 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陈修平向程印投去了茫然的目光——最基本的装备,也只有一套的样子啊。 程印看着陈修平为难的目光,却想到了一件事,他想到,陈修平的储物袋里,还有罗雪沫给他的双修功法,他不知道陈修平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但是他确实莫名想了起来。 然后他不禁下意识觉得这果然是罗雪沫的阴谋,但是他很快又想,如果那家伙能那么早就预见这件事的话,那也就不会有合道上的麻烦了——明明最不相信爱情的,也是罗雪沫。 为了转移思路,他对陈修平说:“最近并不闭关修炼,忙郎平观的事。” 陈修平恍然大悟,他想起来,掌门催他回来的借口,就是郎平观大集。 早年他其实就听孟小宝说起过这个集会——说是大集,其实是西南各派展现自己的交流会,同时也会在这场集会中确定五个小世界的归属。 陈修平已经不是当年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修士,他现在已经知道,西南五大世界分别是仙姝幻景、万法归宗、黄泉末路、镜心道影、红尘六道,现在仙姝幻景属于寻仙宗,万法归宗属于万法仙门,黄泉末路属于西南魔道,镜心道影属于三个世家,红尘六道则属于欢喜宗,其实它们就类似于轮回,只是它们没有轮回那么麻烦,不需要认主也不会定期出现定期逃跑,只要有足够的资源能力,就能掌控它们。 这些小世界对西南修真界非常重要,可以说,正是它们的存在,决定了西南修真界地崛起。 但是现在陈修平已经知道,这事对师父来说应当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他来说,这场盛世应该真的只是单纯地休假吧,于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可以去休假,于是轻松道:“我也可以去看看么?” 程印慢悠悠地开口了:“修平,你……要参加的。” “什么?!”陈修平不敢置信,“可是我只是心动期。” 程印道:“最后一轮,是年龄五十岁以下的才能参加的交流赛,所以为师决定让你参加。” 这样一说,陈修平放松了些:“年轻修士吗,倒也可以理解。” 程印不言语,他向来并不喜欢对某些事多做评论。 但是他已经知道,今年的郎平观,是绝对不会平静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它都不会平静。 沉默下来后,陈修平突然想起了应暖的事,那小女孩那么像应暖,应当不会没有原因的,他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测,但是还是需要验证,于是他说:“师父,我今天在文师兄那儿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就是那时我们在商队时遇到了小女孩,这一回我发现,她和应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 第149页 程印有些吃惊,但是他吃惊的不是那小女孩像应暖的事,而是那小女孩居然在寻仙宗的事,毕竟在第一次遇见那小女孩的时候,程印就已经发现,这小女孩就是应暖的法相。 他会关注到这一点的原因很简单,上辈子应暖疯了以后能重新崛起,正是因为法相——很奇妙的是,她的法相天赋气运之胜,似乎要超越应暖本身,到后来,人们已经不能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无恨道君。 程印对应暖法相的际遇并不了解,因此他也不清楚,来到寻仙宗,到底是既定的命运,还是改变后的轨迹。 他心中思绪翻滚,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那是应暖的法相。” 100 忽有所觉,女孩抬起头来。 新月挂在漆黑的天幕之上,像一把玉质的银钩,白蒙蒙的月光不足以照亮周围的天幕,因此星光很灿烂,星河饱满地像要从九天倾泻而下,乍看之下,美到令人窒息。 女孩看着夜空,星光便落在那双大的惊人的眸子里,也旋转成了一片深邃的星空。 那双稚嫩的双眸盛着星河的时候,便好像不属于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睿智的长者。 文长道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看见坐在走廊上望着星空的女孩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景象又契合又美丽,让他也不自觉沉浸到这片静谧的黑夜中去。 然而女孩因为听见文长道的脚步声,已经回过头来,她只仰头看着自己的养护人,不说话。 文长道便道:“要洗澡么?” 女孩点点头,并不说话,从木地板上爬起来,灵巧地向屋内走去。 文长道突然叫住了她:“喂。” 他叫她“喂”,因为女孩一直没有说她的名字——文长道并不知道这是出于抗拒还是害羞,但是他并不喜欢也不擅长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于是他便一直不知道这个和他相处了许久的小姑娘叫什么。 女孩静静看着他——她总是这样安静,不管周遭发生什么样的动静,就算是在那天的山中,在老人的尸体边,她也是冷静的,诚然你能看出她的恐惧和害怕,但是不知为何,文长道觉得在内心深处,她仍是冷静的。 这与他正好相反,从程印的事以后,他便不得不承认自己脆弱到可怕。 鬼使神差的,文长道问:“你要修行么?” 小女孩点了点头,没有什么犹豫。 “那你愿意做我的徒弟么?” 这一回,小女孩直接跪下来,冲文长道磕了三个头。 文长道将手掌按在了女孩因为磕头而微微发红的额头上,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了不起的决定,嘴角张开拉扯起面孔上的肌肉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笑了起来。 他太久没笑了,久到连肌肉都已经忘记了这个表情,以至于陌生极了。 他站在廊檐之下,新月如一道圆弧,就挂在他的身后。 “从今天起,你叫弧月。” ☆、第96章 大集修仙琐事01 101 陈修平再次见到孟小宝的时候,是在几天后,因为他们出发去郎平观大集,集中在了宗门的飞舟之上,而孟小宝是他们中的一员…… 很难形容程印那个时候的表情有多臭,至少对陈修平而言,他是第一次看见师父露出这种赤/裸/裸的显而易见的不满,他的不满不但放在了表情上,还诉诸言语:“你为什么也会参加,我没有让你参加。” 孟小宝说的一派温和:“每峰长老都有一个推荐名额的,程长老——你可能忘记了这件事,我的师父推荐的人是我。” 程印确实不太清楚,因为以前没有长老非得推荐自己的爱徒去参加郎平观的地步,虽然对很多修士来言郎平观是增长见识的好地方,但是对于长老的爱徒来说,他们一般本身已经天赋惊人,所以这样的场合历练反倒可有可无。 但是今年的郎平观大集人员显得有些异样,除了确实优秀选出来的人之外——比如说丘园,比如说仍然对原守规念念不忘的虚白奉,莫求是也推荐了原守规,而文长道甚至带了他新收的小徒弟,现在已经取名叫做弧月。 陈修平有点不敢接近弧月,在知道弧月确实是应暖的法相之后,陈修平就害怕离弧月太近,说不定会引动应暖,要是她在半路跳出来,那可怎么办是好。 但是很快现实证明陈修平不过是杞人忧天,因为一路上不管是应暖还是弧月,都没有什么异动,有时在坐定中陈修平见到应暖,发现她仍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看见陈修平,面带疑惑,似乎在想这个人究竟是谁——那个样子,看上去比弧月更像个小孩子。 直到来到郎平观,陈修平才惊觉,自己这一路似乎同孟小宝和原守规,都没有什么交集。 反倒是丘园,常有遇见,还询问了之前的遭遇——其实陈修平很佩服丘园,因为他总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明明是个修为和他差不多的小修士,还没有他这样的金大腿,却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乱了阵脚。 陈修平有时会忍不住想,或许像他这样的,才是主角吧,于是他望着丘园,便不禁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人会一飞冲天。 郎平观大集的日子,就在这样暴风雨前的宁静中,慢慢地临近。 102 直到大集之前,程印都非常的忙碌。 -- 第150页 因为某些事终于还是暴露出来,在魔道的长老说着“为什么万法仙门还没到”的时候,程印就知道,这场舞台剧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一个消息已经席卷了整个西南修真界—— 二十年前,“万法仙门”就已经被灭门了。 这个消息的威力不啻于一个天级灵宝的出现,因为这不但意味着一个大宗门的消失,也意味着万法仙门所拥有的小世界“万法归宗”的钥匙已经失落,而程印更知道,这同样代表着,万法仙门所拥有的那块攫魂令,至此变作了一桩悬案——直到两千年以后,才会爆发出来。 话虽如此,木已成舟,众人吵吵闹闹,也只能把一切继续下去,可是一切偏偏安静不下来,长境宗来人半路被劫,只有一个元婴长老逃了出来,他固然已经向宗门求救,可是来人基本已经代表了这一辈的中坚力量,遭逢大变,不免青黄不接,也代表着今年长境宗不一定能继续掌有目前掌握的小世界“镜心道影”,其他修士自然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谦让精神,虽表面和和气气,暗地里已经开始落井下石。 程印不言不语,做壁上观,他知道现在落井下石的家伙们,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据他所知,长境宗其实是琉璃宗的附属宗门,而琉璃宗很快就要染指西南地带,只等一个借口——也就是说,如果长境宗收了欺负,莫图是会找回场子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还不知道琉璃宗和长境宗的关系。 这个时候,所有人最吃惊的事除了万法仙门的灭宗之外,就是魔门临时组织换了领头人,也扩大了规模。 魔道虽给人以无情无义冷心冷清的印象,但倒也并非没有宗门,但是那都是些小宗门,零零散散且内部混乱不已,前几次参加时成绩都是狼狈不已,于是第三次时,他们突然在参赛前成立了魔门临时组织,难得的齐心协力,至此,黄泉末路便大多数时候,都落在了魔门的手里。 他们并不是不强,而只是不团结而已,此番突然换了领头人,众门派便不知该喜该忧,一时间谣言四起,有说是内部叛乱的,有说是上面派人的,也有说已经有人将魔道整合起来,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无敌组织。 程印知道最后一个是胡说八道,但是同时也忍不住想,要是焰越尊者赵子存真的要这么做的话,是不是有做到的可能。 因为他确实已经成为魔道至尊太久,令整个魔道修士似乎都变成了他手下的门徒。 这一届的郎平观大集,就在这样的混乱中,开始了。 103 陈修平在前三天都没有事情干,因为前三天都是擂台赛,陈修平没有参加,不仅陈修平没有参加,丘园和原守规也没有参加,只有孟小宝和虚白奉参加了。 虚白奉甚至在胜利的时候,还在台上冲原守规挥了挥手,原守规当时就变了脸色,像吃到屎一样露出了想要呕吐的表情——说真的,要不是孟师兄的擂台就在隔壁,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来。 无独有偶,孟小宝在胜利后,也冲陈修平挥了挥手,陈修平的回应则是冲他翻了个白眼——他真搞不懂,怎么会有大能那么好意思地来欺负小修士的。 陈修平无疑小看了孟小宝的厚脸皮,他不禁好意思参赛,甚至最后过五关斩六将,走到了前三的位置,成为了今年最大的黑马,因为连本门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到了什么修为。 陈修平每当听见下面有人惊叹的时候就想揭穿孟小宝,他想告诉众人上面那个打的看上去很艰难的家伙其实是魔道至尊,渡劫修士,但是马上理智就会告诉他,他要是这样说,被当成疯子的也只会是自己,于是他也只好长叹一口气,怀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情,慢悠悠地离开原地。 他就在孟小宝故意止步前三的这一天,觉察到了丘园的秘密。 103 其实这一天他原本是想向师父请教剑法的,但是每当他和师父说一句话就会有人进来向师父禀报什么,到后来,陈修平都不免觉得这么忙的时候还来打扰师父实在太不人道了——虽然师父本身什么都没说。 于是陈修平很快找借口离开,在院子里踟蹰了一阵,决定去找丘园。 ——找孟小宝不行,何况他在参加擂台赛,找原守规又说不定会遇到文长道,这意味着一定会见到弧月,所以还是找总是独来独往了丘园最好。 丘园没有陈修平原守规他们那么好的待遇,他和门下的其他修为不高的弟子们住在一起,结果理所当然地又受到了排挤,陈修平这一回去的时候又听见一圈人围着说丘园的坏话,鉴于现在保命手段已经足以对付这些小修士,陈修平大义凛然地出去阻止了他们—— “我说你们,不好好修炼,总围在一起说丘园的坏话干什么。”除了出于正义感,陈修平也确实觉得他们无聊到可怕,他也是纳闷了,他们总是针对丘园究竟是干什么呢? 这一回,终于有人告诉陈修平原因了—— “所有和丘园交好的人都死于非命,你说这到底是我们的问题还是丘园的问题?” 陈修平觉得这些家伙也是迷信到可怕:“难道丘园还杀了和他交好的人?你们是修士,看问题不要那么盲目啊。” 那群人的神情却变了,领头那人看着陈修平的身后,神色阴沉到不可思议,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别人不知道,但是唐馥师妹,恐怕还真是他杀的吧。”说完这一句,他们便转身离开。 -- 第151页 陈修平一回头,便看见又挂上那张假脸的丘园,阴沉沉站在门口,比起询问他怎么又换上假脸和所谓的唐馥师妹的事,陈修平先注意到,丘园的手有点不对劲。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袖摆将整只手挡住,左手拿着长剑——但是在往常,他的剑都拿在右手,因为他是习惯用右手拿剑的。 陈修平突然上前,去抓丘园的右手,丘园提剑一挑,便将陈修平的手挑开,陈修平却趁势在剑势下钻过,将丘园的胳膊拉了过来——寻常时候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得逞的,这更让他确定了丘园受伤的事实,果然,此刻丘园的胳膊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临时披上去的长袍按下后,便渗出了深红色的鲜血。 陈修平面色一变:“你被谁攻击了?” 丘园拿左手将陈修平拉开了,他此刻皱着眉头,想必刚才陈修平的举动令他伤上加伤,就算是他,也无法面不改色,但是他并不回答陈修平的问题或者训斥他,而是突然说:“我确实害死了唐馥,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故意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感情,眼珠子像是玻璃球,是一种无机物的质感。 ☆、第97章 大集修仙琐事02 105 结果陈修平到最后也没从丘园嘴巴里听到关于唐馥的后续,因为那个时候丘园的样子就让陈修平觉得不能再问下去,而丘园自己也没有主动说出口。 陈修平也没有去问原守规和孟小宝,因为思来想去,陈修平觉得就算是他们,听到的也应当是已经变成流言的闲言碎语。 抑郁之中,陈修平反而对师父说起了这件事。 程印听罢,竟也没说陈修平多管闲事,反而说:“那样的人,我见过许多,想来心里是有不能言说的秘密的。” 然后程印又说:“你且等着吧,他会告诉你的。” 陈修平惊诧不已,虽不知道师父是哪来的自信,得了这样的笃定,竟也定下心来,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时间便很快来到了第五日,郎平观大集的最后一场比赛将要开始,这也是陈修平和原守规他们将要参加的。 ——秘境寻宝。 所谓“秘境”,其实指的是西南五大世界之一,所谓“寻宝”,说的则是各宗门会放在里面的小令旗,这些令旗自带灵力循环,用一些特殊的手法便能找到——所以主要的问题绝不是寻宝,而是护宝。 小旗子共三十把,每个宗门派五人参赛,按照规则,最后按拿到的小旗数量排名次,若数量相同,则看队伍中成员的修为——修为越低,名次越高。 所以参加这场比赛,还真并非一股脑送上一群修为卓越的修士就可以的,各派在选人上向来都谨慎异常。 但是说起谨慎异常的话……陈修平实在觉得寻仙宗这次的人选也够随便的,这样说起来,好像是在批评师父选人实在够随便的,但这确实是事实。 五个人里面,三个就是熟人——原守规孟小宝丘园都在里面,然后剩下一个,居然是弧月…… 看着一个只有炼气期的小萝莉,陈修平觉得就算知道对方是应暖,他都有点不忍心,他忍不住在出发前偷偷询问师父:“师父,我记得同门的师兄师姐来了很多,为什么要让弧月上场?” 程印说地一本正经又理直气壮:“锻炼她。” 陈修平:“……” 程印又说:“你保护好她。” 陈修平:“……”说好的锻炼呢! 但是本着对师父的盲目,陈修平最后还是没有吐槽,满脸复杂地看着弧月一脸惊惶地离开了文师兄,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秘境入口。 各宗门都已经聚集在了门口,看见寻仙宗的人选,也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是个小孩子吧?” “那绝对是个小孩子吧?” “毫无疑问地就是小孩子吧?” “好像还是炼气期。” “绝对是炼气期。” “五段?” “没到吧。” …… 最后所有窃窃私语都化作了一种相同的眼神—— “寻仙宗一定是疯了。” 虽说最后的排名和队员们的修为有关,但是若是死在了里面,一切也没有了意义,反倒是白白牺牲。 弧月围绕在种种恶意的眼神和猜测中,整个人却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虽然在这个位置已经看不见文师兄,还是回头痴痴地望着,陈修平觉得这样的弧月未免也太可怜了,便同她说话:“弧月,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可是他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人拦在了他和弧月的中间,原守规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说:“别靠近弧月,变态。” “……”陈修平觉得最近无语的次数实在太多,深吸了口气,略过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的孟小宝,转而走到了丘园的身边。 “幸好我们之中还有个正常人。”这样说着,陈修平拍了拍丘园的肩膀。 丘园再次皱起了眉头——他的伤还没好,刚才陈修平一拍,似乎又裂开了。 106 钟声三响之后,众人身前的透明薄膜突然散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本次寻宝的小世界在开始前并没有公布,一切都要依赖于修士的随机应变——话虽如此,其他宗门大多都做过一些赛前训练,哪怕是后来匆匆派来后备人员的长境宗,这些陈修平当然不知道,因为他完全没有接受过培训啊。 -- 第152页 但是当他出现在小世界内部以后,却有了相当迅速的反应—— 将出现在他面前的深紫色藤蔓一把砍断,陈修平不退反进,惊人的剑气席卷而去,把一丛茂密的藤蔓砍了个七零八落,在他们出现后就团团把他们围住的藤蔓此刻却相当人性化地停在了原地,好像受到了惊吓,探头探脑地不敢过来。 原守规本吓了一跳,看见陈修平利落又有效的反应,似乎比刚才更受惊讶,道:“让人意外的厉害啊。” 陈修平翻了个白眼,强忍着去吐槽他的冲动,正经道:“是鬼鲛藤,虽然算是厉害的妖物,但是相当胆小——既然是鬼鲛藤,那么这里就是黄泉末路。” 因为在师父的回忆中,遇见鬼鲛藤的时候,陈修平记得程印说过,鬼鲛藤是黄泉末路的特产。 原守规更吃惊了,连孟小宝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的目光探究地略过陈修平,但是最后落在鬼鲛藤身上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温和。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陈修平举着剑说,“我担心它回过神来。” 原守规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你都能搞定,我也能搞定啦,来来,让我给它一下。” 陈修平下意识就抬手给了原守规的后脑勺一下,因为太快太突然,原守规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望向四周,似乎在疑惑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修平在原守规疑惑的时候,就已经抓着他向远处掠去,而丘园则抓着弧月跟上,孟小宝自然也轻松跟上。 黄泉末路似乎永远笼罩在黄昏之中,周围怪石嶙峋,细看之下便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岩洞,除了岩石也有一些看上去像岩石一般的树林,陈修平也认出来,大部分都是游梦木林。 他不禁觉得事情太过凑巧,刚在师父的记忆里探过两千年前的黄泉末路,这会儿就来闯荡两千年后的了。 ——涉世未深的陈修平目前没有想过就算是修仙界也有暗箱操作的事。 飞奔了一会儿,待来到一块巨石之下,陈修平停住了步伐,此时原守规已经忍无可忍,愤怒地甩开陈修平的手,尖叫道:“刚才到底是谁打我!” 陈修平机智地用指责的目光望向了孟小宝,并转移到丘园身后,拉着丘园示意他做自己的同谋。 原守规看懂了陈修平的意思,一张愤怒的脸就慢慢涨红了。 “是是是孟师兄么?” 孟小宝苦笑着点了点头,背下了这个黑锅。 原守规便从暴龙变成了小娇羞,故作矜持道:“如果师兄觉得我太过冲动,大可以制止我的,我也并非那么不守规矩。” 陈修平暗地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说:“孟师兄就是脾气太好,有时候不好意思直接指出。” 孟小宝这一回愉悦地接受了:“对,我就是脾气太好。” 原守规很是赞同,他虽然勉强装出了一副“我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眼神还是赤/裸/裸地露出了仰慕:“我不喜欢夸别人,但是孟师兄确实……” 这个花痴样实在令陈修平看不下去,他干脆地打断道:“对了,我们该考虑一下去哪里找令旗了。” 丘园大概很喜欢讨论正经事,冷静地环视众人,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头行事?” 孟小宝立马站了出来:“没错,我觉得我可以和大宝一组,我们很有默契。” 原守规看着孟小宝,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他自己一定不知道自己露出了这样蠢的表情,因为嘴上他正在说:“那我和丘园弧月一组,一定比你们找的快。” 陈修平对原守规的反应侧目不已,他没想到自己身在没有二次元的修真界,还能看到这样宛如教科书般的傲娇。 连丘园都看不下去:“孟师兄还是和原……原师弟弧月一组吧。” 孟小宝不乐意,他现在似乎准备随时随地撕去面具,因而任性了很多:“我觉得我和大宝在一起一定事半功倍。” 丘园耐着性子:“弧月修为太低,还是跟着我们中修为最强的你最好。” 陈修平觉得丘园的这个分派非常好,他是知道孟小宝的身份的,因为也知道他的能力,知道让他来保护弧月原守规简直小事一桩——这也意味着要是和孟小宝在一起,他也知道孟小宝保护他是小事一桩的事,那哪还有锻炼什么事啊,也实在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于是他盖棺定论,拉着丘园边离开边说:“就这样分配,非常好——原守规你拉住孟师兄,孟师兄你要照顾好弧月啊。” 这样说着,架起飞剑,便消失在了天边。 丘园被陈修平拉着站在他的飞剑上,再次皱起了眉头。 糟糕,伤口好像——又裂了…… ☆、第98章 大集修仙琐事03 107 把长着三只头流着黏腻汁液的沼泽生物杀光后,陈修平甩着守魄上的粘液,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好恶心,黄泉末路都是那么恶心的生物么?” 他们已经拿到三个令旗,也碰到了一些其他宗门的人,不过无一例外,都被他们打败了,陈修平倒也没杀了他们,事到如今,理由也不是多善良,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罢了。 丘园没回答他,只继续向前走——根据灵力感知,穿过这片沼泽后,就能看见一面令旗了。 陈修平倒是毫不在意地继续叽叽喳喳:“果然是魔道的适应地——我倒也不是说魔道就代表了那么恶心的东西啦,只是说他们果然比较喜欢这样的地方,当初去仙姝幻景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奇奇怪怪的生物嘛,唔,虽然我也没怎么看见。” -- 第153页 丘园拿剑砍掉路上各种蠕动着的植物,然后拨到一边去,向来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此刻却流露出明显的厌恶。 陈修平又说:“我觉得还是我们寻仙宗的仙姝幻景好,一听名字就高大上!漂亮!” 他本不觉得能得到回应,却听丘园突然说:“若论历练最好,当首推万法归宗。” 陈修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丘园在说什么:“万法归宗?万法仙门的小世界?师父说已经失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打开。” “能。”这一回,丘园却飞快地回复了。 陈修平懵逼地看着丘园的背景好一会儿,眼睛渐渐地睁大了,一时没控制住,脱口而出:“丘园,你是万法仙门的……” 原本在前面的丘园便停住了步伐,面孔稍稍偏了过来,陈修平一下子便发现他面色阴沉到可怕。 陈修平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却上前一步,道:“丘园,你是……” 丘园此时的面孔突然扭曲起来,似乎是在笑,似乎又是在哭:“我要是说了,整个西南修真界的人都会来追杀我,你信不信。” 陈修平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他知道丘园易了容,有很糟糕的往事,但是却并不清楚其中的分量,此时竟被问的哑然失语,然而他刚要再说什么,从一边的树丛中却突然飞出几道彩练,将他们团团围住,然后一个修士便跳了出来,指着他们兴奋道:“就是他们,锦少爷,就是他们,他们手上有不少令旗。” 陈修平这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他们先前从别人手下救下的一个小修士,这一幕倒是把之前的沉重给打散了,陈修平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便又不自禁产生了“来了,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果然发生了”的莫名激动。 丘园的反应比陈修平正常,他眯着眼阴冷地看着那小修士,令那小修士忍不住瑟缩着后退了几步,但是对方很快又直起腰板来,大约是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以一种相当冷傲的目光蔑视地看了眼丘园,便狗腿地转过身去。 从高大森冷的树林中,便走出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 少年穿着华丽的衣衫,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一阵金光之中,远远看去,完全就是只发光的靶子,陈修平觉得乍一看到他,眼睛都被晃得睁不开来,他忍不住偏头去问丘园:“那玩意儿是什么?” 少年却大概以为陈修平在问围住他们的彩练,自傲道:“此物名为七彩霓裳屏,乃是万年冰蚕丝织成,水火不侵攻防一体,元婴以下,都逃不过它的禁锢。” 少年一下子就像电视购物一般将法宝介绍了个清清楚楚,陈修平听罢,倒也认真起来,虽然这小子看着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但若没点本事,瞧他那发光靶子的样子,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掉了,既然能存活到现在,想来确实有些门道。 他谨慎地看着那华服少年,剑虽出鞘,也不急着攻击,而说道:“大家都是一条道上的,打打杀杀的做什么,那边那位小哥,我们还救过你呢。” 他指着那被他们救过的小修士,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那小修士翻了个白眼,一刀就直接砍了过来,战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到了战斗中,陈修平总算知道了那五彩斑斓的彩带是什么作用,它就像灵活的触手一样,挡住他们攻击的同时又来攻击他们,攻击力虽并不强,但是积少成多,也确实造成了不少的骚扰和伤害,时间长了,甚至还令他们的动作迟缓起来。 “上面有毒?”陈修平皱眉道。 他本身还是问丘园的,但是那少年又接过了话头。 “哈哈没料到吧,万年冰蚕丝若以特殊的方法喂养,便能产生一种幻毒,这种幻毒能让人浑身麻痹,无法运转灵力,时间越长,便越无法控制身体,想必你们已经感受到了吧!” “……”陈修平竟无言以对,明明是危机时刻,他却有种看滑稽戏的感觉。 然后他又想,这心态不对,未免太放松了,明明现在师父不在孟小宝也不在,但是自己似乎抱大腿已经抱习惯了,以至于都没有了紧张感。 既然知道对手有点厉害,他便先用一张传送符通知了孟小宝他们,然后对丘园道:“别再留手,尽量速战速决!” 丘园没说话,先把身边令人不胜烦扰的触手一一砍断——这行为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这奇怪的彩带已经近乎猥琐了,斩断了也能长出来——然后他咬牙道:“我根本没留手。” 陈修平:“……欸?” 陈修平确实在留手,因为他并不想下杀手,长这么大他还没杀过人,所以下起手来未免有点犹豫,犹豫就代表着不能百分百发挥实力,所以他虽已经能相当流畅的根据守魄含有的剑法行剑,角度却总偏了几度。 他下意识的以为丘园也是这样,此时听丘园这么说,竟有些惊愕。 “那怎么办?” “……”丘园表示不想理这个逗比。 可是很快情况便快要不由他们控制了,随着脚步越来越沉,陈修平再挥剑时简直不再能自己控制,混沌之中,只是一时迷糊,剑刃已经触及了一个相比先前更为沉重的物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原先所想象的,和砍掉了一颗小树或者菜刀切白菜的触感并没有什么不同,鲜血混着碎骨飞溅而出,虽然并没有砍到合适的一击必杀的位置,但是只要是人类,被分成两节的话,还是没有了活路。 -- 第154页 陈修平有些错愕,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体像是有惯性般向前冲去,撕碎了眼前的彩带,给了前面同样面带不知所措的华服少年穿心一剑。 陈修平的脑子浑浑噩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控制身体的似乎不是自己——他看了看守魄,因知道这确实是把魔性的剑,竟也不那么吃惊,师父拿到这把剑都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何况是中途掌控他的自己? 然后他才想到,自己好像杀了人? 在意识到这点之前,他已经忍不住双脚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丘园此时有些精疲力竭,拿剑撑着身体,在陈修平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陈修平发现自己的双手有些哆嗦,下意识狡辩道:“毒毒毒发了而已。” 丘园不说话,他觉得没必要一定要指出别人的自欺欺人。 但是有人却并非那么上道,实际上,那人已经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陈修平!你的手怎么抖得那么厉害!”正是原守规。 “你们非得在事情结束后才出现么?!”这么吐槽后,陈修平又紧接着说,“我说了我中毒了!” 原守规后知后觉地纳闷道:“你中了什么毒,有解□□么?” “我也不知道,据说让人浑身无力的,我来找找看……”这么说着,陈修平勉强控制着颤抖的双手去翻储物袋,好不容易才拎出了一个药瓶,但还来得及打开,一道人影突然窜过来拉住他的手,猛地摇晃了他一下,药品便倒在了边上的沼泽之中。 孟小宝一脸紧张地晃着陈修平的双手,浮夸道:“你没事吧,大宝?!” “不你一定是故意……” “我真的很担心你,看见你的传讯符就立刻飞速地赶来了!” “你说吧你是不是故意……” “大宝你没事吧你看上去脸色很差!” 陈修平只觉得自己的头被晃得越来越晕,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孟小宝便心满意足地把陈修平抱了起来。 丘园就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在自己面前,只觉得心里一寒,见孟小宝眼神扫过来,相当自觉的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自己的解毒丹,一口吞了下去。 那所谓的幻毒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一般的解毒丹就能解了,丘园觉得陈修平会晕过去,应该是孟小宝硬生生摇晕的。 这么一想,便觉得陷入爱恋中的人真是相当可怕。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尸体,看见那干脆的切口时,目光便幽深起来,他喜欢剑法,涉猎也甚广,所以一下子便看出来,这是中相当高明的剑术——不仅本身高明,执剑者亦心思坚定,杀意凛然。 他的眼睛便垂下来,与平常阴冷的外貌不同的长睫毛密密垂下,盖住了眼中翻滚的思绪—— 程印真的那么强么。 那么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他的话…… 双眼再次抬起时,又是一片空虚和冷寂。 ☆、第99章 大集修仙琐事04 108 陈修平是在一片静谧中醒来的。 这种静谧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差点以为是在一场安逸的坐定中醒来。 但是当他的双眼渐渐对焦的时候,看见地就是孟小宝从上而下看着他的脸,而自己枕在一个温暖又富有弹性的物体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腿没错。 所以现在的状况,就是传说中的膝枕。 孟小宝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他的醒来,惊喜道:“啊修平,你醒了。” 陈修平默然无语,此刻他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先前的一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报复。 但是他同时又惊讶起自己居然好好地被孟小宝放在腿上,而不是扔在地上——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也很累么?报复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困惑地抬头望去,与孟小宝双目相接,不禁心中一颤,一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感令他挣扎着连忙起来,并开口问:“怎么只有我们,其他人呢。” 孟小宝看见陈修平的反应,目光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温声道:“我们换了下队伍,现在我们一组了。” 陈修平还没来得及诧异,余光便瞥见一边还有个小小的脑袋和圆溜溜的眼睛,定神一看,便见弧月可怜兮兮地窝在山洞的一边,眼巴巴地往他们这边瞅。 孟小宝便补充道:“……还有弧月。” 陈修平便了然道:“这就正常了。”无论如何,弧月非是得跟着孟小宝,才是最安全的。 明白了眼下的状况,陈修平便放下心来,挥之不去的眩晕感便又铺面袭来。 他忍不住开口道:“孟小宝,你害我扔了解毒丹。” 孟小宝看上去相当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大宝,你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这么说着,便又拉住了陈修平,伸手想去摸一摸额头。 陈修平本能地避开了,避开以后他才想,对了,我为什么要避开呢?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孟小宝的脸已经黑了。 “你就这么想要躲我?程印给你灌了什么*汤。” 陈修平觉得孟小宝的手收的太紧,以至于连有些麻木的手臂都感受到了那种疼痛,下意识地便想甩开,孟小宝却突然靠近,将他压倒在了地上。 -- 第155页 “(⊙⊙)”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陈修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孟小宝悬在他面前的脑袋,觉得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神经元之间无法交换信息了。 在孟小宝的头渐渐低下来的时候,陈修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是不是想亲他。 ——是不是想亲他…… “啊!!!!!”陈修平顿时尖叫起来,他惊诧万分以至于连初级防身术都使不出来,毫无章法地挣扎了几下,尖声道,“孟小宝你你你你你变态啊!” 孟小宝皱着眉头,他很想把这脑袋摆正然后令气氛更浪漫些,但是如果对方打定注意不配合的话,事情也确实非常难办。 陈修平才不知道孟小宝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快哭了,他觉得此刻的感觉就是想要看鬼片结果录像带打开来是av,女优还是鬼片的女主角!这样的感觉令他又荒谬又恐慌,但是短暂地挣扎后他仍处在虚弱状态的身体便没有了力气,顿时体会到了影视剧里被害女性的辛酸,偏头看见一脸迷茫又惊愕地看着他们的弧月,凄然道:“你他/妈至少别再小孩子面前表现限制级啊!” 孟小宝这会儿也想起了弧月,便偏头去看她,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弧月浑身剧烈一颤,原本瞪的大大的的眼睛猛地闭上,并用双手紧紧地盖住了。 “弧月,弧月什么都没看到gtlt”尖尖细细的声音就像一根针,突然之间,将紧绷着的气氛,给戳破了。 孟小宝看着一脸崩溃状的陈修平,终于还是觉得自己的格调降不到这种程度,叹了口气,把陈修平从地上抱了起来。 陈修平却立马跌跌撞撞地从孟小宝怀里翻了出来,但是因为还维持不好平衡,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便身子一歪,正倒在了一边的小石块上,顿时浑身肌肉一紧,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他一脸扭曲地看着孟小宝,咬牙道:“你现在怎么不来扶我了,你果然是在报复我对吧。” 孟小宝看了陈修平一会儿,却突然笑了,语调轻松地摊了摊手道:“你要是觉得这样想比较好,就这样想吧。” 陈修平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犹豫了半晌,他说:“你怎么会,唉我真没想到……” 陈修平说的吞吞吐吐,孟小宝又忍不住笑了——或许是因为喜欢对方,才会觉得对方什么样的行为都是可爱的,所以现在会有这样的状态,似乎也不奇怪,他打断了说的异常艰难的陈修平,问:“我只想问,我还有机会么?” 陈修平没懂,“嗯?”了一声。 孟小宝倾身靠近陈修平,引得陈修平又忍不住往后拖,牵动伤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孟小宝看着这样子的陈修平,问:“如果没有程印,你是不是会是我的?” 没等陈修平回答,孟小宝又说:“你下山之时,我还没有回复记忆,但是其实再过几年,我便能想起一切,这时我也能给你程印所能给你的一切,我只是晚了一步,便输给他了么?” 陈修平被这带着浓烈感*彩的话语绕的晕晕乎乎,下意识回道:“不是这样的啊。” 孟小宝便咄咄逼人道:“程印只是因为失忆在你家中住了几日而已,其实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相处,你又为什么会喜欢上程印?我和他差在什么地方?你就喜欢他这样装模作样的样子么?” 陈修平又何时见过孟小宝这样子,只觉得这样子的孟小宝陌生又令人心慌意乱,下意识道:“你脸长得没师父好看。” 孟小宝连珠炮似的话语便停住了,他看着陈修平,虽看不大出来,但似乎也有点懵,然后紧接着,他便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不喜欢这张脸?那这样的呢?” 说完,他的骨骼肌肉都蠕动起来,只是几息的功夫,出现在陈修平面前的,便是另外一张脸了。 ——又妖异,又精致,眼波如雾如烟,让人想起能够勾去人魂魄的迷媚之花。 陈修平突然想,这才应当是魔道至尊的长相,因为一看到这张脸,所有人就都应该被迷了心智。 “这张脸,我并不是太喜欢,不过这是我原本的样子,你喜欢么?” 像是被蛊惑一般,陈修平觉得,自己不能够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他想要点头,却又另外一股力量在他心中,拉着他让他别点头,一时间,两股力量在身体里来回拉锯,甚至都产生了不知来自哪的疼痛。 然后一个温暖的东西覆盖在了头顶之上,也覆盖了这一股疼痛。 他听见了师父熟悉的如泉水般清冽的嗓音,这种奢华的嗓音说出来的话确实赤/裸/裸的嘲讽:“要点脸好么,尊者。” 孟小宝眯起了眼睛,他看着程印,脸色阴沉下来:“你为什么会进来?” 程印扫过眼前的山洞,然后一把把陈修平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他看着孟小宝,冷笑道:“情况有变,尊者,扮猪大赛,终止了。” 这样说着,他带着陈修平,直接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黄泉末路。 109 陈修平是后来才听说具体发生的事的——他们这些小修士大多都是后来才整理了所有的消息。 琉璃宗突然来人,说比赛前中途截杀长境宗的是另外一个参赛宗门,大宗自带令人胆寒的天赋技能,比赛便被强行终止——却不想琉璃宗得寸进尺,直言镜心道境因作为补偿直接归属于他们。 -- 第156页 这下各大宗门就不愿意了,虽然琉璃宗是个庞然大物,但是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更何况,难道就只有你们长境宗有靠山么。 对峙之中,欢喜宗突然跳出来,直言他们的靠山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尘道君——虽然现在还不是有很多人知道她已经渡劫,但是她很快便会宣布这个消息。 两边的终极boss既然都是渡劫道君,一时之间也分不出谁胜谁负,此时琉璃宗却又突然放话——“我们两边目标根本不矛盾,干嘛那么剑拔弩张。” 就算不知道欢喜宗想要的是什么,但是红尘道君想要的小世界,无疑就是红尘六道——这小世界实在与她的道贴合无比,令人想不通她还要抢其他的小世界干什么。 红尘道君果然对其他小世界不感兴趣,两方便一拍即合,这时却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个消息——万法仙门被灭宗的事,是魔道干的。 至于原因嘛,竟然也不是因为“万法归宗”小世界,而是为了另外一样更为神秘的宝物——因为这命令是由魔道至尊发下的。 一时之间各种流言蜚语疯传,都是那神秘宝物的具体信息…… …… 总之吵吵闹闹,比赛已经办不下去,更何况还听说有大能进入了黄泉末路,怎么说里面也是各大宗门的得意弟子,不能白白损耗,比赛便强行终止,这才有了陈修平虎口脱险,被师父带出来的事。 陈修平却笑不出来,浏览上述信息,陈修平觉得无论如何,他都笑不出来。 他约了丘园出来,只想知道他和万法仙门到底是多么亲密的关系,是不是非报仇不可。 ——最起码,他想杀孟小宝,这不是比登天还难么。 ☆、第100章 无言修仙琐事01 110 虽然陈修平很想劝丘园放弃复仇——但是若是真的是刻骨仇恨的话,陈修平自认就算是自己也绝不会放弃,但是两边都是自己的朋友,不管是谁最后受到伤害都不好收场,陈修平便觉得自己至少要先探探口风。 可是虽然约出了丘园来,丘园也仍旧什么都没说,陈修平除了知道丘园和万法仙门有旧之外,仍不知道其他多余的信息。 丘园如果打定主意不开口,便绝对不会说,但是同样的,如果他愿意说,他变回痛快地说出来。 这一回,丘园至少把和唐馥的往事说出来的。 这段往事说来之时,陈修平仍能听出丘园冷淡的话语下深深的嘲讽—— “我进门之初,修为不高,剑法也不算好,又因为蒙蔽在复仇之中,很难和同期的其他人和睦相处,与我不同,唐馥初进门之时,就已经很受欢迎,她那时候……就像太阳一样,能把所以阴霾都驱散开去。” 话到这里之时,陈修平的重点是——丘园居然说了这么多话,看来所谓的沉默寡言也不一定是他的本性。 “她同我来说话,我自然受宠若惊,但是我实在不善言辞,心中又有很多秘密,对她也十分冷淡……” “但是其实内心很想和女神说话吧?”陈修平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我懂。” 丘园不明白陈修平那么会说话的人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有同感,不过他也对此并不感兴趣,继续道:“接下来的事也实在老套又无聊,原来唐馥只是被他们那群人——就是早先被程长老杀了的那群人——派来骗我的剑法的,只待骗到之后,就把我抛尸荒野,一了百了。” 陈修平脸色大变:“这也太恶毒了,只是剑法而已,要不要谋财害命。” 丘园一脸正经:“但是要是他们不杀了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交出剑法的——如果剑法被他们骗取,我也一定会杀了他们防止剑法外传,因为万法仙门的剑法是不准外传的。” 陈修平顿时闭了嘴,他表示自己果然还是不太了解这些宗门的生存方式。 “总之,他们最后也发现怀柔哄骗不可取了,便想出了杀人劫财的主意,我拼死抵抗成功,那时杀红了眼,深恨唐馥骗我,就紧紧咬着她不放,结果,唐馥就死了。” 陈修平说的犹豫:“也、也没办法啦,虽然是个女孩子,不过确实很遭人恨。” 丘园瞥了陈修平一眼,眼中竟带出了些嗤笑的痕迹:“……最后他们的猪队友一时错手,把唐馥给杀了。” 陈修平瞪大了眼睛:“搞半天完全不怪你嘛。” 丘园勾起嘴角,看起来是在冷笑:“不,我确实也是杀手之一,这并没有什么可回避的,我也不在乎。” 陈修平看丘园的样子,下意识问道:“你已经不喜欢唐馥了吧。” 丘园皱起眉头,他觉得陈修平用的这个词并不合适,但是若是换成其他的词——比如说憧憬之类的,似乎更恶心些,于是干脆默认了。 而且他现在确实已经对唐馥没有了想法,因为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与现在相比,那个时候对唐馥的好感,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了。 陈修平不知道丘园内心的百转千回,他一边觉得丘园实在有点太惨,一般又觉得这特么不就是标准主角模板,一时看着丘园的目光,像是仰望高山一般,倒是令丘园不自在起来。 不自在之下,他便不愿意拐弯抹角了,直接问出了这些天来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一下,程长老……他还收徒么?” -- 第157页 陈修平:“……!” 111 那个时候,丘园问了这样的问题——“程长老……他还收徒么?” 比起以往,就算是说过去的悲惨往事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犹豫的丘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抱着很大的决心,向来枯井一般的眼神,甚至都冒出了充满希冀的光芒(主观看法),让陈修平不忍心拒绝。 何况,徒弟的话,就算自己很不希望,也不可能独占一个师父啊,从古至今,都绝没有这个道理的。 更何况后来丘园甚至坚定地保证,若是程印收他为徒,他虽仍会报仇,却只认程印为师,忘却前尘往事羁绊—— “我虽直到今日,仍忘不了万法仙门的往事,但是我在门内确实没有师承,在寻仙宗虽进了内门,也没有拜师,若拜程长老为师,绝不会欺师灭祖。” 这话语,这眼神,比陈修平当初坚定又执着的多,陈修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替师父决定要不要收下一个如此有前途有天赋又不会惹麻烦的徒弟,所以犹犹豫豫之下,陈修平暂时应承下来,答应替丘园问问,这一问,便过了半个多月,陈修平天天在程印面前吞吞吐吐,愣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 倒是程印已经看出来,自己的傻徒弟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其实进来他被罗雪沫搞得烦不胜烦,她虽在准备宣布已成渡劫的事,却时不时以分神骚扰程印,目的自然是为了她合道的事,甚至话语间隐隐有“你不说我就把你也到渡劫的事说出去”的打算,程印其实并不怕罗雪沫的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却很担心她趁自己不注意对修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毫无疑问的是,程印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 在犹豫的地二十三天,陈修平和一个宫装少女擦肩而过,把人撞到了地上,待急急忙忙把人扶起的时候,才想到这里是凌剑峰,这是哪来的少女? 然后这时,少女已经一把抓住陈修平的手,一扭便将手背到他身后,又在陈修平哭爹喊娘地喊疼的时候,把一颗药丸放在了陈修平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清香,算得上好吃,陈修平却快哭了。 他已经认出,这少女又是罗雪沫:“你给我吃了什么啊罗、罗前辈。” 罗雪沫拍着华丽衣裙上莫须有的灰尘站了起来,一脸高深莫测道:“玉山绒菊辅以白岱,彩云,白鸥,入炉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在熏入愁烟泣露的花粉,方成一丸,名叫‘心想事成丸’。” “这是什么鬼啊!”陈修平忍不住叫了出来,“那我现在就想心想事成你给我解毒呀。” 罗雪沫露出“你简直不可理喻”的表情:“这种珍贵的药丸,你竟说是□□,贫道与你无话可说,就此去也。”说罢,便拂袖而去。 陈修平望着罗雪沫在一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以后直接离开,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在原地傻了半晌,他连忙跌跌撞撞地去洞府找师父。 “师、师父我中毒了我遇见罗雪沫前辈了!”他奔进洞府一气说完,突然觉得整个人心跳加速,燥热不堪,便难以自持地瘫倒在了地上。 程印看见陈修平跑进来之时,脸色就是一沉,因为这个时候陈修平的脸色已经很不正常,整张脸包括脖子都泛着淡淡的粉红,可以想见衣物下面应该也差不多,且周身都弥散着一股异样的香气,这香气程印一闻,脸色便更差了。 因为作为一位高明的丹师,他一下子便闻出来,这香味有着强烈的催/情功效。 也就是说,罗雪沫说了那么多废话,实际上就是给陈修平吃了一颗“媚/药”。 程印粗粗分析了下药性,便知道这药要是不解,陈修平就永远做个人形移动催/情药吧,而解药新的方法,既然叫做媚/药,也就只有一种…… 此时,陈修平已经躺在地上,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目光也失去了焦距。 程印并不热衷此道,看见这样的心上人,也不免呼吸粗重起来,不过除了呼吸粗重,眉头紧锁,他仍是一尊冒着寒气的冰雕,让人并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他很快以行动表明了,他弯腰抱起小徒弟,走向了室内…… …… “出不来么……必须要从后面么……这方面也是相当有天赋啊,罗雪沫……” …… 罗雪沫躺在玄龟的背上望着天空。 她光是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满足地发出了一声长叹,然后她拍了拍玄龟的壳,深沉道:“小玄啊,你的主人我啊,就是受不了看见两人明明腻歪的不得了的人就是不做完了全套——程印那家伙就是假正经。” 罗雪沫对巨大的玄龟来说就像一粒芝麻,所以罗雪沫拍在玄龟背上的那下理应连挠痒痒的效果都没有,可是玄龟仍然很给面子地抬起头,悠长地吟叫了一声。 “他们开可以实验一下我创的那个法门——程印真是欠大了我啊,到时候我办宴席他要是不来,简直说不过去,对吧?” 玄龟又发出一声悠远的长吟。 罗雪沫笑了起来,可是那表情虽然和笑容一模一样,却一点都让人无法体会出笑容应该带有的意味。 于是笑容便收了起来,变成了似乎永远不应该出现在罗雪沫身上的迷惘和无措,她突然想:天劫又人劫,三劫不过又三劫,修仙路看起来那么长,她看起来又走的比多数人都远,但是合道若是失败,转眼身死道消,似乎又非常的短。 -- 第158页 “或许我也应该休息一下。” 她这么自言自语着,玄龟迈开如擎天柱一般的四肢,慢悠悠走向远方。 ☆、第101章 修仙生活琐?完 112 陈修平现在陷入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里。 他明明在师父的怀中,他们的手□□叠在一起,以一种很亲密的状态融合一般,但是他没有什么紧张感,或许是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好了,他甚至有些清醒,他能回忆起先前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热切求/欢的样子还是会不禁脸热,又觉得那些呻/吟根本不是自己发出来的——但是想到师父似乎也有些意乱情迷,这件事最开始又是罗雪沫搞出来的,又平静了不少。 他的头靠在程印的颈窝,因此稍稍抬头,面孔就贴在光滑的皮肤上,并知道在那冰雪玉石一般的肌肤中,也有着属于人类的温暖,他忍不住在嗅了嗅之后,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程印就翻身把陈修平抱进了怀里,陈修平低低发出一声惊呼,不知是因为被程印的动作吓到,还是因为身体仍旧酸疼,或是牵动了伤口——想到这儿,程印的心便像是被一根羽毛扫过,隐隐的痒。现在的小徒弟因为手脚没有力气,就好像没骨头了一般,抱在怀里的时候,就好像下一秒能融进身体里去。 陈修平突然瓮声瓮气地问:“师父,我的修为好像提升了。” 程印还真没想到陈修平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不知为何还些微地感到不好意思,表面上沉着道:“双修嘛。” 陈修平就从被窝和师父的臂弯里钻出来,肌肤想贴地挤上来,直到额头磕在了师父的下巴上,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下巴,又忍不住想要去咬。 程印已经发现,他揽着陈修平的后脑勺亲了他的额头一下,沉声道:“别闹。”虽没有多余的话,语气却已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的多。 陈修平傻笑起来:“我怎么那么高兴呢?师父,你会后悔么?” 程印有些哭笑不得:“别胡思乱想。” 陈修平不依不饶:“我这是贤者状态,脑子特别清楚。” 程印虽不明白陈修平在说什么,却也不甚在意,他想到昨天的事,问:“罗雪沫最后对你做了什么?” 陈修平的脸这会儿到红了起来:“师父,你现在别提她。” 程印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他觉得这会儿不正是告状的好时候嘛,但是陈修平不愿意说,他便也不问,此时室内还有淡淡的香味,气氛褪去了先前的旖旎,变作了一种温馨和闲适,就算不说什么话,只静静地躺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修平这会儿却是想起来,罗雪沫对他说,这药丸的名字叫做“心想事成丸”——还真的算是心想事成,早先时候陈修平其实经常会有这方面事情的妄想,倒是后来少了些,却也不敢断言自己没有了念想。 ——只能说这念想藏得更深了些。 可是要是就承认了罗雪沫那“心想事成”的说法,似乎也太露骨了些。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也不知道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这时候,他想到了丘园的事,他想自己应该要说的,在这种状况下,突然没了什么犹豫,便说了:“说起来,师父,之前丘园有提起,希望拜你为师。” 静谧之中突然提出了这个话题,程印也是一愣,他有些惊吓地看着小徒弟,问:“先前犹豫想问的也是这事?” 陈修平点了点头。 程印略一皱眉,干脆道:“我不收徒弟——”,看了眼陈修平,补充道,“我不再收徒弟。” 虽觉得应该替自己的兄弟难过一下,陈修平仍然没忍住笑成了一朵花,但是他还是想收敛笑容,于是整张脸都有些搞笑。 程印抬手轻轻扫过他的鼻尖:“明明自己也不愿意。” 陈修平便道:“欸,这样是小气了些,我也不是很想弃兄弟不顾,可是毕竟……毕竟是师父啊。” 程印却说:“你不用担心他,他是万法仙门最后一任门主的嫡孙,身上隐藏的秘密多的是——他会成功的。” 陈修平瞪大了眼睛:“对哦,师父应该知道——所以丘园后来变成了很厉害的人么?” 程印淡淡地扫了眼陈修平:“你无须知道这些,知道这些对你无益,命运是难以捉摸的。”程印知道丘园——当然真名不可能叫这个,所以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也没想起来,但是后来有了些观察,便猜到了他是谁。 他自然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可是千年来第一个尝试杀焰越尊者的家伙,只不过下场也很惨,受到了很久的追杀,最后生死不知——想来应该是死了。程印不愿意告诉陈修平,一来是觉得这事情说出来陈修平可能胡思乱想地纠结很久,二来担心他继续纠缠想问他自己的未来。 幸好听了程印这么说之后,陈修平就没问下去,反而认同道:“是了,这话没错,小说……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话题便被抛开,温存中免不了又是操枪走火,满室生香。 113 陈修平后来便跟丘园说了这事,丘园也不太在意,正如程印所说,丘园底牌多的是,总会有自己的门路。 后来陈修平又听说了很多事。 其他大世界的门派入侵,西南诸门派或被吞并,或联结起来,寻仙宗就和其他西南小宗门联合,并成了个大宗门,倒也没有多大变化,只觉得有时候去宗门走走,会见到不少气质迥异的弟子,但倒也相安无事。 -- 第159页 红尘道君罗雪沫渡劫的宴席上,程印莫名成了座上宾,众人对他的猜测更是离谱至极,纷纷扰扰的流言中,倒没有人胆敢来对寻仙宗做些什么。 孟小宝还是来找他——他有时候是先前的模样,那便是孟小宝,有时候是副妖孽的样子,那便是赵子存,只是毫无意外地都被师父赶了出去,有时候陈修平听他在外面放狠话,说什么“率魔道大军踏平这小小宗门”,又说“你这番样子,是准备步应暖的后尘。”,开始的时候陈修平还有些紧张,后来便发现这真的只是狠话而已,顿时觉得大能也是无聊透顶——不过其实无聊透顶的只是孟小宝而已,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 罗雪沫在宴席后便好像消失在了修真界,陈修平听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流言,有说她爱上了一个普通人的,有说她已经死在万海的,有说她去准备渡人劫的,甚至有人说她生了个孩子,所以奶孩子去了。 这些胡扯陈修平自然不信,但某天终于忍不住问师父的时候,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她养孩子去了。” 陈修平目瞪口呆,这冲击和罗雪沫死了也差不多,这世界上除了罗雪沫,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位鼎鼎有名的红尘道君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了,这样一个人,养孩子去了? 陈修平忍不住追问,得到了更奇怪的回答:“到底还是愧疚吧。” “愧疚什么?她愧疚的人该有多少啊?” 程印看起来不大清楚也并不在乎,只随意说了句:“谁知道呢,大概对那人特别念念不忘——好像是叫洛观渔,不清楚。” “洛观渔不是死了么。” 程印便拍了拍陈修平的脑袋,让他别在想这些东西:“罗雪沫有她自己的手段,你别管她,管好你自己。” 陈修平便只好去练那枯燥极了的锻炼灵魂力的法门——程印自从知道他的灵魂来历不明后就叫他开始练,并说他“可不希望那天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陈修平也不希望,他暗想,以师父的颜值,还有他和师父的关系,那孤魂野鬼就是多看了一眼,自己也真是亏大了,所以他练得很努力,努力的睡过去的时间更长了些。 程印仍不告诉他夜家和他的事,夜覃似乎隐隐有所觉察,也或许是孟小宝告诉她的,近来也开始想找他,于是程印把禁制安得更复杂了些,回头看到有花有树还有各种锅碗瓢盆的洞府,也不禁哑然失笑。 ——生活中多了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么?他这样想,觉得这样还算不坏。 ——还算不坏,那便是好的了。至少要是和上辈子比,似乎确实更有趣了些。 ——毕竟,虽然修行不易,但日子还有那么长呢。 程印想。 他望着蔓延向远方的云海如同海浪一般翻腾舒卷,落日的余晖像是蜂蜜一般层层浸染云海,金红橙黄,及至深处,似乎还有瑰丽的紫红,云海之中有亭台楼阁隐隐浮动,就好像泼墨似的一幅大画,看到细节,原来另有玄机。 身后有人过来,在背后环住了他的脖子。 “师父,修炼不下去啦,头好痛啊,要福利啊,要福利啊。” 他就只好背过身来,先把对方扛回了屋子。 日子还有那么长,事情还有那么多,可是某些故事到了现在,似乎也已经可以画上句点。 关于一些人的修仙生活琐事,那么,就说到这里。 第102章 骊歌记 这是某天罗雪沫来找程印的时候发生的事。 她在寻仙宗某个院子的半月门前,看见了弧月。 她认识弧月,因为先前在郎平观大集远远看过一眼,大概是因为经验丰富的原因,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姑娘应当是某个渡劫修士的法相,再看,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这倒纯粹个人天赋,她向来擅长看美人,就算是个小姑娘,只要是个美人胚子,那便能看出十年后会是什么模样。 ——于是她便看出来,十年后,这女孩就是应暖。 她哑然失笑,暗想应暖果真疯了,法相这么乱扔,被人随手杀了,又该怎么办哟,然后她又想,应暖都已经疯了,应当是不会在乎这个的。 想到这,她的面孔上便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嗤笑,她是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是这想法也不妨碍她觉得应暖就是个傻逼。 她在半月门前看到这傻逼小姑娘的时候,弧月正靠在一边的小树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动作,或是把手高举,或是抬腿飞踢,间或又转个身,说是练功,也没带出灵力来,看上去不像。 罗雪沫惯是好奇心重的人,便过去问:“弧月,你干什么呢。” 弧月就这样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瞪眼看着罗雪沫,一双水灵灵的猫眼瞪成铜铃,再加上里面的恐惧慌张,也没了什么美感。 罗雪沫便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咧嘴露出一列贝壳般整整齐齐排列的小牙齿,让人也情不自禁地想要跟着她一起笑起来,笑起来的同时,她蹲下去把弧月拉起来,拉起来后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笑道:“忘了忘了,你还不认识我呢——我是你师父的朋友,先前郎平观大集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我叫罗雪沫。” 弧月不曾听文长道提起过罗雪沫,但是罗雪沫亲切又自然的态度却令她情不自禁放下了戒心,眨巴着眼睛望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些微的疑惑。 -- 第160页 罗雪沫亲密又不显轻佻地掐了掐弧月的鼻尖,又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问道:“你在做什么呢,瞧这满头大汗的。” 罗雪沫本以为自己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来,弧月应该会直接把事实说了,不曾想小姑娘低下头,什么都不说,罗雪沫扫过弧月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的手指,和红了的耳廓,便知道,小姑娘不是不想说,是不好意思说。 她便轻飘飘道:“可是在练功?可你这姿势不好,容易受伤,你师父知道了,该心疼的。” 弧月红着脸,水汪汪地眼睛扫了罗雪沫一眼,又飞快地移开,嗫嚅道:“不……不是在练功。” 罗雪沫恍然:“那倒是我多事了——只是若是有什么事,还是应该说出来,外面坏人很多,骗你就不好,若是不愿意同我说,也一定要同你师父说,知不知道。”她说的义正言辞,俨然一副担忧后辈的姿态,关心之色溢于言表。 见弧月还是不说,叹了口气,就要离开。 可实际上,她转身后脸上就挂上一副一切尽在我手的表情,嘴上甚至无声地计起了时—— 1——2——3—— “罗前辈……弧月,弧月是在练习舞蹈。” 罗雪沫差点没笑出声来,转过身去后,却又是一副贴心大姐姐的关心神态了,她疑惑道:“跳舞?——你是在跳舞?” 大抵是觉察到自己的过度吃惊很不礼貌,罗雪沫立马收敛了表情,但是态度既然已经表现出去,弧月低下头,已然是非常失落。 ——哈,应暖的法相居然是个那么天真的小姑娘。罗雪沫在心里暗笑。 天真的弧月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她低落道:“我听说,文……师父的生辰要到了,我想给他准备个礼物,陈师叔说,跳个舞就好了。” 罗雪沫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陈师叔应当是程印的便宜徒弟陈修平,然后她想,这倒确实蛮像那小修士想出来的主意——比起其他东西,他看起来就更喜欢舞蹈之类热热闹闹充满活力的东西。 想着这些的时候,罗雪沫也没忘了骗小姑娘,随口道:“你师父不喜欢舞蹈呢,他说那东西他看不懂,看来看去也不过是一个模样。” 弧月果然难过,低下头来,泫然欲泣。 只不过十岁的女孩,先前已经信了罗雪沫,此时自然是她说什么,便信什么。 罗雪沫得意着得意着,却也觉得无趣起来,这女孩是应暖的法相,又不是应暖,自己骗了她,居然还能得到些乐趣,可见是越活越回去,这么一想,便不乐意继续欺负弧月——因为这似乎代表了她是个幼稚的家伙。 于是她说:“还不如唱歌吧,你师父喜欢听小曲儿。”说完“小曲儿”这个名词,她自己觉得好笑,先笑了起来。 弧月懵懵懂懂,她想着前辈笑的那么开心,那应当是非常棒的小曲儿了。 罗雪沫先想到的是些乡村艳曲,临到口却说不出来,有些烦躁,心想,自己在这儿是干什么呢?骗小姑娘?帮她想主意?哪样她都不愿意,就想走,可是一低头看见小女孩期待的目光,要走的话,却是咽了下去。 ——很漂亮。 她想。 ——应暖……或者或弧月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 这和心动期修士那种灵力外放的绚丽朦胧不同,漂亮的眼睛便是漂亮的眼睛,形状,光泽,颜色,还有里面蕴含的情感,全都非常漂亮。 罗雪沫突然问:“你喜欢你师父。” 弧月红了脸,双颊上像是飘着红霞,罗雪沫本以为她又要不好意思,却没想到这一回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喜欢。” 罗雪沫看了一会儿,笑了:“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弧月的目光却仍然很坚定:“想要和师父在一起,希望师父开心,永远不要离开师父,便是喜欢了。” 罗雪沫的笑容变冷又变得讽刺:“哈,又要栽在男人头上。” 弧月不知道罗雪沫在说什么,却隐约觉得,这位大姐姐没有先前那么和善了,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罗雪沫却拉住了她:“我想到了一首歌,你坐下,我教给你。” 门前有个小胡,湖水玉石一般碧绿通透,岸边杨柳依依,空气中弥散着土木的芳香,罗雪沫望向远方,唱起了悠长又空灵的调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罗雪沫反反复复唱了好几遍,偏头想要问弧月有没有学会,却见女孩抱着双膝,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乌黑的眼珠像是揉碎在水波中的宝石,熠熠闪光。 她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她的鼻头有点酸涩,想了想才记起,好像是想要哭泣的征兆。 她想起某一年,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话唠的时候,有人给她唱了这个词曲,然后问她的感觉。 “感觉?哦,好词。” “听说是洛观渔那儿传出来的。” “呸!烂!” 那个时候,她这样回答。 然后千年后的每一天,她唱起这首歌的时候,也都会有想流泪的冲动,只是她最后也没能把眼泪流下来。 或许,她已经过了为一首歌曲,流眼泪的年纪了吧。 然后她想,这回回去,就把当年收集洛观渔的残魂给复活吧,复活以后应当也是个小孩子,说不定也是弧月这个样子,又没胆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是个小傻逼。 -- 第161页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想笑了。 # 今天的月亮很好。 弧月想。 今天既是师父的生辰,也非常适合唱那首歌。 她记得那位前辈说,这首歌叫做《水调歌头》,她觉得很奇怪,因为歌词里没有和“水调歌头”相关的任何东西啊,要说的话,讲的好像是月亮,但是既然前辈这么说,那么应当就是真的。 她已经听到师父慢悠悠的脚步声,便一下子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光着脚跑了过去。因为跑得太急,一下子撞到了师父的怀里。 因为撞到了鼻子,她的眼睛顿时变成了一汪泉水,她捂着鼻子想,师父怎么硬邦邦的呢,是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修炼? 文长道摸了摸弧月额前的胎发,道:“我听说,你准备了个舞蹈。” 弧月瞪大了眼睛——她早就已经放弃那个舞蹈了,因为前辈说师父不喜欢跳舞。 文长道的脸上露出僵硬却温和的笑容:“我听说是陈师弟教你的,想来是很有趣的。” 弧月的脸红了,她轻声道:“师父不是不喜欢舞蹈么?” 文长道一愣,随即说:“不曾有的事,倒是很久没看,挺有兴致,我还带了琴来,为你伴奏。”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古琴,抱在了身前。 弧月便扯着裙子,盈盈行了个礼,然后走到了院落中央。 月光正洒在少女光洁端正的面庞上,漏过长而卷翘的睫毛,停留在微微上翘的嘴角,像是月光下的精灵一般,少女旋转起来。 舞动起来的时候她想,待会儿要告诉师父,弧月还学了首歌曲,可是那首歌唱起来,眼泪却会留下来,所以会令人悲伤的歌,我不要在师父的生辰唱出来。 但是明天一定会唱,那个时候,师父也要替我伴奏,也要在这样的月光下,唱一首一个奇怪的人教给我的,奇怪的歌曲。 嗯,一定。 第103章 你知道九尾狐是什么么? 第一次见到苏九娘的时候,丘园就知道她不是人。 她甚至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原型,那巨大的狐狸看起来让人觉得有种神圣的美感——不过可能大多数人应该会先觉得可怕吧。 可是自己不觉得,那么说起来,自己应该确实挺变态的。丘园想。 后来不管是养伤之时,还是后来修炼间隙去看她,九娘便都没有再露出过狐狸的姿态,后来丘园终于忍不住问她原型,苏九娘便温婉地笑着道:“妾身,是九尾狐。” “啊,青丘。”丘园隐隐听过传闻。 苏九娘微微摇头,颊边的鬓发便也跟随者微微晃动,丘园不懂自己注意这些干嘛,总之他也看到了少女耳边的一颗痣,脑中想着,要是是狐狸形态的话,应该会被毛挡住。 苏九娘说:“我并非青丘那一支的,那一支里出了许多厉害人物,且并不是在这里哩。妾身,只是山间的野狐罢了,青丘尾狐有的本领,我们也是一概没的。” 丘园“哦”了一声,他本就不擅长交谈,对此事也不甚在意,于是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他想说九尾狐似乎是很厉害的灵兽,但又听苏九娘前话,她与九尾狐似乎有些不同,便不知道适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问,于是干脆不说话。 九娘却不在意,她又开始摆弄花草,素手微抬,如羊脂玉一般。 因为是白狐狸么。丘园这样想。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摆弄这花草的苏九娘说:“例如说呢,人们不是经常说九尾狐有九条命嘛——那是青丘尾狐的本事,不是我们的。” 丘园便点了点头,又“哦”了一声。 苏九娘歪头看了他一眼,把跳到桌子底下的兔子抱了起来。 然后就有好多年,都不曾见过。 陈修平对他说,九娘已经回老家成亲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捂住了嘴,说不能乱立什么东西,那个词丘园没听懂,所以后来就忘了。 他对不在意的事情总能忘得很快,就算是在意的事情,他也能深深藏在心底假装自己忘了,所以后好多年,丘园都觉得自己应该忘掉苏九娘了。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念头,他会想,九娘已经成亲了么?对方又是谁呢?她会过的开心么? 九尾狐是什么呢?她和青丘九尾狐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查阅书籍,可是每每看到相关的典籍,却又匆匆略过,不敢深思——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害怕想起九娘,因为想起来,寂寞和痛苦又会像虫蚁般,噬咬他的心脏,虽然他的心脏早已经千疮百孔。 可是,他曾经以为在宗门被灭,家破人亡的时候,自己已经心死,直到遇见九娘,才发现虽然不甚明显,自己的心脏,仍然在规律的跳动。 这听起来是件好事。最后,他这样对自己说。 # 陈修平红着眼睛告诉他,苏九娘死了的时候,丘园以后自己应当是在做梦。 所以他抬手就打了陈修平一拳,打的他向后仰身跌倒在地上,鼻子里很快淌出两条鼻血,但是还没等陈修平开骂,丘园又给了自己一拳。 这一拳更狠,丘园眼前一黑后,才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疼痛。 陈修平张着嘴,想破口大骂的话变成了一句:“丘园你疯了。” -- 第162页 他应当确实是疯了,他当时甚至连之后的麻烦都没想到,他狠狠打了陈修平一拳,程印应该会把他弄死。 但是被弄死之前,要先给九娘报仇。 丘园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流着被他自己打出来的血,他却面无表情地问:“是谁杀的?” 陈修平大概吓了一跳:“我,我还不知道,长留山传信的人没说那么多。” 丘园却轻声反问:“长留山?” 不等回答,他便已经冲出门去,架剑离开。 他第一次知道九娘的家乡在哪,但是似乎已经知道的太晚。 长留山有很多狐狸,他们或者是原型或者是人形,也都神采奕奕威风堂堂,丘园却觉得他们都不是他想象中的狐狸,他的脑海中仍是苏九娘的样子,想,原来就算是原型,九娘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的面孔上淌着血,修为又很高,长留山上的狐狸都不敢惹他,于是他很快杀到了族长面前,问他:“九娘是被谁杀的。” 族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狐狸,他被丘园吓得瘫倒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丘园怒发冲冠,简直想拔剑把这老头的头给砍下来。 终于倒是身边侍奉的童子机灵些,尖声道:“是佛前宗的一些和尚,他们在夺狐狸的内丹,说要降妖伏魔。” 话音刚毕,丘园已收了剑,化作一道剑光飞去。 他并不知道佛前宗是什么佛前宗又在哪,寻仙宗所在的大世界近来的变化很大,总有些不知哪冒出来的外来修士,丘园却第一次那么恨这种改变,原本修士和灵兽的关系已经很好,上千年都不曾有所谓以降妖伏魔为口号的人,近来却又出现了很多。 他不断地找,问到与佛前宗相关的便杀了搜魂,终于找齐了所有佛前宗的人,提着他们的脑袋回到了长留山。 他鲜血淋漓宛如恶鬼,长剑上还躺着鲜血,他提着三个脑袋,说:“我来给九娘上坟。” 长留山的狐狸都埋在一个地方,丘园一进去便看见满山遍野的墓碑,墓碑都用花岗石做成,整整齐齐地码成一列一列,全是一个模样。 丘园跟着他们,想自己先把九娘的墓碑认了出来,可知道前面的人指给他看,他才看见了,写着九娘名字的墓碑—— “苏氏婉儿之墓。” 丘园茫然无措:“婉儿?” 旁边的小童垂首道:“族中的女孩小时候向来已出生顺序称呼为小名,成人后才会有自己的名字,婉儿姐……老一辈的,会叫她九娘。” 丘园觉得自己的心脏缩成了一团,似乎马上就要湮灭成灰烬。 怎么会这样呢?九娘那么特别,她喜欢养花草植物,还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虽然她自己就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她不喜欢别人盯着她看,看久了便会害羞,她说什么话都一本正经,做事也很认真,因为——“本来就只是不正统的野狐狸,也没什么天赋,若不努力些,就无缘于大道哩。” 她追求大道,比自己心诚百倍,如果大道有眼,为什么不保佑这样的人呢? 她明明那么特别,可是整整齐齐地码在这儿,变成墓碑上的一行字的时候,自己却再也认不出来,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是活物了,她变成了一块石头,或者是灰尘,总之她再也不能带动自己的心脏——因为她已经死了。 丘园跪在墓碑前,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万物已经枯萎。 # “所以呀,你就在我九姨的墓前,跪了七天七夜?” 丘园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他把嘴紧紧抿着,看来不准备说话。 少女轻轻地笑起来,将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露出了耳朵边上的一颗小痣。 “大伙儿都在感谢你哩,说你替九姨报了仇,说来,妾身也该谢谢你。” 这样说着,她屈膝盈盈弯下腰去,行了个礼,洁白的裙裾像是莲花一般散开在地面上,纤长的脖颈渐渐直起来,少女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仰头看着丘园,笑道:“谢谢你,还记着,我哩。” 丘园终于把少女扶了起来,他开口说话,嗓音干涩,不知是什么情绪:“所以,其实你并不叫九娘。” “九娘是我的排行,其实我的名字,叫做零露,苏零露,你说好不好。” 丘园点了点头,神色复杂。 苏零露偏头看着他,看着看着,脸上浮现出一朵红云:“人家都说,这等大恩,要……要以身相许哩。” 丘园的眼神,却渐渐恢复成了平静无波,他突然想到自己的仇恨,想到自己的仇家,便一下子松开拉着苏零露胳膊的手,转身离去。 苏零露修为不如他,追了几步,就追丢了,站在原地茫然四顾,似是迷路在山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孩童一般。 半晌,她撅起嘴来,转过身子,回山去了。 # 丘园回到寻仙宗后,便想,程长老该来报仇了。 但是左等右等,也没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他头上,便觉得,应当是陈修平替他隐瞒了过去,他有些后悔当日的冲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便仍只是日日在房间修炼。 直到某天,一个熟悉的笑声,从房间外飘了进来。 他想这应当是错觉,大概是因为前一阵子见了苏零露,所以这会儿才会因过于想念,听到她的笑声,可是还没等他完善自己的自欺欺人,笑声已越来越近,最后甚至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 第163页 陈修平打开房门,把身后的少女迎进来,笑说:“你看,这就是丘园那家伙住的地方。” 苏零露笑的温婉,她眨着眼睛四下张望,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但是丘园很快注意到了,她手上抱着的孩子。 那是个看上去没几个月大的婴儿,头上是细细软软的头发,眼睛是婴儿特有的清澈,此时嘬这手指,直愣愣盯着他看。 丘园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不说话。 陈修平却先说了:“丘园啊,你记不记得,这是九娘啊,原来以前那个消息是长留山他们搞错了,听说九娘死了丈夫,孤儿寡母,我和师父便决定,让她继续回到寻仙宗啦。” 丘园先被苏零露原来有丈夫刺了一下,又被她有孩子刺了一下,最后被她要留在寻仙宗刺了一下,一时脑子已经麻木,不知道能想能说什么。 倒是苏零露红了脸,一脸害羞地看看陈修平,又看看丘园。 陈修平装模作样地坐了一阵,又马上找借口离开,整个房间便只剩下丘园苏零露,还有个孩子。 半晌,丘园问:“这孩子叫什么?” 苏零露低着头道:“叫苏清流。” “你……”丘园喉结滚动,终于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你……你丈夫……节哀。” 苏零露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她抬起头来,看来应该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此时甚至能直视丘园的眸子:“公子是骗你的,我未成婚,哪来的孩子,这是九姨的女儿。” 丘园沉着脸暗骂了陈修平一句,讷讷道:“这、这样。” 苏零露抬眼看着他,眸光楚楚动人:“那么,你先前你因为怀疑我已完婚,才拒绝我么?” 丘园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出话来,摇了摇头,却没有其他表态。 苏零露把眼神移开了,虽然已经告诉自己足够乐观,但是此刻,她还是自伤起来:“原来,原来是妾身自作多情哩,我以为丘公子,是喜欢……是喜欢……”后面的话渐渐低下去,苏零露低着头不说话。 沉默许久,丘园终于抬头望去,却见少女低着头,长发盖住了面孔,可是一滴一滴的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打在抱着孩子的,皓月般的一截胳膊上。 丘园顿时慌了,他想过去给苏零露擦眼泪,却又怕唐突了他,停在原地,进退不能。 他的心不断揉碎又聚合,终于酝酿了一股他都不知道来自哪的勇气,他说:“我喜欢你呀,只是……我不能喜欢你。” 苏零露抬起头来,他看着丘园充满挣扎的神色,看着那紧紧皱着的眉头,心突然疼起来了,于是她直起身来,轻轻亲在了丘园的眉心。 “不懂不能为什么喜欢,那妾身就给公子不能不喜欢的理由——要是公子不喜欢我,我可是,就从凌剑峰跳下去哩。” # 陈修平问师父:“你怎么知道九娘一定能搞定丘园?九娘看上去性子很软啊。” 程印不动声色地瞥了小徒弟一眼,前些日子陈修平受伤,他生了一通气,徒弟却还阻着他报仇,令他的养气功夫受到了很大的挑战,但是看小徒弟现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心中还是一软,答道:“你可知道九尾狐是什么么?” 陈修平满脸茫然:“九条尾巴的狐狸?” 程印捏了捏陈修平的鼻子,上次受伤最严重的,就是鼻子,然后他说:“九尾狐——是狐狸精啊。” 第104章 师父去哪儿 陈修平最近郁郁寡欢。 这件事就算是原守规都看出来了,但是所有人若问他原因,他都只是笑笑不说话——只是那笑容可称得上惨淡就是了。 旁敲侧击无果之后,众人也渐渐不理,直到某一天莫图来见程印,得知了这件事,便决定非要把它刨根问底不可,在寻仙宗住了三日后,莫图终于直接问陈修平:“你是怎么了?” 陈修平满脸茫然:“我很好啊。” 莫图又问:“他们说你近来心情不好。” 陈修平脸色顿时灰暗了不少,虚弱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表情简直就是对莫图的勾引——莫图意志坚定道心稳固,修行以来,常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之事——但是他就是不能忍受那种“我有秘密但是我不告诉你”的表情,他长眉一挑,问:“莫非是房/事不和谐?说实在的,程印看上去确实不大行。” 陈修平的面色就送灰暗变成了通红:“你才不行呢!师父很好!” 莫图摸着下巴“唔”了一声,突然恍然大悟道:“你满足不了他?” 陈修平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脑子里除了八卦和黄色废料难道就没有剩下其他什么东西了么!说好的得道高人呢!” 莫图一本正经,却眼看着又要说出什么更离谱的猜测,陈修平忙摆了摆手,虚弱道:“算了,告诉你吧,说起来你对这方面还清楚些——” 他脸上的神情变作了忧虑和不安。 “实际上,前些日子师父对我说——他要去渡劫了。” 莫图恍然大悟的神情当中带着中不甚明显的失望,他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他“哦”了一声,似乎觉察这样的反应太过于冷淡,又补充道:“这样,是人劫么?” 陈修平点了点头,这会儿他的倾诉欲却强了很多:“孟小宝跟我说,心劫法相生,人劫入世忘,师父去渡人劫,便会忘了我全然成为一个其他的人——而且也要在一个其他人不知道的世界——那样我岂不是见不到师父了么。” -- 第164页 莫图想了想,摇了摇手指:“不然。” 陈修平双眼一亮:“难道说有其他办法?” 莫图脸上挂着种充满仙气的笑容,更衬着面容高雅清丽,清风徐来,发丝微摇,他说:“其实让程印身体留给你不就行了,虽然不能动不会说话少了很多乐趣,仔细想想也算能解相思之苦啦。” 陈修平:“……你给我滚。” # 程印在配药。 陈修平马上又要到瓶颈,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程印却是替他操碎了心。 但是他又想,陈修平心性不算坏,辅以药材,至少应该能成功突破分神,那么自己去渡劫时,便更放心些——至少躲在禁制内也绝不会被孟小宝掳去。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觉察到陈修平进来了,往常若是见到他在做配药之类的正经事,陈修平必然就走开去做自己的事,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在原地踟蹰一阵,走近了来。 程印见他面色并不明朗,联想到今天莫图刚来过的事,便以为是莫图给了他不自在,道:“莫图说你了?” 陈修平摇了摇头,实际上他原本确实想离开,但是又想到师父马上就要去渡劫的事,便觉得此刻的朝夕相处简直争分夺秒,纠结了一下,便觉得先厚着脸皮粘着师父看看。 见师父没生气,他顿时放松了些——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师父会生气,其实这么些年来,师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重话,可是他还是有些患得患失,或许是觉得自己和师父差距太大了的缘故。 虽然说靠近了,陈修平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平常他自然有一大堆话可说,可到了心里有事的时候,却往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为了掩饰尴尬,他探过头去,看师父再调配什么,没想到他刚一靠近,程印就把他搂在了怀里,修长的手指捂住了他的口鼻。 “白枝草有毒,你修为还低,闻了会产生幻觉。” 陈修平迷迷糊糊,“什么幻觉?”他问。 他这话一问出来,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看着程印的目光,就好像看着远方。 程印叹了口气:“已经晚了啊。” 幸而这幻毒毒性并不剧烈,程印也并不担心,只是停了手头的事,准备把小徒弟拉进房间,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找找有没有解药。 结果他刚一有动作,小徒弟双臂一展,就把他抱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程印想着要不要先把他打晕,就见陈修平突然眼圈泛红,下一秒,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啊——” 程印:“……” 到底是什么样的幻觉呢?睿智如程印,也不禁陷入茫然,暗想:难道是看到自己死了? 陈修平已继续嚎啕道:“你要去哪儿啊——” 程印:“……” 程印皱起眉头,想了想,干脆把陈修平打横抱起来,却不想对方立马剧烈挣扎,边挣扎边叫道:“师父啊,你去哪儿啊,我动不了了啊,我好想见你啊,你忘记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程印叹了口气,他快速走近卧室,把对方扔在床上,然后当机立断地找出解药,喂了下去,解药见效很快,几息之后,陈修平的目光便渐渐清明,疑惑地看着程印,又拿手敲了敲脑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到了房间里。 程印站在床边上,问:“修平,你为什么担心,为师会走了呢。” 陈修平浑身一僵,抬头看着程印,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但是看着师父的目光,他终于渐渐放松下来,低下头轻声道:“因为师父上次不是跟我说,你要去渡劫了么。” 程印万万没想到陈修平担心的是这件事,顿时啼笑皆非,但是笑着笑着,他也忍不住起了使坏的心思。 他蹙眉道:“就因为我要去渡劫,便魔障缠身,岂不是辜负为师这些年的教导。” 虽并没有什么更为明显的不满神色,但是好几百年都没有黑过脸的师父皱一下眉就已经够可怕了,陈修平不敢反驳,默默低下头,咬唇努力令自己不要露出失望和不安的姿态。 为了掩盖在心中挥之不去的这些负面情感,陈修平问:“那……那师父会去哪?” 程印便道:“已决定好了几个世界,有几个倒是和你曾经的世界差不多——虽然于修为无用,对炼心倒是好去处。” 陈修平便瞪大眼睛,道:“那我能跟着一起去么——你看,师父到时候就没有修为了,我可以保护你,也、也可以帮你做向导啊!” 程印看小徒弟急切的样子,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是这事却是要认真对待的:“如果你被发现了呢。” “我……”陈修平想说自己不会被发现,可是话堵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容易,可是如果有个万一,自己被发现了,连带着师父也被发现了,那岂不是……陈修平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使劲摇了摇头,整个人便像是枯萎的植物般耷拉下去。 这个样子就像只被主人叱骂了的小狗,程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顺手滑到耳边,捏了捏陈修平的耳垂。 这举动原本只是因为程印联想到了小狗便想哄哄,做完之后,却愣住了。 这举动很有些暧昧意味,早已食髓知味的陈修平渐渐红了整个脖子根,他突然想到要是师父马上就要离开,这样子的日子恐怕就要暂停,心中鼓起了一阵勇气。见师父不把手拿开,便抬眼瞧了师父一眼,软软地叫了句:“师父——” -- 第165页 炽热的唇便落在了耳朵上…… # 陈修平近来觉得,在某件床上运动上,师父似乎有点太会折腾了。 那些花样看上去不像临时想出来的,倒更像是蓄谋已久的爆发——但是看在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也是时日无多的份上,陈修平虽在心中暗暗腹诽,表面上还是相当配合的。 这样过了几个月,陈修平终于拒绝了一个离谱的动作,纳闷道:“师父,说起来,你什么时候离开?” 他并非是期待师父离开,而是这件事怎么也是大事,似乎得提前准备上不少东西,他也好做足心理准备。 程印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很累吗?今天不做了,好不好?” 这语气简直不像师父能说出来的,就算是陈修平,也觉察到了程印道顾左右而言他,他瞬间机警起来,虽还不明确,却似乎也有了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的预感:“师父,渡劫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程印嘟囔了句什么,陈修平没听清,然后他听见程印说:“等到你分神吧。” “哦……分神……!”陈修平震惊地张大了嘴,“我、我才金丹啊!” 程印便微微一笑,在陈修平目眩神迷的时候把他搂进了怀里:“也就几千年了啊。” ——几千年,不知道够不够做些,爱做的事呢。 第105章 在我发现师父是个得道高人之前 我掏蚂蚁窝的时候,听见了踩在泥土地上的马蹄声。 于是扯着嗓子往屋子里喊了一句:“师父,他们又来啦。” 我知道师父绝不会出来见他们,但是鉴于上次他们送了我两颗松糖,我就姑且帮他们喊一嗓子。 我喊完这嗓子,来人已经在院子的篱笆墙外面下马,恭恭敬敬地冲我做了个揖——但是我当然知道这揖并不是向我做的,而是冲屋子里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师父。 师父常常扯着我的耳朵教导我要讲礼貌,可是自己本身却从来不以身作则,我不止一次看见她冲远道而来的客人翻白眼,更多的时候她则是见都不见。 但是来的人还是前仆后继,大概是因为,他们管师父叫——高人。 总有人来找高人。 眼前这一批便是这样的人。 他们虽然礼节周到言辞谦逊,但是我知道,师父不会来见他们的,师父看着他们的样子和看着一棵树一根草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旁人不会这样看人,也是在别人身上。 这回他们照例给了我些糖果,为首的华衣公子这回似乎豁了出去,撩起下摆跪在了地上,然后后面乌压压一片人就全跪了——我知道跪在那上面很疼,因为我不听话的时候,师父就叫我跪在上面,一边训我一边冷笑,她说:“洛观渔啊洛观渔,让我来教你做人。” 可是我却觉得,师父自己就不大会做人——她可能是在做别的什么东西,总归不是在做人。 我瞅着下跪的一行人,怀着这世界上傻逼真多的心情,躲到屋子里去了。 # 在我知道我的师父是个高人之前,我有一阵子以为高人就是很高的人。 这实在怪不了我,从各种方面看来,我已经足够聪明,只是我的师父在教育方面也相当失败,所以把我教成了个常识欠缺的傻蛋,幸好有一阵子有个老头在我师父处所边上结庐而居,我便向他学了些学问。 “你是高人的徒弟?”有一次他这样问我。 “高人是什么?很高的人?”我反问。 他倒也不吃惊,一本正经地说:“高人是有本事的人。” 反而是我吃了一惊,诧异道:“我师父是有本事的人?” 他仍然不吃惊,淡泊宁静的样子让我记了很久,他说:“是的,世人皆说,玄武山下住了个得道仙人,我本以为只是讹传,那日幸得教诲,虽只得皮毛,已受用终身。” 我不置可否,觉得荒谬的同时,不免觉得世人都瞎了眼睛,成了白痴。 但是那天我还是努力已一种不同的视角去看师父,直到师父冷笑着想要揪我的耳朵:“洛观渔,这个鬼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连忙躲开师父白骨一般的手,然后耸了耸肩膀。 ——哈,高人。 # 如果评选睚眦必报的高人的话—— 如果评选阴险狡诈的高人的话—— 如果评选不拘小节的高人的话—— 师父一定榜上有名。 但是说实在的,她对我不错。 我记得小的时候,师父总是问我:“观渔啊,你是不是恨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摇了摇头。 于是她说:“可是观渔啊,你总是在我修行的重要关头打断我——要不就是饿了,要不就是渴了,要不就是摔倒了,你说你怎么那么麻烦啊?” 可是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啊?而且你管的也不好,上次我从床上一咕噜翻下来,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你才发现这件事。我很想这么说,但是因为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所以说不出口。 是了,虽然我常识欠缺,但是很奇怪的是,在很小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有了完整的念头。 从前我不知道这是件稀奇的事,便告诉了边上结庐而居的老头,那老头便喟然长叹道:“怪不得仙人收你为徒,世上竟真有生而知之者。” -- 第166页 我便问他什么叫做“生而知之者”,他告诉我这是说生下来就有知识的人。 知道了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我很得意,忍不住在晚上告诉了师父——这个时候师父正在把因为爬山玩泥巴而浑身脏乱的我按进水里,听见我这么说,眉头就搅了起来,她问:“这谁告诉你的?” 我当时还不知道师父的小肚鸡肠,便直接告诉她,是边上的老头。 她顿时变了声调,尖声道:“你师父是我,干嘛去问什么老头?” 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我知道,第二天,我们的院子边上没有的草庐,也没有了老头,我去问发生了什么,师父只冷冷对我说:“老头被一阵风刮走了。” 我平生第一次意识到谎言是什么,便是在这个时候。 # 师父在我身后画画——或许是在画画,我不知道师父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应该是由于她的教导不力。 我扒着窗户往外看,对师父说:“师父,三天三夜了。” 那群来寻高人求助的家伙,在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转过身去看师父,师父带着思索的神情,把沾了墨水的毛笔在舌尖上舔了一口,然后“呸”了一声。 我便说:“师父,别吃墨水啊。” 师父冲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她说:“你是不是太无聊了,人家跪了三天,你就看了三天——还是你看上里面的谁了?”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向外看,正巧看到了为首的公子,他的面色已经有点苍白,但是双眸仍是点墨一般的漆黑,按理我应该不知道人的美丑,但是我觉得他是英俊的,似乎觉察到我的目光,他冲我笑了笑,那笑容令我的心剧烈的跳动。 师父在我身后嗤笑:“哟,明明还在掏蚂蚁窝呢,这会儿居然情窦初开了啊。” 我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只好茫然看着她,露出疑惑的神情。 师父便把手中的笔放在了笔架上,摩拳擦掌地走近了窗户,然后也扒着窗户的缝隙看了一眼。 然后她拍了下手,高兴道:“眼光不错,就他了。” 我迷茫地歪头看着师父,师父虽身躯娇小,却仍比我高一个脑袋,她把纤细的手指放在我的头顶,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发:“我们观渔的童养夫,就他了。” 于是我和师父的生活中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比我高大,但是身体不好,从被师父关起来以后就郁郁寡欢,吃的比鸟还少,对此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他日渐消瘦,终于去找师父。 师父只思索了片刻——或许她连想都没想——就右手握拳,敲了下左手掌,道:“你拉着他逃亡吧。” “欸?”我完全不懂师父的脑回路。 “所谓患难见真情,你就带着他逃亡,多走走那偏僻的小道,多遇到些凶猛的野兽,你们虎口脱险,感情愈发深刻——终于觉得来我面前坦白,就这样吧,你就说你心疼他,要带着他逃跑。”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我还是照做了。 我冲进房间斩断锁链,然后拉着他的手说:“师父要吃你,我们跑吧。” “啊?”他看上去更不安了。 但我们还是跑了,穿过丛林趟过大河,但是我从没有遇到过厉害的野兽,多数一击便能吓退,倒是公子被吓得够呛,他的面孔比以往都要苍白,嘴唇干裂,就连眸子都没有过去那么黑,全然没有了翩翩公子的模样,我很失望,但是担心表现出来他会难过,便只做出一副心疼他的模样。 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好久,没想到刚遇上人烟,便有人找上门来,他们一看见公子,便跪下来涕泗横流,然后拿着刀要砍我,我莫名其妙,扯着公子要走,公子却拿着把长剑,也要来砍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样很过分唉。” 公子神色凝重:“妖女,我苟活至此,受尽辱没,便是等着此刻,斩你祭我道心。”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 我想起一件事。 师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白雪,她冰雪聪明,美貌绝伦,但是她很早便失去了她的母亲,他的父亲在她十二岁那年为她找了一个继母,她的继母原本就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做乌木,变成了她的姐姐。 “乌木这个名字很难听啊。”我不知为何,忍不住指出道。 师父瞅了我一眼,很无所谓地说:“那就叫清风好了,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她继续讲—— 清风虽然长得比白雪丑了一点,但还是很漂亮的,两姐妹便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可是男人毫无疑问地喜欢这更漂亮一些的白雪,两人情投意合,没想到这男人其实同时和清风也有一腿,后来为了争夺家产,白雪把那个男人给杀了。 我呆呆看着师父,虽然没听过几个故事,却也觉得这个展开莫名其妙,但是我没说话,师父便继续带着百无聊赖的表情讲下去。 可是白雪也没有抢到家产,最后的赢家其实是清风,白雪只好嫁给了一个老头子,老头子对她很差,白雪一直想逃跑,直到有一天,脑子被驴蹄子踢了的清风突然来找白雪,白雪便把清风毒晕,把自己和她调换了个身份——从此以后,她成了清风,清风成了白雪,好了故事讲完了。 -- 第167页 我听完故事,便知道师父编的很随便,那个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瘪了瘪嘴便想哭出来。 师父头痛地按着脑袋,无奈道:“好吧好吧,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清风,再见到白雪,会不会杀了她?” 这个问题对孩子而言实在太深奥了,我迟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师父恨铁不成钢地拿葱白的手指用力点我的额头:“当然要杀了她,小笨蛋,谁对不起你,你就杀了他——干干脆脆,毫不犹豫,师父这样教给你,你就给我好好记着。” 可是,为什么直接跳到了杀人的步骤呢? 我觉得师父似的想法似乎太极端了,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 公子拿剑指着我的时候,我便想到了师父过去给我讲的故事。 我觉得我遇到了负心汉,想要提剑把他杀了,却犹豫起来,终于还是转了个身,乘风走了。 我在俗世游荡,没过多久便听到一个传闻,说玄武山后人出世历练,谁若得她垂青,天下唾手可得,于是我莫名其妙被追逐起来,好好的日子过不下去,时常饥寒交迫,露宿山林。 这时我已经想要回去,却不知为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师父或许不要我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我脑海,我周身的血液便好像冰冷了,凝滞了,我似乎变作了一个行尸走肉,连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有了。 但是他们却还是追逐着我,我看着他们的眼神,突然觉得他们似乎也没有将我当人,他们就像一条饥肠辘辘的野狗追逐着一个肉包子一般,那眼神也并非是人的眼神,而更像是野兽。 我终于似乎体会到了师父的心情,在逃跑的地三百天,拿剑将来人的脑袋一个个砍了下来。 砍完以后我想,我已经根据师父说的做了,师父怎么,还不来接我呢。 于是我便从仙女变成了妖女,他们都说我把整个天下搅和的腥风血雨,我自觉相当无辜,因为我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很快一件事更证实了我是妖女的传闻,因为十年二十年过去,追逐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老了一个又一个,但我是唯一不曾变过的一个。 有大军来追我,有众多高手来堵我,我看见了公子,他已经是个满鬓风霜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他坐在金制銮座上,问我:“妖女,交出长生不老的秘方。” 我已疲于奔命,我举目四望,看不见一个人,只看到一片蠕动不已的活物,他们面目狰狞地扑上来,口腔里似乎还带着血肉的腥味。 我又来到了玄武山——或者说玄武山所在的地方。 我看着云雾缭绕的高山,身上缠满了尘土,我想起过去因为玩的太脏被师父压着按进水里,这时我突然回忆起她的模样。 她穿着嫩黄的纱裙,面孔苍白到似乎能够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之下,她却仍可以是一个艳丽的,妖媚的美人,因为她笑起来,整张面孔便成了最引人沉沦的一道光芒。 她从雾气中走来,婷婷如一株玉兰。 师父揩去了我脸上的血迹,说:“观渔,好狼狈啊。” 然后大地突然震动起来,岩石滚落,冲垮了大军的阵型,那群蠕动的活物突然被分裂开来,变作了哭爹喊娘的一个又一个的人。 天空中有惊雷落下,雷光像是利剑般从九天垂落,在地面上打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所有人突然跪了下来,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臣服了,他们宁愿等死,也不愿意反抗。 “玄武山”动了起来,它长出了粗壮的,擎天柱一般的四肢,在轰鸣的震动中前行,然后慢慢踏至虚空,飞向天际。 我抱着双膝坐在地上,举目是广阔无垠的天空。 我曾以为我的生命要结束了,却发现,这或许只是我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 师父叼着一根草哼着歌,哼的是不知名的调子。 她仍是那个娇小的少女,我站在她身边,已经比她高了。 但她是个高人这件事,我已经发现了。 第106章 孟小宝的奋斗史 佛堂即是地狱。 那个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 “你曾经是个和尚么。”陈修平这样问孟小宝。 孟小宝的笑容便显得有些奇怪,拿余光瞥着陈修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其实是夜覃告诉陈修平的。 夜覃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事情,程印离开渡劫之后,便总是频繁地来找陈修平,那日夜覃来同陈修平讨论阵法,突然提起了孟小宝——她是叫他赵子存的。 “他的名号真的很多。”夜覃这样说。 陈修平此时已是一宗执掌,若是在外人面前,已有相当的权威,但是本质上还有些畏惧这位看上去慵懒却气势十足的夜家公主,但多少学会了装模作样,只是在她面前话并不多,听她这么说,也只反问了句:“很多么?” 夜覃“嗯”了一声,调整了下姿势,换了只手撑脸,眼皮懒懒地抬起来:“你不是叫他孟小宝么,好像现在的道号叫做‘复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叫赵子存,听说是他的俗家名字。” “俗家名字?”陈修平像是只鹦鹉一样重复着夜覃的话语。 “嗯,以前他做小和尚的时候,法号是叫做……好像叫做明空,唔,是叫做这个么,我也不大记得了。” -- 第168页 陈修平却第一次知道,原来孟小宝以前还做过小和尚。 于是他问了出来,但是听见孟小宝的提问,却只笑了笑,并不回答,只问:“那你对佛道应该都有涉猎咯?最近出现了许多佛宗弟子,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呢。” 他觉得孟小宝或许并不想谈论这往事,所以并不往这方面深入。 孟小宝却摇了摇头,他把目光投向虚空,好像在隔着云层看另外一个世界,他说:“所以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好像在叹息,声音如云雾般从最终吐出:“我对佛啊,一点都不知,一点都不懂——连门外汉都不是,我是个,不能靠近佛门的人。” # 在山林间层层堆叠,平铺蔓延而下的,是仍可见其宏伟庄严的伽蓝。 但是从穿过寺门,天王殿已经坍塌,大雄宝殿也显示出一种残破的意味,明黄的高墙因为落灰与霉斑而显出阴气沉沉的模样,据说数十年前仍是庄严光辉的一个地方,但是现在看来,倒像是被魔气侵袭了的一般。 我第一次走进佛堂,看见高高的泥塑佛祖,看到的却不是慈悲的普度众生的佛光,而是阴沉的,宛如能吞噬所有光明的黑暗,我忍不住想向后退去,师父的手却按着我的脑袋,如磐石一般冷硬的手掌,让我镇定下来。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记忆都停留在这座佛堂之中,我和师兄师父三人寄居在这片破旧的寺庙,像是野狗勉强找到了一片遮风避雨之地,但我们仍是野狗,我每日诵经念佛,满脑子却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念头,佛祖在头顶上看着我们,我抬头望去,却觉得是阴冷的罗刹。 可是我是个听话而成功的小和尚,静坐之时也从未被责打,我的师兄却常被责打,戒尺狠狠拍打在骨瘦如柴的脊背上,红痕变成乌青,还没有褪去又叠加上新的,我觉得师兄可怜,师兄却只说是自己的错。 “因为我没有师弟那么聪明,也无法静下心来,师父只是希望我能做的更好。” 我很想告诉他我也从未觉得自己静下心来过,我只是努力令自己看上去什么都没在想,其实我在想很多的事情,我在想头顶的罗刹,在想垂落的幔布,在想墙角的蚁穴,甚至在想师父是不是又要打师兄了……但是师父从来没有发觉过,是不是代表自己掩饰的很好呢?或者说静坐就是这样的东西。我这样想着,心中便没有了罪恶,甚至还有一种洋洋得意。 我的师父虽然在修行上严苛,但其实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我们过去在外游荡,每次化缘,只要师父念一句佛号,便总能成功,人们愿意相信他那样外表老和尚一定是个得道高僧,来到这座破落寺庙之后,师父便在后山上自己开辟个菜园,有时戴着斗笠站在田间,除却白皙的皮肤,与老农也并无区别。 负责饭食的是师兄——他这样负责了很多年,直到寺庙被修缮,和尚也越来越多,他自然而然成为典作,那时师父成为主持,而我则是知客。 我乐于担任这样一个角色,因为我就像一个牢笼中的犯人那样期待着外面的世界,当我有自己的想法之时,我便时常在想,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这些么?呆在佛堂之内,诵念只有自己懂得的经书,思考别人都无法理解的公案,我觉得我们是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避世者,这么绚烂的一个世界,我们却将自己和他们隔离。 我想出去看看。 不知何时起,这个念头充斥我的心胸,像是要破胸而出的野兽,时常令我胸闷到说不出话来,我望向已经洁净修葺完毕的庙宇,却觉得看见的仍是那灰暗破败的残垣断壁,仍是那阴冷可怖的囚笼,它囚禁的甚至我的身躯,而是我的灵魂。 # “那个时候,我时常问自己,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我不去外面看看呢。”孟小宝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平静中所汹涌翻滚着的暗流,令陈修平胸闷气短。 他将目光扫过孟小宝,确定并未在他脸上看到任何阴沉或者怀念的神色,他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是个站在局外的人。 他将话停在这里,但是表情让陈修平难以确定究竟是否还想继续说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陈修平接话道:“僧侣也并非不能云游不是么,我听说僧侣也会远游去其他寺庙挂单,或者在俗世走动。” 孟小宝的眼中突然有了奇异的光芒,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有区别么?” “什么?”陈修平皱眉。 “有区别么?被关在牢笼之中的并不是身躯啊,一直在挣扎的,也并不是我的身躯啊。” “过去我是个小沙弥的时候,看见师父每天的行程便是念经吃饭打坐吃饭念经睡觉,便觉得无聊透顶了——但当时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是条丧家之犬,我需要这样的牢笼来给我安全感。” “但是当我渐渐找回自己的灵魂的时候,我便快要发疯了——我想逃离这样的生活,我想着——那时我想着,如果我的生命只有几十年的话,为什么要过这种生活呢?” “我的是师兄弟们没人能了解我,他们自小都过着这样的生活,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全部,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而我却感到焦躁不安,难以自持,就像有千万只虫蚁在我心中噬咬,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我,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 第169页 # 每当我拐弯抹角地说我想出去看看的时候,师父都不说话,他只静静看着我,浑浊的目光中,是一种沉静的慈悲。 他已经很老,皮肤松弛,布满皱纹,又因为骨瘦如柴,所以看上去更老——我觉得这正是他被自己囚禁的象征,他虽整日坐禅,整个人却愈发失去了生气,可修行的目的之一难道不就是长生么? 我愈发怀疑,愈发焦躁,终于有一天,我的师父对我讲课的时候,我问他:“你每天都要过这样的生活么?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几天,或者你明天就要死去,你也要把我按在这里听你念经么?” 师父点头。 我感到荒谬:“你为什么不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你不明白你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么?” 师父坐在蒲团上,在昏暗的房间内,他看上去也像是个泥塑的佛像,他看上去快要死了,却突然厉喝道:“明空,你入魔了。” 那一瞬间,我被吓了一跳,因为师父的样子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戒尺打在我的头上,在我眼中,他的神情简直宛如厉鬼一般,就好像——没错,就好像佛堂中的泥塑金身。 何况在那时的我心中,入魔是一种相当严重的事情,可是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入魔的倾向。 “我很清醒。”我说,“有很多来寺庙挂单的云水,都是像我这样想的,他们难道都入魔了么?”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了师父会这样说的原因,因为他是个狭隘的和尚,他或许只认同自己的佛礼,这么想着,虽并不想要这样,心中却还是轻视起来。 更何况,师父真的说:“是的,他们都入魔了。” 我终于站了起来,我那时的表情一定相当自傲而蔑视,我无法亲眼看到自己的模样,但是如今想来,定然是那副样子,我说:“入魔的是你,师父。” # 陈修平说:“大师确实有些固执。” 孟小宝轻轻笑出声,他觉得努力使自己圆滑的陈修平看上去很有趣,虽然努力显得真诚,但是孟小宝仍然能够想象此刻陈修平心中一定在腹诽:你师父很有先见之明嘛,你确实入魔了。 “从结果上看,我确实入魔了。”孟小宝说,他看见陈修平果真露出了“本来就是这样”的了然神态,他继续道,“不过现在想来,从过程上看,我果然也确实入魔了——我师父确实是个了不起的高僧,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降妖除魔” 陈修平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渐渐清明,露出明了之色:“太过执着的人,其实是你。” 孟小宝笑着点头:“这或许是一方面吧,另一方面,当时我确实进入魔境,坐禅之时,时常会产生我已将佛法渡给众生的幻觉,我当时倒觉得是某种我会成功的预示,在那种情境下,你不会认为这是魔境。” 陈修平听说过这种事,正如道修入定,佛修坐禅之时,也会有奇妙的状态,那状态更为模糊难以捉摸,被称作佛境,但一念不查,便会入魔。 他看了孟小宝一眼,虽然对方并未露出任何丧气的神色,他还是安慰道:“别想了,你只是不适合修佛嘛,你看你现在就混得很好,你的想法其实很正能量啊。” 孟小宝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陈修平,比如说他决绝叛出师门,后来却只剩茫然,比如说他的道基就与佛理相关,可是虽然相关,却更多的是背道而驰,比如说很多年以后他仍受到少年时所受教育的影响,但是若是与真正的佛修论佛,恐怕会被立马归为野狐禅吧。 若是陈修平是他的道侣,他或许会把一切说出来,但是现在一切木已成舟,他甚至都已经分不清心中所蕴含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就像他分不清少年时修佛的经历到底算什么。 或许它们什么都不是。 正如箴言所说,天地万物有像皆无像,出于无,归于无。 哈,无无无。 # 哪里都是地狱。 后来,我走过红尘万丈,深渊千里,回头望去,看到的却是一片焦土之时,我是这样想的。 吾心即炼狱,入魔又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