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我住幽冥小区18楼》作者:蜃哥儿 文案: 阴兵江藐在中元节当天被派遣至阴阳两不管地带的地府名苑当差,要在任职期间尽快将这栋楼里不愿入轮回的妖魔鬼怪们通通送走。 江藐自信凭借他泥鳅似的的性格外加在阴间摸爬滚打多年的职场经验,很快就能搞定任务。 殊不知地府名苑18楼,楼楼不是省油的灯,且越住的高就越难缠! 长着蜥蜴尾巴的怪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穿蓝绣花鞋上吊的戏子:我要成角儿 万种风情的男艳鬼:公子,你见到我的皮了么? 江藐转眼就没了耐性,在线暴躁:去球吧!老子不干了! 一双手却猛地撑在了大门上,挡住了江藐的去路。 江藐气急败坏:哥们儿,说了不玩儿了! 住顶楼的大佬微微眯了下眼:江sir,我都还没娶你过门儿,要我如何离开? 等等,过门儿?! 看着对方准备好的喜袍跟红轿子,江藐手里的烟都给吓掉了。 大佬,你怕不是要来真的?!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藐 栖迟 一句话简介:地府十八楼,楼楼出状元 立意:人生旅途很难一帆风顺,即使正在经历坎坷,也还是要对明天报以希望 第1章 尾巴 七月半,鬼门开。 时过午夜,阴雨仍在半大不大地下着,晔城的十字路口一时多出了不少用粉笔画出的白圈。 从不远处来了个醉汉,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结果一不小心踩进了圈里,踢翻了当中摆着的饭碗。 呸!真他娘的晦气!醉汉恶狠狠吐了口唾沫,大骂道。 叔叔,你把我的饭碗砸了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醉汉身后响起。 他扭脸一看,就见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机械地用手抓起圈子里燃尽的纸灰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 而她的身后,突然多出了许多灰色的影子。它们或是来回行走,或是扒拉着纸堆儿像是在寻找什么,在小女孩开口的同时不约而同地都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了醉汉。 醉汉的瞳孔登时放大,两腿抖成了筛,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鬼、鬼! 笑容在小女孩模糊不清的脸上逐步放大,嘴一直咧到了耳根。 叔叔,饭没了,现在就只能吃你了。 小女孩儿说着,便向醉汉伸出了脏兮兮的手。 救!救救! 醉汉想要求救,却发现自己已被吓得失声。 舅舅?你舅舅可救不了你。 随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就见一根说不清是什么玩意儿的绳索状物件,泛着白光直冲冲向小女孩逼来。她来不及招架,直接被捆了手脚,动弹不得。 其他的灰色影子见状,便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小女孩愤恨地闻声看去,只见街头那盏闪烁不定的路灯下,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嘴里叼着根儿没点着的烟,一副半垂着眼的懒散表情。 见小女孩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年轻人毫不介意地冲她扬扬手,打了个招呼。 哟,中元节快乐。 臭道士!小女孩咬牙切齿。 别误会,我可不是道士。年轻人说着,向前迈了几步,继而从兜里摸出一张黑皮证件,在小女孩面前晃了下,编号DF6883,江藐。 阴兵?!小女孩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惧色,慌忙解释道,江、江爷,我可是官方授权出来放风的!你不能抓我! 是,官方授权你出来放风。江藐把叼在嘴里的烟拿出来在指尖灵活转着,不痛不痒道,那官方授权你害人了? 这小女孩眼珠一转,谄媚道,江爷,不,江sir 啊!要不你再给个机会呗? 江藐挑眉:怎么给你机会。 刚才没的选,现在我只想做只好鬼。 好啊,去跟阎王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鬼。 小女孩撅撅嘴:那就是让我死。 对不起,我是阴兵。 谁知道? 江藐猛弹了小女孩的脑门儿一下:你《无间道》看多了吧! 嗐,江sir台词记得也挺熟嘛。 少给我扯七扯八的!江藐边说边撕了张条儿递给小鬼,拿着,城隍庙门口排号儿去,这条绳子城隍爷会解 诶诶!见江藐似乎不会跟着自己,小鬼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劝你别想着开溜,我这绳子可是有追踪定位的。江藐叼着烟,不慌不忙道,肇事逃逸的代价,懂? 江sir,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再说,我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江藐闻言乐了下,伸出手比了个二。 两个问题。一,你早不是人了。二,你阳寿八十三岁,阴寿二百零一岁,怎么算也不是孩子。他说完不耐烦地咬了下烟嘴,阿婆,快走了好吧,我赶时间啊。 个小赤佬。 小鬼暗骂一句,随后便逐渐透明化,消失在原地。 空荡的十字路口再次恢复沉寂。 江藐打了个呵欠,回头看向身后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醉汉,缓步朝他走去。 哥们儿。江藐朝醉汉扬扬下巴,劳驾借个火儿。 醉汉被江藐这么一喊险些没再吓昏过去,瞪大眼惊恐地问:你、你是人是鬼啊?! 江藐反问:我救了你,是人是鬼的重要么? 醉汉张张嘴,咂摸着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便哆哆嗦嗦地从裤兜里摸出只打火机,却连擦了几次都打不着。 别客气,自己来就成。江藐从醉汉手里接过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长长舒了口气道,我说你也是,大半夜的没事儿在街上瞎晃荡什么?七月半,忌理发、夜游、谈婚论嫁,没听说过啊? 我、那个、我、你 见醉汉半天也说不出句囫囵话,江藐又叼着烟吸了一口,继而猛地朝醉汉脸上使劲儿一喷,道:给您除个晦气,赶紧回家吧!记住,路上不论谁叫都别回头。 谢、谢谢啊! 醉汉应完,转头就跑。 等等。 江藐唤了声,打听个地儿,经竖街怎么走? 听到这个地名,醉汉不由得又是一哆嗦。 若论起晔城最邪门的地界,经竖街就必须有姓名。 明明叫经竖街,偏偏是按纬线长的。横纬竖经,刚好跟名字反了去。 常言道人走竖,鬼走横,人鬼殊途。因而横竖相交的位置便总免不了会多出些邪乎事儿。就这点上,此街算是横竖都占全了。 在这打车无望的特殊节日里,江藐记得自己大概经过了五六个十字路口,穿过了三四个地下道又七绕八绕地钻过了若干条巷子,终于在下一秒就要累到原地爆炸的崩溃边缘,看到了那块依稀写着经竖街三字的掉漆路牌。 他不由嗤笑了下,难怪车子一到这地方就总爱开错道儿,和着路牌挂这么久也不知道换一个,上面的字怕是连鬼都认不出。人呐,分明就是自个儿懒,还把什么都怪给鬼打墙。 一阵阴风夹着雨自街口扑向了江藐,带着三分寒意七分死气。他将夹克衫的拉锁又往上拉了拉,双手插兜地朝经竖街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正坐在烛火摇曳的古朴房间中,兀自品酒的男人眸色一沉,端白玉酒盏的手不由地顿了下。 迟郎,可是酒冷了? 男人身旁传来了个阴柔邪魅的声音。随着话语,一双染着鲜红指甲的纤纤玉手托起了案上的酒壶,轻声道:待我再为你温了去。 阿皎。男人唤住了眼前正打算去温酒的红衣身影,他的嗓音听起来十分低沉且富有磁性。 何事? 红衣身影闻言转过头来,竟也是个男子。只是他生得未免有些太过苍白美艳,在这飘忽不定的烛火映照下,看着了无生气、不似活人。 什么时辰了?男人问。 寅时三刻。 寅时三刻。男人低声呢喃,侧目看了眼案前的烛火,随即放下酒盏站起身来,温声道,且先喝到这儿吧,有客到了。 地府名苑?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破楼,江藐将抽完的烟屁股按灭在了垃圾桶上的烟灰槽中,摇头道,这帮祖宗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名苑? 他说完,迈开步子就要往楼里进,岂料手刚碰到大门开关,就被一道电流给打了回来。 嘶,靠!江藐后退两步,吃痛地甩甩手,这是结界啊还是他妈的漏电了? 借着惨白的街灯,他又一次将脸贴向大门细细打量,赫然发现在那脏不拉几的玻璃门上竟附着着一层蛛网状的暗红色咒文。 雕虫小技。江藐不屑地哼了句,随即轻轻闭上眼,手作拈花状。 迟郎,何不开门?被叫做阿皎的红衣男子站在倚窗而立的男人身后,笑着问。 不急。男人饶有兴致地看向楼下的江藐,沉声道,先看看他有何能耐。 男人话音未落,就见江藐突然睁开了眼,抬头冲着楼上挥手大喊:喂,我说二位!才艺展示不费力气啊?既然都听见你俩说话了,烦请开个门吧?! 阿皎轻笑出声:糟了,被发现了,这位小爷听力当真是不一般。 男人不语,仍是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欸,站九楼窗边那哥们儿,对,就你!别干杵着了,劳驾高抬贵腿帮个忙,外边儿正下雨呢。 迟郎,他唤你呢。阿皎也凑到窗边朝楼下望去,在看到江藐的脸后微微一愣,由衷叹了句,模样生得可真俊。 谢谢您!江藐明显又听到了,抬手冲阿皎示意了下,近两年地府招公务员新加了外貌考核,现在清一色的美女帅哥。你们懂,这样出来接人,人家也比较容易跟你走不是?哎,先不说这些,我要冻死了! 男人竖起食指,向右轻轻一划。 启。 随着他低沉的嗓音,楼下的大门应声而开。 我喜欢你的欢迎仪式。 江藐冲男人点了下头,一闪身钻进了大楼。 第2章 尾巴 从装修风格上来看,这栋大楼起码也得有个二十多年了。昏暗惨白的灯光打在水磨石地板上,不时就会因为接触不良而发出兹兹拉拉的电流声。 电梯旁洗手间里的水龙头像是没拧紧,水积入洗手池,随后漫了出来,又从木门底端的缝隙间渗出。 水滴声声,在这寂静空旷的老旧大厦里显得尤为清晰,直听得江藐尿急。 他将电梯按了下行键,随后避开那团水迹一脚踹开了厕所门,走了进去。 厕所内倒还算干净,没什么异味儿。毕竟来前他在资料上看过,这里虽然老是老、破是破,但挨家挨户也都还有独立卫浴,算得上设施齐全。如此想来,住户们平时应该也都不怎么会来上公厕。 泄洪后一身轻松的江藐边吹口哨边拉上了裤链,正打算去洗个手顺便把水龙头给拧紧,突然只觉得脑后一凉。 谁! 他猛地抬头看向正对面的镜子,只见身后墙上的气窗外赫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孩童面孔。 小孩儿的眼眶里没有眼白,被整个黑眼球所填充。 伴随着江藐的质问,那小孩儿突然发出了一串刺耳的啼叫,随后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站住! 江藐快步走到相邻的大窗前,一把拉开窗探头看去。就见方才那小孩儿竟是条人面壁虎,此时正拖着细长的尾巴迅速爬向四楼的房间。 这什么品种?娃娃鱼?!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自门外传来,电梯到了。 江藐回过神,叹了口气从厕所走出,进入电梯,按下顶层18楼的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一阵失重感后开始慢慢上升。 1、2、3、4、提示灯不断变换着数字,在到达13层的位置突然乱码了一下,停住了。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在江藐视线里的是一双三寸蓝色绣花鞋。楼里无风,可那穿着绣花鞋的脚却仍在悬空一下一下地摆动着,有几次都快要碰着江藐的鼻尖了。 与此同时,楼道深处还传来了段悲悲切切的戏词。 郎许妾身半生缘,错把笑谈当誓言,生不同欢死同眠,残魂入梦舞翩翩郎君江藐头顶传来了一声喑哑的呼唤,简直像指甲划过玻璃般的难听。 郎君啊 大姐,你认错人了。 江藐说完,面无表情地重新退回到电梯里,狂按关门。 13、13、13电梯明明在上升,可数字却永远停在了13楼。 叮门又开了。 江藐无语地闭眼深吸了口气。 他是真得累了。 眼前还是那熟悉的配方,还是那方才的绣花鞋。要说真就是应了诸多鬼片中的万用梗,老归老,可架不住它经典啊! 郎君啊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真是烦死人了。江藐深吸口气,目光倏地一凛:诸魂听令! 随着他一个打响指的动作,手中赫然出现了一张黑皮证件。 江藐将证件迅速朝女鬼一亮,沉声道:吾乃阴司特派高级指挥使,奉十殿阎罗之命到此渡尔等入轮回。切莫、切莫嘶,切莫什么玩意儿来着? 江藐懊恼地咂了下嘴,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会儿居然连句中二装逼的话都说不囫囵。 总而言之,我这会儿累得很,有什么事儿通通明天再说,再挡道可就不客气了。江藐厉声道,老实点儿,听见没有! 最后这句话他是气沉丹田喊出来的,一时间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江藐正气凛然的声音。 如此威胁倒还真奏效,念戏词声蓦地便停了,眼前的绣花鞋也瞬时消失不见。大楼又恢复了寂静。 江藐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返身重新按下了关门键。 此时的他已经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了。 一下、两下、三嗯?三三三三三!!! 我去?还没完了是吧! 这回江大爷是真怒了,他将手一扬,一道白光顿时化作条长鞭被他握住。 女鬼现形!江藐大喝,举鞭便要朝楼道深处甩去。 岂料就在他高高挥起鞭子的瞬间,一只手突然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她。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江藐身侧响起,他微眯了下眼看向来者,正对上的是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 你是方才九楼的? 男人轻点了下头,冲电梯扬了扬下巴:这回是电梯坏了,我就下来接你。 他冲江藐淡淡一笑:不是九楼的,我住你隔壁,1802。 从消防通道一口气爬上18楼后的江藐,此时全凭一口仙气吊着。再看身边的男人,面不红气不喘,平静地听不见一丝呼吸。 到了。男人指了下门牌号为1801的房间,看向江藐,要来我这儿坐下么? 不了。江藐摆摆手,折腾了一晚上,我现在站着都能睡着。明儿个再去拜访吧。 男人点头,也不再多言,拿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瞬时间,一股奇异的香气自他屋中泄了出来。 也说不出具体是哪种香味,不甜不腻,还有些清冽。第一下闻起来很明显,但细嗅起来似乎又没有了。 江藐总觉得这味道他曾在哪里闻到过,但又想不起具体是在哪里了。 早些休息。男人转身看向江藐,礼貌道。 你身上没有怨气。江藐皱了下眉,为何会在这里?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记得了。 他说完,再次看向江藐,目光深沉。 不知为何,一向没脸没皮的江sir竟被对方的眼神搞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忙扭头咳了两声。 咳,那什么,我先回屋了。 江藐说完迅速打开了自家房门,将那双漆黑的眸子关在了屋外。 他倚在墙上点燃支烟,徐徐叹了口气。 适才刚见到那男人的时候,他便已识破了对方的身份。 是妖,莲花妖。 其实即便不动用灵力,单从肉眼也能猜得出来。就凭对方那副出众的相貌跟气质,寻常精怪根本就难达到。 正所谓三界绝色,莫过泽芝。那人的好看不单只是皮囊,而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可惜啊可惜,偏就修成了个男儿身。 其实这间屋子比江藐想象当中的要好上不少。精装的一个大开间,有开放的厨房和独立卫浴,连床上用品都是新的。 手机震了两下,显示boss已经通过了批款申请。 看着到账信息和后缀的那串数字,江藐甚至觉得来前说他这趟无疑是被发配的弟兄们纯属是在羡慕嫉妒恨。 在哪儿当差不是当啊?与其成天东奔西跑四处陪笑脸求五星好评,还不如往这儿一住,公款吃喝的当小保安呢。 苦差?分明就是肥差啊! 如此一想,躺在床上的江藐顿觉心情大好。他吹了个口哨塞上耳机,把被子往身上一盖,不出片刻便美滋滋地睡去了。 江藐做了个梦,眼前出现的是一片了无边际的红海。随着耳边传来的尖锐枭叫,挫骨挖心之痛顿时袭卷全身。 接着,一切都归于了黑暗他在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且永远都走不出的无尽之地里茫然前行,每当想要停下歇歇时,彻骨之痛便会再次向他袭来。 这里不是地府、不是人间、更不是天界。 是哪儿? 江藐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白T恤。 方才梦中的痛感过于真实,即便现在已经醒了,疼痛也还是在若有似无地从毛孔里隐隐向外渗。 他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一双时常都懒散地半垂着的眸子里难得染上了几分深沉。 做梦?好像只有人,才会做梦吧。 窗外已微微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空气卷着露水从窗户钻进来,平复了江藐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等等,窗户?! 江藐呼吸一窒,他记得临睡前自己分明是把窗户关紧了的! 此时,只听床下传来窸窸窣窣得响声,江藐一咬牙猛地掀开了床单,探头朝床底看去。 正对上他的,是昨晚见过的那张放大了的小孩儿的脸。 我去!江藐吓得一把又将床单给盖回去了。 嘻嘻 小孩儿发出声古怪的笑,拖着细长的尾巴从床下爬了出来。随即趴在江藐面前,歪着头看向他。 饭饭!小孩儿向江藐伸出了壁虎般干瘪的小手,奶声奶气道。 饭个鬼啊饭! 本就被恶梦整得心烦的江藐,又惊它这么一吓,现在十分暴躁。 饭饭!小孩儿用爪子拍了下床垫,开始同声调同频率得疯狂重复,饭饭!饭饭!饭饭!饭饭! 江藐只觉得脑仁儿都快被这小怪物吵炸了,黑着脸三步并两步地跑向窗边,一把将窗完全推开。 谁家孩子丢了,快来领走! 江藐扯着嗓子冲外头大喊。 身后的小怪物见江藐不理它,委屈巴巴地撇撇嘴,又朝他飞快地爬了过来。 饭饭!饭饭!!! 小怪物抱着江藐的大腿就开始往他身上爬。 诶诶,你干嘛!放尊重点儿啊!江藐伸手抓住了怪物的小爪子,将它拎了起来,细细打量着。 我说,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怪物大概是以为江藐在跟它玩儿,兴奋地咯咯直乐,继而伸出湿乎乎、黏答答的细长舌头,在江藐的脸上狠狠舔了一下。 江藐僵住了。 这东西,别是真把自己当成饭饭,要饱餐一顿了吧。 咚咚 屋外传来了不急不缓得敲门声。 小怪物只有眼珠子的眼眶快速开合了两下,从江藐身上溜了下来,径自朝大门快速爬去。 爸比! 好嘛,可算是来家属了。 江藐猛地打开门栓,一句管好你家孩子都还没说出口,就愣在原地。 你? 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晚带他上楼的那位住1802的邻居。 你是江藐回头看了小怪物一眼,吞了口唾沫,孩儿他爸啊? 第3章 尾巴 江藐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穿浅色衬衣的男人不慌不忙地擦亮根火柴,点燃了方桌上的白色蜡烛。 火光跳跃,一股甜腻的牛奶味弥漫开来,与屋中清一色极简木质调的禁欲风格形成反差。 蜡烛燃烧升起青烟,男人冲小怪物招招手,小怪物便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方桌,开始津津有味地吸食起来。 他住四楼,听说来了新住户才特地跑去看看你,不是有意恶作剧的。男人边说边取过一枚精致的茶盏,倒上刚沏好的茶,推到江藐面前,尝尝。 江藐不懂茶,端起茶盏一口闷了,倒也觉得挺解渴。 好喝。江藐舔了舔嘴唇,点头道。 男人笑而不语,又将茶盏再次倒满。 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江藐抬眼看向男人,心中暗自感慨花妖到底是花妖,自来就带着种勾人气质。 栖迟。男人沉声道。 栖迟江藐挑眉,横门之下,可以栖迟。不错,挺有态度。 他难得有文化了这么一次。 我,江藐。 我知道。 江藐失笑:你知道? 前些天城隍派人来通知,中元节当晚江sir会到此接手大楼管理。 江藐点头:不错,我家boss派我来当小锦鲤,助你们完成心愿后尽快搬走,而后该轮回的轮回,该转世的转世,早日平息这里的怨气。 他边说边从烟盒里摸出支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请便。 栖迟起身取过了个白玉瓷盘,放在了江藐面前。 江藐摆摆手:算了算了,太糟蹋东西。 他伸了个懒腰,微眯着眼看向栖迟:那就从你先开始吧。我记得昨晚你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栖迟点头。 那就说说,你都还记得些什么吧。 回答他的,是对方的一阵沉默。 江藐叹了口气,抱着手臂往沙发上一靠道:这样可不行啊,麻烦你配合下我工作好吧? 这栋楼其实是有讲究的。栖迟用他低沉的嗓音缓声解释,此楼由执念而生,因此住户执念越深,住的楼层就越高。 顿了顿,他补了句:我、住顶层。 和着你就是那位最难搞的满级大佬了? 栖迟不置可否,温声道:你刚来,建议还是循序渐进会比较好。 江藐看向栖迟,想想也是,他现在毕竟还不熟悉业务,上来就打究极boss的确有些不科学。 还是得由易到难的慢慢来,的确急不得。 爸比! 那边的小怪物吃饱喝足了,一溜烟窜下方桌,爬到了栖迟身边。拿头蹭了蹭他的膝盖。 栖迟摸摸小怪物的头,随即看了方桌上的蜡烛一眼,蜡烛瞬时就熄灭了。 他为啥要管你叫爸?江藐好奇问。 他管楼里给他吃饭的,男的都叫爸,女的就叫妈。 哈?江藐无奈摇头道,那他亲爹妈呢? 栖迟抚摸小怪物的手微微一滞,看向江藐:这就是他留下的原因。 闻言,江藐敛去了笑意。 一旁的小怪物咂咂嘴,回头冲他摇了摇尾巴。 江藐兀自思索了会儿,冲小怪物勾勾手指。 来,小朋友你过来。 小怪物回头看了栖迟一眼,栖迟冲他点了下头。 弟弟小怪物甩着尾巴朝江藐爬过来,奶声奶气地唤了句。 江藐皱眉:什么弟弟,叫江哥哥。 你就是个弟弟! 嘿,咋还骂上人了你? 旁边的栖迟适时抛了个蜡烛过来:给他点燃。 江藐取过打火机,蜡烛点燃片刻便飘出了一股香甜的巧克力味儿。 小怪物瞬间两眼放光,看着江藐甜甜地喊了句:爸比! 江藐心里一记白眼飞过,这孩子还挺现实。 还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江藐尝试问道。 小怪物边舔蜡烛边答:小宝! 那大名儿呢?知道不? 赵柯廷!小怪物深吸口气,一股脑道,我四岁半啦,在实验幼儿园树苗小班。我妈妈叫张美兰,是护士。爸爸叫赵建刚,卖玩具。我家住在玉潭花园1号楼a座21楼,妈妈的电话是1883423 江藐有些疑惑地看了栖迟一眼,嘴上仍在对小怪物发问。 小宝,你留在这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愿望啊? 小宝听后,瞬间撇了撇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委屈巴巴道:我、我想回家 不是江藐相当费解,想回你就回呗,刚好赶上七月半,百鬼夜行、往来自由,不犯事儿又不会有阴兵来抓你。 他回不去。 一旁传来了栖迟低沉的嗓音。 很奇怪对吧。栖迟的眸色深邃暗沉,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在哪里,可就是回不去。 这不应该啊。江藐更纳闷儿了,心说难不成这家是供了哪路不好说话的神仙?但也不能够吧,七月半可是地府的法定节假日,三界皆知,不至于这么不买他地府的面子才对。 要不就是,这家改了什么特殊的风水局? 小孩子到底是心事浅,适才的委屈转眼就被他抛诸脑后。 看着在地板上追着自己尾巴玩儿的小宝,江藐还是没忍住走到窗边,摸出了他的烟点燃。 一丝烟雾飘向窗外,江藐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正色。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这孩子分明就是人类,可这尾巴又是从哪儿来的?江藐兀自思索,任烟头前面积起了一层烟灰。 他干脆直接把烟掐了,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宝问:小宝,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了?我是说,你什么时候长出这条尾巴的? 小宝摇摇头:不记得了。 那又是什么时候江藐顿了顿,一句死的被他生生吞了回去。 这事儿他换别的法子也能查,犯不着让眼前的小家伙又想起伤心事。 行吧。江藐将烟头按灭进白瓷盘,冲沙发上的栖迟点点头道,我先回屋了,有些事儿还得查。这盘子我带回去帮你洗了,晚些时候再给你送过来。 不必麻烦。 江藐笑了下:应该的。 他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拉开门的瞬间赫然对上了一张苍白美艳的脸。 我去!江藐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门外一袭红衣的男子见状轻笑了下,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上挑着。 江sir,我们昨晚上见过。男人的声音酥酥软软,像根羽毛在轻轻搔人心口。 啊对,记起来了。江藐拍了下脑门,九楼的。 我叫阿皎。男人眉眼弯弯,抬手帮江藐拍掉了身上沾着的一点烟灰。 你来了。栖迟从身后跟上来,看向阿皎时,眼神明显阴沉了下。 那什么,你们聊。江藐总觉得栖迟和这位阿皎站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赶忙很有眼力架地侧身闪出了房间。 我带了些桂花雕酒,江sir不留下一起尝尝?阿皎笑语盈盈地出言挽留。 不了不了。江藐边开家门边说,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阿皎闻言,挑着眉梢看向栖迟,覆在他耳畔低声问道:迟郎,怎不留他? 栖迟皱眉,一把将阿皎扯进房间,低声说了句:跟我回屋。 这番暧昧互动好巧不巧地让江藐看到,他暗自咂舌,反手甩上了房门。 所谓虐狗行为,还真是不分人鬼。 小宝蹭完了饭,觉得没什么意思,就顺着窗户默默爬回四楼去了。 而此时在紧闭的书房中,栖迟点燃了一枚塔香放进白玉香炉里,随着徐徐上升的烟雾,屋内再次弥漫出了那股清冽的香气。 南海涯沉香,祛痛安神之良药,据说一克便值千金阿皎凑近香炉轻轻嗅了下,迟郎怕我难受,回回焚香,当真是会疼人。 栖迟不语,默默将窗帘又拉严实了些,方才回头道:脱了吧。 阿皎轻笑了下,用纤细的手指缓缓勾开衣带,旁若无人地除去那件红色的外袍。 当赤/裸的胴体完全暴露在栖迟眼前时,只见他的眉头不由地皱紧。 不是告诉过你天亮不要外出的么,都烧焦了。栖迟语气不悦。 怪我,有事耽搁了会儿。 阿皎边说,边将双手插进了如瀑般的黑发里。随着他轻轻一撕,整张人皮便被剥了下来。 皮下的红肉有些还黏连在皮上,跟着动作发出细微撕扯的声音。 血腥气在短暂的释放后转而被炉中的香气冲抵,那香味顷刻间就变得浓郁腥甜了许多。 呃阿皎还是因疼痛发出声闷哼。 此时,站在这里的哪里还是方才那个撩人心弦的美人,分明就是具面目可怖的无皮血尸。 给我。栖迟俨然已习惯了阿皎以这副面孔出现,淡然地用手接过了血淋淋的人皮,铺在了桌案上。 他从笔筒里取出一支毛笔,蘸了些颜料后便开始专心致志地在那副人皮上专心描摹起来。 而在他正对面的墙上,正挂着一幅美人图。 那模样与阿皎一模一样。 迟郎,你还没回答我呢。血淋淋的无皮血尸托腮看着伏案作画的栖迟,面目模糊的情况下只有声音才能听出些情绪,为什么不留他下来一起喝两杯? 栖迟目不转睛地淡淡道:留他下来,看你这副样子么? 阿皎轻笑了下:他可是阴差,什么没见过?你还怕我吓着他呀? 栖迟不语,仍在专心画皮。 所以你确定了么?他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阿皎又问。 栖迟手上的笔顿了顿,点了下头。 阿皎激动地又往栖迟边上凑了凑:那你还想起些什么了? 没有。 栖迟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只知道在等的人就是他。可为什么等,以及更多的事,仍想不起来。 没关系。阿皎用手搭上栖迟的肩,又像突然想起自己可能会弄脏他衣服似得猛将手收了回来,柔声劝慰道,既已见到了,该想起的便终会想起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栖迟用笔挑了抹黑色,勾勒出人皮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温声道,据说是要让咱们该轮回的轮回,该转世的转世,早日平息怨气。 末了,他又笑了声:岂是这么容易的。 轮回转世啊阿皎看向栖迟笔下的美人皮,轻叹了口气,若真能如此,那我下一世,再不当人了。 第4章 尾巴 烟灰缸里歪歪扭扭地插了几根烟头和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江藐歪坐在桌前,正半垂着眼托腮翻阅着一卷泛黄的卷轴。随着迅速扫过卷轴上的那些文字和图片,他的眉头一点点跟着锁紧。 个变态江藐猛地合上卷轴,掏出手机迅速拨了一串号码。 一段漫长的静默后,从听筒那边幽幽传来了个极为飘渺的女声。 这里是地府专线,拔舌地狱请按1,剪刀地狱请按2,铁树地狱请按3,孽镜地狱请按4 江藐不耐烦地深吸口气:我江藐,接秘书办。 电话那边又静了片刻,原先阴森的女声突然嗓音提高了八度。 藐哥?!是你么藐哥?! 江藐皱皱眉:你哪位? 我小琴啊!电话那边的女人激动道,你忘啦,当年还是你亲自把我接下来,办的入职手续呢! 哦!小琴啊!江藐还是没想起这是哪个小琴,但仍作热络道,你现在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昨天刚转正啦!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哈,估计还得段时间。妹子,我这会儿有点事儿要找判官,辛苦帮忙转个线到档案室呗。 藐哥,判官一早就被boss派去出公差了,档案室我刚路过的时候看是关着门的。 啧,还真是不赶巧。 那边的小琴忙自告奋勇:哥,你看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不? 江藐看着卷轴,短暂地思索了下,道:妹子,帮我跑趟无间地狱找下游sir,他那边位置太偏,电话信号不好。 无间地狱啊小琴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怯怯地说,那地方戾气太重了,我这种小职员恐怕 对了,哥在这边给你挑了支口红,叫什么斩男色。这次下去送你哈! 真的呀?!电话那边的小琴顿时间满脸通红。 她深吸了口气,痛下决心道:藐哥,你等等,我这就去喊游sir上来! 辛苦了,妹子。 嗯嗯! 大概是小琴怕江藐等急了,走前还贴心地把电话接到了音乐台。听着里面传来一段阴气森森的诡异曲调,江藐忍不住又将听筒拿得离自己远了些。 这地府的审美,还真是一贯成谜。 喂,我游季。 电话那边传来了个不客气的声音。 我江藐。 我他妈知道你是江藐!电话那边的人暴躁道,你小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这儿正忙呢! 嗐,别这么暴躁嘛游sir。江藐收起了调侃,正色道,跟你打听个人,有个叫王福来的王八蛋现在在你那儿不?四十来岁,生前为了钱,把个小孩子给杀了。 在呢!游季冷哼一声,看着一副蔫唧唧的样子,还没怎么着就吓得鬼哭狼嚎的。真没想到这厮生前居然这么坏。 呵,在你游sir手底下,生前再横的人怕是也得变成尿裤子的鬼。江藐叼了支烟含在嘴里,沉声道,帮我了解个情况呗,这畜牲当初把那孩子杀了之后,尸体扔在哪儿了?又或者,是不是对他的身体进行过什么特殊处理? 你问这个干什么?游季狐疑道。 跟我这次任务有关,具体的得空再告诉你。江藐点燃了烟,吐出口气,尽快。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游季的冷哼:那你倒是打算怎么谢我? 江藐嗤笑一声:送你个吻,要不? 玩儿蛋去吧!游季骂了句,但还是冷声应道,等着,过会儿给你打过去。 得嘞。 江藐立马切断了电话。 肚子里适时发出声咕,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江藐走出大楼,打算到附近寻摸些吃的,顺便屯几包烟再找个五金店买些维修工具,把那部坏了的电梯修理下。照这么每次都得爬楼梯的尿性,怕是来不了几个回合就得死在半道上。 大概是经竖街的悚人传闻太过家喻户晓,江藐足足走了有半个小时,愣是没见到一家餐馆。 想也知道,活人平日里不会无聊到来这儿找吃的,楼里的妖魔鬼怪也压根不吃活人那碗饭。虽说他靠着点儿灵力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但好不容易来趟人间,不好好享受下阳间美食怎么行! 顺便为了日后出行便捷,江藐打开手机,默默又向地府申请了一台摩托车。 终于,走了得有将近一个小时,江藐在路口发现了家包子铺。 小店不大,但生意还行。门口垒着高高的蒸笼,冒着诱人的白汽。 老板,两笼包子,一碗紫菜蛋花汤! 江藐拖了张凳子坐下,往小碟子里倒了些醋和辣椒,边看电视边等。 包子上得很快。不得不说,味儿真不错。薄皮大馅,轻轻咬上一口便渗出满满的汤汁,带着浓郁的肉香。 江藐几乎是一口一个,三下五除二地就干完了一笼。 当他食欲大开,把目标放在另一笼包子上时,手机突然传来了恼人的叫声。 这铃声,是直属于地府的。 喂。江藐按了接听。 查清了。电话那边的游季,语气里满是厌恶,妈的,王福来把那孩子的头砍了之后,身子给 身子怎么了? 剔骨剁馅,包包子吃了。 江藐默默看了眼那笼没来及吃的包子,放下了筷子。 都他一人吃的?江藐强忍着不适问。 嗯,吃了好几天呢。他觉得什么都不如吃进自己肚子里安全。 操!江藐咬牙骂了句,头呢?头扔哪儿了?! 连同骨头一起,都扔在他老家的猪圈里。游季顿了顿,道,阳间的警方也是最先发现了孩子的头,才锁定王福来的。 江藐深吸口气,闷声道:成,我知道了。谢了哥们儿。 他说完,忍不住又补了句:对这畜牲您可千万甭客气。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放心,少不了他的! 挂电话后,江藐烦躁地用指尖一下下敲着桌子。 现下有两个问题。一,小宝为什么回不去家?二,身为人类的他为何会长出一条尾巴?就这第二点上,此前的自己以为会是王福来对尸体做了什么手脚,导致有魔物寄生。但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猪圈跟尾巴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潜在联系 此时已过了饭点,几桌食客吃饱喝足后都已先后离开了包子铺。老板总算有了喘口气的功夫,坐在电视前拿遥控器随意地换着台。 突然,电视里一闪即逝的画面让江藐猛地一惊。 老板,就刚刚那个台!麻烦转一下! 店老板不明所以,但还是秉着顾客至上的原则,配合地调了台。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档明星综艺节目,拍摄场地看起来应该是某家玩具公司,负责人正在跟艺人们分配任务。 吸引住江藐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艺人,而是他们身后的玩具山上躺着的那几只大眼睛蜥蜴公仔。 公仔的尾巴,和小宝的一模一样! 赵总,作为咱们这次活动的赞助商,你有什么话想跟各位说么? 赵总江藐眯起了眼。 此人双目无神、印堂发黑,眉与双肩三火恍惚,分明已是邪气缠身。 耳边又想起了今早小宝的话。 我叫赵柯廷,我妈妈是护士,爸爸卖玩具 江藐一把将钱拍在了桌上,也顾不得找零,闪身离开包子铺。 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报出了一个地名。 劳驾,玉潭花园。 出租车一个调头,卷尘而去 第5章 尾巴 玉潭花园临湖而建,算得上是晔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 江藐前去的路上短暂地下了场小雨,抵达后刚巧雨过天晴。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头,将整个小区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树木被洗了尘,此时显得格外苍翠欲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又清新的青草气息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带娃出了门,任由他们在院子里疯跑,自己则是三五成群地凑成堆儿,聊些无关紧要的家常。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江藐伸了个懒腰,但并未放缓脚下的步子。他穿过一条罗马柱长廊,站在 1号楼a座的楼下,按了21层的门铃。 请问哪位?通话设备里传来了个女声。 江藐冲摄像头灿烂地笑了下:您好,有您的快递。 对面安静片刻,单元门便打开了。江藐一闪身,钻了进去。 随着电梯发出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江藐的神情也随之变得凝重。 好强的邪气! 他从怀里摸出了个像是装薄荷糖的铁盒,倒出一粒扔进嘴里,嚼嚼咽了。 这当然不是糖,而是地府研发部门特制的一种用于掩盖气场,伪装身份用的药丸。讲真,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房门锁响了两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白色家居服,脸色暗淡的女人从里面探出了头,在看到江藐双手空空并没拿包裹的时候,顿时生出几分警觉。 江藐赶忙冲她摆摆手,笑道:别怕,张美兰女士,我不是坏人。 你认识我?女人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当然认识!江藐说话之际,心中则在默念隔音决。 凡非我令不允聆。他的手在背后悄悄结了个印,开。 印成决开,自江藐周身瞬间升起一层凡人无法觉察到的淡淡白光,笼罩在了他和张美兰四周。 此时的江藐才敛去了方才的热络笑意,看向张美兰正色道:张女士,方不方便问一句,近来您家中可否出现过什么怪事? 张美兰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瞬间聚光,她谨慎地微微向一旁闪了闪身,低声道:先进来吧。 纵然外边的阳光再是灿烂,张美兰家中也仍是隐隐透着股阴森。 窗帘分明是拉开了的,客厅也在向阳面。可阳光却像是被什么生生阻挡在了外面,怎么也照不进来。 一股气息自江藐进屋后就搅得他有些血气翻涌。他太明白了,这是死气。 您喝水。张美兰端了个玻璃杯递给江藐,随即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的卧室,探头朝里面悄摸看了眼后,将门关严。 不好意思,孩子睡了,咱们小点儿声。张美兰不好意思地冲江藐笑笑。 孩子么江藐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压低嗓音问:张女士,您家里有几个孩子? 张美兰微微一愣,僵硬地咧了下嘴:一个。 一直都只有一个么?江藐又问。 张美兰的脸色白了,有些神经质地盯着江藐,嘴唇微微颤动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出了怪事? 江藐笑了下,冲张美兰点点头:哦,我就是干这行的。 张美兰听后,一把拉过了江藐的手,指甲掐的他发疼。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他回来了?!张美兰惊恐地瞪大双眼,喃喃着,他,他要害二宝是不是?因为我把爱都给了二宝,所以他要把二宝带走! 您在说小宝。江藐把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果然是他!张美兰尖叫出声,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断道,小宝你、你别害他,你要是寂寞,就把妈妈带走吧! 呃,您先冷静下好吧。江藐皱眉安抚。 但此时的张美兰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一直在自顾自道:小宝,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间屋子里,妈妈能感觉到!小宝,我昨天晚上听到你在唱歌,你开了冰箱门想拿牛奶喝小宝,妈妈好想你、妈妈好想你啊!张美兰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可下一秒,她又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大叫着:你、你别害二宝!你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了二宝!别害他!你不许害他,听见没有!!! 张美兰的叫声明显惊醒了屋里的人,只听哇地一声,里屋传来了孩子歇斯底里地哭喊。 二宝!张美兰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卧室门跑了进去。 江藐深吸口气,默不作声地起身跟了上去。 这间屋是个儿童房。到底是家里开玩具公司的,屋里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偶公仔。 当中的小床上,一个小男孩正抱着一只玩偶,惊恐地嚎啕大哭。 张美兰坐在床边,紧紧抱住了小男孩,不断安抚着:二宝不怕啊妈妈在、妈妈在!谁也不会伤害你,妈妈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江藐站在门口,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那个孩子。目光最终在他抱着的玩偶上停了下来。 大眼睛壁虎人偶,长着同小宝一模一样的尾巴。 呜呜呜妈妈我好累呀我不想再跟他玩儿了!小孩子委屈巴巴地抱着张美兰,把小脸埋在张美兰的胸口说,他说,我要是不陪他玩儿,他就打我,妈妈我怕 他坏!我们不玩儿了!不跟他玩儿了!张美兰又把抱孩子的手使劲儿紧了紧,咬牙骂着,他是坏孩子不玩儿了,我们不玩儿了二宝乖啊 江藐抿紧了唇,静静看着一切。随后,他缓步走到了儿童床边,伸出食指在孩子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神聚天灵,清明无忧。江藐薄唇轻启,短促道,点灯。 随着他的话,只见孩子渐渐止了哭声,脸色由最初的苍白变得红润。他的眼皮向下耷了耷,打了个呵欠。 妈妈,我困孩子揉了揉眼睛道。 张美兰欣喜地看了江藐一眼,马上托着孩子的头,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床上,柔声哄着:二宝乖乖睡,妈妈就在这里 在张美兰一下下有规律地拍哄下,二宝很快便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谢、谢谢!张美兰拉着江藐走出房间,对他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这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一觉了!您是怎么办到的?张美兰激动地问。 人身上原有三盏灯,分别在天灵穴跟双肩,主正气,因而寻常邪祟并不敢轻易接近。刚刚我看你家二宝身上的火焰微弱,就帮着助了个燃 江藐说罢,就见张美兰一脸听天书似得怪异表情。索性笑了下,无所谓道:不重要,您只要知道,人但凡是吃得香睡得着笑口常开,自然就会有福气。 话毕,他敛去笑意,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再次看向张美兰:张女士,让我们来聊聊小宝的事吧。 张美兰的表情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江藐道:首先您得明白,我是来帮你的。所以请您务必跟我说实话。 张美兰沉默了会儿,揪紧衣角,点了下头。 小宝的头,您葬在哪儿了?江藐问得很直接。 在张美兰咬咬牙,北山墓园。 江藐抬眼:您或您的丈夫,有没有对他的头做过什么? 张美兰一愣,惊讶地看向江藐。 江藐继续道:譬如说,把他的头和玩具放在了一起之类的 哗啦一声,桌上的水杯被张美兰不小心碰倒。水顺着桌面流向地板。 我怕他寂寞张美兰眼眶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的身子找不到了,我怕他寂寞,就把他最喜欢的娃娃的身体跟他的头缝在了一起我缝了整整一晚上,总是缝不紧。一不小心,他的头就会滚落在地板上轱辘、轱辘、轱辘瞪着大眼睛看着我。 张美兰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尖缓缓渗出。 最后我拿了医院的铬制肠线,总算缝好了那段时间,我始终都不相信小宝已经死了,我那么爱他,他怎么可以抛下我一个人?!我不接受,我不允许!小宝不能走,他要永远给我当孩子!张美兰话及此处突然顿住,随即话锋陡然一转道,直到二宝的降生,才让我从小宝离开的这件事里渐渐走了出来可没想到,因为我有了二宝,小宝他、他就生气了!他回来了,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就在这间屋子里,到处跑,还要害二宝!我已经失去了他,不能再没有二宝了!小宝!你这个坏孩子!不许伤害二宝!你听见了没有?! 张美兰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江藐面前,用手死死抓着他的裤管,恳求道:我求求你!救救二宝!不要让小宝伤害他!求求你!我求求你! 江藐吓了一跳,忙俯身去拉张美兰:张女士,你别这样!咱好好说话成不? 就在此时,大门咔嚓一声,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小宝的爸爸赵建刚。 张美兰一见是丈夫回来,哭得更大声了。她扑到赵建刚的怀里大喊着:老公!小宝、是小宝!!! 美兰,你先冷静下好不好,别哭了。赵建刚边搂着张美兰劝慰,边看向她身后的江藐,原就枯槁的脸色更黑了。 你是赵建刚语气不善地问。 啊,我是 没等江藐做自我介绍,张美兰就抢先替他答道:他、他是天师!刚刚二宝哭,就是他帮忙让二宝乖乖睡觉的!天师说二宝身上的火焰弱,一定、一定是大宝总缠着他! 老婆!赵建刚终是忍不住打断了张美兰,皱眉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咱二宝就是发癔症!你好歹是个护士,怎么能信这种一看就是来骗钱的,假半仙的话?! 江藐: 假半仙?江藐觉得身为阴兵的自己,此刻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张美兰愤怒地捶了赵建刚的胸口一下,歇斯底里道:已经做了这么久治疗了!什么专家都看过了!有用么?!!!你说啊!有用么!!! 老婆赵建刚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回头看向江藐,冷声道:我们家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快走! 都是你!张美兰猛地挣开了赵建刚,用手指着他大骂:就是你当初把小宝一个人放在玩具厂,他才会被变态绑走杀掉的!王八蛋!你现在还想要二宝死么!!! 你声音小一点好不好!二宝要被吵醒了! 我为什么小声!小宝死了!二宝也要被小宝害死了!我为什么要小声! 够了。 江藐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反手将隔音决扩大至赵建刚,方才开口道:小宝从没想过要害二宝。 你说什么?张美兰猛地住了嘴,痴痴地回头看向江藐。 江藐深吸口气,直视着张美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份不想要小宝离开的执念,才让他一直都入不了轮回。 他顿了顿,有些颓力地长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也是因为你那么害怕他,小宝才会一直回不了家 末了,江藐苦笑了下,似是辩解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了句:才不是什么坏孩子。 张美兰愣住了。片刻后,她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坐在了地上。 不是小宝不是小宝她不可置信地缓缓摇头,那为什么二宝会说有小朋友一直在缠着他玩儿,还要伤害他? 是另一只鬼。江藐抬眼看向赵建刚,冲他脖子上挂着的绳子扬扬下巴。 这间屋子里,还有另一只鬼。 第6章 尾巴 放屁! 赵建刚大骂一声,下意识握住了他脖子上的黑绳。这一动作被江藐敏锐捕捉,他心下当即了然,错不了了。 适才赵建刚进门时,他便感受到了强大的阴气。这阴气和走廊、屋子里残存的阴气吻合,应当是属于同一只鬼。 但这气息着实又有些特殊。 要说江藐干阴兵这行不说身经百战也算见多识广了,居然对这股阴气感到陌生。只知道它怨念很强,今天得亏是遇了他,不然寻常的天师术士怕是根本拿不住。 走走走,年纪轻轻的就知道在这儿装神弄鬼!赶紧去找点正经事儿做吧!赵建刚边说边一把拉开门,把江藐往屋外撵。 一旁的张美兰猛地冲到赵建刚面前,大声质问:赵建刚!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边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把脏东西带回家的!你说、你说啊! 赵建刚使劲儿推开张美兰,怒吼道: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儿!我看你是被这骗子洗脑,发神经了吧! 自从你去了泰国!二宝就病了!张美兰歇斯底里,玩具厂明明就要倒闭了,突然又有了起色!你、你说你是不是去那边拜了邪神,拿我的二宝做交易! 她突然看向赵建刚脖子上的黑绳,发了疯似得一把将其扯了下来。 随着张美兰的动作,江藐就看到她手里握着的正是一块黑色吊牌,上面还镀着一圈烫金符文。 这是江藐眉头皱了下,佛牌? 还给我!赵建刚惊慌失措地一把抢回了张美兰手上的吊牌,将她摔在沙发上,赤红着双眼快步冲向里屋,反锁上了门。 赵建刚!你王八蛋!张美兰朝着里屋大骂,冲过去就要砸门。 江藐赶忙上前将人拦住,示意她噤声。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张太太,你先冷静下。江藐边说边控制着噤声决不被破坏,二宝现在需要休息。 提到二宝,张美兰猛地就静了下来。她双目通红地看着江藐,嘴唇剧烈颤抖。 天师求求你!救救二宝!救救二宝吧!张美兰说着膝下一软,就要往下跪,被江藐慌忙拦住。 你先别急。江藐四下看了一番,皱眉问,你家有糖么?水果糖、奶糖,都行! 张美兰赶忙点头,从茶几下的糖果盒里取出一枚大白兔奶糖,小心翼翼地递给江藐:这个行么? 行。江藐取过大白兔,三下五除二便把糖纸剥了,将糖放进嘴里,边嚼边将糖纸折成了一个小人儿形状。 江藐嘴里念念有词,末了用手指在小人儿头上轻轻一弹,托到自己唇边,与其耳语道:伙计,今晚就靠你了。替我陪那小鬼好好玩儿,别让它再找二宝。 糖纸人儿在江藐手中仿佛获得了生命,突然无风立了起来,还冲江藐举手敬了个礼。 保证完成任务?江藐笑着问了句。 糖纸人儿立马点了下头。 好,去吧!江藐将手一挥,糖纸人儿便朝着二宝所在的房间飞去,从门缝里挤了进去,飘到了二宝的枕头下面。 做完这一切,江藐转身冲还在被刚才一幕惊讶到的张美兰打了个响指,让其回神,道:实不相瞒,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这只小鬼的来历跟目的,但既然它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暂且应该也都还算安全。只是二宝年纪小,神志不稳,难免对他的影响会更大。你老公现在在家,明里较量肯定也不合适。今晚我暂且先让小优拖住它,等我回去调查清楚,明日再来解决。 张美兰一把抓住江藐的手,激动道:小优是刚刚那个小纸人么?!它能行么?您要不今晚还是别走了,我们小区就有酒店,我给您开间房。 江藐笑了下:别紧张,糖已经被我吃了,现在跟小甜连着心呢。真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它也能第一时间把信息传递给我。 小甜又是谁? 我的小纸人。 您刚刚不是管它叫小优么? 啊江藐讪笑了下,临时瞎起的名字,不太记得住。 他清了下嗓子:总之,小Q厉害的很,您得相信它。信念越强,它的能力就会越强。 所以我到底要喊它什么?张美兰纠结道,小优、小甜、还是小Q? 江藐挥挥手:没所谓,您管它叫工具人儿就行。 跟张美兰又交待了几句后,江藐便离开了她家,打了个车回地府名苑。无一例外,司机大哥只把车开到了经竖街附近,就再不愿往前走一步了。江藐无奈,只得付钱下车,自个儿往巷子里走。 到了大门口才赫然想起,自己忘了买修电梯的工具。想着一会儿还要连爬十八层楼,江藐面条似地瘫倒在大楼外的台阶上坐下,悻悻抽起小闷烟,跟自己做着思想斗争。 叮 电梯发出一声脆响,江藐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思电梯心切产生幻觉了,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好巧。 江藐一回头,只见自己的那位花妖邻居正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把老虎钳。 哟,好巧。江藐将烟叼在嘴里,起身冲好邻居笑了下,电梯,你修的啊? 栖迟轻点了下头。 江藐挑眉:没看出来,你还会干这种粗活呐! 栖迟没回应江藐的调侃,只说:每次爬楼梯也不方便,家里刚好有工具,就顺手修了。 可以可以,大暖男!江藐将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随手在栖迟肩上拍了下,那我先上楼了。 被江藐接触的瞬间,栖迟微皱了下眉,顺势一把抓过江藐的手。 你去哪儿了?栖迟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又把江藐往自己身前拽近了些。 见对方明显像是察觉了什么,江藐也不作隐瞒,随口说:去了趟小宝家。 那屋里有东西。栖迟顿了顿,沉声道,阴牌。 阴牌?江藐皱眉,你是说佛牌? 是阴牌。栖迟松开抓江藐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幽深,早些年我曾游历东南亚,记得这股气息。 江藐听后,敛去了脸上方才的笑意,正色道:有空跟我详细说说么? 栖迟又盯着江藐端详片刻,淡淡点了下头:来我家吧。 栖迟的家中依然有股清浅的香气。 他打开冰箱门,从中取出一枚白瓷小碗,又放进一支汤匙,一并给了江藐。 这是?江藐接过小碗,凑上前闻了下。只觉一股清甜扑鼻而来。 冰镇桂花藕粉,今早刚做的。 啧,精致。江藐感叹了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 滋味如何? 可可可,甜而不腻,唇齿留香,牛逼牛逼!江藐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一句真诚的莲里莲气差点就脱口而出。 也幸好没脱口而出,毕竟这词搁现在是骂人的。 说说吧,关于阴牌的事。江藐将吃完的空碗往前推了下,坐直身子。 栖迟点头,娓娓道:在泰国,佛牌大致分正牌和阴牌两种。正牌的制作者为龙婆,所用的多是如寺庙里的土壤、香灰、矿石,再由龙婆诵经加持而成,请之可佑人平安。另一种阴牌,则多是由阿赞制成,制作时会在其中加入阴物,其实原本制作阴牌也是为了使生者与死者共修功德,渡死者早日往生,但 但? 不乏有阿赞靠此敛财,或佐以邪术,修外道。也自会有人利用此牌来满足私欲,比如求偏财偏运、夺色或诅咒他人。 江藐皱眉:你所谓的阴料,难道是指 栖迟点了下头:是你想的那些,尸油、死人骨、坟上土。 靠,这么阴!弄不好会反噬的吧! 会。栖迟眸色一暗,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去的这家供养的阴牌与寻常的还有不同。 怎么说?江藐疑惑地看向栖迟。 牌里住的不只有一只鬼,而是个怨念的集合体。 江藐倒吸一口凉气,这事儿有点难办了,先不说它能力如何,就外国的术法我压根儿不通,冒然拿自己那套去跟它硬刚,说不准吃力不讨好! 。栖迟不置可否。 江藐站起身:成,我知道了。我再回去想想招儿吧。 他说完,便转身朝屋外走去。 其实还有一法,尚且可以一试。 江藐站住脚,回头看向栖迟。 栖迟淡淡道:牌里住着的那位其实跟我们这些留在楼里的住户倒有些相似之处。无法往生只因执念未消,若能知晓它放不下的原因,或许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你的意思是? 栖迟淡淡一笑:先坐下一起聊聊,兴许是个讲道理的呢。 时过午夜,张美兰家中。 一双手点燃了桌案前的白蜡,恍惚的烛火将赵建刚的脸映衬的阴沉模糊。 他打开一本相册,痴痴地翻看着,里面清一色的全是小宝的照片。 抱着玩具公仔的小宝、骑在赵建刚脖子上的小宝、浑身是泥巴的小宝、吃了满嘴奶油蛋糕的小宝、在玩具厂里奔跑的小宝赵建刚的嘴角挂起了僵硬的笑容。 门吱呀一声开了,身后传来轻快地跑动声。 赵建刚回头看向空荡无人的房间,弯下腰凭空摸着空气,一如在宠溺地抚摸着一个小孩子的头。 随后,他将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抱在腿上,边一起翻看照片,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它轻声讲解着这些照片的事。 随着时间流逝,桌上插着吸管的牛奶正在一点点跟着减少 爸爸拼死也会守护好玩具厂的 第7章 尾巴 江藐对着电话,把外套狠狠往床上一摔,语气强压怒意。 科长,当初咱不是说好了的,要是我这边有需要,你们会随时给调派人手。现在让我等消息又是几个意思? 小江你先别激动,这不是目前情况特殊嘛。电话那边传来阴差调遣科科长慢条斯理的声音,你传来的资料我们都看了,这只鬼是从东南亚来的,咱们需要先想办法跟当地的地府取得联系,才好进一步采取措施。毕竟是跨国案件,唐突不得。 江藐冷笑一声:等开始采取措施,怕是这家人早就被折腾死了。 我看资料上说,赵建刚请阴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见得马上就会出事嘛。 科长。江藐深吸口气,外国厉鬼也是厉鬼,多留一天都危险。 这电话那头顿了顿,搬出了那句万用金句,我们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事。 江藐一句话被堵死,扶额道,行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看了看墙上的表,凌晨四点,正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刻。 住13楼那位吊死的大姐这会儿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戏了,吵得人心烦。 要说楼里的这帮住户脾气还真好,天天被这么骚扰居然也不恼,搞得他要是现在下楼闹,倒显得大老爷们儿没风度了。 江藐叹口气,歪歪扭扭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点燃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 只见烟圈缓缓上升,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荧幕状。而荧幕里出现的正是张美兰家中二宝的房间。 喂,工具人儿,醒醒。江藐弹弹烟灰,喊了声。 随着他的声音,白天那个用糖纸折的小人儿从二宝的枕头下面飘了出来,落在地上,冲江藐敬了个礼。 江藐笑了下:你还挺精神。 小纸人点了下头。 那鬼童今晚没来找二宝玩儿? 小纸人摇摇头。 你那边现在一切正常不? 小纸人点点头,又马上摇了下头。接着从房间的门缝里钻了出去,飘到了走廊深处的房门口,朝里面指了指。 江藐皱眉:它在里面? 小纸人点点头。 进去看看。 小纸人像是有些担忧似地向后退了两步。 安啦,我设了结界,它发现不了你。 小纸人歪歪头,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深吸了口气,悄悄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随着屋中的景象在江藐眼前呈现,他半垂着的眸子睁开了。随即一改方才懒散的坐姿,凑近烟圈,屏气凝神。 只见昏暗的屋中,墙壁四角都被燃起了白蜡。 赵建刚背对着房门跪坐在中心,眼上蒙着块布。而在他四周,正围绕着七八个小朋友。 它们跑着跳着,用江藐听不懂的语言唱着儿歌,离近了看却都只有灰色的影子。 稚嫩的童声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显得极为阴森可怖,一个小女孩儿突然趴在了赵建刚肩膀上,用手捂住了他蒙布的眼睛。 昆颇(泰语:爸爸)小女孩喊了声。 赵建刚笑了,在恍惚的烛火间,那笑容显得有些扭曲。 他伸手将捂他眼睛的小女孩拉到自己怀里搂着,随着那些孩子们的歌声一下下僵硬地拍着手。屋里一时间充斥着欢声笑语,却了无生气。 和着还真让他那邻居说对了,阴牌里居然同时寄居了这么多鬼。 答应爸爸,你们千万不要吓到二宝哦。赵建刚的目光涣散,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还有,明天也要继续庇护爸爸的玩具厂,知道么? 赵建刚说完,突然像个断线木偶般瘫坐在墙角,睡了过去。 那些鬼童见状便离开了房间,朝二宝的小屋涌去 工具人,跟上!江藐低声吩咐。 糖纸人迅速点了下头,轻轻一跃,腾入空中。就在它打算再离那些鬼影更近些,好跟进屋时,只见走在最后的小女孩猛一回头。 我去!江藐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向后仰了下。 小女孩儿面色发灰,五官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她的眼间距拉得很宽,左右眼几乎分别长在了两旁的额角上,而原本该是鼻子的位置深深下陷,形成一个凹下去的黑洞。 糖纸人瞬间怂了,心虚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后,杵在半空中瑟瑟发抖。江藐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寻思着别是自己的结界对这外国小鬼不起效了吧。 只见小女孩的眼珠在飞速转动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随后将脸慢慢扭了回去,应当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江藐和糖纸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二宝的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那些鬼童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小女孩聚拢,随着灰色的影子逐一叠加,它们和小女孩融为了一体,并幻化作一个江藐熟悉的形象,小宝。 只是这个假小宝有身子有腿,而非一条可怜的蜥蜴尾巴。 江藐深吸口烟,徐徐喷出,随着伸出的食指轻搅那些绕在指尖的烟雾,口中默念道:今借三分天地灵,七分日月精,许尔人型,神鬼莫辩,奉吾之命,化吾之忧开。 江藐话音刚落,只见糖纸人顿时化作一道白光冲向二宝。随即一层朦胧的光晕萦绕在熟睡的二宝四周,将他团团笼罩。而糖纸人则是幻化成了二宝的样子,从光晕中探起身子,装模作样地揉着惺忪的睡眼。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此时此刻,小宝和二宝,竟没一个是真的了。 哥哥糖纸人化作的假二宝学着正主的样子,怯生生地喊了句。 鬼童变得假小宝冲假二宝咧嘴笑了下,牵着他的手就要把人带下床。 哥哥,我们去哪里?假二宝委屈巴巴道,拼命把身子往后挣。 假小宝像是生气了,执拗地拽着假二宝的胳膊,此时与糖纸人连着心的江藐不由感觉到了来自胳膊上的强大拉力。怪不得他今天看到了二宝手腕上有一圈黑色的伤痕。 别挣扎,跟着它。江藐在心中默默操控着糖纸人。 糖纸人接到命令,立刻听话地跟随着鬼童出了屋。 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糖纸人问。 鬼童停下脚步,回头伸出手指在糖纸人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江藐只觉得一阵恍惚,方知鬼童是在施展摄魂术,好让二宝暂时丧失神志,以免大哭大闹再惊动了旁人。 然而今晚的二宝可是不同以往。纸人无心,何谈灵魂?摄魂术在它这里毛都没用。 喂,工具人,瞅准机会记得沾它一缕残念留着,我明儿个还有用。江藐在心中又给糖纸人下了指令。 这边,鬼童拉着糖纸人二宝一路下了楼来到小区里的儿童乐园,指着树下的秋千转头看向假二宝。 秋千鬼童的嗓子里发出咯咯响声,发出干涩刺耳的声音,荡秋千 荡,跟它荡。江藐下令。 糖纸人装作呆滞地点了下头,被鬼童拉着坐在了秋千上。 月光光,心慌慌,小小木盒空荡荡 惨白的孤灯下,鬼童一下下推着秋千。从它的身体里一时间发出了好多个声音。随着灰色的影子从它的身体里陆续剥离,秋千旁逐渐又围聚起了好几个鬼童。 小朋友,上山岗,采花去换新衣裳 后面一段就是外语了,江藐听不懂。但通过烟圈看到的这幅景象再配上如此阴仄仄的小调,着实有些骇人。 嘻嘻!鬼童推着秋千,一次比一次用力。 秋千越荡越高,最后形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围聚着的鬼童们见状更兴奋了,开始你一下我一下地轮番使劲推着秋千。 糖纸人坐在秋千上,被它们兴高采烈地不断抛向空中,僵硬地丝丝抓住秋千绳。 想也知道平日里它们是如何对待二宝了。摄了他的神志,又封了他的嘴,让他哭不出又说不清,而后成夜成夜地逼迫着他陪它们游戏。 这帮小王八蛋。江藐咬牙骂了句。 就在鬼童又一次用力将秋千送向空中时,只见糖纸人幻化的身形突然像能量不稳似的接连闪动了几下,逐渐开始变透明。 江藐登时大惊,替身术出问题了?! 糖纸人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个现象,有些发懵地松开千秋绳去摸自己的身体,紧接着身体一晃,径直从高空中摔了下来,缓缓飘落在地面,重新变为了一张糖纸。 鬼童们的动作静止了,在看清原本的二宝居然变成了一张小纸人后,为首的女孩突然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怎么会?!江藐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火速冲往阳台看向天空。 操! 江藐一拳砸向窗台,拾了件衣服调头就往外冲。 今儿还真是走背字!赶上月食了!要知道他的替身术有七成借的都是月华,现下月亮没了,那还搞个屁啊! 这会儿那只鬼童显然是被激怒了,张美兰家今夜恐不太平! 第8章 尾巴 江藐一口气跑出经竖街,期间不断抬腕看表,额上激起了一层细汗。 潮湿的空气里隐隐透着股烧纸后残存的死气,七月半的路上别说是车,连个人影都不见。这样下去可不行,真等他跑到张美兰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正当江藐焦急之时,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了阵摩托车的突突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串笑骂。 哈哈哈哈我操行不行啊你们!要不老子帮你放个屁助助力?! 滚你妈!老子刚换的新马达! 江藐猛一回头,差点被身后的远光灯闪瞎。迎着光,他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 操!傻逼!快让道儿! 摩托上的人发出声惊呼,江藐耳边瞬间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哧!!! 他下意识捂了下耳朵。 □□妈!不要命了?!摩托上的大花臂将头盔往边上一摔,上手就要揪江藐的领子。 与此同时,另外两辆摩托车也加速开过,横在了江藐面前。从上面下来了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 暴骑族是吧。被拎着领子的江藐短促地笑了下。 大花臂本就担心自己撞了人,又被江藐这么一笑,当下整得他有点儿心虚,梗着脖子硬叫唤:你、你想咋的! 不咋,好的很。江藐摇头,突然一个反手将大花臂压制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哥们儿,时间紧急,得借你的车用下。明儿个来地府名苑找我,连车带保养费一并还你。 江藐说完,将大花臂往边上猛地一推,随即抄起头盔,长腿一迈便跨上了摩托车座。 谢了。 江藐说完,手上一个发力,摩托车便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大花臂吞了口唾沫,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大哥、咱好像遇上职业赛车手了? 他说明个上哪儿找他来着? 此时,张美兰家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宝宝!你干什么! 张美兰惨白着脸,眼睛因充血而变得通红。 她的面前,二宝正站在窗檐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看向楼底。而她身后的赵建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你说过不伤害二宝的!赵建刚颤抖着的声音里极尽恳求。 二宝缓缓回过头,看向赵建刚,出口时竟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是爸爸先骗人的哦。 我怎么骗你了!赵建刚声嘶力竭。 被附身的二宝撇撇嘴,竟显得有些委屈:爸爸为什么找人来杀我?还找了个假二宝骗我? 不是!那人不是我找来的!赵建刚大声反驳。 张美兰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建刚,尖叫道:果然是你在养小鬼!!! 玩具厂不能倒!赵建刚绝望地大吼。 那我和二宝呢!你有想过我们么?! 它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你和二宝的!!! 张美兰露出了不可置信地表情:你疯了你疯了!!! 我没疯!小宝还在玩具厂里!他还在等着我去接他回家!赵建刚情绪彻底陷入崩溃,他双目空洞地一遍遍呢喃着:小宝没走,他就在玩具厂里!那天我开会没来得及去接他他一定还在那里等我!玩具厂不能倒闭,倒闭了我就接不到小宝了!不能倒闭不能倒闭倒闭了我就接不到儿子了。 你闭嘴!张美兰捂着头失控尖叫,就是因为你把他一个人放在玩具厂!儿子才会被人绑架的!要不是你,小宝就不会死!!! 是我!赵建刚颤抖着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尖缝隙涌出,是我害了小宝是我害了儿子儿子还没有等到我,还没有等到我! 此时,站在窗檐上的二宝,脸上明显露出了不耐,他又向前轻轻迈出一步,换来的是赵建刚和张美兰的又一声惊呼。 你别动!赵建刚大叫,求你别伤害他!要不然、要不然你上我的身?你带我走!带我走吧!好不好?!别动我儿子! 被附身的二宝咧嘴笑了下,冲赵建刚摇了摇头,用不太标准的吐字轻声道:妈妈只喜欢二宝。要是他在的话,妈妈是不会爱我的。 我警告你不许动我儿子!张美兰歇斯底里。 二宝闻言,冲赵建刚无奈地耸耸肩:你看吧爸爸 接着,它又朝张美兰笑了下:放心吧妈妈,我会让你忘掉二宝的,还有小宝。 你休想! 二宝抬手指了下张美兰的肚子,轻声道:你马上就会有一个新孩子了。 我不要!我不要!!!来人呐!快来人!!! 别喊了妈妈,我用了点小法子,不会有人听到的。二宝俏皮地吐吐舌头,轻声哼唱起来,月光光,心慌慌 不不! 二宝轻松地哼着歌儿,而后再次看向楼下。 脚底落空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 啊!!! 惨叫响彻夜空。 千钧一发之际,却只见白光一现,一条长鞭自房门猛地冲向窗外,死死卷住了二宝小小的身体。 鞭子的另一边,被紧紧握在了江藐手上。 急什么,回来聊聊。 江藐说着,手上一个发力,将卷着二宝的鞭子又给拉了回来。 天师!张美兰惊喜地大叫,救二宝!快救我儿子! 又是你!附在二宝身上的鬼童见自己的好事遭人破坏,从身体里同时间发出了好几个愤怒的声音。 哟,会说中文是吧?那就好办了。江藐将鞭子一收,把鬼童带到了自己身边,怎么样小鬼,咱找个地儿聊聊? 江藐说完,径自拽着捆鬼童的鞭子朝天台跑去。 走前不忘回头冲张美兰夫妇交待了句:去城北城隍庙,就守在城隍爷的塑像前,哪儿都甭去! 大抵是没了月光,今夜显得空前漫长。天台上风不小,将江藐的头发向上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一手扯着鞭子,一手摸出支烟含在嘴里点燃叼着,含糊道:麻烦你先从那孩子身上下来成不? 嘻嘻,我要是下来了,你还不得弄死我?鬼童显然不上当。 江藐不耐烦地挑挑眉:快点儿的,我不想打小孩儿。 你是阴差?鬼童问。 知道啊。江藐哼了声,知道了还不老实点儿? 鬼童摇摇头: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不归你管。 你在我们地盘儿上撒野,我当然得管!江藐咬了下烟嘴儿,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可用强了。我在他身上,你怎么用强?鬼童饶有兴致地问。 哟呵,小瞧我是吧?江藐说完打了个响指,指尖瞬间便出现了团淡蓝色的火焰,这火对活人没什么影响,对你可就说不准了。 江藐眉头一皱,冷声道:出来。 嘻嘻嘻。鬼童又低头发出一连串笑声,完全没打算听话。 当我逗你是吧!江藐将手一挥,火焰瞬间沿着鞭子向鬼童蔓延而去 笨死了,都跟你说了没用的嘛。鬼童被火光围绕着,脸上的笑容放大,它突然尖叫一声,那团火焰便猛地反弹了回来。 不好!江藐闪身咬牙,另只手迅速比了个指剑,将火焰挑向天空。火焰发出一声微弱的毕剥声,散在空气里。 知道我的肚子里有什么么?鬼童笑道,是火。怒火、妒火、怨憎之火,和这些火相比,你这点儿又算是什么呢? 鬼童说完,周身竟开始自燃起来。江藐分明看到二宝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别动。江藐厉声道,你伤了他,还拿什么威胁我? 唔也对哦。鬼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江藐深吸口气稳了下情绪,问:你这么做,能告诉我为什么么? 想要家。鬼童天真地眨眨眼,想要爸爸妈妈。 那就走正规途径,投胎去呗。 投胎?你当那么简单的? 鬼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似得发出一连串笑声,就算能投胎,我也不要。万一又去了那样的家里该怎么办?我又选择不了父母。 你江藐刚想进一步发问,突然就见二宝的身体发出一阵颤抖。紧接着,从他的鼻子里缓缓流出了鼻血。 呀,你一直这么捆着他,二宝的身体怕是就快撑不住啦!鬼童故作惊讶道,阴差哥哥,你要杀人啦? 糟了,二宝年纪小身体弱,再这么耗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儿。江藐咬牙将鞭子往自己面前一拉,把小鬼拖到自己身前。 我长话短说,咱们打个商量。江藐吸了下鼻子,我送你去投胎,过去的事儿咱们既往不咎。 我不要! 嘶,我说你这死孩子真是! 妈妈我好难受妈妈二宝的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声虚弱的呼救,他的眼神一时竟出现了原本的样子。 二宝!江藐当下心绪一乱,忙下意识放松了抓鞭子的力道。 嘻嘻!二宝脸上再次露出狠戾的笑容,你上当喽~ 鬼童话音刚落,只见一股黑色浊气便从二宝的身体里释放出来,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尖叫着朝江藐的胸口狠狠击去!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不好! 江藐猛睁大眼,慌忙用手去阻挡鬼脸。鬼童趁势挣脱了鞭子的束缚,伸出尖锐的指甲再次朝江藐刺去。 只听噌地一声,指尖狠狠穿过了江藐的身体。 唔!江藐闷声吃痛,捂住了被刺穿的胸口。 月亮从浓密的云层中悄然露出了头,照亮了鬼童得逞的笑容。 阴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江藐的身体缓缓向后仰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他的胸口是一个硕大的血洞。 鬼童上前踢了江藐一脚,继而发出连串笑声,悠然扭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就在它回头的瞬间,只见长鞭突然腾空再次朝它飞去,鬼童发懵,忙要阻挡,却被鞭子生起的风狠狠掀翻在地。 怎么会?! 鬼童惊讶回头,只见原先躺在地上的江藐,此时身上笼罩起了淡淡白光。随着光,他的身体逐渐化为了一张大白兔糖纸做的小纸人,趁小鬼还在发懵之际,迅速贴在了二宝的身上。 啊!!!鬼童发出一声尖叫,被生生从附着的身体里挤了出来,而糖纸人则在夺得了二宝的身体后,非常识时务的调头就往楼下冲。 干得漂亮伙计!鬼童身后传来江藐的声音,城隍庙汇合!那里有的是自己人,快去! 糖纸人脚下生风,一溜烟便跑不见了,临走还不忘朝江藐敬了个礼。 月食已过,江藐的运气又回来了! 骗子!!! 鬼童尖叫着也要跟下楼,被江藐生生挡在了面前。 只见他挑眉一笑:小朋友,还想往哪儿跑啊? 第9章 尾巴 没了二宝当威胁,江藐这下算是彻底没了负担,手中的长鞭绕在腕上,释放出了比先前更耀眼的白光。 他淡淡开口:小鬼,我不想跟你动手。趁还没酿成大错,乖乖跟我下去把情况交待清楚,兴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啥的。 鬼童闻言,咧嘴一笑:听不懂。 呵,个熊孩子,真到跟你讲道理的时候就又听不懂了?江藐紧了紧手中的银鞭,笑容渐敛,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 阴差,你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鬼童说完,周身登时释放出了一股黑气,将它包裹在内。那黑气江藐认得,正是他第一次前来时,萦绕在电梯间和张美兰家中的怨恨之气。 黑气越来越强,逐步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涡。同时间,漩涡中传来了无数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具象成为一张张孩童的哭脸。 妈妈爸爸我要妈妈!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死吧!死吧!! 哥哥,来陪我们玩儿呀! 月光光,心慌慌嘻嘻嘻嘻嘻! 江藐皱眉堵住耳朵,只觉得心脏被这鬼叫声弄得发紧,握鞭子的手上指节突出。 真是,吵死了。 江藐猛一抬手,腕上的长鞭便如一条银蛇般嗖地腾空,随着他的力道,直冲冲朝黑色的漩涡飞了过去,将其从中央劈成两半,发出声震耳脆响。 我说过没用的。 鬼童说完,分别置于两侧耳边的眼珠突然开始360度飞速转动,那团黑雾再次笼在一起,随之鬼脸的样貌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它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激得那些鬼脸也开始发出刺耳的哭喊,趁江藐被这声音干扰之时,鬼脸突然迅速旋转形成暴风,向江藐钻了过来。 江藐提气,侧身避开,精准躲过了一只哭泣着的鬼脸。那鬼脸见到扑空,猛个转弯再次调头钻向江藐胸口。与此同时,另外两只鬼脸也悲号着朝江藐卷风而来。 江藐纵身一跃,跳到了水箱顶端,轻笑一声:仗着人多是吧? 只见他两手迅速合十,口中振振有词,长鞭抖了一抖,随着他的指令竟瞬间一分为三,其中一头仍握在江藐手中,另外三头则是像被注入了灵魂,分别朝着鬼脸所在的三个方向冲去。 鬼童狞笑:就这样? 它说完,身边剩下的几只鬼脸再次逼向江藐。 别急,没完呢。江藐唇角一勾,继而低喝了声,散! 银鞭应声从主体断开,化为无数白光,四散开来,将那些鬼脸团团围住。 缚!江藐手心一握,白光顿时化为绳索,将那些哭号的鬼脸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光晕中,黑雾渐渐散去,鬼脸逐步化为了原本鬼童的模样。 江藐打了个响指,分散的长鞭再次聚拢为一条,将诸小鬼牢牢绑在了水箱上。 随后,他轻轻一跃落在地面上,缓步朝本体的鬼童走去。 现在能跟我回去了不? 见江藐一步步靠近自己,鬼童的眼中出现了恐惧,身体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想要爸爸妈妈好害怕!我好害怕! 到底还只是些孩子,江藐见它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软。他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有苦衷,留在这世间的灵魂大抵都有自己的苦衷。可也不能因此就去害人,你们说对吧? 他说完,朝鬼童伸出了手,难得冲它笑了下:跟我走吧。 鬼童低着头,一下下抽泣着,最后犹豫地缓缓伸出了小手,握住了江藐。 正当江藐刚松了一口气时,只觉拉他的手猛地向下一沉,他下意识去看被拉住的鬼童,却刚好对上了对方迅速转动着的眼珠。 江藐眸色一深,暗叫不好! 只见隐在鬼童脸上凹陷处的嘴越咧越大,逐渐形成了一个黑窟窿。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尸臭弥漫开来,随着它嘴唇不断地快速开合,江藐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耳朵里像是进了水般听不真切,恍惚间,江藐仿佛又听到了有人在哼唱着那首童谣 月光光,心慌慌,小小木盒空荡荡。 小朋友,上山岗,采花去换新衣裳 当视线再次变得清晰时,江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小山坡上。 天色将晚,火烧云将景物都染得血红。 打不远处走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手里像拎菜似地拎着个包袱,另一个背着个编织袋,看动作应该还有些重量。 在经过江藐身边时,两人都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径自走过。 夕阳西下,那二人均没有影子! 突然,从男人手里拎着的包袱里垂下了个东西。江藐定睛一看,竟是只黑紫色的小手。他呼吸窒了下,那哪是什么包袱,分明就是个襁褓啊! 江藐赶忙疾步追去,默默跟在了他们后面。 只见二人翻过了眼前的这座山丘,走上一条羊肠小道,又在一处湿地旁停了下来。随即一猫腰钻进了杂草丛。 当再次停下来时,天已彻底黑了。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就着这短暂的光亮,江藐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巨大榕树下赫然排放着一列列木柜。 豆大的雨点伴着闷雷降落,不时就宛若瓢泼。 二人边咒骂着鬼天气,边快速从身上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面前木柜上的小抽屉。 霎时间,一股腐败的尸臭钻进了江藐的鼻子。那两人也赶忙嫌弃地遮住口鼻,在将抽屉里的几张钞票摸出来收好后,其中一人迅速将手中的襁褓连带里面的婴儿一起扔进了抽屉里,锁上柜门。 另一人则将编织袋重重往地上一扔,麻利地解开了上面的麻绳,把手伸了进去。片刻,便掏出了团小猫大的东西。 借着间或划过的闪电,江藐看到,那竟也是个婴儿。 leiu leiu!(泰语:快点儿!) 处理完手中襁褓的男人不耐烦地喊着,快步上前帮另一人一起掏着编织袋里的婴尸,而后将她们一一锁进柜中,取走了里面放好的钞票。 男人迅速点了下钞票,又跟另个人说了几句,便一起冒雨跑入了夜色 待二人彻底消失后,江藐才来到了树下的柜前。他口中默念咒语,原锁在柜上的铜锁便突地弹开。 江藐镇定心神,随后猛地将抽屉拉了开来。 当那具紫黑色的婴尸赫然出现在江藐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用手遮住了鼻子。婴尸的脸上有一块凹陷的深坑,像是被石头砸扁的。这样特征不由得让江藐知晓,她便是被赵建刚豢养在阴牌里的那只鬼童。 大概是怕血污弄脏了柜子,每个抽屉底端还被垫上了废旧报纸,江藐瞄了眼报纸上的日期,应该是差不多十年前了。 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的那些小抽屉里,应该也都存放着婴尸。看到这些孩子就这样被锁在破旧的木柜里抛尸荒野,无人祭奠,江藐终归是不忍心。 他伸出一只手轻点了下婴尸的额头,轻轻念道:恰借西风,送君一载,黄泉路上,莫怨莫哀不对! 江藐打了个激灵,他竟感觉不到这孩子身上的灵魂! 就在此时,只见那婴尸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江藐的手。从她血洞般的口中,发出了喑哑的咯咯声。 伊撒娜伊撒娜伊撒娜 婴尸一遍遍重复着,与此同时,整排木柜都开始剧烈震动,传来了婴儿的恸哭。 江藐被这哭声震的体内血气翻涌,他拼死捂住耳朵却也无法阻挡魔音贯耳。他试图摸出自己的银鞭,打散这声音。却发现此时的自己根本丧失了法力。 对了,他中了鬼童的幻术,在对方的幻境里,它可以为所欲为。 一股热流顺着江藐的鼻子涌出,堵着的耳朵里也开始向外渗血江藐只觉一阵恶心,喉头一甜,哇地竟吐出口鲜血。 他双膝发软,跪在地上,用一只手强撑着地面。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内脏都会被震碎吧。江藐甩甩头,强迫自己凝神思考对策。 另一边,装有婴尸的柜子,抖动的越发激烈。一个个铜锁被相即震开,从中爬出了七八个婴尸,将江藐团团围住。 随着带头的婴尸发出一声尖叫,所有婴尸便一起向江藐猛扑了过来。 完了 江藐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出现,自江藐身边突然旋起了一股巨风,带着有些熟悉的荷香。 江藐顿时只觉得心脏一个抽搐,像是被人突然从水里捞了起来。 呼! 他一个大喘气睁开了眼,只见自己正悬空站在张美兰家天台的上空。 得救了? 江藐一低眉就看到了搂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又顺着手往上看,正对上了那张沉着的俊脸。 对方的另只手上此时还托着个看起来就贼他妈牛逼的大光球,一副我要毁灭世界的派头,中二到无以复加。 这不是他家隔壁那位好邻居么。 栖、栖迟江藐喊出对方的名字时简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这软弱无力的嗓音是怎么回事儿?! 你醒了。对方托着大光球,垂眸看了江藐一眼。 你怎么来了? 闻着味儿过来的。栖迟顿了顿,道,你今天吃了我的藕粉。 哦江藐点了下头,一句你是狗么,还闻着味儿过来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呀!!! 面对半路杀出的这位托球中二病,天台上的鬼童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栖迟眼底一暗,手里的大光球陡然就又亮了几分。 别杀!江藐一把拉住栖迟的手,冲他摇摇头,有些事还没查清楚,别杀它。 栖迟皱眉看了江藐片刻,手中的光球渐弱消失。 末了,他轻点了下头:听你的。那先抓起来吧。 江藐被栖迟一派轻松的语气逗乐了:说的容易,你抓个试试? 栖迟不语,直接隔空画了一道符咒,随着红光一现,符咒生生朝着鬼童飞去,化作一方罩子,将它牢牢罩在了里面。 收。 栖迟低声喊了句,罩子便迅速向中心收拢,最终连同鬼童在内,一起变成了一枚血色莲子,飞到栖迟掌中。 给你。栖迟将血莲子递到江藐手里。 江藐握着血莲子舔舔嘴角,末了冲栖迟尴尬地笑了下:学艺不精,让您老见笑了哈。 栖迟摇头,低声安慰道:别难过,它是挺难搞的。 江藐词穷,总觉得栖迟这话特像班上那种回回考满分的学霸在告诉你别气馁,这题是挺难的,让人感动中还隐隐带着些心塞。 对了,方才我在鬼童的幻境里听它一直在喊伊撒娜?江藐看向栖迟,你比我了解东南亚术法,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伊撒娜栖迟眼底流过一丝光,应当不是术法,是地名。 第10章 尾巴 江藐觉得自己睡了很沉的一觉,迷迷糊糊醒来,只感到头重脚轻。 眼前是间陌生的房间,但屋子里弥漫的那股清香却不陌生,是栖迟家没错。 江藐躺在大床上,侧目看向床头香炉里燃起的袅袅白烟,脑子里迅速又把先前发生的事全都过了遍 自己身陷幻境,受伤差点没命,被栖迟给救了 他把鬼童封在了一枚血莲子里,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花臂男的摩托车应该还停在玉潭小区楼下,也不记得锁没锁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还接了通城隍庙那边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已经派人把张美兰跟赵建刚夫妇送回家了,顺便还一并除了除屋里的晦气,让江藐联系下下面看这块能不能报销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还有,伊撒娜对,伊撒娜! 江藐猛地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好像受伤了,牵动伤口带来的痛感让他不由抽了口气。 嘶他下意识去摸上衣口袋里放着的烟。 受伤就别抽烟了。 门外传来个低沉的声音,栖迟手里端着个白瓷碗走进来。顺手就拿去了江藐刚叼在嘴里的烟。 江藐讪笑了下:嗐,习惯了。每回挂彩都靠这玩意儿止疼,管用得很! 栖迟不语。 得,不让抽就不抽吧! 江藐无所谓地挥下手,继而看向栖迟,别说,那小鬼头中文说的还挺溜的哈。 它在这里呆的时间可不短了。栖迟边说边取过瓷碗递给江藐,你受伤损了肺腑,先把药喝了。 不忙,先说正事。江藐推开瓷碗问,那个伊撒娜,你说是个地名? 先喝药。 江藐这会儿一门心思都放在伊撒娜上,哪还顾得上喝什么药。可看了看面前的人,一副你不喝药我不说,反正我又不急的样子,只能轻叹口气,点点头接过药一口气给闷了。 亲眼看着对方把药喝干净,栖迟才操着他特有的低沉嗓音,娓娓道:你睡着的时候我又去查了下,伊撒娜是泰国的一个村子,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案件。当时这个村贫穷落后,村民怀孕或是刚生下的孩子养不起,就总与一个叫伽潘的阿赞做交易。 交易? 嗯,交易。栖迟顿了顿道,你知道在泰国堕胎是违法的,这个伽潘会帮村民料理一切不被发现,在带走他们孩子的时候还会给上村民一笔钱。 江藐又想起了在幻境中他发现那些婴尸都没有灵魂,不由下意识握了握拳,咬牙道:他要这些孩子,该不会是 做阴牌,养小鬼,再以高价卖出。 操! 江藐一心烦就总想抽烟,伸手去够被栖迟放在一旁的那支香烟。 栖迟默不作声地把烟先一步拿回手上,随着一缕火光,香烟化为灰烬,方才继续道:刚出世甚至未出世的孩子被剥夺了活着的权利,就连灵魂也被亲生父母出卖,怨念自然非比寻常。伽潘就是利用这股强大的怨念,才制出了能量巨大的阴牌这件事后来终于被泰国警方发现了,他们在伊撒娜附近的荒郊找到了那些用于存放婴尸的木柜。据带头涉案的村民说,为了遮人耳目,伽潘让他们用这个木柜来做交易。趁着天黑,他们会把婴尸锁进木柜,等伽潘来取,再把钱放进柜子里。 江藐只觉得胸口这会儿一个劲发紧,深吸口气问,那个伽潘,后来抓到了么? 伽潘死了。准确来说,是被自己豢养的小鬼反噬了。 妈的,该他! 栖迟沉默地看着江藐,低声问:鬼童怨气不消,难入轮回。你可有想法? 江藐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颓力道:没想法,等我一会儿再联系下地府看看怎么处理吧诶小花哥,就让我抽一支吧,别闹了。 栖迟眼底一暗:你说什么。 江藐掀开被子,边下床开窗边说:就一支,我去窗户边儿抽。 岂料话没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将江藐一把拖了回来,掀翻在床上。 嘶,你干?江藐被扯痛伤口,倒吸口凉气。紧接着高大的身影便栖身覆了上来,江藐顿觉一股强势的气场弥漫在他四周。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怵:我,真就只抽一支。 你刚刚,叫我什么?栖迟的嗓音此时听起来异常低哑,眼里带着几分茫然。 小、小花哥。江藐尴尬地笑了下,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顷刻间,栖迟只觉得胸口的某个位置就像被布满荆棘的藤蔓缠绕,猛地收紧支离破碎的记忆里,那人一袭霜色长衫,立于菩提树下。回眸间,他轻勾唇角,用调侃的语气笑道:幸而今日你遇上了我,不然可就遭殃了,小花哥。 喂栖迟,你还好吧? 江藐的声音唤回了栖迟的神志,他怔怔看着对方的眼睛,直到江藐抬手去撑他的身体,表示自己的伤口被压到了,栖迟才慌忙松手。 怎么了?江藐活动了下被栖迟抓痛的手腕,皱眉问。 你可曾到过须弥山? 哪儿?江藐被问懵了。 西方净土。栖迟眼中压抑着复杂的情绪,极乐世界。 江藐笑了:拜托大哥,我是阴兵。像咱这样的小爬虫,哪儿有资格去什么极乐净土啊!地狱十八层我倒是熟,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跟你讲讲? 栖迟沉默了,他看向江藐被自己抓出了红印的手腕,闷声道,抱歉,我拿药给你。 嗐,拿什么药!江藐晃晃胳膊,逗弄道,放心,没断! 说罢,他佯作思索:不过你这住18楼的大佬果真厉害,日后咱俩要是真有一战,我还挺有压力的。 无妨,我只是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兴许哪天想起来便自行走了。况且,我是个讲道理的。 哈,就是你这样的才最难缠!江藐摇头笑道,真要是等你哪天想起了桩什么血海深仇,还不得毁天灭地啊? 肚子里发出咕噜一声,江藐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除了刚喝下的那碗药外,今都还未进一丝粥米。 栖迟,你饿不? 栖迟起身:我煮了云腿青笋粥,盛一碗给你。 江藐两眼放光:妙啊! 栖迟走了两步,停在门口,低声道:我并不讨厌那个称呼。 哪个? 栖迟喉头动了动:小花哥。 江藐嗤地笑出声,点点头了然道:好的,小花哥。 栖迟看向江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沉默片刻后还是没说出口,转身去了厨房。 看着栖迟消失的背影,江藐敛去笑意。 两人现下的关系虽称不上完全对立,但他既然带着要将地府名苑清理干净的任务,也委实跟这里的住户算不上什么朋友。再者他与栖迟不过也就几面之缘,对方为何愿意对他出手相救?加之此人本领过于高强,其术法也与寻常山精树怪、魑魅魍魉完全不同路,绝非寻常花妖。 江藐心下暗暗思索,还是该到判官那里好好探探这栖迟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咚咚 窗外发出一阵响动,江藐侧目看去,只见一条蜥蜴尾巴正在一下下很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户。 接着,一个笑脸儿贴在了玻璃上,冲江藐吐了吐细长的舌头。 江藐笑了下,看来真是饭点儿到了,小宝又跑来蹭饭。他起身打开窗户把小宝放进来,小宝围着江藐开心地爬了几圈,伸出小爪甜甜地喊了声:爸比!饭饭! 江藐边把小宝带出卧室,边对厨房喊:小花哥,你儿子又来蹭饭了哈! 小宝原本开开心心地正打算往厨房爬,岂料刚进客厅就瞬间停住,继而十分紧张地开始贴着地板细嗅,嘴里发出小狗般呜呜的防范声。 怎么了小宝?江藐好奇问。 嘶哈!小宝哈出口气,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快速朝着栖迟的书房爬去,一头撞开了门。 弟弟!小宝窜上了书柜,四肢扒着柜边儿,冲一只小木盒吐了吐细长的信子,弟弟! 江藐微眯了下眼,他感受到木盒里装着的正是那颗血莲子。想必小宝也是感应到了鬼童的气息。 此时的木盒里发出一阵颤动,江藐垂手轻轻打了个响指,银鞭便应声缠上了江藐的手腕。 小宝,你让开。 他深吸口气,缓步走向了书柜。 第11章 尾巴 木盒的颤动随着江藐靠近的脚步越发变得剧烈,他腕上的长鞭释放出荧荧白光。江藐提了口气,伸手想要尝试触碰木盒,心说别是栖迟的封印不好使了吧。 江藐。身后人唤住了他,皱眉道,受伤了就别乱跑。 江藐挑眉笑了下:我说小花哥,你这封印靠谱么?我看里面这位这会儿上窜下跳的,就快蹿上天花板了。 栖迟几步上前,将手一抬,木盒便径自打开,血莲子听话地飞入到栖迟掌心,红光一明一灭。 爸比,弟弟在里面!小宝扒着栖迟的腿,仰脸儿看向他,为什么要把弟弟关起来? 小宝,那不是弟弟。江藐朝小宝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后去。 小宝笃定地摇摇头:是弟弟! 鬼童附过二宝的身,沾了他的气息。栖迟沉声道。 与此同时,他掌心的血莲子又是一阵躁动。 江藐看向莲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它像是有话要说。 那让它说呗。 栖迟点点头:你和小宝往后些。 江藐拉着小宝向后退了几步,栖迟将血莲子轻轻掷向地面,地板上瞬间便显现出了一个法阵。 弟弟! 随着小宝激动地喊叫声,只见鬼童蜷着身子出现在了法阵的正中心。 你就是小宝?鬼童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宝,目光落向他身后的尾巴时突然冷笑了声,语气中带着轻蔑,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小宝没听出来鬼童是在挖苦自己,朝它晃了晃尾巴,天真地问,弟弟有没有? 当然没有,你这个怪物。鬼童冷声道。 欸我去,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可爱。江藐忍不住吐槽,自己一身白毛,还说人家是妖怪。 你有什么话要说?栖迟看向鬼童,淡淡道。 鬼童明显有些惧怕栖迟,避开了他的目光盯着小宝道:咱们做个交易吧,我可以把牌借你寄生,你去告诉爸妈,让他们继续供奉这块阴牌。只要爸妈自愿同意了,他们阴兵就管不了。 江藐气笑了,当着他的面儿做交易,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气归气,理儿确是这个理儿。佛牌本就是用于让宿主和供奉者缔交契约的媒介,只要双方自愿,他们地府就无权干涉。 小宝,你也想回家的对吧?也想重新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永远和他们在一起是不是?鬼童继续道,现在你有机会了,只要有了这块牌,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鬼童话毕,带着颇为得意的笑容看向小宝,等着他答复。而小宝沉默了许久,突然冲鬼童眨了眨眼,晃着他的尾巴问:弟弟喜不喜欢尾巴? 鬼童被小宝的问话整得有些懵,以为他根本就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不耐烦道:什么尾巴不尾巴!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小宝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鬼童,最后缓缓摇了摇头,嘟囔着:你真得不是弟弟弟弟喜欢长着尾巴的娃娃,我也喜欢,我跟弟弟一人有一只。爸爸也喜欢娃娃,妈妈也喜欢,可是你不喜欢。 小宝边说边往江藐身后退,你不是弟弟。 不是你弟弟又怎样!鬼童有些急了,你不是想回家么,那就快答应啊!只要是你开口求他们,爸爸妈妈一定会同意的! 不可以了。小宝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其实小宝都知道的,小宝和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这样的小宝,会吓到他们的 江藐心中蓦地一惊,原来这孩子什么都知道。 小宝用小爪子揉了揉眼睛,轻轻道:小宝想回家,只是想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说声再见,之前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过再见呢 哈!莫名其妙!鬼童怒极反笑,凄厉道,说什么再见,能留下来不是更好么! 小宝连连摇头:小宝还想像以前那样,吃到妈妈做的饭,骑在爸爸的脖子上去玩具厂,去幼儿园里玩沙子、晒太阳所以等小宝说完了再见就要去投胎了,小宝还要当爸爸妈妈的孩子!等小宝长大了,还要保护弟弟,不让弟弟再被坏人抓走! 小宝说完抬头看向江藐,认真地问:爸比,我还能给爸爸妈妈当小孩么? 能。江藐心里这会儿有些发酸,他吸了下鼻子,冲小宝笑了下,一准能。 笨蛋!你以为选择父母是你说的算的么?!鬼童歇斯底里,要是说的算要是说的算的话我又、我们又笨蛋!笨蛋!!! 喂,小鬼。江藐看向鬼童,淡淡道,方才看你说的起劲儿就没好意思打断,现在我不得不提醒你,由于你先前有了伤害二宝的实质行为,所以我必须带你回去接受处理。你想的法子虽然不错,但已经没意义了。 末了,江藐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关于伊撒娜的事,放心,我会跟下面说明情况的。 伊撒娜伊撒娜 提及这个地方,鬼童周身再次剧烈颤抖,恸哭起来。听着鬼童撕心裂肺的哭喊,江藐只觉得的心也在跟着下沉。 小宝有些疑惑地看着法阵中心的鬼童,尝试着想要上前,被栖迟拦下。 他抬头看看栖迟,扭过身去冲鬼童勾了勾尾巴,小心翼翼地问:要摸摸么?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鬼童有些迷茫地看着小宝的尾巴,小宝冲它笑了笑道:小宝每次不开心,就会摸摸尾巴,然后就开心了。你要摸摸么? 不要!鬼童别过脸去。 和小宝一起去投胎吧。小宝又将尾巴向前伸了伸,爸爸妈妈都在等你呢,别让他们等太久啦。 他们才不会!鬼童大声反驳。 小宝:会的。 不会! 会。 不会! 小宝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喂小鬼,这世上虽然会有你遇到的那种人渣父母,但更多的父母还是会期待着孩子的降生,而后把最好的一切送给他。江藐看向鬼童,轻声道,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孩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你也有所期待的吧? 趁江藐说话,小宝快步上前,尾巴总算触碰到了鬼童的小手。 鬼童下意识一颤,看向小宝。 小宝冲它扬起个大大的笑脸:打勾勾,一起重新去当小朋友吧! 打勾勾? 嗯,打勾勾! 鬼童犹豫地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尾巴,缓缓伸出了手。 那之后,江藐接了通地府的电话。科长说领导已经联系好了泰国当地的地府接应,让江藐火速将阴牌带往那边,交由当地寺院的龙婆净化。 放心吧小江,你打的那份报告 boss看过了,他说既然鬼童也没真酿成大错,只要后期在当地寺院修满了功德,还是能去正常投胎的哦,这事儿那边的地府也同意了。 成,知道了。 电话那边的科长还在没完没了地说着些什么,江藐也再没仔细听。他兀自走到窗边,看向漫天红霞,思绪放远。 念及近日所发生的一切 还没来得及与父母道别就遭受了不幸的小宝;为此陷入到无限负罪感,留在玩具厂迟迟不愿走出的赵建刚;一面无法接受小宝的离去,一面又恐惧他会回来伤害二宝,从而生出巨大执念,导致小宝既不能回家又不能入轮回的张美兰;被赵建刚带回家中,借以守护他唯一能接到儿子的那间玩具厂的阴牌;曾被上一任父母无情出卖,而今只想替代二宝占有其父母的鬼童 其中勾连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反正挺感慨。 江藐摸出支烟点燃,徐徐吐出口烟圈,出言打断了电话那头仍在讲个没完的科长。 劳驾,飞泰国的机票,帮我走个报销。 挂了电话,太阳已彻底落山了。 客厅里没开灯,只剩下残留的最后一丁点余晖落在不远处的香炉上。 说了不要抽烟。身后人的五官藏在阴影里,听得出来语气里透着不悦。 江藐微微愣了下,随即摇摇头:嗐,又忘了。 身后人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声问道:你有心事。 江藐弹了下烟灰,自嘲地笑了下:没事儿,才来阳间水土不服,圣母心泛滥了。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掐灭,继而懒散地斜靠在窗台上看向栖迟,道:我得去趟泰国,把那小鬼送到当地寺庙去。地府来电话说,只要它功德满了,就能走正常的转世流程了。 何时走? 就这两天吧,手续办下来就走。江藐微微垂下眼,又恢复到了以往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小花哥。 嗯? 江藐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冲栖迟扬扬下巴:一直没顾上问,为什么帮我? 栖迟的眼底流转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站在黑暗处半天不发一言。 这次江藐没开口打趣,只是静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栖迟方才开口:你先前就曾问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人。他顿了顿道,等你。 等我?江藐挑眉,等我干什么。 栖迟缓缓摇了下头:不记得了。 哈。江藐被气笑了,不是吧大佬,又来这套? 是真不记得了。栖迟看向江藐,眸色暗沉,脑海里都是些零散的记忆,碎到我自己也拼不起来。 他喉头上下动了动,沉声说:只知道你于我来说极为重要,至于为何重要,又为何要等,我真的记不得了。或许之后会记起来吧。 这是什么梗,前世今生?现在很流行啊。 江藐直起身又朝栖迟凑近了几步,在确认对方的眼神中的确没有欺瞒后,他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难不成你上辈子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为了大爷我断送了卿卿性命,却仍是念念不忘?江藐托着下巴,佯作思索,哦不,你是花妖。那就应该是哪个万花国的仙子觊觎本大爷美貌,触犯天条被贬下界,还把你变成了男儿身啧,实属是可惜啊。 我看你倒还挺了解人间的电视剧的。栖迟挥掉了江藐想要来勾他下巴的手指。 废话,都说了这种剧现在特流行,我们地底下的小姑娘都可爱看了。江藐走到墙边打开了客厅的灯,无所谓道,也罢,反正你是住18楼的大佬,肯定是最后一个才解决的。就先留你再好好想想吧! 话及此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来地府名苑那天做过的梦,喃喃了句:我也想想。 第12章 尾巴 江藐没想到,栖迟居然真的愿意陪自己来泰国。先前不过只是随口说了句对方比自己了解东南亚,要是能陪他走一趟就好了。岂料第二天这位居然真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在他家门口。 也是,谁让自己对他很重要呢。 再说,有个会放超级大光波的满级大佬陪在身边,终归是能让他此行省下不少心。 念及此处,江藐心情颇好地戴上耳机,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好好补个觉先。 一旁的栖迟正不慌不忙地翻看本杂志,间或端起边上放着的红酒抿上一口,颇有些成功人士的味道。托他的福,一句路远,坐着舒服些就让江藐的舱位直接从经济升级为头等了。 欸,大佬。江藐取出一侧的耳机问,你这都是打哪儿来的经济来源啊? 栖迟翻了页杂志,头也不抬道:闲暇时,偶尔帮人看看风水。 欸,这年头风水师好当么,赚么?江藐被勾起了兴趣。 够花。栖迟侧目看了江藐一眼,轻笑了下,不过不稳定,比不上你们公务员。对吧,江sir。 嗐,你可拉倒吧!江藐挥挥手,我们这行常年都是阴阳两界跑,吃力不讨好,活多钱又少。加上近两年想来当阴差的越来越少了,大伙平时都是一人干好几个人的活。 你栖迟顿了顿,沉声问,就没想过转世投胎么? 我没办法。江藐用手指了下自己的胸口,不以为然道,这里,是空的。没得灵魂。 为什么。 不知道啊,好像一直就没有。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全凭一口灵识吊着。 江藐伸了个懒腰,半垂着眼道,所以我才搞不懂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强执念。放着轮回转世的阳关道不走,偏在这不阴不阳的地府名苑里死耗换作是我啊就 江藐话说到后面越变越轻,他阖上眼,呼吸渐渐变沉,毕竟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怎么睡觉。 觉察到对方居然睡着了,栖迟唤来空姐要了条薄毯,帮他盖上。 睡梦中的江藐没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颓丧模样,五官倒显出了几分雅来。他轻轻歪着头,一侧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另一侧的耳机则是悬挂在椅子上。 栖迟捡起耳机,迟疑片刻后将其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里面没有音乐,是一段下雨的白噪音。雨声不急不缓,一直以平稳的节奏下着。间或还有几声蛙鸣和雨水打在叶片上的声音。 栖迟微微侧身关闭了遮光板,好让江藐睡得更安稳些。对方的话此刻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江藐为何会没有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栖迟竟也在这轻浅的雨声中蒙眬睡去。 他的梦中,也在下雨。 天地一片墨色,那人披蓑戴笠地坐在天地间。背靠青石,手执长长的钓竿。他半垂着眸子,似是在看雨,又像是在等鱼。 钓竿微微沉了下,他欣喜地扬手,只见钓竿那头竟无鱼无钩。他扯回钓线,从鱼篓里团出些鱼饵黏在线上,又给抛了回去。 原来此人并非在垂钓,而是在以一种极为打发时间的方式喂鱼。 栖迟就这样默默看着他,直到对方也发现了栖迟的目光,抬眼朝他招了招手。栖迟很想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急于告诉那人,自己不是不想到他身边去,可话到嘴边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那人像是猜到了什么,眼底流过一丝无奈,可嘴角仍是轻轻扬起。他将鱼篓里剩余的饵掰碎洒进湖里,随即起身掸了掸露在蓑衣外沾湿的衣摆,转身走向雾霭深处 别走栖迟喉头发酸,可仍是发不出半个音节。眼睁睁见那人渐行渐远,一股强烈的不甘与恨意涌上心头。栖迟的视线所及之处开始变得赤红,空气中也渐渐弥漫起了血腥气。他想展开疯狂的杀戮,想毁天灭地,想找一人发泄心中难以平复的愤怒,无论是谁。 别走! 栖迟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耳机里依然播放着下雨声,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接连几次才觉得稍稍缓和了些。 他看向身边的人,发现对方此时也正看着他。目光交汇的瞬间,对方淡淡一笑,问了句:做梦啊? 顷刻间,这双眸子竟与梦中人交织在一起。 嗯。栖迟皱眉应了句。 唔看来不是什么美梦。江藐托着腮,半眯着眼打量着栖迟,末了悄声问了句,怎么,妖也会做梦?我当只有人才会。 栖迟拧开瓶水喝了口,把那股难消的烦躁又往下压了压,方才沉声道:一般不会。 顿了顿,他又说:我好像梦到你了。 哈?江藐挑眉,梦到我能把你吓醒?我怀疑你是在骂我。 你梦到我什么了?江藐托腮看着栖迟。 你在钓鱼。 钓鱼?江藐忍不住笑出声,钓个鱼至于把你吓成这样么? 江藐。栖迟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沙哑,你当真没去过须弥山? 真没有。江藐耸耸肩,反正我是没印象。 那你栖迟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胸口一热。他皱了下眉,从里侧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血莲子,只见血莲子正在微微泛着红光。 怎么了?江藐问。 大概是快到了,里面那位有感应。栖迟边说边闭上眼,片刻后重新睁开,对江藐轻声道,它说它从没坐过飞机,晕机了。 晕机?晕个鬼的机啊!江藐失笑道,你把它给我,让我跟它说两句呗。 栖迟点点头,将血莲子放入江藐手心道:你尝试把灵识注入进莲子里。 好。江藐握住莲子,闭上了眼。 短暂的一片黑暗过后,江藐见到了鬼童。此时的它面色痛苦,见到江藐后微微愣了愣,还是做出一副倔强的样子。 你来干嘛?鬼童没好气道。 能干嘛?第一次听说鬼会晕机,来看个新鲜呗。 哼。鬼童冷哼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小鬼。江藐走近一步,轻笑了下,马上就能轮回了,新爸妈铁定对你好,到时候吃香喝辣,一准儿把你供成小祖宗。 骗鬼呢。鬼童低头闷声道。 爱信不信。江藐挑挑眉,无所谓道,反正我是提前替你打探好了。 鬼童闻言猛然抬头:真的?! 假不了。 那我、也会有新衣服穿,有玩具玩么? 到底是孩子,江藐在心中偷笑了下,表面却还是不疼不痒地点点头道:当然。 他们会带我去游乐场么?我可以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么? 会,可以。 是么?真好。鬼童喃喃。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藐竟觉得此时鬼童的眼中泛起了憧憬的光。 准备一下,咱马上到了。江藐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不忘又叮嘱了句,在庙里记得要听龙婆大师的话,好好修行。 喂,阴兵!鬼童在身后唤了声。 江藐回过头。 鬼童默默看了江藐会儿,突然朝他快走了几步,张开手臂环抱住了他的腰。 虽只是短暂地抱了一下,但江藐还是僵住了。 谢谢。鬼童的脸上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 虽然古怪,可这笑容却是真的。 江藐从微怔中回过神来,不由地轻轻勾起唇角,伸手摸了摸鬼童的头。 乖了。 愿你早日迎来新生,让家不再只是奢望。 刚出机场,江藐便接到了阴差调遣科的电话。 喂,科长。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小江啊,到了吧? 恩,刚出机场。江藐边拖着行李箱跟在栖迟身后边道,泰国驻地办的同事已经到了么? 哎哟正要跟你说这事儿来着,这两天刚好赶上新一届的百鬼夜行,驻地办的同事都被临时借调去维护治安了,明天才能抽出空来带你到戈达寺见龙婆。你那儿现在应该也挺晚了吧,要不先找个宾馆住一夜? 我自个儿去也成啊。江藐看了不远处的栖迟一眼,我还带了帮手的。 帮手?电话那头顿了顿,带家属地府可不给报销的哦。 江藐咂了下嘴:不劳您操心。 要我说你们要不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一夜,人家龙婆跟驻地办的同事关系好,你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冒然前去,万一让人家觉得失礼就不好了。咱们可是泱泱大国,万不能失了大国礼数啊 科长本还想在啰嗦几句,被江藐及时打住。 行吧,那我先找个住处去。 成,记得不要超过住宿标准哦,不然不给报销的。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挂断了。江藐将手机揣进兜里,朝栖迟快走了几步。 刚地府来电话,接咱们的人临时有事被借调了。总之今晚就先找个地方住一宿吧。 栖迟轻点了下头。 江藐上下打量了栖迟片刻,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小花哥,是这样哈!你知道我们公务员出公差都是有严格的餐标和住宿标准的,这个住宿条件嘛自然就不是那么的 选个好的。像是听懂了江藐的言下之意,栖迟淡淡一笑,很识时务的来了句,费用我出。 得嘞! 江藐打了个响指,瞬间体会了一把被霸道总裁包养的感觉,心说这人还真是带对了,根本就是个行走的钱包啊! 真.中国好邻居! 第13章 尾巴 也不知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鬼日子,江藐接连定位到的几家豪华酒店通通爆满。别说是豪华酒店,就连退而求其次的普通宾馆都没了! 不仅如此,今晚路上空前的堵,压根儿打不到车。没法子,俩人只能腿儿着走街串巷的满城找能住宿的地儿。 此时的天已黑透了,但气温却丝毫不减。几声闷雷过后,居然还跟着下起了雨。 啧,什么运气。江藐抹了把钻进脖子里的雨水,只觉得一片黏腻腻的十分不适。 栖迟皱眉:不用避雨决么? 江藐捋了把脸上的水,朝前方一指:费那劲干啥?喏,那儿就有商店,咱买把伞去不就完了! 他说罢便将手撑在头上,朝不远处那座亮着盏小黄灯的商店跑去。 看着雨中人奔跑的身影,栖迟手下原本流转着的避雨气流被他悄然散去。索性,他也就任由雨水打湿,缓步跟上了江藐。 小卖店开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四周的店铺此时都已关了门,唯独剩下这一家。 店老板是个有些秃头的中年人,此时正腆着肚子坐在摇椅上,专心致志地盯着一旁的泡面盒,等面泡好。 小卖店的门外还延伸出了一个雨棚,雨棚下靠墙的台阶上整齐摆放着一排红色饮料,上面都插|着吸管。 这是江藐边掸身上的雨水,边打量着那些瓶子。 给它们的。栖迟朝黑暗的巷子深处扬扬下巴。 江藐顺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巷子的墙角下竟蹲着好几个通体灰色的小鬼。它们光着上半身,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红色饮料,却像是畏惧江藐他们一般迟迟不敢靠近。 在这儿见到红色饮料打开摆放在外,一般都是用来招待这些过路的阴客。 江藐点点头:它们八成是怕我,咱赶紧买了伞走人吧,别影响了别个。 老板!江藐来到门口撩开了小卖店的线状门帘。 中年男人听到有客人,不慌不忙地抬起头:$@!$@ ?江藐听懵了,边比划动作边试图解释着,外面、哗啦啦啦啦下雨!撑伞、伞! oh! 老板还真听懂了,起身从身后的货架边上拉出个纸箱,从中拿出一把黑伞递给了江藐。 果然,肢体动作是最好的语言!江藐忙伸出手比了个二。 老板皱眉摇头,耸了耸肩膀,把空荡荡的纸箱亮给江藐看。 没事没事!江藐摆摆手,回头对栖迟道,要不咱俩先打一把? 好。栖迟接过伞撑开,我来打,你往我身边靠靠。 先等下。江藐说完再次回头看向老板,指指外面接连比划道,天黑了、要睡觉、没地方住! 老板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而后叽里呱啦又说了一长串。见对方完全听不懂,也跟着干着急。 他的意思大概是最近有节庆,很多客人都把宾馆住满了。他知道有一家肯定会有空房,但闹鬼闹得太凶,不建议我们去住。 江藐一脸惊讶:大佬,你老家泰国的?看着不像啊! 也只是听个大概。栖迟淡淡道。 江藐:那你赶紧问下老板这家宾馆的位置!鬼嘛,咱最不怕的就是鬼了。 好。 屋外,雨下得更大了。 从小卖店出来后,栖迟撑着伞,同江藐并肩走入夜雨中。路面的积水在他们经过时,微微荡起波纹。 江藐甩甩滴水的头发抱怨道:雨都下那么久了,怎么还这么闷热? 一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搭在肩上,将他又往自己身边揽了揽:靠近些。 看着朝自己微微倾斜的雨伞,江藐忍不住扬起嘴角。 小花哥,你看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温柔博学还法力高强。将来谁跟了你,算是享了福了。江藐顿了顿又道,所以啊,你守着那破楼干嘛?不如继续四海游历去,反正你们妖族的事儿也不归我们系统管,只要你离开,以后别为非作歹,我的任务就算完成!如此一来,你省事儿,我轻松,咱俩各得其乐 身边的脚步突然停了,江藐话没说完,见状疑惑地看向对方。只见栖迟也正凝视着自己,眸色暗沉。 恍惚间,栖迟眼中浮现出的,又是那个穿着雾色长衫的身影转身离去时的样子 栖迟一把狠狠抓住了江藐的手腕,低声逼问:你又要赶我走? 他的语气泛着寒意,还夹杂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阴鸷狠厉。 江藐赶忙摆手: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跟你之间有这么一层拆迁办与钉子户的尴尬关系在,明明相处的很融洽不是?还有,什么叫又? 栖迟不语,仍是锁着江藐的手腕不放,死死地盯着他,直把江藐盯得犯怵,另只手悄然握住了银鞭。 过了许久,栖迟周身的戾气才渐渐消散,恢复成了原先那副平和沉稳的样子。 咳,栖迟? 抱歉。栖迟松开抓江藐的手,缓声道,最近做了个梦,一不小心就错乱了。 江藐听后不禁失笑:你这,合着刚刚发癔症呢? 抱歉。 江藐看着栖迟若有所思,但最后也还是只笑了下道,没事儿。 此时,巷子外投来一道光,就见辆计程车停在路边,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乘客。 江藐眼前一亮,忙朝着计程车拼命摆手。 司机看到有客,驾车朝江藐驶来。 快上车。 江藐扯了下栖迟的袖子,率先钻进了车门。 抵达那间闹鬼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司机在大老远的地方就靠边停了车,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往前挪一米。无奈,二人只好又合撑着一把伞步行走了一段。 你说,这酒店跟咱们地府名苑比,哪儿更凶?江藐碰了碰栖迟的胳膊肘,调侃道。 栖迟淡淡一笑:阳世怕没几个地方能凶得过地府名苑吧。 江藐挑眉点点头:也是。 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夜空,一张哭泣着的脸赫然出现在了江藐面前。 我去!江藐下意识向后退了步。 他仰头看了眼坏掉的路灯,朝它打了个响指。只见路灯明灭了一下,颤颤巍巍地亮起来。 周遭事物在惨白的街灯下显露出来,原来方才那张哭泣的脸是一尊等人高的天使雕像的头。 大概是时间太久,天使的头已经从中间裂开了。半边脸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和大小不一的蘑菇,衬托的它的表情更加阴森古怪。 江藐推开掉漆的铁门栏,无语道:这样的地方居然还在营业? 看起来像是个度假村。栖迟的目光锁向远处一座斑驳的泳池,思索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地方,还挺凶的。 管他凶不凶,能避雨就行。江藐无所谓地经过那些破碎的雕塑,径直朝着布满藤蔓的中央大堂走去。 酒店内部的光线依旧昏暗,明明挺排场的地儿在这样晦暗的光照下也显得脏兮兮的。 前台是个长得黑溜溜的老头儿,看到来者后脸皮僵硬的向两边咧开,露出排大黄牙。 Sawadee Krub。 啊,萨瓦、萨江藐回头看向栖迟:你跟他说? 栖迟点了下头。 大佬就是大佬!江藐伸出拇指比了个赞,转身摸着烟盒到外头屋檐下抽烟去了。 他点燃支烟抽了一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从兜里翻出一枚水果糖,剥开放进嘴里。而后快速的将糖纸折了几下,朝天空一抛。 白光一现,糖纸做的小人儿甩甩头飘到了江藐眼前,朝他敬了个礼。 精神不错嘛。江藐看着小纸人笑笑,今儿晚上就交给你了! 小纸人挠挠头头,像是不明白江藐什么意思。 看我干嘛?不懂什么意思? 小纸人点点头。 把风,把风明白吧? 小纸人在空中跳跃了几下,又朝江藐敬了个礼。 乖。江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纸人的头。 工作人员说今晚下雨,他们好多房间都漏水。现在只有一间大床房能住了。 啥?!江藐失笑道,这么大酒店就剩下一间房了? 栖迟点点头:还有间套房,但是没热水。 江藐揉揉酸胀的额角,挥挥手道,罢了罢了,大床就大床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江藐说完,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电梯走去。 等等。 怎么的?江藐回头。 电梯、坏了。 酒店房间用的还是传统的钥匙牌,屋内的环境倒是还好。只是被子摸起来有些潮潮的,好在没什么怪味儿。 江藐掀起个床脚坐在边上,无奈叹道:这酒店管理也太差了,既然是经营起码也该有个经营的样子吧。 刚刚顺便问了下,这家酒店之前是个日本开发商投资建的,原本是想打造个温泉度假村。但后来资金出了点问题,这里就被以很低的价格租给了当地的村民经营。 怪不得。 栖迟脱掉外套挂在晾衣架上,随手打开屋内的空调,把温度调高,回头道:你先去洗澡吧。 江藐摆摆手:没事儿,你先洗! 栖迟倒也没客气,点头进了浴室。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江藐烧了壶开水泡了杯茶打算先驱驱寒。结果,茶毫不令他失望的发霉了。 江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一口口啜着热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间。 发潮的电视柜上挂着张老照片,是几位农妇拎着小包袱正在田垄间散步。照片已有些褪色了,但仍是能看出农妇们的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 江藐站起身,又凑近了几步观赏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地方他曾经在哪儿见到过。 而另一边在栖迟挂着的外套里,血莲子正发出妖异的色彩。 浴室门砰的被打开,只见栖迟沉着脸,穿戴整齐地从里面快步朝江藐走了过来。 要不是他湿着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江藐甚至以为这哥们儿洗澡是不脱衣服的。 出来。 栖迟低声唤了句,他外衣口袋里的血莲子便嗖地一下飞到了他掌心。 是这儿么?栖迟的话是对着那枚莲子说的。 只见莲子飞向墙上的老照片,一下下狠命地撞击着,仿佛是要将这幅画撞穿似的。 江藐瞬间感到脊背一麻,他想起来了,这个田垄他曾在鬼童的幻境里见到过。 就是通往那排木柜的必经之路! 伊萨娜江藐吞了口唾沫看向栖迟,这就是伊萨娜! 第14章 尾巴 江藐话音刚落,只听窗户一阵剧烈的颤动。小纸人贴在玻璃上,拼命砸门。 江藐赶忙将手一挥,窗户猛地打开。小纸人嗖地一下便飞进屋里,躲在江藐身后瑟瑟发抖。 怎么江藐话音未落,只觉一股强大的阴煞之气如龙卷风般的跟着就要钻进来。 栖迟将他往边上一推,江藐重心不稳一下栽到了床上。 当心! 江藐短促地喊了声,栖迟一个闪身避开了那股煞气,紧接着凭空迅速画了个咒文,朝着煞气推了过去。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只听煞气在接触到暗红色的咒文时赫然发出了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急转弯窜出了窗户。 江藐赶忙跃起,将窗户锁死。 他长吁口气,伸手让小纸人跳到了他的手掌上,皱眉问道:什么情况? 小纸人顺着江藐的手臂爬到他肩头,凑近江藐的耳朵。 你是说有人开坛做法,操纵了这股怨气袭击我们? 小纸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而后再次覆在了江藐耳朵边。 它说什么。栖迟沉声问。 它说,那人不是要袭击我们。江藐转头看向栖迟,失笑道,是要袭击我。 他说完,再次看向小纸人:知道那股怨气的来源么? 小纸人原地跳了跳,随后蹦上窗台。 随着它手指的位置,江藐透过窗朝庭院里看去。 一道闪电霎时划破天空,只见破败的后院里错综遍布着若干大大小小的雕塑。有不知名的神像,青面獠牙容貌骇人的罗刹,人类,鬼怪以及各种动物它们看起来像是有些年月了,有的布满了青苔,有的已残缺不全。 栖迟:那些雕像有问题。 江藐回头冲栖迟眨眨眼:小花哥,陪我走一趟呗?人家怕怕。 嗯。栖迟轻点了下头,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江藐朝墙角扬了下下巴,带伞。 脚踩在荒草间发出窸窣响声,江藐腕上的银鞭释放出荧荧光束。 他走到一处巨大的雕塑前停住脚步,打开手机的电筒,抬头打量着。 那是一个人形的石像,它的肚子看着就像个啤酒桶,脖颈则是异常狭窄,上面还依稀可见被刻上了如火焰般的图纹。 江藐把手电照在了石像的脸上,轻哼了声:哟,雕的还挺传神。 随着他的话,只见那雕塑的五官呈现出了极为扭曲的表情,看着相当痛苦。 是饿鬼。 天、修罗、人、畜牲、地狱、饿鬼江藐挑眉看向栖迟,小花哥,和着六道在东南亚也通用啊。 这底下有东西。栖迟眼神一凛,低喝了句,闪开。 哦。江藐听话地往边上挪了挪。 不是说你。栖迟看着恶鬼雕塑微眯了下眼,听不懂? 只见他话音刚落,雕像就颤动了几下,向旁边缓慢移动开来。 这是 江藐的呼吸一窒,雕像的下方赫然有个半米深的土坑,里头躺着的是一具孩子的颅骨。 那颅骨,没有下巴。 啊! 从颅骨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啼哭,接着一阵阴风便瞬时化为利刃,朝着栖迟猛逼了上去。 只见红光一现,那枚封印着鬼童的血莲子迎头撞上了利刃,将其全然吸收。 黑气散去,颅骨顷刻间化为粉末。 血莲子明灭了几下,朝着不远处一只断翅的仙鹤石像飞了过去。 跟着它。栖迟短促地说了声,便快步朝血莲子跑去。 只见血莲子浮在仙鹤的上方,一下下的跳跃着,释放出更加艳丽的色彩。 这下面也有婴孩骸骨?江藐问。 栖迟轻点了下头:我将石像移开,你负责挡住怨煞之气。 好。江藐将手一抖,银鞭便从他的腕上攀至他手中握紧。 一如方才那般,就在栖迟将雕像移开的瞬间,怨煞之气便噌地窜了上来。江藐挥鞭正中煞气,婴儿骸骨再次变为白色的粉末。 看着眼前的那捧灰,江藐思索道:怎么这些骸骨都没有下巴? 如果我想的没错,应该是被火烧掉了。 被火烧了? 栖迟点头:炼制尸油的其中一个步骤,就是用慢火烤制下巴直至其融化。 江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着血莲子再次飞向了又一尊石像,栖迟皱眉道:我们好像闯进某人设下的法阵中了。下一个石像较前两个而言更为骇人。石像通体呈青灰色,有着牛铃铛般的大眼,和一对尖锐的獠牙。它的手脚和人的类似,却又比人多出了些勾连五指的蹼,在黑夜之中显得凶神恶煞。 旱地罗刹?江藐挑了下眉,可有段日子没见到这哥们儿了。 他回头对栖迟解释道:别看它长着蹼,却是个地道的旱鸭子。过去最爱趁着兵荒马乱,混进杀场吃人,后来我家BOSS对它下了A级缉捕令,这哥们儿才慌忙逃窜,至今不知所踪想不到啊,居然在这儿看见它了。 准备好,我要把石像移开了。栖迟说着,便要上前。 不慌,小花哥。江藐活动了下筋骨,这样一个个的搬要搞到什么时候,干脆一起上吧。 栖迟闻言,低笑了下:我没意见。 话毕,他直接隔空画下一道咒文。只见破败庭院中几个方位的石像同时间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散。江藐低喝一声,只见银鞭瞬间分散为若干,朝着那几尊摇晃着的石像径直飞了过去。 瞬息间,一切归于沉寂。 欸欸,别闹了。江藐擦了把汗,斜眼看了下边儿上还在狂揍最后一小缕煞气的小纸人。 小纸人敬了个礼,飞身一跳,一屁股将最后的那点怨煞之气也给压扁了。 累死老子了。江藐长吁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抱怨道,还睡个毛的觉,天都快亮了。 他一抬眼,就看到栖迟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不远处。江藐吐了个烟圈,上前几步:小花哥,看什么呢。 江藐话没说完就愣住了,只见方才的那尊旱地罗刹下面赫然出现了一条幽深的地下暗道。 这是江藐叼着烟,再次攥紧了鞭子。 操纵怨煞之气袭击你的人,就在这下面。 雨停了。 酒店前台的老头回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钟,从柜子上取过一盏布满污垢的煤油灯,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座椅。 他用钥匙打开储物间的门,从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木柜上,取过了几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将里面乌黑的液体倒入到一只红色的搪瓷脸盆里。 接着,他端着脸盆穿过储物间,朝着深处的楼梯一路向下走去 水顺着缝隙渗到地下长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老头在最后一间房间的门口停下,转动门把手。 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浴缸,老头将煤油灯搁在一旁,端着脸盆走到了浴缸前。他探头朝浴缸里看去,黢黑的脸上露出了不悦。 他从浴缸里捏出一条蛆虫扔在地板上,用脚踩烂。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浴缸里横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有无数蛆虫正从那腐尸的眼眶、鼻孔和嘴巴里向外蠕动,老头赶忙取过毛巾泡在脸盆里浸湿,而后用毛巾细致地帮那具腐尸擦着身体。 随着老头的动作,那些蛆虫开始剧烈地挣扎扭曲,最后纷纷从腐尸的身体上掉落,漂浮在浴缸上。 老头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将其抖开,那是张福彩报纸。紧接着,老头抬起了腐尸的一只胳膊,将他的手放在了报纸上。 只见腐尸的手指微微蜷动两下,竟缓缓指向了其中一列数字。老头脸上贪婪的笑意逐渐放大、放大 下一秒,他的瞳孔突然一阵收缩,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便转为了惊恐。老头的喉头发出咯咯响声,而卡着他喉咙的,正是从报纸上突然转向他的腐尸的手。 在几个蹬腿之后,老头瘫软在了浴缸边,再没有了一丝气息。 与此同时,浴缸里的腐尸慢慢扒着边沿坐起了身体,从自己残存的一点头皮中,揪出了最后一条蛆虫。 江藐突然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漆黑的深处。 怎么了。 有死气。江藐轻嗅了下,强压住泛起的恶心感,还是新鲜的。 他说完,快步跑向黑暗处。 隔着房门,他便听到了里面有人正在哼小曲儿。 江藐深吸口气,抬起手打算转动门把手。可还没等他用力,门便自己打开了。 瞬时间一股腐败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好久不见了,江sir。 背对着江藐的躺椅上躺着一个人,他随着摇椅的摆伏一晃一晃,手指还在扶手上一下下地敲着节奏。 江藐的目光顺着那人的身形看向他的手,只见他五指间有一道黏糊糊的蹼连接着。 江藐扬了扬唇角,挑眉一笑:是好久不见了啊,旱地罗刹。 他边说边扫了不远处墙角的木柜一眼,那上面摆满了没有下巴的颅骨,和婴孩的干尸。 不,我该是喊你一声,伽潘。 第15章 尾巴 伽潘!!! 随着一声愤怒的嘶吼,血莲子从栖迟身上一跃而起,朝着摇椅上的旱地罗刹直击而去。 旱地罗刹冷笑了下,从掌心变出一柄三股钢叉,血莲子瞬间便被其击碎。 鬼童滚落在地,身形明显恍惚了一下,渐渐趋于透明化。 江藐见状,忙趋使银鞭将鬼童卷了回来,护在自己身后。 小鬼靠后,你不是他的对手。他边说边将小纸人贴在了鬼童身上,鬼童这才恢复了原状。 当年我家BOSS可苦找了你好久,真没想到,您老居然跑来这边逍遥快活了。江藐朗声笑道。 旱地罗刹佯作思索:唔逍遥快活真谈不上,你应该听说了吧,我差点就被那些小鬼们给活剥了去。要不是伊萨娜的村民们听话,按我的办法将我泡在这里,终日好生侍奉,咱们老朋友没准就真再也见不了面喽。 听闻你借了个阿赞的身份,四处兜售阴牌。怎么,不好好当你的吃人恶鬼,做起生意来了? 嗐,我也得讨生活不是。旱地罗刹咂咂嘴,要说现在的人肉可真是越来越难吃了,赚了钱也至多能找些代餐,今非昔比喽! 他说完缓缓抬头看向江藐,眼中透露出贪婪的目光,吞了口口水道:时别多年,江sir倒是越发显年轻了,看着也更美味了不少 怎么,阴兵也敢吃?江藐失笑。 就是这样才滋补啊,冰凉凉,滑溜溜,滋溜一口咽下肚。旱地罗刹边说边舔舔嘴唇,露出淫邪的笑容,江sir你不知道,我可馋你这身子好久啦!过去你们这群阴兵总是成群结队的,老子不好下手。而今好不容易遇上江sir你落单,我可不能错过这天大的好机会! 还没等江藐回怼,它身后一个声音便先一步开了口。 落单?栖迟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似地勾起唇角,你是这么认为的? 旱地罗刹向前倾了下身子,三股钢叉往地上一杵:什么东西,也配跟爷爷说话! 栖迟慢条斯理地将还在滴水的雨伞立在墙角,不急不缓地道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江藐忍不住撇嘴憋笑,能把狠话说的如此斯斯文文的,也就只有他这位好邻居了。 他奶奶的!旱地罗刹向前一个倾身,弹簧似的向着栖迟直冲了过来。他手中的三股钢叉冒着寒光,直逼栖迟的脖颈。 栖迟手下一紧,抄起雨伞回身便挡在了自己前面。 只见在他手中,原先那把极为普通的雨伞竟快速旋转起来,释放出阵阵红光,愣是接住了钢叉。 栖迟目光一凛,雨伞外登时出现了一面光墙,将旱地罗刹反弹了回去。旱地罗刹连退好几步,将钢叉插|在地上。 好哇,有点儿意思。旱地罗刹狞笑着点点头,忽然一个抬手,屋内的墙体便开始迅速破裂,从里面陆续钻出了数十个身形彪悍的干尸。 随着旱地罗刹一声令下,干尸们齐齐朝栖迟冲了上去,将他死死围在当中。 栖迟神情淡然地抬手凭空画符,符文瞬间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波将一众干尸吞没。 干尸们发出痛苦地惨叫,瞬间被炸成了无数残肢和尸块儿。 江藐见状,转身冲旱地罗刹无奈地耸耸肩,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劲,那些尸块在一阵颤动后竟又重新组合在了一起,瞬间便恢复了原状。 妈的,犯规了吧江藐咬牙骂道。 还不明白么江sir。旱地罗刹也冲江藐耸耸肩,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只要我在,它们就死不了。 是么。江藐握鞭子的手上一紧,那就先解决了你吧! 他说完,挥起银鞭便向旱地罗刹冲了上去。可刚只迈出一步,江藐的身子便再也动不了了。 什么江藐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际,只见不知何时,旱地罗刹粘胶似的蹼上的黏液已将他牢牢粘住。 小阴兵,抓到你喽~旱地罗刹发出桀桀怪笑,吸附着江藐的手便如同橡皮筋般地猛收了回来。 他用腐烂的手臂紧紧卡着江藐的脖子,随即伸出散发着恶臭的舌头,在其脸上狠狠舔了一下:劝你乖乖听话把小鞭子放下,不然你的那位同伴怕是就要被它们活剥了哟~ 靠,恶不恶心啊你!江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大骂道,卖你妹的萌! 他边说边艰难地用余光看向栖迟所在的方向,只见干尸们张牙舞爪地聚成一堆,也看不清栖迟具体现在是什么状况。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我说,放下鞭子。旱地罗刹一字一句地威胁道,与此同时,从墙体中又陆续涌出了好几具干尸,朝着栖迟包围了上去。 江藐深吸口气,点点头道:行,你人多,你牛逼。 他说完将手一松,银鞭掉落在地,发出声脆响。 旱地罗刹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手上的蹼越变越软,最后竟开始化为液体,渗进了江藐的皮肤。 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一阵无法言喻的钝痛自颈动脉钻进了江藐的身体。 唔!江藐闷哼一声,脖子上的血管凸显出来。血管之下,一股灰色的液体正在迅速游走。 旱地罗刹吞了口唾沫,眼中布满血丝:就让我来好好品尝下这副身体吧 江藐用手死死扣住罗刹的胳膊向外掰,哑声骂道:你吃人就吃人,把话说得这么猥琐搞毛啊。 啰嗦!旱地罗刹不由得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灰色的液体瞬间便遍布了江藐的整个脖颈,开始向四肢游走。 江藐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喉结发出咯咯响声,他再次侧目看向被大批干尸包围的栖迟,额上冒出汗珠。 江藐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恍惚,垂下的手暗自掐决,随着他的动作,一直藏匿于暗处的小纸人悄然飞到鬼童的身后,贴在了它的背上。 小鬼,听得到我说话么。江藐心中默念。 鬼童一愣,赶忙闭上眼睛。 听得到。 江藐凝神迅速交待道:我会想办法吸引罗刹的注意,你找机会逃跑,到戈达寺,叫人来救栖迟。 它会吃了你! 有时间担心,不如动作快点儿,说不定你回来时我还没死透。 江藐说完,强振心神再次抬眼看向旱地罗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说,你在我身体里寻摸什么呢? 旱地罗刹舔舔嘴唇:自然是元神。 江藐点头:那你可得好好找,我藏得可深了。 放心罗刹狞笑一声,一定仔仔细细的。 就在旱地罗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江藐身上时,鬼童咬牙站起身来,猫着腰开始往房屋外挪。 而就当它将要跨出房间时,只见一道红光突然自栖迟所在的位置升入上空,霎时便开出了一朵巨大的赤色莲花。 伴随着红莲的盛开,阵阵诵经声顷刻间便将房间笼罩。 那经文乍听之下像是梵音,但细听其曲调却又显得格外妖异鬼魅,让人忍不住血脉喷涌。 旱地罗刹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噬、噬血莲啊!!!旱地罗刹发出痛苦的喊叫,惊恐地瞪着栖迟颤声问质问,你是谁!!!你是谁!!! 江藐缓缓抬眼,就见栖迟正手持一串红色念珠,站在化为漫天粉末的干尸中间。 他神色阴沉,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阴鸷暴戾的笑意。 小花哥江藐试图去唤他,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回头看向一手抓着自己,但已陷入癫狂的旱地罗刹,眼底流过一道精光。 银鞭瞬时回到了江藐手中,他将其中一端牢牢锁在了罗刹的手臂上,随着一声尖锐的撕扯声和江藐短促的闷哼,他竟是将渗入他身体里的罗刹的手生生拔了出来。 阴兵,元神给我!!! 旱地罗刹不甘心地再次向江藐扑了上去,可还没等他抓住江藐,上空的红莲便将其吸进了花心之中。 你是!!! 旱地罗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栖迟的脸上,露出了至死都难以相信的表情。 白痴江藐虚弱地吐了口血沫,用手强撑着墙面,勾起嘴角,元神那东西,我还真没有。 待将旱地罗刹吸进花心后,红莲嗖地一下合起,变成一枚赤色莲子飞向栖迟。 江藐顺势看去,却见栖迟的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他深吸了口气,莲子便化为一团血雾,被他尽数吸收。 栖迟?江藐叫了声。 栖迟闻声,缓缓回头看向江藐。他赤红的瞳孔中,释放出了一股极强的占有欲。 第16章 尾巴 江藐撑着墙,试图朝栖迟靠近,岂料刚迈出一步就膝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身上的钝痛仍未消减,江藐皱眉捂着胸口,再次抬头看向栖迟,哑声道:小花哥,怎么了? 看着脸色苍白的江藐,栖迟的神情露出一丝恍惚,随着戾气渐渐退却,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江藐。栖迟快步朝江藐走来,将他扶坐在一旁,低声问道,没事吧? 我才想问。江藐咧咧嘴,你没事吧? 嗯。栖迟轻点了下头。 你刚刚那招挺厉害啊,看着跟要成佛了似的。江藐撑着栖迟站起身,一只手伸进兜里想要摸根烟抽,可又有哪位佛会带着这么强的杀戮之气,你说对吧? 栖迟扶江藐的动作一顿。 江藐眼底暗了下,片刻后再次换回了以往的漫不经心:不过管他是什么术法,问题总算解决了。 江藐哥哥! 江藐应声回头,只见小鬼童站在不远处,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江藐冲它招招手,鬼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挪到江藐面前,小声问:你疼不疼? 江藐挑眉:怎么,还学会心疼人了? 才没有!就是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没人送我去投胎了!小鬼童别扭地别过脸去。 小屁孩儿嘴真硬。江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鬼童的脸蛋,走着,天就快亮了,带你去戈达寺。 可你的伤没问题么?鬼童迟疑道。 小事儿。江藐回头看了栖迟一眼,嘴角上扬,这不还有大佬罩着么。 鬼童闻言,小心翼翼地看着栖迟,怯怯地问:伽潘,这下真的死了么? 死了。 鬼童的眼里露出了光彩:再也不会有人这样对我们了,是吧? 栖迟不语,江藐则是摸了摸鬼童的头道:先出去吧,这里臭死了。哦对,你还是先回莲子里去吧,太阳要出来了。 天空泛起鱼肚白,一夜暴雨之后,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江藐手里夹着烟,走在荒草碎石间,若不是身上还在隐隐作痛,他甚至觉得这晚的生死经历就像是一场恶梦。 他边走边兀自思索着,要说旱地罗刹原本已经被豢养的小鬼反噬了,伊撒娜的村民为何还要遵从他的意志将其藏匿于此,想方设法的复活他? 江藐微眯了下眼,将烟叼在嘴里。除非是村民们仍有求于伽潘,可到底又是在所求什么呢? 江藐。 栖迟的话音打断了江藐的思路,他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庭院的后门外出现了一座村庄,不是伊撒娜又是哪里。 江藐咬了下烟嘴:和着这度假村就开在伊撒娜门口啊 要去么?栖迟淡淡问。 江藐轻叹了口气,目视前方:怕是不想去都不行了。 随着他的话,只见有大批的村民正从伊撒娜的村口向他们快速涌来。村民的脸上带着怒气,不时发出激动的喊叫。 转眼间,江藐与栖迟二人便被伊撒娜的村民团团围住。一时间,嘈杂的吵闹声从四方传进江藐耳中,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儿。 江藐用胳膊肘碰了下栖迟,小声问:他们喊什么呢? 栖迟仔细分辨了下,出言道:他们说我们杀了伽潘,断了他们财路,要把我俩都宰了。 啥?江藐失笑,什么财路? 阴牌,伽潘答应他们,复活那日就会送他们阴牌。 江藐愣住了,看向村民的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 过去那些人是把孩子卖给伽潘做阴牌,当小鬼。现在的他们又想得到阴牌,养小鬼帮他们赚钱可真他妈是震惊到我了。 他长呼出口气:小花哥啊,我现在才算是明白了那句话,什么叫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阳间的事,怕是你也管不了。栖迟搭了下江藐的肩膀,还是先想办法离开吧。 江藐握鞭子的手剧烈地颤抖,他拼尽全力才强压住怒气,咬牙点了下头。 银鞭在发出一阵光束后,重新回到了江藐腕上。 工具人。江藐颓力地唤了声,这里交给你了。 他说完一把拉过栖迟就跑。 见二人要逃,村民大叫着举起手中的锄头镰刀就朝他们袭来,与此同时小纸人一跃而起,迅速□□成了若干个,一对一地挡在了村民面前,做出搏击的样子。 它们左躲又跳,拦住了村民们的接连攻击,却又并没有实质性地伤到他们。 突然,一个红了眼的村民怒吼一声,举起鱼叉直插|向了江藐的胸口。小纸人见状大惊,忙要上前。可没等它赶到,栖迟怀中的血莲子却先一步挡在了鱼叉前。 随着一声破碎的响声,血莲子发出妖冶的红光。鬼童从中窜了出来,一把握住了鱼叉。 村民登时大惊。 鬼童怒吼一声,连同鱼叉一起将村民摔了出去。它跃入空中,身上释放出了浓重的黑雾。黑雾中无数扭曲的婴儿的脸开始大声号哭,鬼童的瞳孔越转越快,黑雾转眼就卷入村民之中,将他们困住。 不要!江藐慌忙制止,看向鬼童缓缓摇了摇头,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劝哄道,就差一步你就能投胎了,听话,别做傻事。 投胎?再让这些人成为我的父母么? 鬼童注视着那些惊恐的村民,绝望地笑了下,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他们? 不会,我保证不会是他们来做你爸妈!江藐慌忙道。 不必了鬼童低下头,小小的肩膀剧烈颤抖,喃喃道,你还不懂么?即使没有了伽潘,伊撒娜仍还是当初的伊撒那 鬼童的眼中出现了强烈的恨意,一字一句道:现在,我只想要他们死! 它话音刚落,黑雾便瞬间化为龙卷风,朝着方才袭击江藐的村民钻了过去。 啊!!!村民发出恐惧的嘶喊。 江藐纵身一跃挡在村民面前,用银鞭打散了黑雾。 住手! 阴兵,你闪开!鬼童歇斯底里着。 江藐咬牙看向鬼童:如果今天他们只是一群鬼,我一定不会拦着你。可他们是人! 人?鬼童哈哈大笑,你看看他们还哪点像人! 小鬼!今天你要是杀了他们,我也断不能放过你的。江藐压抑着心中无限翻涌的情绪,哑声道,停手,算我求你。 江藐哥哥鬼童最后看了江藐一眼,惨然地笑了下,对不起。 它说完回过头来睥睨着那帮村民,再次发出尖叫,驱使着黑雾化成的利刃逼向一众村民。 唔!!!就在利刃将要刺穿村民们的心脏时,从江藐身后陡然出现了一支白羽箭,直直刺中了鬼童的身体。 鬼童发出声凄厉的惨叫,身形瞬时便开始闪烁不定,渐渐趋于透明。 江藐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后正快步跑来一名手持弓弩的女人。 抱歉江sir,刚忙完公务来迟一步。女人走到江藐身边,抬头看向正在一点点消散的鬼童,自我介绍道,编号0037,泰国驻地办小芦,幸会。 她说完,挑眉看向江藐,不解问:这样杀人不眨眼还不知悔改的东西,还要送入戈达寺修行?江sir你怎么想的啊? 江藐没有答话,直愣愣地看向已是空无一物的鬼童所在方向,目光涣散。 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耳畔鬼童的声音仍在久久回荡着。 那我、也会有新衣服穿,有玩具玩么?他们会带我去游乐场么?我可以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么? 江藐缓缓闭上眼,握紧的拳狠狠砸向地面。 太阳在此时钻出了云层,一片晴空万里。 在协助小芦陆续消去了村民们的记忆后,江藐无声地转身离开了伊撒娜村。栖迟默默看着江藐的背影,起身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一处游乐场,有个小女孩舔着棒棒糖,冲爸爸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昆颇(泰语:爸爸) 男人将小女孩高高举起,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父女俩有说有笑地钻进了摩天轮的厢子里。 摩天轮慢悠悠地上升,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 江藐仰头看着摩天轮,继而轻轻对身后的栖迟道:那枚莲子,还能复原么? 栖迟点点头,伸出手掌。 一枚碎掉的血莲子发出荧荧光束,转眼便恢复如常。 把它送我行么? 好。 江藐接过莲子,在摩天轮边上的花坛里挖了个坑,将它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小花哥江藐轻叹口气,边埋土边低头问道,如果那些人知道真的有地狱十八层,你说他们还会不会那么做? 摩天轮缓缓抵达了最顶层。 那之后的第二天,江藐和栖迟回到了地府名苑。隔着老远,就看到小宝正追着长长的尾巴,在栖迟家门口边玩边等。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爸比!小宝看到栖迟,开心地朝他爬了过来。栖迟伸手将小宝抱在了怀里。 小宝瞪大眼睛,看向江藐,糯声问:弟弟已经走了么? 江藐笑了下:嗯。 小宝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一个劲儿大喊:太好喽!太好喽!那他一定会有爱他的爸爸妈妈了吧! 江藐别开头:会。 耶!!!小宝拍着小爪子,从栖迟身上蹦了下来,挺直腰板道:那小宝也该走啦! 已经和爸爸妈妈说过再见了么?江藐问。 恩恩!我答应了妈妈,下辈子再当她的小孩!小宝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江藐点点头:好。 柔和的光开始在小宝的四周萦绕,在那无比温暖的光晕之中,江藐看到小宝渐渐褪去了尾巴,重新变成了一个健康的小朋友。 江藐哥哥,再见啦! 光影中,小宝冲江藐使劲挥了挥手,转头跑向了清早的阳光里 尾巴终 第17章 戏子 一缕烟徐徐上升,江藐深吸口气,烟头的火光便更亮了些,带着细微的烟草燃烧的声音。 他倚靠在床上,回头看向窗外的夜色,眼中毫无倦意。 栖迟将旱地罗刹封入赤色血莲并将其吸收进体内的样子历历在目,他脸上的那抹嗜血笑意让江藐觉得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江藐弹了下积攒的烟灰,将烟头掐灭,只觉得此行清理大楼的任务怕是要越发艰难了。 墙上的时钟差一点就指向凌晨四点,今夜可真是静极了。江藐戴上耳机,重新躺回床上,心中默默掐着秒,等着楼下上吊的那位大姐准时开始唱戏。 5、4、3、2、1嗯?四下仍是一片寂静。 江藐疑惑地将耳机取下。 难道大姐终于意识到自己扰民了?怎么可能,上吊自杀的鬼会在死亡时间不断重复自己的整起死亡过程,一点儿细节都不会落下。像是唱戏这么标志性的行为,更不会改变了。 念及此处,江藐再度起身披了件外套,一把打开房门。 晚上好,江sir。 江藐一抬头,正对上了一张苍白美艳的脸,正是阿皎。他手里秉着一支摇曳的蜡烛,红衣松垮夸地披在身上,露出了半个肩头。 啊,好。江藐看向开了一条缝隙的对门,冲阿皎点头道,你这是刚从栖迟那边出来? 阿皎淡淡一笑:是,前阵子才从镇上收了幅古字画回来,带来与迟郎一同观赏。顺便 他拉了下红衣遮住白皙的肩膀,面带羞涩道:请迟郎帮我检查检查这身子。 阿皎。栖迟拉开门,皱眉唤了声,别闹。 阿皎闻言得逞般地又笑了下,回头眨眨眼:怎么,迟郎该不会是怕江sir觉得你我是在? 我!栖迟有些慌神。 江藐难得看见栖迟这副样子,逗弄之心瞬间大起。他双手环臂往墙上一靠,一副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样子,佯装感慨道:啧,这会儿都四点半了吧恩,迟郎可真棒啊! 咳。栖迟清了下喉咙,看向阿皎叹道,你就不解释下? 阿皎笑嘻嘻地将一缕碎发挽向脑后:迟郎自己跟江sir解释吧,我先告辞了。 等下。江藐忙出声道,阿皎,住13楼的那位姐姐这几天还唱戏么? 阿皎闻言,思索片刻: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几天没听她唱了。 江藐点了下头:知道了,我下去看看吧。 他说完,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等等。栖迟沉声道,我跟你一起。 电梯叮地一声缓缓打开了。 江藐面前是一条漆黑幽深的走廊,他皱眉按亮了手机的电筒,忍不住抱怨道:这楼怎么总在停电? 栖迟跟在其身后低笑了下:总该有些鬼楼的气氛不是。 江藐无奈地摇摇头,朝着深处的房间走去。他立于屋外,将手轻轻贴在了门上。 果然不在了。江藐轻叹口气,随即一把将房门推开来。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只小木板凳,边上整齐摆放着一双蓝色的绣花鞋。 江藐微微抬头,只见从木凳上方的吊扇间垂下了一条粗麻绳。房间内的窗户没关严,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带着丝丝寒意,麻绳随风轻轻地一晃一晃 大姐不在,这里的怨气倒是更强了。江藐有些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江藐。身后传来栖迟低沉的嗓音,过来看这个。 江藐回头,就见栖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份报纸,他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报纸上有一则新闻写到,晔城戏曲团近期将要重排大戏《霜花劫》。 与此同时,从屋中突然传来一阵刺刺拉拉的电流声。 江藐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桌边摆着一只黑色的录音机,里面正播放着段悲悲切切的唱词 郎许妾身半生缘,错把笑谈当誓言,生不同欢死同眠,残魂入梦舞翩翩 此唱腔在空荡的房间中,显得尤为瘆人。 这唱段便是霜花劫里的。栖迟道。 他话音刚落,录音机便像卡带了似的发出了阵尖锐刺耳的响声,江藐倒吸口气,忙用手堵住了耳朵。 一阵静默后,录音机里再次发出了嘶哑的呢喃。 柳云升柳云升柳云升 那声音就像指甲划过玻璃一般,让人不由得心下发毛。 云升我来了。最后一句就像是有人突然趴在了江藐耳边,显得格外的近。 江藐忍不住暗骂了句:我去,这大姐该不会是出去害人了吧。 次日一早,江藐出现在了戏曲团的大门口。他叼着烟抬头看向有些掉漆的门牌,抬脚就要往里进。 欸欸,干嘛呢!从传达室里走出了个一看就不太好惹的老头儿,他手里拿着块烤红薯,眯着眼打量着江藐,找谁啊您? 江藐赶忙递了根烟给老头,笑道:大爷,我是报社的,听说你们剧团要排大戏是不?我这不就想过来采访一下。 你哪个报社的?老头儿狐疑地盯着江藐,接过他手里的烟半天也不点。 江藐掏出打火机殷勤地凑了上去:晔城日报的,我有工作证儿。 老头儿偏过头,让江藐帮他点了烟,叭叭地抽了两口,方才开口道:小伙子你也别怪我管得严,最近老有些乱七八糟的网红跑到我们团搞什么探险直播,我也是接了领导的指示,必须得对往来人员做好详细登记才能放人。 江藐佯作好奇:跑剧团里探什么险啊? 老头儿将手一挥:嗐,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写了篇文章发到网上,说咱们这儿的排练厅一到半夜就有人唱戏,闹得沸沸扬扬的。你想,一剧团半夜有人唱戏多正常啊! 是,八成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江藐配合地连连点头。 就是嘛!老大爷抽完了烟,递了份表格给江藐,你把这个填了就进去吧,他们正排练呢。 欸欸!江藐忙又摸了支烟出来递给了大爷,您抽着先。 到底是座老剧团,排练厅里还保持着以前老剧院的样子。连排的木椅,水泥地板,舞台两侧有两团红色的幕布。 江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坐下,抬头看向舞台上几个正在排练的演员。他微微皱眉,这里一切正常,并感觉不到13楼那只女鬼的气息。 此时,一名年轻的女演员刚从厕所里出来,看到江藐后有些好奇地朝他走来。 请问您找哪位? 哦,我是记者,来采访的。江藐回头,冲女孩挑眉一笑,小姐姐,方不方便聊两句呀? 看到江藐的笑容,女孩登时红了脸。她点点头,在江藐身边坐了下来。 江藐冲台上扬了扬下巴:这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这戏名叫霜花劫,讲的是一对姐妹在游湖之时,遇到了一位进京赶考的秀才。秀才对姐姐一见倾心,却不知妹妹也深深爱上了他。秀才后来高中状元,便回来向姐姐提亲。妹妹求爱不得,心生嫉妒,便在姐姐的酒里下了毒。姐姐死后怨气不散,从阴间逃了回来要找妹妹复仇,却发现多年后状元已与妹妹成婚,并诞下一子,两人举案齐眉,真心相爱着 嘶,还真是江藐失笑,一句婊|子配狗愣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古早又狗血是吧?女孩冲江藐吐吐舌头,所以这次柳老师在重启这部戏的时候,才重新编排了剧本。 有必要有必要。江藐话音一顿,等等,你说你们老师姓柳? 嗯,你应该听说过吧?女孩颇为得意地显摆道,柳云升,刚从国外拿了大奖回来呢! 柳云升 江藐眼底流过一丝精光。 第18章 戏子 生不同欢死同眠,残魂入梦舞翩翩 台上传来幽怨的唱腔,江藐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去。只见穿着一袭蓝衣的女演员甩了下水袖,踩着小碎步移至舞台中央。 她捏起兰花指,正要提气往下唱,却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头猛地向下一垂,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柳云生柳云生女演员的喉头咯咯作响,所有的关节都像是被人打断了一般僵硬地向前挪着。 下一秒,只听咔嚓几声,灯架上的舞台灯竟齐齐地碎掉了。玻璃碴飞溅满地,有几片更是直接深深插|在了女演员的脸上。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排练厅里爆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救护车急速驶出了戏曲团,除了匆忙跟车前往医院的演员队长,其他人皆是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杵在排练厅里不知如何是好。 江藐身边的女孩更是颤如抖筛。 她在笑女孩苍白着嘴唇,一把抓住了江藐的胳膊激动道,我看到玻璃扎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还在笑!已经是第二个了,凡是演了霜儿的人都出了意外有鬼、有鬼! 嘘,别怕。江藐安抚般地冲女孩儿笑了下,伸出食指点在了她的额头上,轻声道:神聚天灵,清明无忧,点灯。 随着江藐的口诀,女孩竟真的安静了下来。 见女孩不再颤抖,江藐才起身走向舞台。他敛去笑意,眉头紧锁着站在方才演员受伤的位置,四下打量着。 不应该的,方才女演员受伤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灵体存在。别说是灵体,就连怨煞之气也没有。但女演员方才的情况,不是犯精神病了那铁定就是鬼附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江藐目光一凛,弯腰蹲在地面。只见几片碎玻璃的边上有一层不起眼的灰烬。江藐伸手抹了些灰烬放在鼻翼间轻嗅了下,眼神陡然变暗。 是香灰。香味不甜不腻,有些清冽。 江藐的手心微微起了薄汗,这香他曾闻到过,就在栖迟家里。 你刚刚对我念的是什么?江藐的身后传来弱弱的问话,他回头,就见方才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正怯怯地站在一旁,你、你不是记者吧? 不是。江藐点点头,拍着手站起身来。 你是道士? 嗯也不是。江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孩介绍自己,只得冲她笑了下,不过我的确是因为你们剧团最近发生的怪事而来。他顿了顿,又道,你刚刚说,出事的已经是第二人了? 女孩小心地朝四下看了看,鼓足勇气凑到江藐身边小声说:我们换个地方吧,这些事柳老师不让跟外人讲。 江藐点点头:我来的路上见有家咖啡馆,走吧,请你喝杯咖啡。 午后的阳光不错,江藐专门找了个露天的位置。一来可以除除女孩身上沾染的晦气,二来也方便他抽烟。 女孩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我叫孙苗,你可以叫我苗苗。 这么巧,我叫江藐。江藐冲女孩眨眨眼,你可以叫我藐藐。 孙苗被江藐的话逗乐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 介意我抽支烟么?江藐摸出烟盒,冲孙苗晃了下。 没事没事,你抽吧,我们柳老师也抽烟的。 江藐点点头,将烟叼在嘴里点燃,还是将椅子拉离孙苗远了些。 你们排练柳老师没过来么?江藐问。 团里的戏,柳老师一般只有连排的时候才过来。孙苗拿勺子搅着咖啡,不过这出戏老师真还是挺上心的,只是平日里太忙了,即使来也待不了太久。 刚刚听你说,演霜儿的两个演员都出事了? 孙苗抿起嘴,点了下头:霜儿就是这出戏里被毒死的姐姐。大戏复排后,第一个演她的人叫阿香,第二个就是刚才的蒋雪。阿香和小雪都是为了这部戏才外调过来,她们一个以前是演话剧的,另个是唱黄梅戏的。 第一个演员出了什么事?江藐皱眉问。 孙苗搅拌咖啡的手一哆嗦,有些惧怕道:那天她也是刚唱到了那句生不同欢死同眠,残魂入梦舞翩翩。就突然晕倒在了台上。再醒来时,人就不对劲了。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抬眼:怎么个不对劲? 她看着柳老师一个劲儿地笑,边笑边用指甲狠命抓脸,把整张脸都抓花了!话及此处,孙苗的语气又激动了起来,最可怕的是,那个笑声不是阿香的,是一个、是一个陌生的人! 你们柳老师当时什么反应? 柳老师也很吃惊,但比我们冷静多了。老师让我们把阿香送回了宿舍。她一回到屋后就把门反锁了起来,不断地吊着嗓子唱戏,整整唱了一天。孙苗吞了口唾沫,压抑住心中的恐惧,然后就在那天晚上,阿香不知从哪儿找了条麻绳,在宿舍的吊扇上上吊了。要不是宿管巡夜听到了响动,她可能就、就 她人现在在哪儿? 还在医院呢,前两天我刚去看过,还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孙苗说完一把抓住了江藐的手,藐哥,柳老师怕这件事传出去会对新戏有影响,一再叮嘱我们谁都不要说!可我真的怕这样下去还会有人出事,你一个人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卖了我呀! 放心吧。江藐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水果糖剥了纸递给孙苗,来,吃块糖压压惊。 孙苗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糖块放进嘴里。 糖纸也拿着,这几天带在身上,辟邪的。江藐将糖纸放在了孙苗的手心里。 糖纸辟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我这糖纸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见孙苗还是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自己,江藐索性也懒得跟她解释,弹了下烟灰,笑眯眯道:我这是开了光的。 孙苗走后,江藐直接钻进了附近的一间网吧。在一个论坛上,他找到了戏曲团看门大爷口中那个小王八蛋发的帖子。 江藐迅速浏览着帖子上的信息,正文内容多是些根本就不符合阴间逻辑的胡话。江藐一手托腮,滑动着手上的鼠标,突然在其中的一条回复上停了下来。 我姨妈就是晔城戏曲团的,现在已经不在了,别扒马!据我所知,戏曲团是从重排《霜花劫》后才开始闹的鬼,以前有个演主角的女的上吊自杀了,死后一直阴魂不散。就是这出戏把它重新给召了回来,它应该是觉得那些接演主角的人抢了它的角色,所以才一直守在剧团里,谁敢演它的角色它就找谁! 江藐颇感兴趣地叼了支烟在嘴里。别说,这讲的跟他先前的调查还挺一致。 早在出发来戏曲团前他便提前查了关于那女鬼的事,的确是在正式演出前的一天上吊自杀,但具体自杀原因不详。这下别管回复说的有没有水分吧,起码还是提供了些头绪。 江藐抬手找网管要了听可乐,边喝边继续刷着网上的回复。 突然,在清一色的LZ继续!、组团探险和甩开看门大爷攻略之中,他看到了一条匿名回复。 小茹不是自杀的。 江藐握可乐罐的手蓦地一紧。 第19章 戏子 栖迟坐在桌案前,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本古籍。白玉香炉里的塔香燃尽了,他起身走到书柜前,从带有墨色底纹的盒中又取出一枚点燃。 正是日落时分,夕阳斜照进屋中使一切看起来都凭添了几分暖洋洋的绵意。如若不知栖迟正身处于地府名苑这座凶楼之中,单看房间,甚至会觉得他是住在某座高档小区的顶层。 叮咚 门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栖迟眼神一沉,合上了书本。起身开门的瞬间便对上了江藐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干嘛呢小花哥?江藐痞里痞气地靠在栖迟家的门框上,手里转笔似的灵活地转着一根烟,往嘴里一咬,朝屋里探头道,阿皎今儿不在? 进来吧。栖迟侧了下身,把江藐让进屋。江藐也不客气,大喇喇地走进客厅,随便往沙发上一陷,伸了个懒腰。 真香。江藐叼着烟,回头冲栖迟扬起唇角,话说,今儿我撞见了个稀罕事儿。 栖迟关上了书房的门,习惯性地把给江藐当做烟灰缸的白瓷盏推到了他面前,方才抬头温声道:喝茶么? 江藐并未接话,只顺着自己的开头往下说:我今儿伪装成记者跑去戏曲团找13楼的那位大姐,居然正赶上了鬼上身,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江藐歪头点着了口中的烟:真是岂有此理!关键是鬼附身之前我居然一点儿都没感觉到有东西在。 稀奇。栖迟笑了下,抬手为江藐倒上了茶。 你说,这不公然挑衅么,也太不给小爷脸了!江藐吐了个烟圈,我就仔细地找啊,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能让我丝毫没察觉它的存在。结果还就真让我发现了! 发现什么了? 香灰。江藐微微抬眼,那味道跟你家里的差不多。 茶盏发出了声清脆的响儿,一小滩水落在了桌面上。 江藐默默看向栖迟深沉的眸子,脸上的笑意渐敛。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栖迟沉沉地笑了声:江sir怀疑我? 当然不是!江藐伸长胳膊搭在了沙发背上,放松身体道,只是想问问小花哥,这香的来历。 好说。栖迟为自己添了杯茶,慢条斯理道,这香叫胥离,是水沉香的一种,产自南海洛珈山。平日由上古三大妖、四凶兽、五散仙轮番看守,相当难搞到。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很贵的。 江藐好笑道:小花哥不愧是高富帅!可这香为啥这么珍贵?弄得三妖四兽的都想霸着。 胥离有三层功效,祛痛安神只是第一层,却能让人在剥皮挖心之际浑然不知疼痛。栖迟说完淡淡看向江藐,帮阿皎换皮全靠他。 啥?什么换皮?江藐抽烟的动作明显顿了下。 栖迟放缓语气:先前一直没顾上跟你解释,阿皎每次来找我,便是为了让我帮他画皮,再换上。 等等你是说阿皎那副皮是假的啊?!江藐倒吸口气,那他自个儿的皮呢? 丢了,他也一直在找。 听了栖迟的话,江藐只觉得汗毛孔里都在往外渗着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抱歉啊,我看他每次从你屋里出来都、都那样一副样子。我还以为你俩是断咳,也是哈!阿皎长得再漂亮,到底是男儿身。嗐,也不是长的吧,反正小花哥画功了得! 所以江sir现在清楚了? 江藐一口把凉茶灌下去,笑叹了声:清楚了清楚了!我说嘛! 不过,虽说我和阿皎并非那种关系栖迟看向江藐,淡淡勾起唇角,男儿身,也没什么不好。 那是、那是!江藐顺着栖迟的话连连点头,事后突然反应了下,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哪儿不大对劲。 没等江藐再细琢磨,栖迟便转回了话题:胥离香的第二层功效,便是贯生死、通阴阳,能供死者与生者对话相会,故而又名,返魂香。 通阴阳?那岂不是和生犀香差不多喽? 是有相近,但生犀燃之,香气可直通地府,很容易就被你们阴兵发觉。生人死者随时相见原是大忌,你们肯定也不会轻易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胥离便不一样了 江藐又点燃支烟,不觉将身体朝栖迟倾了倾,示意他往下说。 如果将生犀香比作是一种连接阴阳的媒介,那么胥离便是在这媒介之上又加了层阻断。如此,既能使亡人见生者,还能不被地府的人发现。 这么牛逼?怪不得珍贵!那第三层呢? 栖迟神情间流露出一丝恍惚,摇摇头道:怕是只有制香人自己知道了。 江藐一脸意外:制香人,谁啊? 随着江藐的话,部分残缺的记忆突然在栖迟脑海中闪现。 那人半垂着眼,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坐在庭前。菩提花落在他肩上,他伸手将花拈在手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好家伙,正好给我入香用。 小花哥?江藐的声音打断了栖迟的思绪。 我应是在须弥山见过那人,但也记不得他是谁。栖迟看向江藐,眼神晦暗幽深,不过那人,同你真的很像。 江藐被对方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他迅速又在脑子里过了遍,确信自己是从没去过什么须弥山的,方才挥挥手道:兴许是撞脸了吧。 江藐端起茶盏喝了口:所以你搞这胥离香回来,就是为了阿皎? 我得到胥离香的时候阿皎还没来。栖迟微微皱眉,是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找到胥离香,将其点在身边。 有个声音?江藐觉得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便暂且压下了思绪,把话转回到香的功效上。 江藐:你刚刚说胥离香能设屏障,想来13楼的那位便是靠这香才一直没让我发现。 栖迟点点头:但这香极其难得,单凭13楼阴客的能力,怕是搞不到的。除非 江藐将烟捻进了白瓷盏:除非有人在帮她。 月上中天,江藐手枕着头躺在戏曲团排练厅的天台上,身边摆着几个空啤酒罐。 他抓过一瓶没开的啤酒单手抠开,仰头喝了一口,兀自思理着头绪。 栖迟为何会说他留在地府名苑的理由是自己?为何会把须弥山的制香人认作是他?栖迟的来历到底是什么,智障都不信能把旱地罗刹一口吃了的人会是寻常花妖。 栖迟的记忆为何残缺不全,自己为何会做梦?梦中出现的那片红海又是哪里?阎王到底把他的灵魂藏在哪儿了?又或者他的灵魂根本就不在地府? 难道栖迟口中的人真的和他有什么关联么? 江藐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根烟刚要点燃,就见不远处的小纸人正全速朝他飞了过来。 还是没找到?江藐让小纸人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小纸人摇摇头,叹了口气。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江藐捏着手中的啤酒罐,照现在的状况来看,与其去找用胥离香开了外挂的大姐,还不如先找找那位背后的用香之人。 江藐仰头将最后一口酒喝完,翻身坐起刚准备离开,手机就突然震了一下。 他打开手机,见是孙苗发了张自拍给他。 照片里的孙苗头上戴着个小王冠,手里捧着蛋糕坐在KTV的沙发上,边上还围着一群人。 江藐哥哥,快祝我生日快乐! 孙苗发了条消息过来,还配了个小猫卖萌的表情。 江藐笑了下,随手敲了个生日快乐发过去,那边马上就又接连回了两条语音过来。 江藐按下播放,手机里瞬间传来了孙苗激动地声音。 哇!藐哥你居然真的没睡呀! 跟朋友他们在KTV呢,我闺蜜说在这个时间许愿最灵! 听筒里跟着就传来了一个尖尖的女声:什么许愿最灵!是表白最灵好吧! 接着便是一阵笑闹声。 江藐想着八成是孙苗喝多了,也没再回。他将手机扔回兜里,朝着地府名苑的方向缓步走入夜色 等快走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后半夜了。隔着老远,江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栖迟。 小花哥。江藐扬扬手,朝栖迟走了上去,干嘛呢? 下来倒个垃圾。栖迟看着江藐微微皱眉,喝酒了? 江藐笑了下:啤酒,闲得无聊就随便整了点。 他刚说完,兜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江藐摸出手机按下接听。 江藐哥!那边传来了苗苗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我闺蜜开玩笑呢! 没事儿!刚好再跟你说句生日快乐。江藐看向栖迟,示意他先接个电话,让栖迟自己上楼。 可栖迟像是没会意,仍站在他身旁不动。 藐哥,你来不来找我们玩儿呀?孙苗问。 电话那头马上就又传来了一阵起哄:就是呀帅哥!苗苗说你长得老帅了,过来让我们见见呗! 哎呀你们别闹!孙苗叫了声,转回来激动道,藐哥我跟你讲,我们柳老师今天跟我说,要我接替小雪去出演霜花劫。 什么?江藐微微一愣,演霜儿么? 恩恩! 可你今天不是还说演这个角色的人都出事了。江藐疑惑道,你不是很害怕么? 害怕归害怕,可对于我们年轻演员来说,能演到一部戏的主角太不容易了。像是剧团这种地方都很讲究论资排辈,像我们这样的演员可能演上大半辈子都不见得能混到一个有名字的角色。电话那边的孙苗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柳老师是我最崇拜的人,机会又千载难逢,所以我决不能错过! 那个,妹子啊江藐正考虑着该怎么说,就听孙苗放软了声音甜甜道:再说了,我还有藐哥给我的护身符,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吧? 江藐: 藐哥,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出生了哟~ 哦,四点是吧。 江藐话音突然一顿,握手机的手不由一紧。 四点不就是那只女鬼上吊的时候! 苗苗。江藐深吸口气,沉声道,你们玩到现在怕是要通宵吧,明天不排练了么?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放心吧,排练是在下午。 这样啊,那明儿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欸?!真的么?! 嗯,下午我陪你去排练。 一言为定哦藐哥! 好。江藐说完,挂了电话。 栖迟上前推开地府名苑的大门,回头对江藐淡淡说了句:聊完就上去吧。 小花哥。江藐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栖迟不语,用眼神示意江藐说下去。 江藐抬头看向栖迟,皱眉道:我怀疑有人要帮那只鬼找替身。 第20章 戏子 江藐这夜没睡,几乎是睁着眼等到天亮。黎明的时候开始下雪,等他挣扎着离开被窝收拾完自己后,窗台上已积了薄薄的一层。 门外传来了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一次三下,不急不缓。想也知道,能这样敲门的只有住对门的那位斯文人了。 江藐应声打开屋门,只见栖迟穿着件居家服站在门口。见到他后,弯起唇角温声道:我煮了干贝粥,喝点再出门吧。 江藐原先想说不用那么麻烦了,可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声。他点点头,冲栖迟笑了下:也好。 热乎软糯的干贝粥裹入腹中的时候,江藐觉得通宵带来的疲惫感瞬间荡然无存。他扒拉完了最后一口,舒服地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回头冲着里屋的栖迟喊了声:小花哥,我可真越来越喜欢你了!这么能干呢! 看你精神不大好,我就加了些中药在粥里,不觉得味重就好。 栖迟边说边从里屋走了出来,江藐看到他后眼睛一亮,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我的小花哥,你要去约会啊? 顺着江藐的话,就见栖迟身着件灰色长款修身风衣,显得身材格外挺拔,往那儿一站就跟从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似的。 先前帮看过风水的一位房地产商约我吃饭。 哦哦,那你快去吧,别让甲方爸爸等急了。江藐赶忙道。 我们约的晚饭。 ? 江藐心说约晚饭你现在收拾个毛线啊!但嘴上还是不免要客气两句:那要不你中午先跟我吃火锅去?不过火锅味道太大,容易沾到衣服上哪儿都是 好啊。栖迟微微颔了下首。 恩?江藐一愣。 栖迟拉开房门:难得你请客,走吧。 啊、哦!走走走~ 江藐跟着栖迟出了房间,路上总觉得他是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跟自己去吃饭的。 江藐暗暗吞了口唾沫,心说难道是先前自己总想着占人家小便宜,人家现在回过神了要宰他?不过转念一想,一顿火锅就是宰也宰不到哪儿去啊,大不了到时候走报销呗! 火锅店还没到上客的时间,江藐就近找了个位置,把菜单递给了栖迟。 看下吃什么? 都好。 都好?都好就好办了! 江藐快速打开手机:那咱直接团购吧! 他团了个23人餐,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只觉得身后突然一阵凉气,有人推开了火锅店的大门。 江藐哥哥!穿着白绒绒外套的孙苗一下子跳到江藐面前,带着寒气在他边上坐下。 你这样子可真不像是才唱了通宵的。江藐把手机递给孙苗,看要不要喝什么热饮? 见孙苗半天不动,江藐不由得抬眼看去,只见孙苗的注意力此时全调向了坐对面的栖迟。 这位是?孙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啊,忘了介绍!我们 我们住一起。栖迟礼貌地冲孙苗点点头。 江藐失笑,这话说的虽然没毛病,但听起来怎么、怎么稍显微妙? 果然,孙苗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你们 我们住对门儿,同一个小区!江藐赶忙把话接过来,冲服务员招招手,麻烦给这位女士来杯热玉米汁。 天聊到这儿,孙苗的目光便总是明里暗里的在江藐和栖迟二人身上瞟,脸上复杂又丰富的情绪变了好几回合,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演员。 火锅冒着热气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江藐实在受不了孙苗那副看着像失落,但又参杂着些许激动的复杂表情,忙招呼着她涮东西吃。 对了苗苗,有个事儿我想问你下。江藐用公筷加了点肉放进孙苗的盘子里。 孙苗夹起肉,又悄悄抬眼看了下栖迟,嘴上道:恩恩,藐哥你说。 你知不知道前两个演霜儿的演员的生日啊? 孙苗眨眨眼:知道啊,我们团有个群,到了大家生日的时候都会在群里发红包。 我是说,具体的出生时间呢。 孙苗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江藐点头笑了下:也是,一般生日都是只记年月日的。 等下!孙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翻开手机,我记得我好像有帮她们看过星盘! 她边说边打开了个星座app,顺着信息向下翻:有了有了!欸?我以前都没注意到呢。孙苗抬起头意外道,我们居然都是凌晨四点多出生的! 江藐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栖迟,栖迟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苗苗,霜花劫的演员都是你们柳老师定的么? 恩,从剧本到演员选定,都是柳老师亲自在抓。提及这位柳老师,孙苗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钦佩的神情,也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演霜儿,老师会不会来。 话音刚落,孙苗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她看着来电显示慌忙起身:藐哥,我先去接个电话哦。 江藐挥挥手,孙苗快步边离开座位边接听电话。 隐隐约约的,江藐像是听到了她在激动地说着什么他俩绝对是、错不了、当姨母我心甘情愿之类的。 等孙苗出了门,江藐才回过头来再次看向栖迟。 小花哥,什么想法? 跟你差不多。栖迟将面前没怎么用的碗筷摆放整齐,缓声道,有人在帮女鬼找替身,以及那个柳老师有问题。 可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些适合给女鬼当替身的人都先后出事了,按说她只要是瞅准一个,猛上不就完了?而且那些受伤的女孩儿不是拿指甲挖脸就是被玻璃碴扎脸,感觉女鬼好像一点都不爱惜她日后的身子。江藐叼着没点燃的烟,费解地咬着烟嘴问,你说会不会是女鬼对那些身子都不太满意啊? 能找到个替身已实属不易,女鬼不至于这么挑三拣四的。况且,她还得顾忌着你这边。 江藐点头:倒也是。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栖迟顿了顿,沉声道,女鬼和想帮她找替身的人其实并不团结。女鬼的动机,也不是找替身。 这说不过去吧,那人点了胥离香摆明就是为了防止女鬼被人发现,怎么还会不团结?江藐的话音陡然一顿,看向栖迟道,你的意思是说,用胥离香配合女鬼伤人的和帮女鬼找替身的,有可能不是同一人? 栖迟弯弯唇角,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口,一副置身事外的轻松表情。 也不是没可能,对吧。 江藐思索着,喝完了最后一口可乐,站起身来:下午我还得跟孙苗去趟戏曲团,看看还能有什么发现不。再说,我也担心她出事。 他看向栖迟:你要不就先回家去休息下吧,晚上不是还有饭局么? 栖迟不语,片刻之后才轻声道了句:好。 午后,风雪明显渐小不少。三人从火锅店出来后,便各自分了头。 看着江藐与孙苗的背影渐行渐远,栖迟微微皱起了眉。他其实是想一并跟去的,可江藐都说了让他先回去,他便再没理由一直跟着了。 方才听江藐说他担心那女孩儿的时候,栖迟心里就像是憋着股闷火。即便知道对方是出于责任心,但仍会感到不爽。 到底为何如此?栖迟的眸色暗了下。 第21章 戏子 一阵冷风吹过,刮得人脸疼。孙苗禁不住将毛毛领又往上竖了竖,鼻头冻得通红。 江藐站在她身边,夹烟的手自然下垂,时不时拿上来嘬一口,也不与孙苗多交流。 藐哥。孙苗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冲江藐笑了下,其实我刚刚就注意到了,能饰演霜儿的演员都是凌晨四点出生的。这与她们会出事有关吧 江藐抽烟的动作顿了下,点点头:苗苗,现在辞演,兴许还来得及。 孙苗轻轻摇了下头:我跟你说过,这个角色对我很重要。不是谁都能碰到这么好的机会的。她深吸口气道,就算我不是靠实力得到这个角色,但既然她找到我了,我就不能错过。再说,真能倒在舞台上,那也是一个演员的福气吧。 屁的福气。江藐忍不住皱眉,什么能比命重要! 有的。孙苗仰头看向头顶干枯的枝桠,眼中有光,演员之于舞台的爱,比命更重要。 江藐喉头滚了滚,实在不知能接些什么话,末了只能吐出个烟圈,叹了口气道:走吧演员,别迟到了。 排练厅里,参与这出戏的人员已陆续到了一些。他们看向孙苗的眼神有担忧、有嫉妒、有恐惧、还有的夹杂着几分戏谑。 孙苗穿过这些眼神,吊着嗓子走上了舞台。她闭眼盘腿坐在舞台中央,旁若无人的开始默戏。 江藐斜靠在角落的墙上,一手从怀中悄悄放出小纸人。小纸人抖抖身子,溜着墙边跑向舞台,贴在了一只道具箱上。 演奏老师,咱们走一遍吧。孙苗睁开眼,冲台侧的演奏队挥挥手。 拉京胡的老头眯着眼,随着他的弓划过胡弦,一声呜呜咽咽的长音在排练厅里响起。 哭一声啊我的郎,你已与她剪烛西窗把我忘 孙苗捏着兰花指,孤零零地坐在镜前画眉点唇。虽然是无实物表演,但她也仍将每个动作都处理得惟妙惟肖。 江藐虽听不懂戏,却也能感受到曲调中的幽怨情绪。他叼了支没点着的烟,微微眯着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 苗苗,这里先停一下。排练厅的门从外面打开了,江藐侧目看去,被门外雪亮的天光晃了下眼。 只见一个穿黑呢子大衣的高挑女人从那道光里走近排练厅,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她从包里摸出根细烟含在嘴里,又用一枚精致的打火机点燃,将烟夹在指间。 表情还差点儿意思,再来一遍。女人吐出口烟雾,出声道。 见到来者,孙苗眼睛一亮:柳老师,您来啦! 女人轻轻点了下头:你第一天排练,我来看看。 咳!江藐一口唾沫差点呛着自己。 柳老师?柳云生是个女人?!江藐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可仔细一想可不么,谁也没说过柳云生是个男的呀。 柳云生回头朝江藐这边看去,露出疑惑的神情。江藐见状,赶忙主动朝柳云生走来,冲她伸出手笑着介绍道:日报的小江,听说柳老师张罗着排大戏,报社派我来做个采访。 柳云生迟疑地伸出手跟江藐握了下: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儿? 江藐忙装傻道:啊?我们领导说他跟你打过招呼了呀,要不你等我回去了再问问? 柳云生笑了下:没事儿,您先等我一会儿,等戏排完了咱们找个地方再做采访。 好嘞好嘞,您先忙!江藐赶忙点头。 柳云生看了眼江藐手里没点燃的香烟,推了个剪开口的饮料瓶在他面前:您自便。 江藐嘴上称谢,借机在柳云生边上的位置坐下。 苗苗,继续吧。柳云生冲演奏队点点头,前奏便再次响起。 江藐边抽烟,边悄然打量着眼前的柳长生。不得不说,这女人看着虽有些岁数了,但一举一动依旧难掩其风姿。并非妩媚,而是一种潇洒感。 这出戏,江记者看过完整的了么?柳云生弹了弹烟灰问。 哦还没,这不是先前那位演员才出了点儿情况么。江藐把饮料瓶往柳云生面前挪了挪。 闻言,柳云生挑眉看向江藐:怎么,江记者那天也在现场? 嗐,我也没想到被我赶上了。江藐讪笑了下。 柳云生按灭烟头,又从盒里取出支烟点燃,徐徐吐了口气后才道:江记者应该也听说了吧,这出戏是我亲手排的,可以说付诸了大量心血。你也知道现在的媒体为了搞噱头,没事都能整出点事来,还希望您能给我个面子,对之前的意外不要小题大做了。 当然。江藐挑眉道,您也说了那是意外。 柳云生勾唇一笑:江记者是明白人。 又一段前奏过后,台上传来了孙苗悲切的腔调。 郎许妾身半生缘,错把笑谈当誓言,生不同欢死同眠,残魂入梦舞翩翩 来了。 江藐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回了舞台上。 只见孙苗甩水袖的动作蓦地一顿,头猛地向下耷拉了下,乌黑的长发披到了头前。 咯吧、咯吧 随着几声像是关节断了的声音,孙苗的嗓子里发出了喑哑的声音。 柳云生柳云生柳云生。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孙苗缓缓抬头盯着第一排正中央,在看到柳云生后,她的嘴角以一种夸张的弧度向两边咧开。 江藐赫然发现,她的瞳孔里此时只剩下眼白。 七天再有七天孙苗缓缓抬手指向柳云生,指甲呈现出了一种乌紫色。 还七天?当国庆七天乐呢!江藐嗤笑了声,腕上的银鞭瞬间就被他握在手中,一天也别想,今儿就得把你逮回去! 孙苗的身体里发出了阵阵冷笑:你是抓不到我的 哟呵,还敢挑衅?江藐回头冲着台侧大喝,在那儿坐等收工呢是吧,倒是给爷上啊! 只听他话音刚落,方才潜伏在道具箱上的小纸人便嗖地一下贴在了孙苗身上。 随着一道白光闪烁,孙苗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江藐勾唇,冲孙苗扬扬下巴:来,再跑个试试? 就在此时,从孙苗的身体里突然发出了声极度痛苦地呻|吟。 藐哥不要 江藐呼吸一窒,忙屏息看向孙苗。 不对!她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寄居任何灵体。 不是鬼附身?江藐心下一慌,赶忙收回鞭子。与此同时,孙苗却突然伸出了乌青色的指甲,直刺向江藐的喉头。 死吧!!! 江藐咬牙一个闪避,伸手死死抓住了孙苗的胳膊。腕上的鞭子迅速攀上孙苗的身体,将她捆住。 看着挣扎着的孙苗,江藐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方才他与女鬼斗的激烈,可四下未免也太过安静了。孙苗这副样子看着实在有够吓人,可居然连个捧场的尖叫声都没有? 念及此处,江藐猛地转身朝四下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整个排练厅里的人居然全消失了。 这是幻术! 江藐赫然反应过来,周遭的景物瞬间便开始迅速的土崩瓦解。 恍惚间,一双手出现在了江藐眼前,不住地晃动。 藐哥?藐哥?你怎么了! 江藐的视线渐渐聚焦,只见孙苗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身边还围了好些戏曲团的人。 嘶江藐捂着头坐起来,额上细汗未消。 见江藐无碍,孙苗总算长出了口气:可吓死我了,刚刚你突然一下就晕倒了! 哦,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吧。江藐冲孙苗强笑了下,抱歉,影响你们排练了。 孙苗赶忙摇头:你没事就好了!那个需不需要联系下栖迟哥,让他来接你一趟啊? 用不着用不着。江藐边说边想从兜里摸出烟抽,结果一侧目就看到了边上的柳云生。 不知为何,柳云生的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夹烟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发现江藐正看向自己,柳云生僵硬地冲他弯了下嘴角。 还好吧,江记者。 还好。江藐眯了下眼,你也还好吧,柳老师。 我就是看到你突然晕倒了才有些慌。你知道的,这出戏已经出了不少事了。柳云生擦着打火机,却一连几次都打不着火。 她站起身道:我看您今天状态也不好,不如来日再做采访吧。 也好。江藐点了下头。 看着柳云生匆匆离开的身影,他的眼神由此变深。 她也看到了? 第22章 戏子 江藐把孙苗送回宿舍,又留了小纸人把风,这才只身返回到地府名苑。等到地方时,他基本已经被冻透了。 江藐脱下外套挂在门后,呵着手窜进浴室打开喷头,可等了将近得有二十分钟愣是没出热水。 这再等下去,鬼怕是都能冻死。江藐一咬牙,裹了条大浴巾就往门口冲,咣咣砸着对面的门。 小花哥!小花哥! 门很快被人打开,看到江藐这副模样后的栖迟微微一愣,赶忙将人一把拽进屋,又打开了空调暖气。 你搞什么?栖迟取出条毛毯盖在一进屋就窝进沙发里的江藐身上,皱眉问。 江藐吸着鼻子笑了下,又把毛毯裹得紧了些:大爷的,我屋水管子可能被冻爆了,半天都不出热水。借你家浴室洗个澡成不? 栖迟闻言,神情明显放松了些,他点点头走进浴室:我先放着水,暖了你再进去。 好嘞。江藐边答应边掀开浴巾,大喇喇就往浴室走。 栖迟一转身险些撞到身后的江藐:不是让你等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在那里,继而沉默地看着江藐,半天都不动。 浴室里起了层水蒸气,被暖黄的光线衬得有些朦胧。江藐被栖迟的眼神整的有些莫名其妙,用手指了指他身后:那什么,热了吧? 栖迟点点头,侧身给江藐让开了路,闷声道:左边是热,右边是冷,我去厨房煮姜汤。 谢了哈小花哥!江藐站在淋浴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栖迟不语,快步背身离开了浴室。 听着淋浴哗啦啦的流水声,厨房里栖迟切姜片的手不由得停在那里。 对那人的异样感觉,和他之所以会留在这里的原因,有关么? 栖迟眼底带着困惑,只觉得心里压抑的某种情绪正开水似地咕噜噜往上冒。他用拇指来回摩擦着刀柄,直到隔壁的水声停了,方才回过神来,慌忙将姜片下锅,又加了两大勺红糖。 待栖迟端着姜汤从厨房里出来时,江藐已夹着烟,搭着浴巾舒服地瘫在了沙发上。看到栖迟,他的眼睛弯了起来:你晚上吃大餐去啦? 粤菜。栖迟应着,把姜汤推到江藐面前,趁热喝吧。 江藐咂咂嘴:粤菜好啊。 他说着,敞怀端起姜汤喝了口,还不忘嘬酒似的哈了声,叹道:舒坦! 裹上。栖迟看了眼江藐大敞的怀,把目光移向一边,别再着凉。 嗐,又不是女的怕啥!再说你这屋里挺暖和的。江藐叉着俩腿,流氓似的叼着烟,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露出一脸坏笑,点点头道,唔忘了忘了,小花哥是斯文人,在你面前坦胸露乳的不合适。 栖迟没答话,从瓷罐里取了些茶叶放进壶中,又加热了一旁的纯净水,拿过两枚茶盏放在了江藐和自己面前,方才温声问:下午还好么? 不咋好,出了点儿情况,我到现在也没太想通。 江藐拽过毛毯往身上一搭,伸长胳膊弹了弹烟灰道,女鬼这次没用胥离香,而是选择了用幻术。 幻术。栖迟皱眉。 嗯。江藐渐敛起笑意,正色道,且手段相当高明,我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就中招的,险些没发现。 栖迟将烧开的水倒进瓷壶里洗着茶,淡淡道:鬼魅使用幻术,极其消耗自身能量,她这么做要么就是忌惮你对她已有防备,要么就是她背后那人手上的胥离香原就不多,要留在关键处才会用。 江藐端起茶盏思索道:无论是忌惮我还是缺货,既然已经知道我当时就在现场,为何还要冒然出现呢?况且,她这次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孙苗,甚至都没让她陷入到幻境里。不仅是孙苗,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没中招,除了 江藐眸色一深:柳云生。 你见到柳云生了。栖迟又倒了杯茶给江藐。 见到了。想到柳长生,江藐无奈地叹笑了下,是个大美女。 栖迟露出意外之色。 我刚见她的时候也这副表情。江藐抓了抓半干的头发接着道,柳云生的神色不对,我怀疑她也看到了女鬼。 你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又或者,13楼的阴客有没有说过什么?栖迟端着茶盏,慢条斯理道,或许这一次,她本就是想借助幻术跟你传递些什么。 江藐擦头发的手蓦地一顿。 她说只剩七天。江藐看向栖迟,但这话不像是对我说的,而是柳云生。可为什么要把我也带进幻境里? 栖迟勾起唇角:便是不带,你在现场也自然会发现吧。 和着我就是被顺便卷进去,再看能不能趁机除了的呗? 栖迟:。 江藐失笑:大爷的,她好像有点儿看不起我啊?你们十八楼的住户都这么狂妄的么? 毕竟寻常鬼魅应该也住不进来。栖迟淡淡笑道,何况她还住13楼。 是是,你们都可牛逼了。江藐将最后一杯茶喝尽,站起身来,回去了先,你也早些休息吧。我明儿再去趟戏曲团,跟柳云生的采访还没做呢。 提个建议。栖迟在江藐身后缓声说,可以的话,找份新版的《霜花劫》剧本来看看吧。 江藐点点头:有必要走了小花哥! 房门咔哒一声,被人关上。栖迟又静静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方才打了个响指,熄灭了屋中的灯。 月光下,香炉里徐徐冒着青烟,清冽的香气再次在屋中弥漫开来 翌日,江藐早早便来到戏曲团。隔着老远,看门大爷就冲着江藐招手。随着这些天的进进出出,江藐已然跟这位看门大爷混熟了。 江记者,江记者,您那儿有火么? 那必须啊!江藐从兜里摸出火机,又给看门大爷递了根烟,帮他点燃。将火机放在传达室的桌上,给您了,留着用。 哎哟,谢谢江记者!您今儿又是来采访啊? 可不,跟柳云生柳先生约好了,对她进行个访问。 看门大爷挥手朝行政楼一指:这不,人刚进去。 得嘞。江藐冲大爷点点头,您忙着! 他说完,快步迈向行政楼。 江藐推开门,就见柳云生正背对着他立于窗边。她指尖依然夹着根细烟,从烟头积攒的灰来看,她应该是在想事儿。 江藐轻咳了声,敲了下门。柳云生闻声回头,见到江藐后淡淡一笑:江记者,请进。 相较于昨日离开的匆忙,此时的柳云生看起来已恢复的淡定从容。 啊,该是叫您一声柳先生吧。江藐装模作样的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录音笔和笔记本,昨个见得仓促,都没好好跟您说上话呢。 柳云生将江藐引到沙发前坐下:您今天不是又来了么,咖啡还是茶? 江藐晃了晃手里的烟盒:不忙,有这个就成。 柳云生微微一愣,随之爽朗地笑了声:这是遇上知己了,刚好我也不爱喝咖啡,更不喜欢茶。 她说着,又取出支细烟递给江藐。 江藐赶忙摆手:我可抽不惯您这个。 别看是细烟,男士的,尝尝。柳云生冲江藐扬扬下巴。 江藐见状,也不再推辞,接过柳云生手里的烟点燃吸了口,还真够劲儿。 好抽啊您这个!江藐边说边看向柳云生,只见她今天穿了身亚麻质地的中式套装,夹着烟往沙发上一靠,看起来相当随意潇洒。 柳云生将额前的碎发捋向脑后,随性道:那咱开始?我下午还有事。 成,开始。江藐点点头,将录音笔打开。 我查了些关于您的资料,柳先生先前也是戏曲演员,近些年才开始转战幕后的是吧? 柳云生笑了下,冲江藐比比手里的烟道,嗓子让这玩意儿给熏废了。 你们搞艺术的,不抽烟的少吧。 倒也不是,我就勒令团里现在这帮孩子,谁也不许给我沾烟碰酒。柳云生弹弹烟灰,勾唇一笑,宽于律己,严于待人,说的就是我。 嗐,柳先生您有人格魅力,我听说团里的年轻人都很崇拜你呢。江藐奉承了几句,试探性地切入正题,听说新版的《霜花劫》较老版而言做出了不少调整,能具体聊聊么? 这出戏,您看过老版的么? 故事多少知道些。江藐点头。 柳云生随即反问:那对于老版故事,江记者是怎么看的。 好嘛,话又让她给问回来了。 江藐拿捏着措辞道:我不懂戏,就觉得结局挺憋屈的。特别是霜儿,被妹妹毒死又遭遇老公背叛,结果一心想着报仇还发现人家俩成真爱了,弄得死活下不去手。 团里的年轻人都说,这剧情现在看有些古早了。柳云生往沙发上又靠了靠,吐了个烟圈道,可经典终归是经典,只是时代审美不同罢了。 江藐笑笑:所以柳先生改编这出戏,也是为了要顺应时代么? 柳云生在烟灰缸上轻轻叩了两下烟灰,看向江藐,江记者,你说如果霜儿的妹妹其实根本就只是毒错人了,该死的原是状元郎,那这出戏会不会更精彩呢? 江藐握录音笔的手微微一收。 柳云生转瞬就又恢复到了先前轻松的语气:没错,这么改也是为了顺应下时代,迎合迎合市场。我们团马上就要改名叫戏曲艺术中心了,不得不考虑下今后的营收问题。 原来如此。江藐低头笑了下。 关于剧情方面的事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就请江记者到时前往剧院观看吧。柳云生将烟按灭,抬头问,方便你先把录音笔关下么?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当然。江藐马上将录音笔关掉。 柳云生有些好奇地挑眉道:我很好奇,江记者居然没有问我关于先前出演霜儿的女演员出事的问题。 江藐笑笑:您之前不是跟我说了,不希望我将这些事报出去。再说,即便我问了,你也不见得会讲不是? 柳云生闻言,眼中流露出几许赞赏:我很喜欢跟你聊天,或许我们今后能成为朋友。 荣幸之至!江藐换了个更为轻松的姿势,将一条胳膊搭在了沙发靠背上,到时候还希望柳先生能赠张好票给我。 自然。 江藐:话说,正式演出是什么时间啊? 一周后,在晔城剧院。 七天。江藐微微抬眼看向柳云生,低声道,不,该是只剩六天了吧。 第23章 戏子 没错。柳云生淡笑,所以现下是时间紧、任务重。 柳先生。江藐打断柳云生的话,开口道,既然你有心交我这个朋友,有些话我便想以朋友的身份跟你多说两句了。 柳云生点头,示意江藐说下去。 江藐将录音笔和记事本顺手撂到了一边,决定直言了当。 你那天看到了吧。江藐问。 柳云生身体微微一僵,偏过头去看不清神态。 她已经知道了你会在一周后进行公演,看样子是打算跟去现场了。 那天那个,是小茹吧。柳云生从烟盒里又取出一支烟,低声道。 她那样说,摆明了就是笃定你一定会按时演出。江藐顿了顿道,可便是这样,我还是想劝您一句,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即刻叫停演出会比较好。 不行。柳云生果断拒绝道,宣传已经打出去了,到时候业界有名的同仁都会到场。 她抬起头来正视着江藐,微微扬起唇角:江记者,我虽不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但对于我们而言,舞台有时候比命重要。 又是这句。 江藐闭了闭眼,自知已是不好劝了。他叹口气站起身来,双手插兜地看向柳云生,半真半假地笑了下:好吧,既然您决定了,这事儿也不是我能管的。 但江藐敛去笑意,排戏归排戏,希望柳先生不要借此再做些其他出格的事就好。人各有命,别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坏了他人的命数。 他说完,转身对柳云生挥了挥手:我是干什么的不重要,但真心希望柳先生的所作所为别涉足到我必须得管的境地里才好。 目送着江藐离开后,柳云生默默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在一棵合欢树下紧紧相依,笑颜如花。 柳云生拿照片的手微微颤抖,眼底间晦暗幽深。 小茹,你再等一下。 随着思绪拉远,一切又都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 午后的开水房里胧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拉着挡帘的隔间里,湿着头发的女孩正从水桶里舀起一瓢热水缓缓浇在另一个女孩白皙光洁的后背上。 水温合适么?女孩边帮她擦背边问。 背对着她的人点点头,继而转脸冲她笑了下:可舒服了,一会儿我也替你擦。 小茹,你真的不能再节食了。 哎,我要是像你这样吃不胖,肯定不节食呀。女孩吐吐舌头,叹了口气道,云生,我最近天天晚上失眠,就怕自己演不好霜儿这个角色。 柳云生笑了下,将毛巾摆了摆拧干,帮女孩擦着头发: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可以教你的。 小茹懊恼地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反应慢,学东西也慢。难得蒋老师信任我,我特别怕辜负了他,更怕演砸了对不起观众。 看着水汽中女孩微微泛红的脸颊,柳云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宠溺道:蒋老师之所以选你来演,就是觉得你比我们都优秀,要对自己有信心呀。 女孩闻言怯怯地点了下头,突然盯着柳云生的手腕,眼睛一亮:真好看! 柳云生随着女孩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腕,发现原来她是在看自己腕上的蝴蝶手链。柳云生笑了下,将手链从腕上取了下来,又戴在了女孩的手上:送你了。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女孩一把抱住了柳云生,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云生,你真好! 柳云生的身子僵住了,有些不自然地将手环过女孩的身子,脸上飞起一团红云。 你喜欢就好 一声清脆的电话铃打断了柳云生的回忆,她从照片上收回目光,在看清来电显示后,抿起了唇。 喂,蒋老师。柳云生边接下电话,边回到沙发前燃起了香烟。 电话那头传来了个温润的男声:云生,我收到你寄的邀请函了,能看到《霜花劫》复排,我很高兴。 柳云生轻轻勾起唇角:收到就好,想当年还是蒋老师您一手将这出戏呈现出来的呢。 那出戏之所以能成功,主要还是因为你演得好。果然,你是最适合出演霜儿的人。 柳云生一下下搓着手上的香烟,烟嘴被她揉皱成一团。她淡淡笑了下:那么这周天,还请蒋老师务必到现场来,我期待着您的指教。 一定一定,到时见! 再见。柳云生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仰躺在沙发上,侧目看向窗外灰色的天空,将香烟揉断扔在了地上。 栖迟将《霜花劫》的剧本推到江藐眼前时,江藐愣住了。 不是,你从哪儿搞到的啊?江藐失笑道,我今儿骚扰了人家孙苗一下午,她愣是没松口把剧本借给我,说什么要对内容保密。 栖迟淡淡一笑:拿去看吧。 不成,你得先告诉我是怎么搞到的。。 下午我路过戏曲团,顺道进去了趟。刚好他们还没开始排练,剧本就放在排练厅的桌上。 然后呢? 我就随手拿了本回来。 江藐心说,大哥您这不叫随手拿,叫偷。 哦对了,看完以后记得明天再给人家送回去。栖迟斯斯文文地补了句,你下午找孙苗要了半天,别让人家觉得剧本是你偷的。 江藐真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头,心里顿时无数个白眼翻过。 这个,你看了么?江藐摸出支烟冲栖迟扬扬下巴。 快速翻了下。 江藐侧头点着火,含着烟道:那你直接给我讲吧,字儿太多了我看着头疼。 栖迟点点头,徐徐讲起,故事大致讲的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有一天遇到了个进京赶考的秀才。秀才看似老实憨厚,却是个衣冠禽兽。在一天晚上,把好心收留他的霜儿玷污了。霜儿不堪受辱悬梁自尽,秀才却将一切嫁祸给了一窝盗贼,伪装成无辜者继续上京赶考,取得功名。霜儿死后怨气未消,便托梦给了妹妹芸儿,得知了这一切后的芸儿决心在状元回乡上任的途中杀了他,为霜儿报仇。 这跟老版出入是挺大的哈。 其中不得不提到的一点是栖迟翻开了剧本最后一页的人物关系道,戏里的妹妹芸儿,其实一直心慕于姐姐霜儿。 你是说,妹妹爱着姐姐?!江藐吞了口唾沫,意外道。 栖迟轻点了下头。山,与。氵,タ 如果现实与这出戏真的有对照的话,那么一切就有解释了。 江藐深吸口烟对着上空吹了下,只见一团白雾渐渐聚集成一面光幕,里头的小纸人正偷偷摸摸地爬上戏曲团档案室的柜子。 工具人儿,把你找到的那份档案抽出来再给我看看。 小纸人敬了个礼,吃力地从档案柜里拖出了一份牛皮纸包着的档案袋,迅速把绳子解开,摊在了江藐面前。 档案上记载着柳云生当年曾凭借出演《霜花劫》中的霜儿红头半边天,但在此前,她原是被定为饰演妹妹芸儿的。而最初被确定饰演霜儿的人,就是那只十三楼的女鬼,小茹。 江藐弹了两下烟灰继续道,假设小茹就是戏里的霜儿,柳云生是芸儿,那么在芸儿得知霜儿是因被秀才玷污才选择的自杀后,她是不是就有可能会按照戏里改编的那样,要替心爱之人找秀才报仇? 栖迟:以及如果芸儿恰巧知道了帮霜儿寻找替身之法,也有可能会想方设法的复活爱人。 江藐点点头:这也就是为什么柳云生会挑选凌晨四点出生的人来饰演霜儿的原因。 有一点目前还说不通。栖迟缓声道,住十三楼的那位阴客口口声声喊的人是柳云生,可见她的怨气所指也是柳云生。照理说伤害霜儿的人是秀才,芸儿该是帮她报仇的才对。 嗯,应该还有些事是我们没发现的。 江藐揉着酸胀的额角道,妈的,关键是女鬼现在有胥离香做掩护,这可咋整。 稍安勿躁吧。 说得轻巧!江藐将烟重重捻进白瓷盏,闷闷道,想我好好一阴兵,愣是被逼着去破案了欸,你说将来我要是写个自传发到下面的电视台,拍个连续剧叫《名侦探江藐》会火不? 唔,那可能还得有个热元素才行。 比方说?江藐挑眉看向栖迟。 栖迟沉声笑了下:比方说双男主。 操!江藐被逗乐了,摇头叹道,小花哥,你可真会给自己加戏啊! 第24章 戏子 若说秋雨愁煞人,那冬雨就能要人命。天儿原本已是冷的厉害,再加上潮湿,就更是浸骨头。 昏暗的屋中,暖炉上的大米稀饭已被熬得见底,稠乎乎垂死挣扎般地冒着气泡。伴着阵阵雨声,收音机里正滋滋啦啦的唱着戏。 哭一声啊我的郎,你已与她剪烛西窗把我忘伴着收音机外,有些走调的戏腔,一双枯槁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藏着的黑坛子里取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香丸,裹了些灯油点燃。 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原是封闭的好好的屋中突然起了股阴风,将台案上的蜡烛吹得飘忽不定。 一双浑浊的眼睛痴痴盯着桌前摆着的老式梳妆镜,只见原本什么都没有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戏袍的女人! 她的头发向前披散着,盖住了脸,嗓子里发出咯咯响动。 小茹!看见身后赫然出现的女鬼,那人惊喜地回头。 一道闪电蓦地划破夜空,照在那具苍老的脸上,正是戏曲团看大门的大爷。 不要用胥离香女鬼的嗓音干巴巴的劈着,刺耳无比。 别怕,我还有香!管使!老头儿嘿嘿笑着,站起身来看着女鬼,害羞到有些手足无措。 他搓着手道:小茹,你别怕,我会帮你的!所有跟你抢角色的人都该死!霜儿只能是你来演,是你一个人的! 有人要抢我的角色 对,那人叫孙苗!放心,咱们现在就去毁了她的脸,定叫她上不了台!老头儿的脸上逐渐趋于疯狂,对,还有柳云生,最该死的就是她!只剩不到七天了,到时她一定会上台谢幕的!还有、蒋明到时也会去!就让他们一起死在舞台上好不好? 柳云生柳云生女鬼的头一垂一垂,像是在哭泣,却又没有眼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嫉妒你!她嫉妒你可以演霜儿,她却只能给你当陪衬!这个女人,好毒的心肠啊! 杀了她杀了柳云生 对,杀了她!杀了柳云生!杀了她!老头儿的眼中释放出了强烈的杀意。他缓缓拎起座机的听筒,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喂,孙苗吧?有人找,就在传达室呢。老头回头边看着女鬼,边操着平日里惯用的语气对着听筒道,我不认识啊,也不好放人进来她说找你有急事呢,你要不现在过来接下吧?放心,来的就一小姑娘!有大爷在这儿呢,你怕啥好,快来吧! 老头儿说完,轻轻搁下电话,看向女鬼的脸上挂起了扭曲的笑容。 且说孙苗接了看门大爷的电话后,虽有些疑惑,但还是打着把伞就出了门往传达室走。心说这大半夜的,难道是闺蜜又跟男朋友吵架了闹分手,才跑来找她? 念及此处,孙苗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脚步。 这晚恰巧赶上大规模停电,外面的天显得格外黑。孙苗隔着不远只看到传达室里恍恍惚惚的像是燃着蜡烛,这气氛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陈大爷?孙苗站在传达室外朝着里面喊。 屋内一片寂静,并没人回应。 孙苗原地跺跺脚,推开了传达室的门。只见炉子上的稀饭已经彻底煮焦了,锅底一片黑黢黢的。 这陈大爷也是,不怕把锅烧透了。孙苗皱皱眉,拿过桌上的抹布靠近暖炉,想把上头的稀饭端开。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的门咔哒一声上了锁,孙苗疑惑地回头,屋中瞬间便陷入到了一片黑暗。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啊! 孙苗惊叫一声,连忙要往外跑。 却只觉得膝盖上一阵顿疼,一下就趴在了地上。 陈、陈大爷!你干嘛啊!孙苗惊恐地看向眼前一团黑色的身影,借着窗外陡然亮起的闪电,她看见陈大爷的脸几乎贴在了自己脸上。 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根铁锨。 丫头,别怪我,谁让你要跟小茹抢角色 不、不孙苗恐惧地向后挪,不断摇着头,来人、来! 她的呼叫声停在一半,瞬间便被淹没在了黑暗中。 接着,孙苗的头猛地向下一垂,喉头再次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她从地上缓慢爬起来,坐在了桌前,浑身的关节都像断了似的扭曲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过桌上放着的水果刀,抵在了脸上。 霜儿是我的水果刀被孙苗高高扬起,猛地朝着她的眼睛扎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了。 孙苗手上一软,瞬间向后仰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别跑!江藐扬起银鞭就要抽,却被栖迟一把握住了手腕。 已经不在了。栖迟摇了下头,抬眼看向案前刚刚燃尽的香灰。 他妈的! 江藐破口骂了句,赶忙弯腰去扶躺在地上的孙苗。 看门老头趁机调头就要往外跑,却被一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老人家,休走。 栖迟一抬手,直接将老头扔到了墙角,险些没把他给摔死。 江藐:可真斯文呐。 江藐上前一手将老头的两条胳膊反扣在他身后,将人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放在板凳上坐好。 老头脸色惨白,看着江藐不住震惊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藐唇角一勾:怎么,你家女鬼没跟你提过我? 老头吞了口唾沫。 江藐,这儿说话怕是不方便。栖迟在旁沉声提醒。 江藐点点头,冲老头一笑道:大爷,咱换个地儿说话? 孙苗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腿吊的老高,还打着石膏。 藐哥我! 江藐端着杯水递给孙苗:别想了啊,断了,没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床。 孙苗闻言,揪紧了白色的被单,眼中滚起热泪。 欸欸,别这样苗苗,我最受不了女同志哭了。江藐赶忙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孙苗,叹道,别怪哥说你,不是一再提醒了这段时间都不要一个人出门的么? 我,我心想着反正也走远。孙苗抽着鼻子,眼泪巴巴地看着江藐,藐哥,幸好你来了。 江藐有些愧疚道:哎,还是来晚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事的? 事前不是拿了张糖纸给你么。江藐起身,拍了拍孙苗的肩膀道,哥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乖乖儿在这里呆着,听到没有? 孙苗乖巧地点点头。江藐看着她,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苗苗,虽然我不是演员,但我觉得角色还是要靠实力去争取,那才是你自己的。不然,很可能会因此陷入到别人的利用里,得不偿失。 藐哥,我 江藐笑了下,一抖袖子放出了小纸人,对孙苗道,留它跟你做个伴儿吧,有什么情况它也会及时告诉我。 孙苗眼前一亮:呀,好可爱呀! 小纸人甩甩头,在孙苗面前又是倒立又是单手俯卧撑,极尽卖弄。 孙苗伸出手让小纸人跳到她的掌心上,仰头问江藐:它叫什么名字? 小优?小Q?小美?江藐咂咂嘴,随你开心怎么叫吧,我先走了。 他说完,又跟小纸人叮嘱了几句,便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 雨停了。 深巷中,一枚黑色的塑料袋沾了水,瘪在水坑里。江藐夹着烟从那片水坑上踩了过去,随即轻轻一跃,跳上了一排平房的房顶。 怎么才来?身后传来栖迟沉沉的嗓音。 江藐叼着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多跟那姑娘谈了会儿心。 你们地府还有这项业务?栖迟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显得有些刻薄,当即沉着脸撇过头去,淡淡道,我是怕别把这位老人家冻坏了。 呵。江藐冷笑一声,看向栖迟边上被绑成大闸蟹的老头道,冻冻好!也让他清醒清醒,下辈子别再干这损阴德的事儿了。 江藐缓步跺到老头儿面前,垂眼看着他:大爷,咱聊聊呗? 老头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道:烟,给我根儿烟抽! 江藐笑了下,从怀里摸出支烟塞进老头嘴里,还细心地帮他点燃,点点头:成,您养鬼,您有功! 老头忿忿叼着烟往里吸,并不打算跟江藐多说什么。 没啥想跟我说的是吧?江藐咂咂嘴道,行吧,那我看看从哪儿开始问起。 他蹲下来,平视着老头:你那胥离香打哪儿来的? 别个送的。 谁? 不认识。 江藐挑挑眉,换了个话题问,你跟那女鬼大姐是相好的? 我!老头的眼睛突然瞪大,随后狠狠将头扭到一边,闷声道,关你球事! 嘿,你这老骨头!江藐突然有种想爆捶这老头儿一顿的冲动,但觉得自己现在这行为特像小鬼子在审问老八路,咬咬牙强笑了下。 成吧,你不说,那我可就不顾你情面的开骂了哈!江藐清了下喉咙,咳,你说这女鬼是不是丑人多作怪!自己都长成那样儿了,偏要嫉妒别个小姑娘演主角。那霜儿又不是给她写的,凭什么霸着不让别人演呐?这在你们行当叫什么?戏霸么不是!要我看,人柳老师比她强多了,活该最后是人家演主角儿!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头闻言,当即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知道什么!小茹就是被柳云生那臭娘们儿害死的! 你胡溜八扯吧就!江藐继续激将,人家柳先生犯得着么?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害一小龙套?鬼信啊! 老头儿简直要被江藐的话气疯了,歇斯底里道:前程?!那前程根本就是她从小茹手里抢来的!她连同蒋明那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一起!把小茹给糟蹋了! 江藐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我告诉你,小茹已经带着香走了,他说只要有那东西在,底下的人就永远也抓不住她! 谁说的? 不周山道人! 江藐倒吸口气,心说这他妈哪儿又冒出来了一道人?就见他身侧的栖迟突然瞳孔一震,一把卡着老头的脖子将人给提了起来。 你说,不周山栖迟阴着脸,掐着老头的手逐渐收紧。 老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在栖迟手上剧烈挣扎起来。 江藐见状,赶忙去掰栖迟的手:小花哥,你冷静点儿!别把人给我掐死了! 这一瞬,江藐只觉得栖迟周身都释放着强大的戾气,让他脊背发凉。 那个道人还跟你说了什么。栖迟的手背上暴出青筋,似是压抑着情绪哑声道,说。 不知道!他只说他是不周山道人,给了我香,就走了!老头的眼睛不断向上翻着,身子明显已经僵了。 栖迟。江藐手下一抖,银鞭瞬间被他握紧在手里,松手。 栖迟黑着脸看向江藐,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了手上的力道。老头一下摔在了房顶上,不住地喘着。 不周山 听到这个地方,栖迟的脑海里陡然出现了一个画面。血水灌入农田,遍地皆是尸首,在一声绝望的惨叫声中,一个扎着长生辫的小男孩被一根长矛刺穿了心脏。 报仇,杀、杀、杀。 小花哥,小花哥? 一只手搭在了栖迟肩上,栖迟一把将那手死死攥住,眼中流露出了强烈的杀意。 嘶操,小花哥江藐觉得自己手都要被栖迟捏碎了,咬牙道,我是江藐! 看着眼前的人,理智才渐渐被找了回来,栖迟慌忙松手,江藐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拼命甩着手腕。 你他妈的,劲儿怎么这么大! 抱歉。栖迟喉头上下动了动,又道了句,抱歉。 江藐用手指着栖迟恨笑了下:这事儿你给我记住了啊,回去咱再算账! 他说完,才又将头调向了还趴在地上捯气儿的老头,将人扶了起来。 怎么样,缓个劲儿没呢? 老头捂着脖子不语,胸口持续剧烈地起伏。 我这哥们儿脾气不好,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交代!江藐借着机会继续道,你刚刚说,小茹是被柳云生和什么蒋明糟蹋了? 老头仍不发一言。 江藐叹了口气,又给他点了根烟放进嘴里,软下声来道:老爷子,你也说了有胥离香在,谁也拿小茹没办法。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要是柳云生真的有罪,多个人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好么? 话及此处,气氛便陷入到了一片漫长的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藐跟前的烟头都已经堆成小山了,方才见那老头仰天长长舒了口气,终是幽幽开了口。 我叫陈爱山,跟小茹是同乡 第25章 戏子 那一年,陈爱山连夜扒上了前往晔城的绿皮火车,想要在大城市里闯出一片天。他只知道城市很大,机会很多,却没想过天高海阔,没啥文化和门路的他刚到了晔城,便如同一粒沙子般没入到了人潮汹涌中。 某个风雪夜,又是陈爱山没找到工作的一天。他边抽着从垃圾桶边上捡来的烟头,边漫无目的地走在城市霓虹间。转过一个旧巷子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唱戏。 是《霜花劫》的选段。 陈爱山虽读书不多,却也听过不少戏。先前他们村有个唱四股弦的草台班子,陈爱山闲着没事儿就总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可以说,听戏是陈爱山此生最大的爱好。 陈爱山被那腔调迷住了,甚至忘记了寒冷。他寻着声音向前走,就见一盏路灯下面,有个穿红棉袄,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儿正掐着兰花指,站在雪地里。 女孩儿似是也注意到了陈爱山,向他看来,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些怯意。陈爱山看呆了,被手里的烟头一烫,吓得猛一哆嗦。女孩儿见状,呵呵一乐,转身朝着一座大院跑了进去。 那是陈爱山第一次见到小茹,他呆呆地看向大院的门牌,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晔城戏曲团。 陈爱山有了主意,他一定要留在这里! 第二天,陈爱山早早地就又来到戏曲团门口,刚巧团里正在建宿舍,拖车上码着厚厚的水泥袋子,有工人正有气没力地朝里推着。 陈爱山一瞅,赶忙小跑了上去,从工人手里抢过拖车,像头牛似的拉着那摞水泥就往里运。然后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天天早出晚归的到这里干粗活,也不要钱。 很快,这个年轻人的身影便被后勤上的人注意到了。陈爱山这人挺会来事儿,用几乎身上所有的钱买了条烟给后勤上的人送,一再恳求他们把自己留下来。后勤的人一合计,发现团里正缺个干杂活的,便把陈爱山的情况汇报给了领导。这下算是如了陈爱山的愿。 然而,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小伙,一下进到这种艺术院团后,就像是小丑混进了高档酒宴,不仅没人把他当角色,还会时不时地拿他作乐寻开心。 面对这种情况,陈爱山脸上仍装作一副憨厚乐呵的样子,心里却十分不忿。为了不被人看不起,他试图去跟每个人打关系,可关系越打,就越被看不起。周遭的人总在刺痛着陈爱山的自尊心,他感到不自在,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想走。可每每此时,他就会又想起那个穿红棉袄,在风雪里唱戏的女孩儿。 终于,他又见到她了。她说她叫小茹,刚来团里没多久。一番攀谈后,陈爱山惊喜的发现,他和小茹居然还是同乡。 小茹不像其他人那般看不起他,甚至在自己被人找麻烦的时候,还会明里暗里的帮着他解围。平日里团里发些米面粮油之类的,小茹还总想着给陈爱山这位小老乡送上一份。在陈爱山眼中,小茹既是他最初留在这里的原因,也是他继续呆在这儿的动力,是他的精神支柱! 通过两人一来二往的相处,陈爱山发现他和小茹有些地方其实很像,都是自卑却要强。小茹告诉陈爱山,她有个好姐妹叫柳云生,什么都比她强。跟她在一起,小茹总是觉得自己不如对方,可又总觉得不服气。 小茹不知道,在陈爱山心里,她比这个剧团里所有的人都要优秀。小茹还说,团里打算排演《霜花劫》,她和她的这位好姐妹都是主角霜儿的候选人,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她的这位姐妹拿到角色的机会更大。不过小茹还是在拼命练习,她不愿意放过最后哪怕一丝机会。 一天黄昏,小茹突然跑来见陈爱山,兴奋地告诉他自己拿到出演霜儿的机会了,还是蒋明老师亲自定的!而她的那位好姐妹柳云生被分配去饰演了女二号芸儿。 小茹说芸儿的角色不讨喜,她也对蒋明老师的决定感到意外。但既然角色定了她,她就一定不能辜负所有人。 小茹能拿到梦寐以求的角色,陈爱山比她还要开心。两人跑到个小烧烤摊喝了半晚上酒,陈爱山看到小茹的手上挂着串很漂亮的蝴蝶手链,小茹说,这是她的那位姐妹送的。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借着酒意,小茹告诉陈爱山,她一直很想成为柳云生那样的人,总是学着对方的样子穿衣打扮,学着对方的一颦一笑。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超过柳云生拿到主角,她虽然替姐妹感到惋惜,可心里更多的则是莫名的畅快。她觉得她赢了! 这感觉陈爱山懂,他觉得小茹跟自己更像了。 此后,陈爱山一直盼望着能在《霜花劫》公演那天到现场去看小茹的演出,他甚至把买礼物的钱都提前攒好了。可没想到的是,小茹直到最后也没能站在公演的舞台上。 那天晚上,蒋明突然给小茹打了通电话,让她到排练厅去一趟。小茹以为蒋明是要对她进行指导,便兴冲冲的去了。 小茹走后,陈爱山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抬头看看已经指向午夜的时钟,拿了个手电筒朝着排练厅走去。 就在隔壁的道具间里,陈爱山看到了被蒋明压在地上侵犯的小茹。她嘴里被塞着布条,嗓子里发出撕裂地喊叫。 他听到蒋明说,要是小茹再反抗,他就会把霜儿的角色换给别人。小茹挣扎着的身子突然僵直,接着瘫成了脱线的木偶 陈爱山悲愤交加,拿起手电筒就要朝蒋明的脑袋上砸,却被小茹制止了。看着小茹悲伤却又坚定的眼神,陈爱山愣在了原地 次日,蒋明找到了陈爱山,威胁他如果敢将昨晚的事说出去,小茹就再拿不到霜儿这个角色,她一定会恨透了陈爱山。反之,要是陈爱山能够保守秘密,蒋明就会想办法帮陈爱山转正,让他留在后勤上,而不再是临时工。 面对蒋明开出的条件,陈爱山迟疑了 陈爱山原以为小茹为了拿到角色,自愿忍气吞声,他也一直是用这么做都是为了小茹好来安慰自己的。殊不知小茹还是自杀了。 原因不是因为身子被玷污,而是在那晚的挣扎之初,她把嗓子给喊坏了。演出在即,失声的小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登台,霜儿的角色也再次回到了她的好姐妹,柳云生的手上。 就在公演前的那一晚,小茹找到陈爱山,告诉他原来蒋明之所以会强|暴自己,都是柳云生一手安排的!她亲耳听到了柳云生和蒋明的谈话。她的眼里充斥着恨意,她说她死也不会放过柳云生! 次日早,小茹的身体被发现吊在了宿舍的电扇上。穿着霜儿蓝色绣花鞋的脚在空中悬着,一晃一晃。这画面永远刻在了陈爱山的心里 自那以后,陈爱山终日活在梦魇中。他恨蒋明,恨柳云生,恨每一个抢了霜儿这个角色的人,更恨他自己 多年之后,柳云生已功成名就,并且宣布将要重排大戏《霜花劫》。就在此时,一个道人找到了陈爱山,道破了他心底的怨恨并赠予了他几枚香丸。道人告诉他,只要有了这香丸,就能从阴间召回小茹! 该说的我都说了。陈爱山咬牙冷笑道,公演之时,柳云生和蒋明这对挨千刀的畜牲,一个都跑不了! 威胁谁呢你。江藐白了陈爱山一眼,你这故事前面听着还风花雪月的一片大好,怎么越往后听就越扭曲。 你! 我怎么?我说的是实话。你们有仇报仇,找柳云生和蒋明不就完了,何必要伤害其他演员? 霜儿只能是小茹的!陈爱山大叫。 江藐不耐烦地撇撇嘴:你咋这么霸道呢。 他说完,摸出手机拨了串电话:喂科长,这儿有个驱使厉鬼蓄意伤人的靠,当然是活人!不然我不就直接带回去了?对对,抓着了已经,你们派人来处理下呗。 江藐挂了电话,回头冲栖迟扬扬下巴:找个避风的地儿把他撂那儿,过会儿有人来处理。 好。栖迟点点头。 夜很深,路面的积水已经结成了冰凌,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破碎的响声。 江藐和栖迟并肩走在回地府名苑的路上,江藐半垂着眼不发一言,明显脑子里还在过事儿。 不是,咱理理啊,有点儿乱。江藐摸出支烟叼在嘴里,深吸了口,已知信息,柳云生可能喜欢着小茹,所以才要帮她找替身,还要替她找蒋明报仇。伤害这些替身的人则是陈爱山和小茹,理由是不希望有人霸占了霜儿这个角色陈爱山说,是柳云生唆使蒋明强|暴了小茹,导致小茹声带撕裂无法上台演出,这才悲愤欲绝选择了自杀我操,这就不对了啊! 江藐一脸懵逼地看着栖迟:柳云生不是喜欢小茹么,怎么他妈的还会让蒋明去强|暴她?! 知道罗生门么栖迟淡淡开口道,每个人都会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陈述事实或者撒谎,让真相变得更复杂。 先不说那啥门不门的,小茹对柳云生的情感还真挺拧巴。又把人家当好姐妹,又一直暗中在较劲,比人家混的好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暗爽?江藐弹了下烟灰,欸,你说这事儿柳云生她知道不? 不好说,但这种情感应该并不少见。 啧,人心啊,真他妈复杂!江藐扔了烟头,呵了下冻僵的手叹道,苗苗瘸了,不知道柳云生还能不能找到一个演霜儿的人,但愿找不到吧阿嚏!操,真他妈冷! 一只手突然拉过江藐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江藐微微一怔,看向身侧的栖迟。 你穿太少了。栖迟没看江藐,在衣兜里握着他冰凉的手向前走着。 江藐不自在地挣了两下,讪笑道:你这,俩大男人的! 俩大男人,就别据小节了。栖迟手上施了些力,愣是没让江藐挣脱。 他低声问道:没伤到你吧? 江藐愣了下,才明白栖迟说的是刚刚他险些将自己的手腕捏碎,马上佯装委屈地撇撇嘴:人家疼呢 栖迟握江藐的手微微紧了下,随即竟用拇指缓缓抚着江藐的手背,一下下轻轻揉着。 这就是大男人也铁定会不好意思呀,江藐只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却又觉得手上这会儿还真挺舒服的。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夜色中,直到地府名苑的大楼隐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江藐停住了脚步。 小花哥,聊聊你的事吧。江藐抬眼看着栖迟,轻声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第26章 戏子 栖迟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他的眼神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更加幽深。 外面冷,回去说吧。 江藐点了下头:也好。 栖迟的家中很温暖,胥离丝丝香气入骨,让人整个身子都跟着放松下来。江藐其实挺喜欢呆在他这里的,毕竟比自己那杂乱湿冷的狗窝要强多了。 江藐将烟盒叩了下,从仅剩下两支烟的盒中叼出一根来点燃,徐徐抽着看向坐在旁边的栖迟,等着他先开口。 方便也给我一根么?栖迟沉默良久,低声问道。 江藐挑眉,一脸意外,但还是将最后一支烟抖出来,递给了栖迟。 栖迟接过烟,借着江藐凑过来的火点燃,瞬间就被呛得干咳了几声。 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还是别学的好。江藐笑了下。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栖迟夹着烟,抽也不是,掐也不是,只能任其燃着,皱眉问,烟草真的会让人镇定么? 嗐,心理作用多些。江藐吐出个烟圈,现在可以聊聊不周山道人的事了么?你,是不是认识他? 不认识。栖迟淡淡开口,只是在听到不周山的时候,脑子里又出现了几个画面,还是些不完整的碎片。 是什么?江藐颇感兴趣地将身体向前探了下。 杀戮栖迟眼底暗了下,不周山下,遍地尸首。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倒在了血泊里。 江藐提了口气:那男孩是你? 栖迟缓缓摇了下头:不清楚。他抬眼注视着江藐,沉声道,但直觉告诉我,我所忘记的事皆与不周山有关。 须弥山,不周山江藐摸摸鼻子,笑了声,你怎么总跟山过不去啊? 是都有关,但这两座山带给我的感觉不同。栖迟又尝试着吸了口烟,皱眉道,后者是恨,还有愤怒。 话及此处,栖迟特意咽下了杀意二字。 那前者呢?江藐问。 栖迟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是温存。 江藐看着栖迟,见他又要把烟往自己嘴边送,赶忙抢了过去,先一步叼在自己嘴里。 江藐:别糟蹋东西,就剩这一根了。 栖迟看着江藐把自己沾过唇的香烟放进了嘴里,目光定在了江藐的嘴唇上。 江藐并没注意到,兀自思索着:要说须弥山,我虽没去过但多少还知道些,是在西天的直属管辖范围内。可这不周山,不是早在上古时期就被共工撞毁了么? 江藐抬眼看向栖迟:小花哥,别告诉我你是上古大妖。 江藐,你还记得过去的事情么?栖迟没答话,反问道,你是为什么会成为阴兵?又是什么时候成为的阴兵?你生前,到底是谁 随着栖迟低沉的问话,江藐只觉得一阵挫骨挖心之痛自内向外的席卷而来,他忍不住捂住胸口,皱起了眉头。 栖迟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江藐。 没事吧? 江藐摆摆手,拼命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用胥离香驱散身上的痛处,苦笑着看向栖迟:和你一样,不记得了。记得的都是些成为阴兵之后的事。 他推开栖迟,仰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微微半睁开眼,有些疲惫道:有时候我在想,能来到这里的都是些执念未消,入不了轮回的人。我住18楼,会不会也同你们一样,本就是这楼里的一份子 江藐。 小花哥。江藐叼着烟看向天花板,勾了勾唇角,你说我们的记忆会不会也像而今正在发生着的事一样,本就是一体的,要拼在一起后才能完整? 栖迟眯了下眼:你也这么觉得? 江藐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脸:鬼知道呢。 当江藐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栖迟的床上。天光从窗帘缝隙渗了些进来,已是依稀见亮。 居然就在小花哥家里睡着了,江藐看着仍在徐徐冒烟的香炉,深吸口气舒展了身体。也罢,睡就睡了,又不是第一次霸占他的床。 你醒了?卧室门被人推开,栖迟穿戴齐整地走了进来,拉开了窗帘。 江藐被突然变强的光线刺激地闭了下眼,接着便又换回到平日里那副不着四六的样子:哎哟嘶哥,瞎了瞎了! 别闹,有事跟你说。栖迟拿了张报纸送到江藐眼前,上面写,柳云生要代替孙苗接演霜儿的角色。 ? 栖迟顿了顿,又道:蒋明受柳云生所邀,答应出演状元郎一角。 ?! 江藐瞪大眼,一把抢过报纸看向上面的新闻。 我操和着柳云生她自己就是凌晨四点生人?她要亲自给小茹当替身?!江藐叹着,不可置信地看向栖迟。 你先别慌,这或许是件好事。栖迟顿温声道,起码直到演出当天,都再不会有其他人受到小茹的伤害了。 这倒是。江藐抓了抓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小茹既是打算要柳云生死在舞台上,便不会贸然动手,一定是等到公演那天的。 嗯,所以万事都要等到那天才会有个结果了。 江藐点点头,将报纸扔到一边,抬头看向栖迟:小花哥,周末我请你看大戏呗? 你怕是又想找廉价劳动力吧。栖迟有些无奈道。 江藐朝栖迟飞了个眼,坏笑说:我看你不是也挺喜欢黏着我的? 栖迟微微愣了下,继而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卧室,闷声说了句:快起了。 看着栖迟离开的背影,江藐得逞般地扬起了唇角。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霜花劫》公演的那天。 柳云生应该是要防着江藐,并未如约寄票给他。可架不住江sir能耐大呀,愣是搞到了两张前排的好座位。 晃着手里的戏票,江藐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栖迟,忍不住再次感慨起这哥们儿的颜值来。 小花哥,你为妖多年,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妖精长什么样子?江藐碰了碰栖迟的肩膀,打趣问。 栖迟皱眉看向一脸流氓相的江藐,抿抿唇道:我人缘不好。 可拉倒吧!江藐挥挥手,听没听过一句话,颜值即人缘欸,说真的,抽空也介绍几个妖精妹妹,给咱认识认识呗? 江sir。栖迟站住脚步,沉声道,我看今天索性也别去看戏了,我这就带你找个别的去处乐呵乐呵。等戏唱完了,记得叫上你的阴兵兄弟过来打扫下战场,也就是了。 见栖迟突然变得开不起玩笑来,江藐悻悻地撇撇嘴:嗐,这不就跟你说着玩儿呢嘛,真没意思你这人。 13楼的阴客手里握有胥离香,万不可掉以轻心。 哎,知道!我已经事先跟这片区的同事们交待过了,必要时他们也会赶来支援的。 两人正说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招呼:江藐哥哥! 江藐应声回头,就见孙苗被她的小闺蜜们搀着,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了过来。她边上的俩闺蜜在看到江藐跟栖迟后,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相同的微妙表情。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遵医嘱啊妹妹,不是说了让你在家歇着的么。江藐看着孙苗,有些无奈道。 拜托,这次是柳老师亲自出演霜儿欸!我怎么可以错过!孙苗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道,而且行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连蒋明老师也专程赶过来,亲自饰演状元郎!这场戏铁定精彩! 江藐心里暗笑,还真让你猜中了,今天的戏怕是难看不了。 孙苗一把上前挎着江藐的胳膊:藐哥,咱们进去吧! 咳,孙苗!身边的闺蜜拼命向她使眼色,孙苗马上会意地松开了江藐的胳膊,继而把江藐往栖迟边上一推,讪笑道,你俩快进去吧! ?江藐一脸莫名其妙,只觉得眼前三个姑娘的笑容好像更微妙了。 江藐。栖迟突然开口,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江藐顺势看去,就见柳云生正站在剧场外的台阶下面,同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蒋明老师呀!一旁的孙苗激动地晃着闺蜜的胳膊,可让我见到真人了! 只见那蒋明身穿一套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像极了个正人君子。 长得可以呀,难怪能成角儿。孙苗边上的闺蜜兴奋道。 江藐咂了下嘴,心说小白脸儿,一看就没好心眼儿。 他又悄悄瞥了跟前的栖迟一眼,只觉得他家小花哥才是真绝色。 第27章 戏子 急急风响彻剧院,随着大幕拉开,一束幽蓝色的光打在了一身白衣的柳云生身上。 她鱼卧在舞台正中央,上下左右依次摆放着四个纸扎人。那些纸扎人画着猩红的脸蛋,嘴角夸张地向上咧着,看着说不出的狰狞。 一脚踏过黄泉水,回头不见鬼门关,待到奴把前尘了,再与阎王来陈冤 台下,孙苗疑惑地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奇怪,这戏是改了么?怎么直接就跳到霜儿从阴间还魂归来了? 前排的江藐碰了碰栖迟,朝台上扬扬下巴:小花哥,看见了么? 嗯。栖迟盯着舞台上的纸扎人,压低嗓音道,上面写着四个人的生辰八字,我猜该是柳云生,和先前演过霜儿的那三名演员的。 我查了下,这剧场所在位置以前是晔城的老坟岗。柳云生一早便想好了,要借助这里的阴气作阵,在舞台上招来女鬼上她的身。江藐舔了下后槽牙,我他妈的,咋还有点儿紧张。 别慌。栖迟泰然自若地淡淡一笑:你不也是有备而来么? 随着一声锣响,身穿锦缎的状元郎蒋明醉眼迷蒙地走上台,膝下一软跪坐下来,拿着酒杯又作势喝了一口。 他仰天笑道:好一个花好月圆夜!来来,诸位仁兄休走,再同我喝上几杯! 一阵阴风刮过,舞台上的灯光突然恍惚了几下。 只见柳云生水袖一抖,手中出现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剪刀。 江藐眼睛一眯:那把剪刀像是真的。 柳云生扬起一把纸钱,随即捡起身旁的黄表纸,用剪刀边剪边唱:一把纸钱来开道,路过小鬼莫叨扰,四方阴客护我阵,黄纸为引将尔召 她声音刚落,所有的灯便瞬间齐齐黑了下来。舞台上顷刻间便传来了极其尖锐嘈杂的声音,像是百鬼哭嚎,极其刺耳,震得人鼓膜一阵阵发疼。 台下立马爆发出骚动。 怎么回事儿啊?难听死了! 这戏也太不吉利了吧! 柳云生这他妈什么品位?傻了吧! 下去吧!下去吧! 一片漆黑中,只有江藐和栖迟看到,那嘈杂的声音正是从四个纸扎人口中发出的。 小花哥,结界! 栖迟点了下头,抬手凭空迅速画出了一道暗红色的符咒。符咒顷刻间放大,整个剧场都笼罩在了一片红色之中。 江藐抓起手机短促吩咐道:诸位兄弟,现场开始恐慌,注意把清除人群记忆的工作做好。 他说完将手机一撂,腕间的银鞭瞬间就被他握在手中。 错不了,柳云生手里拿的黄纸是搜魂令!江藐咬咬牙,见鬼,这玩意儿一直在判官那儿,寻常阴兵都搞不到,她是从哪儿拿的。 江藐,香气。栖迟眸色一沉,她来了。 江藐眼底一道精光闪过,一个纵身便跳上了舞台。此时的蒋明明显已经发现到事态不对,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是她、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别过来、你别过来!!! 此时的柳云生,头蓦地往前一栽,她手里死死握着那把剪刀,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分明只剩下眼白。 蒋明过来呀柳云生的脸渐渐变得扭曲,化为了小茹的样子。她张开嘴,一口污血顺着她的嘴涌了出来。 来呀你为什么要怕我小茹僵硬地抬起手,伸出黑紫的指甲朝蒋明勾着手,一步步朝着他蹒跚而去。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蒋明显然已被眼前的画面吓得翻起了白眼,裆|下湿成一片。 欸欸,这儿还有个人呢。舞台一侧的江藐冲小茹打了个响指。 小茹转头看向江藐,关节随着动作,发出了咯咯脱节的响声。 听句劝,现在跟我回去,把你的情况跟阎王交待清楚了,兴许还能有个从轻发落。江藐捋了下银鞭,将其一抻,不然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小茹闻言,发出声猖狂的笑来。顷刻间,又有大量污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阴兵,我有胥离香,你抓不到我 江藐挑眉一笑:是么?在哪儿?你拿出来我瞧瞧? 小茹表情一怔,僵硬地低下头去,慌忙翻身寻找着。只有眼白的眼眶瞪成了惊人的大小。 别找了。她身后传来了个低沉的声音。只见栖迟缓缓伸出手,温声道:江sir说,这香他要没收。 你们!小茹抱头,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什么时候!你们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栖迟礼貌地点点头:你俩刚说话的时候,我便顺手拿了。 江藐:大哥,都说了你这不叫顺手拿,叫偷。 随着他的话,只见指甲盖大小的香丸悬浮在栖迟的掌心上,泛着幽幽红光。 栖迟将手一握:这香我用的比你们都熟,别糟蹋东西,给我吧。 江藐无奈地摇了下头:我说小花哥,以前没看出来,你咋这么贫呢?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么?小茹狰狞地看向江藐,柳云生已经把她的身体送给我了,我将会以她的身份继续留在阳间!阴兵,你干涉不了 不是,你又天真了。谁告诉你这身体是柳云生的?江藐半垂着眼,掏了掏耳朵道,我数三个数,你马上就得出来,信不? 胡说八道! 江藐伸出手比了个三:一、二 随着手指一根根放下,他唇角一勾:三。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光自柳云生的身体四散开来。小茹惨叫一声,强行被从身体里弹了出来。 只见柳云生的身体越来越轻,逐渐变小变薄,最终竟化为了一枚小纸人。 小纸人冲女鬼做了个鬼脸,嗖地一下,飞进了江藐的手心。 辛苦了。江藐将小纸人收回怀中,还不忘冲女鬼飞了个眼儿道,还得多亏你刚刚把灯给我整灭了,我才有机会帮你做了个纸替身附身嘛,附哪儿不都一样? 骗子!你这个骗子!女鬼彻底陷入到癫狂。 她恶狠狠地看向台下,只见柳云生正双目紧闭地瘫软在了座椅上,边上的孙苗一脸惊恐,浑身颤抖地挡在柳云生前面,对着女鬼大叫道:不、不许你伤害柳老师! 她们的上空,还停有一只小纸人,正是江藐事先在医院里,用来给孙苗解闷儿的那只。 它张着双臂,站在最前面,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样子。 没戏唱了吧。江藐挑挑眉,抓紧时间谢个幕,跟我回去了。 柳云生!柳云生!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女鬼发出了阵阵凄厉的叫声。 江藐忍不住堵上耳朵,不耐烦道:我说大姐,你要无能狂怒到什么时候?以前在楼里就属你爱扰民,现在还不罢休? 大概是听到了小茹的惨叫,台下的柳云生皱了下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茹?柳云生的目光尚有些涣散,迷茫道,为什么?难道我的身体也不可以么? 柳云生!!!小茹朝着柳云生猛扑了上去,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江藐目光一凛,忙挥手甩出银鞭。银鞭闪着白光飞向小茹,将她牢牢捆住。 江记者柳云生呆呆看着江藐,突然气愤地大骂,你大爷的,快把小茹放开! 我放你大爷的!江藐忍不住反骂了回去,不是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做这些让我不得不管的事,听不懂人话么! 小茹柳云生一把推开了孙苗,朝着女鬼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小纸人见状,赶忙一下挡在了前面,隔开了女鬼和柳云生。 柳云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鬼被银鞭捆着,仍在拼死挣扎。 小茹,你是在为我要成为你的替身生气么?柳云生哑声道,我也不想的,我一连找了好几个合适的替身,你都不喜欢,我只能自己来!合二为一,也是在一起不是么? 谁稀罕你的身体!小茹疯狂地大叫,我不允许任何人跟我抢霜儿,她是我一个人的! 小茹,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藐在边上适时咳了声:那什么,我觉得你俩好像聊叉劈了。 柳云生不解地看向江藐。 江藐道:柳云生,小茹之所以会伤害那些演员,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你帮她找的替身,而是不希望有人抢了她的角色。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江藐把玩着手里的银鞭继续道,小茹从来就没打算过要找替身,是你一厢情愿这么做的。她想做的,只是在今天杀了你,和蒋明。 杀了我?!柳云生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她呆呆看向女鬼,为什么? 为什么?女鬼绝望地惨笑道,难道不是你让蒋明来强|奸我的么?你嫉妒我抢了霜儿,让蒋明来报复我,毁了我的嗓子! 我没有!柳云生大喊出声,谁告诉你的!蒋明么?! 柳云生的眼中陡然燃起杀意,她抢过地上的剪刀朝着蒋明就冲了过去:畜牲!我杀了你! 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过!蒋明大惊失色,拼命往江藐身边爬,道长救我! 别乱喊,我可不是道长。 没干过?柳云生一把拉过蒋明的领子,将人拖了回来,小茹的日记里写的清清楚楚,你还说你没干过! 柳云生!小茹嘶哑着嗓音,大量污血一个劲儿从她口中往外涌,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小茹:你还在这里演什么?!我亲眼看见蒋明找到你,说你交给他去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让你安安心心的上台! 柳云生的动作顿住了,吃惊地看向小茹。 两行血泪顺着小茹扭曲的五官滑落:我亲眼看到的是我亲眼看到的!柳云生,是你害死了我! 是这样么柳云生一下子瘫软在了舞台上,怔怔地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脸。 柳云生,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柳云生突然发出声微弱的笑来:不错,我的确找过蒋明,要他帮我做一件事。 她目光涣散地仰头看向剧场房顶,凄然笑道,可不是让他去强|暴你,而是让他把霜儿这个角色换给你 所有的声音突然都静止了下来。 随着柳云生的话,一切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 柳云生敲开了蒋明办公室的门,与他面对面站着。 云生啊,你知道霜儿这个角色只适合你来演的。蒋明立于窗边,面露难色。 放心,小茹她也一定可以的。 柳云生透光窗看向屋外的残阳,轻声道,我相信她。 可唱戏靠的是天赋,小茹虽然努力,但她天资不高这件事,想必你也清楚。 我会帮她。柳云生转过身来看向蒋明,拜托老师就把霜儿这个角色给小茹吧,我来演芸儿。 可 蒋老师,您若是不答应我,我便再不上台了。 云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一阵长久的静默后,只听柳云生淡淡一笑。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我爱她。 这句告白,转瞬便被卷进了风中。 你说什么?小茹不可置信地盯着柳云生。 后来,你嗓子坏了。蒋明才又找到我说,他已经照我所言把霜儿这个角色交给了你。可你现在也上不了台,为了演出能够顺利进行,只能让我先把戏唱完。 不、不你瞎说! 小茹,我在你的日记里知道了你被蒋明强|暴的事,才想在今天让他死在舞台上,给你偿命。 柳云生痛苦地闭上了眼,当我寻到了帮你找替身的方法后,一直都在策划着这一切,只想你有一天能够回来,我们再在一起 柳云生的目光渐渐暗淡:却没想到,事情原是这样 怪不得。江藐抬了下唇角,却在此刻怎么也笑不出来。 小茹,是柳云生拜托蒋明,把原属于她的角色换给了你。你却因为心里对她的嫉妒,和对角色的执念,误会了柳云生和蒋明的对话,以为是她指使的蒋明害你,并把这些告诉了陈爱山你以为柳云生重排《霜花劫》,就又会有人去跟你争角色,却不知她这么做,不过只是想给你找个替身,和你在一起 话及此处,江藐不禁叹了声:这么说,柳云生还真挺爱你的。 真相至此,终于拼凑完整。江藐却突然感到很累,这场戏里,原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小茹柳云生颓力地看向远处,轻声问,如果没有这场误会,换作是你的话,会不会也像我待你般的这么带我? 没有人答话。 可江藐明白,答案是否。这段感情,到了也不过只是柳云生的一厢情愿罢了。 手机突然响了,是外面的阴兵同事打来的。 所有无关人员的记忆已被清理完毕,只剩下孙苗。 江藐拉起孙苗的手,冲她淡淡笑了下:走吧,哥带你出去。 推开剧场门的霎那,有光照了进来。映在墙上,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在这朦胧的光里,似有两个年轻的身影相互依偎在一起。 一个女孩抱住了另一个,将头埋在她的胸前,轻声道:云生,你真好! 另一个微微怔住,随之有些不自然地将手环过了女孩的身子,脸上飞起红云。 你喜欢就好 戏子终 第28章 僵尸 距离地府名苑尚有两条街的小脏店里,江藐正拿着羊肉串这么三口肉两口酒的吃着。 天气冷,被熏黑的玻璃窗上结了层白色的雾气。江藐将嘴里的肉吞了,一抬眼就看到坐对面的栖迟正看着他,便冲对方扬扬下巴道:吃啊。 栖迟皱眉,眼见江藐身后的墙边上,一只大肥耗子就这么从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晃了过去,不禁问道:你确定这东西卫生么? 江藐挑眉笑了下:就是不卫生,你吃了也不打紧吧? 他说完,在栖迟面前的玻璃杯里倒满了酒,又把自己的满上,跟他碰了下:来,小花哥。 栖迟点点头,拿过玻璃杯一口喝光了里面的酒。 真看不出来,小花哥还是个喝家儿? 就算不是喝家,喝些也不打紧吧。 江藐: 得,话又让他说回来了。 下午从剧场出来的时候,你跟柳云生说了什么?栖迟问。 江藐拿羊肉串的手顿了下,答道:哦,我问她,搜魂令是从哪儿搞来的。 她怎么说? 江藐微微抬眼看向栖迟:她说,是个道人给她的。我怀疑跟唆使陈爱山的是同一人。 不周山道人。栖迟眼底一暗。 江藐点头:至于其他的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你说那位道人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说不好。栖迟沉声道,但能拿到胥离香和搜魂令的,想必不是等闲之辈。 江藐吃完了最后一串羊肉串,冲一旁正嗑着瓜子看小品的老板娘招招手。 老板娘,买单。 好嘞!老板娘用沾满油污的围裙擦了擦手,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过来,统共六百一,就收您六百吧! 就收你六百吧?!江藐挑眉失笑道,大姐,我统共也就吃了这么点儿东西,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六百啊?!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大兄弟,我这可是从内蒙运来的羊! 我吃的又不是烤全羊,你就是从新西兰运来的也不是这个价呀!江藐看了眼了老板娘指甲盖里的污泥,我不说你店里的就餐环境恶劣已经不错了。 他拍了下栖迟的后背,把人往前面一推:你看看这位小哥,愣是全程一点儿东西也没吃。 老板娘吸吸鼻子:他不吃你怪我喽? 你! 行了。 栖迟掏出钱包,拿了六百块钱出来递给老板娘,拉着江藐就往外走。 江藐边被栖迟揽着往外出,边回头冲着老板娘喊:你你你等着啊,改明儿就到消费者协会告你去! 外面刺骨的冷风冻了江藐一激灵,他无奈地摸出烟盒想点支烟抽,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江藐用胳膊肘撞了下栖迟:给我钱,我要买烟! 栖迟瞥了他一眼:你买烟干嘛找我要钱。 花爷不是有钱的很么?六百都掏了,给我买盒烟咋就不行?江藐没好气道。 看着对方阴沉的脸,栖迟忍不住低沉地笑了声。 江藐见状,也绷不住地又撞了栖迟一下,骂了句:笑你妹啊笑! 走吧。栖迟抬头看了眼天际的月晕,今夜子时,阿皎要来找我。 又是画皮? 栖迟轻点了下头:我在颜料里加入了些东西调和,可以让阿皎不惧阳光。但这东西挥发的很快,但凡只要出一趟门,就需要重新为其着色可阿皎偏就爱往外跑。 二人说着,就走到了地府名苑门口。 隔着不远,江藐便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我去,游sir?!江藐惊叹出声,您老人家怎么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那人闻声回头,见到江藐后一脸不耐烦地迎了上去:大爷的,你小子滚哪儿去了!老子没门禁卡,都快他妈的冻死在门口了!你们这到底是什么地儿啊,比他娘的极寒地狱还冷! 江藐听着眼前这人日娘捣老子地骂了一通串,心里不住感慨道,游季这货还真是老样子。 江藐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朝身后一扔:没咖啡,凑合着喝吧。 游季抬手接过矿泉水,借着月色打量着江藐狗窝似的屋子,忍不住吐槽道:我说你丫究竟是怎么把日子活得像狗似的? 欸欸,好好说话啊,不就是乱了点儿嘛。江藐随意地拿脚勾起一件扔在地上的外套,往沙发上一撂。 他拆了包新烟,冲游季抖了下,要不? 不了,自己有。游季嫌弃地挥开江藐的手,我怕你那烟长毛。 江藐无所谓地耸耸肩,兀自点了根站在窗户边上抽了起来。 游sir这趟上来干嘛来了? 游季闻言,也掏出根烟来叼在嘴里,正色道:我接到任务,河洛县近日有一队阴兵在巡逻时突然失踪,这不就奉命上来调查。 河洛县?就晔城附近的那个么? 游季点点头:嗯,我想着你不是就在晔城么,为了省经费就打算来你这里借住一晚。 他说着,又环视了下江藐的狗窝,嫌弃道: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 嗐,你来都来了就少抱怨几句吧!江藐一把揽过游季的脖子,将人往身边一扣,难得咱们兄弟见面,我这儿虽然乱是乱点儿,其实住着还挺舒服的。等着哈!我去找条毛巾给你,先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再说。 半小时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响彻了地府名苑。 江藐,我□□大爷!!! 看着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着上半身从浴室里冲出来的游季。江藐只短暂地反应了一秒,当即调头就往外跑,狂砸着对面的门。 小花哥!小花哥!快开门让我进去! 他发誓,他真不是有意要整游季的。的确是忘了先前他家水管子被冻爆了这件事。 这边栖迟刚一开门,江藐立刻便闪身钻了进去,一把将门使劲甩上,反锁。 江藐,你给老子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听着门外哐哐地砸门声,栖迟饶有兴致地看向身后满脸惧色的江藐,一副我等你先开口的架势。 嘶我是真忘了我家没热水! 江藐抓了下头发,一想起方才已经被冻到半死的游季刚打开淋浴就又被泼了一身冷水,还听从自己的话眼巴巴光着守在浴室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热水,就觉得有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向后脑勺,酸爽的很。 他朝栖迟双手作揖道:哥们儿今天怕是回不去了,小花哥咱俩挤一晚吧? 江sir居然也会害怕?栖迟轻笑了声,回到沙发前坐下,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冲江藐招招手道,喝茶么? 江藐摆摆手,把耳朵贴着大门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直等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确认游季应该已经回屋了,他才长出了口气对栖迟道:知道那哥们儿在底下是做什么的么?他顿了顿,看守无间地狱的!恶鬼中的恶鬼啊! 是么?看着一副文弱的样子,当真是鬼差也不可貌相。栖迟推了盏茶给江藐。 栖迟这话倒真没说错,游季虽是驻守无间地狱的可怕角色,却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副文弱书生面相。若他不开口,甚至会给人种好欺负的感觉。只有被打入无间地狱里的恶鬼知道他的恐怖。 据说不论生前再怎么凶狠残暴的人但凡是落到了游季手上,都会被吓成尿裤子的鬼。总之就是,见到此人最好绕道走,眼神都别跟他对上一个! 对了,阿皎呢?江藐端起茶喝了口,好奇问,不是说今晚会来找你么? 栖迟摇了下头: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你要不要下楼去看看? 他不在楼里。栖迟淡淡道,不过先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刚尝试追踪了下他的位置,发现是在河洛县附近。大概是路程远,回来的慢了些。不过只要赶在天亮前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河洛县?江藐皱眉看向栖迟,游季说这段时间,我们在河洛县的几名同事突然失踪了,他是专程为了调查此事而来。 栖迟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 江藐正色道:游季并非一般阴兵,需要派他上来的就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明白了。栖迟点头道,如果天亮前阿皎还没有回来,我便去河洛县找找看。 我跟你一块儿去。江藐放下手中的茶盏,阿皎是地府名苑的人,这事便也与我有关了。 次日早,江藐足足得在门口做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思想准备,才忐忑地轻轻敲了下自己房屋的门。 只一下,门就唰地被猛地打开了。 看着游季瞬间放大的阴沉着的脸,江藐尬笑着向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兄弟,你先听我解释! 没等江藐说完,游季便一把将其拉进屋内,关上了门。 江藐,今儿咱俩必须死一个。游季冷笑了声,又补了句,魂飞魄散的那种。 游sir,游大爷,游哥哥,小弟弟我真不是有意的呀!江藐就差给他跪下了,这不是心疼你在门口站了那么久,才着急让你先洗澡的么。 你不是心疼我,你是想我死。 那不可能!谁不知道在这十八层地狱里,我最敬重的就是哥哥你!江藐继续哄道,这样吧,为了弥补我的罪过,这次河洛之行,小弟便陪哥哥一路前往!好在必要时助你一臂之力! 少跟我油嘴滑舌的! 见游季语气稍有缓和,江藐赶忙蹬鼻子上脸,冲对方抛了个媚眼儿:么么,藐藐爱你哟~ 要说这游季对惩罚那些恶鬼有的是办法,偏就是对江藐没脾气。每次跟他说话,要不了几个来回就会被对方给四两拨千斤掉。可他对这人偏又怎么也真心讨厌不起来。 过了许久,游季瞥着江藐叹了口气: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任务么,怎么陪我去? 嗐,我的小差事哪儿能跟游sir的比呀,肯定得有个优先级嘛!江藐咂咂嘴,再说了,这不是我楼里的住户出去玩儿,现在还没回来。我就也顺便跟着找找去。 游季一下反应过来,恨笑了声:你可真会卖人情,分明就是借着帮我的名义办自己的事儿吧! 么么,藐藐爱你哟~ 游季深吸口气,狠狠磨了磨后槽牙,半天才逼出一个字。 滚!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第29章 僵尸 大巴车抽筋似的在盘山道上一个劲儿地狂抖,游季觉得再这样下去,还没到河洛,他的脑浆怕是都要被晃散了。 再看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戴着耳机歪着头补眠,一个神色淡然地将头偏向窗外,沉默不语。补眠的那位头一栽刚巧枕在了另一个的肩膀上,另一个侧目看到,非但没有弹开,竟还调整了坐姿好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些。 游季只觉一阵暴躁!暴躁的理由是为什么这趟车上只有他一个在暴躁! 游季躯肘狠狠捣了江藐的胸口一下。 嘶操!江藐一下站了起来,腕间的银鞭顿时释放出了强烈的白光。 这下游季的心里可算舒服点儿了,满意地哼了一声。 栖迟沉沉地看了游季一眼,眼底藏着几分不悦。 游sir你咋还袭胸呢?江藐揉着自己的胸口,弄得我差点儿抽你! 你抽一下试试?游季嫌弃地瞥了江藐一眼,冲栖迟扬扬下巴,这哥们儿是干嘛的? 啊,是我请来的帮手!江藐赶忙介绍道,栖迟,这游季。游sir,这栖迟,我邻居。 见过。游季和栖迟异口同声道。 不过话说回来江藐游季挑眉笑了下,有我在,你还找哪门子的帮手? 江藐闻言,赶忙凑到游季身边低声道:你不晓得,这可是位满级大佬!先前他 江藐话没说完,便被游季生生打断了:什么满级大佬?不过是一界花妖罢了。 嗐,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没见过 跟我比呢?游季再次打断道。 怕是略胜一筹。 这话不是江藐说的。他看着身边这位小花哥轻轻勾起的唇角,只觉得身后一股战火自游季周身燃了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游季冷笑一声,就要起身,下车比比看啊? 诶诶诶!江藐赶紧将游季按回了座上,大哥你省省吧啊,一车人看着呢! 刚劝完,那边的栖迟又轻笑了声。 呵。 江藐揉了揉太阳穴,心说小花哥你咋还挑衅呢? 被江藐强按回座位上的游季仍是在线暴躁:烦死了,连根烟都不能抽!我说江藐,你来这边这么久了,怎么连个车都没混上啊? 江藐失笑道:这不是科目二一直没过么。 游季一技白眼翻了上去,兀自搁一边儿生闷气去了。 转眼,暮色四合,天色由橙黄很快便转为了墨蓝。 夜间下雾,江藐朝窗外看去,发现能见度竟不足数米,大巴车的行驶速度变得更慢了。 偌大的山道上,依稀只看的到两束昏黄的光线,在浓雾中一点一点地向前缓缓移动着。 车上的人多数都已经睡去了,极个别的翻看着手机,被幽幽的光照的五官有些苍白。 哧!!! 随着一阵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大巴车猛地向前栽了一下。 所有人皆是跟着剧烈一晃,头顶的行李架上,几件小包行李跟着就掉落下来,正砸在游季的头上。 我操,什么情况!游季才刚睡着,就又被吓醒了。 车抛锚了!只听前面的司机不耐烦地喊了声,我刚打电话给公司,之后会有小车过来把各位拉到附近镇上的宾馆去住,八成明天才能出发到河洛。 随着司机的话,车上瞬间一派怨声载道。 司机压着脾气喊了句:行了行了,我也不想不是?哪位要是不愿意随我们安排,自个儿找地方也成! 要知道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再有本事的人也没了办法。大家伙被司机这么一喊,渐渐也都萎了下去。 偏就只有一人还刚的很,冲司机大吼一句:开门儿,老子要下去! 江藐内心一句芬芳之词没来得及吐,就被游季拖着下了大巴车。 走在寂静无人的盘山公路上,江藐只觉得筋疲力尽。 干嘛?你还怕鬼啊?游季气冲冲地向前迈着步子,我觉得这里可比车上的空气好多了! 江藐心说,大哥你还是回你的无间地狱吧,别在这儿折磨人了。一回头就看到栖迟一脸深沉地看向远处。 怎么了?江藐问。 跟着,他和游季也都默契地停下了脚步,神情变得凝重。 有阴气。游季道。 夜更深了,浓雾仍不见消散,反而越来越重。 三人寻着阴气一路走去,不知不觉便下了盘山公路,来到一条泥泞的乡道上。 四下一片漆黑,浓雾中有一排排灰色的矮小建筑错落在枯枝间。等到走近,江藐才看清,那竟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墓碑。 脚下腐败的叶子踩上去发出窣窣响声,江藐弯腰捏起一把黑色的湿土,凑在鼻尖闻了下,眼睛微微眯起。 这是阴湿黑土。江藐道。 此地四面环山,阴气久聚不散,还有随处可见的老槐树。游季皱起眉,错不了,这儿就是个聚阴池。 江藐再次看向那大面积的墓碑,兀自思索着:可谁又会把人葬在这样的地方呢? 要么就是他们不知道,要么就是这聚阴池是后来才形成的。栖迟轻轻开口。 小花哥。江藐回头看向栖迟,阿皎在这附近么? 栖迟摇摇头:他的气息从下雾起,就消失了。 失踪的阴兵呢?江藐又问游季。 要是有气息的话,能叫失踪么?游季没好气道。 江藐:问也白问。 游季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两声清脆的铃声。 叮叮 随着那声音,从雾霭深处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个佝偻的身影。她手里一下下摇着串八角铜铃,嘴里含含糊糊地反复呢喃着一句话: 不求神,不问天,一把糯米保平安 是人是鬼啊?游季问。 江藐:是人。 那人转眼便走到了三人面前,是个已经老到看不出年龄的老太太。 她穿一件黑色的寿衣,脸色蜡黄,脚上穿着双黑色的小鞋,看着只有半个手掌大。 老太太从江藐身边颤巍巍地走过去,突然猛一回头,将脸几乎贴在了江藐的脸上。 一把糯米保平安! 老太太枯槁的手一下子伸到了江藐跟前,随着手掌摊开,江藐看到她的掌心里握着一把糯米。 老人家,请问江藐尝试开口。 老太太幽幽看了江藐一眼,蜡黄的脸上,嘴角渐渐咧开。 不求神,不问天,一把糯米保平安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用手摸向了江藐的身体,沿着他的胳膊一路摸向胸口 接着就开始脱江藐衣服。 欸欸!你这老太婆干嘛呢你!游季一把上前打掉了老太太的手。 游sir,别冲动。江藐忙出声制止,尽量放缓了声音对老太太道,老人家,我们的车坏了,能告诉我附近哪儿有地方歇脚么? 一把糯米保平安保平安老太太将手中的糯米小心翼翼地塞进江藐的内衬口袋里,并没回答他的问话。 她缓缓转身,摇着铃铛,朝着那一排排墓碑渐行渐远 八成是个疯婆子。游季摸出支烟点燃,吸了一口,现在怎么办,顺着阴气继续走? 江藐点点头:我担心阿皎出危险,快走吧。 等一下。栖迟从怀中摸出一枚莲子,口中默念了几句。 莲子像是被注入了灵力般悬在了栖迟手心,发出荧荧红光,竟驱散了他们四周的浓雾。 哼。游季咬了下烟嘴,转身走在了最前面。 江藐在他身后碰了碰栖迟,低声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人地底下呆久了,水土不服。 栖迟淡淡笑了下:无妨。说着,又将江藐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穿过那片老槐树林立的碑群,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座破败的神祠。这祠看着就像是有些年月了,墙体有些地方已经开裂。藤蔓从当中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盘绕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常年阴湿,神祠四周弥漫着一股不小的霉味。 在这样的地方供神,未免太大不敬了。游季边说边要上前推门,我倒要看看供奉的是哪个倒霉蛋。 喂,游江藐刚要提醒游季当心,只见门内一团黑雾打着旋,直冲冲朝着游季窜了过来。 游季闪身避过,冷笑一声,从腰间取出了一把银灰色的枪,朝着黑雾便打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黑雾立时就被子弹打散了。游季潇洒地转了下手中的枪,重新别回腰间,回头对江藐道:跟你的鞭子比怎么样? 江藐笑着点点头:你牛逼你牛逼。 江藐跟着游季先一步进到了神祠中,在看到正中央供奉的神像后,二人皆是一愣。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游季倒吸一口凉气。 借着神祠内摇曳的烛火,江藐看到那尊泥塑神像穿着一件道袍,手拿拂尘。但无论是那袍子还是拂尘,皆是乌青色的。 不仅如此,泥塑的脸也是青的,虽然他眼睛微微向上弯起看着慈眉善目,但嘴巴却又愤怒般地向下撇着,两只獠牙从当中呲了出来。 江藐顺着一路看下去,目光锁在了神像拿拂尘的手上,只见他的手指甲也是乌青色的。 江藐突然惊了下,因为就在刚刚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神像的指甲正在变长。江藐赶忙稳了下心神,重新看去,那指甲却又停止生长了。 错觉么,江藐心道。 他想近一步上前看那神像,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江藐低头,只见地上是一块木牌。他弯腰将木牌捡起,发现上面刻着几个字遵善天师之神位。 遵善天师?江藐喃喃,将木牌重新立于神像之前。 江藐,过来看这个。 身后传来了游季的声音。 江藐回头,只见神祠中除了主位的另外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也都各供奉了一尊神像。一如主位上的那位道人般,不知都是哪路的神仙。 比起那位遵善天师来说,这四尊明显要更破败许多。颜料基本已经褪色,头部与身上都遍布着绿苔。 从他们模糊不清的五官上依稀可以分辨出,分别是一哭一笑,一喜一怒。 江藐突然发现其中一尊泥塑的更深层,似乎有什么东西。他忙皱眉缓步靠近,想要再看清楚些。可下一秒,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拽了回来。 危险。栖迟低沉的嗓音在江藐耳畔响起。 随着他的话,只见四尊泥塑突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嘻嘻嘻嘻嘻嘻 呜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 杀!杀!杀! 三百六十度的立体环绕音拼命摧残着三人的耳膜。 一阵阴风刮过,神祠的门赫然从屋内关上了。 第30章 僵尸【倒V开始】 呵。江藐挑眉笑了声,咋整,人家不让咱走。 不让走?游季从腰间把枪拔了出来,那就在这儿陪它们玩玩儿。 他说完猛一回身,开枪直接打中了朝江藐袭来的笑脸泥塑。 子弹穿过笑脸泥塑的身体,钻进它身后的墙体里。岂料笑脸泥塑非但没有倒下,身上的弹孔竟又迅速恢复了原样。 游季倒吸口气:没理由啊! 哈哈哈哈哈哈! 笑脸泥塑的两手忽地抬起,僵直地向前伸着,一个跃起便朝着游季的脖子掐了过来。 江藐抖出银鞭,朝着笑脸泥塑狠狠抽了上去。 呜呜呜呜! 此时,哭脸泥塑又突然跳到了江藐身后,伸出尖锐的指甲划向江藐的后背。 当心!游季朝着哭脸泥塑连开三枪,冲江藐大吼。 他话音刚落,栖迟瞬间移动到了哭脸泥塑面前,迅速画下咒文,朝泥塑推了上去。 哭脸泥塑周身瞬间冒起青烟,在其中剧烈地号哭起来。 小花哥,帅哟。江藐刚扯出个笑容就又突然僵在了脸上。 只见青烟逐渐消失,哭脸泥塑再次恢复如初。 游季大惊失色:妈的,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江藐一边躲避着泥塑的攻击,一边迅速道:猎鬼枪,锁魂鞭,还有术法对它们通通没用,想必不是寻常阴物。 喜、怒、哭、笑四座泥塑手中此时各出现了一只白骨矛,包围着三人就开始高速移动起来。 杀杀! 嘻嘻嘻嘻! 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 真是,吵死了。 江藐和游季被刺耳的声音搞得头疼欲裂,根本无法正确分辨出泥塑的正确方位。 这他妈该不会都是丐帮的吧!游季暴躁道,看着跟打狗棒法似的!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咬牙一笑:你咋急了连自个儿都骂。 他说完目光倏地一凛,只见高速旋转的幻影里,怒气泥塑突然朝着游季飞扑了过来。 江藐一把将游季推开,挡在了他前面。 江藐!游季大喊出声,却见怒气泥塑在掐住江藐脖子的一瞬间,突然发出了极度恐惧的叫声。 啊!!!杀!!! 怒气泥塑惨叫着,连退数米,脸上出现了恐惧的神色。方才接触到江藐的手像触到强硫酸般的腐烂开来,发出阵阵恶臭。 江藐瞳孔一聚,难道是?! 他赶忙翻开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只见先前被那名疯老太太塞进兜里的糯米,有一小撮已经发黑了。 是僵尸。栖迟眼底一暗,沉声道,闭气。 江藐与游季闻言,赶忙屏住呼吸。 果不其然,四尊泥塑一下子便停在了原地,接着像是失明了般,在屋中盲目地攻击起来。 江藐给游季和栖迟示意了个眼神,将仅剩的糯米分给二人,打着手势比划着 传统僵尸,传统对策,用糯米撒它们,明白? 栖迟点了下头。 游季一脸懵逼:??? 江藐深吸口气,放慢了手速,继续比划 我数一、二、三,咱们同时发起进攻。我对付笑嘻嘻,小花哥对付气呼呼和哭唧唧,游sir就打笑哈哈,明白? 栖迟扬了下唇角,比了个明白。 游季:?!!!!! 江藐伸出三根手指。 一、二 游季终是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我操,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只见四尊泥塑同时间猛一回头,一起朝着游季攻了过来。 江藐咬咬牙,冲栖迟迅速点了下头。 栖迟扬起糯米,完美击中了怒气泥塑和哭脸泥塑,随着又一股扑鼻恶臭,两方泥塑的身体还是剧烈溃烂,释放出白沫。 江藐瞅准时间,将糯米攥于掌中,猛地打向了喜气泥塑。与此同时,游季手中的糯米也朝着喜气泥塑抛了过来。 操!你丫往哪儿打呢!江藐大叫。 游季:不是你让我打它的么! 我让你打的是笑哈哈,不是笑嘻嘻! 你他妈闲着没事儿,给它们瞎起什么名字啊! 这边,喜气泥塑浑身都在溃烂,但还是尖叫着朝江藐猛扑了过来。江藐闪身避过,拉着喜气泥塑的领子一把将它又拽了回来,紧接着将手中最后一点糯米塞进了喜气泥塑的嘴里。 别客气!江藐将泥塑的下巴向上一怼,将它扔了出去。喜气泥塑的咽喉处瞬间就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眼前就只剩下笑哈哈,可三人的手里再没有糯米了。 游季碰了下江藐道: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先想办法闪人呐!江藐避身躲开笑脸泥塑的攻击,疾声道,气呼呼、哭唧唧它们很快就又要复原了,先回去把那什么糯米、桃木剑的都备齐了,而后再战吧! 呜呜呜呜!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杀!杀! 江藐叹了口气:来不及了,这血槽也满的太快了吧? 妈的,跟它们拼了!游季拔|枪指向四尊泥塑,咬牙道,堂堂无间地狱驻守阴司,还能真交待在这儿了? 大哥,地府也没有僵尸啊!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儿了。江藐虽这么说,却也将银鞭紧紧攥在了手中。 喂。随着两声清脆的巴掌响,江藐身旁传来了栖迟低沉的笑声。 只见他又轻轻击了两下掌,轻松道:来这边。 比起逗僵尸,他的语气更像是在逗狗。 四尊泥塑听到响动,注意力即刻全都集中在了栖迟身上。它们僵直着手臂,朝着栖迟一齐蹦了过去。 只见栖迟目光一收,从袖口倏地掏出了一条乌黑发亮的细线,射弹弓似的将线上黑色的液体弹向了泥塑。 泥塑接触到黑色汁液,顿时尖叫着,恐惧地向后退去。 别跑。栖迟唇角一勾,迅速迎了上去。 他将黑色的线轻轻一捋,线上瞬间便又包裹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晕。随即像是有了意识一般,朝着四尊泥塑飞了过去,飞速缠在了它们身上。 啊!!! 惨叫声响彻神祠,黑线一经将泥塑缠住,便死死陷入到了它们的身体里,泥塑登时便又开始冒起白沫,周身更像是被埋了炸点似的开始疯狂爆炸。 那是什么东西?游季问。 像是墨斗线。江藐眯了下眼睛,他从哪儿搞来的? 绳墨诚陈,不可欺以屈直。栖迟边说边缓步走到遵善道人的神台前,故,极纯极阳,对付僵尸再合适不过。 他抬起签筒,从下面拿出了几张泛潮褪色的黄纸。随即咬破自己的拇指,以血迅速画上符文,将符夹在指尖。 去。 栖迟淡淡开口,符文便嗖地一下,朝着四尊泥塑飞了过去,正贴在它们的额头正中。 啊啊啊啊啊!!! 三百六十度的立体环绕噪音戛然而止,神祠再次恢复到了一片静寂中。 过了片刻,江藐才默默吞了口唾沫,道:小花哥,你还会抓僵尸啊? 栖迟淡淡一笑:也是凭记忆瞎画的。 那墨斗线你又是从哪儿搞来的? 刚刚那老太太掉在地上,我就顺手拿了。 江藐:又是顺手? 这符我画的也不熟,不知道能管用多久。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栖迟道。 江藐点点头:也好。 他说完,转身走到门边,一把推开了大门。 哎哟,我去! 江藐刚一转身,就差点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抬眼一看,正是方才的疯老太太。 老太太僵硬地抬起手臂,指着栖迟幽幽道:我的东西是不是在你那儿还我! 抱歉。栖迟朝四尊泥塑看了眼,温声道,改天我再还你个新的。 疯老太太朝着栖迟所看的方向瞄了眼,瞬间瞳孔放大,鼻息变得粗重起来。 她两膝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遵善天师降世、遵善天师降世! 江藐与游季对看一眼,眼神里满是疑惑。 栖迟将老太太扶了起来,轻声道:您认错人了。 尸变了梧桐村里就只剩下我一个活人了疯老太太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喃喃着,它们都不是活人了一个一个的,从地底下爬了出来,在村子里蹦啊、跳啊一把糯米保平安、保平安 老太太推开了栖迟,颤巍巍地走到遵善道人的像前,双手合十地跪下,一下下磕着头。嘴里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清具体是在说什么。 老太太脑子不清楚,先带她出去吧。江藐皱眉道,等天亮了带她一并去趟河洛,找个医院看看再说。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睡外头吧。游季皱眉问。 先进村子,即便是荒村,也总该有个房子之类的。江藐边说边扶起了老太太,搀着她往外走。 老太太像是挺喜欢江藐的,竟也乖乖跟着他。还用枯槁苍老的手轻轻摸了下江藐的脸,痴痴地笑了下:好孙儿。 走吧奶奶。江藐摇摇头,随口哄道。 疯老太太又回头冲栖迟也招了招手,唤着:你也走啊,孙媳妇儿。 末了,还不忘瞥上游季一眼:大黄,快跟上。 游季:??? 作者有话要说:绳墨诚陈,不可欺以屈直。出自:《礼记》 仅以这个故事,致敬我心中永远的英雄,林正英师傅,还有那个有很多僵尸片看的年代qwq 第31章 僵尸 浓雾中,在疯老太太的带领下,几人沿着条泥泞的羊肠小道进入到了梧桐村中。 一如老太太所说,这的确是座荒村。四处散落着砖石瓦砾,许多房屋也因年久失修或是没了半体墙壁,或是缺了屋顶。 方圆数里,了无生气。 疯老太太在一间破屋前停下,颤巍巍上前推开了木门。 随着吱扭一声,屋门缓缓打开,从里面传来了一股潮湿发霉的难闻气味。 进来呀。疯老太太冲江藐招招手,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说完,拿起墙上挂着的葫芦瓢,朝着窗下的水缸走去。 江藐跟栖迟、游季眼神示意了下,便先后进入了屋中。 喝水吧老太太将一个豁口的碗递给江藐。 江藐借着微弱的天光,发现这水面浮着一层灰尘不说,里面还有几条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在碗底蠕动着。 他一阵反胃,趁老太太不注意,将水攉在了地上。 我说,咱今儿晚上真要在这儿过夜么?游季凑过身来,小声道。 江藐懒懒地抬抬眼:不然呢,睡外面啊。 我靠,你闻闻这屋里的味儿,我宁肯睡外头。游季烦躁地从兜里摸出支烟,还不忘递了根给江藐。 江藐接过烟,凑着游季手里的火点燃,吐了口气笑道:别抱怨了大哥,你看人家高富帅都还没说什么呢。 游季侧脸看了立于窗边的栖迟一眼,撇了撇嘴,闷声抽烟去了。 想什么呢。 栖迟听到有人说话,回头见是江藐,淡淡笑了下,温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僵尸了。 可不。江藐点点头,与栖迟并肩站着,再次见到,都没反应过来。别说,我以前还挺爱看僵尸片的。 话及此处,江藐不禁随口哼唱了几句: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发光,睇见,睇见,睇见,睇见,心慌慌 栖迟偏过头,正看到江藐轻轻勾起唇角的侧颜。没来由的,他的眼中就多出了几分温柔。 江sir,咱别唱了成不?搞得我一堂堂阴兵都觉得脊背发凉!游季抱着手,打了个哆嗦,这么暗,我去点个灯。 他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终于从一个腐朽的木匣子里找到了半截蜡烛。游季擦亮火机,凑到了烛芯边上。烛光摇曳,恍恍惚惚地照亮了屋子。 不许点灯! 疯老太太突然惊恐地冲到了游季面前,吓了他一跳。老太太一口气将蜡烛吹灭了,目光涣散地盯着游季,阴仄仄道:会被它们发现的 奶奶。江藐搀过老人,将她扶到了原先坐着的摇椅上,轻声劝慰,别怕,我们都在呢。 老太太僵直地坐在摇椅上,嘴里不断地念念叨叨。 随着她的声音,摇椅一晃一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在这漆黑狭小的屋中,显得尤为清晰。 你们先休息吧,我陪老太太聊会儿天。江藐夹着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了疯老太太脚边,对栖迟和游季道。 大哥,你跟她能聊出个屁来?游季在旁忍不住说。 栖迟朝着墙边扬扬下巴:那边有处草席,游sir早些休息吧。 你呢?游季没好气问。 栖迟语气客气且疏离:不必管我。 切。游季冷哼一声,摸摸腰间的枪,走到草席上和衣躺下,翻了个身对着墙壁闭上了眼。 冷么?栖迟走到江藐跟前,一只手下意识便搭在了江藐肩膀上。 不冷。江藐吸着下鼻子笑了下,就是有点儿饿。 这个给你。栖迟摊开手,只见他的掌心里有一小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江藐眼睛一亮:哪儿来的?别又告诉我是地上顺手捡的。 看你爱吃甜的,出门前就带了出来。 江藐接过巧克力,剥了包装纸放进嘴里,眼睛满意地眯了起来。他将吃剩的糖纸快速折了几下,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纸人便又出现在了栖迟眼前。 快,跟哥哥说谢谢。江藐冲小纸人吩咐着。 小纸人赶忙冲栖迟鞠了个躬。 妖、妖术! 一旁的老太太看见小纸人,吓得差点没厥过去。江藐笑笑,让小纸人跳到了自己手心里,呈到了老太太面前。 别怕,让它给您表演个节目好不好?江藐说着,小纸人便听话的在老太太面前翻起了跟头。 老太太起初仍是害怕,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小纸人的动作吸引了。浑浊的眼中,竟隐约透漏出孩童般的惊喜来。 江藐轻声道:奶奶,我们都不是坏人顿了顿又道,您不必再装了。 老太太闻言,想去摸小纸人的手蓦地一顿。 江藐缓声说:先前多亏你在我怀里塞了把糯米,我知道您是在担心我们这些外来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待老太太再开口时,语气里显然没了先前的疯癫。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再遇到你的时候,其实你一直都跟在我们身后吧。江藐弯弯嘴角,您也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不妨就将村子的事告诉我们,兴许还能帮的上忙。 漆黑的屋中,摇椅仍在轻轻地一晃一晃,老太太用混沌的目光看向窗户。过了许久,只听她用苍老的声音缓缓开了口: 那一年,我七岁。村东的狗娃死了 随着她的话语,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多年前 我的儿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嚎,一个脸色乌紫的小男孩儿被大人们抬着,装进了棺材里。 一把纸钱抛,过往阴客莫叨扰 穿白色短褂的知宾抓起一把纸钱,洒向天空。唢呐声骤起,吹吹打打地打断了乡村的宁静。 抬去后山吧。知宾回头跟抬棺的村民道。 四下一片悲悲切切的哭声,人群之中原先被邻居架着的村妇突然发疯似地蹿了出来,一把抱住棺材,用身体撞开了抬棺人。 我儿子凭什么不能入祖坟!凭什么!村妇大哭大喊。 为首的抬棺人叼着烟,全然不走心地劝慰着:狗娃娘,俺们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娃是在水塘里玩的时候淹死的,是死于非命。按道理说,只能埋在后山,不然会影响到整个村的运势的。 不行!村妇歇斯底里着,后山都是孤魂野鬼,狗娃去了肯定要受欺负的!不能去、不能去啊! 人群中开始有人出言抱怨。 狗娃娘,你这样就不对了。也不能真为了个狗娃,就让俺们村子遭殃吧! 就是,是娃自己不小心,你不能连累我们不是?抱着个小姑娘的大婶撇着嘴接话道。 村妇突然起身,冲到了大婶面前,瞪着她怒喝道:如果今天死的是你家丫头,你还会不会这么说?!俺家狗娃就是跟你家丫头一起下的河塘,为什么她就没事儿! 大婶手里抱着的小女孩儿显然是被这阵仗吓住了,哇哇大哭起来。 大婶顿时也不乐意了,像个母鸡似的开了嗓: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呀!臭娘们儿,你再敢说一句,我撕叉你的烂嘴! 村民见状,赶忙将大婶和村妇分开。 行了行了,狗娃娘也是心里难受。 她难受凭什么就咒我家丫头啊?!大婶仍不罢休。 此时,村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将大婶拉到一旁,回头对抬棺的人道:时候不早了,再不把狗娃埋了要出问题的,你们快点儿上山吧 末了,他又冲其他村民们使了个眼色:大家伙帮帮忙,把狗娃娘拉开。 不!不!!! 起棺! 抬棺的村民将杠子往肩上一卡,把棺材抬了起来。 又一把纸钱被抛向天空,洋洋洒洒地落下。一枚纸钱飘在了地上的土洼里,被泥水沾湿。 过往阴客请让道黄泉路上莫打扰 过往阴客请让道黄泉路上莫打扰 随着一声锣响,小小的棺材在震天的唢呐声里,被四人抬着,摇摇晃晃地前往了后山。 那个小女孩是你么?江藐皱眉问。 老太太点点头,抓摇椅扶手的双手暴起青筋,嘴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在三天后的夜里,狗娃又回来了 村东头的一间农舍外,挂着两只白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奠字,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着 屋中传来一个男人的暴喝,伴随着的,还有女人断断续续地呜咽声。 哭哭哭,哭你妈的哭!男人挥手将桌上的饭菜打翻在地上,大骂道,就是你这个败家娘们儿没照顾好狗娃,娃才会死的!现在哭还有个屁用! 你就知道怪我!要不是你天天出去打牌,狗娃也不敢逃学去河里玩儿!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了村妇脸上,她的脸重重偏向一边。 村妇嗷地一声冲到男人面前,用手拼命抓着他的脸。 狗娃死了!我也不活了! 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往墙上撞:好啊!去死啊你!现在就死! 正当夫妻俩吵作一团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微弱的敲门声。 叩叩叩 男人皱眉,粗鲁地问道:谁啊! 屋外没人应答,却仍是一下下地敲着门。 男人嘴里骂了句娘,气冲冲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狗娃?! 男人登时大惊,随着他的视线,只见屋外一个干瘦的身影正低着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身上,还穿着三天前下葬时的衣服。 狗娃!村妇一把推开男人,将这具小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可回来了!狗娃你可回来了!妈就知道你是在吓唬我,你没有死对不对! 伴着村妇欣喜的哭声,狗娃抬起冰凉的小手,搭在了村妇的肩上。 狗娃!快、快进来!妈给你做饭吃呃!!! 村妇话说到一半突然翻起了白眼,只见狗娃卡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的越来越紧,他黑色的指甲一点点变长,陷入到女人的皮肉中。 狗娃!男人大叫着,却不敢上前。 狗娃的头猛地一抬,男人只见他乌紫色的嘴张成了个黑洞,两颗尖牙就露在外面。 呀!狗娃发出声尖锐的叫喊,将头一下子凑到了村妇的脖颈前,两颗尖牙猛地刺入了村妇的颈动脉。 呃啊啊啊啊!村妇顿时浑身抽搐,顷刻便倒在了地上。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他倒退着向后移动,手恰好摸到了一片破碎的瓷片。 别过来、你别过来!狗、狗娃!我是爹啊! 狗娃完全无视了男人的喊叫,两臂笔直地伸在胸前,朝着男人跳了过来。 男人大吼一声,举起瓷片插|向狗娃的身体,但他的身体犹如铁板一般僵硬,瓷片根本扎不进去半分。 狗娃!等下狗、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梧桐村。 转瞬,就又恢复到了一片沉寂。 起风了,农舍外的两枚纸灯笼仍在徐徐飘动。一只手僵硬地将灯笼取下,拎在手中。 两大一小三个身影出了农舍,一蹦、一蹦地经过梧桐村的各个角落。 浓雾中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能看到两枚写有奠字的灯笼一闪、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冷推文,谢谢我家阿福投稿~么么叽! 江sir唱的是《鬼新娘》,《僵尸先生》里的歌,另外麦浚龙导演的新版《僵尸》重新做的这首歌也超级棒! 第32章 僵尸 后半夜,浓雾像是有些要散的迹象。月亮悬于天际,散出清冷的寒光。要不了几天,便又是满月了。 江藐将外套往上拉了拉,又从柜子里扯出一条脏兮兮的棉絮盖在了老太太腿上,轻声道:那位村妇和她男人,都被狗娃咬了,变成僵尸了吧。 老太太缓缓点了下头:接着,在几天之内,村子里又陆续有许多村民遭受到了僵尸袭击。大家实在受不了了,纷纷离开了村子。但可怕的是,不论跑的再远,它们也还是能把你找到,带回来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位道人。 罡风引得正气来,天火将至妖邪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枚黄符随着咒语猛地飞向了那村妇变作的僵尸,正贴在它额头的正中央。僵尸登时发出惨叫,身体开始不断溃烂,转眼便如一瘫烂泥般倒了下来。 施法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一手托八卦风水罗盘,一手执桃木宝剑,生得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全然透着股正气。 他咬破自己的拇指,将血抹于桃木剑身,随即将剑对天一指。只见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几道天雷赫然劈了下来,避开道人直击向将他包围的僵尸。 天雷在接触到僵尸的一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火。 僵尸在火焰中拼命挣扎哀嚎,不出片刻,便一个个在道人面前倒了下去 天人下凡!天人下凡了! 目睹一切的村民慌忙跪倒在道人的面前,拼命磕头。道人将带头的村长扶了起来,谦虚道:贫道不是什么天人,只是云游至此见有妖邪作祟,便一心想要帮大家除了这邪祟。 俺们大家伙的命都是道长救的,若不是你,怕是整个梧桐村都要被妖怪毁了!村长的山羊胡被他吹地一翘一翘。 那道人淡淡一笑,对众村民朗声道:除魔卫道是吾辈之使命,各位不必太在意。 敢问,该怎么称呼道长您啊?村长问。 叫我遵善便好。道人话毕,指了下地上瘫着的狗娃尸体道,梧桐村之所以会有僵尸出没,是因为这个孩子在死前,一口气竖在了嗓子里一直没能咽下去,又在阴湿地吸收了大量怨煞之气,导致尸变。而被僵尸所伤之人,也会身中尸毒,一传十,十传百,如传染病般蔓延整个村庄。 顿了顿,道人舒了口气:好在,现在已经没事了。 后来,遵善道人便在梧桐村住了下来。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村民便在村中为他专门修了间道观,每日虔诚礼拜。可以说,遵善道长,就是当时村民心中的神。老太太缓慢道。 江藐:后来呢? 遵善道人在梧桐村期间,用泥塑分别制造出了喜、怒、哭、笑四尊泥塑,驱符让这四尊泥塑找到了躲藏起来的僵尸,并将它们彻底清除。还带领着村民,改变了墓地和后山的布局。道人说,这样的风水局会保佑梧桐村的平安而后,在几年后的一天,遵善道人所在的道观上空突然霞光满天,道人至此便消失了。村民都说,他一定是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 后面的事,江藐已悉数猜到:后来,是不是村民为了铭记遵善道人的大恩大德,便将道观改成了神祠,还修了遵善天师像,连同他那喜、怒、苦、笑四员大将也一并供奉在此? 老太太点了点头。 可江藐不解道,您不是说遵善道人此前长得星眉剑目,一身正气么?他的像未免修得也太抽象了吧? 老太太的鼻息突然间变得粗重起来,看向江藐的眼神中充斥着恐惧。 神像是自己突然开始变化的!她急声道,自遵善天师飞升之后,梧桐村便再没了僵尸,太太平平地过了一年又一年。老人不断去世,年轻人又在出生、长大,渐渐地,就没有人再把遵善天师放在心上了神祠不再有人参拜,天师像也落了灰,逐渐破败,直到一个月以前,村里又再次出现了僵尸! 怎么回事?栖迟问。 长贵的媳妇儿跟婆婆吵架,一气之下喝了百草枯。按我们这儿的习俗,人死了要在屋里停尸三天才能拉去火化,可就在长贵家把媳妇儿拉回来的当天夜里,她的指甲便开始变黑、变长,牙也从嘴里呲了出来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见到了,唯恐又是尸变,便连夜跑去了遵善天师的神祠,请求他的庇佑可当看到遵善天师像的那刻,所有人都慌了。那哪里还是天师?分明就是一只僵尸! 你是说,天师像也尸变了?! 唉这或许就是老天爷对梧桐村的惩罚吧,惩罚我们忘记了救命恩人老太太目光混沌地兀自喃喃着,都是命、都是命啊,谁也逃不掉,逃不掉的 老太太说完,便再不言语。像是累很了般,躺在摇椅上紧闭着眼睛。 江藐默默看了栖迟一眼,两人默契地起身走向屋外。 此时,大雾已彻底散去,天幕中群星闪烁,四下视线也随之变得清晰起来。 江藐点燃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先前在屋里,当着老太太的面他一直没好意思抽,可把他憋坏了。 我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江藐倚在墙上,懒散地半垂着眼道,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僵尸,怎么突然就又出现了?居然连遵善天师的神像都不放过,这要不是个万年老尸王,怕是都没这么大的胆子。 江sir觉得遵善天师怎样? 栖迟的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且赋有磁性,江藐很喜欢他说话时的声音和那总是不温不火的语调。 挺好一人啊。江藐道。 栖迟闻言,沉声笑了下:不真诚。 江藐挑眉,示意栖迟接着说。 还记得咱们来的路上,那处聚阴池么?栖迟顿了顿,方才老人家有说,遵善道人在梧桐村的时候曾带领村民改了墓地和后山的风水格局。若真是为村子的平安考虑,谁会把风水局改成现在这样? 也有可能是遵善道人原本把风水往好了做的,后来又有别人修改了格局,只是村民不知道罢了。江藐话说完,就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好吧,圆不下去了。人家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真要是格局改了会不知道? 。 可遵善道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江藐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 二人话及此处,只听身后哐当一声,门被游季甩开了。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出来尿尿啊游sir?江藐信口调侃。 尿你大爷。游季黑着脸,咬牙道,我感受到失踪阴兵的气息了,就在神祠! 他说完,拔出腰间的枪就要往神祠跑。 等下!江藐忙出声唤道,你手里那玩意儿根本不好使,先到屋里找找看还有没有糯米吧。 三人奔赴至神祠外,游季盯着神祠的门笃定道:就在里面。 栖迟微微皱了下眉,说:江藐,方才你设在这里的结界像是被人破坏了。 江藐点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了先前折好的小纸人,吩咐道:你,进去看看。 小纸人冲他敬了个礼,朝着神祠飞了过去。少许片刻,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冲江藐臭屁地勾了勾手。 像是安全。江藐回身对游季和栖迟道,走吧。 大雾已散,月光胧进神祠中,照亮了半面遵善道人像,另一半仍隐没于黑暗中。 三人进入后的瞬间便同时注意到了,原先被栖迟用墨斗线锁于神祠内的四尊泥塑皆已消失不见。 江藐站在遵善道人像的下方,冷冷抬头看向神像道:有人在我们之后,把它们全放了。 江藐! 神像后传来游季的喊声,江藐和栖迟忙快步绕了过去。只见游季半蹲在那儿,怀里抱着的正是前不久消失的一位阴兵。 江藐赶忙也蹲了下来,用手放在那位阴兵的胸口上方,眼神蓦地一沉:灵识微弱,像是被抽走了许多。 游季一把将阴兵扛在肩上,黑着脸道:他这样下去不成,得先送回地府。 说完,游季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纸,拿打火机点燃。符纸燃烧冒出青烟,可那烟并不是向上走,而是直接钻入了地下。 我已经捎信儿下去了,不久就会有人来接。先把他带去安全的地方吧。游季说。 失踪了这么久的人,怎么突然就又出现了?倒像是故意要引他们来这儿似的。江藐心中思忱,但还是快步上前帮游季一起架起了那名阴兵。 此地不宜久留。栖迟沉声道,四尊泥塑不知去了哪里,我们还是尽快回到村里去,我担心会生事端。 好。江藐点了下头。 三人带着那名昏迷不醒的阴兵一起出了神祠。 而与此同时,在河洛县医院的某间病房里。一个戴着呼吸机,生命体征微弱的男人突然从床上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他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双目无神地下床走到了窗边,朝下望去。 只见楼下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正仰头看向男人,他的脸上挂着欢天喜地的笑容,一手拿着枚铜铃,一手提了只白色的纸灯笼。 一阵阴风吹过,那人手里的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不,那哪里是人?分明就是那尊笑脸泥塑! 男人像是受了蛊惑般地转身离开病房,径直下了楼。他缓缓走到笑脸泥塑的背后,伸出僵硬的手臂搭在了泥塑的后背上。 灯笼摇曳,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伴着铃声消失在了夜幕深处。 一蹦、一蹦、一蹦 作者有话要说:纯校园文大家喜欢么?指路我的专栏预收《太阳光,金亮亮》owo 第33章 僵尸 清冷的月光照在弯弯曲曲的盘山道上,期间没有一辆车经过。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植被,在夜色中都变成了一个个黑色的高大的影子,在山间张牙舞爪着,仿佛是随时会活过来,化为摄人精魄的怪物。 叮铃 阴人上路生者回避 叮铃 阴人上路生者回避 叮铃 阴人上路生者回避 叮铃 阴人上路生者回避 从四方传来的声音回荡在深山老林里。那声音听着时而飘渺悠远,时而又近在耳畔。 伴着声音一并出现的,还有四只飘忽摇曳着的纸灯笼。拎着灯笼的高大身影,脸上神情各异。一个喜气洋洋,像是欢度佳节般摇头晃脑。一个垂头丧气,边走边还在不断呜咽着。一个夸张地咧着嘴,止不住地笑。一个怒目圆睁,像是随时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它们的肩膀上分别还搭着一双手,这双手的后面还有另一双,小火车似的排成一列,一蹦一蹦地跟着最前面引路的泥塑在山间行进。 这些人的脸色发青发灰,嘴唇乌紫,眼底有着极深的眼袋,根本就不像是活人。 队伍从四面行至槐树林,在林间汇合。随即一个搭一个的叠起更长的小火车,朝着梧桐村走去 阴人上路生者回避喜气泥塑边用尖细的嗓音喊着,边摇晃着手中的引路铃。 游季的耳尖轻轻动了下,眼中露出喜悦之情:听见没,江藐? 随着他的话,只见远处的四盏白色灯笼正在慢慢靠近。 是阴兵借道,下头派的人到了!嗐,就是接个伤员,至不至于一下子来这么多?游季说着,就要去迎,被江藐伸手拦住。 江藐看向那几团光,皱眉摇了下头:不,那不是阴兵借道。 是赶尸队。他身后的栖迟沉声道。 江藐:老太太屋里的糯米还剩下多少?怕是自己人没等到,先来大麻烦了。 不多了。游季眼底一沉,下意识握住了腰上的枪,墨斗线怕是也不够。江藐看着越来越近的僵尸队伍,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你说咱现在要是带着老太太跑,还来得及么? 游季摇头笑了下:怕是来不及吧。 江藐一侧目,就看到栖迟仍是一脸淡定地双手报臂站在那里,心说小花哥这定力还真是好。觉察到江藐的目光,栖迟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小花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用来打僵尸的秘密武器没拿出来? 栖迟笑笑:没。 江藐: 栖迟将手搭在了江藐的肩上,缓声道:别怕,虽暂时没想到正面迎击的法子,但躲开它们的办法倒是有的。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塔香。江藐眼睛瞬间一亮。 胥离香?! 出门在外,总习惯带些在身上。栖迟在指尖将香一捻,那香便无火自燃起来,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渐渐将三人连同屋内的老太太和受伤阴兵一并笼罩在内。 闻着胥离的香气,江藐方才慌张的心也随之平静了许多。 果不其然,赶尸队伍像是全然没看到几人似的,径直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进入到了村子的深处。 它们这是要去哪儿?游季低声问。 栖迟又递过一枚香给到江藐:点在屋里,我们跟上去看看。 江藐点点头,在屋中燃起胥离香,对游季道:你在这里看着受伤的同事跟老人家,我和栖迟去看看它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跟你们一块儿! 香不能灭。江藐直接打断了游季,不然咱这位挂彩的同事怕是就要被发现了。你在这里,等着下头来接应。 游季皱眉看着江藐,过了会儿才轻点了下头:万事小心。 放心吧。江藐说完,迈出了屋子,将门关严。 走吧。他对栖迟道。 栖迟点点头,伸手环过江藐的肩,又将他往身边揽了下。两人朝着僵尸方才走过的路,跟了上去 赶尸队伍在村中心的位置再次分为四组,接着便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在敲到其中一家的时候,屋里突然传出了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江藐心下一沉,看向栖迟:怎么村里还有人?! 栖迟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江藐噤声。 只见守在屋外的僵尸僵硬地转头,看向了那间屋子破败的窗户。 屋中,一个村妇死死捂住了婴儿的嘴。一旁的门边,有个庄稼汉攥紧了鱼叉,脸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他的腿在拼命颤抖,却还是勇敢地站在门口,守着自己的妻儿。 村妇怀里的小婴儿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妈妈的手捂得很不舒服,剧烈地挣扎着。 叩叩 屋外又是一阵敲击声,庄稼汉紧张地闭住了气。村妇瞪大眼睛,恐惧地朝头顶的窗户看去。赫然发现了那张正贴在玻璃上,放大了的可怕的脸。 啊!!!村妇等时发出一声尖叫。 窗外的僵尸猛地撞开了窗楞,跃进屋来。伸手就要去掐村妇的脖子。 老子跟你拼啦!!!庄稼汉闭着眼朝僵尸冲了上来,用鱼叉狠狠插|向了僵尸。却只觉得手下一酸,那鱼叉根本就刺不透僵尸铁一般的身体。 陆续有其他僵尸听到了响动,朝着这家农舍围了上去。庄稼汉与村妇将小婴儿牢牢护在中间,用颤抖的身体挡住了僵尸的围攻,任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僵尸张开血洞般散发着恶臭的嘴,朝着这对夫妇咬了下来。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银鞭甩在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看这儿!江藐喝了一句,挡在了夫妻俩的前面。 看着不顾危险,挣脱自己的手挡在人前的江藐。栖迟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好像也是像现在这般,那人挡在了受伤的自己身前,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咧嘴一笑道:喂,看这儿! 脱离了胥离香的隔绝范围,僵尸们自然发现了江藐。它们涌入农舍,将江藐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栖迟脸上隐隐染了愠色,被江藐挣开的手垂在身侧,悄然转了下腕,只见他手上顿时便出现了一团赤红色的火焰。 这边的江藐打了个响指,小纸人便从他的兜里嗖地飞了出来,悬在上空。 仗着人多了不起是吧?和着小爷今天得拿出点儿真本事了。江藐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了放在桌上的箩筐里的剪刀,在掌间划出了一条大口子。 血顷刻间便从江藐的掌心涌出,他和着鲜血双手合十。 诸君听吾令,撒豆皆成兵! 江藐话音刚落,小纸人身上突然释放出了强烈的白光,接着从它的本体中接连分裂出了无数个纸人。与平日里见到的小纸人不同,这些纸人的头上都出现了一只金瞳。 它们一经分裂,便朝着僵尸群反包围了上去。每只僵尸身边都围了一群金瞳纸人。 缚! 江藐一声令下,纸人们头上的金瞳同时间发出了耀眼的光线。僵尸们受不了强光,纷纷闭上眼睛。纸人瞅准机会,一下子附在了僵尸的身上。僵尸的叫声登时便顿住了。 栖迟饶有兴致地看着江藐,熄灭了掌心的火焰。 江藐淡淡扫视着眼前的僵尸群,突然唇角一勾,喊了句:全体都有! 僵尸们的身体整齐地一顿,比先前站得更直了。 原地抱头蹲起100次,开始! 僵尸们听到话音,马上立正敬礼,接着真的就开始抱着头做起了蹲起。 江藐微微眯了下眼,就见每一只僵尸的体内都隐约可见一个长着金瞳的小纸人。 都别给我偷懒啊!之后还有仰卧起坐200组,打起精神来! 呵。栖迟忍不住低笑了声,摇了摇头。 别乐了,小花哥。 江藐回头看向栖迟,惨淡地咧咧嘴道:这招我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你快带着这一家三口到安全的地方去,稍后我们汇合。 看到江藐脸色后的栖迟怔了下,他的脸色是真的不好,额上起了层细汗。合十的掌心仍有鲜血在涓涓往外涌着,滴落在地。 你耗的是灵识?栖迟拧起了眉怒道,简直胡闹! 江藐身体晃了下,只觉眼前已然开始有些发黑。 他勉强站直身体对栖迟快声道:别愣着了,走啊! 嘻嘻嘻嘻嘻 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 杀!杀! 屋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江藐心里哐当一声。 哎,让你愣,这下走不了了。 江藐,你收手。栖迟的眼神明显暗了下,接着便蒙上了一层嗜血的杀意,剩下的我来。 他说完,凭空画下一串复杂的咒文。顷刻间,屋顶之上便赫然出现了一朵巨大的赤色血莲。 栖迟的眼睛由黑色渐渐转为猩红,伴随着赤色血莲缓缓盛开,四下再次传来了那段古怪的梵音。 赶着送死。儒雅的神情在栖迟脸上褪却,随之而来的又是那抹猖狂冰冷的笑容。 栖迟江藐对于这样陌生的小花哥心有怯意,想要出声制止时却只觉喉头一甜,喷出了股鲜血。 他知道,是灵识消耗过度了。 那些正在做蹲起的僵尸动作皆是一停,体内的小纸人纷纷弹了出来,身形聚散了几下之后,消散在了空气里。 娘的,坚持不住了 江藐闷声哼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他擦了把唇边的血迹,也无暇顾及自身,担忧地再度看向一旁的栖迟,想要到他身边去。 江藐刚撑着身体向前迈出两步,只觉得心口突然间剧烈地揪了下,一个画面猛然闪现在了他眼前。 天地间盛开着一朵赤色血莲,栖迟双目赤红的站在遍地的尸首间,愕然地看向对面。 随着他夹杂着愤怒与不可置信的目光,只见一把染血的剑刺穿了栖迟的胸口,而握着那把剑的人正是自己?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史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了q3q 第34章 僵尸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骚动。 喜笑哀怒四尊泥塑带领着一众僵尸围在了农舍外。江藐大致一看,发现僵尸的数量比先前更多了。而混在僵尸队伍中的,有许多都还是刚被僵尸袭击,尚没有彻底丧失意识的村民。 想不到梧桐村里居然还住了这么多人?江藐勉强撑起身子,将后背抵在墙上,微微抬头看向上空绽放着的赤色血莲。 一旁的栖迟看到大举僵尸袭来,不仅不慌,反而露出了越发兴奋的表情。他朝着僵尸群缓步走上前去,唇角的弧度随着脚步越来越大。 站在最前面的僵尸突然咆哮了声,率先朝栖迟冲了上来。可栖迟见状不但不避,反而将手指轻轻一勾,把僵尸一下吸在了自己身前,用手掐住了僵尸的脖子。 栖迟用戏谑地眼神看着僵尸,掐僵尸脖子的手越收越紧。血红色的光在他与僵尸之间笼罩着,栖迟贪婪地吸了口气,那僵尸瞬间竟无火自燃了起来。伴随着声声惨叫,顷刻便化为了无数粒子,被栖迟尽数吸收。 栖迟轻轻将手一松,方才的僵尸便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化为了一层粉末。而悬在上空的血莲开得越发鲜艳了 余下的僵尸亲眼目睹了一切,都再不敢冒然上前。栖迟偏过头,看向了倚墙而立的江藐,朝着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江藐下意识把身子与墙面贴的更紧,总觉得下一秒栖迟就会掐上自己的脖子。 然而栖迟并没有,他用赤色的眸子深沉地注视着江藐,眼底晦暗幽深。接着,他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江藐的脸,手指摩擦着对方的唇,细心地替江藐抹掉了方才残存在他唇边的血迹。 江藐第一次被人以这么暧昧的方式触碰,不自然地将头撇向一边,想要避开对方的动作。可栖迟手上微微用力,竟又执拗地把江藐的脸硬掰了回来,耐心地替他继续擦拭着,直到江藐脸上再没了血迹。 栖、栖迟江藐有些发慌,栖迟却突然贴在了江藐耳边,用低沉的语气温柔地喃喃着,谁敢伤你,我就要他死。 赤色血莲像是知晓了主人的心愿,骤然释放出了妖冶艳丽的色彩。现场连带着四尊泥塑的所有僵尸身上都开始窜起赤色火焰,整个梧桐村霎时被冲天的火光笼罩着。 呜呜妈妈!我怕! 江藐突然听到僵尸群中,一个尚未完全尸变的小女孩因为疼痛发出了恐惧的哭声。她身旁的僵尸则是不顾自身燃烧的火焰,拼命帮小女孩扑掸着身上的火苗。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阿花吧! 不他们不是僵尸,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 江藐慌忙握住了栖迟的手腕,快声道:小花哥,他们还没有彻底变成僵尸,快把火收了! 栖迟没有理会江藐的话,仍继续驱使着上空的赤色血莲。 四下哀嚎声一片。 江藐依稀又看到了方才那尸横遍野的赤色天地,顿时怒火中烧,对栖迟破口大骂道:他妈的,我让你停手听到没有! 栖迟闻声微眯了下眼,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说了,我要他们死。 栖迟! 栖迟回身一把拎起了江藐的领子:还有,我不叫栖迟 江藐周身一凛。 我叫 江藐!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紧接着,数枚子弹朝着栖迟扫了过来。 大爷的!你再动他一下试试!游季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栖迟的心脏,咬牙一字一顿道。 栖迟嘲讽地看向来者,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 命令我?栖迟掌心燃起了一团火焰,被他在指间随意地把玩着,你也配? 游季低骂了句,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了扳机。栖迟目光一凛,子弹突然就调转了方向,急速飞向了游季。 游季赶忙闪避,子弹擦过他的脸,瞬间便在他侧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展开! 江藐咬紧后槽牙,在栖迟要将手中的火焰推向游季的瞬间,抬手给了他重重一拳。 唔。栖迟的脸侧向一边,江藐赶忙挣脱了对方的束缚,朝着游季跑了过去。 什么情况!游季大骂道,这孙子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没时间解释了!这些烧着的人里有的还没有彻底变成僵尸,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江藐边说边冲出屋子,拎起篱笆下的半桶水,泼向了哭嚎着的小女孩。 怎么会?看着仍在不断燃烧着的火焰,江藐惊讶道:这是无间业火? 不,无间地狱里的业火不是这样的。游季死死盯着那火焰,但这火,怕是比无间业火还要厉害的多。 一片惨叫声中,江藐深吸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再这样下去,栖迟造的孽可就大了,到时候连自己也保不住他。得想办法让他恢复神智想办法 一旁的栖迟舔了舔被江藐打酸的腮帮,朝着他一步步逼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江藐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喏,送你的,记得以后随时带在身上。 什么? 胥离香啊。 我要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你小子现在戾气那么大,不带着它安心凝神,还不得把三界都捅出个大窟窿来?到时候我可懒得管你! 胥离香 江藐猛地睁开眼,在栖迟接近他的瞬间,率先从他身上抢下了一枚胥离香。 游季,火儿!江藐大喝一声。 游季虽不知江藐要干什么,但还是迅速将打火机抛给了江藐。 接着! 江藐点燃胥离香,一股熟悉的清冽香气顺着徐徐青烟,泄了出来 栖迟你给我清醒点。 栖迟的动作顿住了,在胥离的香气中,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赤红的瞳色渐渐褪却,终于恢复如常。 栖迟:江藐 见栖迟总算清醒了过来,江藐踉跄了下险些摔倒。他顾不上其他,急切喊道:快灭火! 栖迟瞬间反应过来,摸出一枚血莲子向空中一掷。血莲子立刻释放出暗红色的光,将僵尸身上的火焰收了回来。 罡风散尸毒,怨念化尘埃!吾将听令,速速归位,助我化解尸毒,解救苍生 此时,自遵善道人神祠的方位突然传来了个浑厚的声音。 只见喜笑哀怒四尊泥塑瞬时便立起了身子,朝着神祠迅速赶了过去。没过多久,它们的手上各自抱着一个黑色泥坛,再次遣返归来。 喜气泥塑打开坛子,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徐徐弥漫开来。 谁在说话?游季疑惑道。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三位善人,此药可化解村民身上的尸毒,烦请三位帮忙将草药敷于众人的脖颈,以及被咬伤的位置,多谢、多谢。 你是遵善天师?江藐道。 是我,但我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现身示人。请三位善人快些施药救人! 话语间,四尊泥塑便朝着三人蹦了过来。一改先前的凶残,此时的它们竟主动将药坛递到了三人手中。 江藐冲游季点点头:先照他说的做吧。 游季接过药坛,朝着那些半死不活的僵尸走去,将药敷在了它们脖子上被咬伤的位置。 江藐看了眼栖迟,见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将眼神移开,轻声道:快去吧。 说完,江藐便先拿着药坛从栖迟身边走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那些僵尸在被敷上了草药后,身上的尸变痕迹竟真的开始逐步消失,空洞的瞳孔里再次出现了神志。不仅如此,原先被烧伤的位置也跟着开始复原。 见众人已陆续恢复,四尊泥塑无声地排成了一列,朝着神祠方向消失在了夜色中 是、是遵善天师!遵善天师显灵了! 人群中一位老者大呼一声,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朝着神祠一遍一遍地磕着响头。 村民见状,也纷纷效仿,噼里啪啦跪了一地,跟着磕起了头。 遵善天师不计前嫌,再次拯救了梧桐村!感谢天师!感谢天师! 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不信了!再也不敢了! 明天,明天大伙就去修缮遵善天师祠!往后一定虔诚供奉! 多谢遵善天师!多谢遵善天师! 梧桐村中,村民们于月下虔诚的朝着遵善天师祠一次次地跪拜着。游季长出口气,倚靠大树瘫坐在地,疲惫地叼着烟默默注视着一切。 还真是、神仙显灵了。游季吐出口烟看向身后的江藐。 却只见对方眉头紧锁,丝毫没有一丝放松的样子。 怎么了?游季起身拍了下江藐的肩。江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神祠的方向,缓缓摇了下头,道:没什么。 他撞了下游季的胳膊:游sir,给支烟抽抽。 游季一摊手:没了。 江藐不语,直接从游季嘴里抢走了香烟,叼在自己嘴里,朝着栖迟走去。 江藐!你是小孩儿么你!咋还抢人东西呢!游季在他身后气得跳脚。 江藐来到栖迟跟前,栖迟看向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堪。 江藐,我 你跟我过来。 江藐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直陪着我追连载的小天使^3^ 第35章 僵尸 江藐走到一棵树下,回头看向跟来的栖迟。他的心里很乱,关于梧桐村的僵尸到底因何而来,关于那位遵善道人,关于阿皎如今身在何处,更多的则是关于栖迟的失控和他方才突然闪现的记忆。 烟被他夹在指尖,直至烧尽烫到了手,他才皱了下眉回过神来。 你要说什么。栖迟低声问。 江藐扔了烟头,舔舔嘴唇,只觉得到现在他的嘴唇都还在隐隐发烫。 栖迟默默看着江藐,片刻后开口沉声道:那好,我先说吧。 江藐点了下头。 我释放出了噬魂莲,直到第一只僵尸朝我冲过来前,我的意识都还是清楚的。栖迟顿了顿,继续道,那之后,我只觉得心里的怒气变得越来越强,意识便开始模糊不清,唯独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保护你。 噬魂莲江藐抬眼盯着栖迟,你是用什么驱动的噬魂莲? 栖迟有些心虚地将眼瞥向一边。 是怨憎之气吧。江藐替他答道。 江藐,你灵识受损,我若 驱使怨憎之气会损人心智,且极易反噬,你个满级大妖会不知道?江藐用难得严肃的语气道,方才那群村民里,有不少人都还没有彻底变成僵尸,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胥离香,你很可能就会酿成大错。 当时的情况下我若不释放噬魂莲,你还有其他办法么?栖迟也皱起了眉头,不除掉他们,难道要我看着你魂飞魄散? 老子就是他妈的魂飞魄散,也不想你伤害无辜!江藐忍不住厉声说,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要是真杀了人,地府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到时我也保不住你,甚至还会! 话及此处,江藐的话音中断了。 紧接着,两人都陷入到了一阵漫长的沉默中。 不得不说,这还是江藐第一次对栖迟发火。 许久之后,只听栖迟沉沉地开口问道:你会怎样。 江藐背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 末了,他闭眼哑声道了句:亲手杀了你。 记忆中,自己用一把带血的剑刺入栖迟心口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江藐眼前那遍地的尸首,难道也是栖迟所为么?江藐感到后怕,如果刚才他没有燃起胥离香及时地唤醒栖迟,那样的事是否就会再次上演? 栖迟。江藐睁开眼,有些疲惫地看向栖迟,须弥山上的那个人,没准真的是我。 栖迟闻言,身子蓦地一顿,语气有些慌乱道:你想起什么了? 我江藐忍了忍,强行压下了对栖迟全盘托出的冲动,低声道,我好像看到了,是自己将胥离香送给你的。因为这香,可以平息你身上的戾气。 江藐是真的害怕了。记得他刚到地府名苑的时候,栖迟就告诉他自己一直在等他,但至于为什么等却不得而知。 后来栖迟又说,江藐很像他在须弥山上遇到的那位重要的故人,自己也曾在私下里乐观地想,若真是这样,那两人上辈子说不定会是关系相当亲密的良友知己,毕竟打从他见到栖迟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跟他很是投缘。 可他却从未有想过,栖迟一直在等他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报仇。 那么自己于他而言,可不就是重要的很么。 这一刻,江藐突然不再那么地期待栖迟能够想起过去了。 他长出了口气,有些恍惚地看向天际的冷月。许久后才淡淡开口道:小花哥,以后都别再驱使那股怨憎之气了。 他回头看向栖迟,有些惨淡地笑了下:真的,别这样。 即使有一天,你我都发现,真相既是如此。 但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这么早就与你为敌。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月亮悄然钻进了云层里,梧桐村中的村民还在不停跪拜着不计前嫌,帮助他们驱走僵尸的遵善天师。 栖迟:我知道了。 江藐笑了下,转身踉跄地离开了村中心,想要赶快找个能供他休息的地方恢复一下元气。 他心里清楚,栖迟一定已经猜到了自己对他隐瞒了一些记忆。他很感激对方,没有再继续对他追问下去。 江藐发烧了。 恍惚间,自己用剑刺穿栖迟胸口的画面反反复复地上演着。他很想醒来,可眼皮发沉就是睁不开。 栖迟黑着脸推开一脸紧张的游季,将江藐打横抱回了老太太的屋中。又从井里打了盆水,将毛巾浸湿拧干,搭在了江藐的额头上。 额上冰凉的触感让江藐极度不适的身体有了片刻缓解,他的呼吸由急促变得稍微沉稳了些。可眉间仍是拧成结,在睡梦中紧咬着牙关。 栖迟在他身边蹲下,看向对方的眼眸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适才听到江藐承认自己就是他的那位须弥山故人时,栖迟的心里其实是狂喜的。正如他们的猜测,两人的记忆本就是一体。可从对方的神情和话语里,栖迟又明白对方一定是先自己一步想起了什么。并且这段记忆,让江藐很难接受面对。想必于他而言,也是如此。 但不管怎么说,先前自己看到江藐灵识受损时的惊慌与愤怒,看到他对别人亲近就会燃起的强烈占有欲,以及想起须弥山就会感到无限温存的心绪连同现下真切的心疼都在向他证实着一件事 自己对江藐的感情,绝不只是邻居那样简单。 栖迟借着月光,有些迟疑地抚上了江藐的脸。他的手很凉,江藐下意识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手上,还轻轻地蹭了下。 栖迟的心脏顿时就漏了半拍,紧接着便开始狂跳起来。 天知道这位大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般悸动过了。他又朝江藐的身边凑了凑,闻着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与胥离香的味道,一时间只觉得心猿意马 小花哥江藐紧皱着眉,像是很难受似的将双膝躯起。 栖迟赶忙将覆在对方脸上的手收了回来,轻声应道:我在。 他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沙哑,比平日里更沉了。 江藐,渴么? 江藐迷迷糊糊地点了下头。 栖迟起身,四下寻找着能用来盛水的器皿,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先前被江藐随手扔在地上的破碗。 他打了些井水倒进碗里,紧接着便将碗托在掌心间,直接催使着暗红色的火焰加热着冰浸的井水。 不出片刻,碗中的水便咕噜噜冒起了气泡。 栖迟揽着江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碗凑到了对方嘴边。低声哄道:张嘴。 屋外的游季见栖迟走进走出地忙活着,唯恐里面的江藐出了什么事,烦躁地就要朝屋中闯。 游季:江藐,你怎么样了! 栖迟厌恶地皱了下眉,反手就是一道风,直接将屋门砰地关紧。 吓了外头的游季一跳。 游季:??? 作者有话要说:呃啊,脖子疼,今天有点短小qwq明天补上 第36章 僵尸 江藐是被一股混杂着柴火味的米香唤醒的。 天已大亮了,他握了握拳,发现自己的体力已恢复大半。身边放着那盏破碗,江藐看着碗,昨夜的记忆便又零零碎碎地浮现出来。 依稀记得在半梦半醒间,一只微凉的手不一会儿就会去触碰一下自己的额头。期间夹带着一股清幽的胥离香气,不是栖迟又会是谁? 栖迟江藐的眸色暗了下,随着记忆开始陆续涌现,也不知自己还能同栖迟这样相安无事多久。 可又是为何,记忆偏偏是从来到地府名苑后的那刻才开始恢复?江藐思索着,一切的起点好像都是从他做了第一个梦开始。梦里的无境之地是哪里?那个自己又是谁? 屋门被人推开了,游季叼着烟迈了进来。 江藐你好没? 江藐懒洋洋地看着游季,冲他嘴上的烟扬扬下巴道:不是抽完了么?哪儿搞来的? 老乡那儿顺的,他们一早就跑去重新修葺遵善天师祠了。 受伤的同事呢? 被带回地府了,我跟他们交代了句,等人醒来后立刻跟我联系。有些情况还要找他了解。 江藐点点头,拉过一旁的外套往身上一搭,朝着屋外走去,想打点井水来洗把脸。 刚出屋门,他就被眼前的画面搞得一愣。 栖迟正蹲在一口灶台前,专心致志地烧火。灶上的大锅冒着白气,先前闻到的那股米香便是从这锅里传来的。 冬日的空气里带着股特有的凛冽感,现下被这柴火与蒸汽中和的,倒增添出了几分暖意。 江藐见栖迟时不时就起身揭开锅盖,用勺子搅着里面的滚粥。大概是被水汽熏着眼了,他赶忙用手挥着那蒸腾着的白烟。这副样子与这柴门小院搭配着,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江藐的脑袋里突然就跑出了几个字儿,农家巧媳妇儿。 想不到你家这位邻居还会做饭呢?游季站在江藐身后,弹着烟灰说。 江藐笑了下:手艺还好的很。 游季上前一步,与江藐并排站着,正色道:江藐,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家伙你可务必小心着点儿,他昨天那副样子实在总之,日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记住千万别跟他硬刚。 嗯,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游季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你什么都不明白。 回想起昨晚栖迟一把抱起江藐就往屋里走的样子,和他看向自己时阴冷的眼神,游季的心就不禁又跟着颤了下。 要知道,便是那无间地狱里的恶鬼都不会让他产生如此感觉。 栖迟将锅盖重新盖好,回头看到江藐时有略微的晃神。紧接着,便淡淡冲江藐笑了下:好些了么? 好多了。其实就是伤了点儿元气,睡一觉就好。江藐也对栖迟笑笑道,昨晚谢了,小花哥。 别客气。栖迟边说边舀了一碗粥盛在碗里,碗我都刷了的,来吃点东西吧。 江藐点点头,拍了游季的肩膀一下:走,一块儿吃点去。 江藐从栖迟手里接过粥,随便找了截台阶大喇喇一坐,将碗凑到嘴边吸溜着。热粥下肚,江藐不禁发出了声满足的叹息。 栖迟在江藐身边坐下,默默地看着对方吃饭。在江藐对上自己的目光时,冲他勾勾唇角,问道:味道还好么? 好,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江藐被栖迟看的不知为何就又想起了昨晚他将自己揽在怀里喝水的样子。赶忙咳了声把目光调向别处,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矫情做作的很。 搞毛啊,不就是搂着喝个水么!过去自己在下边儿跟那帮兵油子们瞎闹腾得时候,还动不动就嘴对嘴地互相喂呢。 不远处的游季一脸不耐,嫌弃地端着粥碗,心说不就是一碗破杂粮稀饭么,味道还能咋样?他边想边凑到碗边喝了一口。 嗯?嗯好像是还行? 游季冷哼了声,又跑去锅前盛了一碗。 三人吃完了早饭,就顺着小路朝着神祠方向走去。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叮呤咣啷的响声。 太阳底下,全村的人像是都回来了。他们或是两人扛着一棵树地往神祠外头搬,或是爬到房顶上修缮着漏风漏雨的屋顶。 女人们则是直接在神祠外搭起了棚,生火做饭。小孩子被组织着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拔杂草,第一晚遇到的老太太则是跟其他几个年长的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往后神祠轮值人员的名单。 所有人的脸上都扬起了久违的笑容。 见到栖迟,一股紧张的气氛再次在梧桐村村民之间荡涤开来。毕竟昨晚,这个人差点就将整个村子的村民赶尽杀绝了。 锄头、斧子、鱼叉被老爷们儿们紧紧攥在手里,齐齐抵向栖迟。 栖迟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其中一个庄稼汉手中的镰刀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江藐伸手将栖迟挡在自己身后,低声道:小花哥,你先往后站站。 他说着,脸上便瞬间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冲着村民摆摆手道:老乡们,老乡们,昨晚都是误会!我们是来帮大家伙儿干活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仍带着防备。只听他们当中突然传出一个大嗓门儿。 没错,昨天我们家被僵尸袭击,就是这位挡在了我们前面,救了我的老婆和孩子! 说话的,正是昨晚险些就要沦为僵尸的一家三口中的男人。 他推开人群站了出来道:昨天你们好多人都被僵尸咬了,他们不这么做也没办法不是?好在遵善天师显灵,现在大家都没事了! 随着男人的话,一家三口中的农妇也抱着自己的孩子率先走到了江藐面前,冲他感激地笑了下:谢谢你啊小伙子。 不用不用。江藐伸手摸了摸农妇怀里婴儿的小手,误会说开了就好,有什么需要我们哥仨帮忙的尽管说! 一旁老人堆里的老太太见状,也朝着江藐颤巍巍地走来,拉着他的手对众人道:这都是些好孩子,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拿一副鬼样子对人家。 这老太太和着不疯啊?游季小声嘀咕了句。 村民闻言,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农具。 其中一个瘦猴儿似的年轻人喊了句:你们不是要帮忙么?殿里的神像还没上色,你们去帮忙弄一下呗。 江藐一听,心说刚好。便回头跟栖迟、游季使了个眼色,嘴上笑道:好说好说,我们这就去。 他说着,三人便拎了颜料桶走进了神祠。 白日里的神祠不像昨夜那般阴森,却仍是有些昏暗。江藐拎着颜料桶走到遵善天师像前,抬起下巴打量着天师泥塑。 什么帮忙,那伙村民不就是害怕看到这僵尸似的神仙,担心泥塑又突然活过来咬他们么。游季冷哼着,将颜料桶往地上随手一扔。 你有没有想过,遵善道人像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江藐道,梧桐村已经多年都没发生过僵尸袭人的事了,为何突然又出现了僵尸?并且,带那些因为恐惧离开村子的人回到这里的,还是遵善道人这四位手下。 游季闻言,涮刷子的手不由得一顿,顺着江藐的眼神看向正中央的遵善道人像。 游季:你难道是觉得 栖迟接着江藐的话,慢条斯理道:昨晚我好像记得,有人明明救了那些村民,却迟迟不敢现身唔,神仙救人不许露脸,三界确乎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他说完淡笑了下,把所有村民聚集在一起,倒像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江藐叼着从庄稼汉那里讨来的旱烟,微眯着眼冲遵善道人像扬扬下巴,坏笑了下:说,是不是你搞的鬼呀? 当然,神祠里自是没有人会理会江藐的。江藐也知道,现在决不能冒然破坏天师像。如今梧桐村村民对这位遵善天师显灵,救了他们的事深信不疑,若是今天毁了这里哪怕一块砖一片瓦,村民也断不会放过他们的。 况且,他们还不能跟村民动手。 现在怎么办。游季问。 既然受伤的阴兵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先四下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失踪人的线索吧。现在是白天,外头又全是村民。某位大神仙既是想在众人面前当好人,就断不会在天师祠内伤害村民。江藐道。 江藐,你过来。 遵善天师像的背后传来了栖迟低沉的嗓音。江藐赶忙绕了过去,只见栖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根乌黑的长发。 这是 错不了,是阿皎的。栖迟顿了顿道,不出意外的话,阿皎应该是同那些失踪的阴兵在一起。 还是感觉不到阿皎的气息么?江藐皱眉问。 栖迟摇摇头。 江藐顺着天师像的后背看去,突然发现他的背上有一块很不显眼的凸起。他跃到神台上,用手触摸着那块凸起,突然目光一沉将手抠向凸起边缘,向一侧使劲拧动了下。 只听一声微弱的破碎声,凸起上方附着的泥料竟簌簌落去。那里露出了本来的面貌,竟是一面八角铜镜。 一道光从镜中射出,打在了神祠西边的墙上。 再找找看。江藐沉声对栖迟与游季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铜镜。 有。栖迟的目光调向殿前的笑脸泥塑,快步走上前去。微微使力,将手插|进了笑脸泥塑的后脑勺。 游季也跑向哭脸泥塑,按照同样的方式在它的左臂位置找到了一块凸起。 而分别位于怒气泥塑和喜气泥塑的右臂和口腔中间,同样有着这样一面镜子。 几道光线汇聚在一起,竟勾连成了一处坐标。 游季登时大喜道:这、指的是后山吧! 江藐跳下神台就要朝屋外走,被栖迟伸手揽住。 当心有诈。栖迟沉声道。 此时,游季的电话突然传来了一段诡异的铃声。 是《山村老尸》里美姨唱的那段戏。 这他妈什么猎奇审美啊? 没等江藐出言吐槽,游季已先一步接通了电话。 跟着电话里的内容,只见游季的脸越来越黑。 成,我知道了。调派人手,这次的对手怕是不好对付。哦对了,记得叫哥儿几个都带上墨斗、桃木、糯米我操!什么叫阳间的东西地府没有!不会找人去借啊!他娘的,一天到晚,要啥啥没有!配的破枪连个僵尸都打不死!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游季将这些天积攒的怒火一口气撒完,直接啪地摔了电话。 他回头对江藐冷声道,受伤的同事醒了,他说他是从梧桐村的后山石洞里逃出来的。中途又遇到僵尸袭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有命被扔到了这里。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游季停顿了下,目光看向栖迟:还有,你们楼里的那位也在后山呢。 第37章 僵尸 除了午夜12:00与凌晨4:00,一日中阴气最盛的时间莫过于黄昏。因而在日本,黄昏时刻又被称之为逢魔时刻。 几乎在太阳落山的下一秒,梧桐村的后山便再次胧起了雾。江藐三人踩着碎石,按照八角铜镜指示的方位一路向着北面的山坡走去。 站在半山腰往下看,整座北山都遍布错落着层层叠叠的墓碑。浓雾中,每个墓碑的前面依稀都还站着个灰色的影子。它们一动不动地守在碑前,没有实体更看不清五官 墓碑间,七八个透明的小孩子正一个搭一个地叠成小火车,在碑林与灰影中来回穿梭。笑闹声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像是发现了江藐等人的到来,那些灰色的影子发出了窸窸窣窣地交谈声。江藐淡淡瞥了它们一眼,交谈声便蓦地停了。待三人路过后,又再次响起。 都他妈瞎么!游季忍不住喝了句,阴兵过路,我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出头? 那些灰影子闻言,身形顿时就恍惚了一下。 江藐揽住游季,低声道:别介啊游sir,原就是咱们借道的,别吓着别个。 说完,他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的几个影子,问:劳驾打听个事儿,几天前你们见没见过一个穿红衣的男人从这儿经过? 他刻意没问有关遵善道人和失踪阴兵的事,防止那些山间魂魄心有顾忌,不敢说实话。 影子们交头接耳了一番,皆是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明白。江藐笑了下道,只是指个方向,我保证你们没事儿。等找到我的那位朋友后,一准元宝蜡烛小钞票的给你们捎过去。 影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最终,它们抬起僵硬的胳膊,一齐指向了快到山顶位置的那片枯树林。 谢了。江藐点点头,回头对游季与栖迟道,我们走。 游季皱眉:现在的孤魂野鬼胆子也忒大了,阴兵的钱也敢讹? 江藐拍拍游季的肩,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怕啥,报销的。 待三人走入枯树林时,天已彻底黑了。一群乌鸦正为争食一块腐肉打成一团,在林间落下几片黑色的羽毛。江藐踩着枯草,打量着枯树林。发现每隔一段距离,林间就会出现一尊破旧腐败的泥塑。它们在黑夜里咧着嘴诡异的笑着,眼神中带着嘲讽,看着就令人不爽。 他身后的游季正闷头向前走,突然只觉得脸前被一团黑不拉几的东西遮住了。软哒哒,毛茸茸,游季反应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团头发! 我操!游季暗骂一声,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一张腐烂的女人的脸此时正与他面对面地咧嘴笑着。 女鬼倒挂在树上,荡秋千似地晃动着,突然一个俯冲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游季的脖子就要咬。 游季闪身避过,从怀里摸出一根墨斗线借着女鬼又朝他荡来的机会将线往它脖子上一套,猛地向下一拽,把女鬼直接从树上拉了下来。 小样儿,跟谁俩呢!游季快速用墨斗线把女鬼缠住绑在了树桩上,正要往它嘴里塞糯米,就被栖迟制止了。 栖迟抬手摸向了女鬼的头顶,随即目光一沉,拉住她头顶的什么东西使劲向上一抽。一根木刺从女鬼的头皮下被拔了出来,上面还隐约可见刻着串古怪的符文。 别浪费东西,这不是僵尸。栖迟说着,将绑女鬼的墨斗线松开,一圈圈重新缠好后交给了游季,只是俱木傀罢了。 女鬼没了木刺,身体逐渐与身后的树桩融为一体。不一会儿,树桩上便多出了一张类似人面的木疙瘩。 游季瞥了那木疙瘩一眼,觉得有够恶心,嫌弃道:这木傀怕也是出自某位天师之手吧。 栖迟半天没答话,突然一把推开游季快步走到江藐身边。 有感应了。他低声道。 江藐目光一顿:阿皎? 栖迟点了下头,看向枯林尽头的石壁:就在后头。 石壁外也被刻下了符文。栖迟来到石壁边,伸手触向墙体,在其已有的符文之上,迅速又覆盖上了一层新的咒印。 红光一现,原先的符文瞬间便暗淡下去。栖迟竖起食指,从左至右地轻轻一划,低声短促道:启。 石壁发出声沉闷的响动,竟真的缓缓打开了。 阿皎! 江藐呼吸一窒。随着他的视线,只见石窟的正中央,阿皎正被悬空束缚在那里。 他面色苍白,头向下微微垂着,一头如瀑般的青丝披散在前。那身鲜艳的红衣已经烂的差不多了,隐隐露出他白皙的肩膀与胸口。 此时,他的身下还放置着一只青石水缸,正源源不断地接着从阿皎身上流下的红色液体。江藐仔细一看,阿皎的四肢与胸口都被人分别划了若干条血口。皮肉向外翻着,明显就是没等其愈合就又重新补了刀。 妈了个巴子的。江藐咬牙怒骂一句,腕间的银鞭瞬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今天管你是遵真遵美还是遵善,敢不跟他打声招呼就动他楼里的人,要是不给对方点儿颜色看,他江藐就直接跟那人姓,改叫遵怂得了! 江sir阿皎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地看向江藐,又移向他身旁的栖迟,微微动了动嘴唇,迟郎,小心。 此时的江藐怒火攻心,哪儿还顾得上这么多。他一个箭步上前,挥起鞭子就要甩向束缚着阿皎的锁链。 锁链接触到银鞭,突然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火势迅速蔓延至两端的石柱,石柱上竟突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鬼面。 鬼脸布满血丝的眼睛快速转动起来,最后齐齐地盯上了江藐。 江藐一不小心正对上鬼面的目光,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此时,一个身影迅速移动到了江藐面前,挡住了他身后的鬼面。 别看它的眼睛!栖迟短促道。 鬼面张开大口,两条粘腻粗壮的舌头便如巨蟒一般朝着栖迟猛窜了过来。栖迟反手就是一道红光过去,将鬼面的两条舌头拦腰斩断。 鬼面痛呼一声,急速收回了半截舌头。身形聚散了几个来回,重新又变成了两根普通的石柱。 栖迟凑近江藐,劝慰道:别冲动,阿皎身上流的不过是些颜料罢了。那人想要的,也只是这些颜料。 你到底在颜料里都加了什么?江藐皱眉问。 颜料由极阴之物混合而成,原是想帮阿皎抵挡些阳光,让他白日也可出门的。 若是被修魔道或是鬼道的人得了呢? 栖迟顿了顿,低声道:可助其法力大涨。 江藐听后,咬牙恨笑了下:我可真替遵善谢谢你了。 栖迟不语,回身向困住阿皎的锁链两端分别各抛掷了一枚莲子。莲子一经触碰到锁链,马上就生出藤蔓将锁链反绞在内。随着它越绞越紧,锁链终是承受不住,从中间断裂开来。 阿皎的身体顷刻便像片羽毛一般,轻轻落在了地上。 江藐赶忙跑上前去,将阿皎揽在了怀里。 没事吧? 阿皎虚弱地摇摇头:江sir,那道人就要尸化了。待他彻底变成僵尸,寻常的糯米、桃木恐怕都对他没用了 江藐点点头,回头对游季道:游sir,你帮我照顾着点伤员。 游季拉开墨斗线,冷冷挑眉:自个儿的人自个儿护,老子还要打僵尸呢。 僵尸留着给我便是。栖迟在旁淡淡道。 游季:凭啥! 凭他是花妖呗。江藐将阿皎扶到一旁坐下,植物大战僵尸,多合适。 呵。 栖迟闻言,忍不住摇头低笑了下,只觉得眼前这人委实有趣的很。 游季两眼一翻,心说这都他妈什么时候了,江藐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搁这儿讲笑话?! 松开阿皎,江藐起身回到了栖迟身边,对着石穴朗声道:遵善天师,您还不打算出来呀? 石穴内安静片刻,忽然只听墙后传来了一阵沙哑的笑声。 正中的石壁打开了,甬道里缓步走出了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三十来岁只是江藐瞎约摸的,毕竟当他看到对方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时,就已经不能用看寻常人的眼光去对待他了。 传闻中的遵善天师剑眉星目,一身正气。江藐挑眉问,哥们儿,咋给自己搞成这样了? 遵善道人捋了捋手上的拂尘,冲江藐笑道:你且猜猜看? 江藐点头:成啊,那我便猜猜。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遵善:当年你帮梧桐村除了僵尸,颇受村民爱戴。大家信任你、仰慕你,爱戴你,把你当成神仙一般地供着。你无比享受那样的感觉,毕竟当时的你若想真的得道升仙恐怕还早得很。与其如此,不如在这梧桐村里当个土神仙 遵善道人眯着眼,不慌不忙道:你接着说。 然而随着人间和地府对阴物的管理,僵尸这种东西还是越来越少了没有了僵尸,抓僵尸的道人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渐渐地,便不再有村民记得你了。你很生气,觉得他们忘恩负义。便一直想要伺机报复 江藐从兜里摸出了支烟点燃,边抽边道:可你转念又一想,自己最想做的好像并不是惩罚村民,而是要让他们重新记起你、需要你,把你当成神仙一样的来信奉。所以,你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先是派手下四员大将出去伤人,把好好的村民变成僵尸。再挑一天把大家聚在一起,当着所有人的面上演一出神仙显灵、普度世人的戏码。恭喜你哈,挺成功! 江藐吐出口烟接着道:我猜这之后,你怕是也要隔三差五的就变出几只僵尸来打一打,刷一波存在感吧? 不错。遵善道人点头笑了下,正如你所说,我当初的确是一心一意的要对梧桐村好。可就是因为没了僵尸,那些村民便觉得我的存在也没了意义。我这么做,不过分吧?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江藐叼着烟冷哼一声,什么一心想要为梧桐村好,你当年就担心日后会被人忘记,所以早就先一步将梧桐村变成了阴湿地。我们又不傻,要不是这块地,僵尸哪儿是说炼就能炼的。 哎我原是不想伤害你们的。遵善道人感慨地摇摇头,故作悲悯道,可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放了你们,你们铁定就会去告诉那些村民。真的,你们也别怪我,我心里是不想杀你们的,包括那些阴兵也是。我只是想让大家记得我,也不需要所有人吧,只在这梧桐村里便足够了。 放屁吧你就!江藐破口骂了句,阿皎的头发是你故意放在神祠里的吧?为的就是把我们引过来好赶尽杀绝!说什么只要大家记得你就好,在你心里,所有对你报以质疑的人就都该死,不是么? 哈哈哈哈哈。遵善道人闻言仰天长笑,说了这么多,你不还是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么?索性你们也是逃不掉了,不妨我就亲口告诉你吧。 遵善道人突然收起笑意,恶狠狠地盯着江藐,一字一句道: 若是这世间没有了僵尸,我便要成为那最后一个!只要还有僵尸在,遵善天师就永远还是大家心中的保护神!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我还在捋下一个单元的故事,明天更新哈!以及,关于绿皮卧铺的鬼故事你们喜欢么www 第38章 僵尸 遵善道人话音刚落,石窟中的火把便倏地齐齐灭了。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接着,石壁上的浮土纷纷掉落,竟形成了数百个凹陷的小石洞。每一个石洞中,都有一尊一尺多高的泥俑,模样千奇百怪。泥俑的头顶还有一方烛台,亮着幽蓝色的火焰。 左三、右四、上八排、下六路,烛火一明一暗,毫无规律章法可循。 小心。栖迟伸手,将江藐护在身后。另只手探入怀中,摸出数枚莲子,朝着一排忽然亮起的泥俑抛了过去。 莲子泛着红光,在冲向烛芯的瞬间却突然暗淡了下来,随即簌簌落向地面,滚落在一旁。 栖迟的目光顿时一暗,低叹了句:不好。 他翻开手心,暗自掐诀。掌上骤然生成了一簇火光。 可不出片刻,那火光便恍惚了几下,熄灭了。 江藐不解地看向栖迟,惊道:怎么搞的? 栖迟皱眉盯着那些不规律的烛火,轻轻摇了下头。 江藐咬牙,转动手腕,将银鞭攥于手中。接触到银鞭的瞬间,江藐的心就凉了半截。 他感受不到任何银鞭的灵力了。 那边的游季自然也是,腰间原本酷炫的枪此时犹如一块烂铁。除了能用来砸人,什么作用也没有。他咬牙大骂了句:什么阴间玩意儿,回去老子就把它拆了! 此时,正中间墙体上的十几个泥俑突然同时亮起。烛光排成了一只巨大的鬼脸。鬼脸猛一张口,一把冒着寒光的利刃便嗖地一下从他的嘴里飞出,直冲栖迟而去。 趴下!栖迟按着江藐的头一个俯身,避过了那把利刃。岂料,利刃像是长了眼似的猛然一个调头,再次击向二人。 栖迟把江藐往身后一拽,挡在了他前面。 墙体上的烛光突然灭了,利刃也瞬间消失。 栖迟,你没事吧?黑暗中的江藐急切道。 只听身侧传来栖迟低沉的声音:没事。 紧接着,西路的三、四、七排泥俑再次亮起,汇聚成了一张鬼面。从鬼面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中射出了无数把燃烧着的箭。 三人皆是呼吸一窒,左闪右避地躲着。却仍还是被一部分箭射中,所幸都不在要害。 这么摸黑打岂不是送死么!用趋光决!游季说完,抽出一张符将其燃烧。却听江藐急喘道:法力都没了,你还用个屁的趋光决!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果然,那符很快便烧没了。然而,无事发生。 江藐屏息看向四面闪烁不定的泥俑,试图从中找出规律。可接连出现的攻击让他光是躲闪就已耗尽所有精力,根本无暇仔细思索。 随着又一支箭射向江藐,他一个跃身翻到了一处石柱的后面。 说好的增派人手呢,怎么还没到!江藐大声问。 没用的。栖迟退到了江藐身边,此局不破,多一个人来也只是多一个送死的。 江藐盯着那些烛火咬牙说:我从没见这么邪门儿的阵法,你呢? 没有。栖迟哑声道。 江藐突然意识到栖迟的气息似乎不太平稳。他借着间或亮起的烛火,看向栖迟的脸。只见他紧皱着眉头,显然一副在压抑疼痛的样子。 小花哥你江藐登时一惊,是刚刚那把剑? 栖迟强笑了下:没事。 江藐顺着栖迟捂着的位置向下看去,只见他的掌心间仍在源源不断地渗出红色的液体。 方才栖迟是背对着那把剑护住自己的,他的身体显然是被剑刺穿了。 江藐额上急出了一层汗,他用牙撕开自己的衣服袖子,将其勒在栖迟的伤口上。栖迟的眉头又是一皱。 忍着点儿,小花哥。江藐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跟着打颤。 四下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游季借机背上阿皎躲在了另一个石柱背后,焦急问:现在怎么办,难不成真就交待在这儿了?! 江藐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看向那些不规则亮起的泥俑,突然发现这些烛火虽然看上去明灭的毫无规律,但烛芯位置的火焰跳动次数似乎都是一样的。 3、3、5、3、1、2 江藐一下下数着。与此同时,四面的最上层泥俑突然间再次亮起。两个石柱剧烈晃动起来,飞石瓦砾顷刻间便猛地向四人砸了下去。 闪开!游季大喝一声,抱着阿皎飞扑到一边。栖迟同时一个用力站起身来,拉着江藐奔向另一边。 只听一阵巨响,石柱彻底坍塌了。 3、5、3、1、2江藐咬牙折断肩上的箭,继续数着那些烛火。 随着他的低语,栖迟的瞳孔突然放大。 此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石穴四面竟同时出现了四张鬼面。从鬼面中一时间释放出了无数怨煞之气,形成旋风,朝着几人急速卷了过来。 江藐将栖迟猛地压在了自己身下,用后背抵抗着身后的煞气。 煞气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在江藐的背后放肆地剜割着。不出片刻,他的后背便皮开肉绽。 江藐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江藐!栖迟一把抱住江藐,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身体护在外面。泥俑上的烛火又是一灭,旋风即刻便烟消云散。 栖迟踉跄起身,背对江藐道:你听我说,你方才数的那些不是数字,而是一段旋律。 什么? 栖迟捡起一块碎石,沉声道:所有人听我口令,赶在每一次蜡烛熄灭的时候走到固定方位,毁掉泥俑! 话毕,他目光一沉,低喝道:角位,中墙三排第三个! 栖迟举起碎石猛地朝自己面前的泥俑砸了上去。只见无数黑影顷刻间从墙体内泄了出来,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消散在了石窟中。 角位,左墙三排第三个,江藐! 江藐一个翻身跃到墙体前,咬牙拔出肩上的断箭直接插|向泥俑。 徵位,右墙五排第五个! 游季拔出腰间的废枪,朝着泥俑就是一通猛砸,大骂道:他妈的,都给我玩儿蛋去吧! 看着众人的动作,江藐耳畔突然发出了一阵嗡鸣。 依稀间,有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 清风明月,穿雾色长衫的身影正闲适地倚躺在树干上,拿着个酒壶对月独饮。 树下的池塘里,有朵金莲含苞待放。 微风拂过,河水微微荡涤起涟漪。 九月九,向前走,我上呀上西楼那人醉眼迷蒙,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西楼哟,没好酒,有头老黄牛 他哼完,又仰头喝了一口,醉醺醺地自顾自乐了起来。 突然,他手下一松,酒壶竟滑落到了池塘里,发出扑通一声。 那人不禁笑得更欢了,摇头看向池中的莲花调笑道:怎么,统共就这么点儿酒,你还要抢? 他说完,又歪头咂了咂嘴,兀自呵呵一乐:也罢也罢,反正一人独饮也是无趣,就一起喝吧。 江藐的目光有些涣散,脑海中出现的那个醉鬼不是自己又是谁?至于那朵金色莲花,难不成就是栖迟么? 转眼间,石窟里最后一个泥俑也被破坏了。 余下的泥俑纷纷颤动起来,伴随着接连而来的破碎声,顷刻间全都化为了粉末。 江藐手腕上的银鞭再次释放出荧荧光束,他知道阵局已破,所有人的灵力都恢复了。 游季当即发动趋光决,石穴里瞬间便亮如白昼。显然,方才的阵法已消耗了遵善不少力气,他脸上的汗水像瀑布似的一个劲往下淌,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遵善道人不断摇头向后退着,口中喃喃道:不会的他说过这个阵法不会有人破的了的! 他的神情由吃惊渐渐化为狰狞:骗子!你这个骗子!!! 江sir!趁他还没彻底尸变!动手啊!阿皎在旁急切地喊道。 江藐目光一凛,扬起手中的银鞭狠狠朝遵善道人抽了上去。银鞭一接触到遵善的身体,瞬间就像条白蛇一般紧紧将他禁锢住了。 栖迟伸手凭空迅速画出一道符,推向拼命挣扎着的遵善。暗红色的光顷刻覆盖在了江藐的银鞭上,顿时便燃起了赤色的火焰。 骗子!!!你这个骗子!!!遵善道人在烈火中不断咆哮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你们都该死!不相信我的人都该死!!! 游季朝遵善道人啐了口唾沫,骂道:都他妈要死到临头了,你还横个屁啊! 栖迟上前一把拎起遵善,将他提了起来哑声质问道:说,这阵法是谁教你的?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我就要变成僵尸了,我就要变成僵尸了哈哈哈哈哈哈!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待会儿阴兵弟兄们就到了,老子在无间地狱等着你。游季恨声道。 说。栖迟猛地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一时间围绕着遵善道人的火势变得更加凶猛。 江藐默默走到遵善面前,冷冷地看向他:还不明白?那人之所以教你这个阵法,摆明了就是要在利用完你以后再把你亲自送到我们手上,除之而后快。就这样,你还嘴硬个什么劲儿? 骗子!!!骗子!!! 他当然是骗你的。江藐挑眉道,若不是诚心要你死,我们怎么又会这么快就破了你的阵局? 遵善道人仰天大叫一声,突然用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江藐,厉声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自称不周山道人!作为交换,我将灵魂送给了他!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江藐闻言,心脏骤然狂跳了下。 又是不周山道人? 随着一声喑哑的惨叫,遵善的身体开始快速融化。 江藐见状赶忙大呼:小花哥,停手! 栖迟将遵善道人猛地甩向一边,可就在火焰将要熄灭的刹那。遵善道人的腹腔竟突然自行爆炸了! 一股黑色的烈焰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再次将其覆没。 只一眨眼功夫,遵善便化为了灰烬。 刚刚那是?江藐吃惊道。 栖迟眉头紧皱:黑焰将遵善体内的怨煞之气都吸收了。 江藐微眯了下眼:不周山道人 栖迟不语,适才那股黑焰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不出意外的话,应与他的噬魂莲同脉同宗 一切皆已尘埃落定,石窟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是阴兵到了。 在石窟的甬道内,众人发现了那些失踪的阴兵。所幸,他们伤的并不算太重。 江藐,我先带着弟兄们回地府治伤。游季看向江藐和他身旁的栖迟,犹豫道,你们 别管我们了。江藐拍了下游季的肩,我带小花哥和阿皎回地府名苑去,小花哥家里有伤药,不用担心。 游季点了下头,转身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向栖迟。 他喉头上下动了动,恶狠狠道:江藐就交给你照顾了。他日后若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这次栖迟难得给了游季几分好脸色,礼貌颔首说:明白。 阿皎扶着墙走到游季面前,冲他虚弱地笑了下:谢谢你啊,游sir。 游季略怔了怔,忙佯作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早点儿去投胎,天天给那破地方呆着,真不知道有什么好。 阿皎又抿着嘴冲他轻轻一笑,游季赶忙避开了视线。心说这男的长得未免也太妩媚了。 众人在后山分头的时候,天边已快破晓。 要说大妖就是大妖,当三人抵达河洛县车站时,栖迟身上的血窟窿就已好的快要差不多了。倒是江藐,后背上全是大口子,回到地府名苑后愣是又躺了一个多星期才见好。 此时正值夕阳落山,江藐叼着根烟赖在栖迟家的沙发上,看那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地熬药。淡淡的药草与胥离香混合在一起,闻着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江藐看向窗外,脑海中又再次浮现出了那首小调。依照着记忆中的旋律,他用低低的嗓音轻声哼唱起来。 九月九,向前走,上呀上西楼 哼着哼着,他便又开始思索。难道当年,那位不周山道人也在场么?他与栖迟到底又是经历了什么,自己才会在那时捅了对方一剑呢 江藐叹了口气,懒散地半垂着眼,再没了哼歌的兴致。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厨房中的栖迟在听到他方才的歌声后,眼神蓦地就暗了下来 许多年后,栖迟和江藐曾又路过了一次梧桐村。这里已经重新铺了路,还盖上了新房子。田间的农民们正辛勤地耕耘着,乡间小调荡涤在晚风中。 这里,早就不是曾经的那座荒村了。 再后来,神祠被推翻改建成了村委会。自此之后,也就再也没有人还记得僵尸的故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个故事讲完喽,还有点怅然若失? 打滚求收藏~ 第39章 回家 深夜,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江藐擦着半干的头发翘着二郎腿仰靠在床背上。他喜欢听雨,因而时常戴着的耳机里也不怎么会播放音乐,多是些风声雨声之类的白噪音。 就在他逐渐感到眼皮发沉,昏昏欲睡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几下沉且缓的叩门声。 叩、叩、叩 江sir,休息了么?门外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再次叩门低沉道,我是住在您楼下的李大勇,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江藐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李大勇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生前曾是位列车长,许多年前他所乘的那辆火车发生了重大事故,一整节车厢脱轨飞了出去。据说,当时该车厢中无人幸免。 大概也就是因为生前发生过如此惨痛之事,李大勇死后一直没能从中缓过劲儿来。由于执念太强,这才留在了地府名苑里。好在,他住的是低层,照理说所提出的要求应该不至于太难实现。 叩、叩、叩 江sir。 来了。江藐翻身下床,披了件外套在身上,打开了房门。 地府名苑还是那副老样子,无论已经换过几次灯泡了。灯依旧还是会像电压不稳般地忽明忽暗着。好在江藐呆了这么久也算是习惯了,索性就由它去吧。 江sir,是不是打搅到您休息了? 昏暗的灯光闪了下,正照在李大勇惨白的脸上。他挂着僵硬的笑容,冲江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没事儿,进来说。江藐闪身,让李大勇进屋。心道我要说你打搅到了,你又不会乖乖地就去投胎。 李大勇有些局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往下滴水的裤管。那裤管里头空荡荡的,竟是没有腿。 江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而后了然地挑眉道:哦,你等着哈,我先去拿条毛巾给你擦下。 不、不用忙了!李大勇赶忙阻止,随即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当时我摔进了河塘,在里面泡了将近一个月才被发现,这水怕是永远也干不了的。 难怪我上回去你那层巡逻,觉得到处都潮乎乎的,墙角还生了好些蘑菇出来。 江藐嘴上说着,却还是把李大勇让进了屋。毕竟人家主动来找他帮忙,一直在楼道里这么说话实在不太礼貌。 李大勇显得很拘束,进屋后也不往沙发上坐,就杵在墙角边。见他如此,江藐也不好意思自个儿单独坐着,总觉得那样跟教导主任训话似的。便也往墙上一靠,冲李大勇抖了下烟盒:抽烟么老兄? 李大勇伸手想接,可香烟刚被他拿在手里便迅速被浸得透湿。江藐见状,没所谓地又抖出一根替李大勇点燃,递到了他嘴边。 说说?江藐吐出个烟圈,冲李大勇扬扬下巴。 李大勇摸了把脸上的水,组织了许久语言后才缓缓开口:江sir应该知道吧,当年我所在的那趟列车出了事故,一整节车厢最后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知道。江藐点头。 那天刚好是除夕夜的前一天,大家都想要早点回到家中去和亲人团聚。没想到李大勇的思绪像是又回到了当时,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因为事发突然,那节车厢里有许多人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还有些虽然知道了,却仍是不愿离开那趟本该把他们带回家乡的列车。 李大勇话说到这里,江藐便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诉求。 他微微抬眼看向李大勇,开口道:所以,你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是想送它们回家? 李大勇点点头:我是那趟车的列车长,送每一位乘客去往目的地便是我最大的指责。江sir,我想将那趟车开到终点去! 我记得火车出事距离现在也有很多年了吧。江藐弹弹烟灰道,你今天突然来找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江sir很聪明。李大勇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湿哒哒的铁路报,递给江藐道,上面说,新一轮的节假高峰就要到了,为了大家出行便利,有几个班次的车特别加挂了临时车厢。 你的意思是,其中有一节,便是当年那趟车上的? 正是。李大勇恳切道,被加挂的列车在去往终点站的途中会经过当年的事故发生地,在那里火车将会分开岔道。到时,只要把那节车厢从火车上剥离开来。我便能带着它们从岔道去往另一个方向,送它们回家。等等。江藐打断了李大勇的话,皱眉问,你的意思是要将当年的那节车厢从现在的火车上分离开?这样的话,原本坐在加挂车厢里的客人要怎么办? 这便是我想要请江sir您帮忙的地方。李大勇深吸口烟,正视着江藐道,我知道,地府也是有自己的铁路专线的吧。铁轨岔路的不远处有一条隧道,那里设有地府通车的监测点。江sir只需要帮我联系好当地负责的管理员,开一张通行单挂在车厢上,阴间的车辆便能够就此与阳间的车分离开。如此一来,原先坐在这节车厢里的生人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到时人归人、魂归魂 江藐听后,眯着眼仔细打量了李大勇片刻,开口道:我跟地府专线的朋友不属于同一部门,平时也很少打交道。你说的法子是否可行,我还得近一步了解后才能决定答不答应。 我知道江sir您的顾虑。放心,我保证这样做决不会对现在这趟火车连同上面的乘客产生一丁点危险。反之,如果它们一直不愿下车,才可能会对车上的乘客们造成困扰。 江藐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李大勇一把握住了江藐的手,激动道:江sir,我这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没做过任何坏事。这趟车明天便开始运行了,请您一定得帮我!大家、大家都还等着我送它们回家呢 行了,你容我这一个晚上再想想。江藐说着,便将李大勇送出了门。看着对方踌躇离开的身影,江藐的目光移向了对门。 小花哥,你睡没? 江藐敲了敲栖迟家的房门,在对方开门后,冲他咧嘴笑了下:晚上好? 栖迟一身家居服,手里拿着本书,看样子是还没睡下。江藐拍了怕他肩膀,直接进了屋,往沙发上一瘫。 怎么了?栖迟放下书本,坐在江藐边上。 楼下的李大勇刚刚来找我。 那个列车长? 恩。江藐将一条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他说只要我愿意帮他将当年出事车上的乘客送回家,他便愿意乖乖去投胎。 栖迟淡淡一笑:好事。 是,但有些事儿我还拿不准,这不就来听听你的意见。江藐说完,便将方才李大勇说的那些又原原本本地全部转述给了栖迟。 乍听之下,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栖迟思索片刻后,温声道,你可以把现在这节加挂车厢和过去的车厢当成是叠加在一起的两个载体。李大勇所说的,便是要把过去的车厢连同上面的灵体一起从现在这节车厢里带走,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江藐笑了下:一知半解吧。不过既然连你也说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这么做吧。毕竟,李大勇能放下执念离开,是再好不过的了。 方法可行,但这一路还是得多加小心。栖迟顿了顿,沉声说,我始终觉得那位不周山道人对你我的行踪都极为了解,并且总是能先咱们一步设阻。 我也发现了。江藐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他站起身看向栖迟,那什么,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儿个一早就买票上车。 票我已经买过了。栖迟冲江藐晃了下手机,两张,反正最近也闲来无事,出去散散心挺好。 江藐闻言,挑眉调笑道:小花哥,想跟我一路你就直说呗。 是么。栖迟扬了下唇角,我想跟你一路。 咳。 江藐用拳抵着嘴咳了下,倒是他先不自在了。 第40章 回家 火车站外人潮涌动,俨然有了出行高峰的样子。等到好不容易检票上车后,江藐只觉得命都被挤掉了半条。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栖迟,只见对方一脸的云淡风轻。 栖迟今日穿了身黑色的风衣,内搭的衬衫没有一丝褶皱。一副高端精英的派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坐绿皮硬座出行的人物。 大概是怕天凉,夜里再把乘客们冻着。即使是绿皮车的车厢里暖气也依旧开得很足。此时正值饭点,方便面混杂着汗水的味道充斥在车厢内。江藐揉了下鼻子,只觉得烟瘾犯得难受。他干脆剥了个槟榔放在嘴里嚼,好冲散四周那股难闻的气味。 呜 汽笛发出一声轰鸣,列车渐渐驶出车站。坐在江藐和栖迟对面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看样子应该都是在外务工人员。他们的中间还挤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小姑娘倒挺乖,也不可不闹,就只是咬着手指头一个劲儿地盯着栖迟看。这江藐倒是能理解,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孩儿自然也不例外。 坐他们身后的,看着像是群出来玩儿的大学生。男男女女地聚在一起,桌上摆满了零食饮料和桌游。整个车厢里就数这伙人嗓门最大。当然,其中的女大学生在看到栖迟和江藐后,多少还是收敛了些。只是时不时地就会交头接耳一番,再传出几声贼兮兮地笑来。 过道对面的是一位老先生,自上车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出神。他的怀里抱着个长方形的东西,拿不透光的黑布包着,也看不出里面具体是什么。他旁边还有三个着迷彩装的男人,脚下统一穿着相同的黑布鞋,鞋面还黏着些胶泥。他们彼此也不交流,就那么懒洋洋地歪在座椅上。 车内的喇叭突然响了下,传来了列车员的播报。 各位旅客,餐车已为大家准备了美味的午餐。有鱼香肉丝、番茄炒鸡蛋、糖醋排骨,如有需要用餐的旅客,请前往餐车用餐。我们的餐车位于八号车厢。稍后列车员还会为各车厢送去盒饭 江藐用手肘碰了碰栖迟问:小花哥,餐车还是盒饭呀? 都好。栖迟翻开了本书,随口答道。 那就盒饭吧,人太多懒得跑。江藐塞上耳机,打算在盒饭送来前先补个眠。这冬日的阳光照得人身上软绵绵的,总是忍不住要犯困。 周遭的声音开始渐渐远去,江藐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向下沉。这感觉很怪,他下意识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使劲都还是睁不开,眼皮就像是被人在强行用手撑着。紧接着,他连整个身子也跟着动不了了。 四周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中。突然,一道惨白的光在车厢中亮起。还没等江藐想明白怎么自己明明闭着眼,却还是能看到这些时,有颗玻璃弹珠便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脚下。 江藐突然又能动了。他低下头,想弯腰捡起那枚弹珠。从座椅的下方却突然伸出了一只灰色的手,将弹珠一把抓了回去。江藐探身看向座椅底部,正对上的是一张腐烂的小孩子的脸。 呜呜 小孩儿看着江藐笑了下,嘴张圆了不断模仿着火车的声音。紧接着,他从椅子底下钻了出来,沿着过道跑到了一个穿花棉袄的女人边上坐下,两条萝卜似的腿一下一下地荡着。 江藐定睛一看,发现这趟车厢虽然看起来和之前一样,但乘客却全都变了。他的身边坐的不再是栖迟,而是个穿深蓝色西装的胖子。胖子的手里拿着个苹果,正用小刀削着。他突然扭头朝江藐看过来,笑容堆在肥胖的脸上,将五官挤得都有些变型。 胖子把苹果递给江藐,见江藐不接,又有些沮丧地把手挪了回来。他看着苹果咽了口唾沫,便开始大嚼特嚼起来。 整个车厢里,一时间只能听见胖子混杂着口水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嘎吱 嘶 他突然面色痛苦地皱了下眉,朝手里猛地吐了一口。江藐看到,胖子吐出的是几颗带血的牙齿。他像是毫不在意般地将牙扔在了桌上,继续吃着苹果。而后接二连三的,像是吐核似地狠命往外吐着口中的牙。 先生,是您要的盒饭么?一双手伸到了江藐面前,拿着个白色塑料餐盒。 江藐一抬头便看到了列车员苍白的脸。她的嘴唇呈现乌紫色,眼下吊着深深的眼袋,嘴里程式化地快速报着今日菜色。 餐车为您准备了元宝蜡烛、金银纸钱、冷碟四拼列车员的语速越来越快,音调也逐渐变得十分尖锐,最后彻底沦为了非人类般地尖叫,十五块、十五块、十五块、十五块、十五块 接下来的一幕更惊悚,她的头突然向后仰去,弧度越来越大,竟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滚落在地板上的那颗头,嘴里依然在快速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餐车为您准备了元宝蜡烛、金银纸钱、冷碟四拼,十五块、十五块、十五块、十五块 江藐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手下暗自掐诀。 神聚天灵,清明无忧。他随后快速在自己的印堂上点了下,目光瞬时一凛道,点灯! 顷刻间,惨白的车厢连带着上面的乘客一起迅速朝江藐的身后褪去,像是褪了一层色般地分离了出去。 江藐猛地睁开了眼睛。 后座大学生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再次传来,对坐的小女孩仍是咬着手指歪头看着他。 一切恢复如初,可江藐额上的汗却在提醒着他,方才那绝不只是个普通的梦境。 怎么了?栖迟将目光移离开书本,看向江藐问。 江藐擦了把额上的汗,恨笑了声:我要说我刚刚鬼压床了,你信不? 栖迟的脸上露出几许意外之色,凑身上前在江藐耳边轻声道:你看到它们了? 江藐点头低声道:胆子可真不小,连阴兵都敢作弄。 也不见得就是作弄。栖迟皱眉说,它们就没跟你透漏些什么? 没有,全是些平日里吓唬人的伎俩。江藐吐出嘴里的槟榔道,看来李大勇说的没错,若是再不把它们送走,这趟车里的乘客没准都不好过。 他拧开瓶矿泉水灌了下去,低声问栖迟:李大勇还在你的血莲子里吧,刚刚我被压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栖迟摇头道:别说是他,连我都没注意到。 现在正是大中午阳气最盛的时候,照理说怎么也不应该的江藐抵着下巴思索片刻,看向栖迟正色道,小花哥,这趟车怕是有古怪。 栖迟淡淡勾了下唇角,意料之中,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说实话,列车上的盒饭是真心好吃不到哪儿去。好在江藐平日执行任务的时候糙惯了,就着矿泉水倒是吃掉了大半盒。栖迟那份根本就没怎么动,江藐嫌他浪费,便将盒饭抢了过来,愣是把里面的肉都给挑干净了。 栖迟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枚苹果削干净皮后递给江藐。江藐看着苹果,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那个胖子嘴里吐出的牙,横竖没了胃口。 他挥挥手挡开苹果,一抬眼就看见对坐的小姑娘正朝着他们拼命吞口水。江藐笑笑,将苹果递了过去。 小朋友,吃么? 小姑娘嘟着嘴怯怯地摇摇头。 吃吧,哥哥不是坏人。江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 小姑娘有些犹豫地看了边上的女人一眼。女人冲江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给你就拿着吧。 小姑娘赶忙开心地接过苹果,而后用脆生生的嗓音对江藐道:谢谢哥哥。又害羞地看了栖迟一眼,谢谢小花哥。 江藐一脸好奇:你怎么知道他叫小花? 我刚刚听你这么叫的呀。小姑娘眨眨眼,又补了句,我奶奶家的小狗也叫小花。 丫头!女人赶紧拍了下小姑娘的头。 江藐忍不住大笑出声,心说这孩子也太可爱了。 火车仍在行驶着。 太阳落山了,冬天的白日短,很快天便彻底暗了下来。车厢里的人在吃完晚饭后,陆续睡了过去。原本嘈杂的车厢转眼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暖气发动机时不时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不睡会儿么?栖迟的嗓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 江藐摇头笑了下:下午的梦后劲儿太大了。他伸了个懒腰道,你先睡吧,我值班。 江藐栖迟沉默了会儿,轻声开口,那日你在梧桐村,是又想起了什么吧。 江藐的心里当下一咯噔,脑海中自己站在漫天血雨里向栖迟捅出一剑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的手不由得抓紧了裤子,犹犹豫豫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我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不论想起了什么,在记忆还没有完全拼凑完整前,一切就都不是真相。栖迟将江藐紧张地手从裤子上拽开,冲他淡淡一笑,不必太多虑了。 栖迟的手很暖,握住江藐后并没有立刻松开。 不知为何,随着掌心的温度,江藐竟也跟着心安了许多。 黑夜让人变得大胆,栖迟的神情埋入到夜色中,悄然又将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小剧场: 栖迟家的门没关,江藐好奇地探了个头进去。只见一棵巨型圣诞树笔直地挺在正中间。 江藐挑眉喊了句:小花哥? 从树后传来了栖迟低沉的嗓音。 在。 江藐佯装大惊地咋舌道:哎呀呀,原来这才是你的本体啊?唔,之前说你是花妖,好像错怪你了。说完,他还不忘坏笑着拍了拍树干:不错呀,挺粗壮! 栖迟在树后挂装饰物的手蓦地一顿,脸上不自觉地飞起红晕,皱眉道:胡说什么。 江藐得逞般地哈哈大笑,绕过树干走到栖迟面前,眯着眼睛看向他:圣诞快乐呀,小花哥。 栖迟的嘴角微微扬了下,起身到江藐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一个圣诞帽突然扣在了江藐脑袋上。 圣诞快乐。 栖迟说完,系上围裙转身走入厨房,背身对江藐道:晚上我煮些圣诞酒来喝,在这里多留一下吧。 好啊!江藐陷进了沙发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下起了小雪,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屋里灯光正暖,江藐侧目朝厨房看去,正看到栖迟背对着他那修长挺拔的背影。 不一会儿,屋中便弥漫开了水果、肉桂混合着红酒的气味,江藐深深吸了一口,放下了原本刚摸出的那支香烟。 他摸摸头上的圣诞帽,突然觉得自己也像个有家的人了。 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41章 回家 后半夜,江藐的眼皮也开始犯沉。他侧目看了下栖迟,对方正闭着眼倚在座椅靠背上。头微微偏向靠窗的一边,从江藐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抿起的嘴唇。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小花哥的睡颜,江藐将胳膊撑在小桌板上,就这么托着下巴打量着对方,不仅不感到烦,竟还觉得挺提神儿。 栖迟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眼中并无睡意,只是在与江藐对视的时候,显得又深沉了几分。 看我做什么?栖迟低声道。 江藐眨眨眼,叹了口气:在想你要是个女的绝对是倾国倾城的那种。 一定得是女人,才可以么? 啊?江藐没太搞明白栖迟的意思。 栖迟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笑了下:没什么。 江藐打了个哈欠,嚼着槟榔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转身后的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方才被栖迟盯得脸上没来由的一个劲儿发烫,这种慌乱的感觉貌似是从当日在梧桐村被对方揽着喝水照顾后就开始变得相当频繁。江藐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心说一天到晚的老对着个大老爷们儿犯什么毛病! 深夜的车厢里只在过道两旁开了两条灯带,因而光线十分昏暗。厕所设在车厢连接的地方,对开着两间。 江藐上完厕所出来,正洗手时突然听见从隔壁厕所里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地呻|吟。 听声音,像是个老人。 他突然想起刚才自己从座位上离开时,好像就没看到坐在对面的那位老大爷。江藐暗自道别是那老人家上厕所上到一半突然身体不舒服了吧。便轻轻叩了下厕所门,道了句:大爷,您没事儿吧? 厕所内的声音突然就停了。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老大爷抱着怀里拿黑布包着的东西,一脸防备地盯着江藐。 江藐尴尬地笑了下,指指厕所道:我刚听您在里面好像不太舒服?怎么样,没事儿吧? 老大爷没有理会江藐,一低头从他身边挤了过去。恰巧此时火车突然晃动了一下,老大爷重心不稳险些摔在地上。 江藐见状,赶忙伸手去扶。结果一不小心把搭在老大爷手中东西上的黑布给扯了下来。 看到黑布下东西后的江藐心里一紧。 那是张黑白照片,上面的老太太挽着发髻,穿一身黑色布衣。在昏暗的光线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藐。 还给我!老大爷一把抢下了江藐手中的黑布,仓惶地重新将其盖在了相片上。而后用恶狠狠地目光瞪着江藐,阴沉道:别多管闲事。 说完,他便颤巍巍地转身回到座位那边去了。 江藐长吁口气,这得亏是遇见了他。要是换别个大晚上的突然看到张老太太的遗照,还不得直接给吓得背过气去。 他嚼着槟榔看向车窗外,却只能看到一片苍茫夜色。偶尔出现的零星几点灯火,也随着火车的行驶快速向后退去,消失不见。 江藐抬腕看了下表,心道这趟车未免也晚点了太多吧。照理说再有个四小时,列车就应该到达李大勇所说的那个隧道了才对。他都已经跟当地的接洽人员约好了,让他们在那儿准时等自己来着。 念及此处,江藐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跟当地批通行证的同事同步下列车情况。 嘟、嘟、嘟 电话里在传来一阵忙音后,就被切断了。江藐看着空格的信号,只觉得这很没理由啊。要知道他拨的可是地府内线,至今除了游季所在的无间地狱容易信号不稳外,其他时候还真从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此时,玻璃窗上突然反射出了一俱小小的身影。她蹲在江藐身后,正埋头玩着手里的玻璃弹珠。 小丫头?江藐一脸好奇地看向身后的小女孩。小女孩也不搭理他,仍是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弹珠。 江藐蹲下身,冲小女孩笑了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儿?走了,跟哥哥回座位去。他说完,就要去拉小女孩的手。 没成想,小女孩一把挣开了江藐的手,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紧接着,她的嘴突然就张成了个圆形,竟开始模仿着火车的汽笛不断发出呜呜声。 江藐的第一反应就是鬼附身,银鞭握在手里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不能够吧,若真是有东西附在了小女孩的身上,除非是本人自愿献舍,不然他一定是能够察觉的才对。 哥哥? 正在江藐出神的时候,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显然又恢复了正常。歪着头看着江藐好奇道:不是要回去的么?走呀? 啊、哦。江藐简直都要怀疑是自己脑子出道题了。他疑惑地拉着小姑娘的手往车厢走,却发现原本只有数十米的车厢竟突然变得十分的长,怎么也走不到原先的位置去。 江藐停下了脚步。 这不对劲儿,拨不出去的内线电话,晚点了那么久却迟迟没有听到任何相关播报的广播,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女孩儿以及这怎么也走不完的车厢一切都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所在的空间可能出现了道题。 哥哥 江藐低头看向手里拉着的小人,突然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今天中午在梦中看到的那个总在学火车叫的古怪男孩儿。 江藐猛咬了下舌尖,在感受到一丝甜腥气味后,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眉间,短促道:神、神聚天灵,清明无忧点灯! 念罢,他使劲咽了口唾沫,重新睁开眼睛 毫无变化,车厢根本就毫无变化! 眼前的小男孩还在学着火车一个劲儿地鬼叫! 江藐当即骂了句操他妈的。此时此刻,他竟都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突然,只听车厢尽头传来了一声低喝: 破! 江藐登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顷刻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猛地朝尽头吸了过去。就仿佛是身体一下子被人抽出了水面,江藐大喘着惊醒过来。 栖、栖迟! 江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此时的他仍保持着撑小桌板的姿势坐在那里,但栖迟的神情明显变得很严肃。 对面的小姑娘此时正钻在妈妈的怀里睡着,过道的老头仍抱着包黑布的东西,呆在原地。 窗外的灯火明显增多了些,时间如常,火车根本没有晚点! 小花哥,刚刚 嘘。栖迟竖起食指示意江藐噤声,而后冷冷地看向车厢里的乘客们,低声道,所有人都在做梦。 江藐顺着栖迟的目光朝其他人看去,果然大家的脸上都是一副痛苦的神情。可奇怪的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被恶梦吓醒。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这节车厢与过去那节出事车厢是叠加在一起的两个载体。栖迟顿了顿,沉声说,此时他们的精神力很可能是去往了过去那节车厢的空间。若不想办法将他们带回来,到时下车的可就真不知道会是谁了 果然不是鬼附身。 恩。栖迟点了下头,准确来说,应该算作精神控制。 江藐再次抬腕看表,急切道:离到达阴阳交汇的隧道只剩下不到四小时,再不把人叫醒,岂不就真错乱了。他突然看向栖迟,你刚刚把我叫醒的时候使得那是什么法子?能不能再用一次! 栖迟缓缓摇了下头:你和他们不同,有灵识护体,且方才只是陷到了两个时空的夹层里,走得并不远。他们就不同了。 我靠,那可怎么办。 不是鬼附身也不是夺舍,精神控制根本就不在阴兵所擅长的领域范围内。 江藐烦躁地捂着脸,死活想不出对策。 将人的精神控制起来,而不触及魂魄和身体,这样的做法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栖迟缓声开口道。 谁?江藐抬头看向栖迟。 栖迟眼神一暗:须臾鬼母。 第42章 回家 什么东西?什么母? 栖迟说的这个东西显然又触及到了江藐的知识盲区。 须臾鬼母,乃人们心中心不甘、舍不得、放不下的情感聚集所化。其本身并没有实体,也不是什么害人之物,有时会出现在植物人的精神世界中,利用幻境帮助他们在梦境里完成心愿,达到满足。 听着倒还挺善良的,怎么突然就想不开出来为祸人间了?江藐皱眉道。 栖迟摇了下头: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不见得真就是她。 江藐用拳抵着下巴,看向栖迟:先假设真就是她吧,在操纵别人精神力的时候会不会要借助到些什么呢?就像我们会用符、阵法来作为媒介一样。 会。栖迟沉声说,她需要一个能同时作用于两个时空的能量作为连接点。这股能量必须得是在现在车厢和当年出事车厢里都出现过的才行。 江藐闻言,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车上的乘客还有设施早就不知道换过几波,怕是不好找吧。 你说什么?栖迟突然低声问了句。 什么什么?江藐疑惑道。 不是问你。栖迟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莲子,抛至空中。 莲子明灭了几下,一个人影便渐渐具型,正是列车长李大勇。 他伸出手朝对坐的老大爷怀里一指,说:那个老太太,就是当年出事列车上的乘客,我见过她。她的灵魂现在被那位老先生收在里头。 江藐一拍脑门:可不嘛! 要知道老大爷手里抱着的正是那个老太太的遗照。按照土法子,至亲之人带着死者的照片到他曾经出事的地点去,就能将对方的魂魄收进相片里带回家。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江藐快步走到老大爷的座位前。 对不住了大爷。他低声冲正在昏睡的老大爷道了句歉,便将对方怀里用黑布包的相框抽了出来,一把将布掀开。 然后呢,怎么做?江藐回头问栖迟。 栖迟起身从江藐手中取过相框,将其放在了小桌板上。他轻轻闭上眼睛,食指尖放在相片上,迅速画下了一道复杂的咒文。 启。 栖迟猛一睁眼,指尖用力点在了相片中老太太的额头中心。只见老太太的脸顷刻便像漩涡般地内陷扭曲开来,栖迟立时用另只手一把拉住了江藐,低喝了声:闭气。 江藐赶忙依法照做,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当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位穿了身蓝色西装,吃苹果的胖子。 这节车厢里的设施十分老旧,车窗还是很早以前可以打开的那种。中间的摇头电扇上覆了层厚厚的灰,座椅一排可以容得下四个人,在薄薄的海绵外裹着一层绿色的漆皮。 看来是到了。栖迟默默扫视着眼前的景物,低声道。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整个车厢里都坐满了人。此时的他们皆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惨白的光照下呆滞地目视着前方。 这些都是当年的死灵。江藐目光暗沉地看着那些乘客,得尽快找到困在车厢中的生魂才行。 他话音刚落,只听列车喇叭在发出几声滋滋啦啦的电流音后,传来了列车员机械般地报站声。 凛州车站马上就要到了,凛州车站马上就要到了,请要在凛州车站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随着列车员的话语,一首肯尼基的《回家》回荡在了车厢中。由于现场气氛过于死寂骇人,这首原本温馨的萨克斯独奏曲此时竟显得十分恐怖。 凛州 江藐的手不由得握拳,这正是多年前列车发生事故的地方。 在萨克斯单一的曲调声中,原先对面的蓝西装胖子将吃了一半的苹果收进了黑色的文件袋中,油腻的脸上挂起了兴奋地笑容。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回家喽胖子笨拙地扒着车窗期待地向外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了他肥硕的身影。 不对! 江藐登时一惊,玻璃窗上反射的身影根本就不是胖子的,而是原先坐在对面的一家三口! 栖迟!江藐看着玻璃窗,吞了口唾沫,那些人、那些人都在玻璃里关着! 栖迟盯着车窗眯起了眼,果然玻璃反射出的并不是他们所在车厢中的乘客,而是那些还活着的人。随着胖子的起身,原先一家三口中的父亲也跟着站了起来,几乎与胖子动作一致地收拾着行李箱。 呜呜 江藐身后传来了模拟火车汽笛的声音,他一回头,就看到那个玩弹珠的小男孩此时正贴着玻璃,跟里头的小姑娘打招呼。 他高高地举起手,玻璃里的小姑娘也跟着举起了手。他做鬼脸,小姑娘也做,他开心地大声学着火车叫,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看样子,生魂已经和这些死灵绑定在一起了,千万不能让它们下车,不然连同生魂也会被一起带走的。栖迟皱眉道。 江藐点点头,沉着脸瞥了眼身后。 李大勇,你倒是也出来帮忙劝劝啊。 随着他的话,李大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后面。 交给我吧江sir。李大勇深吸口气,站在了过道的正中间冲乘客们大声道: 大家听我说!我这次来就是专程要送各位回家的,请大家先不要下车!下头的阴兵已经替我们安排好了,等到了隧道,这节车厢的空间便会分离。到时我一定会安全地护送各位回家! 车厢里的乘客们在听到李大勇的喊话后,动作皆是一滞。随即便开始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穿列车员制服的女人突然走到了李大勇面前,抬起毫无血色的脸痴痴地看着李大勇。 大勇女人轻声喊了句。 李大勇在看清了女人的长相后,彻底呆住了。紧接着,两行血泪顺着李大勇的眼眶漫了出来。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开合着,结结巴巴地喊出了女人的名字。 小、小兰?! 被叫小兰的女列车员上前握住了李大勇的手,激动地说:大勇,我们一起下车吧!鬼母说只要我们下了车,就可以和那些人共存,我们可以用他们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小兰我 江藐看着李大勇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心知不好,当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冷声道:李大勇,你清醒些。这样做到时地府追究起来,你们谁也跑不了。 不关你的事!小兰闻言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江藐,鬼母说我们一没夺舍二没杀人,只是跟他们共同支配一个身体罢了,没什么不可以的! 鬼母。江藐冷笑一声,鬼母说的自然是鬼话,鬼话可不能信。 你胡说! 不是,我说姑娘,咱们乖乖去转世投胎不好么?江藐不解地看着小兰,明明你们都没犯什么错,可以安心重入轮回的,我不明白各位为什么非得搞这些骚套路。 转世投胎小兰咬着嘴唇看向李大勇道,转世投胎后我就会忘了大勇,除了他,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 没错。穿蓝西装的油腻胖子也回头阴冷地盯着江藐,我爸妈也还在等我回家团圆,投胎了我还怎么再见到他们? 学火车鬼叫的小男孩也跑回座位上紧紧抱住了穿花棉袄的女人,大声道:我也不要跟妈妈分开! 车厢中的其他乘客也被这样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对江藐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目光。 我们不要投胎! 下车!咱们下车! 对!下车! 他们只有两个人!大家一起冲! 此时,火车的速度明显减缓了,车厢中的乘客陆续站起了身,朝着车门的方向移动。与此同时,被困在玻璃窗里的生魂也被迫跟着它们一起走到了过道中间,准备下车。 我看谁敢。 见是多说无益,江藐的脸黑了下来。腕上白光一现,银鞭被他死死攥在了手上。 再往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江藐道。 叮咚 列车广播再次传来了提示音。只听从那黑漆漆的喇叭里传来了一声轻微地叹息。 那就试试吧。广播里的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这两天来了个棘手的工作,容我今明两天先处理一下,尽量后天恢复更新哦!到时大肥章掉落! 第43章 回家 广播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旋律,像是从八音盒里发出的。梦幻般的曲调在这诡秘的环境中显得十分不和谐,但又滋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滑稽感。 一前一后两个连接车厢的挡门突然打开了,从厕所隔间里分别走出了两个穿彩色泡泡袖的小丑。他们的脸上用油彩画着夸张的妆容,手里的小彩球被接连抛向空中,又稳稳地接住。 下下下一个节目,弹簧飞人,来点儿掌声! 小丑突然仰脸一笑,没等江藐防备,他的头竟猛地从脖子上弹了出来,而连接他头颅和脖子的位置有一圈带血的弹簧。 我去,这么鬼畜的么! 江藐一惊,赶忙侧身闪躲。大概是因为自己扑空了,小丑的脸一下由开心变得愤怒,声音也随之变得沙哑尖锐。 急转弯!急转弯!头颅一个调转重新飞了回来,冲着江藐咧开大嘴,从中喷出了黑色的瘴气。 江藐挥起鞭子朝黑瘴甩了过去,一声清脆的响声,瘴气从中分成两半,消散开来。 小丑的头再次回到了他的脖子上。 小丑不开心、小丑不开心!头颅在小丑的脖子上飞速旋转着,不断变换着表情。而后突然停了下来,咧嘴一笑,下下下一个节目,矮人跳舞! 他夸张地转身朝身后的车厢快乐地招招手,只见十来个半米多高的小矮人排着队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整齐的服装,身后翘着条细长的尾巴。矮人中有人挎着小鼓,有人拿着小号,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手里举着根指挥棒,朝江藐一指。 发现敌人!发现敌人! 矮人们的目光同时间盯向江藐和栖迟,突然便像无数发了疯的猴子般,朝着二人涌了上来。 一只矮人噌地跳到了江藐面前,朝着他的喉管就要咬上去。江藐面前白光一现,一枚小纸人伸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 矮人愣了下,小纸人气鼓鼓地挥起拳头,使劲揍到了矮人脸上。矮人疼得叽哇乱叫,小纸人臭屁地摸了摸鼻子。 留神!江藐喊了声,小纸人赶忙回头,却被接连跳起的三只矮人从身后包抄。矮人伸出尖锐的利爪,瞬间便将小纸人撕成了碎片。 敢打我小Q?江藐咬牙看向栖迟,小花哥,烧死他们! 好。栖迟微微一笑,隔空迅速画了道符文。 符文燃烧,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朝着矮人们便蹿了过去。矮人们的尾巴转眼便被熊熊火焰烧秃了,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此时,另一端的小丑抖了抖手指,只见他的手上一时间竟出现了许多透明的细线。 下一个节目,愤怒的木偶!小丑报完幕,将细线朝着江藐、栖迟甩了过来。细线一接触到皮肤,便迅速陷入到江藐的身体里。 举手!小丑指挥着,将自己的两手举向头顶。 江藐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操控着自己的身子,令他不由自主地模仿起了小丑的动作。 转圈圈! 江藐跟随着小丑的动作,开始在原地转起了圈。 太他妈羞耻了。江藐额上被逼出了细汗,拼命想要摆脱控制。 没有用哦,木偶线进入身体,谁也摆脱不了哟!小丑咧着猩红的大嘴,尖细道,下一个动作,撞玻璃! 小丑说着就要朝玻璃窗上撞,栖迟反手一个大光球甩了过去。 没有用?那就杀了你吧。栖迟冷冷一笑,瞬间移动到了小丑的面前,他抓过小丑手上的细线狠狠勒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栖迟眼中寒光一现,手上猛个用力。只见细线瞬间就渗入了小丑的脖颈,随着滋地一声,细线竟将小丑的头生生割断了。 鲜血如喷泉一般地涌了上来,溅了栖迟一脸。他厌弃地从兜里摸出张雪白的手巾擦擦脸,而后像扔抹布似的将小丑丢到了一边。 此时,江藐猛一回头看向列车连接处的工作间,眼底划过道精光。 在那里。 江藐低喝了声,登上座位的靠背直接跃到了操作间门口,飞起一脚将门踢开。 操作间里的钨丝灯摇摇晃晃,背对他坐着的,是一个披了件巨大黑色斗篷的女人。 你就是须臾鬼母?江藐眯了下眼问。 女人闻言,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摘掉了头上的帽子。 是。女人轻声道。 说实话,江藐在见到女人的面容后还是有些意外的。他脑海中的鬼母要么就是长得青面獠牙的母夜叉,要么也得是个浓妆艳抹地妖艳贱货。可眼前这人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五官秀丽,眼神温柔,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地泄下来,还带着股萦萦香气,颇有种古典美人的韵味。 江藐一时间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好。 栖迟,好久不见。鬼母的目光穿过江藐,看向了他身后的人,微微笑了下,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安王府吧? 栖迟轻点了下头:安王被梦魇所困,是你潜入他梦中替他驱走了魇魔。安王为此,还专门为你修葺金身,常年供奉。 你的记性可真好。鬼母眉眼弯弯,眼角的泪痣衬得她更加妩媚,那时的你好像是个云游散人,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袍,站在月下松间吹笛子,好听极了。 为什么。栖迟皱起了眉沉声问,一向性子温和,行事低调的你为什么要将那些生魂困在这里?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已经犯了地府的忌讳,何必给自己惹麻烦呢? 鬼母微怔了下,继而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末了,她薄唇轻启道:你什么时候跟地府的人打上交道了? 回答。栖迟正视着鬼母。 江藐看了看栖迟又看了看鬼母,摇头咂了下舌:合着你们认识啊?认识了好,正好熟人好办事。 他冲鬼母扬扬下巴:我说鬼母,趁地府还没追究,你还是赶快将那些被囚的生魂放了吧。我都安排好了,等这趟车到了我们的监测点,下面的同事就会帮着将车做好阴阳分离,而后带着那些过去的旅客去投胎。 须臾鬼母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江藐道:如果我说那些生魂都是自愿留下的,你信么? 江藐意外地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鬼母悠悠起身,走到了江藐身边:你们跟我来。 她带着江藐和栖迟走进车厢,侧头看向一旁的玻璃窗,随即微微一扬手,玻璃窗便逐渐羽化,出现了个黑色的入口。 鬼母俯身进了入口,江藐和栖迟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只一瞬间,他们便到了车窗里的空间。 鬼母回头对江藐道:去吧,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人愿意跟你走,我绝不会阻拦。 江藐皱眉看着鬼母,有些疑惑地走到了临近位置的老大爷面前。此时的老大爷正痴痴地看向一处,顺着他的目光,只见坐在他身边的正是那个遗照中的老太太。 老婆子,你说你咋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呢?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到底都是怎么过的?老大爷攥着老太太的手,大滴的眼泪滚了下来,儿子儿媳嫌我老了,啥都干不了。头些时候还好,渐渐地就开始对我阴阳怪气,跟他们说什么都不耐烦。老婆子,我早就想下去找你了。又怕你离家太远,找不到你,才想着上了这趟车将你带回去。现在好了,我俩又在一起了。 他身畔的老太太只是展眉笑着,边默默听着老大爷的话,边一下下拍着对方的手,悉心安慰。 大爷。江藐听着老大爷的话也觉得揪心,清了清喉咙低声道,大爷,跟我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世界。 老大爷仍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的老太太,对江藐的话置若罔闻。江藐叹了口气,把目光调向了另一边穿着同款黑布鞋的三个男人。 娘的!辛辛苦苦工作一年,给人家当牛做马。到头来,一分钱都没要到! 可不咋的,包工头说跑就跑,吴老板那王八蛋还派了群人到俺家里闹,我是真没脸回去了! 哎,俺娘还病着,欠了一屁股债。真想俩眼一闭就这么去了,活着真没意思! 这车要是能一直开下去,永远别到站就好了。我真不知道咋跟我屋里人交待。 可不嘛。 江藐心下一颤,此刻的他大概能够明白须臾鬼母所说的,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了。留下来,便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留下来,便能永远不去面对现实中的那些糟心事。 哥哥? 一双小手拉住了江藐,他低头看去,发现正是那个乖巧的小姑娘。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这趟火车哦。爸爸妈妈就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妈妈还会唱歌给我听。真想永远呆在火车上,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把我一个人放在老家,可以永远陪着我了。小姑娘在说话的时候,眼里堆满了不舍。 江藐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耳边乘客们的心声逐渐放大开来 就要毕业了,像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呢? 她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能像现在默默地守在她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又挂科了,我该怎么跟爹妈交待?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混成这样,还得在同学会上充大,想想都想死。 我这么努力,就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怎么就连这几年时间都不愿意给我呢? 千言万语交织在一起,最后竟都化为了相同的一句话。 要是永远不下车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0:00还有一章=w= 第44章 回家 你明白了么?须臾鬼母轻轻开口道,死去的人想下车,活着的人想留下。我所做的,不过只是如他们所愿罢了。 鬼母怜爱地看着车厢中的乘客们:你之所以会在现实空间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表情痛苦,并不是因为他们在做噩梦,而是他们恐惧醒来。 别说的这么好听。江藐喉头颤了下,握紧拳低声道,这些人只是短暂地需要一辆车厢的保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对车窗外的世界没了期待。你不过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你还是要带他们走?鬼母问。 是。江藐目光坚定道,负面情绪人人有,但希望也随时都可能会来。 鬼母闻言,再次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可在这个空间,你是永远也胜不了我的。栖迟跟你说了吧,须臾鬼母乃人之心不甘、舍不得、放不下聚集所化,只要此刻他们的情绪不减,我便会永生不灭。 江藐将腕间的鞭子握在手中,勾唇一笑: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 须臾鬼母惋惜地摇头叹道:哎,我真的不想伤你,可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既然如此,你也怪不得我了。 她说完,身体突然腾空向后飞去。 不过,你的对手不是我,是他。 随着须臾鬼母的话,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江藐直接钉在了车厢的墙上,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江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死死掐着自己脖子的人。 小、小花哥脖子上的手蓦地加重了力道,江藐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喉头传来了咯咯声,窒息感登时侵袭全身。 为什么?江藐用手死死扣着栖迟掐他脖子的手,始料未及的状况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眼前的栖迟眼中布满血丝,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杀意。江藐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悬空抵在墙上。 为什么,栖迟明明没有吸收阴煞之气释放噬魂莲,为什么还是会突然丧失心智。江藐眼前一阵阵发黑,腿拼命向下登着。他强迫着自己清醒,皱眉直视着栖迟的眼睛。 在他的瞳孔深处,江藐突然看到了一片血红的天地。 又是那里 漫天红雨,山下尸横遍野。穿雾色长衫的人遍体鳞伤,被吊在山顶的悬崖之上。那人微微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着对面浑身浴血的栖迟,气若游丝地唤了句:救我 那个人,正是自己。 可,现在的自己又是谁? 正在江藐困惑之际,栖迟突然凭空画了一道符咒,符咒瞬间燃烧起来,化作火焰铁索将他死死钉在了悬崖石壁上。 栖迟飞身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了他杀了他小花哥,救救我身后穿雾色长衫的自己不断催促着栖迟。 栖迟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江藐用余光看向被吊着的自己,突然发现他的嘴边悄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江藐登时明白过来,现在他正处于栖迟的精神世界里。为了救身后那人,栖迟很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敌人。 栖迟、栖迟江藐掰着栖迟的手,咬牙道,栖迟,你被控制了,快跟我出去! 栖迟眼底划过一丝寒光:你伤了他,就得死。 身后的自己仍在不断蛊惑着:杀了他小花哥杀了他,我们一起回须弥山 须弥山栖迟呢喃着,眼中充斥着疯狂的眷恋与期待,手下的力道不由收得更紧。 唔!江藐闷哼一声,只觉得口腔里腥甜一片,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在这样下去,小命怕真就玩儿完了。力气随着挣扎一点点流失,江藐的身体开始瘫软。想办法、得想办法让栖迟自愿跟他出来。 江藐看着眼前的人,生理性的泪水泛出了眼眶。看着江藐的眼泪,对面的栖迟明显怔了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识也跟着松了些。 小花哥,快杀了他!身后的人急忙大喊道。 血液随着栖迟略微放松的手猛地灌进了脑中。江藐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朦胧间,他像是又看到了那时花前月下,自己拎着壶酒倚在菩提树干上 栖迟,快呀!杀了他,我们回须弥山! 小花哥江藐的嘴唇动了下,接着用嘶哑地嗓音轻轻开了口。 九月九,向前走,我上呀上西楼西楼哟,没好酒 下一句他已是彻底没了力气唱,只能用口哨声轻轻将它吹了出来。 熟悉的旋律在栖迟耳畔逐步放大,一点点唤醒着他的意识。 他的瞳孔登时放大,江藐! 眼前的一切开始剧烈坍塌,像是马赛克般碎成了一片一片,消散在了空中。而原先被吊在悬崖上的人五官也渐渐发生了改变,重新化为了一身黑袍的须臾鬼母 栖迟的手猛一松,江藐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捂着脖子,拼命地喘|息着。 咳咳咳!江藐的双目布满血丝,浑身仍在止不住地颤抖。 看着他脖子上明显的红色指印,栖迟觉得自己的内心也跟着彻底崩塌了。 这一刻,他感到了空前的恐惧。心脏剧烈地抽疼着,一下比一下更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真相此时再也不能去忽视, 他怕江藐会离开,他、爱上他了。 一切再次归于沉寂。由于消耗了过大的精神力,须臾鬼母此时也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力气。 我输了她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花板,嘴角泛起了丝苦涩的笑意,我承认是我诱惑了这些人,你们走吧。 鬼母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轻轻挥了下,车厢中出现了道白色的大门。原先的那些生魂身上渐渐胧起了鹅黄色的光晕,一个个消失在了车厢中。 她无力地垂下眼道:五分钟后,所有人都会醒来。 江藐在栖迟的搀扶下站起身,踉跄地走到了鬼母身边。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江藐问。 列车轰隆隆地继续前进着,传来了呜呜的汽笛声。须臾鬼母痴痴地看向窗外,眼中蕴开了一丝温柔。 我爱上了一个人,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转世轮回,看着他生老病死,看着他邂逅良人,洞房花烛。可我没有实体,永远也无法在现实中与他相见。直到这一世,他因为一起交通事故变成了植物人,我便进入到了他的精神世界与他见面。我们相爱了,一起去了许多地方,见到了许多美好的事物。我以为这一世,我们能够永永远远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却没想到有一天,他醒了 那个人是安王?栖迟问。 江藐示意栖迟噤声,让鬼母接着往下说。 清醒后的他起初仍是对我念念不忘,每日在床上躺着,只想在梦中再次与我相见。可渐渐地,他也开始意识到,我不过只是他的一个梦中人,是不真实的存在。就在这时,一个帮他做复建的护士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那人告诉他应该重新振作起来,活在当下他相信了她的话,开始积极地做着康复练习,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们是那样的般配。他们收到了大家的祝福,在这样的祝福声中走到了一起。在他出院后的不久,便向她求婚了 一滴眼泪顺着鬼母精致的脸庞悄然滑落,她没有去擦,仍是轻声讲述着:我承认我不甘心,不甘心这一世又与他就这么错过。我需要一个实体,这样我便能亲自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是真实的,我可以跟他在一起。就在此时,一个道人找到了我,告诉我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便能给予我一个实体那道人本事高强,他既然能说就必然做得到。为了那个人,我便答应了道人的要求,在这趟车上替他完成计划 不周山道人。江藐眼底暗沉,低声道。 火车就要到站了,你们快走吧。须臾鬼母撑着车座缓缓站起身,颓然地朝车厢尽头走去。 那你呢?江藐忙问。 鬼母的身影微微一顿,回头看向江藐。 江sir,如果有一天你们遇到了他,请帮我跟他说一声 她顿了顿,随即扬起唇角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鬼母扬起手,猛地一挥,一股巨大的风暴便在车厢中席卷开来。顷刻间,天昏地暗。浓浓的倦意涌了上来,江藐的意识也开始一点点抽离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天已微亮。 耳边传来了李大勇兴奋地叫声:江sir,江sir,我们到了! 江藐揉揉眼看向四周,只见对面的一家三口仍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小姑娘咬着手指头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身后的那群大学生依旧很吵,三带二,顺子,王炸喊得那叫一个激情。过道另边的老大爷抱着黑布包的相框,默默看向窗外。穿着同款黑布鞋的三个男人各自想着心事 一切皆如大梦一场。 列车发出一声轰鸣,驶向悠长黑暗的隧道。再钻出来的时候,太阳恰好从东方升起,车厢内外一片金亮亮的色彩。 好一个灿烂的黎明! 而在这趟车驶向终点的时候,有一节近乎透明的复古车厢被重新挂上了车头,在铁轨的交叉路口驶向另一边。依稀间可以听到,车厢内传来了旅客们兴奋的叫嚷。 回家喽! 回家喽! 穿着崭新制服的列车长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火车发出呜呜的汽笛声。 小花哥。 嗯? 方才我没看清楚,鬼母后来去哪儿了? 栖迟皱了下眉,最后须臾鬼母被黑色烈焰吞噬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他轻叹了口气:不知。 列车到站了,江藐跳下车使劲伸了个懒腰。清晨的空气微凉,却又让人神清气爽。 我靠,可憋死我了!江藐摸出根烟点燃,狠命吸了一口,而后舒服地长长出了口气。 栖迟默默地看着他,突然快步走来一把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欸欸!江藐被对方突然而来的拥抱弄得一激灵,手上的烟一抖,险些没掉了。 你整啥? 栖迟不语,只又收紧了些手上的力道,将人抱得更牢。 江藐将烟叼在嘴里,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嗐,你也是脑子不清楚。放心吧啊,不怪你哈。 哎呀,乖乖乖~ 栖迟沉且热的呼吸弄得江藐的脖子有些发痒。没来由的,他的脸便也跟着烧了起来。 车站熙熙攘攘,阳光普照,一派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卖萌打滚求收藏~~ 第45章 回家 从重返地府名苑的那天起,江藐便觉得栖迟开始不对劲了。就比如说吧,一向沉稳温和的他居然开始跟自己闹脾气了。 起因是游季过生日,一群阴兵跑来江藐家喝酒,喝到五迷三道的时候,大家便借着兴致讲起了荤段子。结果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话头便开始一个劲儿地往江藐和游季身上狂怼。 先是说科长觉得游季也老大不小了,就给他说了门亲事。人家姑娘挺不错,据说往上数都能跟十殿阎罗沾亲带故。结果游季不仅以好男儿,先立业后成家为由一再推辞,还十分不解风情的在见面当天直接放了人家姑娘鸽子,弄得科长那是相当下不来台。 又是说游季平日里的嘴是出了名的坏,偏就是提到江藐的时候还难得能承认上那么几句。但凡弄到了些什么稀罕物件儿,也总想着拿给江藐看。这次生日,也是在他的一再要求下,上头才给批了假,准许他们上来到地府名苑过。 总之,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儿经不起推敲,真到推敲的时候便得出了江sir才是游sir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儿。 一群糙老爷们儿一拍大腿,开始起哄不如就让江sir和游sir在今天拜了天地,入洞房得了。 玩笑越开越大,真就开始有人往他们手里递交杯酒,高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江藐历来是跟这伙人没正行惯了,几杯黄汤下肚就着大家伙儿的起哄竟真揽着游sir的腰,在他脸上吧唧来了一下。 游季是个斗鸡,被江藐吃了豆腐哪儿能善罢甘休,大骂着就将江藐压在了沙发上,作势要往他脖子上啃。 结果这一幕,恰巧就被来串门的栖迟看见了。 栖迟: 游季: 众阴兵:??? 江藐喘着气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尴尬地咳了下:那个,小花哥,你听我解释先 说完,他就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心说我特码的为啥还要跟他解释?不就是玩玩儿嘛。 栖迟暗且沉的目光顺着江藐被压皱的衬衣扫向他领口崩开的扣子,微微眯了下眼。不知为何,在场所有人的背上都涌起了一阵寒意。 好歹也都是些身经百战的阴兵了,愣是被个妖物吓得犯了怵。只有游季知道,眼前这人可不是个什么寻常妖物。真把他惹恼了,他们今天怕就是有去无回。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咳,你来的正好。游季坐起身整整衣服,冲栖迟招招手,今儿个我生日,一起来喝两杯? 栖迟站在原地不动,轻轻挑起唇道: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藐。 江藐被他盯得没来由的心虚,将头微微偏向一边,用拳抵着下巴又咳了声,佯装无所谓道:没事儿,就是弟兄们平日里没正行惯了,别吓着你就成。 栖迟点点头,顺势走到江藐身边坐下。觉察到对方身上强大气场的江藐不自觉地又将身体挺了挺。栖迟伸手顺势就将他揽住,冲众人温声说:过去江藐一直承蒙各位多照顾了。 他边说边往江藐刚用过的杯子里倒了杯酒,冲一旁的游季举了下:生日快乐,游sir。说完,栖迟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正就着江藐先前碰过的位置仰头将酒一口喝尽。 啊、恩游季端着杯子,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太上来,便也只能将酒一口气干了,把杯子冲栖迟一亮。 一旁的阴兵小声凑到游季边儿上嘀咕:他就是咱藐儿的那个邻居?突突突打僵尸那个? 对,就他。游季点了下头。 关于栖迟帮着阴兵打僵尸的事儿,不说全地府吧,起码跟游季、江藐素日交好的这些阴兵弟兄多少都知道些。对其也一直十分好奇。如今见到了本尊,看栖迟的眼神多少都带着些探究。 瞅着斯斯文文的,真有你说的这么牛逼么?阴兵又小声问。 游季冷着脸回头冲他咧咧嘴:你看我是不是也长得斯斯文文呀? 阴兵吞了口唾沫,赶忙双手抱拳:打扰了、打扰了。 这时,众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个阴柔的声音。 游sir,好久不见。 阴兵们闻声看去,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靠,美人儿? 只见一袭红衣的阿皎手里托着个碧玉酒壶,冲在座的所有人颔首道:听说今天是游sir的生日,我带了自己酿的桂花酒来给诸位尝尝,也是为了报答游sir当日的救命之恩。 他说完又是微微一笑,众阴兵再次倒吸凉气。 我靠,倾国倾城! 阿皎伸出纤纤玉手,将酒倒入两只酒杯,一杯奉给游季,一杯捏在指尖晃了下。 我先饮为敬。阿皎说完,用袖子遮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抬眸娇娇地说,游sir? 众阴兵:我靠,风情万种! 啊,嗯。不客气。游季总觉得被这人如此看着,骨头缝儿里都是麻的,摸摸鼻子将杯中的酒饮了。一回头就看到了阴兵弟兄们艳羡的目光。当即虚荣心爆棚。 也不知是这酒劲儿大还是阿皎的媚劲儿大,号称千杯不醉的游sir这会儿只感到头重脚轻,浑身晕乎乎,轻飘飘的。他往边上腾了点儿位置,冲阿皎扬扬下巴:那什么,你坐呗。 好。阿皎弯起眉眼,在游季身边儿坐了下来。一股勾人的香气便荧荧散开,弄得游季的嗓子眼儿一个劲儿地发痒。 八卦的阴兵兄弟又凑上来了:这又是咱藐儿的邻居?咋都没听你提过? 这次游季没再答话,直接一脚踹上了阴兵兄弟的小腿肚子,恶声道:别瞎打听了成不! 阴兵兄弟挑挑眉,看向其他人皆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恍然大悟般地扬眉感慨道:这下懂了,怪不得游sir看不上别个姑娘,原来啧啧啧,理解理解。 理解你大爷!游季直接拿牙起开了瓶酒,灌到了那位阴兵兄弟的嘴里,喝吧喝吧你! 这一通大酒愣是喝到了后半夜,阴兵们赶着天亮前,晃晃悠悠地出了地府名苑。游季叼着根烟,从怀里摸出张符纸燃了。四周便渐渐胧起一层白雾。 他捅了捅身边儿的阴兵,含糊道:锣、锣带没? 阴兵打了个酒嗝,冲游季傻笑着点点头:放、放心,带了的! 阴兵说完,也不知从哪儿就掏出了一面锣,当地敲了声。 阴兵借道生人嗝! 游季回头对江藐冷言道:哥们儿先撤了,你有啥事儿记得烧纸说一声。 江藐笑笑:你是真高了,咱不都有电话么。 游季挥挥手:老子从来就不相信这玩意儿,无间地狱里根本就他娘的没信号!还是烧纸、嗝、烧纸好! 成成,我会记得给你烧纸的。江藐将游季往阴兵队伍里推了推,走吧啊。 游季的目光从江藐身上转向他身后的阿皎,深深看了一眼。阿皎捂着嘴轻轻笑了下,冲游季挥挥手。 游季赶忙移开了视线,又在那名八卦的阴兵兄弟屁股上踢了一脚:敲锣敲锣,回去了! 阴森幽暗的小巷中,传来了几声不太对劲儿的呼号。 阴兵借道嗝!生人回避嗝! 阴兵呕!操,借道生人呕!!! 看着同事们走远,江藐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要回屋突然就觉得胃里一阵剧烈地拧疼。 嘶江藐弯下腰,用手死死按着胃,皱紧了眉。 边上的栖迟见状,赶忙将人撑住,低声问:怎么了。 江藐额上疼出了一层汗,摆摆手道:像是酒喝杂了,胃疼。 看着脸色惨白的江藐,栖迟眼底蕴起了一丝怒意:你倒是继续闹啊。 江藐抬眼看着栖迟,强行挤出一丝笑来:没、没大事儿,我睡一觉就好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栖迟直接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走。 江藐大惊:别别小花哥,我真没事儿! 闭嘴。栖迟从齿间逼出了两个字,重重甩上了地府名苑的大门。 身后的阿皎默默看着一切,唇边荡起了个了然的笑意。可这笑意很快就又退去了,随之而来浮现在他眼中的,是一抹隐隐的担忧。 江藐直接被栖迟扔在了对方的床上,栖迟的动作有些粗暴,沉着脸将江藐的外套脱了挂在一边,又动手去抠他的皮带。 别别别,自个儿来!江藐赶忙推开了栖迟的手,讪笑道,自个儿来就成。 栖迟掀过被子将江藐盖好,转身淡淡说:我去给你倒点儿热水。 不用不用。江藐撑起身子,我这会儿啥都咽不下去,正犯恶心呢。 说完,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不由得又痛咛了一声。 栖迟背对着他站着,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都多大了,还像小孩儿似的跟人家打闹。就是因为你如此胡闹,胃才会疼的。江藐失笑,这算是哪门子的理论依据?但他此时也实在没精力还嘴,只能讨好地冲栖迟眯了下眼,装嗲说:小花哥哥,你就让我安生地睡一会儿吧。好不好呀? 栖迟闻言微怔了下,眼底陡然就是一暗。 江藐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蒙住了自己的头。在看不到对方的视线后,他脸上才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咬着牙催促着自己赶快睡过去。 床边的位置突然下陷了下,只听身边在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一双手伸进了被窝,探进江藐的衣服里,帮他一下下轻柔地揉着胃。 江藐的身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就去抓那只手。 小花哥你 睡吧。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句,手依旧停在江藐的胃上,贴着他的皮肤帮他按摩着。 这不对、这不好、这不合适 无数个万万不可在江藐的脑海里飞快旋转,搅的他的心脏咚咚跳个没完。但当一股暖意渐渐渗进体内后,所有的不便都被这舒服的感觉掩盖了。 江藐的眼皮开始泛沉,意识也在随着这令人安心的触感渐渐模糊。 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哼着那首记忆中的小调。 那声音很低、很沉、很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一章有木有!!! 我要去理下个故事的大纲了!(遁走 第46章 蛙神 江藐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落山才醒来。睁眼后的一瞬间甚至搞不清今夕何夕,只觉得身体被掏空。 哎哟,嘶操他揉着酸胀的额角蹭起身来,转头朝屋外看去,恰就看到了天色将晚前最美的一幕。 江藐揉了揉空荡荡的胃,突然就想到了先前探入自己衣服,在他胃上一下一下按摩着的手,顿时只觉得皮肤表面像是被羽毛轻轻掻过一般,酥酥麻麻的。 小伙子,你很不对劲啊!江藐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一不小心力道下重了,疼得他一哆嗦,口腔里传来了一丝甜腥气。 他皱着眉挑过放在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想从里面摸根烟来抽,结果才将烟叼在嘴里,栖迟便推门走了进来。 嗐,我说你咋每次都能撞上我现行。江藐含着烟,点也不是,收也不是。活像个被家长突然撞见偷看电视的小学生。 栖迟上前直接从他嘴里把烟抽了出来,随手扔到一旁:起来吃点东西吧。 江藐点点头,笑眯眯道:好好,饿死了都快。 栖迟看着他的脸,有些不自然地把目光调向一边。这副表情把江藐也给正尴尬了,轻咳了声道:那什么,谢了啊。 不客气。栖迟转身离开了卧室。 俩人正在客厅吃饭呢,只听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动感的动次打次声,听着像是八十年代的迪斯科。江藐默默看了眼桌上跟着节奏微微颤动的饭碗,咂了下舌:楼下干啥呢这是? 栖迟扬扬唇:像是抽风了。 江藐托着下巴,懒散地抬眼看着栖迟问:17楼,怕又是个不好对付的吧。 倒还真不是。栖迟盛了碗汤给江藐,楼下住的是位地仙,因为级别高大家多少就都卖他个面子,把高层留给他住了。论其本身的能力和怨气,倒真不算强。 这,有点犯规吧。江藐挑眉道。 很正常。栖迟喝了口汤,等级高的特权就大,跟人间一样。 江藐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吃完饭我去会会他。 晚饭后,栖迟在厨房刷碗。江藐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朝17楼走去。趁栖迟不注意,还不忘偷摸顺了根烟走。刚一下楼,迪斯科的音乐声便更大了,整个楼层仿佛都在跟着颤。江藐掏了掏耳朵,心说地仙儿也不能这么扰民啊,简直比过去13楼的女鬼还吵。转念一想不对啊,先前也没听他这么闹腾过吧。江藐半垂着眼走到尽头的屋门外。 我江藐,劳驾开个门。江藐伸手叩了下房门,结果房门竟自己开了。一瞬间,江藐差点被头顶吊着的五彩大灯球闪瞎了眼。 妈耶江藐向后退了一步,眯着眼打量着屋中的景物。 茶杯报纸小盆栽,象棋扇子迪斯科,老干部必备的生活用品算是都齐全了。 不得不说,这位住户当真是懂得享受生活。 江sir!你好啊! 屋里传来了个公鸭嗓,江藐揉了下眼,愣是没看见说话的人。 我在这儿!一个小小的身体突然蹦到了江藐眼前,用带蹼的爪子冲他使劲挥手道,嘿,这儿呢这儿呢! 江藐定睛一看,好家伙,竟是只绿色的青蛙。 呃我该怎么称呼您啊?江藐看着面前的青蛙问。 青蛙从后背上取过一支烟斗,叭叭抽了两口道:大家都叫我蛙神阁下。 好吧,蛙神阁下。江藐侧头也点着了烟,吐出口气道,敢问一句,阁下是为何会来到地府名苑的? 啊???蛙神扯着嗓子喊。 江藐提了口气大声道:您能先把您这音乐关了吗! 哦哦哦,我说咋听不清你说话呢。蛙神蹦跳到了录音机前,将开关啪地按上,屋子里总算又恢复了安静。 蛙神回头咧嘴笑了下:诶嘿,现在能听清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江藐无奈地摇摇头:我说,阁下是为何会来到地府名苑的?顿了顿又道,以及,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么?往常也没听到过您蹦迪呀。 蛙神又嘬了口烟嘴,眨了眨小眼睛道:容我一个一个地回答你啊!咳,我本是那晔城西山玄月池里的青蛙,潜心修炼多年才拥有了灵识,成为一界地仙,保护着西山的生态环境。噗呲! 江藐原还挺爱听这青蛙说话的,总觉得有种听评书的感觉。结果被它突然一噗呲直接吓了一跳,笑道:您刚干嘛呢? 蛙神喉咙鼓了下,舔舔嘴说:有个苍蝇。 江藐: 蛙神:我继续说啊还记得那是个盛夏满月,我吃饱了饭没事儿干,便躺在荷叶上头乘凉。突然只听扑通一声!你猜怎么着?有个小姑娘落水了! 蛙神唰地抖出了个小折扇摇着:作为蛙神,见到有人落水我自是要救!于是我就噼啪卡啦嘿哈呔!就把小女孩救上了岸。原本怕她见到我害怕,我救完人就要离开的。结果那小女孩竟是一把抓住了我,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那眼睛,哎哟,黑宝石似的! 后来呢?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后来啊蛙神的眼睛变得有些悠远,小女孩每天都会来到水塘边跟我聊天。关于我俩的事儿,她也从没跟外人提起过。我每日守着那些山林树木,虽然充实但有时也会觉得寂寞,恰巧就有了这么个人聊天解闷儿。虽然她聊得那些事儿都很幼稚,但这感觉倒也不坏直到有一天,小姑娘突然找到我说,她要跟着爸妈一起离开晔城了。我知道她舍不得这里,也舍不得我这个朋友,便告诉她说等她长大了就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于是,我们有了约定,十年之后还是在玄月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不见不散! 玄月池江藐思索道,我记得好多年前就被填上了吧? 蛙神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后来城市搞建设,西山被一个开发商承包了下来,说是要建什么高档别墅区。大量的植被被砍伐,玄月池水也被他们用来排污,污染了。我原本是能走的,可想到我跟小女孩的约定,最终还是留了下来。谁知道,随着池水被污染的越来越严重,我的灵识也受到了影响,越来越弱。最后,就被人给捕捞了上来嗯,下酒了。 话及此处,江藐瞬间警觉起来:所以你留下来,是想找那位开发商报仇? 蛙神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可是蛙神!决不会跟愚蠢的人类一般见识的!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暂时找个住处,等到十年之约一到,我跟她见完了面,就去入轮回。 它说完跳到江藐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笑道:放心吧年轻人,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那就好。江藐笑了下,按灭了烟头,让我猜猜看,你今天之所以在这里蹦迪,是不是因为你们约定的日子快到了呀? 哈哈,你小子还挺聪明的!蛙神摇着折扇,得意洋洋,就是明天晚上,我查了下天气,又是个满月呢! 江藐点点头,站起身来:那我就祝你见面愉快了。等你履行完约定后,我亲自送你离开。 蛙神冲江藐挥挥手:谢啦! 我先上楼了,您老继续乐呵着。 慢走了您! 江藐说完,转身离开了蛙神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一只重情重义的青蛙,要是全楼的住户都能像蛙神一般通情达理就好了。 月光悄然洒下,透过窗泄进了地府名苑的长廊,江藐伸了个懒腰回到家中 第47章 蛙神 次日晚,江藐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再次遇到了蛙神。一改昨日亢奋的样子,此时的蛙神唉声叹气,一双豆眼向下耷拉着,显得比平时更小了。 哟,蛙神阁下?江藐叼着烟将垃圾扔进了垃圾桶,冲蛙神扬手打了个招呼,面基还愉快么? 听到面基俩字,蛙神整个身子都瘪了下去,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江藐挑眉:怎么,不顺利啊? 年轻人,你家有酒么?蛙神操着公鸭嗓问。 倒是还剩了些。江藐冲蛙神扬扬下巴,上去喝一杯? 蛙神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江藐家统共就剩下这么些酒,最后全被蛙神自个儿喝了。它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脸蛋儿,小眼睛明显已经聚不上焦了。 江藐看着蛙神一杯杯地自斟自饮,倒也不急于询问它情况。眼瞅着最后一瓶酒也见了底,蛙神总算打了个酒隔开口了。 啧啧,月光可真好啊蛙神摇摇晃晃地蹦上了茶几,透光窗看向天际的满月,本该是个美妙的夜晚,你说她咋就会没来呢? 这,兴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江藐调整措辞道,一句没准人家姑娘早就忘了愣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不会的,她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赶来赴约。蛙神举起比它还高的酒瓶子晃了晃,把最后一滴灌进了嘴里,回头道,江sir,有个事儿我想麻烦你。 江藐叹了口气:说吧,那姑娘姓啥叫啥,我帮你找找看。 蛙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这还没说呢,你就知道了。 江藐哼笑了声,抬眼看着蛙神:不然呢,我要是说我不找,你能答应我安心去轮回么? 嘿。蛙神一副如你所料的表情,咂咂嘴道,她叫甜甜,大名吴思甜,当年我见着她的时候应该就有个五六岁吧,现在差不多应该读高三? 成,知道了。江藐伸个懒腰道,我想想办法,但凡是找到人了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如此,就先谢谢啦。蛙神冲江藐抱了抱拳,那我就先告辞了。江sir,我等你消息。 目送着蛙神直线都走不好的身影离开,江藐的眼底露出一丝无奈。就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轻易的。 也不知道是因缘邂逅还是造化弄人,江藐打听了圈后居然还真就很快得到了吴思甜的消息。高三开学她便从外省回到了晔城,现在就在三中读书。 晔城三中位于西山脚下,原本被开发商承包下来要打造的高档别墅区最后因为一些官司烂尾了,这里就被三中的校长盘了下来,改建成了新校区。 如此一想,要不是蛙神死后一直住在地府名苑里,他俩本该早就见上面了的。 小花哥,你认识晔城三中的人么?江藐拖着下巴,懒洋洋地用手一下下轻叩着桌面问。 三中?栖迟将手里的书本放回到书柜上,回头道,先前有位客户找我帮他看过风水,他便在三中任职。 真的?江藐瞬间两眼放光道,之前我不是跟你提了蛙神的事儿嘛,它要找的人现在就在三中读书。你有熟人在最好,这样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栖迟点点头:需要我现在联下系他问问情况么? 好哇!江藐一拍大腿问,欸,你那朋友是教书的老师还是宿舍的寝管啊?学校人多,年级与年级之间好像也不都是全认识的。 他是校长。 。 江藐赶忙双手抱拳:打扰了、打扰了。 毕竟是在高档花园别墅的基础上建立起的高中,晔城三中修建的可谓是既气派又漂亮。欧式洋房的校舍教学楼,独栋的宿舍,前后的大小花园,一看就是那种要收建校费的学校。 江藐和栖迟走进一栋罗马式建筑风格的白色洋楼里,敲开了校长室的门。 三中校长姓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腆着大肚子,头上稀拉拉没几根毛,价格不菲的皮带上很不搭调地扣了个钥匙包。 大概是怕被人误会成土大款,校长的西装口袋里还别了支宝蓝色的钢笔。见到栖迟后,原先严肃的脸上瞬间兜起了热情世故的笑容。 哎呀呀,迟老弟,好久不见了!陈校长伸出大手跟栖迟握了握,目光看向江藐后忙问,这位是? 我的朋友,江藐。栖迟沉声介绍道。 哦哦,江先生是吧!陈校长赶忙又和江藐握了握手,笑眯眯道,您也和迟老弟一样是位风水专家么? 我江藐偏头看了栖迟一眼,摇头笑道,不,我是居委会的主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这话其实也没说错。 栖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下。 哦哦,江主任是吧!人民干部为人民,平日里您受累了! 陈校长才是,辛勤无私的园丁,一心一意奋斗在教育第一线,实在佩服! 论起客套,身为地府公务员的江藐自是相当有一套。 来来,快请坐!我茶都泡好了。 江藐与栖迟被陈校长请进了屋,又是一番不走心的寒暄过后,江藐借着个话题把此行的目的抛了出来。 陈校长,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找个人,她现在就在三中读书,念三。 好说好说。陈校长倒了杯茶给江藐,那位小同学叫什么名字呀? 吴思甜。 江藐的话音刚落,陈校长手上的动作便突然顿住了。杯子猛抖了下,几滴茶水落在了桌子上。陈校长脸上一闪即逝的惊慌被江藐尽收眼底。 看来陈校长是认识这位同学喽?江藐道。 这陈校长抬眼看着江藐,又转向他身边坐着的栖迟,吞了吞口水站起身来,你们稍等我下。 陈校长说着就站起身来,先是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了,又是走到门边探头出去看了看,而后将房门上锁,这才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 当年我家小孙子一到半夜就哭,黄昏还总爱发烧,看了许多医生都没用。多亏迟老弟帮我从云南带了块玉石回来才让他好起来。陈校长叹了声,所以你们这次来也是因为学校发生的那些怪事吧?是不是吴思甜她、她一直都没离开? 啊?陈校长的这段话前言不搭后语,让江藐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想说什么。 学校发生怪事?还跟吴思甜有关? 陈校皱眉狐疑道:怎么,你们不是为了找吴思甜才来的么? 是啊,可 栖迟打断了江藐,看向陈校长沉声问:吴思甜到底怎么了。 陈校长端着茶盏,不断摩擦着茶杯边沿,末了终是长叹了声:迟老弟啊,那孩子之前其实一直都挺优秀的,可她这性格吧太内向了,平时也不爱跟老师同学们多交流。高三学业压力大你们不是不知道,可我们真没想到她怎么就一时顶不住压力,她就、就那之后,宿舍楼就开始频频发生怪事,现在已经有三个同学休学了!所以你们今天提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怕真不是一句巧合能解释的清楚的。 江藐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儿,忍不住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吴思甜她,死了? 跳楼自杀的。陈校长捂着头坐在沙发上颓丧道,那之后我就让人把宿舍楼封掉了,可还是总有孩子会在半夜看到吴思甜蹲在厕所隔间里看书。不仅是学生,后来连宿管老师都撞见过一次。我当然是告诉他们这都是幻觉,可我自己就遇到过我孙子那样的邪乎事儿,其实心里真挺慌的。 校长说完一把拉住了栖迟的手,恳切道:迟老弟啊,你务必得帮帮我!眼下马上就快高考了,千万不能让学生们受到伤害呀! 话及此处,江藐心中长叹了声。 怪不得,怪不得蛙神没能如约见到吴思甜,原来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并且现在还成为了一段校园鬼故事的女主角。 眼下不仅请蛙神走这件事变得复杂,还被卷入到了一件新的事件里,想想都让人头大。 第48章 蛙神 江藐同栖迟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正好是学生午休的时间。婉拒了陈校长的饭局,两人走在学校的小花园里。 校长说的话只能听一半,毕竟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很可能也是师生反复斟酌过后才汇报的信息。要想知道更深一步的事,还是得从学生口中了解。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山,这里被用一面铁栅栏封着,从栅栏的缝隙往里看可以看到在树枝灌木的掩映下,深处的一片枯塘。 枯塘里的水不多,颜色漆黑,上面漂着一层枯枝败叶和许多生活垃圾。隐隐泛着股腐败的死水臭味。 那里该就是曾经的玄月池了吧。江藐摸了下铁栅栏上落着的铜锁叹道,跟蛙神形容的什么清澈见底,藕荷满塘还真是天差地别。 我看学校里有专门雇园丁修剪花草,为什么不把这里也打理下呢?栖迟淡淡道。 的确奇怪。 江藐弯腰从地上拾起了根细铁丝,将铁丝弯了两下捅进了锁眼里。 只听咔吧一声,铜锁便弹了出来。江藐推开铁栅栏冲栖迟眨眨眼:快进来呀,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栖迟勾起唇角:想不到江sir对这溜门撬锁的业务还挺熟? 嗐,好说。江藐挥挥手,踩着那些腐败的叶子朝着枯塘边走去。 啧,这水还真是脏的厉害。 江藐摸了下鼻子,有些嫌弃地瞥了眼水面上密密麻麻的水虱子,摸出支烟点燃,打算压压这股腐臭的气味。 栖迟跟在他身后,突然在一丛灌木前蹲下了身,低声道:江藐,你过来看。 恩? 江藐夹着烟走到栖迟跟前,在看到那些东西后眼神明显也沉了下,皱眉跟着俯下身来。 只见灌木边的泥地上被人拿树枝圈了个圈,朝着池塘方向开了个豁口。圈中有只发了霉的橘子和两个已经硬了的馒头,还有一小撮纸灰和一柱燃了半截的香。 这是江藐眯起眼,用手沾了点纸灰轻轻搓了下,有人在这里祭祀亡魂? 是。栖迟抬眼注视着枯塘,但这附近除了有些晦气外,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灵体存在。 灰尘、生活垃圾和这些枯枝败叶都会致使晦气产生,所以人们逢年过节时便会进行大扫除,驱除屋中的晦气。江藐拍拍手站起身,走吧,得先找个学生了解了解三中的不思议怪谈,没准这些事情都能联系上呢。 有了陈校长给的通行证,江藐二人在学校中自是能够畅行无阻。高中的孩子们都穿着清一色的校服,头发长短也都差不多,聚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美丑。因而当女孩子们发现学校里突然出现了两个又高又帅的大帅逼时,自是不约而同地就在他们附近停住了脚。露出兴奋又有些害羞的神情。 欸,那边那几位同学,麻烦你们来一下呗。江藐冲躲在花坛后的三个女同学挥挥手,笑道。 三个女生互看一眼,赶忙朝着江藐他们快步走来,有些害羞地问:请、请问,有什么事么?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冲女生们勾勾手,示意她们围的再近些,小声问道:刚刚我经过后山的时候,看到那边落锁了,这是为什么呀? 女生们又交汇了个眼神,小心翼翼道:教务处主任说,那个水池底下都是淤泥,怕我们失足掉下去出危险。 江藐闻言弯起了眉眼:咳,我不想听教务处主任是怎么说的,我只想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过什么关于后山的传闻?或者一些关于你们学校的其他传说,都可以跟我们讲讲。 江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两枚月牙,不光这些女孩子看了喜欢,就是他身边的栖迟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别怕,这个哥哥是你们陈校长的朋友,写小说的。这次也是经得你们校长同意后才来找你们取材。江藐说着,用手肘碰了碰栖迟,对吧? 嗯。栖迟轻点了下头。 其实,关于后山的那个水池,我们学生之间的确是流传着一种说法。 一个大眼睛的女生抿了抿嘴,开口道,据说当初在建校的时候,有人从水池下面挖出过七个密封好的坛子,坛子里装的是七只骷髅头。坛子是被一个胆大的电工打开的,在那之后不久学校就突然遭遇了大停电。那个电工跑去配电室检查,结果就被电死了。后来总会有人在学校停电时看到只有配电室的光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烁,据说就是死去的电工一直留在那里不愿意离开。 对对!另一个女生接话道,后来学校好像还背着我们在假期的时候偷偷找了大师来驱邪,说是电工破坏了池塘下的法阵才会被冤鬼缠身。大师让人把坛子重新密封好埋回了水躺下,并说只要不再去打扰它们,它们就会一直保护着学校,还能聚财呢! 然后有个前几届的学姐因为一直暗恋他们班的班长,便在深夜跑到水塘边祭拜七只塘下的骷髅,让它们保佑自己能够跟班长在一起。结果就真的成功了,好像最后还结婚生子了呢!于是,我们学校就总有学生会在半夜从宿舍楼溜出来,跑到池塘边拜骷髅。后来这事被学校知道了,就把后山封掉了。 精彩啊。 江藐鼓了鼓掌,心说这故事编的还挺有头有尾的。七只骷髅,要是真有这样的东西,蛙神肯定会跟他说才是。除非这样的阵法是在蛙神离开玄月池后才被设下的。当然,假的可能性也有。毕竟他们先前在那里,都没有感觉到任何法阵的存在。 对了!说到这里,我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个女生跺了下脚,神神秘秘道,我们这届有个高三的学姐自杀了! 是不是叫,吴思甜?江藐问。 对对对!你知道呀!女生意外道。 江藐笑笑:也不算知道的太清楚,给讲讲呗? 那个学姐据说之前学习特别好,也很用功。经常会在熄灯后,点着根蜡烛,跑到女厕所最后一扇的隔间里看书。她死后,有一个跟她住同层的女生有天晚上肚子疼,就跑去上厕所。平常我们要是晚上上厕所都会把同寝的室友叫起来一起组团。可那个女生偏就是人缘不好,大家都不爱理她。没办法,就只能自己去了 然后就在她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听到从最后一扇隔间里传来了背方程公式的声音。那女生吓坏了,起身就要跑。可厕所隔间的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上了,怎么也打不开! 这个时候,厕所原本就昏暗的灯突然开始忽明忽暗。最后一扇隔间里背书的声音停了,接着就有一个阴森的声音开始一遍一遍地喊着那女生的名字。 女生吓惨了,连哭叫都叫不出来,瘫坐在厕所隔间里拼命推着门。可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个非常正常的声音,那声音问女生,需要帮忙么?女生惊喜坏了,赶忙大喊需要需要!可她突然意识到不对那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头顶! 女生猛一抬头,只见吴思甜就趴在隔间的门板上。她的脸上插|满了碎玻璃碴,就是当时跳楼的时候留下的。她看着女生笑着咧开了嘴,污血便从她的嘴里一下子喷了出来,溅了那女生一身。吴思甜说帮你可以,但要把你的头留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同学说到这里,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她这么一叫,边上的另外两人也开始跟着尖叫起来。 嘘嘘! 江藐赶忙示意她们收声,他可不想被人当做是什么可疑的人。 喏,这个给你们,压压惊。江藐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话梅糖递给了三个女同学,三人接过糖,果然真的就淡定了下来。 还真是,唯有帅哥才能安抚她们恐惧的小心脏。 一个女同学含着糖问:你们还继续听不? 还有?江藐失笑道,你们学校的鬼故事还真多。 女同学咂咂嘴:后面的事儿更离奇!前段时间,吴思甜有三个同班同学半夜突然跑去后山的池塘边拜骷髅。可没想到第二天,她们中一个叫陈娜的就出了事,非说吴思甜的鬼魂缠上了她。当时我们正在上晚自习,陈娜突然就疯了,尖叫着打开窗户就要往下跳,好在被其他学生及时拦住了。后来她就休学了,好像现在还在医院里呢! 那你们知道,那几个同学为什么要去拜骷髅么?江藐问。 这就不清楚了,但我听她们班上的一个男生说,陈娜她们在拜骷髅的时候,没引来骷髅,倒是在池塘边看到了吴思甜的鬼魂。 听到这里,江藐不由得回头看了栖迟一眼。 这事儿,似乎还真串上了。 第49章 蛙神 从那几名同学的口中,江藐还搞清楚了一件事。当时拜骷髅的三个女生中有两个到现在都还未归校,但有一个叫齐燕的在昨天半夜就被父母强行送了回来。 据说是她爸妈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担心马上就要高考了,齐燕呆在家会耽误学习,于是说什么也得把她弄回来。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了,高三的学生们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教学楼,朝着宿舍走去。其中有一个穿着脏兮兮校服的女孩在宿舍楼前停了下来,随后身子一闪躲在了一棵榕树后头。 这人江藐已经确认过了,正是齐燕本燕。 你不去找她么?栖迟看着不远处齐燕潜在黑夜中那瘦小的影子,轻声问。 江藐笑笑:不急,先看看她想干嘛再说。 见同学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齐燕这才偷偷从榕树后头溜了出来。她将书包又往肩上拎了拎,朝着后山的方向小跑而去。 跟上。江藐小声道。 今夜是个多云天,月亮早就钻进了厚密的云层中,因而这一晚比平日要更黑暗许多。若不是有那么几盏不算太亮的路灯没关,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齐燕一路到了后山,她先是四下看了看,在确认无人后便将书包先行丢过了栅栏。随即扒着铁网,从栅栏门上翻了过去。期间大概是一不小心被铁丝挂了胳膊,齐燕发出了声短促的抽气,但她赶忙就闭上了嘴,将校服袖子往下拽了拽,拎起地上的书包朝着池塘边走去。 一直以来都是陈娜她们欺负你,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给你带了些纸钱还有元宝香烛,求求你不要搞我好不好 齐燕嘴唇颤抖,边小声呢喃着,边哆哆嗦嗦的从书包里拿出了不少供品和纸钱。 她捡起一枚树枝在土地上画了个圈,随后用火机将一张黄表纸点燃放在了圈子里。 黄表纸打着旋很快就化为了灰烬,齐燕赶忙又拿过一叠冥币续上,用树枝拨着那些灰烬战战兢兢道: 吴思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一定不要放过陈娜她们!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是她们威胁我说,要是我敢把真相说出来的话,她们就会像欺负你那样来欺负我。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起风了,那些尚未燃尽的冥币和黄纸被吹到了圈外。树木沙沙作响,隐约似乎还能听到几声呜咽。 突然,只见那些还冒着火星的灰烬猛地转了个弯,竟朝着齐燕的脸上喷去。就好像是有人正蹲在土圈边上,用嘴吹得一般。 齐燕发出声惊叫,一屁股瘫在了地上,慌忙拍打着身上的火星子,吓得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又下岗了,家里还指望着我能考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火星在齐燕的校服上烫出了好几个黑色的小洞,风越来越大,将她先前好不容易摆好的供品打翻,点燃的香也被拦腰吹断了。 齐燕明显已经吓傻了,此时只知道捂着脸一个劲儿地哭,根本没有力气起身逃跑。 咱们过去吧。江藐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叹了口气道,这里晚上阴气重,再这样下去,小姑娘怕是真得给吓晕过去。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齐燕的身边便出现了一个微微泛着白光的罩子,将她保护在了里面。 霎时间,风便停了,一股黑气重新回到了池塘里。 欸,小姑娘。江藐走到齐燕身后喊了句。 突然冒出的人声再次吓了齐燕一跳,她惊恐地转头看向身后,在看清了来者的确是个大活人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你、你们是谁? 来救你的人。江藐笑了下,冲齐燕伸出手道,走吧,先送你回宿舍。 齐燕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下江藐的手心,发现的确是热的后,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藐最怕见到小姑娘哭,站在原地局促道:我说,你先别哭了成不?咱先离开这儿再说吧,好不好? 齐燕皱着脸点点头,抓着江藐的手骨节突出,显然已经是害怕到了极点。 江藐拉着齐燕离开时,一回头就见栖迟仍站在池塘边,面无表情地盯着漆黑的水面。疑惑问:怎么了,小花哥?没什么。栖迟轻摇了下头,淡淡道,走吧。 女寝的宿舍大门已经落锁了,在齐燕连哭带求的一再拜托下,江藐最终没有惊动宿管老师,而是把她带到了校长室。 钥匙是陈校长一早就留给栖迟的,说要是他们有需要,就随时过来。 江藐从自动贩售机里买了瓶热牛奶递给齐燕,而后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条缝,站在边上抽烟。 齐燕把热牛奶搁在腿上,也不敢喝。低头坐着一下下抠着自己的手,愣是抠下了好几块碎指甲。她的手上都是倒刺皮,有些地方还渗着血,一看就是在平日里感到紧张的时候有抠手的习惯。 你们,真的是来救我的么?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般,齐燕抬头看向江藐问。 江藐吐了个烟圈,冲齐燕点了下头:我们是想救你没错,可具体还得看你配不配合了。 齐燕倏地站起身,紧紧揪着裤子大声道:只要你们能让吴思甜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江藐按灭了烟头,双手插兜走到了齐燕面前,垂眼俯视着她道,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吴思甜的死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以及,你们那天半夜跑到池塘边拜骷髅,又是为了什么? 齐燕的脸色随着江藐的问话再次变得煞白一片,她的嘴上下无声开合了好几下,终是狠咬了下唇,颤抖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时光又回到了刚开学不久后的一天 高三(1)班转来了个叫吴思甜的女生,她长得清秀,学习成绩也好,很快便成为了班里男生们心目中的女神。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总会有些女生看她不顺眼,觉得她作。这其中,就包括以陈娜、王芳为首的小团体。 吴思甜性格十分内向,平日里也不爱跟同学们在一起玩闹,每天除了三点一线的规律往返于课堂、餐厅、食堂外,从来不干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这让原本想抓住她些小把柄的陈娜、王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从下手。 可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陈娜和王芳等人既然是摆明成心要盯吴思甜,自然时时刻刻都在密切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结果,还真就让她们发现了件关于吴思甜的不为人知的事。 那天晚自习,吴思甜因为身体不舒服留在了宿舍休息。恰巧陈娜的作业忘在屋里了,便叫着王芳跟她一起去取。因为平日里学校都是不允许学生携带贵重物品在身上的,所以宿舍门一般也只是锁最外面的一层,至于每间寝室的大门都只是虚掩着而已。 陈娜取完作业一时兴起,就叫着王芳一起去看看吴思甜这会儿在宿舍里干嘛,结果发现她的床居然是空的。 这时,隔壁宿舍传来一声响动,陈娜和王芳便偷摸地透过玻璃朝里面看去,结果好巧不巧地就看到了吴思甜把她们班文艺委员的发卡从储物柜里偷拿出来,放到了自己兜里。 品学兼优的吴思甜居然会偷东西?! 这个发现无疑让早就看她不顺眼的李娜和王芳二人欢呼雀跃。她们一把推开寝室门,把吴思甜抓了个现行! 被发现的吴思甜自是哭着求陈娜和王芳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在陈娜、王芳的逼供下,吴思甜终于承认了她每次觉得压力大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偷东西,虽然之后她又将那些小东西都又悄悄地还回去了。 可偷了毕竟是偷了,吴思甜向陈娜她们保证这将是最后一次,并且,她还会去跟文艺委员当面道歉,请求对方的原谅。 陈娜、王芳自是知道,但凡文艺委员原谅了吴思甜的所作所为,那么学校看在她成绩优异的份儿上也一定不会追究。可她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了吴思甜的把柄,又怎能不好好的加以利用? 于是,陈娜和王芳便以此威胁吴思甜,要她今后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二人,否则就将这件事捅给学校。 高考在即,吴思甜在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下来。她原先以为,只要自己尽量低调,不要惹到陈娜她们便会没事。却没想到,真正黑暗的日子竟从这一刻起真正的到来了。 所以吴思甜自杀并非是因为学业压力过大,而是校园霸凌?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道。 第50章 蛙神 那个齐燕有些局促地对着脚尖,我、我想去趟厕所行么? 江藐:当然。 可不可以,请您陪我去一趟。齐燕抠着手指甲小声道,我怕。 江藐点点头,打开了校长室的大门,回头道:小花哥,你先在屋里等我们下吧。 我也有些事要再回后山一趟,分头行动吧。栖迟起身,将外套穿回身上说。 江藐站住脚看向栖迟,疑惑问:你是觉得枯塘水下 嗯。栖迟应了声,但也不确定,所以需要再去看看。 也好。江藐笑了下,注意安全。 好。 江藐将齐燕送到了女厕门口,冲她扬扬下巴: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嗯,你别走开哦,我很快就出来了!齐燕说完匆匆进了女厕所,关上了隔间的门。 江藐抬头看了墙角的红外监控一眼,手里摩挲着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再来一根。 另一边,栖迟再度回到了枯塘边上。原本平静的死水在他的凝视下渐渐泛起波纹,随后自中心部分开始下陷。只见水塘的最底部果真沉着七个密封着的坛子,以逆北斗七星的方向排列着。 栖迟凭空迅速画下一道符文,七个坛子便开始剧烈地震动,而后接连发出几声闷响,坛口打开了,一股腐败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坛中何人?栖迟收手,注视着枯塘中央,沉声问道。 随着他的话音,七个坛中同一时间冒出了股青烟。接着,七枚骷髅头骨便从坛中飞出,悬在半空。空洞的眼窝中冒着幽蓝色的光。 嘻嘻嘻嘻嘻,坛中何人?为首的骷髅嘴一张一合,竟模仿着栖迟的语气嗤笑出声。 坛中何人? 坛中何人? 坛中何人? 其余的骷髅见状,也跟着嚣张地七嘴八舌学起了嘴。 怎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栖迟轻笑了下,随后将手一挥。 顷刻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便将那个带头的骷髅吸到了自己面前。栖迟瞳孔中释放出了暗红色的光,将手轻轻握紧,脸上仍带着笑意。 随着他的动作,骷髅渐渐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 哎哟哟哥哥哥,我要裂了裂了裂了! 自骷髅的天灵盖上出现了条裂缝,并且越来越深。其余骷髅在看到了这副景象后,全都吓得不敢再造次。 现在可以说了么?栖迟的手上仍在发力,低声笑道。 好说好说哥!都告诉你!骷髅哑着嗓子回答。 栖迟将手一挥,骷髅头便像个乒乓球似的重新弹回了坛子里,战战兢兢地发着抖。 我叫陈五,以前混火车站那片儿的。 我混老城。 我铁路。 我在菜场。 我、我一般都在公交车上。 具体做些什么?栖迟问。 这个嘛骷髅头不好意思地张张嘴道,就是把别人的东西悄悄变成自己的。 栖迟微眯了下眼:你们都是小偷? 嘿嘿嘿,你要这么说其实也行。骷髅头心虚地笑笑。 另一枚骷髅赶忙接话:是这样的大哥,当年有个开发商,找了个道士把咱们哥儿几个的头都埋在了这水塘下面,说是会按天儿给咱们烧些钱财食物,叫咱们帮着那开发商聚财。 七鬼运财术。栖迟露出了玩味的表情,能驾驭五鬼运财的术士如今已是少数,居然一下用了七人,当真是有些道行。 后来有个不长眼的电工把我们挖了出来,破了阵法。那位道爷就又被请了回来,重新施咒,还在此基础上加了结界。 那他有没有跟你们吩咐过什么? 没有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栖迟淡笑了下:还不老实? 七枚骷髅瞬间一起打了个寒颤。 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呀哥!那位道爷挺够意思的,不但请咱们吃酒,在听说那个电工对咱们出言不逊后,还教会了咱们整他的法子呢! 可不是!活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老子他妈的居然可以这么强!另个骷髅得意道。 是么。栖迟冷冷勾起唇角,他怎么教你们的? 总而言之就是让自己愤怒,愤怒,再愤怒!然后把这些愤怒聚集起来转移给电工,让他沮丧、分神、心不在焉,果然他就一不小心操作失误,给电死了! 众骷髅得意地笑了起来。 此时,栖迟的心中已有了思量。 原先用于运财的小偷鬼魂被人禁锢在此,并教唆它们伤人,形成怨煞之气后就从聚财变成了聚阴。加之这所重点高中的高三学生普遍压力很大,所形成的颓丧之气也就相应变得很强。以次来反哺这些聚阴的骷髅,至使这里即便没有恶灵,也会形成消极的磁场。这些磁场又会影响到更多的人如此说来,吴思甜怕也是受了这股磁场的干扰。 栖迟的脸逐渐冷了下来,如果所想无误的话,那么吴思甜的鬼魂很有可能会因此产生害人之心,化为厉鬼。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知江藐才是。 栖迟微颔了下首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事后我会找专人来为你们超度。 超、超度啊骷髅头互相看了看对方,有些迟疑道,大哥,我们在这儿过得都还挺快和的,能不能不超度啊? 就是就是! 栖迟冷冷一笑:两个选择,要么超度,要么再死一次,各位看呢? 众骷髅: 超度吧,超度挺好的。 江藐最终还是没忍住抽了根烟,转眼烟草都烧到底了,仍不见齐燕从厕所里出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掐灭烟头,隔着墙问了句:还没好啊? 可厕所里一片寂静,并无人回应。 江藐心下一沉,直接冲进了女厕所,敲了敲隔间的挡门。 齐燕? 仍是无人回应。 江藐后退两步,一脚踹开了厕所的隔间门。只见齐燕瘦小的身子赫然倒在了厕所的隔间里。她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该死的江藐咬牙骂了句,赶忙上前去叹齐燕的鼻息。好在,她的呼吸平稳,应该只是单纯昏过去了。 江藐架着齐燕把她背了起来,转身离开厕所回到了校长室。他深吸口气,伸出食指点在了齐燕的印堂处,口中念念有词。 知汝所知,见汝所见。江藐目光一凛,点灯! 视线顷刻陷入到一片混沌中,再次恢复清晰时,出现在江藐眼前的是方才女厕所隔间内部的挡门。挡门上用白色的粉笔写着乱七八糟的交友信息和一些公式概念。 渐渐地,挡门中间开始出现了一张人脸的轮廓。起初只是个大概,随着五官渐渐形成,江藐发现那正是吴思甜的脸。 人脸的嘴向两边咧开,形成了个古怪扭曲的笑容,她的嘴不断开合着,一遍遍喊着齐燕的名字。 怪不得齐燕会被吓晕。试想一下,深更半夜的厕所门上突然出现了张死去的人的大脸,没直接被吓死都算是心理素质好的了。 江藐手上又一次掐诀,想要看看再之前发生的事。毕竟现在齐燕还昏迷不醒,想要从她嘴里听怕是困难。 视线再次蒙上了层浓雾,浓雾化开时江藐便到了一处新的地点。看样子,像是存放体育器材的仓库。 吴思甜被一个瓜子脸的女生一把推在了储物架上,篮球一下子掉下来砸在了吴思甜的头上,可她愣是不敢吭一声。 你居然敢拒绝我们?!瓜子脸抄起一旁的乒乓球拍,直接朝吴思甜砸了过去。 吴思甜下意识捂着头避开,边上的胖姑娘看到后冷笑一声,快步上前拽着她的头发,将她又拖了回来。 躲是吧!躲是吧!胖姑娘羞辱似的一下下用手点着吴思甜的头,吴思甜只是害怕地将脸埋得更低。 这应该就是陈娜和王芳吧江藐想。 他皱眉看向躲在瓜子脸后头的齐燕,发现她只是将目光瞥向角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作任何干预。 瓜子脸捏起吴思甜的下巴,让她被迫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待会儿的考试,你的卷子写我的名字。不然,你就等着你偷东西的事被全校人知道吧! 呸,不要脸的小偷!胖姑娘朝地上啐了口,拿过窗楞上的粉笔朝着吴思甜的头倒了下去。 粉笔灰霎时铺天盖地,将吴思甜原本乌黑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 欸甜甜?你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嘛!瓜子脸捂着肚子跟胖姑娘一起笑成一团。 江藐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渐渐攥起了拳。分明不过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会恶毒成这样? 上课铃响了,瓜子脸和胖姑娘在又一次威胁了吴思甜几句后,便快速跑向了教学楼。走在最后的齐燕怯怯地回头看了眼狼狈的吴思甜,咬咬牙一转身也跑开了 第51章 蛙神 看着几人跑远后,吴思甜默默拍掉了满头满身的粉笔灰。她用手将黏在鬓角的碎发别到了脑后,而后面无表情地朝着教室匆匆赶去。江藐则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头。 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笔接触卷子时发出的刷刷声。江藐倚着墙站在最后一排,半耷着眼,懒散地看着学生们的后脑勺,随后在吴思甜的位置收住了目光,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卷子上字迹娟秀的写满了答案,光是从字体上就能判断出,吴思甜的这份卷子铁定分数不低。江藐特意留意了下姓名栏,发现那里迟迟未被填上。他皱了下眉,有些不耐烦地瞥了眼坐在吴思甜后头的陈娜和王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转眼快到了交卷的时间。陈娜一个劲儿地给吴思甜使眼色,用笔敲着自己卷子上的姓名栏。吴思甜则是将头埋得很低,全然不理会陈娜的暗示。她咬紧嘴唇,握笔的指尖有些泛白,额上冒出了汗珠。她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染上了一层坚定。 老师!吴思甜颤抖着举起了手。 监考老师看到后,有些疑惑地朝她走来。 什么事? 吴思甜的嘴唇被她咬破了,渗出些血来。她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陈娜,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看向监考老师,颤声道:我、我要交卷! 监考老师点点头,拿过吴思甜的卷子看了眼,用手叩了叩姓名栏道:没写名字。 吴思甜拿起笔在卷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下定决心般地看着监考老师说:老师,请记得我的笔记。这份卷子是我的。 闻言,监考老师疑惑地皱起了眉。考场中的同学们也纷纷抬起头,疑惑不解地看着吴思甜。 吴思甜没再多说什么,她咬着嘴唇,快速收拾完书包就跑离了考场。江藐再次看向后排的陈娜,只见她的脸上在短暂的错愕后,燃起了股强烈的怒气。 下课铃响了,陈娜将卷子重重往讲台上一拍,气呼呼地转身就冲出了教室。王芳见状,赶忙也交了试卷,从后头撵了上去。 娜娜、娜娜,你干嘛去呀!王芳拽住了陈娜的胳膊。 陈娜一把挥开,咬牙道:放开!我现在就去教务处,把吴思甜偷东西的事告诉学校! 哎呀你先别急,听我说!王芳跺跺脚,把陈娜拉到楼梯间,小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吴思甜平时学习那么好,你现在冒然跑去教务处告状,主任到底会不会信我们。 可她本来就有偷盗癖!陈娜大声反驳。 这事儿不管你说、我说,只要学校不信就没用。再说,我们现在又没证据,万一吴思甜倒打一耙,说咱们平日里欺负她,你觉得学校会处罚她还是我们? 陈娜冷着脸双手报臂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咱都不要报仇了呗! 我可没说啊。王芳眯着小眼睛贼兮兮地笑了下,小声说,仇嘛,咱们是肯定要报的!但在这之前还得先做件事 王芳冲陈娜勾勾手,覆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只见陈娜的表情从烦躁渐渐变得愉悦,她用手挑了下王芳的双下巴,冲她眨眨眼:小妞儿,还是你厉害嘛! 江藐挑了下眉,打算继续跟着她们往下看。 晚自习下课后,陈娜和王芳在女生宿舍门口拦住了回寝的齐燕,将她拉到了操场的一棵树下。 夜色中的陈娜脸上带着抹戏谑地笑意,她冲齐燕的手腕扬扬下巴:咦?燕子,你这表不错呀。 齐燕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手表,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陈娜的笑容堆得更灿烂了,上前佯装大气地拍了拍齐燕的肩膀,莞尔道:哎呀,放心吧,我们才不要你的!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齐燕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陈娜,她身后的王芳此时也走到了齐燕面前直接了当说:我们要你在明天之前想办法把表藏到吴思甜的书包里,你跟她不是一个寝室么,应该不难办到吧? 可、可是,为什么呀?齐燕仍是不解。 陈娜歪了歪头:你说呢? 看着陈娜弯起的眼睛,齐燕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是想诬陷吴思甜是小偷? 王芳眉毛一横,狠推了齐燕一把:咋说话呢你!什么叫诬陷?她本来就是小偷!我们不过只是想了个法子,把小偷赶出学校,避免其他同学再丢东西。 可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齐燕咬着嘴唇,狠命抠着手指。陈娜从兜里翻出包纸巾,故作体贴地帮齐燕擦去了额上吓出的汗。 劣质的纸巾香气弥漫在齐燕的鼻息之间,烧得她的胃一阵阵抽搐。 燕子,我们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陈娜眨眨眼,笑出了个小酒窝,我猜你一定不想之后跟吴思甜一样,对吧? 王芳在边上跟着笑了下:等你好消息喽。 两人说完,转身走入了夜色中。 空荡的操场上转眼只剩下齐燕一人,她的指甲缝已经被自己抠出了血,有些茫然地看着一处,目光涣散。 别怪我你别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齐燕揪着自己腕上的表带,低声呜咽了起来。 事已至此,站在角落阴暗处的江藐多少也能猜到后面都发生了些什么了。香烟在他指尖灵活地游走,江藐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厌恶与不忍。 下面通报批评!高三(1)班吴思甜,私盗同学手表被当场发现!学校决不允许发生这样的情况,特此对吴思甜做出严重警告!念在她及时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并已将手表归还给了同学,学校决定给予其公开批评并记大过一次。希望全校师生对其进行监督,今后若再有类似行为,学校将给予开除决定! 台下站满了学生,在听到教导主任的通报批评后大多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仅是学生,连许多老师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秃头教导主任咳了声,示意全场安静。而后黑着脸朝吴思甜招招手,冷声道:你上来吧,把检讨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念一遍 此时,吴思甜手中的检讨书已被她的汗水浸湿。站在讲台上的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瘦弱无助。江藐坐在乒乓球案上,将脸背向一边,有些不忍心看到眼前这幕。 突然,只听讲台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吴思甜晕倒了! 江藐赶忙调头看去,可能够看到的只有蜂拥至讲台的后脑勺,和其中夹杂着的许多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 江藐跳下乒乓球台,双手插兜地朝着另一边走去。 应该,就快要到最后一幕了吧。 从那之后,所有人看吴思甜的眼神都变了。其中,嘲讽居多。有些老师甚至一改先前对她的态度,在课堂上明里暗里的对其恶言相向。既有老师带头,学生便更是有恃无恐了。一个高压的集体中突然出现了个活靶子,无疑是为所有的怨气找到了发泄口,吴思甜的处境可想而知。 其实这事细算,吴思甜并不无辜,毕竟她的确是有偷盗的问题。可在这样的问题之上,又被堆叠上了更多的恶意。这些恶意形成黑色的暴风,席卷在整个三中里,却无人发觉。 期间,陈娜她们又找了吴思甜一次,得知她之所以会违抗她们的指令,是因为那次考试关系着今后分尖子班的问题。这是吴思甜唯一可以摆脱陈娜这伙人的机会。 陷入绝望的吴思甜终是在一个周末登上了宿舍顶楼的天台。她最后抬眼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笑着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吴思甜死后,学校很快就平息了这件事,并且要求全校师生统一口径,称吴思甜的死是因为学业压力过大。毕竟这事经不起查,很可能每个人都曾朝吴思甜吐过口水。对于学校这样的要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而对于陈娜、王芳包括齐燕在内,吴思甜的死并不代表着结束,而是真正恶梦的开始。她并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极为凄厉可怖的样子,时时刻刻出现在陈娜等人的身边。 无论是教室、寝室、厕所还是走廊 一切都反过来了,过去的弱者成为了而今最让她们所畏惧的东西。 她缠上我了!她缠上我了!陈娜捂着脸不断倒退到墙角,将身子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 我、我也看到了!就在寝室里,她的脸出现在了窗帘上,一直冲着我笑,喊我的名字王芳显然也被吓坏了,瞪着她原本并不大的眼睛,紧张地喃喃着。 她不会放过我们的,怎么办!陈娜突然朝王芳冲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拼命地摇晃着,我们都会死!在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王芳咧咧嘴哇地哭起来,不断嚎啕着: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就在两人惊恐到几乎丧失理智的时候,一旁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过拜骷髅? 陈娜和王芳一起朝那声音看去,只见齐燕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焦地盯着二人道:我们可以去拜托后山的骷髅,给它们烧些纸钱,求它们保护我们不被吴思甜伤害。 齐燕的脸上勾起了个僵硬的笑来:以前不是也有这样的说法么,养了小鬼或者狐仙的人就不怕被其他的厉鬼缠身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先一步去请骷髅?让骷髅来对付她 听了齐燕的话,陈娜、王芳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对对对!这是个办法! 那我们现在就去?! 好! 还是再晚一点吧。齐燕道,等所有人都回了宿舍,我们再行动。顺便还可以提前准备下拜骷髅要用到的东西。 有道理、有道理!陈娜连声附和。 目睹了一切的江藐微微皱起了眉。 万万没想到,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反而是最胆小的人最冷静。 第52章 蛙神 深夜,三个身影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后山的枯塘边。陈娜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塑料袋,从里面依次拿出了些瓜果在盘中摆放整齐。王芳哆哆嗦嗦地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枚火柴,想要点燃插|好的线香,却接连好几次都因为手抖划不亮。 我来吧。王芳身后的齐燕抠着手指,接过对方递来的火柴擦着,而后用另只手捂着点燃了线香。 三人围成圈,边把一些纸钱元宝洒进火堆,边战战兢兢地颤声念叨着。 求求您了,一定别让她伤害我们!以后我们会经常到这儿来祭拜各位的!求求了求求了 一阵阴风突然袭来,将三人面前的供果盘掀翻了,纸钱也飞得到处都是。三人登时吓得尖叫出声。 它们、它们是不是不愿意收下这些东西啊?王芳撇着嘴又要哭。 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吧陈娜也是小脸煞白,抖如捣筛。 三人也顾不上收起那些祭具,便匆匆离开了枯塘,想要尽快回到宿舍去。 王芳走在最前面,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猛地向前趴去。她下意识看向绊自己的东西,应声而出的痛呼猛然就卡在了嗓子眼儿。 走在第二个的齐燕在看清地上的东西后也扑通一声跌坐下来。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这这陈陈娜?! 只见躺在草丛里的不是别人,正是生死不明的陈娜!她的脸上滚满了淤泥,头上还粘着不少水草。眼向上翻着,嘴里还被塞了个矿泉水瓶。 那刚刚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人又是谁啊? 王芳僵硬地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夜色中的草丛里赫然站着一个赤脚穿白色睡裙的身影。 她垂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在了面前,盖住了脸。胸前还有一大摊乌黑的血迹。 来呀王芳齐燕过来呀 那人缓缓抬起僵硬的胳膊,冲着王芳和齐燕一下下地招着手,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 吴思甜!是吴思甜!!! 王芳抱着头,自她身下渗开了一滩水,显然是已经被吓到失禁了。她拼命蹬着两条胖腿,地上被她挣出了两条痕迹。 吴思甜吴思甜,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齐燕神经质地向后退着,都是她们!你找她们去呀! 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一个也跑不了吴思甜抬起头盯着王芳和齐燕,开口的瞬间便有污血从口中涌出。 王芳两眼一翻,彻底昏过去了。齐燕咬紧牙,拽着根枯藤爬了起来,索性俩眼一闭,直接从王芳的身上踩了过去,朝着后山的出口狂奔而去。 而塘边的吴思甜并没有去追,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齐燕离开的背影,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不要!不要!!! 齐燕猛地睁开眼睛,从校长室的沙发上坐了起来,拼命大喘着粗气。 与此同时,江藐也缓缓睁开眼,将手从齐燕的额头上移开。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齐燕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揪着江藐的袖子,拼命摇晃。 你先冷静下。江藐掰开了齐燕抓他的手,从烟盒里叼出支烟点燃,深深吸了几口后才呼出口气,低声对齐燕道,事情我都已经了解了,我承认你也是受害者。 但你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无辜的么? 我 齐燕咬着嘴唇低下头,使劲抠着已经出血的指甲。江藐淡淡看了眼,也懒得去阻止。 他在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说:放心,我会尽量让你免受吴思甜的伤害,毕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真的?!齐燕瞪大眼睛看着江藐。 江藐点了下头,背身走向窗边,他的目光延展至窗外的夜色,深沉幽暗。 这之后,江藐在齐燕身上设下结界,并暗中留了小纸人好让自己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对方的情况。之后便和栖迟一起回了地府名苑。 路上,栖迟将七个骷髅的事连带自己的分析一并告诉了江藐。江藐听后疲惫地捏了捏鼻间的睛明穴,叹声道:这么说,吴思甜应该已经受到了骷髅阵磁场的影响,很可能会想不开直接杀人。 是。栖迟应了声,恐怕你要赶在这之前,先一步找到陈娜和王芳才行。 江藐点点头:齐燕说王芳人还在医院里,陈娜已经被家人接回去了。 话毕,他站住脚看向栖迟,眼中透漏着些许迷茫。 怎么了?栖迟沉声问。 小花哥,我江藐抿了下嘴,片刻后还是摇头笑了下,没啥,就是突然又想起了泰国鬼童的事。 江藐从烟盒中抖出了最后一支烟,闷声抽着。栖迟静静地看着他,突然伸手一把将江藐揽到了自己身边。 我了解。栖迟勾江藐肩膀的手紧了紧,你不忍心伤害那些生前已遭受过不幸的灵魂,甚至内心深处还总是会不由得倒戈到它们那边去。可因为责任和立场,你又不得不站在生人这边。 江藐微怔了下,随即嗤笑了声:哈,是不是特事儿,特矫情? 栖迟不语,只是沉沉地注视着江藐的眼睛。过了许久,他突然抬手抚向江藐的眉间。 江藐被他这莫名的动作惹得一惊,下意识就要向后退。栖迟的手却直接绕到了江藐的后脑勺,使出了些许力道。 你、要干啥玩意儿啊?江藐强作镇定,冲栖迟咧咧嘴。 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栖迟的嗓音此时听起来有些低哑,看着江藐的眼底压抑着复杂的情绪。 末了,他淡淡吐出口气,松开了对江藐脑袋的控制。继而将手移至对方的头顶很快揉了下,扬扬唇道:只要吴思甜还没有真的动手杀人,你就有机会阻止她成为厉鬼,我们得尽快。 江藐挑眉看着栖迟,失笑道: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不然呢? 我操,吓了老子一跳!江藐叼着烟挥挥手道,我他妈还以为你要亲我! 江藐最后又吸了口烟,将烟头熄灭道:走了走了,蛙神那边还等着呢大爷的,这事儿信息量这么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那只青蛙说了。 看着江藐走在前面的身影,栖迟眼底的光变得更加暗沉。 亲你? 没错,我刚差一点儿就这么做了。 栖迟心道。 她不是!她没有!你别瞎说! 蛙神一蹦三尺高,用爪子拍着桌子,气得腮帮子一股一股。 江藐把身体陷在沙发里,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点的姿势坐着,冲蛙神扬扬下巴道:您老先别激动成不? 第一,甜甜不是小偷!第二,甜甜不会伤害别人!第三,甜甜不会变成厉鬼! 蛙神拼命支棱着手指,很想比个一二三出来。无奈有蹼连着,咋看都像give me five。 老兄,人都是会变的。 不听不听! 反正我都是照实说,信不信由你吧。江藐被蛙神搞得没脾气,用胳膊垫着头,半垂着眼道,我只能说,在她没伤害陈娜那些人之前,万事就都还来得及。真等她伤了人命,化为厉鬼。我也只能按照地府的规矩来办事了。 蛙神烦躁地拿着它的烟杆砸着嘴,小眼睛骨碌碌直转。 末了,它跳到了江藐的肩膀上,用烟杆勾着江藐的领子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见那个叫什么陈娜的!要是甜甜真的有心伤人,我也好替你拦住她。 江藐用手挑开了烟杆,敛去笑意:带你去可以,但你得保证决不能妨碍我工作。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比如说是情绪上头,帮着吴思甜伤害生人之类的。 放心!蛙神一拍胸脯,我生前好歹也是个地仙,这些事儿拎得清。 那就成。 江藐懒懒地勾了下嘴角,用垫在脑袋下的手抓了抓后脑勺。 第53章 蛙神 陈娜家住在一座老旧工厂的家属楼里,挨家挨户的纱窗都还是许多年前那种鲜绿色的。江藐朝楼上看了眼,一户人家种在阳台花盆里的迎春已有了吐露新芽的迹象。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找谁啊你们?拎着菜篮的大妈在路过江藐和栖迟的身边时停住了脚,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张陌生的脸。 江藐忙报以大妈了个热络的笑:请问,陈娜家是住这里么? 大妈愣了下,再次由下至上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后冲最尽头的一个门洞努了下嘴,又把菜篮往身上挎了下,匆匆离开了。 江藐和栖迟对看了眼,都觉得大妈的样子不大对劲儿,江藐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栖迟:先上去看看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隔着陈娜家还有两层的时候,便听到她们家嘈杂一片。嚎啕声、安慰声以及家具被拖来拖去,磨在地板上的声音。 江藐心生不安,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脚步。而当他看到陈娜家门口那两盏写有奠字的白灯笼时,终是不得不承认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操。江藐捏紧拳砸了下楼梯扶手,烦躁地摸出根烟叼在嘴里。 栖迟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下,低声道:冷静点儿,先想办法问问情况再说。 江藐闭着眼点点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僵硬。他深吸口气,起手敲了下房门。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你们是? 开门的是个小青年,脸上看起来并没显得多难过。 栖迟的目光透过他看向屋中,嘴上淡淡道:我们是陈娜学校的老师。 哦。小青年将门又开大了些,回头冲着屋里喊了声,小姨,有人来了。而后便坐回到沙发里,拿着手机继续打游戏。 江藐的目光停留在了客厅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张黑白相片上。相片上的女孩儿长着双眼皮,瓜子脸,笑得甜甜美美,全然不像是会欺负同学的样子。整间客厅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想来方才听到的移动家具的声音正是为此。 旁屋的门开了,一个穿黑外套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在见到江藐和栖迟的时候皱了下眉,露出不解之色。 您好。男人还是礼貌地伸出了手,我还以为是娜娜的班主任老师来了。 我们是她的副课老师。栖迟也伸出手跟男人握了下,不动声色道。 原来如此。男人叹了口气,眉间积满了疲惫,十分勉强地动了下嘴角,我是娜娜的父亲。很抱歉,孩子妈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能出屋了。 没关系。江藐忙道。 他又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斟酌了半天语言后还是微颔了下首,低声说:您节哀顺变。 很抱歉,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男人点了下头,你们自便。 说完,男人便转身重新回了旁屋,将门重新关上了。 客厅里陷入到了一片安静,只能听到沙发上的小青年打游戏的声音。江藐再次环视了屋子一眼,在确认没发现吴思甜的气息后,坐在了小青年的身边,也不着急跟他说话,愣是等着对方打完了一局。 游戏输了,小青年低骂了句,从茶几上摸过烟盒,磕出支烟,又将盒子粗鲁地扔了回去,满屋子找火儿。 哥们儿,接着。江藐将自己的火机抛给了小青年。 小青年抬手接过,冲江藐晃了下:谢了。 见屋里能抽烟,江藐也顺势点了根儿。烟民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的好建立,只一起在窗户边儿嘬上两口,话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你俩看着都挺年轻啊。小青年夹着烟道,教啥的? 江藐指了下栖迟:美术。,又点点自己,体育。 操,高三还上美术跟体育课呢? 江藐笑了下:高一的时候带过陈娜,挺聪明的孩子。 是么?小青年嗤笑了声,那您是不了解她。我这妹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是陈娜的哥? 表哥。小青年淡淡道。 江藐从茶几上捞了个烟灰缸过来,放在俩人中间,弹弹烟灰。 江藐:哥们儿,方不方便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靠,你还不知道呢?青年表哥瞪大眼睛,把烟换了只手拿,凑到江藐跟前小声道,就是他妈被被我姨和姨夫逼死的! 话可不能乱说。江藐挑了下眉。 青年表哥又骂了句:我操,谁乱说了!他压低嗓子继续道,这不是陈娜死活都不愿意去学校,他两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把人给架回去,然后车开到一半陈娜跑了,俩人边骂边追,陈娜一慌就被迎面过来的车给撞了,当场就不行了。 表哥摇摇头:还是他们自个儿闯的红灯,人家司机是正常驾驶。现在在这儿假惺惺呢,我早就说这家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儿!当初我姥死的时候分房子,我姨他们 小青年抱怨起来就没了完,后面的家长里短江藐也没顾上听。此时他反复想的都是,难道陈娜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和吴思甜没有关系么?若真是如此,那么吴思甜就还没有变成厉鬼,一切或许就都还来得及。 江藐将烟按灭,拍了下小青年的肩膀笑了下:成,哥们儿。那我们就不打扰,先撤了。 小青年儿愣了下,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多了,忙冲江藐挥挥手道:不送了啊。 江藐和栖迟从陈娜的家里出来,在家属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刚刚屋子里没感觉到吴思甜的气息。江藐抬眼看向栖迟,你说会不会真就是个意外? 当然是意外!我就说甜甜绝不会害人的!江藐的口袋里传出了个公鸭嗓,见四下无人,蛙神用两个带蹼的爪子扒着江藐的口袋边爬了出来,跳到了石桌上道,下面去哪儿,王芳家? 不是意外。栖迟直截了当地甩了个结论。 江藐挑了下眉:为什么? 你不觉得,那间屋子里太干净了么? 江藐闻言,一拍大腿:妈的对啊! 要说死灵一般都会在灵堂等待阴兵来接的,怎么那间屋里有香有烛有照片的,独独就是不见陈娜的鬼魂?! 难道她还在案发现场?江藐自言自语着,也不该啊,按说只有无人接引的亡魂才会停留在死亡现场。陈娜爸妈已经为她举行了葬礼,还在家里设下灵堂,即便是意外她也没理由一直留在案发地的。除非 她的灵魂被禁锢住了。栖迟淡淡道,或者,是被另一只鬼吞噬了。 江藐嗖地一下站起身,沉着脸道:快,去找王芳! 江藐和栖迟打了辆车直奔晔城郊外的别墅区,岂料中途刚好赶上交通管制,连绕了几条路都在堵车。江藐拉开车门就打算往下跳,被栖迟拽着一把摁了回来。 稍安勿躁吧。栖迟的手搭在江藐的大腿上,沉声安慰,这个距离用跑的,不见得比等车快。 江藐没答话,手心冒出了一层汗。 如果真如你所说,陈娜是被吞噬了,那现在的吴思甜江藐捏着睛明穴,简直不愿往后想。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栖迟将车玻璃摇下了些,好让空气透进来,沉声安慰道,别想太多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再说。 哎江藐烦躁地搓搓脸,看向窗外。 栖迟默默看了眼他攥紧的手,将其牵过来压在了腿上。 你们小哥俩这是聊什么呢?司机听着后面俩乘客奇怪的对话,随口问了句。 没什么,昨儿看的小说。江藐胡乱回应。 哦哦,小说啊!我也爱看呐!我就喜欢修仙的那种,男主角一路打怪升级,跟各种女的谈恋爱!司机摇头晃脑道,你们看的是啥小说?也给我推荐推荐呗! 江藐这会儿心里乱的很,听着司机叽里呱啦的碎嘴只想让他闭上专心开车。索性开口道:耽美小说,您有兴趣么?俩男的谈恋爱那种。 司机的嘴张了张,末了悻悻地笑了下:嘿嘿,那种我倒不太爱看,嘿嘿。 说完,他就真的开始认真开车了。 江藐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 我有。身边突然传来了个低沉的声音。 江藐抬眼:什么你有? 栖迟勾勾唇角,没有回答。江藐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回答的是自己刚刚问的耽美小说的事。 操了江藐瘫在后座上低笑了一阵,你贫嘴怎么总不挑时候啊? 栖迟默默看了江藐一眼,并不觉得自己是在逗乐儿。 他是真挺感兴趣的,不只是感兴趣看,甚至还有些感兴趣演。 与此同时,在别墅区某一栋二楼尽头的房间内。一个肥胖的身影正蜷缩在墙角。她的屋中,满墙满地都贴上了黄色的符纸。 屋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芳芳,你开下门,我是陈阿姨。 王芳的身子又是剧烈一抖,尖叫道:走开!!! 芳芳,你妈妈刚刚打电话说今晚要陪客户吃饭。我给你煮了点粥,你先多少吃点吧?芳芳?你开开门。 我让你走,聋么!王芳大叫着,又往墙角缩了缩。 芳芳我是陈阿姨啊芳芳?屋外的人叹了口气,接着便端着粥碗离开了。 王芳这边刚出了口气,屋外的门又开始响。 芳芳?芳芳? 王芳崩溃地骂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蹬蹬蹬跑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你烦不烦呐! 屋外空无一人,只有空荡幽深的走廊 王芳愣住了,两条腿像是埋进了土里,即使抖得再厉害,也无法动弹一步。 王芳 此时,她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个阴森的声音。王芳僵硬地回头看去,正对上的,是一张扎满了玻璃碴的狰狞的脸。 你终于给我开门啦 啊!!! 王芳的喊叫声刺破了黑夜。 第54章 蛙神 浴室里,王芳轻快地哼着小曲儿,拧开热水注入到了浴缸里。她的脸上挂着抹怪异的笑容,翻开书包掏出了文具袋里的美工刀,滋啦滋啦地推开又合起。 我折一只小纸船,让它飘在小河上,它牵引着我的目光,一直到那看不见的远方 王芳的歌声很甜美,但这嗓音却不属于她,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吴思甜。 她再次将美工刀推开,对着镜子在自己的手腕上来回比划着。 昏黄的浴室光线下,刀刃泛着凛凛寒光。王芳的目光一沉,高高举起美工刀,朝着自己的手腕猛扎了下去。 嗖! 一条银色的长鞭从她身后钻来,瞬间缠在了王芳拿美工刀的手腕上。王芳目光一寒,恶狠狠地回头看去,只见鞭子的另一头,被江藐牢牢地握在手中。 出来。江藐低喝了句。 王芳愣了下,而后饶有兴致的表情自她的脸上放大开来。王芳缓缓站起身,与江藐对视着,歪了下头:阴兵? 吴思甜,不要一错再错。江藐说完这句话,自己就先叹了口气。眼下陈娜已经死了,吴思甜夺了生人的魂魄已然化作厉鬼,便是乖乖放手也依然免不了受到下头责罚,她又怎会轻易罢休? 果然,吴思甜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一般,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您觉得我还回得了头么?吴思甜扭脸再次看向镜子中王芳的脸庞,抬手摸着她的五官,从嘴唇到鼻子再到那双小眼睛。 这张脸,可真让人恶心呐。吴思甜伸出两根手指,弯成了勾,对准王芳的眼睛就要抠下去。 甜甜! 一个绿色的身体突然从江藐的口袋里蹦了出来,朝着吴思甜纵身一跃,拿它带蹼的爪子挥开了吴思甜的手。 吴思甜一愣,定睛朝那团绿色的东西看去。 甜甜,是我呀!蛙神操着公鸭嗓,急切道。 吴思甜微微皱起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眼神里划过了一丝短暂的迷茫。 呱呱? 对对!是我,我是呱呱!见吴思甜还记得自己,蛙神的腮帮子都红了,一蹦一跳地说,我一直在玄月池等你呱!要不是后来水塘被污染了,我肯定不会走的呱! 是么。吴思甜眼中片刻亮起的光再度化为了一潭死水,所以呢? 蛙神张着嘴,本打算继续寒暄,却被吴思甜的一句所以呢?堵地半天说不上话来。 吴思甜冷冷地看着蛙神:你的身上有阴气。顿了顿又道,你也死了么? 啊蛙神尴尬地用爪子挠挠头,在法力最薄弱的时候被人抓来下酒了。 然后你就来劝我不要对这些人下手么?吴思甜戏谑的笑意仍挂在嘴边。 我!我!蛙神鼓着腮帮子,词穷道,我也很气!我也很气啊呱!可是你今天要是把这丫头害死了,地府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你,你会魂飞魄散的呀呱! 那又如何?吴思甜冷哼一声,已经死过一次了,就不怕再死第二次。更何况,我生前不敢拿她们怎样,死后总要把账算清楚的。 不行的甜甜,这样你就投不了胎了! 我不在乎!吴思甜激动道,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现在,我只想报仇!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她说完,再次捡起地上的美工刀朝着王芳的颈动脉扎去。 住手。江藐目光一凛,挥起银鞭再次将吴思甜手中的刀打落,压着声音道,吴思甜,再不罢手,我只能按拒捕当场了结你了。 别别别呀!蛙神拿爪子捂着脸,哎哟!别呀! 阴兵,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这仇,我今天非报不可! 江藐皱眉看着吴思甜:你搞清楚吴思甜,是你先偷东西被人拿了把柄。若不是这样,她们怎么会有理由刁难你? 甜甜蛙神又朝吴思甜爬了两步,摇着头低声说,偷东西,不对。 呵,连你也指责我?吴思甜低头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真是够了一直以来,我做什么都不对。休息不对,交朋友不对,沉默不对,找人谈心也不对,就连起身接杯水都会被骂学习不认真!我心里压抑的情绪,到头来连个宣泄的方式都不给我。所以我只能这样做,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靠偷盗发泄情绪可就是这样,还被陈娜她们作为要挟我的把柄。我能怎么办?你们说啊,我能怎么办? 随着她的话语,只见王芳周身聚集起了强烈的黑气。 栖迟皱眉低声道:不好,她之前受了骷髅阵磁场的影响,现下方圆数里的怨煞之气都在一股脑地往她体内渗。再不动手,怕就真不好对付了。 江藐咬牙再度看着吴思甜: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要这样么? 吴思甜狞笑一声:少废话! 抱歉。江藐从鼻间呼出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已释放出了一抹决绝的杀意。 抱歉。他又说了次。 白光一现,一枚长着金瞳的小纸人瞬时贴在了王芳的身上。金光闪烁,吴思甜的鬼魂直接被金瞳纸人从王芳的体内逼了出来。 银鞭像条灵活的蛇,卷起王芳的身体便将她送到了江藐身后。 吴思甜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直接从王芳的身体里挤出来,片刻的错愕后,尖叫着朝江藐扑了过来。 栖迟隔空画了道符,朝着吴思甜便挥了上去。红光化为利刃,朝着吴思甜的胸口直直插|了过去。 噗 是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吴思甜的瞳孔登时放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跃而起,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的绿色青蛙。 为、为什么?吴思甜茫然地摇着头,看蛙神像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地上。 小烟杆当地落在瓷砖上,发出声清脆的响儿。 操!你是傻逼么!江藐怒吼一声,朝蛙神跑了过去,将他托在手心里咬牙道,干什么!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啊?!你以为你帮她挡了这一下,地府就能饶了她么?!你以为她还把你们的约定放在心上么?! 蛙神想要笑一下,可刚张嘴蓝色的血液便顺着它的嘴角往外渗,随后化为无数荧光点,消失在空气里。 江藐知道,那是属于蛙神的最后一点灵力。 江sir,你能不能帮着跟地府说说啊蛙神有气无力地喘着气,甜甜真不是个坏孩子,我知道的。 江藐咬紧牙,不发一言。 蛙神艰难地撑着江藐的手,朝吴思甜看去。冲她抬起了自己带蹼的爪子,咧了下嘴问:小姑娘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是什么呢? 看着蛙神的动作,吴思甜彻底呆住了。她的嘴唇上下开合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蛙神擦了把嘴角蓝色的液体,眼神已有些虚焦。 你的眼睛,还是很像黑宝石呢 蛙神的话像一滴带着温度的泉水,点在吴思甜的心上,化为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满月。 你不怕我?青蛙躺在荷叶上,鼓着腮帮子问。 小女孩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摇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青蛙打了个滚儿坐起来,冲小女孩挥了挥带蹼的爪子:你看你看,这个是什么呢? 没等小女孩回话,青蛙直接道:这是爪子!妖怪的爪子!你应该怕我才对! 小女孩仍是懵懂地看着青蛙。 青蛙像是受了挫,一下子跳到了女孩面前,伸着爪子就要作势抓她。 我最爱吃像你这样的小朋友了!青蛙道。 它原以为小女孩这次一定会被自己吓到的。可小女孩歪歪头,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小女孩伸出自己的小手,对着青蛙带蹼的爪子拍了下,脆生生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击掌呢。 啊?青蛙呆住了。 小女孩认真地问青蛙:难道不是么?呱呱? 呱? 奶奶说,击掌就代表着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是、是么? 恩恩!小女孩一脸严肃道,作为好朋友,就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永远站在朋友这边! 呱?青蛙有点懵。 呱呱,我们是朋友了吧? 啊算、算吧? 那晚的月亮,可真圆呐。 蛙神的身体最终化为了无数蓝色的荧光粒子,在江藐的手心间消失不见了。江藐攥紧手心,想去留住什么,可终归也只是抓了个空。 吴思甜江藐咬牙抬眼看向对面错愕的女鬼,哑声问,还打么? 吴思甜一言不发,抬头茫然地盯着上方的吊灯。就像许多年前,看着那轮满月一般。 无数黑气开始从她的身体中渗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半灰色的身影,正是陈娜的灵魂。 她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弯了下,冲江藐摇了摇头。 江藐将蛙神留下的小烟杆小心翼翼地收回了口袋,背身对吴思甜道:我的同事就要到了,乖乖跟他们回去吧。 片刻后,他又补了句:我会想办法让下头对你酌情处理的这是蛙神的心愿。 不用了。吴思甜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空灵,我想跟蛙神在一起。 它已经不在了。江藐闷声说。 它在。吴思甜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趋于透明,她悠声道,它已经回了玄月池。 那里清澈见底,藕荷满塘。 作者有话要说:我折一只小纸船,让它飘在小河上,它牵引着我的目光,一直到那看不见的远方 引用歌谣:《小纸船》 蛙神的故事结束了qwq明天新单元整理一下大纲,暂不更新哦! 打滚求求求收藏~~ 第55章 游乐园 七月流萤。 月下小筑旁的溪水边隐隐传来了捣药声。晚风携着菩提花落在庭前,一双手将花瓣择去,扔进了研钵里。 穿雾色长衫的人凑近研钵闻了闻,眼中带上了笑意。他舀了瓢溪水将钵里的粉末浸湿,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药丸。 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了个低沉的声音。 自然是制香喽。穿雾色长衫的人头也不回地冲身后伸伸手,那人便将一只酒壶默契地递到了他手上。 为何要将胥离香制成药丸? 雾色长衫仰头喝了口酒,回头朝身后之人弯了弯嘴角。 你猜呢? 江藐缓缓睁开眼,用胳膊枕着头躺在床上,半天没动。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自己,一身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打扮,还留着头长发,看着女里女气的。江藐伸手从床头够了根烟叼在嘴里,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清晨五点半。 窗外间或传来几声鸟叫,江藐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想要通个风。春天到底是要来了,风吹在脸上软绵绵的,夹着股暖意。也不知道栖迟这会儿起了没?江藐叼着牙刷随手打开了电视,打算着随便看点儿什么,等到了七点就跑去隔壁蹭早饭。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则晨间新闻 近日,晔城房产大亨田富华先生将要正式收购玉龙游乐园。玉龙游乐园距离建立之初到现在已有40余年了,是许多晔城人的回忆。由于经营不善,该园区曾在十年前就已闭园暂停开放了 江藐边听电视边将嘴里的牙膏沫漱干净,突然就听到楼道里传来一声门响。栖迟这么早就要出门?江藐拽过毛巾胡乱擦了下脸,就急急忙忙跑到玄关打开了门。 果然,栖迟穿戴整齐的正要下楼。 小花哥,干啥去? 栖迟回头就看到江藐穿着身睡衣,头发乱蓬蓬地倚在门口,眼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笑意,温声道:有个地产商刚盘下了个游乐园的改建项目,好像出了些问题,请我去帮他看看风水。 江藐挑了下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栖迟外出赚钱,当即就有些好奇他平时都是怎么跟那些大老板打交道的。 带我一道儿去呗? 栖迟有些意外:你对风水感兴趣么? 不,我对你比较感兴趣。江藐一脸坏笑,楼下等着,我换身儿衣服就来! 看着对方窜进屋里找衣服,栖迟抿起嘴唇,眼底藏着无奈。 他是当真不知道自己这样肆意撩人的后果么? 而今外头的温度,穿毛衣大衣好像都不太合适了。江藐翻出件白T恤,又在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便跑了出来,冲着站在太阳地里的栖迟吹了个口哨:走啊,帅哥儿。 栖迟转过身,在看到江藐今天的穿着后微微怔了下。虽然还是一如既往随意的,但这样浅亮干净的配色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要阳光了许多,也少了几分往日里颓丧的样子。 走啊?江藐迈出两步后,回头看着栖迟。 你还没吃早饭吧。 啊。江藐叼着烟含糊道,原想着去你家蹭饭来着。 栖迟勾勾唇角:走吧,先找个地方吃早餐。 江藐无所谓地挥挥手道:没事儿,路上看有早点摊儿,随便买点儿就成。你不是还着急见甲方么? 二十分钟后。 江藐托腮坐在高档茶餐厅靠窗的位置,看着面前铺排了一大桌的精致餐点,心情复杂。 栖迟夹了个蟹黄烧麦放到江藐面前,又端过他面前的碗盛了碗生滚海鲜粥。 你江藐失笑,真不怕甲方爸爸等急了啊? 等着吧。栖迟顿了顿,低声道,甲方就甲方,什么爸爸。 啧啧,大佬就是大佬。江藐夹过烧麦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好吃么? 江藐赶忙点点头,心说这么贵能不好吃么。 对了。江藐抬眼问,你说的那个被大佬盘下的游乐园是不是就是那个叫什么玉龙游乐园的? 嗯,那园子荒废了挺多年了,关于它一直还有不少的灵异传闻,搞得许多胆大的年轻人总爱跑去里头探险。 说来听听? 栖迟抬腕将自己面前的蒸笼又往江藐面前推了推,方才缓声道: 园子前后换了几波人经营,有传言说其中的一位开发商因为欠债,被人绑在了过山车上,直接压碾成了肉泥。 江藐夹虾饺的手一颤,失笑道:这么血腥? 还有的说,那里的摩天轮曾经发生过事故,死了不少人。那些人阴魂不散,一直徘徊在游乐园里。即使摩天轮已经断电废弃多年了,也还是会有人看到它在半夜自行运转,包厢里还坐满了游客。 啧,说得还挺有模有样。 还有,一对小情侣在玩儿跳楼机的时候,女孩子的头发搅进了机器里。结果跳楼机猛地向下一坠,整个头皮都给掀了下来,女孩儿见到如此血腥的画面,当场就吓死了。 江藐只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僵硬地撇撇嘴,还、还有么? 有。栖迟用餐巾擦了下嘴,故事太多,我也记不太清。过会儿让地产商亲自跟你讲吧。 两人吃完饭后便直接打车去了晔城中心的商务楼。房产商的秘书一早就在楼下等着了,见到栖迟和江藐后明显愣了下。 请问,哪位是栖迟先生?秘书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问。 我是。栖迟道。 小秘书的脸不由得一红: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看风水的都是些老头子?江藐冲小秘书眨眨眼,逗趣儿道。 啊,抱歉!秘书赶忙将二人往电梯引,请跟我来,田总已经在办公室里了。 田富华的办公室位于商务楼的最顶层,见到栖迟后,他赶忙从沙发上起身迎了过来。 栖先生,您可算到了! 抱歉,路上有事略耽搁了下。栖迟颔了下首,礼貌道。 江藐在旁听着有些心虚,在田富华将手伸过来的时候,赶忙主动跟对方握了握:您好田总,我是栖迟的朋友。 啊,您好您好。田富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伸手将二人往茶室引,来,二位,我们边喝茶边聊。 碧绿色的茶叶经沸水冲泡,在杯中舒展开了叶子,透着缕缕清香。即便江藐不懂得喝茶,却也知道这茶叶一看就价格不菲。但他仍觉得,不如栖迟泡得好喝。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直接进入正题吧,田总。栖迟端起茶盏轻啜了口,便将其推到了一边。 哎,也好。田富华点了下头,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客气地问,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当然。江藐赶忙接话,心说既然你抽那就好办了,不然他烟瘾犯了都不好意思。 田富华徐徐吐出了口烟雾,道:情况是这样的,自玉龙游乐园建立以来,关于这里就一直不乏有许多传言。但因为闭园以来,经常都会有年轻人被这些传闻吸引,潜入园区探险,除了偶尔有被野狗咬伤的,别的也没真出过什么事儿。我在买这里时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可也不知道是我点儿背还是怎么着,这才刚一接手,游乐园便出了事! 田富华烦躁地捻着手里的香烟:有五个大学生聚会喝了点儿酒,闲着没事儿干就跑去玉龙游乐园里找刺激。结果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遇到了什么,自打回家后就不正常了。不仅疯疯癫癫地说看到了什么拿斧头的侏儒,花瓶女,大头怪婴之类的,半夜还总是会梦游。但凡身边没人及时将他们拦住,第二天保准就又回到了游乐园里,在那儿醒来 江藐挑了下眉,也从怀里摸出了支烟点燃。 比起这些前情和梦游,他的关注点则全放在了侏儒、花瓶女和大头怪婴上。因为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几十年前那种在公园里扎个塑料棚子,靠一些怪奇噱头进行表演的畸形马戏团。 后来呢?栖迟问。 若只是这样我倒也并不会特别着急,主要是田富华话及此处突然顿住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田总,你得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我才有可能帮到你。 田富华神情复杂地长叹了口气,起身从办公桌的文件下方抽出了一份报纸,递给了栖迟。 江藐瞥了眼报纸上的内容,不由得皱起了眉。 玉龙游乐园内惊现三俱尸体,目前警方已全面介入调查。 这该不会就是江藐眯了下眼。 就是那五个大学生里的其中三人。田富华烦躁地抱住头,被发现的时候,他们的尸体正吊在玉龙游乐园的树林里,五官都扭曲了,明显就是被活活吓死的。 这也不能证明一定就是邪祟作乱,有可能是人为。栖迟道。 田富华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慌乱与恐惧,脸色难看的一把握住了栖迟的手道:栖先生,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着这个项目能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实不相瞒,五个年轻人中有一个正是田某的女儿!我现在把她关在家里,留了安保人员轮番照看。若真是人为,我倒还没那么害怕。关键是万一真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怕是保镖什么的也抵挡不住啊! 说到后面,田富华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抓着栖迟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经过多方打听,知道栖先生在这方面是权威的专家。请您务必得帮帮我,也理解下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价钱好说,您随便开就是! 价格随便开?江藐食指一动,先行就替栖迟感到心动了。与此同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江藐起身朝茶室外走去,来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按下了接听。 喂,科长。 电话那边直截了当:小江,人间联络办的同事接到情况,晔城玉龙游乐园出现了三名死者,根据调查应该不是寻常的刑事案件。咱们科已经正式接手此项调查,我们经过商量后一致决定,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不是,科长。江藐连忙打断了电话里的人,咱们科那么多人,我这儿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呢。 哎呀,这不是想着你都在晔城呆了这么久了,比咱们所有人都更了解上头的情况嘛。放心,我会通知该辖区的阴兵,必要时助你一臂之力的! 可 对了,上头已经批准了啊,等你完成了这项任务,就给你升职加薪一条龙! 科长说完,忍不住又特意再次强调了遍:一、条、龙哦!是龙! 。 话及此处,江藐终是按捺下了千言万语。升不升职的倒无所谓,关键是能加薪啊。再者说,反正栖迟还在他边儿上呢。这次也不存在什么人情问题,毕竟俩人算是撞上了同一个任务。 江藐深吸口气:成吧。 电话那头的科长瞬间眉开眼笑:小江同志,组织信任你! 记得我的龙。 欸,大龙! 江藐挂了电话返回到茶室外,轻叩了两下门,冲栖迟扬扬下巴示意他出来,而后又对田富华笑了下:不好意思啊田总,我跟栖迟说两句话。 田富华红着眼,疲惫地点点头:二位请便。 栖迟起身跟着江藐走到了楼梯拐角处。 怎么了? 江藐玩着打火机转头问栖迟:田总的事儿你答应了没? 还在考虑。栖迟如实道,原以为只是看个风水,没想到却是除祟。我不太想惹这些麻烦事。 是么。江藐往楼梯上一靠,佯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哎,这事儿你要是不管,就只能我来管了。 栖迟扬了下眉:此事应与地府名苑没关系吧? 江藐耸耸肩:刚新接了个新任务,玉龙游乐园那三名大学生的死,的确与邪祟作乱有关,下头让我负责彻查。 真巧。 可不。江藐叼着根烟也不点,抬眼对栖迟道,我还说你要是正巧也接了这案子,我俩还能连手来着。 你需要我么?栖迟笑了下,看着江藐问。 嗐,你情我愿的事儿。江藐装着无所谓地挥挥手,不勉强哈! 我听你的。栖迟又朝他贴近了些,压低嗓音再次问,要我么? 咳。江藐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地感到不自在,舔舔腮帮强行把眼瞥开。 要么? 哎呀!要要要要要!江藐自暴自弃地点了一连串头,求求大爷跟小的一起调查吧! 真是,非得把气氛整得这么微妙干啥! 看着江藐转头离开的背影,栖迟唇边悄然荡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觉得身心一派舒畅。 第56章 游乐园 初春下午三四点的阳光照在身上软绵绵的,搞得江藐总想犯困。他赖在栖迟家的沙发里,抠开一瓶速溶咖啡灌了口,揉了揉眼继续翻看着地府寄来的关于玉龙游乐园的资料。 栖迟取了个抱枕递给江藐垫腰:你总这样勾着背,小心脊柱侧弯。 弯就弯吧。江藐垂着眼,头也不抬地冲栖迟勾勾手,我在看以前晔城的地图。当初玉龙游乐场还没建立起来的时候,那儿是片荒坟。 不奇怪。栖迟点了枚胥离香放进香炉里,除了老城区,过去的晔城随处都能看到荒坟。 胥离香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江藐四周,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来。 小花哥,你在晔城待了多久了? 很久。栖迟沉声道,但你要问我具体时间,我也记不太清了。 江藐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支烟: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公园里那种扎着个塑料棚,收门票的畸形马戏团? 嗯,棚子外还会竖着一块鲜艳的展板吸引眼球,有花瓶姑娘、人头蛇身女之类的,不过多数都是骗术罢了。 也不全都是骗人的。江藐抱过扔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放在窗台上,快速敲击了几下,示意栖迟来看。 喏,像这个。的确有小孩子被拐后卖到了这样的马戏团里,被人截掉了双手双脚,伪装成畸形人。 栖迟走到江藐身后,抬起一条胳膊撑着窗台,另只手放在触屏区向下滑。 看,还有这个。江藐弹了下烟灰道,跟私人开设的黑医院做交易,把死婴泡在福尔马林里做展览。你说就这样的团体要是还刚好驻扎在了原本就是乱葬岗的地方,阴煞之气得有多大。 你怀疑那三个大学生的死,跟这种畸形马戏团有关?山,与。氵,タ 田富华不是也说了么,那些年轻人从公园回去后,一直说他们看到了花瓶女还有大头怪婴之类的。 江藐说着,侧身要找烟灰缸,突然发现自己此时正被栖迟从身后圈着。适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脑上,现下才意识到他们这样的姿势有多诡异。他甚至都可以嗅到栖迟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咳,让下,我把烟掐了先。江藐清了下嗓子道。 栖迟扬了下眉抬开手,脸上神色如常。江藐赶忙从禁锢中抽开身走到茶几前,将烟头按灭。他的耳根子在发烫,强作镇静地端起咖啡又喝了口。却不曾想,自己那一系列不自然的小动作都尽数落在了栖迟的眼睛里。 准备一下,太阳落山后我们就动身去玉龙游乐园吧。栖迟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回了任务上,江藐的肩膀明显塌了下,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嗯,我回屋抓把糖。公园那么大,少不了会用到小纸人的。江藐双手插兜,正要出门时突然停住脚,好奇道,怎么,你也需要做准备? 栖迟笑了下:我做些金枪鱼饭团带着,怕你饿。 江藐:呵,当真是好准备! 离开栖迟家的时候,江藐又回头看了眼台案上的香炉。 他眯了下眼,像是在思索什么 初春的夜晚到底还是带着几分寒意的。大概是下头体恤江藐工作辛苦,总算把他刚到地府名苑没多久时就申请的那辆摩托车批下来了。 江藐将头盔扣在脑袋上,长腿一迈跨上了车。又丢了个头盔给栖迟,冲他吹了个口哨潇洒道:小花哥,上车。 江藐耍帅的样子在栖迟眼里被自动过滤成了可爱。他勾勾唇角,接过对方递来的头盔坐在了后头。 江藐一踹发动杆:扶好我坐稳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栖迟眼底的笑意被藏在黑夜里,伸出手环住了江藐的腰,还朝里握了握。 操,哥,可不敢!江藐手上一颤,差点没把好方向,摩托车跟着抖了下。 他目视前方笑着问,小花哥,你是不是第一次坐摩托车紧张啊? 嗯。栖迟箍江藐的手又收了下,紧张。 个屁。 两人渐渐离开了城区,又在公路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看到了玉龙游乐园的大门。 江藐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停车,沿着一排铁丝网,跟着栖迟朝着售票处的位置走去。 四下一片漆黑死寂,江藐透过铁丝网朝园区内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许多散落在杂草间,巨大的动物模型。大概是这里荒废的时间太久了,那些模型多数已经缺胳膊少腿,褪了漆的头和身子泛着白,五官模糊不清。 这些像是过去用来做展览的东西。江藐点了根烟夹在手中,从兜里掏出两枚小纸人朝天上一抛,吩咐道,去,侦查侦查地形先。 小纸人冲江藐敬了个礼,一前一后地越过铁丝网,朝着园区的更深处飞去。 铁网的尽头便是游乐场的售票处。同样,原本写有公园名字的木牌已经腐朽了,用指甲轻轻一掐便能轻易地陷进木头里。 江藐按亮手机对准售票处外的导览图,边研究边叹道:这园区可真不小,咱们先朝哪儿走? 就那儿吧。 栖迟抬手指了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江藐看到的正是伫立于园区中心点的摩天轮。 这就是传闻中出过事故,还死了不少人的摩天轮? 栖迟冲导览图扬扬下巴:摩天轮右侧的这片林区,就是那三个死者被发现的地点。 话说,这儿的阴气浓度超标了啊。 江藐凝视着园区深处。 当心些。栖迟的眸子暗了下,里头像是有个相当厉害的东西。 栖迟与江藐并肩走在深夜废弃的游乐场中,江藐看着路两旁布满铁锈的游乐设施,和爬满了蜘蛛网与灰尘的冰淇淋车,咂舌道: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可真不小,我个阴兵走在这儿都觉得脊椎骨发麻。 江藐。栖迟停下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垃圾箱旁堆着的一套破旧兔八哥玩偶装,这地方我们刚刚走过。 江藐扬了下眉,腕上白光一现,银鞭像条蛇似的攀进了他手中。 鬼打墙?江藐饶有兴致地朝那套兔八哥玩偶装走去,用脚踢了下。兔八哥的头便滚了几滚,与江藐面面相觑。 这模样还真是少儿不宜呀。 随着江藐的话,只见那只兔八哥并非如记忆中可爱鬼马的样子。它的眼里布满红血丝,眉毛向上高耸着,带着分邪恶的笑。身体连接的手上也不是胡萝卜,而是一把镰刀。 此时,兔八哥的肚子里突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它的肚皮便破开了,从里面陆续爬出了几只硕大的灰老鼠。那些老鼠像是并不怕人,瞪着双红眼睛,直勾勾盯着江藐。 江藐失笑:你瞅啥? 灰老鼠一副瞅你咋地的挑衅表情,又跟江藐对视了几眼,便拖着光秃秃的细长尾巴溜进了草丛。 江藐回头冲栖迟耸了下肩:这些老鼠的表情真恶心,就像在监视我们一样。 不是像,就是在监视我们。栖迟笑了下,突然目光一沉,手上迅速画符低喊了声,破! 只见眼前像是有一面幕布被人突然揭了去,摩天轮登时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刚刚那是结界?江藐问。 嗯。栖迟淡淡道,阴兵面前还搞鬼打墙这套,显然就是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哈!江藐抓了抓头发,我他妈现在很暴躁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摩天轮下方的旋转木马突然间动了下。 随着倏地一声,木马四周的灯泡接连亮起。但较以往不同的是,这些灯清一色都是幽蓝幽蓝的。 借着光,江藐看到,那些旋转木马竟然全部长着人的五官。 这是啥? 人头马plus 一声清脆的铃响打破了静寂。随着小孩子们快乐的歌谣声,人头木马开始自行运转了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妈妈的妈妈叫什么妈妈的妈妈叫外婆 渐渐地,每一个木马上都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乍看之下像是小孩子,但细看他们的身形又明显跟小孩儿有所区别,骨骼分明就是成年人的。他们的手里此时都还拎着把锋利的斧头,正旁若无人的聊着天。 从哪儿宰起? 头吧!咔嚓一下多过瘾! 还是手脚比较好,最后就剩个身子,栽在盆景里! 脑子记得留给我,下酒正合适! 最近上火的厉害,吃眼珠子败火是真的假的? 你可真清淡! 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些提斧侏儒们的对话,江藐眼中划过一道寒光。 他转头对栖迟咧咧嘴道:小花哥,你作何心情? 栖迟跟着低笑了下:我也有点暴躁了。 那咱现在就揍他们? 嗯,照死了揍。 作者有话要说:江sir,你弯就弯吧。233333 第57章 游乐园 欸欸,别聊了先!江藐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冲旋转木马上的那群提斧侏儒勾勾手,快点儿的,我赶时间。 侏儒们互相看了眼对方,都没想到这盘中餐居然还敢当面挑衅。一个扎着冲天鬏的侏儒呲着两排黄牙,用尖细的嗓音问:你在跟谁说话? 江藐忍不住嗤笑了声:这儿除了你们,还有谁? 冲天鬏闻言,噌地一下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举起斧子就要往江藐的天灵盖上劈。 江藐看准时机侧身避过,而后直接闪到了冲天鬏的后方,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冲天鬏就像个肉球似的飞出去了好几米,还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下。 木马上的其他侏儒见状,先前还洋溢着的猖狂笑容僵在了脸上,随之换作一副嗜血残暴的表情。 奶奶的!弟兄们,一起生撕了他! 随着光头侏儒一声号令,众侏儒全都从木马上蹦了下来,拎着斧头朝江藐逼近。 江藐冲栖迟吹了声口哨:小花哥,慢用啊。 栖迟笑了下,反手就挥出了个十级酷炫加满级中二的大光波。 顷刻间,侏儒们便像狂风卷落叶般,四散了一地。 就这?江藐挑了下眉,都想抽空点根烟抽了。 光头侏儒撑着斧子爬了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露出两排黄色的尖牙,嘴越咧越大。 看来得上点儿真本事了。光头侏儒一个跟头翻回到了旋转木马上,手触到一个启动扳手,猛地向下一按。 噌 一阵类似于话筒离近了音响发出的刺耳啸叫声后,只见那些长着人脸的木马统一张开了嘴。从它们的口中发出了一种超高频的古怪音调。 四周的灯泡随着刺耳的旋律开始忽明忽暗,看得人头晕想吐。江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竟开始猛地向下陷去。一时间,他就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蹦床上,完全掌握不好平衡。 吵死了。江藐皱眉堵着耳朵,强迫自己站稳。 侏儒瞅准机会,提起斧子再次朝江藐砍来。栖迟迅速将江藐往身后一拽,抬手抓着侏儒手中的斧子往反方向一拧。 啊!侏儒手上一松,斧子被栖迟抢到了手里。他登时大惊,忙大叫道:奶奶的,快把斧子还我!!! 好啊。栖迟唇角一勾,挥起斧子直接横劈在了侏儒的头上。侏儒瞬间被劈成了两半,腥臭的污血飞溅出来,搞的满地都是。 那边的人头木马颜色一变,随后像是变脸般的,换成了另一张脸谱。刺耳的音律再次响起,只见方才侏儒喷出的污血迅速集结,进而又分裂出了更多的提斧侏儒。 小花哥。江藐看着新分裂出来的侏儒促声道,是幻觉。 栖迟点了下头:问题应该就出在那些人面木马上。 你快到木马那边去。江藐手上银鞭一抖,我来对付他们。 随着话音,江藐双手迅速合十,长鞭的一端被他抛向上空。随着白光一现,顷刻间一分为三。 散!江藐一声令下,银鞭即刻从主体上断开,化为无数白光四散开来,将一众侏儒困在当中。 栖迟趁此机会,跃到了旋转木马的转盘中心。他从怀里摸出几颗血莲子,洒在了人头木马间。血莲子扎入地下便迅速生出藤蔓,攀附到了木马的身上,将它们牢牢锁死。 栖迟瞳孔一沉,藤蔓四周便瞬时燃起了赤色烈焰。 顷刻间,木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这边的侏儒见到木马被烧,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江藐像逗狗似的发出喏喏的声音,笑道:哥儿几个朝我看,都别分心呗。 侏儒们恶狠狠地盯着江藐,迅速朝着其中一个侏儒并了过去。一阵阴风卷过,侏儒们的身体居然合为了一体,变成了个悬浮于空中的巨大七彩脸谱。 哇呀呀呀呀呀!脸谱托着戏腔,一会儿是黑脸的张飞,一会儿又是毛脸雷公嘴的猴王。 江藐见状,哈哈一乐:哟,感情还会变戏法儿呢? 脸谱怒目圆睁,突然朝江藐张开了血盆大口。一阵音波猛地朝他弹了过来,江藐目光一凛,忙侧身躲避。音波击中他身后的假山,登时间碎石崩裂。 到我了。江藐纵身一跃,与脸谱齐高。挥起银鞭朝着它猛甩了出去。银鞭掠过处形成了剧烈的暴风,直吹得无数张神色各异的人面从脸谱中一张张地剥离开来,汇聚在上空。 它们怒骂着、哭嚎着、吵闹着,原本寂静的游乐场陷入到了一片嘈杂中。 此时,栖迟一个闪身到了那些人面的背后,食指向旁侧轻轻一划。 凶猛的火焰瞬间化作一道热浪,将所有人面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 烫死啦!烫死啦! 错了错了错了哎哟哟哟! 尖叫声不绝于耳。 小花哥,留个活口,大BOSS还没揪出来呢。 明白。栖迟沉沉地注视着火光,约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便将手轻轻一勾,火焰立马听话的回到了血莲子中。 江藐上前一把揪住了一个侏儒的领子:说,你们老板是谁? 才见识到了江藐和栖迟厉害后的侏儒此时上牙磕下牙,哆哆嗦嗦地半天也吐不出半个字。 江藐不耐烦地将侏儒提到自己面前,低声威胁道:没猜错的话,你们都是由过去乱葬岗的阴气所化吧?知道下头有个叫碾阴车的东西不?专就是用来把你们这些东西扔进去,再由阴兵推着,一圈一圈的碾成渣渣,送给阎王种花。 江藐刻意用一种大人恐吓小孩儿要听话,给他讲鬼故事的口吻,明显就看那侏儒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要是告诉你,你能别把我扔到那车里去么?侏儒哭丧着张脸,哀求道。 江藐挑了下眉: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侏儒又回头看了眼躺了满地,此时还在不断向外散阴气的一众兄弟,吞了口唾沫颤巍巍道:穿、穿过那片林子,有个用红绿色塑料布围起的棚。阿婆、阿婆在那里! 什么阿婆?江藐问。 就是、就是啊!!! 随着一道破裂声,侏儒的肚子竟突然炸开了。只见一股黑焰打着旋自他腹中钻出,而后迅速消逝在了空气中。 侏儒的身体一点点萎缩,最终化为了一滩污水。 眼见着真相就要问出来了,却被突然而来的黑焰阻止。江藐愤怒的用手猛捶了下地面,骂了句:该死。 他突然怔了下,忙回头看着身后的栖迟问:刚刚那个,是不是跟当时摧毁遵善道人和须臾鬼母的黑焰是一样的? 像是。 江藐将银鞭收回了腕上,起身看向树林的深处,凝眉道:难道侏儒口中提到的阿婆就是不周山道人? 此时,游乐场里突然回荡起了一阵轻快的旋律。曲调听起来很耳熟,就是8、90年代的时候,公园里专门用来招揽游客打靶或是围观演出时用的那种。 叮咚我是长在花瓶里的妙龄少女,能歌善舞,热情好客,可以陪您聊天、接受点歌。快来快来,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啦! 叮咚我是长在花瓶里的妙龄少女,能歌善舞,热情好客,可以陪您聊天、接受点歌。快来快来,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啦!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小时候有没有在公园里见过畸形马戏团qwq简直童年阴影 第58章 游乐园 声音是从紧挨着树林边上的房子里传来的。 那房子搭建的很简陋,一看曾经也是卖不起好票价的设施。入口处立着一面哈哈镜,上面用褪色的蜡光纸歪歪扭扭地贴着几个字哈哈魔幻屋。 江藐看着栖迟耸耸肩:进去还是绕道? 栖迟笑了下:怕是绕不了道了。 他话音刚落,魔幻屋入口处的布帘子便被一阵风给撩开了。江藐看向深处,只见里头有很多个绿色的灯在一闪一闪。伴随着这诡异的光线,无数纸钱正不断盘旋着洒落在甬道中。 一声突兀的唢呐响,甬道深处走出了四个抬着轿子的稻草人。它们穿着白色的丧服,脸上却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耳前别的花红得妖冶。 那轿子也是鲜红的,外头覆了层半透明的纱。透过纱可以隐隐看到,坐在当中的是一盏瓷花瓶,瓶口连接着的是一枚人头。 稻草人的移动速度很快,转眼便将轿子停落在了江藐和栖迟面前。站在右侧的稻草人掀开了轿上的纱幔,长在花瓶里的人头动动眼皮,睁开了眼,冲二人露出了个热情的笑容。 二位好,我是花瓶姑娘。人头的两腮画着两坨红脸蛋儿,刷着紫色的眼影和粉色的口红,额头中间还点着个红点儿。看起来特像二三十年前那种特别流行的舞台妆。 江藐用胳膊肘顶了下栖迟的胸口小声问:小花哥,你不是说花瓶姑娘都是骗术的嘛?你看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江藐呵呵一乐,挑眉道:你来前儿不是还跟我一口一个的科普什么光的折射原理么? 那是对人。妖就不需要了,它只有一个头也能活。 哦江藐故意拖长了语调,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状。 栖迟摇头笑了下,看着江藐的眼神里藏着几分纵容。 一旁的花瓶姑娘看到两人就站在她面前对她评头论足了半天,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她眉头一皱,脑门上的红点直接变成了三半儿。 现在是点歌时间,两位客人想听些什么呢?花瓶姑娘问。 江藐笑眯眯对她道:要是不点的话,你能让我们走不? 花瓶姑娘摇摇头:客人您别难为我。 那你是怎么收费的? 花瓶姑娘莞尔一笑:不要钱。一首歌,一条命,经济又实惠。 啧,还真是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江藐咂舌道。 客人,这年头钱比命可重要多了。放心,您亏不了。 此时,江藐腕上的银鞭已受周遭阴煞之气的影响,按捺不住地躁动起来。江藐一转腕将其握在手中道:小姑娘还挺伶牙俐齿的,索性咱也别唱歌了,直接开干就完了。 慢着客人。花瓶姑娘赶忙打断说,我跟那些没脑子的侏儒可不一样,不喜欢干打打杀杀的事。 那你想怎样? 花瓶姑娘咯咯乐了阵:这样吧,您要是实在不想听歌儿,咱们就先来聊聊天怎么样? 聊什么?江藐饶有兴致地握着鞭子看向花瓶姑娘。 边上的栖迟却低声叮嘱道:江藐,小心有诈。 花瓶姑娘眼珠子一转,突然扑簌扑簌地滴下了几滴眼泪,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然换成了个小男孩的声音。 阴兵哥哥,等我投了胎也会有新衣服穿,有玩具玩么?我可以骑在爸爸的头上,去游乐场坐摩天轮么? 嗡 江藐的耳朵传来一阵嗡鸣,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脏被一根尖锐的针挑破开来,扎在了最深处,不停翻搅着。 这声音他永远也忘不了,正是那个差一点就可以迎来新生的鬼童。江藐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喘息,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有些涣散。 江藐。栖迟眼见情况不好,闪身挡在了江藐前面,抬手朝花瓶姑娘挥去了一道符印。轿子上的纱幔垂下,将栖迟的符隔绝在了外面。 花瓶姑娘继续用鬼童的声音对江藐道:是那些人为了钱,亲手将自己的孩子做成阴牌。又是他们,复活了伽潘只为得到阴牌谋取更大的利益。可你呢?你不光拿他们束手无策,还要反过来与我为敌。是你害我投不了胎,是你亲手把我杀了的!就差一点了,江藐哥哥,就差一点我就能拥有爱我的爸爸妈妈了,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这就是你坚守的责任?这就是你维护的正义?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我江藐语塞,此时的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被一点点地抽离开来。膝下一直发软,喉头像是堵着块铁,憋的喘不过气来。 江藐,不要听。栖迟晃了下江藐的肩膀,再看向花瓶姑娘的眼底已泛起了浓重的杀意。 他朝花瓶姑娘的轿子接连抛出了数枚血莲子,莲子一接触到花瓶,便剧烈地升腾起了熊熊火焰。然而,烈火中的花瓶姑娘依旧神色如常,怪异妆容覆盖着的脸上,笑容越发嚣张。 她的声音陡然一变,凄厉道:阴兵!你说我不该杀了陈娜、不该伤害王芳!可她们对我做出的事,又有谁来管?!就因为我是厉鬼,你便要不惜一切的杀了我。可你当真不觉得,这世上有许多人,比厉鬼要可怕的多?!若不是他们,我就不会死。若不是他们,蛙神就还在!若不是他们,地府十八楼就不会住着那么多不愿入轮回的人! 栖迟瞳孔赤红,一把掐住了花瓶姑娘的喉咙,嗓音阴沉的可怕。 我让你,闭嘴。 花瓶姑娘被掐着咽喉,眼珠快速转了下又直勾勾地盯着栖迟,咧开嘴道:你很在意他? 栖迟不语,手上的力道越发加重。花瓶姑娘的脖颈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可她仍不死心地哑声说:可你总在伤害他吧?在那截火车上,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你害怕、害怕过去的自己也是这样亲手把他杀了的你更怕,未来的某一天你还将会重蹈覆辙 趁着栖迟神色一恍,花瓶姑娘猛一张嘴,她的舌头如蛇信般分成两叉,朝着栖迟的眼睛刺了过来。 啪银鞭突然直直地落下,精准地劈在了花瓶姑娘的舌头上。她发出一声惨叫,将舌头重新吞回了嘴里。 怎么会?!花瓶姑娘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江藐再度挥起银鞭,朝着花瓶姑娘身边的四个稻草人抽了过去。银鞭带着烈风,卷开了稻草人身上的丧服,枯黄色的草飞了满天。 随着稻草人一点点地变薄,只见它们每个人的胸口都竖着一面哈哈镜,将周遭的景物反射的扭曲变型。 小花哥,你先前说的话算是半对。江藐立于花瓶姑娘前扬了下嘴角,虽然妖不需要靠镜子伪装自己身在花瓶里的假象,但花瓶姑娘的戏码终归还是少不了镜子这一环。 话及此处,栖迟登时会意。他将花瓶姑娘狠狠砸在了角落里,随即迅速画符推向了稻草人身上的哈哈镜。 只听咔嚓一声,哈哈镜中心出现了一道裂纹,随即玻璃四散开来,彻底破碎了。 花瓶姑娘此时目眦尽裂,彻底原形毕露了。她一改先前反战的模样,面目狰狞地从花瓶里一下钻了出来。江藐看到原先一直藏在瓶子里,连接着她身体的部分只有一瘫烂肉,根本就没有心。 你利用镜子,企图让我们被自己的内心打败。却不想想,自个儿原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又怎会真的理解别人的感受? 江藐一步步逼近花瓶姑娘,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镜子碎片,支在了她的面前,冷声道:劝你自己先好好照照吧! 啊啊啊啊!!!快拿走!快把镜子拿走!!花瓶姑娘恐惧地拼命挣扎着,不断想要向后退。 可她没手没脚,根本就移动不了。 镜子中反射出的并非是一张女人的脸,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除了无止尽的黑以外,什么都没有。 花瓶姑娘的头突然向下一耷,不动了。她脖子以下的烂肉也开始急速地腐烂,最终化为了一滩脓血。 顷刻间,整条甬道内都陆续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黑色褪去,江藐和栖迟发现,这屋子竟是由无数面玻璃所组成的。而甬道的尽头隐隐有风灌入,显然就是出口。 小花哥,走了。江藐轻叹口气,朝着出口的方向缓步走去。 在即将要走出这间镜子屋前,他最后又回眸朝里面看了一眼。 仿佛是知道了江藐在想什么一般,栖迟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他彻底带了出来。 嘶,哥你慢点儿。江藐被拽得险些绊倒。 江藐,人终归都是要背负些什么的。栖迟突然开口说。 什么? 背负着,而后继续向前走。 江藐微微怔了下,随即摇头将手从栖迟的掌心里收了回来。 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哼笑了下:你这都是从哪儿看来的鸡汤啊? 我栖迟顿了顿,也低头跟着笑了笑,原创的。 哈,你还回答! 江藐双手揣着兜走在了前面。片刻过后,只听他头也不回地低声说了句:谢了。 第59章 游乐园 在接近树林深处的时候,江藐和栖迟都听到了一阵很有规律的敲木鱼的声音。跟着声音,侏儒口中提到的那个红蓝色的塑料棚果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恍惚摇曳的烛火将棚中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投射在了塑料布上,她的手里拿着个木槌,边咚咚咚地敲着木鱼,边跟着节奏不断念叨着什么。 既然到了,就快进来吧。木鱼声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江藐的目光不由变得更深了些,他转头看了栖迟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上此时也难得出现了几分凝重。 毕竟,他们都已觉察到了,屋内的老人绝非只是寻常的鬼魅妖物。 怎么?二位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是想要老身出来亲自相迎么?老人将木鱼搁置一边,拎过一根细长的烟杆叼在嘴里,又用鼻子长长地喷出一口烟来。 江藐深吸口气,将拳握紧又松开,脸上随即挂起了笑意。 他大大方方地掀开了门帘子,对着里面的人点了下头:打扰了,阿婆。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老太婆正盘腿坐在一方木榻上。她爬满皱纹的脸上用古铜色的颜料画满了复杂的图腾,苍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还相当讲究地别了个人骨做的卡子做装饰。 棚内烟熏火燎,让身为大烟棍的江藐都有些不适应地抬手挥了挥。除了老太婆手里本身还在燃烧着的烟草外,空气中还混杂了许多其他香料的味道。闻起来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甜丝丝的还隐隐透着股腥气。 老太婆又嘬了口烟,伸出戴着人骨指甲套的手指了指江藐,哑声道:我认得你 是么。江藐边应声,边打量着棚内随处可见的骷髅和墙上画满的古怪图腾,随后抬眼笑了下,荣幸之至,不知阿婆怎么称呼啊? 呵呵呵呵呵。老太婆并不接话,目光又朝着江藐身后看去,你,我也认得。 栖迟向前走了两步,目光锁向了老太婆适才敲着的木鱼上。那木鱼通体漆黑,同样也被做成了骷髅的样子。 玄月池里的骷髅阵,是你设下的?栖迟开口便是直截了当。 老太婆眯起眼从上至下地细细打量着栖迟,而后咧嘴道:换做是别人这么没规矩,怕早就没命了。不过看你长得英俊,我便告诉你吧那些骷髅不是我设下的,但那阵法却是由我开创的。 话及此处,栖迟心中已然猜出了老太婆的身份。 他嘴角上扬,眼底却毫无波澜:我曾在古籍上见过一段记载,北方海外曾有一死人国名曰鬼塚,乃是不受天、地、人三界管控的混沌之地。凡生前所为于死后迟迟不可判者,方被流放此地。数百年的浊气附之枯骨,生出骨中花,又经上万鲜血白骨滋养修得灵识,化作此地一方邪神,名作鬼塚尸婆。 鬼塚尸婆江藐先是觉得这名字很耳熟,思前想后突然意识到,这名字他曾在地府举办的鬼市地摊上的小画书里见到过!由于书里描绘的画面太过血腥,还被标上了未成年鬼不得翻阅来着。 这下可让他遇着本尊了! 呵呵呵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认得我,却没想到你是靠翻书才知道的。尸婆又发出了串沙哑的笑声,摇头看着栖迟,眯着眼道,你该不是真的失忆了吧? 栖迟的目光登时一沉:你知道我过去的事? 你,还有他。尸婆的手来回在栖迟和江藐的身上指着,你们的事,我可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取下脖子上的一串人骨串珠,一下下地滚着,继续道: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那小子找到我说,你如今成了阴兵,能力已是大不如前? 尸婆的话指向江藐,见对方不语后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栖迟:而你呢,现在更是连自己的心智都控制不了,好好的噬魂莲怕是都要晾干了也不敢轻易放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栖迟冷声问。 尸婆盯着江藐,就像只豹子已经锁定了自己的午餐般舔了舔嘴唇道:我想要他。 江藐瞬间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道:别介啊阿婆,我可没这方面的癖好。 呵。栖迟低笑了声,眸子里聚起了寒意,真想不到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挺爱开玩笑。 尸婆叼着大烟杆悠悠地又喷出口气:都多少年过去了,你居然还是这么护着他?也罢,我答应了那小子先杀了你,而后再抓他,如此倒是两不耽误。 那小子指的是,不周山道人?江藐问。 尸婆咧嘴道:你管他叫不周山道人?呵呵呵呵呵不周山啊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尸婆话音刚落,屋中的烟雾便更浓了。江藐腕上白光一现,银鞭被他握在手中猛地朝烟雾挥了过去。随着清脆的响声,烟雾被径直劈成了两半。银鞭卷着暴风,迅速将这些浓烟吹散。 哞叭寐轰罗咧耶谡叭咧嗡梭哞 四方突然传来了极其陌生古怪的咒语,萦绕在江藐的耳边忽大忽小,忽近忽远。 栖迟见状,忙抬手迅速凭空画下一道符印,朝着浓雾挥了过去。可符印泛着红光在进入到烟雾中的霎那便没了效果,消失了。 混沌中,江藐依稀只能看到尸婆手上迅速拨着的人骨串珠。她的嘴唇快速上下开合着,不断念着那些古怪的咒文。 原先被江藐银鞭驱散的浓雾再次有了聚拢的倾向,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只能看到无数个骷髅头和那些鲜艳的图腾在伴着咒文飞快旋转着。 恍惚之际,江藐总觉得尸婆所念的咒文很是耳熟。像是梵音却非梵音,曲调怪异让人忍不住血脉喷张,继而升腾出难以控制的愤怒与杀意 没错,江藐呼吸一促,这一切都像极了栖迟释放噬魂莲时所念的经文! 嗡哞叭唆咧寐唆嗡 浓雾随着咒文由疏到密,由聚至散。当江藐再次重新看清了眼前的景物时,发现他与栖迟已站在了一片灰色的干涸土地上。 放眼望去,这里遍布着无数的骸骨与草席裹着的尸块。成群的乌鸦在那些歪歪扭扭的墓碑间放肆地哭啼着。灵幡被插|在地缝里沾了鲜血,白布挂在枯枝间随着阴风一晃一晃。雨水带着灰烬沾湿了飘落在地的纸钱,空气里随处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尸气。 而不知何时突然就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城墙门楼上写着两个鲜红的大字鬼塚。 这里便是鬼塚。尸婆一手盘着人骨串珠,一手扶着墓碑缓步走到了江藐和栖迟面前,眯着眼问江藐,与你们地府比,如何? 嗐,地府近些年发展的太快,自然不比您这儿看着怀旧了。 江藐这话既假装无心地抬高了自家,又看似无意地拉踩了别家,可谓是聊得一手好天儿。 也不知尸婆是根本没听出来还是懒得跟他计较,举起烟杆再次往嘴里一杵,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烟徐徐喷到了天上。 烟圈升入半空后便扩散开来,渐渐聚成了一个骷髅头的形状。 骷髅黑黢黢的瞳孔里发出幽蓝的光,自它的天灵盖上滋生出了一朵黑色的骨中花。 像是受到了这花的吸引,一眼望不到边的鬼塚上空突然出现了无数灰色的半透明影子。它们如同大批即将扑火的飞蛾,尖叫着、欢笑着、争相朝着枯骨花飞了过来,而后心甘情愿的被那花包裹,吞噬 随着不断吸收到那些灵体,骨中花越变越大,且颜色也更加得漆黑锃亮。 尸婆将目光缓缓移到了栖迟身上,像条毒蛇似地阴沉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把噬魂莲放出来么? 第60章 游乐园 没必要吧。栖迟淡淡一笑,瞬间闪身到了尸婆背后,接连抛出四枚血莲子。 莲子落入土中生出燃烧着赤焰的藤蔓,缠绕在一起后竟形成了一个卍字法阵。 缚!栖迟手上结印,低喝了声。 藤蔓即刻便朝着尸婆包围了上去,将她死死困在了一个由火焰织就的藤茧里。栖迟再次抬手画符,火焰随着符印的形成越烧越烈。 呵呵呵,只有这样的程度是不行的。藤茧中的尸婆神色如常,捻着人骨串珠念起了咒文,嗡叭呗摩哈耶唆呐 她头顶的骨中花像是受到了感召,花心瞬时释放出了无数黑色的孢子。这些孢子落于藤茧之上,将其反包裹了起来,继而如同植物绞杀般直直插|入地底,连同栖迟方才埋下的血莲子一起吞噬殆尽。 摩耶唆摩叭咧寐哞嗡 骨中花里突然抽出了几条黑色的藤蔓,朝着栖迟直击而去。栖迟眉眼一沉侧身闪避,江藐急忙握紧银鞭朝着那些黑蛟般的藤蔓挥了过去。 噼啪一声脆响,黑色藤蔓被江藐打断落在地上。可还没等他喘口气,那些已经断裂的藤蔓居然迅速钻进了泥土,消失不见了。 小心!江藐身后传来栖迟急促的呼声,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道把他直接推到了数米外的岩石上。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呃!江藐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他皱眉不解地看向栖迟,却发现他先前站立的位置,两条长着蛟头的黑色藤蔓从地底猛地向上窜出。 若不是栖迟反应及时,此时自己的身子没准已经被戳穿了。 嗡唆咧嗡叭哞咧唆哈 上空的骨中花越开越大,尸婆手上的人骨串珠被她放在腕间使劲一抻,骨中花内再次生长出数条黑色藤蔓,朝着岩石那边的江藐俯冲了过去。 栖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朝着江藐疾赴而来。 呵。尸婆唇边挂上了抹得逞的笑意,眼中寒光一现,手上的人骨串珠瞬间便化为了一把骷髅旗。 江藐瞳孔一缩,慌忙大喊:栖迟小心! 但他话音未落,旗子已被尸婆倒拿着,猛地冲向了栖迟身后。唔! 尖锐的旗杆戳入栖迟的后背,又从他的肋下穿了出来。栖迟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双手撑在了地面上。旗杆一经进入到栖迟体内,便迅速释放出了源源不断的黑气。 嗡叭哞呗哞唆嗡尸婆的咒语念的越来越快,只见栖迟的身上开始迅速爬满了古怪的图腾。他强撑着想站起身,可刚一挪动身体,便喷出了口黑色的污血。 阴冷的笑容在尸婆的脸上逐渐放大:年轻人,关心则乱呐。你也不想想,我又怎么可能真的伤了他?毕竟,他身上还有我一直想要的东西呢 尸婆说着,带着长指甲套的手又向前弹了弹,骷髅旗瞬间又向栖迟的身体里埋入了半分。 栖迟紧拧着眉忍耐着,不让自己再发出半句痛哼。 疯婆子欺人太甚!江藐咬牙纵身一跃,挥起银鞭就朝着鬼塚尸婆抽了上去。尸婆眼睛一眯,上空的骨中花内又窜出一条粗壮的黑蛟藤蔓,反卷着江藐的鞭子往边上一甩。江藐登时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就凭现在的你,还不配与老身打。尸婆轻蔑地笑了下,别急,婆婆马上就来陪你了。 尸婆说完,缓步走到了栖迟的面前。她弯腰蹲下,凑到栖迟的耳边哑声道: 噬魂莲与骨中花皆是由天地间至强至纯的阴煞之气孕育而生,无论咒术还是催生方法都有相近之处。可世人总说,老身的骨中花不如你的噬魂莲。原以为今日能与你好好的一较高低,却不曾想如今你为了那个阴兵,居然连释放的勇气都没有,当真是可惜 尸婆说着,举起大烟杆又深深抽了口,从鼻子里喷出白气:不过没关系,从今天开始,这世上便只有骨中花,再无噬魂莲了 放屁!一声冷笑打断了尸婆的话。 只见江藐撑着碎石从地上爬了起来,吐出口血沫道:跟噬魂莲相比,你那什么骷髅花不仅看着弱还长得丑。我说阿婆,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你咳咳咳!尸婆被江藐一句话堵地猛咳了两下,怒骂道,臭小子也就只有嘴厉害! 江藐不再理会尸婆,他看向栖迟淡淡笑了下,轻声道:小花哥,现在情况特殊,整个鬼塚除了你我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生灵了我想收回之前的话。 栖迟眼底划过一丝犹豫:可 只是今天,请你把噬魂莲释放出来吧。江藐漆黑的眼眸里透露出坚定,他又笑了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江藐。 小花哥。江藐沉声道,信我。 栖迟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 天边聚拢起了一团血红的火烧云,整个鬼塚顷刻间都被这夺目的红光笼罩住了。 伴随着火烧云越来越密,栖迟再睁开的眼眸中已是猩红一片。 嗜血残虐的笑容自他的唇角蔓延开来,方才还有些犹豫的神情逐步被一抹轻蔑所取代。 妖冶的红莲缓缓绽开花瓣,四方天际赫然传来了阴沉诡异的梵音。 尸婆脸上出现了错愕,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噬、噬魂莲? 栖迟伸手抓着插|入他身体里的骷髅旗向外猛地一拔,鲜血登时溅了他满手满身。像是觉察不到丝毫的疼痛般,他抬起沾满鲜血的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嘴角的笑意继而放得更大。 看着这样的栖迟,江藐不禁暗自吞了口唾沫。他将手伸进怀中,像是紧紧握住了什么。 小花哥这副样子还真是,中二炸了。江藐心道。 也好,总算能一睹噬魂莲的风采了。鬼塚尸婆将骷髅旗重新变为串珠,快速搓捻着厉声道,今天就来一较高下吧。 栖迟从鼻间发出声冷笑:你配么。 说完,他的瞳孔蓦地一收,自噬魂莲中心登时就释放出了一团强烈的红光。顷刻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骨中花里的怨煞之气通通剥离了出来,而后又尽数被噬魂莲所吸收。 栖迟伸开两臂,无比享受地吸收着这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只听尸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一瞬间就像是又老了好几百岁。 鬼塚上空再次聚集起了密密麻麻的灵体,遵从着噬魂莲的号召,它们伸出利爪与尖牙,一起涌向了鬼塚尸婆。而后就像是恶狗抢肉般的,大肆啃食抓咬着尸婆的皮肤,将她的肠子直接从肚脐眼里拽了出来。 一时间,血腥扑鼻,臭不可闻。 江藐忍了几下还是没忍住,倚着巨石狂吐起来。 栖迟冷冷地看着被百鬼撕扯着的尸婆,戏谑地勾了下唇。 凭你也想调动阴煞之气,当真是不够格。他话音一落,天际的梵音便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骨中花受到干扰,花瓣迅速开始枯萎凋零。最终破碎成了无数黑色的孢子,被噬魂莲照单全收。 百鬼之中,尸婆突然伸出了双枯槁的手,不断凄厉地惨叫着:我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啊啊啊啊!!!我会永远守在鬼塚,再不为难你们了!!! 栖迟闻言,明显就像是被这哀嚎声刺激到了,眼中兴奋更甚。 他伸出食指不断翻搅着头顶的火烧云,噬魂莲也随着他的动作越开越盛。 我有点儿生气,居然有人敢拿你那破花与我相提并论?这可不行啊。栖迟笑着道,好花只有一朵,你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栖迟!江藐眼见再这样下去,尸婆铁定是要没命了。她像是很清楚自己与栖迟的过去,不能就这么放任栖迟杀了他。 江藐闭上眼,将怀中一直紧握着的东西掏了出来,竭力平复着自己慌乱的呼吸。 但愿他先前猜得没错吧,这东西能够帮助栖迟平息戾气,让他重新恢复神智。 江藐落定思绪,朝着栖迟快步走了上去。 小花哥,吃了他。江藐伸开手,他的掌心里攥着一枚黑色的小药丸。 乖。江藐低声哄道。 栖迟略歪了下头,一副全然听不懂江藐话的样子。他突然揪起江藐的领子贴近自己,埋头在他颈间细嗅着。眼底泛滥着极致的侵略感与占有欲。 听栖迟呢喃着,抓着江藐的一只手用力贴在了他的胸口处。江藐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酸疼,不由得皱紧了眉。栖迟的心跳沉而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热度。 你是真不听话 江藐低叹了声,随后眼底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将另只手里抓着的药丸含在了自己嘴里。 他一把反拽着栖迟的领子凑到自己脸前,趁栖迟从他颈间离开抬头看向他时,猛地将唇贴向了对方的嘴。继而趁着栖迟一瞬间的晃神,用舌头顶开了他的牙齿,把口中的药丸朝着更深处探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制香喽。 为何要将胥离香制成药丸? 你猜呢? 胥离共有三重功效一重可祛痛安神,让伤者免受病痛折磨。二重可通阴阳、设屏障,让离人免受相思之苦 三重愿能从此化你一身戾气,清明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江sir:想不到吧?我的胥离不光能点,还能吃! 栖迟一把拽着江藐:还要。 第61章 游乐园 赤红色从栖迟的瞳孔中渐渐褪却,他的眸色再次变得漆黑幽深,可眼底的那抹震惊却丝毫没有随着神志恢复而削减半分,反而越发的明显了。 江栖迟的喉结动了下,哑声唤了句。 见对方已然清醒,江藐赶忙离开了他的唇,着急忙慌地促声说:我靠大圣!快收了你的神通吧!尸婆不能死,她知道之前的事! 栖迟点了下头,随即手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噬魂莲收到指令,鲜艳妖冶的花瓣缓缓闭合,最终化为一阵红雾,随着天际的火烧云一起消散了。 先前还在拼命撕咬着尸婆的死灵此时没了噬魂莲的吸引,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开关一般停止了动作。随后,它们半透明的身影聚拢又扩散了几个来回,最终渐渐趋于透明,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的尸婆显然是被吓毁了,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头发和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再没了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栖迟朝她面前走了两步,她立刻便像是遇了猫的耗子,用手抱着头浑身发抖。 不敢了不敢了,老身再也不敢了! 江藐弯腰蹲在了尸婆身边,打量着她低声问:阿婆,现在搁你眼前有一条生路,一条死路,你想走哪条? 生路生路!尸婆仓惶道。 好。江藐笑了下,那你就得告诉我,关于我和栖迟的过去,你究竟知道多少? 顿了顿,他又道:以及,你方才说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你们当真是什么也记不得了么?尸婆颤巍巍地将被扯出的肠子重新塞回到了肚子里,看向江藐和栖迟的目光中带着七分怯意与三分猜忌。 那时三界动荡,各氏族更是征战不断,地府也因此人满为患,无数亡魂无处可去甚至自发来我鬼塚。你跟他原都是呃!!! 尸婆话正说到关键处,突然间瞳孔放大。她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用枯槁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伴着尸婆痛苦的喘息,江藐突然听到了一段古怪的旋律。似有若无,也分不清究竟是拿什么乐器演奏的。曲调呜呜咽咽,有些感伤,还有些莫名的熟悉 啊啊尸婆张着嘴剧烈喘息,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伴着那曲声,她皮肤下面迅速蔓延起了黑色的纹路,转眼就覆盖了全身。 栖迟眸色一沉,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真相未明,江藐也不好直接跟过去。他咬牙伸手点在了尸婆的印堂处,试图用自身的灵力化解尸婆身上的咒术。 救救我 尸婆恐惧地揪着江藐的裤腿,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黑色的纹路自她的脖颈发展到了脸上,最后竟从她张大的嘴里开出了一朵燃烧着黑焰的莲花。 汗珠从江藐的额上滚落。不管他已向尸婆渡入了多少灵力,也丝毫阻止不了黑莲的盛放。 尸婆的血肉开始迅速萎缩,眼见着就要重新化为一具枯骨。最后一秒,她突然死死地盯着江藐,而后抬起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猛地扯住了自己的耳朵。 呃啊!!! 在一声惨叫以及一阵短促的皮肉撕裂声后,尸婆的耳朵竟被她生生拽了下来,扔在地上,滚了泥。 耳朵江藐的心里紧了下,他知道这是尸婆最后想要传递给他的一个重要信息。可这到底又代表了什么呢? 当黑色的莲花完全绽放之时,尸婆已全然被它吞噬了。人骨串珠散落在一边,黑气从中散了出来。 黑莲的花瓣缓缓凋零,随即被风吹散。 花开花落,只在短短一刹那。 又是只差一点江藐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岩石点燃了一支烟。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栖迟回来了。江藐回头看向他,栖迟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江藐疲惫地弯了下唇角:那人应该是一早就埋伏在这儿了,准备必要时杀人灭口。可我们竟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草笛。 什么? 栖迟的指间夹着一枚叶片:那人用的是草笛。 是么。江藐此时根本没心思研究对方究竟是拿什么乐器吹奏的曲子,他心里仍在反复推敲着尸婆最后留下的信息。 江藐。栖迟沉默了片刻后,再次低声开口道,在我的记忆里,你似乎也很会吹草笛。 江藐的眼波恍了下,挑眉看向栖迟:是么? 他伸手从栖迟的手里接过那枚叶子,举起来细细端详着。而后有些犹豫地将叶片放在了唇边,深吸了口气。 噗叽! 草笛发出了声类似放屁似的动静。 江藐有些头疼地冲栖迟耸了耸肩,失笑道:看来现在不会了。 栖迟面无表情,但嘴角却在忍不住地微微向上挑。 小花哥,你想笑就笑呗,别憋坏了。 没有,挺好的。 江藐叹了口气,将叶片重新还给了栖迟,拍拍裤子站起身。 走吧,尸婆死了,幻境也该破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那座写有鬼塚的城墙便开始土崩瓦解。 随着浓雾再次聚拢,待视线重新恢复清晰时,二人已重新回到了玉龙游乐场的那片树林中。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怨煞之气已经散了。江藐眯着眼道,看来先前这里之所以阴气指数爆表,还是因为尸婆的关系。 栖迟:嘘,他们来了。 江藐应声转头看向树林深处,只见草丛间缓缓走出了三个透明的影子,正是之前死在这里的大学生。 他们从正面看起来都跟正常人差不多,只是背后全插|着把血淋淋的斧头。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皆是出自那些提斧侏儒之手。 带头的男孩儿冲江藐感激地点点头,随即跟随着另外两个人,一脸担忧地朝一棵树的后头指去。 江藐快步绕到树后,发现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年轻女孩儿正歪倒在树下。她脸色煞白,即使昏迷了也仍在死死咬着嘴唇,显然就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江藐伸手探了下女孩的鼻息,暗自松了口气,抬头对栖迟道:还好,活着呢。 田田男孩儿僵硬地发出了几个字节。 你说她是田富华的女儿? 男孩儿缓慢地点了点头。 江藐一把将女孩儿抱了起来,对三名死者的鬼魂轻声道:谢了诸位,我会安全的把她送回去。 男孩儿身后的两个灵魂看着江藐怀中的年轻女孩,都露出了羡慕地神情。 江藐知道他们至今仍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当即换了种较为温和的语气:稍后我的同事们便会来此处接引你们。真相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们也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至于今生的事,就早些放下吧 他说完,抱着女孩转过身去。 走吧,小花哥。 栖迟的目光移向江藐怀中的女孩儿,停顿了片刻沉声道:我来吧。 江藐:不用,她轻得很。 栖迟不由分说地向前快走了两步,将女孩儿从江藐的怀中接过,朝着游乐园的出口走去。 江藐摇头笑了下,心说你想抱就抱吧,我刚好落得轻松。 他从怀里摸出了根烟叼在嘴里,也抬脚跟了上去 将田富华的女儿交还到他手上没多久,栖迟的手机便接到了到账信息。 看着数字后那一大串零,江藐感慨地砸了咂嘴:你这都能顶上我几年的工资了。 话毕,他赶忙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算尽快给科长汇报完情况,好拿到他的一条龙。 栖迟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江藐打电话,幽深的瞳孔自始至终都没能离开对方开合着讲话的嘴唇。 就像是有根羽毛不断在喉结上一下下轻轻搔刮着,栖迟的嗓子有些发紧。他的眼神更沉了,适才江藐撬开他的唇舌探进去的样子反反复复地不断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 这边的江藐挂完电话朝栖迟看来时,差点被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操,你咋这副表情?钱打错了?! 江藐,刚刚你喂我的时候栖迟再开口时,嗓音明显有些沙哑。 哈!对方的话显然也勾起了江藐对之前画面的记忆,他慌忙开口笑着打断道,你想问胥离香是吧!其实是那天我做了个梦,梦到那个我好像把香做成了药丸。加上之前咱们不就发现胥离可以平息怨煞之气么,这么一联想就串上了!当然,我其实也不太有把握,但那会儿要是再不这么做,咱俩怕是就都玩完了!加上鬼塚本来也没别人,用不着担心你伤及无辜 江藐。栖迟听着江藐自说自话了这么一大通,微微皱起了眉,压低嗓音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行吧,还是躲不过了。 在一阵难耐的沉默后,江藐抹了把脸,长叹口气。 那什么,你也别太往心上去吧。都是大老爷们儿,也不存在谁占了谁的便宜。加上那会儿又情况特殊 栖迟冷声笑了下。 不往心上去?怎么可能不往心上去。 江藐斟酌着语言,生怕栖迟还是觉得不自在,又继续找补着。 真的,这都不算什么。之前我们阴兵出任务的时候,同伴要是受伤了吃不下东西,嘴对嘴喂水喂饭什么的都太常见了 栖迟的眼皮跳了下,垂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脸色越发阴沉。 江藐:像有一次我受伤,浑身发冷。游季还脱了衣服光着抱了我一整晚呢!都是好哥们儿嘛,嘶我靠! 江藐话刚说到一半直接被人一把扣住了肩膀,栖迟的指尖陷到了他的锁骨缝里,身上登时就是一阵酸软。 小花哥,不至于吧!江藐忍不住皱眉抱怨了句。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触感就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我操江藐的脑子瞬间爆炸了! 他本能地就要推开那人,却发现自己被对方死死禁锢着,动都动不了。 别动。栖迟用有些强硬的气声命令着。 这不对!这不行!这不应该!江藐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口,对方的舌头就顺势钻进了他的嘴里。 嘶 江藐吃痛地眯了下眼,舌尖传来了淡淡得血腥气。对方沉且热的呼吸在耳边放大,江藐只觉得自己的舌尖被卷着舔舐了好半天,那人才有些意犹未尽的从他的口腔里退了出来。 扯平了。栖迟勾了下唇角。 扯平?!扯你大爷的平!!! 江藐卷着舌尖舔了下上颚,抬手粗鲁地蹭了下唇边的水迹。 我操他烦躁地掏出烟盒,心烦意乱地想摸根烟抽,结果一不小心把盒里的最后一根也掉在了地上。 我操!江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烟直接嚼嚼吃了。 栖迟默默看着江藐手忙脚乱的样子,淡淡说了句:你不是说这样很正常么。 正你大爷的常!江藐一声怒骂,我说的是嘴对嘴喂饭喂水喂药正常,你这他妈的算什么? 算什么?栖迟神色如常。 你这叫亲嘴儿好么,大哥! 。没错,就怕你不认。 江藐烦躁地一脚踹上发动杆,摩托车突突地响了起来。 他将头盔狠狠往头上一扣,回头看栖迟仍站在原地,真想就这么一加油门自个儿走了算了。 两人又默默地对峙了半天,最终还是江藐狠不下心。 你上车!他自暴自弃地将另一枚头盔丢给了栖迟。 栖迟稳稳接下了对方恨不得用直接砸死他的劲儿扔来的头盔,什么话也不说的戴在了自己头上。 摩托车飞快驶入夜色。 头盔遮挡下的两个表情,一个脸臊得通红,一个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游sir在线暴躁:死江藐别特码在这时候Q我!!! 第62章 鬼市 这晚,江藐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都快亮了,还是总觉得嘴里有东西。像条小蛇似的滑腻腻地缠着他的舌头,一紧一松。任凭他再怎么用牙膏刷,拿烟草熏,也愣是赶不走。 他索性也不睡了,翻身下床走到桌边拧亮了案灯。两只脚大喇喇往桌子上一抻,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而后微微仰起头看着天光一点点地变亮变淡。 操 他又低声骂了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骂谁。 火点燃香烟发出了微弱的烟草燃烧声,江藐夹着烟站起身打开了些窗,好让清晨的空气透进来,给他醒醒脑子。 昨晚栖迟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江藐连尸婆临死前留下的信息都来不及想了。而今被屋外的冷风一吹,那只被她生生撕下来的耳朵再次浮现在了江藐眼前。 耳朵,是要他留意倾听什么?那首用草笛吹奏的曲子?还是听觉?尸婆回答的其实是他的第二个问题,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是听觉? 江藐手中的烟积攒了一层烟灰,落在了桌子上。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也不觉得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所以,还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吧。 肚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响,江藐被饥饿强行调回了思绪。 他烦躁地打开冰箱门,却发现里头除了冰啤酒、速溶咖啡和肥宅快乐水外再没有其他能裹腹的东西。仔细一想可不么,近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是跑到栖迟家里蹭饭的。 一下回到解放前的感觉让江藐相当不爽,他从椅子上拎起牛仔外套穿在身上,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钱包装进兜里。而后把大门一甩,冷着脸打算出门觅食 结果刚按下电梯的下楼键,隔壁的屋门就咔吧一下开了,跟一早就把着门边儿等他似的。 江藐的心随着这咔吧声咯噔一颤,忙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道:咳,真早啊。 江sir?应声的并不是栖迟,而是一袭红衣的阿皎。 早啊。阿皎弯起眉眼,用袖子遮着唇轻笑了下,江sir黑眼圈很重,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 是,啊不是,我睡得挺好的。江藐直视着电梯楼层的指示灯,一下下急切地垫着脚。 是么?阿皎拢了拢衣领,微微向上挑着的桃花眼里划过一丝狡黠,可有人却是一夜未眠呢那副样子,我当真还是第一次见。 阿皎。 阿皎身后传来了一个让江藐脊背发麻的低沉声音,他的嗓子一提,血液瞬间就窜上了头。 这么早干嘛去?栖迟看着江藐轻声问。 啊,下楼遛弯儿,顺便吃个早饭。江藐移开目光随口答道。 栖迟静静地看着江藐沉默了会儿,方才点了下头:嗯。 江sir,迟郎煮的粥味道很好,何必还要出去吃呢?阿皎边说边上前拉住了江藐的胳膊,将人往对门引。 那什么,我! 江藐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简直扭捏的恶心。毕竟都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且不说两人已经共同经历了多少生死存亡,建立了多深刻的革命友谊吧,日后指不定还得指着对方帮自己呢。总不能真就只是为了亲个嘴儿就老死不相往来呀! 念及此处,江藐话锋一转:咳,那什么我就不客气了。 栖迟不语,但眼底分明流露出了一抹欢喜。 我就不打扰二位了。阿皎识趣地退到了门外,含笑道,你们一定还有些话要说吧?没旁人在也要方便许多。 阿皎说完,转身就要下楼。 等下。栖迟低声唤住了阿皎,温声道,最近还是不要乱跑了,你身上的能量好像不太稳定。 阿皎微微颔首:我知道了。顿了顿,他又看着栖迟笑了下,迟郎,你们可要好好聊啊。 江藐总觉得阿皎这句话交待得甚是微妙,可也不打算往细了想。他快步走到茶几边取过遥控器,随便换了个频道放着。 栖迟关上房门,回头朝沙发上的江藐扫了眼,缓声问道:粥你是想喝热的,还是温一点的? 都成吧。江藐头也不回地说。 栖迟笑了下,转身进了厨房。 见对方离开,江藐的身子明显放松了不少。他搓搓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是脸皮厚到针穿不透么?不是一身浑然天成的流氓气么?你这会儿又在这儿心焦个屁啊!江藐深吸口气,试图用胥离香的气味平复心绪,却发现这香虽对化解戾气好使,对他现下的慌乱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呵,垃圾玩意儿! 小心烫。一碗粥端到了江藐面前,他低眉看了下,里面放着雪白的鱼片和切成丝的冬笋,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谢、谢谢啊。江藐拿起汤匙舀了勺粥,放在嘴边吹了两下,吞进腹中。 真香。 栖迟拿过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稍微调小了些,而后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继续翻看着先前搁在桌上的书籍。 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一时间屋里除了电视中某位歌手沙哑慵懒的歌声外,就只有书籍翻阅时传来的一点声响。 你在看什么? 最终,还是由江藐打破了这份安静。 氏族部落争战。栖迟答道。 江藐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对方的话吸引了,尸婆之前未说完的话里有提到过这个信息。 查到什么了?江藐问。 栖迟淡淡摇了下头:历史上关于部落战争的事不止有一次,且对于年代久远又并不出名的战争,能找到的记载很有限。 江藐瞥了眼栖迟手上的书苦笑了下:大佬,你这本是正史吧?那些神啊鬼啊的事自然不会写。倒不如去翻翻什么志怪传说、神鬼话本呢。 不急,慢慢来吧。栖迟合上书,起身将江藐用完的空碗收回到厨房。 江藐仰躺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兀自道:哪儿能不急啊,搞不清楚过去的事,我到此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厨房里,栖迟洗碗的动作蓦地顿了下,背过身的脸上看不到表情。 而江藐话及此处,心中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脑海中自己用剑刺穿栖迟胸口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若真到了真相大白的那天,他发现自己与栖迟果真站在了对立面,又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江藐的胸口有些发闷,心中的某个位置像被根尖锐的针一下下不停地挑着。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抬起胳膊遮住了微微垂着的眼。又过了许久后方才轻轻抬了下唇角。 算了,慢就慢些吧。 此时此刻,他竟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不太想要知晓什么真相了。 有时候,真就是难得糊涂。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手机铃在此时促然响起,江藐掏出手机看了眼,是游季。 喂,游sir。江藐叼着烟含糊道。 你咋鼻音这么重,还没起床?电话里的声音透露着不耐。 起了,正抽烟呢。江藐把烟夹在手里,懒散道,您请指示? 明儿晚上鬼市开张,你去不? 还在老槐树那边? 不然呢? 江藐吐出口烟:不去,每年都是大同小异,没劲儿。 哦。 游季应了句,就沉默了。 江藐挑了下眉:还有别的事儿? 那什么,你帮我问问你那邻居有兴趣没呗? 邻居?江藐回头朝厨房里看了眼,压低声音问,你要约栖迟啊?! 操,不是他!游季暴躁地骂了句,随后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没好气地说,是那个,叫什么阿皎的。 阿皎?江藐在短暂的疑惑后,脸上逐渐浮现出坏笑,故意拉长了音调哟了声。 哟你大爷! 游sir这是有情况啊? 少他妈废话,快去帮老子问一嘴! 江藐吹了个口哨:行啊,那你打算给我啥好处? 江藐你别过分啊。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 嗐,别气呀游sir,我这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你说咱俩啥关系是吧?江藐将烟捻灭在了烟灰缸里,放心,这就替你传达去。 谢了啊。 游季说完,啪就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那头传来的忙音,江藐笑着摇了摇头。 游季这暴娇玩意儿,为了约个人专程从没信号的无间地狱里屁颠颠地爬上来,还叫什么阿皎的,装得像是记不住人家名字一样。 游sir? 栖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江藐边上,冷不丁地一开口吓了他一跳。 嗯,鬼市开了,丫想约阿皎去逛街呢。 ?栖迟扬了下眉。 江藐站起身道:我下去问问阿皎先。 江藐。栖迟突然唤住了他,低声说,我们也去吧。 江藐一脸意外:你还对这个感兴趣啊? 栖迟看着江藐淡淡道:你不是要去淘些志怪传说,神鬼话本么?还有哪里会比鬼市更合适?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哈 。 江藐点了点头:成,那就一起去吧。 第63章 鬼市 老槐树指的并不是一棵树,而是条街巷的名字。 此地位于阴阳交汇处,白天其实就是条再平凡不过的商业仿古街。可到了鬼市开放的当天晚上,凭借印有地府防伪标志的通行证便可在此地寻得入口,抵达鬼市所在的异度空间。 出发前往鬼市前,江藐还专门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倒不是说他有多看重此次行程,毕竟鬼市之前他也先后去过好多回了,觉得也就跟人间每年的庙会似的,东西永远还是那些东西,大同小异。 主要是他在阳间待得时间久了,身上免不了沾了些人气儿,这于那些阴客而言就好比是香菜一般,喜欢的恨不得把你吞了,讨厌的恨不得把你撕了。他不想惹麻烦。 江藐刚从浴室里出来,屋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听这不急不缓的节奏就知道是栖迟。 来了。江藐叼着烟,随手扯了条毛巾胡乱擦着头发打开了门,在看到屋外站着的人后不由得扬了下眉。 哇哦。他道。 即便是栖迟一贯讲究惯了,江藐也还是看得出来,对方今天绝对是刻意打扮过。 驼色的修身风衣配米色西裤,腕上还戴了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 江藐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我说小花哥,你这到底是要去鬼市淘书啊,还是打算借机去勾引个什么僵尸姐姐鬼格格,狐狸精妹妹回来啊? 栖迟淡淡笑了下:我不需要。 话毕,他看着江藐撸上去的头发和那身干净的白衬衫顿了顿,又道,你也不要。 哈,你管我要不要?江藐本想再跟他调侃两句,结果看着对方幽深的眼神不知怎的突然就没了继续贫下去的心思。 他夹着烟转身从茶几上放着的糖盒中随便拣了两块薄荷糖揣进兜里,装作随意道:阿皎呢?他准备好没?咱要不还是打个车吧?你们俩人的话,我的摩托车也坐不下啊。 阿皎先走了。 啊?江藐一脸好奇,你不是让他别一个人乱跑么? 游sir过来把他接走的。栖迟说着,不知从哪儿抖出来了两张通行证,他让咱们自己看着办。 游季这见色忘友的王八蛋,也做得太明显了吧! 江藐抛了下摩托车钥匙,冷哼了声:孙子。 大概是人间此时非节假也非双休,大晚上的老槐树街巷显得清清冷冷。只有几家关了门的商户外头还凄凄惨惨地挂着几盏红灯笼,随着夜风晃来晃去,看着还怪瘆人的。 江藐把摩托车停在巷尾,冲栖迟伸伸手道:证儿呢。 栖迟从怀里掏出通行证递给江藐,江藐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取出打火机直接把通行证给点了。 随着荧荧火光,通行证燃起的烟并没有徐徐上升而是笔直地钻入了地下。 不出片刻,巷子中便开始聚起浓雾,只见一个穿着旗袍的身影自浓雾深处缓缓朝江藐他们飘来。 来了。江藐眯着眼看向浓雾中的身影道,那就是鬼市的接引人,带咱们前往入口的。 请问刚收到的通行证是您二位的么?浓雾中传来一个缥缈的女声。 是。江藐笑了下,辛苦小姐姐带路了。 浓雾中的身影愣了下,而后声音瞬间就提高了八度:藐哥?!是你么藐哥?! ? 没等江藐反应过来,那人噌地就窜到他面前。江藐吓了一跳,忙朝后退了一步。 江藐:你是 藐哥,你怎么又忘了!我是小琴呀!穿旗袍的女孩瞪大了眼睛激动道,上次你打电话过来找游sir,咱俩还聊过天呢!你还说要送我口红来着,记不记得? 哦江藐恍然大悟,斩男色是吧! 对呀对呀!女孩儿连连点头。 欸,你不是在做地府内线的接线员么?怎么又跑来鬼市了?江藐问。 哎呀,这不是最近下头人手不够嘛!我就被临时抽调来了。小琴边说边兴奋地拉着江藐的胳膊使劲甩着,江藐哥哥,我好想你呀!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以后,下面变得多无聊!那天我还在跟人事姐姐说呢,就应该多招些像藐哥这样的人,才能充分调动起地府妹子们工作的积极性! 这话江藐爱听,眼睛瞬间就笑成了月牙。刚想再跟妹子聊几句,突然就觉察到了身后一道无法忽视的暗沉目光。咳妹子,我给你介绍下哈。江藐道,这是栖迟,我朋友。 你好。栖迟礼貌地冲小琴点了下头。 hhello?小琴在对上栖迟的目光后,脸腾地就红了。 她栖身凑到江藐耳边小声道,藐哥,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一般都只跟长得好看的玩儿啊? 江藐闻言乐了下,也压低嗓音对小琴道:这就是莲花妖本妖,够劲儿吧? 嘶哈小琴两眼放光地抹了把口水,简直上头! 江藐。栖迟看着江藐勾了下唇,时间不早了。 他的眼中并没有笑意。 是哦!小琴一拍脑袋,瞧我,见到藐哥太开心了!你们快跟我来吧! 江藐点点头,双手插兜跟在小琴背后,与栖迟并排走着。 你的人缘似乎很好?栖迟沉声问。 那当然。江藐得意地笑了下,爷可是地府小红人儿。 呵,是么。 江藐舔了下腮帮,生生从栖迟的这声呵里咂摸出了点儿不爽的意味。 在小琴的带领下,两人于浓雾中又前行了差不多十来分钟。 雾霭深处隐约传来了喧闹声,江藐看向前方影影绰绰的灯光,转头对栖迟道:我们到了。 随着他的话语,浓雾渐渐散去。当视线再度变得清晰时,他们已然身处在了一片闹市中。 冰糖葫芦味儿!的蜡烛。 冰糖葫芦味儿!的蜡烛。 矮个子的小贩扛着芦苇编的草棍走街串巷地吆喝着,草棍上插|满了做成冰糖葫芦形状的元宝蜡烛。 一群穿着肚兜的小孩儿围着小贩大呼小叫,小贩笑眯眯地从一个小胖子的手里接过张冥币,拔了根蜡烛递给他。又突然变了张面孔,一脚把混在肚兜小孩里的小乞丐踹倒在地,怒骂道:穷鬼!找家人烧了钱再来! 小乞丐也不嫌疼,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斜着眼儿朝小贩吐了口唾沫,转身就挤进汹涌的鬼群里,不见了 江藐闪身避开了两个正在互扯头发的长舌妇女,凑到栖迟边上用肩膀撞了下他问:咋样,热闹不? 栖迟笑笑:挺好。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道路两旁的红墙青瓦间灯火辉煌,其中一家挂有驰名老字号的食肆里,坐满了透明的影子。 它们的面前都摆着丰富的菜肴,正一脸满足地吸食着饭菜的香气。面前的白米饭上还都竖着插|了副筷子。 我看那儿的阴客多,咱们可以进去问下鬼市最大的书局在哪里。栖迟对江藐道,顺便吃点东西。 江藐连忙摆摆手:问路可以,吃饭还是免了吧。我看着那些冷盘就倒胃口。 好。栖迟笑了下,那等回家后做宵夜给你。 好好好,多整点儿阳间玩意儿,冰糖肘子回锅肉什么的。 嗯。 看着江藐一脸嫌弃地瞥着那些冷盘,栖迟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宠溺。 还真是,嘴都让他给养刁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儿们,突然来了个棘手工作要先处理下qwq明天更新哦! 第64章 鬼市【倒V结束】 食肆的生意是相当火爆,掌柜的坐在前台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见到江藐和栖迟进店后,立马两眼放光地一溜烟跑了过来,对着栖迟热络道:二位吃饭啊? 我们想来打听个事儿。栖迟斯文地颔了下首。 欸欸,进来边吃边说吧!掌柜的边说边把二人往里头引,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栖迟腕上的手表。 这是我们店的菜单,最上面是新推出的特色菜,二位看要吃些什么?服务员麻利地倒了两杯凉茶,殷勤道。 江藐本身并不饿,但又觉得来都来了,不点些东西也说不过去。便拿过菜单随便看了几眼。 好家伙!元宝炒蜡烛、金银米饭烩鸡血、香灰拌贡桔 江藐的清口水都要泛出来了,他使劲往下压了压,对一旁的栖迟小声道:小花哥,要不还是你点吧? 栖迟笑了下,接过菜单也不看,直接对服务员说:特色菜,一样先来一份吧。 好嘞!服务员一看这是来了个大顾客,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菜来了麻烦直接端去那边的桌子上。栖迟冲坐在他们临近位置的一群鬼扬了扬下巴。 江藐瞬间就会了意,他是打算要借着请吃饭的由头跟人套近乎。 其实你不用破费的。江藐托着下巴端起茶杯,一低头就看到杯子里漂着的油花子,皱皱眉又把茶杯放下道,我只要拿阴兵证件给他们看一眼,诸鬼必定配合。 人都喜欢占便宜,鬼自然也是。栖迟帮江藐倒掉杯中的茶,又重新换了杯,给了甜头,自然会配合的更积极些。 你还挺懂人情世故的嘛,大佬。 栖迟端起茶杯晃了晃,里面混沌的茶汤立马变得澄澈,散发着缕缕清香。他把杯子重新递给江藐,温声道:干净的。 江藐接过杯子啜了口,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笑着说了句:甜。 菜陆陆续续被端到了隔壁桌,栖迟见那桌的阴客正好奇地四下张望,便拍了下江藐的肩站起身来:过去吧。 江藐点了下头,跟着栖迟走到了隔壁桌前,冲座上的客人咧嘴一乐:哥儿几个甭看了,这菜和酒都是我这位朋友点给各位的。 在座的几个阴客有男有女,互相对望了几眼,好奇地打量着江藐问:什么意思啊? 江藐借机拖了张板凳坐了下来,笑眯眯道:嗐,其实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跟大伙交个朋友,顺便有些事儿想跟各位打听打听。 你说吧,啥事儿?坐在江藐边上的大胡子问。 江藐自来熟地勾着大胡子的肩膀道:哥们儿,你们知道这鬼市上哪儿能寻得到古书不?我是指除了地摊以外,有没有更大的书局书屋,最好是藏书馆之类的。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哟,这你可问对人了。坐对面的扫帚眉端起酒杯嘬了口,我家就住在这片儿,顺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左转再右转就能看到条河。过了河再穿两条窄巷有个叫不闻斋的地方,里头收藏的全是些珍贵的孤本! 是么。江藐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不过不闻斋好像并不对外开放,那家的主人脾气很怪,宁肯把书放发霉了,也不轻易外借的。 江藐看了栖迟一眼,又转头问扫帚眉:我们要是现在过去,能见到那家的主人么? 他平时都不在馆里的。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捋了把头发笑了下,谁不知道不闻斋的主人是这片最大的赌棍呀,你们去赌坊碰到他的概率没准还更大些,对吧四嫂? 女人把话直接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肥婆。 肥婆叼着烟抱怨道:别问我啊!我都多久没去过那地方了。 瞧这话说的!赌坊不就是你家开的嘛!大胡子笑道。 喔哟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肥婆夸张地推了大胡子一把,惹得桌上的一众阴客哈哈大笑。 扫帚眉:四嫂别害臊啊,咱们都清楚四哥对你的那点儿心思。都四哥四嫂的叫了,即便赌坊现在还不是你的,以后也铁定是呀! 就你聪明吧!肥婆跟着笑起来,露出了两颗金牙。 四嫂子。江藐也顺势跟着喊了声,能辛苦您带我们到四哥的赌坊去一趟不? 四嫂,你就带人家去一趟呗。穿碎花裙的女人咋看江藐和栖迟咋觉得顺眼,也跟着在一旁撺掇。 就是,人家的酒菜咱都吃了,就去一趟吧。扫帚眉也接话道,我们在这儿等你回来继续。 是啊,去吧。大胡子说。 你们一个二个的光想着占人家便宜,反倒让我去跑腿。肥婆边抱怨边挪着硕大的屁股站起身来。好在江藐的一句四嫂子喊得甚合她心意,肥婆将烟按灭在桌上,对江藐和栖迟道,跟我来吧,我家赌坊开得偏,不带路你们可能还真挺难找。 谢谢四嫂。江藐笑了下,心道这会儿赌坊还真成她家开的了。 四嫂领着江藐和栖迟避开人群直接抄了小道,在七拐八绕地经过了一排巷子后,停在了一座院落前。院外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通往大门的石阶旁还左右各摆着两个貔貅石像。 就是这儿了。四嫂说完,笨拙地跨上了三层石阶,拉着大门外的青铜拉环叩了叩。 开门儿!四嫂喊。 不出片刻,门里传来了个尖细的声音:谁啊? 四嫂不耐烦地冷笑了下:蠢东西,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门吱扭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还长着张尖尖的嘴。竟是个耗子精。 哟,四嫂啊!耗子精看到肥婆,小眼睛立马笑成了一条缝。它将大门又拉开了些,还假模假式地打了自己个嘴巴子。 瞧我这耳朵,干脆聋了得了!耗子精道。 你们老板在不?四嫂问。 耗子精连连点头:在呢在呢,还在牌桌儿上没下来。 一天到晚就知道赌!活该他生意不景气!四嫂显然已经是把自己当作了这里的女主人,回头冲栖迟和江藐招招手道,傻愣着干嘛,进来呀。 这二位是耗子精的小眼睛骨碌碌直转。 自然是老娘我的客人。四嫂将胸脯一挺,怎么的,你们还敢不欢迎? 嗐,咱们哪儿敢啊!这不是咱们这小馆开得比较私密,一般都只招待熟客嘛。耗子精油嘴滑舌道,不过既然是四嫂的朋友,那就是咱们的亲爹亲妈亲祖宗,二位快请进~ 江藐和栖迟对视了一眼,跟着四嫂进了赌坊。 耗子精走在最后,贼兮兮地冲外头又看了两眼,悄悄把门关上了 几人进了院子,穿过了一条立着红色柱子的中式长廊。长廊两边也都挂着灯笼,栽种着苍翠的竹子。乍看之下有些像人间的一些高档会所。 江藐微微抬头看向廊顶,发现上面彩绘着不少典故画。多是些民间传说,什么董永遇仙、牛郎织女、白鹤报恩之类的用色考究,形象生动,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他突然停下身来,目光定格在了其中一副画作上。 一位神色自在随和的僧人手握一朵金莲,将其种在了山间的一汪碧潭之中。 江藐侧了下头,发现栖迟此时的注意力也被这幅画吸引着。他凝着眉,抿着薄唇,深邃的目光沉静而悠远。 请问,这幅画是谁画的?江藐回头问耗子精。 哦,这上头的所有画都是六鉴先生一人画的。耗子精甩着细长的尾巴窃笑了声,那老东西有次来,浑身上下赔得就只剩一条裤|衩儿了,还要赌。我们老板心好,就说让他把这长廊上头都画上画,抵了欠下的账。 看这画的成色,你们老板怕是最后还赚了吧。栖迟沉声开口。 嘿嘿,这就不知道了,咱也不懂画儿不是?耗子精摸摸头,讪笑了下。 说起这六鉴先生走在最前头的四嫂此时头也不回地随口道,正是你二位要找的人。 嗯?江藐神色一顿。 四嫂:他就是那间不闻斋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准备入V啦,正在存稿中~入V当天有万章掉落哦!感谢小天使大老爷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陪伴!!! 第65章 鬼市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朱红色的门,里面还有一袭竹帘作为遮挡。隔着门江藐便能听到里面依稀传来的喧闹声。 我们到啦。耗子精搓了搓手推开门,而后猛地一拉竹帘。顷刻间,剧烈的烟草味如同山崩海啸般冲着江藐二人汹涌而来。 我靠江藐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纵然是身为老烟枪的他也着实有些着不住了。他挥手散去眼前的烟雾,半眯着被呛得火辣辣的眼睛朝室内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那盏硕大的镶钻吊灯。 耀眼的光线下支着百十来张桌椅,看质地应皆是些上好的实木。每个桌椅前都不多不少地坐了四个牌客,几乎人均一根大烟杆儿,边抽边搓着麻。神色各异,妖魔鬼怪。 麻将桌的边上都竖着两盏屏风,将牌桌隔离成一个个半独立的空间。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小姐姐,穿着性感的高开叉旗袍,端着茶水游走于各个牌桌间。她们曼妙的身材被灯火投射在了墙体上,又都变成了一个个长着尾巴和利爪的影子。 喏,六鉴先生就在那边。四嫂伸出粗短的手指朝角落的一张牌桌指了下,带圆眼镜的山羊胡就是。 她说完,解开了穿在外面的宝石绿色大衣,一条硕大蓬松的狐狸尾巴跟着便从衣服里露了出来。 四嫂高翘着尾巴朝着中心最大的一张八仙桌扭去,一把揪起了一个光头的耳朵。 哟,四爷,玩儿着呢?四嫂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光头看到四嫂,脸上的横肉笑开了花:宝贝儿来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啊? 四嫂尾巴一甩,用萝卜似的手在光头胸口狂点着:你啊你,店不好好看,自己倒先玩儿上了!我刚进来的时候见到两个挨千刀的饿死鬼就在门口转悠,你也不去管管!店里的钱要是被它们偷了怎么办?客人提意见怎么办?! 哎宝贝儿,我这不是派耗子去料理了么。光头边把四嫂的肥臀安排在了自己的腿上,边腾出一只手去摸牌。 四嫂狠拍了光头的手一下,嗔怪道:你还打? 最后一把了好吧,最后一把。光头摸着四嫂的大尾巴,眉头一皱甩出了张牌,幺鸡。 碰。 操了那谁,耗子!光头冲着耗子精招招手,给你四嫂倒杯茶,再拿点儿瓜果点心来,看我宝贝儿最近又瘦了! 好嘞老板!耗子精点头哈腰,转身溜进了茶水间。 小花哥,我们过去吧。江藐看着角落的山羊胡,冲栖迟道。 嗯。 栖迟应了声,跟江藐并肩朝角落的牌桌走去。一路不时有女牌客频频抬头看向二人,而后带着难掩其兴奋的神情发出阵阵窃笑和议论声。 栖迟默默伸出一只手护在了江藐腰后,神色自若。江藐并没有留意到栖迟的这一动作,他的注意力此时全被牌桌前的那个山羊胡吸引着。 两人转眼就来到了山羊胡面前,可山羊胡对二人的到来却视若无睹。他推了下鼻梁上夹着的小墨镜,将手伸向牌堆,而后飞快地起了一张牌捂在手里,悄咪咪地凑到眼前看了眼。 嗐!山羊胡叹了口气,愤怒地将手里的一张三万打了出去。 胡!哈哈哈哈哈哈!对坐的夜叉将自己面前的牌往外一推,大笑道,看来六鉴先生今天运气不太行啊!给钱给钱! 拿着吧混蛋!六鉴先生抽了沓桌边的冥币恨恨地扔给了夜叉,收好了,这东西烫手! 江藐眼瞅着他们被面前这老头子给无视了,用拳抵着下巴咳了声:咳,请问是六鉴先生么? 快点儿码牌!山羊胡仍没打算理江藐,冲着隔壁的鸡精骂道,奶奶的,有鸡爪子不起?鸡爪子就不用码牌?! 六鉴老儿,自己输了牌也别把火儿撒在咱们头上啊。鸡精道,不然以后谁还跟你玩儿? 少他妈废话!六鉴先生骂骂咧咧地从牌堆里又抓了两摞牌到自己面前。 江藐的神经跳了下,觉得下一秒他的耐心可能就要消失殆尽了。他深吸口气尽量还是带出了个僵硬的笑容,客气道:那个,六鉴先生,我们有件事想要拜托您一下。 二饼。 四条。 一万。 八条。 江藐: 这情形看是得来点儿硬的了? 江藐一咬牙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阴兵证,一抬脚踩在了椅子上,冷声道:不好意思,麻烦配合下。 阴兵?六鉴先生将墨镜往下推了推,斜着眼打量着江藐笑道,阿sir,阴间是不许打麻将了么? 不是。 那是您要逮捕我? 也不是。 六鉴先生呵呵一乐:那你找我干嘛?三条。 红中。 五筒。 吃。 我操江藐脸色一黑,简直要撸袖子掀桌了。栖迟一把拽住江藐的胳膊,冲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是来求人的。 嘿嘿,这小伙子倒还懂点儿礼数。六鉴先生边出牌边接话道,限时30秒,把话问完就快滚。 江藐舔舔后槽牙,这也太他娘的猖狂了。 栖迟:听闻先生的不闻斋里有许多孤本藏书,不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行啊。六鉴先生又摸了张牌打出去,冲着鸡精努努嘴,对栖迟道,鸡精打完这把就要回去了,你们出个人来陪我打上几圈儿,我要是玩儿高兴了,就带你们去不闻斋。 江藐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完。往常他跟那帮弟兄们混在一起都是打扑克,麻将他还真不会玩儿。瞧栖迟这副样子,怕就更不会了。老头子现在摆明就是正打到兴头上,不让他尽兴怕是很难让他离开的。 江藐僵硬地撇撇嘴,试图讨价还价道:那什么,斗、斗地主成么? 他话音未落,就听身边突然传出了栖迟低沉的声音。 好。 ?! 江藐不可置信地看向栖迟,心说小花哥这是要搞哪出啊?!只见栖迟儒雅地接替了鸡精的位置坐在了桌前,将面前的麻将推向中间,跟着其余三人熟练地码起了牌。 他腕上的手表随着洗牌的动作不时地反着光,轻轻勾了下唇角温声道:好久没摸牌了,今天就陪老爷子打两圈吧。 看着这样的小花哥,江藐此时心绪复杂。 今儿还真就是,开了眼了 栖迟的手长得很好看,江藐也是今天才注意到的。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牌堆里摸出张牌看了眼,而后码到自己面前,又挑出一张打了出去,用低沉的嗓音轻道了句:二条。 红中。 四筒。 栖迟:碰。 江藐扬了下眉,在栖迟边上坐了下来,托着腮时不时看看他又看看牌,只觉得一身驼色风衣米色西裤的小花哥像极了民国时期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儿。 在六鉴先生又扔出一张牌后,栖迟将自己面前的几张牌摊开垒在一边,说了句:杠。 随后他又伸手从牌堆里摸了一张,在看到牌的花色后,栖迟的嘴角不由地上扬起来。他将面前的牌轻轻一推,笑道:杠上花,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 什么意思?这是胡了?!江藐赶忙问。 嗯。栖迟优雅地端过旗袍小姐姐送来的茶,凑近唇边啜了口,看向六鉴先生客气道,还继续么? 少废话!洗牌洗牌!六鉴先生像是也没想到这俩人中居然还真有个搓麻高手,山羊胡一抖一抖地将一摞钱扔给了栖迟。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栖迟也不接钱,任由它在一旁撂着,神色淡然地随着几个麻友继续码牌。 江藐坐在一旁看着,渐渐地也从牌局上发现了些规律。打麻将本身是需要记牌的,通过打出去的来判断场上余下的,通过别人出的推论对方想做的牌,要打熟张不打生张 哈哈,我胡啦!六鉴先生将面前的牌一推,大笑道,给钱给钱,就说老子我今天的点儿兴吧! 栖迟不动声色地把先前撂在一旁的钱又还给了六鉴先生,随即站起身来温声道:劳驾先生随我到一边去,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 六鉴先生挥挥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快坐下打完牌再说。 栖迟淡淡一笑,随即弯腰附在六鉴耳朵边说了句什么。六鉴先生瞬间就神色大变,惊慌失措地看着栖迟,仓惶地站起身来:走!我、我们到边儿上再说! 栖迟微微颔首,继而转身朝一侧背光的角落走去。六鉴先生黑着脸跟牌桌上的夜叉和大烟鬼又交待了两句,便着急忙慌地朝栖迟走了过去。 江藐从烟盒里摸出支烟叼在嘴里,也饶有兴致地起身跟了上去。 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六鉴先生撇着嘴没好气道。 栖迟笑笑:想到您的不闻斋看看,顺便听您讲讲赌坊长廊上一副壁画的故事。 呵,荒唐!六鉴先生冷笑一声,我又不认识你们,凭什么你们想去我就要带你们去? 江藐当即就翻了个白眼,这老东西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先前叫他们陪自己打牌的时候咋不拒绝呢。 如此我便只能将您换张作弊的事告诉他们了。栖迟唇角一挑,作势就要回到牌桌那边去。 你、你等等!六鉴先生慌忙伸手挡住栖迟的去路,恶狠狠道,说我作弊,你有证据么?! 栖迟的目光顺着六鉴先生的衣领游移至他的上衣口袋,眯了下眼低声道:不就在里边么? 江藐眼疾手快地一把锁住了六鉴先生的身子,短促地笑了下:得罪了老先生。 你们要干嘛?!六鉴先生吓得小圆眼镜都掉了。 嘘。江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的兜里摸出了两张麻将牌,故作惊讶道,哎呀呀,这下铁证如山了。小花哥,既然老爷子要爽约,不如咱们就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把他作弊的事通通告诉四嫂吧? 也好。栖迟点了下头。 别别别啊!六鉴先生吓得脸都白了,压低声音道,不就是要去不闻斋看看么,我带你们去就是了! 江藐笑着松开了抓六鉴先生的手,还体贴地帮他展了展衣服:您说您要是早这么配合不就完了嘛。 嗐!六鉴先生颓然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他的眼镜。 六鉴先生:你们跟我来吧。 不闻斋的门口栽种着一棵白玉兰,风一吹便散发出淡淡香气。玉兰下有一方洗砚池,不时有花瓣落入池中荡起波纹。如此清幽别致的地界隐于鬼市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使这繁杂喧闹之地多出了几分不惹尘埃的雅致。 六鉴先生推开了不闻斋的门,摸着布满青苔的石墙在一处敲了三下,只听一声低闷的声响后,墙体上竟出现了个暗格。暗格里有个小蜡人儿,刻得可谓是活灵活现,头上顶着缕明晃晃的火焰。 六鉴先生端起小蜡人儿,带着江藐与栖迟朝着中堂走去。而后将唇凑近蜡人呼地一吹,里屋的东西南北四角便各亮起了一个灯笼。随着视线变得清晰,江藐借着烛光赫然发现整个屋中竟立满了书柜。那书柜应该是用黄花梨做的,释放着淡淡的木头香气。书柜里分门别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您这儿的书当真是不少。江藐由衷地叹了句。 谁知六鉴先生听后不屑地笑了声:呵,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这些不过都是些寻常书籍罢了。 他说完,走到一处书柜前踮脚朝最上面的一层摸了上去,口中道:来都来了,索性今天就让你们好好开开眼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书柜突然像安了滑轮似地转动起来,随即一百八十度地翻了个个儿。 随着这一书柜突然改变了角度,其余的柜子也都开始依从于某种特殊规律般地转动起来。当柜子重新排列组合完毕后,江藐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别傻站着了,走啊。六鉴先生举着蜡人,头也不回地顺着旋转台阶向下走去。 真没想到这间书斋居然还别有洞天?江藐饶有兴致地跟在六鉴先生身后,栖迟则走在了最后边。 这条旋转台阶着实不短,江藐估摸着得有个三层楼左右。当他们下到底后,眼前出现的是一片更为宽阔的空间。 六鉴先生拿着手里蜡人的火焰对准墙上的一盏煤油灯,将其点燃。随着闪烁的光,其余几个角落里的灯也都跟着亮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江藐眉头一扬,眼底流露出了赞叹之情。 我这馆里许多书的岁数,怕是比你们二位加起来都大。翻得时候务必小心,若是不留神把我的书弄得残了缺了,我要你们命。六鉴先生坐在太师椅上,边冷声交待,边用紫砂壶泡茶。 您喝的这是鹿山小种?栖迟勾起唇角温声说,此茶种于鹿山山巅,寻常水源不得浇灌,必得用相邻的鹰嘴涧中的五里泉。因其极为矜贵,入口甘甜又带有丝丝桂香,故而有名鹿仙。 你也懂茶?六鉴先生挑了下眉,点头道,不错,正是鹿仙。 茶是好茶,可您这烹茶方式不对。如此一来,白瞎了这茶中仙子。 六鉴先生听栖迟这么一说,脖子瞬间勾了老长,瘪着嘴将信将疑地问:不对?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对法? 鹿仙与寻常茶叶不同,需得拿冷水冲泡。您现下用沸水煮茶,不仅会使茶汤的颜色受影响,还会在口感上破坏其本身的清冽回甘,使这山巅茶少了自带的几分仙气,而多了些山下的泥土味。 当真? 当真。栖迟淡笑了下,方才我在您这小院里看到了一口井,井水清澈且无杂质,用来泡这鹿仙想必也该是不错。不如我来为您泡一壶? 话及此处,六鉴先生不由得对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更生出了几分好感。他侧头瞥了眼此时正靠在书柜上,半垂着眼懒懒散散地江藐,只觉得人比人还真就是一下便能较出个高下来。 也好。六鉴先生捋了捋山羊胡,我倒要尝尝这冷茶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栖迟点点头,转身离开地下书馆朝院落内的水井走去。江藐身子一倾,后背离开了书柜,快步跟了上去笑嘻嘻道:小花哥,我也去。 呵。六鉴先生越看江藐越觉得像只猴子,继而对栖迟的欣赏更甚了。 明月皎皎倒映在井里,被落下的葫芦瓢搅碎变作莹白色的波纹。栖迟凑近水瓢尝了一口,眉头轻轻皱起。 怎么了?江藐问。 差点忘了这里是阴间,便是再清澈的水多少都还是会夹杂着些浊气。 那就算了呗。江藐抱着双臂毫不在意道,反正那老头儿已经同意咱们找书了。 比起找书,可能直接问壁画的事会更快。栖迟沉了下眉,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枚小药丸化进了井水里。 胥离香? 栖迟笑了下,轻声道:从那天起,我一直都会随身带着些。 那天 江藐有些不自在地把眼瞥向一边,只觉得舌尖在微微发麻,耳根子后头也开始跟着发烫。 咳。江藐轻咳了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说,怎么样,加了胥离香的泉水,好些没? 江藐。栖迟突然抬起头,眸色深沉地看着江藐,压低嗓音问,你是不是也对那天的事念念不忘呢。 咳咳咳!江藐这次是真被呛到了,眼泪都泛了出来。 栖迟的目光又凝视了对方片刻,这才抿嘴站起身来。 走吧。他转过身道。 啊,哦。 在六鉴先生喝到栖迟泡的鹿山小种后,整个山羊胡都要愉悦地翘起来了。 这、口感较之前而言果真是大不相同啊!六鉴先生捧着茶盏,极为宝贝地轻嗅着茶香。他又细呷了口,这才眯着眼看向栖迟慢声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栖迟点了下头道:方才经过赌坊的长廊,我们看到廊顶画着不少画,听赌坊的人说这些画均是出自先生一人之手。 不错,是我画的。提及那些画,六鉴先生颇为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其中有一幅描绘的是一位僧人手持金莲,将其栽种在了一汪碧潭里。 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僧人。六鉴先生又啜了口茶道,他是须菩提尊者,佛陀的十弟子之一。 解空第一?栖迟沉声问。 没错,就是他。 江藐:老先生,这幅画具体讲的是个什么故事? 六鉴先生白了江藐一眼,懒洋洋地开口道:上古大荒,各氏族征战不断,人间一时战火连天,生灵涂炭须菩提奉佛陀之命前往须弥山,在灵潭之中栽下一朵金莲,用以吸纳怨煞之气,加以化解,以求消除人间业障。佛陀念其功德,封它为莲华尊者。 轰 江藐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坍塌声。 上古大荒、氏族征战、须菩提种莲花吸纳怨煞之气、胥离香的第三重功效,这一切似乎都开始串联起来,继而形成了一张捆缚着真相的巨大蛛网。 莲华尊者?指的就是栖迟么? 江藐扭头看向栖迟,发现此时的对方也正紧凝着眉,眼神漆黑暗沉到仿佛可以通向无底的幽潭。 栖迟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此时沉却不稳的气息,看向六鉴先生问:后来呢? 后来的情节我就记不清了,反正莲华尊者的下场不太好。六鉴先生掐着胡子摇头道,不瞒你们说,老头子我平时一般都只看甜文的! 啊是么,那就算了。江藐讪笑了下,欲要作罢。 当这些信息点都逐渐开始联系在一起,江藐的心也跟着发起了慌。特别是当六鉴先生说莲华尊者的下场不好后,江藐满脑子出现的都是自己拿着长剑刺穿栖迟身体的画面。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对于真相的追究已经从积极变得消极。甚至都有些后悔来了鬼市。 在这些藏书里,有关于莲华尊者的其他记载么?栖迟低声问。 江藐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明白对方显然是打算刨根问底了。也罢,原就是自己一直吵着要早点搞清楚栖迟留在地府名苑的原因,好完成KPI的。而今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索性不如就一次性把该知晓的通通都知晓了吧。 我记得应该是有的六鉴先生将茶盏放在一边,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块小铜镜,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指令,小铜镜突然嗖地一下飞出了六鉴先生的手心,随即一分为六,环绕着六鉴先生快速地移动着。 我知道了。六鉴先生点点头,铜镜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怀中。接着,他朝着西侧的那排藏书柜勾了下手指,一只褐色的纸鹤便从书柜间飞了过来。 把内容投到墙上吧。六鉴先生指挥道。 纸鹤拍了拍翅膀,无数文字便被它从羽翼间纷纷抖落,而后投映在了书斋的墙上。 莲华尊者修得仙体后便离开须弥山,前往人间平息怨气。并于战场上陆续收养了各氏族的一众遗孤,带往不周山下生活。由于当时战火不休,随之而来的怨煞之气便也极强极盛,源源不断。莲华尊者终因吸收了过多的戾气惨遭反噬,从此心性大变,沦为了嗜血残暴、非神非鬼的魔物。 一时间三界无人再是此魔物的对手,正当众人决心联手除魔之际,忽有一仙官自愿请命下界,声称有法子可封印莲华的力量,借此将其铲除。仙官下界后,先是伪装成游医来到不周山,替那些遗孤医治病痛,在终于博得了莲华的信任后,便诱其服下了可封印力量的药丸,同时密告三界,除魔时机已到。 莲华被仙官给予的药物束缚,能力大减。三界终是合力铲除了魔物,并利用仙官研制出的药化解消散了他体内释放出的怨煞之气。可由于那些怨煞之气委实凶险,趁着众仙家疏忽之际便躲入到了不周山下那群遗孤的体内。眼见着这些遗孤也即将魔化,仙官最终调动天雷,一把火烧毁了不周山下的村庄,以防止有新的魔物出现,再次为祸三界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纸鹤的颜色开始变得暗淡,而后有气无力地飞回到了书柜里。 六鉴先生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瞄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两人,故意把嘴吧唧得很响,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哎呀,虽然这小仙官儿也是不愿看到魔物祸乱三界,但所用的法子可当真是有够下作的呀!六鉴先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再怎么说,人家莲华也是为了平息人间的怨气才走火入魔,最后妄信他人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当真是可怜啊可怜 末了,他还不忘砸了咂嘴又补了句:所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甜文嘛! 江藐眼前一黑,只觉得体内的气血正在剧烈翻涌,可脊背却又在一阵阵地泛着寒意。他撑着墙好让自己的身子有个支点,闭上眼咧了咧嘴,却只露出了个别扭的笑意。 所以那位仙官骗莲华服下的药丸就是胥离香么?什么狗屁的祛苦痛,解相思,愿他一世清明无忧?根本就是裹在层层虚伪之词下的致命鸩毒。 骗局,记忆中除了刺穿栖迟胸膛的那一剑外,通通都是建立于欺骗之下,令人不齿的虚假温存。自己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可真相却比他自以为的还要更加丑陋与赤|裸。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我去抽根烟。江藐的嗓子有些发紧干涩,摸着烟转身就要往屋外走。一双手猛地拽住了他,接着便传来栖迟低沉的声音。 栖迟:江藐,你先听我说。 此时的江藐再不知究竟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栖迟,他的脑子很乱,信息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需要花时间好好把它们都捋捋顺,再看有多少是可以消化的,有多少是必须面对的。 小花哥,撒开。江藐闭上眼叹了声。 可那手不仅没有把他松开,反而拉得更紧了。 栖迟江藐扭脸疲惫地看着栖迟,你刚刚难道就没有看到什么么? 随着江藐这一问,栖迟的身子果然微微颤了下。 江藐苦涩地勾了下唇角:我也看到了,化为火海的不周山,满天飘着红雨。仙官,哦,也就是那时候的我用剑刺穿了你的身体这些记忆像崩掉了的水管子一样,跟着那些文字不停地往上冒 说到后头,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哑,有些自嘲地看着栖迟轻笑道:趁人之危,夺人性命。这危,还是由我亲手设计的。 跟着江藐的这些话,栖迟掐他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可两人这会儿谁都没有顾及到。看着栖迟眼底拼命压抑着的情绪,江藐的心也一点一点地跟着往下沉。 自责、心疼、不甘、愤怒,诸多情绪犹如蚀骨之蛆般在他体内肆意啃咬着。而在这万般情绪相互交织堆叠到最巅峰时,江藐突然发现出现在最顶层的情绪居然是不甘心? 纵然之前已经不止一次的为自己设下了心理防线,可真到了今天,他仍是不甘心要就此跟眼前这人站在对立面。不管过去如何,而今,这人是他在这世间最得力的拍档,最懂他的知己,最最先亲吻过的人。 不甘心最要不得,因为便是知晓了真相,也还是总想要奢求不一样的结果。 趁着栖迟有片刻的恍神,江藐直接推开了对方的手,快步离开了不闻斋 蜿蜒流淌着的小河里飘着万千盏河灯,美得不似阴间,反倒像极了天堂。 江藐找了处背人的角落,靠墙坐着,身边歪歪扭扭地扔了许多燃尽的烟头。他的眼中布满红血丝,夹着根前端攒了一大截烟灰的香烟,看着从他面前缓缓流过的河灯出神。 别抽了。 一只手从他的嘴里直接夺过烟头,捻灭在了一边。 江藐看着来者苦笑了下:你这来的也太快了。 栖迟皱眉凝视着江藐:我告诉过你,当记忆还没有拼凑完整前,你所以为的真相就都不是真相。 栖迟,真相就摆在这儿。江藐靠在墙上,微微仰头道,你为救世人堕入魔道,我为三界用胥离香设计害了你,还放火烧了不周山下被你收养的孩子们。各有个的立场,但终归还是我负了你。 江 而今你来到地府名苑就是在等待恢复记忆的一天,至于为何要等我,想必现在你也清楚了。江藐从地上摸了根烟屁股重新点燃,深吸了口道,真相,呵,已经真的不能再真了吧。 他话刚说完,突然就被一股力量一把提了起来,顺势抵在墙上。紧接着,他的唇舌猛地被人撬开。 唔 沉且压抑的呼吸在耳边不断放大,那人就在他的口腔深处,肆意卷着自己的舌头,强势地吮吸着。 比起在地府名苑等着找你寻仇,我更想做的是这个!勒着江藐肩膀的手臂越来越紧,那人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又往下扣了点,试图侵入的更深。 江藐,你到底明不明白那人用气声叹了句。 栖迟你等等江藐好不容易才避开桎梏,刚含糊地喊了句,立马就又被再次堵住了嘴。 如果我真的恨了你这么多年,就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发了疯的想要你。栖迟掰着江藐的头,强迫气息不稳地对方看着自己,继续道,如果胥离香只是阴谋趋使下的产物,就不会次次唤醒我,提醒我不要伤害你 栖迟 我不管过去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但起码在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恨你,只有 总之,便是永不入轮回也没所谓。 五更天了非此地住户请速速返程!鬼门要关了! 五更天了! 打更人的声音响彻街头巷尾,江藐瘫软在墙根前,脸上残存的红晕仍尚未褪去。 也不知到底是栖迟方才的话更有效还是他的那个吻更有效,总之现在的江藐还真就冷静了些。 除了你刚说的,还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么?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我才好奇你这次怎么就没有察觉到呢。栖迟看着江藐有些红肿的嘴唇,伸手想去碰,被对方侧头避开。 栖迟淡淡笑了下:可见江sir一想到要与我反目成仇,倒是先慌了。 说正经的江藐皱眉舔了下被咬破了的嘴唇,还有哪些? 其一,故事里只说有一个仙官,却连他的具体身份也没告知。要知道便是栽种金莲的须菩提尊者都有被提及,刻意规避主角身份,难道不奇怪么?栖迟顿了顿,缓声又道,其二,如果我便是那莲华尊者,被三界诛杀后到底又经历了什么才又复活?为什么会复活?是有人故意为我留了后路么?这些都还未可知,更别提你又怎会从仙官变为阴兵了。 继续说。 其三,故事的已知信息里并未对我们的失忆做出解释。若只是撰书人不知道这些倒还好说,若是有人想利用我们脑海中本身存在的片段,做重新的编排,再用一个假故事重新串联起这些记忆碎片,让我们信以为真,这就厉害了。 你的意思是,就像电影蒙太奇那样? 栖迟点点头:比方说,人,狗,葬礼和自行车,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却可以用好几种方式重新连接,表达出完全不同的意思。 江藐脊背一寒,兀自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么不是六鉴先生有问题,就是那本书有问题。 其实还有一点足以支撑起我的判断。栖迟看着江藐沉声道,书里写到,莲华是入魔后才遇到的仙官。但在你我的记忆里,早在须弥山时我们便已经见过了。那时的我,还只是一株金莲。 操江藐狠狠咬了下舌尖,妈的,像是真上当了。 栖迟看向江藐的眼神里夹杂着温柔,忍不住伸手揉了把江藐的头发,安慰道: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才急的,乖了。 江藐的脸腾地又红了,他倏地一下站起身,调头说了句,不行,老子气不过。走,回不闻斋。 第66章 鬼市 不闻斋内,六鉴先生举着煤油灯走到了适才飞出千纸鹤的书柜前,藏在圆眼镜片后的神情透着古怪。 奇了怪了故事真是这样写的?六鉴先生边翻找着书籍,边自言自语,我咋觉得不是呢?难不成我老年痴呆了? 他的目光顺着书柜由上至下地一排排游移着,最后锁定在了其中一格放置着的竹简上,将食指一勾,竹简便听话地飞到了他的手里。 六鉴先生将那卷记载有莲华尊者故事的古籍翻开,快速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这、这!他的瞳孔随着那些文字逐渐放大,山羊胡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六鉴先生将手覆在竹简的文字上,口中默念咒语。只见上面的字竟纷纷飞出了竹简,随即消散在风中。 随着这些文字的消失,古籍上原先的真实记载才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文字咒六鉴先生眯起了眼,掐着他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究竟是谁趁他不备潜入到了不闻斋,不仅成功破解了通往地下的所有机关,还在他收藏的这些孤本上下了咒,借此掩盖书中的真实信息。 不成,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那俩人,省得日后觉得是我的书有问题。六鉴先生将书往自己的怀里一揣,匆匆就要往地面上走。 先生,别急啊。 自六鉴先生身后突然传出了个阴沉的声音。他下意识一回头,只见在深处的书柜间不知何时竟倚了个瘦高的身影。 六鉴先生:谁? 那人低笑了下,从那排书柜间缓步走了出来。摇曳的煤油灯将飘忽的光影投在了他年轻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映衬出了极为英俊的五官。 道士?六鉴先生打量着对方身上的玄色道袍问。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冲着六鉴先生揣在怀里的竹简扬了扬下巴,轻松道:那书,我的了。 六鉴先生闻言冷哼一声:好生猖狂!别说是书,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子我的,你休想拿走一星半点儿! 顿了顿,他又道:这书上的咒也是你下的吧?你故意要将错误的信息传递给刚才那两个人。 是我。年轻人一脸轻松,所以我不允许有人坏我的事儿。 你是可以对书上的记载胡编乱造,但我不行。六鉴先生沉着脸说,身为这些孤本的主人,我有责任保护这上头的每一个字,也必须得将真实的信息告知应允了翻阅的人。 你很喜欢他们两个?那人问。 放屁,我只是要对我的这些宝贝儿书负责。 明白了。穿道袍的年轻人又沉沉笑了声,而后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你的命就也是我的了。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的命今天就搁在这儿,有本事你就过来拿。 说时迟那时快,六鉴先生取出怀中的小铜镜朝空中猛地一抛,小铜镜瞬间发出了一阵耀眼的光芒,接着一分为六,带着一声清脆的鹤唳朝着年轻人飞了过去。 呵。年轻人唇角一勾,抬手挡下了六枚铜镜。随即微微用力,铜镜背后的那只巨大仙鹤便登时被折断了双翼,消散在空中。 这一系列的动作,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六鉴先生根本没料到自己的咒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眼前这人化解了,脸上露出了隐隐的恐惧。 可能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了。年轻人有些遗憾地耸了下肩膀,我也怕他们来了,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年轻人边说边摊开手心,在他的手掌上悬空盛开着一朵黑色的莲花,盛放着鬼魅妖冶的色彩。 这是噬魂莲?六鉴先生登时大惊,我在书上见过这东西,是吸取了天地间所有的怨煞之气形成的至阴至强之物。 噬魂莲年轻人的眼神闪烁了下,笑道,算是吧。 他说完,将那朵黑莲向空中一抛。一朵黑云瞬间聚拢,朝着六鉴先生压了过去。 伴着滚滚黑云,四方还传出了曲调怪异的梵音。这梵音乍听之下像极了栖迟释放噬魂莲时的声音,但细听起来似乎又比栖迟的要更加阴沉,带着股强烈的死亡逼近感。 老先生,有时候书读多了不见得是好事。年轻人上下抛着枚铜钱,笑着道,知道的越多,犯的忌讳可就越多。 呃!六鉴先生被黑莲的怨煞之气击倒在地,只觉得那令人窒息的梵音直接穿破了他的耳膜,渗入体内,在五脏六腑之间剧烈地翻搅着。 他一个反胃呕了出来,发现竟是一口鲜血。 梵音声更甚了,黑莲随着声音快速地旋转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六鉴先生卷了起来。他发出一声惨叫,身形也开始变得不稳。时而是人,时而又是一只背着铜镜的六翅仙鹤。 六翼仙鹤,原是天界的灵物,因不甘心被诸神当做是用于观赏的玩物,私逃至鬼市隐居。想以智慧来提升灵识修为,所以博览群书,并将这些古书藏至不闻斋。可谓是三界百事通,顶聪明的角色。 穿道袍的年轻人将铜钱弹起又接住,连抛了数次终于一把将其握在了手心,叹了句:只可惜,终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话音一落,六鉴先生便被黑莲生生地吞噬了。地上落下了几根雪白的羽毛。怀中揣着的竹简落在了年轻人的脚下,他弯腰将其拾起,自手中燃起了黑色的烈焰,转眼便将竹简化为了灰烬。 这年头,爱到图书馆看书的人也是不多了啧,留着好像没多大用。年轻人脸上挂着笑,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均蔓延开了熊熊烈焰。木质书柜连同着那些书本一起被黑焰吞噬,整个不闻斋转眼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年轻人将手中的铜钱藏回了兜里,而后边哼小曲儿边轻松地转身离开了不闻斋。 九月九,拎好酒,上呀上西楼他唱了两句蓦地停了下来,继而神经质地笑个不停。 大意了,怎么会在时间线上出了问题。他一拍自己的脑袋抱怨了句,啧,看来我还真不是编故事的那块料 走水了! 走水了! 哪儿走水了?! 好像是不闻斋吧! 哟,那儿可都是些易燃物! 还好那地方偏,不然当他邻居得多心堵啊。 可不嘛。 江藐和栖迟一路逆着人群往不闻斋走,就听见诸精怪都在兴冲冲地议论着不闻斋起火的事。当即就心下一沉,知道怕是又被人抢先了一步。 不闻斋的这场大火直烧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弥漫着烧焦味道的空气中,漂浮着许许多多灰色的碎片。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原先院外的那株白玉兰如今也变成了一株枯木,再没了昨夜里雅致清幽的样子。一时间,江藐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先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罢了。 也不知道六鉴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江藐在问出这句话后就自行沉默了。 这场大火显然就是人为的,并且而今看来透露虚假故事的人大概率不会是六鉴先生。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放火烧了不闻斋的。 那么问题就出在了那部竹简上,很可能是有人篡改了上面的记载。江藐眼皮一跳,假若六鉴先生在他们走后也发现了竹简有问题,那么他的处境怕也是凶多吉少。 江藐!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喊。 江藐回头就看到游季一脸慌张地朝他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骂道:我操,你他妈还真在这儿呢!怎么样,没受伤吧?!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怕是说来话长了。江藐边说边伸手在游季身上乱掏。 游季向后一跳:你干啥!别动手动脚的! 江藐不耐烦地挑了下眉:烟。 游季撇撇嘴,扔了包没拆封的烟给江藐。江藐打开烟盒摸出一支来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你们刚刚都去哪儿了?江藐夹着烟,半垂着眸子随口问。 就沿着河走了走,随便瞎逛呗。 在被问到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时,游季的脸有些不自然地扭向一边,也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哦,幸福么。江藐此时为了六鉴先生的生死未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胡乱地说。 ?! 游季突然像只炸了毛的猫,大叫:什么玩意儿!什么幸不幸福?! 江藐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掏掏耳朵失笑道:大哥你干啥? 你干啥!游季忿忿地吸了口烟,脸上泛起了团不正常的红,没好气地嘟囔着,你别瞎问。 一旁的阿皎在听到游季的话后,遮袖轻笑了下,淡淡说:挺幸福的呢。游sir虽然看起来凶,实际上可是相当的体贴。 游季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囫囵,只好暴躁道:他别瞎问,你、你也别乱说。 阿皎又是一笑:我说的是实话。 游季有些接不住阿皎的话了,便将话头又转向了江藐。眯着眼打量着对方的脸问:我说你这嘴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俩吃火锅去了?哪家的? 江藐此时的思绪正在游离,被游季这么一问,强行又给拽了回来。手里夹着的烟没来得及抽几口就烧到了底,烫的他赶忙将烟给扔了。 啊、那什么,火锅江藐支吾了半天,最后狠捣了下栖迟的胳膊肘,没好气道,你自己跟他说是哪家火锅吧! 栖迟弯弯唇角,操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道:私房火锅,不是谁都能尝的。 江藐冷笑了下:呵,是么。 当然。 游季:??? 第67章 鬼市 几人赶在鬼门关上前离开了鬼市。游季二话不说又要送阿皎回家,让江藐跟栖迟自个儿看着办。 江藐抛了下摩托车钥匙,一踹发动杆,叼着根烟冲栖迟扬扬下巴道:上车。 栖迟接过头盔,缓声问:要不今天我带你? 江藐挑了下眉看着对方。 你有心事。栖迟顿了顿又说,骑车不安全。 江藐笑了下:大佬,你又摔不死。 还是我来吧,你往后坐坐。栖迟扣好头盔,握住了车把,温声道,抓紧我。 江藐扔了烟头,不以为意地用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一点衣角说:好了,走吧。 栖迟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抓住了江藐,而后将他的手又往自己的腰间按了下,随即一加油门,车便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我去!江藐被栖迟的车速吓得一下就扣紧了对方的腰,心道大意了大意了,早在发现这哥们儿赌得一手好博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大概没什么事儿是对方不会做的。 小花哥。 嗯? 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当过飞车党? 没。 真的? 但我有帮警察抓过飞车抢包的歹徒。 哦。 打扰了、打扰了。 两人这一路上,愣是看着天光一点点地变浅变淡。 清晨的湿度有些大,沾得人的衣服和皮肤都有些发潮。江藐很想赶快回到家去冲个热水澡,可此时栖迟却偏偏慢下了车速,专挑了条开着玉兰花的小路走。 江藐。 嗯。 栖迟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低声开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是说竹简里的那些事?江藐的眼神变深了,我觉得正如你所说,纵使这些事情的排列组合方式被人做了手脚,但很多信息应该也并非就是虚假的。 我不是问这个。 六鉴先生么?江藐摇了下头,如果他本身没有问题,那么现在多半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江藐隔着头盔轻叹了口气:若他有个闪失,我心里还真挺过意不去的。摩托车突然被栖迟停了下来,车身猛地向前一倾,险些撞上了谁家小院的围墙。 他回过头沉沉地凝视着江藐,轻声问:我是说,吻你的事。 啊哦。江藐抬抬眼,心知今天横竖是躲不过对方这一问了,索性也直视着栖迟道,就是我俩又亲嘴儿了,你还想我说什么? 栖迟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较以往而言显得更加幽暗。 栖迟:你讨厌我亲你么。 我江藐咬咬牙,最后闭上眼认命般地闷哼了句,不讨厌。 面对栖迟的眼睛,他很难做到口是心非,也压根儿没打算口是心非。 喜欢么。栖迟的嗓音更低了。 江藐深吸口气道:我说不太上来。 回忆起刚才的吻,江藐总有种脑袋被人强行摁进泳池里的感觉。水顺着耳朵鼻子嘴一个劲儿往脑子里灌,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片嗡嗡声里,缺氧状态下也只能听到扑通扑通跳个没完的心脏。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很微妙也很总之,的确是挺难形容的。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会跟一个大男人亲嘴儿。江藐摸出了从游季那里抢到的烟盒,从里头挑出一根点燃夹在手里,强调道,不是以往在对方受伤时需要嘴对嘴喂饭送水的那种,而是刚才的以及上次的那种。 是男人,就不行么?栖迟问。 这话他之前也曾问过,只是那时的江藐还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心意。 小花哥,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我很怕有朝一日,当真相完全呈现在眼前时,我们还是会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到了那时,你觉得这段感情又该怎么收场? 这一晚大概是真得折腾累了,江藐一时没忍住心中的忧虑,将其说了出来。 栖迟闻言,皱眉沉声问: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敢正视心中的想法? 我说了我讲不太上来。江藐有些烦躁地深吸了口烟,抬头看向枝头的迎春花低声道,小花哥,你先让我想想吧。 栖迟不语,在沉默了许久后才用安慰般的语气轻声道:好,不逼你了。走吧。 江藐。栖迟又唤了声,我有把握,你我绝不会是敌对的。即使过去有,今生也不会了。 嗯。江藐将烟摁灭,点了下头。 但愿吧 这之后,两人便都没再聊起接吻的事。江藐以他疲惫的小心脏着实受不了惊吓为由,与栖迟换了驾驶位。 栖迟:前面路口向右转一下。 干嘛? 去趟菜场,你不是想吃些阳间东西么?炒俩菜再炖个汤如何? 江藐笑着加了下油门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回去先冲个澡,再吃顿饱饭,而后美美得睡上一觉啧,想想都觉得爽。 两人将摩托车停在一边儿,并肩走进了菜场。栖迟负责挑选,江藐就跟在边儿上帮着拎。 在这个外卖横飞的年代,菜场里已经很少能见到年轻人跑来买菜了。特别还是两个年轻小伙子!因而菜场的大婶大娘们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似得疯狂要把二人往自己的摊位上领。 结果转了一圈下来,他们不光是买完了原本要买的,还七零八散地被送了一大堆绕头。 这么一看,还真就是自己做饭更划算。江藐拎着菜,将它挂在了摩托车把上,回头冲栖迟道,你看我,是不是特像刚卖完驴,赶完集回家的老大爷? 不,你像刚买完菜打算回家给老公做早餐的俏媳妇儿。 栖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说。毕竟做早餐这种事儿,让他来就够了。江藐做,他不敢吃,更舍不得。 此刻的天已彻底大亮了,蓝天白云与夹杂着暖意的和风都昭示着春天已然来临。 江藐的摩托车前挂着菜,栖迟的手里还拎着条鱼,两人愣是把摩托车骑成了三轮儿的效果。 只这样看,倒像极了平凡岁月,烟火人间。 回到地府名苑后,江藐直接先回了自己家洗澡。洗头的时候,泡沫不小心迷了眼,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擦,竟把泡沫带了些到嘴唇上。 操江藐赶忙吐了口,只觉得唇角的位置刺疼刺疼的。他不禁暗骂了一句,栖迟那腹黑玩意儿可真是下了死口的咬。 与此同时,栖迟将买来的鱼从腹部剖开,又把姜片、咸柠檬和一点陈皮塞进了鱼肚子里,将其放在了笼屉上蒸。而后淘米倒水,将锅底垫了竹片用来煮饭。 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背过身去打了个喷嚏。一想有可能是隔壁的某位正在念他,不禁淡淡勾起了唇角。 然而,栖迟精心准备的这餐饭,两人最终还是没能吃上。 就在江藐刚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打算到栖迟家吃饭时,游季浑身是伤的突然一下栽倒在了江藐家的门口。 临昏迷前,他还不断喊着一句话。 阿皎救阿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短小qwq明天努力粗长 第68章 人皮灯笼 江藐摆了条湿毛巾帮游季擦着身上的伤,手掠过他颈间的勒痕时,游季的眉头明显拧了下。江藐叹口气,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对方应该是故意留了活口的。江藐低声道,不然游季的脖子怕就要被直接勒断了。 他上衣口袋里有东西。 江藐闻言,将手探进游季的兜里,摸出了个烟盒。 这是江藐的眼神暗了下,慌忙将烟盒打开,只见翻过来的壳子上沾血写了六个字隋镇唐家古宅。 阿皎阿皎!游季突然睁看眼,倏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瞳孔放大,急促地喘息着,一把死死拽住了江藐大喝,皮!阿皎的皮被整张剥掉了!就在南城的宾至招待所里! 哥们儿,你先冷静下。 我他妈的冷静不了!游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可置信道,他的皮就落在地上,跟纸似的,上头没有一滴血 江藐和栖迟对看了一眼,对游季沉声道:你先别着急上火。那张皮,不是阿皎的。 你说啥?! 江藐叹了口气:是栖迟照着一幅美人图画的。顿了顿又道,阿皎他,其实一直都在找自己的皮。 游sir被整懵逼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才倒抽了一口气道:所以说,阿皎的那张脸是、是假的?! 游季。江藐难得直呼了游季的名字,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对阿皎到底怀着什么心思。但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 游季瞥开了眼。 江藐:我可以搞不清楚你,但你自己得能搞得清楚你自己。对阿皎,你到底在乎的是这个人,还是只是他那张脸。 他妈屁话!游季皱眉骂了句,老子当然是喜欢这个人了!他说完这句话,情绪明显放松了些,缓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阿皎只是被人剥了副假皮囊,本身应该还活着? 活着。接话的人是栖迟,他抬手隔空画了道符,看着符印一明一灭,严肃道,但处境危险。 江藐看向游季:游sir,分开后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又跑去南城了? 游季四处找着他的烟,江藐会意摸了一根儿点燃放进他嘴里。游季狠命抽了两口后才开口道:回来的路上,我跟他遇到了两个耍皮影的民间手艺人 满天云雾湿轻裳,如在银河碧汉旁。缥缈春情何处傍?一汀烟月不胜凉 婉转的腔调随着晚风送到了游季和阿皎耳边。阿皎停下身,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是《洛神》里的唱段。阿皎出神道。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游季跟着他的目光看向幽深的小巷,只见从巷子的深处缓缓走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约摸也就二十郎当岁。他们一人手里拿着张薄薄的纸人,边唱还边拿着纸人来回碰来碰去地互动。 翩若惊鸿来照影,浑似神龙戏海滨徙倚彷徨行无定,看神光离合乍阳阴。 随着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游季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两个做工精美的皮影儿。其中一个穿着水蓝色的长裙,额间还点着一朵海棠,飘飘若仙,眉眼间竟与阿皎还有几分相似。 欸,你看那小皮影人,长得跟你还挺像。游季笑着冲女孩手里的皮影扬扬下巴,对阿皎道。 这是洛神。女孩像是听到了游季的话,也朝阿皎看去。神情瞬间怔住了,痴痴道,我、我这是遇到洛神转世了么 男孩儿也使劲揉了揉眼睛,傻愣愣地说:真、真像啊!你到底是人还是仙子下凡了? 阿皎举起袖子遮着自己的嘴,弯眉笑了下,柔声问道:这么晚了,二位小友这是要打哪儿去? 女孩儿直勾勾地看着阿皎回答说:我们跟师傅刚来到晔城不久,过两天要在南城的小剧场里表演皮影戏。这不,现在就要先去剧场外头守着,等开门了再把皮影匣搬进去 啧,不容易。现在的民间手艺人可真是越来越少见了。游季接了话茬道。 这位姐姐,啊不,哥哥男孩儿吞了口唾沫说,到时候你也来看吧? 我啊阿皎的唇边荡起了笑意,若是在晚上演出的话,没准儿真的可以哦。他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游季道,游sir会同我一起去么? 咳。游季假模假式地咳了下,假正经说,我底下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 是么?可惜了阿皎有些遗憾地舒了口气。 不过没关系,我好像还有调休。 还真是,装不过三秒。 小妹妹,你手里的洛神皮影能借我瞧瞧么?阿皎看着女孩儿轻笑道,我会很小心的。 当然当然!女孩儿完全对阿皎的请求无法拒绝,忙不迭地就将皮影递到了阿皎面前。 阿皎伸手接过,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却只见他的神情从恬静温柔一点点变成了慌乱与震惊 阿皎?游季觉得阿皎的表情很奇怪,疑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阿皎怔怔地抬眼看向小女孩:这皮影是、是谁做的? 啊?小女孩儿被阿皎问的有些发懵。阿皎一把箍住了女孩儿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再次问道,说啊!这皮影到底是谁做的! 是、是俺们师傅做的!男孩儿被阿皎突然转变的态度吓得乡音都冒出来了。 阿皎的身体踉跄了下,游季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你没事儿吧?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阿皎痴痴地自言自语着,脸上时而流露出欣喜,时而又显现出怨恨。 趁此机会,女孩儿赶忙将阿皎手中的皮影夺了回来,怯怯地向后退了一步。 阿皎深吸口气,压抑住了心中翻涌着的百感交集。他再次看向小女孩,恳切道:能拜托你带我去见见你们的师傅么?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他。 可是师傅他、他这会儿还没起床呢。 拜托你 可俺们还得去剧场里头放皮影匣嘞!男孩儿一方面不敢惹怒师傅,一方面又不忍拒绝阿皎,急的口音更重了。 游季一看,正是自己挣表现的时候到了,当即对那俩年轻人道:嗐,也不用你们跟着跑,只要把你们师傅住的位置告诉我俩就成。 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眼,又一起看向阿皎,最后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说:就在南城老区的宾至招待所,302号房。 别看地府名苑人少地偏,好歹也是处在晔城的北边。不像南边,无论晔城这些年再怎么发展,也还是过去那副破败的老样子。 逼仄脏乱的巷道,成片的棚户区,以及扯得错综复杂的电线是南城的一大特色。相应的,住在这里的也定不会是什么有钱人。 阿皎在游季的陪同下,按照两个年轻人说给的地址,从北城折往了南城。这一路,游季见到随着方向越来越南,游荡在转角街巷的孤魂野鬼也是越来越多。从它们死相上也能大体看出,他们生前活得多半也不怎么滋润。 游季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点燃,青烟自符纸直直向下钻入地中。 捎个话给下头的弟兄,让没事儿的都来南边转转。游季黑着脸边烧纸边说,娘的这么乱,南城的到底都是怎么当的差? 他话刚说完,就听到阿皎在他边上轻声道了句:到了。 游季就着阿皎的话看向眼前的招待所,眉头皱得更紧了。 演皮影戏这么不赚钱的么?居然住在这种地方。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烬,不过也可能是赚了钱不舍得花吧。 随着游季的目光,只见他们的面前立着一个脏兮兮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宾至招待所。 广告牌上的灯还坏了半拉,滋滋啦啦的发着电流声,成了宾土招寺斤。 招待所里的灯光也很昏暗,照在不知道铺了多久的发黑的地板和破了个洞的沙发上,显得脏兮兮的像是有很多螨虫。 前台坐着的是个戴了满头烫发卷的胖姐,手里拿着根玉米棒子正对着个显像管电视跟着里面的小品傻乐。看到进门的游季和阿皎后,脸上笑的泛起了油光。 帅哥儿,住店呐? 我们有位朋友住在这里。阿皎礼貌地冲大姐点点头,302号房。 哦,一个脸贼黄的老头子是吧?还带着俩小孩儿。胖姐一听不是来住店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去,抠着头皮嘟囔说,看你俩穿的也挺排场的,居然跟那屋子穷鬼是朋友?也不知道三个那么大的人只开一间房到底怎么住的! 阿皎微微皱了下眉,但还是跟大姐客客气气地说,那我们就先上去一趟了。 胖姐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啃她的玉米棒子去了。 游季跟着阿皎上了楼,一路上都能闻见股衣服捂臭了的味道。招待所的隔音不好,吵架的,打小孩儿的,男男女女那啥的,什么声儿都有就在转过一层楼梯走到三楼时,游季突然听到首房里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重要的是,还是俩男的。 我操游季忍不住叹了句。 阿皎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 眼前看着的是绝色大美人儿阿皎,耳边传来的是不可描述的声音。游季只觉得眼睛都在发烫,赶忙快走了几步闪到了阿皎的前面。 两人站在302门口,阿皎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绪。继而抬起手,轻轻在门上叩了两下。 屋中没人回应。 阿皎耐着性子又叩了两下。 依旧无人回应。 这下游季的暴脾气又上来了,跟警察突击扫黄似的咣咣敲着门,粗声喊道:里头的,快点儿开门! 片刻之后,屋里传来了一阵剧烈地咳嗽声,接着便响起了个苍老的嗓音。 谁啊? 别墨迹,快点儿的!游季佯作不耐烦地喊着,而后回头冲阿皎得意地眨眨眼。 阿皎无奈地笑了下,游季便又是一阵身心荡漾。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条缝,紧接着里头探出了个极度蜡黄的脸庞。 游季看着这人的脸,甚至都怀疑他肯定是活不久了,甚至考虑要不要帮他叫个阴兵来引路。 老人用他浑浊的眼珠子看着游季,又是猛一阵咳,虚弱地问:你找谁啊? 游季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不是我,是他要找你。 老人的目光呆板地从游季身上移到了身后的人,在看到阿皎后,瞳孔猛然一缩。 你、你是! 你认得我?阿皎皱眉问老人。 老人盯着阿皎看了许久,身子剧烈地起伏着,却半天不说一句话。 最终,阿皎还是忍不住先行开了口道:老人家,我在路上遇到了您的两个徒弟。我想请问,那女孩子手里拿着的皮影人,是您做的么? 咳咳咳咳!老人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游季总觉得他下一秒就得厥过去。 是我老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皎眼底一暗:那您可知,做皮影的原材料是什么? 我自是知道的。。 您知道?阿皎的神情变得黯淡。 老人捂着心口,从鼻间不断传出粗气,沙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该来的迟早会来 他说完转过身去,走到床头柜边,端起布满茶渍的水杯吞了两颗药丸。 老人:你想问我,剩下的那些皮现在都在哪里,对吧 告诉我。阿皎的咬着泛白的嘴唇,从齿间逼出了几个字。 可以。老人回头对阿皎道,但此事关于唐家的秘密,这个人必须得回避。 他指的是游季。 我!游季刚要出言反驳,只见阿皎转过身看向他安慰似地笑了下,柔声道,游sir,烦请您还是出去等我一下吧。 可 放心,事情问清楚后我马上就出来。 游季盯着阿皎看了会儿,终是点了下头道:行吧,那我下楼抽根烟等你。 抱歉啊,游sir。 唔。 作者有话要说:唱词引用京剧《洛神》选段。 第69章 人皮灯笼 游季站在一盏惨白的街灯下,微微抬头看向那些肥硕的蛾子成群结队地扑向灯光,又被漏了的电流噼啪两声打得粉碎,一根烟抽得始终是心神不宁。 他最后把烟杵进嘴里狠吸了两口,将其掐灭,转身快步走回了宾至招待所。 阿皎,你好没?游季敲了敲门。 屋里无人回应。 游季皱眉,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没理由的,照理说隔音如此之差的小破旅馆,即便是压低了声音讲话也多少还是会传出些动静来的吧? 游季摸上门把手,呼吸一沉,手使劲向下摁了下去。只听咔吧一声,门锁竟被他生生掰开了。 随着木门发出声有气无力地响动,屋内的景象瞬间映入了游季的眼帘。最先被他注意到的是那扇打开着的窗户,风从外面灌进来,油腻肮脏的窗帘呆板地飘动着。 游季心下一沉,眼睛从窗户又移向了那张窄床。床上铺着张鲜红色的薄片,乍一看就像个等人高的皮影。他快步走到床边,在清楚的看清了皮影的长相后,当即只觉得膝下一软,赶忙撑着一旁的穿衣架才没让自己摔在地上。 逼仄昏暗的房间内传来游季急促的喘息声,他颤抖着用手捂着脸,接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强忍着再次看向床上的那张皮影。不,准确来说,那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属于阿皎的。 不、不会的游季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阿皎?他奶奶的,你别吓我! 屋中寂静一片,忽然只见阿皎铺在床上的皮冒起一阵青烟。先前鲜红色的外衣、乌黑如瀑的长发以及如画的五官都开始慢慢变得暗淡。随着人皮的变化,屋内传来了浓郁的异香。 不!游季大惊,飞扑上前抱住了人皮,阿皎、阿皎、他妈的!什么情况! 可不论游季将那皮抱得再紧,它还是越变越淡,最后只留下一个轮廓。眼睁睁消散在了游季的怀里。 想他游sir驻守无间地狱不知已有多久,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恐惧与束手无策过。身心就像被地府十八层的刑罚挨个轮了个遍,已经不知该具体怎么形容这样的绝望感了。 地府地府名苑!游季死灰般的瞳孔里有了一息亮度,促然起身,调头就往外跑。 妈的,走阳道太慢了。游季咬牙暗骂了句,噌地一下跃到了房顶上,喝了句,八门鬼道开! 他话音刚落,只见其脚下顿时生出了一道八角型转门。转门开启,游季深吸口气猛地跳了下去。 身子在飞速地往下落,游季没耽误半点功夫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将血抹在了一张画着奇怪图腾的符纸上。 猛虎下山来! 黑暗中忽闻一声呼啸,只见一只通体黑紫的老虎从黑暗中飞驰而来,将游季稳稳接住。 去地府名苑,快!游季迅声吩咐。猛虎又啸了声,便带着他在一片黑暗的隧道中狂奔起来。 此时的游季脸上毫无血色,突然只觉得鼻子一阵湿热,竟是流出了鼻血。他无暇顾及,随便拿手抹了把,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力量往外泄。 这紫云虎乃是游季的灵识所化,在阴间释放其实并不打紧。但若是在这阳间,它出现的时间越久,游季消耗的灵识就会越大,甚至一不小心就会使其灵力枯竭而暴毙。故而,若非不得以的情况,他是绝不会放虎出来的。 再快些!游季驱使着灵力,一次次催促着紫云虎跑得更快些。他们走的是阴兵紧急避难时的专用道,因而不会遇到人流或是堵车的情况。 远处隐隐传来天光,游季知道是出口就要到了。他使劲晃了下脑袋,驱散了眼前一点点胧起的白雾。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就在此时,紫云虎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声,停下了脚步。它油亮的毛发隐隐竖着,呲出利齿,凶狠地逼视着前方。 怎么了?游季用气声问。 可还没等猛虎给予他反应,黑暗处便传来了一阵清亮的笑声。 这位阿sir,你的猫儿好凶啊。 一个穿玄色道袍的年轻人上下抛着铜钱,轻松地从暗地里走了出来。 你是谁?游季黑着脸哑声问。 我么? 算了,不重要。游季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是谁,老子现在有急事儿,快给我滚一边儿去! 呵呵呵呵,看来阿sir的性子比你的小猫也好不到哪儿去呢。 年轻人将铜钱稳稳抓在手中,抬眼看向游季,咧嘴笑了下。 游季在对上那人的眼睛时,就不由得心惊了下。 那究竟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看似含着笑意,深处却又是一片冰冷死寂。纵然他嘴上仍在款款而谈,可也藏不住眼神中的那抹疯狂狠戾。 只这一眼,游季心里便有了数。就凭自己现存的灵力,怕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然,纵不是对手,这关横竖也是得过了。要知道他游季之所以守得住无间地狱,倒不是本领真的滔天,而是这股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惧的气魄。 你诚心挡路是吧。游季咬牙问,座下的紫云虎已伸出了锋利的爪子,蓄势待发。 嗯呐。年轻人笑了下,我诚心的。 有种。 游季眼神一凛,紫云虎瞬间朝年轻人扑了上去。张开血盆大口,从里面喷出了数道闪电。 年轻人扬扬眉,轻盈地向后退去,接连侧身避过。游季瞅准机会,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那人的天灵盖便放出一枚子弹。 子弹钻着风朝那人逼去,他将手一伸,一朵燃烧着黑焰的莲花便顿时反出一层光罩,将子弹挡在了外面。 啧,我说阿sir,你这样是不行的。年轻人故作懊恼状地摇了摇头,是不是路上跑得太累了,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 少他妈废话!游季在看到对方的黑莲后,脸上闪过了片刻错愕。 游季:你这这和那家伙的莲花是? 怎么,看着眼熟么?年轻人又勾唇笑了笑,那你觉得,谁的更厉害? 没悬念。游季道,肯定不是你。 呵,你的脾气可真是惹人生厌呐。年轻人说完,将黑莲往上一抛。从中瞬间便抽出了几条藤蔓,将游季腾空卷了起来。 唔!游季闷哼一声,窒息感瞬间蔓延全身。他咬着牙看准目标,举枪又接连发出了数枚子弹。 年轻人没想到此人的韧性居然如此之强,赶忙避过。可一只弹片仍是划过了他的面庞,鲜血顺着脸颊上的伤口流了下来。 杀意在他的眼中转瞬即逝,年轻人抬手蹭了下,感慨道:阿sir,我很佩服你的坚毅,你是名好阴兵。 说完,他还怜悯地扯起了唇,真挚地说:杀了怪可惜的,要不还是别杀了? 你他娘的要动手就麻利点儿!游季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对方的羞辱,哑着嗓子反唇相讥,吃屎,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啧,真讨厌。年轻人皱皱眉,黑莲的藤蔓瞬时生出尖刺,扎进了游季的脖颈里。 紫云虎狂啸一声,试图咬断困住游季的藤蔓,却被一阵阴风直接掀起,眼看就要被黑莲吸入花心。 游季见状不好,手下赶忙驱符,嘶裂着嗓子喊了句:速归! 紫云虎身上释放出强烈的光,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可惜了,多好的灵兽呀。年轻人惋惜地叹了口气,随后笑意蓦地敛去,冷淡道,差不多了。 随着他的口令,束缚着游季的藤蔓勒着他的脖子猛地一收。只听游季喉头传来一声脆响,他的视线瞬间便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放他下来。年轻人不慌不忙地说,别真把他弄死了,我可不想那人恨我。 提及那人,穿道袍的年轻人眼底划过一丝玩味。藤蔓听话地将游季放在了地上,而后退回到了花蕊中。 年轻人吹着口哨踱步到了游季跟前,弯腰在他怀里摸索着,兀自喃喃着:真是出来的急,连个纸笔也没带。 他手下突然一顿,继而从游季的怀里摸出了个烟盒,随即笑了下:也罢,就凑合用这个吧。 说着,他信手蘸了些游季身上的血,在烟盒子上写了几个字,又将其放回到了游季的怀中。 有劳了,阿sir。年轻人背身离开鬼道,冲着游季摆了摆手,再会。 事情就是这样。游季脸上又露出了些许屈辱的神情,咬牙骂了句,操,那厮绝逼是故意的。 可不。江藐挑了下眉,留你条命,还专程把阿皎所在的地点也告诉我们。摆明了就是要说前方有坑,坑里有肉,看你们跳不跳吧。 他摇头也跟着骂了句:真他娘的不爽,这不是赤|裸|裸在挑衅么。 管这孙子是不是在挑衅吧,阿皎是肯定要救的。游季道。 当然。江藐转头看向栖迟,小花哥,你知不知道烟壳上写的那个隋镇唐家古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唐家曾是隋镇名噪一时的商贾世家,后来随着连年战乱,便也跟着破落了。近些年隋镇被开发成了旅游景区,原先的唐家祖宅据说又被人重新修葺整改,而今是一处对外开放的景点。 江藐点点头:先前游sir说,旅店里的老头子也跟阿皎提过唐家,我们现在就准备出发吧。 好。栖迟道。 我、我也跟你们一道儿去游季撑着床就要下地。 大哥,就你这样的还是算了俩字儿被江藐及时咽了回去,他明白此事关乎于阿皎,以游季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江藐轻叹了口气:行吧哥,你悠着点儿就是了。 第70章 人皮灯笼 隋镇是个真古镇,虽不比乌镇周庄建得精巧,却也称得上是古色古香,颇具韵味。只是最近并非什么旅游旺季,因而整个古镇看起来都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三人到此的时候天还没黑,守在门口牌坊下的导游一看有客到,赶快忙不迭地凑上前来,殷勤道:三位来玩儿啊?雇个导游吧,这里是文化古镇,只看风景的话没啥逛头的。 小姐姐是本地人?江藐笑眯眯地问,我们主要是来看唐家祖宅的,你了不了解呀? 当然了解啦!带惯了夕阳红万岁团的小导游难得见到颜值这么高的帅哥儿,还一来就是仨,急于表现地快声道,我就是土生土长的隋镇人呀!不瞒你们说,我家祖辈就在唐家做过长工,这里没人比我更了解那里啦! 江藐偏头看了栖迟一眼,而后对小导游笑着说:是嘛,那就拜托小姐姐跟我们好好地讲解一下啦。 没问题! 具体是怎么收费的? 小导游信誓旦旦道:我先给你们讲吧,觉得好了再付钱都行。 江藐一寻思,他身边儿这位花哥也不是缺钱的主儿,当即点了点头说:妥了。 夕阳照在宁静的古镇中,将抽了条的柳树影拉得很长。红彤彤的视线里,白发苍苍的老人卸下竹篓,搬把藤椅坐着,而后抓了把小米撒在青石板路上。路过的鸟儿经过此处时便落了下来,相互争抢啄食着那些米粒,发出阵阵喳闹声。 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唐家曾经是我们这里的名门望族,靠做中药材生意发家。最鼎盛时期,家主名叫唐德庸。小导游边走边讲解着。 唐老爷这辈子一共娶过四房太太,据说还有许多是未过门的。可愣是没有一个生出孩子来。有人说,唐老爷早些年曾经因为得罪过一个军阀,被下了大狱,在狱中他遇到了一只路过的黄大仙。唐老爷乞求黄大仙救自己,大仙答应了他的请求,但同时也告诉他,因为唐老爷私改命数,唐家基业将会从他这一代起开始走下坡路。 然后呢?江藐问。 唐老爷心想再在这狱里待着,指不定命都要没了,还何谈家业?于是答应黄大仙,愿以此为条件换取现在的求生机会。果然,唐老爷出狱后生意做得是越发风生水起,可子嗣上却迟迟未见有起色。据说原配夫人曾经也怀上过一个孩子,但就在快要临盆的时候,唐家突然来了条黄鼠狼,围着夫人的房间转了一圈,第二天她肚子里的孩子便莫名其妙地突然没了!听清楚哦,是没了,不是掉了。 小导游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三人道:我们到啦,这儿就是唐家老宅。 随着她的话,最先映入江藐三人眼帘的是大宅外搭的一座戏台。戏台上还立着几个浓墨重彩到有些过头的蜡像。它们的扮相猛一看挺像京戏,但仔细看又似乎有些差别。 这叫浊箓戏,是我们这儿的小戏种。过去谁家里要是有个红白喜事或是到了特定日子要祭神除灾的,都会搭戏台唱浊箓戏。小导游道,不过现在基本已经没人会唱了,以前门道多,可讲究了。在唱戏的时候,角儿但凡一开腔就绝对不能停,必须没日没夜的唱上个三天三夜才行,不然就会被视为对鬼神不敬。 小导游说完将手一指,转头问江藐:你看那些蜡像穿的衣服像不像皮影人? 听到皮影二字,游季瞬间敏感了起来。 小导游:据说浊箓戏就是从皮影戏里衍生出来的,所以角儿们的扮相包括台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也都会模仿着皮影的动作来。 原来如此。江藐点头,伸出了大拇指,你真专业。 小导游脸红了下,吐吐舌头道:天不早了,咱们快进去吧。 这一路上,游季先是听了小导游讲什么黄大仙,又是看到了戏台上站着的蜡人儿,现在咬死了这唐家祖宅绝对有问题。待小导游转身后,他便立刻沉着脸快步跟了上去。 江藐和栖迟走在后面,低声交流着。 小花哥,你现在有没有感受到阿皎的气息? 栖迟摇摇头:暂时没有,我猜他可能是被什么法器封印了。 该死的,肯定是不周山道人干的这缺德事儿。江藐骂了句后又道,我看这地方目前除了门口的那几个蜡像看着有点讨厌外,其他都还挺干净的。 越干净的地方越不对劲。栖迟皱了皱眉,低声说,潭深难见鱼,万事当心。 几人通过一条蜿蜒的长廊终于来到了唐家大宅的中堂。堂外种着两株春海棠,正散发着甜甜的清香。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借着最后残存的一点儿天光,几人隔着海棠花看向了中堂当间挂着的一副美人图。 那是《洛神图》,算是这间宅子中最值得观赏的东西了。可惜今天时间晚了,咱们进不到里面细细观赏。小导游有些遗憾道,不过隔着这海棠花看,倒别有一番风韵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雾里看花,花胜花。水中望月,月更明。 江藐看着画,用胳膊肘捅了捅栖迟:花哥,你看这画儿跟你家挂得那幅还挺像啊。说着,他又凑到了对方耳边压低声音道,就是你照着给阿皎画皮的那幅。 栖迟点点头:我家那幅也是《洛神图》,只是绘图的人不一样。 江藐意外地挑了下眉:真巧,你跟唐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凑巧罢了。栖迟皱眉解释道,当日我问阿皎想要张怎样的皮,他告诉我说他原是个美人,自是想要张最美的皮。论起美人,三界绝色莫过洛神,我便照着她的样子给阿皎画了。 你别偷偷换词儿哈。江藐闻言乐了下,痞笑道,明明是三界绝色,莫过泽芝。 栖迟微眯了下眼,压低嗓音道:在这时候调戏我,你难道就不怕么? 我! 你明白我对你的意思。 江藐欲要反驳,但话在喉头绕了一圈还是被他给生生咽了回去。末了,他悻悻地抱拳冲栖迟作了个揖,得,你霸道总裁演得像,你牛逼。 江藐说完,一回头就看到了还在怔怔望着美人图的游季。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担心游sir,你我都是锦鲤体质,指定能找到阿皎的。 你跟我来一下。游季看了眼旁边拿手机正发微信的小导游,揽着江藐走到了一旁的角落,悄声说,咱得想办法把这导游先打发走了,而后再进来一趟。 江藐:你有发现? 不是发现。游季顿了下,是直觉,我觉得阿皎就被关在那幅洛神画里。 看着江藐一脸不解,游季又近一步说道:之前在鬼市,阿皎非要拉着我玩儿什么逗逗飞。就是我们俩都闭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要是能对在一起的话,那顿饭就能免单。 所以? 我们做到了。游季沉声说,所以我也相信这次的直觉,我听到阿皎在喊我。 他说的不是没可能。身后传来了栖迟低沉的嗓音,从我们进来时,我和江藐就注意到这里未免干净的有些太过分了。这种干净是不允许任何阴灵阴客停留,甚至连借路都不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本身也带有着一定的侵略性。 话及此处,栖迟深沉的目光透过海棠花再次看向了挂在墙上的画,淡淡道:而这净中之净的,便是这幅美人图。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明白了。 江藐垂眼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已换上了热络的笑意。他朝小导游招招手道:我们参观好了,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好呀好呀!小导游早就待不住了,闻言赶忙连连的点头问,你们晚上找好住处了么?要不要我给你们推荐一家? 不用麻烦,镇子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没准儿今天就连夜走,谢谢你啊。江藐说。 小导游的脸上露出了片刻的失望之色,但很快就又再次挂起了笑意道:那好,咱们留个微信吧。以后要是有朋友来了,也可以来找我哦! 没问题。江藐拿出手机,跟小导游互加了个微信。小导游在又给他们推荐了些当地的特色后,便走进了一条巷道,回家去了。 看着小导游走远后,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而后统一地转身、回头、迈腿、跳 转眼就站在了中堂那张《洛神图》的下方。 江藐皱眉打量着画上的洛神,半天愣是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来。 江藐,游sir,你们先试着把附近的阴客召集到这里看看。栖迟轻声道,这画干净的有攻击性,需得用阴气相逼,方才会出现端倪。 知道了。江藐点点头,看向游季,你调还是我调? 一起。游季没耐性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点燃,随着青烟钻入地下,唐家祖宅里瞬时便挂起了一阵阴风。 行吧。江藐应了句,随后将手一伸,一枚小纸人便从他的袖子里钻出,站在了他的手心上。 去,把附近没事儿干的孤魂野鬼都给我叫过来。江藐道。 小纸人敬了个礼,身子一轻就飞了出去。 不出片刻,只见唐家祖宅内便依稀涌入了许多灰色半透明的影子,站在庭院中,乌泱泱的一片。 而此时挂在中堂上的那幅美人画却突然释放出了一层白色的光圈。随着光圈一点点地扩散开来,那些被江藐和游季召唤而来的阴客脸上皆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阿sir!大爷!我、我突然想起我三舅姥姥才刚死没多久,我得去看看她!再、再见! 哎哟喂,我的纸钱忘了收!两位阿sir,对不住了! 我、我老婆生孩子!我得给她拖个梦去! 我肚子疼!哎哟哟哟! 转眼间,满堂阴客是跑的跑、逃的逃,转眼就又都消失不见了。 一帮不中用的东西。游季恨骂了句,往常见了我都没这么害怕的! 栖迟沉沉地盯着美人图道:那东西的力量太强,看来寻常的阴物也不能干扰到它。除非 除非什么?江藐问。 栖迟看着江藐低声说:催使至阴之煞之物与其相抗。 江藐神色一恍:噬魂莲。 别他妈墨迹了!游季一听有法子,连忙催促道,倒是快放出来啊! 栖迟不动,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藐,似是在等他的话。 片刻之后,江藐终是闭上眼轻叹口气,而后背过身去,将手伸进口袋里握紧了一颗胥离香丸。 药我带了,到时候喂你。江藐回头冲栖迟扬扬下巴,快弄吧。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说过~三界绝色,莫过泽芝里的泽芝就是莲花的别称~ 花花:吃药药owo 藐藐:不吃药药= = 花花:吃药药owo 藐藐:不吃药药= = 花花:吃药药owo 藐藐:吃吃吃!吃死你拉倒! =3333333333= 第71章 人皮灯笼 要么说,噬魂莲乃是集天地间所有阴煞之气于一体之物呢。 在其被释放出来,尚且还含苞待放之际,中堂上方挂着的那幅《洛神图》便瞬间起了反应。 极净与极邪的两股力量相互碰撞对冲,堂外的春海棠被风抖落,花瓣卷入空中。 江藐!游季突然惊呼了声。 随着他的声音,只见原先画上的洛神竟飞出了画卷,在空中舞着,宛若敦煌壁画上那些美丽神圣的飞天。 洛神一挥飘带,从袖口间抖落出了一柄万花剑,朝着栖迟释放出的噬魂莲飞了过去。 栖迟眼底一红,勾唇笑了下,自噬魂莲中瞬间便卷起了一道赤色暴风,将洛神困在其中。 红白两色僵持了几个回合,终是洛神渐渐落了下风。就在栖迟将要驱使着噬魂莲将洛神吞噬之时,江藐一个纵身闪到了栖迟面前,一把揪着他的领子就吻了上去。 ?!!! 一旁的游季猝不及防地目睹了这一幕,直接给吓傻了。 吞下去江藐离开栖迟的嘴唇,低声说了句。可对方压根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再次吻了上去,伸出一只手绕到江藐身后,摁住了他的后脑勺。 感受着对方的动作从强势凶猛逐渐变得温柔辗转,江藐便心知这货八成已经恢复了。 他抵着栖迟的心口向前一顶,与其拉开了些距离,微喘道:装吧你就。 栖迟漆黑的瞳孔里流露过一丝窘迫,像是小心思让人看穿了般将目光移向别处。而此时的江藐无暇顾及这些,他抬头看向上空,只见方才洛神所在的位置逐渐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巨大漩涡。 画的入口开了。栖迟看着漩涡沉声道,听我口令,三个数后一起朝漩涡的中心点冲。 江藐和游季迅速点了下头。 三、二、一走! 跟着栖迟的一声令下,三人动作一致地朝着漩涡中心冲了过去。眼前白色的强光刹那间便吞没掉了所有事物,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直拉着三人的身体拼命向下坠落。 恍惚间,江藐俯瞰到原先的隋镇都在逐渐沦为线条,原本立体的唐家祖宅也变得扁平化,一切都成为了国画里的白描。 刺眼的白光渐渐暗淡消散,当他们的脚再次触及到地面时,最先听见的是一阵喧天的锣鼓声 洛城秀才刘仲堪,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黄粱旖旎梦,从此不愿见青天 这是江藐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皱眉道,幻境么? 是也不是。栖迟说,准确来讲,这是画中的世界,是以那幅美人图为媒介所形成的另一空间,而非一般的虚幻之像。 说着,栖迟的目光再度调向了唐家祖宅外搭建的戏台上。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台上的戏子穿戴着类似皮影人似的扮相,正在咿咿呀呀地演着、唱着。 而台下此时聚满了宾客,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整齐划一,连咧嘴的弧度都差不多。 其实仔细一看还挺魔性的。 哎呀郭兄,许久未见,近日可好啊? 哈哈哈,有劳王兄惦念,一切安好。 郭兄今日也是来为唐老爷祝寿的么? 正是正是,不如我们就一起进去吧,有些生意上的事我恰巧正想与王兄你好好聊聊。 甚好,请! 请! 看着两个分别戴着礼帽穿西装的男士相互寒暄,江藐算是彻底发现哪儿不对劲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之前所处的那个时代,而是民国?! 这算什么?书穿?画穿?游季眼看着几个穿民国学生服的女孩子从他面前经过,吞了口唾沫感慨道,妈的,这下老子总算是蹭上点儿热元素了! 大哥,你可真会抓重点。江藐扯了下嘴角,看向戏台问栖迟,那就是浊箓戏吧? 应该是。栖迟点头道,我刚大概听了两句,像是改编自《聊斋志异》里一个叫《甄后》的故事。 江藐:讲讲? 洛阳有个穷秀才叫刘仲堪,有一天他突然闻到一股香气,随之便入了梦。在梦中,他遇到了一位绝色美人,两人相谈甚欢,辗转旖旎了整个晚上。事后,美人告诉刘仲堪她其实就是甄后,而刘仲堪则是刘祯的转世。当年刘桢因甄妃被曹操免官,甄妃对此一直深感愧疚,这才下凡来在梦中与他相会。此后,刘仲堪的文采变得格外出众,可却为了能再与甄妃相见,只愿长眠不复醒,为此日益消瘦、郁郁寡欢而关于这甄妃,从古至今就流传着一种说法。 江藐扬眉,示意栖迟说下去。 栖迟:甄妃,就是洛神。 呵,要说这唐老爷对洛神的执念还真挺深呐。江藐摇头笑道,我刚好像听那两人说,唐老爷今天过生?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也一并进去给他老人家祝个寿吧。 江藐说完,转身就要往唐宅走,被栖迟叫住。 怎么的?江藐问。 入乡随俗,恐怕我们得先换身行头才行。 随着栖迟的话,江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好嘛,牛仔外套牛仔裤,膝盖上还有两个挂毛边儿的洞。怪不得刚才总有人偷偷瞄他呢。 江藐:你说的对,那先去买套衣服换上吧。 顿了顿,他有些哭笑不得地对栖迟道:小花哥,你身上带钱,啊不对,带银票了么? 怎么可能会有。栖迟笑了下道,走吧,去街上找个典当行。 最终,栖迟毫不犹豫地将他手上的那枚腕表抵到了典当行里,成功在画中的世界继续当他的有钱人。 他坐在高档西装店,天鹅绒铺着的真皮沙发上,喝着咖啡等待着江藐从试衣间里出来。 我几乎就没穿过西装,上次好像还是地府年会的时候江藐边低头系扣子,边兀自嘟囔着,而后抬眼对栖迟笑问了句,看着奇怪么? 栖迟看向江藐的瞬间就微微怔住了。 只见对方身着一套灰色西装,一改往日颓丧的气质,显得贵气逼人。江藐的身材本就不错,平日里因为贪图舒服,总爱穿些宽松的休闲衣,而今着了这修身的西服,显得身型比平日里更加挺拔高挑。 不奇怪。栖迟的嗓音此刻显得有些低哑,沉沉地又补了句,好看。 江藐问店员要了根皮筋儿,将后面有些长了的头发扎成揪,又将额前的碎发撸了上去,露出了那双总是半睁着的弯弯的眼睛。对着镜子照了照道:这样是不是显得精神点儿了? 哟,挺人模狗样儿的嘛。一旁的游季也换好了衣服,看着江藐调侃道,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彼此彼此。江藐见游季一身月白色长袍,衬得他本就白净斯文的脸更加的儒雅俊秀,不禁感慨道,你要是个哑巴该多好,没准更招人待见。 妈的,滚滚滚!游季一说话就又现了原形。 栖迟站起身,展平了西裤上的褶皱,缓声道:咱们走吧。 三人穿戴齐整地离开了服装店,再次朝着唐家老宅走了过去 此时正值午间饭点儿,守在唐家大宅外的管家突然见到三个一看就穿着不俗的人登门,赶忙就很有眼力架儿地迎了上去。 请问,三位老板是管家客气地问。 栖迟淡淡一笑:我们是京城药局的,想来跟唐老爷谈桩生意。恰逢今天是他生日,这些是见面礼。 说着,栖迟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管家。 管家接过礼物在手上大致一拎,便知晓这礼绝对不薄,赶忙加倍热情道:哦哟,原来是从京城来的贵客啊!三位老板快快有请 三人跟随着管家进入唐宅,被引入到了席间。江藐大致扫了眼这些到场的宾客,从着装与所谈内容上便可发现,多是非富即贵。 坐在主位上的一个满面红光的男人此时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对着到场宾客朗声笑道:承蒙诸位给唐某面子,唐某今日甚是喜悦!来来,我们再喝一杯! 宾客闻言纷纷也举起酒杯,冲主位上的人敬了下。 游季凑到江藐耳边低声道:那就是唐德庸吧? 应该是了。江藐点头道。 这场酒席一直吃到了太阳快落山,期间凭借着江藐胡说八道的天赋,三人愣是没露出半分马脚,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动上前巴结着要同他们做生意。 期间有一插曲成功引起了江藐的注意。有下人端了些吃食专门呈到唐德庸面前,唐德庸看了眼也不吃,只是将其中几道菜端了出来,余下的便又让下人给端走了。 那些饭菜是要给谁的?江藐眯了下眼,暗自思索。 傍晚时分,酒席开始散了。与此同时,天边忽而响起几声闷雷,像是暴雨欲来。 寿宴到场的多是本地人,只有江藐他们三个是从京城来的,看着豆大的雨点从几滴转眼就变成瓢泼。江藐心说,好雨啊好雨,恰巧就给了他们留在此处不走的机会! 可他表面上仍做出了一副懊恼的样子。 这雨怕是今夜也停不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江藐身后传来,他应声回头,就看到了喝的满面红光的唐德庸。 他笑眯眯道:我听管家说,三位都是从京城来的。唐某今日事多,一直还未与各位正式打招呼,还望不要怪罪呀。 唐老爷说笑了。江藐也弯起眼,回了个笑脸。 不如今日就在寒舍住下,咱们也可好好谈谈各位口中的生意。唐德庸说完,直接招手唤来了管家,去把客房收拾出来,万万不可怠慢了这三位老板。 是,老爷。管家毕恭毕敬地颔首道。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等安排完这一切后,唐德庸再次回头看向江藐三人,面露难色道:还有一事需得与诸位提前说明一下。近日我家不知为何突然跳进来了好些只猫,凶得很,先前就有几个下人被抓伤了。那些猫只在夜里出来,所以各位晚上要是听到有什么声音,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江藐点点头:行,我们知道了。 那之后,三人又与唐德庸一起喝了会儿茶,聊了聊那桩薛定谔的生意,便各自回房了。 屋外的雨仍在下,丝毫不见有减缓的趋势。游季点燃一支蜡烛,坐在桌前借着烛光擦拭着随身携带的枪。那枪的柄上被人拴上了一条红绳,上面还有个小小的铜铃铛。 随着游季的动作,铃铛发出了细微清脆的响声。 游季的神情显得有些彷徨,低声喊了句:阿皎。 红绳是阿皎亲自给他系上的,虽然是鬼市买来的地摊货,可游季却真心宝贝着这东西。 此时,烛影突然间晃动了下。 游季的目光瞬时一凛,低声喝了句:谁! 只听一声微弱的响动,一袭红衣瞬间从屋外闪了过去。 游季的呼吸猝促然一顿,惊讶道:阿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引用《聊斋志异》里关于甄后的典故~ 第72章 人皮灯笼 游季一推屋门跑了出去,雨声随着他的动作忽而变大。珠帘般的雨顺着屋檐滚下,将枝上的海棠花打落在地,沾了泥。 目光所及之处也就只是这些了,没有鬼也没有人。游季的眼神再次变得黯淡,他烦躁地拿出烟盒磕了磕,咬出一支香烟来。 赏雨呢?身后传来了江藐懒散地声音,游季回头看向他,只见江藐半耷拉着眼冲游季手上的烟盒扬扬下巴,给一根儿呗。 游季白了对方一眼,但还是把烟盒抛给了他。 你小子怎么次次都抽我的? 江藐稳稳地接过烟盒,笑了下:别人碗里的饭,看着总要更香些嘛。他边说边侧头点燃了香烟,徐徐吐出口气来。 我刚刚好像见着阿皎了。游季望着夜色中的雨幕沉声说。 在哪儿?江藐有些意外。 房间里。游季顿了顿,又道,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就站在我屋外。 江藐眯了下眼:你确定是他么? 我觉得是游季皱眉说,可仔细一想,刚刚那个影子好像又要比阿皎更瘦小些。 游季兀自回忆着,继而又问向江藐:你又是出来干什么的? 江藐挑挑眉:赏雨喽。 少放屁。游季懒得跟他贫,压低嗓音道,说,你是不是打算要夜探唐宅? 江藐将烟叼在嘴里,伸手解开绑在自己脑袋后头的皮筋往下一扯,而后揉揉被揪疼了的头皮笑了下:什么野猫伤人,无非是唐老爷在欲盖弥彰罢了。他不让出来就不出,当我真是来这儿做生意的? 游季点点头:刚好我也有此意,那就一起吧。他四下看了下,皱眉问,你那邻居还在屋里? 哦,被我安排去给唐老爷他们放迷烟了。江藐耸了下肩道。 放什么?迷烟?操了,别是我想的那种吧? 啊,是吧。江藐点了下头,夹着烟比作成芦苇杆,继而朝着游季呼地一吹,坏笑道,保证一觉到天亮。 你们这游季卡了半天终于从齿间憋出了几个字,江湖下三滥。 江藐呵呵一乐:放心,点的是安神香,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大人小孩儿都能用。他说完,背对着游季勾勾手指,走了。 游季冷着脸摇摇头,心说唐德庸这次还真是引狼入室了。 雨声簌簌,江藐和游季并肩走在唐宅空荡悠长的廊道上。 游季撞了下江藐的身子:喂,怎么不把你的那些走狗给放出来? 江藐先是愣了下,随后被游季的这个形容给气坏了,笑骂道:你做个人吧大哥,小纸人那么可爱,你凭什么这么说它? 我本来就不是人。游季把头撇了过去。 江藐叹口气,但还是打了个响指召唤出他的小纸人,吩咐道:去,在附近转转看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特别是留意一下,有没有一个穿红衣的大美人儿 江藐话说到这里突然就卡住了,要知道阿皎如今被人剥了皮,此时应当不再是先前的那副样貌,而是一具骇人的无皮血尸才对。 他悄然瞄了游季一眼,勾勾手示意小纸人把耳朵贴过来,窃声道,不是美人,是一个没有人皮的 怪物俩字儿江藐死活也说不出来,他咬了下舌尖快声说,没有人皮的小哥哥。要是见到了,就赶快回来给我报信儿,听到了么? 小纸人跳了跳,挺直身板敬了个礼,而后一猛子扎进了雨中。 你的走狗出动了? 说了别叫它走狗,人家有名字。江藐无语道。 得了吧,你自个儿都记不住它的名字。游季冷哼了句,一会儿小Q,一会儿小美,一会儿又小优的,倒不如叫走狗来得响亮。 呵呵,我真谢谢你。 我说江藐。游季突然停下身来,一脸狐疑地回头看着江藐问,你和你的那个邻居,你们今天 江藐心里当即就咯噔一声,和着眼前这人忍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地问出来了。 我们江藐思忱了片刻,装作若无其事道,哦,小花哥他那满级霸王花有个副作用,就是容易让他控制不住他自己。我怕他一个不慎再错伤无辜,便找了种能让他抑制住自己,恢复神智的药丸。所以我们今天,是在喂药。 对,在喂药。江藐又重复了遍。 你他妈的,这是在逗我?游季嗤笑出来,有你们这样的喂药法儿么! 藐儿啊。游季难得颇有耐心地语重心长道,之前你跟我说,让我自己得清楚自己的想法。现在我把这句话扔还给你,我很清楚,你又清不清楚呢? 你那邻居对你有意思,在梧桐村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了。游季皱眉说,你也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到底又是咋想的?真对人家没意思,就干脆把话说清楚,省得每天俩人见面都不自在。要是你原本就对人家也没安寻常心,就别总是瞻前顾后的,整得磨磨唧唧。 你懂个屁。江藐低声嘀咕了句。 哥们儿跟你说真的。话及此处,游季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的情绪,别到时候也弄得跟我似的,话藏在心里还没说,人就先找不见了。 会找见的。江藐抬了下眼,笑了笑,等见到阿皎,你就把你心里想说的话通通告诉他吧。 不是,我说你的话你听没听见。游季皱眉不满道。 江藐挥挥手,拖长了声音说:知道知道,赶紧走吧,别俩大老爷们儿的话题整得跟小姐妹聚会似的,肉麻死了。 你个王八羔子。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只听一侧的房间内传来了点儿微弱的动静,有些像碗碟碰撞的声音。 江藐与游季同时回头看向那漆黑的房间,彼此交互了个眼神。 游季:闹耗子? 江藐:没准儿是小野猫呢。 两人同时间笑了下,而后一推门猛地迈了进去。 只见黑暗的角落里果真猫着个瘦小的身影,游季二话不说上前一把钳着对方纤细的手腕便将他反扣着拎了起来。 嘶 那人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仓惶地问了句:你、你们是谁? 此时,江藐和游季的眼睛都已适应了黑暗。在游季对上被自己禁锢着的少年的眼睛时,蓦地就愣住了。 阿皎 游季怔怔地松开了制服那人的手,少年揉着肩膀一脸好奇地看着游季,忽闪着微微向上翘着的睫毛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藐在看清对方的脸后也震惊了,那双澄澈的眼睛骗不了人,这个少年绝对是阿皎没错。可他看起来不过也就才15、6岁,在年龄上和阿皎并不符合。 除非江藐瞳孔一深,他们遇到的是过去还没被人剥皮的,活着的阿皎? 你游季呆了许久才犹豫地开口,还未把话说完就被少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少年冲游季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悄咪咪说,不能让人知道我偷跑出来了,不然爹会生气的。 他四下张望了下,而后冲游季和江藐招招手,你们跟我来。 雨仍在下着,天空时不时还划过一道闪电。唐家大宅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比平时更加的幽深,也更加阴森。 如画般的少年步履匆匆,时不时还要左顾右盼一下,显得极为小心谨慎。 游季顺着少年薄薄的红衫看向他赤|裸着的一双脚,脚腕光洁白皙,就像踏着月光。偶尔踩在有积水的地方还发出清脆的响声,显得格外灵动。 少年带着江藐和游季陆续跑过了一座假山和一汪锦鲤池,最后在一处看起来有些像是花房的地方停了下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快进来。少年回头招呼了句,随后便顺着一座木楼梯蹬蹬蹬地爬了上去。 江藐和游季也赶忙跟上,同时不忘将花房的门再次关上。 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这花房的二楼居然别有洞天。 先是通过一条一人宽的狭长走廊,在尽头的位置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像和风感觉的拉门。少年唰地将门一拉,又将榻榻米式的地板掀开,而后顺着一根木桩灵活地滑了下去。 怎么样,这里就是我的房间!少年边说边走到墙边将灯绳一牵,房间瞬时便被一层温暖柔和的橙黄色光照所铺满。 少年光着脚踩着高档的羊毛地毯,毫不在意地在上面留下了两排水痕。 你们是我爹请来的客人吧?少年坐在铺着天鹅绒垫的躺椅上,翘着脚一下一下地晃着问,我爹很少向外人提起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江藐原是打算让游季先开口,可等了半天愣是没听见他说出一句话来。稍微扭头看了眼,就见游季正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前,沉沉地看着少年,跟块木头似的。 你爹江藐斟酌了下语言,还是决定直接问,是唐德庸? 少年不置可否地眨眨眼:你说呢? 你姓唐。游季低声念着,叫唐皎。 少年扑哧一下乐了,看着游季弯起漂亮的眉眼: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爹是唐德庸,我不姓唐还能姓什么? 他说完突然一蹙眉:诶不对,怎么又变成你们问我了? 江藐笑笑说:没错,我们是你爹的朋友,在京城开药局的。 少年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你们可会医病? 医病的那是大夫,我们是商人。江藐道。 是么少年的眼眸瞬间就垂了下来,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叫人忍不住就想出言安慰。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还没回答。他再度抬头看着江藐问,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肯定不是爹说的。 这个这个问题可就难回答了,江藐心道,总不能说是在你死了之后我们才认识的吧? 如果我说,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我曾救过你,我们还一起逛过街,只是你现在不记得了游季紧皱着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少年问,你信么? 江藐:信,他信你个邪! 岂料少年微微愣了下,片刻之后居然真地点了点头说:我信啊。 看吧,怎么可能会信嗯?!!!江藐有点儿懵。 少年拖着下巴眨眨眼道:咱们之间又没过节,你们骗我干嘛? 所以你也完全不怕我们是坏人?江藐失笑问。 咱们又没过节,你们害我干嘛? 这少年,到底是个从未经历过世俗沾染的出尘仙童,还是根本就是个傻子啊?江藐有些震惊,没想到一向心思细腻,一点就透的解语花阿皎,过去居然是这么个人? 我记得唐老爷对外一向都是说他膝下无子的。江藐又更近一步地发问道,能告诉我是为什么么? 少年闻言,轻叹了口气说:我自小身子就不好,经不起风吹日晒。爹说外面的世界太乱,怕我受到伤害。便一直将我养在这里,不让我出去。平日里的餐食,也都是由下人送过来的。 话及此处,少年又兀自乐道:我爹对外,都只说是我被一只黄鼠狼给抓走了,所有人居然也都信了。 这不对。游季皱眉道,有哪个亲爹会把自己儿子囚禁起来的。 爹是为了我好。小阿皎有些不满地反驳说,他之所以做药材生意,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寻到给我治病的法子。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呵。游季冷哼了声。 小阿皎倒也不气,看着游季莞尔一笑:就像你说的,有哪个亲爹会伤害自己的骨肉呢? 孩子,这可真不见得。你若是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地方叫伊撒娜,那里的人都是全然不怕遭报应的,就再不会这么觉得了。 江藐心道。 既然你这么听你爹的话,今晚为什么还要跑出去?游季又问。 我饿啊,原先该给我送饭来的下人迟迟未到,我都快饿死了,这才出去想找些东西吃。岂料才刚啃了两口白糖糕,就被你们给抓住了。 小阿皎委屈吧啦地撇撇嘴,继而一拍脑门从怀里摸出了大半个白糖糕,开心道,差点儿忘了它! 说罢,便大嚼特嚼起来,时不时还吮唆一下沾了糖浆的手指。 他没有说谎,今天要是能有人按时给他送饭就出鬼了。毕竟那可是是小花哥亲自跑去挨门挨户地放迷烟的。 行吧,那你吃着,我们就先回去了。江藐道。 此时,他的心里其实还存在着许多疑惑。但也知道单靠问这小阿皎也得不出个什么结果,当即决定先行离开。 走了吧,游sir。江藐用胳膊撞了下还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游季,调侃道,还是你有什么话要跟小阿皎说? 游季嘴唇动了动,最后皱着眉把目光偏向一边,低声对小阿皎道:以后记得穿鞋,总光着脚会感冒的。本来身体就不好。 小阿皎听后发出一声轻笑:想不到你这人虽然看起来凶,实际上还是挺体贴的嘛。 游季闻言,身子微微僵了下。 这话后来的阿皎也说过,当时的他还为此感到十分羞恼。 游季的眼波柔和下来,他吸了下鼻子转过身去,对着江藐道:回去了。 再见啦!小阿皎吃着白糖糕,坐在毛绒绒的椅子上冲二人挥了挥手。 而下一秒,还没等江藐将门彻底拉开时,浑身湿透的栖迟便突然出现在了房间外。 栖迟?江藐一脸意外,你怎么找来的? 随着他的话,小纸人踩着栖迟的肩膀,从他颈后露出了半个头来,而后骄傲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你还得意?江藐见状笑骂道,我让你找的是小哥哥,你给我找来的这是小花哥,差着一个字儿呢! 我也是小哥哥。栖迟操着他低沉的嗓音道。 。你特码怎么看都不算小好么,大哥? 栖迟越过江藐的肩,平静地看向坐在摇椅上的小阿皎,而后沉默地快步朝他走去。 此时的小阿皎刚把白糖糕吃完,正用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茶喝。见到这么个高大的男人朝他直直走来,倒也没有丝毫地露怯,反而若有所思地盯着栖迟道:奇怪,我根本就没离开过唐家,怎么看着你也有些面熟呢? 栖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将视线由小阿皎的脸转向了他手中的茶杯,端起后凑到鼻间闻了闻,低声问:你喝的是什么? 茶。小阿皎道,爹特地让人给我准备的药茶。 栖迟的眼神暗了下:如果你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一到白天就昏昏欲睡,到了夜晚就不眠不休,劝你还是想办法不要再喝这东西了。 小阿皎的脸上露出一抹吃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症状? 还有,不要像任何人提到我们见过。栖迟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不会说。 话毕,他扯着江藐转身离开了房间。 游季再次看了小阿皎一眼,也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本想日六的,奈何颈椎先于脑子和手罢工了qwq 小花哥:我也是小哥哥。 江sir:不,你不小。 ??? 第73章 人皮灯笼 三人直接去到了栖迟的房间,将朱红色的房门一关,便把风雨雷电通通都隔绝在了屋外。 栖迟把湿了大半的西装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又把衬衣袖子的纽扣解开,往上捋了捋,一回头就看到两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刚那茶,有什么问题么?游季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 栖迟从挂着的西装外套里取出了一小挫灰绿色的草,缓声说:这叫腐生草,通常只贴着那些陈年老棺材板长。若要采之,必得刨土掘坟,做些损阴德的事儿,否则轻易是搞不到的。 江藐听后眉头一皱:你别告诉我方才那茶,是用这腐生草泡的吧? 。 操!游季破口大骂,这么阴的东西泡水喝,身子能不垮么! 长期服用腐生草,阳气便会逐渐散尽,反之阴气增长,造就阴体。栖迟道,简单来说,就是会变成一个没有生息的活死人。 一般来说,活死人是阴魂厉鬼上好的寄生容器江藐的目光凛了下,难道唐德庸要搞活人祭? 对了,腐生草还有一种功效。栖迟端着茶盏看向摇曳的烛影淡淡道,它会让人变得肤若凝脂,星眸竹腰,越来越漂亮。古来就有爱美者,挖空心思寻找此草,妄图变得更美,可结局往往都是悲惨的。毕竟这腐生草,本就并非阳间之物 哪怕再漂亮,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又还有什么意思?江藐坐在椅子上,用手轻扣着桌面分析着,首先,看阿皎的样子,肯定不是自愿服用腐生草的,大可以排除掉爱美的可能性。那么唐德庸到底是要为谁来精心准备这么一具完美的容器呢?要知道,这好歹也是他的亲儿子。 现在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做容器。栖迟接话道,毕竟就我所知的一些异闻秘术里,就有好几样是需要阴体的。 还是具极美的阴体。江藐叩桌面的动作停了,半耷拉着眉眼,手软在了一边。 一时间,屋内陷入到了一片长久的静默中。雨的声音瞬间就又清晰了起来。 过了许久,游季弹了弹积攒了一大截的烟灰,闷声说:不管唐德庸要干啥,都不能让他伤害到阿皎。妈的,老子明天就去找他算账! 你先别燥。江藐托着下巴抬眼看着游季道,别忘了,这是小阿皎。真正的阿皎本皎到现在还不知所踪呢。你万一要是打草惊蛇了可怎么办。 江藐说得对。栖迟在旁默默补了句。 我!游季一时语塞,小阿皎也是阿皎,总之两个都得管。 管。江藐点点头,没说不管啊。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总之,先一起想个正当理由能经常出入唐家再说吧,总这样溜门撬锁放迷烟的太麻烦了。 栖迟将茶盏靠近唇边轻啜了口,低声开口道:唐老爷酷爱收集鉴赏文玩字画,也许这便是一个契机。 次日,雨仍是未停。 天阴沉沉的,被风雨打落的海棠花静静铺在地上,让负责清扫的下人和前日里的那些残羹剩饭倒在了一起。 要说昨夜里的安息香还真是好使,唐宅上下的所有人今早起来,看着都是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 早餐很丰盛,从南方的糍饭烧卖到北方的馒头火烧,一应俱全。 唐德庸今日穿了件白色的盘扣马褂,一见着栖迟立马快步朝他走来,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全然没了昨日里的客气与生疏。 哈哈哈,栖老板!定是昨晚与你聊得太投机,我可是做了一整夜的美梦呢!唐德庸拉着栖迟的手朗声道。 栖某也是。栖迟礼貌地微微颔首笑了下,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江藐闻言,心里忍不住翻了一技大白眼儿。好家伙,这马屁拍得可真是恰到其分,小花哥若是混职场,铁定也是能风生水起的。 二位也别愣着呀,快吃快吃,千万别跟唐某客气!唐德庸朝着江藐与游季招待道。 不客气不客气,肯定不跟你您客气!江藐也跟着赔起笑脸,顺带悄摸儿捣了游季一下,压低声音道,大哥,你能笑笑么。 游季撇撇嘴,唇角扬起了个僵硬的弧度,这么一看还不如不笑呢。 怎么?昨天我跟游兄回房后,迟兄又跟唐老爷聊了会儿?江藐伸手够了个包子问。是。栖迟点头道,我与唐老爷都颇爱古玩字画,一聊起来便忘了时间。 好一个你来我往,江藐和栖迟相互配合着,成功把话题转到了这里。 说到这个,昨日的问题栖老板可有答案了?唐德庸笑着问。 有了。 哦?!快快说来!唐德庸下意识地就又朝栖迟那边凑近了些,表现得对他接下来的答案十分好奇。 栖迟转头看向江藐解释道:昨天唐老爷问我,在他收藏的那么多字画里,我觉得哪一幅最好。 是哪一幅呢? 江藐默契地当起了捧哏。 栖迟微微抬头,看向饭厅正中间挂着的一幅《万马奔腾》,勾起了唇角说:就是这幅了。 江藐和游季闻言,也全跟着看向了墙上的画。可都觉得这上头的马虽然画得不错,但却是中规中矩,甚至还比不上侧面那幅《小儿逗蛐蛐》来得传神。着实称不上是最佳。 小花哥这次怕是看走眼了。 哦?此话当真?唐德庸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但江藐清楚地看见一抹得意的红晕从脖子攀到了对方的脸上。 当真。栖迟不动声色道,这画用笔老道,一气呵成,不难看出绘画之人的功力了得。尤其是这马蹄,带着股浑然之力,倒像是真的在奔腾一般。只是 只是什么?栖老板但说无妨!唐德庸催促道。 栖迟面露愧色:栖某到底是孤陋寡闻了,竟始终没看出来作画者是何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德庸放声大笑,不怪你啊栖老弟!实不相瞒,这《万马奔腾》正是唐某亲手所画,你当然没有见过! 哦,怪不得。栖迟佯装大悟。 话说到这儿,傻子也看得出栖迟是在拍唐德庸马屁了。只是这马屁拍得也未免太精准,怎么就这么笃定那幅画是出于唐德庸之手呢? 而这马屁拍得也着实是起了效果,唐德庸现在看着栖迟就跟看到了伯乐似的。一顿早饭说的话比吃的都多。 不知三位老板这次要在隋镇待多久? 个把月吧。栖迟笑着说,隋镇自古多出文人墨客,想必好字好画定不会少,我们也想留下好好看看。说不定就能淘到几幅稀世之作来。 甚好甚好!你们若是得空,一定要常来唐府!唐德庸握住栖迟的手拍了拍,难得遇到知己,可不要跟唐某人见外呀!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栖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喽! 江藐和游季暗自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搞定。 离开唐家后,江藐忍不住碰了下栖迟的胳膊肘,小声问道:小花哥,你怎么就知道那幅画一定是唐德庸画的? 栖迟淡淡一笑:裱得最好,画得最差,不是主家还会是谁? 哈。江藐听后直乐,连道,没毛病,没毛病。 你俩先别聊了。游季此时仍显得心事重重,皱眉问,下一步怎么办? 先去搞件稀罕物,晚上再给唐德庸送过去。栖迟淡淡道,到时,我负责拖住唐,江藐负责找阿皎,游sir去确认下小皎还有没有继续服用腐生草。 明白。 嗯。 江藐看向栖迟问:那现在到哪儿去寻稀罕物件儿?古董行还是字画行? 先找个墨斋去,买些笔墨纸砚吧。 干嘛啊?江藐一脸意外。 自然是画画。 谁画? 栖迟勾了下唇角:我。 斜阳透过五色的琉璃窗照进西洋风格的旅馆房间内。偌大的办公桌上却铺着最为古朴的宣纸和砚台。 江藐撑着下巴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栖迟站在桌案边,专心致志地绘画,只觉得这人当真是神奇的很。仿佛上一秒他还在乌烟瘴气的赌场里跟着一群妖魔鬼怪们打麻将,下一秒就站在这里潇洒地挥毫作画,飘飘若仙。 这样有趣的人,怎么就偏偏看上如此不着四六的他了呢? 太阳很快就彻底西沉了,天边的晚霞只短暂地辉煌了一小会儿便彻底暗了下去。 江藐是被一道暖黄色的光唤醒的,睁开眼的时候他都还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就一不小心地看着那个人睡去了? 几点了?江藐才睡醒还带着些鼻音,他揉了揉眼站起身来,朝抱着双臂站在书案边的栖迟走去。 栖迟抬眼看到江藐醒了,冲他笑了下:七点半,没睡多久。 台灯的光在栖迟脸上投出了阴影,他的眸色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沉静。 画好了?江藐来到他身边,下意识朝着案上的宣纸看去。顷刻间便被上面的画彻底吸引了,身不由己地低叹了声,这是 只见宣纸上的天地一片墨色,穿着雾色长衫的人倚在长廊上,微微抬头看向盛开着的菩提花。 他唇角上扬,半睁着的眼神里带着三分慵懒和七分惬意。身旁的酒壶斜在一边,有酒正从壶间流出,又被一头探头过来的小鹿给舔了去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传神极了。 这是,你记忆中的须弥山么?江藐低声问。 嗯。栖迟从江藐身后凑得更近了些,压低了嗓音道,须弥山,和你。 栖迟的嗓音像一盅烈酒,从耳朵钻进了江藐的身体就开始上头。 江藐的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他强行回避着这样的感觉再次发问。 你准备把这个送唐德庸么? 讲真,江藐是舍不得的。 不,这是送你的。栖迟边说边将画揭开递给了江藐,而后低头再次冲桌案抬了抬下巴,这个才是给他的。 江藐一看,那是幅风景画。明月、竹林、溪流、白鹭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而落款的红印上刻着几个字:莲尘散人。 莲尘散人?江藐眯了下眼,坏笑道,高仿啊?画得真神了! 不是高仿。栖迟顿了下,是真迹。 江藐一脸意外:你什么时候又成莲尘散人了? 很早以前的事了。栖迟笑笑,你之前不是也听须臾鬼母说起过么? 江藐一拍脑门:对对对想起来了,什么竹林还是松林里吹笛子是吧? 嗯。 啧江藐咋了下舌道,小花哥,你到底还有几个小马甲? 喜欢么?栖迟没有回答江藐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那幅画,你喜欢么? 江藐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握宣纸的手上生出了层薄汗。 喜欢么?栖迟再次重复道。 江藐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最终轻点了下头,用微乎其微地气声吐出了句: 喜欢。 第74章 人皮灯笼 游季端着些吃食推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暧昧的光线下,两个身影正站在窗户边上,挨得很近。 一向没脸没皮的江sir,此时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眼一个劲儿的往地板上瞟。而他边上的栖迟,暗沉的目光里蓦地就划过了一道不耐的情绪,像是对游季的突然出现很是介意。 游季只短暂地反应了一秒,便低声迅速嘟囔了句:你们继续。 而后退出、关门、转身一气呵成。 继续继续个毛啊!江藐一咬牙拉开了门,冲着游季的背影大喊,上来啊伙计,你还往哪儿跑?一会儿不去唐家送东西了? 游季站住脚,转头面无表情道:那屋里气场太怪,我怕再撞着些不该撞见的东西。 操,你丫够了啊。江藐笑骂了句,个老王八蛋。 个王八羔子。 身后的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栖迟穿戴齐整地走了出来。他手中的画已装裱完成放进画轴,对着江藐和游季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栖迟送礼是算准了时间,专门挑晚饭后的点钟拜访唐宅。如此既不会让人觉得麻烦,也足以表现出对主家的上心。 果然,唐德庸在看到栖迟后顿时眉看眼笑,从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栖老板,您来了!唐德庸的目光不经意间便瞥向了栖迟手中的画轴,于是脸上笑意更甚。 栖迟点点头道:我也着实没想到今天的运气会这么好,竟被我在座古刹里收到了莲尘散人的《松涧山月图》,这不就立刻赶来同唐老板一同品鉴一番。 当真?!唐德庸大惊,而后有些不确定地问,莲尘散人流于世的作品少之又少,栖老板如何这么肯定这画一定是出自散人之手呢? 实不相瞒,在下一直对这位莲尘散人的画有研究,京城的家中还存有几幅。自是有这个信心,断是不会看走眼的。 好好好!唐德庸激动的满面红光,连声称赞。他抬头看了眼仍不见消散的乌云,转头说,我看这天随时有可能再下雨。要不这样吧,老弟随我到凉亭那边去,我让管家烫壶好酒,你我边吃酒边赏画,便是下雨也淋不着,反倒多了些情调。栖老板,你看如何? 栖迟淡淡一笑:听唐老板的。 在两人踩着碎石子朝凉亭走时,栖迟曾回了一下头。只见开满蓝色绣球花的草丛里,一枚小纸人探出了脑袋,冲栖迟臭屁地挥挥手,比了个赞。 这边,江藐驱散了面前烟雾聚成的屏幕。将烟最后吸了一口按灭,拍拍手从房檐上溜了下来。 开工。江藐将烟头一扔,跟着提前探好路线的小纸人朝着唐宅深处潜入。 这个时间,不当值的下人应该都已经歇息了。贴身的那些也都在唐德庸边儿上跟着,被栖迟支走了。 江藐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后院,正准备召集小纸人们展开全方位搜索时,突然就见院间的水井沿边停着只鸦青色的蝴蝶。 冥蝶江藐的目光一深,继而顺着那只蝶转向水井,抬脚朝着井边走去。 蝴蝶拍拍翅膀,洒下一层薄薄的粉,飞向天空。接着就听到两声闷雷,便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江藐抬手解开了自己外套的纽扣,找了个既隐蔽又不至于淋湿的地方藏起来,而后重新回到井边,深吸了口气憋住,纵身一跃。 后院传来扑通一声,但瞬间就又被隐没在了大雨里 栖老板,栖老板? 唐德庸的喊声打断了栖迟的思绪,他把目光从夜色中的雨幕间收了回来,看向唐德庸。 栖老板这是有心事啊? 没有。栖迟端起酒杯来跟唐德庸碰了下,勾起嘴唇,来,喝酒。 唐德庸笑着饮了杯中的酒,而后颇为好奇地问:栖老板,方才我听你品评莲尘散人品评的相当透彻,就好像跟他认识一般。不知可是祖上与这位散人相识? 栖迟将两人的酒杯重新满上,低笑道:若要细说,倒确有些渊源。 哦?! 夜还长,我慢慢跟你讲 而此时,游季的身上已经湿透了。这一路上,他都在选择去往花房最近的路线,而非是能避得到雨的。 当房间内温暖的光向他迎面裹来时,游季的肩膀明显都要放松地往下塌了些。屋内人见到他后一脸好奇,但还是侧侧身,将游季先让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快擦擦吧。小皎递来了条柔软的干簌簌的毛巾,扭头问,外面还下得这么大么? 嗯。游季接过毛巾抹了把脸,又擦了擦他还在滴水的头发,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时间都沾满了小皎的味道。有些像凛冬含苞待放的腊梅,又有些像某种老式的雪花膏,总之干干净净得很好闻。 阿皎还是没有乖乖穿鞋,圆圆的指甲透着藕粉色。游季擦水的动作蓦地就停了,而后不自然地将目光调向一边,低声问: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小皎眨眨眼说。 游季猛地抬头:那个药茶,你没喝吧? 小皎安静地看了游季片刻,而后光脚踩着柔软的毛垫子朝他走来,用手帮游季捏掉了他领口的一片叶子,摇头说:没喝了,都是趁管家一走就偷偷倒给窗边那盆杜鹃了。 那就好。游季松了口气。 说来真得奇怪小皎垂下的睫毛微微轻颤,今日没喝那药茶后,白天还真就清醒了一会儿,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小会儿吧,但你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听小皎这么说,游季别提多心疼了。好歹他也是个生人,凭借的就是一口阳气。 是人都知道万物生长靠太阳,哪能每天只活在黑夜里呢? 现在你能相信我们了?游季这会儿对唐德庸的怨念更深了。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们啊。小皎蜷在躺椅里一摇一摇,目光柔软,我只是不相信爹待我不好,他一直都很保护我的。 你这话前后矛盾。游季冷着脸说。 不矛盾。 矛盾。 不矛盾。 游季被整得有些没脾气,小皎却突然没前没后地问了句:哥哥,宅子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嗯? 我自小就没离开过这里,读书识字也都是爹亲自来教的。小皎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卷着绒毛垫说,每次问起爹还有管家,他们总说唐家外面到处都是带着人|皮|面|具的鬼。他们吃人不吐骨头,而且谎话连篇 放屁!游季忍不住咬牙暗骂了句。 墙外有鬼?怕是墙内这只才最是吃人不吐骨头,谎话连篇吧! 小皎:今天醒着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了眼,恰巧有只鸟儿就站在屋外的树梢上唱歌,当真是好听极了我就在想,这样的世界,怎么会到处都是些吃人的怪物呢? 你说的没错。游季道,唐宅外的世界很大,从隋镇到京城需要坐火车走个两天 火车?小皎好奇地眨眨眼,那是什么? 一种交通工具,可比马车快多了。说到这儿,游季轻轻笑了下,很久很久以后,还会有动车、高铁,去哪里都变得很方便。 小皎两眼放光,不由得又朝游季靠得更近了些,兴奋地说:再说说? 嗯。游季的眼神变得温柔。 坐在火车上,你会发现所有的人和景物都开始向后退。听着呜呜的汽笛声,眼前到处是蓝天白云。火车开过大雪山,山顶的雪被太阳照得金灿灿的。路过大草原,牛羊在湖边悠闲地散着步。然后就进到了城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霓虹斑斓 小皎:那火车最后会开到哪里呢? 一个叫彼岸的地方,你会短暂的休息片刻,而后重新踏向新的旅途。 真好啊小皎此刻完全被游季的话吸引了。眼前就像是真得看到了那些美丽的画面,盈盈泛着光,闪着星,多想去看看。 那就去吧。游季在他身后站起身。 小皎一脸意外地回过头:什么? 我会想办法的。游季笃定道,你记得千万不要再喝那药茶就是了。 可爹 不会让他发现的。 屋外的雨像是下得小了些,檐上的水珠嘀嗒嘀嗒地落在窗台上,随后啪嗒一下溅起水花。屋内炉火毕毕剥剥,照得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发红。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小皎轻声问了句: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游季。 游季小皎柔柔地笑了下,温暖的名字。 温暖,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形容他。 无间地狱里没有阳光,素日公事繁忙的自己其实也没曾见过真正的雪山草原。不过,总会见到的。 最好能和他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今天就先治愈一章吧! 祝大家新春大吉!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第75章 人皮灯笼 一闪一闪一闪 潮湿滑腻的井壁上贴着无数的鸦青色蝴蝶。它们微微扇动着翅膀,便有荧荧光粉簌簌洒落。 冥蝶只会被阴气召唤而来,眼下居然有这么多,想必井下定有阴物! 江藐闭了口气,一猛子扎进了井水里。而后顺着阴气的指引,白条似的朝着深处游去。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外表看似极为普通的水井内部,竟然构造的相当复杂。旁支暗道相互盘错在一起,不像口井,倒像个硕大的水底迷宫。 就在此时,江藐突然听到从更深的地方依稀传来了歌声。 翩若惊鸿来照影,浑似神龙戏海滨徙倚彷徨行无定,看神光离合乍阳阴。 是《洛神》。 江藐目光一暗,朝着声音的源头迅速游了过去。 水井的最底端有一个黑色的洞穴。洞口不大,需要蜷缩着身子才能进去。然而,俯身前行大概数十米,洞穴的顶部便开始越来越高,逐渐的,人就可以直立通行无碍了。 江藐揪起自己的衣服拧了把水,又将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撸了下,露出额头。 石洞中的冥蝶比先前井壁上的更多了,整个洞窟都变成了荧光色。江藐腕上白光一现,银鞭被他握在了手中。 洞窟的尽头有一扇木门,江藐抬手摸了下,竟发现这是块阴沉木。怪不得即便处于如此潮湿的地方,门也依然没有腐朽。 而那歌声,正是从这扇门的后面传来的。 江藐定了定心绪,随后将门使劲一推。那门并没有锁,在发出了一声喑哑的叹息后,缓缓打开了 这是!江藐蓦地一惊。 只见他的面前竟是一座巨大的祭坛,而祭坛的正中间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像,那石像与唐宅中堂挂着的《洛神图》如出一辙。 无数冥蝶围绕着洛神像翩翩起舞,将整个祭坛都映成了荧光色,带着种极其妖冶鬼魅的美感。 洛神江藐微眯了下眼,朝着巨型石像走去。在石像的下方,他看到了一台老式的留声机。先前的歌声,便是从这留声机里发出的。 既然有留声机,想必这里肯定会有人定时前来查探,播放胶片。为了不打草惊蛇,徒生事端,此地必然不可多待。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的目光突然锁定在了那些冥蝶身上,眼中精光一现。 没错,冥蝶就和秃鹫之类的动物一样,其内部存在着一套极其严苛的等级制度。地位越高的蝶可以待在阴气最纯的地方,而后依次向下排,等级低的,就只配流连于阴源的边界。 找到了。江藐唇角轻轻一扬。 顺着他的视线,只见位于洛神额间海棠花的位置,正停着一只黛蓝色的冥蝶。 正是蝶后。 江藐将银鞭猛地甩向洛神像,银鞭如灵巧的长蛇一般顺势就勾住了石像头上的发簪。他一手拉着银鞭,纵身一跃,很快便成功登到了石像额头的位置。 冥蝶像是受到了惊吓,挥挥翅膀离开了洛神额前的海棠花。江藐赫然发现那朵海棠竟是镂空的。 他紧握着鞭子,半吊着身体从海棠花的外界朝里头的空间看去,顿时周身一凛,瞳孔顷刻间放大。 只见洛神头颅的内部,正悬着一块等人高的琥珀色晶体。再仔细一看,那琥珀似的晶体外还遍布着层层淡黄色的丝线,勾连在头颅内,宛若大脑上的神经般还在微微跳动着。 不、不是琥珀。 而是一枚巨大的蛹。 蛹中包裹着一具无皮血尸,正保持着婴孩儿般的姿势蜷缩着。他紧闭着眼睛,了无生息,不是阿皎又是谁?! 江藐咬了下牙,攀着银鞭围绕着石像绕了一圈,终于在石像耳垂的位置摸到了一块异于常处的凸起。 他抠紧凸起向旁使劲一扭,洛神像半合着的眼睛便蓦地睁开了。江藐见状,赶忙一个闪身从洛神的眼睛里钻了进去。随着小凸起一点点地重新复位,洛神的眼便再次缓缓闭上,恢复了原样。 阿皎!江藐焦急地唤了句,喂,听得见我说话么? 蛹中的阿皎动也不动,回答江藐的只有一片沉默。 等着。江藐握银鞭的手紧了下,现在就救你出来! 他说完,高高扬起鞭子朝那蛹狠狠一甩。岂料当银鞭卷着飓风触碰到琥珀色的蛹时,却像突然陷进了极为粘稠的树脂当中,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既然鞭子不行,江藐手上当即迅速掐决。小纸人嗖地便飞了出来,接着分为了数个,头上金瞳毕现。 给我轰!江藐恨声吩咐,小纸人们额上的金瞳登时一起睁了开来,朝着巨蛹就是一阵狂轰乱炸。 然而,依旧无效。 所有的攻击在接触到那枚蛹后便都会被其吸收。不仅对其造不成丝毫破坏,反而让它越变越大。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藐喘着粗气,心说怪不得这地方没什么要命的机关暗门呢。和着就光这怪蛹,安全系数就已经足够了。 正当他反复思量着接下来到底该用什么法子采取攻击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飘渺微弱的熟悉的声音。 江sir江sir,你听得到么? 阿皎?!江藐心下一喜! 在一阵短暂的静寂后,阿皎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 江sir,这蛹是一种特殊的结界,寻常攻击是打不开的。 那怎么办? 看到这些蝴蝶了么,它们每一只的翅膀上都刻着不同的花纹。想办法将它们汇聚在一起,而后破译出花纹上的意思,兴许打开结界的方法,以及所发生的一切就都清楚了 顺着阿皎的话,江藐果然看到伏在一旁的冥蝶翅膀上带有些奇特的符号,看起来有些像象形文。 阿皎江藐深吸口气,用意念问道,你是怎么被关到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阿皎幽幽地说,我被那个做皮影的老人吸进了这枚蛹里,当重新拥有意识时便已经困在这里了。我想醒过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这应该也是结界的原因。 可为什么我还能听到你讲话?江藐奇怪道。 江sir,你听到的是我的心声。这点我也很意外 阿皎顿了顿,又道:但我知道,江sir的听力一向都很好。还记得当初你第一天来到地府名苑的时候,站在楼下就能清楚的听见我和迟郎的对话,那时我便发现了,你的耳朵很不一样。 听力耳朵?!江藐的心脏突然间颤了下。 当日鬼冢尸婆在被灭口之前用力将自己的耳朵撕扯掉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了他眼前。 当时的他还以为,尸婆更多的是在暗示那首草笛曲,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而今在他听到了沉睡的阿皎的心声时,他才幡然明白,自己的耳朵或许真得跟旁人不同 江sir阿皎的声音再次响起,快去找迟郎,他懂得太多的异闻秘术,没准能够破译蝴蝶翅膀上的线索。 可你一个人 你在这里不过也是干耗着,必须先尽快搞清楚这一切才行。 江藐不再多言,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了。 雨这会儿总算是停了,可接着就又起了凉风,直将丝丝冷意送进了人的骨头。 江藐从祭坛原路返回,半干的衣服再次变得透湿。纵使他勉强还能靠着先前藏好的外套挡风,可仍是被冻得嘴唇发抖,脑袋发麻。 怎么搞的?一件西装被人从身后直接披了上来,带着他残存的温热体温。 江藐回头看向来者,吸了吸鼻子咧嘴颤巍巍笑了下:在这儿等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栖迟道。 游季呢?不是约好了在这儿见的么? 还没来。 栖迟说完,抬手摸了下江藐的后颈。 江藐蓦地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道:你、嘶,你干嘛? 你浑身都湿透了。栖迟皱眉说,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先回旅馆去吧。 可游sir那边阿、阿嚏! 江藐。栖迟看着江藐顿了顿,压低了嗓音道,听话。 见到对方打喷嚏,他的脸色更沉了。 唔。江藐叹了口气,也觉得眼下正是特殊时期,若真的感冒发烧就不妙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人吩咐道,去给游sir捎个信儿,就说我们在旅馆等他。 小纸人立正敬了个礼,而后飞出巷口,从唐宅的围墙上翻了过去。 好在旅馆的热水还是挺给力的,江藐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穿着件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刚在沙发上坐定,头顶便被人盖上了条毛巾,随后力度适中地帮他擦起了滴水的头发。 江藐的肌肉紧绷了下,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贴心地伺候。 小花哥,我自个儿来就成了。江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就从没见你好好地擦过头发。头顶传来了对方的低音炮,要是嫌麻烦,不如干脆剪得再短些。 哈,也行啊。江藐弯起了眉眼,被热水安抚过后,他的嘴又能贫了。 改明儿买个剃刀去,给自己整个小光头试试看。 头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而后只听那人轻声说了句:应该也好看。 江藐闻言忍不住乐道:和着你还真脑补了下我光头的样子? 他说完抬头去看那个帮自己擦头发的人,在对上他的眼眸时,不禁怔了下。 对方的瞳孔幽深暗沉,不知怎的,江藐竟从中咂摸出了一股深情的意味。他的脸突然一热,而后赶忙将目光避开,扭过身来,任由那人继续在自己的头顶揉搓。 旅馆中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栖迟缓声问,不像是淋了雨,你可是去到了什么水域之中? 江藐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 妈的可不是嘛!刚刚差点儿没被冻傻了,搞得正事儿都没顾上说!他正视着栖迟沉声道,我见着阿皎了,在唐宅水井下方的祭坛里被一只奇怪的蛹封印在里面。 蛹? 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对不起大家,我尽量赶快恢复稳定更新,然后努力粗长起来! 第76章 人皮灯笼 江藐的头发已经干了,看着蓬松松的,配上那副半耷拉着的眼,让人有种舒服的懒散感。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尽快破译出蝴蝶翅膀上的密码。 栖迟低头看了眼江藐蘸着茶水在桌上模仿的标记,低声道:这些图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认得不?江藐将身子又凑近了些。 栖迟缓缓摇了下头:你让我想想 好吧。江藐叼着根烟,咬了下烟嘴,思索着问道,小花哥,你说待会儿要把阿皎的事告诉游sir么? 为什么不? 江藐手托下巴,半抬着眼说:游季这家伙性子忒急,我是他怕关心则乱,再一冲动反倒起了副作用。 有道理,不过栖迟看向江藐温声道,如果现在失踪的人是你,那我一定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瞒着我。 游sir虽急躁,却也不是不顾全大局之人。眼下遇到的又是阿皎的事,我想每走一步他应该都会很慎重的。 两人话及此处,屋门突然被人一把从外面推开了。游季也是一身透湿,在见到江藐后便快步朝他走来,促声问:找到没? 江藐又看了栖迟一眼,继而夹过桌上撂着的打火机,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找到了。 游季瞳孔一震,一把拎过江藐的浴袍领子,将人拎了起来:在哪儿?! 江藐掰开了游季抓他的手,皱眉道:你丫先答应我不轻举妄动再说。 他怎么了! 姑且还算是安全。江藐把游季按在了椅子上,你听我慢慢跟你说,这事儿急不得。 旅馆窗户的玻璃上凝聚着无数小雨珠,由上至下缓缓滑落,又汇成了一溜水痕。屋里的壁炉,火烧得正旺,用温度将世界分隔成了两块儿。 游季面前的烟灰缸里转眼已被堆满,他将指间最后的一支烟捻灭之后,看着江藐低声问道:破译蝴蝶翅膀,需要多久? 都说了,急不得。江藐叹了口气,再说,你急也没用,眼下破译翅膀上的文字标记是打开蛹的唯一方法。 游季听后咬了下大牙,瞪着双通红的眼睛在烟灰缸里反复挑拣着还能再勉强抽两口的烟屁股。 江藐见状,将自己手里没抽完的烟递给了他。 游季深深吸了口,缓缓吐出烟雾,片刻后终是哑着嗓子说了句:知道了,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好同志。江藐拍了下游季的肩膀,明天我和小花哥要再去一趟洛神像,你就先带着小皎到外头散散心吧。 我跟你们一起。游季冷着脸说,都说了不会沉不住气的。 老兄啊。江藐用舌头抵了下腮帮,看着游季轻叹道,珍惜现在你和他相处的机会吧。毕竟这个世界,我们迟早都会离开的。 游季沉默了。 此时,一枚小纸人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忽然冒了出来,顺着游季的胳膊便开始往上爬。 你干啥?游季皱眉冲着江藐道,快把你的走狗弄远点儿。 你确定?江藐扬扬眉说,我还以为你带小皎出去的时候会需要一个替身的。 小Q,回来。江藐冲小纸人勾了勾手,没看见别个不待见你? 别!游季慌忙阻止,继而扭头闷哼了句,还是借我使使吧,谢了。 这画中的世界像是永远都没有晴天,只有雨大雨小的区别。 就像这会儿,又下大了。细密的雨丝坠入河流,荡起了无序的波纹。桥头的石狮子也被冲刷的锃亮,安静地审视着那些匆忙避雨的行人。 而混在这市井中的,有两个古怪的人。他们共撑着一把油纸伞,一直逆着人群走。他们脸上都带了面具,一个是白面红唇的唐三藏,一个是毛脸儿雷公嘴的孙猴子。 唐三藏要比孙猴子矮上一头,看身形应是个少年。他时不时便会侧过头,踮起脚,附在孙猴子的耳边说上几句。孙猴子便会耐心地一次次弯下腰,好让他更轻易地靠近自己。 你、饿么?孙猴子问。 不是才吃过么?唐三藏的声音听起来清澈干净,像一汪清泉。 也是,那就不吃了吧。 其实再吃点儿也行? 两人同时间开口,随后尴尬地互相看了眼对方,接着面具下方的脸上便一起露出了笑容。 你知道奇味轩么?三藏问。 孙猴子摇了摇头。 三藏:是隋镇最有名的馆子!之前总听咳咳里的下人提起,一直很想去尝尝呢。 那就去。孙猴子说,到时找个包间,先把这面具去了再说。 我觉得你这样很有趣呀。唐三藏透过孙猴子眼睛上的两个洞,朝深处看去,眸中映蕴着水光。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只一眼,孙猴子便怔住了。 看见那座牌楼了么?奇味轩就开在那儿。唐三藏激动道,咱们比比看谁先跑到好不好?! 说完,他拔腿就冲进了雨幕中,开心的笑声隐没在了街巷里。 喂!阿会淋湿的! 孙猴子眼见阻止未果,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朝着少年的身影追了上去。 当心别摔了! 血红色的莲子明灭着荧荧的光,石窟里大批的冥蝶受到这股阴气的吸引,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朝着血莲子涌了上来。 栖迟看准时机,隔空画符,莲子外便瞬间形成一道光幕,将那些冥蝶尽数包裹在了里面。他一伸手,封印着冥蝶的莲子便飞入了他的掌心里。栖迟将莲子收好后,又拿出一颗新的,重复着相同的步骤。 这可得抓到什么时候?江藐看着那些再次聚集起来的冥蝶,迅速用烟盒里的锡纸折出了一个小纸人。 江藐:去,帮小花哥抓蝴蝶儿去。 小纸人显得很兴奋,在地上左右跳了跳,而后瞬间分裂出了数个,跟放了学的小学生似的,朝着成群的蝴蝶冲了过去。 此时,栖迟的脸上已隐隐露出了些疲惫。江藐不忍,上前搭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先歇歇,我来吧。 没事。栖迟摇了下头,突然眼底一暗,指间夹着的那枚血莲子嗖地就射向了江藐身后。 莲子带着风从江藐的侧脸颊擦过,只听啪地一声,一只冥蝶在江藐脑后被从正中间切成了两半。 怎么了?江藐疑惑地问。 这只冥蝶不对劲。栖迟弯腰捡起了碎成两半的蝴蝶,将蝶翼小心地包起来收好,而后将其递到了江藐面前,你看它的腹部。随着栖迟的话,江藐看到那只蝴蝶的腹部正在微微发着幽蓝。 他眉头一皱:灵识? 照理说,冥蝶只需要吸食阴气便能存活,根本不需要汲取灵识栖迟目光一沉,除非 除非蝶后刚好到了排卵期。江藐话毕,露出抹惨淡地笑来,这下可麻烦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石窟内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嗡鸣。伴着那声音,一阵暴风朝着二人席卷而来。 江藐仔细一看,那哪里是风?分明就是成千上万只冥蝶。只是这些蝶一改方才无害脆弱的模样,此时腹部变得油亮硕大,每一只的屁股上还生出了一根尖锐细长的针。 当心。栖迟与江藐背靠着背道,一旦被这些冥蝶的尾针扎到,体内的灵识便会被其抽离。并且,那针上有着极其强烈的麻醉剂,会让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江藐咬了咬牙:冥蝶惧光畏火,用火攻自然最合适。可现在又不能破坏蝴蝶的翅膀,真是棘手啊。 只一句话的功夫,江藐与栖迟便被冥蝶组成的墙团团包围了 啧,早知道就带些灭害灵来。江藐嘴上虽在耍贫,周身的肌肉却早已紧张了起来。银鞭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 江藐。栖迟低声唤了句,你的鞭子,命中率多少? 保守估计,百分之七八十吧。江藐道。 不要保守。栖迟从怀中掏出数枚莲子,沉静地看着那片蝶群,说,尽全力呢? 江藐勾勾唇角:一百。 好。栖迟笑了下,我们来玩儿个游戏吧,小蜜蜂知道么? 当然。江藐将鞭子往地上一甩,发出声清脆的响声,红白机经典游戏,哥是高手。 我左,你右。栖迟沉声道,只拆翅膀,比比谁多。 好啊,你要是输了咋整? 随你。栖迟顿了顿,又道,要是你输呢? 江藐咧嘴一笑:我也随你。 很好。栖迟点点头道,不许反悔。 一言为定。 江藐话音刚落,栖迟的眼神便陡然一沉,手中的血莲子顷刻间便朝着半面蝶墙飞了上去。 莲子红光一闪,瞬时生出数根藤蔓。藤蔓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般,每一下都精准的地在了冥蝶的正中间,将其一分为二,翅膀完整地落了下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又怎能错过这次随你的机会? 栖迟腾空将手一挥,一道强光便再次钻入了冥蝶群。 没想到小花哥你的胜负欲这么强。 江藐摇了摇头,随即也敛了笑意,挥起鞭子,接连扫掉了一排蝴蝶的翅膀。 一系列干净漂亮的动作过后,他还不忘冲栖迟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挑挑眉道:夸我。 栖迟淡淡一笑:厉害。 第77章 人皮灯笼 江藐记得,在他刚当上阴兵没多久的时候,下头组织新兵演习。他凭借着这条锁魂鞭,在打靶比赛中创了历史新高。那是他的巅峰成绩,之后就再没突破过。 直到今天,他约摸着总算应该是超过了。 鸦青色的蝴蝶翅在石窟中薄薄落了一层,离远了看就像是荧光色的鳞片。比赛结束,江藐放出了小纸人将那些蝶翼收集起来,顺便数一数双方的战绩。自己则是领着栖迟透过洛神像头部的镂空海棠雕花,朝内室看去。 阿皎江藐低唤了声,听得到我说话么?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悠远的声音轻轻回荡在了江藐耳畔。 江sir,听得到。 江藐回头看向栖迟:你能听见阿皎的声音么? 不能。 栖迟摇了摇头。 果然 江藐的眉头轻轻蹙起,转而继续对阿皎道:我们已经将冥蝶的翅膀收集起来了,一定会尽快找到破解结界的办法,你再撑一撑。 又是一阵寂静过后,只听阿皎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说:江sir,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请一定仔细听。 你说。 在你走后不久,唐德庸就来了这里,那个把我关在这儿的做皮影的老头也来了。我听到他喊唐德庸表兄,但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阿皎接着道:我听他们对话的意思大概是说,那个老头从别处得知,我死后灵魂其实一直都未入轮回,而我的魂魄就是开启这幅画卷入口的钥匙。他依从着某人给他的指示,成功等到了我,并借助对方提供的结界将我困住,一起带到了这画中的世界。 他有没有说自己来这画里的目的是什么?江藐问。 阿皎轻叹了口气:没有。 其他呢?还有什么信息么? 也没有了。 江藐点点头:成,知道了。总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破译出蝴蝶翅膀上的图案,再看有没有近一步的发现吧。 他说完,回头看向身后的栖迟,低声道:我们走吧。 阿皎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我告诉你。 栖迟闻言轻点了下头,两人转身顺着原路离开了井底石窟。 在回旅馆的途中,小纸人攀着江藐的衣服一路来到了他的肩膀上,凑近江藐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江藐正要点烟的动作停顿了下,皱眉问道:你确定? 小纸人做了个举手发誓的动作。 江藐的表情从意外变得无奈,最后点燃了烟,长长吐了口气。 你赢了。江藐咬了下烟嘴儿,背对着栖迟摇摇头道,说话算话,你提要求吧。 栖迟的唇角淡淡勾了下:先攒着。 也好。江藐点点头,放心,我是不会赖账的。 两人回到了旅馆内,栖迟先进了浴室打开淋浴,继而转身走出叫江藐去洗个热水澡。 一返回客厅,就见江藐浑身透湿的站在桌边,手里夹着烟,看着铺在桌面上的蝴蝶翅膀发神。 先去洗个澡,别感冒了。栖迟取过烘干的浴巾,递到江藐手里,沉声说。 江藐点点头,目光却仍未从那些蝴蝶翅上收回,低声道:我在想 我知道。栖迟缴了江藐的香烟摁灭进烟灰缸,你在想这些图案又是谁留的。 你觉得呢?江藐抬眼盯着栖迟问。 我觉得,你先去洗澡。 江藐摇头苦笑了下,你可真是 他接过栖迟递来的毛巾,走出两步后回头道:你呢?不洗么? 栖迟静静地看着江藐,片刻后轻声说了句:你想一起? 江藐语塞,想他一副天生的好口条,居然每每都栽在这位斯文人面前,当真是丢人。 可转念一想,呵,可去他妹的斯文人吧,斯文败类还差不多! 好啊,一起来呗。江藐挑了下眉,妄图以不要脸还施不要脸,以求扳回一局。 谁知栖迟听了这话,眼神突然就暗了,低沉的声音像极了在警告。 江藐,别瞎撩。栖迟道。 江藐脑子里快速权衡了下这句话的分量,还是怵了。 屋外,天地被水汽渲染成了一片朦胧墨色。 潮湿的泥土味混杂着绿叶的味道,被戴着唐三藏面具的少年深深吸进了肺里,又满足地吐了出来。 身后冷着一张脸的俊俏书生手里拎着原先戴在脸上的悟空面具,另只手拿着串被咬掉了几颗的糖葫芦,跟在少年身后默默地沿河走着。 落雨的河岸边鲜有人迹,因而雨声、脚步声便显得尤为清晰。而混在其中的,还有一阵阵清脆细碎的铃铛声。 游季哥,你身上是什么一直在响?少年跑回油纸伞下,绕着游季寻摸着问。 游季没说话,伸手到腰间打算取出扣在枪套里的□□。可接着他的眼神就游移了下,像是担心会吓到少年似的,最后只将枪身系着的铃铛取下,递到了少年手上。 铃铛?少年隔着面具的眼睛眨了眨,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铃铛啊? 一位朋友送的。游季看着少年道。 少年闻言,咯咯一乐:我看怕是游季哥的心上人吧? 游季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急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含糊道:别胡说,人家有没有心还不知道呢。 少年的眼睛里透着斑斓的光,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那人肯定也喜欢你。 真、真的么?游季愣愣地问,为什么? 你看这铃铛是拿红线串的,意思不就是想把你的心也给拴住么?少年说。 是么游季的目光随着少年的话变得悠远,唇边依稀荡涤起了个像极了是温柔的笑。 不需要红线,我这心也早就送他了。 游季兀自喃喃。 叽叽叽 一阵断断续续地微弱叫声传到了游季和少年的耳边。少年闻声望去,只见草丛里不知何时正卧着只浑身湿透了的小黄雀。 它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喙恐惧地不停开合着。 少年赶忙朝那小黄雀快走了几步,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试图去触碰它。 小黄雀像是被惊吓到了,奋力拍着翅膀。游季看到它一侧的翅膀明显向里挝了些,显然是摔折了。 小皎,你让开些。 游季低声说了句,而后慢慢靠近那只黄雀,用极其轻柔的力度将小黄雀用双手捧了起来。 它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像是自己不小心摔断了。游季摇了下头道,看着毛也长齐全了,居然还不会飞,怕不是个智障鸟。 小皎没有理会游季,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都被这只小黄雀吸引了。小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下小鸟的羽毛。小鸟的眼睛闭了下,在发觉自己并没有遭受到伤害后,战战兢兢地歪了歪头。 我们要不要先带它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小皎问。 明明自己都不知道避雨,这会儿倒一心想着不让这傻鸟淋着了? 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到那儿去吧! 小皎说完,便用自己的外衣将小黄雀轻轻裹在了里面。 游季拿这少年没办法,但也还是照着他说的话去做,把伞又朝着小皎和黄雀那边挪了下。 这边,江藐在洗完澡携着一身热气出来后,便看到栖迟已换下了那身湿透的衣服,正坐在桌案前用镊子将一片蝴蝶的翅膀放在一枚玻片上。 在干什么?江藐胡乱擦着头发,走到了栖迟身后。 想办法将这些图案先拓下来。栖迟边操作边说。 淡淡沐浴乳的味道弥漫在两人之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暧昧气息。 你用的什么?栖迟边镊着蝶翼,边低声问。 就,酒店配的二合一啊。 所谓的二合一,就是那种集沐浴乳和洗发水于一体的乳液。 嗯。 栖迟应了声,趁江藐低眉研究那些蝴蝶翅膀的时候,沉沉地呼出口气,压抑了下近些时日越发翻涌着的情绪。 江藐: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有。栖迟将玻璃盖好放到一边,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画片道,之前我便觉得蝴蝶翅上的这些图案很眼熟,一直在想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后来发现,是在唐宅外的那座戏台上。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戏台? 栖迟点点头:这张画片是我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你看。 江藐闻言朝着栖迟手上的画片看去,眼神骤然一凛。 这是江藐喉头一动,浊箓戏的戏服?! 只见画片上印着的,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她身穿浊箓戏的服装,纵使脸上化了浓浓的彩妆,也依然遮不住她原本清秀姣好的五官。而那浊箓戏服上的图案,与蝴蝶翅膀上的十分相似! 江藐细细打量着画片,突然发现这女人的眉眼竟长得有些面熟。 他呼吸一促,低唤了句:阿皎。 栖迟拧开台灯,用旅馆提供的放大镜对准了画片下方的一行蝇头小字 浊箓戏第五代传人卢珊。 卢珊? 她后来成为了唐德庸的大太太。 江藐一怔:阿皎的生母? 第78章 人皮灯笼 壁炉内的火散着熠熠的光,驱散了外界的湿冷。花房深处的房间被人悄悄开了条缝,探头进去四下观察了遍。再确定一切如常后,一双白皙的脚踩上了羊绒垫子,朝着床边的壁橱快步走去,将手里精致的鸟笼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上面。 小叽,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小皎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鸟雀的绒毛,眼中荡着盈盈笑意,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明明是只傻鸟,干嘛要叫小鸡?游季站在门口也没打算进屋,冲着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另一个小皎勾勾手指道,走了,收工。 另个小皎闻言,听话的朝游季快步走来。随即抖抖身子,在一阵白光过后,恢复成了原先小纸人的样子。 小皎弯腰,蹲下身朝小纸人伸出了手,小纸人灵活地跳到了他的手心里。 今天辛苦你了,一直呆在屋里很无聊吧?小皎说。 小纸人摇摇头,原地躺倒打起了呼。 你是说,你睡了一整天? 小纸人使劲点点头。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 走狗俩字,游季到底还是没说。毕竟他们得以出门,全仰仗着小纸人。 游季:今天送药的管家也来了? 小纸人点点头。 药呢?倒了吧。 小纸人摇摇头,而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还打了个嗝。 我去你喝了?! 小纸人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用左脚踢着右脚。 游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说江藐这到底都收了帮什么小弟?! 末了,他背身挥挥手叹了句:算了,反正你也喝不出毛病。 小纸人又打了个嗝。 游季回过头看着小皎说:天不早了,你安心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他说着,又冲对方手里攥着的符纸扬扬下巴,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就把我给你的这道符烧了,我自然会知道。 游季哥小皎轻声唤了句。 嗯? 游季刚应声回头,便被小皎猛地迎面抱住,他的身体瞬时一僵。两只手傻傻地举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小皎的身上是温热的,不像住进地府名苑后的他,即使再温柔,浑身上下都仍是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此时的小皎,更像是笼中那只毛茸茸的雀鸟。虽然脆弱,却依然保有着生命力。 谢谢你。小皎将头埋在游季的胸膛上,嘴角轻轻扬起,眼中溢着满足,这是我此生最快乐的一天。 游季的胸口有些发酸,阿皎这一生实在是太短暂了,可死后的无边岁月又是如此漫长。 他明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咳,下次吧游季清了清有些堵塞的喉咙,低声道,下次再带你出去玩儿。 好。小皎轻轻闭上了眼睛,我等你。 唐宅最深处的偏院外有一片银杏林。金灿灿的叶片被雨水打落在泥泞的地上,直至腐败也不见有人清扫,足以可见此处平日里是鲜有人会造访的。 而江藐从买通的下人那里得知,大太太卢珊就住在这座银杏林深处的偏院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大太太她,已经疯了。 雨夜深宅原就透着股阴森可怖的气氛,加之这里地处荒凉,毫无人气,就显得更加压抑死寂了。 斑驳掉皮的矮墙内依稀传来嘎吱嘎吱的纺车声。借着摇曳的烛火,只见纸窗上投来了一个极为干瘦枯槁的身影。她边摇着老式的纺车,边低声哼着小调。 一月水仙呈素妆,二月迎春是海棠,三月桃杏花如锦,四月牡丹发浓香,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 她唱的是什么?墙外的江藐压低嗓音问。 月令花歌。栖迟暗声道,一种民间小调,民国时期的《柏乡县志》里有记载,后来被卢珊写成了浊箓戏本,在隋镇一带流传甚广。 此时,屋里的歌声突然停了,随着屋门被人猛地从里头打开,令人尤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了江藐二人的眼前。 只见无数只鸦青色的冥蝶从屋里一股脑地飞涌而出,随后纷纷没入雨幕,消失不见了。 江藐和栖迟对视一眼,心下都已知他们分析的果然没错。那些出现在洛神像石窟中的冥蝶,以及蝴蝶翅膀上的图案,很可能都与这个叫卢珊的女人有关。 咋整?江藐低声问,现在进去? 栖迟淡淡一笑:来都来了。 江藐点点头,索性直接大喇喇地从背地里走了出来,与栖迟并肩进入到了偏院的小屋内。 七月葵花倾向日,八月桂花流芬芳,九月菊花如黄金,十月祥锦不凋伤,十一月款冬开偏艳,十二月梅花耐雪霜 女人的歌声随着江藐拉开的门顷刻间变得更为清晰。她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屋内有生人造访一般,继续摆弄着纺车。 江藐的目光随着女人的动作看向了纺车旁的绣线轮,完全确认了冥蝶身上的图案确确实实就是被这女人亲手绣上的。 就在他思量着该怎么跟女人照上话的时候,女人轻轻抬起了眼,开口道:你们找谁? 吐字清楚,思维清晰,丝毫不像神志不清的疯子。 江藐:啊,我们 你们是他叫来提亲的吧?女人苍白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感伤,一颦一笑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少女感。 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可师傅说,拜了洛神的浊箓戏嫡传弟子,此生都不可结婚 江藐皱了下眉,好吧,的确是神志不清了。 你说的他是唐德庸? 江藐顺着卢珊的话往下接,栖迟则是默默走到了屋中摆放着的木柜前,迅速扫过柜中成摞的书籍和戏谱。 提到唐德庸,卢珊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笑容。她轻捋着已经参杂了白丝的长发,柔声喃喃: 那天,我在山脚下见到了昏迷不醒的他,将他带回了家里。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进药途中被一伙匪人劫了,这才失足掉下山崖在遇到他以前,我从没出过我们那座寨子。他知道很多关于外面的有趣的事,燕子风筝、梨膏糖、指甲油和雪花膏真是新奇极了! 他看着我,呆住了,那样子傻乎乎的。他说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美人。他还问我,是不是真的洛神下凡了?卢珊的眼神里有光,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当年的画面,他说,他要带我离开,还要把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全部送给我 那你又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江藐低声问。 卢珊的眼神陡然一惊,脸色唰地就白了,嘴唇拼命颤抖着。 我的小皎我的孩子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他!卢珊方才还满是幸福的脸上此刻迅速爬上了化不开的恨意,变得狰狞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王八蛋为什么要骗我!!! 江藐眼见着女人陷入崩溃与失控,担心此番会惊动了唐宅里的人,赶忙上前一把捂住了卢珊的嘴。 嘘,别喊! 我会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卢珊一口咬在了江藐的虎口上,江藐吃痛地皱了下眉,只见牙印的位置已经渗出了血。 抱歉,你先睡一会儿吧。江藐控制住卢珊,伸出食指在她的印堂处点了下,迅速念决,身聚天灵,清明无忧。点灯。 卢珊的身体一颤,眼神从狠厉逐渐涣散,转眼间身体就软软地瘫了下去。 江藐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又为其盖好了被褥,这才朝着书柜边的栖迟走去。 哎,原还想着能问出些什么来。江藐揉了揉鼻间的睛明穴叹道,结果搞了半天就只半清不楚地听了个老旧爱情故事。 不过卢珊应该是知道唐德庸要对阿皎不利,也很可能正是为此才会被那老东西关在了这里。江藐说着,目光便投向了栖迟手中托着的一幅双面百花刺绣上。 这是什么?江藐问。 栖迟微眯了下眼:自然是好东西。他将刺绣的正面对着烛光道,你仔细看这些针脚纹路,每一针其实都组成了一个字 江藐依从着栖迟的指示,透过光看向刺绣,果真发现掩藏在那些鲜艳花卉中的针线,其实都暗中组成了一个个蝇头小楷。 再看背面。栖迟将刺绣调了个个儿,背面同样也是花卉,但花的品种却和正面完全不同。 江藐眼睛一亮:这是蝶翼上的图案? 准确来说,是最古老的一版浊箓戏文。栖迟将刺绣卷起收好,对江藐道,咱们先回旅馆去,我担心刚刚卢珊的状况可能会惊动到唐宅的人。 好。江藐迅速点了下头。 两人出了偏院,趁着夜色离开了唐宅 这晚,栖迟与江藐谁都没顾上合眼。他们伏在桌案前,仔仔细细地比照着双面刺绣和那些蝴蝶翅上的图案。 想不到这刺绣居然是个译图?江藐不禁感慨道,以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就知道会有高手将西域来的武林秘籍做文字加密,只有搭配译图才能正确研习,想不到今儿我们也算遇着了。 栖迟报臂靠在椅子上,面前铺满了写着浊箓文和汉字的碎纸片,眉头紧锁。 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低声说:目前信息量太大了,且没有丝毫规律顺序可循,要想将这些文字拼组成有效信息,怕还需要不少时间 江藐捻灭了烟头,绕到栖迟身后在他肩膀上一下下施力恰好地揉捏着:那就先歇会儿吧。 栖迟被江藐突然间地触碰搞得微微一僵,下意识用自己的手抓住了肩膀上江藐的。江藐愣了下,却没有马上躲开。 咳,你江师傅的手艺怎么样?江藐生硬地耍了个贫嘴。 栖迟深深吸了口气,继而低沉着嗓音道:舒服。 两人在这之后就都没有再交流,江藐边继续帮栖迟按摩,边看向桌案上的那幅双面百花刺绣,感慨着:这绣工真不错啊,看着水仙是水仙,海棠是海棠的 栖迟周身一凛,冷声问:你说什么? 江藐眨眨眼:这绣工、真不错。 下一句。 水仙是水仙,海棠是海棠嘶操!江藐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一月水仙呈素妆,二月迎春是海棠,三月桃杏花如锦,四月牡丹发浓香,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 月令花歌,就是顺序!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月令花歌》 第79章 人皮灯笼 栖迟推开了旅馆的窗户,让黎明潮湿微凉的空气流入房间,冲散了香烟的味道。 江藐揉了揉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到栖迟身后眺望着屋外阴沉沉的天空。 依旧是乌云密布,不见阳光。 好像自打咱们到了这里,就一直在下雨呢。江藐半垂着眼,反复开合着打火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很配不是么?栖迟淡淡道,这样的天,和唐宅发生的事。 是配江藐从鼻间发出了声闷哼,眼底划过一丝疲惫,恹恹道,累了,想回家睡觉。顿了顿又说,还想吃你做的饭。 嗯,回去就做。 两人在这之后便不再交流,看向屋外的眼神却是种相似的深沉。一如这蒙了层灰色罩子的连绵雨天。 这一晚,他们总算将唐宅所发生的一切都联系得差不多了 唐德庸的大太太卢珊,原是被称作河洛一脉的洛伊族后代。这个部族在先秦时便因战乱没落了,仅剩的残支颠沛流离至隋镇一带,便在此处的深山之中隐居。 洛伊族是个母系氏族,族人均信奉洛神。而浊禄戏最初的原型其实就是洛伊族用于祭祀洛神时的一种古老巫戏。将其演变为一类戏种的第一代创造者阿钰是个擅长制作皮影的大师,她将巫戏与皮影元素相结合,并且对外开枝散叶,这才使浊禄戏正式为人所知。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然而,外传弟子到底并非正统。阿钰觉得,只有真正流有洛伊族血液并且是被洛神选中的人,才能感知到浊禄戏的神音。所以,研习此戏种的人虽然多,但论其正统也不过只传了五代。 卢珊,便是这第五代。 想要继承正统的浊禄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绝对忠诚于洛神。无论身体还是心包括灵魂,都只能属于洛神。因而,继承正统浊禄戏的人,一来必得是洛伊族血脉,二来此生必定不能婚嫁。同时,继承人也会被告知掌握洛伊族的最高秘术。 而这秘术,便是一切的开始 阿钰在晚年时一直迟迟未找到合适的继承人。为了能使最正统的浊禄戏被人继承,她不惜动用了洛伊族的这项至高秘术 寻得一位年轻美丽的洛伊族人,按照秘传古法制作成人皮灯笼。之后只要点亮此灯,便可建立起强大的结界。在结界里,时间只会循环流转而不会消逝。人便可以依此,得以永生。 但与此同时,阿钰也告诫所有的继承人,该灯笼乃是人皮所制,罪孽太深。但凡找到了下一任,必得立刻熄灭此灯。那时,自己的灵魂便会回到洛神身边,而灭掉的灯笼就交由新的继承人进行管理。 包括阿钰在内的其他几位继承人也都是照此规矩履行的,直到了卢珊这里,终是出现了变故 这变故,就是唐德庸。 卢珊爱上了药商唐德庸,没有经历过世间复杂的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人心险恶,只以为是邂逅了真爱。 年轻漂亮的姑娘虽然背负着嫡传身份和对有辱使命强烈的负罪感,却还是选择了要为爱奋不顾身。却不知,唐德庸所谓的爱不过只是无意间得知了人皮灯笼的事,妄图借此得以永生。 在他于牢中与黄大仙做了交易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家族将在自己这里开始没落。唐德庸不甘心,与其最终落得个凄惨结局,倒不如从这一刻起便永生永世地循环下去。 只要时间不往前流,他便能够永远停留在最辉煌的时刻 于是,唐德庸精心策划了这一切。让卢珊爱上自己,并娶她为妻。如此一来,便能理所应当的从痴情的女人那里骗得那盏人皮灯笼。 岂知,纵然卢珊再怎么爱他,也决不答应将灯笼给他。并且,当嫁入唐家的卢珊渐渐发现了唐德庸真正娶她的原因时,一气之下便毁了那只人皮灯笼 哪怕浊禄戏从此再无正统传人,也断不能让灯笼落于旁人之手。 可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在人皮灯笼被毁以后,唐德庸彻底现出了原型!他不甘心计划就这么泡汤,于是,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悄然滋生 他要依照古法,重新找一个年轻漂亮且流着洛伊族血液的人,制作一只新的人皮灯笼! 正在他为卢珊已嫁为人妇,不再符合作为人皮灯笼的原材料时,卢珊与他的孩子,阿皎出世了 唐德庸以卢珊得了疯病为由,将她关在了别院。又对外散布自己与卢珊之子被黄鼠狼叼走了的传言,将阿皎秘密豢养起来。而后严格按照古法,精心照料着阿皎 直至时机成熟,便要亲手把他做成灯笼。 卢珊在被囚禁以后,精神也彻底陷入了崩溃。当她发现自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时,便遵循洛伊族的另一套秘法,召来冥蝶,并将唐德庸的罪行加密绣在了蝴蝶的翅膀上 总以为自己见过的人已经够多了,可还是会不断出现新人来刷新我的三观下限。江藐看着又开始落雨的隋镇,匪夷所思道,依靠循环时间来达到永恒,可这段时间里还有他亲手剥儿子皮的环节啊到底是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坦然反复经历这样的事? 欲望和恐惧。栖迟平静道,对永生,钱财声望的欲望,以及害怕失去这些的恐惧,足以支撑起他强大的内心。 江藐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点燃支烟闷声问:距离下一次剥皮做灯笼的时间,还剩下多久? 三天。 小皎一觉醒来,只觉得房间内安静的很。他眨眨眼,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坐了起来,焦急地朝壁橱那边看去。 原先放在那儿的鸟笼不见了 小叽?小皎唤了声,趴到了床下又掀开了窗帘。 这段时间,小黄雀的伤已经明显有了好转。大概是知道少年不会伤害它,小黄雀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每当小皎打开了笼子,摊开手时,它便会乖巧地跳到小皎的手心里,轻轻地啄一下他。 若是听到少年的唤声,不论小黄雀是在梳毛还是喝水吃饭,都会抬起头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看向少年。 而今不论小皎再怎么叫,也始终不见小黄雀出现。就证明它此时一定不在房间内了。 会是管家么?小皎咬着嘴唇皱起了眉。 平日里似乎只有他会来花房给自己送餐送药。可管家做事规矩,断不会不经自己同意就擅自把他养的鸟雀带走的。 那是游季?不、不可能,游季哥若是来了,决对不会不叫醒他。 难道是爹? 小皎转头看向窗外的雨,眼神里流露出坚定。他一把扯过衣柜里的大披风往身上一裹,接着将兜帽往头上一戴便出了门,跑离了花房 此时,唐宅的会客厅内一片寂静,因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便更是明显了。 唐德庸挥避了下人,正坐在主位前,面色阴沉地端着酒杯,脸上隐隐透着愠怒。 雨水沿着屋檐落下,积成水坑反着光,倒映出一旁鸟笼里那只已经死去多时,浑身僵硬的小黄雀 你还是在威胁我。唐德庸终于冷冷地开口了。 咳咳咳堂兄,你这话就不对了。 坐在客座上病蔫蔫的老头显然比唐德庸的年纪大多了,却仍是唤唐德庸为堂兄。 你是做生意的,自然懂得互惠互利,各取所取的道理。老头缓缓道,况且,我还是带了这么大的一份礼。 少跟我来这套。唐德庸仰头将酒喝尽,眯起了眼,货还没验,我怎么知道真假? 堂兄啊,你也不想想咳咳咳货若是假的,我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你面前呢?老头咳嗽完,用筷子夹了片炝拌藕,搁在嘴里咀嚼道,你再想想,若那人的话信不得,我又怎会知道你那灯笼就快要熄灭了? 唐德庸再次沉默了,看着老头喝酒吃菜咳嗽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老头又喝了口酒:人没心会死,灯笼没芯会灭,无论你把我那侄子养得再好,没有芯的灯笼迟早还是会坏的。 你确定洛神殿关着的那个,就是灯笼芯?唐德庸再次确认。 咳咳放心吧,错不了。老头说,那人说,要想灯笼长明,必得灯心合一。这灯,自然就是我那小侄子。至于这心就是洛神殿里,小侄子的灵魂。 唐德庸的脸色阴阳明暗地变了几个来回,终是压低了嗓音道:就这么办吧,抓紧时间准备好一切。若是灯笼真灭了,咱俩都没好日子过。 那你看我这条件 不就是五成家业么。唐德庸将牙一咬,成交。 堂兄阔力!咳咳咳咳老头一激动,肺险些都给咳出来了。他咧嘴一笑道,放心,你这么做一定不会后悔的。 就在老头起身给唐德庸敬酒时,只听哐地一声,会客厅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唐德庸见到来者,顿时脸色一沉,低喝了句:皎儿,谁允许你出来的? 随着他的话,只见浑身透湿的小皎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地微微颤抖着。他的手中托着一只笼子,死去的鸟雀随着他的呼吸一震,腹部朝天,死不瞑目地望向夜色 爹小皎动了动嘴皮,可后面的话哽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眼泪下一秒就会逼出眼眶,却又被他狠命地给憋了回去。 唐德庸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大声喊道:管家!管家! 管家闻声赶忙从旁道溜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老爷。 你是怎么搞的!不是让你把这笼子给丢了,别让少爷看到之后伤心么?!唐德庸故意抬高了声音。 是、是,刚刚慌着去给客人传菜,忙忘了。管家连连颔首,继而面露愧色地看向小皎,好言好语道,小少爷,你千万别误会老爷呀。今天在你午睡的时候,我便发现这鸟儿蔫兮兮的,想着少爷素日里最爱护他,便要带着它去瞧兽医。结果还没等出了大门,这鸟雀便不行了。 骗子小皎低着头,身体颤抖地更厉害了,你们这些骗子 皎儿。 用来做灯笼的人一不可婚嫁,二不可受伤流血,三不可长久接近生灵,需得终日服用腐生草,去其阳性得以阴身对吧,爹? 唐德庸手中的酒杯啪地一下掉落在地,碎成两半。 他的脸从心虚又到诧异,最终沦为了一抹决绝与阴狠。 你站在门口多久了? 小皎不语,只久久地逼视着唐德庸。 最终,他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凄冷的笑意:游季哥,看来当真是我错了。亲爹?呵,亲爹又怎样呢。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烛台上的火焰摇曳了下,熄灭了。 忽而亮起又再次陷入黑暗的会客厅内,隐隐传来了唐德庸阴沉的声音。 皎儿啊,你别怪我这么多次也都已经过来了,你我终将会习惯的。 鸟笼落在了地上,僵硬的黄雀掉出了笼子,滚入水坑再次变得湿漉漉,一如刚被小皎捡到的那天。 只是,再没了生息。 与此同时,自始至终都潜伏在梁上的江藐紧紧攥住了锁魂鞭。 就在他要纵身一跃到会客厅时,另一双手却稳稳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第80章 人皮灯笼 满天云雾湿轻裳,如在银河碧汉旁缥缈春情何处傍,一汀烟月不胜凉咳咳咳咳咳! 雨夜深巷中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个佝偻身影,不曾看见他的长相便已先听到了那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闪电忽而将他照亮,浑浊的眼珠、蜡黄的脸庞,正是那才从唐宅离开后不久,醉醺醺的耍皮影老汉。 他从怀里掏出两枚止咳药,就着点口水干咽了下去。撑着伞倚在墙上口齿不清地骂道:他娘的唐德庸,帮你这么大忙居然连个客房都不给老子睡!咳咳,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整个唐家都得是我的!咳咳咳咳 正当他颤颤巍巍地又将唐德庸跟他拟下的一纸契约宝贝似地拿出来反复端摩时,一双手突然出现,灵活地直接将契约抽走了。 老汉大惊:什么人?! 闪电陡然一亮,正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眸子。 老东西。那人咬牙笑了下,做坏事可是要下地狱的。 什唔! 没等做皮影的老汉把话说完,一际掌刀便直接劈在了他的后脖颈上。老汉俩眼向上一翻,晕过去了。 你下手未免过重了些。栖迟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头,低声道。 够克制了。江藐拍拍手,将老头的胳膊一把拎到脖子上架起,粗鲁地朝巷子外头拖。 栖迟皱眉:我是怕你一不小心再把人给打死。 哈,不至于。江藐回头冲栖迟勾勾手,过来搭把手,我记得不远处有个煤厂,里面有不少旧仓库,先把他带到那儿去吧。 栖迟点点头,连同江藐一起带着老头前往了那间煤厂 一盆凉水迎头浇来时,差点没把老汉本就见空的血槽再削去半管。他肺上一阵疼,本能地就要咳喘出声,岂料嘴里早就被人堵了破布。咳嗽到了嘴边愣是出不来,腮帮子像□□似得鼓成了球。 一个瘦高的身影拖着个凳子走到了老汉面前,将脚往凳子上一踩,嘴里叼着烟,俨然就像个熟悉业务的土匪。 老东西,给你两条路。江藐伸出两根手指,狠厉道,一,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老实配合。二,老子现在就送你上路。他说完冷冷一笑,我想你也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应该知道怎么选吧? 老头下意识先挣了两下,在发现身上捆着的鞭子随着他的挣扎只会越勒越紧后,老头眼珠子一转,缓缓点了下头。 很好。江藐抬手扯掉了老头嘴里堵着的布,质问道,我看你这身子骨连弯腰捡东西都费劲,到底是怎么把阿皎带到这儿来的? 我老头眼中露出惊慌,目光瞥向一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上的鞭子便开始剧烈收缩起来。老头被勒地喘不上气,浑身难受地剧烈颤抖着。 是、是有人给了我一个宝贝!老头终是不想白费了一番折腾,坦露道,那年唐家办堂会,我吃醉了酒,无意间撞到了堂嫂和堂兄吵架,知道了关于、关于 人皮灯笼的事。江藐不耐烦地挑了下眉,早知道了,少在那儿支支吾吾的。 老头的身子一下瘫软了,自知今日怕是彻底瞒不住,只得蔫蔫地继续交待道:后来,堂兄就不见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去到了画里,得了永生!我身患咳疾,寻医问药仍久治不愈,所有的钱也都花光了。靠着走街串巷的给人家演皮影,根本去不起好医院。可我想活着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永远留在年轻的时候,我却要等死?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所以,你一直都在找进来结界的方法。江藐接话道。 不错。老头点了点头,直到有一天,有个道人找到了我,他告诉我堂兄在画里遇了麻烦,他的灯笼可能就快要灭了 话及此处,老头的眼中流露出了得意之色:道人说,若想灯笼永远不灭,需要找到用于做灯笼的那个人的灵魂。而他的灵魂,自始至终都没能入轮回。因为他不甘心,他一直都想要找到自己的皮咳咳咳!老头脸上晕开了个古怪的笑容,这么一说,我倒是帮了他一把呢。 少他妈废话!江藐只觉得老头的笑容令他生厌,弹了弹烟灰道,继续说。 道人让我照着他的法子做,他说什么我就跟着说什么。他说只要这样,那个灵魂就会主动找到我那时候,只要将他装进罐子里,便能打开画卷的入口。 所以,你费尽心思带阿皎的魂魄来到这里,不仅是为了让自己不死,还打算用阿皎的魂魄做筹码,好换得唐家一半的家产,从此在画卷里过得衣食无忧。栖迟淡淡开口,这么好的筹码,唐德庸不会不答应的。 江藐一把拎起了老头的领子,咬牙问:那道人有没有告诉你,打开洛神像中蛹的方法?说! 咳咳咳咳!你、你先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老头被卡着脖子,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江藐忿忿地松开手,老头立刻像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喘了几口气。 他说老头声音嘶哑,若是有人找我问起这件事,就帮他捎一句话 江藐和栖迟闻言,神情皆是一沉,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 满月之下,荒野之上,一身玄色道袍的人独自行在天地间。 草笛声自他唇间传来,时而婉转凄凉,时而神秘鬼魅。 道人抬头看向天际的明月,微微勾起了唇角。 既是破茧成蝶自然要有所取舍,不论是做长明灯笼亦或是打破蛹的束缚,都需要让灵和□□合二为一。道人的眼中流露出了难耐的兴奋。 要么就永远把那只灵魂留在蛹里,要么就剥下那位少年的皮,以他的血肉融化结界小藐,时隔多年,我倒想要看看这一次,你又会作何选择呢? 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呀。 紫云虎带着游季和小皎在幽长的阴路上飞奔。 游季冷着脸,一手抓着猛虎的鬃毛,一手解开自己的外套,将浑身湿透的小皎环进自己的怀中,用体温温暖着他。 后背抵着胸膛,交互着彼此的温度,这让两个人多少都有些惴惴不安。 游季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小皎贴着游季,神情被毛绒绒的兜帽掩盖着。江藐告诉我了。游季没好气道,早就跟你说你那混账老子没安好心,偏不信。 提及唐德庸,小皎隐藏在阴影里的眸中再次蕴起了悲伤。 若是这次我能侥幸躲过一劫,一定去把娘接出来。而后跟她一起离开隋镇,再不回来了 游季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嘴痛快,忽视了小皎的感受。有些自责地将手轻轻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谢谢你,游季哥小皎浓密的睫毛轻轻缠着,被你爱着的那个人,可真幸福。 紫云虎长啸一声,将小皎的这句话遮过了,随即消散在风中。 此时,被牢牢绑住的耍皮影老头已经歪着脖子在角落里睡着了。仓库内鸦雀无声,只能听得到屋外瓢泼的大雨还在下个没完。 江藐手中的烟已经从头烧到了尾,攒着长长地烟灰从燃烧的部位落在地上。 嘶他皱了下眉,被烟烧到了手。随即将烟头扔在地上捻灭,烦躁且疲惫地用手抱住了头,蹲在门边上。 一旁的栖迟倚墙站着,眼底也是片化不开的深。赤色的莲子在他的五指间灵活流转,最后一把握在了手心。 救阿皎就要杀掉小皎,保小皎就带不走阿皎。这致命的选择题如今就摆在眼前,且还被强行赋予了一个不到三天的倒计时。 不周山道人个傻逼玩意儿江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眼看向栖迟,小花哥,你说还会不会有其他法子?能两全的。 不周山道人之所以会告诉咱们阿皎在这儿,八成就是为了今天。 栖迟话及此处便又沉默了,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下着红雨,尸横遍野的世界。 穿雾色长衫的人挡在他的面前,护着他一步步地向后退。而迎面模糊着面孔的人则是不断厉声质问着说:这便是你的选择么?! 一滴泪落在了血染的土壤上,他听到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用沙哑的嗓音轻声叹了句:对不起 栖迟凝起眉。 所以,这次又是选择么? 游季带着小皎来到仓库与江藐他们汇合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幕景象。 压抑沉闷的气氛让他不由得感到心慌,连忙走到江藐身边,俯视着对方促声问:出什么事了? 江藐不语,扒着游季站起身,从他怀里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支,继续闷头抽了起来。 游季这下更燥了,转而问向立在墙边的栖迟:你们这不吭声又是几个意思?! 栖迟看了江藐一眼,随即低声对游季说:跟我来。 两人在经过江藐身边时,栖迟伸出手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下,而后安抚似地紧了紧,慰声道:你说得对。还有时间,再想想。 第81章 人皮灯笼 夜很黑,却黑不过此时游sir的那张脸。 操了他想要找支烟来抽,却发现烟盒方才已被江藐先一步拿走了,他捋了把脸上沾着的雨水,再次狠狠骂了句,操了! 现在还剩下不到三天时间,我们再试着想想办法。栖迟抿了下唇,低声道,但同时也要做好二选一的准备。 一定会有办法的!游季回头狠狠盯着栖迟,眼角通红,都不能有事儿,都他妈的不许有事儿! 栖迟把该交待的话都交待完后,便再不多言半句。他平静地看着檐边坠落的雨,全然无视了狂怒的游季,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而此时的仓库里,小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江藐身边,探身犹豫地抚了下他的肩膀。 你还好吧?小皎问。 江藐闻言抬起头来,略显涣散的目光在对上来者担忧的神情后再次聚焦,而后尽量还是抬了下唇角,说了句:还成。 他说完,从地上堆着的那摞烟头里又翻拣出了根稍微长出一截儿的,再次点燃,而后深深复吸了一口。 小皎看着对方疲惫的样子,几次的欲言又止后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担心我爹那边?他垂下眼,长长地睫毛忽闪了几下,其实,这原本就不干你们的事 不是。江藐直接打断了小皎的话,站起身拍了拍不小心蹭到袖子上的灰尘,你就安心地跟着我们,跟着你游季哥,千万别乱跑。 可 渴就回去喝水。江藐回头冲小皎笑了下,走吧,叫着游季和栖迟,咱回旅馆了。 对不起。小皎低着头,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江藐听到对方的话,心里不由得一疼。 的确,阿皎从生到死,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江藐冲墙角被捆绑着的老汉扬了扬下巴,带回去你抽他。 算了吧。小皎知道江藐是故意逗他开心,动动嘴唇,很配合地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谢谢你,江藐哥。 不客气。江藐伸手揽过小皎的肩膀,让他靠近自己,随口道,那我替你抽他。 小皎的身板真的过于单薄了,江藐甚至觉得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对方的骨头给捏碎。 你看你,瘦的跟个小要饭得似的,哪儿还像个少爷啊。江藐边说,边冲不远处屋檐下的游季和栖迟招了招手,喊了句,欸,走了! 栖迟转身搭了下游季的肩道:回去再说吧。 游季面色深沉,在看到不远处的小皎也正望向自己时,心里再次一紧,忙皱眉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墙上的德国钟表咔哒咔哒地走着,在午夜之后便不再报时,以至于屋中的人都忘却了时间。 游季从沙发上起身,摁灭烟头淡淡说了句:我去隔壁看下小皎。 顺便去趟地下室,给那老东西喂点儿水喝,别真给渴死了。原先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的江藐随口叮嘱了句。 哼。游季从鼻间憋出了声,渴死拉倒。 说完,便打开屋门去了隔壁。 要么。栖迟端了杯现磨的咖啡递到江藐面前,提个神。 不了,这个就成。江藐晃了下指间夹着的烟,思索道,你说若是凭借噬魂莲的力量,能将蛹破坏掉么? 我想过这个问题。栖迟啜了口咖啡,沉声说,但我担心被困在里面的阿皎会受不住。 哎,也是江藐叹了口气,眼中因疲劳布满了红血丝。 你要不要先休息下。栖迟轻声问。 江藐抽了口烟,摇头说:没时间了。他弹了弹烟灰,对栖迟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回一趟洛神石窟,看看会不会找到什么新发现。老话不是说么,毒草所生七步内必有解药。 是该去一趟。栖迟点了下头。 那就还是分头行动吧。江藐说,让游季留在这里保护小皎,你我现在就出发去石窟。 江藐说着,就要去隔壁房间敲门。栖迟瞳孔暗了下,嘴上虽没阻止,可心里却大致已猜到游季怕是不会同意如此安排的。 果不其然,游季在听后直接就道:我跟你们一起。 你去了,小皎怎么办?江藐皱了下眉,你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旅馆? 上一次我就没有见到他。游季垂在两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陷进了手心里,咬牙道,连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我都不清楚。 他现在的样子,你看了绝对得心疼死。江藐心道。 边上的小皎看着游季的表情,心里多已是了然。他向前走出了半步,对江藐轻声说,藐哥,要不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江藐和游季几乎同时间反驳。 江藐有些按捺不住情绪的对游季道,你丫自个儿想,阿那谁现在陷入沉睡,只有我能听到他的心声。栖迟擅长术法,全指着他找出破解结界的法子。你让我俩谁留下来?你自己说。 阿皎这个名字江藐叫了一半就止住了,毕竟小皎还在这里。 游季沉默了,僵硬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眼底通红,一声不吭地狠命抽着烟。 游sir。江藐抿紧了唇,我们没时间再耽搁了。 让他去吧。此时,栖迟从屋外走了进来,沉声道,我们三个都在的话,也会更安全些。 江藐一脸意外地看向栖迟。 栖迟走到江藐边上,缓声说:现在除了唐德庸,暗地里还有个更难缠的角色。在摸不准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前分头,也不见得就更安全。他停顿了片刻,目光继而转向游季道,况且,我能明白他的心情。 这我也能。江藐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点了下头,行吧,既然决定了,那咱们现在就出发。他说完又对小皎道,到时候一定得跟好我们啊。 小皎点点头:放心,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水滴从钟乳石尖坠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洞窟里闪烁着微弱的荧光,离近了看是一群翩翩飞舞的冥蝶。 栖迟走在最前面,游季和江藐则将小皎护在了中间。一只鸦青色的蝶轻巧地落在了小皎的肩上,缓慢地扇动着翅膀。 小皎不禁低声叹道:这些蝴蝶可真美 是你娘招来的。江藐说,她一直都希望有人能够保护你。 娘小皎的眼神中流露出哀伤,我已经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是个美人儿。江藐说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眼,巨大的洛神像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江藐冲镂空的海棠花装饰,扬了扬下巴,对游季道:他就在里面。 游季呼吸一促,忙凑到了海棠花前,朝内室里看去。接着身体便蓦然一僵。 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无数次的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可真当他眼睁睁地看到了被封印在蛹中的阿皎时,仍像是被扔进了刀山火海间反复滚了无数次。 无皮的血尸被泡在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中,紧闭着眼睛,肌肉和神经全都暴露在外。什么眉眼如画、什么倾国倾城,皆与他再无关系。 若非亲眼目睹,想必不会有人能将眼前这俱血淋淋的躯体与那个雨夜踏碎月光的灵动少年联想到一块儿。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游季死死咬着牙,将泛滥的酸楚使劲往回吞,哑着嗓子颤声问了句:他每次换皮的时候,疼么? 栖迟淡淡看了游季一眼:你说呢。 王八蛋游季的唇角被他咬出了血,眼中蒙上了一层强烈的恨意,我要唐德庸死! 先别难受了。江藐迅速拍了下游季的后背以作安慰,随即闭上眼,集中精神力感受着蛹中阿皎的气息。 耳畔传来了像是火车进入隧道后的风声,由远至近。随着嗡鸣渐渐淡去,江藐再次听到了阿皎的声音。 江sir 这些天,有人来过么?江藐用心声问。 不曾。阿皎轻声说,大概是这结界缔建得太过玄妙,把我带来的人还有我爹还有唐德庸似乎都很放心。 阿皎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声音忽而就有些颤抖。 阿皎:游sir身边站着的是 江藐的眉头不由得再次深深锁紧,低声说:阿皎,你听我讲。打开蛹的方法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话及此处,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这才勉强又继续说了下去。 用画中的你的血液浇灌结界,再把他的皮剥给你,你便能从这蛹里出来了。 什么阿皎的嗓音也颤了下。 我们在尝试找到别的方法,毕竟画中的那个你也是你,但江藐的眼中压抑着挣扎,时间有限,若最后真的别无他法,就只能 江sir,游季他还好么?阿皎突然问了句。 江藐微微愣了下,而后闭上眼低声说:他很挂念你。 那他看到我以前的样子了?他觉得好看么? 阿皎。江藐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毕竟两个都是你,一生一死,一个于画外,一个在画中。 又关乎轮回,一个入不了,一个逃不出。 最后救谁,谁就得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江sir:这题我不会做!!!QAQ太难了!!!! 第82章 人皮灯笼 从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只听阿皎轻声说:虽然我和他本就是一个人,但毕竟现在的他也有着自己的意识。我不能擅自替他做抉择。 江藐揉了揉眉心,他明白这道选择题的确很要命。若不尽快在A、B间找到第三种方法,那么无论最终偏向于哪边,对于另一边而言就都是致命的。 江sir。阿皎低唤了句,含笑叹道,烦请你替我转告下游sir,那天他问我的事答案是有。 你留着自己跟他说吧。江藐强震精神,不聊了,我们再尽快想想法子。 此时,一只手突然拍了下江藐的后背,他猛然睁开眼,就见到游季正一脸迫切地看着自己,低声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藐喉头动了下,并没回答,继而将目光调向了一旁的小皎。 他在干什么? 随着江藐的话,只见小皎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蛹上缠绕着的那些微微跳动着的透明丝线,手上来回地跟着凭空比划。 栖迟作了个手势,示意江藐噤声。江藐会意,默默观察着小皎手上的动作。突然就发现,小皎的动作居然跟蛹上丝线缠绕的方式相互吻合。 小皎的手蓦地一停,眼眸缓缓睁开,其中带着几分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上面丝线的花样,有些像小时候我娘教我玩儿的翻花绳。小皎对江藐三人道,虽然娘的样子我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翻绳的花式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这我是记得的。 江藐心下当即一喜,连忙看向一旁的栖迟。栖迟点了下头,随后抬手迅速画了一道符咒。符咒透过镂空的海棠花附着在了蛹上,顷刻间便胧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光。 按照你的记忆,试着翻翻看那些丝线吧。栖迟沉声对小皎说。 小皎有些迟疑:可万一我的记忆有误 都已经这样了。江藐笑了下,放缓了语气道,试试再说。 小皎又转头看向游季,游季皱了下眉,而后走到了小皎的身边,用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怕。游季道。 小皎深吸了口气,眼神像是受到了鼓励般地变得有了底气。他缓缓伸出手,用修长白皙的指尖触碰到了那被栖迟做了保护术法的连接线,而后轻轻挑起一根,盘在了另外两条的上面,打了个结 一切都跟着小皎的动作变得安静,若不是间或有钟乳石上的水滴落下发出声微弱的响动,还以为画卷中的世界都已经变得静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小皎的额头上逐渐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原本冷白色的皮肤上也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他抿紧嘴唇,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缜密小心。 游季本想要帮他擦把汗,可刚抬起手就又担心会影响到对方。悬着的一只手握了握,还是缓缓地放下。 最后一下了。小皎低吟了句,随后将两只手一起插|进了丝线中,将其从中做了交叉,向外一翻。 只听噌地一声,蛹上盘错的所有丝线都开始一齐震动起来,发出阵阵嗡鸣。好似突然被胡乱拨响的古琴声,在石窟中久久回荡着,惊起了伏在洛神像与钟乳石间的冥蝶 下一秒,洛神像原本微笑着的嘴居然缓缓张开了。 江藐将眼一眯,低叹道:是入口。 就在几人抬脚刚要往里迈时,冥蝶却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般地聚在了一起,挡住了去路。 随着夺目的光一明一灭,蝶群逐渐化成了一个人形。 她长发如瀑,额间绽放着一朵海棠,鸦青色的长裙由上至下一点点变得透明,看起来像是不允亵渎的神,却又比神多出了几分鬼魅。 在她的面前还摆放着一只纺车,那些盘绕在蛹上的丝线便是连接在这纺车上的。 此时,纺车的纺轮还在不停转动,新的丝线便由此产生,一圈圈加固着内室中的蛹。 女人纺线的动作停下了,继而睁开了那双淡灰色的眸子,看向小皎启唇轻声道:你是洛伊族人? 小皎微微一怔,有些胆怯地点了下头,小声说:我娘是。 你娘?女人的声音很空灵,每说一句话便会在这石窟里传来回音。 她叫卢珊。小皎道。 卢珊女人颦起蛾眉,极力思索,只有被指定的传人才会通晓洛伊绣术,你娘她人现在在哪里? 他们说她病了。提及卢珊,小皎的眼底再次流露出了落寞。他凝视着女人的眼眸问,你呢?也是洛伊族人么? 女人淡淡勾起唇角,眼神变得悠远,像是穿越了时空,又回到很久以前。 我叫阿钰。她摇着纺车缓声道,不过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人叫了。现在,他们都叫我俾梭女。 阿钰江藐兀自呢喃着,总觉得这名字他先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继而目光一聚,凛声道,你是浊箓戏的开创者,阿钰? 阿钰的指尖抚在丝线上,再次一停,你认得我? 自是认得。栖迟眸色暗沉,那第一盏人皮灯笼也是你做的。 阿钰闻言,脸上出现了几分自嘲。 俾梭女江藐皱眉说,所以你现在是修罗体? 不错。阿钰说,我将人皮灯笼熄灭交由传人后,灵魂便沉入洛川底寻找我们的神明。没想到被他找到,让我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周山道人?栖迟低沉道,是他让你制造出这个结界,并守在这里的? 阿钰不言,低头继续纺着手上的丝线。 江藐看着再次被丝线缠绕着的蛹,只觉得一阵气恼,忍不住上前厉声质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帮谁?唐德庸不光害你族人,还试图用亲骨肉重制人皮灯笼 他挥手一指小皎,咬牙说:你不是说那灯笼罪孽太深么?不是还告诉历代传人只有将此灯熄灭才能去往你们的神明身边么?而今你居然连同凶手一起残害族人,大姐你有没有搞错?! 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神阿钰有些癫狂道,而身为洛伊族人,他们也理应为神明献身。 我靠,你他妈是邪|教吧!沉默了好半晌的游季此刻实在是受不了了,上前破口大骂道,死了不先去下头跟阎王爷报道,跑去什么洛川,也太不把地府当回事儿了! 如今我已入修罗道,本就再不归你们地府管。阿钰垂下的眼眸中流过一丝狠绝,况且我的不得已,你们又怎会知道? 她突然抬起了头,握纺车的手猛地一紧:为了保护我们的神,哪怕背弃一切,都在所不惜! 阿钰话音刚落,无数丝线便陡然从纺车上飞出,直逼向对面四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午继续! 第83章 人皮灯笼 江藐侧身避开一股丝线,丝线附着在石壁上,瞬间便没入其中,如同强腐蚀性的硫酸一般,转眼便将坚硬冰凉的石块融化成水。 护好小皎!江藐低喝一声,挥起银鞭打散了飞向小皎的丝线。游季更是抢先一步,纵身扑向小皎,而后在空中一个漂亮的转体,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阿钰连发数枚子弹。 阿钰如同弹琴一般轻拨了下纺车上的丝线,无数丝线便登时挡在了她前面,形成了一面光墙。子弹一经接触到光墙,便自觉被其所吸收。 为了神,你我都要学会接受命运。阿钰握紧纺轮使劲一转,丝线便再次缚向了小皎的四肢。 游季咬牙将小皎拦腰抱起,一个闪身,咬牙道:搂紧。随后拿出符纸,就要召出紫云虎。 别动。栖迟及时出声制止,这些丝专门用来消耗灵识,冒然调动紫云虎不但很快就会灵力枯竭,还有可能让对方变得更强。 那怎么办?游季疾声问道。 栖迟的目光越过那些丝线直接看向了阿钰手中的纺车,眼神突然一深,抬手就劈了一道掌风过去,直逼那尖锐的纺锤。 阿钰脸色瞬时一变,慌忙用身体去护住纺锤。栖迟劈出的掌风击中阿钰的身体,竟生生从她身上穿透了过去。 江藐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原来如此。 阿钰所呈现出的样子其实并非实体,而真正的元神则是汇聚在了那具纺车的纺锤上。被分散成缕缕丝线,捆缚着内室中的蛹。 现下只要把精力全都用于攻其纺锤,阿钰连同那些形成蛹的丝线,便都有可能会被化解。 念及此处,江藐几步走到了栖迟身边。栖迟低眉看了他一眼,目光交互的瞬间,双方便都已知晓了彼此的想法。 栖迟微点了下头,从怀中掏出数枚血莲子朝着那些丝浪抛掷而去。阿钰果不其然地再次弹了下纺车,丝线将莲子包裹了起来。然而下一刻,自莲子中突然滋生出了许多燃着火焰的藤蔓,将纺车的丝线点着。 阿钰蹙眉,抚纺车的手上指节泛白。紧接着,鸦青色的光便作用在了那些丝线上。两股力量开始激烈地碰撞起来。 几番来回,阿钰还是占了下风。她脸色苍白,嘴角被她咬出了血来。 栖迟回头看向江藐:趁现在! 江藐闻声,纵身一个起跃,在空中挥起长鞭,趁阿钰来不及招架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劈向了纺车。 长鞭卷起暴风,直接钻到了纺锤上。随着一道锦帛撕裂的响声,自纺锤处连接的丝线齐刷刷地一起从中间断开了。 阿钰想要制止,却为时已晚。她痴痴地看着纺锤上陆续爬上的裂纹,在最后分崩瓦解。 而内室中的蛹上也开始暗波涌动,颜色由鹅黄变得越来越淡。 就在众人都以为结界已破之时,偌大的石窟中突然回荡起了清脆的草笛声 悠扬而鬼魅。 阿钰听到了这声音,身体在短暂的僵硬后瘫软在地,脸上升起了一抹任命般的苦笑。 随即,她的目光倏地一凛,像只残翅的蝴蝶一般飞向空中,死死抓着了一缕断掉的丝线。 地上纺锤的碎片震颤起来,而后最尖端的部位突然腾空,朝着阿钰猛刺过来。纺锤扎入阿钰的胸口,鸦青色的血液瞬时便喷溅而出,花洒似的浇灌在了那些断掉的丝线上。 血染的丝线顷刻间便再次连结在一起,尽数包裹在了内室的蛹上。阿钰涣散地瞳孔直勾勾盯着草笛声传来的方向,呢喃着:我已按照约定以血献祭结界,他们除了按照游戏规则便再无他法不要毁掉洛神骨 洛神骨?草笛声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笑,哪儿有什么洛神骨?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不过是一块我吃剩下的红烧鸡骨头罢了。 什么?阿钰不可置信地说,不会的不会的那日我分明看到了洛神! 障眼法而已。那声音无比轻松,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信仰崩塌了?他又发出了一串笑来,信仰么,原就是被虚构出来的东西,一群人对其顶礼膜拜,深信不疑,你说傻不傻? 你!阿钰怒火攻心,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不过很早以前,我其实也犯过傻,轻信了一人,视他为信仰那人道,后来呢,也崩塌了。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阿钰的瞳孔变得越来越黯淡,身体渐渐与那些染了血的丝线化为一体,消逝在了石窟中。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调转话题道:江sir,耍诈可不好哦。给你布置的选择题,你还没做呢。 江藐眯了下眼:狗东西,躲在背地里阴阳怪气的,恶不恶心。 那声音在被江藐嘲讽过后不仅不气,反而异常开心地笑了起来。末了用无限包容且宠溺的语气品味着说:嗯你还是老样子,这可真让我兴奋。 那人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便夹杂着风从江藐眼前噌地闪过,只听他嘴里低声说了句什么,手上的光球就已经直接砸向了石窟上方一块隐没于黑暗中的暗格内。 接着,整个人也跟着纵身跃了上去,在飞石瓦砾间凭空迅速写下了道极为复杂的符印,挥了出去。 江藐反应了一秒,这才意识到刚刚冲出去的栖迟嘴里说的是什么。 他说傻逼玩意儿。 不妙,小花哥让他带的也学会骂人了。 这边,穿玄色长袍的人将五官深深埋在兜帽下,向后连退数米躲开了栖迟招招致命的攻击。 别怂。栖迟冷声道,心里依旧在因方才这人对江藐的几句调笑感到窝火。 恼什么。那人咧嘴笑了下,可语气中分明带着厌恶,我们老熟人见面,连句话都不让说,未免太霸道了些。 栖迟懒得同他废话,眼底泛起赤红,残虐暴戾的神情隐隐间又要取代原先的深沉平静。 觉察到栖迟陡然转变的气场,穿玄色长袍的人也是笑容一敛。 他深吸口气,竭力控制住想要与栖迟死战的欲|望,咬牙哼笑了声: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们遵守游戏规则,不是来打架的。 游戏规则?栖迟低沉着嗓音道,谁定的。 我。 从现在起作废了。 那人微微眯了下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呐。 栖迟反手就又是一技赤红色的掌刀,四周红云逐渐聚拢,妖异的梵音回荡在上空。 我说了,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你说的不算。 第84章 人皮灯笼 就在暴虐的杀欲即将覆盖掉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时,栖迟的眸光突然荡了下,催使噬魂莲盛开的动作及时停下了。 替身。他低叹了声,随后猛然就闪到了穿玄色长袍的身影前,伸手直接狠狠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唔!穿玄色长袍的人发出声闷哼,唇边诡谲的笑容却越发放大了起来。 真不愧是你啊那人道。 栖迟不语,深陷在对方身体里的手却一个用力,在抓住了什么后使劲向外一拽,只见一支精致的白狼毫毛笔登时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穿玄色长袍的人低头看了眼胸口间蓦然出现的黑窟窿,发出串阴仄仄的笑来。 啧,何必这么粗暴呢?既然你这么想要这笔,就拿去做个纪念吧。 穿长袍的人说着,又转头深深看了江藐一眼,勾唇笑道,只是把玩过后,记得物归原主哦。 随即,他的身体便开始呈现出透明,消失不见了。 栖迟手腕一转,收回了尚未盛开的噬魂莲。红雾消散,他皱眉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接连几个来回后总算是强行压抑住了那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的嗜血与暴戾。 而与此同时,在荒野间的一簇篝火旁,穿玄色长袍的道人唇角流下了一丝残血。 他缓缓睁开眼睛,用略有些颤抖的手抹掉了血液,而后在眼前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眸中的兴奋更甚了 呵,装得一副谦谦君子样,却总爱下黑手。道人摇头叹道,如此卑鄙无耻,也就只能骗骗小藐了 石窟内,蛹之结界因为被俾梭女以鲜血献祭,此刻再也寻不到任何可以被攻破的可能。 游季咬牙站在蛹前,手指一下下拨着枪上系着的红绳,绳子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在一片沉默中显得有些突兀。 里里外外都已经查过了,现在怕是从结界本身入手的可能性不大了。江藐的语气里透着疲惫,叹声说,先回住处吧,毕竟这儿也不是个可以商量对策的地方。 人还没救出来,现在就要走?游季头也不回,眼仍是死死盯着那枚已变得鲜红的蛹,闷声道。 江藐:游 要走你们走。游季笔挺地站在原地,直接打断道,我留下来陪他。 你现在待在这儿,无疑只是在耗费时间。江藐皱眉道。 还能商量什么?游季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保大还是保小么? 游季!江藐低声呵斥了句,你说话给老子注意点儿! 游季喉头颤了下,下意识转头瞥向身后的小皎,见对方也正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时,神情不由得一恍。 也不见得就真没办法了。栖迟突然开口低声说了句。 游季瞬间提神:你什么意思?! 这结界用的既是洛伊族秘术,也许从此下手会有转机。栖迟淡淡扫了游季一眼道,唐家的后院,不是还住着一位么。 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游季在原地来回走着,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继而突然转身,迈开大步调头就朝外走,那就都别愣着了! 游季哥!小皎见游季神色匆忙地离开,咬唇再次看了蛹里的无皮血尸一眼,转身跟着跑了过去。 而看着两人背影的江藐,眉头却迟迟都没有舒展开来。 他低声问栖迟:你认真的么?阿钰已是修罗身,以她作为血祭加持的结界,卢珊怎会有法子破解? 不然还能怎么做?栖迟无奈地看着江藐道,真让他留在这儿等着黄花菜放凉么? 江藐语塞。 走吧。栖迟揽过江藐的肩膀,带着他往外出。江藐走出两步后再次停下,垂着头苦涩地问,小花哥,你说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什么孽了? 栖迟不语,搂江藐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当两人并肩离开洛神石窟后,栖迟才又沉沉地说了句:我陪着你呢。 后半夜,隋镇下起了大雾。在间或的雷电与细密的阴雨中,一辆马车拉着个拿草席卷起的铺盖,从唐宅的偏门悄摸离开,朝着北山的坟岗渐行渐远 夜色中,一缕夹杂着几根白丝的长发从草席间泄了下来,转眼就被卷进了车轱辘里。 赶车的马夫并没在意,打了个呵欠挥手驱散开了几只覆在草席上的鸦青色的蝴蝶。 卢珊死了,算来是要更先于江藐等人见到阿钰的时候。有下人说,她搓了条麻绳,趁夜潜入到了唐德庸和三太太的房间。发了疯似的将绳子死死勒在了三太太的脖子上。 唐德庸情急之下搬起凳子,砸在了大太太的后脑勺上。大太太当场倒地,瞬间就没了生息。 事情到了这里,自然而然地就落下了句点。毕竟没人会为了个芳华已逝,无亲无故的疯婆子,来质疑唐家的大当家。 此时的旅馆里,小皎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眼神涣散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没有哭,可身上却冷得厉害。游季默默从床上抱了条厚被子,将人从身后裹住。 我一直想要回忆起她的样子小皎痴痴道,可就是记不起来。你说她死的时候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着呢? 游季向来不善言辞,总觉得应该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也只能如实说了句,不知道。 若是糊涂着,也就不会伤心了吧。小皎勾了下唇角,眼神铺满了落寞。 可若是清醒着,会不会也为自己的一生感到不值得呢? 游季吞了口唾沫,将棉被又往上拉了拉,闷声答:会吧。 我不能像她那样小皎低着头,看似是在跟游季对话,实则却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你不会死的。游季坚决地打断道,可他自知这句话里其实少了那么几分底气。 游季哥小皎突然转身,微微仰头看向游季,眼神漆黑而幽深。 关在蛹里的那个,就是你的心上人么? 游季被小皎问得一愣,思量片刻后还是沉沉地点了下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你们能将他成功地救出来小皎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低,轻轻地问,你会娶他做你的新娘子么? 游季的脸蓦地红了,站在小皎的身后,手不由自主地握拳又松开。 小皎转头看向一旁桌上的烛台,任飘摇的烛光在他脸上投来柔和的阴影。 也不知今日旅馆里是不是没了白蜡的存货,点的竟是一支红烛。 会。游季道。 小皎闻言,唇边染起了抹羡慕的笑容,柔柔地说了句:真好 他再次从镜中深深地凝望了游季一眼,启唇缓声道:哥,我有点困了,让我睡会儿吧。 嗯。游季点了下头,领着小皎走到床边,看着他躺下,又将被子帮他悉心盖好,把被边细致地挝好,低声说,睡吧,我去隔壁跟江藐他们商量点儿事,你随时叫我。 好。小皎乖巧地应了声。 就在游季转身准备离开房间时,小皎再次将他喊住。 游季哥 嗯? 小皎深深吸了口气:有。 什么?游季不解地皱了下眉。 小皎笑了下:没事,你快去吧。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烛光摇曳,落下红泪,转眼就又凝成了烛花。 看,多像洞房花烛。 屋檐下,栖迟和江藐并肩站在阶前,无声地看着纷纷落雨。 江藐夹着烟凑到唇边,火光短暂地亮了下,发出细微的烟草燃烧的声音。 在想什么?栖迟低声问。 最坏的结果。江藐的眼睛像是被烟熏了下,泛着红。嗓音也因烟抽多了而显得有些沙哑。 如果江藐再次闷了一口,怎么选。 栖迟沉默了半晌,终是淡淡出言道:没了人皮灯笼,这画卷里的世界是否还会存在尚未可知他顿了顿,所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可至少目前来看,他都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么? 是活在画卷里的人。栖迟道,而阿皎,却能转世投胎,真正地活在世间 你倒真冷静啊。江藐苦笑了下。 这话可不像是在夸人。栖迟皱皱眉,目光暗沉道,但当主观陷入两难时,也只能靠客观来评定了。 你说的没毛病。江藐点点头,继而掐灭了手中的烟,我他妈就是个贼不客观的人。总是在异想天开,希望世界能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式来运转,故事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发生,总觉得结局怎么就他妈的不能有个皆大欢喜的收尾了 江藐笑了笑,所以我也总是在失望。失望,还不知悔改。 江藐在说这段话时,栖迟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视着他。 他不知道,也恰恰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才会给大家在这总不尽人意的世界里带来几许期待。 江藐! 身后突然传来了游季惊慌失措的声音。 小皎不见了! 第85章 人皮灯笼 一切都还要说回游季离开小皎房间的时候 夜深露寒,念起方才小皎冰凉的身体,游季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找江藐他们之前先去一趟厨房,煮些生姜茶来给小皎喝。 切姜片的时候,游季就总感到有些心神不宁,本就不擅长做这些的他还几次差点切到了手。 直到灶上的茶壶发出嘘的一声尖锐哨响,他突然瞳孔一凝,低骂了句:操 继而扔下刀转头就往外跑。 生姜掉落在地,咕噜噜地滚向墙角 小皎对他说:有。,现在想来,那眼神就像是在告别。 有这显然是一句回答。 他曾在鬼市问过阿皎,除了此先不愿入轮回的执念,这世间是否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或舍不得的呢? 阿皎当时并没有说话,以至于自己那句脱口即出的是我么?一直没来得及说出。 而今,小皎却告诉他有。,回答的应该就是阿皎当日的答案。 可小皎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游季咬紧牙关,齿间都在颤抖。 只有一种可能,当时在石窟里除了江藐,小皎也同样听到了蛹里阿皎的心声! 想来也是,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游季一把推开了屋门,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红烛仍在徐徐地燃烧着,四下寂静一片。西窗被人打开了,夜雨正不断地扫进屋来 洛神石窟内,小皎光着脚站在蛹前,周身还在微微起伏,发出喘息。他在情急之下还是忘记了要听游季的话,穿鞋。以至于原本白皙光洁的脚上落了斑斑伤痕。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石壁上方的角落里结了枚茧,被即将羽化的冥蝶咬破了个口子,正艰难地往外爬。 小皎看着那冥蝶附在茧上,抖动着翅膀。唇角淡淡勾起了一抹坦然与期许的笑意。 你是背着他们来的? 蛹里的无皮血尸依旧蜷缩沉睡着,可小皎却能将他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嗯。小皎点了下头。 你真得决定了么?阴柔空灵的声音道,你知道这样做,自己的下场么? 小皎闻言,眼中流光闪动:你我本就是一个人,我的心思,你一定懂。 那边陷入了一阵沉默。 小皎再次看向角落里的茧,此时冥蝶已半张开了鸦青色的翅膀。想来再过不久,就能学会飞翔了。 只有抛弃掉毛毛虫的身份,才能破茧成蝶,不是么?小皎轻声说,而不可否认的是,蝴蝶本身就是毛毛虫呀。 话及此处,他的目光变得悠远,就像是真得穿越了时光,看到未来。 他温柔道:我想和游季哥在一起,做他的新娘子。然后跟他一起去坐火车,看看山川湖泊,看看霓虹斑斓,走累了就回到只属于我们的家中休息,待厌了再背上行囊重新出发而这些,若是活在画卷里就永远也实现不了。 所以,这件事其实原就没有那么难以抉择,对吧?小皎话毕,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神情毫无畏惧,反而添上了几许向死而生的期待。 接着,他从袖中抖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用匕首。毕竟其他的死相都不怎么好看,若在这人皮上留下太多的伤痕就不好了。小皎手上的动作一个用力,如玉般的手指骨节泛白突出。正当他要将那把锋利的刀子刺入自己的身体时,后脑勺却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茧上的蝶像是受到了惊吓,生疏地挥着翅膀飞远了。而突然出现在小皎身后的人,脸上露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容。 他的手上拎着根木棒,血红的眼瞪得巨大,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这模样不似生人,反像恶鬼。 正是唐德庸。 他将木棒丢在一旁,弯腰将小皎打横抱了起来,转身边走边慈爱地呢喃着:我的乖乖儿,怎能让你自己动手呢?放心,爹会帮你已经很多次了,爹的技术好得很,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疼的等到灯笼再次亮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你还会是爹最心爱的儿子。爹也会在下一次轮回到来前,将所有的爱都送给你我的儿,睡吧、睡吧 唐德庸像哄婴儿似的一下下轻轻拍着小皎,将他放在了祭坛的正中间,而后替他缕好了如墨般的乌黑发丝,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留声机里的歌声缱绻绵长,唐德庸像是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般,爱怜地抚摸着小皎,由眉眼到鼻翼再至嘴唇,如痴如醉 满天云雾湿轻裳,如在银河碧汉旁。缥缈春情何处傍?一汀烟月不胜凉他随着唱片陶醉地哼着,边将手里的针刀放在砂石上一下下磨擦着,边皱眉自言自语说,这一次白是白,可就是有些太瘦了下次吧,下次爹尽量把你养得再胖些。 一曲放完,唐德庸手上的针刀也磨好了。他抚摸上小皎的脸颊,将针刀移到了他的头顶,瞳孔骤然一缩。 儿啊,咱们这就开始吧! 开你奶奶个腿儿! 一张符纸夹着烈风,嗖地一下削在了唐德庸的手腕上。 唐德庸痛呼一声,手中的针刀被打落在地。 及时赶到的游季看到小皎被唐德庸扒得精光地搁在祭坛上,肺都快气炸了。 他咬牙拔枪狠狠指着唐德庸,恨声道:老子他妈的今儿非得把你打成个筛子,再往里灌硫酸! 他这边骂着,江藐那边已用锁魂鞭卷起了祭坛上的小皎,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而后将外套一脱,迅速盖在了他的身上。 少跟他废话了。江藐半垂着的眼眸里充斥着深深的厌恶,咬牙道,管他最后什么结果,先把这老王八蛋宰了再说! 唐德庸闻言,突然仰天爆发出一串疯狂的笑声。 他恶狠狠地盯着江藐等人,嗓音嘶哑道:看来那道人说的果然没错啊你们就是专程来坏我好事的! 说到这里,唐德庸话锋一转:可你们也不想想,这神殿为何会一直无人把守?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洛神石窟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栖迟向后退了半步,手上绕起一团红光。 小心。他低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只见那尊巨大的洛神像居然自行动了起来。 碎石纷纷坠落,洛神像褪去了巨石青苔,重新换回最初绮丽鲜艳的色彩。 她如同敦煌壁画上那些神秘美丽的飞天,姿势奇特地舞着,越来越灵活。而那些碎石瓦砾,也随着她的舞姿化为了一朵朵鲜红色的海棠花。随着而来的,还有空气中驱散不开的浓重的杀气 此时,石窟中突然传出一声长鸣,只见一头通体纯白的四角神鹿自石壁中踏浪而来。神鹿身上还坐着个人头蛇身,满头赤发的男人。 那是夫诸?栖迟低声道。 江藐皱眉:什么? 那头鹿名叫夫诸。栖迟顿了顿,是水神共工的坐骑。至于他身后那两个,一个叫相柳,一个叫浮游,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上古神话?这又是幻术么?江藐皱眉,手上握紧了锁魂鞭,这洛神像究竟是什么来历? 栖迟敛眉摇头:不知。 只听石窟深处传来了个不急不缓的声音。 共工老弟,今日又来下棋? 随着话音,熊熊赤焰在一人面前形成了一道火帘,依稀能看到那人生得兽身人面,坐在石凳上,面前还摆着一副巨大的棋盘,上头的每一枚棋子都燃着烈焰。 先聊聊别的吧火神老兄。水神共工翻身从白鹿身上下来,将手一挥便驱散了火帘,坐在火神对面阴声道,你为何要暗中派人毁我水神殿? 火神祝融闻言,发出一声闷笑:呵,我都还未找你,你倒是先跑来兴师问罪了。他顿了顿又道,那毁我光明宫的,又是谁? 气氛一时降至低谷,水火二神都没再说话,只是四周杀意更甚。 片刻过后,只听共工低声开口说:想来这棋已经下了这么多盘,回回都是和局。不如今日咱们换个新下法? 哦?说来听听。祝融饶有兴致道。 据我所知,人间有一九黎族,族长名作蚩尤。此人本领强大,野心勃勃,论其才能,都丝毫不输炎帝半分。只是他一直碍于兄弟情面,不忍对炎帝发动战争如今我们不妨天降异梦,告诉他时机已然成熟,借机帮他一把。 你的意思是要下个真人棋局? 没错。共工淡淡一笑,当人间战争打响后,你我便各赴一方,以真人为棋,天地为盘,较他个高下如何? 有趣有趣。祝融把玩着掌心的火焰,抬眼看向共工问,那么,赌注呢? 共工一勾指尖,将祝融手上的火焰挑到自己面前,随之化成了一股水柱。 他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道:那就重建神殿的钱,谁输谁出喽。 好!如此全然交给他人来战,你我之间既可不动肝火,又可不伤和气,就这么办吧! 那就一言为定? 江藐在旁听了全程,此时只觉得怒气翻涌,不禁咬牙道:居然只是为了一出无聊游戏,便把活人当成棋子,不惜将世间搞得兵荒马乱,生灵涂炭。这就是所谓的神么? 他话及此处,自己就先是一愣。 这话为何如此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说过? 谁?! 共工和祝融突然一起回头盯向了江藐。 海棠花落,登时间,一水一火两股强劲的势力化作了两条凶猛的巨龙,朝着江藐三人狂啸而来! 第86章 人皮灯笼 江藐提气一跃,在双龙交汇之时腾空闪避,手中的锁魂鞭一分为二,夹着飓风缠上了两条龙的脖颈。 双龙发出一声怒吼,江藐钳制着龙头转头对游季促声道:游sir,瞄准了眼打! 明白。游季一个翻滚来到双龙正前方,咬牙笑道,来,小长虫,冲我笑一个!随即迅速扣动扳机,接连发出数枚子弹,枪枪直击龙眼。 火龙咆哮着挣扎起来,燃着烈焰的巨尾扫向一旁的石柱,石柱顿时坍塌,顷刻间石窟内便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水龙趁势摆头,从口中喷出一股巨浪,江藐神色一敛,及时收回锁魂鞭,翻身躲到一块巨石背后。 浪潮汹涌,洛神石窟瞬间就被洪水覆没。火龙露出利齿,从嘴里释放出数道闪电,直劈向石窟顶端锋利的锥型尖石。 洞中一时间,天上火,地上水。而伫立在当中的洛神像则是全程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态不为所动着。 漩涡中,一双手突然钻出了水面,将一枚结着红穗的灯笼使劲举过头顶,托向上空。随之而来的,是唐德庸疯癫的叫喊声。 灯笼!我的灯笼!不能灭呀!不能灭呀!!! 他的头随着大水不断地上下浮沉,每喊出一句话,嘴里便拼命往外呕水,眦裂的眼睛比盘旋在上空的恶龙还要凶狠。 就在此时,火龙再次喷出一道闪电。位于唐德庸头顶正上方的一枚锋利锥石被击中坠落。 只听一声歇斯底里地惨叫,锥石竟直直地从唐德庸的天灵盖插了下来,死死钉进了他的身体。 唐德庸的身体蓦地一僵,紧接着犹如开了闸的水管一般,从他的七窍之中迸发出了几股咸腥滚烫的血柱,将他身下的水域染得鲜红。 又是一波巨浪打来,唐德庸手中的人皮灯笼被卷入水中,朝着石窟的另一端飞速流去。唐德庸想伸手去够,身体刚做了个往前的姿势,血便喷得更加剧烈。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灯笼越漂越远,目光一点点涣散黯淡,直至再没了生息,被卷入到了漩涡之中 江藐从水里忽地探出头,朝着人皮灯笼奋力游去,将其一把抓住,紧紧抱在怀里。游季则是背着小皎,艰难地扒着石壁的边沿,担忧地看向原先蛹所在的位置。 好在,双龙似乎有意避开了洛神像,那里看起来还算安全。游季深吸口气一猛子扎进了水里,避开接连下落的碎石,带着小皎朝洛神石像后的一块隐蔽死角游。 江藐看准目标,低喝了声:去! 锁魂鞭便如银蛇一般嗖地牢牢缠住了洛神脚,把江藐带离了水域。他回头冲栖迟大喊:小花哥,直接开大吧! 栖迟眼底一红,上空瞬时胧起血雾。梵音四起,噬魂莲绽放出了妖异炫目的色彩。 两条龙似是受到了噬魂莲的吸引,一起调头朝着栖迟冲了过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二龙口中各自出现了一枚龙珠。一红一蓝,齐刷刷攻向栖迟。 呵。栖迟勾唇笑了下,再睁开眼时,瞳孔已变得赤红,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极其强劲的力量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江藐和游季都只觉得眼前一白,视线全然被耀目的光线所掩盖。 栖迟! 江藐放下挡在眼前的胳膊,惊慌失措地朝着栖迟所在的方向看去。却在看清了眼前的状况时微微一怔。 只见自噬魂莲中抽出了两条血色的藤蔓,一边一个的将两条巨龙死死缠住,而先前那两股巨大的力量此时已被花心尽数吞噬,又被栖迟吸收进了体内。 随着他的动作,两条巨龙身上的鳞片由最初的锃亮逐渐变得暗淡。栖迟贪婪的眼神中显现出了一丝不悦,噬魂莲仿佛知晓了他的情绪,压制住双龙的藤蔓越来越紧,透过坚硬的龙鳞陷入到巨龙的血肉里。 随着一声钢丝割肉的动静,两条巨龙竟被噬魂莲的藤蔓瞬间生生切割成了几个血淋淋的肉块,而后噗噗几下,掉在了地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江藐忍不住捂着鼻子,强行吞了口唾沫压下了干呕的欲望。 刹那间,火熄了,水干了。只见方才被切割成肉块的巨龙突然神型一散,再次化为了几片红色的海棠花。随后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送到天上,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栖迟微微侧目看向江藐,原先眸中的那轮嗜血暴戾逐渐被一种疯狂的占有欲所取代。他有些嫌弃地抬手看了看指间沾染的龙血,在石壁上胡乱抹了几把,继而朝着江藐缓步踱来。 江藐,小心!游季觉察到了栖迟的异样,向江藐跑来。江藐忙大喝了句:别动!却还是让栖迟先一步下了手,游季被他狠狠掀翻摔在了石壁上。后脑勺撞击石体,脑袋顷刻间一懵。 你还真是杀红眼了啊。江藐咬牙闷哼了句,看着栖迟一步步靠近,手下悄然攥紧胥离香丸,张口将其含了进去。 突然,石窟中再次回荡起了千军万马的喊杀声。 行天道,诛妖邪! 行天道,诛妖邪! 栖迟的脚步蓦地停下了,眯起眼打量着石壁。却见石壁间渐渐浮现出了无数的身影。他们手里握着刀枪剑戟,有的骑着庞然巨兽,有的踏着五彩祥云。随着这些影子逐渐变得清晰,江藐看到他们之中有来自天界的神官,有来自地府的阴差,还有人界披盔戴甲的将士 如今莲华已遭怨煞之气反噬,若不将其诛杀必当为祸三界!天、地、人理应联手诛此妖邪! 行天道,诛妖邪! 行天道,诛妖邪!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诸位且慢,先听我一言!据我所知,咱们之中出了叛徒,莲华此时怕是已经知晓了此次诛魔计划! 什么?!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并且,这个叛徒就出在你们地府! 呸!休要胡说八道! 你们天界乃三界之首,说话做事可是要负责任的。 诸位!此事关乎诛魔大计,我又怎敢信口雌黄? 那你说!谁是叛徒?! 对!快说! 四周陷入一片嘈杂,随着这此起彼伏地叫嚷声。一股挫骨挖心之痛登时间便自江藐体内汹涌泛滥开来。 唔!他膝下一软,忙将身子撑在了一块巨石上。只觉得有一把电钻从他的太阳穴钻进了脑子,在里面剧烈地反复翻搅着。 无数破碎零散的记忆随着那些环绕着的叫嚷声迅速拼凑重组,又再次被碾碎成渣。 江藐额上激起了一层细汗,死死咬紧了泛白的嘴唇。 与此同时,那些数不清的影子都开始从石壁中纷纷走了出来 试问这世间又有谁能够肆意探听三界,上天入地,似同出入无人之境? 谁? 到底是谁?! 是谁 那就是、谛听!!! 咔嚓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而随着那些碎片一点点地剥落,又有什么从当中浮现了出来? 莲华,谛听 喊杀声自四面朝着江藐不断聚拢,栖迟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疯狂。噬魂莲此时已全然绽放,整个石窟都弥漫起了散不开的血雾。 伴随着上空鬼魅的梵音,目所能及的所有景象都沾染上了妖冶的红光。 杀!杀!杀! 听着那些不绝于耳的激情呐喊声,栖迟眸中却显现了一抹玩味。他轻笑了声:傻不傻? 与此同时,一柄长矛冲着他的后背狠狠刺了过来。 小心!江藐大喊了声。 栖迟回头,眼神倏地一凛,长矛瞬间便从中间折成了两段,当啷一下插|进了石缝间。 他一挥手,眼中杀意毕现,噬魂莲的花心处顷刻间传来了无数凄厉的嚎啕惨叫。 江藐知道,那正是天地间无数冤魂所凝聚成的怨煞之气。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这整画卷中的世界要完,连画外都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何等恐怖的事。 阿皎和游季都还在这里,不能眼睁睁看着栖迟如此! 江藐咬牙一撑身后的巨石,用手狠狠揪住了栖迟的领子,促声道:快张嘴 胥离香丸被渡入到对方口中,江藐只觉得舌尖传来了一股腥甜,想是又被咬破了。但他此时也无暇顾及,混着血用舌头顶着药丸深深探到了对方的舌根。 咽下去,小花哥江藐用气声道,咽下去 栖迟将手绕到了江藐的后脑勺,着力按下,近而再次加深了这个吻。像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贪恋地吮吸着江藐的唇舌。 莲华,愿洗净你一身业障,从此清明无忧 谛听栖迟缓缓闭上了眼,身子软在了江藐的身上。江藐赶忙伸手将其托住,扶到了巨石边靠着。 血雾消散,噬魂莲慢慢合拢。 你先歇会儿吧。江藐轻轻掰开栖迟攥紧的手,低声道,接下来就交给我。 不,江sir。 身后突然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江藐不可置信地回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袭鲜艳的红衣。 还是交给我吧。 阿皎,你怎么 顺着江藐的目光,只见阿皎已恢复了旧日的模样。 他的额间,绽放着一朵鲜红的海棠花。 而与此同时,荒野间的道人熄灭了篝火。他仰头看向天际的玄月,用笑意掩盖掉了眼眸中的不甘。 真没劲啊,选项最后竟然自己跑出来献身了?道人默默收拾起包袱,将草笛再次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作者有话要说:前史就快要彻底浮出水面了qwq 第87章 人皮灯笼 能成为游季哥的新娘子,我真得觉得很幸福啊 这是小皎对游季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他便带着无比憧憬的笑容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入到了蛹所释放的光幕中。 红衣飞扬,将两具躯体包裹了起来。随之,海棠飘落,夺目的光线也渐渐变得柔和温暖。一缕烟雾从蛹的顶端散了出来,灵动地缠着游季绕了一圈,而后轻轻抚过了他的脸颊,擦拭掉对方虽极力克制却仍是泛出眼眶的咸咸的液体。 最后,粉色的烟雾轻轻在游季的唇边啄了一下,就又重新回到了蛹中,覆在阿皎的额间,转而化为了一朵鲜艳的海棠花 却原来,一切并非想象中那般血淋淋。 它即是终结,亦是重生。 再次完整后的阿皎轻盈地飞向洛神像,额正中的海棠花荧荧闪烁。而洛神像头顶那朵与其相似的镂空海棠也跟随着一起交相明灭着。 阿皎微微睁开眼。他红唇轻启,口中念起了古老的咒文。原先石窟中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便骤时停息了。一切都仿佛像是从未发生过,就连那些被卷落破碎的钟乳石也完好如初地再次挂在了石窟顶端。 被江藐搁置在一旁的灯笼,烛芯摇曳了下,燃尽了最后一缕光。随着灯笼熄灭,几人的身上逐渐都被一层朦胧的光晕所笼罩。 阿皎冲着游季轻轻伸出了手,温柔道:游季哥,我们回家吧 游季最后看了眼那盏正在一点点消失,化为无数光粒子的灯笼,随即紧紧攥住了阿皎的手。 至此,前世今生下辈子皆与你我无关。 这手,一经拉住便再不松开了。 嗯,回家。 数日之后的一天黄昏,在太阳沉入地平线的时刻,晔城突然下了场几年难得一见的大雾。 位于经竖街深处,隐隐传来了一声锣响 那是,鬼娶亲。 江藐站在窗边,手中的烟头亮着微弱的火光。 喏,接阿皎的轿子来了。他扭头对身后高大挺拔的身影说,你确定不下到地府一起喝两杯么? 不了,都不熟,我过会儿去楼下看他一眼就好。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旁缓缓响起,你就代表我观礼吧,桌上的红包记得拿。顿了顿又道,少喝酒。 江藐闻言扬了下眉:怎么,眼看守在身边那么久的大美人就要嫁人了,你心里不痛快?啧,怎么跟个爹似的。 胡说。 看着对方凝起的眉,江藐摇头笑了笑,继而再次转过脸去,看向楼下红红的喜轿。 爆竹声中,只听江藐低声道:游sir托人给阿皎在下头找了份差事,之后就不住在这里了。说到底,他还是放弃了轮回的机会。 这不是挺好么。栖迟淡淡笑了下,能和相爱之人长相守,便是永不为人又怎样? 江藐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弹了下烟灰最后吸了一口,随即摁灭烟头对栖迟道,走吧,我跟你一块儿下去。 阿皎今日可谓是美到了一个新境界,毕竟红袍与喜袍间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泼墨般的青丝如瀑般垂下,额前的一点海棠分外娇艳。不再只是一张画皮的脸上,一颦一笑都更生出几分灵动。 江藐不禁摇头感慨:啧啧,游季这王八蛋究竟是积累了多少功德?羡慕死人! 阿皎的脸上荡起一抹红晕,娇俏地抬袖捂着嘴低笑了下,柔声道:我现在都还觉得一切就跟做了场梦似的。 江藐从桌上挑了块儿喜糖剥开放到嘴里,剩下的糖纸被他折成小纸人,穿着红衣红裤衩,一派喜庆的样子。 快,替我说几句好听话。 小纸人敬了个礼,随即一个跟头翻到半空中,使劲抖抖身子,簌簌洒下了好些光粉。那些光粉转眼就变成了一组组应景的吉祥话。 什么珠联璧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最后在早生贵子的时候被江藐弹了下脑门儿。 江藐:傻蛋,你给我生个试试? 小纸人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用左脚踢右脚。 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新娘子!新郎官儿来接你过门儿啦! 这声音一听就是当初游季生日,一起来地府名苑喝酒,最后吐得最凶的那哥们儿。 快让他进去呀! 就是就是!新郎官儿这会儿都要急的要尿裤子了! 我操!都给老子闭嘴! 江sir!江sir!说好的里应外合呢?!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开门开门呀! 嚷嚷!嚷嚷个屁!江藐骂完,无奈地回头冲阿皎咧咧嘴道:那我就开门放狗了? 阿皎害羞地垂眸轻点了下头。 门打开的一刻,一群难得能穿的人模狗样的阴兵乌泱泱地从外头涌了进来。游季被他们推到了最前面,故作镇定的表情里夹杂着一抹掩盖不住的紧张与兴奋。 也不知是谁下的黑手,在身后猛地将他一推。游季不备,一个踉跄就朝前栽了上去。阿皎见状赶忙伸手去扶,游季整个人都扑进了阿皎的怀里。手下意识地就紧紧搂住了阿皎的腰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起哄声再次炸裂,游季赶忙将阿皎拉到了自己身后,伸出两只胳膊撵鸡似的使劲挥着。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瞅你们一个二个那熊样子! 哟哟哟,他又急了他又急了他又急了! 一群人拥拥搡搡的将游季团团围住,江藐这头刚想后撤,却被游季一把拉住狠狠往人群里一带。 我靠,你拉我干什么!江藐大骂。 江sir,你身为游sir的旧爱,现在作何感受啊? 别难过啊江藐,虽然你游季哥哥圆满了,可这些哥哥们可都还单着呢! 去死吧! 来来,快让我嘴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啾啾啾! 有病吧你们?!小花哥?操,小花哥!!! 江藐的求救声转眼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整栋地府名苑上空都笼罩着一派欢天喜地。 而一旁的栖迟却始终站在这嘈杂与热闹之外,他眼神暗沉,显然就藏着心事。 迟郎阿皎温柔的声音在旁响起,你还没有将我与你说的事告诉江sir么? 栖迟摇了下头,低声道:还没。 为何?阿皎轻声问。 或许时机还不成熟吧。栖迟看着被众阴兵挤到墙角的江藐,沉声说,我想等真正把过去的一切弄清楚后再说,如此便也彻底不会有所顾虑了。 阿皎静静地看着栖迟,欲言又止了片刻后终是没再多言,可眼中却暗暗有了思量。 吉时已到!新娘子出嫁喽! 一声锣鼓震天响,栖迟抬手拍了下阿皎的肩膀,淡淡笑了下:祝福你了,阿皎。 随后,他亲手取过了一旁的红盖头,替阿皎轻轻盖了上去。 起轿!!! 江藐已是许久没回过地府了,在游季与阿皎的婚宴之上,他自是也没少被那些新朋旧友们灌酒。 到最后,他已是头重脚轻,双目迷离,看谁都长着三头六臂。待又一杯黄汤下肚后,终是用手撑着额头醉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穿着鞋躺在阴兵科休息室的沙发上,领带衬衣皱成了一团。 嘶江藐坐起身,用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好在今日的酒还算不赖,此时胃里倒没过于的翻江倒海。 他抬腕看看表,随即拽起一旁搭着的西装外套,晃晃悠悠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刚迈出一步,就碰到了端着醒酒汤特来看他的阿皎。 阿皎啊江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喝多了。 阿皎将醒酒汤递到江藐手里,关切道:你还好吧? 江藐点点头,接过醒酒汤一口闷了,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皱起眉问阿皎:你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游季呢? 我跟他说,我有些话要单独同你讲,他还在屋里等我。阿皎说完,转身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回头对江藐柔声说,你现在能听得进去我说话么? 江藐注视着阿皎的眼眸,而后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点了下头道:能,你说。 阿皎在江藐身边坐了下来,思忱斟酌了下语言后,开口娓娓道:那日我从结界里出来后,就发现自己拥有了可以操纵洛神像的能力。不仅是操纵,我还知道了它的过去 江藐的眼神随着阿皎的话逐渐变得清明。 阿皎:还记得你在洛神石窟中看到的幻象么?那便是洛神像记忆中的一部分。它原本是不周山上的一根天柱,在不周山坍塌之时被掩埋在了大地深处。直到很久之后才被洛伊族人发现,将其重塑成为了洛神像,并加以供奉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所以,洛神像见证了当年不周山下所发生的事?江藐压低了嗓音,包括蚩尤和九黎族,水火二神还有 还有与你和栖迟都息息相关的诛魔之战。 当啷 盛醒酒汤的碗被江藐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碗中仅剩的一点残渣淌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水痕。 江藐眉头深锁,喉头上下动了动,低声问:然后呢? 阿皎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碗捡了起来,轻声说:我当时急着散去幻象,并没有继续去看后面的事。但阿皎抬眼看向江藐,我知道洛神像不光存在于画卷中,在真实世界里也是存在的。如果你们想,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四下陷入到了一片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之后,只听江藐开口说:那么,我和他,真的就是谛听与莲华? 是,虽然你们之间具体发生的事我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阿皎停顿片刻,深吸了口气道,莲华是为了救谛听,才入了魔。 江藐的眼神颤动了下,握拳的手上,显现出浅浅的血管。 这些事你也告诉他了? 嗯,栖迟原是想将这一切都搞清楚后再告诉你的。阿皎说完,起身走到了江藐边上,蹲下身,对上了他的眸子。 江sir,我之所以擅自将这些事告诉你,是想跟你说,不论你们之前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如今既然能够再次相遇,再次生死与共,惺惺相惜,就证明你们缘分未尽 阿皎顿了顿,继续道:栖迟的心意想必你很明白,他也清楚你的顾虑。你怕你们有朝一日会因为那些前尘旧事站在对立面,你怕他现在对你的心意只是因为没想起过去的真相。你怕悲剧重演,怕他等你的目的是为了找你报仇可,过去的他为了你才被三界诛杀,现在的他也愿意为了不让你为难,将他的深情压抑埋藏在心底里。如此,还不够么? 江藐语塞,只觉得此时心里的某个位置就像是被一条长满倒刺的荆棘牢牢捆住,不断收缩,让他一下下地发紧、发疼。 而与此同时,一股再也无法刻意忽视的情绪也由此被彻底逼了出来,直冲大脑。 实不相瞒,当我觉察到他对你的心思后,也曾担心过。阿皎轻轻扬了下唇角,虽然你是以阴兵的身份来到的地府名苑,可毕竟能来到这地方的人,又有几个没有糟糕的过去?我很担心你们最终会等不到一个好的结局可经历了这一番后,我才明白,不管过去与明天到底如何,只有当下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若是因为那些尚未发生的恐惧而错过,当真是划不来。 阿皎突然伸手温柔地抬起了江藐的下巴,柔声说:别看迟郎那副样子,他其实也会害怕。他怕他的感情在你这里会得到否的答案。可我知道江sir其实也早就清楚自己对他的感觉了吧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勇敢点呢? 灯下,栖迟坐在桌案前,手里照例是拿着本看起来就晦涩难懂的书籍。他目光沉静地盯着那些文字,却不知自己光是看这一页就已用了大半个晚上了。 天似是转热了,屋外有只也不知是睡眠不好还是脑子不好的蝉一直在拼了命的叫个没完。 栖迟呼出口气,将书挝角合上放在桌边,打算去客厅泡点茶喝。刚走出书房,就听到自家的房门外毫无轻重地响了几声。 他微微皱了下眉,抬手打开了门。顷刻间一个身影便带着一股子酒气,倚靠在了他身上。 江藐?栖迟赶忙单手环抱住了瘫在他身上的醉鬼,另只手关上了房门,语气不悦道,不是告诉过你少喝些的么。 说着,便将人半托半抱地放倒在了沙发上。 渴么,我给你倒杯水。栖迟刚抬起身,突然就被人拽着领子猛地向下一拉。他险些没砸到身下的人,赶忙用手撑在了沙发上。 客厅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如水的月光静静洒在屋子里,笼罩在了两人的身上。屋外的那只傻蝉,仍在不知疲倦地叫个没完。 江藐的鼻息间也同样混着酒气,他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栖迟。拽对方领子的手始终都没有松开。 栖迟的手透过江藐的衬衣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比平日里高出不少的体温,配合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和酒气,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赶忙移开目光,压抑住稍有不慎便会喷薄而出的欲|望。 松开我,我去给你倒水。再开口时,栖迟的嗓音明显变得有些沙哑。 而江藐并没打算要乖乖听话,他一手持续拉着栖迟的衣领,另只手开始有些粗鲁地扯着自己皱巴巴的领带。 栖迟呼吸一乱,下意识问:江藐,你干什么 干你。 屋内的气温陡然升至沸点,一瞬间,栖迟那些所谓的冷静、镇定都随着江藐突然凑上来的唇,融化在了如此旖旎悱恻的暗黑中。 这夜,当真称不上是凉如水。 江藐的碎发挡在额间,遮住了那双虽蒙了酒意却绝对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干什么的眼睛。兵荒马乱间,他烦躁地咬着牙,在对上栖迟暗沉的眸子时,终是用低哑的嗓音恶狠狠地骂了句:该、该怎么弄,我他妈不会 栖迟的眼神瞬间就又往下深了好几度,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道,江藐被翻身狠狠摁在了下面。 我会 那傻蝉,总算识趣得一声不吭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没错我就是那只蝉!!我的兄弟姐妹们在哪里?一起唧唧唧! 第88章 胥离 江藐好几次都想要爬起来去冲个澡,可只要是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便会瞬间席卷全身。 他闭着眼皱皱眉,心说算球吧,等睡醒了再说。刚由着劲儿翻了个身,就对上了黑暗中一双深沉的眸子。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过后,只听江藐从鼻间淡淡哼出了一句:呵。 你是不是不舒服?栖迟的眼底带着关切,说话时的嗓音有着独属于某件事完成之后的沙哑。他低声道,抱歉,我一时没控制住就 欸欸,打住吧大哥。江藐赶忙截下了栖迟的话,将手伸到床头柜上去摸烟,结果半天也没找到烟盒,只摸到了一团湿哒哒、黏糊糊的卫生纸 操。江藐的脸腾地就红了,咬牙骂了句,你他妈的不是很讲究么,这玩意儿怎么乱扔! 栖迟的神情也难得慌乱了下,将他手里的纸抢过来,直接在掌心燃起火焰,将那纸顷刻就烧成了灰烬。 看着对方比自己还要窘迫的样子,江藐反而淡定些了。他在被子下用脚踢了下栖迟的小腿,扬眉道:怎么样啊栖大官人,奴家伺候的您爽么? 栖迟的眼神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一暗,低声压抑道:别乱动。 这次输在没经验,下回也换我来一次呗? 听到江藐的话,栖迟突然一把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翻身自上向下地凝视着对方问: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下一次么? 他妈废话,真当老子是跟你玩儿一夜情啊?江藐微微抬起下巴,还是说你现在爽完了就想不负责任?唔!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炙热的吻便再次凶猛地落了下来。唇齿相交间,气温又重新开始升腾。江藐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被对方给掰脱臼了,忙伸手去顶栖迟的胸口。可下一秒,就又被一把拉过压在了两侧。 此起彼伏的压抑喘息胜过了此时千万句的告白,江藐轻叹口气,最后任命般地将手轻轻环过了栖迟,搂住了他的后背,安慰似地拍了拍,夹杂着凌乱的气息低声道:栖迟,我也是认真的 那之后,江藐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便彻底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里已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像是已经被认真清洗过了。只是遍布着的那些红痕仍然未消。 胥离香徐徐燃烧,升起袅袅的烟 饿了吧? 栖迟穿着身居家服,推开卧室门,一股令人食欲大动的米香便自屋外流了进来。 嗯。江藐从床上坐起来,刚下地的瞬间只觉得俩腿酸沉,控制不住地打颤,他赶忙扶了下墙,看着栖迟哼笑了下,你可真厉害啊! 咳。栖迟抵着唇轻咳了声,转身快步走进厨房,我早上去了趟市场,看到荸荠新鲜的很,就买了些回来和牛肉碎一起煮粥,你过来尝尝。 看着对方忙碌的样子,一抹笑不自觉地牵动了江藐的嘴角。他将栖迟放置好的干净衣物穿在身上,拉开椅子坐下,拖着下巴看对方将热腾腾的粥装进碗里又摆在了自己跟前。只觉得一种久违的安心感像是已等待了千万年,如今总算又重新回来了。 初夏的阳光还不算太烈,此时暖暖地照进屋来。就仿佛这里不是地府名苑,而是某个最平凡不过的小区。 江藐舀起一勺茭白瘦肉粥吹了吹,放入口中的瞬间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不禁感慨道:岁月静好,岁月静好,都想提前退休了 栖迟在他边上坐下,也不动自己的粥,只静静地看着江藐,温声说:那便辞职不干了吧,我养你。 呵。江藐笑了笑,这是栖霸总又上线了? 我说真的。栖迟将小菜往江藐面前又推了推。 等把这栋大楼彻底清空后吧,统共也没剩下几户了。江藐就着小菜将最后一口粥喝完,抬眼看向栖迟,所以,18楼的大佬这是也打算要离开了么? 换了个心愿,只要江sir能够配合,让大佬走应该不难。 江藐失笑:这也行?!他挑了根儿烟叼在嘴里,用火点燃,冲栖迟扬扬下巴问,那你倒说说,换成什么心愿了? 前尘往事,一概不究。栖迟深深看着江藐沉声说,而今,我只想娶江sir过门。 江藐夹烟的手蓦地一顿。 栖迟:而后同你一起,去哪儿都行。 这之后,两人之间又陷入到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中。直到烟头上积攒的灰落在桌子上,江藐才低头将那些灰攒成了堆,拨进烟灰缸里。 栖迟。他敛去笑意,捻灭烟头道,你是当真不打算要搞清楚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儿,又等我做什么了么? 我只相信我此刻认定的。栖迟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是为了你才到这儿来,等你是为了再次爱上你。不论莲华与谛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和你就只是我和你。 这算是表白么?江藐将脸偏向一边,看向地板上落下的一块光斑,勾了勾唇角:我看你不仅会说鸡汤,土味情话也很在行嘛 说完,他深吸了口气,揉了揉有些泛酸的鼻子:不过还挺受用。 江藐站起身,用手撑着桌子,再次看向栖迟时,眼底里已升起了一份坚定。 江藐:既然如此,在这之前我们便要想办法先将那只背地里一直在给咱们使绊子的阴沟耗子逮出来。我可不想谈个恋爱都被无关紧要的人跑来坏气氛。 见江藐如此,栖迟也再次拾起了往日里的从容不迫。 好。他低声道。 江藐重新燃起了一根烟: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不周山道人那王八蛋绝对是跟咱们过去的事脱不了干系。若想搞清楚他真正的身份和目的,少不了还是得从前史挖起。阿皎应该也跟你说了吧,他知道记忆了当年整起事件的洛神像的所在位置。往常总被不周山道人先行一步,如今也该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小花哥,你我便在此约定江藐的目光陡然一沉,至此往后,仅做个冷漠无情的前世看客。若有欢喜就替他们在此生延续,若有悲痛便皆与你我无关。 栖迟勾唇一笑: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进入最后一个章节了!qwq收网阶段,无稿果奔可能更新不稳定,小天使们多多担待!爱你们! 第89章 胥离 彼时惊蛰,连绵细雨已不知疲倦地下了整整三日。 须弥山间烟雾缭绕,春雨访过的枝头杏花绽放,与战火不断的人间形成了两处截然不同的天地。 深山的灵潭边有棵菩提,每逢三月便会花开满树。它长年汲取着山间灵气,日月精华,久而久之便是连那花香之中都带着几分仙气。 直到有一天,菩提树下突然多出了几只酒缸,树干上还被用粗麻绳拴了头犁地的老黄牛。接着,围着它一圈的地方又被人插上了竹篱笆,还在树下盖起了一间茅草屋,强行给这不惹尘埃的仙境添加了一股子违和的烟火气。 要说这坏气氛的东西来头可不小,他乃是地藏王菩萨面前的红人。别看年纪轻轻,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据说却可以凭借其听力洞晓三界,且拥有着不凡的见识与智慧。 他有个名字,叫谛听 九月九,拎好酒,我上呀上西楼谛听穿一身雾色长衫,袖子被他捋到了胳膊肘。 他腰间挂着个酒壶,手里拎着扫帚,将飘落在地的菩提花扫进簸箕,又放在灵潭之中清洗着,随即便将其泡入了酒缸。 谛听擦了把汗,取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摇头晃脑地继续编着小曲儿。 西楼哟,没朋友,有他咂咂嘴,回头用手一指树下拴着的老牛,打了个酒嗝,有头老黄牛!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唱罢,便自娱自乐地连声感慨:好歌儿啊好歌儿! 老黄牛甩了甩尾巴,埋下头去继续啃地上的嫩草,全然不理会这此刻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人。那人便也渐渐失了兴致,远眺着烟雨蒙蒙的须弥山,轻声叹笑了句:无趣啊无趣 酿完了新酒,谛听将扫帚立在一旁,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便拿着个钓竿出了小院儿,靠着灵潭边的石头,在钓线那头挂上鱼饵,投进了灵潭中 他托着下巴,半垂着眼百无聊赖地等鱼来。待鱼饵被吃干净后,便将钓竿一抬,重新再黏。细看之下,原来鱼线那端并没挂钩,与其说他是在钓鱼,倒不如说是在喂鱼。 如此来来回回个数十次,大半天的时光便又被他给打发过去了 谛听打了个呵欠,又拎起酒壶仰头喝了口,懒散地抱怨着:说让老子在这儿等,却连等谁都不说。原是下头逍遥的鬼儿,再这么待下去,都要变成那些无趣的仙儿了 他捡了块儿小石子,瞄准了灵潭中静静摇曳着的金莲,噌地一下将石子掷了过去。石子在金莲边上沉下,荡起了层层波纹。 谛听道:小花啊小花,要说咱俩还真是同命相连,你被须菩提栽在这儿的时间比我还久,怕是也寂寞得紧吧? 回答他的只有落雨的声音。 不,我看你比我还要惨些,呆在那里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欸,你说说,就算被封了个什么莲华尊者的称号,又有何用啊? 依旧得不到回应。 我说小花,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哦不,是雄的还是雌的呢? 酒意渐渐上头,谛听的眼神中蒙上了浅浅的醉意,他轻笑道:要我说吧,还是雌的好。都说三界绝色,莫过泽芝,若是个男儿,岂不可惜了?你说对吧? 灵潭倒映着他的影子,一朵菩提花被风吹到了水面上,恰巧遮住了他那双带着倦色的眸子。他将余下的酒倒了一半进水潭,冲当中的莲华扬了扬酒壶。 美人儿,全当今日是你与我对饮了。 天色渐渐转暗,雨停了,皎洁的月光从云间露了出来,将月晖蒙在了须弥山间。 谛听在灵潭边从酒醉坐到酒醒又再次微醺,打了个呵欠拍拍衣角站起身来,返身回到了小院里,关上了屋门。 他推开窗,让菩提花的香气流入屋中。而后斜躺在床榻上,枕着一只胳膊数星星玩儿。数着数着,困意便慢慢席卷而来。他翻了个身,不时就入了梦境 再次唤醒谛听的不是天光和鸟鸣,而是屋外轻且规律的叩门声。 不多不少,一次三下。 谛听皱了下眉睁开眼,发现此时仍是夜晚。 要知在这须弥山上,除了花鸟鱼虫外便只有他一人。如今突然响起这如此文明的敲门声,不是做梦就该是幻觉。 叩、叩、叩 门再次响了三下,谛听这回也骗不了自己了。好奇之余,更多的则是兴奋。他连忙应声下床,披上长衫打开了柴门。 此时,恰好有一阵微风席卷着花瓣与独属于夜晚的味道钻进了屋中。谛听见到屋外的来者后不禁怔住了 只见那人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手中拎着两只酒坛,用那双仿佛只要对上一眼便能使人深陷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自己。 谛听吞了口唾沫,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问了句:你哪位? 谛听那人淡淡开口,嗓音十分低沉,你不认得我么? 见谛听迟迟不语,那人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失望,但还是温声主动道:我是莲华。 你是灵潭里的那朵花、花儿啊? 抱歉。莲华盯着谛听停顿片刻,我非女子,让你失望了。 噗谛听的脸瞬间就被臊红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笑着解释道,那都是戏言,戏言!开玩笑罢了!他的眼神顺着莲华的脸看向了他手中拎着的酒坛,问,你这是 此先总喝你的酒,这是回赠与你的。 这位小花哥,你可真是客气了!谛听接过莲华手中的酒,打开盖子闻了下,顿时大惊,这是迦澜山花雕?你从哪儿搞来的?! 自然是迦澜山上。 谛听听后更讶异了,眨眨眼道:你跟迦澜五仙认识啊? 莲华摇了摇头。 那你 我曾听你说,一直想尝尝这酒,刚刚就去了一趟。莲华淡淡道,这酒就放置在迦澜溪涧的涧底,我便给拿回来了。 谛听只觉得心里咣当一声,僵硬地问:所以,这事儿那五仙知道么? 我不知道迦澜山上还住着人。 谛听语塞,心说大哥你别逗了,山上若是无人,怎么还会有人酿酒?! 他一把将酒坛又重新还给了莲华,正色道:你还没下过山,不通人情世故的不怪你事不宜迟,现在赶紧把酒还回去吧! 莲华皱眉:为何? 大哥,你这是偷吧!谛听十分无语,况且迦澜山上的那五仙一个赛一个的难缠,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那还了得? 不必担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谛听一口老血差点喷到莲华身上,摇头失笑道:你确定你是须菩提养大的么?他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山中回荡起了震耳欲聋的叫骂声。 谛听捂脸:完了完了,祖宗们已经来了。他回头无奈地对莲华道,你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既然来了便是客,我得先去迎迎他们 说罢,他便穿好衣衫出了屋,从菩提树上卸下了拴牛的麻绳。骑着老黄牛踏着青石板路,走进了夜色中 白鹭穿过薄雾,飞向即将落幕的夕阳,山间被晚霞余晖染上了一抹淡红。 杏花微雨中,传来了带着醉意的歌声。 只见五位神态迥异的仙客烂醉在林间,酒坛七七八八地倒了一片,坛中残余的菩提酒流入了清溪。 嗝,也就是谛听老弟你了!今日若是换做别人,看咱们哥儿几个怎么收拾他!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手举着酒壶,一手勾着谛听的肩膀,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对方身上。 是是是,墟老儿说的是,都怪小弟一时贪杯,想着咱们兄弟素日交好,便只留了个字条就擅自取酒了。没想到字条被风卷走,让各位兄弟焦心了!谛听赔着笑脸说,来来,我再自罚一杯! 嗐,谛听倒也不必太过自责。一旁长着白羽的山羊胡笑道,说到底就是一场误会嘛!再说,你这不也拿了菩提酒跟咱们换了不是? 不不不,到底还是我唐突了。谛听重新打开一坛酒,给众仙家满上,举杯对山羊胡说,我再敬灵崖仙人一杯! 干杯! 都说谛听善音律,一草一木在你手里皆可拿来演奏带着醉意的紫发仙喝光了杯中的酒,朗声道,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见识一番? 甚好、甚好!手里分别拿着一枝桃花和一枝梨花的另外两个仙家趁势忙连连附和道。 谛听心知现下若不把他们几个伺候好了可不行。当即勾唇一笑:那就献丑了? 他说着,就地上捡起了一枚叶片,用袖子蹭了蹭便轻轻放置唇边。 就它了。 夕阳西下,须弥山中传来了悠扬婉转的曲调 这一通酒直从夜间迦澜五仙赶来喝到了这会儿。当太阳彻底落山时,五位祖宗总算是酒足饭饱,喝尽兴了。 看着他们又抱又扛地带着菩提酒和须弥山珍乘上坐骑,歪歪扭扭地踏云离开后,谛听总算长出了口气,倚在了院中的菩提树上。 幸而今日你遇上了我,不然可就遭殃了,小花哥。 我说过,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莲华皱眉顿了顿,应该也不是你的对手。 呵,你懂什么?谛听闭着眼笑了下,他们五个跟天上地下的诸神百鬼都往来密切,若真得罪了被暗地里使了绊子,那才是真真儿划不来呢世道啊,就是这么复杂。 谛听说完,见莲华半天都没开口,微微抬眼打量着对方问:怎么,不明白? 不明白。 谛听闻言扬了扬眉,仰头看向满树的菩提花,兀自笑了下。 而后,他再次闭上眼睛,轻声道: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原就是些无趣的事 那之后,谛听便没再说话。靠着菩提树的头微微偏向一边,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菩提花悄然飘在他的肩头,被他轻轻一掸又落在了嫩草间。 莲华就这么默默看着,而后弯腰也在地上捡起了一枚叶片,将其夹在指间迟疑地一下下摩挲着。 那叫草笛。谛听闭着眼懒懒道,好听么? 莲华看着手中的叶片,眼神越发得温柔深邃。 好听。他低声说。 好听改明儿教你。谛听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冲莲华扬起了唇角。 这下总算不再只有我一人了,真好。 第90章 胥离 翌日,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打破了须弥山的宁静。 谛听睡眼惺忪地推开屋门,就见东边一只五色大鸟正伴着霞光展翅而来,盘旋在菩提树上空。 谛听微眯了下眼:鸾?你是来给地藏王送信的? 鸾鸟又叫了声,而后一扇翅膀,一面青铜镜便被其抖落了下来。谛听见状赶忙伸手接住,只见那铜镜一经接触到他,顿时就释放出了荧荧的光。随着镜中投射出的光线,映入谛听眼帘的是地藏王那张笑眯眯的脸。 小谛听,许久未见,山上的日子过得还习惯么? 谛听闻言忍不住咧咧嘴道:我当您已经把我忘了呢。 怎么可能,你那么可爱。 别贫了成不。谛听掏掏耳朵,说吧,什么指示? 哈,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留你在这儿等人嘛?我看现在人也已经到了,就想让你配合他一起下山到人间走一趟。地藏王话说到一半,在看到谛听身后走出的身影时,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热情的像个邻家大伯似的道,哟,这是莲华吧?一眨眼的你咋都长这么大了? 莲华微微颔了下首:地藏王好。山,与。氵,タ 欸欸,到底是须菩提养大的,就是懂礼貌。不像我家小谛听,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咳!谛听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赶忙打断了地藏王的唠家常道,要我们去人间做什么? 听谛听这么一问,地藏王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由刚刚的高八度再次变得平和庄重。 如今世间战火不断,苍生为此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不周山一带更是瘟疫横生,尸横遍野。愿你与莲华此番出入人间能够扫除因战乱、瘟疫、厮杀、仇恨、死亡所引起的怨煞之气,带领百姓脱离苦海,普度苍生,阿弥陀佛地藏说完,含笑看向了一旁的莲华道,这话想必须菩提也跟你说过了吧? 莲华淡淡一笑:一字不差。 甚好、甚好!地藏频频点头,那你们就别多耽搁啦?抓紧时间收拾收拾,赶在中午之前就下山去吧! 他说完立刻就准备往镜子里钻,被谛听及时喊住。 谛听:等此事办完后,我是不是就能回地府了? 地藏王呵呵一笑:当然,不回地府你还想上天呐? 大可不必。谛听轻哼了声,天上规矩太多,我可呆不惯。 哦?你不是还挺擅长搞关系的嘛?地藏王饶有兴致地问。 擅长是擅长,喜欢是喜欢,擅长并不代表喜欢。谛听半耷着眼皮懒懒道,行了,既然是你的命令,我肯定会和莲华认真对待的。您快回吧!走走走! 那我就放心了。地藏憨笑着对莲华道,我家这个小谛听,就拜托给莲华尊者啦。 莲华扬了下唇,礼貌道:您慢走。 地藏王笑呵呵地点点头,青铜镜便再次发出了一阵光,从谛听的手中飞到了鸾鸟的羽翼间。鸾鸟长鸣了声,将翅膀一震,便卷着一股暴风朝东方飞去了 菩提树被风吹得落下一地的花,谛听看着自己那几坛还没顾得上喝的酒,摇头感慨道:如今这些好东西就只能便宜给须弥山上的灵猴了哎,真该一早就把它们都喝光。 不如路过迦澜山的时候,捎给迦澜五仙?莲华轻声道。 谛听摇摇头,回头冲莲华坏笑了下:那还不如给猴子呢,它们可比那几位可爱多了。 要么就在树下挖个坑将余下的几坛酒埋了吧,日后回来时还能取出来喝。莲华说,想必到时口味会更加浓郁醇厚。 你说的很有道理嘛!谛听两眼一亮,撸起袖子就去拿屋里扛锄头,回头对莲华随意道,小花哥,辛苦你也帮忙搭把手了。 好。 莲华看着谛听回屋的身影,眼底渐渐蕴开了一抹化不开的温柔。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谛听不知,早在莲华还是一朵莲花时便总会用这样的目光凝望着他。记得那一日月上菩提时,谛听爬上了菩提树,穿着雾色的长衫倚靠在树干上喝得醉眼迷蒙。 他边哼着小曲儿,边将壶中残存的酒倒进潭中,一不小心险些从树上掉了下来。而后刚好起了一阵风,卷着他的腰身轻轻将人放在了地上。 谛听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陷进了云里,翻了个身便睡得更沉了。 那风,便是莲华所为 埋好了! 谛听的声音打断了莲华的思绪。他抬手抹了把额上的细汗,仰头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阳,回头对莲华道:我看了下,除了酒壶也没啥要带的。你呢? 我也没有。 行,那咱就准备下山? 嗯。 离开须弥山前,莲华再次回头看了那小院和菩提树一眼。 这里是独属于他和谛听的世界,此后定要再带他一同归来 谛听虽知晓人间如今的现状,可真当他亲自踏入了这片焦土,才知道听闻与亲眼所见是截然不同的。后者所带来的震撼,前者远远无法相比。 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与腐臭,一路上随处都可见堆积成山的骸骨。野狗与人有着同样猩红饥饿的双眼,它们爬上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争抢着腐败的尸块。而后,人和狗,只有一个能够继续活下去 谛听将头上的斗笠又往下压了压,遮住了他此时变得有些脆弱的眼神,低声道:都说世间一切最恐怖的东西都在地狱,却不知比起眼下的人间,地府简直就像天堂。 日落之前我们应该就能赶到不周山了。莲华眯着眼看向天上血红的太阳,沉声说,下一步打算要怎么做? 谛听将目光定向路旁一个浑身溃烂的妇人,只见她的颧骨深深往里凹陷着,两只眼睛向外突出,眼球昏黄,目光已经涣散了。若不是她还在机械地一下下拍着怀中的婴儿,谛听甚至都不知她是人是鬼,是死是活。 那小婴儿亦是脸色乌青,求生欲催使他大力地嘬着妇人干瘪的ru|头,却仍是得不到奶水,急得想哭,但又因实在虚弱无力,最后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谛听蹲下身,将自己的酒壶盖拔开,递到了妇人面前,低声吩咐道:喝一口。 妇人开始像是没听懂谛听的话,仍是两眼呆滞地看着前方。直到闻到了酒壶中的气味,突然像个饥饿至极的鬣狗一般,凑到谛听跟前使劲地嗅着,脸上逐渐显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给我!妇人尖叫了声,一把抢下了谛听的酒壶,咕咚咚不知节制地大口饮着。 谛听见状大惊,赶忙从妇人手中将酒壶夺了回来。 要知道这菩提酒并非凡物,仙家喝倒是无妨,若是凡人喝了,只一口能够强身健体,喝多了便会感到兴奋异常、全身燥热,反而会消耗掉原有的体力。 谛听晃了晃酒壶,所幸妇人喝得倒不算多。 给我!再给我喝一口! 妇人歇斯底里地朝谛听又扑了上来,谛听赶忙悠着力道捉住了妇人的胳膊,趁着劲儿将其袖子往上一捋,顿时目光便沉了下来。 随着谛听的视线,只见妇人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螺旋形的疙瘩,此时正随着血管一点点地向上蠕动着。 再仔细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疙瘩,而是一只只自体内生长出的活生生的蜗牛! 妇人像是对身上的这些螺旋蜗牛已经司空见惯了,意识到自己打不过眼前的人后,便再次回到了失神游离的状态,瘫软在一边,信手抠掉了脖子上的一粒螺旋壳,而后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嚼咽了。 随后同一时间,她脖子的原本位置便再次长出了新的蜗牛壳。 我打算先从祛除瘟疫开始。谛听有些不忍心再看地别过头去,对莲华道,这病怪着实得很,便是我也是第一次见。咱们尽快赶路,等到了不周山我还得再找几个病例仔细研究下,才能采取治疗方案 二人话毕,便继续赶路。一路上,陆续又见到了不少染上疫病的人。最严重的,蜗牛壳已遍布全脸,连五官都已分辨不清了,只有无数螺旋形在缓慢地旋转蠕动着 然而即便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仍然不乏有很多饿极了的,凑到了感染者的身边,等着他随时咽气后好分食他的血肉。 你注意到了么莲华忽然开口道,自我们一路到此,这条河就一直跟着我们。 嗯。谛听轻点了下头,由来许多瘟疫便都与水源息息相关,这条河沿至不周山,或许等到了源头,便能找到些新发现。 血红的日头渐渐开始西沉。 在听着乌鸦的怪笑,穿过一片燃烧着的枯树林后,谛听与莲华总算来到了不周山下 呵,不周仙山谛听眯起眼打量着同样也笼罩在死亡气息下的神山,冷声道,传说里可真不是这么形容的。 传说嘛,总是要美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哦小天使们,最近工作忙加完结章收尾,更新速度龟爬了建议大家养肥=3= 第91章 胥离 莲华赶在天彻底暗下之前,抱来了些竹子临时搭建出了个用以容身的小筑。虽是简陋,但起码也能够遮风挡雨。 竹床他专门做得宽了些,毕竟现在要能躺得下两个人。刚打算将顺便捕捞上来的几条鱼烤了当晚饭时,就见站在不远处河边的谛听正冲着自己拼命地挥手。 小花哥这边 莲华将手中用来串鱼的竹签搁置在一旁,起身朝着谛听缓步走去。来到对方身边时,发现他正一脸严肃地凝望着河中的水流。 那里应该就是这条河的源头了。谛听抬手朝山下的石涧处指了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一座尸体堆砌成的小山底端,有一汪正在涓涓向外冒水的泉眼。而垒在最下边已经腐烂大半,露出森森白骨的死尸,手臂正被涌出的泉水冲地一动一动,就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期待有更多的人加入到它们的队伍中。 谛听蹲下身,轻掩着口鼻抵挡住迎面散发出的腐臭,将脸贴近了水面,头也不回道:你仔细看下这河底。 莲华依照着谛听的话,深沉的目光静静地看向河水。突然发现它似乎并不同于一般被污染的浊流那样只是水质的问题。在那水下,潜藏着无数暗红的絮状物,也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河水才会显现出一种血污色。 这是阴丝。莲华沉声道。 谛听点点头:死于非命的亡魂,其执念会形成阴丝,附着在土壤、水源之中,以此作为媒介,进入到接触者的体内,控制他们的肉体与意识。而那些螺旋蜗牛也正是依靠着大量食取阴丝得以繁殖,而后将人体作为繁衍容器,寄生其中。 既是阴物,原该用极阳之火方能攻克。莲华思忱着说,但这阴丝缚于水中,水又克火 便只能想法子净化了。谛听拍拍手站起身来,扶正了头上戴着的斗笠,回头对莲华笑了下,找到问题了就好,净化这事儿我在行。 那还是莲华第一次看到谛听动用术法,原先他总是像个凡人那样劈柴生火,上山下坡,能用体力完成的事儿就坚决不动用灵力,活得可谓是相当之接地气。 如今,且见月下的他微微阖起双眼,深吸口气。而后脱下鞋袜赤着脚轻轻踏上了水面,缓缓向着河中心走去。 水波随着谛听轻盈的动作,一步泛起一个涟漪。此时起了阵清风,四周燃着残焰的枯枝经这风一吹,便渐渐熄灭了。原先扑鼻的腐臭也被一股淡淡的新鲜草木味所取代。 谛听的身上胧起了月华般的萤光,风将他头上的发带吹落,如瀑般的黑发便瞬间散开落下。他一手于胸前捏作拈花,一手从袖间抖出了支白狼毫笔,隔空迅速画下了一道咒文。 原本平稳流淌着的河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紧接着形成了数不清的漩涡,从中爆发出了阴魂愤怒凄厉的咆哮声 月亮钻进了厚密的云层,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阴煞之气随着亡灵的呐喊迅速聚拢,将谛听先前释放出的灵气吞噬殆尽。 一旁的莲华不动声色,手腕却蓦地一转,一串金色莲子所制成的念珠便被他拿在了手里。 谛听面容安定地冲莲华摇了摇头,而后淡淡扫视着那些急速旋转着的漩涡,轻声道:知道你们委屈,我这不是来了么? 他话音刚落,就听离他最近的一处漩涡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随后一个面容狰狞的人头便嗖地从漩涡里钻了出来,目露凶光的朝着谛听直直飞了过去。 可当它刚要咬上谛听的脖子,一道银光便在它与谛听之间隔开了光幕,人头碰到光幕,身形瞬间开始涣散。紧接着一股黑色的怨煞之气便自其天灵盖一股脑地泄了出去。 这一下就像是打开了某处机关,从那些漩涡之中同一时间又急速飞出了男女老少数不清的头颅。他们号哭着、嘶喊着、尖锐的哭泣着,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朝着谛听涌了上来。不出一秒,便将谛听的身体包裹在内。从外界看,简直像是已经被这些死人头生生吞噬了一般。 谛听 莲华低叹了声,刚要出手,却只见人头之中再次显现出了缕缕荧光。光芒并不刺眼,而是温柔地将那数不尽的人头反向笼罩。与此同时,一段清脆婉转的草笛曲在这不见天日的黑夜中轻轻回荡起来 月亮随着乐声再次从云层中冒出了头,那些方才还在叫嚣着的人头,表情也由最初的痛苦、愤怒一点点跟着平静了下来。它们缓缓闭上了通红眦裂的眼,像是被草笛声全然吸引了般无声地聆听着。月晖洒下,驱散了黑夜带来的恐慌。 随着草笛声陡然一转,那些人头的天灵盖上都开始不约而同地释放出怨煞之气,人头的瞳孔中再次开始有了神智,他们窃窃私语着,相互地依偎、安慰,最后纷纷从谛听的身上剥落开来,沉于河底,带着连他们自己可能已经遗忘了的恬静笑容 谢谢了 阴灵的声音在空中回荡,转眼间便飘散如烟。 谛听停下了吹奏,叶片仍被他摆在唇边。他轻轻睁开了眼,看着已然从血红再度变得清澈的河流,轻轻叹出口气来。 请君安息。 他道。 不周山下的篝火晃晃惚惚地燃烧着,不时发出轻微的毕剥声。 谛听披着莲华的月白色长衫,懒散地托着下巴看对方认真地帮自己烤着被河流打湿的外衣。 阴丝虽已是除了,可那些已经被螺旋蜗牛寄生的人情况仍是危险。谛听拎起串烤鱼放在嘴边吹了吹,咬了口嚼着说,我打算就在这儿暂时开间医馆,先前净化水流的时候我已经多少清楚了根治这病的法子,明日一早我便先去采些药草回来。小花哥,你便帮我到十里八村都走一圈,告诉染了病的村民不要惊慌,而后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莲华:。 谛听皱皱眉,隔着火堆用竹棍戳了下莲华的胳膊道:欸欸,跟你说话呢。 莲华反手就捉住了谛听逗弄他的竹棍,施力向下一压。 谛听见状,扬唇一乐:干嘛?切磋本事? 说着,便一个借力将竹棍反向一拨,而后往自己这边带。没曾想,一向稳重的莲华像是突然起了玩心似的,拉着竹棍的另一端就是不撒手。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抢着,从坐着直接站了起来。 莲华突然一个用力,将竹棍使劲往怀中一拽。谛听猝不及防被他连人带棍的直接拉到了怀里,想挣脱却发现被对方禁锢的死死的。 若是继续这么较量下去倒也没什么了,偏就是两人在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独独剩下了那交织在一起的阵阵喘息声 莲华微微颔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谛听,眸色幽深暗沉。他的外衫还在谛听的身上披着,此时只穿了件里衣。隔着这薄薄的布料,谛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和那跳动地有些迅速的心脏。 咳。谛听咳嗽了声,想要赶快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气氛,故作一脸无奈地说,嗐,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不就是一根棍子么,你想要便拿去好了 说着他便将手一松,试图借机避开莲华的胸膛。岂料对方压根就没打算下他给的这截台阶,竹棍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莲华抓谛听的手却没有放开。 一时间,气氛变得比先前更妙了 第92章 胥离 这之后,谛听根据先前从阴丝上发现的端倪,又不眠不休地连续钻研了七天七夜,总算配制出了可以用来治愈蜗壳疫的药方。他搁下药杵长长吁了口气,低眉看了眼手上新磨出的血泡,毫不在意地在长衫上蹭了两下 又是一天的落日时分,屋内的归置都被残阳染成了红。谛听隔着窗看向外头莲华制成的日晷,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将晒在树下的草药翻了翻,随后从中挑出了一枚干了的桔梗根儿,搁在嘴里懒懒地嚼着,倚着树干看太阳一点点地西沉。 呜 就在谛听眼底泛起倦色之际,旁边的灌木丛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小兽的呜咽。他抬起眼皮,微眯着眼打量着树丛,低唤了声:出来。 只见树丛抖动了几下,从中钻出了一条几乎快瘦成干尸了的杂毛狗。它的腿有点瘸,松弛的乳房耷拉着。一只眼睛像是不久前才跟什么打了架,眼珠子还暴露在外。 呜嘤 母狗又哀嚎了声,直勾勾地盯着谛听看,眼神像是在求救。紧接着,那树丛又动了动,接着便探出了一黑一白两个小脑袋。 谛听虽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嘴角却轻轻勾起。他伸出食指冲两只小崽子勾了勾。小东西眼神咕噜噜转了两圈,一起抬头看向了母狗。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等着。谛听说完便站起身返回屋去,不时便拿着几个杂粮窝头出来,朝着灌木丛轻轻一抛。 母狗起先还以为谛听是要打它,呲着牙猛地朝后退了几步。在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后,低着腰一步一看人地朝窝头迈了过去,凑上前嗅了几下,随即一口叼走再次钻进了灌木丛中。 谛听一笑,将余下的窝头也摆在了草丛外。刚转身要走,只听身后突然传出了母狗凄厉的惨叫声。他赶忙转身,却见一个黑瘦佝偻的怪物一口咬上了母狗的喉管。 凌乱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从发隙间谛听看到了一双阴狠猩红的眼睛。 松口!眼见着下一秒小怪物就要将母狗的脖子给咬断了,谛听赶忙上前一把将他给提了起来。 小怪物在谛听的手中拼命地挣扎着,喉头间发出了野兽般警告的低吼。谛听这才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是个小孩男儿,看五官应该也算少年了,只是因为常年的饥饿,让他的个头看起来顶多也就七八岁大。 面对比他高大许多的谛听,少年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害怕。他恶狠狠地逼视着谛听,呲着牙像一头随时能拆人骨头的饿狼。 谛听的目光顺着少年的脖子往下看去,突然发现他胸口的位置有一个骇人的血洞,皮肉撕裂,里面仍在涓涓向外冒着鲜红的液体。 谛听皱了皱眉:你受伤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的嘶!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巨疼。就见少年儿锋利的指甲死死插进了谛听的皮肉,趁他松劲,一口便朝着他的胳膊咬了下去。 想他谛听这辈子还真没被个这么小的孩子伤到过,且还只是个区区人类。看着胳膊上明显已经变得青紫的牙印,谛听头疼地摇了摇头。随即将少年往地上一甩,顺手抄起水桶上的麻绳,将他双手并拢地绑了个结实。 老实待着。谛听不再理会少年的挣扎,取过些院中晒着的药草,又混了点香灰和水调成糊状,随后眼也不眨地直接撕啦一下扯掉了对方上身那已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布条,用干净的帕子沾了些药为少年清理着溃烂的伤口。 唔呃!少年疼得浑身颤抖,挣扎得更厉害了。谛听一拍他的脑袋,不耐烦道,忍着点儿,大小伙子咋这么娇气呢? 说着,便继续低头治疗着少年的伤。大概是觉察到对方并没打算要伤害自己,少年从一开始的拼命抵抗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的嘴皮上下开合了好几次,终于用一种很难听的声音生涩地含糊了句:我、自己 谛听微微一愣,再看向少年时发现对方也正在盯着他看。依稀间,少年的神情里竟还藏着丝局促与难为情。谛听被他的表情逗乐了,挑眉道:哟,会说话啊? 少年忙执拗地将目光瞥向一边。 谛听轻哼了下,又取了些药膏敷在了对方的伤口上,而后用干净的布条帮他包扎完好。随即拍了下少年的肩,说了句:好了。 少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用手犹豫地轻轻抚摸着干净的布条,看向谛听的眼神褪去了先前的兽性,倒是有些像个人了。 那边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这边的谛听背对着少年帮母狗上药治伤,头也不回地问。 少年歪了下头,像是没听懂谛听的话。过了许久,当谛听都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时,只听背后有个低哑干涩的声音冷冷回应道:小畜生。 啧。谛听咂了下舌,我救了你,怎么反倒还骂我? 少年显得有些惊慌,连连摆手,努力让自己发音清楚道:他们、叫我小、畜牲。 谛听眯了下眼没再说话,默默为少年解开了身上的麻绳。 哪儿有人叫自己畜牲的。谛听暗自说了句,随即看向少年问,饿不? 少年瞪大眼,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 你家里还有其他谛听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而后自嘲地笑了下,算了,我先去给你弄些东西吃。 少年一听有东西吃,原先冰冷的眼神中总算流露出了些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天真。他小心翼翼地朝着母狗和它的幼崽凑了过去,准备挤进狗堆,跟它们一起分享食物。 欸欸,那是给狗的。谛听看着少年的样子,多少有些心疼,不禁放软了语气道,既然是个人,就多少活出点儿人的样子。走,跟我回家去。 说着,他便朝少年走来,牵起了他的手,将对方往屋里带。 少年的身体随着谛听的接触再次一僵,却并没有将其推开。谛听手心的温度不高,却也如同一股温泉般顺着少年的血管缓缓涌入了他的体内。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要活出点儿人的样子。若不是这句话,少年怕是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人 滚热的番薯粥吞进腹中,让这个从出生就开始饱受饥饿的少年感受到了活着的感觉。他被烫地嘶呀哈呀,却仍是不愿意放慢吞咽的动作。 谛听坐在对面,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少年,全程也不多言,就是不断反复着帮对方递碗添粥 总算,少年吃饭的速度放缓下来了。他的肚皮高高的鼓起,谛听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炸了。 他找了几片晒好的山楂扔给少年:喏,消消食儿。 少年打了个嗝儿,将山楂放进了嘴里,顿时就被酸地眯起了眼。 谛听:我说小子,既然你还没有名字,不如我给你起一个? 少年眨眨眼,随后木木地点了下头。 谛听托腮思索了片刻,扬扬下巴说:叫道仁怎么样? 道仁? 天地皆有道,我心自怀仁好名字。 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谛听看向来者,脸上瞬间露出笑意。 小花哥,怎么才回来? 绕了个道,采了这个给你。莲华说着,将手中的一朵通体雪白透明的灵芝递到了谛听眼前。 谛听的眼睛瞬时一亮:白玉灵芝?!你从哪儿搞来的? 路过的峰顶。莲华温声道,你有用就好。 当然有用了!谛听宝贝似的小心翼翼接过灵芝,这东西人间十年才能长出个小芽,像这么大的起码也得有个上百年近千年了,若用来入药,方可 谛听话及此处突然顿住了。 小屋间烛火摇曳,映在莲华的眼睛里就仿佛幽深的湖面上荡起了水纹,显得极柔极深。在这样的注视下,那晚篝火边微妙的气氛再次在两人四周萦绕起来。谛听只觉得一股热气自脖颈快速升腾到了脸颊直至耳尖。 呜嘶哈! 一声小兽般威胁似的呜咽打破了屋中暧昧的寂静,谛听借机赶忙伸手将凑近莲华,目露凶光的少年拉回了自己身边,对莲华笑道:我在家门口捡到的,今后该是要在咱们这儿住段时间了。 莲华目光深沉地对上了少年充满敌意的眼睛,微微皱了下眉,低声问:你杀过人? 像是感受到了莲华的气场,少年的神情间隐隐有了怯意。他将手紧紧攥成全,像鬣狗般呲出了犬牙。 世道乱成这样,或许他不杀别人,转眼就会被别人杀了吧。谛听安慰似的摸了摸少年的头,看向莲华道,也是为了生存,日后教他学好便是了。 莲华不言,半晌过后方才轻点了下头:听你的。 随即,他的目光锁向了谛听胳膊上的一圈牙印,原先稍缓的面色再次一暗。 谛听见状赶忙挥手解释:是我的问题,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到他了。 莲华深吸口气,上前抓起了谛听尚还未顾得上处理伤口的手臂,将人拉到床榻上坐下。随即揭开药坛,从中挖出些药膏细细地帮他涂抹着。微凉的药膏渗入皮肤,缓解了伤口本身所带来的炙热疼痛。 谛听舒服地轻叹了声,唇角不自知地轻轻上扬起来。 谛听:你们泽芝都是这么温柔的么? 莲华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低笑了声道:看是对谁了。 今晚你和那孩子睡在榻上吧,让他好好休息下,我卷个竹席睡地上就好。 让他自己睡在榻上。 谛听眨眨眼:那你睡哪儿? 莲华将谛听的胳膊放在唇边轻轻吹着说:自是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了。 谛听闻言失笑道:你这又是何必?! 莲华头也不抬地淡淡说:怕黑。 谛听: 夜深了,看少年已经睡熟,谛听挥了下衣袖熄灭了烛台上的光。月光照进屋里,散落在少年的脸颊上。 其实仔细一看,他长得竟是十分清秀好看,只是现下气色不好,瘦得厉害。 谛听帮少年掖了掖被角,而后转头透过窗看向屋外站在树下,正仰头看向天际明月的莲华。而后轻手轻脚地走推门走了出去,来到了对方身边。 小花哥,在想什么? 想这世间一日战乱不休,便会凭添出大量新的冤魂。如此怨煞之气自是源源不绝,何时才能清除干净 是啊。谛听轻叹了声,顺着莲华的目光一起看向了那轮明月,眼神深邃,这是根上的问题,不过我想眼下还是先把这疫病治好再说吧。有些事还得是一步步来 谛听。莲华突然开口低唤了声。 嗯? 吹首曲子来听听吧。 谛听看着莲华递来的叶片,弯了下唇。 好。 草笛的旋律再次回荡在了夜色中,屋内的少年此时默默地睁开了眼,眼睛里毫无困意。 他直勾勾地盯向莲华先前带回的那朵白玉灵芝,目光若有所思 第93章 胥离 次日黎明来临前,那个叫道仁的少年不见了。 其实谛听有看到他蹑手蹑脚地从榻上爬起来,又抓了把山楂干放进口袋里。但他没有出声询问,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少年若要离开,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无权干涉,也没必要干涉。 研制出治疗蜗壳疫的药很是奏效。一时间,从十里八村赶来的人将不周山下这间小小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这边,谛听刚从食指上拔出了用于入药的蓖麻刺,将冒血的指尖含进嘴里,就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激烈地吵闹声。 排队排队,不是说了让情况严重的先来嘛!他皱眉挽袖掀开门帘,对着外面头痛地喊道,都跟各位讲了,谁也不会落下的! 岂料,看到谛听后的人群不仅没有乖乖听他的话,反而躁动得比先前更厉害了。 一双爬满了螺旋蜗牛壳的手突然像抓救命稻草般地狠狠扯住了谛听的长衫,急切地大喊:神仙神仙,你快救救我吧!我要难受死了! 滚开!还没等谛听回话,另一个双目赤红的男人便大吼一声,提着对方的领子将其使劲摔到了一边。 那人这才刚跌入人群,便有无数双脚从他身上无情地踩过 神仙,你快先救救我娘吧!男人边说边将一个老妇拼命地往谛听面前拱,蜗牛已经爬到她的脖子了,我娘真得要坚持不住了啊! 对方的手恰巧抓到了谛听被蓖麻伤到的地方,还没等他吃痛,就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扑通一下跪在了谛听面前,嚎啕大哭道:仙人,求您先救救我的孩子!我给您磕头了! 他妈的,没听神仙说了先来后到么!男人顿时暴跳如雷,先救了我娘再说,你上后面排队去! 你娘的蜗牛才刚爬到脖子,我家孩子已经爬到耳朵根儿了!女人大声反驳着说,仙人不是让情况重的先来么!对吧仙人?! 你给老子闭嘴!男人梗着脖子大骂,要是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子要你偿命! 就在妇人和男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枯瘦的黑小子趁机钻到了谛听面前,颧骨突出的脸上露出了极为讨好地笑容:大师,要不您还是先帮我瞧瞧病吧?别浪费时间! 一旁的妇人见此情况突然嗷地尖叫一声,一口死死咬上了黑小子的耳朵。黑小子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么一下,疼得哇哇直叫。 妇人目露凶光,呸地吐出了半只耳朵。她鲜红的嘴角挂着疯狂的笑容,恰似在世的恶鬼。 妇人咬牙一字一句道:谁要再敢争,我就活活撕吃了他! 臭娘们儿你吓唬谁呢!先前与她争执的男人此时也彻底被激怒了,他恶狠狠地看向妇人怀中的婴儿,突然一个使力,将孩子从妇人的手中生生地扥了出来。 我说了,谁敢挡住俺娘的活路,老子就让他偿命!男人说着,眼中寒光一现,他将孩子猛地举过头顶,狠狠砸向地面。 我让你争!!! 啊!!! 伴着女人一声尖锐的惨叫,谛听手中的纱布嗖地飞了出去,赶在婴儿坠地的瞬间将他牢牢卷住,带回了怀中。 他咬牙回头对着人群厉声道:若再有人不守规矩,我就谁也不救了! 说完,便带着婴儿转身进了屋,反手甩上了门。 屋内的光线蓦地暗了下来,谛听轻叹口气,将婴儿轻轻放到床榻上躺好,随后闭了闭眼疲惫道:莲华,替我把药拿过来吧。 不是说不让我管的么?角落里传来了莲华沉沉的声音。 谛听无奈地抿抿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 好了,算我错了成不?谛听的嗓音不由得低了下来,微微垂着眼睑道,你说得对,是该一早就把来此治病的规矩立下来的。我原以为他们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莲华将药递到了谛听手中,温声说:生死关头,谁又还会去管与己无关的事。你指望他们谦让,这本就不现实。 可我说了,药管够,每个人都会得救。谛听顿了顿,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万一呢?莲华帮着谛听整理着纱布道,没人担得起这个万一,这种时候无论轻重缓急,事关于己便通通成了当务之急。 谛听帮婴儿处理伤口的动作缓了下,苦涩地弯了下唇角。 谛听:慈母、孝子于旁人而言又都变成了凶神、恶煞,究竟该说他们是善还是恶呢? 这之后,屋中便陷入到了一片沉默中。 一时间,只能听到榻上的婴儿发出微弱的嘤咛。 不知过了多久,莲华终是用他低沉的嗓音淡淡开了口。 他说:是人。 当夜幕再次降临,小院总算又恢复了宁静。 谛听依照莲华所说,连夜制定出了一系列的就医规则,明日一早便告诉那些来求医的人,如若今后不遵从,便不再继续施药了。 屋外突然传出了一声响动,像是有人摔倒在了院中。谛听和莲华相互对看了一眼,起身推开了屋门。 朦胧的月光下,只见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小身影瘫软在了地上。看到谛听后,那人肿的像小山似的脸上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他将身后背着的麻袋卸下,从中摸出了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谛听皱眉低唤了声:道仁? 给、给你的!道仁将手中的东西又往谛听的面前凑了凑,眼中泛着星光,还有! 说着,他便将麻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全倒在了谛听面前。 借着月色,谛听看到地上居然散落着数百棵一种名为土蛇子的中药材。道仁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莲华,笨拙地组织着语言道:他给你,你高兴。他能给的,我、也能 谛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少年竟是把土蛇子当成了昨日莲华送给他的白玉灵芝! 你、高兴么?道仁的眼神里带着有迫切,像是很着急得到谛听的回应。 谛听看着少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虽然土蛇子只是一味十分平凡的药材,其药用价值也并不是那么高。但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他能想象到少年为了寻找它们究竟花费了多少心血,又吃了多少苦头。 他赶忙弯腰将少年半扶半抱地掺了起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你高、高兴么?道仁仍是执拗地问道。 高兴。谛听温柔地点了点头,谢了,傻小子。 总算等到谛听答复后的少年,脸上瞬时便扬了兴奋的笑容。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一般,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向了谛听身后的莲华。眼底暗暗划过了一丝狡黠 谛听:饿了吧? 嗯!少年靠在谛听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贪恋地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洗洗手,准备吃饭了。谛听显然没有发现少年沉醉的目光,回头对莲华笑了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道仁。 谛听:小花哥,麻烦你帮忙把道仁找回来的呃,灵芝整理一下吧。 唔。莲华点了下头,看向少年的眸色中却一片深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孩子并不似看起来这般单纯。 晚饭的菜色很简单,多是谛听自个儿种的蔬菜。莲华也不知从哪儿给他带回了几两酒,就着酒倒也将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儿。 道仁像是饿了好几天,风卷残云地一连干了好几碗饭下去。本打算歇歇再吃,但看到谛听已经起身坐在床前,边翻看着竹简串成的医书,边用一支白狼毫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便也吞了口唾沫跟了过去,将莲华独自留在了饭桌前。 谛听正在拟方子,突然就见一个小脑袋凑了过来。于是放下书,随手揉了揉道仁毛糙糙的头发,笑道:看什么? 道仁不说话,鼻子轻轻抽了下。谛听喝了酒,说话时熟悉的味道间还隐隐夹杂了一丝酒香。这样的气息催生出了少年心底的火苗,烧得他极为舒服,还有些莫名的冲动。 道仁,教你读书认字好不好?谛听用竹简抵着下巴,冲少年眨眨眼说,人间尚未普及文字,若你学会了没准日后还真能成为个什么大人物呢。 大人物?道仁歪了下头,显然是没太听明白谛听在说什么。 就是能给世人带来幸福的人。谛听说。 道仁的眼波随着游走在谛听指尖的毛笔微微跳了下:你想么? 自然是想了。 好。道仁暗暗握紧了拳,信誓旦旦到,那我就要变成大人物。 那就这么说定了。谛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而后将毛笔递给了道仁,就从你的名字开始学起吧! 他将少年小小的身体抱到了自己怀里,而后拉着他的手攥着狼毫毛笔,在竹简上一笔一划地慢慢写着 你的名字是道仁 这个地方叫不周山 道仁不周山道仁。 我是不周山,道仁。 第94章 胥离 白驹过隙,转眼就又是一年的黄梅时节。 座落于不周山下的那间粗陋小舍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庭院。 俊俏的少年穿着件竹青色的布衫,倚靠在栏杆前,手中捧着本竹简,低垂着眸子静静地翻开着。不时,还拿出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白狼毫笔在上面批注一二。 一枚熟透了的梅子从树上落了下来,少年反应迅速地将手一抬,又快又准地将其接住,没让它弄脏了自己的头发。 再抬头看向树上的人时,他的眼底蕴起了一丝宠溺的无奈。 小听哥,别闹了。 树上的人将长发束成了马尾,神色间带着笑意。他将手中的梅子上下来回地抛着,唇角一勾道:你这野崽子怎么越来越像个书呆子了?快尝尝,这梅子可甜了! 说着,他纵身一跃跳到了少年的面前,拍拍手看着少年问:小花哥呢? 少年的表情微微一滞,继而低头用衣衫蹭着谛听给他的梅子,小声说:不知道啊,一大早便没看见他。 谛听夺过擦干净的梅子,顺手又将自己的那枚扔给了少年,兀自咬了一口道:这家伙最近怎么总神神秘秘的 少年接过梅子,乖巧地继续擦着。 一阵风拂过,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少年悄然抬头看向正将沾了梅子汁液的修长手指放在唇边舔着的谛听,脸上不由得升腾起了一曾淡淡的绯红,幽深眸色中拼命压抑着的隐忍欲|望越发得强烈。 门扉被人从屋外推开了,只见莲华仍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袍,手中一边一个地拎着两坛子迦澜花雕。一如那年在胥离山中,他第一次以这副形象与谛听相见时那般。 不是吧大仙?谛听哭笑不得地快步迎了上去,目光看向对方手中的酒,失笑道,你又跑去迦澜山了啊? 这回不是偷的。莲华搁下酒,而后十分自然地抬手揉了下谛听的头,温声说,我拿东西换的。 什么东西?一般俗物那五个家伙想必是断然瞧不上眼的。 见莲华半天不说话,谛听挑眉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佯作严肃道:说啊? 莲华借着这一动作蓦地抓住了谛听的手,而后微微使力,将人又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 他的体温便随着指间的接触渗入到了谛听体内,在他的心头反复流转。 少卖乖,没用。谛听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眼神瞥到了一边,暗自吞了口唾沫。 近来这小花哥可越发懂得恃靓行凶了。 一枚归墟的蚌珠。莲华淡淡道。 归墟蚌珠?!谛听闻言大惊失色,你从哪儿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附近的河塘里钓的,可能是哪条暗流将其带来的吧。 谛听:。 好嘛,现在撒起谎来连眼都不眨了! 谛听面容惨痛地摩挲着酒坛,仰天长啸:归墟蚌珠修成一颗起码也得有上千年了吧?你你你你居然拿它来换酒喝?! 你此前说过,想念迦澜山的酒。 可! 你想喝,别说区区一颗蚌珠,便是要我拿心去换又未尝不可。 我 呵,不仅学会撒谎了,还学会撩汉了。 心机、套路、可耻但、有用! 谛听头疼地挥挥袖子道:罢了罢了,先拎进去吧。这会儿去退,怕是那迦澜五仙也不会认账了。 今夜是人间放河灯祈求平安的日子,往年被兵荒马乱折腾的全然没了心思。而今战乱难得归于平息,我们也该好好庆贺一下才是。莲华轻声说,这一切,全要归功于你了。 我不过只是治病救人,若非你这些年往来于各个部落间周旋游说,平息怨气,又哪会看到而今这副光景? 说到这里,谛听的神情间也多了几分欣慰。他长舒了口气道,照理说现下各部族都在精心发展农业经济,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再有战争爆发了。 莲华的眼神微微沉了下,但还是被谛听捕捉。 谛听:怎么了? 先前我去到过九黎族,遇到了个名叫蚩尤的人。莲华顿了顿又道,不,准确来说,该是个半神。 我知道他。谛听说,炎帝的手下,是个有真本事的。 嗯,眼界胆识皆有不凡。 谛听仔细端详着莲华的脸色道:据说此人与炎帝交情甚深,也颇得其信任欸,你怎么这副表情? 莲华缓缓摇了下头: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骨子里带着股狠戾,像是不会轻易甘于现状之人沉默片刻,他又道,我担心以此人的心性,很容易遭人利用。 你是怕他再次挑起战争?谛听问。 真正可怕的战争是为战、而战。 一只鸟雀从梅子树上飞入了云霄。 谛听抬头看向苍穹,眼中流动着光影。 但愿只是你我庸人自扰了。 入夜,山脚下再次传来了悠扬婉转的草笛声。 谛听坐在河边,手中秉着一枚叶片含在唇边。他的身旁,还有半坛尚未喝完的迦澜花雕。 漫天星斗下,水面上零星飘散着一些河灯。它们都是从一条名叫洛伊的河川而来。据说住在河畔的洛伊族人有着和天人沟通的能力,因而也就理所应当地担任起了替人供奉河灯的使命,以此安抚亡魂,祈求平安。 此时,一个清瘦的身影双手捧着只小河灯来到谛听身边。他弯下腰,将河灯放至在水面上,而后朝中心轻轻一推。小河灯便被水波带着,向着不远处的山隙间流去。 前面不远处就是河川的尽头,你在这儿放灯又有什么意思?谛听将草笛收回袖间,看向对方的眼里笑意盈盈。 全当是应个景吧。回答他的少年看向那些河灯,柔声说,这么一看,如今的河水当真是变得清澈了不少。 谛听点点头道:可不是么,想我和小花哥刚来的时候,这河里的水还泛着红,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气。 那年少年的眼神放得悠远,那年你从死人堆里把我给救了,不仅给了我口饱饭,还愿意把我当人看。 他回头看向谛听认真道:你是这世上第一个把我当人看的。 谛听低头笑了下,随即取过酒坛仰头喝了口,随意地擦了把嘴道:当时你瘦的就像个大头蒜插|着两根黄豆芽,真没想到现在居然还出落成了个俊俏少年欸我说,你的河灯上有写愿望么? 有。少年轻声道。 说说? 你想知道么? 谛听挑了下眉。 少年深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丝坚定:我想同你 谛听。 身后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少年未说完的话。谛听应声回头,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谛听:方才见你书看得认真,便没打扰你。来,快陪我喝两口。 说着,便递了手中的酒坛给莲华。 莲华接过酒,毫不介意地就着谛听方才碰过的位置喝了口,而后栖身坐在了谛听跟前,伸手极为自然地便将他揽在了怀里。 与此同时,旁边清瘦的少年,眼神倏地便暗淡下去。 谛听也不再像是早些年那般对此感到窘迫,反而舒展四肢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莲华身上。 你看现在,像极了太平盛世。谛听微微侧头打量着莲华的侧脸道,我们就是那隐世的一家三口。 莲华闻言,唇边扬起了个淡淡的笑容,不由得又将揽谛听的手往里收了收,低声说:如此,你便是我娘子了? 哈,开什么玩笑!谛听伸手捏了捏莲华的下巴,我是你相公还差不多。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小听哥。道仁轻唤了句,站起身来,我有些乏了。 哦,那便先回屋去吧。谛听冲道仁扬扬头,我俩将这坛酒匀着喝完就进去。 好。道仁抿了下唇,继而转身进了院子。 关上院门的那一刻,鲜血沿着少年被咬破的嘴唇流了出来。他暗自抬手抹了下,将其再度舔舐回了口中。 夜色为他眼底难以压抑的怒气与恨意打了掩护,他的指甲陷进手心,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适才在那只小河灯上,他用白狼毫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句想同小听永远生活在一起。 而在河灯的背面,他还蘸着舌尖的血隐隐写下了一行小字。 愿这世间,从此只有我与他二人。 流水淙淙,谛听的脸颊因沾染了酒意而惹上了几分醺态,在莲华看来着实是撩人得紧。 他平静了下呼吸,但开口时的声音依旧还是比平日里要低哑了几分。 冷么?莲华问。 谛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突然凑到了他耳畔,故意吹了口气道:干嘛?还在回味一家三口的事儿啊? 像是被突然戳穿了心思,莲华的眼神有了片刻闪躲。谛听见状玩心更甚了,伸手勾着莲华迫使他看向自己,冲他眨眨眼说:反正道仁那小子已经睡下了,你当真不叫声相公来听听? 别逗我了,谛听。一向从容不迫、处事不惊的莲华此时着实也有些受不住撩拨,嗓音变得更沉了,你知道我对你一向 一向怎样?谛听故意继续追问。 莲华喉头动了动,末了无奈地笑了下,眸色深沉道,一向控制不住地想要做尽那些有辱斯文之事。 谛听闻言,拍着大腿哈哈直乐:还做尽?你这形容该也是天底下独一个了吧? 好不容易笑毕,他擦了下流出泪的眼角道,说真的小花哥,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惦记上本大爷的? 一阵沉默过后,只听莲华低声说:在我尚还是一朵金莲的时候 人声蓦地静了,倒趁得草间的夏虫叫得更加欢实。 在这共同度过的不长不短的岁月里,有些情愫一经触发便会就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今这悄然落下的吻显然已不是两人的第一次了,可每一次却依旧如同第一次那般令人悸动 多么想让时光静止 或者,直到永远。 第95章 胥离 当院中的梅树掉落了最后一片树叶时,昆仑的玄女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谛听与莲华前往天池畔赴宴。 谛听一向是烦透了这样的社交场合。一群半熟不熟的天人聚在一起,相互阿谀奉承全然不走心,转头便将对方骂得猪狗不如,着实有够虚伪无趣。可这毕竟是天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攒的局,真找个理由推辞了也着实有些不合适。 于是,万年穿着雾色长衫的谛听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了件相对正式的行头,跟着莲华一道赴约去了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道仁一眼,就见这小子一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怎么这副表情? 道仁垂下眼帘道: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小听哥此番前去,我怕是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道仁正在经历变声,过去稚嫩的童音而今变得有些沙哑。 看着少年小狗似的模样,谛听不禁放软了声音:要不了那么久,我们吃完了饭就回来。顿了顿又说,这段时间若是有人前来求医,你便照我教你的法子帮他们对症医治。你已得我大半真传,想必寻常疾病已是不在话下哦对了,也不要忘了修炼术法。 道仁点点头:记下了。 乖。谛听拍了下道仁的肩膀,转身对莲华道,走吧,小花哥。 听哥! 什么? 道仁咬咬嘴唇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我一定会努力追上你的,信我! 谛听只当是道仁在说修习术法之事,便也没多想。冲他咧嘴一笑道: 嗯,信你。 不周山下起了阵大风,将少年束好的长发吹起。他独自站在院门外,直到看着两个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将屋外挂着的问诊灯笼燃起。 火苗窜起的瞬间,从一旁的草垛间突然钻出了个人来。 道仁微微皱眉看向来者,只见这人浑身上下布满了伤,从其发乌的嘴唇和双耳、鼻腔中残存的血迹足以看出,此伤怕是已经伤了肺腑。 巫医、巫医在么! 那人虚弱地嚷嚷着,口中又溢出一股污血来。道仁犹豫了下,还是快步上前将人扶进了屋中。 怎么伤的?道仁边将手中的针刀在火上消毒,边低声询问。 那人颤抖着嘴唇应道:被一条赤炼蛇追赶掉下山崖,险些丢了性命。 赤炼蛇?道仁撕开了男人的衣服,此蛇剧毒无比,被其所伤者会觉得五脏六腑似烈焰燃烧,痛苦异常。不出半日,便会自内而外化为灰烬。 对对!疼得受不了了!男人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频频点头。 此蛇只栖息在深山巨瀑后的石窟内,平日素不轻易外出道仁手上动作一顿,是你主动前去招惹? 少废话!男人出言骂着,又从嘴里吐出了两枚金石,快帮老子解了这蛇毒,金石便归你了。 道仁闻言冷冷一笑,当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条斯理道:你若不据实已告,我就不治了。只待半日之后,见你眼睁睁地变成一撮灰吧。 你!男人怒极,可此时的他已无丁点战斗力。他狠狠咬了咬牙,恶声道,我要替我们老大寻得用以冶炼兵甲的神石! 神石?道仁微眯了下眼,什么神石? 见男人眼神犹豫,道仁再次放缓了施药的速度。 男人只得又道:就是一种黑色的石头,据说坚硬无比,威力极强。 道仁心下当即一沉,他大概知道男人口中所说的神石到底是什么了。记得有一日他随谛听上山采药时,曾途经一座巨瀑。那时,他看到旁边的石岩泛着一种特殊的黑色,且在阳光之下熠熠闪着光。 谛听好像告诉过他,那东西叫铜。 如今各部族都在休养生息,你们冶炼兵甲是要作甚?道仁问后,眼神兀自一沉,自行答道,是要打仗? 男人的呼吸明显一促,恰恰证实了道仁的猜测。他思索片刻,不再多言。用针刀划下了男人身上最后的几片布料。 当一幅像是由几类虫鸟组合而成的图腾出现在道仁的面前时,他不禁再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沉道:你是九黎族人? 男人痛苦的脸上露出一抹高傲的笑:知道就好。 素问九黎蚩尤是个骁勇善战的英雄。 不错!男人见道仁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当即也不再隐瞒道,蚩尤正是我的老大! 一道精光在道仁眼底飞速略过,他的耳畔再次浮现出了谛听的话。 谛听:照这么看,没准日后你还真能成为个什么大人物呢! 道仁:大人物? 谛听:乱世出英雄嘛,看好你哦! 呵,好个乱世出英雄! 道仁手起刀落,在男人的痛呼中将被毒液腐蚀的伤口狠狠挖了开来。 带我见蚩尤。 且说昆仑巅,天池畔。谛听正揣着三分醉意装七分地辗转在一众仙面前。他手中端着酒盏,逢人便说漂亮话。虽然不喜,可来都来了,索性跟大伙儿混个好印象,以好在日后用得着的时候方便开口。 他侧目朝莲华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就见他正被一群仙子仙娥地团团围住。这个要来找他聊两句,那个要劝他再喝一杯,收获了不少男神仙的红眼。谛听自顾自笑了下,随即快步朝莲华走去,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好你个小花哥,一不注意就跑来勾引小姐姐,不知羞!谛听边说边伸出一根食指点了下莲华的脸皮。 莲华顺势抓住了谛听的手,无奈的神色中还夹杂着一丝欣喜,低声半哄半就道:别闹。 谛听佯作喝醉地噘嘴就往莲华唇上靠,嘴里说着:不依不依,人家要你陪我去尿尿! 谛听的话惹得一众神仙的笑。 哈哈,谛君这是酒吃多了吧? 不如哥哥陪你去尿啊? 就是就是,哥哥也尿急!走走走! 谛听转头看了眼边上一个容貌猥琐的不知道哪路神仙,心中忍不住犯了个恶心。都知他谛听是个名震三界的美男子,素来被不少神仙所觊觎。如今见他醉酒,自然便有些个登徒子想要借机占占便宜。比起他们,小花哥当真可称为上天入地第一君子。 谛听将身子一歪,一下子就倒在了莲华的怀里,勾着他的下巴继续撒娇道:不嘛不嘛,人家就要小花哥陪!趁着莲华发怔,拽着他的领子将人带到自己唇边,压低嗓音说,还愣着干嘛,没看出来老子是在救你? 莲华瞬间会意,起身拉起谛听的手,对着其他天人道:如此,我便先带他去方便一下。 说着,带着谛听就要往殿外走。 莲华尊者请留步。 刚走出没两步,上空便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女声。莲华与谛听同时间抬头,只见繁花飞舞间,一席身披白羽天衣的美人在仙乐飘飘中缓缓落在了二人面前。 是玄女。 玄女含笑看向莲华,轻启朱唇:我曾在灵山慕聆过佛音,有些感慨一直想与尊者探讨一番,不知尊者可否赏脸到扶桑阁一叙? 谛听一听就知要完,邀约的可是今日的东道主,小花哥这下怕是溜不了号了。 谛听身子不适,我想先送他回去休息莲华冲玄女微微颔首道,不如我们改日再叙? 谛听眨眨眼,当即身子一歪就又要往莲华怀里歪。 启料玄女闻言微微一笑:许是小听酒多喝了些,我这里刚好有几味仙药可缓解酒醉带来的不适,不如就请谛君一同前往扶桑阁? 谛听心里叫苦不迭,这还没完了是吧!可脸上仍装出醺态,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去方便下就好! 抱歉了小花哥,要不还是辛苦您去跑一趟吧!谛听在心道完了歉,随即便撑着柱子脚下生风地朝着远处走去。 一个时辰后,咱们昆仑天梯见! 我没义气,我是狗,汪! 谛听摸了摸自己没了的良心说。 昆仑的雪终年不化,被阳光一照直刺人眼睛。 谛听自诩有个好酒量,却没想被这积雪一反,竟还真的生出了几分醉意来。这下好了,彻底不用装醉。他晃了晃昏沉的头,心说别是玄女为了节约请客成本,弄了些假酒冒充佳酿吧? 呵,原来神仙也会搞假谛听笑了笑,百无聊赖地专找没人的地方散步。这一走,便来到了一处石窟前。 他打了个酒嗝:这又是到了哪位神仙的住所了?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鹿鸣。谛听回头,只见一头通体纯白的四角神鹿自远处踏浪而来。 夫诸?谛听皱了下眉,暗自思忱道,这不是水神共工的坐骑么? 他赶忙找了个隐蔽处躲起来,好避免见面了又要寒暄半天。 共工在洞外翻身从夫诸身上下来,他冷着脸朝四下看了看,随后冲着身后一条九头蛇身怪和一头赤熊吩咐道:你们在看面守着,断不可让旁人进来。 赤熊与蛇:是。 谛听挑了下眉,居然一次动用相柳与浮游两员大将把风,共工这是要干嘛? 他将身子猫得更低,想要赶快开溜,免得真要被发现了说不清楚 第96章 胥离 谛听自是万般也没料到,自己尿遁偷来的半日闲,居然就这么被毁得彻彻底底。 水火二神所谈之事说大不大,于天人而言不过就是一盘棋。可于人间而言,却当真又算不得小。 事情源于也不知是谁先动手毁坏了谁的宫殿,共工祝融相互周旋对峙了数十回合始终都判不出个对错来。于是二神一合计,决心将人间作为棋盘手谈一局,输的就要捐出香火钱给对方重修宫殿。 棋盘有了,棋子为谁?二神不约而同地都将目标锁定在了九黎族一个名叫蚩尤的人身上。 此人原是炎帝手下一员大将,骁勇善战且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带领九黎夺取天下。无奈炎帝却在此时提出休战,休养生息。蚩尤心有不甘,屡次向炎帝谨言,无奈都被以各种理由驳回。因其与炎帝的情义深重,便是蚩尤再有不快也始终不敢违逆于炎帝。但二神明白,蚩尤心中那股好战的火焰从来都未曾熄灭过。 棋盘棋子皆已备好,现下就看要如何开局了。火神道。 水神淡淡一笑:此事好办,我即刻便托梦于蚩尤,告诉他与炎帝一战实乃天意,以神为名替他点了心中那把火便是。他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到时你我各占一方阵营,排兵布阵,直至分出胜负来。 如此甚好,你我不必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只在背后指点即可。火神打了个响指点燃一簇火苗,将卷好的香草凑近点燃,吸了一口道,既是你托梦给蚩尤,便由你执九黎阵营吧。 共工将茶盏往桌上一放:没问题。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谛听在暗处听着,只觉得血气不断上涌。神仙游戏,却要拿人来开刀,这便是所谓的天人的特权么?他们可知就为了那么点儿修房子的香火钱,人间又要为此经历多少伤痛苦难?一面想要他与莲华消除怨煞之气,一面又在暗中拿人类的生死开玩笑,下活人局,这该是天人所为么?不行必须尽快找到莲华,将此事告诉他。务必得赶在大战爆发前,平息这一切,将水火二神的密谋公之于众! 念及此处,谛听收了灵通便要开溜。启料洞内的水神却在此时耳朵一动,猛地调头看向了外面。 谁?!水神冷喝一声。 谛听心下一沉,忙掐指设下障眼法。 水神快步走出洞外,询问先前被留下把风的相柳与浮游道:方才可有旁人在此? 相柳与浮游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发懵地摇摇头:没、没看见。 水神闻言,微眯着眼环视着四周。 火神从身后赶来,好笑道:老弟未免太敏感了吧?早在你来之前我便已在洞外设阵,别说是人,便是一只蚊子苍蝇都飞不进来。 水神并没因为火神的话而显得放松下来,他黑着脸踱到了一块巨石后,弯腰捡起了一枚绿叶,又抬头看向那棵早已枯死的榕树,低声说:若是搁在平时我倒也不会多疑,只是今日昆仑来了位不安生的主儿,据说若是他想知晓之事,三界之中皆可洞察。 随着水神的话,火神的目光也看向了他手中的那枚叶片,眼神一暗:你说的是谛听?顿了顿又摇头道,应该不会,他不是在天池畔玄女那里么? 可这枯榕怎会落下黄梅叶呢?水神神色晦暗。 火神焦急道:此事若是败露,你我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怎么办?马上去找谛听? 他奉了地藏的命,与西方的莲华尊者一直在人间消除怨煞之气。得知你我所谈之事必然是敌非友。水神的眼底渐渐升起一层杀意,咬牙道,此事肯定不能暴露,眼下不管是不是你我多心,谛听的存在都将会是个隐患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正当二神陷入慌乱之际,却听九霄之下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交战声。火神将手一挥,面前的火幕瞬时形成一方铜镜。光线透过云层直直反射出了人间现状。只见烽火连天中,蚩尤身披黑色铜甲正跨骑在神兽啮铁之上,已然率领着九黎族部众攻向炎帝大营。 这什么情况?火神有些摸不着头脑,人间居然先行开战了?! 水神冷冷地睥睨着战场,目光透过人群死死锁在了队伍最后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像是也觉察到了来自于天界的注视,微微仰头看向苍穹,唇边挂着一抹笑意。水神勾勾手唤来一旁的相柳与浮游,促声吩咐道:去,速速下界搞清楚那个年轻人来路。 是! 火神走到水神的身边,也跟着望向了人间,喃喃说:这人是 水神眼中寒光一现:变数。 当带有天雷的锁链直直穿过自己的琵琶骨时,谛听才因疼痛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双膝一软跪在了一众天人的面前,俊眉拧在了一起。 谛听借着昆仑盛会,暗中命其爱徒在人间怂恿九黎蚩尤发动战争!水神怒气冲冲地用手指着谛听,回头对女娲道,如此不怜悯世间疾苦,实在是枉为天人!恳请娘娘务必严惩,以儆效尤! 枉为天人?哈!谛听怒极反笑,吐出一口血沫道:好个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与火神为决胜负,要以人间为棋盘下活人局! 胡说!火神厉声打断,唆使蚩尤挑起战争的人分明就是你在人间收养的孤儿,名作道仁!话毕,他又忙冲女娲拱了拱手道,娘娘明鉴,我与水神共工历来便是水火不容。今日若不是为了天道大义,我与他又怎会摒弃前嫌,一同前来将谛听的罪行揭露?! 好个天道大义!谛听忍痛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身板逼视着水火二神,在共同利益面前,水火又怎能不交融?!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到底又是谁枉为天人? 你、死到临头还嘴硬!水神的声音瞬间又提高了八度,你说我与祝融以活人为棋,证据呢! 谛听深吸口气,咬牙道:此乃我亲耳所闻。 哈哈,笑话!火神笑道,可有人证?可有物证?没有,那就是空口无凭! 你没有,但我们有。水神说,我与祝融,还有相柳、浮游都亲眼目睹了你向道仁传送密文,泄露天机。道仁的所作所为,便是证据! 谛听:放屁! 谛君位于天阶之上的创世神缓声启唇道,汝乃地藏王亲点前往人间扫除怨煞之气之人,本座理当信你心怀苍生今水火二神一致认定世间战争由你而起,其因在于那名叫作道仁的少年。对此,谛君理应向众天人解释清楚才是。 是啊是啊,谛君,想必这中间藏着什么误会呢! 说出来,解释清楚也就没事儿了嘛。 对啊谛听,你快说啊! 只要你能讲明白,娘娘还有我们大家就都相信你! 对!相信你! 听女娲这么说,一向乐于溜须拍马的迦澜五仙也赶忙争相表态道。 谛听默默仰头看向悬于昆仑之巅的天镜,镜中厮杀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切都像是又回到了他与莲华刚离开须弥山前往人间的时候。 天地一片血色,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突然,谛听的神色一恍,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牵着匹瘦马走在布满了尸首的小路上。 他一面清点着死伤人数,一面用白狼豪笔在竹简上记录着。似乎是他所在的阵营又打了胜仗,此人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他随手从桑树上摘下一片嫩叶放在唇边,随意的吹起了谛听往日最爱听的小调。 此人不是道仁,还能是谁? 谛君创世女神再度开口。 谛听垂下眼,却迟迟未开口说话。因为他的沉默,天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放大,其中不乏也产生了些质疑。 难道真的是谛听? 嗐,那谛听到底也就只是个当差的,这背后之人 我早就说过地府的人向来是没安好心!这不,为了给下头添新丁,居然都开始亲自动手引战了。 呵,说什么地狱不空,吾一日不成佛,全是些漂亮话罢了。 谛听皱眉,只觉得这些声音如同成群的苍蝇般在耳畔嗡嗡个没完,着实恼人。要知他们无论怎么说自己都成,但绝不能因此就对地藏王指手画脚。 锁链因为谛听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眼看向高高在上的创世神,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回去,找道仁问个明明白白。 不能放他走!水神厉声说,眼下人间已然大乱,若将谛听放走岂不就如纵虎归山?! 是啊,诸位万万不可轻信了他的鬼话。火神接话道,依我之见,现在就该把谛听打入无人之境,而后速速派人去往人间控制战局! 说得对! 不能让他走! 要知道这水火二神皆是创世之初便已存在,在天人之中也是位份极高,历来身边就不缺乏溜须拍马者。此时正是表忠心的机会,那些在其之下的天人自然就纷纷站到了他方的阵营之中。 原先相信谛听的迦澜五仙一看这情形,也不敢冒然反驳,只得乖乖闭了嘴,静观其变。 创世神:火神所言极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控制人间的战况。既然如此,便由水火二神分别奔赴两方。 水神与火神对视一眼,赶忙一起拱手道:遵命! 创世神:至于谛听,待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就暂且将其送往昆仑秘境歇息,由刑天负责照料。 谛听闻言心里当下一紧,这岂非正好称了二神原先的心意?他沉沉地注视着创世神,发现一切似乎原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是水火二神的私怨。 说到底,他们不过也就只是两枚自作聪明的棋子,在这之上应该还存在着更大的派系斗争 第97章 胥离 跟我走吧。刑天大步走来,一把扯过穿了谛听琵琶骨的锁链往前一带,粗声道。 谛听放眼看向那群天人,并未在其中见到莲华的身影。他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反拉住锁链向下一压,制止了刑天的动作。 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刑天的眉蹙在了一起。 谛听回头看向女娲,微微抬起下巴道说:给我半日,放我回去见道仁一面。 事情原委,我自会让水火二神调查清楚。女娲道,谛君先下去吧。 我要亲自问。谛听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份不容拒绝。 大胆谛听!火神暴怒,你敢违逆娘娘不成? 水神见状再次冲女娲拱手道:谛听这般傲慢无礼,必当严惩啊! 看着水火二神的嘴脸,谛听忍不住再度从鼻间哼出了一声冷笑。他刚要开口,只听身后先传来了个熟悉的低沉嗓音。 我看谁敢。 谛听闭了闭眼,扬唇道:你可算来了。 随着他的话,只见莲华沉着脸缓步走来,握住锁链眼神蓦地一凛,锁链便当啷一声裂成了两段。 你你你!水神瞪着莲华强压怒气道,莲华尊者,我们昆仑的事怕还轮不到你们西天来管吧? 莲华将谛听护在了身后,淡淡道:既是如此,谛听乃地府之人,怕也是轮不到你们昆仑管吧。 莲华尊者。女娲启唇,天地初开,三界便是以天界为尊,地府之事自是在我昆仑管辖范围内,劝你莫要插手,以免影响了昆仑与西天的关系。 谛听是地藏王的人,从源头上来说与我西天的联系应是比昆仑更为密切。莲华边说边将手腕一转,一朵金色的莲花立时便飘落在了谛听的肩头,莲华凑近谛听耳畔低声道,忍着点儿。说完,锁链就在金莲的牵动下从谛听的琵琶骨内猛地被抽了出来。 谛听闷哼一声,只见金莲迅速化为了粉末,渗透进谛听的伤口处。随着一阵柔和的光,谛听的伤口开始迅速地愈合。 莲华看也不看那群天人,拉着谛听便朝着天梯走去,头也不回道:真相大白后,我自会带他回西天。 你!创世女神恼怒地提高了嗓音,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赶忙重作端庄。 女神:莲华,你真要与昆仑作对不成?如此怎对得起玄女的一片心意? 哦,还请您帮我转告玄女。莲华站住脚,日后谈经论道可以,至于其他,我早已心有所属。 话毕,莲华便带着谛听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昆仑 二人重新回到了不周山下的庭院,院中陈设依旧,只是不见了道仁的身影。 谛听火速换了件方便行动的衣裳,又往自己的伤口处胡乱撒了把药粉,便要朝战场走,莲华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你有没有想好等见了道仁,你该说些什么? 谛听:自是要问他到底受了何人要挟!道仁性子素来温润平和,绝不会自行选择上战场。 莲华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谛听。 谛听的表情怔了下,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 如若真是道仁教唆蚩尤开战,你打算如何?莲华问。 谛听皱眉盯着莲华,面露愠色:怎么连你也不信他? 莲华顿了顿,道:我只恐其子,原就是匹中山狼。 谛听一把挥开了莲华的手,转过身去忿忿地迈出几步。而后背对着莲华道:若真是道仁主动挑起的战争,我既是他的老师就必然难逃其咎,到时自当回到昆仑听候发落。 看着谛听的背影,莲华淡淡叹了口气,随即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火光将上空的天际映得发红,打着旋的火星子经风一吹,点燃了沙间的枯叶。 九黎族的营帐外,不知是谁吹响了骨笛,呜呜咽咽地荡漾在灰突突的山脉和泛着血腥气的河流上。 清俊的青年裹着白色的兽皮,透过窗仰头看向月色。他的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一碟挂着水珠的紫葡萄,青年捏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回过神用狼毫笔沾了丹墨,在竹简上不痛不痒地勾画着,那上面记载了今日战事双方的死伤人数。 战争,哪有不流血的?酸甜的果汁充斥在口腔,青年打了个呵欠将果皮吐了出来。 挂在门上的毛毡被人掀开,青年微微抬眼,见来者正是昔日被赤炼蛇咬伤,拜托自己医治的男人。 道仁,首领唤你去一趟。男人道。 道仁将竹简扔至到一边,顺势躺在了榻上,用一只胳膊撑着头说:跟他说我今日头疼,已经睡下了。 男人皱皱眉:不久前刚来了两个人,说是你的朋友,此时就在首领那里。 道仁挑了下眉:朋友? 跟你一样,模样生的俊俏,穿的也将就。 道仁的瞳孔渐渐放大,眼睛一亮:是他? 说完,他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便朝着蚩尤所在的营帐飞奔了去。 背后钻来的冷风让谛听不由得回过身,紧接着就被紧紧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听哥,你回来了! 方才还淡漠着一张脸的道仁,此时眼含笑意地将头侧到了谛听的颈边,小兽似的使劲嗅了嗅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味道。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一旁的莲华皱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见道仁仍同自己离开前一样,谛听的心不免稍稍放宽了些。 他伸手拍了拍道仁的后背道:怎么搞得,不是让你留在家中的么。 大祭师,这二位是坐在毡椅上身披铠甲,面色古铜的男人问道。 道仁闻言,赶忙拉着谛听走到了男人面前:这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完又回头看向谛听说,这位就是九黎族的首领,蚩尤。 谛听直视着道仁皱了下眉,但还是转身对蚩尤微微颔首,客套道:久仰首领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蚩尤摆摆手大笑道,我也常听大祭师提起你,据说你有呼风唤雨,通晓阴阳的本事,不知今后可否有幸得您相助,让我九黎能够早日旗开得胜。 谛听扬扬唇角,并未答话。道仁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道:首领,家师一路风尘苦旅,依我看,不如择日再一起共商山河大计? 蚩尤点点头:也好,那就请大祭师赶快领二位歇息去吧。 是。道仁说完,扯了扯谛听的袖子小声说,小听哥,咱们走吧。 谛听又冲蚩尤点头示意了下,便拂袖跟着道仁朝帐外走去。在与莲华四目相对时,谛听冲他扬扬下巴,意思是让他稍安勿躁,等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再说。莲华会意,但暗沉的目光分明是在告诉谛听,道仁的表现并不乐观。 三人离开九黎族的营地,顺着河流向下直走。谛听全程都在思忱着到底该如何发问,道仁却是赶在他之前就先行开口了。 他唇角上扬,眼中带着星光:小听哥,我从没忘了你走前对我说过的话。 谛听停下脚步,不解道:什么? 道仁向前走出两步,抬头凝望着漆黑的天宇:当大人物,成就一番大事,给世人带来幸福。 谛听有片刻地恍神,他怔怔地看着道仁,半天说不出话来。 道仁继续道:所谓乱世出英雄,我便要借着当下的时局,下一盘名叫天下的棋。 愚蠢。身后全程没有说过话的莲华低喝了声,你所谓的成就一番大事,难道就是蓄意挑起这不必要的战争,扰得世间动荡,苍生流离? 道仁不耐:世间已是如此,战争迟早都会爆发,我不过只是想要加快这一切,好让这人间早日统一。他深吸了口气,眼神中带着狠戾,为了个完美的结局,前期的流血必不可少。 莲华冷笑了声:究竟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一己私欲,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用虚伪粉饰的太平需要有人站出来打破!道仁抬起下巴傲然道,再说,一成不变的日子未免也太过无聊,何时才能让我干出一番大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儿将道仁未说完的满腔抱负阻断在了嘴边。热辣的疼痛弥漫开来,道仁有些意外地伸手缓缓摸了下已然红肿的脸颊。 谛听的脸色苍白,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呼吸显得粗重而凌乱。 小听哥? 将人间当成棋盘,把苍生当做棋子你和那些天人又有何分别?谛听扬起的手顿在半空,颤声道,我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 夜枭发出一声怪叫钻入夜空,远处悲凉的骨笛声仍在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谛听的耳边嗡嗡作响,他膝下一软,莲华赶忙上前将他托住。 漫长的沉默中,道仁的脸颊始终在一下下地犯疼,他咬了咬唇边破了的皮,埋头闷声说:你不明白么?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让小听哥以我为荣。 谛听闻言忍不住发出阵低沉的笑,边笑边摇头,直到眼尾攒起了水雾。真相大白的太过轻易,原来始作俑者真的是他自己。 谛听莲华忧切地唤了句。 小花哥,你说的没错。谛听闭眼苦笑了下,本是中山狼,得势更猖狂。早知如此,一开始我便不该救下他。 道仁猛地抬头,眼神中透露着恐惧。他不过是为了向谛听证明自己,告诉他自己值得他的关爱,也配和他站在一起。可为什么对方并不像自己预想当中的那样赞扬他,对他开心地笑。而是像现在这样,口口声声地说当初不该救下自己?不、不对这不应该! 我让你觉得丢脸了?道仁痴痴地问。 谛听的眸中一片灰暗:道仁,如果我现在让你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蚩尤继续发动战争,你愿意么? 回答谛听的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道仁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他仍未从谛听方才说不该救下他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他多么希望谛听的问题是你可以为了我去死么?,那么自己的答案一定是会。,何止是死,为了他,哪怕是挫骨扬灰也在所不惜。可若是让他放弃现在的战局,放弃第一部 族九黎对他的敬仰与尊重,放弃蚩尤的信任,那么他很可能又会再次变成那个人人得以侮辱轻视,不配拥有姓名的小畜生,一辈子站在谛听看不到的角落,羡慕着那个同谛听一样身附光环的男人与其相依相守,永无出头之日。 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道仁哑声道。 谛听闻言笑了下,眼神里最后的一丝光亮也就此熄灭了。 他脱力地点点头,转过身去。 你要去哪儿?!道仁慌忙地问。 谛听的身形顿了顿,随后沉默地走入了无边的深夜。 怨憎未除,反添恶业,当受神罚。 第98章 胥离 莲华做了个梦,他梦到了一片了无边际的红海,谛听浑身是伤的从岸边一步步迈向血海深处。他拼命喊着他的名字,让他不要走。可谛听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连头都没回一下。 四面八方射出箭雨,尽数穿过了谛听的身体。莲华的眼眶泛红,想要替谛听挡下那些致命的攻击,无奈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令他寸步难行。 他喊着谛听的名字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仍躺在不周山下庭院内的床上。此时屋外正在下雨,一旁的香炉徐徐冒着青烟,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莲华的目光一凛,急忙抬起酸软的手捂住了口鼻。昨日和谛听回来后他便一直万般提防,唯恐谛听会趁自己不备,独自前往昆仑。 要说九黎之战,谛听即便涉事也罪不当诛,更何况这原就是道仁一人所为。可他家谛听偏就生了个玲珑心窍,洞察了太多关于天人间的隐秘之事,莲华担心会有人借天罚的机会置谛听于死地,因而在没想好万全之计以前,断不能让他冒然上昆仑。 可百密终有一疏,自己万万没想到谛听会在他们总是焚烧着的香炉中加入了一味难以分辨气味的香料。 莲华将灵力调转向丹田,待灵气游走至周身后便迅速坐起身。他明白仅凭一己之力,怕是很难突破昆仑的重重把手,现下能够救谛听的最好法子,便是到地府寻求地藏的帮助。 念及此处,莲华即刻动身前往幽冥。 与此同时,昆仑之巅。水神正不慌不忙地端着一杯千年参茶,慢条斯理地呷着。 珠帘被人掀动发出阵清脆的响声,他微微抬眼,缓声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随着水神的问话,帘后露出了浮游与相柳殷勤的笑脸。 浮游冲水神拱拱手,尖着嗓子道:主子放心,金乌那边早已打点好了,待会儿别说是区区谛听,便是娘娘她老人家 水神俩眼一瞪,咳了两声,浮游赶忙作势扇了下自己的嘴,压低声音说:总之,让他死了就活不了。 水神点点头,露出抹阴狠的笑意,看着处无人的角落兀自道:谛君也别怪我,不是我不想给你生路。实乃你犯了大忌讳,当真是留不得了。话毕,他冲浮游、相柳招招手唤他们到身边道,谛听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现下还有一人恐生事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明白!相柳吐了吐鲜红的信子说,昆仑早已设下层层部署,量那莲华尊者纵是再厉害,也始终两拳难敌四手不是? 水神捋了捋胡须,笑容更放大了几分。 下去吧。他说。 热 又热又疼 谛听想要睁眼,却接连试了几次也没能睁开。一滴汗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了下巴,滴答落在地上。带了盐分的汗液蛰在额角的伤口上,钻心肝。 谛听微微动了下,耳边便传来了叮呤咣啷的声音,他垂眼一看,之前还没好利索的琵琶骨又再次被穿上了更粗的锁链。 呵。谛听叹笑了声。 若他想走,这区区铁链又能奈他何?既是主动前来请罪,就是不带这锁链他也不会跑啊。 又一阵刺眼的光狠狠晃了下谛听的眼睛,只见一只三足金乌嗖地飞到了东方的天柱之上,与此同时,位于西方、南方、北方,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以及头顶和脚下的云层中皆已盘旋着一只金色的大鸟。 难怪这么热,这住在扶桑树上的哥儿几个平日里看着勾心斗角,真到了折磨人的时候倒是团结起来了。 谛听的衣衫被剥落开来,露出光洁的胸膛。汗水随着金乌释放出的光线,从肌肤间不断渗出。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都还在想平日里不该这么疏于锻炼的,搞得现在连腹肌都没有,真丢脸。 要知道天罚可不是时常能够见到的,许多刚飞升不久的天人甚至都还没见到过。如今看到这一幕,多少觉得有些新鲜。这些天人中既有素日与谛听还算交好的,自然也就有早已看不惯他或是垂涎已久却迟迟未曾得到的。他们聚在一起各怀心思,各执其词,但到底也没人敢上前替谛听说上一句话。 此时,华丽的幔下传出了创世神庄重威严的声音:谛听,你可知罪。 谛听舔了下唇边干裂的皮,哼了句:知道。 教唆他人违背天时天命,挑起人间纷争,当受烈焰炙烤之刑,你可伏法。 谛听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道仁充斥着欲望的双眼,轻点了下头:伏法。 随着垂幔下的人挥了下手,十只三足金乌同时间发出了嘹亮的长啸。一时间昆仑之巅金光闪耀,绽放出了强大的光束。在场的天人纷纷闭上了眼,唯恐双目被强光灼伤。那些金光转眼便化为了利剑,朝着谛听的胸膛直直地刺了过去 唔! 锁链发出剧烈的声响,突然间一顿,只见被束缚的人长发哗地散了开来。他的瞳孔放大,全身的肌肉都跟着绷紧。 小花哥,你说,来年的黄梅时节,家中的那棵梅子树还能结出那么多好吃的果子么? 须弥山茅草屋下埋得那坛老酒,不知道味道纯不纯正? 卖兰花的王婶上次看病没给钱,若是她愿意挑朵最香的兰花送我,那钱便不要了吧? 地藏若是知道了这些,会不会把我骂到狗血喷头? 还是算了,小花哥,咱别让他知道了吧 视线在一点点变得模糊,谛听渐渐涣散的眼睛里最后出现的,是山花开遍的须弥山潭中,一朵随风摇曳着的金色莲花 且说莲华去往幽冥,将十八层地府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地藏他老人家。从抓来的小鬼口中得知,他早在几个月前便漂洋过海,四处云游去了。 莲华咬牙看向此时雷电交加的天空,心知如若再晚去一步昆仑,谛听的危险就要更进一步。远处不断传来厮杀声,人间的战争再次开始。无数面无表情地魂魄陆续离开躯壳,朝着阴间走去。阴差们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用那些沾了血的鞭子一个劲儿地往这些灵魂身上抽。 奶奶的,再这样下去,咱们地府也要被挤爆了!一个阴差道。 可不是,看来得尽快将一部分鬼魂扔去鬼塚了。另一个说。 鬼塚?那可是尸婆的地盘儿。这群短命鬼要是去了,也就只有被吃一条路,可咋投胎啊? 投胎?还投个屁的胎!生于乱世,谁叫他们自己倒霉呢! 莲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将袖一挥,直奔昆仑。 当莲华看到被锁在天柱上,遍体鳞伤的谛听后,向来宽容平和的他第一次生起了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 十只金乌仍在用光剑灼烫着谛听的身子,一副不把人烤化了绝不善罢甘休的兴奋模样。这样的刑法早已远远超出了天律所限定的程度,摆明就是要谛听死。 莲华攥起的拳发出骨节咯咯得响动,他冷着脸一步步走向天柱,殊不知这样一副表情在一众天人看来是怎样的阴沉恐怖。 莲华尊者,你!刑天想要上前阻拦,被莲华一瞪竟愣在了原地,后半句话生生被堵在喉咙里。 莲华迈上石阶,在看到谛听唇角咬出的口子和他翻出的血肉后,只觉得额角的筋突突狂跳,脑子嗡地一声。 谛听莲华的嗓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谛听的脸,替他抹去嘴边的鲜血。 一旁的水神见状赶忙跟金乌使眼色,十兄弟会意,尖啸着齐齐地朝莲华冲撞过来。 莲华眼中划过不耐,随着一道金光闪过,落得一地残羽。只见刚刚还威风堂堂的三足金乌,此时皆已变成了秃毛鸡。 莲华尊者,谛听犯错在先甘受责罚!创世女神一拍座椅,语气中透出了怒气,你这是成心要与昆仑作对么?! 责罚呵。莲华回头逼视着垂幔后的女神,唇角勾起一丝暴虐,你们到底是要罚,还是存心要杀? 创世女神:要杀要罚皆由我昆仑定夺。 休想。莲华的眼神陡然一沉,禁锢在谛听身上的锁链瞬间便碎成了粉末。谛听的身体霎时瘫软,被莲华揽入怀中。 你!创世神像是没料到莲华居然真的敢独身与昆仑众神公然叫板,一时词穷。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莲华冷冷睥睨着杵在他面前的天人,冷喝一声:谁敢挡路,我便杀谁。 第99章 胥离 人间正值黄昏,两名九黎族的战士在清点完战场后,眯着眼抬头看向压顶的乌云。 这天怎么黑压压的?一名战士说。 另一名战士从死尸身下抽出了一支长矛,讪笑了声:如今哪儿不都是黑压压的。 滚滚闷雷响起,厚密的云层间或闪过几缕光亮。 莲华将插|入他体内的剑又往深处捅了半分,握剑的天人像是没料到他的举动,一时错愕。莲华趁机一脚将那天人踹开,顺着力道又撞翻了两个。 他的身边已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不少神仙,一个个哀嚎连天,丝毫没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天人模样。 身上的伤传来阵阵锐痛,莲华挺直了身子,神情淡漠地看向仍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天神。 莲华,仅凭你一人是斗不过我昆仑诸神的。创世神站在高处,身后的五彩霞光分外耀眼。 莲华不语,将手一挥,释放出的金莲便瞬时化作光墙,朝着新一批气势汹汹的天神胧去。梵音回荡在昆仑之巅,那些手持法器的天人受到干扰,竟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莲华小儿休得猖狂!火神身跨巨龙,旋起一道燃烧着烈火的飓风。 火龙怒啸一声,伸出利爪直逼莲华的心脏。与此同时,水神带领相柳与浮游设下滔天水障,一时间天雷地火,风雨闪电,直搅得昆仑天昏地暗,洪涛泛滥。 灵力在一丝丝地消耗殆尽,看着越来越多被自己打趴下的天人,莲华自知对方人多势众,倘若再不脱身,自己想必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若此时谛听还是清醒的,没准他们尚能再斗上几个回合,可莲华用余光看了眼自己后背上紧闭着双目的谛听,一个转身用胸膛挡住了向谛听射来的雷箭。 莲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雷神手持风雷锤,怒喝一声,几道天雷便倏地自莲华头顶劈下。 莲华闪身躲避,金光将天雷反弹回了雷神的身上。 可还没等他稍作喘息,下一秒风伯飞廉的刀便再次砍向了莲华的背后。 风伯大叫:这厮的命门是背后的谛听!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天人都将攻击目标放在了莲华的身后。 莲华心底一沉,忙将谛听掉了个个儿护在怀中,刀枪剑戟各类法器一时间全部朝着莲华的脊背挥去。 鲜血猛地飞溅出来,谛听滚落在地上,头重重摔在了天阶上。莲华用手中夺来的一支长剑撑着地面,竭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杂乱的呼吸声在跟着放大,莲华看向自己握剑的手也在剧烈颤抖。新一批天人再次赶来,创世女神的神情里透着藏不住的狂喜。 莲华,你那所剩不多的灵力还要如何与我昆仑源源不绝的天人斗呢?创世神道。 莲华喉头发甜,又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不能死在这儿,他还要和谛听一起回须弥山,挖出那坛酒与之共饮。 源源不绝 这世间可否有一种力量能够源源不绝 突然,莲华的眸色一沉,耳畔回响起了那日谛听的抱怨。 小花哥,这世间的怨煞之气源源不绝,何时才能到头啊? 乌云间出现了一条缝隙,莲华皱眉透过缝隙看向人间,一片兵荒马乱。无数黑气正从战场上不断地升腾起来,化作一声声凄厉的嚎哭,将山川焚毁,河流染红。 莲华无声地笑了,没想到如今能长存于这三界之中的并不是灵气,而是怨煞之气。 金莲猛地释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将莲华身上的法器通通弹了出来,反作用在了天人们的身上。在痛苦的惨叫声中,莲华腾入空中,眸色从深邃漆黑一点点变成了嗜血的猩红。 血雾之中,四周开始急速聚起红云。梵音随着金莲地凋零逐渐变调,变得奇异诡魅。 天人们始料未及,纷纷驻足。鼻间充斥的血腥气越发浓重,只见从人间向昆仑大批涌入了大量的怨煞之气,尽数都被莲华吸收。 悬于空中的金莲此时已彻底被染成了鲜红,绽放着妖冶的光芒。莲华缓缓睁开眼睛,唇角曼延出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嗜血暴戾。 他舔了舔唇边的血,不慌不忙地抱起了地上的谛听,爱恋地摩挲着对方的脸颊,而后凑到谛听耳边,用低哑的嗓音轻哄了句:回家了。 不能让他们走!!!创世神大喝了句,声音响彻云霄。 莲华皱皱眉,一脸像被打扰到了似的扭头看了创世神一眼,愣是让上万年都波澜不惊的女神心跳慢了半拍。 莲华:吵死了。 滴答、滴答、哗 九黎族年轻的小战士抹了把脸,瞳孔登时放大。 血、血!我中箭了! 老一点的战士一拍他的脑袋:傻小子喊什么,是下雨了! 随着他的话,只见淅淅沥沥的红雨自昆仑飘落,融入山间的瀑布,飞流直下。 朦胧的血雾中渐渐走出了一个身影,他怀中抱着的人,黑发散落,手无力地垂着,一晃一晃。 那身影停下,将怀中人的手抬起勾在自己的脖子上,在抬眼看到不远处的两名九黎战士时,眼中的杀意再次闪现。 同一时间的昆仑巅正处在一片血海中。琼楼玉宇已化作断壁残垣,镶了宝石的牌匾被劈出了个大窟窿,歪歪扭扭地吊在屋檐上。白玉地板上布满粘稠的血,错落堆叠的天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废墟间,浸血的垂幔歪斜在一边,再也遮不住那张面容姣好但此时蓬头垢面,一脸呆滞的创世神。她的身子还在剧烈地颤抖,嘴唇上下抖动开合着,半天也只能吐出几个气声。 这一瞬,昆仑似人间,更胜人间。 九黎的小战士腿抖如捣筛,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老一些的多少见过些世面,但也是上下牙不断地打着架,握紧了手中的板斧。 闪开。双目猩红的男子从齿间冷冷逼出了两个字。 老战士吞了口唾沫,将一支燃了烟雾的芦管射向上空。 敌情、发现敌情! 老战士大喊一声,一把拉过小战士转身就跑。莲华眼底划过一丝戏谑,抱着谛听继续向前走。可不等他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如浪潮一般的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杀!!! 杀!!! 杀!!! 这声音显然是刺激到了莲华,瞬时间阴风四起,被他释放出的红色血莲再次绽放出了妖冶的光。 挡路者,死。莲华低叹了句,一只手已然插|进了领头男人的胸口。 呃啊! 男人痛呼一声,心脏连着血管被莲华生生从体内掏了出来,肠子流了一地。 围过来的兵群要说也算是身经百战,可眼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忍不住吓白了脸,有得甚至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当谛听缓缓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地的尸首。 莲华 他张张嘴,却只觉得喉头如同被熊熊烈火灼烫着一般疼痛干涩,半天发不出声音。他抬手抚上莲华的胸口,在对方低头看向自己时,怔住了。 莲华猩红的眼眸就像个能吞噬掉一切的深渊。阴冷、残忍,在对上自己的目光时还升腾起了一股令人胆寒的占有欲。这样的情绪决不是用炽热就足以形容的,而是如若得不到或是察觉到对方想逃,便会不顾一切的将其毁掉的癫狂感。 小花哥,发生了什么 谛听呆呆地看向遍地尸首,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凉自尾椎骨直窜上脑门。 莲华用沾满血污的手替谛听拨开了黏在脸颊边的头发,嗓音暗沉道:回家。 是怨煞之气,莲华的身体里充斥着强烈的怨煞之气。谛听心底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莲华,哑声问:你为什么? 我不想死,更不能让你死。莲华抱着谛听大步向前走着。 所以你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的怨气?!莲华你! 闭嘴。莲华的脸上露出了不耐。 看着变得如此陌生的小花哥,谛听心中已是大致知晓了事态的经过。也罢,待回到须弥山后再好好想想,该如何帮他平息了这股怨气吧。 第100章 胥离 须弥山还是从前的须弥山,终日仙雾缭绕,山清水秀。 时隔多月,谛听的身子在灵泉草药的治愈下,已转好大半。可他的眉宇间却总是藏着心事,全然没了往日的那股子随性洒脱。 此时的山泉水冷得刺骨,四周甚至还悬着浮冰。谛听回过神,缓步走向岸边,取过薄衫披在了身上。一番动作间,只见他修长的四肢上均有些红色的勒痕,手腕处还破皮了。谛听将袖子又往下拽了拽,遮住了手腕上的痕迹。一切就又都回到了一日前 那天傍晚,谛听从得他医治过蜗壳疫的王婶那里得知在不周山附近的峡谷里有他正在焦急寻找的草药,丹汀。 自打从昆仑巅回到须弥山后,他便一直在想方设法研制出可以用于压制净化莲华体内怨煞之气的方法。眼下得了信,便要匆匆赶往不周山去。 谛听本想带莲华一起的,但转念一想莲华目前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神志也时常变得混沌不清。若是下山后再受到什么刺激,很可能又要出乱子。恰好赶上莲华刚被自己施了针,现在将将睡去,便蹑手蹑脚地从墙上取过斗笠,独自下山去了。 可没曾想,当他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一块峭壁之上采到了丹汀,正要打道回府时,就见双目暗沉的莲华一身血色红衣站在不周山下途经的村庄外,神色阴鸷地掐着一个王婶的脖子,任由王婶双脚离地,在他面前拼命地挣扎。 莲华!药筐被谛听扔在一旁,飞身便要救人。莲华将王婶往边上一甩,谛听赶忙伸手将人稳稳地接住,慌忙问道,没事儿吧婶子。 王婶显然已经吓傻了,嘴张了半天也没哭出声来。倒是她三岁大的儿子大牛踉踉跄跄地跑了上来,抱住王婶的大腿便开始哀嚎。 听到孩童尖锐的哭声,莲华像是又受到了刺激,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谛听见状赶忙将王婶和大牛挡在了自己身后,怒视着莲华,压低嗓音质问道:你为什么? 莲华略侧了下头,淡淡说:我找不到你,就找这些人问路。可他们都怕我,不告诉我。 那你就要杀人?!谛听虽知现在的莲华已于往日不同,却仍是忍不住大声斥责。看着昔日最为温柔之人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谛听内心深处的自责感更加深入骨髓。 我说过,你若再敢向之前那样背着我离开,我便会不顾一切地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莲华微眯了下眼,阴沉道,谛听,你休想再丢下我一人。 没有,我只是 就在谛听欲出言解释之时,就见王叔突然挥着鱼叉朝莲华猛冲了过来,大叫着将鱼叉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背。 谛听心惊,暗叫不好。莲华当即轻皱了下眉,缓缓低头看向身上的伤口,随后不疼不痒地转身握紧鱼叉,将其生生从自己体内拔了出来。 王叔像是全然没料到自己这一下居然没能要了对方的命,当即两腿一软,十分错愕地坐在了地上,不断向后挪动着。 孩儿、孩儿他娘,快带着大牛跑! 莲华单手高高地举起鱼叉,面无表情地朝王叔的头顶扎去。 不!!! 在王婶的惨叫声中,利刃刺入了肉体。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泥地里,和焦土混在一起。 王叔死死闭着眼睛,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不知过了多久,迟迟都未感受到疼痛的王叔终于狐疑地悄悄抬起了一侧眼皮。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莲华的肋下赫然被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刺穿,血正沿着剑身不断向下滴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沉地凝视着对面握剑柄的谛听。 莲华谛听咬紧牙关,苍白着脸颤声道,抱歉。 莲华仍是不语,他闷咳了声,唇边也跟着溢出了一丝血迹。下一秒,他突然从喉头挤出一声喑哑的笑来,而后反手便抓住了利刃,眼底的猩红渐渐布满了整个眼眶。 谛听自知他这一剑其实并未伤及莲华要害,充其量就是需要回去上点止血药的皮肉伤。却不曾想,利刃刺入肋下的一瞬间,却将莲华最后压抑着的一丝理智彻底摧毁了。 直到他被扛着回到须弥山,看着自己的衣衫在对方的手中顷刻间便化为了零碎的布条时,才恍然回过神,而后拼命地挣扎起来。 莲华、莲华,别这样!谛听下意识用手去推阻莲华,可一抬眼就看到了他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瞬间就又怕自己再伤了他。 莲华将布条狠狠勒住了谛听的四肢,将其分别捆在了床榻的四角。挣扎过程中,谛听的手腕被摩擦出了红痕。额上冒起了一层汗,可脊椎骨却在阵阵冒着凉气。 谛听尽量放缓了声音对莲华哄道:小花哥,你先冷静点听我说 可莲华在看到这样的谛听后,原就布满血丝的猩红瞳孔瞬间就又暗沉了几分。 他侧身覆到谛听耳畔,用极为低哑的嗓音轻声呢喃着:休要再丢下我了还没等谛听回答,一阵钻心的痛便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唔! 谛听的瞳孔蓦地放大,被束缚的双手向下紧紧抠住了竹席,脚腕也猛地向前绷直。 疼 他泛白突出的指节将竹席抠出了倒刺,扎进了指甲缝里。嘴唇更是被噬咬的传来浓重的血腥气。 谛听、谛听别丢下我。 莲华的声音在阵阵袭来的疼痛中逐渐被拉远。在这之前,他从未如此粗鲁的对待过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谛听才从混沌的意识当中找到了些许的清明。他用有些涣散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天边已是破晓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夕阳又把小院染得红红的,谛听推开柴门,就见莲华正倚靠在窗边,紧蹙着眉头看向远山。 往日总会把衣带系得好好的,胸膛稍微露多些都会为此感到羞窘的他,此时因为衣服让血染污了而赤|裸着上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肋下的伤口丝毫没被照料到,就那么触目惊心地敞在那里。而谛听一早就拿给他的止血药和绷带仍被好好地放在一边。 怎么,良心发现打算流血自尽啊?谛听叹了口气,还是拿过药草坐在了莲华身边,垂下头去帮他处理身上的创口。 莲华回头看向伏在他身前的谛听,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沙哑地吐出了三个字:你疼么? 谛听为他上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挑眉对上了莲华的眸子:你说呢?要不下次也让你试试?说完,他拍了拍莲华的胸口,好了。 那里已经弄好了么?莲华有些生硬地避开了谛听的目光,声音更低了,上过药了? 嗯。谛听应了句,便起身去到一旁,拿过药杵继续捣起药来。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直至太阳彻底落山,整个屋子跟着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谛听才放下手中的活,在桌边点燃了一根蜡烛。 小花哥。谛听轻声开了口。 莲华马上便回头朝他看去,就像只自知犯错,被主人冷落了一整天,而后突然被叫名字的狗。 谛听注视着莲华的眸子,片刻后淡淡扬了扬唇角:别自责,这不怪你。 谛听的话像是这春夜里最柔软清凉的风,围着莲华一直在被怨煞之气折磨着的内心绕了几匝,而后悠悠地渗了进去,安抚着烂在最深处的千疮百孔。 莲华的喉头哽得难受,只能握紧了拳。谛听来到莲华身边,蹲下身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上,就着夜色缓声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放心吧,我定会找到平息你体内怨煞之气的法子。 说完,他抬头冲莲华眨了眨眼:下次保证再不丢下你一人了,大不了就同生共死呗。反正我跟下头关系好,来世再一起投个好胎唔! 谛听话音未落,便被莲华吻住了嘴唇。随着亲吻,他的眼神慢慢软成了一汪清泉。谛听伸手绕过莲华的腰将他揽住,一下下轻轻地拍哄着。 谛听,我想听你吹草笛。 好。 曲声宛转悠扬,荡涤在河流上、山谷间 谛听与莲华都明白,如今二人皆已得罪了三界。尤其是莲华现在更是脱离了仙体堕入魔道,为三界所不容。 到底明天和死战哪个先来,谁也说不准。 此时,位于九霄之上的昆仑巅已聚集了漫天神佛。当中的创世神身披战甲,玄女亦是伴其身侧,同她一起部署着不久之后的诛魔大计。 创世神:天人将领何在?! 水火二神:在! 风伯雨师:在! 只见他们各自带领着大批天人,皆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毕竟先前被莲华打得颜面扫地,心里早就在盼着这次机会了。而今莲华堕魔,三界决心合力围剿,自己亦可跟着大部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念及此处,先前在昆仑吃了瘪的众神更加来劲了。 创世神:鬼界将领何在?! 现场一阵窸窣。 创世神:鬼界将领何在?! 现场一阵沉默。 创世神微微抬眼扫视了一下杵在最后面的几个阴兵,清了下喉咙再次厉声问道:鬼界的没来?! 啊在呢在呢。 几个被派来的阴兵这才蔫兮兮地应了句。没辙,谁让谛听在下头的人缘儿一向不错。他们此番前来也不过只是随便应付应付罢了,不去通风报信已经不错了,哪个还想真对谛听下手不成? 创世神:鬼界诸将领听好,诛魔大计事关三界之安危,你我皆当倾其所能,护三界太平如若有人胆敢存心放水,我天界定当不饶! 众天人:定当不饶定当不饶! 我人界也不同意! 对,我们人界跟着昆仑走!跟着天人走! 跟在天人后头的人间将领挥舞着铁矛,大喝道。 不错!创世神的脸上露出笑意,垂眸看向这些凡人,待到此战结束,我天界一定会帮助你们重建家园。 众凡人:齐心诛魔重建家园! 一个阴差闻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界都快变成蜂窝煤了,还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此时,一名仙娥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大殿里,对创始神道:娘娘,天梯上来了个凡人,正一步一叩首地朝昆仑巅走,他说一定要见娘娘! 胡说,凡人怎会上得了天梯?!水神道。 是、是真的。仙娥说,虽是凡人,想来还是有些修为的。 这天梯那么高,便是再有修为的凡人,上到昆仑少说也就只能剩下半条命了吧 呵,半条?怕是还没走到一半就得完蛋! 那凡人现在走了多远了?玄女问。 已经超过一半了! 创世神蛾眉一挑,随即从袖中拿出一面天镜,抛掷空中。 一道白光闪过,镜中渐渐显现出了那人的容貌。 水火二神凑近一看,不由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这、这不是那个道仁么? 第101章 胥离 这、这小子这时候跑来昆仑干什么?火神黑着脸,转头看向蚩尤,冷声问,你叫来的? 蚩尤的神情也颇有些意外,摇了下头道:不是。 创世神的目光锁向天镜中男子额上磕出的血污,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座椅,唇角轻轻勾起:想必是福不是祸 此时,道仁眼前那望不到头的天梯已变得模糊不清。汗从额间不断渗出来,蛰的伤口一阵阵发疼。可他的眉头自始至终都不曾皱过一下,神色如常的每走一步就俯身磕一个头。 远处突然传来了声嘹亮的鸣叫,道仁微微抬首,就见一只五色玄鸟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了过来。玄鸟扇动翅膀,四周便瞬时刮起暴风。道仁只觉得视线一黑,再次看清时他已跪趴在了昆仑巅的大殿之上。 你就是道仁?头顶上方传来了创世神庄严的问话,为何在此时造访昆仑? 道仁闻言,眼神一沉,赶忙调整好姿势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创世神面前,毕恭毕敬地又磕了个头道:来讨罚。 随着他的话,大殿之上安静了片刻。只听创世神突然发出了声浅笑:何罪之有? 挑起九黎族战争的人是我,这一切与谛听无关。道仁将头埋得更低,还望娘娘饶谛听不死。 创世神轻叹了口气,从神坛上款款走下,道:你以为我天界是为了此事才决定讨伐谛听与莲华的? 道仁眼底划过一丝光,并不着急言语。 创世神接着说:虽说你违背天意发起战争在先,但毕竟此战便是现在不打,日后也终归避免不了。若只为此,谛听原也罪不至死。只是 只是莲华堕魔,毁昆仑、杀天人,此等罪孽足当让其陷入万劫不复。道仁抬头看向创世神,可据小人所知,莲华原就是极乐世界的一株金莲所化,天地初开便蒙受佛荫,有着滔天的本事。如今又摄取了天地间所有怨煞之气的无穷尽之力,想必即便三界联手,也是胜负难料。即便最终能够将其诛杀,也定会自损无数。 创世神:所以,你此时来昆仑,当真只是为了讨罚的? 道仁淡淡一笑,眸色幽深。他撑着膝盖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拱手道:我有一计,能使三界不必大费周章便可诛杀莲华。 话及此处,所有天人皆向其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创世神饶有兴致:哦?说来听听。 我曾造访须弥山,寻找谛听的踪迹。从山下为谛听采药的小童那里得知他为了镇压莲华体内的怨煞之气,终日都在费尽心力的研制一种药物。我留了心,始终暗自探查,总算有所收获 道仁淡淡道,此药名作胥离香,焚之一丸,可封印怨煞之气三日。由于此药会与莲华体内的怨煞之气发生极强的对冲,谛听恐其元神受损,对剂量一向把控得很是严格。若能得到这味胥离,在讨罚莲华当日加大用量。便可让其自身所带的怨煞之气与胥离本身的清明之气发生对冲。到时不需各位出手,莲华的元神也必将自行受损。如此,便可趁机而上,将其诛杀。 创世神眼神一眯: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道仁说,在下师承谛听医道,此番愿亲自前往须弥山,寻得胥离并研得配方,介时助昆仑一臂之力。 好!创世神朗声道,待诛魔大业完成,我便免去对你的责罚。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昆仑天人可以办到便都会为你达成。 道仁闻言,再次跪下冲创世神施毅以大礼道:在下别无他求,只愿三界能免除谛听的罪过。 你小子对谛听倒是忠心得很啊!水神在一旁阴仄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亲老子呢。 道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礼貌道:小人的命是他救的。 哈,我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火神冷笑了声,别以为我没瞧出来你对他存着的那点心思。 道仁俊眉一蹙,不再多言。 创世神道:好,我答应你。毕竟胥离香乃是由谛听所制,就算作是他将功折罪吧! 道仁心下一喜:谢娘娘! 残阳如血,道仁从昆仑返回人间后便直接奔赴鬼塚乱葬岗。踩在弥漫着腐臭气息的阴湿地上,道仁的表情从阴沉不定渐渐化为了兴奋与期待。他张开手臂,深吸了口气。随着他的动作,只见无数怨灵号哭尖笑着自四面八方涌向道仁,直直地钻进了他的胸口。 唔!道仁的瞳孔登时放大,口中喷溅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穿着雾色长衫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须弥山的菩提树又开花了,月下的谛听用草笛吹完最后一曲尾音,伸手接住了从树上缓缓飘落的菩提花瓣。 此时,篱笆外的香草园里传来一阵窸窣响动。谛听懒洋洋抬眼朝着那处看去,唇边染起了个无奈地笑来。 谛听:小花哥,你那梅花鹿儿子又跑来偷吃我种的药草了 小屋的门打开了,随之一股淡淡的幽香自屋中散了出来。莲华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手中端着两只酒杯。他的眸色已然恢复成了曾经那般温柔深邃,不慌不忙地将酒杯递给谛听,而后朝着竹篱笆走去。 梅花鹿像是早已认识了莲华似的,看见他走来后便将头直接从淡蓝色的牵牛花间钻了出来,一下下蹭着莲华伸过去的手,又用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掌心。莲华干脆直接打开了木门,将小鹿引进了院中。 你还把它放进来了。谛听笑了声,仰头喝完杯中的酒,随即摘了根丝瓜藤丢给了小鹿。 谛听:喏。 小鹿衔起瓜藤,细细咀嚼着,用它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谛听。 莲华牵牵唇角,倚靠着树干站在谛听身边,手中端着酒杯也不急于喝,抬头看向今夜皎洁的月光。 我看那昆仑再好,也终抵不过我这一亩三分地。谛听用手枕着脑袋,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对莲华道,胥离香点上了? 嗯。莲华轻点了下头。 近日可觉得身体舒服些了? 好多了。莲华凑近杯口,轻啜了下酒。 谛听挑了下眉:你有心事? 莲华用手揉了揉又来拱他的小鹿的脑袋:只是待在这里,怎会相信人间会是那样一番悲惨境地。 谛听微微怔了下,随即低头看向杯中的酒,低声道:是啊,本想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一切,不曾想到头来到底是白忙了一场。 话及此处,就见小鹿的耳朵突然动了动,随后一个跃身翻过竹篱笆,朝着深林跑去。 谛听目光一暗:谁?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陡然倒在了小院外。他浑身是血,不断有浓重的怨煞之气自他体内向外泄着。 听哥那人艰难地抬起了头,伸手奋力向前够着,气若游丝道,听哥救我 谛听呼吸一促:道仁?! 他扔下酒杯,快步朝着遍体鳞伤的道仁迎了上去,将其揽在怀中。 床头的香炉里,胥离袅袅。道仁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正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 见道仁醒了,谛听赶忙将他扶坐起来,将一碗汤药递到了他手里。 谛听:你体内受怨煞之气所侵,好在不算太多,现下已经没事了。话毕,他皱眉问向道仁,究竟怎么搞得? 道仁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掀开药碗,紧紧揪着谛听的袖子迫切道:昆仑联合三界之力,要找你们兴师问罪,我忙着赶来报信就抄近路去了鬼塚,没想到心神不宁被那里的怨煞之气钻了空子。听哥,须弥山已经不安全了! 谛听闻言,默默弯腰将打翻的药碗捡起,神色平淡如常:能猜到,该来的迟早要来。 他说完,再次盛了碗药给道仁:先把药喝了。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相比谛听的淡然冷静,道仁就明显要激动许多。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被汹涌的情绪逼得猛咳了几声。 道仁:听哥,师傅!便是你们本领再大也终究抵不过三界来袭啊! 谛听耸耸肩:反正到哪儿也会被他们找到,还不如在这儿待着,能多过一天逍遥日子便算一天。 道仁咬咬牙,朝四下看了眼。见莲华并不在屋中,便压低了嗓音道:可大闹昆仑的并不是你!何必白搭上自己这条命?! 谛听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向道仁。 道仁攥紧了拳接着道:堕入魔道的人是莲华不是你,只要你能帮助昆仑完成诛魔大业,就能免除犯下的罪孽,到时你还是受人敬仰的谛君 呵。道仁话未说完,只听谛听突然嗤笑出声。随即,笑声越来越大,他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待谛听再抬起头时,道仁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嘲讽。 谛听:所犯罪孽?你倒是说说,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孽? 道仁被谛听的眼神盯得有些生怯,将目光瞥向一旁道:听哥,虽说世分三界,可你我都知道实则只有昆仑独大。你们得罪了昆仑,他若说你们有罪,谁又敢反驳?与天斗,你们是永远斗不过的! 真是岂有此理。谛听怒极反笑,所以你是要劝我倒戈昆仑,还要帮他们杀了莲华?! 只有这样你才能活!!!道仁情绪激动道,师傅,莲华已入魔道,他存在一天便会对三界造成威胁。被怨煞之气控制心智有多可怕你不是不知道!难道真要看着他日后霍乱三界么?!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起,道仁的脸狠狠扭向一边,颊上瞬时就出现了个五掌印。 他有些错愕地用手蹭了下唇边的血,眼底瞬间流过了好几种情绪。 这是您第二次打我。道仁闷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丝阴沉。 莲华为救我堕魔,便是万劫不复我也会站在他那边。谛听顿了顿,又补了句,永远。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道仁哑声问,若真如此,你我就再不是你、你当真舍得抛下我么? 道仁,是你先做出的选择不是么?谛听打断了对方的话,回头冷冷地睥睨着他,你大可以选择同我们站在一边。 说完这句话后,谛听再不多看道仁一眼。 他背对着对方冷声说了句:你歇着吧,明日一早就离开须弥山。从今往后,再无相见。 说完,他便径自关上门离开了。 屋中再次静了下来,道仁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仿佛石化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僵硬地转身下床,走到了香炉前,目光幽暗地盯着炉中燃尽的香灰,用手指捻了一撮放在唇边。 谛听,是你先背叛我的。他说。 淡淡的月光笼罩下,谛听走出小院来到了河边。曾几何时,那个胆怯倔强的少年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其实他说的没错。身后突然传出了熟悉的低沉嗓音,如今的我就像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留在这世间一日便会多一分危险。 谛听闻言,疲惫地闭上眼,皱眉道:怎么连你也这样。 莲华上前,拉起谛听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谛听,若是你动手,我心甘情愿。 谛听一把挥开了莲华,有些暴躁道:如此,我费劲吧啦地研制胥离香又有什么意义?! 莲华沉默不语。 谛听直视着莲华的眼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愿意我跟你一起死。可是莲华,我若用你的死换得苟活的机会,你觉得我真能活得下去么? 看着谛听被自己气得泛白的脸色,莲华不由心疼地抬手抚上了对方的脸颊。 谛听将手覆在了莲华的手上,与之十指相扣。 抱歉,谛听。 小花哥,我答应此生再不会抛下你谛听道,所以,你也休想留我一人。 第102章 胥离 这日的太阳迟迟都没有升上来,黑云压顶,从中发出滚滚雷声。 谛听透过西窗向外看去,知道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他回头看向身后煮酒的莲华,冲他扬了扬下巴道:你这酒都温好了,不喝一杯当真是可惜。 莲华不慌不忙地将壶中的酒分别倒入两只杯盏里,而后淡淡笑了下:那就喝一杯吧。 一朵巨大的积雷云笼罩在须弥山顶,云间频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行天道诛妖邪! 行天道诛妖邪! 不难分辨,那是无数天人组成的诛魔大军。风雨雷电站在最前,水火二神位于东南两边,西北方则各盘踞着一头上古神兽,将须弥山团团包围。 伴着不绝于耳的喊杀声,山谷的另一边也涌入了大批的人间将士。马蹄将落花踏碎,陷入泥土之中,卷着烟尘朝着茅草屋迅速逼近。 行天道诛妖邪! 行天道诛妖邪! 刀枪剑戟规律地敲击着地面,搅碎了须弥山向来的清幽。 屋内的谛听放下酒杯:吵死了。他托腮冲着莲华眨眨眼问,你猜,鬼界的来了没? 莲华重新为谛听添满了酒,神色如常道:我看到场的多是鬼塚的兵,没见到地府来人。 哈,鬼塚的那都是些杂毛队伍,也配代表鬼界?谛听笑了下,看来小爷我的人缘还行,地府也当真是硬气。话及此处,他的眼中隐隐透出了几分担忧,但愿昆仑的人日后别难为他们才好 一道闪电猛地从空中劈下,屋外的菩提树一阵摇晃,菩提花簌簌落下,瞬间便被烧成了灰烬。火舌沿着竹篱笆围了一圈,那些淡蓝色的牵牛花还未完全盛开便被熊熊烈火瞬间吞噬。 谛听仰头喝完杯中最后一点酒,站起身来。他的手腕一转,一把长剑被他握在了手中。 谛听:我们走吧,将他们一路引去不周山,别毁了这儿的清净。 嗯。 小花哥。谛听突然轻声唤了句,继而回首再次深深地看向莲华,我好像还从没对你说过,我爱你吧? 莲华微微怔了下,继而闭上了眼,唇边扬起了一抹弧度。 我也爱你。他沉沉地说了声。 炉中的须弥香燃尽了,一抹嗜血的红再次充斥了莲华的瞳孔。 谛听推开屋门,冷冷地扫视着千军万马,任由怨煞之气将自己与莲华彻底包裹。 这一次,我不拦你。谛听看向天人的眼中带着戏谑,今日战后,世间必会落得一片干干净净。 愿所有怨恨憎恶尽数归与吾身。 愿天地浊气至此随吾一同消散。 愿人间战乱疾苦终将得以平息。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愿太阳再次普照大地时,处处皆是须弥山。 战场一路从须弥山顺着河流延展至不周山下。在这场名为诛魔之战的巨大战役里,三界均是元气大伤,尤其是昆仑天人。 此后不久,炎黄二帝便联盟合力击退蚩尤,人间正式开启了新纪元 莲华在此战中元神俱灭,魂飞魄散。而当时利用须弥香牵制他的道仁当属头功。 也正是看在道仁的面子上,昆仑赦免了谛听的死罪。封其五感,关押于无境之地。 又过了许久,道仁因暗自效仿当日的莲华,秘密借怨煞之气修行之事被三界发现,合力击杀。尸首不知所踪 而所有的一切都被不周山上的一块神石记录了下来,在水火二神大战之时,被水神撞倒跌入凡间,此事便是后来家喻户晓的共工撞倒不周山。 神石在尘封数百年后终由洛伊族人发掘,并将其铸造成为洛神像,就此供奉了起来,历经沧海桑田直至今时今日。 至此,前尘旧事总算拼凑完整。江藐只觉得无数记忆碎片正在他的脑海中飞速地排列重组。 被打入无境之地的自己行走在了无边际的红海岸边,听不见、看不见、摸不着、嗅不出,只有无穷无尽的挫骨挖心之痛在他每一次想要停下时立刻汹涌地席卷全身。 于是他只能走,一直地走 可他的眉间却始终是舒展的,因为记忆还在,他可以将自己与莲华的事不断反复地回想一遍又一遍。 他的唇边时而还会扬起一抹笑意因为那一战,终究是他胜利了。 胥离功效原有三重: 一重可祛痛安神,让伤者免受病痛折磨 二重可通阴阳、设屏障,让离人免受相思之苦 三重可洗清吾爱一身业障,从此清明无忧 而就在大战来临前的那天晚上,他总算彻底完成了真正的胥离香。那便是为其赋予最后一重 四重,锁住莲华的最后一缕元神,护他永世安稳 我看到一束光照进了无境之地,那股挫骨挖心之痛渐渐消失了,整个身体都开始跟着向下沉江藐神色恍惚道,再醒来时,我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救你的应该就是地藏。栖迟眸色深沉,想来三界之中能有这么大面子的,怕也只有他了。 江藐摸出一支烟点燃,仰头对上洛神像悲悯慈爱的眼神,淡淡笑了声:虽然你我已经约定,前尘旧事皆与咱们无关。可知道谛听与莲华至死都没有分开,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我就说当初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没有拒绝来地府名苑,想来也是须弥香的指引吧。他回头看向栖迟,小花哥,能再次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时光交叠,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处不惹尘埃的须弥仙山。下一秒,又变换为了地府名苑18楼的那间可以照得进阳光的房间。 石窟的正上方有一缺口,当晚如盘的满月恰巧就悬挂在正中。 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江藐伸了个懒腰:累了,想回家睡觉。 栖迟轻点了下头:走吧,回去给你炖汤,吃了饭再睡。 江藐扬眉笑道:真走啊?藏背地里的那孙子咋办? 栖迟舒眉:明天再说。 也行?江藐说完捻灭烟头,勾着栖迟的脖子便亲亲热热地往洞外走去。栖迟的身子僵了下,而后默默抬起手臂环在江藐的腰上往自己跟前一带。 欸,我去,这姿势好娘!江藐往边上弹开点儿,还是我搂着你吧,美人儿。 行了江sir。栖迟紧了紧放在江藐腰间的手,认命吧。 江藐:一句脏话哽在喉间。 月光很亮,照得石窟外的密林都要比往常更清晰些。可四下却静得出奇,毕竟原该是秋虫喧闹的时节。一阵风自林深处吹来,拂在身上并不让人觉得凉爽,而是带着几分不安的躁动感。 江藐站住脚,懒洋洋地冲栖迟耸耸肩:小花哥,我看这一时半会儿的,咱怕是走不了了。 随着他的话音,远处隐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草笛声。只见一袭黑色道袍的身影正踩着腐草枯枝朝他们缓步走来。月光胧在那人身上,在林间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呵,不周山道人?江藐冷笑了声,想来这孙子早从一开始就已经自报家门了,还真是高调。 晚上好啊,江sir。那人从树影间走出,露出了清俊而年轻的脸庞。他笑眯眯地扬手冲江藐打了个招呼,你们再不出来,我都要等睡着了。怎么样,电影好看不?哭没哭? 江藐闻言点点头,故作认真道:还挺感人,哭倒是没哭,就是被那小畜牲气得够呛。 道仁听后,脸上掠过了一丝怒意。他生平最痛恨的事,便是被人叫做小畜生。 当初是谛听给了他名字,没曾想当他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姓名后,又是江藐将他一秒打回了畜牲。 不过,怒气也就只出现了片刻。道仁便再次恢复成了那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道仁:江sir,你这张嘴可是比过去坏多了。不过没关系,脸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哦。江藐撇撇嘴道,那你的嘴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嫌。 道仁无奈地笑了下,用宠溺的语气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江藐点头:我知道,你不就是来 来找死的。 后半句话是栖迟说的,只见他阴沉着脸语气不善,周身已然弥漫开了红色的雾气。 看到栖迟,道仁的脸上明显写满了厌恶。江藐则是先上前一步挡在了栖迟前面,挑眉看向道仁问:有件事能否请教? 好哇。道仁摆出了副乐意解答的样子。 江藐敛去笑容 ,正色道:为什么要利用那些人? 道仁:你说的是那小鬼童?旱地罗刹?还是那唱戏的? 能别用这种恶心的语气说话么哥们儿?江藐叼了支烟在嘴里,须臾鬼母、僵尸道长、鬼塚尸婆和俾梭女,哦,还有深潭之下埋着的那七枚骷髅以及白鹤老头的死,别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啊。 哟,记得可真清楚。道仁笑了笑,点头道,没错,是我安排的。那你猜猜呗,我为啥要这么做?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简直烦透了这混账东西的嘴脸,不耐烦道:要说说,不说就开打了。 道仁笑着,连连摆手安抚江藐的情绪:好好好,别那么急嘛江sir。如今你记忆恢复,我也没必要再瞒你了。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好嘛,又是这句大人物。江藐忍不住咬了下舌尖,当初就是因为他妈的这句大人物,才生生培养出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道仁:自从那时我便总在想,该怎样才能变成足以配得上你的大人物呢?成为昆仑天人?人间帝王?还是地狱中无人敢惹的恶鬼修罗?好像无论怎样你都不满意直到诛魔之战,我看到你义无反顾地挡在了魔头莲华的面前,我才突然间明白过来唯有成为凭一己之力足以抗衡三界的角色,才能真正入得了你的眼。 江藐简直要被对方那清奇的脑回路给整跪了,忍不住气笑道:所以在诸魔之战后,你效仿莲华堕魔的路子吞噬怨煞之气的事果然是真的? 是真的。道仁点头,而我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便是让曾经选择站在莲华身边的你后悔。他的冷笑僵在唇边,咬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让你明白,我道仁一点儿也不比他差! 你他娘的就是个脑残!江藐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以为谛听当初只是因为力量才爱上莲华?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和栖迟在一起?你以为大人物就是成为魔头?我去,你也太low了吧大哥!枉我先前还觉得你好歹是个他妈的魅力反派,弄半天搁这儿闹着玩儿呢?!真是真是 栖迟:可笑至极。 江藐:对!可笑至极! 听江藐如此评价自己,道仁再也压抑不住愤怒的情绪。他的眼神中泛起了隐隐寒意,咬牙逼视着江藐道: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却把我当小丑? 江藐:你他妈是挺搞笑的。 道仁瞳色一暗,登时闪现到了江藐面前,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可江藐早有防备,转时被道仁控制住的身体便化为了小纸人。而江藐则是立于道仁身后,手中的银鞭嗖地向他挥去。小纸人蹦到道仁面前,嚣张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没用的。道仁低促道,与此同时他的身边顿时出现了团团黑气,将银鞭反弹了回去。小纸人吓得赶忙一溜烟又窜回了江藐身后。 黑气不断释放着浓重的血腥味,逐渐转红。四下传来了古怪的梵经声,血色红云逐渐笼罩在了密林间。 小花哥,要变身啊?江藐边说边回头,却在看到栖迟的瞬间心下一沉。 那铺天盖地的怨煞之气并不是自栖迟身上散出,而是尽数被吸引到了道仁那边。 他真做到了。栖迟沉声说。 随着他的话,梵经声越来越急促。道仁的眼底渐渐涌现出红光,迅速充斥到整个眼眶。 阴风变得更加强烈,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使得原先茂密的树木顷刻间化为焦炭。道仁唇边染上了嗜血的笑意,把玩着手中妖冶艳丽的红色拂尘。 不应该的。江藐皱眉后退,当年正逢乱世,枯骨遍野死伤无数,因而才会产生如此多的怨煞之气。而今已无战乱,鬼塚也被控制起来,怎么还会给他成功堕魔的机会呢? 天真了江sir。道仁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些人的身上都有着一个相同点 栖迟闻言,目光蓦地一沉:不甘心。 没错。道仁说,鬼童之于家的不甘,戏子之于成就的不甘,遵善之于地位的不甘,鬼母之于爱的不甘,尸婆之于力量的不甘这些不甘只要稍作利用便会转化为世间最强大的怨念。你问我为什么偏就要选中他们?因为他们本就是怨煞之气最好的宿主。怎么样江sir,还会像曾经那样夸赞我悟性高么? 高你个头!江藐冷冷睥睨着道仁,不甘心原本就是亦能向恶亦能向善,你却故意引导他们放大心中的恶念。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叫你声畜牲都是抬举你。 话毕,江藐目光一凛:老子懒得同你废话,抓紧时间打完收工,早该送你去领盒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大决战了qwq 第103章 决战 一只飞虫撞到了石壁上黏附着的巨大蛛网间,没等其挣扎便被黑焰吞噬了。血雾弥漫下,两朵怒放着的噬魂莲释放出了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妖冶的光芒。 狂风四起,原本还如水般皎洁的月光被厚密的云层所遮盖。黑暗席卷了深林枯木,包括那树皮上一枚微不起眼的蝉蜕。 一滴汗顺着江藐的脸颊滴落,他双手结印掐诀,顷刻间成千上百的小纸人便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继而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银色结界网。 设置如此庞大的结界分分钟都要消耗极大的灵力,江藐的双手因使力而显得微微颤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上空噬魂莲上对立而战的两人。 这一幕可真是似曾相识啊道仁的唇边挂着笑意,故作思索道,哦对了,诸魔之战时你也曾像现在这样站着。对面黑压压的全是昆仑天人。欸,话说回来,你那时可真是威风呀。道仁笑容一敛,只可惜如今的我却是比那些废物天人难对付多了。 这话若平时的栖迟听了,应当也懒得跟他多言。只不过此时的栖迟也是浑身戾气,听闻后不仅不恼,眸中充斥的兴奋感反倒越来越浓。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道仁打了个响指,噬魂莲的花心之中登时便生出了无数藤蔓,直指苍穹。下一秒,火烧云间陡然劈下了九道天雷,道道直逼栖迟心脏。 呵。栖迟脸上划过一丝嘲讽,瞳孔间红光一促。只见噬魂莲的花瓣便赫然向中心卷去,将他包裹在内。天雷一经接触到花瓣,便尽数调转方向急速反射回去。道仁侧身避过,戾气将他束起的黑发吹散,散落在肩上。 没等道仁做出下一步反应,栖迟手中的血莲子便被一丝怨煞之气串联成珠,栖迟手握串珠随着不绝于耳的诡异梵音吟诵起来。噬魂莲像是受到召号,源源不断的粘稠血液自花心中漫了出来。沾染大地之时便凝聚成了无数血尸。他们穿着上古的兵甲,骑着带有无尽戾气的血红战马,朝着道仁咆哮而去。所行之处,地动山摇,飞石瓦砾间天地一片混沌。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千万别让怨煞之气外泄,更不许新的流入!江藐大喝一声,咬牙将决掐得更快。 咿啊颂四散在各处的小纸人得到指令,一同发出了种近乎于咏叹调般的高频吟唱,头顶的金瞳霎时发出万丈光芒,为银色的巨大结界不断加固。 世人皆知谛听通晓音律,没想到转世的江sir功夫倒是没落下。道仁低笑了下,将手中的拂尘一挥。顷刻间,脚下的土地顿时开裂,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深渊裂缝。深渊中传来百鬼哭啸,只见一双双手扒着裂缝边沿从地底爬了出来,其数量足以与栖迟的血尸匹敌。 两方阵营转眼便斗在一处,断肢残臂滚落在泥土中化为血泥,又或者飞迸在石壁上,留下刺眼的痕迹。那些血尸与来自深渊的冤魂被鲜血刺激得更加兴奋,不断啃食着烂肉尸块,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欢呼 道仁从怀中摸出草笛,放至唇边吹奏出诡异的曲调。由他释放而出的冤魂仿佛受到了鼓舞,将战势逐渐引向了一边倒。它们爬上那些血尸堆成的尸山,张牙舞爪地朝着栖迟而去。 不自量力。栖迟冷哼了声,待那些冤魂刚刚触及到噬魂莲,便被燃起的赤色火焰烧成灰烬,如同密密麻麻被燎焦了的跳蚤,重新落回到深渊之中。 道仁见状并不慌张,而是再次冲深渊处挥了下拂尘,新一批的冤魂随着他的动作又重新爬了上来。 江藐眉头一紧,道仁的此番所为看似为攻,实则是耗。若栖迟一直被这些东西所扰,总会有陷入疲惫的时候。要知道当初三界在诸魔之战时便是利用这样的方式逼莲华的损了元气,这才导致他在最后被道仁释放的过量胥离所伤。得想办法帮他 道仁的草笛曲声一转,进入到了新的小节。曲声忽高忽低,忽慢忽快,扰人心神。栖迟的眼中透露出不耐,直接闪身到了道仁面前,伸手狠狠插|入了他的胸膛,紧接着连带着血管一起向外拔了出来。 唔道仁一口鲜血喷出,脸上却分明露出了得逞的目光。他冲着栖迟咧开嘴,口中分明含着一根芦管。 你输了道仁嗓音嘶哑,随着他的话声,芦管中赫然飞出了几根赤色的钉子,分别穿入了栖迟的眼、耳、口、鼻、印堂上,顷刻间便融入了栖迟的骨血里。 栖迟闷哼了声,只见自他体内开始不断向外散发着缕缕青烟。与此同时,一股熟悉却又更为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江藐眼神一恍,结界差点瓦解。 那烟不是别的,正是被道仁提纯数倍后效果极强的胥离香! 栖迟的身形被胥离香包围,连同着噬魂莲一起忽隐忽现。道仁看准机会,手中的拂尘化为了最后一枚赤钉,朝着栖迟的胸口处死死钉了上去! 去死吧! 栖迟!!!江藐大喝一声,飞身一下挡在了栖迟的身前。道仁神情一慌,却已来不及收手。钉子狠狠刺入了江藐的胸口,江藐瞳孔登时放大,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并不刺眼的阳光照进窗来,映在了栖迟家那张江藐最爱赖着的沙发上。他抬了抬酸胀的眼皮,睁开眼睛。屋外蝉鸣阵阵,树叶被风吹拂的沙沙作响。 江藐看着那婆娑树影,一时间有些恍神。 地府名苑外,何时长出了这么大的一棵树?居然可以伸展到18楼。江藐起身,缓缓朝窗边走去。 那是棵巨大的菩提树,菩提花簌簌地落在窗台上,散发着清幽香气。江藐伸手接过一朵落花,总觉得这树看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对了,它原是生长在须弥山上。自己曾用它泡酒、入药,后来在一场战役中险些被毁掉 所以,这里是哪里?是地府名苑还是须弥山? 所以,我是谁?是江藐还是谛听? 对啊,你是谁呢? 身后突然传来了个声音,江藐回头看去,却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个男子的身影。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光,却看不清五官。 我是谁?江藐感到有些头疼,不断皱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你是江藐?还是谛听? 我是 姓江的,你给老子振作一点听到没有! 又是谁的声音游季? 江sir,可不可以请你,再勇敢点呢? 阿皎 阴兵哥哥,我也会有爱我的爸爸妈妈么? 呱,大家都叫我蛙神阁下。 江藐哥哥,我小琴呀! 我爱上了一个人,随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转世轮回,看着他生老病死 回家喽回家喽! 对不起藐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数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紧接着江藐只觉得耳边传来了一句低沉的喊声。 江藐 江藐瞳孔蓦地一聚:栖迟! 关于地府名苑的一切记忆顿时回归,江藐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在拼命拉着自己的身体向下沉。 不远处的身影发出声低笑,温声问:那么,你是谁呢? 我是江藐,地府的阴兵。 他 他叫栖迟,住在地府名苑18楼a座,我的邻居。江藐顿了顿,也是我的爱人。 如此,前世的胥离香对于今世的你们又能有什么伤害呢?那人摘过一片菩提叶交到了江藐的手心间,而今世的胥离香也早就和过去不一样了 江藐的眼睛骤然一亮。 没错,他们已经重生。莲华与栖迟不同,对付他相同的法子不见得就对栖迟有效。而谛听被堕入无境之地以前也已将胥离香赋与了第四重功效,这才是今生他们一直在使用的胥离香! 护他永世安稳被冠以如此期许的东西又怎会反过来伤害他呢? 五感回归,江藐再度睁开了双眼! 石窟中的洛神像开始剧烈震荡,瓦解破碎。飞花落雨间,江藐点燃了始终携带在身旁的胥离。他伸出掌心,看向手中那片在幻境中被交予的菩提叶片,放在了唇边。 清脆婉转的草笛声响起,覆盖了火烧云间诡异的诵经声。随着这悠扬的曲调,被他燃起的胥离香释放出了缕缕青烟,轻柔地将浑身浴血的栖迟包裹起来。 道仁像是全然没料到江藐会重新振作起来,猩红的瞳孔中短暂掠过了数种情绪。 可当他看到江藐燃起胥离香时,唇边又挂起了讥讽的笑意。 要知这至浊的怨煞之气最怕至清至净之物,江藐此番所作必会令栖迟再落个魂飞魄散、元神聚散! 他定是在向自己示好! 看着胥离香雾逐渐扩大,道仁越发显得欣喜若狂,他朗声道:谛听啊谛听,不枉我等了盼了这么久,你可算是想明白了!说着,他向江藐展开怀抱,大步走了过去。 可就在道仁即将把江藐揽入怀中时,却突然看到了他嘴角扬起的一抹笑意。 谛听?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江藐笑道,再说,谁规定我就不能吹笛子? 江藐话毕,目光一凛,登时间只见悬在栖迟上空的噬魂莲开始迅速地衰败枯萎。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化为了一朵绽放着的金莲。 与此同时,原先诡异骇人的梵音在草笛的引导下重新化为了庄严的曲调。西方霞光满天,五彩的祥云竟渐渐具象成了无数金身罗汉的样子。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胥离香的极净之气渗入栖迟体内,却并未与怨煞之气相互冲撞。而是宛若一蛟一龙,相互缠绕最终合为一体,展开金色的羽翼。 金光笼罩下的栖迟缓缓睁开双眸,眼中的红色褪尽,又变成了深邃的幽潭。四周的枯林一经照耀,烧焦的枝桠上再度吐露出新芽。 金色的莲花在梵乐中吸纳着天地灵气,将所有的污浊与暴戾净化。 江藐闭眼轻笑了下:真别说啊小花哥,你这样更像大佬了。 道仁俨然没猜到事态会在最终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怨煞之气因前世的莲华之死被尽数吸纳带走,又在这一世经栖迟彻底净化。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没成为谛听心目中的大人物,被他看到 我不过就只是想被你看到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为什么!!!山,与。氵,タ 道仁此时已彻底陷入了癫狂,他不断向后倒退着,费劲千辛万苦才吸收到的怨煞之气正在迅速被净化,土崩瓦解。 还我!!!把怨煞之气还给我!!! 道仁歇斯底里地扑向了栖迟,可他的身体却在不断向外泄着浊气。栖迟将手一挥,将其狠狠摔在了泥土间。 还我还给我!!! 道仁哀嚎着,在空气中拼命捕捉着消失的黑气。江藐缓步走到了他面前,睥睨着他低声道:道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休想、休想!!!道仁死死抓着江藐的裤管,睚眦目裂,我不甘心!谛听,我不甘心!!! 他的眼中陡然生起杀意,用最后一丝力量狠狠击向了江藐。 跟我一起灰飞烟灭吧,谛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就要完结啦!!! 第104章 终章 江藐轻阖双眼,身后的祥云在一瞬间聚合成了一只硕大的神兽谛听。锁魂鞭释放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变换形状化作一枚降魔杵。在道仁接触到江藐的一瞬间,直直钻入了他的体内。 只见道仁的腹部开始剧烈膨胀,黑色的怨煞之气泄露得更加厉害。他睚眦目裂地拼命用手去捂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哀嚎着。转眼间,道仁的整个身体变成了一个滚圆的黑球,随着声剧烈的爆炸,变成了一缕黑羽,缓缓漂浮在了水面上,打着旋沉入河底 一切至此,尘埃落定。在最后一刻,江藐看到道仁的眼中似乎隐隐升起了一丝希冀。他将手伸向自己身后的某处,开合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师傅。 云层渐散,皎洁的月光再次显现出来。璀璨的星斗像是在以某种规则排列着。江藐放松身体向后倒去,继而抬起一只胳膊枕在脑后。身畔传来窸窣响声,栖迟也在他旁边默默坐了下来。两人一同仰头,仰望着星河。 江藐边用手指将星星连线,边回头漫不经心地问栖迟:你看它们像什么? 栖迟眸色幽深:一只正在撒欢的狗? 江藐挑眉:明明是莲花,白莲花。 好吧。栖迟温声应道。 不过细看好像更像是锅包肉? 江藐咂咂嘴,那个是鱼香肉丝、那个,西红柿炖牛腩 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回家吧。低沉的嗓音轻声说。 江藐颔首低笑了下,随即一把将那手握紧。 十指相扣,共赴归程。 数年后的中元节深夜,一阵阴风吹开了位于某个边陲小镇的酒馆木门。随着吱呀一声,酒馆内的山精树怪、魑魅魍魉们纷纷回头看去,接着便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只见一袭红衣款款飘来,称得上风华绝代的无暇面庞上,一双微挑着的桃花眼正笑意盈盈地看向吧台前半垂着眸子一副懒散表情的老板。老板抬眼看向来者,手中正在擦拭玻璃杯的动作一顿,随即唇边挂上了一抹笑意。 哟。他扬手打了个招呼。 江sir,好久不见了。红衣美人闻言,抬袖遮唇轻笑了下。 嗐,早就不是什么江sir了。江藐调了杯酒递到阿皎面前,你又不是不知道,前些年我被地府一伙抢银行的耗子精打穿了腰子,一直没好透。现在就是一小屁地府联络员儿。 你可拉倒吧!阿皎身后传来了声冷笑,S级通缉犯的妖道你都搞得定,区区几只臭老鼠又能耐你何?想偷懒就明说。话毕,来人抓起酒杯便将里头的液体喝光了,末了还不忘吐槽了句,什么玩意儿,齁得慌! 江藐挑了下眉,随即冲酒馆里的妖魔鬼怪们挥挥手:打烊了打烊了,各回各家吧。假期过完记得按时回地府报道啊! 妖魔鬼怪们本想再和江藐插科打诨几句,可一看到边儿上那张阴沉着的死人脸,瞬间又都不敢造次了。 众妖:游sir好,游sir再见! 一个贱兮兮的混混鬼走前不忘码着胆子冲阿皎快速说了句:嫂子长得真漂亮!而后就被游季瞬间一脚直接踹回了地底下。 酒管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江藐将写有打样二字的木牌挂在了门口后,随手关上了大灯,只留下吧台的一盏。 听说地府名苑被拆了?江藐从冰箱里拎出三罐啤酒,丢给了游季和阿皎。 拆了,空挺久了。听说是要建新的联络站。游季拉开拉环,倚着吧台喝了口,冲江藐举了下酒罐,咋样,不考虑调回去?毕竟是大城市,薪资待遇都要比这里高上不少。 江藐点燃支烟夹在手里,摇头一笑:免了,这儿挺好的,鬼少事儿也少。 游季闻言皱起眉头,打算继续劝说,却被一旁的阿皎轻轻拉了下袖子,嗔怪道:人家有人家的打算,你就别干涉太多了嘛。 我还不是为他考虑?!游季不满道,这屁多点儿工资屁大点儿地方,够这败家子浪么? 这不是还有栖迟在呢。阿皎小声说,人家比你赚得多多了。 呵,难怪!游季冷笑了声,不过江藐我可告诉你啊,谁有都不如自己有,给老婆要还得伸伸手。 江藐用手托着下巴,闻言坏笑着看向阿皎,冲他眨了眨眼:听听,欠收拾不? 阿皎又低低地笑了下,四处看了看问道:怎么没见到他? 听阿皎问栖迟,江藐不由得皱眉说:别提了,大佬最近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又在背地里捣鼓些什么东西。今儿天还没黑,就又出去了,到现在还没见着影子。他边说边弹了下烟灰,对游季二人挑挑眉,话说你们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中元节不是正忙的时候? 咋了?准你偷懒儿就不准我休假啊?游季喝尽了罐中的酒,将其捏扁扔到墙边的垃圾箱里。 阿皎接话说:我俩其实早就计划着出来旅旅游,游季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就干脆决定来这儿了。 我可没啊!是我媳妇儿想你们。游季翻了个白眼儿。 趁着游季上厕所的功夫,阿皎侧身探到江藐面前压低嗓音问他:江sir,你们最近还好吧? 江藐点头:还行? 阿皎见江藐并不会意,便又将话说的更明显了些: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咳咳咳!江藐的到口的酒差点喷了出来,手里的烟头一颤,烟灰落了大半截。 这嗐!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不在意那些,咳咳,不在意。江藐边说边不自然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脸上却升起了一团不自然的红晕。 当夜,江藐将游季和阿皎安排去了酒馆二楼的客房居住,自己又返身回了大堂。他扭头瞥了眼吧台后方的时钟,而后又将灯调得暗了些,打开电视边喝酒边百无聊赖地等着栖迟回来。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歌手选秀节目,里头的歌江藐都听过,看样子应该是重播。他打了个呵欠,半垂着的眼眸里隐隐泛了倦意。 近段时间栖迟总是回来的很晚,每次问他去哪儿了总回答的含含糊糊。江藐倒不信他会出去沾花惹草,毕竟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是对方有心也没那机会。他只是担心别是小花哥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却又不告诉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江藐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转了几圈,便渐渐粘连在一起越来越沉。就在他正要浅浅睡去时,酒馆的门再次被人轻轻推开,一股独属于深夜的潮湿空气灌了进来,江藐瞬间便清醒了。 回来了?才睡醒的江藐说话带着些鼻音,他吸吸鼻子甩了甩压麻了的手,倒了杯晾好的水推到栖迟面前,游季跟阿皎来了,楼上客房呢。你江藐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下,接着又凑近栖迟的衬衣嗅了下,微眯着眼道,好香,菩提花? 我带你去个地方。栖迟低声说了句,便径自取了江藐放在门边的外套替他穿上。 江藐默默看了栖迟片刻,也不再问,只轻点了下头便跟着他一同走出酒馆。二人沿着蜿蜒的小路朝着山谷深处走去,沿途虫鸣阵阵、流水淙淙。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天际已有了微微泛白的迹象。水蓝色的启明星隐隐闪烁,空气中的清幽香气也越发明显了。 这是江藐突然站住脚,看向面前景象的眼眸中有些恍神。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正立于漫天星光下。满树花朵绽放,随着微湿的清风缓缓飘落。树的下方是一处篱笆小院,带着青苔的石板路一路延伸至当中的茅屋前。 江藐怔怔地推开柴扉,走到了屋前。透过窗,他看到当中喜烛摇曳,雕琢着精美花纹的木雕床上挂着红帐,桌前还摆着一坛陈年花雕和两枚精致的酒杯。 江藐觉得自己的脸颊此时正在发烫,他尴尬地笑了下,低头去摸兜里的烟,却因为紧张一连几次都没能点得着火。他低骂了句,却不敢直视身边人的目光。 手被那人再次牵了起来,指间蓦地凉了下,江藐下意识朝无名指看去,只见一枚菩提花型的戒指正套在他的手指上。而牵住他的那双手,也戴着枚相同的戒指。 你这是我江藐有些词穷,拼命控制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组织着语言。心里更是不断大骂自己没出息。 对方屈膝单腿跪下,温热的唇贴近了江藐无名指上的戒指,落下一吻。 江藐,嫁给我。 随着那人低沉的嗓音,江藐只觉得一股热流带着电光石火,从心脏深处猛地窜向头顶,而后砰砰砰爆炸成了无数烟花,让他的耳朵嗡地一响,头皮发麻。 我江藐吞了口唾沫,仍是用大概是这辈子最傻的表情原地发懵。 嫁给我。又是一句虔诚的请求。 江藐深吸口气,稳了稳发颤的声音。 又一朵菩提花落,许久后的山谷深处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回答。 嗯 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早安了,吾爱。 第105章 番外 江藐低头看了眼面前那个头上长犄角,身后有尾巴,三分像鬼七分像妖反正绝对不是人的幼崽,冲游季挑了下眉:几个意思啊? 游季难得好脾气地拍了下江藐的肩膀:下头正在查这孩子的来历,判官已经领着人翻阴阳簿找了三天都没合眼了,还是没弄清楚。 江藐用一副所以呢的表情看着他。 反正你这边事儿少,先帮忙照看两天呗。游季晃了晃手中见底的啤酒瓶,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阴兵科清一水的单身汉,平时公事又忙,哪儿有功夫带孩子啊。 咋不给你家阿皎带?江藐用手戳了戳小怪物的脸,小怪物突然张开满嘴獠牙的嘴猛地就要咬,江藐赶忙又将手缩了回来。 阿皎被派去给怨鬼做心理疏导了。游季颇为无奈道,现在下头的生活压力也大,光是投胎都得等摇号,搞得三天两头有鬼想不开。Boss看我家媳妇儿人美心善嘴又甜,就给指派了这差事,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一段阴间音乐适时响起,游季皱眉看了下来电显示,不耐道:妈的,活儿又来了。他边说边接起电话往外走,这小东西就先留你这儿了啊,等查清楚了他的底细我再让人来接。 欸欸操。看着游季离开的背影,江藐无奈地耸了下肩。 被裹在襁褓里的小怪物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弄得到处都是口水,看样子是饿了。江藐四下找了找,从抽屉里翻出了包也不知道过没过保质期的牛奶饼干,捏了片递到小怪物嘴边。 嗷呜小怪物瞬间将饼干叼进嘴里咽了,两只大眼睛突然一亮,噌地从襁褓里蹿了出来。 栖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江藐倚在吧台前,逗狗似的扔着饼干。地板上的小怪物跳起来稳稳接住,而后兴奋地在地上绕圈圈。 江藐看到栖迟,拍了拍手上的饼干碎屑,冲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回来了?看我给你的生的儿子咋样。 栖迟皱了下眉,来到江藐身边。小怪物似乎很喜欢栖迟,顺着他的裤管爬到了肩膀上,歪着头看着江藐。 怎么回事?栖迟有些迟疑地想伸出手掌摸小怪物。 欸!小心他咬你啊江藐阻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小怪物居然乖巧地主动凑头蹭了蹭栖迟的手心。 江藐撇撇嘴:这娃长得真像你。他边洗手边头也不回地对栖迟道,游季弄来的,说是到现在还没调查出他的来历,也不敢盲目处置,就在咱这边放两天。 原来如此。栖迟点点头,看向小怪物的神情变得柔和,倒让我想起小宝了。 恋耽美 我住幽冥小区18楼/我住地府18楼——蜃哥儿( 江藐洗手的动作顿了下,眼中也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怀念:可不么,那孩子转世后,现在八成已经上小学了吧。 随着浅浅荧光,栖迟的手中出现了一支蜡烛。他将蜡烛点燃,甜丝丝的牛奶香气便萦绕在了屋中。小怪物像是十分兴奋,抱着蜡烛使劲舔着,开心地翻起了肚皮,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歌儿。 你倒是真不见外!江藐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至此之后,原先只在晚上营业的小酒馆每天一早上便会准时响起江藐的咆哮声。 小花哥,奶瓶放哪儿了!!! 我操,这臭小子又尿床了!!! 游季你个王八蛋!快派人来把他给我接走!!!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造孽啊!!! 午夜0:00,酒馆内的一众妖魔鬼怪们正聚在一起喝酒吹牛。赌鬼叼着根大烟杆,才刚嘬了一口,就被人直接抢走给撅折了。 赌鬼一脸无辜:藐哥,干嘛呀? 江藐熟练地拿抹布擦干了桌上落出的酒,冲墙上的警示牌扬了扬下巴。赌鬼放眼看去,只见上面赫然画着个骷髅还打了个大叉,写着幼崽出没,禁止吸烟。 赌鬼顿时瞪大俩大眼泡:藐哥你啥时候当爹啦?! 他话音刚落,只见二楼的楼梯口便卷来了一阵旋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大堂里转了一圈。而后,所有人桌上的酒和吃食便全都消失不见了。 众妖怪:??? 江藐叼着根始终都没点着的烟,无奈地叹了口气:孩子正在长身体,大伙儿多担待。我再给你们原样上一桌就是了。说完,他径自走到楼梯口,冲着二楼的书房喊,小花哥,快把你儿子弄走!!! 楼上传来了咔哒的关门声,身着米色居家服的栖迟缓步走下楼梯,用不大的声音唤了句:宝儿,过来。 小怪物听到呼唤,巴巴地朝栖迟跑了过去。栖迟弯腰将他抱起,冲妖魔鬼怪们轻点了下头,礼貌道:抱歉。 要说在座的各位哪个不知晓眼前这位的厉害,赶忙陪着笑脸打哈哈:哎呀,孩子还小嘛,大佬这就见外了。 对对对,小孩子嘛! 是不是咱们吵到花哥您了,我们小声点儿! 小声点儿、小声点儿。 栖迟微微皱了下眉:是我们没管教好,各位今晚的酒水我来买。说完,他在小怪物的脑壳上敲了下,敛去笑意教训道,再这样没礼貌,看我怎么罚你。 小怪物撇撇嘴,眼泪瞬间被逼到了眼眶,时刻准备发作。但在看到栖迟的眼神后,又生生憋出了哭声,最后只打了个嗝。 快给大家道歉。栖迟低声道。 小怪物委屈巴巴地冲着妖魔鬼怪们奶声奶气道:对不起嘛 说完,栖迟又揽着小怪物跟大家一起鞠了个躬,这才回头看向江藐:藐藐,你跟我来一下。 江藐轻点了下头,擦擦手跟着栖迟一起进了书房。 栖迟掀开一张泛黄的卷轴,江藐看到上面记载着许多上古神兽。栖迟用手指向其中一只周身缠绕闪电的蓝色大鸟轻声道:这是雷鸟,凤凰的后代。说着,他又向后翻了几页,目光看向一只趴卧着的异兽。 蒲牢,我认识。龙的第四个孩子。江藐说完,目光一沉,赶忙看向了趴在栖迟肩上的小怪物,你是说他? 栖迟点点头:这孩子结合了蒲牢与雷鸟的特征,速度奇快,嗓门洪亮。我在想,地府之所以没能查到他的来历应当就是因为他是由这两只神兽结合生下的,此先并无先例,继而也没记载在册。 江藐点点头:我现在就跟游季联系。他拿出手机迅速拨了地府内线,却在按下播通键时迟疑了。 小怪物显然已经跟江藐熟了,从栖迟的身上溜下来,绕着江藐的脚转了两圈,打了个呵欠说:困困、觉觉 栖迟看出了江藐的心思,揽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就让他再多留些日子吧。 江藐轻叹了口气,锁上了手机屏幕:老了老了,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后半夜,酒馆的灯熄灭了。酒客们酒足饭饱地离开,走时还不忘贴心地帮忙挂上了打烊的木牌。 微风拂进二楼尽头的主卧,树叶沙沙中泄出了一丝难以按捺的呢喃。 不行不行,你轻点儿嘶,别摁,我腰上有伤! 门吱扭一声开了,方才还黏糊糊的声音顿时止住。江藐仓惶起身,看向门口。 只见黑暗中,一双小脚丫正来回搓着站在地板上。 爸爸,我也要抱抱睡!瓮声瓮气地声音卖乖道。 身后传来了栖迟低哑的笑声,江藐无奈地搓搓脸,拍了下床沿:过来吧。 小家伙笑容放大,兴冲冲地爬到床上,钻到了江藐和栖迟中间。江藐低声骂了句:还是赶紧送走吧。但仍是牵过被子帮小家伙盖好了。 你又舍不得。栖迟笑笑,看向江藐的目光里尽是化不开的温柔。 江藐脸色一红,调了个身,闷声说:快睡吧! 小怪物奶声奶气地抱怨:爸爸别说话了,困困。 江藐使劲撸了把小怪物的头发:知道了知道了,真烦人! 卧室在短暂的骚动后,再次恢复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了小家伙均匀的呼吸声。一双温热的手突然从被子下伸到了江藐身边,攥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干嘛?江藐闭着眼问了句。 一股力道紧接着便将他带了起来,身边的栖迟沉沉地笑了下:睡不着,咱换个地方继续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