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徒弟对我图谋不轨》 第1页 [穿越重生] 《天神徒弟对我图谋不轨》作者:容榕【完结+番外】 文案: #此文又名:我能看见师尊的姻缘值 #白切黑偏执男徒弟 X 武力值MAX沙雕女师父 绑定道姑系统的晏初,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姻缘值清零得以回家,结果还没坐热就又穿回去了。 看着到面板上自己的姻缘值又+100,她双眼一翻。 闻声而来的青提君,硬生生瞧着自家的师尊扑入他怀中戏精道:为师又让人给惦记上了 青提君温和一笑道:徒儿这就去为师父鞠躬尽瘁 晏初:徒儿,你人真好 千百年过去了,道姑系统叫苦不迭。 系统:一个入门任务你就做了一千年,你不如放弃任务可好? 晏初:只有徒儿能看得见他人对我的姻缘值,他这一千年以来,为我矜矜业业的去追寻那人,只是那贼人狡诈,竟是无从寻起。 系统:这是一盘气死警察,狼人得逞,平民愚蠢的游戏 后来,晏初成功成了第一个,无法从书中逃出的穿际者。但是,她的徒儿却带着她在书中,打赢了一个又一个的副本。 无论是百妖的诡计也好,还是那冥府的叛乱也罢,站在她身边的始终都是他。 晏初:徒儿,你我情深不寿,不如就此结拜,永结姐弟情深! 青提君:头都给你打掉,你尽可试试。 晏初:就……好凶 片段1: 青提君:回去罢,回到你的世界去,这里九州覆灭,满目疮痍,你又有何理由留下 晏初:纵然山河骤变,六道沦丧,我…… 察觉到自己正在消失的晏初:你个雕神,我一定会再穿回来的,你看我第一个就灭你! 片段2: 晏初:你再吃一次忘情草,我好回去拿一下面膜 青提君:我错了…… 青提君:我原以为这世上无人可配得上师尊,后来,我发现,只有我能与之一配。而我最大的秘密,便是能看到师尊对我的姻缘值。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初、容凡 ┃ 配角:众生相 ┃ 其它:沙雕仙侠、现实与书中世界切换、HE 一句话简介:一个窝边草吃掉兔子的故事 立意:莫言虚名,坚守本心,成就大义 第1章 道姑系统 “青提君!青提君!!不得了!二重天南边的浮空云盾,断了!” 一双髻垂吊模样的金童,正逶迤狼狈的朝着落日台上的神君直奔而去。情急之下,早已顾不得所谓的礼仪了。 三十六重天,除去三十三天上的的离恨天、上清天、玉清天外,其余三十二天之间又有四方浮空云盾托着,非凡物的坚固程度可比,可现如今,竟叫人给砸断了! 那名被唤作青提君的神君,脸色一僵,须臾后道,“可是师尊?” “正是。” 此话一出,底下四处假装忙碌,实则都在悄然偷听的仙婢,皆倒吸了一口凉气,莫怪玉童要上来禀报。青提君口中的师尊,无人不晓。 万年前,一战成名的晏初。 晏初早些年未成名前,仍是那藉藉无名之辈,集西华至妙之气化生,曾拜入火德星君的门下。后经星君的照拂下,觉醒了风雪之力,自此,荧惑神君便道: “你既已觉醒神力,便出师去罢,你我水火不容,我亦再无可指点之处。” 那年,晏初孑然一人,顿失依靠,含泪拜别火德星君后,便大隐于尘世修炼,此事不觉已过百年,大伙已渐渐淡忘此人。 不料,就在火德星君于西北尧山伐乱时,不敌被困,险象环生之际,晏初从天而降,施法之广,遍布千里之天,天色遽变,竟是凭着一己之力,冰封万里,漫天冰凌猝然而下。 这一战,西北尧山万妖臣服,而也正因这一战,晏初被晋封为润泽神君,封地昆仑之丘。 就在同一日,碧海之上,化生了一名小海神。天君鉴其与晏初也算是同脉而生,便令三十六天将将小神君领入昆仑之丘。 自此,四海八荒无一不晓,那位女战神收了一名小神君为座下弟子。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晏初的地位一日擢升,然而千百年过去了,这位女战神的姻缘却不得善缘。 为此,那柴道煌上仙可算是尽心尽力,为其四处广寻仙箓寿诞可与之匹配。奈何数十人下来,竟是无一成事。 “月老,您可别为难小的了,您说的那位,少说也万来岁了,这还是往少的说去了,本君也才区区五千岁之龄,莫要折辱了润泽神君。” 柴道煌见其推托之意,颇为不满,鹤发童颜之相隐见不耐之色。“之前我便听观内童子道,你去和他们求姻缘,如今我且算过你俩的八字,颇为相合,她配你,绰绰有余,你又有何不满的?” 小君讪讪一笑,颇有些尴尬,若直言那润泽神君,一掌都可将自己,打得仙骨碎裂,如此虎妻,谁又会想要结为秦晋之好? 为此,便只得好话说尽,“月老,润泽神君身份显赫,我万万与其匹配不上,若让神君得知,月老连我等小辈,都瞧得上眼,想来神君心中也会不是滋味。” 他此言一出之后,月老便也得作罢。 柴道煌又如何不晓得,这千百年来,也未曾没有人不愿意。只是怪事年年有,这千百年来尤其多,确切的说来,是这润泽神君的姻缘怪事奇多。 -- 第2页 便拿百年前那翊圣元帅来说,一手元灵大虚符印,能够摄除五瘟,可谓是威震乾坤八方。当年月老本有意撮合此二人,两人越看那是越登对。 那润泽神君虽说算不得容貌冠绝,但样貌平凡得来也算得上是仙界的一股清流。而这翊圣元帅也算慧眼识珠,对那润泽神君也可算是颇为有意。 二人初相见那日,相约在昆仑之丘,可谓是雷雨交加之日,雨水打得连人的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欣赏花草之情了。可奇就奇在,那日并非西北布雨之日。 翊圣元帅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继而相约过几次,然也是怪事齐发,某日过后,翊圣元帅竟是见到润泽神君便是调头就走,如见瘟神一般。 这段情尚未开始,便终止了。 若说只那翊圣元帅一人便也罢了,自那以后,但凡是有意撮合,最后都终将不了了之。月老却不信这个邪,这千百年来,几乎将那些个单着的,从上神乃至刚晋升的小仙,都算是掇蹿了一个遍。 听闻那云霞洞的大弟子云峥,爱慕润泽神君颇久,就连润泽一个眼梢,都能面红耳赤半日。后此事不知怎地就传开了,翌日,便听闻这大弟子夜里受了极大的惊吓,竟失语达月余。痊愈后,便再无半点对润泽神君的旖旎心思,整个人清心寡欲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久而久之,对润泽神君再有心思的人便悄然销声匿迹了。 而润泽神君本人又是作何想的? 无人可知,仅一张十分平凡的脸变得更为平凡了。然而这张平凡的脸,却在一众美艳的仙子中,变得更为抢眼了。 与之相反的便是她那徒弟,如今已经神威一方的青提君,却是这天宫的第一公子。 在这三十六天里,有多少仙子是一见容凡误终身,可这润泽神君却对青提君算是视若无睹一般,连那月老都曾打过青提君的主意,润泽君当日是如此道来的。 “兔子尚且不吃那窝边草,何况我这徒儿较之我来还要来得柔美,比我座下的小童女还要更病弱几分,我与他实属不合。” 月老柴道煌启唇欲言,却数次被打断。 他的脑中不禁想起,青提君百岁之时,手提清光剑,将魔兽山脉屠了个精光,末了,唇角那半分邪气,眸光沉稳有余,又何来半分病弱之象? 这润泽神君是否对病弱一词有所误解? “我那徒儿虽生的如此俊美,可他连乳牙脱落的模样,我至今仍记得十分清楚,若论及婚嫁,这岂非太过于饥不择食了?” 她此番言论似乎也言之在理,青提君可算是随她一块长大,在别个仙子的眼中,是那不可触及的高岭之花,然之于润泽君来说,若与他,便是恋童成疾了。 如此的日子过来,也算是相安无事,忽而一日,这润泽君却似得了痴症一般,此番话娓娓道来便得从月前说起。 话说那日润泽君正飞往那天宫工部之所,似是为了商榷凡间屯田之策,飞至途中忽而昏厥,这人便从这二重天直接往下掉,可吓坏了同行的星君,岁星星君一把捞起神君,半响过后,润泽君慢慢苏醒过来后,四顾张望,神情惊恐,双目圆睁地对着同行的星君道: “我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 话音刚落,便见润泽神君半响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憋了半天,才说道,“可是去往工部的途中” “这,正是” 眼瞧着润泽神君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岁星星君不禁也转头去瞧,然而并未看到他物。 “唉,又是何人在觊觎我。”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岁星星君,也只暗衬道润泽神君是摔晕了脑袋,此次插曲,仅仅以神君身体不适就此揭过了。 可自那次过后,这润泽神君便会时不时昏厥过去,初初几次醒来之时,都见一副懊恼之色,而近来几次,便也习以为常了。 让众仙万万没想到的便是,这润泽神君,又闹出不少大事来。 容凡的袖中微微有些振动,他抽出了一面似雾非雾的云雾水镜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镜面,只见一白发苍苍的老翁现于其上。 “青提君呐,管管你家的那位啊,近来,怎生尽是“光顾”我们司建阙了?” 玉童在一旁听了,双耳“嗖”的一下便红了,他们的道君何曾被各大部门投诉过,这些时日的次数连带的亦让他觉得羞愧起来。 “师尊可有大碍?”仙翁瞅着容凡转身问那金童,差点气得背过身去。 你家师尊倒是铜墙铁骨,只是苦了工部,前几天才在北极天猷元帅的寿宴上,忽而昏厥,一头撞在他老人家的血玉仙桌上,仙桌直接粉碎了,那厢人手仍在紧急修补,这厢倒好,直接将那二重天的浮云盾给撞断了! 仙翁此番捎信来,也且仅仅只是发个牢骚,毕竟润泽贵为神君,若要他一个仙翁去问责,未免有些逾越了。既然掌管工部的应元天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底下的仙人们,便也只能由之去了。 金童支支吾吾的,好不容易等那仙翁熄了云雾水镜后,方才无奈道,“人无大碍,倒是砸中了花神之女花素浅神女......” ** 此时的晏初,身着浅绿色的翠烟衫,芊芊细腰,用红翡翠织锦腰带系上头,一头青丝简单的用丝带挽起,十分中性的打扮,虽非那绝色的女子,一双明眸却尤其的明亮。 -- 第3页 她正随意的落座在碎裂的云盾之上,虽款式简单,但从缎面来看,一眼便可看出,出自云锦娘娘手中之笔。 能得云锦娘娘一衣,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童与容凡赶到二重天南门之时,远远望去,只见花神女身边的仙婢一脸恼怒,花神女脸色也是一片绯红,看来,也是气得不轻,未料,下句便闻花素浅怯懦的道: “润、润泽神君,可、可有撞坏身子?” 吓得金童脚步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撞上早已驻步的容凡身上。 说道此话的花素浅眉梢含羞,略见女儿心思的拘泥之态。 晏初一脸神情严肃的瞧着花浅素,终于找到原来这次又穿回来的元凶竟是花神之女的缘故。 心下暗衬,该如何做,方能让她讨厌自己?故当下便默不作声,作那高傲寡情的模样,对花浅素不置一词。让她未料到的便是,花浅素竟是一脚软倒,直接滚进了自己的怀中! 此时,一道娃娃声在灵台里响起:【哔~目标人物姻缘值正攀爬中】 晏初:...... “神、神君,我脚崴了,可否劳烦神君送我回府?” 【哔~目标人物姻缘值+200】 她自己也是女人,这个系统是在搞事情? 花仙独特的百花香蜜的气息盈灌于鼻间,她虚虚扶了一把花浅素,甚至能感知到她的心跳跳得更急了,素闻花仙对气味十分敏感,又洁身自好,晏初心下叹了一口气,不得已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果然敏感的她直接朝花仙脸上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花浅素脸色顿时有些发懵,晏初吧唧了下嘴巴,装作无意道,“可惜我靴子已损,前些个日子不知何故沾染了一些凡气,这足上味道颇为严重,若仙子......” 话未道尽,花浅素的仙婢已上前一步,接过自家的主子,急急退去了。 晏初满意的看着她这个系统的板面开始,-77,-88...... 这个鸡肋的道姑系统,别人绑定的都是非同小可的金手指,她倒好,穿进来之前,自己只是因为得罪了TS星际南将军的一个部下罢了,谁知道他会给她的工作上穿小鞋。 不然也不至于轮到到这次穿书的任务,还得攻克自己的姻缘值。因绑定了道姑系统的缘故,她若要提前完成任务回归,需得寻找出对自己有姻缘值的人,并使之对自己的姻缘值消除后,待道姑系统为0才能回归。 为什么不给她来个牛笔轰轰的系统,非要是道!姑!系!统!嗐,她一点都不想让人惦记在心上,更不想去清零什么姻缘值。 要知道,因爱生恨的这么多,万一她得罪的人多了,被人埋尸荒野,可怎生是好? 晏初这才朝着远处的容凡咧嘴一笑,挥了挥手,“哟,徒儿,回家罢” 第2章 寻法器 百年前,容凡平乱东海之地,民怨之气时,天君竟是大手一挥,赐予东海方壶岛,其上更有紫府洲。晏初曾去过几次,仙泽充盈,岛峙耸立,整座方壶岛上甚是花香缭绕,听闻天君特意嘱咐花神,让花神私下照拂过方壶岛的土壤。 即便有了自己封地的容凡,却鲜少回去,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昆仑之丘。 二人尚未得以回归,此时天上飞来一金光万道的火凤,啾啾而鸣,盘旋在二人上头。二人对看一眼,这不是应元天尊的信使么?随着火凤穿过金碧辉煌的接引殿,又越过那朝会殿后,便来到凌霄殿内。 凌霄殿内火凤数只,烘得人直发热,几条金柱上缠着碧眼青龙,琉璃瓦上亦是金光闪闪。此地晏初已有数千年没有踏足,今日一来,仍是万年前的模样,连青龙俯卧的位置都不曾变过。 “润泽神君,多日未见,身子可好?”应元天尊端坐在其上,案牍前堆满了折子,两边的部将正忙碌的将折子上的朱砂再印上金印,看着自己的到来,虚虚行了一礼后,便又着手手上的活忙了。 底下他部的人也都忙得有些焦头烂额的,有些甚至连她来了也不知晓。 晏初心道,“此次莫非因那火烧前栾殿一事,或是那天猷元帅寿宴之事,亦或是方才被砸断的云盾之事?”然所经之事,实属过多,让她也不禁没了些底气。 她已作好被罚之备,然而应元天尊语气祥和,神态憨拘,面上更是笑容满分。 “既然青提君也在此,本尊亦不拐弯抹角,相信神君也见我部如斯忙碌,实乃抽调不出人手,实不相瞒,乃是本尊有事相求。” 原不是秋后算账的,晏初便又问道: “应元天尊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烦心事谈不上,倒是有些许麻烦,不日前,座下金童替我跑了一趟云霞洞,将那云霞洞的生辰大礼——紫金蚌珠,不小心遗落在东部俗世洲内,遍寻不及,恰逢今日听闻神君将那二重天的云盾撞断了,本尊这厢实属无人可用了。” 她了然的颔首,这账并非不算,只是拐了个弯,让自己给他干活。果不其然,应元天尊下一句便又憨憨的笑道,“不知润泽神君可否替本尊走上一趟,取回那紫金蚌珠?” 天上的神仙,从上至下,都各司其职,无一例外,甚有纠录使者定期探查,各路神仙是否各在其位,晏初本在尘世有一客栈,名曰:润泽一栈 而晏初便是其中的掌舵者,因近年来,战事为之之大为减少,加之又乃唯一女斗神,斗神诸位师兄尽是替她揽尽了活儿。 -- 第4页 真武大帝见其部下皆友爱有加,更是欣慰,便让晏初去凡间开一客栈,除除那俗世的恶臭。晏初也乐得在下界游玩,自从当了神君以来,便发现自己看人的目光也变得毒辣起来。 譬如心肠歹毒的,她所见之人脸上必定是乌云满布的,而心善之人,则面容白皙,真真可谓是相由心生。 相对应的,凡尘俗世一些不平之事,则需她施些薄法惩戒即可。 而自己时常昏厥以来,天君特意照拂自己,免去杂事一等,待身体无恙,再复原位。看来这应元天尊,打的便是自己的主意。 晏初唇角笑笑,正想婉拒,应元天尊又道,“神君莫要过早下定论,这紫金蚌珠刚巧落在青提君管辖之地,也望青提君可助一臂之力。” 晏初一听是掉在了自家徒弟的管辖之地上,忽而便笑得如花般灿烂。 “应元天尊,这落下之处可是那五洲之地?”容凡清清润润的声线不急不缓的响起,晏初也不禁朝后看了他一眼,这一望之下,才惊觉自家徒弟似乎又高了不少。 “正是,想来青提君亦知那处,最近颇有些不太平,当日座下童子便去寻了,照理这紫金蚌珠遇水则开,权当那避水器可用,但五洲之内,竟无一处异象,若不是落入他处,便是为人所拾。” “天尊法器非寻常人可取,若真遍寻不及,多半亦是有些旁门左道在里头。”容凡思索片刻后续道 应元天尊颔首以表赞同,“本尊亦是此番想法,遂求助于二君,望早日得以寻回,若是寻常物件也就罢了,可这仙家之物,遗落在五洲,断是不行的。” 二人应承下此事后,便一同乘上戟鹿车,即刻便打算前往五洲辖地。 “徒儿,为师觉得此等小事,凭你一人才识,定能出色完成,不如先送我回宫......” 然而,话语尚未道毕,容凡便打断了她的话语。 “师父,咳咳咳......”容凡话说一半,便脸色苍白,似是再也隐忍不住般,呛咳了出来,末了唇角还隐隐有丝来不及拭去的血丝。 “你怎么了?” “不瞒师父,徒儿不日前突破境界时,心神有些不宁,受了些伤。” 容凡虽说得轻巧,眼神却微微避开了晏初的视线。然而此话,却让晏初内心大为诧异。 他身而为神,心智本比一般人要来得坚韧,他口中所说的“有些”,怕也是说轻了。心神不宁,若是没有稳住,便易成心魔。 她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呆呆的合上嘴唇,末了,拂了下袖子,叹气道,“你我还是同行要来得稳妥些,我只是担心我这四射的魅力,会为你我带来一丝不便。” 容凡嘴角抽了抽,全然当作没听到。他哪里晓得,晏初担心的是道姑系统的副作用。 ** 车輦上,容凡静静的靠在车扉前,而輦上唯一的鎏金翡玉枕则靠在自己的后背,温温润润的。 自己的这个徒弟真是长得愈发好看了,肤色白皙,一双剑眉浓郁却不粗犷,颇有些草系男孩的观感。忽而只见容凡慢慢靠了过来,头颅轻轻落在自己的肩头,竟是睡着了。 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她摇摇头浅笑了一下,低眉瞧了一眼他袖中的云雾水镜在微微闪着光芒,便伸手将它悄然抽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自己师父的时候,自己送他的,边缘的冰晶看得出来经过常年的摩擦,早已变得莹润剔亮,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芒。 她右手结印,轻轻划开了云雾水镜雾一般的镜面,镜面一下便变得澄清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解开的手印还是自己当初教他的那个,似乎也并未有多大的惊讶。 甫一打开水镜,未来得及屏蔽信息,里头便传出了一道细细的女音,晏初乍一听来,竟觉得陌生得紧。 “青提君,可还在那落日台?” 看来是这仙子的风声快得很,可惜的是,如今容凡也已离去。她本不欲听这些个信息,往后几条便被她抚掌隐去了,待容凡自个醒来,再细细听来便是。 晏初用云雾水镜简单传了几个信笺回去昆仑之丘,而后又嘱咐玉童,让他去一趟东海,了解一下近日来是否有异象,又给五洲的山神捎了个信,简短的交待完毕后,正欲关闭云雾水镜之时,忽而它发出了一阵淡淡的葱绿色的光芒。 镜面上短暂的模糊后,现出了一人的背影来,镜中的景色色调晦涩,枯败树根盘旋而上,镜中一人背对着自己,竟是有些熟悉。 一截葱白的指骨倏然探了过来,冰冷的手掌覆在自己的手指上头,晏初惊了一下,镜中的景色便模糊化去了。似乎在为窥探到了容凡内心的景象,而感到有丝窘迫般,她谄笑了几声。 “醒了?” “嗯” 容凡简短的说了一字后,二人便陷入了沉默,晏初抬起眼梢,悄悄瞧了他一眼,不料他却是一直盯着自己瞧的,于是四目相对了。 晏初不由得有些心虚,想解释道自己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 容凡却道了,“师父的身子愈加消瘦了,肩膀的骨头可怕会戳穿我的脑门。” 晏初一听这句清冷冷的抱怨,却是笑了。唯有二人私下时,他方会喊自己师父。 她十分自然的回道,一如过去的日日夜夜般,“那便躺在师父的腿上来罢” 容凡闻言微微一笑,唇角上的弧度竟是极好看的,晏初见了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笑了。 -- 第5页 容凡的头靠下去的时候,她有些发痒的颤了颤,最后忍住了,然而容凡却没有就此睡去,“今日,柴上仙和我聊了几番话,让我劝劝师父,那南冥的使者对师父似乎有那么点意思,问师父何时能拨厄,二人见上一面。” 她一听,脑门都要隐隐作疼起来,“那南冥不过两千来岁,他对我,不过是恋母情结。” 察觉到腿上的重量微微轻了点,似乎是容凡抬起了下颚,只见他沉默了须臾,缓缓续道,“师父不喜比你小的?” “普天之下,或许我只爱我自己罢”晏初不假思索的便脱口而出,虽说攻克消除姻缘值可使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可现实世界又有何人等候自己? 没有的。 然而,即便是留在此处,她亦没有半分归属感,说到底,她也只是最爱自己。 “神君,到了。”仙鹿在前头传来缥缈的轰鸣声,车前的玉珠闻风而起,接连不断的叮咚声响不断。车輦边际的祥云幻化出五光十色,一时将五洲州府照耀得祥光四射。 州府水官早已候在下头,不知是窥得了车輦的祥云之气,亦或是早已收到风声,二人甫一到,便被接去了洲际府中,四处鸟鸣祥和,流水叮咚声,青木苍郁。 晏初瞧着苑中中央的石泉,上头汩汩流淌着仙酿,从中散发出阵阵山神的水漾之气来,整个洲际府内荡漾着一股股的清香气息。 待二人落座后,她特意示意容凡落座在主座,自己则跟随着他落座,这才打量起洲际府的水官来。 一副约四五十岁中年男人的模样,慈眉善目,只一双眼睛略微精光乍现。 “如此说来,倒是不曾有过异象,况且寻常人断取不下应元天尊的法器,青提君不若在此候两日,待部下再详去了解一番如何?” 容凡点头表赞同,“如此,便有劳洲际府主了。” “神君与这位天官,入夜时分,下官会派人接送,今夜御坊斋设宴,准备不周,望多多见谅。” 晏初看着容凡应对自然的模样,倒有些意外,自己从来不擅长与官府洲际等人打交道,但容凡对答竟是十分的从容。 二人被引向休憩的府苑,然,相隔甚远,分别之时,两人对望了一眼。 即便是有那山神仙泉作为掩饰,但整个府苑,却充盈着一股极大的妖气,而那洲际府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纵是身上有那百花香作为掩盖,然而她二人又是何等人物,只稍稍一靠近,便闻到了。 第3章 百妖宴·壹 是夜,须臾便至,夜色黑得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盖了苍穹一般。五洲的天,向来都是郁蓝色的,受了东海的仙泽育秧,更是水汽弥漫。 然而今夜的天,干朽得如同时值冬夜。 仙仆是单独前来请晏初的,晏初抬眸扫视一环后,道,“青提君可是另行?” 果不其然,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仙官,青提君已到漱芳斋候着了。” 来人一副十分顺从的模样,头颅垂得极低,晏初瞥了一眼他,他似是察觉,但亦没有抬起头来。 正当晏初迈出门扉之时,又见此仙仆抖擞了几下衣袖,一团水汽瞬间从袖间被拉出,就是须臾之间,竟在院前形容了一朵巨大的祥云。 她是初次见如此凝云的,一时也是好奇,不禁多看了几眼。 “小仙这祥云的施法,倒是有趣得紧。” 晏初生来便能无云而飞,然此刻也不愿暴露身份,遂一同随着仙仆踏上了青云,就是这一脚,便让她深觉不妙,竟是大意了。 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便似整个人被吸取了精气神一般。 不过浮云过隙的片刻,晏初内心一阵作呕的感觉,天旋地转之感袭来,幽幽然间,不可抑制的失去了意识。 晏初再次睁开双眸之际,便是被这有些瘆得慌的曲调给唤醒的。入目幽冥之地,入耳极乐乐曲。 此处早已不是什么黝黑的山林间,而是在一片浑浊的河水上头。 不曾想,竟是栽在那厮身上,就在片刻间,河水的两旁冒出一个个小漩涡来。 一个又一个,连成了一片。 而从漩涡中缓缓长出了,一朵朵红艳的花簇,晏初一双好看的杏眼也不禁微微睁圆了。 整条河道上,开满了鲜艳欲滴的花簇,每一根似乎都在朝着晏初簇拥过来,而所有的花簇都指向了不远处同样浮在河水上头的一个轿子前。 这是黄泉之水,而花便是那曼珠沙华,彼岸花开,通往幽冥之域。 晏初并无意走向那轿子,然而波动的黄泉之水却一浪接着一浪将她慢慢的送至轿子前。 显然,轿非空轿。 “我若想要神君的一样东西,神君可愿予我?” 一道十分好听的男声,从阴森的红色轿子内传出。此言一出,晏初后背倏然一僵。并非因这人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而是这把声音...... 她第一次穿进书中之时,当时身在万丈高空,她随意一挥,竟射出万道冰凌。就在那阴差阳错之下,救了火德星君一命,也正是那一役,自己晋升为神君之列。 自己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荧惑,即便他化了灰,他的声音,自己断不会忘的。 一条条琉璃色的珠子串成的帘子,无风而漾,此时,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叮当声。 -- 第6页 轿中之人,掀开了厚重的轿帘,一阵好闻的檀香飘出,晏初便像受了蛊惑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伸出轿帘的那只手修长宽大,指骨有些灰败。 此时,她心中的思绪,早已翻腾如浪,她早知这洲际主有所不妥,万分没料到,竟是与火德星君荧惑有关。 黄泉水略显腥臭的味道一下窜进她的鼻间,霎时让她清醒了不少。 此刻的她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黄泉之水,晏初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的沉重之时,敛眸恍神间,数个狰狞的鬼魂在拉扯着她的衣裳,正欲将她拽往这黄泉的深渊。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她伸手抓住那只递出的手掌。 就在刚握上那手掌的时候,她忽而如烟如雾般消失了。 那只仍递在轿外的手,此时微微收拢指骨,缓缓掀起轿帘。 随着轿帘的掀开,冠玉之容,凤目微阖,若细看,左颊眼下还有一颗淡淡的泪痣。 “青提君,末将该死!”男人并不知晓,为何这晏初会无故消失,他们早已部署了经久,却独独没有算到会出这个纰漏。 容凡拢了拢衣袖,淡漠的神色中偏偏却挂着一抹笑容,只见他捻了捻自己的指骨后道,灰败的颜色霎时恢复成葱白“无妨。时日尚多,不及在一时。” 容凡虽释然道,但听在明奕耳中,却心下不解。 青提君早在百年前就已在部署此事,今日此等变故,等于功亏一篑,为何他却丝毫没有半点懊恼之色? 他做的每一次决定都有其深意,每一件事都不会无果。 容凡见自己的部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淡定开口解释道,“一切皆在预料中,你莫过于自责。也正因如此,亦算是验证了我心中的疑虑。” 明奕分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是他亦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 【哔~恭喜姻缘值清零,已穿回现实世界】 晏初没有料到,半分钟前她人还在冥界,而此时的她正坐在地上,右手贴着一本书。 她竟是又穿了回来,但此番,是她计划之外的事情。往日的姻缘值皆是由自己去清零,时值一日前,花素浅神女的姻缘值尚未消除干净,为何过了一日,她竟达到了清零的成就,继而回归现实? 她挠了挠头,这究竟是惹众人怨恨,亦或是个人怨恨值爆表了? “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得知,原来荧惑和洲际府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该如何告诉徒儿?” 她匆忙翻起手上这本《莲香》的小说,翻至一半,发现书页全是空白,内容就停滞在自己被带去了冥界那一段。 想起当初自己穿进去,也只是看了一下开头,接受了星际上司的任务后,她眼见着自己的手指开始慢慢沉进书中,连带着她整个人也被吸进去了,然而她却呼救不得。 她生活在一个寄养家庭中,家境富裕,然而当初收养她的养父母,只因十多余年无法生出小孩,听信别人的建议——收养一个,便会有后了。收养了她之后,果然第二年便怀了骨血。 她从小在家中的生活,可以说是不曾受到亏待,但是却也不敢去要求得到爱这件事。 最熟悉的陌生人,便是她与寄养家庭最直白的写照。然而,她生性仍是乐观。她想回来现实世界,并不是因为在现实世界中,有多少她难以割舍的人。 而是,她清楚的意识到,即便她成为了书中的一角,然而她终究也只是书中的一个纸片人而已。这本书就像有魔力一般,而她始终与它在斗智斗勇着。 “可恶,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 回归到现实中的晏初,便无法左右书中的世界,她翻看了一下方才遇到荧惑的经过,书中也并未提及那人便是荧惑,只是以神秘男子代称了。 看来书中的视角也是以她的视角记录着的,她有些焦躁的站起身来,甚至是有些担忧容凡的处境。 不知徒儿可知自己已经消失了,又担忧他给洲际府算计到了。 ** 泥泞之地,深深浅浅的埋着一截截残败的骨头。沟壑处还有不知名的臭虫在啃咬着腐败的肉质,夜风过隙,带起一番腥风血雨的味道。 乌云密布的苍穹,倏然如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金光大闪之下,一劈而下。 金光照亮了这处充满污垢的地方,几块错落有致的乌岩上头,却工整的挂着一个牌子:万骨窟 而这窟窿里头,只见一身材颀长之人虚虚漂浮在上空,黑色缎面的靴子上还有一条金龙,偶尔游动一下。 男子肤色白皙,印堂饱满,堪堪宸宁之貌。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双凤目里却盛满了与面容极其不相符的沧桑感来。 方才那道金光竟是直接轰在了他的身上,然而除去翻飞的青丝及那衣袖间外,竟是毫发无损。 只见他身上泛着淡淡的月光,就在他轻轻一抬头间,数道光芒散去,飘散在这万骨窟中。 霎时窟中星星无数,氤氲成一片,倒映在他眼中,本是极寒之地,偏生就生了一丝风情来。 未几,一颗浑圆的小珠子便从那一片星海中浮漂上来,停在了男人的面前。 男人伸出手来,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小珠子。包裹着小珠子的层层星辉,便如那万瓣梨花般,旋转着带起一丝梨香,慢慢褪去了光华。 -- 第7页 “呵,终于找到你了。” 男子微微一笑,对着那颗珠子如是道。中指与拇指一捻,便见从珠子中淡出一条浅浅的光辉,随着男子拉出的动作,越拖越长,然后不过一寸长的距离,这条连接珠子的线,便断了。 他微微蹙紧了眉头,似乎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看来她生魂被困,无法直接取出。 于是,男子手指用力一捻,从指尖浮出一沫血珠子,血珠凌空飘起,缓缓朝着那颗星海中的珠子而去,粘上珠子后,慢慢融合了。 “师父,这场泥局,便让我为你清场,你且好好呆在你的世界里,等事情完结,定会再见。” 微风过处,男子脸颊上的泪痣愈加红艳起来。 他本意是想让她安然无恙的避开生杀之局,却未料,该是在这乾坤中命定的,即便你再如何做,也是徒劳。 许多年后,当他每次回想,只得感慨,幸亏这天道亦非是那无情道。 第4章 百妖宴·贰 这厢,晏初盘腿坐在房内的长桌上。窗外是悬浮的轻轨无声的驰过,天上布满了人造星光。她沉默了良久,便从意识中传唤出道姑系统来。 “小道姑” 【别叫我小道姑!谁给予你的胆子!】 果真,一把童真的软糯声音,立马就在灵台中炸毛了。 “喔,我都忘记了,你是小道士。” 【你!你!嘤嘤嘤,你以后休想我给你激活金手指!】 晏初闻言精神一振,而后又是一叹,“金手指我不要也罢,但是我有一事相求。” 灵台中那道声音倏然就沉默了,显得有些迟疑。晏初继而接着道,“你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似乎听到灵台上那道声音,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晏初握紧了拳头,为了大局,她得忍。 【你要求什么?姻缘签?】听着系统明显的揶揄声息,晏初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 “正是,我要你送我回到书中。”晏初娓娓直言述来 【我若帮你,我有何好处?】 “我帮你找个对食的”眼瞅着道姑系统即将要恼羞成怒了,晏初赶紧又续道,“我这人,说到做到。而且,在书中这几千年来,我总能感应到另外一个系统的存在。相信你也十分清楚,你的电波是否有被干扰过。” 晏初见到系统沉默后,便知自己所料不假。《莲香》中竟然不止有一个任务者,通常星际穿书体验中,是为了未来可以有更多的人来进行一个游戏的一个建模。但是,通常不会安排两名及两名以上的人员攻略通关同一本书。 但是,在书中系统相悖的磁场干扰下,晏初时不时应用系统面板时,都觉被干扰现象是越来越严重了。简言之,便是另一个持有系统的人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亦或是持有系统之人离自己是越来越近了。 【那、那你又怎能肯定另外一个系统能与我联袂?】 晏初见系统已经上钩了,勾唇一笑,她的容貌虽生得平凡,但是明眸皓齿,笑起来的时候唇边还有一个小梨涡,霎是可爱。 “你若信我,我定是能替你寻来” 面对着系统的存疑,晏初再三保证下,获得了一次开启后门的机会。 【只能用这一次,这个漏洞我一早便察觉了,然而编写的程序中并无上报这一项。根据数据分析,你一旦用了,后台数据便会自动发回总指挥处,OT工程师更会立即通过大数据传输来修复漏洞,你要做好准备了。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进行下一关的任务,还是回到入门任务?若重新攻略,任务的简易程度肯定是越来越难的。 你初次进入攻略的任务,是简单程度。这次进入只能选择中等难度,但是你也无需过度担心,毕竟只是入门任务而已。 中等难度,意味着你的魅力值会加大,攻克消除难度相对也需加大,请须知。】 晏初檀口微张,似乎有何想说,却又呐呐住了嘴。 【哔~,都是一个任务而已,你可多为自己想想。】 “我又怎能让自己的徒弟陷于险情而不顾,即便他只是一个NPC,可是,我不是。” ** 峥山深溪之处,袅袅清香弥漫,琵琶琴声清脆入耳,仿若一颗颗的珍珠落入琉璃盏一般。有美人兮,闻音起舞。几张枯木藤桌在边上随意的摆着,舞姬便在前头围着这有些格格不入的藤桌翩翩起舞,另一队人错落有致的在斟酌浅酒。 晏初一直恶狠狠的盯着容凡的后脑勺,方才系统启动的瞬间,她特意让它调整了参数,直接让它把自己传送到容凡的身边去,谁曾料到,自己从天而降,直接砸坏了洲际府的那张珍藏了百年的九凤台。 当时,她与在场众宾客大眼对小眼,而那位她口中深陷危险的容凡,正端着酒盏惬坐一隅,正欲饮尽杯中酒的模样,也是眼露诧异的瞧着自己。 这千百万年来,何等的场面她没有见过?但是,一丝尴尬之情油然而生,尤其瞅着她那该死的徒儿,非但没有半分危险,还美人绕膝,好不美哉的模样! 她环顾一眼,讪笑着爬起,“实在抱歉,在下腾云之术实在不精,迟来一步,打扰各位的雅兴,望莫介意”说完便自动自觉地坐到容凡的身旁去,容凡垂在膝上的手指习惯性的捻了捻,眸中露出了一抹深思,不过须臾片刻,唇角便露出一抹微笑来,浅浅的对着她颔首示意。 -- 第8页 “师父,为何来得如此晚?”容凡凑过身子,在她侧耳低声道,由于晏初的长相实在过于平凡,再加上一身中性的打扮,众人皆以为那是应元天尊的部下男官。 有几人虽是盯着那些妖娆舞姬瞧着的,然则眼梢尽是往这边瞥。晏初留意到有一位小仙,静立于洲际府身后,除去舞姬以及斟酌的仙婢外,就他一人茕立于席间。 晏初下巴朝着那位小仙示意了下,“方才我便是着了他的道,去了一趟冥域”然而,她并未将她穿回星际之事告之,她亦不晓,如若她那刻握上火德星君的手,又会如何? 万年前,那人被困万尧山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于万妖间,踽踽独战,双目满是不甘的神情。那样的一个人,又如何能与冥域那人相关联? “他口中所说的,想要我一物是甚?” 晏初不自觉将心中所想道出,容凡的鼻息微微喷洒在杯盏的琼浆之上,双眸深沉的盯着波动的玉露,半敛双目的神情,瞬间显得有些清冷,顷刻间便又似错觉般,笑了笑,“师父,那小仙可是一路随着我来的,你何时去了一趟冥域?怕只怕,那“小仙”想要的是你的“心”呐” 听着容凡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让晏初更觉迷雾重重。她定然不会记错,便是那厮将自己带上了祥云。但是,如若真的是那厮的话,为何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不对,她内心似乎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道不明。如若自己遇上的那小仙并非是此人,那为何偏要伪装成他? 眉头紧皱的晏初,颇有些心烦,眼瞧着面前的一杯琼浆玉露,一口气便干了,瞬时觉得更是口干舌燥了。容凡眼瞅着自家的师父,错拿了自己的杯盏,还一口闷了这东海的玉壶露。 玉壶露此酒又名:梦断肠 梦断肠,顾名思义便是似醉未醉中,如一醉的众生,似梦一场断肝肠的往事。当众舞姬斟酌出酒液之时,他便闻出了门道来,只笑笑,举杯喝了几杯。 他微微歪过头去,看着晏初脸上一瞬便红了。那双水润的眼眸更似蒙了一层雾气一般,只见她忽而坐直了身躯,眼睛发直的瞧着前方。 容凡一边留意着晏初的举动,余光却在瞧着宴席之中,众人的反应。整场宴席上的宾客加之舞姬便有半百人,而那低垂的夜幕下,隐在云层间的仍有半百大妖。 许是酒精的作用下,晏初打了声饱嗝,便捂着鼻子,咕哝道,“熏死我了。” 容凡自是晓得她说的是何,清醒之时,她尚且能假装闻不到这些大妖身上的妖气,如今一杯下肚,倒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容凡伸手拦下她再欲饮下的那杯玉露,轻声细语般语重心长,“师父,若是醉了,何人能护我?” 察觉到洲际府的视线,容凡抬眸觑了他一眼,只见他趁机离座,竟是越过舞姬,朝容凡走来,行至跟前,“神君,仙官可是醉了?是否需部下遣人将他送回?” “无需,我怕你们会被误伤。” 洲际府主露出一抹不解的神情,此时,却见晏初脸色一沉,出手如炬,竟是一掌就将枯藤桌机拍碎了,掀起好大一阵尘灰来。紧接着便见她曲起双指,便要往洲际府主胸膛前击打而去。 洲际府仅一瞬便反应了过来,握掌成拳,直接对轰而去,而晏初也在一瞬之间,双指回缩,紧扣成拳,击打而去。 对轰之间,激发出一道昏黄的亮光来,发出一声不小的响声。洲际府主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诧异的抬起头颅,印入眼帘的便是晏初神情肃然的模样,眸光矍厉,哪有半分酒醉的憨态。 “你是何人!”晏初举起右手,直指洲际府主。也是胆大妄为,竟连这枯藤桌机也是妖术幻化的。自她摔下来之际,宛如摔进了一窝狐狸堆中,蹁跹起舞的袖子,时不时拂至自己的脸前,那股刺鼻的味道也亏自己隐忍了多久。 洲际府主似有些承接不住晏初犀利的目光,面对她如此中气十足的质问,一时语噎,“部、部领洲际府主,奉命前来协助青提君寻法器之事。” 容凡此时闻言,拂了拂袖子,似乎是因其上沾染了一些皮屑,而后才定睛望了望洲际府主。 “哦?法器,那是何法器。”晏初静静接上了这句话,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无以述说的气质来。 【哔~目标人物姻缘值攀升中】 灵台上忽而出现的这道软糯的童音,让晏初楞了楞,她缓慢的眨了几次眼睛,转头看了眼容凡。容凡见她歪头的瞬间,有些摇晃,便伸手虚虚扶了一把。 【哔~目标人物姻缘值+100、+100、+100、+100……】 只见晏初脸色通红,颤着手指着洲际府主,哼了一声,“哼,你、你骗我的……嗝” 第5章 百妖宴·叁 晏初暗道不好,此次虽强行返回书中世界,但系统所言不假,副作用确实已然出现了。然而此处,她并非是吃惊这瞬间攀爬的姻缘值,而是这姻缘值攀爬的速度,让她也跟着有些上头。 她勉力睁开眼眸,欲维持着自己的清醒。这次姻缘值的加成,更对她生理性也颇有影响,让她的行为有些不受控起来。 她明明是想厉声质问那洲际府主,然而话音刚落,如嗔如娇的语气,更是吓得她都抖上三抖。 【你完了,后台数据显示,你的姻缘值一直在上升】 -- 第9页 晏初真的有点悔不当初,因此次自己回来的动机便是基于她对容凡的良心。她不愿在他危难时刻,抛下他独自离去。然而,回来之后,与所料竟是大相径庭。 她眼见着自己指向洲际府主的手臂也随之发抖,手臂发麻却不听使唤。此时,容凡的白衣袖拂过,露出他一截白皙的手掌,缓缓拉下她的手臂,更是将她往身后带。 她略微诧异的偏头,脸上的热度不减,见到容凡神情一片冷凝,眼神中甚至有些戒备之色。他鲜少有如此神情的时候,被他扯过身子后,鼻间飘过他衣襟的味道,有着淡淡的沉水香。 随着晏初那句“娇叱”——洲际府主骗人,席间竟是慢慢起身不少人,也朝着他们的方位拥挤过来。而这许多人的眼神,纷纷在注视着容凡身后之人。 “这小官生的真是俊俏,方才他摔落之时,我本认为应元天尊的部下,怎生会有张如此平凡的脸,此时看来,竟是可爱至极。” “是的呢,连同为男子身,都觉得他忽尔变得风情起来。” “我原以为只我如此,怎生你们都对他起了绮念?!” 容凡单手护着晏初,眸光冷冽的扫过众人,唇角掀起一道冷笑的弧度,“尔等小妖,凭你们也配?” 洲际府主闻言,连连后退,脸色都煞白了。更遑论席上其余人的反应,真真宛如夏至之海,说变就变,风过浪起,惊起一滩浪花。 这青提君竟是一眼便将他们看穿了?然而他们狐族之术,怎会让人一眼便能看穿?即便是那南海的三太子,上次相见,亦不曾发现。 晏初摇晃着脑袋,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她将脑袋靠在他后背,感觉到他的身子因自己头颅的重量,微微向前倾了倾,耳中依稀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呢喃道,“我家徒儿……何时也学会先声制人了……” 容凡仿若未闻她所言一般,只往那一站,便有不少宾客慌了。喁喁私语如细屑的蜂声一般,开始悄然弥漫开来。 “这……青提君,可是有什么误解?”洲际府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一双小眼却颇为有神的盯着容凡瞧着,一张谄媚的脸上,堆满了虚假至极的笑容。 容凡并未作声,冷哼一声后,袖子一扬,倏尔便平地拔起万道金光,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之时,这万道金光一下又轰然碎裂成点点星海,场上众人皆沐浴在这一片清冷的荧光之中。 众人只觉眼前之景美若天山之海,却无人识破这其中暗藏的杀机,只洲际府主双腿一蹬,便欲冲向天际。容凡双手未动,一片星海剧变,本是柔和的光芒直刺得教人人睁不开双眸。 在一声声惨叫声中,方才仍觥筹交错的众人,一下褪去了华丽的衣裳,有几人现出了原形,甚有几人几乎是同时便如沙一般飘散了,仅余一阵青烟袅袅浮起。 容凡看着地上攀爬的众多小狐,对准天际,又是弹指一瞬。本是万里暮黑的天际,闪过一道天雷,在天雷闪动的瞬间,晏初抬头看了眼天上之景。 云层间隙中众妖被一团亮光缚住,而那洲际府脸上的皮肉开始溃烂,流下了诸多黄脓的水迹来。她狠狠闭上双眸,想努力保持灵台的清零,然而沉重的眼皮,让她每睁一次,更觉负担万分。 身子太沉,沉得便如坠水之人,一直往下坠,挣扎不得。她费劲的抬起手腕儿,用尽自己的力气,才堪堪抓住了容凡的衣襟,在这一刻,竟觉仅他可依了。 “嘶啦”一声清脆的布帛断裂声传来,容凡肩头的衣裳,硬是叫身后之人给扯出了一个大洞来,他本不动声色的脸也忽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察觉到她彻底将重量靠在了自己的后背。更是站得笔直,方才冷冽的气息,此时已换成一股巨大的黯黑的怖人气势。 五指一收,漫天的星光便化作一顶金钟罩,直接便朝着众妖罩去,触目皆是哀鸿遍野,而云层之上密密麻麻的站着伏兵,他袖子一挥,金钟罩便又如有神令一般,直直朝着云上飞去。 洲际府反应也颇为快速,长袖一卷,自他面前,生出了一道碧绿色的屏障来将金钟堪堪挡下,二者哐的一声相触,交际之处,发出的悲鸣声波及到府邸之地均隐隐在波动。 洲际府溃烂的脸上,此时已慢慢变成了另一张脸。饱满的额头,一对细细的柳叶眉,朱唇雪肌,眸光尽显狐媚之色,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 “嗯哼,青提君可真是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说完她娇娇一笑,伸出的丹寇轻轻抚过唇瓣,眸中盛满的尽是对他的算计。 容凡面不改色的将她瞧着,手指微动,天际便又起了一道飓风。 “神君,你这辣劲,我欢喜,嘻嘻”说完,便也不顾身旁小妖被波及到,一个翻身,也是利落躲了过去。只见她嬉皮笑脸的纵身越了几道云层,而容凡干脆将云层尽数消散了。 “洲际府主”一下不防,直接从半空坠下,容凡又祭出乾坤袋,朝她罩去,只这主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一下画作飞狐的原形,朝地面飞去。 一道红光缓缓停在了容凡的面前,一身红衣的秦姑射稳稳的落下。“神君,莫要急着动手,要是伤了这身后之人,便不好了。” 说完眼神睨了一眼容凡的身后,容凡不吭一声,本面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本君竟是不知,原你秦氏一族,也看得上这紫金蚌珠。” -- 第10页 秦姑射此时却反常的轻蔑一笑,“这玩意,我自是瞧不上眼的,我只是在此候一人。” 容凡玩味一笑,背后的人已经开始慢慢朝一边滑落,他只得动了动身子,将她揽入怀中,看着晏初昏睡的脸庞,染着一层红艳的颜色,倒显得有些可爱。 “神君为何不继续问了?”她眼瞧着容凡对那小官的态度,便有些生了疑。“这小官的眉眼,虽生得十分丑陋,但亦算有些憨态。” 睡梦中的晏初,似乎听到此言一般,竟是哼哼唧唧了几声。 “趁着我未发怒之前,我要的物什,你给予我,我不会为难你。” 秦姑射闻言挑眉看着容凡,“传闻中的青提君,谪仙君子,谦和有礼。今日一见,却觉与传言不同呐。” 此时山泉叮咚的声响不绝于耳,从湖面吹来的清风,拂动晏初束起的发丝,缓缓飘散在容凡的指尖上又滑落开去。 “你以为,我真不知你是何身份?我不过是敬应元天尊一道薄面。”容凡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娓娓道来,竟让对面言笑晏晏的女子,一下就黑下了脸。 “你究竟是何人,怎生会晓得我狐族此等秘密?”秦姑射说道此话之时,满眼的厌恶藏都藏不住,似心中的秘密便似一片污秽一般。 “我是谁不重要,尔等闲事,我亦无意参合,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你那水官不过亦是一介俗人,经不住我三言两语,便被我迷得晕头转向了。我劝青提君,用人,还需再谨慎一些为好。”她冷冷一笑,转而道,“神君若是不想躺这趟浑水,还是早日归去的好。” “我指的不是他。” 秦姑射撇开的脸庞,此时听来也不解的转向容凡,“你可是指这小官?”说完,便指向容凡怀里的晏初。 “甫到洲际之时,路过那山泉路,泉上之花的花粉可是尽数倾在她的身上了?” 秦姑射讶然,她未曾料到,连她这一道他竟也一并识破了,此时此刻,她的手脚有些发凉,容凡虽面色和善,然而一字一句,皆让人觉得心机颇重。 容凡似料到秦姑射无话反驳一般,续道,“泉花的解药予我,我便放你离去。” 凡中泉花之人,心智会慢慢退成幼龄之童,而启动这毒素的便是笑容。最是笑靥如花,毒素便流转愈快。 “你若信我,便在此地留宿几日,解药并不在我手上,族里长老为了制衡天宫的势力,遂留了这一手。”她此时神情平静,似褪去一身的伪装般,眉目间竟是多了些许的沧桑来。 “至于,紫金蚌珠,还需神君借用一段时间,届时,定双手奉还。” 容凡似知她是为何而用,道也没有为难她,只轻轻一点头,便连同晏初消失在原地。 * 晏初歪着脑袋被容凡背在身后,被酒气熏得发红的脸蛋枕在他宽厚的后背。他肩头的衣襟处,还被撕开了好大一个洞。她忽而打了个酒嗝,微微张开了双眼,瞧着衣襟上的大洞,还伸手戳了戳,察觉自己一颠一颠地被人背着行走。 “你是何人?” 容凡没有吭声,拉了拉她抠他衣裳破损之处的手掌,将其放回原处,继续背着她向前走着。路上的泉花鲜艳得如同泣血一般,配上清泉,形成极为强烈的落差。 “我知道,你是……荧惑,你不是说再无可授之事?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还有很多事可教予我,是否怕我超越你火德星君的地位? 哈,也是,我可是当年一战成神的人,师父呐,你把我赶出了彤华宫,便是要断了这师徒之情罢……自从我收了小徒儿,想起你的作为,便觉你当真无情得紧呢……” 晏初初初说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后越说越小声,最后便又轻言细语,似喃似诉起来。 容凡往上颠了颠晏初,前进的步伐未曾停滞,只眉头慢慢的皱紧了,良久,喟叹了一气。若是有一日,她所想所料,均是足以摧毁她的,她又该怎生是好? 第6章 百妖宴·肆 晏初是被阵阵婉转的鸟啼声唤醒的,她皱了皱眉头,鼻间充盈着满满山泉之气,让她觉得甚是舒畅。于是,她舒展了眉头,缓缓睁开了眼眸。 朵朵淡粉嫩蕊正悄然绽放着,绿荫遮天,偶有晨曦从细碎的叶缝间穿透下来,暖暖打在自己的脸上。她伸了一个懒腰后,忽而顿住了动作。 “这里?” 她一把坐起,果然,自己正躺在屋外的地上,嘴角还有未干的水迹。她抬手擦了擦嘴角,又拍了拍手臂上的细沙。前头那座小山泉时不时还喷溅出一些水花溅在自己的身上。她身后大树那处,传来容凡的声音。 “醒了?” 她回头望去,见容凡屈膝靠着参天古树坐着,脸上神色温和,见她回首,便又是一笑。 她努力回想起昨夜之事,却发现记忆停留在她饮了一杯琼浆,再过后的便无甚印象了。她有些迟疑,又不甚确定的看向容凡。 “我昨夜可是醉了?” 看他点了点头,她也并无意外。昨夜自己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像极了大醉一场,自己胡闹一番后的发泄,更像是把这一生的梦境都给跑遍了。 “那你怎能任我躺在此处!万一,这里野兽凶猛,亦或者半夜骤雨急下,那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容凡座下的玉童在此,听闻晏初如此说道,定又会被气得脸色发青状。且不说此处是何处,若真有野兽出没,定也是它们害怕得窜逃,又怎生敢惹润泽君的主。 -- 第11页 再者,这润泽君本是喜水的体质,如此说来,容凡倒亦不怒。 他有些无奈,拢了拢袖子,额际的发丝拂过他的脸庞,显得他笔直的鼻子更挺直了。“师父莫气,是徒儿错了,实在是昨夜徒儿也自顾不暇。” “你昨夜怎了?” 容凡思索片刻后,便又摇头。 昨夜晏初行至一半,倏然滑下他后背,一把坐在地上恸哭起来。容凡何曾见过她如此的模样,即便往昔她也曾醉过,但亦不曾如此失态过。 他初初觉得她的醉态喜人,可如今看来,倒是有些令人不快。只见晏初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滑落脸庞,他深知是因为玉壶露的关系。 “你哭得如此伤心,为的可是谁?亦或是,又有何事让你介怀如斯?”说完容凡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她头顶,触手是那把顺滑的青丝,他似是初次如此做一般,觉得手感甚好,便又抚了下。 未料,晏初哭得起劲,竟像发疯了一般,抓起他的手便狠狠咬了下去。容凡吃痛得皱紧了眉头,丹田内的金珠也跟着闪闪发光起来。他察觉到金珠内的魂魄在蠢蠢欲动,便调动了一丝真气,又将其压下了。 因是感受到了晏初的气息,困在其内的生魄欲冲破禁锢。 而昨夜让他有些头疼的便是,那厢哭完的晏初,便又傻傻大笑起来,着实让他既无奈又可笑。晏初闹到天际发白,方堪堪倒地睡去,而容凡亦好不到哪里去,本欲将她抱回厢房,此时,一道白光淡淡萦绕在她躯体之上。 容凡明了,那是她神体的元神保护。因是彻底进入了神思之界,便触发了这个神能的保护。容凡也并未再去打扰她,便在几步后的参天大树底下,坐下入了定。 晏初见容凡只是摇首,也并未告知自己,昨夜他如何自顾不暇,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见他仍不吭声,便也就罢了,她亦只是随口抱怨而已。想起昨夜梦中过往,缥缈若雾,醒来之时也渐渐忘却,晏初抿抿唇,亦不愿刻意去想。直觉梦中的自己并非是否的愉快,她又何必寻那些不快。 “那他们昨夜又如何处置了?” “是秦氏狐族牵的头,至于为何如此做,徒儿倒是不知了。狐族的部下昨夜已连夜逃散,而秦氏天女则是洲际府主的易容者,相信过不多时,便会来相见。” “我道一府邸的臭气,原是那狐族。秦氏飞狐一族,半个大族之人已临近天狐,为何却妖气冲天?” “师父是觉得秦氏自甘堕落成妖狐?” “不好说,这其中自是有些你我所不知的门道。话说回来,有些可惜,我本欲出手教训一番那水官的。你我到来之前,我已传信于山神,也仅告知他相关事宜,然而这洲际府主却一语道出你我此次来行的目的。真真是自乱阵脚, 你又是何时看出在场宾客不对劲之处?” 容凡此时却干笑一声,“其实徒儿不知,昨夜也仅仅只是想一探虚实,诈上一诈而已,未料却是瞎猫撞上死老鼠了。不然,我又如何能得知,这小小一方天地,竟是藏匿了上百只妖狐。” 晏初闻言丝毫不曾起疑,沉思片刻后道,“这天女的随行者竟是妖狐之众,她们这一脉,还当真让人费解。” 容凡抿唇,半敛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本不欲晏初掺和进来,尤其是她本体的生魂,近来渐有苏醒的趋势。 微时,容凡仍是懵懂之龄,便常有疑虑,他偶有一时,会见到其他星君亦或是天帅,在与她谈话之间,眉眼上的喜悦表露无疑,而其头顶上便会出现一片冰晶的形状来。 但是,并非是人人皆会出现那物什。如一片薄薄透明冰雪之象,他知道,那是师父的元神之体。再后来,他发现,但凡有人头顶出现她的元神符号之时,便等于是爱慕师父之人。 而这一幕,奇就奇在,似仅他可见。而他,也仅仅只能看见与她相关的而已。 一次,看见爱慕她之人的冰晶状消失之后,晏初也随之消失了。渐渐地,他竟是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来。 恐怕,若无人爱慕她,她便会从这个天下消失了,更确切说来,是会去到一个自己无法触及的世界。因他曾探出元神去追寻她消失之后的踪迹,皆一无所获。 也是从那时起,他便秘密寻觅有关她的一切,触类旁通,竟也是寻到与她相关的神珠。 而此次在动手前,容凡早已派人前去花素浅的花宫,将一本册子悄然扔在了她每日比会经过的走廊。一切皆如他所愿,她看过之后,对晏初之感,直线下滑。 而晏初也如他所愿般,消失在了这里。只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便是,她竟又回来了。 容凡内心有丝说不上来的感受,昨夜一场宴席,仅仅因她几句话语,竟是生生引发了一场如斯大型的爱慕。眼瞅着眼前众妖头顶出现她的元神之标,内心竟也有了一丝的愤怒。 他的师尊,又岂是那些下作的小妖可觊觎的? 内心的不悦之情一瞬而过,顷刻便消散开去,他亦并未再放心上。 * 晏初再此见到秦姑射时,便是午后之时。夏蝉的鸣叫声时有响起,她此时正端详着对面之人,果真美而不俗,艳而不媚。如今铅华洗尽过后,尽隐隐有些仙泽之气来,只一双满含不屑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瞧着,她想了想,后忍不住道, -- 第12页 “你们飞狐一族,便是如此待客的?”说完,眸光自空荡荡的桌面扫视了一圈。 秦姑射闻言瞥了下眼眸,随着她的视线也扫视了一圈,有些不明所以然。晏初等上一等后,瞧这天女也无甚反应,正欲再开口之际,耳畔响起容凡的声音。 “不知飞女可有准备膳食?” 秦姑射这才会意过来,眼下的狐疑更重,容凡身板的小官若说是部下,他的态度未免过于谦和,与昨晚判若两人。 从不曾听闻容凡与哪一个部下如此融洽过,秦姑射点点头,但是亦不欲迎合他们,“这位小官,我们辟谷惯了,自是没有这个习惯,另外,这可是东洲之所,非我清瑶洞内。”言外之意,便说的是自己也是客,而这容凡才是主呐。 语气甚有些不悦,许是觉得自己竟沦落到小小一个仙官来数落,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然而碍于容凡的颜面,又发作不得。 此时,只见容凡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白瓷瓶,递于旁边落座的晏初。 晏初看了眼小瓷瓶,脸上立即就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来,丝毫并不掩饰。容凡也淡淡一笑,只落座与对面的秦姑射这时倒不乐意了。 晏初知道,这里头可是好东西。这是三百年前,容凡去紫霞山收服那霹雳兽,观音赐予的杨枝甘露。能得一滴,便可修为精进百年,更何况是这一整瓷瓶? 于是,美滋滋的收下了。 秦姑射在看清那白瓷瓶模样之时,硬生生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紫竹林那位的杨枝甘露么?她儿时得知自己身世之时,深恶痛绝,曾自毁修为,后长老们皆上天宫跪求天君挽救自己一命。 她的那瓶,可谓是几乎用命换来的,而如今容凡竟因这小小仙官一句饿了,便将如此珍贵之物,权当充饥之用? 这如何能教她不震惊且无法理解,转念一想,又徒添了不少醋意来。这容凡非但没将自己的美容放在眼中,倒是连一个小从都如此相待,越想越不是滋味,不禁出口恶言,将矛头直指晏初。 “呵,青提君可需我送几个狐族的小丫鬟,即便最不济,亦是拿得出手的。”这话里话外,皆在暗示即便是最差的小丫鬟,也比晏初要来得要好。 第7章 百妖宴·伍 然而,让秦姑射始料未及的便是,这小从竟分毫没有品出她话下之意,倒头如蒜,直接便替容凡给应承了下来。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亦要向天女道一声多谢。”免得玉童时常埋怨偌大的的昆仑之丘,大小之事皆压在了他身上。 话语方毕,其余两人明显动作一僵,然而晏初并无察觉,便又四处环顾这书斋处,似是才想起那洲际府主,便问道,“不知天女可是拘禁了洲际府主,如今又在何处?” 秦姑射收了收脸上的神情,正色道,“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门外走进一人,定睛一瞧,可不是那日请自己前去宴席的小官么?容凡微微偏了下头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似乎并不好奇。 秦姑射此时双眸隐隐亮出了一股桃红色泽,两人四目相对之下,那人眼球开始晃动,继而白眼一翻,脸上亦开始溃烂起来,流下了浓厚的黄水,似喷发的熔浆流了一地。 晏初静静地瞧着,竟也不害怕,倒是悄悄缩了缩脚尖,怕自己这双靴子被玷污了。这鞋可是她当初候在云锦娘娘宫外等来的,当是金贵得紧。 秦姑射眼眸一闭,而先前那侍官,此时却赫然已换成另一人,而此人分明就是洲际府主! 洲际府主甩了甩头,像是仍有些昏厥感一般,人都跟着摇晃了几下,待睁眼一瞧时,愣是被他们几人吓得惊吼了一声。 “噗通!”竟是跪下了 “这……青提君、润、润泽神君,下官失责,让这妖女有机可乘,请两位神君尽可上报五雷院处,即便是长生大帝怪罪下来,亦无怨言!” 原这洲际府主神魂被缚,控得言行不一,所见所言均不受自己控制。虽亲眼所见自己所做之事,却口不能多言,手不能多动。眼瞧着宴席上,容凡和晏初被百妖所围,心胆俱裂,只恐这两尊大神切莫在他这处受了些什么伤,他如何能担当得起。 晏初见他浑身发抖,心下暗衬,为何他如此惧怕容凡? 秦姑射倒是脸色黑沉沉的,自己一个天女被人叫成妖女,换作是他人也定是不乐意的。 晏初瞧着洲际府主的反应不像作假,出言戏弄道,“水官大人,这地再磕下去,可得把土地公公都得震出来了。” 而让秦姑射脸色阴沉的不止一个原因,原来眼前之人竟便是那润泽神君!难怪容凡对她如此特别,只这女子,怎生长得如此英气…… 同为女人之下,难免不禁开始对比起来。这容貌……下等,举止……男性,衣品、倒是上乘。 晏初何曾会想到,自己的容貌在素出美人的狐族人眼里,简直就是长得失礼了些,遂秦姑射那道有些古怪的视线,也没让她往此处想去。 她虽出言制止了水官磕头的行为,但是他却执意不肯起身,应是在等容凡发话。 容凡这才正眼瞧那洲际府主,朝着底下之人温言道,“你何罪之有,倒是多亏了你,你若不被控,她又怎生能乔办于你,今日事情亦未必会如此太平。” 其他人许并不明白他所言之意,然则秦姑射是十分清楚的。容凡早已知道她的身世不说,亦知她盗了紫金蚌珠的意图,然而,他却从初时起,就并未于众人面前揭露自己,当真是为了那应元狗贼? -- 第13页 容凡的这一言,彻底激怒了对面的秦姑射,拍案而起,“青提君,你莫要欺人太甚了,我虽对你颇有好感,但亦不是你可随意玩弄于掌心之物!” 在秦姑射看来,容凡便像那只躲在人后的猫,冷眼瞧着一干人等在摆布棋局,如此之人,又哪有半分天界传言般,温和谦逊有礼? 容凡对秦姑射愤怒的情绪不为所动,半响没有吭声,后盯着她平静的缓缓而谈,“师尊素来贪玩,此行不过权当陪她散散心,你当真以为,一颗紫金蚌珠便值得我为你机关算尽?” 秦姑射一时语噎,容凡所言极是,他似乎确实也只是冷眼旁观,并为参与自己的事情,只是因为自己动了他师尊,遂被牵扯了进来。 晏初隐约察觉到,这两人定是早已有会晤,至于谈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但内心颇为骄傲,瞧瞧自家徒弟,可总算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她几将便要拍手称绝,说得好极了!然而面上却作出一副严肃状,更是苦恼般咬咬唇。 屋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谲,地上的水官依旧跪着,八仙桌前的秦姑射那一掌下去,晏初见其手掌已下沉了半寸。她本只想做那壁上观之人,奈何事实偏偏不允许。 秦姑射被容凡一言羞得红了脸颊,双目几欲喷火,自己第一次谋划此次行动,竟是被容凡一眼瞧出,而后又出言轻视,这口气如何能吞下?! “很好,好极了,久闻润泽神君斗神盛名,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不吝赐教,还请润泽神君莫要推辞。” 晏初眼神倏然变得明亮无比,深吸了一口气后,肃然道,“天女,此话当真?” 她虽觉得对方有些恼羞成怒,但亦不愿拂了她的面子,况且,她亦很想见识一番,狐族天女的本事。 * 一炷香后 洲际府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院落,只见其中两名女子正聚精会神的斗着,时不时还飞溅出一块块的碎石砸向他们。 “啪!” “啪啪!” 不知何人手下重了,只闻轰隆一声,地面都陷下去一个大坑。 “哎,不作数不作数,这竹牌掉坑里了”秦姑射蹲着的身体,微微挪了挪,看了眼自己的牌子掉了下去。 晏初十分豪爽的双手一拍,飞扬起一些尘土来,“诶,你已三番如此,俗话三番五次……” 秦姑射未等晏初道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语,“既是三番五次,好歹也得够五次” …… 一位是天界的女斗神,一位是狐族的天女,此时两人在院落里斗竹牌斗得不亦乐乎。水官方才被屋内宣战吓得心惊胆战的,如今一瞧,真真是大出意料。 容凡目光幽深,面上无甚表情,仅瞧着远处两人,负手站于门前,缓缓问道,“你被控之时,可有飞狐一族的诡秘消息?” 水官闻言遂慢慢褪去脸上震惊的神情,变得极为平淡,与之前慌张之人,简直判若两人。声线沉稳,点了点头,“果不出神君所料,族内长老并不知天女闯下大祸,泉花的解药亦非在长老手中,仍在秦姑射处。” “她可曾对你起疑?” “并未。” “甚好,可有探查到摄魂珠的渊源?” “属下无能,所窥探得仅一知半解,摄魂珠自飞狐一族消逝了已近万年,传闻是灵器自行消散的,并非是他人夺窃。而开启它的关键,便是寻到它消散的原因。” 容凡极为认真的听完,点点头,“果与我所料相似。” 洲际府水官的眸光也随着他这一话语展目远处,润泽神君与那天女斗得二人皆是面红耳赤,连一点点边界都丝毫不相让,仿若孩童一般,直叫人发笑。 他原以为青提君言已至此,未料又听他幽幽道了一句,“你可相信天道?” “这……属下定是信的。” “我若说这三十六重天以外,仍有一天,你可信?” 洲际府主微微一愣,自是不信,然而却并无胆子直言。而容凡似也并非要听他所言,所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兀自呢喃。 * 直至暮阳西沉,皑皑白雾漫起,两位疯狂的女人方休。天幕一端已华灯四起,隐见俗尘的烟火气息也弥漫开来。 “今日就此罢,我去沐浴一番,过后一起去一趟那东海之境可好?” “可是有何好玩的?” “嘿,正是。今日便是俗世的中元节,东海那厢聚了不少人,听闻也有许多天界和妖界的人在那头凑热闹。” 晏初一听,简直是太合她心意了,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了。而这短短半日,两位小姑娘便从互不对眼,便得十分亲近了。 晏初在天宫本就女人缘不善,而这秦姑射则是素日高傲示人,加之又是天女,亦无甚朋友。两人斗了半日竹牌之后,竟也颇有些投缘。 晏初回到屋内之时,仅剩容凡一人在内,桌上有一壶茶茗,她想都不曾想,接过便豪饮起来。 容凡放下手里的书籍,微微一笑,“玩够了?” 晏初直到饮完一壶茶茗,才气喘吁吁地摆摆手,“天色已晚,今晚她带我去东海之境,听闻那边有凡人的中元节祭典,我也去瞧上一瞧。” “我能否一同前去?徒儿也并未见识过”他这话说来,便让晏初有些惭愧,虽他打小便让天君给塞到了自己这厢来,但是对他的照顾,自己是十分倏忽的。 -- 第14页 权当自己封地多了一个小弟弟来照看,而容凡也争气,几乎从不让自己操心,不过短短几十年,封地的许多事务都由他打理去了。 “自是一同前去。”晏初说道这话的时候,留意到他脸颊边竟是沾染了一点墨汁,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尤为抢眼,遂不自觉伸手过去,方要碰触到的时候,他微微往后退了退。 未料,晏初却一把抓住他,埋怨道,“别动!你这里脏了,如此模样出去,可要让人笑话了。”说着,便一边动手,一边帮他携去墨汁,温热的指尖下是一片冰凉的肌肤。 容凡敛了敛眼眸,温顺的任由她有些粗鲁的动作,帮他擦去污迹,连微微泛红都不曾叫停。 第8章 冥昏乱·壹 夜凉如水,天上倒挂一轮弯弯的小月牙,朦胧的在层层雾蓝色的云雾中若隐若现。若是月牙倒挂之日,便属冥府当值之日。 众生于这一日,称之为中元日。 几人并未乘坐仙辇,秦姑射烧了张八卦阵的符纸,几人便瞬移到东海之境了。待符纸的团团烟雾散去后 琼楼上升起的百盏莲灯虚虚的漂浮在空中,一汪仙气润泽的烟雾中几个大大的红字显得格外的耀眼。晏初瞥了一眼后,因不懂其含义,便匆匆略过了。 也正是这一略过,才引发这之后的许多之事。 “润泽,你看那边。” 两位姑娘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混熟了,先前还是敌我相对的状态,如今更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晏初听着她的呼喊,便挤进拥挤的人群中,秦姑射眼瞧着晏初与容凡拉开了一段距离,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窃喜道,“真是好姐妹,你将青提君带来,是否因为知道我欢喜他?” 晏初默了默,启唇欲说些什么,便听见灵台系统的声音: 【目前姻缘值为+2000,检测到附近有波动因素,随时有可能会爆发姻缘值的涨幅,请留意。】 晏初凝眉,她当真忘记这一回事,然而她皆并未发在心上 (好) 与此同时,她开口回答秦姑射,“我可不敢居功,他自己要随来的。” “啊,莫非他对我也有意?” 晏初露出一副死鱼眼的眼神,瞥了瞥她。她却掩嘴笑道,“毕竟,你应该在天宫都被看作是男仙罢,封号都是润泽”她说着说着似乎再也忍不住一般,竟是大笑起来。 这女人刚见面那会怎么不知她如此聒噪?虽然一脸嫌弃的表情,但是她仍然没有甩开秦姑射的手,回首看了一眼被人群冲在后头的容凡。 她一回首便看见容凡的目光了,他就是这样的存在,人群中,她总能第一眼发现他,怪不得撑得上是第一公子。 她却并未想过,为何容凡亦能一眼瞧见她所在之处。 今日,冥府大开,鬼道众者都会被允许返回人间,去探望或是一了心愿。而众冥者甚是十方阎君都会随处走动。 熙攘的东海之境,便仿若市井街头的人间一般,一些修为低级的妖怪,并不能见着鬼仙,在晏初与容凡的眼中,此处可算是人挤人、妖挤妖。 放眼太平之间,也唯有今日,三界殊途,尽聚于此。晏初正看得入神,两旁的街道漂浮着不少铺子,卖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有蓬莱岛的仙笋,也有黄婆的青翠玉饰。 “砰!”一声响声在天际响起,众人抬眼望去,是烟火。接二连三的烟火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愈加绽放热烈,这里的烟火十分的绚丽,星际联盟根本便看不到如此的场景。 晏初望着这五光十色的烟火,有些出神。 就在此时,一阵异常的喧嚣,街头的一隅已然起了天火,人群开始慌乱起来。火星沫子四处喷洒着,晏初正欲拉紧秦姑射,脑袋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刺耳的脑电波在波动着,直接传达神经末梢,连系统都难受得开了声。 【这,这附近有另外一个系统】 (是,为何会如此强烈的碰撞) 晏初有些受不住的捂住了脑袋,太疼了,便像是两个互斥的人硬生生被挤在了一起一般。 “润泽,你怎么了?”秦姑射似乎发现了晏初的不妥,她整张脸都俏白了。晏初闭目缓了缓神,此时身边的人潮也跟着出现了极大的波动。 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故,除去那火花四射的方位,此时一大片火海忽而漫天而来。晏初本能的张开双目,在慌乱逃窜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一掠而过。 被火影触及之人,皆痛苦地躺在地上嗷嗷大叫,还有甚者直接便灰飞了。这并非是普通的火花,竟是冥府的业火! 晏初仅在一瞬之间,便意识到,许多被释放出来探亲的鬼灵都被燃上了业火。然而拥挤的人群□□起来后,将几人都冲散了。 怎会如此?今日可算是冥府大祭,亦算是公休之际,冥府的业火又怎生会出现在此? 脑中倏然想起,方才自己在烟雾中所见的几个红字,方才明白过来,那又怎是文字,而是符文!之所以连她都不曾明白的便是这引起业火的符纸。 一只苍白的大手向晏初探来,她察觉到肩上一凉,于此同时本是拥挤□□的街上,因这一拍瞬间如同切换了场景一般。街还是那条街,四处的景象仍然是东海之境,然而街上众人,皆无影无踪。 街道的尽头是一片漆黑,安静得如同是一片虚空之境一般。她本能的回头,身后也并未有容凡。 -- 第15页 “小道姑?” 连系统都没有作出反应,她思及之前的那道强烈冲击的脑电波,是否对系统也有所影响,所以才无法连接。 就在此时,灰败的道上,两人倏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一人身形瘦削,脸色却和蔼,云锦绸缎,连身上都还在散发着丝丝的雾气,衣服上非常的干净,一点污垢都没有,连帽子都是白色的,帽子上还有一行字:一生见财。 而另一黑衣男人则一脸严肃的神态,身宽体胖,衣着和白衣男子一模一样,除去是全然相反的颜色,而黑帽上写的则是:天下太平。 晏初想了想,便拱手道,“可是八爷谢必安和七爷范无救?” 她见其装扮,猜上一猜便觉得是黑白无常,于是,便开口相询。 谢必安微微一笑,眉眼都弯了,露出了一对虎牙来。“今日中元日,你为何会在此?” 晏初本欲述说,然想来十分啰嗦,便只得道,“我亦不知,眼睛一睁,便在此了。” 她方说完,便见他举起镰刀,便想朝她勾来。她伸出一指,出手如炬的架住了镰刀。这一下,倒是对面的两人被惊住了。 这把勾魂的镰刀重达三千斤,除去他俩之外,从未有人能举起过,听她描述,便是误入此地之人,他亦无需探查寿元录,只道一并将她带回一殿阎君处。 “你、你是何人?!” 晏初瞧着自己似乎吓到了对面二人,叹了一口气,“我方才在东海之境,上头忽而着了冥府的业火,我亦不知,为何突然便在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来头不小,连冥府的业火也知,更是不敢怠慢。 “仙君身上并无妖气,也非我冥府中人,想来定是上界中人。方才,见你并无生魂之气,遂以为你是那迷途的魂魄,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仙君见谅。” 晏初并没有自报家门,然而黑白无常不愧是阅人无数,三言两语便推断出了自己的身份来。 “两位使者莫要多礼,只此处,我如何返程?此处我见有禁仙阵。”她方才展望之时,便留意到地上的阵法,更是觉得此地不简单。 漆黑的土壤之上,几道裂缝从中游走而过,而裂缝之中更有淡淡的元气之光在游动着,示为阵眼。 黑白无常点点头,黑无常浑厚低沉的声音开口解惑,“此处乃祭祀台,颇长的一段路,皆不能施展仙术,似是从前大战后,定下来的阵法,缘其为何,倒也不知了。” 白无常便接着又问道,“仙君方才说那东海之境有我冥府业火,可是当真?” 晏初颔首,神情亦十分凝重,“若我没记错,万年前,火德星君于万尧山一战后,便迁宫去了冥府,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且业火的火种亦是来源于荧惑,喔,就是火德星君。” 前日,自己所见之人,莫非真的是火德星君荧惑?这些事情一环扣着一环,让她不得不怀疑起来。 若真是业火,此事便严重了,黑白无常似也在深思,然片刻后,二人同时道,“仙君,请随我等来,我等先送仙君归去。” 这二人说许多都是异口同声,倒是让晏初觉得有些乐趣。 只见黑白无常同时自手中抛出了一个令牌,就在万骨窟上方,出现了一方巨大的青铜扇门。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一下便全黯了下去,风过无声。 门后熟悉的丝竹之乐又响了起来,她记得上次也听过相似的声乐。 两人相顾一眼,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便朝着那扇为他们打开的大门走去。 她以为冥界会是那贫瘠之地,岂料越过那扇大门之后,一层水雾之上,竟是满地长满了白莲,甚至晏初每走一步,随着脚印的落下,白莲便在印子中绽开。 仙乐奏响,白莲双开,此情此景便是连两个无常都有些惊住了。 谢必安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仙君定是身份尊贵之人,这双开白莲已将近千年不开了。” “不知无常白大仙,此话何解?” 谢必安脸上的笑容明显凝滞了一下,\叫我七爷就好。\ “想必仙君行善无数,入我冥界,方能得仙乐护路,白莲相衬。” 晏初随着二人一边走,一边回想,“倒真不曾,我杀过的妖许比吃过的饭还多。” 晏初此话一出,明显空气都凝滞了一瞬。此时,黑白无常腰间的令牌发出了闪闪的亮光来,二人对视一眼方道, “东海之境果然出事了,不知言仙君可否自行上去?我等已接救援任务。出路在黄泉路的另一端,手持这个令牌,交于黄泉路第三间卖灯笼的人家即可。” 谢必安似乎有些不放心,回首嘱咐道,“切记,是顺数的第三间,门前挂着一个白灯笼的。” 第9章 冥昏乱·贰 拜别了谢必安后,朵朵金莲从脚底绽放,飘至半空,指引她前进。晏初便跟随在它身后,地上像是有层无形的水纹一般,随着自己的步伐在一圈圈荡开。 兴许因这冥界不见天日,所以此处四处皆可见有烛光,触目所及,皆是暖橙橙的火笼,甚是温暖袭人。 晏初依言走过黄泉路,路上行人纷纷,两旁摊位琳琅。有些道行高深的灵魄看出了晏初的身份,在她经过之时,竟是有些惧怕,更无人敢在黄泉路上捉弄她。 -- 第16页 传言,黄泉路上少有顷魂,善戏行人,行人一旦回首,便会吓晕厥过去。 晏初的目光在触及到第三间木屋门外的白灯笼时,正欲走过,旁边一摊贩上的老叟,却忽而喊住了她。 “这位姑娘,请留步。” 晏初闻声停下步伐,有些不解地望了过去。老叟尨眉皓发,甚有些枯败之感。 他盘腿坐于地上,一片帛锦在前摊开。左手撵着一串宝珠,因是常年把玩,宝珠颇为有光泽。锡杖在旁,老者双眉长长的顺在地上,唇上髭也一并长到了地上。 见晏初打量的神色后,老叟又开口了。 “神君,老叟候你许久了。” 晏初一听,颇有些好奇,她挪步走向前,半蹲于摊位前问道,“您识得我?” “来自异界之人,若说识得,又未必。”老叟羽衣微微有些浮动,捋须一笑瞧向晏初,眸光一片慈和。 晏初内心大吃一惊,然神色仍是如常,三个呼吸间,她便冷静了下来,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云锦一衣。 “您所说来自异界,可是指我身上云锦一衣?” 然而老叟却缓缓摇头,“吾等看人,从不看皮相。” “愿闻其详” “是你的魂。” 晏初沉默了须臾,原道他在胡言乱语,然则如此三言两语聊下来,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玄乎。 “老者意思是我的灵魂和尔等不同?” “正是,人有三魂七魄,分别为天地命三魂,而魄便又分天冲、灵慧、为气、为力、中枢、为精和为英。而姑娘的魂,有四魂。” 晏初听到此处,便有了些兴致,“可是多了个钱魂?” 看着眼前有些嬉皮笑脸的晏初,老叟亦未动怒,伸手又捻动手中之珠,“小姑娘倒是心性浪漫,呵呵,老衲便也直说了。姑娘这多的一魂便是阴魂。 凡鬼者,皆喜之。此为异世者之宿命,无论将来发生了何事,望你仍如今日一般,心思纯粹,坚守本心。” 晏初看着笑呵呵的老者,还在咀嚼他话里的深意,待进一步消化之时,便被他打断了。 “姑娘,承蒙五灵玉,老衲从不轻言,这小小意思便算是祭给这冥界的千万冥灯罢” 果然是神棍呐,但是晏初也不拖泥带水,豪爽的一把给了十灵玉。 “老者,剩下的5灵玉便算是给你的罢,地上凉,久了可不好。”说完,晏初便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蹲得久了,还有些发麻了。 也怪自己,竟然如此认真的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老者呵呵一笑,收下了灵玉,从手里掏出一个珠子递给晏初,“老衲从不多收,今日与姑娘有缘,便将这抵扣那5灵玉罢” 晏初颔首,看了一眼老者掌心的珠子,木质的纹路清晰可见,更像是他方才把玩在手里的那一串木珠,伸手接了过来。 当她缓缓驻步在第三间白灯笼的门前,内心总觉得有些不对,方才一个细处,便是她从蹲下之时,便可闻到一阵清新的莲花气息,从老者的身上传来,然而他身上并未有青莲之物。 回首再望时,方才那处,已是空无一人。 若说老者胡诌,却也言过其实。自己诚然是星际者穿书而来,他口中的异界,也稍算沾得上边。 现下首要之务,当赶快回到东海之境方是,遂叹了口气后,便想转身进门。抬首一望,灯笼挂着的是前头那家。于是,她便又迈开步子,往前一家走去。 地上一圈圈打着褶子旋转的枯叶,带起了一阵阵凉风。所有的果都必有因,而这世人都惧怕恶果,却独独漏算了这因有缘始。 晏初驻布在门扉之前,朱红色的门漆有些过于鲜艳,与这腐旧的门板相比,反倒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还流露出一些骇人的阴深来。晏初伸手去叩击门扉,仅敲了一下,上头便簌簌掉下好些灰尘。 方才她指节触及到门扉之时,不知缘何,总觉内心不大舒适,一丝诡异之感在内心萦绕不去。 “呀”门呀的一声,缓缓打开了。 里头漆黑成一片,连一丝灯火都未曾燃起,门后并无一人。如此诡异的一幕,让晏初心下也有些犯怵,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的煞气,怕是也会是鬼怕她多一些。 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白灯笼,又念叨白无常总不会害自己。于是,便迈进了屋内。 她方进屋子,门便无风而关。屋内一下便暗了下来,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她察觉到有些物什穿过了指尖,但是伸手去抓了一把,却落了空。 “蜘蛛丝么?该不会是个通往东海之境的蜘蛛洞罢”晏初自言自语了一句,除去空荡的回音外,自是无人应答。 往前小走了几步后,脚步声在室内回荡起来,听声音,却极为的空旷,根本就不像是在屋中之感。 果不其然,越往里走,就越是觉得里头寒气深重,而本该平坦的地面却是慢慢向下倾泻而去。晏初谨慎的停下了脚步,敏锐的鼻尖闻到了一丝腥臭的土壤气息。 她掐诀捻了一道光诀,果然不生效,一路过来,她的术法皆被禁了。 脚下的触感开始变得有些松软,伸手碰了碰身旁的屋壁,指尖下的触感粗糙,凹凸不平,竟是洞壁!她转身便想原路退回,然而发现身后早已变成了一堵石墙。 “可是有何高人,在这背后装神弄鬼?”如若真如此,那此人道行实属高深,但是能肯定得一点,此人将自己带来此处,一路皆是禁了仙术,证明此人是深谙此道。 -- 第17页 但若仅仅禁的是仙道呢? 晏初高声而问,然无人回答。 既然无法返回,那便举步前行!走了许久后,隧道的尽头有一个光点,等走近了发现是一间石室。 纵身一跃,静谧的石室却忽而刮起了一阵大风,噼里啪啦的声响朝着晏初打来,有东西不断的拍打着她的身体,晏初用手护着头,等这阵怪异的风势过去后,她才慢慢放下双手。 方才打在身上的竟是一张张的冥币,白色的铜钱的模样。石室内满地都铺满了这白色的冥币,小小一间不过五六十平左右的样子。 墙上有无数个灯柱,然而奇怪的便是每一根灯柱上,却有像是爪印抓挠后的印记,有一根几乎都被抓断了。每根灯柱上都托着一枚夜明珠,珠子硕大,这间石室的主人非富即贵。 便是石室的墙壁都是上等的冰晶玉所制,石室的一角架着一具棺椁。她的心脏在见到棺椁的一瞬间,便悸动了一下。她分不清是种怎生的情绪。 她慢慢走近那具棺椁,寒气愈加浓郁起来。这是一具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成的棺椁,此木当真谓是无坚不催来形容。 当她低头推开棺盖的那一瞬,里头空空如也。这竟是一具空棺,如此大费周章的地方,就为了摆一具空棺。当她的视线落在棺椁内侧的时候,发现上头开着一朵透明的莲花,还缓缓散发着缕缕冰气。 而就在此时,她眼前出现了文字: 【逃】 “小道姑?” 往日里,系统皆是与她通过对话交流,从来未曾通过面板文字来进行,然而今日却一反常态,因与此地亦有相关,方才甚至还联系不上系统。 然而一字过后,系统便悄无声息了。 这是冰寒花,东海之境的业火,可用此花扑灭。 于是,她便伸手去摘,就在指尖刚触及到花瓣的时候,一股极为强烈的寒气划破了她的指尖,她反射性的缩回指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指尖处已然被划破了。 用力挤压了一下伤口,她并未在意,用衣袖隔着手掌,这次将冰莲给摘了下来放进了牛皮纸一样的乾坤袋。 乾坤袋在打开的瞬间变成了像掌心一般大小,待冰莲接近袋口的时候,眼见着冰莲慢慢变得更小从而进入了乾坤袋,而后乾坤袋再次缩小变成如钱袋大小一般。 晏初觉得指尖的伤口隐隐在发着烫,头顶上忽而“吧嗒”一声响声,有个什么东西掉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就在此时,棺椁的金丝楠木却忽而化作了一条条金丝,像金蛇一般朝着晏初便要喷射过来。 晏初急急往后退了几步后,堪堪避过一击,而后便又开始对她进行猛烈的攻击。视野之内,皆是这密密麻麻的金线。 她无法结印施法,只能上跳下窜,甚是艰难。 没跳动几下便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喘了起来,当另一波更为强烈的攻击袭来之时,金丝线在触及她时,却“轰”的一声,全部被燃烧殆尽。 她尚且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之际,方才那个掉在她头顶的东西便滑落到了她的肩头。她微微偏过脸去看了一眼,竟对上一双铜铃。 一条不过五寸长的小赤龙正与自己四目相望,皮相红黑色的,鳞片微微闪着一种重金属的光芒色,身上的赤红色带如锦文,一双黄橙橙的眼睛就如此这般,认真的注视着自己。 晏初与它对望了几眼过后,一脸平静的伸手轻轻一抚肩头,它便噗通一下从她肩头掉了下去。 长得不讨喜,况且养家糊口甚是艰难,她并无意养上一养。 然而就在晏初一眨眼的功夫,那条明明被她拂倒地上的小赤龙,不知何时又坐到了她的肩膀上头来了。此时,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晏初瞧着。 第10章 冥昏乱·叁 “师父” 熟悉的声音在石室间响起,她微微一震,眼眸中的神采似是一下被点燃了一般,熠熠生辉。此时小蟠龙左眼角下的泪痣也愈加明艳起来,竟是有些煞气。 它微微眯了下眼眸,瞳仁便竖成了一根线一般,那只藏在棺椁底下的厉鬼骤然瑟瑟发抖起来。 另屋内仍有六只等着馋食晏初魂魄的孤鬼皆一动不敢动,甚至在小赤龙眼眸微眯的瞬间,便被照得灰飞烟灭了。 然而晏初却丝毫没有察觉,而她方才所见便仅仅只是金丝楠木倏然对她起了攻击,仅此而已。 “徒儿?”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瞥过头去,瞧着那只小赤龙。 他如何进来的,又为何是这幅模样? 先前早已环顾过四周的晏初,发觉此处除去进来的洞口,根本并无其余出口。 “等事情结束,再向师父解释。”容凡并未向她解释,他究竟是如何才找到了这里,且以这种形态。 * 晏初消失前 容凡默默的跟在晏初和秦姑射的身后,业火出现前,他便察觉到人群的涌动似有些不对。然来不及出言提醒,前头的二人也已被人群冲散了。 东海之境青堂的一隅,闪过一道黑影,容凡只扫了一眼,竟像是火德。人尚未上前,袖子便被一人扯住了。 他回首却见一人,笑靥如花,脸色稍加有些苍白。 “容哥哥” 来人一张瓜子脸,眸若星辉,眉似新月,肤若雪凝,唇似涂朱,连人群中的纷乱气息都掩盖不住美人香气。 -- 第18页 “芙蕖?” “容哥哥怎会在此?”少女的天真模样,微偏首询问,双手更是情不自禁的扯上了他的袖子。 他与芙蕖识于微时,不管是少年的叛逆亦或是迷茫,她亦曾陪伴过。以往晏初多是忙于自己的事务,而容凡打小便不是黏腻之人,而芙蕖更是难能遇到像容凡如此容貌俊朗之人,更是对他亲近。 芙蕖是谱化天尊座下五雷部的社雷使者的亲传弟子,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尽管他对自己也不曾十分热情,但较之其他仙子,自己已算是非常特立。 容凡笑了笑,“我陪师父来此逛逛。”说完偏头便想找寻晏初的踪迹 芙蕖也跟着偏了偏头,“润泽神君也在?说起来,我一直也无缘觐见她呢” 容凡四处展望过后,并未发现晏初的身影后,提气几个纵身,来到秦姑射的身旁,此时,她刚被一路人推搡,差点摔到地上,容凡一把勾住她肩膀,将她拉了回来。 “青、青提君”秦姑射看清是容凡后,神情一下便喜了,再看到他身后的芙蕖时,脸色又是一黑,变化之快,让人不得不惊叹。 芙蕖见到是秦姑射之时,脸色也不甚好看,然而顾忌容凡在此,便也就陪着笑脸,应付了两番,轻言细语问道,“天女也在” 秦姑射素来直爽,不及芙蕖考虑众多,她俩素来有仇,见面也不曾相让,秦姑射直接便是没有应当,让芙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容凡直截了当的问秦姑射,“可有见师尊?” 秦姑射揉着手腕的手一滞,四顾再望,往来慌张的人群里,哪里还有晏初的影子。 “怎么会,方才还在……” 话未说完,容凡便拂袖而起,一掠而去,飞至天幕之处,俯身望了眼底下众生百态,招手唤来一道天雷。只见天际立即隐见雷光,轰隆几声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然而如料想中一般,业火并未泼灭,容凡捻指一收,只见一道淡蓝色的雾气从他指尖淡出,缓缓注入到天雷中去,雨水骤然变成了淡蓝色的冰珠子一般,哐当哐当的落下。 落至半空便化作了一缕缕的金丝,便朝着业火飞缚而去。 容凡于天幕见业火已控制住,便从丹田引出金珠,只见金珠中的亮点还在缓慢的游弋着,似乎是感受到容凡波动的神气,游动的速度变得更加畅快起来。 他捻起金珠,双目阖上,眉间透出一股水气,缓缓注入金珠中。须臾过后,他再睁眼之时,竟是一双金眸。 金眸所见虚空的眼前,出现了晏初与黑白无常的身影,而后眼见着她被带进了冥界暗界。所谓暗界,便是神灵法术妄灵,而他深知晏初从不和冥界打交道,便深知她此处多半凶险。 他眼眸半眯,似沉思又似在回顾。今日一幕,似乎有一只黑手,在背后推动着一切,容凡深知一切,然而涉险之人是晏初,他也并不会袖手旁观,背后之人所图为何。 “她竟是在那处” * 对于突然出现的晏初,她都并不觉得惊讶,惊讶的是,他为何是一尾小赤龙? 她本欲发问,奈何方开口,一道响声传来。 “咣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密室中响起,晏初回身一瞧,方才自己从通道下来的入口,此时变得模糊不清,成了一个灰色的水雾状的圆圈,竟是微微旋转起来,她清晰的看到连地上的石子也被那怪异的圆圈给吸了过去。 整间密室的白色冥纸被吸得漫天皆是,而后统统被吸入圈中。而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朝着那牵引过去,倏然被吸过去的冥纸却如一堵墙一般,堵住了圈口。 “这里十分的不对劲。”晏初不得不开口,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在渐渐的加大,转眸一瞧,方才巴掌大的小赤龙,此时已变得一球状大小。 “你怎么又大了?”如若那是出口,容凡这不断变大的身体,可出不去。 然而容凡似乎十分难受一般,鲜少回复。 于是,她开始抓紧时间迅速的四处查看起来,连灯柱的地方也不放过。只可惜,那些夜明珠自己取不下来,不然自己的乾坤袋多多都装的进去。 此时的晏初,并没有留意到肩膀上的小赤龙小爪上微微发着红光,而她自己的尾指也隐约泛着光。小赤龙垂眸看着自己的爪子,神情凝重,对周遭的事物确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它嘲弄一般的表情瞥了一眼那个被冥纸堵住的圆壁,深知这是这间密室撕裂出来的空间,此时因法力维持不住,要缩回它原本的虚无境地。 究竟是谁劈开了这个空间,引诱了她进来? 它一双小小的瞳仁注视着眼前之人,她全神贯注的在摸索着壁上,在第三次眼瞧着她抠不下那灯柱上的夜明珠之时,似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眸,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的。 就在此时,四周的夜明珠却如灯烛一般,忽而就一下暗了下去。 四周又变回了一片幽暗之中,只有方才的洞口那边还不断传来冥纸扑哧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开始传来嘶嘶的声音。 初始晏初以为是风,然而凝神感受了一会后却脸色大变。这可不是什么风声,而是四面八方开始倒灌了黄沙进来! 黄沙进来的速度极快,如今已经没到了她的脚踝,从未遇过此事的晏初一时没了主意,但若不速速想出法子来,自己便要活埋于此了。 -- 第19页 “往你的坎位走三步。” 晏初的耳边浮现了一道男声,温温润润,像是三月的春雨一般,绵密又轻柔的落在了心间。是容凡。也就是这个眨眼的功夫,沙子已经没到了膝盖上了。 簌簌的声响源源不断的回荡在耳中,就连呼吸声恍若都仅自己一人。 “坎位三步,将你袖中的木珠取出,埋入沙土最底部。” “你怎会知晓?” “我动用了补天石的力量。” 补天石?晏初脸色有些苍白,大地之母遗留的神器,仅此能使用三次。使之能将关联神物之人在须臾间便能连接在一起。但是代价相对应的,便需用自己的法力为引,引渡到神物上,而对方必须也是有神魂相关的。 她和他又有何物是神魂相关? “你……”晏初并没有问出自己想问的,此时,如何逃出此处方为上策。 在黯黑的屋内,她闭上眸光,头颅微偏,仔细辨认着洞口的声响,珠光暗下之时,她所在的位置,待她再次睁眸之时,往她所在的左上方向走了三步。 而后依容凡之言,将方才老叟的木珠拿出。木珠拿出之时,竟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来。明明接过来之时,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木珠,此时拿在手上却仿若琉璃之感。 今夜她所遇之事,皆离奇得仿若是一早便布下的迷局。而她自己,更像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般,让人十分的不适。 她捏了捏手中的木珠,此时的沙砾已经没到了腰间,然而她却忽而不急了,“你说,我们要是不破这个局,又会怎样?” 容凡的一双金眸在黝黑的屋内显得迥异,他睁了睁眼眸,似乎在斟酌用词,“若师父所愿,也未尝不可,至少,我等也可以看看,那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晏初的内心自信且强大,而容凡,则是信任着晏初,他深信,她所想皆有其用意。虽然素日里,她是一个不靠谱的人,但是关键时刻,恰恰都是她在保护着自己。 沙砾流入的声音,渐渐地开始淹没两人,漫过她的肩头,他的脚板,而后,直至漫过两人的全身。 两人如同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中一般,暖阳和曛,根本不同于以往的沙砾一般拥挤而被压迫着,两人的身子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第11章 冥昏乱·肆 被沙砾包裹之时,沙砾的粗糙之感,裹着巨大的压力袭来,脸颊发疼,她闭上了双眸。目光并未瞥向一旁的容凡,她这么多年来,习惯了单打独斗,即便是在星际时,也是如此。 即便是穿书而来,自小将容凡纳入座下也好,自认自己给予他的便是足够。然而,如今想来,竟是大错。她竟是不知,他的本体竟是龙身。 而龙身,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眼前似乎划过那日,天君和蔼细语,将同脉而生的他归入了自己的座下。 她原道自己是半路出家的神君,恐无人信服,天君遂如此安排。且自打自己晋封为润泽神君后,自己所受到的照拂不在少数,皆以为是因自己是女儿身。 现下想来,竟是大错特错。 她欲启唇相叙,然方张开一丝缝隙,大量的沙砾便涌入了嘴内,她猛然阖上。心里有些戚然,眼内也有了些湿润。 (你的秘密,为何为了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徒儿,你究竟是信我,亦或是试探?)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而来的黑暗,以及四肢被禁锢的感觉,然而双眼十分的沉重,竟是无力再睁开。 然而,再睁开之时,眼前的景象,仍是让晏初大惊失色。 * 容凡睁开眼眸之时,发现满堂欢乐之声。 自己正坐于一席上,而堂内红妆满布,金柱上有蟠龙之象,更有蚌珠为明,这应是四海之礼。换言之,这应属四海的昏礼。 娶妻之礼,以昏为期,这天上的规则也无非如此。只稍偏首便能瞧见琼楼之外繁星点点,以及云雾环绕。 琼楼百宴之间,新人稳稳站在高高的琼楼之上,夜风吹来,还隐隐带着一丝烛火的烟火气息,一并掀起了红盖头的一角。 红盖头下是一张十分平凡的小脸蛋,郎官此时缓缓从远处渡步而来,脸色苍白,神情僵硬。 然而底下众仙早已入席,竟无一人察觉出诡异之处,皆在翘首盼着这昏礼始成,容凡眼睁睁瞧着那郎官迈进,却丝毫动弹不得。 靡靡之音入耳,皆似那呢喃的鬼语,这应是那人心中的景象,他便暗自捏紧了掌心,静观其变。 随着郎官入堂,容凡眼前的一幕豁然褪色,除去郎官以外,其余人皆为灰白二色,仅郎官为鲜艳的红衣。 容凡豁然明白,此为郎官的记忆。 底下众仙早已入席,都在翘首盼着这昏礼始成,然而却见郎官豁然跪地。 “砰!”的一声,跪姿凌然,声音颇为响亮,将台上台下众人震得俱是一惊。 他认出上座之人是那灵长真人,真人百年前确实有过一喜事,他嫡女昏配给了南海三太子,然而这也是天界一大桩丑闻。 他内心咯噔一下,莫非是记忆重塑?台上的灰白情景仍在继续着,他稳下心神,稍加看下去,再进行打算。 灵长真人被吓得全身一抖,见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南海三太子,一脸痛苦的表情跪在了地上。而此时于记忆之外的,另一个南海三太子则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 第20页 “星君,这,可是吃坏了肚子?” 而此时,随着灵长真人话音刚落,他的小女捂着嘴巴开始干呕起来。 新娘子一脸苍白的扯下了自己的红盖头,嘴唇哆嗦的指着自己的妹妹。 南海三太子见状,连连朝着灵木真人磕起头来。 “真人,我、我不能娶她为妻。” 此言一出,顿时琼楼上一片哗然。 灵木真人已经被震惊得一时失了言语,三太子与嫡女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为何事到如今,即将要礼始方才如此说道,这岂非不是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 “这岂止是拒昏,如同是在这众仙中掌刮自己的脸面呐!” 众人肉眼可见灵木真人的脸色是越来越黑,而新娘子的脸色是越来越白。 大家的眼光便在几人身上轮流转动着,此时新娘子忽而开声了。 声音洪亮而凄厉,声调是那般的泫然欲泣。 “你们二人可对得起我?!既然妹妹已怀了你的孩儿,即便我再欢喜你,也不得不割爱。我,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男人再娶平妻的!” 众人一惊之下,又为之一怜。 “皆闻这灵木真人的大千金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今日一见,却与那传闻中稍显不同呐” “话虽如此,任谁都不能接受自己的未婚夫与妹妹好上了的事实,不过这般果断的性格,颇得我心” “唉,也不怪她一脸诡异的表情,估摸是强颜欢笑。” 新娘子话语决绝的续道, “从此以后,你南海三太子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说完,竟是当众开始解开喜服,转身便往金珠莽龙上撞去,当场便是鲜血四溅,底下宾客喧哗一片。 红衣三太子此时,瞥了一眼容凡,他更觉体内似有万条线条一般,开始慢慢束缚起来,他深知那是缚灵线。 而后,只见他幽幽然的走过众人,灰白的景象便开始停滞,来到惨死的新娘子身旁,抱起新娘子的同时,新娘子灰白的色彩开始满满变成红色。 “阿瑶,过去是我不好,原来你妹妹是骗我的,我也落得凄惨的下场。你就原谅我罢,我现如今寻得你归来之法了”说着,便掀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底下露出的便是晏初的脸庞! 容凡本平静的双眸此刻,赫然幽深起来,眸中漆黑的一点慢慢开始变得金黄。 “阿瑶,你听得见我喊你吗?我们回到这最痛苦的一刻,浴火便是重生。”说完,只见他摊开的左掌上头,凝聚着一大团的业火。 晏初虽无法动弹,但是她的五感并未消逝。从方才睁眼之时,便已察觉自己一身凤冠霞帔,然而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然而,从寥寥几语间,她脑海里隐约有了猜想,此人,若自己没有料错,便是那南海三太子。 但是,南海三太子不是已被妖魔所屠?那日风雨色变,听闻南海还倒灌入赤鹿关,水淹三千百姓。此事闹得颇大,为此十殿阎君都被天君问责。 更是下令需彻查此事,而南海龙王一夜白头,如今也是无心南海之事,由二太子接管海中大事。 随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业火,晏初袖中的木珠,却倏然发出淡淡的光芒来,她倏尔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一轻,她微微一动,抬起了皓腕,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来。 “星落,我知你很疼,无需再忍下去了,何必留恋凡尘一切,过去皆为无妄,而你我,都皆向前看才是。”说完,双手慢慢抚上他的脸庞。 “你,是你,你回来了!”手掌上的业火在颤抖中重生,又在重生中灭去。 晏初的眼眶中布满了泪水,“是我,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说完,她抚着他脸的手,悄然放在了他的手腕处。 星落掌着业火的手开始慢慢熄灭,“那我们重新来过!以天为媒,以地为聘!自此我们身不相离,魂不相斥。” 晏初暖暖一笑,“自是好的。” “砰!”一声巨大的声响从旁边传来,只见底下所有的记忆被撕了个粉碎,硝烟中,隐见一人形,在撕开的灰白回忆中毅然站立,如那高傲的天神一般,待硝烟消散之时,容凡那双如睥睨众生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晏初瞧着。 晏初心下一片心惊,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神情,更遑论他这一双死气尤深的眼神。 他全身皆散发着一股神邸的力量来,四周的死魂之气,皆荡然无存。她本抓着星落星君的手在他的眼神之下,竟不自觉的松开了。 “三太子,你如今仙不仙,鬼不鬼,你觉得你配?” 晏初叹了一口气,察觉到自己的腰间骤然一紧,星落揽着自己,站立了起来。“我和她的事,何需你来插手!” 说话之际,他全身燃起了一股盛大的煞气。声音恢复了原先的森冷,全身上下被一层黑色的烟雾笼罩着,只露出两只猩红的眼珠子。 丝丝煞气正在缓缓爬上他的眼眸,这股巨大的煞气直接冲着容凡而去,连一旁的晏初也被波及到了。 真是!晏初深吸一口气,不知该生气还是无奈,她本欲从三太子入手,瓦解这场迷局。本可顺着他的心魔而走,从而揪出契机,可谁曾想,一向冷静的容凡,会直接撕开了这场梦境。 星落身上浓郁的黑色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而反观容凡,在他微微半开阖的眼眸中露出那一抹眸光,竟让人一眼瞧了,只觉心神荡漾,稍微有些稳不住心神。 -- 第21页 那张薄薄的唇瓣上似乎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连正眼都不曾回头给去,这抹笑似是一抹嘲笑,也似是一抹漫不经心的怒意? 而此时,他身上并不带一丝一毫的威亚,单从元气来瞧,此时的容凡仅仅是普通人一个,然而却丝毫不曾对几丈之外的黑雾之瞳露出一丝胆怯。 烟雾中的那双红眸嗤笑了一下,声音一下便变得如同粗狂的龙吟,“如今神力全无的你,又拿什么来和我斗?” 第12章 冥昏乱·伍 容凡站得笔直,仿若狷狂的战神,负手直睨三太子,微微上扬的唇角竟有些嘲笑的意味来。只稍一瞥,眼神便又朝自己觑来。 即便他连半言只字都不再开口,甚至连眸光都不再移动半分,分明是没将此人放在眼里。 然晏初却有些不适,这眼神中,多半不带半分情绪,他鲜少如此将自己瞧着,此时细细想来,似乎上千年不曾如此。察觉到自己又走了神,便暗骂一声,如今竟还有心思想这番。 说话期间,只见黑雾中的煞气已经转变成一道道犀利的风刃,以黑雾为中心旋转着,将周遭破碎的灰霾记忆碎片,都席卷了过去。 这股煞气让靠在近处的晏初,不禁眯起了眼眸。 晏初暗感不妙,察觉到连自己,都缓缓朝着那团煞气被吸而去,她情急之下竟是喝道: “住手!” 三太子化作的黑雾之眸,锐利的转动着眼珠子,倒是被这一声喝止,流转的煞气停了下来。欲看往身旁的晏初之处,却陡然心惊,因他察觉到她体内涌动的神力,暗衬道,“为何她还有神力!” 然而令他更为惊讶的是,连他在空气中的煞气竟是被她硬生生冻结住了。 而他袭击容凡的风刃此刻正悬停在容凡的头顶之上,还未等三太子有所反应,只见晏初举起右手,指间银光一闪,“不知是你的风刃快,还是我的飞刀快?” 三太子闻言,本能的退开晏初身旁,便欲往容呈席卷而去。 而晏初凭着老叟所送的木珠,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一丝元气,也一招之内便耗尽了。那招风雪凝神,硬生生将煞气团聚中的水气硬是冻结成了一片。 此番过后,便亦只能凭借她的浅薄的武学功力,芸芸众生尚且能够蝼蚁偷生,何况是他们身为神体?不过是物理攻击,便是信手拈来,又有何难的? 晏初便是转瞬之间,心间百般念头转过,她亦认为即便自己武学之力,再如何不堪,又岂能容自己的徒儿强自为自己出头? 三太子一听,连黑雾之眸的亮光都暗上了三分,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晏初会有这一后手。 晏初为何许人也,当年一战封神。而那容凡生来便是神体,就拿此二人来道,又有哪一个不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其修为自然不在自己话下。 然而思及那人曾承诺于自己,便是那尊君亲临此处,也断然无法冲破锁神之阵,妄自布法,而他二人较之尊君,亦不过是区区两个小小神君,自己又何须过于惧怕? 自是不会,那日那人言犹在耳。 “那润泽神君身上有你所需,你可借助她魂之魄,你的亡妻便可重塑回归,届时,我便要你东海一物。” “别说一物,二物皆可,先谢过神君。” 然而此时,他方觉这两人并未如自己所料一般容易对付,明明此地法阵法术妄灵。自己也是因借助冥界阴气,修了那鬼道,方能压制一方,连忙绽放出更大的黑雾来团住了自己的眼眸。 与此同时,晏初手中银光甩出! “噗嗤!”飞刀入肉的声响,而黑雾之眸此时也睁圆了他的双眸。 这……怎生如此!润泽神君此招究竟意欲何为? 黑雾之眸再一次被晏初震惊了。 只见一把小银刀亮堂堂的插在了容凡的右肩上,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此时,一直无视他们存在的容凡终于缓缓抬起头,眸中那一汪琉璃色缓缓落在那逆着煞气之光站着的女子身上。 晏初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瞧了一眼容凡,微微张开的檀口幽幽闭上了,又转而淡定的朝着黑雾中人道,“我不过小试牛刀给予你瞧,我徒儿即便受我天神之力,亦可面不改色,你又有何自信能打得过我俩?” 三太子有些懵了,事情的走向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本以为二人神力全失,然而瞧着这晏初,发力精准,不但破了这锁神阵,连那容凡似也不受影响。 那一刀分不清是晏初真的神力全失,还是她的实力。 既是如此,今夜便先退去,想要容凡死的既不止他一人,是谁动手,又有甚区别! 三太子冷哼了一声后,烟雾便慢慢的消散了。 此时,晏初一个健步冲到容凡身前,紧张地道“哎呀,徒儿,你可还好?!为师残余的神力,还真偏颇了一些” 容凡看着这偏颇的幅度颇大,却也不道明,只冷哼一声,拂开她的手腕,便要转身离去。 晏初不解的跟上前去,“徒儿,你怎么了?”眼瞧着容凡肩头的伤势因这小银刀在汩汩流血,不忍道,“我给你先包扎一下可好?” 容凡冷着一张脸,正眼都没瞧晏初一下,晏初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何事,自己也仅仅只是神力式微,这准头失了一些而已,亦不是故意为之。 -- 第22页 若容凡真要如此计较,未免有些失了风范。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看到眼前一个大大的忍字,狠狠闭上眼,再次换上一脸笑容,“徒儿……” 此时,容凡却倏然停下了脚步,转身便将晏初好生瞧着,那冷淡的眼神都让她有些心惊,只是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忽而就昏厥靠到了自己身上。 * 东海三太子散去之后,她们立身之处便跟着显现。两人仍是在黄泉路上,然而此时,本是拥挤繁华之路,此时却空无一人。 而白无常口中所说的第三间门口挂着白灯笼的那家,是在身后。 看来,之前是有人施了障眼术,让她走去了第四间,她不禁思索起来,这一切的精心布置都像是守株待兔一般,让她有种被人算计的不适感来。 当她迈进第三间房门之时,已是脸色通红,再也忍无可忍一般,将容凡一把放在了地上。 “徒儿,对不住了,实在太重了。” 他的身体怎会因自己一把小银刀就如此虚弱?电石火光间,她想起了他是如何来到自己身边的,定是用神体直接冲破了锁神阵,传送过来的。 所以,自己才会在初见他时,看到了他的神体。 “你真是胡来,任谁都不会用神体闯阵,这般任性,又是谁教你的。” 目光流转到容凡肩头上的伤口之处,血已经止住了,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肩头,却倏尔发现她的凤霞之衣开始冒起了红烟。 她看了几眼,由开始的迷惑转为慌乱,该死的,衣裳在消散?!这是三太子的灵力所化,若是消散,必是灵力溃散所致。 目光触及到身前的容凡,当下三下五除二的剥了他的外裳给自己穿上,容凡的身高足够让自己遮盖全身,甚至衣裳还略长,拖曳到地上了。 于是她徒手撕开衣裳多余的部分,当作自己的腰带,一身黑色长裙便做好了。 晏初离开冥界之时,丝毫未曾探查到半空之上,浮着一女子,而此人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恨意。 后来,据秦姑射的回忆,娓娓说起那日之事: “那日,我瞧润泽神君,衣衫褴褛,一脸威风的从冥界而归,许是灵力受损,在她身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运着一人,我看那人的额头都被磕肿了。定睛一瞧,可不,正是那青提君。” “后来如何?” “后来,我和那润泽神君干了一架” “什么?!胜负可分?” “打成平手” 究竟为何,此事还得从晏初归来之后细细说起。 * 而那厢东海三太子逃脱之后,可谓是未战而逃,竟是被晏初仅用神威便吓得缴械而走。他堪堪离开那神阵之地,便遇上了他口中的神君。 “神君,那锁神阵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并非是奈何不下”一道嘶哑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的道出,其中似还压抑着熊熊怒火。 “我亲眼所见,所言并无虚假!神君初初应承我,只要我借那润泽神君之魂,便可承载起亡妻灵体,可顺势而归,可如今,该怎生是好?” “你靠近些,我有一计” 三太子收起鬼道煞气,变回人身,依言走前一步,未料却被他一把扣住喉头,高高举起。 “我有一计,便是用你龙魂龙筋制那上古符印,你先前允我之物,我现下来取就是,我本以为你身为三太子,即便法力不济,亦是手段过人。 又怎能想到,你是如此一个废物,枉我心机,你可知那锁神阵可是耗费了多少仙骨而成,想要困住青提君,我便多加了几道上古的符印,偏生就给你废掉了。 你不若早日寻妻而去,又何必苟且偷生。” 三太子目眦欲裂,凸起的眼珠受着体内威亚所迫,几尽便要爆体而亡。 “你……火……”喉头被遽然捏碎,神体早已被鬼道之气所蚕食,命陨之时,化作一道青烟散去了。而来人的手中赫然捏着一缕黑气以及一条血色的亡筋。 “呵,你也未算是无用之徒,想不到容凡竟是现了龙体,既然龙体已有束神阵,往后之事你亦算是有功,让你痛快死去,便是我最后对你的仁慈。”说完,便裂开嘴唇,轻轻的笑了几声后,逐渐散去。 第13章 飞狐秘史·壹 那日回到东海之境时,业火已蔓延到樕之山。若再烧下去,恐会惊动山上的虫兽,其山毒虫众多,定会四处逃散,引发人间一场生灵涂炭。 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将石室中的冰莲祭出,方解了这业火之灾。晏初瞧着眼前熊熊烈火被缓缓而灭的景象,肃然的神情久久不能平静。 似所有之事,皆裹在一场精密的密谋中。她内心确切的有所感受到,却又无迹可寻。 * 她已三日有余,没有再见容凡。 自自己伤到了他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甚是有些冷淡。而她曾试过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有意为之。本以为他不是如此胸襟狭隘之人,然而,回到东洲这几日来看。 他如此待自己的态度,着实像是恼了自己一般。 她此人,向来口拙,尤其向人解释这一事上。 那日,碧鸟莺啼,夏木阴阴,蛱蝶穿花惊起了一滩浓郁的花香。松花亭下那道丽影不是那秦姑射还有何人?见状,她便欲举步走上前去。 -- 第23页 然而不过十步之余,白壁柱后的另一身影便蓦然现于眼前。 颀长的身躯,宽阔的肩膀,长垂的青丝喜用一根藤蔓绞起,除去那容凡,又有何人。见是容凡,不知怎地,她竟不知不觉缓下了脚步。 他近来,似对自己颇有视而不见的态度,让她也不由自主的觉得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她本觉得只是小事,但在容凡眼里似乎不这般想。 眼瞧着秦姑射笑靥如花的和他在交谈着,她便觉有些尴尬,前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道,还是先行离去的好。 于是,便转身欲走,就在此时,便听到秦姑射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了耳里。 “你如何看晏初的?” “看师尊?性子坦然,但又不够世故。” 晏初听到此话后,竟是背对着他们慢慢停下了脚步来。自己也不是有意要听,实乃是他们谈话之声过于洪亮不是?而后,她竟是一个闪身,不自觉的躲在了一颗参天大树后。 她此举也并未算是行那帘窥壁听之事,实乃,仅仅只是赶了个巧。 “你知道,我并非此意。”接着秦姑射便又追问了 秦姑射果然甚得她心,她亦不过想从容凡口中多听听,关于他对于自己的赞赏之意。 “喔,那天女又是何解?”容凡似是不解,但语气却带了些玩味,不知为何,晏初内心竟像是漏跳了一拍般,竟有些紧张起来。 内心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此番对话…… “我何意,难不成青提君一颗玲珑心还看不透?此地便也你我二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飞狐一族,自古便是天狐,只我不屑作那天狐之位,究其为何,相信青提君也深知其缘由 明人不说暗话,我便直言了,我对青提君颇为中意,也想全了飞狐一族之愿,若是青提君愿意,我亦可屈尊嫁入天家。 只,不知青提君对你师尊,是何看法?传言,你对万事皆无感,然而区区几日来,我深觉传言不可尽信。起码,对于你师尊之事上,我倒是觉得你颇为上心。” 容凡闻言微微偏了偏头,目光幽深,似是观那碧叶莲花的清濯之意,又似是看那蜻蜓立上头之感,更像是看那参天古树的婆娑之美。 “你与我,不外乎一个利字。我与她,亦不过只是师徒之情。”清清淡淡的两句话,却若冰珠一般,摔落在晏初的心间。须臾之间,不过是一句话,竟让她忽而觉得这盛夏的午后,便变得烦闷起来。 甚至,觉得清风拂过之处,亦有寒意。她原只是想,为何他就生气了,她……她可是无意的。为何,内心有些小委屈。而这些委屈,竟让她有些难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叹,今日真是不宜出行呐。 她回到厢房内,往床榻一躺,便寐了三日有余。醒来之时,内心十分的平静。竟似觉得没有许久这般睡过一觉了,以往时日也多,亦不知自己为的哪般,竟是整日精力充沛。 而如今,闲下来的自己,整日整宿的便只想躺着。 桌上的云雾水镜,在一闪一闪的亮着雾光。那是容凡三日前差洲际府主送过来的。 “青提君让我转交给你,他说有急事,需走开几日,若你有事,便可用这个传音于他。他身上的铜铃凌镜可与之相通。” “好”接过云雾水镜后的晏初,有一时的恍神,连秦姑射来了也没有察觉。 “给你。”晏初望着秦姑射递过来的锦盒,锦盒一眼便可瞧出,是用上等的大红酸枝木所作,红而不艳,光泽感十足,一看便是有些了年头的锦盒。 “这是?” “青提君让我转交给你的” 晏初:“?” 本来有些沉闷的心情,瞬间便被点燃了,他是不是有些……幼稚?她暗暗咬紧了牙关,接过锦盒。在秦姑射强烈的目光注视下,她打开了锦盒。 一杆干根三尺有余的小木根被放在里头,一阵芳香扑鼻而来。 “这,这不是川白芷吗?青提君竟是拿这上等的红酸枝的锦盒装这玩意儿?” 晏初拿起川白芷,这不是解寒消痛之用?倏尔,她抬起自己的指尖,昨夜被冰莲所伤的伤口一直久久不愈,伤口整夜皆似有一道道冰冷的虫蚁在啃咬一般。 显然,秦姑射也留意到了那道口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的,“看不出,这青提君还是一个嘴硬心软的。” 说完,也不等晏初反应过来,便迈着步子走开了,走没几步,又跺着脚,重重的走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枚金丹。 “你把这个吃下去。” “这又是什么?”怎生今个儿个个都赶着给她送药? “不瞒你说,早几日我便对你下了毒,青提君也曾向我讨药,我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他瞒了过去,今日,我要解开你的药,是要和你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晏初微微吃惊的神情表露无疑,想起初初相见,二人对立的立场,她若向自己下毒,也未免不无可能。然而,让她吃惊的并非是自己无所察觉,而是,容凡一早便知,还曾向她讨过药? 为何,容凡却不曾对自己透露过半分? 他这人,似乎一直皆是如此。做他认为对的,且不曾向人示意。 “他这徒儿,还真是称职。” “别啰嗦,快吃了,我不知你和他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是如此扭捏不是我的做派。我欢喜之人,拒我于千里,我总觉得与你相关。” -- 第24页 (我与她,不过是师徒之情。) 脑海中猛然又响起了这句话,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与我何干,他与我,不过师徒之情。 然而,晏初嘴上却笑笑,抬手便将药丸抛向嘴里。 “既然要战,那便战罢。” “我敬你中毒在先,便让你两招如何?” 二人此时,早已移形换影到了东洲方壶岛边上的小海之处。此时,艳阳高照,风平浪静,空气中漂浮着鱼虾的腥臭气息。 晏初闻言,缓缓摇首,唇角掀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两招不行?那边三招。” “无需,你来便是。” 秦姑射被晏初的狂妄给噎到了,只见她脸色蹭一下便红了。 “好你个润泽,看招!”话毕,只见从她宽阔的青缎衣袖中,翻飞出一截鲜艳的绸缎来,攻速之快,直接便朝着晏初的面门袭打而来。 晏初反应十分迅速,她仅足见轻轻一触海面,荡漾的海面瞬时便凹陷了三尺有余,只见她身姿轻盈拔高而去,那抹浓郁的红,便紧追在其后。 原本柔软的绸缎,一下变得坚硬得如同一棍红缨枪棍一般,直接元气大开,直朝着晏初便打去。 晏初见红缨之枪来势汹汹,既已避无可避,遂转头迎难而上,一掌遽然击打而去,掌风之凌厉,相对之时,激起一波极大的光圈,光圈之下,连海水都被荡漾得冲天而上,形成了一柱龙形之柱,只见水龙柱张开饕餮之口,便直欲将秦姑射吞噬而下。 秦姑射被她这一波反击,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只见她空中一个趔趄,似是被龙波所波及,差点便要翻下海去。 只见她捻指一挑,一个聚气阵便凝聚在她的脚下,阵法之处,皆在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晏初在水柱龙头之上,朝下觑了一眼那阵法,不过是聚气所用,雕虫小技。她反排右掌心,左手从掌心之处拉出一道淡淡的白光来,弹指间,白光如一粒冰珠便朝阵眼而去。 秦姑射拂手朝天一遮,红缨枪头便如一张淡红色的结界一般,形成了大半个半透明的红色圈层,将她整个阵法护了起来。 她只需将晏初的元气耗尽,她便可取胜。若论武力,她未必斗得过,但是若论智取,她也未必是她们飞狐族的对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便是,晏初那颗冰珠在触碰到结界之时,竟硬生生消掉了她的法力,自坠入阵眼! “砰!”她的法阵被破,碎裂成一道道轻微的元气飘散而去。 她骤然凝眸怒视,未己,冷笑一声,“看来,我也得动真格了。” 话音刚落,她的掌心之处,便多了一个小锤子。小金锤小巧别致,一眼望去,便如掌中之物,把玩观赏之用。 然而,晏初在看清那是何物时,脸色倏尔骤变。 “你为何有应元天尊的持身法器?”非那紫金蚌珠,而是他迎敌之用的子母法器! 第14章 飞狐秘史·贰 晏初心中已过几道念想,想起初初之时,应元天尊差遣自己和容凡来此地,为的便是寻那紫金蚌珠。那日闲暇之时,她曾问过容凡,紫金蚌珠的下落是否在飞狐一族手上。 当时,容凡给予自己的问答是肯定的。应元天尊的紫金蚌珠亲述是其遗失之宝,若是秦姑射所得,为何迟迟不归还? 她连应元天尊的子母法宝小金雷锤,都拥在手中,便绝非寻常人家。 然而,她口中又缕缕多展现为对上界的厌恶之情,甚有半族人士均不成仙。既是不屑,又为何会有应元天尊的小金雷锤。 应元天尊所使便是那大银雷锤,曾威吓四方,刑天的头颅,当年便是得应元天尊一锤劈开了坚固的常羊山,从而深埋其中。 让她纠结的是,确切来说,为何她能将之作为法器?法宝识人,尤其上古的法器更是重视血脉之缘。 “你可是太不将我放在眼里,此时竟也敢神游?” 晏初反应过来之时,竟是被秦姑射用小金锤引来的雷电给轰下了水龙,直接便朝海上落去。她急速地接了一个腾云诀,硬生生将自己拉跃于空中,堪堪在落水前逆转而上。 “你也颇为聪颖,晓得不能下水?”秦姑射一边说着,一边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小金锤。 “你究竟是应元天尊的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你我定要分出一个胜负来”秦姑射说完便高举起小金锤,霎时海面无风起浪,一望无云的天际,骤然黑云满布苍穹。 苍穹之下,雷电精光如平地起,只见她口中急急念了几道咒语。 “轰隆!”一道道雷电瞬间便照亮了黑云,轰打在海上,击出一道道巨大的浪坑来。 波涛的海水如龙入水一般,雷龙坠入,惊涛骇浪。海面上还隐见一道道雷电之光,晏初脸色一下便凝重起来。 “你疯了!你可知金锤的威力,如此波及东洲之海,底下多少生灵会被你无辜屠戮!” 然而打红了眼的秦姑射根本听不进劝谏,高举的法器眼见着又续满了雷电之力。晏初冷着一张脸,身姿挺拔得站立,脚尖漂浮在半空中,凌厉的眼神中微微透着一股肃然之色。 她快速的双手结印,方才她与她打斗之时,皆仅仅只用了一手结印,此下紧皱的眉头,大有那日屠戮万尧山之象。 四下雷电轰鸣,呼吸着咸淡的海水之息,缓缓开始凝结成一粒粒细小的冰珠,随着晏初双眸睁开之际,这些密集细小的冰粒尽数朝着秦姑射飞射而去。 -- 第25页 秦姑射一惊之下,朝天一指,连劈几道金雷,直接切断了冰粒的之势。然而这众多的冰粒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便只得以她为圆心,惊起八道天雷之阵。 如此一来,连东洲下的浮图宫都抖上了三抖。 海面上霎时漂浮起密密麻麻的死鱼死虾,晏初见状,摊开双掌,全身的神力开始释放,天色骤变,飞沙走石之际,海水变得深不可测,黑得如墨一般,汹涌得如同一口就可将秦姑射吞咽而下。 强大的元气之力铺天盖地的朝着秦姑射汹涌而去,出手的瞬间,数千里海平面骤然冰结,秦姑射的扇睫瞬间便凝成了冰珠,四下砸落的雷电只打出一道道冰坑来。 秦姑射惊愕的瞧着朝着自己打来的冰雪之力,强大的威亚,竟是压得她呼吸一紧,连逃都无法动弹。在生死存亡之际,一道红光闪过,巨大的气瘴笼罩在她身前,硬生生阻挡了晏初的进攻。 尽管如此,秦姑射仍是被那冰雪之力的后劲击打得飞扑了三丈有余,一下摔落在冻结的海面上,头一歪,便吐出了一口鲜血,甚有喷洒覆在小金锤之上。 高空中的晏初,一头青丝飘散,根根青丝皆萦绕着她的冰雪之力。双目盛满了盛怒,如同熊熊烈火烧干了理智一般。 此时,迎风而立的,衣袖翻飞之人,不是那消失了三日的容凡,还能是谁。 * 半柱香前 东洲之下,剔透的龙宫,正歌舞升平。阵阵女儿香交杂着纯纯梅酒之香,一旁青玄大帝端坐在一朵九色莲之上,浑身上下仙泽浓郁。而容凡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哚饮着杯中酒。 “你今日,似有些烦闷。”青玄大帝一袭九色莲花衣,眉目清秀,若不是声音醇厚,单瞧这比女子仍美艳许多的容貌,着实让人易于误解。 容凡似闻若未闻的模样,仅垂眸看一眼那穿肠酒的色泽,又轻轻端至唇边,慢条斯理的喝下。 冰凉的琼液,便似她的冰雪之力,在这里灼热的心间,狠狠地开出花来。 “你这闷葫芦,可别糟蹋了我的酒酿,这一壶是我向花浅素仙子求回来的。花非寻常花,酒非寻常酒,喝多了,便非寻常你了。” 容凡持酒盏的手一顿,方才淡淡开口,“她有否和你说道什么?” “做了亏心事,也怕我知道?” 见容凡仍是不言不语的模样,才喟叹了一气。 “小花仙子,当是和我说起了你家师尊之事。想来,便又是你了罢。可是你差人将一些污言秽语的信笺装订成册送往她府邸? 啧啧,你污蔑你师尊的手段是一流,你若当面听那小花仙子一口一句下流,一口一句无耻的怒骂模样,许你会不忍。 你可知这些年来,你毁你师尊姻缘多桩,可会担忧善恶终有报,你可悠着你自个儿之事。” 容凡听闻此言,轻笑了一声,而后竟是大笑起来。这一反常的模样,真真将那青玄大帝震得一脸俏脸上双目圆睁。 “呵,她可是巴不得我如此做。” “那润泽君是作了什么孽,收你为徒。”青玄大帝似反应过来,缓缓摇首。 容凡手指冰凉,指骨修长,指尖缓慢地抚摸着翡翠玉盏边缘,连指尖沾染了琼液也不察。他不会让她就此归去的,即便毁人姻缘者,阴德亏损,然而他又有何惧的。 “天君那处,你拨厄也去瞧上一瞧,前些日子,方和我絮叨过,这么多年来,你亦未曾踏足过” 容凡启唇,似有何事欲诉说,然而方开口,一阵地震山摇,桌上的琉璃盏尽数被震落下地,玉盏琼液也一下倾倒而出,此时,玉童和两名侍卫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 “大帝,上头似有神君在海域打了起来!” * 远处压抑住自己祥光万丈的青玄,瞥了一眼那方的战况,摇首: “也就那应元天尊的小女,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侍卫尴尬一笑,也跟着瞥了一眼远方怒意翻飞的润泽君一眼。这润泽君亦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也就那天女不知者无畏,终究是过于年幼呐。 青玄端详了半天后,便又摇头晃脑的离去了。 而这厢容凡双眸冷冽,右手轻轻一挥,便见一个光团挥出,将瘫倒在冰面上的秦姑射包裹了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 晏初一口气梗在胸间,然而目光亦随着容凡之言愈加冷淡起来。 “我闹?” 容凡抿了抿双唇,似是有些不悦,“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即便是天尊之母,此番,我也是会出手的。” 容凡却因晏初这一番话,更觉得她无理至极。只见他黑着一张脸,捏紧了袖口,一袖子挥去,竟是硬生生将晏初的冰封之力给解了。 霎时,海水回春,被冻结的海平面又缓缓流动,此时,众多鱼虾死伤无数,皆漂浮了起来。容凡瞧了一眼那些生灵,大手一挥,尽数消散而去。 他做这些事之余,竟是再无瞧上晏初一眼。金童在边上瞧着这两人,眼珠子两边游移着。须臾片刻后,他竟也是怒了! 他尊贵的青提君,怎可弯腰双手抱起那狐族天女?!素日里连一滴灰尘碰到衣袖都嫌脏之人,竟会屈尊对润泽君以外之人如此? 慢着,青提君还真未曾对此待过他人。 除去那次润泽君前往蓬莱赴宴之时,忽而从天上砸落凡间,失去意识那会,砸断了蓬莱金殿两座栾顶。因此而负伤月余之时,进出便是由青提君亲自伺候着的。 -- 第26页 除此之外,青提君再无和人如此亲近。 玉童眼瞧着今日的青提君,与素日简直判若两人。亲自抱持秦姑射归去也就罢了,连润泽君也敢呵斥了。要知道,润泽君便是旧时将容凡珍藏之物打碎之时,亦未见过他苛责她半句。 他瞧着仍浮在半空的晏初,倏尔便觉得她形单影只,甚是可怜,连湿润的空气都瞬时变得黏腻可悲起来。 于是,他缓缓飞至她跟前,怯懦的瞧上一眼那面无表情的润泽君,犹豫再三后道,“润泽君,这次便是你的不对了。青提君方才在东洲之宫下,听闻你们在上头打起来之时,神色都变了。 素日里我虽常常觉得你行事乖戾,但青提君何时不曾容忍过?实乃那天女身份特殊,你断断是伤不得的。” 此话说白了,即便是伤了,这麻烦的还是晏初本人。 晏初将头颅高高扬起,眼梢看了眼那金光万丈的云层,九头糜牛兽拉着一辆巨大的仙辇便朝着东洲府邸奔去,果是那应元天尊。 即便她内心晓得金童所说之事皆是事实,为何内心却愈加沉重,连眼角都忍不住红了起来。当真是,恨透了此时脆弱的自己。 第15章 飞狐秘史·叁 那日,并未容晏初矫情多久,人便被应元天尊请去了水榭楼台。水榭楼台乃是东洲府内一隐秘岛屿,与蓬莱之岛相似,只较之小上许多。 当年,因自己一言,因欢喜那蓬莱之岛仙气泽厚,容凡便特意命人打造的水榭楼台,更在其中注入了自己五百年的修为铸造而成,所以事成后的水榭楼台,均飘逸着一股容凡特有的沉水香气。 晏初眼瞧着亭楼阁序瀑布如泉,晕染了地上一片仙草之长。就连这水榭之顶,亦常年有云彩笼罩,甚有虹光在上。 应元天尊并未差人候着,仅一人静坐于那石台之上,时不时叹上一气。晏初来时,便看到他如此的模样。 她心里早已理好了完全的准备,若是下罪于她,她便自请去留守她凡间一地。好歹也是有了一间润泽一栈,权当养养老,时不时再清清自个儿的姻缘值,待事毕,许就回那星际了罢。 此处又有何可牵挂和挂念的? 师徒之情?同窗之谊?全都是呵呵一语带过,来之前,她仍尝试过呼唤系统的神识,然而却仍未有回应。自那日冥府之后,竟是断联许久。 终不会是舍弃她了罢?虽然这个任务自己也做了万年之久,可又怎能迁怒于她?一路上,便在她胡思乱想中到达了水榭之顶。 这不,心理建设已做足,所有的措词皆已准备周全,唇尚未来得及蹦出几句,“应元天尊,今日之事……” 岂料,应元天尊抬眸定定将她望着,竟是满面泪水。 嚇! 早在秦姑射亮出小金锤之时,脑中便有千般念想划过,再见那应元天尊匆忙而来,便是那草木之精,亦能猜想到他俩是何关系。 现下,定是要来责难自己的,然而她都未来得及使出这招,怎生是应元天尊哭了? 她微微有些发愣,似是极为艰难的将素日里威严之相的他相提并论起来。她抬眸上下观望,发现其竟是清涕连连,倏尔急道,“天尊,有话好说,有事好谈,莫激动、莫激动……” 此时,应元天尊早已涕零满面,面红耳赤的,哪能一时半会停下。晏初颇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不是,坐着亦不是,便悄然抽出方帕擦了擦自己额上冷汗。 好不容易等那应元天尊哭过后,双眼肿似核桃一般,清涕连胸前衣襟皆是,颇有些惨不忍睹。当他视线落到自己手上的方帕时,她本能一缩,然而思及手上所持便是容凡所赠 当即双手递上,毕恭毕敬的道,“天尊,烦请屈尊而用” 应元天尊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捻指一摇,方帕便被施了一个净咒,连其上那个存了上百年的污迹都给漂掉了。 而后,便优雅的轻轻擦拭脸庞,趁此期间,晏初态度颇为良好,且语带自责的道,“应元天尊,是我不对,我不该伤了天女。” “你何罪之有,非但无罪,我还该好好的赏赐你一番才是。”应元天尊鼻下红了一片,眯着一双肿泡眼瞧了晏初一眼,唇角的笑容自打接过方帕以来,便没有合起过。 晏初:“?” 应元天尊似是瞧着晏初颇为疑惑的模样,笑得髭须都抖上三抖,眉眼弯弯的模样,让晏初内心忍上三忍,方能不大笑四方。 实乃他的模样太过于狼狈,和素日百般不同。 “本尊着实需感谢润泽神君一番,相信你也见过她的小金雷锤了。” 晏初老实的颔首,见他不语,她便接着续道,“我料想,她定是天尊的血脉” 应元天尊:“……” 眼瞧着他脸上的神色似不大对劲,晏初便又赶紧补充更正,“难不成,是天尊的夫人?” 应元天尊此时赶紧手一抬,匆忙制止她再续下去,叹了一气,摇摇头,似有些沉湎于往事,“她是我妹妹” 晏初闻言,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这应元天尊亦不知有几万岁了,与天地同寿之龄,却有一妙龄姝妹。且二人容貌,思及此,她又不禁打量了一番天尊,实乃差距颇大。 “我知,那天界小司命也曾拿此事做了一话本,道她实为我之女,我为保父王名声,以全后世,遂一直不曾对外人道来此事。 -- 第27页 知晓此事的除去青提君与天君,再无二人,小狐狸她自小便恨父君遗弃她母女二人,曾对天道发誓,终身不入仙箓。 我曾百般示好,连子母神器相赠,她亦不曾接纳。就连那危难之际,竟也是未曾使用。倒是今日,我却全了一个好字,我的法器察觉到她的灵气波动,似有求助之象……” 说道此处的应元天尊,情绪颇加激动,泪水似又要卷土重来,晏初急忙问道 “天尊口中仅天君与青提君知晓此事,若说是天君,我尚能理解,为何便连青提君亦知晓了?” 这天家之事,一个青提君又如何能插足? 晏初此言问来,却颇为在理,然而应元天尊却脸色一僵,似察觉说了不该说之话,支支吾吾地摸了摸鼻头,“应是天女告知。” 天女既如此憎恶他的父王,若真愿将她内耻龉道出,看来,真当容凡非一般友人。 “不管如何说来,你今日,算是全了我与她一个念想。她素来嘴硬心软,原当日授予她启动法器的咒语,亦是谨记在心中的。” 事向如此走来,已全在意料之外,知晓不必受罚之际,然晏初却心喜不起来。 应元天尊却丝毫没有察觉,倒是自顾自说起,“方才我去探望,她亦没有阻拦。今日之恩,我且记下,你若有何想要的,尽管予我开口便是。” 晏初摆摆手,方想拒绝,又转念一想,如此也好。 “应元天尊,便承我此次之情,待我想到之日,再告知,如何?” 只见他点了点头,喜悦之情仍挂脸上,她忽觉疲累,便告辞回了厢房。 * 白日里还是细雨朦胧的景象,转至夜晚竟成了雷声隆隆、乌云密布之象。 晏初静静的睁着双眸瞧着头顶的帷帐,幽幽出神着。 本已完成系统的初次任务,为了徒儿强行回来,是否是错了。 她犹记那日,回来,竟是她最后的念想。 但愿书中,一切不顺之事不再重蹈覆辙,只回眸这一生,切莫是诸事皆已百孔千疮。 想着想着,困意来袭,便慢慢阖上了双眸。 眼前一片幽暗气息袭来,千里埋骨之地,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万骨窟前那扇青铜大门。鬼门獠牙之象,青铜万骨,又经冥者之道,竟是又至冥界。 老叟仍在黄泉路上,前头仍放着一方锦帛。 “神君,可是有何事灰心?” 晏初来到这里,眸光倏然变得有些清冷,嘴上冷淡的道,“上次亏得老丈引路,不然,我又如何能遇到三太子的魂魄。” 老叟似是并未听出她的冷淡之气,脸上仍挂着和蔼的笑容,满脸的褶子亦显得有些生动起来。 伸手又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珠子,“神君那日未破三太子的棋局,虽已失先机,倒不必心灰,天道总有它的轮回。就如你我的相见都早已被书写成册。我今夜所语,往神君切记。 □□已然启动,留给神君的时间无多,自是……” 然而,晏初却打断了老叟的话语,“老丈可记得,那日您曾说我心思纯粹?” “自是如此” “老丈,若真能识人,又何以见得我心思纯粹,我早已不是当日的少女。我不忍不让、不卑不亢,更是会睚眦必报,手刃仇人。您说,这样的我,如何心思纯粹?” “呵呵,神君刚健周正,纯粹精也。老夫这双眼,从不曾看走眼。” “那恐怖要让老丈失望了,我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若老丈所说的纯粹,指这一点,倒也是合我心性。” 晏初眼见着老者的笑容越来越大,倒生了些孩童与家中长辈犟嘴的场景来,便呐呐住了嘴。 “姑娘,无需羞愧,老夫从不轻言,此道便是你我有缘,既是有缘,何为生,何为死?有人者活着如同死去,而有人者则相反。你觉得你的心已死,可我觉得你的心仍活着,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明亮。” 胡绉,她何曾说她心已死? 明明想说出口的话,却硬生生的顿住了。 “老丈究竟是何人?” “戏中人,似虚似实。我亦不过是行人,只从这世间路过那么一遭。先前我也道了,你我有缘,才会今夜相见。” 她鼻端闻到一阵浓郁的莲花香,清新濯濯,那种感觉就宛如二人正站在一朵青莲上。上次,她便已嗅到,这次梦中相见,竟是浓郁几分。 他朝晏初伸手,示意她上前一步,递出枯朽的手掌,她竟是身不由己的握了上去。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无数个画面一闪而过。 其中一幕便是老者拉着一名幼童前行着,而那幼童竟有七分神似容凡。 她倏然缩回了手指,指尖仍有些酥麻,在提醒着她,那些画面并非是幻觉。 然而老者似乎是无所察觉一般,半眯着眼眸,笑呵呵的将她瞧着。 “神君,我仍有一言相告。” 第16章 一梦浮生 晏初仍有些吃惊于方才所见之象,听他如此道,便也心生好奇。 “请说” “既神君与我冥界有缘,老夫便多嘴一说,依神君目前的情况来说,正是修道的好机缘。” 晏初细细想了一番,此道与冥界之缘,但几番下来,皆不是她所愿而踏足冥界,又何来有缘一说。 “此话怎讲?” -- 第28页 “我若说,神君与冥界有不解的渊源,想必亦是不信。若我说,你若为了你徒儿,尽可一信。” 晏初这才正色起来,从方才所见记忆中,他果是识得容凡的。 “可已为神,又何须修道?” “道非此道,神君此行需修的是鬼道。既异界之命入世,必有其安排。神君何不顺应天命,以鬼修道,积鬼功德,而大成鬼仙。” 他口中的鬼道却不是鬼宗之道,鬼宗之道修的是鬼魅之术,然而老叟口中的鬼道,却是以鬼修道。 “切记,人不自害而人害也。” 等她回过神来,再看老叟之时,他仍是微微含笑,“三界的安危,便在于你一念之间了。” 晏初微微敛下眼眸,淡定开口笃定的道,“老丈可是地藏菩萨?” 老叟面色和善,从容笑而不语,并未回答晏初,“天下魂珠有四,一枚,已在你徒儿手中,一枚,我已赠与你,另有两枚,一枚在飞狐族中,尚且留存一枚,消匿于万年前。 神君不妨猜猜,魂珠之于你,有何用?” 晏初一诧,便惊醒了。 睁开眼眸之时,牖外一片天青,又哪来半分先头的电闪雷鸣。 竟是入梦引魂了,自己修炼了万年来,亦无法做到,两次所见,皆有莲花,若非是地藏菩萨,又有何人。 “人不自害而人害也......以鬼炼道么?” 凡界之鬼,多为鬼厉,皆是无常之册中在逃之鬼,多为恶鬼,此道可谓与那天道大同小异。 喟叹一气后,此时的晏初察觉手中有一硬物,抬手展掌一瞧,一颗质朴无华的珠子显现于眼前,正是自己日前所得木珠。 * 昨夜一梦,似耗尽了她一日的精气般,白日里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人在院内藤椅上晒着太阳又不知不觉假寐了过去。 醒来之时,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一旁的容凡。 心下当时就如漏跳了一拍般,豁然坐起,肩头纱衣滑落,双颊陀红,不知是热亦或是愤然使然。 “醒了?” “青提君,是有何贵干?” 容凡本淡漠的神情,此时听闻晏初的话语后,微微蹙起了眉头来,眼瞧着晏初背过身去,又躺了下去。 容凡:“……” 良久亦不见晏初有所反应,他叹了口气。 “是我不对。” 想来玉童等人一早便发现他来了,却被摒避了开去,独留二人在此处。 容凡斟酌再三自己的语气后,方微微缓了缓,“师父,是我不对,我态度不好。” 晏初微微一滞,遂语气稍稍稳下来,疏离道,“不敢,青提君多心了,我也没有生气。你也并未做何事惹恼了我,你态度又有何不好的。不过只是让玉童相送云雾水镜,徒儿也是日理万机之人,不是? 再者,我确实也伤了天女,我亦反思了自己的行为,着实也是有些胡来,你不过说我一句,闹够了没有。 哪一件不是为了我好?我为何要生气。” 晏初本是平淡的语气,越说越快,背脊都挺直了,容凡从背后看来,像极了一条僵着身子的鲤鱼。 容凡这一生,并未做过低声下气之事,然而此时竟也是微微躬着腰,脸上神情都软化了许多,更似带了些讨好的意味,连语气都十分的温和。 “师父,是我不好,那几日,我心情不好……” “你心情不好,便可迁怒他人?也是,师徒之情,亦没人要求,一定便是得万般迁就为人师的。”晏初此话说出后,便有些后悔了,她咬了咬下唇,硬是没起身解释。 她就是如此之人,有些倔强,一旦察觉到自己伤到了人,便又心软了。 察觉身后之人久久未语,她便一下坐直了身子,直接将眼前的容凡瞧着。 容凡瞧着眼前人语气冷静的一一回击,娇艳的红唇都染上了一层水泽,刚从梦中睡醒的脸颊红扑扑的,颇有少女的纯真之感。 “师父,我以为自己看过太多的人心,窥之一二,便可明了。可最近,我却有些迷惑了。” 晏初忍了忍,才几乎没将那句,那与我何干冲出口。 只见她缓缓吐出一股绵长的气息,“青提君可是有何不解之事?” “你以前总是有事没事便往我那处跑,一日里最多可达三次。” 原来,这些他都知道。晏初默默敛了敛眼眸,那时的自己可以为了一碗红豆羹,往复方壶岛数次,一路用元气温着,便是为了给他喝上一碗热乎的红豆羹。 “你以前总是教导我,做人需大度” “你以前拜访了不少东岳女仙,听闻是为了洗白我让她们误解之事?” “你以前......” 晏初忽而就打断了容凡的话语,清冽的声音,便如那晨间的清泉般,冰凉透心,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 “你以前与我也不曾那般说话。” 此话一出,容凡倒是闭上了嘴。晏初似乎也不在意般,拢了拢衣裳,顺了顺自己的发丝,倒是有些疲倦道,“请回罢,毕竟师徒有别,你我,不过亦只是师徒之情。我要沐浴了。” 然而,晏初的余光瞧着容凡并没有移动身子。良久过后,晏初站得脚都有些酸了,容凡才道,“师徒之情么,你为何将我予你的水镜转赠他人?” 晏初挑了挑眉,竟是如此快便败露了。不错,她确是转赠了。 -- 第29页 * 事情回到那厢,元始天尊在自个儿面前哭得惨不忍睹之时,她便欲离去,而后,似想起一事。 “润泽君,这方帕子?” “天尊,无妨,舍了便是。用了许多年,天尊也瞧见了,也已旧了,是时候换一条了。” “那是,改日我便差人送一匹王母娘娘赏赐的布锦,任润泽君裁用。” 晏初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 “对了,天尊,还请有一物,请代我转交于天女。” * 那日,她差天尊,将水镜送到了秦姑射苑中,并留言道,“此乃青提君赠送之物,特意嘱咐转赠” 容凡仍记得午后,他瞧着桌上的灵器亮了亮,伸手拿起之时,却看到秦姑射那张感动涕零的脸庞。 “青提君,真的是你!” 容凡:“......” “青提君要送我水镜,为何要由润泽转送,不过,谢谢青提君,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据午后值勤的仙卫道,从未见过青提君脸色如此难看,一度还以之为得病了,身体欠佳。 * 晏初拢了拢自己的发丝,甜甜一笑,“徒儿莫要弄错了,我的水雾之境,想赠与谁皆可,又何必纠结是转送给了何人?” 容凡似是从未吃过如此的瘪,竟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 晏初见好便收,吁叹一气,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方道,“我们先来谈下正事。” 容凡这才微微抬眸,正色颔首。 “我问你,你身上可是有魂珠?” 容凡似是并不意外晏初为问出此事,只见他坦然的点点头,“不错。” “魂珠有何用?” 此时,容凡却不说话了,静静瞧了她半响后,方才道,“锁魂之用。” “那你的魂珠,可是锁了何人的魂魄?” 随着晏初步步紧逼的追问,越来越深入的交谈,让她不禁怀疑,是否连她的出现,亦是早已便是注定。 “是,锁的是何人,师父难道丝毫没有察觉?” “你……你此话何解?”晏初有些语塞,容凡的目光有些深沉,沉沉向自己瞧来,似是早已看穿了她的秘密一般。 然而怎么可能,她穿来之时,容凡才堪堪化生,定是自己多虑了。 “若是师父何时想和我说了,徒儿随时恭候。” 宴初瞧着容凡的神情不似作假,她犹豫了须臾后,缓缓而道,“其实我本欲瞒你,现下看来,似也是瞒不住了。” 她抬眸瞧了一眼容凡的眉梢,见其并未有好奇的神色。 “或许,我命不久矣。”待自己消除完激增的姻缘值后,她便要返程回去了。 然而此话说来之时,未免不会思及地藏菩萨梦中所言。容凡早已成长到无需自己的庇护了,而她果真能保三界安康一隅? 念及此处,她灵光一闪,莫非锁的便是原身之魂? 容凡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头微凌,“你至今仍不信我。” “我……” “若师父不愿,我亦不勉,仍望师父好自为之。”说着便见他起了身,袍子间淡淡的沉水香飘散在空中,她闻起来却微微有些迷醉。 何时这沉水香都变得如琼浆玉液一般醉人了? “站住,你既道我不信你,那我且问你,那日洲际府主邀我宴席当夜,随行小官,可是你动了手脚?”望着容凡挺拔的背影,他并未转过身来,她再次上前半步续道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俩,互不信任。” 第17章 冰释前嫌 此时容凡听来却转过了身子,眸色如墨似海,内里就像一汪深沉的浪花在翻滚着,极为克制的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耳边只听他忽而有些疲惫的声音,“我不信你?” “你若信我,便不会瞒我许多事。” 此时的容凡,侧身而立,手轻轻握成拳,另一只手负在身后,“你可是要说,洲际府主小官是我的人。” 晏初也跟着站了起来,似乎在气势上也不愿输给容凡,眉梢说到此处的时候,微微上扬了些,“难道不是?容凡,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那日冥界轿辇中人,究竟是何人?你当真以为,我与他相处了万来年,是白白相处 的?还是你以为,我就是如此愚笨之人?” 她方才便看到了,容凡手腕上,有一点血痣,与那日伸出轿辇之手完全重合。 容凡静静听来,神情却是意外的平静。平静得一如,他早已预料到晏初会如此的发问。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我为师父所铺陈的路,是为了你更好的走过。我只是按计行事,并未想过要去伤害师父半分。 不错,那日之人,确实是我。” “容凡,你记好了,我这辈子,最讨厌他人以“为你好”为名义,来劝我、辱我,我自己的路,终归是我自己要去走的,诚如你所说,为了我更好,你又如何知道,我要的“好”是什么?” 晏初眼瞧着容凡抿着嘴唇,并未再接着说下去。她此时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但是仍然梗着脖子说道,“你化作火德星君,不止辱了他,还辱了你自己。” 门外的明奕,似乎再也忍不住一般,竟是破门而入。 两人皆被这一声破门声给惊到了,许是两人说得入神,而容凡只是第一反应便举起了手,护在晏初的身前。见到是自己的侍卫,便又放下了手去。 -- 第30页 晏初便权当没有察觉到容凡的这个小动作,她微微蹙起眉头,有点不满明奕如此莽撞的行为。 明奕目光也扫过晏初,察觉到她的意思后,内心有些抓狂了,这种事情明明润泽君自己也做不少,怎么在他身上,就被嫌弃了? “我知两位神君谈话,我不该插嘴,但是实在你们的声音太大,我本不欲插手,但是润泽君,请听我一言。” 晏初还未来得及说个“不听”,明奕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了,不就仗着他是容凡的人么。 其实,说起来,也还是晏初想听,若真是她不给机会,相信明奕早已被“请”了出去,只是想到,二人之间如此说心的话,被他一字不漏的听了去,内心不大舒服而已。 “若是润泽君听我说完后,仍是怪我们青提君,那我亦是无话可说。火德神君早已伙同三界众人,要反了天界。” 晏初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润泽君一战封神,你是被晋封了神位。但是,你可曾想过,神位并不是想封便能封的,既然是有晋升,便是有降级。” 晏初听到此处,不禁微微一愣,她本能的偏首去瞧青提君。 “不错,正是火德星君。那一战,如若不是润泽君,后果定是相当的惨烈。他所带三十六部的天兵天将,你可知,当年灭了二十四部。仅余十二部的人马,而你一人,力挽狂澜,可说是出尽了风头。” 难怪,当年荧惑并未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感恩。她原以为,他性子本是如此。 “这是当年的因,天君本想撤掉火德星君的神号,但思及三界不可无火神,遂在凡间寻了一人,名换吴回,扶持做了火神。 也不知是风声走漏了,亦或是有心人士挑拨,都道天君此举便是欲拿下火德星君,所谓官逼民反,这火德星君虽未行谋反之事,但已有谋逆之心。 前一段时间来,甚至是将他的彤华宫迁至冥界。” 晏初愈听,脸色愈加不善起来,而后她不得不打断明奕的话。 “你说如此多,但是又与容凡伪装成荧惑有何干系?” “这……”明奕此时偷偷瞄了一眼容凡,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晏初瞧着,便也跟着又瞧了一眼容凡,然而容凡脸上神色平静,高挺的鼻梁下微微因窗扉透过的光,打下了一丝阴影来。 “你倒是继续说啊,有何干系?” “因为青提君吩咐我……说是、说是润泽君对火德星君颇有好感,我们可以部署一些事情来,慢慢让你察觉,你心中所感,其实皆为虚妄……” 说完这话,明奕似乎有些后知后觉,这……他究竟是帮了主子,还是害了主子? 晏初本是有些弯腰托腮的手,此时也慢慢放了下来,神色一反常态,轻轻念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为我好?”” 她见容凡似乎也没有打算辩解什么,而那明奕一副话未说尽的模样。 “你如此做,不过是为了败坏我对他的好感,仅此而已。” “你出去罢”容凡罕见的有了反应,他眼眸低垂着,声音也如常,但是明奕却觉全身发冷,他有些后怕的瞧了眼容凡后,便静悄悄的出去了,十分乖巧的又兜回来,阖上了门扉。 明奕出去以后,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冷到了极点。 “他不值得” 晏初:“?” “他不值得你如此对他,他也并非是你可托付终生的良人。”他说出此话的时候,竟是目光炯炯的瞧着自己,丝毫没有一丝羞愧之色。 这……谁要托付终生给他?谁?谁?谁? “我……” “我知你心喜他许多年” “你……” “我知我不该如此干涉你的事情,但是他真的不值得” “我说你……” “其实,我部署之事,不止一处,只是仅仅用上这一出。” 晏初:“……” \容凡,你为何要拦着我喜欢他?\晏初此时完全冷静了下来,甚至语气都显得有些轻快,似乎一片阴沉沉的云雾,倏尔便散去了,照出了祥云之感。 “因为你是我的师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入火坑。” “哦,那你回去罢,说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对了,我不喜欢他,你且安心。”晏初虽下了逐客令,但是容凡却一动未动。 “师父,你为何不说说,你瞒我之事?” 她有些心虚地瞥了他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着实像只偷腥的猫一般。见她不欲,容凡便主动挑破,“不过是从异界而来,师父你怕什么?” 他果真是知道的,从之前的谈话,她便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是容凡早已将她看透了一般,果不其然,他当真是早已知晓。 “你是何时察觉的?” “我百岁之时,那时起,总能看见别人对你的好感度。我初初以为,大家都是如此,后来时日一久,我便发现,只有别人对师父会如此,而且,似乎只有我能看到。” 晏初大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得连同鼻孔都放大了,她情不自禁的咬了口自己的手掌心,会痛。 “你说,你能看到别人对我的姻缘值,此话当真?” “并非人人会出现,多年下来,大抵应是对你有意之人,你的元神标记会出现在那人头上,愈是深刻,颜色便愈加鲜艳。” -- 第31页 【这是书中的BUG吗?】 连许久都未曾露面的系统,却忽而在她灵台上开了口,真真是吓得晏初突然便跳了起来。 容凡被她如此动作,整得有些疑惑,瞧了自己一眼后,又看了一眼地上。 “嗯……地上刚刚有蚂蚁咬了我一口。” (你这几天是接触不良?) 【是上次在东海之境,受磁场干扰得厉害,我短路了。相信对方也一定是的,而且可以肯定,你说的是对的,这人一定当时也在附近】 (你快看看,这个容凡是否真的是NPC?) 【你当真要我检测?若我开启扫描系统,数据会被原封不动传回星际,届时他有可能会被抹杀】 (……) “你便是单凭这一点,判断我是来自异界,就因这一点便断定我与你不同之处?” “师父频频消失那几年,我曾四处去探寻,后也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当众人神体标记消失之时,便是你回去之际。” 不曾想来,容凡竟是当真知晓自己这事。然而令晏初没有料到的便是,自己都不能看到是何人对自己有意时,自己的徒儿却能看见? 【呀?这当真是BUG,书中的NPC是不可能会有这项特异功能的啊。】 (如果上传数据,可是会被抹杀?) 【当然的啰】 (这样吧,我答应你,尽快找到你的联袂系统,此时,你便当全然不知) 【你放心的啦,不用想着贿赂我,这个BUG对我也是有利的,如此一来,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拉胯我的业绩了,呵呵呵呵呵,毕竟你连寻一个对你有姻缘值的人,都可以花双倍时间。】 (……) 二人说开之后,便觉心中坦荡荡,不知怎地,晏初却觉两人关系更加的融洽了,似是心中的猜忌,正在一点一滴的瓦解中。 不管是友人也好,情人也罢,当两人出现隔阂之时,最应做的并非是将猜忌放入心底,而是大胆的去问上一句,为何? 两人相安无事的在东洲住了几宿,谁都未曾料到,天君的旨意会来得如此突然。 第18章 措手不及 午后,蝉鸣阵阵,时而尖锐,时而平缓,鸟啼声偶有间隔。 远处飘来的海味,让人闻之也觉得清新无比。晏初自那日与容凡坦诚心事之后,竟是觉得人也舒畅起来。他今日一早便去了三十三天的斗牛宫,天君钦此传召,候在灵霄宝殿处。 她深知若是传召灵霄宝殿,多半便是有何要事,遂也并不好奇,挥挥手权当是挥别。 而后,她便来到秦姑射休憩之处,远远的便看到她抓着云雾水镜当妆镜瞧着。今日她化了一个花钿妆,眉间点缀了一颗小珍珠,两颊便贴了一些鱼媚子。 一对月眉淡淡的向外晕开着,极为素雅。唇上的唇脂点缀得仿若夏花初绽一般,着实让人心喜。 她还未走进,秦姑射便看到她了。忙着挥手让她走快两步,人也高声呼喊,“你才来,快来。” 先前还曾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如今却不见嫌隙,亲密得如同孪生姐妹一般。说到底,便是二人性格所致。秦姑射此人虽有些小心思,然而面上都是糊弄人的人。 实则性情直爽,与晏初便是一撞便对上眼了。初初之时,秦姑射将这晏初当情敌想看,若说她十分欢喜容凡,那又未必。 她不过是对美有着别样的欣赏,容凡的容貌既是天宫第一公子,在狐族也算是佼佼者,若说让她神魂颠倒,那倒不至于。 只她心高气傲,亦是从未遇过如同容凡如此一人。待自己算是平淡得来,还有些漠视。从未遭过如此待遇的她,便也是小孩心性,更是觉得他为何偏生对这润泽君便另眼相待。 近几日,她也就想明白了。可能,青提君有疾,更是那眼疾! 两人端坐在藤蔓秋千上,缓缓的荡着,娓娓而谈。 “此话说来话长,我拿那紫金蚌珠,本就不是为了用那劳什子法器,这小小一方的水器,我飞狐族还真瞧不上眼。只是……只是为了见见他,便使了性子。”她说到此处的时候,神色有些蔫了下来,话音也越说越小声。 竟……只是此等小事,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为了见情郎。 晏初并不能十分感同身受,她自小在家中便缺少亲情之爱。像秦姑射如此这般做事,只为博取家人的注意,自己是绝对做不来的。 想起那日应元天尊哭得形象全无,忽而便有些羡慕起秦姑射来。一人耍了些小阴谋,另一人便坦荡荡的欣然奔赴了。 只听秦姑射继续续道,“我本以为,他会亲自来取,便将此物扣了下来。那日他座下童子遗落之时,便被族内弟子捡到,才方方使用便被长老发现了。 于是,交于我,让我自己决定如何来做。我倒是并未预想到,会是你们下凡来取。当下便心生大怒。这才有了这之后的诸多之事。” 晏初扯唇淡淡一笑,眼光看着远处的层层叠叠的红衣浅复绿的花蕊,心中颇有些奇异之感。 “挺好的。” “这又有何之好,我的身份亦非那光彩之事,我虽痛恶自己的身份,可是哥哥确实待我不薄。抛开那些,我倒是挺庆幸自己有此一脉。” “许是在你看来,不屑一顾之事,便是我求也求不来的罢” 穿书前,自己亦并未感受过多少家中的温暖,穿书后,也是孑然一人。如若没有遇上容凡,或许自己仍然还是茕茕孑立一人,所以当她得知他有难之时,才会奋不顾身回来。 -- 第32页 秦姑射此时,却倏尔不语了。她悄悄瞥了一眼晏初,晏初察觉到她的心思,咧唇一笑,露出雪贝,唇边隐隐可见的可爱梨涡。 “我随口一说,你亦无需介怀,毕竟许多事是强求不来。诚如,我有上神的血脉,此为天生便是,非人为意愿可改,确实不能强求。” 晏初:“……” 秦姑射垂下了眼眸,并未察觉到晏初鄙视的眼神,她脸色也并无往日的明媚,“你可知,那日青提君与我说了些什么?” 晏初微微侧过头颅,瞧了一眼她,倒是生了丝好奇,“说了些什么?” “他与我说,他待我和善,不过是因有些同病相怜之感。若是因此有所误解,还是早早断了来往的好。” 同病相怜?脑中似乎想到什么,微微惊讶的口唇张了张,良久,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他还当真有些不同,哪位男子不是红颜知己越多越好?即便无意于他人,爱慕者越多,越能显出他的能耐。他倒是实诚,一本一眼与我说这些。” 见晏初并未搭话,她便又深深一笑,颇有些深意道,“你又可知,他今日去灵霄宝殿是何事?那日哥哥与我说,天君有意……” 说话的同时,双手食指竖起,悄然合并。 什么?! 她一下站了起来,似乎已忘自己仍在藤蔓之上,差点双脚落地不稳。秦姑射见她如此反应,倒是显得颇为平静,更像是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 一双妩媚的双眸,微微上勾盯着她瞧着,眼中一汪莹莹的水波,连晏初瞧了都不免心生涟漪。 “哈哈,你不必着急。毕竟天君亦不能强迫不是?若你好奇,我便予你说,天君钦点的是何许人家的千金。” 晏初立着的身躯,阳光透过藤蔓的空隙落下,打在她乌发之上,泛着点点光晕,衬着纤长的睫毛,那双眼眸此时看起来,竟大有一丝沧桑感来。 秦姑射一瞧之下,竟是呐呐收了声,便也无心卖弄,直言道,“是那五雷部的弟子,社雷星君的亲传弟子,名唤……嘶,名唤什么来着,莲花,对,便是莲花。” “那……挺好的,对方品性如何?” 秦姑射似陷入了沉思中,“此人几千年前性子颇为乖戾,而后倏然一日后,倒是听闻性情大变了,自那以后,变得十分温顺。 然而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倒是连司命星君都未曾记录在典籍之上。” 她听闻后,倒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至于为的什么,则有些道不明。她不自觉的开始抠了抠自己的指尖,连撕扯下一小块皮屑都不自知。 二人皆沉浸在各自的深思中,倏尔空中燃起了一道火焰来,一个弧形的狼图腾的模样现于空中,熊熊烈火燃尽后,缓缓飘下一个信笺,飘至了晏初的手中。 她抬眼一瞧,信笺上鲜红的朱砂印上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凹凸不平的刻纹有着专属于火德星君的符文在上头,这是一封唯独她才能打得开的密信。 “这是何人的密信?”秦姑射瞧着空中的图腾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 晏初展信细细一看,随即脸色大变,立马起身道,“我去一趟冥界,你用水镜告知一声容凡,若有急事寻我,便可至冥界一殿阎君那寻我” 说完,竟是匆匆忙忙便升天而去,秦姑射尚未来得及提醒,便又见她急急返回。 “对了,路该如何走?” * 晏初觉得近些日子来,自己与这冥界当真颇为有些牵扯。此次因持有火德星君的信笺,冥界也早已安排好人马,她方至下界,便有人相迎。 一路将她带至一阎殿后,四堂中正,一幕巨大的古木屏风隔在高台之后,古木便是蛮荒时代留存下来,而后中岳帝君将其伐为十段,用来压抑冥界之怨气。 其中更是有众多铭文,听闻便是连神君亦不可轻易触之。 她是首次踏足此处,古木屏风的右台便是一块高约百丈的业镜。一殿阎君秦广王见晏初已至,便也下台来迎,跟在他身后的便是许久未见的火德星君。 秦广王眉目粗犷,髯须满面,一双丹凤眼尤其来神,瞧着来人甚是有些疲累之感,亦不知他是否是因黑白无常二人之事劳碌过度。 “劳烦神君特意来冥界一趟了” 他声线一如外表,十分的厚实,然而她的目光却从他的脸庞擦过,瞟了一眼荧惑。 一如多年前那般,他皮肤白皙,便像病弱的书生一般,浓眉大眼,满身的书卷气,与他满身的暴躁之气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一殿阎君,客气了。火德星君,久违。” 然而火德星君仅仅微微一笑,全程一直盯着她瞧之外,并未答复她。一殿阎君似是早已预料到一般,便出声圆场道,“润泽神君,既都是同僚,便无需虚礼了,这……火德星君近来诸事不顺,难免有些心生怨气,已是几日不语了。” 他的目光灼灼,敲得她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也深知一殿阎君不外乎只是客套之话。 “不知火德星君信笺上所说一事,是否属实?” “当是,神君请,二人便停靠在孽镜台上。” 随着秦广王话音刚落,孽镜台上赫然出现了黑白无常二人。只见二人双目紧闭平静地躺在台上,胸膛竟是不曾起伏半分。 原是真的。 她日前方才见过二人,白无常笑时露出的虎牙仿若历历在目。一别过后,谁曾想过,许便是再难相见。她极力克制着脸上的神情,不愿透露半分情绪来,一来不想让他人看穿自己,二来,便是荧惑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她竟是本能不愿表露出来。 -- 第33页 她本欲上前一步查看,然而却看清业镜竟就在孽镜台前,她不禁微微停住了欲前往的步伐。 秦广王在旁说道,“听吏从道,那日神君是最后见他二者之人,不知神君可知道些什么?” 一直未曾说话的荧惑,此时唇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温和,然后话语阴深,“怎么,润泽神君为何不上前一步说话?” 在他身后,便是那上古的业镜,其上还缕缕散发着一丝丝的白雾之气。 第19章 悬案未悬·壹 因火德星君一席话,忽而二人间的气氛便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秦广王察觉到有些微妙,照理这二人,一人曾是神君师尊,一人曾是星君徒儿。 此次相见,却并无半点久别重逢之感。且又偏生多了这一股微妙的疏离感,连他都隐隐察觉到荧惑身上那股天雷勾地火的隐怒。 他本想去缓缓气氛,然而一时却又不知该道些什么,便只得干瘪又不失礼节的笑笑,“那……不若润泽神君上前一步详谈?” 十殿阎君中,也只这秦广王稍微好交谈一些,火德星君这些年来一直处于冥界,虽算不上官职,但也是在天君的默许下掌管了一些冥界的事务。 至于缘何,大家内心都有些分寸。大抵便是万年前,晏初一战封神。而这荧惑,便也就是从这一战,从神坛跌落下来。 想当年,荧惑名声显赫,如今便显得颇为潦倒失意。冥界事务杂乱且繁琐,且上头压了一个中岳帝君,这便成了变相的贬职了。 纵然是再低的官职,也比十殿阎君要来得有神威,遂他在冥界亦是无人敢开罪。秦广王方得知此事之时,便向那火德星君匆匆禀报了。 他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听闻后,不仅没有同情之色,且还露出了一丝愉悦之色来。慢条斯理的给那润泽神君捎去了一封信笺后,便一心等着这人来。 只是等的时辰颇为久了些,于是这位大人便又开始急躁起来。 此下二人都直叫那晏初往那孽镜台上站,可偏生她就像闻所未闻一般,点点头,脸色清淡的道,“我站在这,便行。” 话方出口,似又想起什么一般,又言道,“我与那二人确实有一面之缘,故也有些不忍。” 这次,没有等到那秦广王说些什么话语,荧惑便接过话语,“润泽,你何时变得心思如此缜密了。莫非是有什么缘由,你不能站在那业镜前,亦或是说,你根本就不敢?” 秦广王闻言,圆润的脸庞上,髯须都抖了抖,似乎是想问些什么,却没有那个胆量。 为何火德星君如此道来?那业镜,照的是往生之人,通俗点说来,照的是亡灵。凡世间人,死得其所,下冥界,过阴河,走过那往生路,越过奈何桥,便至一阎殿,而他的司命之责,便是用这业镜普照这千千万万的亡灵。 照尽众生之相,若此人魂魄元净,便被送往二阎殿,听由二阎殿司责。若是那无奸不做之人,照出的魂魄,便是一片灰黑的灰烬。 火德星君当场便可用那无尽的业火,焚而烧之。 然而,此刻他又意欲何为?润泽神君贵为神格,又如何能照出她的神魂?可如若他话里深意不是叫她去照上一照,又为的是何? 于是秦广王又觉尴尬,又觉奇妙得很,这荧惑一来便叫那润泽神君去照那劳什子业镜,若自己是她,早已拉下了脸面。 晏初脸色有些苍白,她如何不晓得这业镜的厉害。万年前她已然着过那么一次道,所以然,她深知这业镜,自己是绝不能往那一站的。 因为,晏初体内的魂魄,根本就不是原身,又何来神魂!她为凡身凡魂,只是穿书而来,禁锢在这神格之内,那业镜便像那X光一般,透体而过,这荧惑是否对她亦是疑虑重重? (如若我在书中亡故,可会自动传送回到星级联盟?) 【你当做梦呢】 (那若我死了,能否帮我转告一下家中,我只是外出执行长期任务了,不要告知他们实情。) 【我会把你的遗愿传送回去星球的,但是,你也无需如此悲观,那……】 系统话未道尽,便又开始了一波若隐若现的干扰,它断断续续的话语,让晏初根本听不清,最后渐趋于无声。 一环扣一环的疑案,此时正如环环相扣的锁链,全都连接了起来,晏初脑中神思清明,似有些了悟。 莫非黑白无常之事,亦是他的手段,自己来此便一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莫不是,他已对她的身份起疑? 她有些后怕,但仍挺直了肩背,她不能示弱,更不能胆怯,这是一场需要她自己完成的死战!思及那日白无常和蔼可亲的面容,如此和善之人,终究沦为他手中之棋,甚是罔顾同僚之情,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之欲,这 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狠狠用力咬了咬后槽牙,迈步坚定的朝着孽镜台走去,其上的业镜开始微微散发出水漾的波纹,似是伸展了灵力,急欲感受这来人的气息一般,急不可耐。 * 万年前,她初初穿来书中,那时的她刚小有名气。从本是藉藉无名之辈,一下变成万众瞩目之神,尤其身为女子,晋封斗神,更是哗然天宫。 她的无心之举,占用了这具躯体,更是占用了本属于她的荣耀。那会的晏初又何曾明白,若无因,何来果。晋封为神格那日,她从南天门直入瑶池,然而途中却生了变故。 -- 第34页 那日,北芒山脊,蛮夷之地出土了一座巨大的神像。众神一瞧,竟是神荼鬼帝之像。鬼帝早已仙故万来余年,然而看着出自煞气之土的神像,深觉被埋起码几万年之久。 于是,众神便奇了。此神像之中散发的煞气颇为浓重,非一般寻常之地能镇住。于是便遣来三十六部兵将头目,亲自运送往那无生殿去,上离恨天让老君也好瞧上一瞧,这究竟是趋附了些何物什在上头,致使煞气如此繁重。 巧就巧在,那日本是和风万里,自南天门起便是万道祥云之光,而神像一路上亦是未见有何异常。然而,就在后头那跌跌撞撞飞来的润泽君出现之时,倏尔电闪雷鸣,乌云盖天,往脚下瞧去,凡间之地竟是乌黑黑的团了一球。 虽上界未曾受那影响,然而三十三天上,离恨天之地连须弥山都开始晃动起来,晏初跟在后头,本不知发生何事,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她竟是硬生生瞧着那灰色石像竟是睁开了它那双石眼。 她本以为是自己眼拙,待再生一瞧,便觉浑身阴冷,因那石像虽无眼珠,但分明便大有是瞧着自己之感。与此同时,她几乎全身汗毛竖起,唾液横生,大有一阵呕吐之感,背脊冷汗全出。 三十三天,地动山摇之时,便是异象降临之际。那日,因天降异象,晏初封神之日便遇此事,大呼不祥。遂让童子相告,择日封神。然而众人都未曾瞧见,从三十三天那早已有一人坠下了仙界。 那人便是晏初。 众仙家颇觉此物邪气颇重,老君却道,物非邪物,人却有邪心。便差人将此物送至了阎殿,让好生用之。更是开了金口,此物是一面良镜。 随着老君话音刚落,哔啵两声巨响,此像竟是从中裂开,显现出一面上古的朴镜来,其上头还有篆文两字:业镜。 虽是阴气颇重,但亦是吸收了阴地万来年的水阴之气。放置于那冥界是颇为合适,一可吸纳那冥界之戾气,二可用来鉴别往生之人是非善恶。 这便是那业镜的由来,而话说那头晏初从天界坠落,一路从三十三天离恨天砸落到蛮荒之地。全身筋骨尽碎,仅凭一口仙气和神骨撑着。 她摔落之际,耳中多闻皆是神像之语,而后便神识全无。 “来自异界的阴魂,鹊巢鸠占,三界会因你而乱,生灵皆因你而亡。神格之人,阴魂毁之。” 此话便如深入脑髓般的咒语,急遽地钻入脑中,她竟是浑身僵硬,挣扎不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动。随着那句千古的罪人,自己便硬生生从三十三天一落而下。 她惨遭此劫,那时容凡刚入门下,初化那小海神,粘她粘得紧呼呼的。即便全身剧痛动弹不得,她那刻想的亦是,“我不在,他可莫将我枕下不可描述之书给耙出来了。” 她亦不知,那会的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蛮荒之地,异兽四起,能活着似乎已是幸运。她在蛮荒之地高烧长达十日之余,灵魂的撕扯感至今难忘。 * 现如今,再次见到业镜,仿若那日的记忆覆水重来一般。而那散发着寒气的业镜似乎在悄然张着血盆大口,就等着她,将她拆骨入腹。 她步伐坚定,一步一步朝孽镜台走去。万年已过,她已非初日的她,当日那般难都能熬得过,如今又有何惧? 她从容而上,脸上神情一丝不苟,定睛瞧着孽镜台上躺着的二人。两人衣冠十分的齐整,神色一如平日,安静得如同只是在假寐而已。 业镜此时正对着晏初,缓缓散发出一道道阴寒的煞气,团团围绕在她的周身,只见黑雾化作一条巨大无比的黑龙,一双煞气浓郁的龙眸微微睁开,露出一抹金黄色的光芒来,光芒正缓缓朝她笼罩而下。 她就在一片光芒下,伸出了右手,轻轻覆盖在白无常身上。而后,她面色凝重的,又将手覆盖在了黑无常的身上。 业镜的光芒缓缓顿住了,身上那条黑龙也尽数散去,龙眼睛的精光倏尔消失,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火德星君的脸色并未见得十分好看,而秦广王似乎觉得此景便在情理之中。 业镜又怎生会对润泽神君起那作用呢? 见晏初脸色也十分的不好,便有些担忧,“不知神君可是看出了什么?” 晏初唇角冷冷的掀起,只那眼神却瞅向了荧惑,犀利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冰冷,“星君不妨也上前看上一看?” 第20章 悬案未悬·贰 四周除去万籁之声,更似有两声轻叹,悄然在晏初耳边响起。她笑容微掀,梨涡最是迷人,眼神却冰冷至极。就在方才,她的灵台之上,倏尔出现了系统虚脱的声音。 【开启……亡、亡灵家芒】(翻译君:亡灵之眸) (???) 便在这一瞬间,灵台上再无软糯声音响起。系统方才声音变形,连字句都道不明。应是启动保护装置,关闭了系统。此番情况出现之时,亦是在冥界。想起之前电波亦曾受到干扰,再次让她起了疑心。 她手触摸在黑白无常身上之时,便是那业镜化龙笼罩她之际。她腰际乾坤袋开始隐隐发热起来,一团黑龙之雾中,隐见乾坤袋口从里被打开,一丝微弱羸弱的木润之色从里散发出来。 黑龙一双金黄的龙眸本已转红,倏然便淡了下来。 一道道木色的符文从乾坤袋开始升起,翻动的字眼滚动向上,缓慢的融入煞气之龙中 -- 第35页 【窃物小儿,万年未见,不曾想这天道仍是如此,你仍是命定之人,此际,竟得地藏相助】 在黑龙之外两人,丝毫不曾听见里头声响。她缓缓抬眸,眸光亦是沾染了木润之色,整个人看上去妖艳极了。 开口之声也并不似素日里她的声音,倒显得有些沧桑。 “神荼,你我万万年不见,此人既是天定阴魂之人,既是你后世者,又为何缕缕伤之害之?” 晏初张眸眼瞧着自己不受控制的伸手拍了拍那煞气之中的龙形虚体,口中亦是抑制不住吐出了并非本意之话。 “地藏,正因乃我之后,才不愿她重蹈覆辙。这其中之苦,早已随着天道再次轮回。” “一切自有天意,既是天道轮回,你又何须挂心。再是阻挠,也断不能破了这六道。她既来了,便早已开启这轮回之路。” 煞气之龙听闻后,久久不语。而后大叹一气,“老藏,你我斗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斗出个结果来,不若今日便赌上一赌,看看这三十六天褚行六道,是否会因她而覆灭。” 晏初此时却堪堪咧开了口唇,作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而后眼中的木润之色渐渐淡了下去。而黑煞之龙气亦褪了个干净。 仿若方才种种,便似一瞬发生般。她的手仍放在黑白无常身上,此时也缓缓收回。她的脸色愈加不善起来,眸光坚定,甚是带着半分挑衅的目光瞧着那火德星君。 “星君不妨也上前看上一看?” 荧惑听着她那句有些意味不明的话语,竟是笑得有些渗人。秦广王一听,有些圆润的身体都微微趔趄了下,今日个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往那业镜前凑热闹不成? 秦广王思索半刻后道,“火德星君早已看过二人……”此时也不需再看。然而他的话未道尽,便看到荧惑竟是跨步向前,步伐几乎无声。 只见他走到晏初身后,二人距离极尽,他半弯着腰低首在她耳畔悄声道,“呵,看来你也是长了本事,竟是能瞒过业镜。” 他的话语轻轻,呼出的气息划过耳畔,微微掀动了她发丝撩动。 晏初侧过头去,发丝拂过脸庞,目光有些无情,“我又何须瞒?” 他此时也站直了身躯,从后一脸审视的神情静静地觑向她,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她却笃定,他即便是怀疑自己的身份,那也仅仅只是怀疑。今日一探,只是诈诈自己的虚实。 “范无咎和谢必安二人,你可是看出了什么?”荧惑退了一步,神色虽仍有些玩味,但此刻话语正常,让她一时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业镜对他亦是并未起半分作用,原是自己多心了。 秦广王亦跟着说道,“那日究竟发生何事,还望神君告知。” “中原节那日,我亦是中了他人圈套,在东海之境坠入冥界。便是他二人接应的我,且告知我如何返回。因坠入之地正是那祭祀台一处。” 秦广王的脸色越听越古怪,“祭祀台?若无强大的神力,断无将人扯下祭祀台的可能。即便是我,也不能一手将神君从那东海之境扯下。” “若说缘起为何,我道是不知,不过也因祸得福。”如若那日不是得地藏相赠锁魂珠,相信此时,她早已在业镜子前泄了底了。 她话音刚落,便又续道,“那日他二人本欲相送我回到东海之境,可是途中便已收到密令。驰援东海之境,莫非那日东海之乱,冥界便无半点风声?” 晏初的一句反问,却将秦广王打得措手不及。何止是风声,便是一丝风言风语亦不曾听闻过。 “神君是否有何误解?中原节那日,四海升平,祭祀典礼如常举行,礼官亦是接踵而至,又何来动乱一说?” “那日东海之境,爆竹四起,燃的却是业火,试问不是有心人士之计,又有何人能替换成业火?”业火非一般火种,亦不是寻常百姓可扑灭。更遑论,即便是小兵小将恐怖亦无这样的本领。 秦广王一时脸色尴尬,却又无从辩解,若要相信,便是殿前失责,若要承认,却又当真不知此事。 “若按神君之言,我可断定的便是,绝无驰援东海的指令。” 晏初此时逻辑十分清晰,她直言道,“我亲眼所见,他二人腰间牌令确实有了诏令。”这便说明了,二人确实是听令行事,然而听的是谁的令,便不得而知了。 而就在方才她触摸二人身体之时,她已开启了新的技能…… * 晏初方才指尖触及二人之时,似微有电流蹿过一般,那时她的身体正被地藏所操控。然而神识却看到了另外一副场景。 她的神识仿若一下便坠入了一片云雾之地,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发现她正身处在那日冥界之路。暗无天日,此处一盏冥灯皆无。 而前头,她看见了自己在与那地藏老儿在交谈着,往后一瞧,便是范无咎和谢必安。她想起了系统关闭前的那一句,亡灵家芒。 此时,是否是二人去往家……芒之涂?于是,她便赶紧随着二人的步伐跟了过去。两人急匆匆的步伐随着阵法的转移,场景也在不断的切换着。 她便跟着从冥界一路切换到了东海之镜,甫到之际,人海一片慌乱,更有天象异常之处。业火四起,正是后来晏初回到东海之镜所见之象,但此时看来,却更甚慌乱。 -- 第36页 也不知为何,她此时却在一片人海中,瞧见了容凡与秦姑射,而那时容凡身旁还站着一名女子。女子容貌瞧不清,只堪堪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背影。 瞧着容凡的神态,应是识得此人。 她仅一瞥过后,便又随着二人前进,然而此时二人却有些不大对劲起来。只见范谢二人竟是径直走向了那一堆业火之中。 而业火之内,明灭可见有一人影。她想再去细看之时,便见二人煞气全无,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去。最后一刻,她如一缕亡魂一般,变得像纸片人一般被吸进了黑白无常双眸之中。 而他二人最后所见之景,眼前是一个熊熊业火包裹着的人,业火中央有一双黑眸。正伸手朝二人探来,竟是硬生生便将二人阴气取尽,其体内数万道亡灵尽数卸出。 只一瞬,她便又回到了一阎殿前,她狠狠闭了闭双眸,才从那耀眼的火光中恢复过来。 秦广王的声音恍恍惚惚在她耳畔响起,她微微回了神,顺着他的话语答下,然而眸光却是时不时瞟向那荧惑。范无咎和谢必安二人眸中并未直接看到谋害之人,但是她的直觉总与他有关。 此时,晏初不解问道,“不知一殿阎君,可否告知,若判官体内阴气被除,心肝被取,可是另有所图?”他此话一说,不仅是秦广王脸色遽变,便连那荧惑也是脸色一僵。 “这……若真是如此,便大事不妙。若按神君所言,方动手便能将两位阴差阴气一并摘除,心肝取出,便非寻常人等。二来,便是这阴差常年勾魂取魄,体内全靠这阴气维持,虽无阴魂之用,却可抵寻常阴气百倍。” 她内心此时,十分的不安。她断不会忘记,这几日自己所处之事。先是地藏早已明言于她,她体内多的那一缕阴魂,而如今如此关头,两位阴差便失了阴气。再至被取出心肝,恐也是怕这两位阴差能苟延残喘。 “只是不知神君如何可知,这二人是失了阴气与心肝?” 晏初神色有些高深,仅仅平静的道,“相信阎君亦是看出了些门道来,二人神体仍在,便是有复生之能。若阎君信我,我可替阎君跑上一趟。” “跑上一趟是指?” “他二人阴气,他日尽数而归,我必全数取回。只望一殿阎君好将二人魂器予我。” 秦广王眼中分明起了欣喜之情,若得润泽神君相助,便是犹如神来之笔!然而面上却犹自有些迟疑的看向火德星君。 荧惑脸色有些阴沉,然而却冷哼一声,“多年未见,你不止目中无人,连我这往日的师尊亦不放在眼中,当下还口出狂言,也罢,若你真愿,便去凡间走上一走,让我等见识一番,润泽神君是否真一如当年,可再战封神。” 晏初无视他那处传来的道道灼热的目光,特意提醒道,“四大判官,部下如今已有两位阴差遇险,还望一殿阎君速速上报,非我多心,牛头马面这两位阴差亦需多加小心方是,我总觉……” “呵,冥界之事何时需昆仑之丘操心了?” 荧惑冷哼一声后,便当着二人之面,转身离去。此事由他火德星君口中道出也着实不妥,然而秦广王亦不敢吭声。 她瞧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一殿阎君,我仍有事相询。” 第21章 悬案未悬·叁 荧惑离去后,空中压抑之感瞬时便消逝了,两旁隐隐也见小鬼等人,露出了小脸。晏初瞧着古木屏风之上鬼火又重新燃起,她暗自松了口气。 幸谢必安和范无咎二人亡灵之光护体,若是连灵躯都消散了,便再无可救的可能了。因阴差本身体质便是上阴之属,而那业火纯阳真火,亦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阴阳相克,若是寻常小仙,早便化为灰烬了。可惜,即便是系统给自己开启了金手指,亦未能开启是何人所为。 然而,她内心深知此与那荧惑定是脱离不了干系。 “不知神君还有何吩咐?”秦广王因这差事有了她应承下来,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眸光都闪着一点星辉。 晏初因事情并非是不可挽救,遂心下也是大松一口气,“不知阎君可否相送一程,我不大记得来时路。” 秦广王:“……” 瞧着对方的神色,似乎久久不能消化,传闻中的自己与现实中的自己,原是如此。她便正色道,“阎君可知,火德星君身旁有何冥界之人?我意思是亲近之人?” “冥界之人?倒是没有。他……小官实话说来,便也是无人敢近,性情这几千年来几尽大变。只说来也怪,似与那五雷部社雷星君的弟子颇为投缘。” 社雷星君?此名字似乎在何处听过……她抿唇深思后,拱手而道,“我此去收服大地阴气,定不是一时半刻之事,此节骨眼上,还望阎君多多珍重,冥界,怕是正值多事之秋。” “不瞒神君,此事我亦未曾向何人相告过,日前我曾有一梦,地藏菩萨曾向我警示,若日后冥界预警,势必需请来润泽神君,便能事倍功半,遂今日便多有叨扰了。” 这地藏老叟…… “阎君不必多礼,我此行亦权当修个道行,于我百利无一害,可谓是利己利人之事。” “两位阴差的魂器,待禀报过后,得中岳帝君允可,定亲自奉上。” * 待行尽那逶迤云层之路时,她远远便瞧出了小径来,欲飞至下界。岂料,路的尽头,显出了一人身姿来。 -- 第37页 灼灼其华,翩翩公子,神采飞扬,不是那容凡,还有何人。她一路驾着祥云便欲过去,脚下这朵祥云还是秦广王用迷毂藤条所化,便是蒙着眼飞行,亦不可能会有所迷途。 待近了,方才发觉他身旁还有一人。此人貌若清莲,翩若惊鸿,螓首蛾眉,浅笑之容竟是比秦姑射美上三分。若能与飞狐族相提并论,那当是人间绝色了。 只见她微微垂首,露出的脖颈,领如蝤蛴。连身为女子的她都不禁叹了一句,“真她娘的好看。” 容凡站在她身旁,十分的般配,他微微侧身,竟是露了一个浅笑。 不知为何,本前行的身子,渐渐伫步。还是不去的为好,于是一个调头,便从云层坠了下去。仗着有迷毂腾云,便是胡乱飞着,最终也是回到了东洲府邸。 因得知谢必安与那范无咎仍有一线生机,遂归途她的心情亦算不错。方回到,便发觉秦姑射早已离去,仅留下一个云雾水镜。 其上还有隐隐发光的信笺尚未阅之,她拂袖一览,便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婉转流出,“我先走了,这个镜子还给你罢,你还真该好好看看,里头究竟存了些甚信笺。 对了,不要去飞狐族找我,你打得我吐了那么多的血,我得回去好好补补,若见到青提君,替我转告他,我已帮向老君请了一药,好生洗洗他那双凤目。” 晏初听罢便放下了水镜,而后又将其拿起,容凡在里头存了些什么?她捻指将五指拢成花印,结成一个环状之术法,而后将手腕伸进了水镜之内。 水镜镜面便如一圈乳白色琼液,她手腕伸进之时,清清凉凉的围绕在指尖。她似乎摸到一大摞信笺,正想缓缓抽出之时。 “师父” 容凡的声音忽而在自己身后响起,她似是做了甚亏心事一般,吓得手一抖,水镜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好大一阵声响。 “你何时到的?你不是……”与那美人在云上欢乐融融嘛 “我如何?是师父太过入神,看来天女也是有些眼力之人。”不属于她的物什,占之无趣。说完,容凡便弯下腰,将云雾水镜拾取了起来。 他起身的位置,离她极近,二人眼神对视,她却见他神色倏然变得有丝不大愉悦。 “你去了冥界?” 应是秦姑射告知,遂她亦并无半点吃惊的神色,“嗯,那日东海之镜内,可曾记得那无端的业火?那日我被拽入祭祀台,曾遇过范无咎和谢必安二人,不曾想,竟是最后一面。” “你为何不等我回来,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晏初忽而就大笑了几声,他微微挑了挑双眉,抿了抿嘴唇,然而她却像止不住笑意一般,笑得弯下了腰身,脸上更是粉嫩粉嫩的。 “我又不是那三岁小儿,去哪皆需人陪着。”曾经漫长的岁月,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过那雪漫金山的年月,诸多之事,仅仅只是一个习惯罢了。 容凡不知想说些什么,开了开口,耳根却微微发红了,口吻倒是轻和,缓缓吐出一话。 “我也只是想多陪陪你,一如我年少时,师父陪我那般。” 晏初一时语噎,似想到什么一般,话锋一转,“你先前不知我去了冥界?不是秦姑射告知?” 眼瞧着容凡微微摇首,她又接着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我方才去了冥界?” 她话音方落,便见他唇角微掀,向她再走进半步,唇间吐纳出几字,“便似这般得知。”话毕,他凑到她耳畔轻轻嗅了嗅,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间,淡淡的沉水之香仿若扑面而来一般,霎时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急急往后一退,察觉到耳根发热,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内心却强装镇定,“难不成,我身上还有冥界的死气?” “是师父身上多了些腐朽之气,应是见过火德星君了?”容凡说到此话之时,十分的笃定,语气淡淡,一时让人分不清他话里的情绪。 多了些腐朽之气?难不成,她以往身上有别的气味?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碰上了荧惑。黑白无常一事,总觉得与他相关,只是我所见所闻,并无确凿的证据。”于是晏初将她在冥界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容凡。 容凡负手细细听着,指尖不时摩擦一下,神情微微有些沉思,须臾过后,他便道,“若黑白无常体内煞气被取,那牛头马面定也将难逃一劫。” “徒儿与我所见略同,只为何要取那阴差煞气?” 容凡避而不答,倒是另起了一话题,“师父可是要去俗世戾气最重之地,替二人重塑阴气?” “正是,阴气重塑,五脏六腑皆可化之,只此去颇为良久,我亦需向天君禀报一番才是。”她察觉到鼻间沉水香飘荡,一片衣袂竟是拂过她的脸颊,他伸过衣袖,自她发髻里,用手指捻下了一头扭曲的巨大蝇虫。 手指一捻,一股黑烟自他手间飘散,显得他葱白的指尖甚至白皙。然而却惊诧了晏初,“这是?” “不过是冥界小儿一些下三滥的手作,此为吸食虫,可钻入神体之中,吸食你的记忆。在冥界,可有人近身于你?” 晏初不禁一愣,想了想,犹疑未定,“荧惑” 果然,容凡的脸色大大的不顺起来,他鼻间哼了一气,从腰间解下一道令牌,递予晏初,“这个你拿着,切记,不可离身,便是焚香沐浴亦不可摘离。” -- 第38页 怕是担忧晏初会不听他指令,便当着她的面从他发丝断出一截,将令牌穿上,欲往她头上套。 晏初:“?”她可以拒绝吗? 似是看出了她有些鄙夷的神情,他叹了一口气,“乖,戴上,若是哪天我不在身边,亦可护你一时。”不知为何,听他如此一说,她便主动将脖子套了进去…… 她垂眸觑了一眼牌子,方方正正,不知是何木所制,许是常年累月戴于他身上,刚贴合在衣襟之时,竟觉带着一丝暖意以及他身上的沉水香。 牌子上头还有一些繁复的镂空符文,乍一看,更像是镇压何物的铭文。 “这是什么?” “若有机会用到,你便可知,但我宁愿你并无那日。”听着容凡娓娓道来此话,不知怎地,她便想起那日地藏老叟的话语。 (以鬼修道,积鬼功德,而大成鬼仙) 而此番,她下凡以鬼炼那阴气,真真应了这句话。她不欲修鬼道,却偏生踏上了此路。似乎一切皆在按着那未明的轨迹,慢慢地滚动着,朝着未可知的方向前行。 我欲归去,却成了神。我欲修仙,却走了鬼道。这个世道何为正,何为邪,而天道是否也有正邪之分?许是思量过度,额际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容凡看出她脸色不善,便拎开她的柔夷,亲自替她揉捏起额际,语气颇有耐心,“以后遇事莫要逞强,见时机不对,走为上策” 晏初昏昏沉沉的听着,却未发一言,她心间想的却并非是那冥界之事,亦或是自己之私。而是为何他绝口不提,天君诏令一事?不过便是赐昏,他也是该让她知道的。 第22章 阴傀之毒·壹 东洲府往北行二百五十里,名有一山,唤求如之山。虽名唤山,但是其上并无花木,反而玉石颇多。即便是身处北山如此偏僻之地,仍是吸引不少凡间之人来此。 有人因此山玉石,富可敌国;也有人因此山玉石,殒命江湖;更有人因此山玉石,羽化而升仙。凡间小册中,对于求如之山,可谓是描述得玄之又玄。 大有慕名而来,败兴而归。 近些年来,众多俗世中人,更是连岸都尚未靠上,便沉于泑水之地。这日,一凡木大船,船桅粗大而高耸,其上雕刻凡文,迎风飘着一面旗帜[辰],连那水势浩渺都丝毫没有波及这泱泱大船。 船上有一袈裟和尚,立于桅杆之上,手捻佛珠,面容清秀,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细般,十分引人注目,他一直笑眯眯的瞧着前方求如之山,船抛下船锚,船身微微晃动,然而他身姿挺拔,愣是未受船身影响。 “那大师站在上头几日了,像个定海神针一般,他究竟在瞧些甚?”底下夹板上有一长工,麻利的收着壮如手腕粗的麻绳,手上的老茧快速地擦过绳子,却丝毫并未察觉到疼痛。 “嘘,俺们这些俗人,就不要过问这么多,大师可问阴阳两界之事,我有一日三更时分,便听见他在上头似在与何人说话,当场鸡皮寒毛立起,莫问莫问” 两人一下便噤了声,都在积极准备下船之事,好送别这一船的达官贵人,便赶紧返航。每年来此求如之山的人多不胜数,然而能归去的却少之又少,即便如此,每年仍有许多达官贵人慕名而来。 以和尚为首的一行人方刚刚下船,本是万里无云的天际,霎时黯了下来。一人看似达官贵人之貌的中年男子,一下便躲在了和尚的后头。 “大师,可是前路有何不妥?” “大人莫担心,只是天象气变而已。”说完,和尚便独自一人遥遥领先,走于前头。 他虽话说如此,可是后头一行人,总觉得前头阴风阵阵,和尚一席话并不十分能让他们信服。这其中的人,多是大人的跟随者,来此都是为了那巨额宝藏。 前些日子,求如之山的传言,竟一日传遍辰国,这竟是一石惊起千涛浪花,蠢蠢欲动的人心,便前仆后继的来此。如此一来,亦算是大大带动了船商的繁荣,然而前有出海的十艘船中,竟是无一艘返航。 此次之行,辰国户部李大人特意千金寻一道士能人同行,说是辟辟那邪气,说来也怪,这和尚在当日就于市集揭了榜,请缨上府,让李大人出双倍价格,而后欣然赴约。 这李大人于诡谲官场上摸爬打滚许多年,识人目光倒算是十分不错。他瞧此人目光虽温和,然其内却藏有一股龙傲之气,且看他信心十足的模样,便当场给了银两。 众人初初还道此人只是行那坑蒙拐骗之事,未料一路行来,他虽行事怪异,一路上倒也是相安无事,便也就渐渐信了他的本事。 一行人方来到山脚下的一条渔村,时值黄昏时刻,然而街道萧索,落叶纷纷卷起,本是夏花绚烂之际,远处的山头,寸草不生也就罢了,地上莫名枯叶繁多。 李大人为首的众人,竟是觉得炎炎夏日,一时仿若秋冬之际,皆有些哆嗦起来。 “真冷啊……” “对啊,嘶,明明上头烈日炎炎的,这阳光普照之下,怎生觉得如此暮寒” “这可真邪门” 底下悄声四起,皆是一些心惊之语。觉信似乎充耳未闻后头人声传传之音,左手持杖微微一笃,锡杖敲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右手念珠而停,目光温和的瞧着前头一破败酒栈中,那坐于门前的姑娘。 -- 第39页 女子一头飘逸的青丝在蔼蔼日光下,染了一层暖暖的色晕,高高束起,着了一袭白衣,若细看,便能看清白衣上头绣了些祥云的暗纹,背脊挺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之酒。 他之所以一眼瞧出她为女儿身,并非是衣着多靓丽,而是骨架,美人在骨而不在皮。 而觉信看到的人,正是晏初。 她一早便来到了此处,那日向天君说明此事后,那老头竟是喜不胜收,连忙应承她,更是指明了方向。 “润泽神君,若你欲寻往无极阴气,当前往那求如之山。实不相瞒,那山脉有一妖,法力无边,万年前由杨戬所收服。然而不日前玉鼎真人徒儿大意失荆州,竟是将山河社稷图中众多妖孽倾倒在那处,现在北面妖气冲天,几位真人都颇为不满,闹得连三重天都可一眼瞧出,底下阴气缭绕。” 这正合她心意,然而天君似仍担心她势单力薄,特赐大地之母的山河社稷图予她,望她一并收复那猿猴。 晏初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总有种像是上当受骗的感觉来。然后转念一想,这法宝在手,天下她有。待事成之后,再骗骗天君,让他再借她一些时日,也未尝不是一桩美差。 她来之际,村里热闹非凡,街道人头拥挤,村民和蔼可亲,她微微眯了眯眸,扫视一圈后,寻了个酒栈落座后,仅只是将腰间的乾坤袋一放,四处霎时静谧了一片,而后砰砰砰几声,竟是连一只鬼影都销声匿迹了。 她志不在此,遂那些逃兵也不在她猎杀的范畴,遂也就慢悠悠的品着酒茗。酒不过三旬,便有一人打断了她。 她抬眸瞧着眼前落座于她面前的和尚,脸上笑眯眯的,笑起来的时候,双眸弯弯,便似那新月,乍看之下,竟是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姑娘一人在此,未免危险,不如今夜随我入帐去,我也好护姑娘周全。”他一番话徐徐道来,竟是慷慨非常,正气不凡。 他身后跟着的众人,差点集体崴脚跪下,走在后头的人听到此言,不禁趔趄了一番。一路走来,这大师话不投机半句多,见到此女子,话如琉璃之珠便也罢了,滑腻得如同泥塘中的塘鲺,让人抖上三抖。 李大人更是双目圆睁,硬生生瞧着他伸手也去倒了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喝了下去,一席话娓娓道来,竟如那酒色之徒,十分的熟稔,他不禁心下疑虑,不禁开口唤道,“大师……” 晏初持酒之手便是一僵,微微一顿,“大师可知此处为何人烟稀少?” 觉信仍是那副笑脸,笑眯眯的瞧着她,“为何如此说来?此处不正是人群攒攒,你瞧”说完,众人转身一看,皆目瞪口呆,他所言竟是当真,方才还空荡荡的街上,竟是来往人群众多,两旁商铺亦是坐满了人。 他脸色平静极了,倒是不甚在意一般,“姑娘容貌绝美,甚合我意,不知姑娘与我……” 他话未道尽,又是吓得众人脚步微退,这个地方当真邪门得紧,方才明明未有一人,加之这和尚又有些诡异,怎生瞧着皆不像大师所为。 众人随着他的话语,开始都将目光落到晏初的身上来。此女子孤身一人,却神情自若,从容饮酒,若论气势,确实不凡,若论这容貌……,大师的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晏初眼梢瞥了瞥街道之上,心下一阵冷哼,不过是区区障眼术,除去这和尚有些道行以外,这人群里另有一道让人闻着十分不适的气息。 她微微扫了一圈,却一时看不出来。 “大师,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晏初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反让对面的觉信微微一顿,只见他笑容僵了僵,而后便又恢复如常。 “我貌比潘安,怕众生一眼误终身,此下还是如此的好,姑娘也不必执着眼前真假,只要山不动,我等便是真的。”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其他人未必能听懂,但是晏初却着实懂了。这和尚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在告诉她,此处障眼术众多,山不动,大妖便是在的。 于是,她又再次试探了下,“大师所言极是,不知大师师承何处?” “青提神君座下。” “噗”晏初口中之酒尽数喷出,觉信一时不察,竟是被喷了满脸皆是,酒水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滴下。 此人果真是识得自己的,他是何人!自己的徒儿断是没有收徒,又何来一个这样的老色批,果然,一来便如此调戏自己,看来当是熟人为知。 他不怒反笑,一张人皮脸上笑意满满,“这酒,也是别样的香” 众人:“……” 眼瞧着天色渐暗,众人当下便要入住此客栈。和尚觉信持杖往客栈门前敲了三敲,便让众人踩着他敲过的洞口走进去。 几人虽不明所以然,然而均是照做了。 只晏初一人在旁,微微敛着眼眸瞧着他的锡杖之下,压着一个阴深深的骷髅,这人,还恶作剧一般让众人踩着而过。 待全都入住后,他方才又走了过来,“姑娘,可也要行礼,踩过那洞?” 她抬眸看了一眼弯弯的眉眼,“青提君可当真的好福气,能有你如此能人弟子。” 他嘿嘿一笑后,也并未当真,便走过晏初身旁,两人离得极近,悄声道,“姑娘今夜,当真不入我房门?”说的话语暧.昧至极,唇角微扬,似在等着她的答复。 -- 第40页 她本欲调戏一番,却觉脖间挂着容凡令牌的发丝烫的惊人,她摸了摸脖子后悻悻然道,“不如大师来我房内,亦是一样。” 话才说完,脖间便如火烧一般,让她疼得嗷嗷直叫。觉信并未看透,便觉她当真如传闻一般,奇特得很。 第23章 阴傀之毒·贰 夜幕之下,众人皆被嘱咐回房后,便不可再出门。众人皆是第一次来此,此处传闻众多,早已有所耳闻,而那觉信更是明言道,“来到此处,若想活命,便需以我为首,凡事听我之令行事。若有人不信,尽可半夜打开门扉瞧上一瞧,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他一席话说来,语气轻快,脸上仍是那副笑脸,语意却让人不禁觉得有些深寒。况此处入夜之后,外头竟是静得连一丝风声皆无。 安静得让彼此觉得十分诡异,有些胆子小的,甚是当场便有些红了眼睛。 “大师,可否让大家聚集起来,若那妖魔鬼怪夜间来袭,逐一击破,大师又如何能兼顾?”一身材矮小之人,灰扑扑的说道。 “那便让它逐一击破好了。”觉信似觉无所谓一般,无视底下一阵阵抽气的声音。 “大、大师,你可不能不顾我呐”李大人一下便站了起来,急得带倒了凳子,然而众人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带倒凳子之后,凳子砸落在地上,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 大伙的情绪都因觉信一席话,着急了。 李大人话音刚落,他心中又生了一计,赶紧急急道,“钱财之事好说,大师若不介意,回府后,还可再行商榷。” 此时虽都急着保命,然而听到李大人如此说道,心中都颇有些不屑,确实是回府后,可另行商榷,然而是否能同意,便又是另一事了。 此时,晏初从楼上踏足而下,脚尖落下之处,微微漾起了些波纹,然而寻常人等却未能看见。她瞧着众人因她的出现,一下都噤了声,目光将她愣愣瞧着。 她掩嘴轻咳,这团人当真是臭气熏天,迟早会被那大妖给吃了。然而她却只字不提,瞧了众人一眼,便施施然出门去了。 “这姑娘是何人,竟然此时外出?” “当真是不知者无畏,小小女子当真以为自己敌得过那妖魔鬼怪,我说还是差人唤她回来得好。” “嘻嘻,你若担心,不若就你去寻回,方能显大丈夫英雄本色,许美人还能以身相许。” 底下人因这一插曲,开始插科打诨起来,本是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人群中几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也有一言不发将觉信紧紧瞧着的。 觉信虽口中话语轻佻,然而此时众人除去他之外,亦再无人可依靠,便也只得听令乖乖回了厢房。 “大师身上可有符纸,可保我安心?”李大人趁大伙回房之后,这才磨磨蹭蹭偷偷摸摸来到觉信身旁,觉信闻言咧唇一笑,“有是有,只是这符纸颇为贵重,不知大人……” 李大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袋小金叶子,急急塞入他手中将其合上,“大师,这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这……怎么好意思”觉信嘴上虽如此说道,手上动作却不曾停下,十分流利的将其纳入怀中。将一摞白色的方形纸张递予李大人,只见他脸色却有些踌躇,并没有一把接过。 “大、大师,这不是冥币么?” “李大人眼花了,我又岂会诳你,回房之后,便将此符纸贴三张于门扉之上,便可保一夜平安。”觉信脸上虽言笑晏晏,然而说得信誓旦旦,让李大人就此打消了疑虑。 * 半柱香前,许久没见的系统,竟忽而恢复了通信。 【上次我拼尽能力,给你开了金手指亡灵之眸,你可用上了?】 (亡灵之眸……,用倒是用上了,但是好像威力不甚大) 【你是嫌我的能力弱?这可是化生了我一部分能量转化给到你的,你可要好生珍惜才是】 (道姑大人说得极是,若用得不好,错也应当在我。物本无罪,全在人心。) 【好了,说说正事。上次在冥界,我便察觉到那处有你同类,我尝试过去与对方交握,因此那会能源才会被我耗尽】 (可是有何进展?) 【交握成功了,因此即便如今我俩相近,亦不会产生电波相斥的状态,而且,我发现它现如今,便是在这求如之山】 (可能感知距离?) 【能,就在求如之山中,我甚至能感受到它在散发求救的信号波】 晏初沉思一番过后,便启程出了门,途径楼下大堂那群凡人之时,虽听着他们的私言私语,然而却并不放在心上。 (呵~) 就在她与众人擦身而过后,她耳畔似听见一声若有似的轻笑声,她微微半敛了下眼眸,权当不知,孑然一人踏出了客栈。 * 浮云之上,仙岛林立。偌大的宫殿中,背后碧石凿刻得翔翔如生之龙,盘绕而上,乍一看,便是雕工细腻,再一细看,碧玉石龙的双眸轻转,睥睨众人。 石桌上燃着一撮小沉香,此沉木乃经过四十一道工序,最后经过西王母的层层筛选,方有五品是能入她慧眼的。这其中一品,便是给予了容凡。 容凡从容端坐在案牍前,眸光微动,案牍前摊这一副泛黄的卷轴,他扫视一圈后,在其上用朱砂之笔,圈点了一番。 -- 第41页 明奕此时匆忙上报,“神君,火德星君来访。” 话语刚落,荧惑便紧随其后,竟是没等通传,便已罔顾令意,孤身入内。容凡抬眸之时,便已瞧见了他,便挥手让明奕退了下去。 “呵,青提君好生悠闲,冥界此时正是繁忙之际,而神君仍有心思步步为营。”荧惑言语刻薄,然也并非是那圆润之人,当年提拔为火德星君之时,天君便是看上他爱恨分明的性格。 然而,凡物必将物极必反。所谓月亏则盈,水满则溢。火德星君在自己悟道之路上,亦是固执己见,一条路走到底,即便是政见不合,亦是听不见劝谏。 久而久之,便渐疏离同僚,与天君也渐生嫌隙。 容凡闻言,将手中朱砂笔搁于案牍笔架,随手一挥,便见一八仙石桌现于眼前。荧惑见之,也丝毫不曾客套,直接落座。 “不知星君此言是何意,步步为营,指的又是什么?”容凡虽语气温和,然而一双凤眸盛满了一股世俗的圆润,与晏初相处之时,判若两人。 “此处便仅为我二人,青提君尽可打开天窗说亮话。东州府之际,碧落黄泉之路,可是你化作了我的模样,诓骗了那润泽君?” 容凡神色如常,竟是丝毫没有意外,此事会被火德星君所知晓,他缓缓颔首,“不错,当日确实是我。” “呵,败坏他人名声之事,青提君还是少做的为好,毕竟,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荧惑脸色有些阴郁,整个人谈及此事之时,苍白的脸上仍可见一丝愠怒。 容凡也不恼怒,被人如此当面拆穿,竟是反唇一笑,“星君觉得,是明人不说暗话来的正直,还是阴沟里翻船里来得让人不齿?” 容凡此话之意,无非便是他即便做无耻之事,亦是光明正大,他所做之事,不过为的只是瞒一人。而荧惑所做之事,为求瞒的是天下之人。 “多年未见,青提君亦是来得要口齿伶俐了,这点,倒是得你师尊真传。只不知,你那师尊可是有机会再教导你多久。” 谈及晏初之际,容凡本微微带笑的面容,慢慢淡去了笑容,整个人化为极为冷淡的气息,似是再亦无需伪装一般。 “荧惑,我此生为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若敢动她,即便是反了酆都,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哈哈哈,容凡啊容凡,你当真以为你护得住她?退一步来说,若论谁最想动她,我想舍你其谁?又何必在此冠冕堂皇的迁怒他人。神缚的神效应该快维持不住了罢?与其来告诫我,不如想想如何破这个棋局。 还有,那日你为救她,闯入祭祀台,不曾想来,你竟是用神体闯入,化生小海神的青提君,神体竟是烛龙神,不知天宫是否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费劲了心机?” 他脸色阴鸷,唇上笑意不减,娓娓道来,却像针针入肉一般,势要戳得容凡求饶方才肯罢休。奈何,容凡神色不曾变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仅仅在谈及晏初之事时,脸色微变。 “我若真介意,又何必用神体闯阵,你未免太低估我。”容凡一番话静静道来,竟让荧惑一时分辨不清,所言究竟真假,只得冷哼一声。 “今日,我便言尽于此,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做人亦不曾鬼鬼祟祟,这个世道,大有不公,而我也势必会扭转乾坤,你若想拦我,尽可一试!” 荧惑如此说道后,给了容凡最后的警告便离去了。 * 那厢,晏初出门绕着客栈周围走了一圈后,便发现觉信并不如表面看起来无能。他先前用锡杖驻过之路,在漆黑的夜中闪着淡淡的黄光。 凑近一瞧,一圈圈的竟是经文。密密麻麻将客栈一圈给围了起来。 她不禁摸了摸下巴,若说此人有些本事,为何客栈里头却又隐隐散发着一股强大的阴气,而且并非是妖魔的气息,更像是某种阵法被打开之感,而她总觉得与那觉信有关。 第24章 阴傀之毒·叁 村庄到了夜晚,便显得萧条起来,便是一片离人无语月无声一般。晏初并未走远,她走走停停,而后干脆一跃上了一家楼宇顶阙。 云雾水镜自踏入此处以来,便如同失效的神器,丝毫不起波澜,她深知此处因有强大的结界,连她都未曾看破,然后上古的神器却比他们要来得强大。 她坐于楼宇之上,凝眉瞧着觉信穿着一袭宽大的袈裟,施施然的拄着他的锡杖走出了客栈。而他身后,似有什么东西明灭可见。她缓缓闭上眼眸,气运丹田,九周天运神而上。一股暖流流淌入眼中。 再睁眼之时,她一双眼眸隐隐有着淡淡的海水之气,在漆黑的夜中,更显一股微寒。此时,她瞧着觉信身后跟着一群人,再定睛一瞧,却又并非是人。 浩浩荡荡,形态各异,竟是多达上百人,她豁然起立,这觉信她早知他并不简单,但是竟没往冥界去想,他究竟是何人,此阵仗架势,便是那百鬼夜行。 觉信似乎早已察觉她在上头一般,只见他状似无意间抬了下脸庞,朝着她抛了一个媚眼。而后,咧唇一笑,眉眼依旧弯弯,然而晏初却一动未动,双眉微蹙,眼瞧着他脚步坚定的朝着山中走去。 所行之处,皆浮起他的脚印,一个个赤黄色的印在地面。而此时,觉信却朝她挥了挥手,“美人如兮,夜半在此,可是欣赏月色?” -- 第42页 随着他此言刚落,晏初发现天上的月亮便一下变成了血红。红月当头,便是冥界大开之时,她来时,秦广王便将谢必安的镰刀交予了自己。 此番凝聚阴气之举,便有着落了,而自己又去吭了天君一副山河社稷图来,便更加有恃无恐了。 晏初并未理会觉信的调戏,仍端坐在楼宇之上,一动未动。而跟在他身后的百鬼,闻言均是抬头看着她。她一览底下形态各异的大鬼们,其中不乏有凡人之态,更有甚者,仅仅只是一个影子存在,更有动物之态的,可谓是各型各态皆有之。 觉信见晏初没有理他,也不气馁,更是笑得欢了,“妹妹且在这坐上一坐,等哥哥带这群小东西去山上逛逛,放放风,便回来与你一聚。哥哥知道你袖中乾坤,还有那王母的酱酿未拿出来。” 晏初闻言,本是高抬的头颅,此时也愣了愣,他是如何得知?乾坤袋可是一次都未曾打开过,他又如何得知她里面藏有瑶池的佳酿? 觉信这个酒肉和尚说完后,也并不等晏初的反应,便又施施然离去了,步伐从容,百鬼在后头跟着,似乎对这片地方,十分的新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走远了。 她岿然不动,瞟了眼觉信后,便又将目光放回了客栈之外。看来这个觉信是相当的信任自己,更有种兵分两路行动之感。 她深知山中之险,比此处更甚。而他之意,应该也是让自己留守此处。今日人群中分明便是有异鬼,然而究竟是何人,今夜相信便会有所捕获。 她不知道觉信在里头打开的是何阵法,然而定是与他那番话相关。 “今夜没他吩咐,不可离开房门半步。” 不怕死的,她相信便是她所要抓之人。然而令她意外的便是,走出客栈的,却是那李大人。李大人为辰国户部的主簿,又是这群人的头目,白日里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又如何会是他? 李大人此时走出了客栈,左右张望了一下过后,只见他拜了拜,又走回了客栈之内。从怀里掏出那摞纸钱,每扇窗户上贴了三张。 不知缘其为何,他竟是将冥纸用自己的唾液舔了几番,方才贴上。 (他这在作甚) 【可能,在辟邪罢】 晏初本是心想之事,未料系统亦一直看在眼中,也出口吐槽起来。然而晏初看了几眼后,便深知事情并未如此简单。她倏然便明了他做的是甚,啧啧,这个觉信当真是顽劣得很。 难怪,她一直觉得客栈内有一股劳什子阵法的味道。想来,那阵法是他借助百鬼之力,传送过来的。他不过是行那调虎离山之计,何为调虎离山。 让敌人误以为老虎离了山。 而他教唆李大人所做之事,却偏偏是引火自焚之事。届时,他便可借助百鬼之力,传送回客栈内的阵法之中。这也就是为何,和尚并未叫自己一同上山的缘故。 她托着腮,眼生生瞧着窗户上所贴的冥纸上,开始冒出一股灰烟来,然而李大人却宛如无所见一般。只见他一边贴着一边念念叨叨。 “你们莫要来此,莫要来此,祝大师早日找到宝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该念佛号的和尚不念,反而由这李大人口中念出,一时她也不知作何感想。无声的夜晚,倏然便如被人破了这口子一般,本是无声的街道,一下便狂风四起。风声阵阵。 而客栈天上的天空,圈起了一层层的乌云。天降异象,必有妖孽。苍穹之下,客栈之上,一团乌云竟是化作了细细一条银线,入龙卷风一般钻进了客栈之中。 此时,她倏然觉得脖间的发丝又开始发烫起来,连带的她衣裳内的令牌也跟着有些发烫。这是何意? “是暗示我时机可到?”然而她却忘了,容凡当初所说,若有危难,便逃的话语。她脖颈的发丝,是警示她,此处有危险之兆。 然而脖颈间的发丝并未开口回道,她尬笑一下,也是,只是发丝,若真开了口,怕真真惊悚。 她起身,足尖一点,一跃十丈高,双手往后一拂,便跃过了几十里,悄然落在客栈顶部。她探头从客栈的天窗看下去,便见几只小鬼,在围着那李大人在团团转,然而他似无所觉一般。 “嘶,怎生倏然如此冷。”李大人自言自语之时,哈出的气息已经隐见白眼,脸色亦动得有些发白。当他按和尚的吩咐做完后,便又赶紧上了楼,然而却被众小鬼扯了一把,他硬生生从楼梯间滚了下去。 时机未到,她抿抿唇。方才从云雾中落下的大妖却不见其中,方才如此想到,便见二楼一人从楼梯间走了下去。人尚未站定,便见那人忽而脸色发白的抬头,朝着晏初的方向,邪笑的咧开了双唇,一张血盆大口仿若有所吸力,一下就将她人给吸了下去。 落下天窗之时,她手掌一拍,沿着天窗纵然一跃,翩然落于地上,而她所站之处,便是那李大人身前。他身上几个小鬼,真要馋食他的身躯,此时见晏初挡在其身前,不禁气愤得道,“你是何人,竟敢抢吾等贡食!” 晏初未置一言,一双水眸定定瞧着小鬼身后之人,是今日替自己说话,那灰衫小儿,今日他曾言,差人唤自己回来。 “姑、姑娘”李大人似乎终于察觉到有所不对劲,从地上爬了起来,竟是顾不上全身筋骨的疼痛,一下便保住了她的大腿。 -- 第43页 “姑娘,好冷、好冷啊”一边说话的同时,她垂眸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正细细出着血,正源源不断的被吸进前方几名小鬼的口中。 而身后那灰衫小儿却桀桀怪笑了,“今日一见你,我便知你与我不是同道中人,不像那和尚,嘿嘿,和尚果未食言,帮我破了此处的阵法,替我引来了此等小鬼助阵。” “哦,你许了和尚何物?”晏初挑了挑眉毛,手指一捻,硬生生掐断了空中血线的传送,李大人翻了翻白眼,脸色铁青的晕了过去。 小鬼们青面獠牙,见状便要扑上前来,晏初根本便没瞧在眼中,仅仅只是弹指一瞬,几个小鬼便灰飞烟灭了。此举,便是连那灰衫小儿都是一惊。 “你究竟是何人?”他话音喑哑,音调苍老,与面容极其的不相符。 “我是何人不重要,但是,先在此谢谢你”方才陨道的小鬼们,身上的阴气,只她绕了几下食指,便尽数被她拿下。 她此举当是没有逃过灰衫小儿之眼,“你竟是鬼道中人,你要杀我,便要看你打不打得过……” 然而他一句话都尚且未说完,人便化为乌有了。晏初扭了扭手腕,许久没有如此活动关节了,有些手生,甩了甩方才一掌甩出招式的左手。 “这弱得有些难以想象……” 然而瞧着这阴气确实不少,便又喜滋滋的前去收纳起来。察觉到和尚回来了许久之时,她头尚未抬起,“和尚,你当真不仁。” 抬眸之时,却见和尚抱着一人站于楼梯口,脸色亦有些煞白。而他手中所抱之人,竟是一名女子。 “如此关键时刻,你竟还顾着儿女私情?” 觉信弯唇一笑,“虽然美人不及你,但是也是小美人一枚,我瞧你和她颇有些渊源,便一并救下了。” “救下?” “非也,她全身阴气遍布,还需你将她身上的无极阴气给吸上一吸,才是上策。” 晏初随着他此话,这才看到她本是白皙的脸庞,此时已黑如青紫,身上衣裳亦是早已破碎,甚是从里隐隐透出了血迹。她目光转下,看着她双腿之间,竟也有一股血水流下。 此人,竟是那日天宫所见,与容凡谈话之人。 第25章 阴傀之毒·肆 晏初向前走一步,见觉信仍死死抱着那名女子不放,不禁道,“为何不放下来?” “这美人在怀之感,颇有些留恋”觉信一番话道来,竟说得正气凌然,神色如常,分毫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晏初:“……” 好在觉信见好就好,嬉皮笑脸了一番后,双手朝前一颠,只见她轻轻地浮在离地半丈之高。晏初弯腰细细瞧了一下她身上的阴气,“你的百鬼之仗呢?” “仍在深山处,在压制袁洪那只白猿精,你可要尽快了。”他话音方才落下,地面便晃然一动,便似那地龙翻身之感,晏初亦随之趔趄了一下,他伸手过来便要扶,未料伸到一半,竟是去扶了一把那女子的腰间。 晏初暗自咬了一把秀牙,匆忙站好,便阖上了双眸,整个人开始有淡淡的香气喷发出来,她背后亦现出一把巨大的镰刀之影。她捻指轻握,整个人盘腿浮起。 双手捻指如莲,随着她元气大开,一股股黑气从女子的脸上被缓缓吸入镰刀之影中。 伴着阴煞之气源源不断的吸入,晏初的双眉愈拧愈紧,唇色竟也跟着越来越黑,她胸前的令牌开始闪耀出淡淡的光芒。觉信本是悠闲在一旁观看,瞧见她胸前之光时,竟是吓得一脚就将客栈的木板给踏碎了。 惊得晏初豁然睁开了双眸,眸中黑雾一闪而过,随着地面晃动之感愈加强烈,她轻轻抿了下唇角。 客栈也随之摇晃得越来越强烈,她抬眸一瞧,和尚所布的经文,均已碎裂,飘至了空中,他所布的阵法已被破了。袁洪人虽不在此,然而法力无边,当年杨戬亦是靠着那女娲娘娘之宝,方才将其制服。 房内众人此时也在呐喊,“大师,大师!你在吗?我们能不能出来?感觉这里好像要塌了啊” 觉信一愣,似乎才想起,自己令众人不得踏出房门一事,他未曾料到凡人会如此听令行事,几乎将众人均忘于脑后了。 灵法已破,再守着也无用。 “大家快出来罢”觉信如常说话,然而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下,每一间房内均可听得见他的声音。 此时,晏初灵台上出现了一把声音,与小道姑系统娇软之声有所不同的便是,这把声音显得非常的英气。 [未知名系统]: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家姑娘等你们许久了。 [道姑系统]: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晏初:…… [未知名系统]:嗯……好的,谢谢你们 [道姑系统]:不知你属性任务是什么? [未知名系统]:杀戮系统,我们家姑娘要取得杀戮值一万方可穿回星际,那你呢? [道姑系统]:我…… 晏初便听着两名系统的交谈,这两人莫不是属性错乱了?自家小男生系统却要施展姻缘值,而对家却是大杀四方的杀戮系统,她都不禁替小道姑操心起来。 (你这样如何讨媳妇欢心?) [杀戮系统]:谁? [道姑系统]:她,她说那和尚! 晏初心下突突的狂跳了几下,眼前也开始有一过性的模糊,她抬眸看了眼蜂拥而下的众人,再看了看眼前沉睡的女子,神色安然,阴气已然尽数被收。 -- 第44页 她有些虚弱的动了动步子,脖子上一直发热的项圈,此时却反常的变得有些冰冷起来。项圈散发的气息让人有些熟悉,是海的味道,更像是海神的力量。 这股力量让她安心了许多,便如细细涓流慢慢渗透进四肢百骸一般,让她觉得颇为舒适。 楼梯间人群拥挤而下,女子本是漂浮的身躯也被放置于案牍上。而就在此时,道姑系统提示: 【姻缘值出现异常波动,呈现大片上涨趋势】 晏初竟是本能的朝着觉信瞧了一眼,和尚察觉到她有些怪异的目光,便也跟着微微一笑。然而下一刻一群人蜂拥而至,之前跟随李大人的部下,均谄媚的看着自己。 “姑娘,莫要害怕,老夫拼尽全力亦会护你一方平安。” “许老,你都一把年纪了,哪能和我等相提并论,身体可还行?” 如此紧张时刻,众人却因她系统的影响之下,竟成了那纨绔子弟一般,一时也没了紧张之色。她不禁暗自咬牙,这系统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竟然拿自己开涮,而观那觉信仍旧笑着一张假脸瞧着众人。 “既然美人有这诸多之人相护,那我也放心了。”说完,竟是操起了桌上之人,一把抱在怀中,一扬手便布了一个小结界在自己身上。 晏初尚未明白过来,他此举是何意之时,“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开裂,客栈尽被埋进那地面裂开的大洞内。 她随着众人落入黑洞中,方才还拥挤在她身旁的几人,口口声声说着要护她一方平安,现在全挂在她身上。一人抓着她的右脚,一人抓着她腰间大襟,更有甚者竟扒拉着她右腿上挂着的那人,真真是吊着一串人坠了下去。 她眼瞧着李大人依旧昏迷着,孤身一人坦荡荡的坠入,再瞧了一眼那上头施施然飘落的觉信抱着美人好不惬意。 她右臂挂着何人,她尚且不知,便觉脖颈间的项圈又开始轰轰发热起来,可别罢…… 于是这无底洞一般的黑暗,众人一同下坠之时,觉信眼睁睁瞧着晏初挂着一串人坠得更快,期间又是嗷嗷直叫,“烫、烫死了。” 放眼望去,只有阴风阵阵,煞气逼人,又何来的烫? 顷刻之后,本在下降的身躯,竟缓缓停下一瞬,而后,再摔落在了一砂石之地。晏初看到快到底之时,骤然急停,而后便散成一团。 觉信翩然转圈停下,端的一身气质非凡,真真让晏初恨得牙痒痒。她径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放眼望去,四处之境竟是一处郊野。 本该是黯黑之夜,然而此时却是四面一片光明,抬眸一瞧,天上太阳竟有三个。 “竟是进了袁洪的幻境中。”此时,说话的便是觉信怀中之人,只见她睁眸之时,仿若一朵被惊醒的牡丹,在众人之中,冠绝风华,一眸一颦皆是人间绝色。 “美人可有何不适?”觉信仍将人抱在怀中,垂首对着怀中之人嘘寒问暖。 她脸色微微赫然,伸手有些抗拒的推了推觉信,顺势站稳了身躯,此时她方注意到站在对面的晏初。她微微一笑,“可是润泽神君?” “正是,不知仙姑是?” “那我唤你一声师尊可合时宜?我乃青提君的未嫁娘,社雷星君之徒,芙蕖。” 倏然,一声惊呼声骤然响起,“哎呀呀,姑娘,我手,我手指……”大伙一瞧,竟是那李大人。他此时坐于地上,疼得满脸都起了褶子,原是右手尾指被晏初踩于足下。 她似才大梦初醒般,“喔,对不住了。” 又朝芙蕖堪堪回道,“芙蕖上仙,喊我师尊,可是折辱了社雷星君,切莫切莫” 一直未发一言的觉信,将两人来来回回的瞧着,而后又是咧唇一笑,“大家可有何法子,破了这幻境之局?” 李大人尚且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底下之人又缩作了一团,除去李大人外,其余之人皆万分惊恐道, “你们可有听见?那些是什么声音,好吓人” “那和尚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现如今看来,更像是一个神棍了” “就是,你没瞧见,方才他一直眼勾勾瞧着那两位姑娘” 【嘿,方才杀戮和我说,我好厉害,能迷住这么多男人】 晏初: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将那些男人全杀了 顿时,本一片喧哗的几人,一下就静了下来。她尚且未意识到,是她开了这金口。芙蕖袖子掩着口鼻,眼神却从袖前觑向晏初,眼神微微有些冷漠,瞧了半响,幽幽开口道,“听说,袁洪之阵,只需破了那阵眼即可。” 听她提及袁洪二字,晏初方才问道,“不知芙蕖上仙为何会困在山上,还被袁洪所伤?”浑身的阴煞之气,一看就是出自袁洪之手。 “那日青提君与我提过,他欲前来求和之山,我本想给他一道惊喜,便独自前来,想先收服那袁洪,作为惊喜送予青提君,未料竟是大意失荆州,袁洪生性狡猾,我竟是着了他的道,求和之山本是阵眼所在,未料却趁我一时不备,竟是将阵眼转架到了我身上。” 她此话娓娓方落,觉信脸色便有些不善起来,他人尚且不明了,她此言何意,但是他却是明白的。他匆匆打断了她的话语,“现下来看,袁洪与那百鬼纠缠,费劲了不少元气,我等仍可商榷一番,究竟是破那阵眼,亦或是将这幻境打破,还是另有何法。” -- 第45页 芙蕖此时,浅笑而道,“若论快,当是破了那阵眼。” “那依照芙蕖上仙所言,可知那阵眼在何处,如何破之?”晏初不假思索的道出心中的疑惑,未料那二人竟是将目光直直的看向自己。 芙蕖抿了抿嘴唇,叹了一口气,“毁掉阵眼之法,只需将这天上三个太阳,融进体内,以极阳之力焚尽极阴之力。” 她瞧着她并未回答自己阵眼所在之时,心下当即已知晓了七分。 第26章 阴傀之毒·伍 以极阳之力,焚尽极阴之力。这谈何容易?这阵眼所在本就在芙蕖身上,况且不说,是宴初将之转移。 芙蕖醒来之时,一眼所见便能知晓,阵眼已经转移,但是却并未向宴初言谢。此事又岂是一句多谢便能解决? 此时她的一句多谢,亦难再开口。她神色有些踌躇,一句多谢,如梗在喉。 她本在山中是想为容凡除去袁洪一事,玄武元帅因觐见天君,提议让青提君前去收服,她从五雷部得知此事后,便擅自跑来捉拿。 未曾料想,袁洪那猿精竟是如此之厉害。差一点便连她也搭进去了,如若不是那位和尚的出现,想来她亦是阵眼之一。 觉信,此时将两人瞧了一番劝导道,“先不急破坏阵眼之事,许另有他法。”然而他余光扫到芙蕖,竟侧过身去,微微有些抽泣。 晏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得站在原地。和尚倒是十分热络的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后背。“美人不要伤心,阵眼之事,亦非你所能控……” 话尚且未说完,便被晏初一掌拍开,转身用截然不同的态度对着芙蕖温言道,“你不要担心,我与你皆是“同根”而生,定能相安无事。” 芙蕖闻言,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同根?” 晏初颔首,“我知道,你需要收集杀戮值,想那袁洪应值不少,可惜我奉天君之令,只是前来降服,并未得令诛杀,不然,你也可不虚此行。” 芙蕖仍是那副吃惊的模样,似乎难能消化她的话一般。少顷,大大叹了一口气来,脸上神情亦有一丝释然“杀戮值,我不打算收集了。” 这回,倒是轮到晏初感到惊讶了。“为何?你不打算执行任务了?一日不收集达标,一日便无法归去。” “我初来此地之时……”说到此处,她缓缓安静下来,脸色十分的平静,似在沉思,更似在回忆,而后双眉微蹙,然而却并未再说下去。 跳过那段回忆后的芙蕖,唇角微微一笑,接了另一个话题,“我不打算执行任务了,因为这里有我不离去的理由。” 晏初不由来的便想起,之前她予自己所说,她与容凡有了婚约一事。但是晏初断然没有想到的便是,与容凡有婚约的竟与她一样是穿越者! (你是否因为容凡?) 不知为何,话便转在舌上,如何也问不出来。此时芙蕖上前一步,纤纤丹寇抚上晏初的心窝,她微微靠近她耳畔,悄声说道,“我所受之痛,你又如何能理解?” 而此时晏初似并未听见她所言一般。放空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前方,本是一双灵气非常的眼眸,此时又隐见爬上一丝黑雾,开始慢慢蔓延其上,她似在极力抗拒一般,本能的又眨了眨双目。 这一眨之下,她恢复了神思。 所见之处,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仍在身旁的众人,此时倏然便脸色变得灰败起来,连一直嬉皮笑脸示人的觉信,也七窍流血的抓着她的手。 “救我……” 她讶然环视一周,方才还是烈日炎炎的高空,此时三个太阳已然融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以李大人为首的几名凡人更是如蛆入体一般,全身如筋骨爆破,扒拉在地,表情扭曲,指尖均插入土中,一扭一曲的向她爬行而来。 地上一片血色,她又匆忙扫视回身前的芙蕖。一扫而过时,发现她双目已失,从黑洞洞的眼中流下了一行行的血泪来,“只有你死了,我们才能得救,只有你……” 怎会如此,方才不是仍是在交谈之中?只她一个炫目过后,怎生就如此了?难不成发生了何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急急的往后一退,自己身上竟全是血手印。而方才那些爬在地上的凡人,此时又换了一副嘴脸,竟撕扯开衣裳,一脸诡异又垂涎的表情将自己硬生生的瞧着。 她双目发疼,所见之处,心疼,眼更疼。察觉到满手的湿濡,垂首一瞧,竟是满手的血污,抬手探查之际,不远处芙蕖胸前已然现出一个血洞来。 是自己吗?不…… 她凛然拧紧双目,含泪望天,双目骤然全黑,满是煞气的双目一丝空白都不曾遗留。 * 当芙蕖笑意融融的与晏初交谈之时,一直留意着他们举动的觉信倏尔一把上前,将芙蕖拉了回来。芙蕖一脸疑惑的神情,回首将觉信瞧着。 一直以笑脸相待的觉信,此时却皱紧了一对眉毛,只见他目光凌然,左手缓缓举起了锡杖护在身前,右手将芙蕖拉于身后。 芙蕖见到那柄锡杖之时,眼中精光一闪,眸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觉信。其余众人尚且未能辩解发生了何事,本在争论的几人,见晏初忽而全身被一条条如发丝一般的黑雾扯吊在空中,她如一沉睡的木偶般,双目紧闭,全身煞气惊人。 -- 第46页 几人均以极快的速度跑到觉信的身后,被眼前的诡异情景恐吓到,李大人更是紧张得死死抓着觉信的衣裳。 “大师,只要此次能平安归去,莫说金叶百片,便是千片,亦是值得!” “对,大师,求你们救救我们罢” “待我们平安归去,必在朱雀庙中建一座大师的金身,管辖信徒必会日日前去顶礼膜拜” 难得的,觉信神情严肃,一反常态,并未搭理几人。他脚步跨开,呈半弓之态,左手锡杖打横至于身前,右手佛珠一个反手,赫然出现在手中。 芙蕖似是有些担心晏初的状态,上前问道,“她怎么了?” “应是吸入过多的煞气”他忽而便觉,芙蕖身中阴气之毒,更像是一个局中局一般,连晏初要除那阴煞之气皆算计其中。 他声音有些冷漠,脸上笑意不复存在,续道“阴煞之气本是袁洪身上所诞生,此时转嫁到了她的身上,那便代表,阵眼便在她的身上,更是与袁洪息息相关之物。阵法本是袁洪所化,眼下,她也是为袁洪所用了。” 耳旁意料中传来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如要破阵,便得杀了晏初。这又如何能做?又有何办法,才能使她清醒过来,从而自救? * “师父” 是容凡的声音…… 她一双黑目骤然朝黑漆漆的四周环视了一圈,在身后看到了容凡的身影。 “徒儿,你怎会在此?” “是师父的心,告诉我,让我来的。” “我的心?” “对,师父和我说,你已生无可恋,家人不曾给予你亲情,他们不曾怜你爱你,就是领养你,也只是用你害你。若无你,他们又何以会有骨血出世?” “真是我如此对你说的?”晏初睁着一双黑目,仍有一丝不确定,脸上黑纱之气在双颊之上如藤蔓一般缠绕着。 “如若不然呢?师父的心便是如此想的,不然徒儿又如何能知晓?你穿书而来,荧惑可曾视你为徒?他防你憎你,甚至要害你。在外你感受不到一丝亲情,在内,你感受不到师徒情谊。 这个世界太过负你,你又何须处处为他人着想?” 晏初一边向他走去,一边踉踉跄跄的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亦不曾为他人着想过。”她这话缓缓道来,双目黑气竟是又开始隐隐有散去的迹象。 眼前容凡的影子便又如烟一般散去了,豁然变成了荧惑的模样来。 “怎么,润泽,你很失望,不是你的宝贝徒儿,是我?” “你是何人?”晏初说到此处之时,双目竟已恢复如常,然而脸上黑气藤蔓仍未散去。 荧惑的影子似微微抖了一下,又听他隐忍道,“你可知你徒儿如何想你?他待你如珍似宝,亦不过是利用你,你当真以为,他便是全心拥戴你?” 晏初缓缓低下了头,头顶开始聚拢了一层层的黑煞之气,荧惑的黑影继续道,“呵呵,聪明如你,你可再想想,他可曾为你拼命过,又何时对你敞开心扉过? 若你仍不信,那你又可曾知晓,神缚一事?” 晏初低垂着头颅,身体浮起,浑身煞气惊人,那团黑影笑了笑,黑化罢,这样的你才是最美的武器。 然而不过一瞬,他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她脖颈间竟有一物在散发着灼灼的红光。而她的脖颈上,亦开始起了一丝白烟。 她忽而抬起了脸庞,双眸明亮非常,只见她咧唇一笑,“嘿,我这徒儿顽劣非常,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烧我的脖子。” 黑影中的荧惑双目震惊,红着一对眼睛诧异至极。“怎么可能,你如何能挣脱……” 只见晏初冷哼一声,晃动了一下身子,全身的煞气在一瞬便被冰雾多凝结。只见她手指灵活的十分迅速的翻飞着结印,额间骤然泛起一道红光来。 红光越来越刺眼,散出了万道红光,将一片黑雾之境,尽数破碎,眼前的荧惑已被自己的冰雾之气骤然凝结,继而被她爆破的元气给砸碎了。 然而破碎之后,她便发现,自己并未站在原来之处,她抬头望向天际,仍是那一个巨大的太阳,而并非是初初进来之时的三颗太阳。 方才一片黑雾之境,而此时,她所处的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仅头上那一轮太阳异常的显眼。眼前骤然出现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铜镜来。 她定睛一瞧,里头竟是觉信等人,而镜中的她此刻正全身被煞气所缚,吊于空中。 第27章 阴傀之毒·陆 此面巨大的铜镜之上,盘有一尾八头巨蛇,细看之下,此尾八头巨蛇竟是一管石雕。灰褐色的鳞片翔翔于生,八双墨绿色如同宝石的蛇眼,正散发着浅浅的光芒,高高在上的睥睨着晏初。 她一眼望去,竟是一时觉得它身上的威亚巨大,便是前行一步,都觉呼吸有些紧致。她深知,此非普通的法器可比,她感知到八头巨蛇竟是有神威的。 铜镜之上的八头巨蛇,随着她每一步前行的步伐,便从她身上开始吸收神气,她虽微微察觉不适,但却将其归结为是此物的威亚所致。 八头巨蛇吸收了她的神气之后,墨绿色的鳞片开始一颤一颤的,慢慢蜕变成深红色,微微呼吸颤动着,然而她此时顾不得留意,铜镜上有何变化,究其为何便是镜中之像让她不禁眉头一蹙。 -- 第47页 * 觉信护着众人往后退了几步,双眸紧紧盯着被高悬着的晏初,她毫无生气地垂着头颅,高束而起的青丝早已被煞气割裂得飘散开来,如墨迹一般被泼洒至空中,一头长长的青丝,此时被阴煞之气缠绕而上,竟是越长越长,似是有了生命力一般,从她头上一直不断扭曲坠到了地上。 扭曲着浪花一般的发丝,一跃一跃地朝着众人奔腾而去。就在觉信扬手布下一道屏障之时,满布黑煞之气的发丝如笼中困兽,拼死一击,朝着众人包拢而去,然被觉信法术之障而拦于前头。 “大家立即盘腿而坐,围成一个圆。她心智被控,神力全失,袁洪的心魔在她身上,此刻起,她有多大的神力,对我们的伤害便有多大,我接下来所说之事,望大家需一字不漏的听着。” “大师,可是在开玩笑?那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这……大师要我们做何事,不管此女子是否有能耐,但是我们只要保命便可!” 站在后头的芙蕖,却无所畏惧般面无表情。她的记忆回到那日,在瑶池凌云钟乳之侧,与容凡谈话之际。 * “天君的密令,你觉得如何?”芙蕖微微有些羞涩,手指头藏在云袖中,稍有不安的抠着自己的指尖都不自知。 她一双眼眸虽有少女的娇羞,但眼神之中的爱意表露无疑,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光便直直将容凡瞧着。她穿书之时,容凡已然百岁有余,那会他早已小有功名。 星际联盟会议室,她身穿制服,双眸森然的瞧着故事的走向。“当初,本是我来执行此任务,一战成名设定本该是我,为何事到临前,却换作是你了,晏初? 你不就比我多了一个显赫的家庭背景么?你的父亲不就是星际联盟的一把手么,你轻易的一个任务,就把别人的所有努力都否决了,又凭的是什么呢?” 她轻轻笑了几声,而后,竟是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露出了一丝水气来。 “为什么,我要去做那替补系统?哈哈哈哈,我虽不服,但我会接受任务,我更会让上头的人知道,究竟是你适合,还是我适合。” 她欣然接受了杀戮系统的任务,从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便将魔化大陆杀了个精光,太容易了,这个任务比她想象得要来得简单的多。 然而晏初,却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去,如此无能之人。就在她恍神之际,她竟被一蜈蚣精所伤,那日,是容凡救下了她。 如一高傲的神邸,泰然自若从天而降,逆光而来,从此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她更恨了,如若不是晏初,她早该于百年前就降临在这个世界,初初认识他的人便会是自己。 那日,她问容凡,天君密令一事,他竟是丝毫不曾犹豫,凤眸灼灼,眸光深邃而专注,“只要是我不愿之事,即便是天君,亦无法使我屈服。” 她心间微微有些颤动,仅仅因他如此简单的一席话。甚至是他唇角弯起的弧度,都如此让她着迷,这是她在星际联盟从未感受过的心悸。 她忽而便不敢发问,然而心中欲.望却又在催使着自己,略带期待问出心中所想,“不知青提君,对此事,是何看法?” 话轻轻从舌尖吐出,舌尖仿若仍带着话语的余温,浅浅留在嘴内,甚是有丝甜味回味在唇内。 容凡那日神情淡然,眉目清冷,与他身上的沉水之香极为不相符,如此浓郁的香气与他疏离之象,如何瞧,便都是不符的。然而他就是如此一人,高不可攀,却又让人为之沉沦。 “上仙值得更好的。” 他极为好看的唇瓣仅仅说出的这七字,便将她狠狠的打入了无边的地狱中。那日,连她如何回到茶正宫的都已不复记忆。 (当年你不是一战成神么?今日,你是否能战胜袁洪,亦或是战胜你的心魔?) 她的丹寇拂过她的唇瓣,指尖的黑气一闪而过,方才,是她趁晏初未曾留意之际,将她的煞气引了出来。她原以为,容凡只是一个塑造得强大的NPC,直到自己与他相遇。 在这里,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现实已经如此的让人难过,为何在此她不能随心所欲一回? * 觉信的防御,并未能持续多久。晏初的发丝裹夹着无限的煞气,不断的强烈地撞击着觉信所布下的防御之术。 他们躲藏在觉信的晶球之下,眼睁睁的瞧着晏初的发丝,每一根上头都结着一个小小的骷髅人头,每一个骷髅人头都猛烈地冲击而来,狠狠的撕咬着和尚的术法。 觉信眼见术法已经开始摇摆,锡杖之上的经文已经开始若隐若现起来,他收回横挡在前的锡杖,柱在地上,就在锡杖与地上相撞的那一刹那,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金光来,他嘴上念念有词,右手的佛珠浮空而起。 金色的光芒越来越浓烈,竟比天上三大乌日还要来得刺眼,轰然一下照亮了苍穹,将晏初的发丝摧毁得一丝不剩。众人因这光波刺得本能垂下头去,紧紧地闭上了双眸。 待再睁眸之际,发现已无晏初的傀影。 觉信持杖的手微微紧缩着,双眉隆起,眯起的眼眸却在深思,李大人为首的凡人早已吓得不知言语。而芙蕖似乎也瞧出了不对劲来,“这……方才若是润泽神君,又如何会被被你一技所灰飞?” 和尚方才恍然大悟般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竟是着了袁洪的道了,方才的润泽君,正是出口。而那老贼竟是利用煞气,将我误导了。” -- 第48页 “什么?出口,怎生可能,刚才那个怪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出口?”方才还被吓得哑口无言的李大人,此时一听,出口已被毁灭,竟是一下便跳了起来,凿凿之词又不像作假。 芙蕖微微一愣,连她都尚且未看出,那团煞气有何不对之处,果然不愧是他。 “我们皆知,阵眼在润泽身上,却未料到,那非真正的她,方才所毁,便是真正通往她身处之地的通道,如今煞气已断,我等算是被困于此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空中传来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 “地藏小儿,你我万年未见,本是识于微时,你却为何屡阻我之道。世上修道诸多,偏生阻我一道?” 晏初在铜镜中所见,竟是一惊,她所身处白茫之境,天上乌日一头,照的她心生燥意,却听闻他们所杀,便是通往她此处的通道。 如若那和尚所言非虚,那此处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袁洪的心境。她与袁洪煞气融为一体后,被他摄于体内。难怪,方才觉信一干人等所处之地为三头乌日,而自己这厢却是一头乌日。 皆因,觉信那厢是由袁洪内心所折射出的一叶世界,一叶一世界,她似乎有所悟一般,抬头看向那被八头巨蛇所缠绕的铜镜,侧身而去,果然是一面三菱镜。 八头巨蛇缠绕在这三面镜子上,傲然漠视着晏初,却并未贸然攻击她。她再一瞧,却听见袁洪喊觉信为地藏小儿?! 她双眸圆睁,记忆之象一闪而过。那日,她欲寻黄泉路上,第三间门前挂着白灯笼之际,地藏老儿地上那柄锡杖,果是同一把。 只那地藏老叟与眼前如此年轻力壮的觉信,又如何可能是同一人?难不成,自己在冥界所见地藏菩.萨是他的化象? 那头觉信神情庄严,一张假脸又笑得十分慈祥,“你我万年未见,然而每次相见,竟是如此境地。你若随我离去,我可应承你,日后无间泥犁我会陪你走过。” “地藏小儿,你又在诳我了,那无间地狱里你日日得守着那方天地之象,又如何有空与我叙旧。今日,你若放我离去,我可应承你,永不踏足阴神两界。” 觉信眯着一双眼眸,唇边的笑容不减,尚未启唇说话,身后的芙蕖却道,“妖神之语,如何能信?” 袁洪所化生的白猿之象此时也冷冷盯着芙蕖瞧着,“无知小儿,我修那归一玄功之时,你等小儿尚未化生,哪来的胆子敢说我不是?!” 说完便轻轻一吹,竟是弥天大风骤然吹起,风沙砾石卷土而起。地面因狂风而开始皲裂,几人急忙紧紧地拽着觉信,深怕一个裂缝,便将自己埋了。 而此时,觉信却觉手中的佛珠,在隐隐发烫,低头一瞧,木色的色泽中,似有一人影出现在上头。 第28章 阴傀之毒·柒 随着那声地藏小儿,在瞧着铜镜的晏初,便灵光一闪。那日地藏曾给予她一颗魂珠。她往乾坤袋一瞧,果真还在里头。 她将之取出,将自身灵气暗渡其中,果不其然,那头便见觉信似已察觉自己这头。然她灵气不足,难以传音,只盼那觉信当真是那地藏老叟,便是能得知自己所在之处。 觉信瞧了一眼佛珠之后,便将其纳入袖中,细细护了起来。 晏初深知自己许是能助他们逃出生天,既然那头出路已断,那何不重建一个出口?天上的乌日越来越炎热,晏初额际两旁开始细细的渗出汗珠来。她瞧了一眼地上,亦是烟雾滚滚,隐隐可见火龙翻身迹象。 铜镜上头八头巨蛇虎视眈眈的瞧着晏初,她倏然拔地而起,对着巨蛇就是一道凌厉的劈砍,然而巨蛇仅仅只是将八双巨铃之眸阖上,任她砍杀,却不能伤之分毫。 她心下是又急又气,那厢和尚仍与袁洪周旋着,自己这厢却无能为力。当她的风雪之刃,在巨蛇身上砍下深深的伤痕之时,石像巨蛇仅仅只是将蜕变的石渣抖开,便又恢复如常。 铜镜的另一头,天地崩裂,山木尽毁。袁洪声嘶力竭,“即便我肉身尽毁,天君那老叟亦奈何不了我,多年前我虽亡于斩仙刀之下,然而我神魂不灭,如今又有何能杀我?即便是困我万年的山河社稷图,谁又能将我收服?哈哈哈哈哈,尔等便陪我于此处,长眠于求如之山如何?” 地动山摇,整座求如之山便是袁洪所化,本是山体的求如之山尽数被他所毁,他们本就是掉落在求如山底的幻境之中,此时百鬼也在这万道裂缝中闯了进来。 一道道青烟快速地飞至觉信身旁,在他身上竟是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炫光之色,那是百鬼对他的神魂之护。是保护,亦是百鬼对他的献祭。 危机关头,肯将自己的精魂交予和尚,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忠诚。晏初在铜镜那头瞧着,便有些湿了眼眶。对着八头巨蛇的攻击,更是一道强过一道。 当她打下一掌乾坤掌之时,铜镜上已然出现了一道裂纹,她高举的手却在看到巨蛇那双荧绿色的双眸之时,骤然停下。 “不对,铜镜之外的世界,方才就是觉信将我给抹杀了,才断了来到此处的出口,反过来,若我打碎了这八头巨蛇,那便是真正意义上,断了出路。” 她方才对八头巨蛇如此强烈的攻击,它却观之任之,丝毫不曾还手,虽神态如同睥睨蝼蚁之神,然而结合起此时自己的推断,却是大大的不妥。 -- 第49页 她话音刚落,铜镜里的狂风世界,骤然也同步到了这个世界。空中一道白猿的身影显出,“你这小儿,心思虽是愚昧,然也有灵光之时。” 晏初见袁洪已现出形来,便双手大张,本是狂风飞沙的世界,骤然千里冰封,她双掌一推,便是尽数断裂。 她此时,袖中一抖,现出了一卷巨大的山河社稷图来,晏初渺小如粟,立于社稷图其上,声音如洪,“你若肯乖乖入内,我便不为难你,前有杨戬可将你收服,而我难不成还不能将你一举拿下?” 袁洪见着那山河社稷图,似面有惧色,他被困其中实乃太多年了,即便卷中山河秀丽,乾坤万度,然而他茕茕独立,形单影只,只一人活在变化无常的社稷图中,还不若就此归去那无间泥犁中。 “愚昧小儿,你可知那杨戬是如何擒拿我?你觉得我会第二次上当?” 晏初此时脸色从容,竟似无半分紧张之色,觉信那头的世界怕已承受不住,如若崩塌之时,几人尚未逃出,那便会永困袁洪心魔之中。 她忽而莞尔一笑,“我何曾诳你?自始至终,我便将山河社稷图至于脚下,便是欲擒你,亦是口口声声、堂堂正正说之” 似是察觉到他会有所反驳,她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想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时不待我。“你若不进去,便是要自毁于此处,我会如此说,你当是知我,有毁灭这里的力量。” “哈哈哈,狂妄小徒,你又如何……”忽而,他浑厚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将晏初视死如归的神情望着,欲辨别自己所想。 “难不成,你竟是要自毁?!” “不错,你既然敢将阵眼置于我身上,可曾想过,我若死了,阵便破了。然而你错在不应将心魔困于我心。你本无神体,全靠此念而存,若我亡故,你又何以为家?” “家?我早已无家可归,你若说那山河社稷图乃我后半生归宿之地,未免太过小瞧于我。” 晏初眼见着觉信与百鬼强行拉起的结界,已然无法支撑,她骤然旋身而起,将山河社稷图收于手中,朝那八头巨蛇缠绕的铜镜投掷而去。 【姻缘值攻克成功】 正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忽而听到道姑系统冒出了如此软萌的一句话,吓得晏初差点元气外泄,她缓缓吐了一口气,才没有大杀四方来劈了这个系统。 它又给她攻克了谁?在这里的除去那个白猿妖神,还有谁?还是那八头巨蛇?她忍了忍,十分克制的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要克己复礼方为上策,随着自己心中所想,手上动作丝毫不曾拖泥带水。在她将山河社稷图砸向那铜镜之时,袁洪霎时色变惊吼道,“你竟是要将出口收入拿社稷图中?!” 与他所想相悖,她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自己主动入了那山河社稷图中,而她如此举动更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袁洪怒吼一番,“你以为我的八色龙蛇是何小物,便想如此轻易收服?”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将八头巨蛇眸中绿光竟是忽而变为绯然之色,本是盘旋在铜镜之上的大尾巴,朝着晏初的方向热烈的摇晃着,更是十分主动的将三菱铜镜卷进了山河社稷图中。 晏初:“……” 袁洪:“……” 万万没想到,八头巨蛇就如此收服了,而觉信几人亦算是在危机关头得救了。晏初右手一握,魂珠在手,竟是轻轻一带,便是将觉信等人借由山河社稷图带出了此时她所处的世界中来。 而那三菱铜镜与八头巨蛇仍困在社稷图中,因它并没有与魂珠所相关。晏初方才用魂珠相传,便是暗示觉信,她有法子将其带出,而和尚也算是聪明,将一干人等的气息捆绑在佛珠上头。 刹那之间,袁洪似已心力交瘁一般。他本浑厚的嗓音也变得有些缥缈。 “也罢,我本不欲与天斗,奈何尔等一直不放过我。” 觉信此时宽慰道,“当年,你一棒将我砸醒,今日我也愿一棒将你砸醒,可惜你原身早灭,又何必执着于这些。若你愿意,便呆在社稷图中,化为那千山万水,若不愿意,便随我去那无间泥犁” 袁洪缥缈之影,踌躇了半分后,竟缓缓点头。点头之际,掀起了道道气流,喷洒在人身上,竟有些暖意。 晏初正要松一口气之余,忽而听见刀鞘出刀的声音,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刀刃直接朝着袁洪的光影而去,只听一声尖啸巨响响起,竟是破魂刀。 刀尖将那妖神一捅而过,他似是不可思议,“我竟是栽在了污秽小儿之手……”话未道尽,穷其一生之力,数道全阴煞气喷出,直接便朝着芙蕖而去。 觉信宽大的袖袍将地上几名凡人一裹,往旁边一滚。晏初本欲拉上芙蕖躲避,然而朝着她来的速度太快,未想芙蕖竟是朝着她的方向滚来。 两人一时便撞成了一团,袁洪的全阴煞气将二人贯穿,此股阴气过于强大,两人往后连跌数丈,方堪堪倒下。 袁洪此时明灭半化,声线缥缈,“地藏小儿,本欲陪你去那无间泥犁的,现下怕是不能了……”话未道尽,便化成一阵风,散去了。 觉信此时背对着二人,双拳紧握,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然而挺直的背脊僵硬着,让人看上去有些戚戚然。 晏初此时方忍不住呕出一大口的乌血来,喷涌而出的血水顺着她白皙的脖子流下,润湿了她脖颈间的项圈。芙蕖在一旁,亦是虚弱非常,她战战兢兢的道,“我、我不知为何如、如此,那刀自己飞出去了” -- 第50页 说完,她便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晏初在旁再也忍不住,又大大的呕出一口鲜血来。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便是,她听到了系统极为虚弱的声音。 【方才……我攻克了那蛇的姻缘值呢……我棒不棒……,啊,好辛苦,我强行替宿主擅自添加数值,似乎违规了呢,如若我被抹杀了,你可要争气点,早日完成任务……】 它一向软萌的声音,此刻听来,极为虚弱,然而她却听得十分清楚,她双目早已含泪,“不要……” 【可惜了,你还未替我追到杀戮系统呢……】 道姑系统的声音逐渐消淡下去,最后直至无声。 晏初猛然抬头遽然长啸,两眼泪水骤然滑落,尖锐之声回荡其中,随着袁洪离去,幻境已失,整个边界便开始了崩溃,如今唯一的出路,竟真真就剩那天上乌日,以极阳之力焚尽极阴之法了,然而阵眼所在,仍是在晏初身上。 第29章 纯阳老祖·壹 耳畔之音,如刀如剑,爆破的气流,如泉涌喷,道道口子划破了脸庞,然而她却无所感一般,痛呼那一吼之后,双拳紧握,双目通红,脸上泪迹未干,唇上血迹如花,衬着她一张异常苍白的脸色,显得那抹红有着些许的妖艳。 她强自忍下又涌上喉头的那一股腥甜之味,眼梢的悲戚之感尚未褪去,她眸光流转,眼瞅着这个世界随着袁洪的逝去而在分崩离析,觉信那双眯着的眼眸仍在四顾想着他法。 他袈裟之下,盖着众人,远处还有趴在地上被煞气侵蚀的芙蕖。忽而,她却笑了。 地面剧烈的摇晃,她仿若都不将其放在眼中,如此紧张的局面,她只缓缓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日,满是血污的右手拂过颈上的项圈,轻声说了句,“徒儿,再见了。” 而后,脸色凌然决绝,长身而立,全身的元气大爆。荡起一圈圈风波而去,她缓缓升空而起,脚尖上的元气如水流一般,缓慢地低落在碎裂的土块中,崩裂的土地竟是萌发了新蕊之芽。 她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后,潺潺而动,觉信四顾之际,似察觉身后元气波动,回眸一瞧,神色惊住,喝止道,“润泽,你想作甚!” 晏初似充耳未闻,她眸色淡漠,两颊未干的泪迹黏上了飞掠而过的沙砾,一张十分平凡的脸庞此时看上去,竟如神邸一般,高贵而显赫。 随着她缓缓闭上眼眸,眸中眼泪滴落之际,乌云蔽日,千里云层翻涌,躺在一块大石块之上的李大人忽而便被脸庞的冰意惊醒了,似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般。 抹了抹脸庞,茫然四顾,天上竟是下起了鹅毛大雪。而空中有一人若隐若现的模样,他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四处土地的裂缝均被冰块所填满,自己便是躺在一大块冰块填补的裂缝之上。 他内心陡然一惊,前方便是觉信大师,只见他扔下了一圈佛珠,将他们一圈而救,佛珠落下之处,均有金光溢出,密密麻麻的经文开始蹿向土地。 觉信一飞冲天,脱去袈裟后的内裳,竟是花里胡哨的花内裳,十分的引人注目,晏初冰冷的双眸瞥了他一眼过后,轻吐二字,“退去” 一道道冰凌便从晏初的身体射出,朝着觉信面容刺去。觉信侧身避开,“你这是作甚,当真要去吞那乌日不成?” 晏初不语,再次缓缓闭上眼眸,开始凝聚起四周的冰之力,似是要重聚天地灵气一般。觉信便有些急了,“你若信我,便与我好生商榷,此地亦非不可拖,总归会有法子。” 晏初口中默念口诀,天上的冰雪,开始变得凌厉起来,根根刺下,觉信拂袖挡下,“你当真疯了!”话音刚落,他便被背后一堵冰墙给堵住了,竟是给她暗算了。 “我答应过青提君,要多加照顾你,你可莫要让我食言” 听到青提君这一称呼,她方才又微微睁开双眸,眸色竟成了茫茫雪白之色。“和尚,多谢了。”她双手摊开,竟是利用袁洪的阵眼在她体内,随意将众人捆于冰圈之内。 她的冰雪之力从大地开始蔓延,漫上大地之上的众人,经由冰雪,她轻易的便可汲取了他们的力量。便连在空中的觉信,也被冻住了。 她双睫之上,雪花凝结,唇上的血色也冻结住了,敛了下眼眸后,再次甩出了山河社稷图,觉信脸上神情悲痛,似已察觉到她意欲何为了。 她双眉间印记已开,一朵冰雪莲花浮现,山河社稷图骤然打开,众人一下便被吸收入内。她芊芊素指朝着图内潦草点了几番,便见众人被她丢于山间茅屋之内。 而那八头巨蛇便被困在高山之上,高山一片皑皑白雪。 茅屋外头,还有一泉清泉。想了想,她又下手寥寥几下,竟是又勾勒出了一件衣裳来,而后将山河社稷图一收。她仍隐隐听见觉信着急的声音,“润泽,事不至此,先放我们出去!” 然而,她主意已定。只见她再次缓缓升至高空,地面早已皲裂得不复存在,此处只遗留袁洪的一股精神力所维持的空间。而天上那乌日巨大无比,仍然在缓缓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她右手急速翻飞,迅速结成莲花印。眼前却仿若回到第一次遇见道姑系统之时,那会她还曾嫌弃,他背负着如此无用的功能。 当日,她早已回到了书外的世界,如若不是为了容凡,她亦不会重返书中。如若,不是自己的一己之私,如今道姑系统已不至于会为了自己而被抹杀。 -- 第51页 她当初还想诳它,给它找一个媳妇,然而答应过它的事情,自己却一件都尚未完成。她与它,是砥砺同行之伴,是……是生死相依之谊。 她眼中缓缓滴下一粒粒冰珠,当初一无是处的姻缘值,谁人可曾想到,它竟会利用姻缘值,攻克了那八头巨蛇。 “真的是一个笨蛋呢……明明,我也可以解决的……” 当日,她亦曾问过它,“若我在书中亡故,可是会自动返回星际联盟?” 【哔~你大抵是想屁吃~】 想到此处的晏初,眸光更是坚定,她全身上下已然变成了一具冰雕一般,皮肤上的冰渣迎着那烈日,散发着一缕缕的白茫之气。 大地之上,一股股寒气也开始朝着晏初聚拢,她一个俯冲,竟是丝毫不曾犹豫,便朝着乌日冲撞而去。她本有冰雪之力,加之又有袁洪的阴煞之气,此番以阴之气去与极阳之力相融,便可打开创口。 而觉信等人被护在大地之母的瑰宝中,便是存了一线生机。而她,又岂会甘心就此赴死?她的命是道姑系统换来的,要她甘愿为了众人去赴死,她做不到,也不会做! 她会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心脉拼死一搏!就在她如一道流星冲向那轮巨大的乌日之时,脖颈间亦散发出一阵极为浓郁的沉水之香,以及从大地之上一缕白光如流星之势冲入了晏初的体内。 “轰隆”一声声巨响,震得山河社稷图中众人俱是一颤,山木砂石之间簌簌而落。李大人极目望去,甚有看到远处山上,似有一头几头怪从山上滚落了下去。 他虽不知此处是何地,然大师一脸神情严肃,却未见何行动,天上也无那乌日之象,便知他们算是脱了险。外头似乎是发生了巨大的爆破,一阵接着一阵,接连不断的抖动着。 芙蕖一早便醒了过来,早在晏初将他们扔进山河社稷图之时,她的神识便在那一刹那就苏醒了,她睁开的双眸中,冷漠的瞧着晏初所做之事,并未挣扎,坠落之际,双眼仍是紧紧地盯着晏初。 她瞧着觉信在前的模样,便上前一步,虚弱的道,“我知他是你的挚友,但那一刀,并非是我愿。” 觉信似是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笑眯眯的瞧着她,“你亦多受苦了。” 此时,天际一道亮光滑落,砰的一声巨响,在他们面前炸起了一个巨大的石坑来,飞起的石屑刮得李大人脸上鲜血直流。 在一阵迷蒙的烟硝中,有一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现,一步一履走得极为平稳,背后的青丝缓缓飘荡着,他手上抱着一女子,女子极为温顺的趴在他胸前,脸色恬然,虽满脸血迹,然仍可看出,那名女子仍然活着。 * “青提君!”觉信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认出了容凡。他阔步上前,瞧见他怀中所抱之人,正是那晏初。 她与那乌日相融之时,脸上青筋四现,体内更像是两种无法相融的力量在互相排斥,她觉得她全身的经脉几乎要粉碎了一般,难受得就想马上逃离。 然而她不能!她要活着!不为众人,也要为自己!她双目被乌日之光灼伤,不禁流下了一行行的血泪来。就在体内几乎要被撕扯成两半之时,鼻间一股浓烈的沉水之香又出现了。 她似乎落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怀抱中,冰凉舒适,她好累,想就此睡去…… 来人冰冷的指尖抚上她的双眸,然而她却无法动弹了,昏厥过去的最后印象中,便是容凡那句似呢喃,似轻斥的一句,“真是胡来。” 她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恍惚之间,她又似听见了道姑系统软萌的声音, 【啧啧,你太弱鸡了,果然还是要我出马的】 另一头,又似是袁洪极远的声音,“我最后一缕神识,便只能护你至此了,鲁莽小儿,临别一战,亦算圆了我一心愿,哈哈哈” 转眼,她又似乎看到了在星际联盟之时的场景,片片场景匆匆略过。 她极为疲累的身躯,深深的沉睡而去,随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沉水之香围绕在身旁。 芙蕖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从硝烟中走出的人影,不是容凡又是何人。眸光下移之时,便看到恬然睡去的晏初。她将眸光放回他的脸上,发现他眸光温柔又专注的瞧着怀中之人。 她微微扬起的手指,便又默默放了下去。 第30章 纯阳老祖·贰 扶桑茫茫,日夕之云,过隙于旁。九头麋鹿仙辇从空中疾驰而过,划过一道绚丽的弧度。麋鹿仙辇内头宽敞有余,仙锦绸缎随着疾驰而微微在晃动着。 车輦之内,芙蕖神色有些寡淡,素日里娇艳的脸庞,此时有些苍白的瞧着窗外之景。云山半落,浮云接踵而至,更有甚者,从浮云中疾驰而过。馥郁仙泽之气随着麋鹿疾驰而过的身影,拉出长长一道炫彩来。 觉信横躺在软垫之上,眼神似不经意般瞥过芙蕖,以手握拳,撑着脑袋,“你不去休憩?好歹你与晏初皆中了阴傀之毒” 那日,袁洪临终前所释放的数道阴煞之气,曾经将她与晏初贯体而过。当日两人便发起了高热来,而晏初此时便在仙辇的主座之上,主座十分宽大,容凡抱着她,两人一同坐于上头,为避免仙辇颠簸的途中,将她抛下,青提君便一直守在身旁。 此时,晏初满脸绯红,时不时还会嘤.咛两声。自打几人见面起,芙蕖便不曾言语过。无论和尚如何逗弄她,她皆一副微微带笑的模样,而后便是一直展望窗外之景。 -- 第52页 大抵不外乎是浮云万里,又有何可以一路可望的,不过是不想看这仙辇内的情景罢了。 觉信喟叹一气,昨日相见之时,容凡便发现润泽与芙蕖身上所中之毒了,他亦向容凡简单明了的阐述了一番,在求如之山所发生之事。 事情的大致发展,似也在容凡的预料之中,只他未曾料到这润泽神君会身负重伤。和尚亦未曾问过他,是如何赶到那袁洪的心境之中,将润泽君带进这山河社稷图里来的。 待一众人等出了山河社稷图之后,觉信似十分惋惜,“那千两金叶,怕是收不得了,但我仍有一物待馈赠于尔等。” 李大人一干人等初初踌躇满志而去,如今惊魂而归,心情非但没有败坏,甚至仍有一丝庆幸,如若不是带上了这个和尚,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然而此刻,却听觉信道,仍有一物要馈赠他们,便觉和尚定是在那求如之山中,得到了某些宝物,要馈赠于他们。于是,众人便眼冒精光,一张张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只见觉信轻轻一挥手,众人只觉脸上一凉,如沐春风,十分惬意。而后便有些奇道,“李大人,为何会在此?” “咦,崔主薄,好巧。” 众人早已忘记,大伙在那求如之山所发生之事,即便曾共同经历过劫后余生,却一如废弃之物,被抛诸脑后。有些事,并非记得便是喜事。而也有些事,并非忘却便是解脱。 “前方那和尚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 “对的呢,只他走路的姿势颇有奇妙” “只不过,他穿那衣裳,我似在梦中见过它从空中掉落” …… * “你打算如何做?”觉信问予端坐在上头的容凡,容凡便道,“当是先解二人之毒。” “亦不知那纯阳老祖是否在那碧水丹山之间,只后人最后的传闻便是在那地儿曾见过他。”晏初与芙蕖身上所中的阴煞之气,非老君药丹所能解除,唯有世上纯阳老祖的至阳道法加上他的金丹术,可一解其毒。 遂初阳方至之时,容凡便唤来了九头麋鹿,将他四人一并送往那碧水丹山。一路上,芙蕖并未言语,而觉信又觉气氛颇为微妙。 若依这芙蕖上仙昨日之言,她便是天君所赐的青提君的未嫁娘,而青提君此时,怀中却抱着他的师尊,怎么说来,两人的气氛都极其的奇妙。 他欲打破,却又有些无能为力。 “芙蕖上仙,亦不必过于担心,此毒虽是阴煞,却未到无药可治的地步。我尚且懂一脉医术,不如由我先来替上仙把把脉看看。”说着,觉信也不等芙蕖有所反应,便一把将她的柔夷拉扯过来,拂起她的袖子,便将两指按压在上头。 压了一瞬,便又磨蹭了一下,“唔,果是嫩滑。” 芙蕖一脸不解,“嫩滑?” “喔,我话语之意,芙蕖上仙气息滑顺,一时并未会有生命之危。”说完半刻,手却不曾挪开她的手腕之处。只见他眸光一转,移至上头的晏初。 “不若,青提君,我也来把把……”话未说完,便见容凡一个淡然的眸光扫过,脸上虽未有表情,然而觉信十分知趣的住了嘴,改道,“不过,我瞧润泽君这脸色,应也是一时并未会有何生命之危,青提君可放一万颗心。” 九头麋鹿在天上这一走,便走了一日有余,夜间风大,将仙辇之帘刮得呼呼作响,晏初与芙蕖反应本该一体,此时,晏初却觉体内似有千万道寒冰一般,将她四肢百骸皆冻住,然她本修冰雪之力,遂对她亦无多大影响,至大有且是阴冷之象。 她缩了缩脖子,便往旁边靠去。容凡一夜未曾阖上眼眸,此时也替她将发丝拂过,拢了拢她脖子见的围衣,见她脖子见有一圈细细的红痕,有些出神。 如若不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将万鬼令交于她佩戴,恐怕,自己便不能由这个承载着他神格之物穿梭而过,如若自己不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护在怀中…… 他难以想象,如若不是在他一念之间,所种下的因,他不知今日会是何结果。而这结果必定会是最坏无疑,她若不在了,许他会铲平与此事相关之人,无论是无辜的亦或是有心的。 一干人等,皆要为她陪葬。 该庆幸的便是,一切都还来得及,而一切大错都未铸成时。他垂眸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为伤了她有一丝后悔。因他不能陪同她前来,特意用的自己的发丝,便是时时透而观之,有时情绪未免把控不住,法力便失了手。 他轻轻拂过,似是心有所虑,不由得叹了一气。 此时,身旁软垫凹陷,他侧眸看了一眼坐下之人。是觉信。 芙蕖在另一头已然熟睡,他眸光十分的平静,看了她一眼后,双眸又笑眯眯的瞧着容凡,“今日之事,算我无能了,我本应承过你,要看着她的。” 而他口中的她,便是润泽神君晏初。 容凡身处神冥两界,事务繁多,又因神缚渐有松动迹象,分身乏术,特意请他前去,驰援晏初。然而终究是出了纰漏,致使二人身负阴傀之毒。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上的佛珠,佛珠为菩提之木所制,当年地藏一分为三,便也给予了他一条。 容凡闻言,丝毫没有埋怨之意,反倒宽慰觉信。 “你内心,应是不好受。” -- 第53页 他此话刚毕,觉信本是嬉皮笑脸的脸色,便缓缓一松,双肩亦徐徐放松下来。他声线亦无之前明快,“当年之事,亦怪我。如若不是我执着救母一事,便也不会忽略他堕落成妖一事。” 容凡在旁静静地听着,并未再出言宽慰,只是在他需要之时,坐上一坐,听上一听,便足矣。 觉信又娓娓说起往事,脸上神情因戴着假面,便觉有丝不大真实。“本想上天君那,求上一求,许往后余生,我亦可与他挚情重聚,即便在那无间泥犁中,也算是有伴。” 容凡摸了摸晏初散在肩后的青丝,触手光滑,缓缓道,“他那未散尽的妖魂,在师尊与乌日相融之时,最后护住了她的心脉,终归到底,是我欠了他,并非是你欠他的。” 觉信似听到此处,背后身去,作了那擦拭脸庞的动作,一轮明月当空高挂,又藏尽了底下多少爱殇离愁,而背对着他们的芙蕖,缓缓睁开眼眸,瞧了眼朦胧的月夜,瞧着底下逐渐逼近的大陆,便又悄然阖上了眼眸。 * 底下山势壮阔波澜,而底下平原之处却又一马平川。十里松林之地上,高川为山,崖顶为洞。有一小童昏昏然然,频频瞌睡,似也是不曾想如此深夜,会有人到访。 远远便被那九头麋鹿之鸣叫吓了一跳,一下便从那莲蓬之座上翻了下来。待揉眼一瞧,竟是那九色鹿,倒吸一口凉气。 九色之鹿乃那方壶岛岛主青提君的仙辇,只不知此大人物来此又是所谓何事。思及此,他便赶紧立身整理了一番,眼瞧着九色鹿缓缓落地,彩云四起,随着它落地而慢慢回归到它蹄下。 只见它似乎有些不满自己没有立马迎上前去,他瞧了眼它欲喷火的眼神,赶紧上前,“青提君,此夜前来,所谓何事找老祖?” 未料,踏下门来的却是一名和尚,和尚朝他一笑,便抱着一名女子下来。后头又跟着青提君,又是抱着一名女子。小童果真年少,不更事,脸一下便红了,何时见过如此的阵仗。 只见和尚怀中女子,口中仍有胡语,“青提……” 小童一下便懵了,青提君手中抱着一女子,这和尚手中也抱着一女子也就罢了,偏生和尚抱着的女子喊的又是青提君? 青提君在后头并未搭话,倒是觉信十分熟络的道,“老祖可在?冒昧前来叨扰,实属无奈,还望通传一番。” 小童尚未答应,便听洞中一个幻变,变成了一座道观,从里传出一道宏声,“进来罢” 第31章 纯阳老祖·叁 观中四处仙草润泽,花木丛生。正对观中门口,有一参天松木,擎天而立。再往里走却是奇观妙林,怪石嶙峋之地。 众人七拐八弯的,才来到观中,然而此处仿若有八卦之阵一般,所行之处,花木山石均按排阵之势所列。 地上鹅卵石双鱼标志显赫,在几人经过之时,黑白双鱼之眸紧紧将他们盯着。 就在觉信经过之时,忽而一道屏障从天而降。他抱着芙蕖的双手往回一撤,然而她的青丝飘荡避而不及,有几根青丝被拦腰截断。 走在前头的小童,仿若大吃一惊一般。神色也不大自然起来,此阵从未触发过,因而他亦不知发生了何事。内心颇有有些疑惑,双鱼之阵便是那妖魔鬼怪方能触发,但是此和尚与青提君乃仙界之人,又如何会有那妖魔鬼怪之气? 遂一时脸色呐呐,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阵从未触发过,师尊亦不曾传授如何解除阵法,脸上又是有些无措,“神君与大师莫着急,待我去禀报一声,届时此阵自会解除。今日这阵法,真是有些怪事,望神君与大师莫见怪。” 然而觉信此时却挥了挥手,示意小童不必前去,只见他弹指一瞬,一道光波轻触屏障术法,地上鹅卵石的双鱼鱼眼,左右开始摇摆起来,眼珠而后逆转其上,转了半圈方才停下,之后又听那隆隆之声,屏障之术闪烁了三下之后,阵法便打开了。 小童再次愕然的圆张着双唇,今夜不仅是贵客来访,还都是些道行高深之人呐。初初他还以为青提君是那威名赫赫的神君,便有些小瞧这和尚了,此时看来,师尊素日常说的,莫以貌取人,亦真真有理得很。 觉信却似未察觉看门小童如此复杂异变的心思,他唯一仅余的心思便是,尚好这老祖仍在这碧水丹山中。前段时间听闻老祖与夫人大吵了一架,便弃山而去了,如今看来,似乎是和好了。 几人经由小童引进,然而方至厅中,却空无一人,小童似见怪不怪般,只仰头朝那梁下高声呼喊,“老祖,我已看到你了,快快下来罢” 半响过后,空中却传来一道恼羞成怒的声音, “你休想诓我,我明明不在梁上。” 于是,众人又齐刷刷地将目光扫向声音的来源之处,竟就躲藏在门扉之后。小童似面有窘色,觉得自家老祖丢人了,便赶紧上前去将老祖给滴溜了出来。 然后随着小童拉扯,两人你来我往般的挣扎,老祖现出的袖子,却一下断裂了,断锦之声好声清脆,清脆得如同鸡鸣一般。 鸡鸣?随着这下疑惑,断裂的袖子,一下变回了一只大公鸡来。 此时空中又传来了一道洪亮的笑声,“哈哈,你又上当受骗了罢?” 然而他笑声未断,仍在上头嬉笑怒骂,容凡便轻启唇瓣,朝空中吹了一口气,纯阳老祖便现了原形,一把摔落下来。原来老祖果真就在梁上,做那梁上君子。 -- 第54页 纵观摔下来的老祖,满脸褶子,满头白发,双眉已是染了一丝雾气,气得连胡子都抖了。 他哆哆嗦嗦说过一席话,食指与中指并拢,直接指向容凡,“你个小娃,多年未见,竟是如此掀我老底!”然而他话未说完,便留意到容凡手中抱着一名女子。而容凡的身侧亦是站着,觉信二人。 他骤然停下话语,上下左右打量了几人一番,一边打量的同时,一边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围着几人又转了一圈,吸了吸鼻子后,又叹了一口气。 他示意二人先将晏初与芙蕖放下再行说道,于是,容凡与觉信便又跟随着另一名青衣小童,将宴初与芙蕖,送往了观中之顶。 崖中之顶,虽猎猎生风,然竟是聚拢了天地灵气之所,莫怪那老祖要将此二人安置于此处。 老祖见容凡与觉信四人离去之后,便揪着小童一顿乱打,小童连连求饶,更觉自家老祖如同小儿一般,心智幼稚。忙喊道,“老祖莫要闹了,来的都是天界的神君们,莫要丢了咱脸面呀” 其实他心中仍是觉得老祖丢了自家的脸面,老祖生性顽劣。饶是如此,连院子里三只的大黄犬也像是凑齐了热闹一般,朝着觉信的背影开始汪汪直叫起来。 待容凡与觉信返回大厅之时,老祖端坐其上,一脸端正的神色。小童亦是一脸镇静,丝毫不觉二人方才又嬉闹过一通。 觉信落座后微微一笑,“老祖可曾记得我?” 纯阳老祖上下打量了一番觉信,似是有些不快的道,“我又怎会不记得你这张假脸,这千百万年来,又有何人敢在我面前用这张假脸笑得如此鸡贼。” 觉信:“……” 老祖撇开的双眸,说到此处之时,亦忍不住悄悄去瞧那觉信的反应,似在他预料之中,便又在心间乐开了花一般。 他似有感悟,便又续道,“只是你这假佛修真的是……” 觉信觉得他话里有话,便续上相问,“真的是又如何?” “真的是比地藏老儿那本体弱得太多了。” 觉信不禁也叹了一口气,当年地藏自行分体修行,届时一分为三,地藏的本体便留在了耳鼻地狱之中,看守着那上古凶兽。 而他觉信,也仅仅只是地藏的一个分影罢了。 容凡内心十分清楚得很,为何地藏的本体会化形一分为三。纯阳老祖虽是凡人修仙,然而修仙以来,亦是本事非常,所以然在天界中亦算是声名显赫,尤其一手金丹之术,练得出神入化。 便连太上老君亦是不敢称自己为第一。这第一的宝座,自是落在了道君纯阳老祖的身上。纯阳老祖在初初见到两名女子之时,便早已明了他们所谓何来,然而他只经不住内心顽劣的想法,决定逗弄一番二人。 他又何曾管这容凡究竟是何人,哪怕是这天君来此一事,亦得听他、看他脸色行事。古语有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还是一名老祖呢。 于是,他便笑得眯了眯眼眸,仿若不经意间便模仿了觉信一把,觉信一瞧这老头子的模样便深觉不妙,他背后甚有些寒毛立起。 “那两名仙君体内的阴煞之气我确实能治,但是实话实说,我亦仅此只能救治一名。在此,亦请两位仙君多加思索一番,究竟是救其一,亦或是两人皆不救?” 老祖虽是一脸笑意,然而却颇为认真的让容凡等人去选上一选。 觉信微微偏首去瞧容凡的神色,他自己一时也琢磨不准,老祖是说笑亦或是当真要如此做?他们来到此处,便是想恳求老祖救治的,又怎生会两者皆不救? 若要救,却偏生道只能救一人。 老祖一双矍厉的眼神,微微眯着,在上细细将两人神情瞧着。顷刻,老祖便又开口道,“实乃我神力有限,金丹之术,非比寻常,一术便只能救一人,那至阳道法用之便是一期,百年一用,而此二人同中了这阴傀之毒。 我又如何能同时解之?望神君还要多多体恤我。这二人是救亦或是不救,救其一还是如何选,望神君多多定夺一番。” 未料,容凡竟是眉毛不抬,不轻不慢的淡然说道,“当是师尊。” 容凡话语间丝毫不曾有所犹豫,便直接道出了口。然而觉信却觉大为不妥,他连忙拦下容凡,脸色甚是有些肃然, “青提君,听闻那芙蕖可是你的未嫁娘。如此,这方行为可是有所不妥?何况,五雷部那几个老头可不是何善茬,若得知此时,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且不说他是你的未嫁娘,便是那天君亦是不会同意你的莽撞行为。” 觉信一番当着老祖的面,便直爽道来,想来亦是不曾将老祖当外人。即便老祖为人有些童心未泯,然而亦算是地地道道的自家人。 然而容凡丝毫不曾犹豫,更是不会听劝,他神情更似无所畏惧一般,“我又如何莽撞了,如今选择之权在于我手,难不成我还得听令于你们。” 老祖听着,便微微笑着捻了捻胡须,似丝毫不在意容凡如此语气,觉信倒是无奈叹气。只因是挚友,方才为他八方顾虑,而他的顾虑亦未曾没有道理。 然而容凡却觉此事,本就是无需顾虑一般,反倒觉得他们大题小做了。 夜风呼啸,黄尘混沌了崖顶之处。床榻之上的晏初,梦中似有所牵挂一般,双眉不安的紧蹙着,而她房外,芙蕖静然而立,若有所思的神情,从那洞开的窗扉之处往里望着,手中的破魂刀衬着那月光,微微兽鸣作响,似是叫嚣着要出鞘。 -- 第55页 她微微用双指压制着,不知所想,便又悄然离去了。 宴初醒来之时,已是朝阳初现,曦云微微染了一层橙光。她微微眨了几扇蝶睫,而后缓缓睁开眼眸,觉信一张大脸赫然现于她眼前,他一如寻常一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然而过了片刻,却觉不对,他唇角掀起的弧度慢慢淡了下去。 他伸出了五指,在晏初眼前晃了晃,“润泽?” 然而,晏初睁开的双眸之中,竟是一片死色,她……看不见了。 第32章 纯阳老祖·肆 暖阳的晨曦缓缓爬上她的指尖,风中带有晨露的气息微微拂过她的脸庞,鼻尖浮动的气息竟是灵气至上之地。她感受着指尖上触动,耳中听着万物在身旁律动的声响,唇上甚有尘埃降落的触感,然而,她再度眨了眨眼眸。 眼前,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她看不见暖阳拂过指尖的色彩,也看不见她床榻之下菩提木的模样,她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她就这样安静地睁着眼眸,不发一言的躺着。 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系统变成了一个小道士的模样,有模有样的和自己在说着话。然而自己回了他些什么,却又真真不记得了。 仿若,浮生一梦,便是大梦一场,醒来方知光阴不过是须臾幻变,而爱恨离别不过是落叶一瞬。 直至,她听到来人轻浮的脚步声,以及那人身上隐约可闻的菩提木的味道。非常淡,原来人在看不见之后,五觉当真会变得灵敏。 她察觉到他来到自己的床前,俯下了身,衣袍的带子微微垂在自己的腰腹间,近得连他的吐纳之气都微微吹过肌肤。耳中听见他手臂的衣裳摩挲声,她淡淡答道,“我还没瞎,你以为我看不见你的五指?” 说到此话之时,只见她精准的撅住了他的手腕,再挪了开来,便坐起了身子。她身上的粗布被滑落,触感十分的不适,然而心中仍有所不解。 她缓缓四周顾盼的模样,启唇道,“这是何处?” 觉信站直了身子,他手中的佛珠在滴溜溜的转圈着,珠子圆润滑动的声音十分的明显。她耳尖不自觉的便动了动。她发问后,罕见的,觉信却静默了须臾。 她微微侧首,觉信笑了笑,“此处是碧水丹山” “嗯?碧水丹山,可是那剑祖?多年前,我曾与他的弟子有过一剑之缘。” 纯阳老祖虽一手至阳道法与那金丹术闻名于神界,然后他还有那剑法却也是赫赫有名。他的关门弟子,青云上仙便是一手纯阳之剑,舞得出神入化。 当年纯阳老祖见弟子青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便再也不曾持剑。他对世人如此道,“我已无持剑的理由,又何须强迫自己持剑呢” 而晏初口中的与他的弟子青云有过的一剑之缘,便当真是一剑的缘分。当年她在六合之地擒获一妖族异兽,岂料被人夺得先机,竟是错手放了那妖兽一命。而青云竟是朝她一剑劈去,道她便是存意放之。 那时的晏初,亦是年轻气盛,便是操起一个木棍,便与其大斗了一日一夜,而后,竟也是他先开口求饶。 “这位仙君,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你的修为,应是不屑与那妖兽为伍,请放我一马,我这身衣裳被你冰得如坠千斤,再坠下去,便是要堕入凡尘了。” 那会的晏初,亦未曾解释,自己是女人,因他能屈能伸的良好态度,便任其离去了。 然而月余后,当她在月娥宫仙婢处,买了一本《那些不得不看的秘闻录》,从中看到自己赫然在列,说是那青云之士,竟是断袖之徒,不日前曾广寻一名男仙,然而仙箓根本并无他所描述之人。 他口中言之有道,那男仙仙气飘飘,容貌俊朗非常,一手冰柱为剑,耍得风云变色,十分得让人觉得风流倜傥。便连司命星君都直言道,并无此人。 若说一手冰雪之力,使得出神入化的,能想到的便是润泽神君了,然而无论是性别亦或是俊朗容貌,都是差之千里。 当日,晏初吓得一把便将《秘闻录》从手中掉落到了一池瑶池水中。久而久之,她便也渐渐忘了此人。今日说起碧水丹山时,她尘封的记忆偏生又想起了此人。 她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粗布,站了起来,十分顺畅的来到门边,“我那日明明在袁洪的心境中,吞噬那乌日之时,两股力量将我拉扯得快撕裂了,你们……” 你们不是被我扔进了山河社稷图中了?又是谁将她带离的? 觉信见她行动迅速,并无何异常之处,心下便安心了下来。他随着她的走动,也微微走上前一步,“我知你定是疑惑,为何会来此处,又是何人将你带来的。 那日袁洪的阴煞之气将你与那芙蕖上仙的仙体贯穿而下,体内已种阴傀之毒,唯有纯阳老祖的金丹术可救。” 他并未将老祖所言转告,即便能救,便也只能救一人。 晏初张了张双唇,口中的言语几乎要脱唇而出,那人的名字在口中提溜转了几圈,仍是没有吐出。觉信全然不觉,便又续道,“那日生死存亡之际,是青提君将你救进了山河社稷图里来。护住你最后一丝心脉的,是袁洪的一缕残魂。” 他说到此处之时,竟一改素日里轻佻的语气,语气竟是鲜有的认真,似是对老友的缅怀以及敬重。 -- 第56页 果然,那日昏厥之时,围绕在自己周身的沉水之香,并非自己的错觉。袁洪,自己本是奉命缉拿,又何曾想到,生死存亡之际,救自己一命的却是那个人人口中得而诛之的妖神? 她的神情变得有丝微妙起来,“如果我能更强大一些,他就……” 她话未说完,便被觉信轻轻拍了拍肩头,打断了她的话语,“又何必将无能为力之事,尽在自己身上?”他言下之意,像是在抚慰她,更是在抚慰自己。 晏初沉思了片刻后,悠悠道,“可以拿开你的手了吗?” 觉信闻言爽朗笑了几声,意犹未尽一般,将毛手毛脚的蹄子收了回来。 “芙蕖伤势如何?她神力尚浅,亦不知此伤势究竟伤得多重。” 觉信颔首,“伤自是比你深得多,至今尚未清醒,青提君已过去探望了。” “我知晓了,但是仍有一事不明。”晏初回过身去,朝着觉信的方向看到,再问,“你与地藏究竟是何关系?那日我在冥界遇到之人便是地藏老叟,可你无论是神态还是身姿来瞧,断然不是他,然而你若不是他,却又为何人人皆道你是地藏?” 不是地藏,又为何有地藏老叟的锡杖与菩提之珠? “此话说来话长,我是地藏,但非他本体。源于万年前,他连成了金刚之身之前,便已一分为三。他有他的使命,他心中有向道之心,便将酒肉凡俗未解的自己化身了出来,而另一人,觉明,守在了常羊之山上。刑天的头颅虽埋在其中,然仍有繁多怨气需镇守,近些年来,亦是聚来了不少乌合之众,竟隐隐有反扑之象。 我三人虽相貌不一,然法器全然为地藏所分,只是权重不同罢了。” 难怪,当日在冥界,地藏老叟身上的是清莲之气,而他的是菩提之香。而那日老叟一眼便瞧出她为异界之人,而觉信却浑然不觉。 * 她了然颔首,二人又絮叨了几句,觉信方才离去。就在他离去之后,晏初眸光轻转,虽无往日灵动,然旁人一时半刻却无法识破,她笑了笑,“是何人一直在房梁之上?” “好娃子,你竟是一早便知我在此处?那地藏小子都不知晓,你一个盲眼小娃是如何得知的?”便连与他多年的小童,亦是日日被他诓骗,这小女娃又是如何得知的? 晏初微微一愣,他竟是一眼便瞧出自己双目失明之事。 “原是老祖,失敬失敬。” 老祖蹲在房梁之上,苍茫雪眉长长坠至半空,随着他说话,在半空一抖一卷。“你还未曾告诉我,你是如何知晓的?”他似有些着急了,在梁上上蹿下跳的。 “是老祖身上有青竹之香,我鼻子比较灵敏。”她犹豫了一番,如此道。 他仿若有所悟一般,点点头,又怕她瞧不见,便道了一声好。“小娃,你为何不告诉和尚,你双目失明一事?”青提君一离开前厅,他便一个道法赶了过来。 然而让他料想不到的,便是他并未来这头。但是,他却看到了有趣的一幕。晏初睁眸之时,他在上头看得分明,她双目已然被阴傀之气侵蚀,连远在梁上的他,一眼便可看出她当日应是双目被阴气所灼伤过。 然而那楞头和尚,竟是被她唬得团团转,他看在眼中,也只得暗骂:和尚啊和尚,真当时愚笨得很。然而骂归骂,他倒也未当场便揭穿晏初。 他似是饶有兴趣的道,“你为何要瞒那和尚?” 她敛了敛眼眸,神情似有些超脱世俗之貌,“说与不说,又有何意。若是老祖能治,便是能重见光明。若是不能,又为何让他徒增烦恼。” “看不出小娃你竟是如此心善之人,你只是不想让他有负罪之心罢了,娃儿啊,这世道并非只有对错之分,而治病,也并非只有治与不治之理。” “喔?治就是能治,不治便是不能治,难不成除了这两样,还能有他样不成?” “你若活到我这岁数,当是明了。有想治而不能治之人,亦有不想治却不得不治之人。” 晏初闻言久久不语,老祖观其面色,以为自己说得深奥了,抓耳挠腮的想了一番后,便道,“你便不好奇,你在此,是前者还是后者?” 第33章 纯阳老祖·伍 四处俪鸟啾啾而鸣,晨风拂过枝头来到脚下的触感,与初升的太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然而却又相异交融。 晏初顺势眨了眨双眸,然而眼前自是并无甚变化。她的眸光虽未有往日灵动,然而她唇角微掀起的笑容,似是这并非是一件如何坏透之事一般。 “这治与不治,只在老祖一念之间,若说与我有关,便有些牵强了。难不成,我还能强迫了老祖不成?”晏初本是微微笑着的唇角微微一张,似是想到何关键之处,她想起了初见道姑系统之时,道姑系统曾与她说过: 若因缘值消除的话,她于此世界便不复存在了。然而此时她仍存活在此世界中,并未被传送出去。便证明了,道姑系统还存在着。 如若系统真的消亡了,想必她的姻缘值亦早已清空。若是清空,她又怎生仍会在此?!此念一出,喜得她情不自禁便将指甲盖往嘴里送,啃了啃。 老祖:“……” 他眼瞧着,底下的晏初似是十分惊喜且甚是激动般,一把带风地冲出了门外,仰头大叫起来。 老祖:“……” -- 第57页 那梁上的老祖十分不解,难不成他救或不救对她来说就如此兴奋。 “我说你这娃儿有时真的真让人难以理解,我若说不救的话,你又将如何?” 晏初一改先前态度,此时双眸的灵光似比从前更甚。 “就在方才,我倏然便想通了一事。若老祖不救的话,我便将你此处夷为平地,如何?” “嗯,嗯?你这小娃儿口气倒是挺张狂,那我倒是想看看,你又有何能耐,将此夷为平地!” 他话音刚落,晏初便觉身子仿若刹那间,便坠入虚无幻境中一般,凭借敏锐的身子触识,五感一时失去平衡之感。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并非是踩在那坚实的土地之上,双眸虽未明朗,然则五感变得十分清晰,她察觉到自己似乎更像是落入了某个阵法之内。 她微微偏头想侧耳听取抓捕到一些消息,然而却连一丝风声都不曾听到。此时从虚空之境传来老祖的声音,“嘿,小娃儿,你不是要将我此地夷为平地?现下便给你这个机会。在你前头有一座山,你若是将它夷为平地了,我便救你如何? 我不妨再与你说一事,那位不可一世的青提君,为你亦算是向我低了头,但我实话告诉你,救与不救,并不在他而在于我,你若讨得我欢心,或是破了此阵,我便救你;你若是讨不了我欢心,破不了此阵,那么对不住了,你们二人我皆不救。” 晏初一听竟是唇角含笑,而后似是忍不住一般,笑了两声,而后便又沉寂下来,这里十分的静谧。在她目不能视的前提下,如何分辨脚下是否有阵法? 此时她脑中飞速地转动着,所谓古有《兵法二十四篇》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她双目未明之下,若要破此局,她必得夺得先机。可谓一静一动,以动破之。 想到此处的晏初遂径自迈开了步伐,并不若寻常人等那般,小心翼翼。就在她迈开步伐之际,脚步方落。她便察觉脚尖之地竟是茸茸大火,说时迟那时快,立即全身运起了冰雪之力。 然发力之时,丹田微微作痛。应是那日与袁洪大战时仙力有所受损,牵扯到五脏六腑。她方往前一步,便是那火象之地,微微思索了片刻后,心中似有了一丝答案。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她又往后退了一步。与方才所想那般,方才仍是茸茸大火之地,竟倏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初春泥土芳香的气息。 她顿时了然此方为木。方才前为火,后为木,那便是左为金,右为土,合之为金木水火土。然而此时老祖却又似看透她所想一般,“娃儿,我提醒你一句,你只剩唯一一步,若错了,此阵便败了。相信你亦察觉到了,所谓金木水火土之阵,嘿嘿,可究竟剩下的是西亦或是东?你好生猜猜。” “老祖,你的阵法难不成得靠猜?若是仅仅靠猜的话,未免太过好猜了。左是金,右也是金;左是木,右也是木,唯有我方是那不变的水才对。 如若我与你说,左是木,你必然会说右是木;我说左是金,你必然又会道右是金,所以无论我答哪一方,你肯定都会道我乃错了,对吗?老祖。” 随着晏初的娓娓道来,空中竟是再无人答话,末了,老祖竟是有些恼羞成怒一般,有些愤然不平。“你为何如此聪明?但你若真聪明,便不会双目失明。那阴煞之气,岂是你这小小娃儿能承受的。 我听地藏道,你以一人之力,承受了袁洪那妖神的阴煞之气,更愿一人独吞乌日之力。你果然是狂妄小徒,竟是妄想用极阴之力去吞噬那至阳之气,我若是告诉你,我治不了你,可是会后悔做了那事? 晏初的神情变得有些让人难懂,然则唇角的那抹不羁让人望而生畏。 “后悔?何谈后悔,老祖可知我当日所做皆是我应做之事。我所做之事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我想活着,但我不靠他人,便是我自己一人,我亦会拼尽全力活下去。即便是蝼蚁亦会贪生,何况是我。” 老祖听后竟久久不语,而后竟狂笑如斯。 “你这小娃,我倒是十分中意得很。那我再问你,若你与那女仙我只能有且救一人,你可会让我去救她?” 晏初微微睁圆了她那双略无神的大眼,此问题绝非是在她腹稿之中。所以老祖问出此言之时,竟有些让她触不及防。 “何谓有且只能救一人?”她带着不解朝老祖问道,他此言何意? “此话我亦与你徒儿说过,那你又猜上一猜,你徒儿究竟选的是你,还是他的那位女仙?听说那位女仙还是你徒儿的未嫁娘。” 晏初似是有些不耐了,“我为何要猜。”只差没道一句,你可真烦人。 “好,你不猜,那你告诉我,你是要我救你还是救她?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与芙蕖皆非本世界之人,也算半个同根之伴。然而,她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老祖此言莫非是高估了我本人?我与那芙蕖上仙虽有些渊源。然不至于为了她,而舍弃自己的性命。你问我十遍,我亦可坦然告之,如若可以,烦请老祖施以援手。如若不行,我必然也会自救,我的命在我的手里,绝不听天由命。 我自顾不暇,又有何道理去顾那芙蕖上仙的生死?” 她此话道来,竟是十分真诚,丝毫不曾做作与虚伪以蛇。若人不能自爱,又和谁会来爱她?神爱世人,然而,她并不是。 -- 第58页 “老祖,你将他人的生死大权交于我手,让我选之,亦让我背负这个恶名,如此玩弄人心,难道此可谓是你之乐趣所在?” 字字如刀如剑,言辞犀利,直接丝毫不曾隐晦,反讽了一番纯阳老祖。而老祖亦是初次被人如此责骂,脸上唰一下便红了。 他虽心性顽劣了一些,然心地纯良。即便多番刁难她,亦不过是想逗弄一番。又怎生谈得上是恶趣味?他虽有些委屈,然他冷哼了一声后,见晏初并不理睬他。便又哼了一声,然而察觉她当真没有理睬他之意后。 他便自行找了台阶而下,傲娇的道,“现下我虽不能解你双目之毒,然我可替你开了那心眼。若我替你开了心眼之术,你可是会喊我一声好人老祖?” 宴初:“……” 她亦觉方才自己言过其实了,不过是因被老祖屡屡发问,有些心烦,便一气出口了。当下,她立马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喊了三声,“好人老祖,好人老祖,好人老祖。” 老祖似是十分满意,她此次终于不跟自己对着干了。 老祖虚空指尖微动,远远便朝她心间划动了一番。晏初只觉眼前如星辉乍然而过,而后视野缓缓由模糊转清晰。她看见了自己身处之境,果然便是在虚无之境中,又哪来的阵法呢?更没有他前头所说的高山之地,可让她夷为平地。只不过是那纯阳老祖故作玄虚罢了。说白了也就是欺骗她这个瞎子。 “小娃,你甚合我心意,我若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多谢老祖”晏初想都未曾想,便直接拒绝了。 纯阳老祖:“……” 她用心眼,瞧见老祖竟是背过身去,空中两条十分长的眉毛,也随之一荡。 纯阳老祖:“嘤嘤嘤” 晏初:“……” “……你又有何教我的,是那金丹之术还是至阳之力?” 纯阳老祖闻言,转过身来,脸上神情似奸计得逞一般,“哈哈,你还想修那至阳道法,你本身就是至阴之体。若是再修这至阳道法,你这身体可要一分为二了。” “一分为二亦尚可,那地藏菩.萨不也一分为三了。” “休要再胡言乱语了,他是他,你是你,你试试若能一剑对半而劈,还能活着,我便可直接前去救那芙蕖上仙。我终于有些明白,为何那青提君执意要救你。” 晏初心下微动,然后她嘴上仍有些傲娇,“他当是须要先救我,我乃他师尊。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纯阳老祖:“……” “你不是爱与人斗法么,你若愿入我门下,我便授予你纯阳剑法,如何?”他真是愈见她,愈是喜爱。 那青云一手流云剑,使得十分流畅,她早已觊觎。如今老祖,更是主动要收她为徒,她又有何乐而不为呢? 晏初一听,大为心动。“我若唤你一声师尊,那青云与我是何辈分?” “当是你师兄了。” “不行,我若入你门下,我为师姐。” “凡事皆有先来后到之意,你为何要执意做他师姐?” “他实力不如我” “改日你们打一场便是” “我这有些机关术,你若喜欢,我俩可以研究研究。” “师尊,可我想学的是那剑术。” “青云所修剑术已逾千百年。你又岂是能以剑术压制。当是另寻一道。” 晏初心想好似亦在理,全然不知自己被那纯阳老祖给诓了。二人才从那虚无幻境,便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青提君。 第34章 纯阳老祖·陆 甫从虚无之境出来的晏初,冷不防的便闻到异香满屋,群鹤之声。容凡的沉水之香早已飘至满屋,他那仙泽之气,便连山顶仙鹤亦是频频来贺。 老祖似是十分知足一般,拐了一个心水的徒弟后,便施施然离去了。徒留下容凡与晏初二人,在狭小的洞顶之内,只这洞顶结盈泽福气所变,化为了寻常人家所住样式。 晏初心眼已开,然恐容凡看穿自己,遂心中暗下勒令自己,万不得失了准头,便当能瞒过去。她想到此处,便从容抬起眼眸,恍若自己如常一般,“这次,还是多亏了徒儿了。” 容凡此时却一反常态,往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起码是在晏初面前,保持那温和模样的他,却清冷着一张脸,面上甚是有些淡漠,那双清幽的眼眸定定将自己望着,竟是有些心惊。 “怎、怎么了?” “师尊可真是了不起,竟是以一人去抵挡袁洪的心境之力。” 原是这事,嗐。想她身为他的师父,为何要莫名的心虚?不应如此才是,于是,她挺直了腰板,摆出了一副神气的模样,“想当年,我曾一人战那万妖,即便是那至阴之力,我亦未曾畏惧过。” 她似乎觉得自己光荣历史在案,此时娓娓道来,便以为区区阴煞之气,不必挂心。谁料,容凡随着她的言语,却愈发沉默起来,唇线更是紧抿了。 然她心眼之术方开,又怎生能瞧见容凡脸上的细致之处,她眼眸能瞧出他的大概,便算是不错。此时,容凡那方有些清冷的声线传来,便令她后知后觉的悟了,“师尊,当真是了不起得很。” 他怒了?是否因自己未曾带上他? “你可是不快,因我未与你一同前行?”晏初微微蹙着眉头,似有些不解,在她的印象中,容凡并非是如此黏腻之人。即便是少年神君之时,亦是十分懂事且乖巧。 -- 第59页 容凡似乎是语噎了一下,她耳中聆听到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如鲠在喉一般,久久未曾吐纳而出。而后喟叹了一声,“你有时,是真的愚笨。” 晏初:“?” 面对一脸疑惑的晏初,容凡并不打算解释,他便久久的凝视着她头顶之处,面色似有些无奈。自打知道道姑系统还存活着,晏初的心情便如奔腾在草原上的野马一般,驰骋千里,兴致高昂。 只见她挥挥手,似是不同他计较一般,然而容凡此时,却忽而将手伸了过来。她的视觉并不是十分的灵敏,所以她反应到的时候,还是慢了半拍。 他冰凉的手,越过她的指尖,直接将将手覆盖在了她的额际,有些冰冰凉凉的感觉,她微微有些呆住了。此时,便听容凡道,“倒是不发热了。” 她方才明白,之前自己的身体因是从那袁洪的心境出来之时,便一直抱恙在身。然而当她醒悟到小道姑还在之时,便仿若身轻如燕一般,不适感也不翼而飞一样。 此时容凡之言,才让她思及,方才在虚无之境内,五脏六腑的疼痛之感。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怕精明如他,会瞧出一丝端倪来,“不烫了,我醒来之时,便好了。” 初初之时,晏初避开他的视线,他并无他感,然而几句话下来,便觉得她有些刻意了。他缓缓敛了下眼眸,不动声色的瞧了她几眼。 想起觉信口中所说,芙蕖上仙一事,知晓容凡在来见自己之前,已经先去探望过芙蕖,便向他询问,“芙蕖的伤势可严重?” 容凡本是兴师问罪而来,然而见她面色仍有苍白,唇上破损之处,微微结着一层痂,又有些心疼,更遑论狠下心来,去指责她的不是。 但是,思及此时,她仍只顾他人,便又气不打一处来。 “师尊,看来你亦是知道,被袁洪所伤,也不是一件小事” 她一听容凡这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偏觉今日自己徒儿这是怎了,时好时坏的脾气,究竟是翅膀硬了,现在脾气也了不得了。然而,她亦不敢呛他,只得低眉顺目的道,“她一介柔弱女流之辈,想来因是伤得不浅。” 这话里话外,便是权当自己底子硬朗,并非那一介女流之辈了? 容凡脸都黑了,也就亏得她并未瞧清。只见容凡偏过了脸庞,似是在隐忍,顷刻过后,他方道,“她的伤势比起你来,确实要来得重。” 晏初听闻容凡如此道后,便不禁想到,老祖所言。 (若要我救,我有且只能救一人,那便当是得救你。) 她似乎开不了口,说不出,方才她在虚无之境中,亲口与老祖所说,若真真要选,那便选的是自己。明明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谁不自爱,然而话在当前,却觉说不出口。 (他选了你。) 然而心底的声音,在反复轮回的响着,似是老祖的声音,更有觉信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声音。 她不知为何,内心却有些开心,唇角便又微微勾起,但是想到此事并不合时宜,便又生生将内心所想压制了下去。 此时,容凡一眼却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 只听容凡抬眸缓缓而道,“她,双目失明了。” 似一道晴天霹雳,在晏初的脑海之中一闪而亮,有且雷声隆隆一般,敲响了自己的脑袋。 “怎生会如此?” 明明,阴煞之气那日伤的是自己的双目,她又是何时伤到了双眸? 然而,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要说什么?要说,自己的双眸也瞎了么?还是说,自己的心眼是被老祖打开了,方能视物? 她微微有些迟钝的转过身去,边等容凡的回答。容凡似是有些阴郁,只听他又叹了一气。便向她娓娓道来。 * 容凡与觉信本与纯阳老祖交谈了一番过后,便欲前往崖顶之处,去瞧瞧晏初是否苏醒。觉信此时却将容凡拦下,“不若,你先去瞧瞧芙蕖” 容凡脚步一顿,偏首将觉信瞧着,似是在等着他的解释。果然,觉信便又道,“即便你不在乎她,但是她亦是为了你前去的求如之山。” “为我?” 觉信此时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不见的眸光中,却闪烁着智慧之光。大智若愚,他深谙此道。他有些可惜,又有些苦恼,“如若你有我半分脑子,或许,你都可以儿孙满堂了。” 他话音刚落,似是瞧着容凡袖中的指尖微动,他赶紧续道,“别打架,好兄弟。那日芙蕖上仙曾予我道,她去往求如之山,确实是为了你。 她在你口中曾听闻此事,便欲先行前来,收服袁洪,将此事作为惊喜,赠予你。即便你对她无意,可你于情于理,便亦是要顾忌她作为女儿心思的一面。” 不知容凡是否听得明白他话中之意,而觉信亦没等他反应,便自行拐弯去了晏初之所。 容凡在这之后,确实去了芙蕖那处。他方才到门外,便见门扉大开,而芙蕖却趴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流。他匆匆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却觉她浑身烫得惊人。 芙蕖似是抓住了浮图一般,狠狠掐着容凡的手,“可是青提君?” 只见她神色焦急,双目无神的,听他应承了一声后,便又赶紧松开他的手,摩挲着他的衣裳,竟欲将一双手抚摸上他脸庞,他微微有些抵触一般,偏首避开了。 -- 第60页 然而她一双明眸,此时却失去了神采一般,目无焦点。他方将她扶回床榻之处后,便缩回了手,见她十分不安的问道,“此处是何处?为何会听见百鹤唳叫?还有为何此处冥夜如此长?” 她见容凡久久不语,双眸一下便涌上了泪光,隐而不落,真真一副我见犹怜之态,她红着眼眶,哆嗦着嘴唇,脸上仍有旧伤,青一处,紫一处的好不狼狈。 “我……是不是瞎了,现下应是白日罢”她强忍着眼中泪,并未使它掉落,容凡若有所思一般,想的却是,不知晏初是否也伤及双眸。 当日二人同时被阴煞之气所伤,芙蕖当是不知他心中所想,权当是他不懂得如何宽慰人一般,“不要紧的,或许是一时看不清。” 容凡叹了一口气,“你好生歇息,现下只是子时刚过,天当是黑得紧,而那鹤唳之声,权因有生人气息,惴惴不安所致。” 芙蕖听闻他所说之后,便缓下了神色,神情亦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察觉到容凡欲离开,便又紧张的欲拉住他的衣袖,未料却扑了个空。 “青提君,可否等我入睡再离去?那日妖神的阴煞之气欲扑往润泽神君后背之时,我高估了自己,一时不防,才伤了身体” 并未提及如何受伤,然而任是何人听了,皆明了,是她为润泽神君挡了那一道煞气,致使双目失明。容凡本欲离去的身子一顿,回过身来,道了一声,“好” 而后袖子朝她悄然拂去,她便缓缓闭上了双眸,霎时便入睡了。容凡便又抖了抖衣袖,心中有些焦急,便赶往了晏初所在之地。 * 后来的事情,便是她方出虚无幻境,便“看”见了容凡。她不愿让和尚知道,她双目失明,是因她不想他背负愧疚之情。而她不愿让容凡知晓,却是因为,她不愿他有所担心,仅此而已。 第35章 纯阳老祖·柒 昨日容凡离去后,她独自一人沉思了良久。趁着今日灵气充足,她便出了洞府,看了看万物苏醒之状,花蕊吐芯,朝气非常,然而她的手方才伸出,她便敏锐得察觉到,此些灵气之物,竟有些蔫了。 不曾想,体内阴煞之气,竟是如此霸道,她有些悻悻然的将手掌收回。心眼之术虽已开,可惜……万物斑驳色丽,在她眼中,此时仅剩黑白二色。 以往仅眼梢一个余光,便能十分清晰了然的捕捉到景物,现下竟需对焦一会才堪堪看清,甚是有些不适。然而,此番话语,她亦不曾对何人说过,便是连老祖,亦不曾。 昨日,在虚无幻境中,老祖曾与她所说。 * “小徒儿,既然你已入我门,我便不妨和你说道,那芙蕖上仙,我尚且可用金丹术替她解那一半的煞气,然而即便是至阳道法,她也全然是受不住的。 先前我那般为难尔等,亦不过是一探想法罢了。至阳道法是何等劲道的功法,即便是你至阴之体,亦未知能承受到何种程度。 从明日起,我便会差小童每日送予金丹两颗,你等按时服用,待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再用至阳道法替你根除那阴傀之毒。” 晏初听罢,脸色如常,只微微一顿,“不知师父,可能授予我至阳道法?” “你如此体质,与此相悖,学来并无多大益处,甚有可能反噬,你,可是要学了替那仙子解毒?” “亦未全然是,只我总归觉得,天下武学,相克相生,生生不息而后融会贯通。既然前无古人尝试过,不如我来试上一试,亦未曾不可。 且我有神骨托底,万一有何不对之时,亦可当机废除,不学便是。” 老祖捻须深思,他此门道法,连青云都未曾能承受至阳功力,说不准此娃有至阴之体,虽是相斥,但亦有成功的可能。想他此生绝学,若收的弟子亦不能传承,那又有何用? 遂亦颔首赞成,“待他日我去离恨天找找老君,看有何丹药给你补补身体,待你身体痊愈了,我便授你至阳之力。” “多谢师尊” * 她远远瞧了一眼那丹鹤,本是同群而生,似是有所不合,在欺辱一个弱小的小丹鹤,发现她远远的瞧着之时,竟是给了她一道鄙夷的眼神,然而它哪里晓得晏初眼神不好使,根本就瞧不清。 就在她路过之际,其余丹鹤皆被吓到一哄而散,仅它昂首挺胸,似是无所畏惧一般,昂着头颅霸着地盘不愿离去。晏初亦并无特别动作,只学着它方才欺辱小丹鹤的模样,扇了扇手,只见这大丹鹤竟是一下被扇得摔落了崖顶,不见了踪影。 群鹤:“……” 许是没见过哪位仙人,连鹤都要欺负一下的,然而那被扇下山去的大鹤,素日里也尽是欺压它们,遂也并未引起鹤群暴动,晏初亦未曾想到,她此举会捕获一群小鹤的崇拜之心。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眼被她扇下山去的大鹤,“哎哟,手劲大了。”说完,便又无事人一般,朝着另一面去了。 她醒来已两日,尚未去探望那芙蕖,遂今日便打算过去瞧上一瞧。不论她是何身份,是容凡的师尊也好,是觉信的朋友也罢,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 阴傀之毒确实厉害,连她的体质醒来之时,都觉五脏六腑似有元气冲撞,十分的疲累。更遑论是芙蕖女仙那般柔弱的女子,便在思索间,她便到了。 -- 第61页 远远她便看到,她坐在树下石凳之上,暖阳从一颗巨大的松木的间隙间撒下,拂落在她脸上,显得她的肌肤甚是剔透,素日里胭脂双唇,此时乌了一片。 那双大大的眼眸,此时却愣愣的瞧着前方,脸上神情悲戚,不知所想。她方走进,她似乎就发现她来了,只见她本是悲伤的脸庞,霎时如一朵灌注了生命之力的娇弱花朵一般,开出了一朵极为灿烂的笑靥来,轻柔的声线带着愉悦的音调,“青提君?” 晏初脚步一顿,而后又慢慢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立住,缓缓唤了一声,“芙蕖上仙,是我,润泽。” 她话音方落,便见她神情有了一丝的变化,似是有些失落,本是上挑的双眉,也微微放平了。唇角有些僵着的笑容,此时却体面的又笑了笑,“原是润泽神君,来,坐。” 说完,她莹润的指尖摩挲了下石凳之上,似乎是想替她拨开落叶,再摸索了下,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身体可还难受?”润泽将她的行为看在眼底,心下也不禁叹了一气。她今日过来,便是要替她开心眼之术的。 “还好。”她方说完,便又低头猛烈的咳嗽起来,见她忙抽出手帕来,便知晓定是伤及了内里。她思索了下用词,便开口道,“芙蕖上仙,听徒儿说,你眼睛……” 晏初虽未说全话语,然而该明白的都会明白。芙蕖缓缓点头,“看神君行动,似是眼睛并未受损,那边大好。” 晏初唇上笑意未减,她展目远视,层叠山峦,远如泼墨,近如苍松之绿,层层生命之力,生机勃发。只可惜,此下看来,竟是少了些乐趣。 以往便觉琉璃色变,不过是寻常事物。如今方觉,当是有且珍惜之事。 “上仙莫要伤神,我此次前来,便是来替你开心眼之术的,那日我从老祖处师承,此术可解双眼不便之用。” “心眼之术,此话当真?”芙蕖神色似从一潭死水中豁然获得了生机一般,欣喜之情跃然于脸上。见晏初再次点点头安抚她,她便一下抓住了晏初的衣袖。 “润泽君,那便劳烦了。” 语毕,二人盘腿对坐,而晏初缓缓闭上双眸,顷刻,有丝疑惑的微微偏首,她于一丝神思中,并未能看见芙蕖的心眼。 应是自己初次使用,技能不熟练。她蹙了下眉头,依样画葫芦,将元气引渡在指尖,轻点她心脉之处,一道淡淡的金光自她指尖冒出,化作了一道小金鹤的模样,从她指尖脱离,围绕着芙蕖跑了一圈后,安然入了心间。 “好了,你张眼瞧瞧,是否可见?” 随着晏初话音落下,她微微张开双眸,睫毛颤动了几下,又侧向一边,茫然神色现于脸上,“为何……还是看不见?” 什么?! 晏初亦是十分的意外,当日老祖便是如此帮她开了心眼,怎生在她这里便不灵了?然而她一时也不知是何处出了纰漏,只得道,“我传音让老祖好生瞧瞧,你也莫要着急。” 晏初瞧着她的神色由茫然变得焦急起来,只得又宽慰几句后,便从袖间拿出符纸,对着它说了几番话语之后,吹了一口气,符纸便化作纸鹤,飞远了。 然而等了许久,皆未见纸鹤返回,芙蕖便道,“润泽神君,若有事可先回去忙着,我这厢亦不着急,若是老祖来了,我唤你便是。” 晏初思索了几番,便点点头,芙蕖虽如此说道,实则便是因有事,不方便自己在此,隐晦的暗示自己可先行离去。 她离去之时,又路过了那鹤群之地,发现有一小鹤赫然立在一颗松树之上,瞧着她来了,竟是屁颠屁颠的跟着,晏初走一步,它便动一脚。晏初回首,它便发出“喔~”的叫声,平缓而有韵律。 她一路便施施然的回到屋内,小鹤也一路“喔喔喔”的回到屋内。 晏初:“……” 小鹤:“^_^” 它那脸上的神情,应该是笑? “去玩罢”说罢,晏初从手中仍出了一颗小石子,小石子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后,缓缓落地。嗯?它没衔着? 她权当已经给了玩具一般,挥挥手,便在跟前施了道屏障,往里走了。她心中所想,却是小道姑之事。自她清醒以来,曾呼唤过它数次,然则无所回应。 但仍有一物,可证实自己的推断。比她仍身处书中,更为有说服力。于是,她便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山河社稷图来。 当日八头巨蛇被她扔了进去,而它又是得了小道姑姻缘值攻克下的,如若此时八头巨蛇效应仍在,便是铁证如山了。 她精神抖擞的将山河社稷图拿出,朝空中一掷,只见其平缓的铺开,灵气四溢的飘动在空中,她一个提气,纵身一跃,便进了图中。 山河社稷图内的灵气更是繁盛,她甫一进图中,便觉四肢百骸十分的舒畅,足尖缓缓轻点,便停落在茅屋之前,那日觉信等人应也是候在此处罢。 思及那日之事,仍是胸有郁结,她缓缓吐纳一气后,转身展望远处雪山崖顶。她记得,那日便是将它困在了那处。于是,她脚尖又是一点,便朝着雪山而去。 与底下青郁苍松有所不用的便是,便连风划过脸庞,上头皆是骤风四起,冰渣寡味,她上到洞顶之时,浑身皆盖了一层小冰渣,双睫之上甚有一层雪霜。 然而,洞内却空无一物。她本有些发凉的指尖,微微扶了扶那嶙峋的洞壁,心下一时涩然起来。 -- 第62页 第36章 纯阳老祖·捌 掌心下粗糙的触感,时刻在提醒着自己,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真亦假时假亦真,何谓真与假?不可能,她打心底不承认,原以为自己的推断皆成立。然而,四顾八方,又哪一方有八头巨蛇的生活迹象? 她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断然不会是系统消逝的BUG。 她不死心的又四处翻找了一番,极目的冰山皑皑之地,悬崖的断桥之处,峭壁之下的馥郁森林,皆无一丝来自于它的迹象。风间裹夹着湿润的气息,悄然拂过她的发间。 方才奔跑之余,头上所用枯藤,早已不知掉往何处。此时便披着一头青丝,散落在肩头。衣裳翠绿为底浅荡,青竹重叠的模样,更衬托出淡紫的烟灰色勾勒出云雾的缭绕之感,层次感极为分明。 她曾穿这身衣裳,一夜暴过一千多的姻缘值,那会小道姑系统还嘲笑过她的无能。 “可真不像你。”她扬起头颅,看了眼山河社稷图里的苍穹,总觉得方才似乎划过了一道流星。深吸一口气后,她便又开始思索图中地势的可能性。 八头巨蛇本属阴煞之物,更是偏爱寒冷之地才是。如若不在这极寒之地,最后可能的便是…… 她缓缓收紧五指。紧抿着双唇,却未曾留意到背后之人。倏尔她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沉水之香,方才愕然回首。容凡果真便在她身后,他瘦削的脸骨,逆着光,显得线条分明,那双本盛满无欲的双眸,此时微微敛下,注视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 晏初想到是她将山河社稷图至于房内,并未将其收起,入口便开在房中。而门前那道屏障,亦只是想拦拦那只小鹤罢了。 容凡定是随着她身后进来的,他一如往常那般,牵起唇角,露出一笑后,便朝着她走了过来。待走至跟前之时,骤然伸出修长的五指,牵起了晏初的手腕。 晏初:“?” 她一时不解,他究竟是怎么了,然而他却并未说话,竟是朝着她缓缓低下头来。 晏初:“!” 她伸手挡在他的肩头,双眉蹙起,“你要做甚?” 她的话音刚落,便瞧眼前容凡眸中金光一闪,双唇微张,遽然从口中喷出了一银针,宴初一时不防,银针整根没入左胸。 她脸色骤变,本是疑惑之色霎时便有些清冷,本推拒在他肩头的指骨,骤然推开,朝他挥出一掌,用尽了八成的功力,只见眼前的容凡在电光火石间,便被她一掌拍飞了数十丈之远。 随着晏初挥出的那一掌,他堪堪落定之后,俊朗的脸庞之上遽然布满了冰珠,然而他唇上却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 晏初左手抚上胸口,随着指尖波动,她体内的血脉霎时被冻结了。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然而他并未言语,只见他凌空而起,一个纵身从袖中抽出一刀便欲刺往晏初。晏初虽将血脉冻结,然而她又岂非是那束手就擒的主? 此人,断不是容凡,却是十分熟稔他的人。 于是,她只一挥袖,便学着他,从袖间喷出了数万道冰针出来。“兄弟,多亏你。我早已想尝试那所谓暴雨梨花针的威力,如若不是你敬了我一尺,我又何来这招式。” 她本心情郁结,发而不得。这下便如一个豁口一般,扯开了她压抑的心情。 男子似乎接她的风雪之力接得十分吃力,便连脸上都被她插了好几根冰针。两人你来我往,打了数十招数之后,一路从雪山之巅被晏初发狂一般,打到了崖底丛林溪流之处。 说来也奇,男子即便是不敌,却未有逃跑之意,浑身插满了冰针却一路坚.挺,似是不将晏初拿下,便不肯罢休之感。 于是,晏初便越打越上头,林中草丛,都几乎要被冻蔫了。忽而,男子身后草丛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哗啦”一声,一头百尺高的巨蛇赫然穿破林间,随着“噗噗噗”不绝于耳的声响,竟是冒出了八个头来。 晏初微微一愣之下,而后狂喜之色现于脸上,它真的还活着,还活着! 八头巨蛇以居高之势,临高睥睨。男子似是毫无惊悚之色,只瞥了它一眼后,仍然是执着的朝着晏初攻来。晏初站直了身躯,眼瞧着他朝着自己俯冲而来,而他身后,便是八头巨蛇的血盆大口。随后,被它一口吞下。 八头巨蛇咬下之后,似乎察觉到不大对劲,吧唧了一下嘴巴,又朝着晏初的方向,唾了口泡沫,一张浮着黑气的纸张包裹在那圈泡泡中缓缓飘至她的手中。 八头巨蛇见晏初摊开的掌心上盛着那张符纸后,它便一下缩成了手掌般大小,落在她肩头,肆意磨蹭,便如多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晏初脸上本是清冷的神色更为肃然,端详着手中符纸,冷笑一声,竟是用起了傀术。既是能化为容凡,必是他近身之人,方能取得他的精血或发丝。 而懂得此咒术的,整个三界赫然之列的,便寥寥无几。据她所知,火德星君便是深谙此术之人。莫非是那火德星君?她又缓缓摇首,并非是他,而是另有此人,且此人一定便在碧水丹山之间。 火德星君又怎能知晓她就在山河社稷图之中,且如此巧合之机下化作了容凡。只愈想愈加微妙,她眸光一动,前方拐出林间的那人不是容凡又是何人? 她警惕地朝他看了一眼,他本有些清淡的神色在见到了晏初之后,便露出了一抹微笑来,见其神色有些不妥,不禁疑道,“师父?” -- 第63页 晏初并未回答他,“我且问你,今日早膳之时,桌上三颗肉丸是何人吃的?” 容凡:“……” 晏初眉毛微微挑了下,见他并未言语,她一个跨步向前便一个手刀劈去。容凡略一侧身便避开了她的杀机,一手攫住她的手腕。 “师父,你怎么了?” “我再问你,昨夜临睡之时,我曾与你说过何话?” 容凡似面有无奈之色,“师父说,你已拜老祖为师。” “我最不喜欢吃甚?”“吃亏。” “我最爱何物?”“灵玉。” “我枕下可藏了东西?” 容凡:“……够了” 看来真的是他。 “徒儿,你方才进来之时,可有人在外头?” 容凡摇首,并未有人。她知道,若是凭容凡的本事,如若真的那人应是一早便发现了。 于是,晏初便将方才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容凡听后,眉头亦是愈听愈紧,然而让他更为不爽的便是她肩上那八头巨蛇,究竟何事? 就在他们谈话之间,那八头巨蛇紧紧挨着晏初,甚是绕着她脖间游移着。晏初与他交谈之时,还时不时得安抚一下那头八头巨蛇。 八头巨蛇,不愧为妖神妖兽。他十分灵敏且敏锐的感受到容凡对晏初的信息素。一副如临如临大敌的模样,对容凡也表现得十分的不友好。 容凡假装不经意间,便动了几根手指头,八头巨蛇便“噗通”一声,全身僵硬的从晏初肩膀一头栽下,再一弹指,竟是被他弹远了。 而晏初才方回首,便见小八“腾云驾雾”远去的身影。方才还粘她粘得紧,怎生这走也走得如此心急?她忽而手腕又被容凡扯住,由于方才前头有个假容凡与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所以她竟是一个反射,将他的手挥开了。 别说容凡,便连她自己亦是微微愣住了。 容凡又将手伸了过去,捏了捏她被冻住的肌肤,“这是怎么回事?” 晏初这才想起,自己身中银针之事,容凡听了便要将手伸过去掀开瞧瞧,她连忙制止。眼瞧着他有些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朵,不知为何,她也一并觉得脸皮发热起来。 遂装作里头十分的闷热一般,用手扇了扇脸颊,“这里还真闷热。” 此时,身旁溪流潺潺而过,她皆视若无睹一般。 “我帮师父逼出银针可好?” 晏初想了想后,便也答应了,遂两人便就着溪边大石,坐于上头。容凡坐于她的身后,从后看去,宽阔的背部完全遮挡住了晏初的后背。 他的眸光显得有些温柔,素日里像汉子一般的师父,此下看上去,竟显得有些娇小。他伸出手来,将她后背的青丝抓起,顺着她的后颈拨到了她肩胛之前,露出了莹润白皙的脖颈来。 虽在山河社稷图中,亦是炎炎白昼,然而容凡的掌心冰凉,刚贴上她脖颈之时,她仍瑟缩了一下。他似乎察觉到是自己掌心的温度使然,便拿开了自己的手,顷刻再覆盖上头之时,已是微微有些温热感。 他的灵气经由手掌传入,顺着她的脉络而下,仿若水的轻柔灵气温柔的在她体内疏导,如入极寒之地,却又徐徐行之,通畅至极,他前进的灵气微微一凝,晏初便察觉到他似是找到了银针所在,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被他逼出了体外。 容凡优雅的收回了手腕,左手一抬,一条极细的水流从旁边的溪流涌出,卷起了那根银针,停在了容凡眼前。 他细看了几眼之后,吐了一口气,银针便碎成了粉末。晏初尚未来得及回眸,便觉脖间一凉,她垂眸望去,上头挂了一件物什。 第37章 青云飞剑·壹 清流嘈嘈之音不绝于耳,仿若那可以令人震颤的音律一般,砸在了她的心间。她指尖缓缓摸上小小令牌上的纹路,倒生了一丝熟悉之感来。 这不是上次她去求如之山时,容凡曾给予过她的令牌么?只不过上次,他给予她之时,用的是发丝,此次却是比上一次还要来更为粗壮一些。 “怎么,这次你又多加了你的发丝?”晏初唇角含笑,微微有些揶揄的语气。 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微微一僵,他微凉的指尖搁置在她颈后,也随之一滞。晏初似乎觉得有些不对,思索了一番,却并不知其所以然,遂问,“怎么了?” “我发丝何时是这灰白之色了?”他微微有些清冷的声音,便触不及防的钻进了自己的耳内,他在她身后,似乎极近的距离。 她心下一惊,竟是忘了自己双目一事,赶紧玩笑道,“我这只不过是打趣你,那这灰白之色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她此话说后,身后之人竟是久久不语。他收回了指尖,坐在原处,久到连晏初也忍不住回过身去。方回首,四目相对,他眉头紧蹙,目光如炬,竟似要将自己看透一般。 不知为何,她便想挪开目光,“不要动”,他果然十分的了解她,在她还没逃开之前,便截住了她的后路。 他眸光清澈,十分认真的注视着自己,而后有了一丝不确定,“你眼睛怎么了?”在容凡专注的眸光中,她张了张口,深知他如此问道,便一定是自己出现了何破绽。 然而,她脑袋急速的飞转着,却思之不得,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了。便只得探道,“我眼睛?挺好的,怎么,你还盼着我不好?” -- 第64页 说完,目光不再闪避,直视而上,故作镇定的笑了笑。然而容凡的神色一反常态,十分清淡的模样,抿着唇不说话,让她内心十分犯怵。 她又为何犯怵?她何时在容凡面前如此怂过了,当是没有的。然而她笑不过半刻,容凡的指尖便伸向她的左眼来,她反射性避开,却见他并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定定将她望着。 “你,是当真以为我看不见?”容凡直截了当的一言道出,目光犀利,“你瞳仁之中,根本便没有万物的倒影,你又是如何视物的?” 倒影?是她疏忽了,她竟是没有料到这一点。自己双目无神,所见皆靠的是心间那脉,老祖的心眼之术,本以为自己行动已经十分自如,当是在容凡面前能瞒天过海,未料,还是瞒不过他。 她眨了眨双眼,喟叹一气,“不错,那日醒来之时,便双目失明了。” 容凡双眸也跟着狠狠一闭,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何今日方说,莫非师父以为,我一日不察,你便可一日不说?你又可知,你脖颈之上的根本就非我发丝,诳语,也终有一日是要被揭穿的。” 四周的清风,拂过她的眉睑之间,却似含沙之风一般,让她微微红了眼眶,然而张了张嘴唇,却并未解释什么。 “师父,你去求如之山时,遇险后,想到的便是如何脱困罢?你可曾有那么一瞬想过我?即便是你身负重伤之时,可是会第一个会想要来向我告之?” 她微微开启的双唇,将他凝望着,想说些什么,似乎多是苍白无力的语言。 “我……” 容凡将下袍拉好,平整了一下,垂下了眼眸,静静地起身,迎着阳光,微暖的阳光顺着他的脸庞打下,漏在了她的指尖。 “师父,令牌好生收着,发丝我回收了,这次用的是……”他微微侧眸将她看了一眼,话未道尽,便迈步走开了。 “等等,既然进来了,不若去茅屋那,我给你做一顿膳食,如何?” * 简陋的茅屋内,容凡抬头可见,稻草画得有些稀疏,导致阳光从缝隙中点点穿透进来,而那门扉,更是不堪入目。晏初初初画这茅屋作为避难所之时,何曾想过她有一天需要操笔从业。 画工不良,亦不能怪她。她素日里又何曾去留意过一扇门,其上需要画些什么东西不是?一块门板,便够了。桌子,一个立方体便行了。 容凡便坐在只有几根木条搭建的桌凳之上,看着桌上那盘似乎是菜肴的物什。竟是二话不说,抬手便要拿起筷箸而食,晏初知晓,容凡鲜少吃这些东西,今日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而下。 望着对面的容凡垂下的眼睑,左眼的泪痣十分的显眼,衬上他白皙的肌肤,让人觉得有一股纤细的错觉。容凡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了眼眸,将她的目光撅住,唇上仍然泛着油光,她却无端觉得风雅极了。 “今日是你生辰,师父没有准备什么,这里有我去凡间之时,买的糖人,还是按你的模样亲自做的,便想今日交予你。” 说完,便见她从乾坤袋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大糖人来,足足有半张桌子那般大。容凡这才又微微一笑,一双凤眸盛满了暖意,伸手接过糖人。 糖人的糖丝是用山楂黑糖所拉,金黄色里暗藏了一丝暗红的绯色,看上去十分的炫目。他垂眸看了一眼糖人那张大饼脸,如何看如何不像他,仅一双凤眸以及那颗泪痣十足的像。 “师父有心了,这颗痣,点的真像。”容凡扯唇一笑,似是十分喜欢的一直端详着,半响舍不得吃的模样,让晏初十分的心满意足。 “当是,那日我落笔之时,便怕这颗痣粗了不行,细了也不行,好在我画工了得。”说到此处的容凡,自动忽略自己所坐的凳子只有几根竹板,唇上淡淡的笑诚然是十分愉悦的。 “师父,我亦有东西送你。”说完便是晏初一脸期待的神情中,从储物戒中抽出了一个铃铛来。她与容凡曾商讨过,因她早已不记得自己生辰,便约定了,容凡过生之时,便是她的生辰,二人协伴而过。 那么多年来,亦算是二人陪伴彼此度过这日特殊的时刻。 晏初一双杏眸如若不是因那阴煞之毒,此刻定当是十分水灵的。她有些遗憾的结果铃铛,铃铛入手温润,不知是何玉石所制,她双眸中所见的是一片灰白色。 “这……是什么颜色的?”她声音有些低,但是容凡听见了。 早在她双目无神却能视物之时,他便猜到应是那日他候她之时,老祖给她开了心眼。现下更听她如此询问,便深知所猜不假。便在她将项圈颜色误认之时,他便心下了然了。 上次他用的是他的发丝,这次,他换成了他的龙鳞,通体呈暗红的纹路,然而她却将其误认为是青丝。他叹了一口气,也低低的答道,“青白色。” “可是那和田玉?” “正是” 她一猜便猜到了,也就只有柴上仙那处,有这来自上等玉石的小玩意,稀奇古怪多得很。 铃铛十分的小巧,尚未及半个掌心那般大,然而她拿起来摇晃了几下后,便奇道,“为何铃而无声?” 容凡却笑得有些纵容,“非也,我却听得见” 晏初:“?” 容凡见她一脸疑惑的神情,也没有多加解释,她低头又去瞧铃铛,这里头根本便无铃心,又怎生可能会有铃声?但瞧容凡一脸和熏的神情,又不似作假。此时,耳边便又听他缓缓而道,“当有一日,师父听见这颗铃铛有了声音,便知我所言不假了,我亦愿师父能早日听见这铃声,清脆悦耳极了。” -- 第65页 晏初点点头,颇为满意的将它挂在了腰间。“那我便信你一回,上头的花纹描绘得十分别致呢,真好看。” 容凡见她欢喜,心下也是暖意非常,神色更是显得温润。 而门口那头鬼鬼祟祟的小八,让容凡一个不经意的侧眸,吓得缩回了脑袋,在外头见晏初笑得十分憨厚的表情,它竟也是跟着一喜。 晏初与容凡要离去之时,仍悄悄跟在后头,一脸的恋恋不舍,然而它敏锐得察觉到外头的碧水丹山,它是断然不能去的,便只得落寞的瞧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 甫出了山河社稷图,便见小童在门外逗弄那小仙鹤,小仙鹤一直追着小童啄着,吓得他在那处嗷嗷大叫。见他们出来了,便赶紧躲在了晏初的身后,“神君,这小仙鹤怎生一日不见,便护你护得紧?我便想靠近一些这门扉,都被它啄得生疼。” 晏初因得了礼物,心情十分的舒畅,便也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仙鹤,也不知它是否听得懂,“去罢” 而那小仙鹤竟是十分乖巧,径直的便往天上飞了去。看的小童目瞪口呆的,往日,他是吼破了嗓音,那群仙鹤都没一个听自己的,如今润泽神君一句话,便飞走了? “你来此,是有何事?”晏初眼见着小鹤飞远了,才回身问道 “喔,老祖有请。”几乎忘却了所为何来,小童拍了拍脑勺,憨憨一笑后回道。 于是两人便随着小童往那观中大殿走去,人还未靠近,便有一人持剑朝容凡刺去。 第38章 青云飞剑·贰 晏初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容凡拂到了一旁。她眼梢只见一道青蓝色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攻向了容凡那处。容凡脚尖轻点地面,地面化出了一小朵云雾来。 他便如一只展翅之鹰,蹭一下便跃到了十丈余高,地面的小云雾化开之时,都凹下了一个小坑来。只见他于半空中,随着来人的进攻,顺势倒退数十里,两指夹着那柄宝剑的刀刃,一路而退。 宝剑上的锋芒散发着一丝丝的寒气,晏初双眸随着在空中打起来的两人,滴溜溜的转着。总觉得那名追着容凡来打的青年男子,似乎有些面善,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上头打得,连云层都散了几朵来,远远看去,拉出了一道白白的精光来。晏初正是看得津津有味之时,容凡扯着那抹剑便要倒打一耙,手臂却倏尔被人扯住了。 她往旁边一瞧,觉信一张脸上笑意融融的模样,一双眼眸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线一般,见她似是留意到自己了,咧唇笑道,“润泽君,且到我身后来,万一那天上的二人,将你伤到了,就不好了。” 晏初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再看了眼离自己十分远的战场,目光都带了些鄙夷的味道来。 觉信一边说着一边将晏初拉扯着往自己身边带,拉到一半,似是察觉到两人中间,卡着一个小头颅,低头一瞧,正是那小童。 小童:“大师,我害怕。” 觉信:“你乃男子汉,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非凡气势,怎生能如此胆小?” 小童:“我只是觉得大师看润泽神君的目光,让人害怕。” 晏初眼瞧着觉信一把拦过小童肩头,将他的小脸扯得十分宽大,叹了一口气后,又将目光放回到空中的战场去了。 此时,容凡一个云琅招式,将云雾层层化水,如龙浪一般,卷在青衣男子上头,容凡神色清冷,一双剑眉此时更是显得有些凌厉,五指一手。 龙浪开始手紧,男子持剑双手推拒,似是在抵抗容凡的这一招掣肘。两人还没打过瘾,底下的人也还没看够,便倏忽看见一颗棋子从殿前射出,直接便击碎了容凡的龙浪之卷,水花一下遽然落下,形成了一阵太阳雨花,而那没棋子砸在了青衣男子的剑上,“哐”发生好大一阵声响,男子虎口皆震了一番。 几人齐齐朝殿前门口看去,竟是老祖。只见老祖眯眸站那许久,这才出手打断二人的交战。老祖见大家的目光聚在了自己身上,这才甚为满意的点点头。 “都不要打了,下来罢” 二人甫下来,那名青衣男子便跨步走上前头,急忙道,“师父,我俩都尚未决出胜负,为何要阻止我?” 老祖双眉的毛发一抖,唇上的胡须也动了动,双眼圆睁道,“你俩为什么要决出胜负?” 容凡下来后,便走到她身旁站定。晏初霎时作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她知道此人是谁了。能喊老祖为师的,莫过于那青云一人。 青云年轻气盛,在普陀山收到老祖的传音后,当夜速速归返,他入门早已几千年有余,又哪有后来者居上之事?还偏生一入门便扬言要他做小师弟? 当是没门!听老祖之言,便是什么神君,即便是天君,亦是没有如此的理。遂这人还没到大殿,他远远见了,便一眼认定了是容凡,拔剑就是干。 二人打斗过程中,他亦不得不承认,这个师弟确实有几把刷子,有些招式他接的也甚为吃力的很。青云听老祖此言后,便有些愤愤不平的道,“哼,便只许官州放火了?他若要做那大师兄,首先得问过我的剑才是。” 容凡虽是不解,但是一言不吭的。晏初倒是一脸震惊的神情,觉信便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容凡还会拜老祖为师?奇,甚奇也。 老祖假意咳了一声后,似乎也为这个,鲁莽又脑袋不大灵光的徒弟悲戚,“咳,青云,那位是你大师姐。” -- 第66页 青云本是有些气愤的脸色一下便变得有些发青起来,他骤然回首,上上下下瞥着容凡看着,怎生瞧着亦不似女子,那张脸虽算得上柔美,然而一眼便觉更偏俊美一些。 老祖又是一个棋子仍了过去,直接暴躁地砸在了他脑袋上,“是这,这!润泽神君!你师姐!”随着老祖的那一声怒吼,青云那榆木脑袋终于转向了晏初。 晏初平静的眸光,唇角微微带着笑容,与他四目相视。 而后,便见他骤然转身,声音十分平稳且淡定的道,“师父,不就是大师姐么,她做大师姐是应该的。徒弟不争了。”而后又十分乖巧的转过身后,朝着晏初的方向便是一作揖,“师姐好。” 老祖:“?” 觉信:“……” 晏初:“?” 容凡:“呵呵” 他一言既出,底下可谓是神色各异,觉信似是有所悟一般,“老祖,看来他更像是我的徒弟一般呐。”然而,对于在此事上,一向单纯的老祖,分明没有听懂觉信所言。 仍然懵着一张脸,倒是容凡在旁冷笑了两声。 老祖似是拆台专业户,十分不解的道,“你方才在殿前与我所言,若是见到了神君,便要如何来着,使出你纯阳七十二剑去偷桃?” 晏初不禁将目光移向容凡,却被容凡一把捂住了她的双眼。 她不就是第一反应而已嘛,“放手放手” 青云瞥了一眼晏初那厢,有些不大高兴的道,“我向来口是心非。” 老祖又道,“你还说,有他没你。” 青云:“是,大师兄不可有,大师姐便可行。” 方才青云与晏初对视之时,一下便认出了,她便是当年与大战一日一夜的仙君,他此时心下扑通直跳,如若不是他表面功夫了得,想来此时早已直蹦几里高,当年他与她一战过后,曾广为寻人。 那年的自己,又何曾遇过道法能与之一拼之人,更遑论是打了一日一夜。而初初道别之后,他竟是连梦了晏初几夜。醒来之时,看见自己的□□之处时,却惊觉不得了了。 吓得他连夜逃去了珞珈山修身养性去了,然而思之不寐,又跑去上界司命星君那打听此人,然而最终却无果。而后,随着时间的推进,便慢慢将此事淡忘了,而此人便从此成为了他心间的那道白月光。 今日一见,何曾有想,当日的仙君便是今日的润泽神君?!更令他惊喜的便是,当年的他便是她,更是她! 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是情难自禁的窃笑出声。 青云:“嘻嘻嘻嘻” 觉信:“……” 晏初:“……” 老祖:“完了完了,受刺激大了。” 老祖叹了一口气,便直接转回了正题。“此次将你从普陀山唤回,除非让你知晓我新收了你师姐一事之于,另外仍有重要之事要托付于你。” 青云难能见到老祖如此认真的神色,便也正色道,“师父,请讲。可是师娘又偷拿了你私藏的灵玉?” 只见上头的老祖深吸了一口气,双拳缓缓握紧,似是极为忍耐,“非也,是你大师姐身中阴煞之毒,金丹术可解她双眼之障,然而她身上之毒,便需那至阳道法。我与你师姐商榷后,虽说只能医治一人,然而芙蕖上仙亦可解一半的毒素。 而那至阳道法,如若可以,你与润泽便一道与我一同学习。必要之时,可用她至阴之体渡你难关。” “不行”容凡声音冷淡,眉目之上甚是有了一丝的怒意。“老祖所言,可是要他们行双修之道?” 觉信初时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然而听到纯阳老祖此言,也不禁暗自拭了一把汗来。这老祖哪壶不提开哪壶,此言岂不是真真踩中那容凡的七寸之处么? 青云脸色连用那元气压都压不住自己的血脉,直接便“唰”的一声往头顶冲去了,脸一下红如枫叶之色。 “青云虽有纯阳剑法护航,然而未必便能承受至阳道法的霸道之劲,而润泽有且虽有至阴之体护着,也不见得便能吞噬这至阳之力。届时,若是两人不能受之,双修不免亦是一件两全其美之事,不知青提君可是有何高见?” “她,练与不练,绝无双修的可能。” 容凡此言一出,青云脸色古怪,老祖神色疑惑,觉信面色忐忑,唯有晏初有些不知所措。老祖想了几番后又倏然说了句于此事不相干之事。 “我倏然想起,润泽为我徒儿,润泽君为她徒儿,那你,润泽神君,岂不是我徒孙辈?” 晏初与容凡脸色齐刷刷的便难看了,她甚至容凡此人的,当日拜师根本便无瑕顾忌此事,而容凡却也万万没有料到此层关系。 觉信早已在一旁笑得肚子都疼了起来,眼角之处甚可见泪光。于此同时,青云霎时觉得自己在容凡面前的辈分一下便高了,以他男人的直觉来说,这个容凡,是十分的不大对劲。 尤其是他对他师父的。 晏初此时伸出右手,摆了摆,正欲说话,却同时被容凡和青云二人制止。 第39章 青云飞剑·叁 老祖虽嘴上占了几句容凡的便宜,然而却也不敢过火,他深知容凡是何底细,便也纯粹过过嘴瘾罢了。而青云便不一样了,只见他出言讽道,“师姐作何决定,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 第67页 晏初启唇尚未言语,容凡便又道,“此事,毋庸置疑,亦不容外人道。” 眼瞧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对,余光瞧见觉信憋着一股诡异的笑容看着那两人,她竟是觉得此景更为吓人。不禁心下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头疼。 此事最后还是因晏初亲口应承,不会去修那双修之道,这才停息下来。老祖颇有些眼色的请走了众人,独留晏初下来。 “你昨日与我所说,同行而来上仙可也是受那阴煞之毒所累?” 晏初敏锐的察觉到,老祖语气有些不对劲。“师父,可是事情不好办?那日我用所学之术,替她开心眼,然而似乎在她身上并不起作用。” 老祖捻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脸上笑意有些耐人寻味,语出惊人道,“自是不起作用的。” 晏初微微抬起了眉眼,似是有些明白老祖语中之意,然而却又觉并无可能。而后,便听老祖续道,“她双眸本就并未受那阴煞之毒所伤,你去开那心眼,当是无用。” “不可能,她为何要如此做?就算是假装,又为何诳我?”晏初看着老祖笑眯眯的模样,并未回答她此问题,而是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 “你当真不知,她为何如此做?” 晏初有些语噎,微微张开的双唇,呐呐合上。 * 芳菲未尽时,山上的时日如梭,过得仍算惬意。晏初因得老祖相助,双眸之毒已清除去了七八成,待明日去行封眼之术后,修养几日,便可复明了。 这几日,青云日日往她的房中挤来,容凡初初几日不怎么爱走动的一人,觉信眼瞧着他日日比鸡鸣起得还早,就往晏初的庭院外走。 这几日,容凡不在碧水丹山间,觉信眼瞧着青云整日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今日,他选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敲开了晏初的门扉。 “老妹,可在?” 屋内“嗖”的一声,扔出了一个筷箸来,直接便朝着他插去,他眼疾手快的用手指一把抓住。“行行行,不就说了一个老字,女人不能多生气,容易容颜衰老。” 说完,便又眯着他那张假面信步走了进去。 晏初在里头,竟是徐徐画着一画,旁边站着一个小鹤。小鹤见他来了,还有些戒备之心。觉信似没看出一般,笑呵呵的拍了拍那鹤头。 晏初瞥了眼僵硬的小鹤,不禁出口道,“你这个和尚,连个小鹤都不放过。”说完,手上的笔尖朝着小鹤一挥,小鹤头顶的灰色一下便变回了鲜艳的绯色。 觉信方才的那一掌抚下,竟是将小鹤石化了。 她敛眸细细描摹着一间茅屋的模样,觉信凑上前去瞧了眼,“看来诚然进步不小。”他想起之前,一干人等躲进那山河社稷图中,她那画工所描绘的茅屋便如是漏洞百出的房屋。 “你找我是有何事?”她眉眼不曾抬起,徐徐而言。 觉信本是有些微笑的唇角,此时慢慢缓下了角度。“昨夜,地藏与我说了一些事。” 晏初一听地藏一事,手上的笔尖缓缓停下,笔尖的墨汁便悬在上头。 “他说了什么?” “你可是要修鬼道?” “他连这事都与你说了?”晏初闻言点点头,其实三人本为一体,他迟早也是会知晓的。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觉信却无多大的惊讶。 觉信眼眸弯弯的,眸光瞥过她颈间的项圈。轻笑了一声,容凡这人,果真将她看得重。“你虽修鬼道功德,然而袁洪之毒全凭老祖的至阳道法。他的阴气全然被你引渡到了黑白无常的魂器上了,煞气在你体内,若你不好好修炼,一个不小心,便容易坠入魔道。 老祖定是也看出来了,这才叫青云回来,授你纯阳剑法。剑法虽是至阳外功,却可辅助你修行。” 晏初静静聆听,却觉他脸上神情,似是有所隐瞒。“你可是仍有何话,没有告知?” 当下,便见觉信脸上眯起的眼眸,也静止了一瞬。他似在斟酌,张了张嘴唇,又未言语出来。晏初抿了抿嘴唇,“你可是要劝我不要修道?” 此时,觉信倒是十分快速的便回答了,“为何?当是尽早修行。况且,你脖颈间的项圈,可有助你修行。”她尚且不知,她脖颈上那玩意是如何厉害的物什。 晏初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衣裳内的令牌,指尖抚下了脖间冰冷的绳索。耳中又听觉信有些语重心长的道,“老头儿让我转告你,菩提双树,鬼道成双。” “此话何解?” “应是你的佛偈,至于何意,该是你去参悟之事,不过依我对老头的了解,应是在警示你。他便如此,言而不尽,表而不露。” 地藏老叟之意,可是修鬼道,欲成鬼仙的不止她一人?如若按觉信所言,地藏又为何在此关头,有何要警示自己的? “来,先让我替你顺顺体内你所吸收的鬼道之气,袁洪,他也算是你的功德圆满。”觉信说起袁洪之时,脸上神情晏初瞧不大清,然而逆着光的他,神情却鲜少的认真。 后来,据那日小童所言,看到觉信黑着两个眼圈走出了晏初的房门,亦不知他在里头又做了些甚,大抵是被那润泽神君所教训的。 * 另一厢石洞之内,本是枯燥之室,却被一双纤纤玉手,将此处掇拾得书卷气盎然,斑驳的墙上亦被她施予术法,整理得可算是十分的有条理。 -- 第68页 “青提君,可要喝那天泉山的香茗?”芙蕖一双眉眼,虽双目未明,然而此时,却盛满了欣喜之情,容凡难得来见上一见她。 “不必了,我前来,是有事相问的。” 她似听不出容凡语气中的冷淡一般,倒是唇角含笑,将头颅微微扬起,朝着他的方向,“何事?” “你可曾记得,我三百岁那年,与哪吒起了冲突,大战了七天七夜,被乾坤圈所伤一事?”听他娓娓提起往事,她虽有些不解,然而却十分确定的颔首,“当是记得。” 容凡听她接了话头,便又缓缓而续,“那一战,打得西海之下火山喷发,民怨四起。雷母与西海龙母降雨都未能救之,更不能平息我与他那一战中的怒气。后来,那一战……” 芙蕖听闻他此言后,便替他接上了,“后来,那战是你胜了。四海皆知,八仙来喜。” “那年,我伤势不浅,也全然得你相助,我本没齿难忘。” 容凡本一直清冷的话音,此时却微微一笑,如那清濯之莲一般,绽开了一朵清冽的笑容在唇边,又如高岭之花一般,高不可攀的冷寂。 “那日我与他深知,并非是我胜了,说胜字,便也是对他之辱。他身中银针一事,我亦全程知晓。只是不曾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芙蕖听到此言之后,神情竟十分的平静,唇边的笑容甚未减退半分,“喔?听青提君之言,便是知晓是何人所为?” “上仙不知是何人?” “我自是不知” 容凡馥郁的气息,围绕在整间洞室之间,他似垂眸深深的看着芙蕖,眸光中的深思明灭可见。“她伤哪吒,为的是何,我尚且不欲知晓。然则,她若伤的是我在乎之人,便是与我过不去。” 芙蕖敛了敛眼眸,唇间的微笑忽而便放大了,裂唇一笑,露出莹润的贝齿,“青提君,为何来我此处,却是与我说此等不相干之事?” 容凡亦是回以一笑,眸光中的深意,似是而非的模样,饶是任一女仙,见之亦会怦然心动。“我来此探望上仙,亦只是见你,便想起往事,予你一说,别无他意。” “喔,如此……” “上仙,待此事了结,我定会去天君那处,圆了你我之事。” 芙蕖似是有些惊喜,却又不敢置信一般,“青提君,可是你我之事,你改变主意了?” 之前,他亲口对自己说言,她值得更好的,可若是字字诛心。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若我贸然相拒,定然会对上仙不利,全然便是我的错,上仙那处,我亦有不错的人选,若由我来向天君诉说,定然能谅解上仙的。” 芙蕖悄然捏紧了拳头,察觉到容凡似欲离去的身姿,她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容凡的腰身。“为何,你就不愿多看我一眼?你可是……可是怪我当年……” “喔?当年又有何事,会怨上仙。”容凡说起此话之时,声音更是有些阴冷,冰冷的指尖更是拂上腰间,竟是要将她推开。 远处的晏初,因听了老祖之言,本欲来此一探虚实,然而,远远看去,便悄然停下了脚步。或许,来的,并不是时候。 她转身离去之时,脑中倏然响起的便是老祖那句,“你当真不知,她为何如此做?” 原是,如此。 第40章 青云飞剑·肆 日光未尽,花无重样,虽非那烈日之象。然而晏初抬眸望去,竟是觉得刺眼得紧。她微微敛下眼眸,径直走回了房内。路过的小童,见是润泽,一早便扬起了小手,向她打起了招呼。 “润泽君!” 在他眼里,润泽神君和地藏觉信二人不像一般神君那般高高在山,相反十分的平易近人,遂他与他们也能打成一片。未料,晏初,竟是目不斜视的径直走了过去,在经过小童身旁之时,步伐之快,还带起了一阵清风。 小童歪了歪小头颅,头上两个小髻也跟着歪着,甚是有些不解的望着晏初疾疾远去的背影。 晏初回到房后,便匆忙将乾坤袋里的山河社稷图给捯饬了出来,其上屡屡散发着仙气,整间屋内霎时充溢着满满的仙气河域。眼瞧着缓缓漂浮的山河社稷图,她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此次落脚之地,并未选好。竟是一不留神,便摔进了河流中,随后耳中听到了小鹤的叫声,她方才惊觉,小鹤此时正被她夹于腋下?小鹤一双无辜的小眼定定将她瞧着,此时更是小眼瞪大眼,让人意料之外的便是,八头巨蛇亦忽而出现在她眼前,“砰”的一声,它遽然变成宛如手掌般大小,径直朝着她冲来。 一人一鹤与一蛇便在水中堆成了一团,漾漾水波逐青荇,碧碧苍穹映青溪。她的云锦下摆之处,尽数濡湿了,微带凉意的内衬便贴在腿上,甚是有些不适。 不知为何,眼瞅着小鹤与小八闹作了一团,她却半分提不起兴趣加入。一人悄然将脸埋入那湍流的溪中,沁凉的溪水冰在脸上,一下边让她繁杂的思绪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看到那一幕,让她有些心烦意乱的。一想起这事,她又一头扎进水中。溅起的水花飞溅了在一旁的小八身上,小八拱了拱身子,似在暗示小鹤瞧瞧晏初那头,而后两人便一共“攻击”起晏初来。 就在此时,晏初在水中的双眸睁了开来,却见水中骤然出现了小八的几个脑袋,只见它瞧了瞧晏初双眸,十分亲热的在她脸边蹭了蹭,随后一口吧唧在她脸上。她本以为是它的嬉闹之举,然则发现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起来,它的吸力之大,大到连晏初的脸颊都有些生疼了。 -- 第69页 而后,她猛然抬头,将脸抽离了溪面。小八仍吸附在她脸上,被她一举带出了水面。便在那刹那间,本是灰白两色的天地,恍然变成了天青水秀之象,她双眸的灵气开始慢慢汇聚起来。 随着她眸中所见愈来愈清晰,脸颊上的吸力越大,而后小八似是有些蔫了,从她脸颊之上,一头坠入溪水之中,她方才醒悟过来,小鹤此时早已衔起了小八。 小八此时八头脑袋耷拉在小鹤冠上,十分的无精打采。任是再迟钝之人,便亦知自己双目的阴煞之毒便是给小八给吸收殆尽了。 它本就原为是袁洪的妖兽,与他亦算是同源而生,此时不过是将袁洪的阴煞之气吸收回去罢了。她有些愧疚的将小八揽在怀中,她才方动了它几下,帮它调整一下怀里的姿势,便发现它本有些灰褐色的鳞片,却有脱落的迹象,露出里头淡淡的粉肉来。 小鹤似乎察觉到什么,悲鸣了一声。她思索了几下过后,便划地自圈,将青溪围成了一个水域,布了一个聚灵阵在此地,将山河社稷图中的灵气往此处引。 而后,便将小八放了进去。 “你且在此好生修养,多谢你了。”不止是她的双眸,便是体内之毒,竟也是好了大半。假以时日再辅佐以金丹之术,即便不修那至阳道法,相信亦可除之。若能以至阳道法想合,当是事倍功倍。 她抬眸看了一眼山河社稷图中的苍穹,嘴唇似有轻喃,“天道么” 她因袁洪所伤,却为袁洪妖兽所救。天道有轮回么?她因任务而来,却为消除任务而去。再次为容凡而来,又会为何而去?就在此时,她袖间的水镜正一闪一闪的扑哧着。她将之取出,划开一看,竟是久未相见的秦姑射。 水镜另一头的她,依旧可属国色天香之列,未料许久未见,她方开口便是,“啧,润泽,我怎生觉得你又丑了” 晏初:“……” “本就不丰腴的脸蛋,现在好像还凹进去了,不该呐,青提君可会容你如此?前不久哥哥给了我一方玄镜,告诉我可连同一干人等的法器,包括水镜,不曾想竟是真的,哈哈,你等着,我这便来寻你。你身上可带了我给予你的八卦小旗?” 晏初心下还思索了一番,带且带了,然而她此时位于山河社稷图中,她应是传送不来。她思绪方才翻转,便察觉整个天地间震颤了一番,小鹤一时站不稳,一下便扑入了水中。 捞起小鹤后,她回眸看了一眼自己圈下之阵,阵法之上缕缕灵气正源源不绝的往里输送,而小八被一团灵气围着,见其无碍,便返回了室中。 果不其然,她方才出来,便看到摔倒在地的秦姑射。方才图中的天地震颤,便应是她无法传送过来一头装在了图上多导致的。 秦姑射尚且未从眼前之景所反应过来,便看到晏初那双云锦靴出现在了眼前。她欣喜抬眸,半响不语。方才她嬉笑之言,只是为了捉弄晏初,然而此下当真相见,她果瘦削了许多。 二人本是志趣相投之辈,在东洲府际之时,已处得甚为熟稔,此下相见,便如寻常女儿家一般,二人便将连日所发生之事,相互尽数。 “嗐,听你如此道来,我似是错过不少好事。幸你双眸得以痊愈,本就这一双眼眸可算作可人,若是看不见了,可怎生是好?” 晏初:“你当真每每都能让我“刮目相看”” 秦姑射掩嘴一笑,而后正色道,“我此次前来,除去看望你一二之外,听你之言,便恰巧是你所需之时,哥哥听闻天君欲将你发往南海之地,你可是在收集那至阴之气?” 晏初听闻至阴之气之时,颔首了一番,对此又对她解释了一道。“不错。不过南海可是有何大事?” “南海之神地母华胥氏失踪了,失踪之前,雷泽之地干旱三月,人间已是尸海一片,天君言,润泽若是想要收集至阴之气,便往那方前去一趟,至于那山河社稷图,暂且归由你保管。 哥哥所言,便是要我转告你。此事事有蹊跷,万不可单独行事。” 晏初点点头,“待此事一了,我便尽快过去。”天君真真算得一手好棋,既是算准了自己需那至阴之气,又给他省了一个人手。 “不可,你身上余毒未清,不可鲁莽行事。” 晏初张唇欲言,然而还未来得及辩解,便又见她神情有些惋惜又似可悲,目光亦有些道不尽的可怜之感,“本就不美丽的容颜,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我方才便想问,你这脸上是怎生回事?” 随着她话音刚落,晏初尚未来得及问究竟是何,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小润泽,可在?我发现了一处可共洗鸳鸯浴之地,可要一同前往?” 而后,便见了穿着一身袈裟迈进门来的觉信,觉信那双笑眯眯的眼眸,在看到秦姑射之时,竟难能可贵的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来。 晏初似是见怪不怪一般,如秦姑射国色天香的容貌,若觉信还能心之若素,那便是不是他了。然而出乎她所料的便是,觉信竟是一见秦姑射,便是转身就走。 秦姑射瞧着觉信却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她意识到之时,竟是中气十足,大骂一声,“觉信,你再走!我打断你狗腿!” 咦,这两人认识?晏初只是回头的功夫,秦姑射人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一阵清风…… 她在屋内候了许久,并未候到秦姑射回来,倒是候来了一人——芙蕖。 -- 第70页 芙蕖身着一件白衣裳,上头仅仅只有祥云的图案,然而晏初一眼便可瞧出,那是容凡最喜之景。她双眸打量了一番晏初屋内之景,竟也是开门见山的道,“我想,我们不需要客套些什么,你应该亦有许多事情想问我。” 晏初见她在身旁石凳坐下,并未主动言语,而芙蕖似是丝毫不曾在意一般,便兀自说了下去,“说起来,我穿进来之时,这书的故事已经开启了。我来之前,便一直看到你所发生之事。但是,我来之后,便发觉,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处,我虽晚你百年进来,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目标一致?”晏初有些不解 “是的,你为消除你的姻缘值,我为增长我的杀戮值,我俩都是为了任务而来。可是,我现下却不这般想了,我想留下来。为此,我欺骗了你,我虽中阴煞之毒,然而你挡在我前头,我也仅仅只是受到了波及而已。在老祖给予我金丹之时,我双眸便痊愈了大半,你定是想问我为何要骗你。” 晏初并未顺着她的话语往下问道,然而她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身中阴煞之毒,却也并非全然是欺瞒,只是较之你来说,便当是轻了许多。” 第41章 青云飞剑·伍 本是烈日炎炎之日,此时却倏然下起了大雨后。雨势颇大,晏初微微偏首,便瞧见雨水打得庭院里的芭蕉叶“滴滴咚咚”直响。 鼻间刹那,便蹿进了一阵泥土的芳香气息,混杂着各种花香之味,甚是怡人。小鹤见了这场大雨,竟是不管不顾的抛下晏初,一头扎进了雨水中嬉戏去了。 她此时抚了抚尚未干透的衣袖,神情略微沉吟,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我想,你想骗之人,也并非是我,而是我徒儿罢。” 芙蕖听闻晏初口中淡淡道出此话,竟是一笑,“不错。我亦从未想过要瞒你,只是想看看,我心悦之人,若是得知我与你一同受伤,一同双目失明,会是何反应。 奈何,我似乎还是比不过你。” “比?为何要比,你若真爱慕他,便不该将你自己与我相比。你该比的是你自己的心,此时与彼时亦或是将来时。” 芙蕖虽微微笑着,但是听闻她此言后,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看,然而却没出言反驳她。 “那你可知,天君赐予了我与他的婚约?只是暂未对外公布罢了。”她说到此言之时,双目紧紧瞧着晏初的表情,似是欲将她心底所想,一并看穿了一般,目光略带侵略性,却非毒辣。 “我知晓,此事便是他与你之间的事情,我亦并未过问。”晏初目光直视庭院之处,心跳便如那地上一圈圈的雨水涟漪,规律而平缓。 “你呢?你对这个世界可会留恋?”芙蕖微微一笑,目光如炬的看着晏初。 留恋?是跳脱的觉信、爽朗的秦姑射、善心话痨柴上仙、还是新认的老顽童师父,亦或是被逼做师弟的青云? 她的目光有些暖意,眉眼淡淡,心中不禁转出了一个名字,或许,是自己的徒儿。若有一天离开,自己应该会十分的不舍罢。 晏初并未表达出来,然而她的神情却让一直观察她的芙蕖已然十分的明白。她进而一步再问道,“你可会舍不得青提君?” “自是会,连那头戏耍的小鹤我都会不舍,更何况曾与我共患难生死之人。” 芙蕖此时神色似若有所悟一般,她低下头去,微微咳了几声。 “那你呢?你说你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你……可想好,此处仅仅只是书中的世界,这个次元虽是并行,然而它终究是虚幻的。”其实对于晏初来说,星际联盟才是她真正没有留恋的世界。 然而,何为真何为假,她分得很清楚。这里的一切如幻如梦,但终有一日,她是要回归现实,接受自己与他们告别的那一刻的。 芙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言语一般,她本有些咳得发红的脸颊,此时抬起半边脸,似是有些不屑的神情将晏初瞧着,“何为虚幻?我选择在哪个世界,哪个世界便是真的。这之于我来说,并没有区别,不是吗?我从前在星际联盟,就知晓过你。 听说你当年军校毕业时,理论实操科科都是踩的及格线。” 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晏初狠狠闭了闭眼眸,颔首,“看来,我也算是半个红人了。”当年,她仅以五分时效答题,却达到了标准及格线,知晓此事的教官们,各个都曾劝她将答卷答满,然而那会的她正值叛逆期,又岂是他人能说动。 然而,她并未解释什么,时间久远到,似乎事实就当真如芙蕖所说一般。无用之事,较之费时。 芙蕖谈话,便是点到为止,她是大满贯毕业,实习期又是以第一的成绩入社,却被她如此的关系户,夺得了此次任务的先机。事在人为,她相信,即便她失了先机,但是关键之事上,她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或事。 “你在此,也算是半个红人。我与你也算是同命之人,若你的任务需要我帮忙之时,尽管开口便是。待此事一了,我亦可以跟随帮你完成任务。” 晏初细想之下,点点头,“心领了,不日我会去一趟南海之地,届时你若愿去,便一同前去罢。” 芙蕖闻言也颔首,“我虽不愿离去,但是关于杀戮之事,便不得出手,相互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 第71页 大雨磅礴的午后,石洞外的洞檐淅淅沥沥的水珠连成线,滴咚咚的敲打着泥地,卷起了一摊摊的涟漪,而后又急遽的消散去了。 屋内的言语,便如这场雨一般,遽然而降,飘然散去。 * 这场雨,飘洒在整座碧水丹山之间,有多少离愁别恨被氤氲于这一片天地之间。峦山层层叠叠的润湿在大雨中,而晏初送别了芙蕖后,便一人行走于山间。 身上的避水术施展在她的身上,她躲在一层琉璃色的圈中,听着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头上的声音,甚是觉得有些好玩。然而不过片刻,便又失去了兴致。 素来不爱雨,偏生穿来的身体修的便是这冰雪之力,而自己的徒儿更是同脉而生的小海神。本是前行的步伐,此时,她微微停了下来。 自己似乎,近来作何事都会想到容凡呢。 当下,心情便有些烦闷,思及许多事许多人。她漫无目的在雨中行走,几乎忘了自己是要去练那纯阳剑法的。因时日无多,她便传音给了老祖,老祖得知她欲往南海之地后,便祭出了一个法宝。 让她有空前来,几人便可在内修行,道是可解时日之忧。晏初一听便知是何法宝了,定是无上天尊前段时日所借他的陀螺碗,人若在其中,时间消逝便是外界的万分之一,然而开启此法宝则需逆虚之阵。 老祖虽心性顽劣了些,然而在大事上,是相当靠谱的。逆虚之阵便如星际联盟的时光逆转之机一般,需得元气充足之人,凭借深厚的聚灵之法,支撑他们几人在内的时日,简而言之,他们被放慢的时日全靠老祖一人,便可撑上个数十年,皆不在话下。 外界几日,碗中数月。 她虽心思烦闷,然而耳力极佳,不多时,便听出身后有人随行。步伐之声轻灵,踏下之时十分的灵巧。她笑了笑,转过身去,“你不是……”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袭青衣之人。 “喔,师弟,这么巧。”并非是容凡,她为自己脑海中蹦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下,为何自己为第一个认为的便是容凡? 她叹了一口气后,察觉到眼前的青云似乎十分的拘束,见自己看向他之后,竟是慌张到避水术都破了。她赶紧扬手,给他就地补了一个避水术,然而有些晚了,只见他额前的碎发已经湿哒哒的粘在额头上,甚至沿着他的鼻梁流淌了下来,甚是有些狼狈。 她见他如此模样,竟是有些忍不住,“噗嗤”一声,便笑开了。青云虽不知她为何而笑,然而看到她如此笑容,竟也是面上一红,憨憨的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在一颗浓密树后的觉信,却不觉摇了摇头,“啧啧,看来慧眼识美人的不止我一人呐,润泽虽非那常规美人,然而却如一淳朴玉石,只不识货之人,才觉是一颗石头罢了。” “呵呵,你倒先关心关心自己,被我狐火焚烧以后,会不会还能慧眼识美人!”秦姑射说完,当真倏尔喷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球来,直接便朝着觉信滚去。 觉信本躲在繁密的树杈中央,连雷劈之险都罔顾了,谁曾想便是如此,秦姑射亦是能找到自己。他匆忙几个越步便躲开了。 然而接二连三的火球从她手中喷出,有一球险险便要挨碰到他的衣袖。 “喂,姑射,你且听我说。”觉信匆忙避开火球之时,急忙朝后喊道。 已经打上瘾的秦姑射,哪里肯饶了觉信,抿着一张黑脸,冷笑两声,“我听,我听着呢”话才说完,便又是呼呼两球过去了。 若说起往事,这两人有何恩怨?这事,便得从三百年前说起。那日午后,蓬莱岛的仙泽之地,广晏群客,远至八荒之地都请了过来。 秦姑射当是其中一人,而觉信那时也恰在其中。两人的姻缘巧就巧在,觉信这好色的本性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他便是一眼就瞧上了秦姑射,这瞧上也就算了,出言调戏也就罢了。 偏生那池仙泽之地,里头养的可不是些什么善茬之鱼。然而觉信不知,秦姑射亦不知。秦姑射便在觉信的花言巧语之下,下了水。 这后来,结果大出觉信所料,亦大出秦姑射所料。他以为,他会看到一副美人出浴之图,结果,却看到她大杀四方的凶狠之色。 \告辞\觉信如来时那般潇洒,去时亦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然而秦姑射当时当真以为,池中有那百年润玉之串,却抓起了一头头丑陋的杀戮之鱼,打也就打了罢,偏生还让当时她所倾慕的云卿公子所见,当日便将人给吓跑了。 要知道,她守了他一百余年,他才答应来相上一面。 这结,便如此结下了。然而,后来的几百年,秦姑射能找着觉信的时候是越来越少,从初时的每月到每年到最后的几十年。慢慢的,她见异思迁的美男越来越多之时,她也渐渐忘记了此人。 今日一见,他果还是死性不改的主! 第42章 青云飞剑·陆 那头,秦姑射将觉信追着,大片古木均被波及,烧灼成灰。那头,晏初与青云在这厢傻傻乐呵着,两人身后之木轰然倒下皆若不知。 容凡飘浮在半空,避水术都未曾打开,雨水顺着他的脸庞细细的流下,甚有些雨水从他的眼睑处流进了眼内。然而他却若无所感一般,硬生生瞧着青云头顶之上,他对晏初的姻缘值,由原来的七十直接飞到了九十九。 -- 第72页 容凡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起来,然而他眸光冰冷的看向晏初的头上,她头上显示的便是她对青云的好感度。晏初只知他能看到,对她有姻缘值之人。然而她并不知,自己还能看到的便是,她对他人的姻缘值,包括她对自己的。 他也并非时常能见到有她神体符号的数值,当二人私下相处之时,若是她心思念及自己,便会隐约看见。初初她对自己的姻缘值,是负值的。彼时,他曾整宿整宿的夜不能寐,反复思索自己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惹得她对自己心生不喜。 他又何曾能想到,那会的容凡之于晏初,便是连友情都算不得的。 在两人相处了万来年后,她对自己终于是开始有了一丝丝的转变。然而,近来波动却颇为动荡。他眸光冷冽的瞧着底下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后,转身便离去了,离去之前,挥袖施展了一条巨大的水龙,水龙在空中无声盘旋了数下之后,俯身以凌厉之势,冲向晏初与青云二人。 青云挠着头,双眸偷偷觑向晏初,两人似乎聊及了什么话题,竟是笑成了一团,而后他余光瞧着从空中俯冲下来的巨大水龙,一个反应,一把推倒晏初,水龙从二人头上呼啸而过,冲进了林中。 晏初似是仍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之时,便看见了那头熟悉的水龙逶迤离去。她疑惑的朝空中看了一眼,然而并未见到她预想中的那人。 百草丰茂的林间,二人打得正起劲,忽而空中飞驰而来一条凶猛的银光水龙,二人尚未惊呼出声,水龙一口呼啸而下,怒吼着将二人一口吞下,“哐嗒嗒”被水龙吞噬之时,它在碰到二人瞬间,便化作了一道巨浪,将二人连同山火均扑灭了。 秦姑射和觉信呆呆站立,懵着两张脸,看着浑身湿透的衣裳,再看看灰蒙蒙的苍穹,似仍不知,那水龙从何而来,竟是浇了自己一头。 * 接下几日,晏初均未见过容凡的身影,她只道是方壶岛那厢估摸着又发生了何事。觉信与那秦姑射似是一夜和好了般,亦不知觉信卖弄了何法宝,竟将姑射给收买了。 虽这秦姑射没回见到那和尚,仍是一脸不和善的模样,然而亦不至于喊打喊杀了。而她在这几日,便在老祖的安排之下,她与青云便在陀螺碗中度过了几日。 老祖施展逆虚之阵时,风云万变,便连几千里的苍穹,亦是残云万象。觉信抬头望了一眼狂风四起之天际,呢喃道,“若是寻常人等,怕莫不是以为,此方妖气横生呢” 秦姑射在一旁,吹了吹她方才涂上的豆蔻染料,挥了挥手,眼神颇为鄙夷道,“和尚,莫不是嫌被老祖打得少?我看你便连那青云也是打不过的。” “天女此言差矣,老祖确实打我打得少,而那青云,未曾打过,又何以下结论” 秦姑射挥手的手一僵,似是在忍耐将它挥在他脸上的冲动,深呼吸几口气后,便将眸光放至半空。她眨了眨双眸,似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又揉了揉眼睛。手狠狠推了一把觉信,“你瞧,这天上的是青提君和芙蕖?” 觉信被她一把推得人都踉跄了,闻言也抬头一看,上头逶迤腾云之人,不是那容凡,又有何人。只瞧着容凡身后跟着的,正是那芙蕖。 芙蕖穿着一身粉色薄衫,衬得她的肤色真真是人面桃花。秦姑射撇撇嘴,瞧着她笑靥如那芳菲之色,心下又叹了一气。这晏初,真真是到嘴的肥肉都不知爱惜。 她亦不知,她心下所想,竟是随口道了出来。觉信一时不知她所言,便问“是何人不爱惜肥肉了?”秦姑射剐了他一眼后,便又摇摇头,见二人竟是有说有笑的降落在他两人前头。 甫一落下,秦姑射便十分热络得挤到容凡身旁,“青提君,多日不见,身体可好?哥哥亦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一声。” 在座几人虽不知她哥哥是何人,然而容凡是心知肚明的。便也随之点点头,微微笑了笑。抬眸似不经意的展望了一圈后,发现晏初并不在附近,张唇便是想询问一番,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倒是觉信,在旁笑得一双眼眸弯弯,静静的将几人看着,而后状似无意道,“这润泽君,进去陀螺碗中数日了,亦未曾出来。” 果不其然,容凡以极快的速度便将话头给接住了,方才还从容的脸色,此时却有些不大好看。“她去那陀螺碗里作甚?” “喔,青提君不知么?”此时,连秦姑射都打岔了来,这人人都知晓她进去作甚了,倒是对她事事关心的青提君不知晓?此话问来竟是带了一丝疑惑之之意。 容凡被她此话问到,竟有些语噎。倒是一旁的芙蕖,被冷落了一番后,自动上前解围道,“应是润泽这几日过于繁忙,没顾忌得上我等。她前几日与我曾说过,要去往一趟南海之地,这几日应是与老祖在钻研道法。” 她此话娓娓道来,竟也几乎分毫未差。秦姑射对她不知为何,身为女人的直觉便是带了些敌意。她此人素来直爽,见不得那些拐弯抹角之事,于是她眉梢不抬,竟是不屑理睬这芙蕖,自顾自说道,“青提君,我看你可要多关心下你师父,不然他日被他人抢占先机,便是谁都帮你不成的。” 她此话便是有意道给他听的,亦是明言,青提君对晏初感情的与众不同。更是替晏初对芙蕖的“宣战”。然而芙蕖一番话停下来,脸色竟是不改,仍是含笑替青提君回道,“润泽君受人青睐,是件小事。他日,我与青提君完婚之日,她亦可有人照料一番,亦非坏事,不是?” -- 第73页 她轻飘飘一番话,便堵得秦姑射无话可说,在此,芙蕖仍是青提君名正言顺的未嫁娘,她此言,不过是顺带亮了下自己的底牌罢了。 吃了瘪的秦姑射,摆摆手便不再说话了,倒是觉信笑了笑,向青提君说了句,“润泽君说三日后启程去往南海之地,想来,青提君亦会同行的罢,我听闻那青云似也有意一同前往……” 他话未说完,便被容凡打断了,“我自是会一同前往。” 觉信一把揽过容凡的肩头,无视他有些警告的意味,一把将他拖走了,只留下芙蕖与秦姑射。秦姑射见只剩她二人,便也直言道,“你可曾看出青提君对……” “我并不感兴趣,他对何人的看法,你若是想说是他师父之事,我想,我比你更了解她。我累了,先告退了,天女。” 秦姑射看着施施然离去的芙蕖,只得愤然唾道,“丑人多作怪!” * 三个时辰之前,方壶岛 仙气缭绕之地,润泽万物之顶,有一亭,亭内有一琴一壶一石台。容凡便端坐在上头,垂眸看着底下瞬息万变的云雾之事。偶尔朝下滴上一滴仙露,便可拯救苍生之苦。 明奕在碎□□道上,候了许久,竟是再也忍不住一般,迈步上前,“青提君,你已在此一日有余,再拨下去,人间可能便会有点石成金的能人了……” 容凡竟是微微一愣,缓缓道,“喔,是吗?”说完便呐呐收回了手来。明奕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有,后头那芙蕖上仙,亦是跟了您三日有余了。” 此下,容凡便又露出那抹淡淡的神色来,让明奕不知他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语。待二人沉默的时刻实在颇为久之时,容凡才道,“便让她跟着罢,反正一路同行。” 明奕心下了然,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道,“青提君……那日要探查之事,有些眉目了,木魂之人确有二人,一人你已知是何人,而另一人,便是芙蕖上仙。” 容凡听闻此言,眉毛微微上挑,素日平淡的神色,竟也是露出了一抹吃惊的神色来。竟是她。别说是容凡,便连是明奕,在探查出来之际,亦是暗自吃惊了一番。 容凡立身而起,展目云层下桑海桑田之变的人间,“世事之变,谁又曾意料到。你再去北溟神水之地,替我取一物回来。” 说完,他便顷身上前,附在他耳际耳语了一番。 明奕领命而去,便是从这日起,容凡便对芙蕖上仙亦算是较之往日里,多了一些柔情来。素日里冷淡示人的他,竟是将拒婚之事,悄然放下了。 明奕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不得不叹道,何止是世事之变难料,便是情之一字,又怎能掺夹上半点算计呢。 第43章 月下坤道·壹 冥冥之音在陀螺之碗中不绝于耳,两人盘腿而坐,顷刻便入了定。便在入定的瞬间,青云便悄然张开了双眸,他瞧着晏初双眸紧闭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生了一丝绮念来。 他微微探身向前,距离她入定的脸庞不过三寸之远,他的气息拂过她脸庞的碎发,亦为之轻轻荡起。他缓缓靠近的身子,忽而被碗壁传来的一阵轻颤,给惊得赶紧坐直了身躯,胸腔之内扑腾的心跳声急遽而响亮,他缓了几口气,才微微平息。 而晏初一如既往,神色十分平静的入了定。便在入定之时,她再一次见到了地藏老叟。“神君,你体内两股双极之气,可要顺好了,如若不然,便可是要来无间迷犁之地陪我的。” 这老叟,不见则已,一见必得惊人。 “老祖这些时日授我的,应只是入门之术,然而体内阴力似并无抵抗之意。昨日开始,老祖便授了三门至阳之术了,心脉虽偶有不适之外,并未有其他变故。” “因你多的一魂也分担了一力之故,至阴之力,在于你的阴魂,而纯阳老祖的至阳之力在于你的身魄。”见地藏老叟为她解惑,她感恩一笑。 “那你此次来见我,又是何事?” “你的身边,最近可是出现了何生人?我给予你的魂珠,切莫记得随身,我感应到了一丝与你同脉而生的气息。” “同脉而生,可是指的青提君?” “非也,我从魂珠所感应,便是指的魂脉,你与那人,应颇为有些渊源。”老叟话中深意,晏初似乎略有所感。 “菩.萨可是指阴魂有二?”晏初发问之时,却见地藏老叟缓缓摇头,而后他却似是而非的答道,“你的鬼道修炼得如何了?” 下层鬼炼已有些裂缝,如若那容凡再也压制不住的话,酆都必将成为炼狱。唯今只盼这润泽能早日炼成鬼道,大成鬼仙。 “袁洪之气,我尽数分给了黑白无常的魂器中,他不愧是妖神,魂器凝聚已然过半。阴煞之气,我虽凝于体内,然而毒素未尽,老祖亦费时帮我剔除之外,功德方一二。” 地藏老叟闻言后,上前一步,用他枯朽的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双眉之间,只见红光隐隐而现,而后又慢慢隐了下去。 随着他这一指之间,她惊觉体内的阴煞之气,竟缓缓顺滑流入丹田之中,行回周天,所经之处,竟是全身发暖。 晏初启唇欲言,未料却听地藏老叟道,“你不必谢我,往后你所做之事,便是连我都自叹不如。”说话期间,他的模样便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声音缥缈,她眼前所见具是缓缓消失,便又复无。 -- 第74页 她缓缓睁开双眸,灵气已然巡了五个周天,通畅至极。正感愉悦之时,却觉对面青云一直将自己瞧着,“师弟,怎生不修炼?” 似是被当场抓住了糗行一般,他有些结巴的道,“我等你修好,师父嘱咐过,今日需得传授剑法十四章。” 晏初点点头,想来她此生从未持剑,现下谁又曾想有朝一日,她能得以学那纯阳八式。只她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往日只她与青云独处之时,容凡必会从中作梗,亦或陪伴左右。 然而,这两日却非但没有如此做,相反对自己还颇为有些冷淡。想来,他素来是如此心性,便也未曾往心里去了。然则,昨日便听秦姑射所言,今日容凡与芙蕖一道同进同出的,便又想起那日芙蕖找自己的那番言论。 不禁又喟叹了一气,则不然,青云却道,“可是太难了?” 晏初方才惊觉,自己又不自觉的叹气了,赶紧摇首,便又定下心思来,复又开始沉下心思来修炼剑术。二人直至夜幕降临之时,方才从陀螺碗中而出。 陀螺之中有逆虚之阵的缘故,即便是一日,便抵外界月余。暗影彤彤之夜,月色缓缓拂落,夜色如皎,轻飘飘的便铺满了一地。 地上隐有落叶之姿,和叶间攒攒的月光从缝隙流泄而下,缓缓打在二人身上,颇为柔和。晏初此生,又何曾怕过那些魑魅魍魉,怕也是他们惧怕晏初。 然而青云便是借口她乃一姑娘家,坚持便要护送她回顶间石室,晏初便也由他去了。待到洞口,他却支支吾吾的模样,似有何要事要相告。 她静静看了他几眼,见他仍咿咿呀呀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欲挥手就罢,然而她手堪堪抬起,倏然从旁走出了一人来,惊得她寒毛立起。 待她看见那人影是那容凡之时,脸色便缓了缓,然而青云的脸色亦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只容凡神色淡淡的将两人瞧着。 晏初开口道,“夜深了,师弟也教导了一日,想必也是累了,早些歇着罢。” 谁曾想,青云竟是个愣头青,硬生生接道,“不累,还是润泽君早些歇着罢,我在此候着便行。” 晏初似有些石化了一般,手也停留在半空,一阵山风拂过,打在她脸庞,她都觉得脸上生疼。他守在此处是作甚? 容凡似是再也难以候着一般,上前几步,一把牵起晏初的手腕,便将她扯走了,不曾理会后头跟着的青云。只见容凡几个阔步之间,四周景象便是已然换了几道风景,几步竟已是千里之外。 “你带我去哪里?”晏初瞧了瞧四周变幻的景色,便知他已将她带离了碧水丹山之间。容凡问而不答,遂而反问道,“你脸上怎生回事?” 晏初闻言,伸出另一只没被容凡桎梏住的手,摸了摸脸颊,再摊开手指瞧瞧,并未有何物。容凡似已知她在后头做了何动作,有些隐忍,便又续道,“你脸上红色的印子。” 红色的印子?晏初霎时静了下来,思索了几番后,方才想起,不就是小八那日替她解双目阴煞之毒时,用力吸吮所致。只这几日下来,早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不曾想容凡仍是察觉了。 “喔,这,被吸的。” 她此言方落,便觉手腕有些生疼,容凡竟是捏得她手骨都嘎吱作响,她不禁轻呼出声。他听闻她的声响,方觉自己一时没收住力气。 “若不是它吸的这一口,我如今双目姑且尚未能见,五光十色的世界。” “他为你吸毒?” “嗯” 容凡沉默了半响,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又隐忍下去了。晏初又叹道,“那日我心情有些烦闷,进了山河社稷图中,如若不是小八与袁洪算是同气而成,想来它也无法解我之毒。” 容凡这才转过身来,本是越走越快的步伐,此时也停了下来。 “是那八色龙蛇替你解的毒?” “是啊,不然还有谁?”晏初微微有些诧异的神色,檀口微微张开着,在容凡看来有些傻乎乎的模样,此时,却觉可爱至极。 “喔,没事。改日,我可帮它抓些它爱食之物,慰劳它一番。” 晏初看了四下荒无人烟之景,前头却有一坤道堂。坤道堂前有诛神阵法,晏初一眼便瞧见了,阵法在夜色中闪闪发现,透着隐隐的金光。 这一瞧之下,便知非那普通的坤道堂,何时见过人间的坤道堂是会布有那诛神阵法的?晏初任由容凡牵着她的手,轻巧的便经由五行之阵,竟是轻易的破解了此阵。 “你何时精通这些阵法之术了?”晏初惊叹道,她方才还在想如何破阵之时,他便轻巧的带着自己进来了。他声线一如既往的对着她有些温润,对她温言道,“我会的,还有很多。若是师父肯多了解了解我,许会发现我亦能教你许多事。” 晏初闻言,心下却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来,他此言,颇像……未及细想,他带她进了院中去,而院中此时深夜之际,众多坤道早已歇下。 院前殿宇重重,苍松金木,十分的幽深静雅。容凡十分熟门熟络的在里头穿梭着,看来来此,亦非一两次所为。 前头,有一房仍亮着灯火,房外有一古井,井下隐约可闻娃娃鱼声鸣叫,啼哭之声,便似惊扰了这端庄的夜晚。 未等二人进内,从里传出一声温柔至极的女声,“是何人,深夜至此叨扰?” -- 第75页 晏初闻言侧首望了望容凡,却见他双眸眸光十分的温柔,她几乎鲜少在他目光中见到此景。容凡缓缓道,“是我。” 随着他话音刚落,眼前的房门便被打开了,从里泄出了一丝柔和的光线来。面前站着一逆光之人,面容姣好,虽是带发坤道,然而神色便有那超脱六道之脱然自得。 坤道眼眸略过二人,似有一丝惊讶,当她神情看到晏初之时,“快请进罢” 晏初虽不知容凡为何带她来此,然而亦一言不发的随着他走了进去。房内的布置十分的压制,虽简单一床一桌,边上摆着几个蒲团。 察觉到坤道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便笑了笑,“我是……”容凡拉过她的手,她便顺势也跪坐在了蒲团上头。 对面的坤道,笑得十分温和,“我知你是何人。” 第44章 月下坤道·贰 对面妇人模样的坤道,身上恬然雅静的气质十分出众,右眼下的泪痣显得十分娇俏,温和的笑着说知晓自己是何人之时,晏初内心乍然一惊。 她惊的并非是此人识得自己,而是……,她思及此,又转首看了眼容凡,又瞧瞧那坤道,这妇人竟是像极了容凡这张脸。 容凡了然于心的笑了笑,并未说什么。晏初有些不安的跪坐在蒲团之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有了猜测之后,更是有些惴惴不安,行动便有所拘束。 妇人眉目和蔼,比之容凡而来,倒显得风华稍温润一些,容凡更为冷冽一些。她浅浅开口道,“你唤我华一夫人即可,我乃天一派修行中人。” 晏初知晓天一派地位不俗,俗世之中修道之派大抵为二。一为天一派,二为全真派。房内充斥着慢慢的焚香之气,闻之竟让人心思沉稳起来。 华一夫人此时目光沉沉落在晏初面上,温和的视线一一巡视而过,本有些恬然的脸色,便得有些肃然起来。而容凡倒是平静的看着华一夫人,他知道,玄学五术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不外乎山医命相卜。 晏初虽被她目光巡视了一番,然而那目光并未让她有所不适,正待她察觉有些微妙之时,华一夫人便又道了,“神君面相里有两劫,皆是风云瞬息万变之事,此劫中有一劫乃死劫,望神君莫要过于执着。” 晏初闻言亦只是笑笑,她深知众人以命相天,而她若是信命,又何以会至此。华一夫人又置一言,“这死劫应是神君亲近之人。” 然她如此道来,却让晏初微微一愣。容凡此时却缓缓言道,“娘,莫要吓坏了师父。” “是是是,我好儿的师父,可莫要过于忧心,凡事皆有变数,这死生之劫,数来便是转眼便可变幻,我此时看的你,却又实非明日的你。”然她此言下来,目光却有些沉蔼蔼之意。 晏初虽心有准备,然听容凡喊出那声,“娘”着实吓得不轻。她又该作何反应?万年前,天君亲自勒令,碧海之上,化生了一名小海神,正是容凡,让其归入自己门下。 那日,在冥界,容凡已神体相救,闯入石室,便是一尾烛龙神体,那时,她便已然猜到一些。然而多日来,她亦不想去践踏他心间这个藏了数千年的秘密。 他该多信任自己,方会显出神体对自己施予援手。自那起,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哪曾料想,今日,竟是容凡主动将自己带来。 眼前所见,早已大大超乎自己所料。即便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口上仍是十分克制,不敢有所松懈,唯恐自己一句不慎,便出口伤了人。 华一夫人见晏初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竟是“噗嗤”一声,笑开了怀。“我儿的师父,真真是一个妙人。”她话音落下,见容凡神色温顺,而晏初脸色有些窘迫,便开口温言道,“无需介怀,我的身份在三十三天上,亦非一件秘事。 当年之事,虽非我愿,然而大错已然铸成,天母虽亦十分宽容,然那天界又岂是我能久留之地?便连那观前的阵法,亦是小儿所留。我已活经久年岁,便愿此后,岁月不居,两不相欠。” 晏初颔首之际,便又悄然觑上一眼容凡,却不料被他当场撅住了视线,他俩这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华一夫人的眼睛。只见她又乐呵呵的道,“凡儿,你且先去外头候着,我有事和你师父谈谈。” 容凡闻言,却纹丝不动,一本正经的道,“有何事,是我不能听之?” “自是女儿秘事。”华一夫人果十分了解容凡,她此话刚下,容凡便十分乖巧配合的起了身子,潇洒的开了门,走了出去。 晏初见容凡离去,虽有些拘谨,然而看着眼前这张与容凡像极了的容颜,内心亦是一宽。“夫人,可是有要事相告?”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我家凡儿之事,这么些年来,你亦母亦师,委屈你了。”她此话娓娓道来,倏尔便让晏初红了脸颊。 屋内灯火摇曳,衬得人脸色亦忽明忽暗,她愈加觉得热乎起来,华一夫人此话,当真是让她心下赫然。诚然她与容凡是师徒关系,然则她对于容凡的照料来说,可谓是少之又少。初初的自己更甚是整日奔波在清除姻缘值一事上头,容凡能修成为何一方的本领,全凭自己。 她哈哈干笑几声,谦虚道,“夫人谬赞,实属容凡底子好,我实在、实在没帮上什么忙。” 华一夫人虽是一脸温和,然而年岁亦不小,那双看多了世事的双眸尽管是温和,然而亦是犀利的。容凡与她是如何心性之人,她只需看上一眼,便可知晓。 -- 第76页 “神君亦不必自谦,你在凡儿心中位置颇重,我作为娘亲的,总归血脉相连,你莫要妄自菲薄。我亦早已想见你一面,然而凡儿迟迟不带你来相见,我催多了亦不催了。” “他常常提起我?” “嗯,那年我痛失小儿,然而亦得知他拜入你的门下,亦曾多方打听,诛神阵初初是用来困住我的,而如今,却恰恰是用来困住他人的。初时,我便整日整宿的呆在此处,如若不是有多方神君相助,怕亦是熬不到今日相见。” “夫人,那已是过去之事,现下都已熬过来了。” 华一夫人说着说着,眼中神色似有些悲戚,而后又快速的转瞬即逝,“后来,是他先寻到了我。我心生愧意,对他亦不曾照拂过,好在他心胸宽阔,定是多得你素日的教导。” 晏初一口气便憋在喉头之上,真真如鲠在喉,在她看来,容凡绝非是心胸宽阔之人,有时,对自己还十分的苛刻。她掩饰一般,捂住嘴唇,咳嗽了几声。 华一夫人笑了笑,便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双手。“初初他来见我,仅仅只是坐上一坐,后来渐渐的,他口中所谈,一半是你。再后来,连我亦十分好奇,你究竟是怎样一人?不瞒你说,我亦托人去探过你的底细,亦是与凡儿口中无异,现下想来,希望神君莫要介怀便是。” 晏初匆忙摆手,深表并不介怀之后,又见她慈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叹了一口气,道,“他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应是快乐的,夫人亦无需过多担忧。” 如此说来,她当真何时听过容凡找自己诉苦过?似乎,当真没有过。便权当他是快乐的罢。 “我知在他心中,你是重要之人,我也终是盼到,他肯带你来见我了。”她此言说来,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微微让她心下如同漏跳了一拍般。 便如,丑媳妇见家翁一般。 “真是一个干净的女子,只可惜……”她琉璃之色的双眸,此时不禁也染上了一层忧愁的模样,凝思一番后,续道,“我见你面上有冥界的鬼气,可是在修鬼道功德?不过这不碍事,虽有鬼气,然是鬼仙之气,与你本脉殊途同归。只有一言,望你听之。” 若说她是胡诌,却又言中了几点,不敢怠慢,忙道,“夫人请讲。” “你身上除去鬼仙之气,却隐约还有恶鬼道之气,我虽不知你与何人有过牵绊,但此非善事,你亦得多加小心为上。” 恶鬼道?莫非是觉信?他与众鬼打交道,那次便在求如之山,亲眼所见他驱使百鬼夜行之术,应是他无疑了。晏初思及此,便又点点头,亦没多往心里而去。 “好,多谢夫人,我会多加小心。” 华一夫人见她眉眼顺从的模样,甚是宽心,“二便是,我知你法力尚可,我符箓派别的不多,符箓倒是颇为有名望。我为你写了几摞符箓,若是不嫌弃,请随身携带。” 晏初几乎同时,双眼便冒出了金光,这是何等美事。别人一符难求,自己这一拿,便是几摞。垂眸随意看了几眼,便发觉符咒分了好几种,也是颇为尽心。心下更是欢喜,亦不曾推辞,美滋滋的收下了。 符箓拿在手上之时,她想起那日自己,在山河社稷图中受那傀术所累的那符纸,便出口询问,“不知夫人可知,符箓一事,论及火德星君为其中的佼佼者之外,可还有何人能用符纸作出傀术?” 符箓若论威望,当是符箓天一派,然若论是傀术,除去火德星君之外?华一夫人敛眸沉思了一番过后,抬眸方道,“听闻他几千年前收了一女弟子,然而弟子姓甚名谁,却一直颇为保密,未曾泄露出天界半分。” 晏初闻言亦只得颔首以示明了,两人又聊了半宿,容凡方进来。进来之时,眸光十分的柔和,此屋中,便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在此了。 华夫人一语双关的嘱咐容凡道,“好好待你师父。” 方才两人细谈之时,她一眼便看出了挂在她脖子上的龙鳞与那令牌,深知晏初对容凡意义非凡,从方才她探之一二来看,怕是自己那个木讷的儿子,尚且什么都未曾言明罢。 思及此处,她未免又喟叹了一气。 第45章 干尸玄珠·壹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岂是她所能操得完的心。然而今日所见,她对晏初甚是满意。只是颇有些心忧,她面有不祥,亦未知来日是否可解,望万事大吉方是。 容凡难能可贵的全程未出一言反驳华一夫人,表现出甚是乖巧的一面,直至天微微发白之际,容凡方将晏初带离。 从观中出来之后,晏初不知为何,从心底总觉与容凡内心距离因这一晚,便又拉进了不少。两人放出来之际,虽皆未曾交谈过,然而俱是心领神会一般,默不作声。 容凡十分自然的便又牵起晏初的手腕来,此下晏初的内心又如何与方才来之时一样呢?她当下便红了双颊,幸亏那初升的晨曦橙黄如霞,暖洋洋的晨光之色遍布在天际,微微让她的赫然有些躲藏之色。 而容凡似不曾察觉到晏初心思一般,拉起她的手便迈开了步伐,一瞬便又步至千里。不知是否是晏初多心,总觉得这次归途走得比来时慢上许多。周围之景看得速度也放慢了,她微微探头去瞧上瞧脚边的云雾之色,此时,却闻容凡清淡的声线问了声,“我娘都和你说了些甚?” -- 第77页 晏初回过神来,回味了一番,都说了些甚?思索了一番后,缓缓说来,“就给了我一些符箓,和给我说了一些面相之上的事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似是,似是没了?” “喔” 容凡应了一声后,便不大想搭理晏初,晏初回想了一番,自己亦没说错甚,又是哪里招惹到这位少爷了。晏初想起他在华一夫人面前温煦的模样,和现下对比起来,真真是判若两人。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不料却听他又道,然则此下听他这般声音,却似多了些无奈,“我不在你身边之时,你多加小心些,近来冥界不大太平,娘给的符箓,你也贴身放好。” 她听话的点点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俩的角色是不是反了?照理不是该她去照拂容凡的么,此下容凡的语气竟是有些宠溺,而自己却不反感。 她深思到此处,便觉脸颊上又发烫起来,唇角亦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容。 * 碧水丹山天才初亮,便传来一声声的嚎叫声,晏初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从未经历过如此场景,遂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而觉信在一旁似是与秦姑射,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针锋相对一般,对自己这厢是完全的见死不救。青云脸色难看,眼瞧着自家师尊纯阳老祖整个人挂在晏初的大腿之上。 嚎啕大哭之时,脸上竟也是泪水直淌,涕零之际,甚有时直接携了那涕零之物,便抹在了晏初的裤腿之上。“师父,你先起来,前几日不是说了,今日便要启程去南海之地么?” 老祖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看起来是当真伤心,说话也一抽一抽的,“我那会确实知晓,然不代表我此时便是知晓了!哎哟喂,太突然了,我好伤心,好难过,呜呜呜” 晏初面无表情的视线从老祖身上转到了青云身上,青云不曾理会老祖,却道,“师姐,不若便再留一日,你我也好可再在陀螺碗中,修炼多一时。” 晏初正想摇首,容凡此时接道,“南海之地,早已耽搁了数日,当是尽早去的好。”此话说得十分得体,让人也一时找不出何理由拒绝。 * 晏初与容凡回到之时,却见芙蕖一早便候在了碎石道上,发上露水深厚,想来必是等了许久。然而,她见到他两之时,眸光平静而幽深,似是并未看见容凡牵着晏初的手腕。 而晏初亦是为芙蕖的出现,心下一惊,方才察觉容凡步出千里之后,竟也是并未松手,很自然的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芙蕖容貌虽不及秦姑射倾国倾城之容,然则身姿娉袅婀娜,容貌亦是出水芙蓉,天色微黄衬着她一张脸色甚是楚楚可怜。 “早” 仅仅一句简单的话语,便连去向都不曾问,她便如此轻轻地开了口,不知为何,晏初心下却觉不是滋味,她见她似仍有话语与容凡讲,便自觉的道,我先去与姑射说一声。 说完未等容凡回答,便径自走开了。她所过之处,便仅剩路过的轻柔的风声,以及花朵悄然绽开的模样。 而后众人收拾过后,便前往老祖处拜别,未料却像是上演了一遍,生离死别一般。前几日老祖早已知晓今日晏初的行程,然则并未表现出有何异常之处。 倒是今日临别之际,竟是哭得面红耳赤的。 只见他整个人便像一只猴子一般,挂在晏初的身上,趁大伙没注意之际,他悄然耳语道,“要常回来看看师父,师父没什么盼头,也就盼盼你们常回来看看了。” 说完之后,竟又开始了嚎啕大哭起来,便是说着说着便感动了自己一般。晏初本非如此眼浅之人,她初初以为是这老祖又拿大伙刷涮,闹着玩来着,然而一番哭闹下来之后,她亦隐约感知,怕是老祖是真的伤心了。 眼瞧着他将脸上秽物往自己衣裳上抹,亦是破天荒没有发怒。只隐隐亦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唇,宽慰道,“老祖,待事情完结,我便回来看你。那至阳道法的精髓,我尚且未领悟透呢,又岂是一时半会便能学会的不是?” “话、嗝、话虽如此说,你也十分聪明,定是能触类旁通的。况且,呜呜呜,你那日与我说,你会一门叫甚“馨壹”足道的手法,仍未教我呢。” 晏初想了想,明了老祖所言为何,竟是自己随口所说,自己曾去过会所的那事,未曾想竟是入了老祖的耳,想来未曾感受过,方才惦记着。 “好,都听老祖的,回来徒儿便亲自上阵替您按摩,可好?” “呜呜呜,真的?” “当真” “记得,早日回来看我,师父永远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最后这句,他竟是忍了忍,收回了哭音,十分正经的说道,说完以后,自动自觉从晏初身上下了来,拜拜手,示意不送了。 一人落寞的背着他们走了开去,晏初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人,见面不深,交情却已达心底。她吸了吸鼻子后,方才转过身来,“走罢” * 一路上,云海过隙,九头麋鹿的仙辇里气氛也有些沉闷。来时,便只有晏初、容凡与觉信。那时只那三人,仙辇内便显得十分宽阔。如今去时却容纳了六人,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秦姑射是第一个上去之人,而后觉信便紧随其后,容凡落座之时,旁边的位置秦姑射很自然而然的便留给了晏初,未曾想芙蕖跟上之时,竟是将容凡身旁的位置给占了。 -- 第78页 秦姑射忍受不得自己与芙蕖相坐,便又挪到了窗扉边上,觉信亦不知作何想,竟也是随她一并挪了过去,秦姑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眼瞧着晏初被那叫青云的拉扯住了,两人在她俩对面的窗扉落座了。 六人便硬生生将仙辇内落座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晏初心思仍未从碧水丹山间抽离出来,又如何会留意到仙辇内的气氛。 她眸光有些落寞的落在窗扉外的天际,淡淡的云雾急遽的飘过,有些几尽装在了輦上,又快速的散去了。容凡的眸光一直落在晏初的身上,然而她背对着他,却不曾察觉。 青云是一早便看到了的,他有丝不悦,然而亦不能说些什么。他见晏初将手伸出了窗扉外去,似乎是去抓那些云雾,便也跟着将手伸了出去。 “真冰。”他企图想找些话题与她多聊聊,然而晏初似没有听见一般,倒是他耳畔之际,忽而响起一道笑嘻嘻的声音,“当然冰的,你瞧你手上握着的不是一块冰,又是什么?”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青云连忙转头过来,觉信不知何时悄然蹲在了自己的身侧,一张假脸皮上双眸笑得弯弯的。 “……你蹲这看什么?” “看你们看的” 青云几欲出口,这有何好看的,意识到这是自打耳光的事情后,便又吃瘪的住了嘴。 觉信深知晏初心情低落,便也就闹了闹,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便退了回去,见秦姑射一双美眸一直盯着容凡与芙蕖看着,不由叹道,“你又何须看,这一方小小空间,便是不看,亦可知晓会发生何事不是?” 秦姑射自是知晓,自是心下有些替晏初鸣不平罢了,然而深思一凡,芙蕖在理是名正言顺,便又开始唾弃起容凡来。 “和尚,你手再摸过来一寸,我便让你从这仙辇上滚下去那俗世红尘中去,你信或是不信?” “嘁,就知道将气撒我身上”觉信声音微小,更似呢喃一般。 晏初瞧着窗外之景开始慢慢有了十色之景后,她方才将脑袋缩回,九头麋鹿的仙辇,亦开始微微有些颠簸起来,海泽的腥臭味,隐约可闻,这一路上,亦算是相安无事便抵达了。 初初交待九头麋鹿降落之点便是华胥山,是那地母华胥氏埋藏之点,然而众人方下仙辇,皆被眼前之景所惊吓到。 第46章 干尸玄珠·贰 南海之隅,有一青山,绿树遍野,仙气合然,便是大道亦是十分干净使然。然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疮痍之色,苍苍之木萧条索然,老树寒鸦一片孤寂,仙泽荡然无存,便是那顶峰,亦是凹出了好大一个窟窿来。 几人往前一走,朝着那大大的窟窿往下一看,本是仙泽起源之地,现下竟是死气沉沉,便连那破碎的晚霞之光,亦无法照拂此地。 生生便是,日月无光,造就了一汪鬼气弥漫。 容凡弯腰之际,察觉身旁的晏初亦探出了小半个身子查看,便自觉的伸出手去,拦在了她的腰前,虚虚挡着。青云见了,亦从另一旁拉扯了下她的胳膊,晏初迷茫回望,他倒是释然一笑,“我怕你摔下去了。” 容凡瞥了一眼青云,轻轻跺了跺脚,此时,从他的脚边散出了一丝云雾来,云雾往上升腾,盘旋向上化开,越来越浓,飘散得愈加浓烈而扩大,最后,从脚边小雾化成了一名小老叟。身高不过半来丈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稚嫩非常,与开口说话之声,格格不入,只见他声音苍老略带沧桑的道,“不知青提君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 “我问你,为何华胥山会成如此的模样?” 晏初见其身着一身白袍布衣,拄着一根黄木拐杖,一瞧便知是华胥山的山神,此时华胥山仙泽已逝,想必他的神力便也覆灭得廖剩无几了,从其退化的容颜便可窥之一二。 小山神闻言却似十分难过一般,抹了抹眼角后,便娓娓道来。 “我等世代为华胥山神,我守了这座山千百万年,一直备受山邸的照拂。地母尸身已存万万年之久。华胥山的底部,便是华胥娘娘的长眠之地。华胥山经久不衰,我等山神仅仅亦只是明面上照拂看管山中事务,便是四方神邸亦是常来看望一二,素日里便是连只小妖,亦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许便是这长久的一方安定下来,便让小神有些松懈了。可谁曾想来,地母的尸身会在我这一代失窃。地母是华胥山仙气由来,便是一夜之间,山中仙物仙泽溃散,更有低等灵物因失去养分,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我自是愧对列祖列宗,愧对满山的神灵,更是不配再做这神邸之山的山神。然而大错已铸成,便只得候在此处,等着天君派来援兵,以求早日助我等,查出真凶一事。 不日前,天君便捎来旨意,道会有神君前来相助。今日得见青提君,更是让老身深感涕零。”说着说着,小山神便跪下身去,身姿佝偻,神态虔诚悲戚,“望神君们,助我一臂之力,实乃地母之身实属丢失不得。” 晏初在旁,细细听来,却仍有一事不解。“即便是华胥娘娘的尸身丢失,此处又岂会是鬼气弥漫之地?” 华胥山神老泪纵横,茫然四顾后,“神君果好眼力,本此为上古秘史,然而如今却也不得不道,此言虽有违我山神职责,然如今形态,亦顾不得太多。还望今日在场各位神君,仍要守口如瓶。此事除去我辈,便属四方神邸知晓此事。” -- 第79页 他此话方出,便连觉信都深觉此事非是简单之事,且不论华胥娘娘,仅仅一具尸身,且为滋养灵木所用的话,为何会被盗,盗之又有何用? 其二,便是,为何又偏生是这个关头被盗了?华胥娘娘尸身在此已存数万年之久。难不成,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秘事不成? 他悄然递了个眼神给容凡,而容凡却神色淡定,目不转睛的盯着华胥山神瞧着。晏初眉目有一丝肃然之色,似是已然猜到山神口中之话的沉重之感。 晏初不知为何,内心突突直跳,心中直觉的便有些不安,这种直觉无所从来,却有些微妙之感,似与自己相关一般。 她便率先开了口,“山神可尽管放心,在场之人,皆是可信。”说完,便又环顾四周,几人见此皆非常配合的点点头。 山神叹了一口气,“此事,又得从上古神器说起。混沌时期,开天辟地之前,有一神器,人人皆欲争夺,传闻,得此神器,便是得到至高神力。 而此神器,便是神珠。神珠威力强大,但凡被它照之一二,便会摄魂而去。无论是如蝼蚁的凡人也好,亦或是天古的神邸也罢。然而此神器因过于强大,亦被圣人称之为邪物。但凡神力强大到连天神都无法驾驭之时,便注定了这件神器的命定终结。 相信,神君们听到此处,大抵亦能猜到这件神器的下场。后来,神器经由四大部落的神明联合阵法之力,将其一分为四。” 听到此处的晏初,内心不禁犹然的想起,地藏老叟曾与自己所说的那句话,“天下魂珠有四,一枚,已在你徒儿手中,一枚,我已赠与你,另有两枚,一枚在飞狐族中,尚且留存一枚,消匿于万年前。” 地藏老叟那日之音容言犹在耳,与此时山神的音色合一。她不禁出言问道,“一分为四,可是如今的魂珠?” 山神神情惊恐,似是一件不曾外泄的神史,却让第三者知晓了一般。他结巴答道,“神君,从何而知?” 莫论山神惊恐,便是连晏初亦不曾想到,竟是让自己言中了。山神口中唯四方神邸所知之事,为何地藏老叟会知晓,这让自己如何解释? 未料,此时觉信倒是出言解围了,“山神可曾还记得我?” 华胥山神闻言,才将目光扫向觉信,目光梭巡了许久,而后不确信的道,“这……大师这张脸皮之下真容究竟是何人?小神我确实看不穿呐” 本是极为认真的一个对答,秦姑射等人闻言却忍不住低笑起来,觉信颇有些尴尬,便只得自报家门,“我乃地藏小二,觉信。” 至此,华胥山神方有些顿悟一般的神色,“失敬失敬,望大师莫怪。”觉信虽为地藏老叟的□□,然而他便是他,称他为一声大师,亦不曾贬低他的身份。 觉信便又续道,“魂珠一事,我等确实得知一二,神树之上,早已谱写了记载。我百年前曾听地藏所言,神树点出一名神女,然而是何人,便唯有地藏所知。” 山神似是未曾料到,神树竟是开了先知,自行谱写了神界之史,与司命星君所写的野史趣闻有所不同的便是,它其上昙花一现的花菇便是对后世的警示。 而地藏所知,便是神树唯对他所示了,大抵亦是与他相关。古有良禽择木而栖,况是先神之树呢? 于是山神便释然了,叹了一口气继续朝着众人扫视一圈后,“神珠当初一分为四,其中一颗化为玄珠,世人不知,这玄珠便是衔在地母的口中。相信尔等亦可猜到了,地母尸身被窃,便是与这玄珠相关。然而大家不知的便是,地母口中的玄珠,亦非完整一颗。” 他此话方落,真真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青云不知何时站在了晏初身侧,微微挺直了身板,似在为晏初遮挡从那一处吹过来的山风。他此举晏初浑然不觉,然而却被斜后方的容凡尽收眼底,而另一人便是芙蕖,她眼梢微微在青云与晏初中游移了一阵,方才移开眸光。 “到我这一代之时,地母口中的玄珠便只是一小块,亦不知从何时起便是这一小块了,山神史中亦未曾记载,遂也无法溯源。另有一重要原因,应亦是有意为之,让后世之人,无所溯源。而方才这位神君……” 见山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眼神略带疲倦之意,便赶紧上前道,“我乃润泽,山神请讲。”华胥山神闻言,却露出了一抹吃惊的神色来,似是察觉到自己太过失礼,强自压了压自己的脸色,不大自然的道,“失敬失敬” 他有些结巴的道了几句后,方才气顺,“便如润泽神君所询问那般,诸位神君不明为何华胥娘娘尸身失守之后,便会成了鬼气蔓延之地。此乃,华胥山,原为鬼泽之地,华胥娘娘在此镇压的是千千万万神魔大战所遗留下的怨气阴魂。那些轮回不入,万劫不复的死灵,近期又有了死灰复燃之象。 此地仅凭我微薄之力,再亦镇压不久,还望多方神君出手相助。” 几人听闻他一席话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已得知,说白了,此地便是神魔大战之时的战场,当年尸骸成山,怨气直冲上南天门,后来天君为平此地怨气,曾多方商讨,最后才定下此个方案。 谁又曾想到,华胥娘娘尸身会有被盗一日,致鬼气弥漫。晏初身上所带黑白无常的魂器,早已感知到鬼气,甚在低低的鸣叫,然而被困在乾坤袋中,声音微乎其微,除去近身的晏初外,竟是无人听晓。 -- 第80页 此处,怕是不止神魔大战之后的亡灵,还有不少凡俗生灵,因此才会引发魂器之鸣。 几人正听得认真,远远便见空中行来一行人,为首之人,浓眉睿目,赤发长须,一看便知是那南海龙王敖明。 第47章 干尸玄珠·叁 一群人浩浩荡荡,腾云而来,仙气四溢,远远便如一团凝光之物,逶迤绮丽至极。敖明后头跟着一人,面如小生,一张脸色青白,唇若红脂,双眸如星,乍看上去,竟有些像容凡的气度。 再瞧一眼敖明后头,还跟着好几名巡海夜叉,真真是输人不输阵。敖明甫下云头,便急急上前,匆忙朝着容凡便行了一礼,而后再向晏初等人行礼。 看来,亦是从何处得知了他们已来此的消息。 “青提君、润泽君,何以在此落脚?不如移步至龙殿再行细说?”容凡闻言点点头,似是也留意到敖明身后那位白面小生,敖明顺着他的目光回首也瞧上一眼后,便道,“喔,此位亦是天君派来协助此事的上仙。神君们请。” 晏初不知为何,看着那名白面小生,虽确定不曾见过,然而那双眼眸的眸光总让人不大舒服,她未加思索,便直言道,“是哪一部的上仙?” 白面小生见晏初目光灼灼的瞧着自己,笑了笑,唇角扯起的弧度,确实像极了容凡。连秦姑射在后头都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来。 “小仙乃工部司建阙的副司应霍信,天猷元帅俗世一脉的亲传弟子,见过诸位神君。”他边说边缓缓弯下腰身,朝着晏初施于一礼。 后头传来融融私语,是秦姑射独特的高音调。 “好像不如青提君俊美,要不然,这第一公子的名号便要禅位了。”秦姑射刻意压低的声线,依旧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前头晏初的耳中,想来容凡等人亦是听见了。 “我倒觉得比他要好看上那么一点”觉信倒不遮不掩的回道。 而纵观那应霍信却浑然似未听见一般,笑得十分坦然自得。随着南海广利王即南海龙王,十分殷勤热络的引领众人前往南海之际,晏初留意到四周枯败之景。 南海与华胥山脉之间,有一沼泽,日雷泽之地。本是水泽满当之处,因地母消逝的日子里,雷泽之地竟也奇异干旱起来。 雷泽之地大旱,导致人间数月无雨。晏初思及此,便问那敖明,“不知龙王,为何不布雨司调一下这南海俗世?我知龙王主人间二火之事,即便南海不达布雨之事,东海亦可从中协助,何以致人间大旱三月?” 晏初虽并无问责之意,然则她说话素来不会拐弯抹角,又是天君请她前去,此话一开口,听者有心,便觉她此话便是问责他们。 敖明急的额前两个龙角便要冒出,额角两际的圆点都微微红了。随即匆匆想解释一般,然一下便又有些语无伦次,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迹,“润泽神君,并非是我失责,此乃是天不从我。何止是那风调雨顺之令,我连御灵亦使了,却不见雷泽之地,有何变化。更是调水令亦不能使之充盈呐。 即便我越过雷泽之地,去往人间布雨,亦断断下不过三里,便会被吸纳进雷泽之地。它一日无法充盈,人间一日便无法布雨。 且那华胥山神也前去探查过一番,亦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待神君们先前去龙宫歇息一番,我等再带神君们前去一瞧究竟。应上仙昨日已然前去瞧过一次,虽是言事有蹊跷,然则亦一时不知其所以然也。” 敖明正说得起劲之时,后头忽而传来芙蕖惊呼的声响,众人往后一瞧,便见她一把搂住了容凡的手臂,心有余悸的朝着踝上张望,似是有什么东西一般,神情惊恐。 “我方才似乎看见了一条小蟒,有八个头?” 晏初:“……”不会的,它被自己圈养在山河社稷图中,又岂会跑得出社稷图呢?况且社稷图还放置在乾坤袋里。 小八若要从里逃出,便是还得冲破乾坤袋的束缚,再如何想便是不可能之事。然而她方才这般作想,便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爬上一物,她惯性侧首一瞧。 晏初:“……” 与晏初双眸对上的那八双眼睛,十分亲切的在蹭着她的脖子,不是那八头巨蛇,又是何物?前头的敖明一瞧,便立即惊呼道,“此不是那八色龙蛇?” 应霍信眸光微沉的看了一眼芙蕖,而后又极其自然的将视线落在了晏初的身上。八色龙蛇在瞧见了应霍信之后,竟是八条脖子同时一缩,随即浑身发抖的钻进了晏初的衣裳中去。 未料,一旁的容凡瞧见了,伸手过来拽着它的尾巴便是一拎,将它硬生生扯了出来。见它仍不死心的往晏初身上钻,他一把将它塞进了怀里。 塞进了怀里?晏初眨了眨双眼,似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一般,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是的,塞进了怀里。是那个最不喜小动物的容凡吗? 莫说小生灵,还是头妖兽。 她尚未想明白为何小八能得以连逃两重仙器而出,灵台中便响起了一道稚嫩的熟悉的声音。 【哔~好久不见】 晏初一下便愣住了,她双唇微张,幸亏腾云之事不用她所操持,不然必定诸神会因她这一诧异,纷纷从云头坠落。她又惊又喜,巨大的惊喜从脚底一下蹿了上来,激动得她手都在微微颤抖,嘴里呢喃的都是那句,“小道姑” -- 第81页 容凡是初个发现了她异常之人,伸手过来便想拉她,未料被芙蕖一个趔趄使然,反倒推了她一把。 晏初便当真成了第一个从云上翻着筋斗滚下的神君,容凡尚未跟着跳下之时,一旁的应霍信竟早一步跳了下去,而后便见两人一同飞了回来。 晏初冷笑一声,呵呵,众人莫不是早已忘记,她本就无需腾云便可飞升之神。她一个眼刀朝容凡飞了过去,然而内心实在欢喜,便不同他计较了。 虽是如此,但是她仍十分有礼的偏头朝应霍信点点头以示感谢,应霍信扶着她后背的手方才慢慢挪开,莞尔一笑。 (小道姑!) 果不其然,难怪八头巨蛇得以逃出两重仙器,必定是因为系统回归的波动,致使它的身上出现了漏洞,因八头巨蛇本就是因系统强制更改了姻缘值的参数,才致使剧情改变的妖兽。 如今,因系统的回归,便使得它脱离了仙器的桎梏。 【我此次回来,有两个消息,一是好消息,二是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总部对我十分不满,因为擅自篡改系统一事,今后,我的权限是十分的微弱了。好在,你的金手指,我先前早已替你开启了。】 晏初有些内疚,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她向来不会说些好话去讨别人欢心,此时此刻,亦是如此。过往自己曾有多自责万分,如今便有多欢喜。 (那好消息呢?) 【我的人工智能似乎又进化了不少,总部不曾察觉,但是我的数据我自己云计算出来了,假以时日,系统对我的束缚亦会大大的减少。】 听他的意思,便是限制它的权限,是限制了一个寂寞?晏初虽替它开心,然而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唇角微微含着笑意。 觉信眼瞧着那两人左笑笑,右笑笑,边上那人却黑得可以催城了。不禁眼眸笑意更深,容凡此人,亏就亏在,太过于端着,便让他自个儿懊悔去罢。 思及此处,他便转过头来,朝着秦姑射道,“天女,可觉这风力过大?雷泽之地风势不祥,可莫要多吹。” 秦姑射正看前头几人,看得正是热闹之时,忽闻觉信如此道,正欲回复之际,觉信又续道,“我可敞开怀抱……” 未等他说完,她一掌便急不可耐的打在了他胸前。觉信遽然收声,只见他深吸看一口气,方才忍下大咳的冲动。 * 一行人不过多时,便来到了南海边际。除去华胥山神,因有地灵束缚,不能入海之外,其余几人便是入水而去。敖明走在前头,更是一手划过,只见深海自动向两边打开,高高的水帘如深绿色的城墙一般,在一旁筑起,海水的腥臭味扑鼻而来,敖明朝后一摆手,扬声道,“诸位,请!” 巡海的夜叉列成一排,迎接他们入内,敖明果是个注重排场之人,一群人便又浩浩荡荡的入了南海龙宫之内。深海之下,众多夜明珠排成一列,聚光成昼,光线柔和,一名名蚌仙早已候在一旁,身上所着群衫,竟是一片片波光粼粼的琉璃片,在深海之域,一眼瞧去,竟是柔美至极。 敖明将众人领至福泽洞穴之中,一个巨大的珊瑚石洞,高约十来丈,上头雕刻着许多奇闻录中的小历,还有甚者,上头垂吊着许多不知名的珠宝异石,皆有微微的珠光散发开来。 龙母一头玉冠戴得周正,五官精致,竟是比上界的女仙不仅要来得柔美许多,较之上界的女仙还要来得端庄大方。只见她十分热络的招呼大家入座,便拍了拍掌心,蚌仙们如鱼贯入,身上珠光十色,好不耀眼。 在晏初微微避开光线之时,却冷不防与应霍信的目光相遇而上,他这才若无其事的将目光调开,晏初亦假装不知他一路而来,紧随着自己的目光,匆忙低下头去,掩袖便欲将杯中琼液,灌入口中。 未料,半途一只手掌轻轻压在了她的指骨上头。 第48章 干尸玄珠·肆 酒乐宴席之音,不过尔尔。只这南海之音,贝类繁多,竟生了别样的风趣来。连晏初亦不知,这两人坐的八仙桌,身旁坐着之人竟是容凡。 毕竟一路走来,容凡都是站在芙蕖的身旁。方进来之际,龙母甚有些打趣了一番二人,方落座之时,她尚且以为身旁之人是秦姑射。未料,他伸过来的手掌,冰凉的按在自己手上。 垂眸一瞧,他掌心宽大,几乎覆盖住了自己的整只左手。耳边响起容凡有些温润的嗓音,“南海的玉壶露与那东海的无异,你莫是忘了上次?” 彼时,她在秦姑射飞狐一族的宴席上,便是一口闷过那东海的玉壶露,琼浆玉液入口顺滑,香气四溢,然则后劲凶猛。仍记得最后,是容凡将自己背了回去,虽是露宿在了门外一宿。 她略微迟疑的片刻,容凡便接过了她手中的杯盏,端到了自己的面前来。龙母的视线一直在容凡身上打转,又如何没有发现他的举动呢。 于是,她便在上头推了推敖明,示意他去敬一番容凡。敖明也是精明的主,一下便站了起来,过来和容凡客气寒暄了一番。晏初最不喜如此风气,便丝毫没有理会,自个儿坐着在那扒拉着晶莹剔透的葡萄吃着。 她现如今满心满眼想的,便是赶紧回到华胥山去,去那山洞一探究竟。此刻按捺不住的心,便一如隐隐有些沸腾的血液一般,亦不知自己体内是否流淌着,好斗分子的血液之故。 -- 第82页 龙母在一旁垂眸半掩,似有些尴尬。传闻中的润泽神君与眼前所见,似有些不大相同。只那张面容确实颇为普通,她心思玲珑剔透,青提君年纪虽小,然则名声早已威震四海,她便是有意巴结,往后亦好为南海之徒铺多条路。 于是,她浅笑一声,“不知青提君,可有婚配?” 晏初在底下坐着,手指缓缓抚摸着杯盏的边缘,听闻她此言后,微微敛敛眼眸,便作充耳不闻之状。容凡不知为何,竟是静默了一瞬,似是而非的答了句,“我已心有所属。” 虽未曾言明他是否有婚配,然则却道出了心思。亦算是婉拒了龙母,便使龙母心中念头尚未来得及提及,便夭折于腹中。她本欲将龙宫四公主提点给容凡相识,好尽早做打算,奈何这容凡看起温润如玉的模样,实则精明得很,便是开口,就已然断掉了往后的可能。 龙母亦不曾失礼的一笑,又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了几句后,终是觉得有些遗憾而返回了宝座之上。宝座上头缠绕着几条墨绿色的小蛟龙,乍一看,似以为只是装饰,然细细一瞧,竟是活的,只眼睑久久方动一下。 而晏初则因那句,心有所属。乍听之下,竟是心惊了一下。察觉到他又缓缓坐下了,她仅仅用余光扫了一眼,心脏似跳得有些急促了,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紧张,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目光。 反观容凡,神态自在的坐下,仿若方才那话当真便只是用于搪塞龙母所言的措词一般。他微微抿了一口杯中酒,倒是提起了桌上一颗葡萄,剥好皮后,示意晏初张唇,竟似欲喂往她唇边。 便在此时,她仿若觉得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般,暗自吸了一口气后,便呐呐道,“不要了,吃多了。” 而后,便欲起身往龙洞一旁的小洞走去,方才起身,却被容凡一把压住衣袖,“且慢” 他迎向晏初不解的目光,显得真挚又温和。晏初便又缓缓坐下,容凡掩袖又饮下一壶玉壶露,却在此时,趁机道了几句话,她闻言,不禁微微睁圆了双眸。 * 与晏初齐平的八仙桌,左边便是秦姑射与觉信二人,而她的右边则是应霍信与芙蕖两人。秦姑射席间只差没与觉信大打出手,虽瞧那觉信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然而秦姑射出手瞬间,他亦不曾动真格与她斗着。 那边的天地霎时见,水果、琼液撒得满桌皆是。而反观芙蕖与应霍信此桌,气氛却颇为有些诡异。本就不相熟的两人,更像是被人硬凑在一起那般。 芙蕖满脸的冰霜之色,连眼梢都写满了生人勿进之感。然而应霍信虽是温温润润的模样,实则亦是不多加一言,眼梢甚是并未朝芙蕖看上几眼。 芙蕖容貌虽比不得秦姑射那般沉鱼落雁,然则在场上亦算得上是那佼佼者,然他一双眼眸却有事无事的便瞟向旁桌的晏初身上。 芙蕖似是有些好笑,轻笑了出声,“上仙,不若去那桌敬上一敬,可好?” 应霍信也不恼,只是和蔼的回道,“我只是觉得那厢大师与那飞狐族的天女,有些逗人罢了。” 芙蕖闻言,垂首微微又闻了闻壶中的玉壶露的清香,亦不想拆穿他。然而他下一句,却有些出乎意料了。“不知芙蕖上仙,身上可是带了何物?” “上仙,此话何解?” “我总觉仙子,身上,多了一丝腐臭味。”应霍信轻轻地道了一声后,芙蕖脸色几尽维持不住平静,她微微抿了抿唇角后,扯出牵强的一笑,“上仙,莫不是醉了?此话若是用在一女仙身上,似是有些不妥呢,上仙此处虽非那会堂之上,然则,出言亦是要多多谨慎才是,不然,如何能讨得润泽神君的欢心?” 说完,她便垂下臻首,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来,眉梢尽是嘲弄之色。袖子掩着唇角痴痴的笑了几声,唯有那眼神中暗露出几分狠厉来。 “喔,许是我闻错了,还望女仙莫怪。芙蕖上仙教训得是,难怪我不能讨得他人欢心,竟是如此缘故。” 芙蕖笑了笑,神色有些陪笑,更是无心之言,然则便又闻他似无心提起之言一般,“听闻南海有蛟泪香珠,可遮一切恶露,芙蕖上仙虽用不上,不过女仙们大抵爱美,亦可向龙母讨要一番。日后,若与郎君相守之时,想来,亦是乐趣无穷。” 他此话说来文雅至极,却暗露苟合之感,让芙蕖既尴尬又鄙夷,然则面上却悄然不做声,嘴上极为敷衍的答了几句后,眼神倒是如实的撇向了龙母。 而那应霍信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纸扇来,豁然打开,轻轻扇着面前清风,似真忍不住这股气味一般,浑然不觉芙蕖频频看向龙母的眼神。 * 容凡借着觥筹交错之声,矮下身子来,侧首微微笑望着晏初,目光和曛而暧.昧,让晏初一时有些赫然。她以为他醉了,正欲说些甚打趣他之时,却见他压低了声线,悄然说着与神色相悖的话语。 “你今日在华胥山之时,身上的魂珠可有异常之处?” 晏初微微一惊,知道容凡便是故意如此为之,趁着觥筹交错之际,何人又会想到,这底下的二人竟会当众商榷如此隐晦之事。 当真如大隐于市相同的道理。 她亦学着容凡模样,微微撑着头颅,假装不在意一般,悄然道,“不止魂珠,便连黑白无常的魂器,亦是有不少的波动。” -- 第83页 容凡垂下了眼眸,微微半阖着,似是沉思,更似是有些酣醉的模样,连两颊之上,都微微有些泛红。便连晏初都有些琢磨不准,容凡此番模样,究竟是真醉,亦或只是调动了灵气逼迫玉露上涌所至。若是后者,那他的心思未免有些过于缜密。 晏初再一次感叹,自己和他,幸好并非敌人。 “师父” “嗯?” “我,其实还有事瞒着你。” 晏初盯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眸,喝了酒后,他眼眸下的泪痣都微微有些发红,淡淡的酒香随着他的吐纳之气,缓缓飘了过来,以往她十分讨厌别人那些酒鬼的气息,闻之让人作呕,然而容凡此下,却觉并未如同寻常那般,还微微让人有些上头。 她心又微微跳快了几分,为着他将欲说出口的话,“什、什么事” “我以前,曾予你道过,我魂珠内生魂之事,你不是曾问过我?” “怎么,你现下愿意告诉我?” 容凡闻言,又举起酒樽轻尝了一口琼液,然目光如炬,一直盯着晏初,害得她都几欲口干舌燥起来。而后,他忽而转回了身子,摆正了身子,正色道,“你可知,我的魂珠里的生魂,是被困的?” “是何人?” 容凡忽而便又沉默下去了,本便是他开启的话题,然而话到临时,却又忽而道不出口了。晏初虽素日里有些大大咧咧,然则该有的玲珑心思,总在关键时刻看透了容凡。她亦有些不大确定,“可是,真正的润泽?” 容凡叹了一口气,“不,此世上,便只有你是润泽,这是天君给予你的封号,万年前一战成名的亦是你,除去你,又有何人配得上润泽二字?” “你明知我非此意。” 容凡并未搭理她,然而却缓缓颔首,“不错,是你这具身体的本尊。然而,我所认的师父,从头到尾,便只有你。她每每感应到你的气息,皆十分动荡,然到了华胥山之时,更是躁动不安,我猜,她应是想与你见上一面。” 相见? 第49章 干尸玄珠·伍 容凡说话期间,晏初状似专心的在吃着果酿,实则亦在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发现并无人窃听后,便无声的嗯了一声。“子夜之时,在右岔鱼骨之路上,那株玉树翠石处等。” 席间的觥筹交错,甘泉酿酒之气,飘散满座。席后,敖明便安排了众人前往龙宫深处休憩,众人说好,翌日便前去华胥山洞之处。 而那酒肉和尚喝得全身冒着酒气,虽是满嘴胡话,然则双眸精光四闪,一瞧之下,便知并未失了神智,却假装醉态出糗,尽是往芙蕖身上靠。倒是秦姑射,一反常态,并未讥讽觉信,一个人安静地走回了自己的洞府去休憩了。 芙蕖似是十分厌恶觉信的举动,忍了许久,方才未在容凡面前作出有失礼仪之事,等上许久,亦未曾等来容凡帮她脱身,便更是烦躁,正欲一把推到觉信之时,觉信醉醺醺的道,“芙蕖仙子身上,真香。” 不知为何,芙蕖脸色却因觉信一言,有些变了神色,匆匆将他一推,便也回了另一头的洞府。而晏初早已借故要随秦姑射一同前去,一早便离去了,便只剩容凡与应霍信站在了原处。 深海之中,除去那碧珠万顷的柔光外,方才席间所引的凤凰鸣,此时仍不绝于耳。 “我瞧青提君席上与众人周旋,酒量不浅,进退得宜,十分佩服。”应霍信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道来,容凡面色却淡淡,素日里温润的模样,此下却有些冷淡,“比不得上仙,我曾耳闻,应上仙,玉盘之宴上,曾大战几大元帅,更是将天猷元帅喝倒在清酿泉下。” 九界有一泉,泉香如酒,饮之甘烈。当年之宴,应霍信硬生生将席上之酒席卷而光,更是拉着几大元帅,就着清酿泉将一众人等喝倒在泉下,为此,他酒仙的名声,显赫四方。 然则,比之今日的应霍信,却大为不同。素日里那般爱酒的一人,今日喝起琼浆,却斯文至极,仿若穿肠酒液,仅仅只是助兴之用,与那往日的他判若两人一般。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身有要务,又岂敢纵身酒场,还是让青提君见笑了。”应霍信客客气气的便将绣球给抛了回去,而后又续道,“时日不早,神君早些歇息罢,我亦先行一步了。” 容凡神色有些耐人寻味,望着应霍信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后,也迈开了步伐走向了与晏初同一个方向的福府洞天。 * 子时,苍茫素月高挂上空,鱼骨之路上,玉树翠石处却独留琼枝孑影,此处除去那碧波之声,再无一人。应霍信隐在暗处,却并未见容凡与晏初现身于此,初时有些迷茫,而后露出不屑的一笑,消逝在原地。 而此时,早已便逶迤滕浪在高空的晏初与容凡,颇有默契的相视而笑,早前两人相谈之时,容凡说到后头,却忽而噤了声,桌下手指,微微点了点她的腿边,她立时便会意了过来,接着容凡的眼色,继续说了下去。 而方才容凡道是回去休憩之时,便是直接去了晏初的福天洞府处,二人并未等到子时便悄然用障眼符箓出了南海。 未曾想,华一夫人的符箓如此快便派上了用场。 “你何时发现我们的谈话有人窃听?”晏初有些不解,她当时亦是多加留心的,然亦未发现异常之处。 碧海之上,寒气漫天,水汽漂浮在半空,更有水露凝结飘落。容凡贴心的将屏障术罩在了她身上,一浪接一浪的浪潮打在底下,浩瀚的星空,此时却觉十分的唯美。 -- 第84页 晏初鲜少,在如此之夜,仍在碧海之上驰骋。她虽等着容凡回答,然而一半的心思便已飘至了那浩瀚的星空之上。 容凡似亦是如此心思,他微微侧过眼眸去瞧了一眼晏初,眸光霎时便变得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弹指一瞬间,从海平面上竟是升起了无数的孔明灯。 一盏又一盏,橙黄如一笼笼带着暖意的灯火缓缓升空,万灯齐放,一如天上点点繁星。苍穹之下,碧海之上,晏初便如此置身在灯火万盏之间,她欣喜的笑开了眼眸。 【哗,宿主,星际联盟都不曾看得到如此的场景呢,我可以录取下来,到时候给杀戮系统看吗?】 (当然,希望她也能喜欢。) 【定然会的,我都监测到你的心率达到110了。】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此时的晏初无由来的,忽而想到,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与书中的NPC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时,这系统…… 意识到自己有些龌龊的思想,她“呸、呸”了两声,引来容凡不解的侧目。然则她唇角那抹含笑的弧度,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一双杏眼盛满了喜意,耳畔除去那山风过隙的孤寂外,此下更因这万盏孔明灯而觉内心暖意洋洋的。容凡的声音亦染上了一层熏哑的声调,“去年和你去凡间的乞巧节之时,你见海边那盏孔明灯时,脸上的神情,倒是素日里我不曾见过的,那时起,我便觉得每年此时,便应让你瞧上一瞧。” 容凡说起此话之时,不禁想起那时,所见的她,满脸落寞的神情,甚是有些悲戚,虽不知在她内心深处,究竟有何痛事,然而那会的自己,亦是心有不舍。 为何,自己陪在她身旁,亦会有如此的神色,往后,此日定要放那万家灯火长明。 晏初未曾想,那日之景便入了容凡的心,让他当了真。他对自己确实如亲如友,更甚是可得依赖。她展目看向那孔明灯之时,不禁想起宴席之上,他所说的心有所属。 她踌躇了半分,作那玩笑状不经意的问,“方才席间,你所说的心有所属,可是推辞之意?” 容凡似未曾预料到晏初会如此说,微微有些意料之外的神色,晏初瞧了一眼,便不再看他了,她却未曾留意到,容凡的耳廓处都红了,然则,他声线沉稳,却教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嗯,是推辞之意。” 晏初理解的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前方便是子时的华胥山,底下暗影川川的模样,让人有些心悸。不知为何,她回首看了一眼方才来时的路,碧海之上的孔明灯早已飘至高空,化作了点点小小的烛火之点。 让人欣喜的事物,总是容易转瞬即逝。她眨了眨眼眸,定定的望了片刻,似是要将眼前之景永远镌刻在心间一般,而后,方才回首,随着容凡缓缓降落在山顶之上。 此次,容凡并未唤出山神来,进入神洞之前,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金珠一枚来。晏初一瞧,熟悉的味道勃然而起,是魂珠。 魂珠内的生魂,果在四处冲撞,似是意识到是晏初在看着她,一下便聚拢到了离她最近的位置来,缓缓散发出一股微凉的气息。 容凡将魂珠递予她,她伸手接了过来,容凡手上的这颗,与自己身上的那颗菩提木珠有些不同,他此颗更像是金丝楠木,散发的色泽亦是棕黄色的,隐隐散发的光泽却如金玉一般,抹在手中,一时捉摸不透,是何材质。 然而拿捏在手中,魂珠中的精魄一下便像是被晏初给吸收进了体内一般,她立即难受的单膝跪地。容凡亦未曾预料到此景发生,即便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然而为时已晚,魂珠内的生魂已然蹿进了晏初的体内。 晏初倏然便如坠入了冰窖一般,全身十分的发冷。她本乃冰雪体质,本就比寻常人等耐寒。然则此下却连唇上都覆上了一层冰霜,容凡见此赶紧欲将魂珠拿起,然而魂珠却牢牢的吸附在她的掌心之上。 此时,晏初双眼微微向上翻了翻,显出了一双白色的眼球来,容凡双手覆盖在她的双目之上,却察觉到她体内的生魂似在与她交流中,便又缓缓收了手。 她将她搀扶到一旁坐下,将她的后背靠在自己胸前,朗朗苍穹之下,微弱的月光在华胥山下倾撒而下,照在晏初身上之时,容凡见她周身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光淡淡再次萦绕在她躯体之上。 他是第二次见此场景,初次相见之时,便是当日她喝了玉壶露,陷入沉睡之际,触发的神能保护。而此次,想必亦是进入了神思之界,身体的元神再次对她施展神佑之能。 而陷入神思中的晏初,在一片漆黑的阴暗之地,她看见了“自己”正站在眼前,她便料想到,必是原身。原身神情严肃,微微张开了口,“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可是想回到你的身体里?” 只见她缓缓摇头,“在你进入我身体之时,其实我早已是弥留之状,然而你的出现,打破了我的神运,我所擅长的并非是冰雪之力,是你的到来,觉醒了属于你的能力。而我的能力是,命相之术。” 晏初似是有些不解,但是她深知她找自己,定是有何要事相告,不然不会等了这几乎万年之久。 果不其然,她神色悲戚,“我不曾料想过,我所预料的结局,会有所改变,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 第85页 第50章 干尸玄珠·陆 晏初缓缓摇头,发自肺腑相问,“我来此之时,你便处在弥留之际?你如何知晓我会鹊巢鸠占之事?” 她的魂魄有些虚弱,已经开始有些若隐若现之感,然而声线尚算清晰,“我夜夜仰观星象,行六爻卦象,神泽星黯淡,已有坠亡之象。 我当日便有不祥之感,八八六十四卦算尽,卦卦为凶。我便知,我此生便是逃不出此劫。我算中了你的生辰八字,你如约到来,却不曾想,我神识未泯,算尽的最后一卦,会是如此之景。 你若归去,三界定然会覆灭。我知你定然不忍,然则这许多年来,我意识到是自己的谬论,才将事情推至此地。如若不是我执着寻一人以成我命定之事,你亦不必替我背负如此重责。 是我,利用我的神识,将你的名字刻入了他的神识之中,亦就是触摸到此世界的那人,而后,便有了后来,你的故事。 我时日无多,你是神缚重塑的关键,然而你的死命并非无解。你只需……” 然而此时,漆黑之境却开始崩塌起来,一块块黑色的石头铺天盖地从神识的苍穹之顶开始倾泻下来。晏初知晓,是自己要清醒了。 而她亦知道,时间再无多少,便匆忙道, “只需将神格交于万鬼令!”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身形溃散,削弱之音骤然而停,她豁然睁开了双眸,眼角之泪缓缓淌下,她伸手摸了摸眼角,湿润了一片。 她最后似乎听见了一声呢喃,“对不起……” 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疑惑是真正的晏初的悲戚,她的泪又是谁在流。 容凡察觉到她已清醒,见她眼角挂着泪珠,似有些惊讶,垂眸一瞧,魂珠上的光芒已然消逝,只留一层十分润泽的神色在其上头。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亦未加多问,素日里绝不会多嘴说一句什么的容凡,今夜却一反常态的问了一句晏初,“师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们么?” 他此时用的是我们,而非我。晏初微微一愣,却无法开口坚定的说道不会。容凡见她如此神色,便了然于心,闭上了嘴,将晏初扶起后,自己也起了身。 晏初似乎有些难过,不知是生理性亦或是这本非是她的情感。她亦不知究竟是原本的晏初消失了,亦或是与自己融为一体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转身看了容凡一眼,见容凡一直十分认真的神情盯着自己瞧着,“你可有觉得我好看一些?” 容凡张了张那张好看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便又被晏初打断了,“好了,你不用说了,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你。” 晏初的目光又在他脸上流连了一会后,满意的点点头,方才原身所说她本擅命相之术,然而此刻,她观这容凡的面术,却是一窍不通的,便放心的又转过身去了。 “徒儿,时日不早了,我们下去罢。”说完便走到那洞壁边缘,欲纵身一跳。容凡却先她一步,拦了她一下,自行先跃了下去。 两人下落之时,方觉此处并非是月光照射不进来,而是此处在吞噬那月光。下来之时,四处除去那漆黑,更多的是一股强大的死寂之气在威亚着二人。 所幸,老祖早已将她心眼打开,即便身处此地,对她亦是无半分影响。“你能看得见否?”她明显见到容凡下来之时,背脊一僵。此时听闻她此言,更是动作有些缓慢,“看不大清。” 晏初一听他此言,便知他大抵是根本不能视物,便阔步上前,抓起了他的衣袖,便要将他扯着往前走。洞内的山路凹凸不平,甚至有些崎岖难走。 本是被她拽着衣袖行走的容凡,在趔趄了第三次后,他似有些不耐的扯开了他的袖子,在晏初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他的手掌竟是握上了她的手心。 被氤氲之黑包裹住的二人,身旁仅有他的呼吸声,耳畔亦是响起他的温润声音,“师父,我的手可是穿肠的毒药,为何那般不想牵我的手?” 末了,听出他一丝调侃的语气后,她倒是释然道,“我可是怕芙蕖上仙来找我麻烦”话音刚落,似是察觉自己提了一个不该提的话题,正忧心如何收场之时,容凡却淡定的道,“她不敢。” “又岂会不敢?” “她打不过你。” 晏初:“……” 晏初内心不知为何,倒是有些希冀,似乎希望他说出别样的解释来。察觉到自己分了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便又赶紧将神思放在了华胥山洞内。 本是极大且宽广的洞穴,现下是愈走愈窄,走了约莫一炷香后,容凡似是犹豫再三方道,“师父,似乎走错了。” “喔,你怎么知道?” “一般墓穴,不会如此走势的。” 晏初想来,似乎亦是如此的道理,此路是越来越崎岖,路径亦是越来越窄小,更有往上行走的趋势。于是她又原路往回走了一段路,而后在分岔路时,容凡却指了指左边的道,“那边罢” 晏初依言而走,走了须臾,便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却又想不起来,方才觉得不对劲之处。摇摇首,便又往前走了。晏初带路走在一旁之时,脚下踏空之际,容凡猛地拉了她一下,二人缓缓停下了脚步。 山洞之下,行至此处,又有何人能想到,此处竟仍有万丈深渊?晏初站的位置是坡位,比容凡略微高一些,她探头看了看底下的情景。 -- 第86页 “莫非,华胥娘娘的尸身并未失守,而是藏在了这万丈深渊之处?”晏初微微有些不解,惯性侧首去问容凡,却未曾料到容凡与自己这般相近,唇瓣竟是无意之间,便擦过了他耳际之处。 两人当场便愣在了原地,容凡的手心似乎还出了汗,两人相握的掌心微微一动,便觉有些汗水。然而晏初惊讶过后,便赶紧又假装方才之事并未发生一般。 “下去看看,亏得来之前,便将魂器至于袖中了。想来,此时魂器的至阴之气早已满贯了。”下来之初,她便察觉到里头的至阴之气,极为充盈。 而这深渊下头,更是戾气四撞。两人在上头并未发现任何相关华胥娘娘尸身失踪的痕迹,思索一番后,两人便利落的齐齐跃身而下。 跃至一半,容凡却硬生生停了下来,一把扯住晏初,两人便定在了半空中。纵观四周的峭壁,晏初一眼便可见四周的深渊之壁上,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小洞之中,竟是满满当当的棺椁。 察觉到容凡不能看见,她便出口解释道,“四周的峭壁之上,有许多的棺椁。”她似有不解,“何人的棺椁,会放在此处?”当然定然不能是凡人的,除去华胥娘娘之外,此山亦定不会容许有鬼祟小辈。 “皆是华胥娘娘的后人。” 什么?晏初环视一周后,几乎是灭族一般铺天盖地的数目,她心有震撼,几不能言。她深知,此处并非神宗,能如此大规模的,定然非那百颐年后的归期之地。 “皆是在那场神魔大战中陨道的世人,几乎灭世之战。你可能看见底下一汪水泽之地?这深渊底下,圈养了一条水河。” 晏初听容凡之言,细细一听,果不其然,底下便又潺潺流水之音。难怪容凡要扯自己停下。如若不然,两人定是要一头扎入这深渊之河中。 此时,却听容凡续道,“然华胥山内,此河早已干旱数千年,为何此时却水量如此充沛?” 晏初内心深处,虽觉容凡渊博,然则此时,她却忽而觉得那雷泽之地的干旱与这渊河之水,有着莫大的联系,她的直觉便是如此。只是二者又有何关联之处? “雷泽之地与此处可有何渊源?” “嗯,当年,众神泯灭的地方便是在雷泽之地,天道怜悯,从此,雷泽之地日夜雨降,未曾干旱。遂若雷泽之地干旱之时,便是东海人间劫难之初。” 如此说来,便是华胥娘娘的后人是真在雷泽之地殒身,而后移来的华胥深渊。她内心似乎隐约有些猜测,然则却一时拿不准主意,还需去往雷泽之地,方能确认自己所思是否正确。 就在她放眼瞧着眼前峭壁时,她却看到了一处巨大的棺椁之地,棺椁上头,还有些淡淡的光泽感。想来容凡亦是看到了,顺着晏初的方向便朝那边而去。 棺椁早已被人打开了,里头空空如也。仅仅遗留一丝异香,香味十分的淡,然则对香味极其敏感的晏初,却微微一惊。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然而细细思索一番,却又无从想起。容凡见她几欲整个人都要趴在上头了,还往那深深的猛吸几口气,虽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然则觉得十分不妥,便将她悄然牵开了。 “有人来了。”容凡轻轻的一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吓得她便欲往那棺椁里躲去,被容凡紧紧扣住腰身,抵在了棺椁的洞壁之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庞之际,她却微微愣住了。 第51章 干尸玄珠·柒 他身上的沉水之香,暗香浮动,满鼻息皆是。除此之外,二人的距离之近,皆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拂在脸上的痒意,无意之间,更甚暧.昧。 隔得如此之近,她慌得心脏都在“扑通扑通”急遽的跳动着,更有些害怕容凡会听得见自己如此响亮的心声。心随念动,她脚下方才微微一动,便被容凡用脚抵住了,而她的鞋靴与沙粒发出的声响,微微有些细微的声响在回响。 而此时,有两道声音从深渊上头传来,晏初耳中虽是自己雷动的心跳声,此时此刻,她竟似有了错觉,更像是容凡的心跳声? 没等自己仔细分辨下来,头上的那两道声音却熟悉得让她发指。 “你不是说他俩肯定会来此吗?找了如此大个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呢?”秦姑射探身朝底下无尽的深渊瞧了几眼,而后倏然住了嘴。 觉信却丝毫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他仅笑了笑,“怕是人还没走远。”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一把揽过秦姑射肩头,趁她尚未反应过来,带着她一同跃下了深渊,就在她失声尖叫之际,他的手悄然滑落在她腰间。 这个该死的觉信,方才她在上头,虽是无边的氤暗之地,然则这峭壁之上密密麻麻的棺椁,自己还是有这本事瞧清的。她生来便极怕这些先神辈分之事,且莫论此些棺椁里装的是何人的尸身,这成千上万的密集型的聚集,让她一瞧之下,全身早已不自觉的起了鸡皮疙瘩。 亦不知觉信是否看穿了她,竟是趁自己不备便将她带了下来,她吓得将头紧紧的埋在他的胸前,两人一跃而下,未料下降得极为快速,发现底下竟是一条泱泱河川。 觉信骤然停下的身姿,稳了稳速度之时,紧紧扣住了秦姑射的身子,秦姑射身姿紧绷,丝毫并未注意到觉信手掌的位置。 惊魂未定的秦姑射,方才埋在他胸前之时,紧张得双眸紧闭,此时听见潺潺水流之声,不禁疑惑的悄然睁开了一双眼眸,“咦,为何底下会有河域?” -- 第87页 觉信似是一时也回答不上来,观察了一下河域的流向后,又向上看了一眼后,若他猜得不错的话,青提君与润泽定是仍在华胥棺椁洞穴之中。待他看准了方向后,灵气一个灵活的贯通,一下提气便又将秦姑射往上一揽,两人又往上飞驰了一段距离,两人停留的洞穴,正是晏初与容凡的躲藏之处。 晏初早已听到两人的声响,然则她与容凡的第一反应便是躲藏起来,待发现是她二人之时,却又颇觉尴尬,遂并未出声。 而这秦姑射骤然被提起之际,被压在洞壁的晏初,刚巧转首与那停在空中的秦姑射四目相对,她还未来得及出声解释,自己与容凡是何状况之时,便听秦姑射发出了一道十分惨烈的叫声,“啊!” 而后,她竟是伸手将觉信一推,自己便脱去了桎梏,人慌得连避水诀都未曾使用,直接整个人轰然便摔进了河域。这一变故,不仅惊到了觉信,还惊到了躲在华胥娘娘棺椁洞穴之内的两人。 觉信低垂着头颅,难得总是笑眯眯的神情上,露出了一丝与往日不同的神情。只见他微微张开了嘴唇,似乎是想说一个“你”字的口型。 紧随其后,觉信也一头扎了下去。速度之快,便连当日他在求如之山,都不曾如此出手。晏初见他下去了,便轻轻推开了容凡,此等变故,莫说是晏初,便是连容凡亦是不曾预料到。 好像……吓到她了。 晏初没有等容凡跟上,便先跃了下去。等她下去之时,便连觉信亦是不见了踪影。 “这人,估计也跟着扎进去找了。” 容凡紧随其后,点了点头后,半响过后,却是回首将身后的位置望着。上头的峭壁之上,传来了一道极为轻微的“叮”的一声。 晏初并未留意到他此举,“只这流动的水流,亦不知乃流向何处,若是寻人,在如此漆黑之地,怕亦是不易。” 晏初又何曾意识到,便是在这飓风般漆黑之地,前头仍在说看不见的容凡,方才是如何利落的跟在她的后头,被秦姑射这么一惊之下,她竟也是并未留意到容凡前后矛盾之处。 也幸亏此时晏初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容凡上头,她便在那一瞬间,便缓然将右手高举,她身子便慢慢漂浮了起来,从脚尖之处,慢慢渗出了一丝轻烟来,轻烟自她脚尖开始盘绕而上,如丝如雾的白烟一下便化作了一只极为细小的烟雾之凤,呼啸而上。 如烟雾一般的凤凰,在晏初的头顶盘绕了几圈过后,晏初紧闭的双眸上,微微显示出两串符文来,她嘴中喃喃有词,而呼啸而去的白凤凰,沿着河域的流动而飞翔着,一声尖利的声啸自它嘴中呼唤而出,一道道冰雪之刃浑厚结实的朝着河域喷去,不多时,整条河域竟是被晏初给冰封了起来。 而后,雾气一般的白凤凰又飞回她的头顶之上,盘旋了两周便倏然消失不见了。 容凡此时,却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空中传来了一道锋利的破空之声,方才她所站着的位置之上,赫然便插着几道黑色煞气而成的利箭。 与此同时,她袖中的魂器,再一次开始颤动起来,几乎要脱袖而出。她缓缓挪动了脚步,僵硬的冰面上,那缕煞气便沿着冰面的裂缝开始蔓延。 利箭上的煞气有限,仅仅蔓延不过几丈之远,便消逝了。晏初从容凡身后抬头望去,方才他们下来之时,上头密密麻麻的棺椁仍是寻常之物。 然而此时,每一具的棺椁洞壁之上,均有一团浓烈的煞气。大大小小,竟是遍布满个峭壁上空,若此为华胥氏族人生前的怨气所成,此些怨气不见天日数千年,早已成了那戾气之源。 不管是神是人亦或是鬼,便有所执念。而若执念不化,死后便会成为那不灭不散的怨气。然而若非精通此道之人,有意的指引,这些沉睡了数万年之久的怨气并不会从沉寂之地被唤醒。 地母已然镇压此处数万年之久,山神之力即便再不济,亦不会是此刻失守。 而此绝非是因她四人惊扰了此地的结果,四人虽说并非那经验丰富之徒,然而也并非是那莽撞的小人。几人在族内、神界又哪一位不是能人? 方才黑白无常的魂器,轻易便将其中漂浮在深渊下头的煞气吸食,便已满当,面对如今如此大的阵仗,势单力薄的两人,又该如何全身而退? 然而,即便形势不容乐观,晏初脸上并不曾露怯,更遑论是容凡的神色。他本是素雅的动作,此时却微微拉了拉晏初,已确保她是站在自己的身边的。 万年前,她屠戮万尧山之时,虽以一敌百,一战封神。然而,他却从心底中发过誓,他不要她去证明自己斗神的实力,他惟愿她咸淡一生,平安无灾的走下去。 晏初又何曾知晓容凡心中所想,她早已磨拳霍霍,便等着向那“猪羊”出重拳相击了。她却隐觉身前的容凡身上缓缓释放出强大的威亚。 力量之大,连站在身后的她都觉呼吸有些凝滞。她内心略微震惊,他何时灵气变得如此充沛了?她向四周看去,以他们为圆心十丈之处,拔地而起一道非常刺眼的金光一冲而上,他们便站在金圈之内。金圈的光芒冲上之时,那边被碰到的煞气,便在一瞬间便灰飞了。 晏初仍在观望之时,便觉冰面下有一道火光,而后便是一个晃动,容凡与她直觉往旁边一避,一团火球直接从冰面冲了出来。 -- 第88页 火球冲出之时,遇到金圈之内的地界,一下便蔫了。 晏初往冰洞下一瞧,正是秦姑射放的火球化解了被冰洞的河域,只见她左手抄着觉信,而他头颅低垂着,了无生气一般,如木偶人被她提着。 另一厢,一声龙吟从半空中传来,容凡已然立在青龙之上,青龙从他额前打开的莲花印记中骤然蹿出,一声龙吟喷出,便清空了一条道上的煞气。 煞气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朝着金圈喷涌直撞而上,容凡傲然的身姿站在龙头之上,青龙缓缓盘旋而上,他猎猎生风的袖子,鼓动的衣裳之处,皆给晏初留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象。 多年以后,她仍清楚的记得,这日,他以一人之力,便轻易将他们护在了羽翼之下。即便没有她,他也已成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是《莲香》书中的NPC,更是她眼中有血有肉的人。他比冰冷无情的文字要来得有温度,他并非是那粗糙的纸张,而是双手会微微发凉,而唇上会微微带笑之人。 晏初的心思被地上的两人给拉了过去,只见觉信失去了意识,被秦姑射摆在了冰面上,两人本是湿漉漉的身子早已被冻结成了霜。 秦姑射手掌略过之处,觉信便一下褪去了冰霜,“他娘的,我好不容易在湍急的河域中站稳脚,结果还要去救他!他如此模样,该如何救醒?” 晏初想了想,如实道,“听说凡间有种方法……”她话语尚未道完,便听地上觉信接着道,“嘴对嘴呼吸法。” 秦姑射:“……” 晏初:“……” 第52章 干尸玄珠·捌 晏初的耳际除去那桀骜不驯的龙吟声外,还有底下觉信被暴揍的嗷嗷呼喊。她无奈的摇摇头,别开脸去,将心思放回容凡上头。 上头的容凡对付得绰绰有余,即便对面有着成千上百道攻击过来的煞气。摆动的龙尾升腾起了几道仙泽之气,在金光的衬托下,发出一丝淡淡的白光来,缓缓朝着晏初而来,暖暖的围绕在她之上。 “这润泽君真真偏心,我俩如此柔弱之人,他却不管不顾的。你瞧,润泽君上头还有青提君的神佑。”觉信“啧啧”了两声后,假装十分小声的偏头对秦姑射道。 秦姑射叹气回道,“毕竟,不同人不同命。” 晏初:“……” 便连是晏初,亦是觉得容凡有些大题小做了,竟是连他自己的神佑,也分出来给予她。她知他虽是好心偏护,然则自己却没若到如斯境地。 觉信口中虽尽是揶揄之色,然则玩笑归玩笑,亦是十分麻利的起了身,神色微微犀利的扫视了一圈。晏初此时方才发觉他常年不曾离手的锡杖,今日竟是没有携身带着。 “你的锡杖呢?” 秦姑射闻言,脸色亦有些无奈,反倒是她叹了口气,余光见着上头的容凡似是对付那些煞气绰绰有余之后,便又正色道,“他这个笨蛋,拿锡杖布了几个假人在东海龙宫之内。” 晏初疑惑的挑挑眉,不禁道,“难不成,布的还是我们几人?” “正是。今夜我等散去之时,他便拍胸脯言道,你与青提君定会两人花前月色,你侬我侬的相约来此。我当是……信了,遂便要跟他来此查探一番。” 晏初一脸石化的模样,何以叫你侬我侬,她与容凡分明就,分明就……是来探查的,他们这说的又是些甚,然则心中却有丝动摇,缘起为何,却又有丝不大明了的情绪。 觉信此时听着秦姑射的解释,又是笑得如同一头狐狸一般,有些鸡贼的模样。晏初此时心下竟是第一直觉便是要将他脸上的假面给扯开,于是,觉信见着晏初面无表情的伸手便要往他脸上抓去之时,连连后退了几丈,堪堪便要退出金圈之外。 “哎,动口不动手。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莫要恼羞成怒了。” 晏初心下冷笑几声,脸上倒是放宽了神色后,未几便笑了,“好了,别闹,你为何笃定我和青提君为来此。又为何要幻化出人形来。” 晏初心知,普通法术定是瞒不过他人,不然觉信定然不会使用他的法器来掩人耳目。锡杖是何许人的法器,便是那地藏老叟亦能轻易瞒过,他如此大费周章,定是有他的道理。 “眼下,便也只有我们四人在此,那纯阳老祖的徒儿青云,这些时日下来,我瞧着他心性简单。便亦不曾怀疑,但是我总归觉得在我们四周却有不合时宜的鬼魔之气。” 秦姑射一听觉信如此道来,便一语道破道,“你既是排除了青云,难不成便是说的那芙蕖?芙蕖好歹也是五雷部的弟子,你如此折辱她,可不是你的本性,你不是唯美是图?” “她在我眼中,又怎及你?” 晏初闻言,鸡皮立马就蹿了上来,她紧握的拳头几乎就要挥出,怎料她眼尖的瞧见秦姑射竟如此轻易的被他如此油腻之词给整得脸红了一大半,她几乎便要当场倒吸几口凉气上来。 秦姑射也大言不惭的毫不客气的道,“那倒是实情。” 觉信又是笑了笑,“也并非便是她,然则,如今情势未明,当是小心为上的好。依我对你俩的了解,定是会先来此探查一番,另外便是,若是敌人,必定也会猜到你们的行动。 说来也怪,我俩出动之时,偏生也就芙蕖和青云没有动静,倒是让我有些疑惑。锡杖之力,别说妖魔肖小,便是东海龙王敖明,相信亦是不能分辨出来。 -- 第89页 我已作四人酒醉之局在那,你等亦无需操心。” 他一番话解释下来,竟是让晏初头一次觉得他心思细腻,亦算是将局势收拾得妥妥帖帖。 “我本想尾随你们,亦好知晓,是否真有人藏于暗处。然而你俩出行谨慎,远远高于我所想一般,竟是不曾察觉到你俩的动静。 然则我与天女一路走来,亦不曾发现有何人尾随你们的半点蛛丝马迹之象。” 晏初正欲接话,此时金圈却微微晃动了一下,整座冰面便也随之晃了晃,然则冰面冻结之感甚是结实,因晏初所使冰雪之力浑厚所致,并未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秦姑射被这一晃动分了神,不禁道,“润泽君,若我以往有何得罪你的地方,望你大人不见小人过?想不来你丫神力如此浑厚,那日在东州府际,我俩对打之际,你应是放了不少水? 方才我在下头,几乎没被你冻成冰人。如若不是我的狐火之能,怕如今,你得一个洞一个洞的找我俩的尸身了。” 晏初不禁失笑一声,“天女莫要客气了,你实力如何,我心下当是十分的了解的。况情急之下,别无他法,便是如此之法,快速便捷了。” 就在晏初与秦姑射谈话之际,两人便瞧着觉信飞身去了容凡身旁,欲帮他一把。方才金圈之所以被撼动,便是由数千万道的煞气一同袭击而成。 能造成整片华胥族人的怨气失衡,其中定是事有蹊跷。觉信将手中的菩提佛祖绕于手中,最终念念有词,眼见着他每蹦出一个词,便化成了一个个金光闪闪的佛词,一道道带着巨大的劲道,朝着金圈外围的煞气打去。 一直之间,青龙的倨傲之气,加上觉信的金光佛诀,迸发出的佛诀之光,几乎照亮了整个深渊之处。就在那一刹那,晏初眼见的瞧见峭壁之上,被刻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然而却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 她伸手轻轻一拍身旁的秦姑射,用手指了指峭壁上那一列细长的文字,“那写的是什么?” 那一列列文字虽细小,然而每一道比划之间,仍是在向外冒着黑煞之气。秦姑射凝眉一瞧,良久之后方才答道,“你……我并未瞧见,你所说的文字。” 什么?! 再三确认后,晏初方才知晓,原是这些文字,只自己能瞧见。更是觉得事有玄机,虽不曾知晓这些文字是何意思,便聚精会神的开始在心中默背起来。 之前,她不曾留意到这些文字,是因为皆是氤黑之色的大地,如今因容凡与觉信的佛斗之光,才让她留意到这些文字,亏得文字的样式不算繁复,她反复看了三遍过后,便熟记于心中了。 上头的战斗因觉信的加入后,变得迅速而快捷,没多一会,两人便收了阵法,从上缓然落地。容凡方落地,晏初便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容凡下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朝着晏初走来,问了句,“可有伤着?” 晏初摇摇头,暗衬道,自己何曾会这么虚弱,未免有些小瞧了自己。秦姑射在一旁揶揄道,“青提君不如也关心关心我好了,毕竟润泽君一根手指头,可能上头的阴煞之气便急着逃跑了。” 晏初假装不曾听见她这番话一般,瞧着后下来的觉信,方道,“方才黑白无常在我袖间的魂器,波动得异常厉害,其中应不止是那阴煞之气,他俩常年在阴地行走,魂器便是勾魂摄魄之物,照理,这些煞气不全是此处的,应有人将何处的初生阴气给引了过来。” 秦姑射微微一回味,接着道,“润泽可是指的,方死之人?” “对,而且是带着极强怨恨方死之人,能聚集如此之多的怨气,此人定也是十分的不简单。如方才觉信所言,我与容凡出行,未曾让人察觉,那又是何人会料到我俩会至此,而对我俩实行此次狙击?” 当下,几人便又陷入了沉默。然则几人皆有种,被人算计在棋盘之上的不适感。容凡此人,生来便是倨傲非常,素来只有他去算计别人,又何曾被人如此无声无息的计算过。 当下,便见他神色有些冷峻,冷笑了一声,“即便如此,又有何惧,不过皆是些雕虫小技。” 其余三人,不禁一愣。皆想起方才,容凡是徒手将那数万道阴煞之气给击溃了的。即便有青龙的协助之下,然则青龙之力,尚且还是分了大半的神佑在晏初的身上。 想至此,几人不禁又是一抖。这人就是有狂傲的本领,明着来,打。暗着来,还是打。他话里话外之意,无非便是,你们如何来又如何,我挥挥手,不过尔尔。 容凡话语虽是狂傲,却让其余三人丝毫没有不适之感,甚至觉得在理,亦是奇了。 几人一时想不明,会是何人在身后行如此诡异之事。晏初便又想起一事,“如今这河域已被我冻结,听徒儿先前之言,便是此河域本不在此深渊之内,不如就此去寻上一番,究竟源头在何处?” 几人听她此言,便都颔首已示赞成。此时觉信便道,“青提君,你龙眸之力,视物无碍,可在前带路。”他话音刚落,晏初便觉容凡的背影似乎僵了僵。 晏初若有所觉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便又假装不曾听晓,往一旁望去。 第53章 干尸玄珠·玖 方才那一仗过后,深渊之内仍有硝烟之味,秦姑射捂着鼻子跟在觉信身后,而晏初便跟在容凡身后。容凡在走冰面上几乎无声,而几人灵气皆不弱,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峭壁之下的河域,是欲行欲窄,顺着地势往上走,走了几十公里后,几人从十多米宽面,周至一人宽度的河面。 -- 第90页 流域虽被冻结,然几人皆停下了脚步。 容凡缓缓停下了脚步来,轻轻道,“没了。” 晏初紧随其后,也瞧见了,这根本便不是什么河域,从此地势来瞧,便是地表之水所渗入,形成了巨大的河域。然而水源来头,究竟是哪里? 晏初回想了一番,方才他们所行的路径,然而她并不熟悉此片地域,便不得而知,地面的此处,究竟是何处。 觉信四处瞧了瞧,又往上瞧了几眼,脸上又笑了笑。“青提君,这似乎便是那处?” “当是。”青提君瞧上几眼,回道。 晏初微微眯着眼眸,将神力集中在双眸,只见她双眸此时微微发亮,竟是透过山体,瞧见了上头的一些景色,看清是在何处之时,竟是大为吃惊。 “这……” 便剩下那秦姑射,一脸茫然,既无法在深渊之处知晓是在何处,又无法看破这层层厚壁之处,便觉他们几人便似在打哑谜。 觉信此时便道,“上去再说。” 于是,几人便欲从山体之水渗出来之处,化作极为细小的小鱼之类,逆流而上,“我等若破山而出,恐会引起此处塌陷,华胥山神定也是不会绕过我等。 况且华胥先神的族人在此,我等亦不得过于惊扰,唯今之计,便是从这水漏之处,逆流而上。然则得化作极为细小之类,待我解除冰雪之力时,各位届时一并同时施展变幻之力,切记,冰面若是溶解,水流之速必然过大,大家要万分小心方是。” 容凡当是没有问题的点点头,简单的应了一声。而未曾让人预料到的,便是觉信。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道,“那变幻之术,我不会。” 晏初眨了眨眼,便连秦姑射身为狐族,亦是对变幻之术再熟悉不过,然而此时,却是觉信,不会?秦姑射此时却非但没有出言相讽,反而十分心胸宽广的道,“有我。” 若论七十二变,又有何人的变幻之术,能比得过飞狐一族的呢。于是乎,晏初本欲从乾坤袋里取出符箓的手,又悄然伸了出来。 晏初伸出两指,念了两遍开合咒,“开!”于此同时,整条冰封的河域“哗然”一下便化了开去,几人同时化作极为细小的鱼类,从那山涧砂石的缝隙之处,一路逆流而上,待到后半截,便又化作了土石之物,一把破土而出。 几人用了避水术后,落在了皲裂的土地上。秦姑射与觉信是最后出来。她冒头之时,差点被眼前所见,吓得倒吃一口砂石。 “这不是雷泽之地?!” 不错,几人从深渊之处一路寻来之地,正是雷泽之地。 秦姑射一脸茫然的神色,雷泽之地大旱数月,难怪便连雷公电母以及四方龙王于此降雨,亦无法救起这一方土地。 雷泽之地的雨水竟是从底下渗去了华胥山脉深渊之处,然则为何会如此? 容凡的神色有些淡淡的,不知他是否已然想到答案。觉信倒是在四处查看着,似在找些什么东西一般。而晏初,似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只见她盘腿坐下,用手撑着头颅,秦姑射见她如此这般,便也不敢上前打扰。 雷泽之地,底下难不成就真的连接着华胥山地的深渊之处?她想起那峭壁之上的文字,又想到方才逆流而上之时,分明便不是自然而成的路径。 这是被某种神力强行打通的,换言之,便是雷泽之地的水流是被强行排去了华胥山底的深渊之处。若是人为,又会是何人? 她此时无意间,瞧了一眼站在前头的容凡。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之时,第一眼相见,便是在海上。碧海之上,见水避之。 豁然间,她的神思如同明镜非台一般清明起来。她猛地站了起来,如若她的猜测不错,这雷泽之地里,定是有她所想之物! 觉信与秦姑射被她豁然起身的动静给牵引了注意力,皆回过头来看着晏初。 晏初此时双眸大放异光,脸上神情十分自信且洒脱,连秦姑射也有些看呆了。她素来觉得晏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然而在某些时刻,她却觉得,晏初实属是一个十分有魅力和内在美之人。 “怎么,可是有何发现?”秦姑射不自觉的便上前一步,走向晏初。却见她抬手,示意自己不要上前。 容凡似是明了她所想一般,抬手从指尖化出一道细微的白雾,白雾细细长长的,在雷泽之地上盘旋了数下,便钻入了干裂的大地下。 觉信一见如此阵仗,一把拉过秦姑射,升至半空。秦姑射尚且还未明白过来,为何要升至半空之时,只见方才潜入皲裂大地的灵气,一下便没了动静。 秦姑射正想推开觉信之际,整片雷泽之地都在摇晃起来,本是繁星满空的苍穹,连那皎月之下,都急速的聚来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层层叠叠,直至将皎月遮蔽,而聚拢而来的雷云,一团团骤然聚拢,便在几人头上,四周起了狂风之象,吹得人几乎便要飞离。 风力之猛,便像是风母那把扇风的法器所发出的灵气一般,几人眼见着从雷泽之上飘散的煞气直冲天上而去,形成的雷电之象甚是强烈,晏初微微起身飘至半空,察觉容凡便在身后,她并未回首。 大地在剧烈的摇晃之后,雷泽之地上本是皲裂的土地,此时亦开始碎裂成了数万道碎裂的干燥土块一般,浮至半空,停滞了一瞬后,遽然朝着几人飞射而去! -- 第91页 容凡一道风屏拉起,便将朝他们骤然攻过来的碎土块轰成了粉末。而那头的觉信,却一把将碎土块吸在了自己的掌心之前,形成了一大团碎土的圆团。愈聚愈大,最后竟是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碎石大球。秦姑射深吸一口气一个长长的吐纳,只见一长束狐火从她口中喷出,直朝着碎石团中冲去。 莹蓝色的光芒直接便将土球炒成了灰碳一般,直接便灰飞了。微风一过,吹得满场都是黑土碎砂,呛得人直咳嗽。待一切遮蔽眼眶的砂石灰尘散去之后,底下雷泽之地凹出了一大个深坑来。 而这神圣的雷泽深坑,底下静静地躺着一人,白衣层层覆身,头上黄金冠冕,其中的绿宝石仍在夜中闪闪发光。 再细细一瞧,并非是人,而是一人的尸身。脸上之容早已干瘪,众人大惊。晏初虽已猜到,华胥娘娘的尸身大有可能便是在此处,然则,谁人不晓,华胥娘娘肉身不灭,便是因她口中所含玄珠碎片缘故。 然而现下看来,华胥娘娘口中玄珠碎片,便是早已被盗。 秦姑射看了一眼华胥娘娘的真容,不禁感叹道,“三界第一美人,可曾想过死后世人竟会为了一颗玄珠,将她毁至如此?”说完,便是不禁抚摸上自己的脸庞。 似是在害怕,自己如花美貌,终有一日便也会变至如此,这便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原是如此。”觉信此时方才察觉到这一系列举动的背后之意。 “贼人将华胥娘娘尸身盗出,取走了含在其口中的玄珠碎片,便将尸身沉于雷泽之地,想用雷泽之地福泽之水将之沉尸底部。” 晏初点点头,“不错,我亦如此猜想。但那贼人定是不曾料想,华胥娘娘是何等的人物,地母第一任创世之人,便是雷泽之地的福泽之水,亦是不能承受,自动避去,便是自行下沉数万尺,留滞在了华胥山脉之内。更是因为感受到了华胥娘娘的神泽之气, 水源自是有了往华胥山去的动向。然而我却未曾料想到的便是,玄珠竟当真已然失守。” 说完,几人又是朝着华胥娘娘的尸身躬身,已示后世敬意。容凡却一直未曾言语,晏初有些奇怪,转身瞧了他一眼,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在那头的两人,本想嘲笑一番晏初二人,却觉自己这头,两人仍护在一道,秦姑射便很自觉的自行远离了数丈,假意咳嗽了几声。 她瞧着晏初,道,“现下该如何是好,雷泽之地之事,虽是已然解决,将地母尸身送回那华胥山脉后,此处再施以东海龙王之求雨术,想来,便可重新蓄水,而人间数月的旱情亦可得到缓解。 可这玄珠碎片的下落,又会是何人所盗,盗来又是为了何目的?” 除去秦姑射,在场的其余三人,皆是明了玄珠有何之用,而魂珠与晏初又是息息相关,但是现下看来,线索似乎就在此断了。 然而沉默良久的晏初,此时却缓缓道,“有何目的,尚且不敢讲。但是若说线索,当也未必就全无。” 便连觉信,都微微有些吃惊,难不成这润泽,便是又看出了有何线索不成? 第54章 干尸玄珠·拾 方才碎石阵法散去之后,此时天际便又是月朗星稀之容,便连清风都带上了几缕泥土的芳香气息。晏初闻言,半响没有说话,自从小道姑回来之后,大抵因数据更改后遗症,总觉得它时常出现没多久,便有些信号不良了。 初初之时,她却以之为是地处偏僻的南海所致,后才悟到,因是能量不足。它上次做出如此出格的人工智能之事,便应是被修改了不少参数导致。 她虽有些心疼系统,然则此时除去她的金手指,似是更无他法可用。于是,她试探的问上一句。“小道姑?” 秦姑射:“小道姑?” 晏初方才惊觉,自己又一时不察,竟是道出了心声,她微微尴尬一笑,“我饿了,说的小稻谷呢……” 几人一时似是无法接下她的话语一般,瞬时便沉默了半响。她只能赔笑几声,而后便正色下来。 (小道姑?) 【我在的,方才便答应你了,估计有些传达不到位。】 (我的金手指可还在参数之中?) 【自是,这便也是我的系统特长所在,若是抹杀,便是毫无价值了,如此不公之事,在星际联盟是不会存在的。】 (好的,请帮忙确认,开启死亡之眸的能量是否充足。) 【哔~清查完毕,能量充足,请宿主随意使用。】 得到系统的首肯以及确认之后,她便再无顾虑之情。先前担心害怕会有损系统能源,眼下得知并非会有损它,于是,她的身子缓缓下沉,眼神坚定。 几人眼见,她就要沉到地母身旁而去,便连容凡也开口道,“师父,你还是不要太过靠近的为好。”毕竟,地母非一般神身,便是他们当中的何人,亦是不曾随意靠近过。 然而晏初却摆摆手,示意正欲靠近拉住晏初的容凡,“不用担心,我可以自保,你们只需帮我担待一些,若是有何不对劲的,先保护自己,再行撤退。” 她此言,便是要告诉容凡听的,其余二人,她不会担心,她知晓有觉信在,秦姑射便会很安全。唯有容凡,她却怕他为了她,而伤到了他自己。 晏初交待完毕之后,便又眸中闪砾,轻轻足尖点落,她落下之时,轻到便是连地母的衣裳,都不曾飘动过,就如一根羽毛那般,轻缓地停落在她身侧。 -- 第92页 她屏住呼吸,细细瞧了一眼华胥娘娘的面容。本该是血肉之身,如今却因玄珠碎片的丢失而变得干瘪,内心不知为何,不由来的有股悲伤之情。 这股悲伤之意,来得突然而生猛。便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共情能力似乎一下便迸发了开来。她狠狠的咬紧牙关,才能压抑住内心悲戚而又灭顶一般的绝望。 心理之情,她能克制得住,然而身理却无法克制得住,眼泪不自觉的一下便涌上了眼中,她匆忙默念一遍法咒,泪水瞬间便结成了冰珠在她眼内。 她内心暗衬一声,“我真难” 于是,她眼里含着冰珠,一眨不眨的再微微上前,她缓缓伸出右手,停在她两只干瘪的眼珠之上,轻轻拂过,心中念到,“开启死亡之眸。” 她因无法闭上双眸,只得睁着眼睛深思入定,双眸的灵气之光便随着金手指的开启,瞬时便消失了,一双瞳仁便如失去了焦点一般无神。 她看到自己又一次来到华胥山内,走过那窄小的山径,沿着小路一路走过那幽黑的道路,此次身旁没有容凡,然而鼻间却似有若无的闻到了沉水之香一般。 再一过隙的景象,便是自己站在了华胥娘娘的棺椁之前,有人将它推了开来,棺椁上一小串黑黑的飘着煞气的字体悄然爬上了那人的手臂,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随着棺椁被打开的瞬间,即便是漆黑的洞穴之中,她仍然清晰的看见了华胥娘娘的脸。便是用那闭月羞花之貌亦不足以形容她眼前所见。 她的美是冰凌且让人难以忘怀的,即便她此时双眸紧闭,她亦硬生生的就将目光吸引了而去,丝毫不想再挪开眼眸了。当真的是我见犹怜之美,又宛如高岭之花,不可攀摘之感。 来人一把操起了华胥娘娘的腰身,因地母不曾睁开双眸,晏初一直无法看见究竟印入她眼眸的是何人,只得跟着视线移走。 而她眼前之景再次移动,此时,她便站立在了雷泽之地之上,就在她的底下,氤氲的水汽灌满了一大片,如烟如雾的福泽之气飘荡在其上,一层又一层的水中之景反射在雷泽湖面之上。 不知是否感同身受一般,她似乎也察觉到从脚尖处,开始慢慢涌上的冰凉之意。应是那人随着华胥娘娘尸身没入了福泽之池中的缘故。 为何那人也要随之沉入水中,方才取走玄珠碎片?明明完全可以取走再将她弃入水中便可。未及细想,华胥娘娘不多时便沉入了水中。 她便如一片浮萍一般,漂浮在华胥娘娘的脸面之上,此时的她浑身冰凉,便是当真全身浸泡在这雷泽福泽之水中一般,她眼瞧着华胥娘娘如花般的唇瓣悄然打开了,从其中缓缓飘出了一小块菱形的玄珠碎片。 几乎便是在那一瞬间,华胥娘娘的面容一下便干瘪如干尸,双眸的眼皮骤然便翻了过来。晏初直接便对上了她蜕变之后的那一瞬间,双目漆黑如深海。 她一见之下,脑中竟是一阵眩晕,而后便如缺氧一般,难受至极,张嘴便欲大吐起来。然而她狠狠咬牙,便是那一瞬间双眸狠狠用力,将眼前所见,缓缓慢了下来,她仔仔细细的盯着华胥娘娘双眸之间的倒影。 在她双瞳之中,倏然被放大的影子,赫然便是觉信!晏初心下大为震惊,唇上一个急遽的吐气之后,眼前之景豁然消失,她却觉全身冰冷。 眼前所见,再无华胥娘娘的身影,自己也并非是站在那皲裂的雷泽之地上,此时的她,却是泡在满是冰冷的雷泽水中。 究竟何为幻境,何为现实?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然而当她眨了眨眼眸之后,自己眼中的那两枚冰珠却并未化去之时,那硬生生膈着自己眼皮的生硬之感,让她豁然心惊。 她赶紧匆忙摇手便要舞出一个避水诀,然而无论她挥舞几次,皆无效。她嘴唇便是一张开,更是倒灌进雷泽之地的福泽之水来。 怕是此地的水中,本不能施展半分法术。她快要有些呼吸不顺之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朝着她靠近。她全身都有些僵硬了,高举的双手,都变得有些吃力,那人扣住自己的腰身,十分的孔武有力,将自己往上面拖去。 她连脑袋都变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漆黑之夜,为何水中却如同白昼一般?眼中的冰珠开始化解,便意味着她的神力开始溃散,这雷泽之池中的福泽之水,开始吸食她的神力。 心中的不安不知是水在吸食,还是那具沉在湖底的地母华胥娘娘? 便在她将要彻底昏迷之前,微微半阖的双眸,眼见着那拉着自己往上游之人,往自己跟前凑了过来。然而她眼皮太过沉重,抬不起来,半敛的眼眸,只看见一双好看的嘴唇,轻轻贴上了自己的。 一股清新的仙气之流,缓缓注入自己体内,她本是冰冷到抽搐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本是要阖上的双眸,此时也变得柔软,终于抑制不住,缓缓阖上了双眸。 * 再次醒来之际,非那雷泽之地,更非那东海的龙宫之处,而是熟悉的东洲府苑处。她看着眼前那顶花色的床帐有些发呆。 怎生会在此处? 房内并无他人,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换成了素雅的襦裙,浅浅的鹅黄色,其上隐隐透出的繁复的绣花之色,让她一看便看出了是出自天宫云锦之手的衣裳。 -- 第93页 然而,她敢肯定的这并非是自己的衣裳,却是十分熟知自己癖好之人给她的。她便是微微半坐起来,一下便如天旋地转一般,头晕目眩的,她赶紧缓缓闭上双眸,缓了缓后,再次慢慢睁开双眸。 掀开那床桑松之被时,她却听见腰间衣裳摩擦之时,一阵铃铛声传来。她低下头去,瞧了一眼自己的腰间,只见上头用红绳系着一个小铃铛,真是那日在山河社稷图中,容凡所送。 她疑惑的拿起了那个灵巧的小铃铛,微微用力摇了摇,果然听见它发出的声响,清脆而充满了灵气。为何会如此?那日在山河社稷图之时,她明明便说此铃铛无心,那日便不曾听见过它发出声响,为何如今却听见了? 在铃铛声响的同时,房内进来了一人,她侧首一瞧,正是容凡。 * 屋外的阳光从他身后随着他推开门扉的动作,倾泻进了屋子,容凡方才一直坐于苑中,将一摞折子均细细的用朱砂圈点出来之时,便听见了一阵铃铛声响。她醒了。 于是,他手中的朱砂笔匆匆放下,连折子上头被滴了几滴都顾不上,几个步伐便推门而进了,只留下身后的明奕。 明奕见润泽神君清醒了,既是放心又有些心忧的叹了一口气后,方才收拾好桌上的折子,便带往了三十三天处,青提君怕是也无心再批了。 第55章 人间富贵花·壹 见来人是容凡,她竟是一个反射性,便将小铃铛匆忙塞回了腰间。一阵清脆的铃声便又是零零碎碎穿进耳廓。容凡打开的门扉,随着清风携带着阳光的气味蜂拥而至。 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在雷泽之地里,她开启了死亡之眸。 而后,她看到了华胥山脉,也看到了地母华胥氏。忽而,思及此处,竟是觉得全身冷得紧。容凡已行至床榻之前,神情温和,“师父,可觉好一些了?” 他说话时双唇开阖之间,不知为何晏初竟是不自觉的便盯了几眼,她微微晃了下神思,摇摇头,“我怎么了?” 话音道出,嘶哑至极,低沉得便如破碎的声带一般。她自己也为这声言语给惊吓到。容凡未曾回首,仅仅指尖抬了半寸,身后的门扉便关上了。而另一边案牍前的窗扉却缓缓而开,门扉的清风被隔绝了之后,屋内他的气息,便又浓郁了不少。 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容凡身上的沉水之香是愈加浓郁了。 容凡看了她脸上神色一眼,唇上仍旧苍白,脸色透着青灰的死色之象。遂起身走至桌旁,将一杯清茗倒出,举着杯樽将其递到她唇边。 她微微垂下头颅,就着杯樽,缓缓喝下一口。方入口,便觉清冽非常,还隐约有股莲香。十分的顺滑,沁人心脾。 “这是莲露?” 见容凡颔首,又听他催促自己,让自己足足喝了三杯,方停下。 “这应是老君珍藏了万年的那罐莲露罢?”她虽是疑问的语气,然则她内心是十分的肯定的。那一年,她曾与老君打赌,老君愿赌服输,让她尝了一口这味道。 尝之便让人难以忘怀了,让她唇齿生香的东西很多,然则印象尤深的却颇少。故容凡此下让她一尝,便瞬间让她尝了出来。 莲露是集了东方竹林之露,加上莲花仙子的百花露和了紫竹林那位菩.萨的杨枝甘露所酿造而成,没个千把万年不成事,想来他能弄来如此之多,应也是煞费了口舌。 容凡并未吭声,亦未曾告知晏初,他是如何取得这罐莲露的。他仅仅只是将结果摆出,即便过程再艰辛,也亦不曾向她诉过苦、埋过怨。 容凡见她脸色好了不少,方才娓娓道来那日之事。 * 那日晏初下去之后,容凡便一直紧随在其后,不远不近的瞧着。直到她伸手拂在华胥娘娘双眸上头,便见她整个人如受无人之力一般,悬浮在华胥娘娘身躯之上,一人在上,一尸在下。 三人的视线紧紧随着晏初走,容凡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华胥娘娘的尸身之上。晏初散落的发丝,几欲覆盖在了华胥娘娘的脸庞上头。 而本是干瘪的地母华胥氏,却随着晏初的沉睡,却诡异的开始充盈起来。觉信与容凡是几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两人再瞧一眼晏初的本体,未遭受攻击,便也按捺下来。紧随着其后,华胥娘娘的双眸竟睁开了一条缝隙,从□□出一道浅浅的光芒,打在晏初的双眸之上。 晏初的神情,上头几人瞧不见,然则当华胥氏双唇微张之时,从她口中吐出一道淡淡的青色之雾,几乎是同时,容凡便一跃而下。 雷泽之地的福泽之水,几欲便是同时瞬间满涨了起来。从华胥娘娘背后尸身之处,倏尔瞬间暴涨了一湖的池水。 觉信本欲也跟随下去,然则考虑到身旁的秦姑射,又瞧着容凡已然下去,便一把拉过秦姑射,此时便是连两人亦是瞬间便淹没在了福泽之水中。 福泽之水似那千斤重称一般,覆盖在身上,莫说是术法,便是游亦是艰难万分。秦姑射惊恐的睁圆了双眸,看着身旁觉信这人,游得比鱼还要滑溜,如若不是她仍在水中,她定然便要破口大骂。 之前在华胥山脉深渊河域之时,这和尚竟又是将自己诓了一次。想到自己屡屡上他的当,当真只差没将自己一口秀牙咬碎。 然她亦察觉出此水有不对劲之处,遂当觉信伸手过来抓她,帮她提速之时,她亦未曾拂开,毕竟事关小命一事,她亦不会如此糊涂。 -- 第94页 而那头的容凡,遽然下沉到了晏初的身旁之后,察觉到她依然双眸紧闭,身体却开始僵硬起来。她的发丝与华胥地母的脸庞,甚至是她的发丝纠缠在了一块,两人竟是有要缠成一体之象。 容凡伸手,便要去击打华胥地母。然则手心方才放上去,便觉体内神力瞬间被吸收了过去。他深知不能缩手,若放手了,晏初必定会被她拖至池底。 便是他的神力,在水中亦觉受到了雷泽之水的影响,竟是法术妄灵。他迅速的将晏初头上发丝与自己的指尖相缠,临危不乱的列出斗兵之阵,晏初发丝因已与华胥娘娘相连,他竟是借由这个媒介,反用此力量,将阵法摆出。 而此布阵之术,亦非那神力,果不其然,只见三人的底下,显出了一个圆圆的图案,图案朝着三人,一下迸发出一道亮眼的光芒来。 而此时,晏初乾坤袋里倏然蹿出了一道符纸来,符纸滴水不沾,死死的粘在了华胥娘娘的发丝之上,“哔啵”几声,两人相连的发丝,倏然便断了。 容凡一把扯住晏初,将她揽在自己身前,他最后再望了一眼那缓缓沉入池底的华胥氏。她口中缓缓流出一串小小的字体,带着飘散的煞气缠绕在字体之上,容凡眼眸半敛,双眸瞧了半响,顷刻过后,那串小字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他一路将晏初托着往上游着,因福泽之水的缘故,连他亦不能施展碧水术,察觉到晏初似微微开始有些挣扎,他心中十分亮敞,转过她的身子,便是毫不犹豫的便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两人唇瓣相接之际,他半阖的眼眸,似见她眼睫微微抖动了两下,而后便全然阖上了。 他仅留的三分空气给了晏初两分,再将他体内残余的神体灵气也渡了一半过去。眼瞧着晏初不再挣扎,似是陷入了全然昏迷的状态,他缓缓退开身子,更是拼尽全力,将她一把带离了雷泽之地。 秦姑射与觉信早已候在一旁,秦姑射见他俩从水中出来之后,见着容凡神色冷峻,额头的碎发紧紧的贴在脸上,水滴顺着他脸颊两边仍在低落,而他手中抱着已然昏迷的晏初。 她算是首次看到如此模样的容凡,甚是有些狼狈。而他看向怀里晏初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以及复杂的情绪,阅人无数的秦姑射,一下便觉得她与觉信是两个“不识大体”的人一般,眼瞧着觉信还欲上去接过晏初。 她冷笑的看了一眼不识趣的觉信,开口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觉信这才正色起来,收起玩闹的心思,摇了摇头,“地母的尸身已存数万年之久,便是比我等小辈都活得久上许多,这期间经历过什么阴邪之事,亦说不准,但是我与冥界交道多年以来,她若仍活着,当真厉害得紧。 方才之事,说不上是她的警示,因后人对她如此不敬,亦或是出于别的原因,我便不得而知了。” 容凡若有所思,回首再去瞧了一眼那平静的雷泽之池,微风过处,仅仅起了一丝被波动的涟漪,除此之外,再似别无他事一般。 他沉吟半响,便将几人带回了东洲府际。 * 听着容凡一番细说下来,晏初蹙着眉头,“地母之事,虽尚存疑虑,然好在大家都相安无事。南海那厢可是处理妥当了?” “嗯,已上报九司四府处,那日便派遣了将领下来,将那雷泽之地横扫了一遍,终是未曾发现地母华胥氏。”容凡叹了一口气方道。 “那日我昏沉之际,仍有微薄的意识,曾见她沉于湖底,怎生会不见了?” “嗯,后接华胥山神所报,道是在洞中深渊之处的棺椁处,发现了华胥地母的尸身。” 什么?!是何人将其放回去的?亦或是,那日是她自己从雷泽之地回去的?重重疑问不仅是晏初,即便是容凡亦无法破解。 他微微闪着光芒的双眸,似是有些迟疑,又似有所思一般,沉默了须臾后又道,“那日湖中,你可是看见了什么?” 晏初抬起眼眸,眸光清冽,微微启唇,不知为何便想到那日的一吻。 【哔~警报,警报!宿主身体机能检测:处于静止状态下,心跳将近120心率,请确认是否处于异常!】 (……) 容凡见晏初半响不语,竟难能的有些急迫,“师父……” “我记得,那日,我从华胥娘娘眼中看见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瞬便又缓了下来,本是直视她双眸的容凡,此时也缓缓收回了目光,他眉目极淡的神色,恍惚间,晏初便见他又微微笑了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仍似以往那般熟悉,然而语调却多了半分似是失落的东西。 “那,师父便与我说说,那日发生了何事。” 窗外懒懒的阳光,缓慢的游弋而过,轻柔的打在窗橱之上,轻灵的鸟啼之音,时不时回荡在耳际,便是在如此岁月静好的屋内,却在谈着上界生死攸关的尔虞我诈。 第56章 人间富贵花·贰 若说晏初在此世界,对谁最是信任,莫过于说是容凡。她微微一想,便道,“我所见未必是真,但是亦未必是假。我见的那人,正是盗取了地母华胥氏之人。” 容凡双眸泛着一汪粼粼的波光一般,琉璃色的瞳仁十分的惹人注目。他静静的候着,等着她说出下一句,他心知,要让晏初如此道来之人,定是他俩都熟知之人。 -- 第95页 “我见到了盗取尸身之人,正是他取走了玄珠碎片。” 容凡沉默了须臾后,便接道,“可在我们之中?” “正是,是觉信。” 然而,她此话道出之后,更像是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盗取玄珠之人,又岂会是觉信?容凡闻言,亦是没有料到。 “你如此说来,倒是让我更加确信了,此人定是藏于我们之中。如若不然,又岂会故意伪装成觉信的模样,来混淆视听。” 晏初此时亦忍不住笑了几声,“对,那人应是不知,我们会对觉信丝毫不曾怀疑。但我所见,与素日的觉信之容,并无二异,便是左眉上头的疤痕,亦是十分的清楚。” 容凡此时又起身,回到桌旁,又倾倒满了一杯杯樽,示意晏初接着将莲露喝下。晏初接过莲露,一仰头,便饮尽了杯中露。 若是老君在此,见她如此牛饮他的宝贝,应是心疼万分。 容凡此时,便又接着道,“无论此人是出于何目的,但他既然知晓玄珠碎片,便必定是冲着魂珠来的。而天下魂珠,分为四份,恐怕此人也深知。只不过,谁也不曾料到,华胥地母口中的玄珠,竟是那四分之一中的碎片。剩下的碎片,便是地藏,便也是不知的。” 晏初闻言,也跟着点点头,“不错,那日于冥界,地藏确实如此于我道,便连华胥地母口中存着魂珠之事,他亦是不曾知晓,只是提点了我一番,让我去思索追寻魂珠,道,魂珠与我关系匪浅。” 晏初言及至此,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我袖中黑白无常的魂器,可是你取走了?” “嗯,上报九司四府之时,便送往了冥界十方阎殿。你可知,你昏迷了足足七天。这七日里,黑白无常也已阴魂重塑了。” 什么?!七日! 她震惊得微微睁圆了双眸,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多闻一般,仅仅只是因被那雷泽之水淹了一回,便虚弱至此了? 容凡见她如此模样,倒是失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模样,十分的好看,一双凤眸盛满了对晏初的溺爱之色,唇角微微掀起的弧度,让晏初都觉,容凡是她所见过最美的男子。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守在此处?那日过后,芙蕖与应霍信便也一同接来了东洲府际。”容凡便又接着解释道。 应霍信也来了?她微微才调起眉头,容凡便似知她欲说的是何一般,他微微压低了声线,“既是来客,必当是不亦乐乎。” 她品味了一番他话里头的深意后,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她坐了这么一会,便觉有些腰酸背痛,似是想起八头巨蛇,那日容凡将它塞入袖中之后,莫非便是落在了南海?差点惊跳起来,“我的小八,可曾替我接了回来?” 容凡颇有些无奈,“你若能将关心妖兽的关切之情,分一点给我,便是极好的。” 晏初听他如此一说,却误认为是他受了伤,自己并未关怀到,急忙补充,“你可是受伤了,要不要紧的?” 容凡:“……” “它在外头,正门之处那极地之泉,他便栖息了进去。那山河社稷图,我已还给了天君。” “你见过天君了?” “他那日随着九司四府的人来到了雷泽之地” 容凡声线虽并无特意的起伏,然则便是连晏初亦是明了,天君是何人,与容凡又是何关系,他如此这般紧张,竟是连夜随着九司四府之人便是直奔雷泽之地。 不外乎,是为了见上一见容凡,瞧瞧他是否有伤着。 她心知肚明,面上却装全然不知的模样,似是有意转移话题,“哎,可惜了,我还想诳来多玩一些时日的。” “天君倒是没让你闲着,道是,既是雷泽之地引发的人间怨气,宵小四起,便是有意让你去瞧上一瞧。” 晏初内心已然将天君欧欧叉叉了一遍,他当真是物尽其用。想来,她亦许久未曾去看上一看她的润泽一栈了。趁如今正值酷暑之际,权当去游玩一番,亦未尝不可。 “那便去瞧上一瞧罢,你,去吗?” 容凡又是一笑,“当是去的,天君允了。” 他并未述说那日之事,天君一见缠绕在他身上的万般煞气,气得便想将那晏初千刀万剐,然则念头方起,便又将其硬生生压抑下去。 毕竟容凡多得她的相互,只他素来有求必应,心想事成久了,便容不得有人忤逆他。然则瞧着容凡对她相互的态度,他明了,要修复二人的父子关系,晏初必定是关键之处。 他虽未曾对容凡明言,然话里话外的模样,便是要他位归三十三天之地,辅佐他成事。其他之事,终究只是权臣之事,与他容凡,并无太大关系。 “她亦只是我当初的一枚棋子,你莫要太过于放在心上。”天君那日,单独将容凡叫至一旁,沉声训道。 然而,容凡在其后,听之任之,未曾出言反驳,神色却亦未曾变幻过。 那烈风过隙之时,吹动他霍霍生风的衣袖,和早已风干的发丝,他眼瞧着素日里威严万分的天君,此时竟是连一脚的靴子未着,都不曾留意到。 见容凡半响无语,天君更像是有些抹不开脸。两人又是僵持了半响,终是天君败下阵来。 “你这性子,像足了你的娘亲。往后,若是再有险情,望你需以自己为重。毕竟师徒之情,亦抵不过你苍生之命。你可知晓?” -- 第96页 容凡却叹了一口气,再瞧一眼他光果的脚面一眼,便转身离去了,噎得堂堂天君,叱咤风云的神威天将,有气难发,最后只得悻然而归。 后来,听闻镇守南天门的天将云,那日不知上界发生了何事,电母亦不曾光临,然则三十三天竟是电闪雷鸣了足足一日有余,雷鸣之际,更像是有狂狮大吼一般。 这谁又能想到,会是那神震十方的天君,只是在房内发发脾气罢了。 * 宁静的午后,杨柳垂在苑中的小池的面上,蟋蟀生不绝于耳,而随着天君的旨意来临的,还有那秦姑射等人。 秦姑射过来嘲笑了她几分,嘴上说话虽是刻薄至极,然则眸中关切的神情,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出来。晏初深知她是什么为人,便也就一笑置之了。 “你那是没有目睹当日之景。”秦姑射倏然道出此言,晏初心中有鬼,忽而咯噔了一下,随后秦姑射接着又道,“那日情景危机万分,便是我亦未曾料到那皲裂的雷泽之地会是在瞬间便涨了水上来。” “那是我神思已然入定,并未察觉到。”晏初也回忆道 “幸亏青提君反应敏捷,下去捞你了。不然,怕是见不到你了。那神水竟也是让人不能施展神力,这便有些奇然。但是比起那日之事,我听说了一件事。” “何事?” 秦姑射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忧郁,而后却下定决心道,“你早日会知晓的,我便先和你说了。天君已然昭告三十六天,容凡与芙蕖媒妁之言,欲成就秦晋之好。” 出乎意料之外的,秦姑射却瞧着晏初脸上神色并无半分异样,晏初只是沉默了须臾,顷刻后便接着道,“是何时?” “秋分过后” “那也不远了。” 秦姑射有些觉得自己多嘴了,然而却觉瞒着她,自己内心过意不去。于是解释道,“事情未必没有变数,我瞧着青提君,便不似……” 晏初却倏然打断她的话语,“黑白无常是否也来了。” 秦姑射有些奇道,“你怎知?一群人在外头候着呢,和尚不让进,说太多人一并涌来,对你恢复不利。可是,你又怎生得知?” 晏初却也疑惑,然则却解释不出,为何会知晓他俩来了,便是隐隐感觉到了。而且,她体内深处,自那日在雷泽之地后,便有些不大对劲起来,然而,她却没有告知给容凡听。 “你也无需思虑过多,另外仍有一事,天君已然下令,让应霍信从工部划入你部下,待你身子骨好些,过几日便启程协助你收复凡间因雷泽之地四处逃逸的阴煞之怨。” “我不需要什么部下,他可是要将我徒儿招至三十三天?” “听说正是那意,不过,青提君不曾答应,听闻,便是婚事,那日也闹得乾坤殿雷声大作,所以,你且宽心。那事,变数颇大。” 然则,晏初心中所忧之事,却并非是此事。她印象深刻的事,便是那日在华胥山中,棺椁峭壁之上,所见的那一小行的煞气之字。 她欲这几日前往一趟华胥山,心中总觉有些不安,因那行字秦姑射不曾看见,便总觉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她早已默背了三次,心中又是思索了几番,早已烂熟于心。 遂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却让秦姑射误解了,颇有些内疚的退出了屋子,早知便不告知她此事了。最后进屋子的便是芙蕖。 第57章 人间富贵花·叁 芙蕖进来之时,脸色十分的苍白,便连晏初见了,都生了一种错觉来,这生了病受了伤之人,不像是自己,更像是她才是。 芙蕖今日着了一身花色浓郁的衣裳,乍看上去,竟是有些色彩过分鲜艳了。想来她亦知她脸色不佳,便想用衣裳衬托一下,显得她面色会好一些。 举手投足之间,竟是她极为熟悉的味道,她身上满满的都是浓郁的沉水之香。只是较之容凡的,要来得更浓艳许多,方进来,晏初的鼻间,便觉有些泛痒,更是直觉便要打出喷嚏,更是强自忍了一番后,才堪堪压下。 芙蕖在她床榻之前坐下,“你可曾好一些了?那日东海宴席过后,我不胜酒力,竟是醉了几宿,醒来方知尔等去了雷泽之地。幸得安全归来,也好在事情得以解决,但是如此险事,为何不等大家一起行动,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是回不去的。” 晏初深知她口中所言的回不去是何意,而此时,她灵台中传来小道姑接触不良的声音,她细细听了几声,却仍听不见,遂亦没有回应小道姑的异常之处。 自从小道姑修复归来以后,她亦不曾听见过杀戮系统的声音了,然则以往小道姑曾说过,他曾与杀戮系统数据交互过,遂两人不再会出现信号排斥一事,照理应如今也是才是,为何小道姑却又开始有些接触不良了? “你觉得如何?” 晏初方才回过神来,便听到芙蕖问她此话,“什么、什么觉得如何?” “我听闻应霍信成了你部下,你对他此人,是如何想的?” 晏初想了想,实诚道,“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芙蕖沉默了片刻,方才道,“那日他与我对酒之时,便觉他城府颇深,你当是应多加小心才是。” 她此番话道来,倒是让晏初有些吃惊,毕竟芙蕖亦不曾与自己如此推心置腹过。她闻言便点了点头,“好的。” -- 第97页 芙蕖起身之际,似是无意一般,“对了,我与容凡的婚事,你可曾听说了?” 晏初闻言,竟是直觉就撒了谎,“不曾呢” “那样,那无事了。” 离去之际,忽而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便像是极度压抑之后,出现的剧烈反应一般。晏初都被她如此的咳嗽吓到了,她欲下床榻过去,却被芙蕖伸手挡住了,她微微偏过了头颅去,头上的步簪仍在摇晃,发出了叮咚的玉石相击的声响来。 “你坐着,我缓缓就好。”她虽未回过头来,然则心细的晏初,还是看到了她高领之下,所掩盖的脖颈。随着她咳嗽的空隙,雪白的臻首露了出来,她瞧着底下竟是泛了一层冰珠之色。 她一见之下,不禁与自己体内的阴寒之气联想到了一起。她身体竟是结了冰,四肢怕是因神力充盈,并未显露出来,看着芙蕖不欲让她得知的举动,她又默默将放下的脚踝,收回了床榻之上。 芙蕖来了,又走了,却又传递出了几个信息给到了晏初。晏初便觉,每个人心中似乎都有秘密,而此秘密又非是故人能道明的。 * 晏初这场大病,竟是足足休憩了大半个月,方才好起来。觉信那日亦曾来探望过她,在他给她把脉之际,竟是一脸肃然道,“你这脉象……” “如何?” “像足了是喜脉” 片刻过后,觉信脸上多了一个红印子,继续把脉,老老实实的道,“你体内的寒气,可是那日在雷泽之湖沾染的?” 晏初想了几番过后,方道,“似是从地母华胥氏口中吸食的。” 觉信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起来,他缓缓收回了手指,起身来回走了几躺后,“我去一趟冥界罢,你这情况,我实属不曾遇过,容凡可知?” “他不曾知晓,你亦无需与他多言,毕竟该是我承受的,便让我受好了。这天下,又何曾有那解不开的结?” 觉信听过,竟是难能可贵的没有反驳,他那双爱笑的眼眸,也缓缓放平,便是一张失去神采的人皮一般。他倏尔抬手,便往脸上抠去。 “你想作甚?” “我怕你时日无多,想要你见识一下,非那容凡才是第一公子,我的真容,便是第二公子亦会自愧不如的。” 晏初:“……”感觉拳头硬了,怎生是好? 那日秦姑射正在假山前逗弄那小八,却忽而听见一阵颇大的声响从晏初房前传来,抬起头,越过那座假山看去,便见觉信潇洒被摔出了房门,跌了好大一个跟斗。 * 她趁着容凡去往三十三天之际,去了一趟冥界。路上偶遇到了黑白无常,正是那日初见两人之处。在那祭祀台,术法妄灵之处。 与初次相遇相比,现下三人的关系又今非昔比了。黑白无常自是十分感激晏初,若无晏初去往那至阴之地,他二人又如何能重塑至阴之气。 然而,晏初曾问及两人,关于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之时,两人竟是同时忘却了。 “我俩应是被人灌入了黄泉之水,醒来之时,嘴里除去那至毒的黄泉之水,似还有孟婆汤的味道,并非是不想告知,而是如若不是与身俱来认人的本事,想来便是连神君之事,亦会忘得殆尽了。”谢必安似是有些无奈道 范无咎却也心有余悸,“此人,看来十分狡猾,剂量十分得当,应是对药剂熟悉非常之人,不然又岂会算计得分毫不差?除去那日业火之事以外,我俩并未忘却其他之事。且此人,应也是冥界之人方是,不然又如何能近得了我俩身旁,却又未叫旁人发觉? 当然,这些亦只是我俩的一个猜测罢了。” 晏初了然的点点头,三人又寒暄了一番,临行之际,谢必安却又一次叫住了晏初,“润泽神君” “嗯?” “我知以我俩的道行,不能相助道君,仍望神君好生保重自身。我俩总觉此事必定不如想象中简单,此物是我俩随身保平安之符,你且带着。” 晏初一瞧,他手上那张一分为二的符箓,此时被贴成了两面,合成了一体,上头的朱砂都已然微微有些褪色了,如若真是遇上祸事,怕亦是不会起到何作用的。 然则,她抬眸看向两人,两人眸光清澈,看向自己的那种期待之情,怕是也为连累了自己一事感到内疚罢。 于是,她笑了,笑得十分开怀,欣喜的接过符箓,并当着二人的脸面,便将符箓放于怀中,她又潇洒阔步的离去,走了十来丈远,回首望去,那二人仍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见她回过头去,便又举起手,挥别。 不知为何,她眼中不禁又觉湿润了。晏初,你可不能如此。终究有一天,你是要离开的。 地上的枯叶,冥风过处,卷了一层又一层的残叶。她回到了第一次遇见地藏的地方,然而那处却空无一人。她又绕着黄泉之路走了一番,依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等她打算再绕路之际,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明奕。” 在前头匆匆而过的那人,倏然便僵了身体,他不确信的回过头去,一见,果是那润泽神君。“神君,你为何在此?” “这,不是我该问的话么,你在这冥界作甚?” “我来替青、青提君取一下案牍的。”说完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掌心 晏初垂眸看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便也没有当场揭露他,仅微微一笑后,问他,“可曾有见过地藏菩.萨?” -- 第98页 “菩.萨?他去往佛家参禅大会去了,这个月都不在冥界。你找菩.萨有何要事?” 晏初摇摇头,而后又疑惑道,“奇了,你一个东洲之人,为何对这冥界之事,如此熟知了然?” 明奕抹了一把额际的汗水,微微颤颤的道,“我是恰巧知晓,恰巧,神君若无他事,我便先行一步了,三十三天还有他事。” 晏初应诺了一声后,便摆摆手,让他走了,只她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她本欲前来找地藏解惑,既然扑了一场空,便去那华胥山看看罢。 然则飞至半空,她人便被三十六部将领给拦了下来。 “为何拦我?” “九司四府早已封锁了雷泽之地,似是别有内情,神君莫要叫我等为难,莫说是润泽神君,便是青提君亦是不得入内的。”部将之人一板一眼将指令通告。 “好,我只是去往那华胥山,并非是去那雷泽之地,还望神兵大哥放我一个方便。”晏初此时亦是好生好气的回道。 “那方亦是如此,华胥山以及雷泽之地,八方已封,待九司四府查明案情后,此地便会通行,还望神君莫要为难我等。” 晏初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亦无心为难他们。此事亦非急在一时,于是,便又折返东洲府际。然而人尚且还未降落,远远的,便瞧见了应霍信与芙蕖在古树之下,融融交谈的身影,她微微沉思一方,遂轻轻在古木之上悄然停落。 参天古木之上,枝繁叶茂的大树,弯弯绕绕将晏初轻易的遮蔽了。她轻巧的将头从枝桠间探出去,瞧见底下之人似是在争辩些什么。 “应上仙,何以总是关注我等小仙,便是香、臭,又与你何干?” 第58章 人间富贵花·肆 古树的枝杈,相互交错着,嫩绿的蕊芽随着清风温柔的在她脸庞缓缓擦拭着。她觉脸上发痒,却又不敢胡乱动弹,树下之人,岂非是那闲杂人等,若自己在此偷听之事,让底下二人察觉,未免有些尴尬。 至于为何要偷听,她亦不知。只内心直觉,总觉那应霍信让自己有些不适。 她微微探出的脑袋,瞧见应霍信的神色有些玩味,尚未听到他开口之际,便见他却豁然抬起了头颅来,晏初一个反射,便是往回一避开,未料,脚下却一滑,直接整个人从树上卡了下去。 她下去之时,第一个念头竟是,“我为何不用那隐身诀?” 未曾想到,自己仅仅只方才堪堪偷听了一句,便出师不利身先捷了。她眼尖的瞧着应霍信打开的双手,竟似要接着自己下落的身子,她往旁边一滚,直接撞断了好几根粗粗的树枝,硬生生往芙蕖身旁压去。 芙蕖尚未来得及反应,不知发生何事之时,便与从天而降的晏初滚作了一团。晏初跌靠在她身上之上,那一瞬间,她体内深处竟是传来了一种反应。 深恶痛绝之感,她微微愣住的瞬间,芙蕖已然以十分迅速的动作起了身。只见她皱眉看了晏初一眼,再细致的压了压身上衣裳的皱褶之处,一时也并未责怪她为何会从天下掉了下来,看样子亦只当她是腾云不顺,降落不稳所致。 然晏初的余光,分明就看到应霍信一脸轻笑的表情,她只得呐呐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才停靠在树上,脚下一滑,便掉了下来,芙蕖,你可有大碍?” 芙蕖掩了掩口鼻,似是有些嫌弃的模样,但是口中却客气道,“无碍,我先回去了。既然在此见到润泽你了,我替青提君传一声话,他道明日便前往润泽一栈。” 晏初心下微微有些异样,何时她与容凡之间,需要芙蕖来传话了,然而心念一想,她来传话,不也正常的么。 芙蕖离开之时,她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身上那般浓郁的沉水之香,倒是有些与她的品味有所不符。 “怎么,吃醋了?”应霍信的声音在一旁幽幽的响起,距离之近,竟就在她身后不足一尺之处。她闻言,往前走了两步方才回首,“我又为何要吃醋了?” “哼,我就不信你不曾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那般浓郁,怕不是她与你的好徒儿早已巫山云雨,几度风流春宵之夜了。” 晏初听闻过后,脸色反而十分的平静,并无他所想象中的怒容。只见她怜悯神色,如那落入凡尘的神明一般,不怒反笑道,“我的徒儿,何时容你来置喙,况且便是他俩的事情,我又何干,与你又何干?” 应霍信听了之后,亦没有生气,只是唇角含笑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容凡。原来,不是何人都是容凡,便是他这扯唇一笑,都不会让自己觉得好看。 “我不知为何天君会将你划入我部下,但如若真入我部下,还望应上仙言行举止多多注意,毕竟我是一个,十分爱打小报告之人。女人,不都是嘴碎的么?” 晏初竟是当着他的面自嘲了一番不止,还明言要他小心些,如若不是,她便一纸状告到天君处,还当真有趣得紧。 晏初一席话道完后,便又摇头晃脑离去了。然而就在她背过身去之际,她脸上神色方才放松下来,好歹让她糊弄过去了,而他亦没有当面拆穿自己偷听之事,经此一事,更让她深信此人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主。 自己行事,还需多加小心方是。至今虽不曾明白他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便不得大意。 -- 第99页 晏初回到房后,体内又是一阵抽搐,方才动用了灵气,未曾想才调动了那么一丝,都惊动了体内之灵。自那日雷泽之变厚,如若她不曾猜错的话,听容凡与觉信向她道来之言,想来,她的体内应是存在了一些不甚友好的东西。 如若她的体内真的是有了地母华胥氏的阴气的话,那便不难理解,为何近些时日来,身体有些吃不消,她亦隐隐察觉到自己因华胥氏一事,鬼道功德大涨。 但是后遗症便是,即便她贵为冰雪之体,也有些消化不良。遂如今地母的鬼气仍存在体内,她曾试过用至阳之力化解,然而成效有些过慢,许是自己的功力尚且未到精纯之境。 她坐下,倒了一樽清茗,放至唇前,尚未吞下,鼻间便闻到味道了。容凡何时来过了?她将手中的杯樽尝了一口,果然是那莲露。 上次的莲露早已在容凡的监督之下,喝个精光了,他又是何时去老君那再取了一次?莫非方才芙蕖来找过自己,便是碰上了容凡,遂替他传话给自己? 想到此处的晏初,良久过后,方才喟叹一气。还是在意的,不然为何要自行圆了这份,连自己都不知是否介意的心思? 【哔~宿主,你是不是不开心?】 (你在,就是开心的。) 【我方才在修复数据中,发现了一件事,于是,迫不及待的想和你分享。】 (什么事?) 【之前你再次穿进来的时候,因利用了BUG,导致的姻缘值暴增之事,好像现在这个参数被抹除了。异样姻缘值已经恢复回原来的模样了,也就是说,以后姻缘值会正常加减,不会存在叠加的BUG】 晏初闻言,却忽而察觉到一事,于是便又在心间问道: (你现在是否有查阅何人对我有姻缘值的权限?) 【没有,我并没有此权限。】 晏初只得了然的点点头,她本欲让他查查那应霍信,是否有姻缘值,若是有,那就当真难搞。但是她的直觉,便又不似有。 若按系统所言的话,姻缘值参数不异常的话,那按正常来说,应霍信便是不会对自己有姻缘值的。想不来,她穿书而来,一个任务原以为只是简单的清除姻缘值而已,现下还得推断、推理找出那人。 【检测到宿主,似乎十分的骄傲。】 (……) 与系统打打闹闹又过了午后的时光,美好的时光,有时便如过隙的午后,和熏的阳光打在手上,抓不住,握不牢,转瞬便又逝去了。 真希望,她与他们的时光,能走得慢些,再慢些。 晏初因体内的那地母口中那道绿气的缘故,总是不自觉便疲倦了。休憩了片刻后,总觉内心似乎有什么遗漏了。然而,想了又想,却又想不起来。 她睡前明明想到至阳之力之时,便想起来的,然而一觉过后,竟又忘光殆尽了。 * 她这一执拗,一直到了翌日,方才知道她所遗忘的是何事。 因此去俗世,三十三天之上曾有法令,俗世之地,不得胡乱施展咒术,遂自进入人界以来,身上神力便受地缚之力,减去了九成。 几人方进入人界,便发现左手手腕之上,多了一朵清心莲花之印,印记虽小,然而一朵小小的白色印记,便如盖章戳印一样,盖在了同行之人的手腕之上。 地缚神灵之力,虽只剩一成神力,然则若无意外,便亦是绰绰有余了。不知为何,晏初便觉自己身上所剩的那一成神力,就如人间神棍装神弄鬼之势,确实也是差不多之时,便直想发笑。 一行人,信步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两旁商贩繁荣之景,即便是在市井小道上,一行人行来,竟也是引人注目得很,尤其是看向秦姑射与容凡的目光,当众便有痴迷者。 晏初似是早已习惯了如此的场景,只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仍是十分自信的前行着,忽而察觉到头上有了些异样,伸手一抓,竟是一条红艳艳的丝巾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她疑惑的往上一瞧,上头竟足足是二三十余人,竟全是小姑娘,密密麻麻的从窗橱、围栏挤出来,来瞧他们。不止是这一家,便是两旁的商铺上头,竟早已挤满了人。 这消息传播的速度,比之他们的传音术,怕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路人见商铺上头竟是有人开启了行动,这一举动便是一颗火星一般,霎时点燃了整条街道。只见轰然之间,竟是掀起了无数条丝巾方帕,纷纷朝他们丢去。 晏初脸上就被砸了好几块方帕,几人几乎没被那密密麻麻的麻布方帕给砸晕在街道之上。晏初虽心有喜意,然则灵台之上,忽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清醒点,你被当作男人了,你高兴个甚!】 (……) 晏初伸手便欲施展屏蔽术,结果手才微微一扬起,指尖十分自信的打了一个响指。本该从手指间飘出的仙气,却不知为何会从身后喷了出来。发出好大一声“噗嗤”的声响。几人瞬时静默了半响,她尴尬至极,面上却强装镇定道,“这地缚是不是缚错了什么地方?” 她话音刚落,便又听见走在前头的觉信与秦姑射纷纷又冒出了一模一样的声音来,秦姑射不能淡定了,“我只是想施展一个隐身术罢了,“灵气”为何外泄了?” 众人:“……” 第59章 人间富贵花·伍 -- 第100页 在一片唏嘘声中,他们总算是没被布巾砸死,平安回到了润泽一栈。掌柜的远远的便瞧见了晏初,赶紧上前一步,手一挥,一阵大风忽而刮起,吹得人群纷纷散去,躲了起来。 几人方才惊觉,原是术法不行,这自然之力是尚可的。 掌柜的将一行人匆忙迎进客栈,晏初眼前便站立了一人。 她扒拉了一下勾在自己头上的几条丝巾,抬眸看了眼是何人挡在自己的道上。不料一抬眸,便看到了一双十分生气的眼眸,一张秀气的脸上拉得老长,便是写满了:老子不开心的。 这……难怪她从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忘记了。 青云被漏在南海之地,容凡不曾主动向自己提起过,青云的去向,而她便当真就这样忘记了。青云见到晏初震惊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哟吼,你们玩得可好?”说完,眼神犀利的朝容凡瞥了几眼后,又冷冷的盯着晏初。秦姑射和觉信对晏初深表同情起来,初初几人去到东洲府际之时,便想到了她的师弟,觉信亦曾向容凡提过,是否要接那青云过来。 然而容凡竟似不曾考虑一般,摆摆手直接拒绝了,“不必。” 如今,谁又曾想到,这人是找到人间来了。晏初赶紧脸上赔笑,不敢直接道出,她是将他给忘了,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弟,你是如何来的?一个人吗?路途遥远,一路上辛苦了,辛苦了。” “路途确实遥远,一路从东海龙宫之处,直接飞了过来的。如若不是从敖明那打听到你等来了此处,我想我亦不知去何处寻人。”青云似是十分不满晏初将自己落下之事,话里话外皆还是那般带着刺儿。 “好师弟,别气了,我们这边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一时之间,没有顾虑周全,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便就如揭过,可好?” 青云瞧着晏初一脸诚恳的表情,心想他一大丈夫,又如何能与她计较,虽心下是不爽,然则倒没有到如今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地步。 遂他装腔作势了一番后,便缓下了脸色,只是对着容凡之时,仍是冷着一张脸。他早就从敖明那处得知,便是这青提君告知东海,需好生招待自己,遂那群人天天拉着自己喝得昏天暗地的。 呵,他怎生会不晓得呢。这青提君对自己是不安好心,对他师姐更是狼子野心了。 掌柜萧某看上去,便似凡人四十多龄的模样,正是壮年之际。他是晏初当初在妖界所救之人,他们妖界有恩必报,得知她并未婚配之时,当年便是有意嫁她为夫,甘愿做她幕后之夫,从她之所姓。 然而,却被晏初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亦说不上来,为何会觉得她魅力无边,再过了五十年之后,如今对她便也再无绮丽之感了。 彼时,他不曾知晓自己为何会倏然对她产生绮丽之感。而那时的晏初,便直想将系统掐死,能否挑个正常人。好在,最后还是消除了。 秦某乃一个有恩必报之人,遂毛遂自荐,来替她管理这俗世的客栈。润泽一栈他虽是挂名掌柜,然则这几十年被他经营下来,也算是小有名气。 不仅是凡人多有帮衬,便是妖神两界,亦是十分给脸面。 今日里头坐着的,满满当当的,便有不少妖界中人。有几桌一见他们进来的阵仗,便不禁打趣道,“可是上界的哪些仙君啊,竟引得凡人如此桃心?” 一人方言罢,另一人便又起了,“哈哈,我瞧着亦是,尔等满身的正气周正不凡,几位仙子亦是美貌过人呐。” “几位仙君来此,可是有差务在身?” 另外几桌凡人见了,便权当是因为几人容貌异常出众,遂是对他们的调笑,摇摇头,便也就低下头去,重新吃食了。 然则芙蕖、秦姑射与容凡等人的出现,确实也引起了一番客栈内的骚动,待骚动平息之后,晏初便展目了一下四周。 客栈内的气氛极其的友好,晏初想来他们说不定,便是得知一些消息的,于是便拉着众人一同拼桌了。 秦某将屋内四张方桌拼在一起后,作成了一个大方桌,十余人方才重新落下下来。 “我等确实有要务在身,不知几位大哥,可是经常往这人间跑呐?”她此话说来之时,不禁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其中一人,留着络腮胡子,声音粗狂,一看便是豪迈至极,他胡乱干下一碗酒水之后,打了一个饱嗝,连胡子之上沾染了酒水亦不管不顾,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些米来,在他们四周撒了一层后,直接声音洪亮道,“可不是,这三月以来,从我们妖族那,逃了不少罪犯来,亦不知是从何处来的,那一大片煞气,引得人 妖两界,都有些动乱了。但凡心智不明之徒,便很易失了心智。喔,各位无需担心,我这小米开过神光,有屏蔽之术的作用。常年在人间行走,怎能漏了这些东西。我这还有一些,你们尽管拿去便是,我看你们一来,就闹出如此大的阵势,也是缺少经验之徒呐” 说完,他便将兜里装着的小米的麻绳之袋取出,一把放在了桌子之上,桌子都因他这动作,震动了一下。容凡此时却微笑了一下,主动客气的道了声谢。 觉信听着他们交谈,眼神却被桌上那袋小米吸引了目光,他伸手进小米出,扒拉了一下,确实是开过光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可以赚钱?” -- 第101页 秦姑射:…… 秦姑射差点就上了他的当,方才几乎冲口而出的,老娘养你的话,赶紧闭上嘴。好险,没有着他的道。 “这开光点眼之术,在此附近,可是有那道人在此?”觉信却十分认真的朝那大汉问道 “离这城南不过二十公里之地,有一庙,他便在里头。”大汗吧唧了一下嘴巴,边喝边道。于是又听他道,“我此次前来,便是奉命缉拿那逃窜小徒。就是其中一名关押了百年之久的树精,也一并逃脱了,当年那 老树成精,将妖族的小百姓屠杀了上千余人,吸食了他们的妖力之余,更是连尸身都不曾留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被妖君亲自前去缉拿归案了,未曾想到,因人间动荡的这三个月以来,竟也是让他一并逃脱了。” “那人间,可有何异常之处?”容凡静静的听着,偶尔插上一句。 另一人,看着身材矮小,斯斯文文模样之人,便回了容凡,“人间当是更乱了,此次那阴邪之气,首当其城的影响到的便是心智不全的凡人。放火杀人之事也不曾少做,听闻衙门的人手都要忙坏了。” 晏初听到此言,感觉头都大了。天君真的派给自己一个好活,本以为区区凡人,即便是收服那阴邪之气,又有何难的,如今一听,便知自己是小瞧了阴邪之气的影响。 她默然想了几番,便欲伸手也喝上一杯,半路察觉到容凡的目光后,她似做贼心虚一般,缩回了手来。一路同行以来,十分沉默的芙蕖,此时似是再也忍不住一般,咳了起来,晏初瞧了一眼,便见她整张脸都咳得泛红了,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那一抹遮蔽在脖颈之下的冰霜,果不其然,又出现了。她微微敛了下眼眸,察觉到秦姑射若有所思的眸光后,两人在空中对望了一眼。 经过一番交谈过后,该了解的信息均已问出,晏初十分感激的朝着几人一个作揖,更是豪迈的免单了。掌柜秦某一脸心疼的在后头哆哆嗦嗦的站着,待那几日离去之后,又开始婆婆妈妈、苦口婆心的劝着晏初,“神君、神君,你且听我说,日后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呐!” 眼瞧着晏初摆摆手,走得极快,掌柜不禁在楼下吼了出来。 * 推开了门扉,里头是晏初熟悉的摆设,上那头还有一副画像。是她以前在星际联盟处,所穿的制服,那会她穿来此地,任务完成的十分艰难,便留了个念想。 时间过的真快,不自觉,便已经过了万来年了。 方才众人在相聊之时,她察觉到她手腕上的莲花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在楼下曾掀开一角看过,隐见一丝黑色的阴邪之气,便赶紧将衣袖拉好,身旁有哪一位不是人精,她心知此绝非是好事,遂亦不打算让他们知晓。 此时,她方才将她的袖子撸起,只见从小小白色莲花印记之下,有一排黑色的小字,方才她察觉到手上的不适,竟是因为字体是镌刻在小臂上的。 她微微吃了一惊,因是印记的缘故,将她的神力压制住了,这阴邪之力便冒了出来。晏初仔细的端详着这一行小字,竟是与她在华胥山脉里所见的是一模一样的。 然而与初时不同的便是,那会的她并不能看明白,此为何意,现如今,首字竟是变幻成了篆文,第一个字便是“死”字,然后后头的四字,却仍旧是那不知名的符号,不知其解。 她缓缓拉下袖子,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后窗橱那一片竹林,节节新竹节节高,她的神色十分的平静,斜阳的余晖透过重叠的竹子的缝隙照落在脸上,终是喟叹了一气。 第60章 人间富贵花·陆 天蒙蒙亮之时,青山之外,清风徐徐。古朴屋内的她,躺在古色装饰,凤纹木檀的床榻之上。 她侧身枕在那瓷枕之上,一头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身上便仅仅盖了一层薄薄的纱被。她一早便闻到了特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息,一阵阵让人久违的柴火的气息蹿进鼻间,而窗台上那缕温柔的朝阳,亦从窗前爬了进 来,缓缓溜在她的眼睫之上,暖洋洋的触感让她轻轻睁开了双眼,甫一张开双眸,一切岁月静好之景,都差点没被站在门口上的那个人影给吓出粑粑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瞧身形,她便知晓是何人,拉过梨木架上搭着的外裳,一个铺开,便披在了身上。桌上昨晚便已备好今早洗漱需用的物品,她含了一口盐茶水,漱了漱口后,用布巾擦拭了一番贝齿后,方才打开房门。 门外的青云见晏初打开了房门,方才假装是恰巧经过的模样,“师姐,早。我也是刚起来,要一起去用早膳吗?我听说过街头那铺子的红枣粥很是好吃。” 晏初沉默了半响,深知他候在此处早已不是一刻半刻之事。然而对面的门扉却在此时打开了,从里走出之人,竟是芙蕖,那是容凡的房间。芙蕖开门,见是晏初与青云,便朝二人笑了笑,咳嗽了几声,便走开了。 晏初想了想,便道,“如此,也好。” 直至晏初与青云出了门去,对面的门却并未再次打开。街上一早便人满为患了,青云十分体贴的替她撑了一把纸骨伞,她不禁抬头去瞧那个伞面。 伞面上画着一条白蛇与青蛇的山水之画,定睛一瞧,边上还有个秀才。她似乎想起,曾在人间看过的话本,一下便想起这幅画讲的是何事。 -- 第102页 不知为何,她便想去那茶楼走上一圈,好请几个师傅,回来润泽一栈,给大家讲上一讲。然而,才甫到那粥铺,人尚未坐下,便有一素衣姑娘走了过来,悄然靠向晏初,“请问,可是晏姑娘?” 晏初微微有些诧然,人间谁又晓得她的名讳?便连青云都有些意料之外,更让他没想到的便是,这人他好不容易候了大半个时辰,才假装偶遇的将人给请了出来的。 没想到,就那么轻易的被一名女子给……请走了。 他一早便作好了准备,听那秦某说润泽喜欢吃这街头的粥铺,再到富临茶楼去听上一曲儿,玲珑巷的红豆糕,他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何曾想,粥都尚未吃上一口,人就走了。 青云心下虽有无奈之色,然而人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 芙蕖来了,又走了。是因为容凡的屋内仍有一人,那便是应霍信。 容凡在润泽一栈内,亦有固定的一房,两人对门而立。许多年来,再无变过。房内的布置极其的精简,除去那上好的红木桌与床榻之外,竟是连张书桌都未有。 床榻之前的屏风之上,画的是晏初替他赶跑的大熊精,那是她首次帮自己出手。晏初有一年曾进来看见过,亦曾赞美此人画功了得,却全然忘了,这便是她第一次为了护住自己,打跑的精怪,手上为此还负了伤。 容凡双眸淡然的瞧着门外的晏初,方才芙蕖出去之时,他眼瞧着她跟着青云走了。 “怎么,不跟去瞧上一瞧?” 容凡并未搭话,话锋一转,“你来此找我,相信定然不是为了谈论此事?” “这便急了?” 容凡垂眸觑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空间储物戒指,微微转动了几番后,方才抬眸看向他,眸中微有冰冷的情绪。“我若真急了,相信你也不会在此处。” 他此话道来,竟有些模棱两可的模样,让应霍信宜时拿捏不准,他话中真切之意。“因我是调入润泽神君部下,遂也算半个她的人,于此,我便直说了。 芙蕖上仙虽是五雷部之人,我却总觉她身上的气息不大对劲。究竟是何不对劲之处,那便不是我该关心的。毕竟她是你未来的枕边之人,” “喔,是吗?我倒觉得,你的气息似曾相识。”容凡起身,眸光似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后,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竟有三分像足了年轻时的天君,而后,便见他负手而立,踱步于窗前。 应霍信脸上神色未变,倒是眸光微微有些闪烁,整个人的气势更为冷冽了一些。“你确实该觉得似曾相识的,毕竟当年,被送入碧海的,是两名小海神,而非一名,不是吗?容凡。” 容凡直视窗外的神情未变,只是指尖摩挲之时,缓缓顿了一下。 “怎么,你亦有无话可说之时?”他的语意含着不屑、耻笑更甚是怨恨。他似是亦并未期待容凡会作何反应一般,容凡如此沉稳的个性,若想激得他作出何反应,未免难了些。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知晓此事,又为何与你说?” “你我之间,绝无兄弟之谊,难道不是?”容凡的声音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模样 应霍信也随之起身,表情冷漠而僵硬。“我今日之事已然完毕,该带到的话,亦已带到了,青提君,这之后的事情,我亦是十分期待的。我不妨再告知你一事,你心爱的师父,此时应是被那城南的小庙主给请走了,至于是否真的小庙容不下大佛,便还要再看真章了。” 说完,他便冷笑一声,回首看了一眼依旧背对着自己的容凡,而后骤然离去。 芙蕖在房内听到容凡的房门响了,又阖上了。而后,她再次起身,来到容凡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从里传出容凡温润的声音来 芙蕖推门而进,方才她便欲找容凡,便是有事相告,然则未曾料想应霍信早了她一步,到了那处。遂她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容凡见芙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可是,想和我说婚约一事?” “正是”芙蕖眸光坚定,脸色虽十分的不好,然而并不影响她的决心。 那日,天君诏令到手之时,她仍有一丝不真切的感觉。然而她深知容凡的态度,亦曾找过他谈论过。容凡明确的告知自己,他与她,绝无结为秦晋之好的可能。 然而,她今日前来,便是觉得有婉转之机。 “我知,你心中所想。我且不论,润泽是作何想,我若说,她心中另有他人,你是否还会一往无前,一如既往的将她捧为你的心上人?”芙蕖似是破釜沉舟一般的勇气,实在连容凡都有些佩服。 “她如何想,为何我要从你口中得知。她在我心中是怎样的人,我相信我比谁都清楚,你若是想告知我此事,那大可不必。” “那你可知,她为异世之人?终有一天,她会毫不犹豫的回到她的世界去,她有她真实的生活,她不属于这里,昙花一现之梦,你难道还要错下去?”芙蕖说到激动之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连眼泪都要挤了出来。 然而,却不曾看见容凡有任何怜惜的举动。她内心油然而生的一丝悲哀,今日不知为何便像是一根稻草一般,直要将她压倒了。 她知道,大抵源自她身体内的东西。 “错?若这是错,那便是错罢。我甘之如饮。她如若要走,我便随她走。她如若要留,我便给她想要的天下。” -- 第103页 容凡一番话道来,脸上谈及晏初之时,微微有些松动,芙蕖见了,恨得连嘴唇都咬出血来,忽而便绽开了一朵血色的玫瑰在她唇上,她笑得有些猖狂。“哈哈,你随她走?我倒是想看看,日后若她当真要走,你且如何随她走!不过只是一纸荒唐,竟也妄想成人!” 容凡慢慢住了嘴,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芙蕖,她神色狠厉,眸光阴鸷,一行清泪随之流下。“我本欲是想向你坦白一事的,如今,你便是妄想!你想要的、想知的,日后,再无可能!” 说完,她便狠狠转了身,捏在她手中的一物被她狠狠掐在手心内,用力到指骨泛白,出门之际决绝扔于后方,一阵清风刮过,竟是一方小小的丝巾。 风一吹,便刮走了,轻飘飘的荡了几荡,便从楼梯间,吹了出去。 飞于半空中的那块丝巾,吹乱了那个凡字,更是吹皱了一方情丝。 * 那厢的晏初,尚且不知,自己这一走,便是歪打正着。那姑娘亦只是那城南道人,用那符箓所变幻出来的假人罢了。 昨日满脸胡须的大汉,本就是他一早下好的套。那小米仅仅只是为了引她来此的噱头。他躲在老君金身之后,露出那阴险的眼眸,眼瞧着晏初与青云踏入了他这一方小小的结界之内。 “嘿嘿,小仙人,我看你此次,又如何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一边说着,一边从嘴角流下了哈喇子来。昨日他们一行人在街道上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便是他化出的傀儡,也早已察觉。 一早便在昨日,混在大众的求姻缘之物里,朝他们头上扔了一把细小的小木屑。木屑粘上之处,便缓缓化作了一根发丝,牢牢的粘在上头。 他如何想到,晏初刚一迈过那庙门,身子立即传来了如同触电一般的奇异之感。虽脸色如常,然则心中的明镜,早已亮堂堂的,怕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61章 人间富贵花·柒 不过半日,掌柜的便眼瞧着晏初和青云施施然的回来了,然而手上却还提着一颗硕大的人参。这颗人参不仅肥大,且堪堪有半人之高。 这实属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人参,他方才迎了上去,就听晏初洋洋自得的道,“今晚喝人参汤。” 掌柜的瞧着晏初身后的青云,面色似有些苍白,不禁上前一步关心询问道,“仙君,可是身体不适?” 青云便因他此话,记忆一下便又扯回了今早,在那庙里所发生之事。 * 话说那头晏初与青云进了那庙门之后,青云四处张望了几处,灯火烛光长明不灭,常年燃起的香烛檀香之味,更是扑鼻而来。 只庙中却并无如想象中,那般的香火鼎盛,便连知客都更可谓是寥寥无几。青云不禁起了疑,“连知客都未曾见着,又有谁能接待十方神明?” 莫说知客,怕是连监院都不曾有。现下四处一瞧,又怎会有神灵庇护,还生了些苍凉之感来。 说完,他眼见地上落叶,竟亦是无人打扫,随着一道穿堂的清风,卷带起落叶,袭至来人的靴上。更遑论,自两人进来之后,更不曾见到住庙的道人。 晏初但笑不语,似是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的场景一般,然而她仍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语气甚至有了一丝调笑之意。“谁予你说,便是庙,就得香火鼎盛的?” 青云心下有些疑惑,当值人间祸端之际,人人皆求自保。而在庙中,又岂会不求诸神庇佑之理?晏初此言,竟隐隐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方才那小姑娘究竟与你说了甚?” 方才街道之上,小姑娘遮遮掩掩的与晏初道了一番话后,晏初便欣然前往了。而那小姑娘似是亦曾回过头来,朝青云轻笑了一番。 那笑容说不上来,青云便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晏初状似无意道,“小姑娘说,想吃我俩神仙肉,可以长生不老。为了广大的众生,所以,我就来了。” 青云:“……” 晏初瞧了一眼青云一脸严肃的神情,不禁“噗嗤”一笑,脸上笑容烂漫,一下便将青云的目光给吸引住了,“我诓你的。”然后在青云所未看清的眼眸中,却闪烁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眸光。 两人直至入了庙堂,皆未见一人,中央是座老君的金身之像,然而未等晏初细看,她便瞧见濯濯金身之后的暗影重重,她抬眼再觑了一眼,庙堂之外那颗参天之树上头。 庙中之象,大多的枯败之缘,便是来自于此。方才青云便觉地上枯叶繁多,因本是繁茂绿荫之树,却枯萎了一大半。晏初似是有意道之,“你瞧,那树是不是活不成了?” 青云随着她的目光,亦随着望上一瞧,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绿意盎然,生气迸发,又哪有半分晏初所言的模样? “我倒是瞧着生机勃勃,何以如此说?”青云丝毫不在意晏初的口中之言,只微微楞了楞后,便走上前去,站在老君的金身之下,细细的瞧了瞧几番。 晏初眼中带着三分不解,她再次往那大树上瞥了几眼,确实是那枯败之景,为何她与青云所见,却是迥然异象呢? 她瞧着青云那认真的目光,以之为,他亦发现了迥异之处,笑了笑后,便打算绕过这金身,往后院走去。一般人间的金身庙中,有木,必定也会有水。 而此水,又非一般之水。她倒是想瞧上一瞧,那水中的锦鲤是否亦是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她方才抬脚,便听那青云微微有些疑惑,“为甚,我总觉得老君的金身,似乎与我印象中有所不同。” -- 第104页 晏初深吸一口气,方才堪堪忍住几乎爆喷而出的笑声,先不到一直眼拙的青云亦瞧出了,这金身确实有不妥之处,那便是老君本人的胡子,实则又长又白,而这金身之上,竟是未曾造出胡子来。 当真是不识之人,亦不能看出是老君的金身。晏初方才从金身后方的小木门穿过,便看见了迎面而来一道人。道人脸色有些发青,看上去竟有些诡异。 道人似乎被眼前的晏初,吓了一大跳,而后又理理身上的道袍,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天师之冠,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后,方道,“可是来求取开光之物的?” 晏初本欲遮掩一番,未料道人倒是直爽道出,暗暗忍下心中笑意,脸上却扔是维持着风轻云淡之色,缓缓点头,“正是,不知道长可否为我等馈赠一些,钱银不是问题。” 道人眯着一双细如琉璃之珠的眼眸,抿了抿唇,唇上的胡子抖了几抖,再看一眼因听到声响,而走出来的青云。而后道,“贫道不求这钱银之事,只是做那开光之物,需要二位精血之用。” “精血?喔,那又是为何?”晏初十分配合,面上带着一丝不解。 “此事,便得从那阴邪之气说起,三年前,此地大旱之后,莫说是生灵,便是那草木,亦早已枯的枯、萎的萎。整整三年的饥荒、瘟疫蔓延,唯有水源方是那正道之光。而许多阴邪之物,更是为了求得一方水源,便是做尽了这许多的阴邪之事,滋养了八方的污秽之物。 为此,贫道便只得以身正德,清明奉道,一心只求灾祸难事不要再祸及苍生,修道愈益渐长。前段时间,更是开了天眼,获得了神灵之术。” 晏初听得极为认真,神情也是万分敬重之情,青云在一旁听得却是皱紧了眉头。雷泽之地干旱三月有余,这人间便已是三年之事,在此期间,莫说生灵涂炭,便是活着亦是一件难事。 然而昨日来临之际,街道繁荣之象,却又并非如这道长所言。青云不禁疑惑道,“若如道长所言,那为何一路看来,却并未察觉出如道长口中所言如此惨状。” 对面道长一听,脸色有些不大友善,立时呛到,“怎么,我这庙中凋零之象,难道不足以证明此事当真?外头那些善信不过是因我施予援手,分予了神灵之力所致,不然又如何能保得这片土地一方平安顺遂?” 至此,便是连青云也终于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起来,“那照道长如此说来,道长神灵之术为何又要取我等的精血之用?” “请随贫道来。” 晏初眼见着道长往回走着,她便十分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后,青云亦紧随其后,只见道长将她俩带至那颗参天大树之下,听他甚有得意的语气问道,“可曾瞧见,这颗古树生机勃发?” 青云点点头,“方才便瞧见了,虽古树盎然生机,然则为何地上枯叶繁多?” 道人似乎亦未曾料到青云会作如此之问,便也跟着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枯叶。“这……人皆有生老病死,万物皆如此,此不过只是生死的轮回,便是枯叶,又有何奇怪之处。只是缺少人手,未曾来得及打理罢了。” 晏初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这道人胡诌的本领当真一流,之听她打岔问道,“不知道长是否欲说,此参天大树何以庇荫,实乃汲取了万人精血所致。若想得神灵庇护,便得先奉出一血?” “这位仙人所言极是,诚不欺我,早日前便有高人指点,不日后,会有一群仙人而至,果是如此,果是如此呐。仙君果真是仙君,一眼便知晓我所说为何物,若想得那开光之物,虚先用精血开光即可。 而贫道的开光之术,便是依靠这参天大树。” “高人?” 道长却并未回答晏初所言,晏初却又反问道,“那道长可是看出了我俩乃仙身所出?”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道人微微一笑,笑得极尽猥琐,唇边的水迹隐隐泛着光芒,让人心下一寒。身后的青云此时伸出了手来,悄然搭在晏初的手臂之上,就等若有突发状况,便可一把将她护在自己的剑气之下。 这道长,实属不对劲得紧。 道人笑了笑后,自行擦了擦嘴边的水迹,“快快快,两位快请,只需滴上仙血,便可保这一方土地平民平安,相信仙君们亦是不会有所顾虑才是。也就仅仅是一滴精血罢了。” 青云闻言,一动不动的。然而道长的目光是紧紧锁在晏初身上的,似乎青云是否行动,滴不滴血皆与他无关一般。晏初倒是扯唇一笑,浅浅的道了一句,“好啊” 说完,当真便拉高了袖子,露出大半截白皙的肌肤,平摊的手掌上头,只见道人微微一挥手,便见一滴血珠从她指尖凝练而出。 道人看着那滴血珠的神情都变了,似是十分的饥渴。他急不可耐的将血珠融入了那方土壤之内,他见血珠滴落下去之后,立马神情一变,仰天大笑起来。 脸还是方才那张脸,只这人神情却大不相同了。 “两位神君,贫道为你们准备了一场丰富的盛宴,一同出席,可好?” 青云早已站在了晏初身旁的位置,持剑的手微微打横,平举在身前,即便只剩寥寥无几的神力,然则对付一个乾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你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剑!”青云双目冷冽,手中之剑,剑气凌然,凶杀之气直欲破鞘而出。 -- 第105页 第62章 人间富贵花·捌 道长似有恃无恐一般,豆大的双眸却如贼鼠一般精明。“尔等迈我庙门始,便已然除去了神力,怎么,难不成你们不曾知晓?” 青云闻言却未见惊恐之色,本是有些张狂的性子,此时握了剑,更是显露无疑,“便是神力全无,但,对付你,则绰绰有余!”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剑便已出鞘,一道白光闪过之际,青云便已一跃而上,持剑便要直刺向那道人。道人嘿嘿一笑,道袍的长袖朝着自己一抹,竟是当场便不见了踪影。 青云一刺之下,扑了个空后,稳下身形,只见他微微侧首,耳廓抖动了一下,又持剑刺出,豁然回身刺中的却是一片落叶。 剑锋十分的锋利,便是那剑气亦是在那刺中的瞬间震荡出了一圈小小的波光灵气来,那是属于剑灵的灵气。 此时,仍站在原地的晏初微微张望了几下后,听到道人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这小子的力量我还不屑,只那位女仙君,便要留下于此了。” 青云闻言,更是气急攻心,“你休想!”说完,便是在空中连刺几下,却并未此种那道人一剑。他便是简简单单的挥了几剑下来,却混浑身无力起来。手中之剑亦是愈加沉重。 “你对我做了甚?” 道长的声音,从四面缥缈传来,桀桀怪笑几声后,“并非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仙君,你且先看上一看,你的宝贝仙剑,上头有的是甚。” 青云骤然垂首望去,脖颈处霎时一阵生疼,他暗衬,上当了。然则手中之剑确实越来越重,几乎便要垂地而曳。他一手捂着后颈处,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一览无遗,“你个卑鄙小人!” 晏初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从参天大树上滑过的一根极其细小的根茎,便如那老妇的手中线一般,细如发丝,一下就扎在了青云的脖颈之上。 根茎本有些枯朽之色,一下便变得通红起来。然而青云的手指摸了几下,却并未摸到根茎,晏初却瞧的分明。 而缠在青云剑上的确实也并非是那道人之错,他剑上布满了庙内的阴邪之气,血色冲天的缠绕在上。然而这一切,晏初却发觉,似乎便只有自己方能看见一般。 “这位仙君,如何,现下识得我的威力了不成?”话音落下之后,他飘然落地,亦是显出身形来,一脸邪恶的表情在脸上,便想当即便把那青云拆吃入腹一般。 只见他衣袖一挥,晏初与青云身前豁然出现了两张八仙桌,二人垂眸一瞧,上头竟当真是丰富的美味佳肴,然则这空气中的腐臭味却如何也是掩盖不住的。 再定睛一瞧,上头又如何是那美味佳肴呢,全是腐化未尽的累累白骨。其中不乏有几根是那如玉一般的仙泽玉润之骨。 “你个疯道人!竟是连那成仙问道之人皆不放过,你可知吃食仙人,按仙界律法,可是不如六道轮回,永生贬到恶鬼道,受尽阿鼻地狱的狱火煎熬,再不得重见天日?”青云眼睛通红了,当他目光在一堆凡人、妖兽的骨骼中发现甚至还有那仙界之人的骸骨之时,内心的愤怒更是熊熊燃烧四起。 “如此天道,贫道又有何惧的?!天早已不容我,逆天改命,唯有靠自己方是,尔等仙人,不也是踩着那累累白骨,才坐稳了仙界之位的。 莫在我面前,谈天道、天界。若按尔等所说,真如此高尚,那便去妖魔二界走上一遭,不妨去听听在他们口中,天界是否当真便是如此光明磊落之徒。” 晏初静静地听着他话里的恨意,嗤笑了一声,“原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此说来,你当真便是想将我俩拆食入腹,顺便吸收我等的神力来修身问道?” 她刻意在修身问道之上加重了咬字之音,满意的看着对面的道人脸色愈加青紫吓人,“你再胡说八道,我便当即吃了你!我何须修身问道,此后,我便是道! 看来黄道高人果真料事如神,这位女仙君,听闻你神力无边,可惜,在此处,你与那凡人亦无所区别,莫做过多的无谓的挣扎,逃,亦是逃不掉的。” 青云一听此言,怒得便把手中之剑,一掷而出,然则,剑身却从道人的身上一穿而过,而后“哐当”一下掉落于地。 道人回眸嗤笑青云,“不过是区区障眼法,便骗得了你这小儿了,所谓仙君,不外如是。” 晏初此时却微微一笑,当着道人的脸面,便伸出了一指来,便是方才她滴落鲜血的手指。此时,她的手指上头,真真切切与那大树有一细小的根茎连接着。 不同于青云的便是,青云脖颈之上的小根茎是血红色的,而她手指这根是青绿色的。 道人乍看之下,大吃一惊。“怎会如此!” 晏初牵唇一笑,“如何便不能如此了。” 然则一旁的青云根本便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只能看见晏初忽而伸出了一个跟手指出来,指尖之处,似是托了一物。 道人一并说着,便欲将那根茎断掉,然则本是青绿色的根茎,瞬间便变成了重重的墨绿色。道长的脸色本是有些青绿,便在晏初动手的一瞬间,更是有些发黑紫色了。 道人哆嗦了一下,全身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脚上力气全无,一下便摔到在了地上,那双小小的眼眸一下便变得全黑的瞳仁,脸上亦现出青紫色的经脉来。 -- 第106页 而从脸上经脉慢慢开始爆破而出,一把又一把的根茎来,缓缓从人皮下便要攀爬出来。 晏初方才她滴下血液之时,便察觉到与自己指尖相接的根茎,未免不打草惊蛇,她便一直装作不晓。而她体内血脉神力,亦是紧紧扣着,并非是不欲给他,而是即便给了他,他亦是无法承受的。 “你不是想要吃我么,如今连我小小的血液,你便受不住了?” “你……你为何神血之中,会有诸多阴邪之气……”何止是那阴邪之气,更是有一股强大的煞气,便是微微沾之,他便觉得身上好不容易蚕食回来的神力,已然开始溃散。 青云听闻之后,竟目露震惊之色。他只晏初体内有阴煞之气,是因那求如之山,可如今怎生又裹了那雷泽之地的阴邪之气了?至阳道法尚且未将那阴煞之气祛除,如今又沾染了阴邪之物,可怎生是好。 他的眸光有一些黯然,她的计划中,从未有过自己。便是前往东海,亦只是自己眼巴巴的随着一同前去。去那华胥山脉一事,亦是将自己留在了东海龙宫。便是如今,连那道人都知她体内有那雷泽之地的阴邪之气,而自己始终便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局外人。 思及此,便生了一丝气馁之意,即便是当下,还是她在保护着自己。 而道人侧躺在地上佝偻着身躯,似乎体内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头上的发丝一会冰成冰霜,一会却又化成黑雾,稍稍一会,便又如烈日灼烧一般。 这便是晏初终日所要承受之感,她脸色有些微妙的瞧着道人,日后,说不定,她亦会遭此一难。被体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噬一遍,如今尚且能凭着自己的神力将其压制着,只是若当真有那么一天,还望疼的轻一些才是。 道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过后,便化成了一道黑雾散去了,而庙中之景,一下便换成了一个老旧的小瓦房,而那本是绿意盎然的大树,亦成了一颗巨大无比的枯树。 随着老道消逝的身影,青云缓缓弯下腰去,捡起了他的佩剑,而后又望了一眼桌上诸多的骸骨,便打算在那大树之下,挖一个大坑,将一众骸骨一同埋下。 然而未等他有所行动,便见晏初已然走至大树之下,她指尖微微用力,便连泥带土的扯出一个大坑来,随着一大片泥土多带出的竟是半人高的人参。 那日须髯汉子,所说的树精,不过只是一个披着槐树的人参精罢了。 而人参上长出的许多根茎,早已奄奄一息的垂下,不多时,竟变得僵直了。晏初捋了捋上头的泥土,檀口吹了吹,并未回首,朝着青云道,“将那些骸骨埋了罢。” * 于是乎,那日掌柜的和着那街头买来的猪筒骨,煲了一锅十分浓郁的人参汤。晏初喝得肚子都圆了,芙蕖并未下楼,自晏初回来之后,便一直未曾见过她。 而那青云,说来也怪,亦是一回来,便直奔房门,似是受了何打击一般。于是桌上除去容凡之外,便是应霍信了。 除去吃得最香的是晏初之外,另有一人,竟是那应霍信。容凡只偶尔喝上一杯,秦姑射与觉信靠左在大门前,有一搭没一搭的伴着嘴。 而晏初在实在是吃不下之际,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方才双眼放空的看着外头的街道。而此时,桌上两人倏尔同时递来一张帕子,晏初瞧见了,容凡也瞧见了,然后容凡也是没有客气,未等晏初反应过来,便直接上手,帮她将嘴巴的油迹抹了个干净。 应霍信倒未说何话,仅似哼笑了一声后,便又一同看向门外。晏初听着门前秦姑射的称呼从天女变成秦妹之时,不禁叹道,如此的生活,亦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择一城,与好友暖一壶浊酒,品品江湖之事,看看这凡尘之乐。 第63章 人间富贵花·玖 一双素手轻缓的点了一下熏香,然而手微微在发抖,手持的火折子微微偏了偏,她又矮下身子去,凑得更近了,方才看清位置。 缓缓点燃后,望着一室的昏暗中,那冥冥之火,星星点点开始一闪一闪的。芙蕖木着一张脸,又摸索着走回到床榻之上。满屋内浓郁的沉水之香,便如包裹在他的怀抱之中一般。 她缩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膝,眼泪便又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她哪里比不上晏初了?穿书之前如此,穿书之后亦是如此。 她枕在手臂之上,手臂搁置在膝盖。泪水的咸度沾湿了衣袖,袖下的手臂内侧亦在隐隐作痛着。她隔着衣袖捏了捏,而后竟是愈捏愈用力,捏得她肌肤发疼,痛入心扉,方才停手。 她眸中含泪,拉起衣袖,在一片昏暗的屋内,并未看得清她手臂上的状况。当她轻轻点了几下过后,其上游移了一阵淡淡的黄色光芒泛在上头。 光芒之下,照亮了她的小臂上头,竟是隐见煞气。在一片煞气的缠绕之下,一条黑线从小臂处延伸到心脏之处,而小臂之上,却有七个符号。 符号之上的字眼,被芙蕖捏得红肿,仍不可抹去。她似心又开始绞痛起来。自求如之山后,和他们相处过不少的时期,她羡慕晏初。 羡慕晏初的身旁能有如此的良师好友,羡慕她轻易便能得到自己努力了很久或许都不能得到的东西。然而,她更加希望,她亦能如此,就此加入他们。 和他们在一起,似乎再多的烦恼,亦会灰飞烟灭。 -- 第107页 只要,她能和容凡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她便可以为了他背叛自己的恩人。只要能在一起……她愿意做背信弃义之人,她亦愿交出她的所有。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想到此处,指尖又不禁捏上手臂之处。唯有痛感,方能让她清醒,心上的绞痛,还不够,她要自己痛上百倍,才能彻底让她心死。 思及此,她抽出袖中的烟火筒,走至窗橱前,伸手推开那窗扇,望了一眼,一望无垠的天际之下,繁星点点的之象,毫不犹豫打开了花筒。 “砰!”一道绚丽的花火,便在漆黑的夜空中,开成了一朵绚丽的花色,浓郁的牡丹色泽的烟花,转瞬即逝过后,夜空中逐渐趋于平静。 夜风从窗橱倒灌进来,吹起了她衣袖间的薄纱,缓缓显示出手上篆文:盗贼者,诛心天谴。 * 天微微泛白,青云便翻身利落的从床榻起身,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直接行至晏初门后候着。然而这人方至,便在外听着从里传出了一声声暧.昧至极的声响来。 “你按哪里?”晏初无情的声音倏尔响起 “当是该按之处” 青云一听,是那色痞觉信,便欲推门而进,而后忍了忍,里头又道, “你又看哪里?” “当是该看之处。” 听到此处的青云,再也压抑不住冲动,“砰”的一声,凶悍的一把推开门,门扇被反弹到墙上发出好大一阵响声来,里头两人皆圆睁了一双眼眸,定定的瞧着门前的青云。 青云看了一眼坐在桌子旁的两人,觉信察觉到他进来之时,悄然将晏初的袖子往下拉了拉,盖回了原处,只留把脉之手按于她腕间。 “我、我摔了一跤,不小心把门推开了,你们在作甚?”青云面色不善,但又有丝尴尬,便只得硬着头皮胡诌。 觉信那张假脸,假笑了一下后,显得更假了。他微微笑着一双眯眯眼,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青云瞧着,“喔?我们……正欲……就被你打断了好事呢” 他一番话断断续续、隐晦道来,竟更惹人遐想。晏初缓缓闭上眼眸,握掌成拳,锤了一下觉信后,“和尚替我号脉,你可是想去那粥铺?” 青云踌躇了一下,方道,“不是,是想和你去庭芳园走走。” 晏初:“……” 觉信:“……” 房内的两人不自觉一同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去喝酒听个戏曲儿,似乎也太早了。 晏初想了想后,方道,“我晚些去找你。” 言下之意,便是她有事与觉信有事相谈。然则青云眼瞧着两人似在等着自己退出之后,便只得呐呐离去。离去之时,特意并未阖上门扉。 觉信微微摆了摆手后,发现窗扉竟是被青云施了点术法在上头。 ……这青云,剩那一成神力,还用在这上头。 两人亦并未真正在意,二人听力非凡,如若当真有人路过,便是一早便知。此下,觉信便又拉开她的衣袖,方沉声问道,“你这是何时之事?” 眸光略及之处,晏初一截藕白的小臂上,亦是煞气满布,甚有几字漂浮在上头。只她手臂上的字眼是浮动变化的,上次所见,方才看得懂一个死字的篆文,如今竟已然尽数变幻成篆文了。 “便是那次,在雷泽之地时,似是受了地母华胥氏所影响。自那次之后,我体内便存了一部分的阴邪之气,而我近来竟觉我体内的阴煞之气与阴邪之气有相融的迹象。 而那至阳道法,虽能消融一些阴煞之气,然则仍需一些时日。” 觉信神色十分的严峻,他紧皱着眉头,拉起晏初的手臂,见到其手臂之上的篆文漂浮的是:死于万鬼令 “容凡可知晓此事?”他一向嬉闹的神情,此下便也沉稳下来,眸光隐隐可见一缕安稳的色泽。脱去那层嬉笑怒骂的外衣,他内里是一个十分大气且沉着之人。 晏初闻言,摇了摇头,“关心则乱,何况容凡还是我徒儿。” “照你这么说来,我便不够关心你了?” 晏初一听,叹了一口气,“别闹” 觉信唇上露出一抹苦笑,“你可知这是甚?”看晏初摇头,他又道,“这是古神的诅咒,亦是对不敬神灵的惩罚。” 晏初微微一愣,却并无多大的悲戚之感。她想起那日,自己透过华胥地母的双眸确实是通过她,窥见了凶手一二。若说不敬,倒也为真。 思及此,她实话实说:“你可知,我从华胥地母那探究到关于真凶的线索是何么?” “可是盗取了地母玄珠碎片之人?” “正是,你不好奇,我看到的是何人?” 觉信又皱了皱眉头,“总该不会是我,难不成会是那应霍信?” 说完此话之后,他又觉晏初望着他的神情十分的古怪,“怎么,还真的是那应霍信?我知道我直觉一直以来十分准,万万没想到此次竟当真又灵验了一次。” “不,是你。” 觉信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你再说一遍?” 晏初叹了一口气,“当真是你,连你眉毛上的疤痕皆一模一样。” 她会与觉信直言相告,便是断定了他定然不是那贼人,然而又会是何人。觉信闻言后,静默了一瞬后,倒是有些豁然开朗,“魂珠与你关联,可还有谁与它关联?” -- 第108页 谁?晏初想了想,缓缓摇摇头,而后倏然顿住,是了。还有谁?除去她,又还能有谁。异界之人,并非只有她。穿书而来之人,除去她之外,另一人便是芙蕖。 然而,若当真是芙蕖,她又是如何做到的?那日,容凡将她带离碧水丹山,去见了他的娘亲,回来之时,便已然天明。 而后,大伙便一同前行去的东海。如若是那半宿的时间,她岂能丝毫不曾出差错,将玄珠盗取又返回碧水丹山。更让她不解的便是,为何要易容行事。 既然无人见到此贼人盗取的踪迹,为何要此地无银化作了觉信的模样。换个角度想,如若这人一早便知道自己可以看得见华胥地母眸中之事的话,那便又不同了,若贼人一早便知,那化作觉信一事,便能说通了。 随着她的推断,心中的明镜是愈加的清晰起来。当真除去芙蕖,便再无他人能有更大的嫌疑。如若她一早便知自己的金手指是那死亡之眸,必定她的金手指亦是相关事物,不然,她如何断定,自己能看见死亡之人眼中之事? 她转念又忆起,那日在碧水丹山之中,她所谈及二人系统之事,便是连姻缘值一事,她亦是问及了。她亦曾向自己言明,她的可是杀戮系统。想来,便是那日,她就早有打算了。 觉信瞧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知,她应是心中有了答案。而他深沉的眸光落下之处,仍是她臂上之字。“你迟早要与他说道的,那你可知,万鬼令为何物。” “可是号令万鬼之令?” “我能百鬼夜行,仅仅只是因我乃地藏分身。但若是神君要驱使冥域之灵,便需那万鬼令,数万年前,曾有一言,得万鬼令者,万鬼臣服,而酆都大帝亦是在这万鬼令之下。” 晏初内心微微有些触动,“那我与这万鬼令,又有何关联?” 觉信的眸光亦跟着古怪起来,他的眸光在她上半身梭巡了一遍后,“青提君未曾与你提过?既然如此,你不妨去问问你的好徒儿,万鬼令,现今在何处,而它与你又有何干。” 说完,竟是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第64章 人间富贵花·拾 觉信话音刚落,晏初所坐的位置,便正对于门口之处,容凡方拉开门扉,便与晏初双眸对上了。两人皆静默了一瞬,觉信十分识相的替晏初拉拢了衣袖,“你不是有事问他?” 说完便嘿嘿一笑,一边走还一边高声道,“哟,秦妹,这么早起来了?可是昨夜那人参汤喝得过于燥热,我昨夜可是龙马精神得很……” 人未走多远,连晏初都听得见他摔下楼梯的声响。 容凡朝楼梯口望了一眼后,便迈步走进了晏初的房内。“他与你说了什么?” 晏初摇摇头,“只是随意聊聊。” 容凡闻言后,眸光望了她几眼后,微微敛了下神情,有那么一瞬静默,“你可是有事瞒我?” “为何如此说?当是没有的。” “当真没有?” 容凡缓缓坐下,她耳中似听到他叹了一口气,“那便如师父所说的,便是没有罢” 晏初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捏了捏衣袖,唯恐一个不慎,便怕被容凡所瞧见了。这时,便听到容凡的声线又恢复到初时的温润,“师父,可想去外头走走?” 晏初想了想,便点点头。人参精背后定是有高人指使他前来,然则他们亦不着急,山不来水转便是。总有一日,他们便会按捺不住,主动出手的。 便如一场博弈一般,亦要棋逢对手,方觉有趣。 诚然,那时的晏初,亦未曾想到,她出门之前,顺手从掌柜处拿的一根红绳,将其用来捆了下发尾,会惹出那般的事端来。 那头,她与容凡方走出客栈未多时,便有一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朝他们走来。晏初一瞧,眼前姑娘脸色绯然,神色含羞,定是冲着容凡而来,于是十分知趣的往后退了一步,非常体贴的为他俩空出了足够的空间来。 未料,那姑娘竟是径自走到自己的跟前来,含羞带怯的塞了自己一个小竹条制成的镂空的小球。她微微震惊的张圆了嘴巴。而后,小姑娘便羞答答的跑走了。 速度之快,便连身为神君的她,竟也是未能追上。她扶着后腰,看了看怀里这只小竹球,想来便拿回去给觉信玩玩好了,便未作他想,直接将小球塞进了怀中。 容凡与她所过之处,皆是引得路人频频回眸,似是从未见过如容凡如此天容之人。容凡素日里按理早已习惯如此阵仗方是,今日不知为何,却察觉到他有些许的烦躁之意。 晏初侧首看了一眼,他眸中的不耐几欲便要喷涌而出。也是,如若是她,相信也会。随后,她的目光跳转回街道之上,只见街道之上,前进的小巷里竟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有少女,更有妇人,似乎都是冲着容凡来的。“不知公子何方人士,可有婚配?” 晏初站在他的身旁,虽有窃笑之意,然则这密密实实的一圈人围得水泄不通的模样,确实也让人有些发闷。 然而,容凡并未吭声,却是一把牵起了晏初的手掌来,她小小的手背被他握在手上,显得是那般的娇小。她这双手涤荡过无数的妖魔,玩弄过权术,却唯独没有被人用心的捧在手心过。 容凡又笑了,在烈日之日,笑容显得勃发生机而又充满了魅力。“抱歉诸位,挡住我与夫人的去路了。” -- 第109页 他此言一出,不仅让围观之人皆有失落之色,亦让晏初内心诧异了一番。然而她却暗衬:“他亦不过是为了脱身,才如此道罢了。” 待走出人群,果然容凡便将她的手慢慢地放开了。她眸光浅笑,并未说什么。任由容凡将她带进了一家芙蓉楼。方坐下,便看见小二十分有眼力的迎了过来,询了一下所要喝的香茗之后,晏初一瞧,想也不想的要了一壶最昂贵的上来。 在凡尘,她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俗称富婆。 本欲要一个最好的观赏的雅间,然而小二却道,已然有人要了。晏初本想给至双倍的银钱,却瞧那小二态度,欲语还休的模样,便晓得定是权利场之人,遂也就作罢。 两人坐在一个不怎么样的位置,观赏着一场不咋地的曲儿,便连嘴里的香茗都像是失去了味道一般。她眼瞧着台上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哀鸣,“你为何连生死大事都要瞒我?”语气哀怨凄厉至极,不知为何,晏初一惊,手上的热汤便撒了出来,直接撒在了她的手指上头,她吃痛之下,一下就缩了手,整杯茶茗便倾撒在衣裳之上。 烫得她直咋呼乱拍,容凡冰冷的指尖亦几乎是同时便抓了上来,冰冰凉凉的指尖握在了她的指尖上头,他当即垂下眼眸瞧了瞧她手上的伤势,本是白皙的肌肤,如今却烫红了一大片。 他掌上微微用力,便觉一阵凉意传来,容凡的手心便是那一汪冰流一般,霎时她手上的灼热之感,便减退了不少。因胸前有那衣裳挡着,且位置特殊,她遂尴尬的拉高了下衣裳,并未言及。 然而容凡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神力却通过她的手心,缓缓施展术法逆流而上,她都察觉到胸口一阵冰凉,一时舒畅不少。 而就在此时,店小二毕恭毕敬的将一袋子冰渣子递予晏初,晏初接过冰袋,却发现上头这层丝绸所制的绸缎精美至极,便是绣工就不可能是区区一间小茶楼所能买得起的。 果不其然,小二下一句便是,“小客官,请用这个,楼上贵人让小的给客官送此过来,可要小心方是。” 晏初闻言,不禁抬首看了一眼楼上雅间之处,她们位于大堂的一角,与雅间算是斜方的角度。雅间的窗橱并未打开,看不清内里的情形,遂二人望了一眼后,晏初便笑了笑,让小二代为言谢。 离去之时,晏初仍不忘嘱咐店小二,将此物还于楼上贵人处。 容凡离去之时,却稍稍回首,瞧了一眼那紧闭的窗橱之外,方才与晏初离去。 “不知是何人,但应是相识之人。”晏初方踏出芙蓉楼,便哼了一声。容凡闻言,亦是点点头,两人亦并未有过多的好奇,于是并肩离去了。 那雅间本是观赏伶人的极佳位置,然而却紧闭窗扉,又如何能观赏?且能在上头得知晏初被那汤水所烫,便应是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只是不想让他们知晓雅间的是何人罢了。 两人离去之后,那紧闭的窗扉,方才打开。从打开的窗牖的间隙,只见里头之人,羽冠青丝,一双剑眉之间有一朱砂印,一双犀利的宽大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双好看的唇形。 他的容貌看之便如沐春风一般,与他的手段实属是完全不符。 “元帅,为何不下去打个招呼?” 他微微勾唇,但笑不语,却独留身后小童面有不解之色。 来人便是翊圣元帅,前些日子,天君私下将他找来,原是担心青提君一行人不能担此重任,又恐有失青提君等人的颜面,遂让他暗中行事。 去辅佐几人将那人妖二界的阴邪之气收服,他比他们先到了三日有余。本想等他们一行人等遇险之时方才出手相助。 谁曾想到,这一行人当真悠闲惬意得很,与其道是来收服阴邪之气,不若说是来游山玩水之行的。于是,便是连他亦看不过去了,独自一人忙碌了几日后,又觉有些本末倒置,遂亦不再出手。 便连那城南的道人,亦是他引路警醒他们之用的,然而似乎成效并不佳。 此时,忽闻身后童子一声大叫,“我忘了,元帅,莫怪你不与他们相见。百年前,与你相亲之人,可是那润泽神君?” 眼瞅着自家翊圣元帅,也就是黑煞元帅脸色逐渐黑化之前,他赶紧又道,“那元帅还是离她远一些为妙,你们八字相冲。” 那段时间,他们家元帅可谓是倒尽了八辈子的霉,做甚甚不行,吃肉肉不香,便是连喝水亦能中个泄毒。 翊圣叹了一口气,他当时确实颇为中意那润泽,让他打退堂鼓的并非是那千奇百怪的“意外”。而是,他早已发现,这千百道意外里,有一半便是她所为。 遂他早已明了,她不愿。无论她为何不愿,他亦不会勉强。情之一事,又何来半分勉强。他黑煞所求之人,定是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之人。 然而,近来,他却发现了一些当年之事的真相,原容凡亦是当年的参与者,然而这润泽似乎却不晓得他的“狼子野心”,自己是否要提点一番,便是要容凡也吃吃自己曾受过的苦头方是。 思及此,他唇角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 仍在那城西闲逛的两人,又如何知晓,自己都早已被人算计好了。上界虽好,却少了凡间的烟火气息。难能可贵可下来看上一番,晏初内心诚然是十分欣喜的,而容凡深知她所想,两人在行至城西湖边时,上头泛着几条小舟,他眸光霎时便如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闪烁着神思。 -- 第110页 于是,他邀约晏初,上了那一艘小船。简陋至极,却颇有俗世之感的小舟。 第65章 人间富贵花·拾壹 未过响午,白日依山而靠,湖面抱水而漾。船只便飘在清风徐徐的湖面,清风过处,吹皱了一湖绿意盎然的倒影。坐于小舟内,容凡偶会划动几下,其余之时便是任由船只缓慢的飘荡,任风吹着,徐徐前行。 他将木浆收回,木浆上的水滴缓缓流下,顺着他的衣裳,沾湿了他的鞋面。不知为何,晏初瞧着,便有些不顺眼,直想将他手上的木浆挪走。 手方才伸过去,容凡却扯唇一笑,微微后仰,她便再往前一探身,亦不知为何,船身忽而便晃了几下,她身子一个不稳,往前一趴,竟直接扑入他怀中。 他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闻到那缕沉水之香的幽香,不知为何她便想到了芙蕖身上的味道,心下一向欢喜的味道,如今却无由来的多了一人,内心微微有些微词,她亦说不上来,心中异样所在,便伸手推了推容凡。 未料容凡搂着她的后背,却并未放手,微微有些磁性的嗓音沉了沉声音道,“别动。” 随着他这句话道来,晏初亦察觉因她的动作,船身又晃了晃,她沉思了片刻后,“你放手,我慢慢来。”这一次,容凡并未强行扣住她,于是,她缓慢的移动身子,又坐回了原处。 容凡觑了一眼她的神色,便移开了眸光,仿若方才之事尚未发生过一般。“你可知,这是何处?” 晏初瞧了瞧四周之景,随着小舟四曲八弯的深入,湖面由原来宽阔的视觉,慢慢开始越行越细,四面八方亦是布满了浮萍。 浮萍之下,是纷纷探出脑门的小锦鲤。因感受到晏初与容凡的气息,皆跃跃欲试跳出湖面,争相来瞧上一瞧,这是哪一家的仙君。晏初将身子弯了弯,离那湖面更近了些,便听到,“这位仙君,尔等是三十六天来的么?” 晏初笑了笑,伸出白玉之手,摸了摸那条肥大的红色锦鲤,它身上的花纹繁复,乍看之下,竟十分的绚丽好看。大锦鲤回蹭了下她的掌心后,便被另外几条小鲤鱼给挤到了别处,众鱼皆争相涌来想蹭蹭来自三十六天之人。 毕竟这一池之水,见过世面的,寥寥无几。它们终日被困于此处,除去凡人还是凡人。一条金黄色的小鲤鱼却倏尔道,“前几日我在此处,游到靠近岸边之时,我瞧着尚有另一名仙君,虽比不得你身旁的这位仙君,但是乍看上去亦算是威武堂堂之人,怎么,他没有与你们一齐来么?” “所言甚是,近来虽被那西北阴邪之气扰得人心惶惶的,连这满湖的清濯之莲亦受那妖气影响,都几欲妖化。幸得那仙君相助,才稳下了这一湖的青荷。我等方能有所庇护。” “是的呢是的呢” 晏初将身子挪回原处,听着底下一大片四处响起的附和之声。与容凡对视一眼,奇了。若说他们这一行人,不缺面容姣好之徒,然则那威武堂堂之人,还当真是没有的。 而这些小鲤鱼精说的又是何人? 小舟复前行,此时的日头始变得有些毒辣起来。碧湖之下,接天莲叶,袅袅娉婷的荷花便如一妙龄女子一般,悄然绽开在眼前。 晏初抬手,用手掌遮在额前,用小小的手掌遮下天上那头炎炎烈日。而这毒辣的日光,似是也听见了晏初的心声一般,那乌日竟忽而便躲去了云层中,本是万里无云的天际,倏然便下起了小雨。 清凉的雨滴滴落在身上,在湖面之上引起一阵阵涟漪,荡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反复不息。濛濛细雨打在荷叶上的声响,清冽又如小鼓一般,此消彼长,如一曲满满当当的韵律之感。 容凡眸光紧随着晏初,见她甚至摊开手掌去接那雨水,脸上神情便似孩童一般,露出了一抹纯真的笑容来。似是许多未曾见她如此轻松了,念及上次在南海之际,她似乎十分欢喜自己所布的那万盏明灯。他又暗自记下了,或许来日,脱去地缚之力后,便施一场烟雨给她观赏? 若是觉信此时得知容凡的内心所想,必定是要嗤笑一番他这个不懂风情的木头人,然是是非非又岂是外人能悟到的。 这雨终究是越下越大了,两人在一片迷蒙的大雨中,眼瞧着容凡连避水术都无法施出,即便能施展,便亦是不能的,不然引起凡尘的骚乱,怕是又得平复一段时日了。 雨势之大,连那灼灼之青莲,都被打得冉冉下垂,一大串锦鲤在湖面上呼吸几口空气后,便又逃窜潜回了泥泞的湖底。动作之大,便是那湖面之上的莲蓬都隐约抖了几下。 渐渐地,雨水劈打在身上,都似是一阵敲打一般,容凡便微微拂动指尖,朝岸边扇了扇,小舟缓缓动了动,便又停了下来。 两眼大眼对着小眼,对视了一阵后,最后终因雨势过大,晏初眯了眯眼眸,这雨打得她都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容凡便只得又操起木桨,匆匆便欲将小舟划向岸边。 然而,让晏初没有料到的便是,她眯着一双眼眸,瞧着容凡神色有些严肃。她本未放在心上,然而半柱香后,她也脸色沉重的看着容凡。 他们这小舟,少了那顺风的小清风,原是顺势而下的小船,如今在容凡手中,竟是硬生生划得四处乱动便也就罢了,更像是方向亦不太能把控得住。 “你……不会划船?” -- 第111页 容凡头上的青丝皆已被打湿,雨水顺着他的眼眶流下,他将眸光从那湖面挪开,转至晏初的脸上,手上的动作一滞。 “我可以的。” 晏初闻言,嘴边扯动了一下,乖巧的答了一句,“好。” 然而,片刻过后,她被旋转滑动的小船,摇得有些晕头转向之时,她缓缓闭了闭眼眸,干脆利落的朝着容凡道,“我来罢” 她又何曾想到,在她眼里是万能的容凡,除去神力之外,竟是不会划船?如此简单之事,不就是掌个方向罢了? 容凡并未争辩,静静的将木桨交于她手中,两人被雨水打得狼狈的模样,便是连容凡唇角亦是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瞬间,那双凤眸好看极了。 然而,不过是半响的时刻,晏初看了看四周的位置,天依旧阴着,湖面的涟漪依旧一深一浅,船依旧在中央。 晏初:“……还是你来罢” 晏初乖巧的缩在一头,看着这次容凡的操作,似是熟练了许多,渐渐的便渐入佳境了。在小舟经由那一池面的莲蓬之路时,伸手便想将那莲蓬撤出,好作那小小一叶遮蔽之用,熟料,她便是高估了自己的物理攻击。 “噗通”一声,容凡眼瞧着她抓着一手的莲蓬反被带了下去。连船身都晃动了几下,容凡的身子连带着也跟着摇了摇,不假思索的,他亦是往湖面跃下。 本是在挣扎着的晏初,此时却四方八稳的仰躺在湖面之上。双手更是拽满了那莲蓬。此时远处的凡人,因为这遮天蔽日的雨水,纷纷在街头奔跑、相庇,根本无人察觉到这方小小天地的异常。 而那湖面的异常,便在于容凡眼瞧着晏初“平躺”着,被一群小鲤鱼咬着衣角“抬”往了那小树林边际的岸边。 容凡脸上清冷的神色方才缓了缓,微微刨了刨水后,他方才向那岸边游去。晏初上岸之后,十分感谢那一湖的小锦鲤,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她珍藏多日的威化饼干,带着一丝心碎不舍的神情,将其掰碎了,撒进了湖面,权当是对他们的酬谢。 容凡见晏初有些瑟缩的神情后,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岸边一颗大树下躲避。在这一场大雨下来,晏初的青丝粘在脸庞之上,即便时值夏日,亦有寒意。她的唇色都变得有些黑了。 雨水顺着她的脸庞低落在胸前,容凡眸光一转,便见晏初全身湿濡不止,便是那衣衫紧贴身上,曲线毕露。夏日之际,两人所穿,皆是轻装上阵,她的衣裳甚至随着她的呼吸间,微微起伏着,他一瞅之下,便默默移开了目光。 晏初手上仍持着那一把莲蓬,她并未发现容凡的异常之处,瞅了一眼那新鲜的莲蓬里头,新鲜的莲子甚多,便欲将一些递予给容凡,却察觉到他脸色有些不大自然。 在她都觉有些发冷之时,他双颊微微有些泛红,莫不是感染了雨寒?她方伸出手去,欲探探他额头温度时,容凡竟是一惊,往后躲了躲。 晏初诧异的望了望他,看着他连睫毛都沾湿了,全身上下俱在渗水,“徒儿,你可是有何不适?” 容凡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丝不悦,然而却没有开口答她。她回忆了方才之事,深吸了一口气,莫非是此事? 当她用手肘推搡容凡之时,彼时容凡仍在挤身上衣裳上的雨水,他方转首,一块类似糕点之物差点怼上他的脸庞,耳边只听晏初似有些不舍,“给你罢,最后一块了。” 容凡手上的动作,便缓缓停下。 …… 第66章 人间富贵花·拾贰 惊天的雷声,在一道骤亮的光之后,如平地一阵轰隆声,骤然响起,乌云卷卷的苍穹下,滂沱的大雨打在林间浓密的枝叶上,发出一阵阵淅淅沥沥的声响。 容凡侧眸望着举在自己眼前的这块东西,不禁问道,“这不是你拿去喂那鲤鱼精的?” 晏初闻言,又往前递了递,手腕上的雨水顺着衣裳往下流着,“你不是想尝尝?这在我们家乡,是种糕点类的食品,最后一块了,留给你。” 容凡本有些诧异的神色,听闻最后一块,是选择留给自己之时,他豁然便笑了开来,甚是愉悦的接了过来,掰了一口后,便塞回给了晏初。 晏初接过,亦是没有客气,直接吃完了。容凡见她回味无穷的模样,便道,“回方壶岛后,我差人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 晏初却摇摇头,脸上神情一瞬间有些落寞,“不必了,千千叶相,不尽相同。更何况,本不属于此世界之物,再如何强求,便亦不属于此处。没有了,也就没有了。记在心中便可。” 她此话娓娓道来,更是自言自语,亦算是自我的劝告。容凡又岂是那愚笨之徒,他方听晏初此言,便有些不安。又思及昨日芙蕖之言,顿时觉得口中食物明明甜上心头,却忽而便如无味之感一般。 他呐呐启唇,欲言又止。晏初并未察觉到容凡的异常,只垂头将自己衣裳上的雨水挤出。沉默了须臾的二人,容凡方才微微沉了声线,“那师父,在此处可开心?” “此处?”晏初想了想后回道,“开心,我家乡泛舟,没有这些手动划动的。” 容凡知晓晏初误解了,他想问的此处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可是开心,比之她的家乡,可会觉得这里更开心,可会,就此留在此处。 -- 第112页 然而,他却没有再开口,像是有些自嘲一般,轻笑了一声后,搭了她一句,“师父的家乡,可是如三十六天那般,可腾云驾雾” 一阵带了丝寒意的清风略过,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容凡看了她一眼,悄然往后挪了挪身子,替她挡住了风口。 晏初想了想后,腾云驾雾?悬浮列车,可算?即便是划船,亦是有电动发动机,可要如何解释,才能将晏初的世界展现给容凡知晓? 她有些发愁的想了又想,最后憋出一句话,“我的家乡,是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世界。便如我等从这里看繁星的距离。而我家乡看那繁星,是一颗颗无比巨大的球体。” 容凡眉头紧蹙的模样,似乎在深思她所言。他抬起眼眸之时,眸光内有抹熠熠生辉的光芒,直叫晏初挪不开眼睛,只见他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可是有机会随师父去瞧上一瞧?” 他话音刚落,两人皆静默下来,晏初启唇欲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竟是有些尴尬又不知该怎生是好的模样。他了然的笑笑,咧唇一笑,“好了,师父,我不过随口说说,瞧你这模样,可吓坏了。” “啊,不,不是吓坏了,是、是……”晏初有些慌张,似乎是想解释,然而容凡却不甚在意一般,摆摆手似乎就此作罢。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两人抬头望着又从树杈间漏下的阳光,这娃娃般一样的天气,当真是说变就变。就在容凡欲将晏初带离之时,他们脚步皆同时一顿。 从他们身后的石子小路处,隐隐飘来一阵阴邪之气,两人伫步往后一看,在那条林子交错成密密麻麻的小路上,光线阴暗,幽暗非常之时,忽而一少年从中蹿出。 那名少年脸色蜡黄,两边的面颊都瘦得脱相了,颧骨凸起,一双大眼如鼠,虽瘦小,然则眼神仍很透亮。少年不过十来岁的模样,背篓后装满了干枯的树枝,想来必是拾取作那柴火之用。 未料,一场大雨,拦下的不止是晏初与容凡二人,还有这名小少年。然而,让晏初与容凡相视一眼的问题便是,这名少年的腿上,闪着一片微微带着阴邪之气的玄珠碎片! 少年也为之微微一愣,在此处,鲜有人迹,而如此骤雨初歇之际,竟是一出来便撞上两人。从两人身上上等的绸缎来看,应是那非富即贵的贵人。 少年便如惊弓之鸟之般,急着便要奔走。晏初急忙出言喊道,“小郎君,可否去毕舍借个火,你瞧,我俩衣裳已然尽湿了。” 见少年不为所动的模样,依旧急遽的奔跑着,她瞧了眼他身上十分破旧的衣裳,“冲着远处来了句,自当重酬!” 果不其然,前方的小少年果停了下脚步,只见他双手紧紧拽着肩上的编绳,一双倔强的眼眸来回在晏初与容凡之间游移。 晏初瞧少年这番模样,便知是答应了,便朝容凡递了个眼色过去,两人便随着少年顺着小碎石路,朝远方走去。 * 不多时,便看到树林后头,顺着碎石路走去的那间小茅屋。容凡不曾识过凡间之苦,对此屋子,似有些好奇。晏初却在进门之时,立马就发现了内屋里尚有另一人的鼻息。 且从此人的鼻息听来,应快要不久于人世了。 晏初见少年在外头熟练的忙碌中,从古井里拉起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一瞧便有几十斤之重,远远超过了这名少年的承担。 然而少年一番动作做来,竟是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不带一丝停顿。而后又见他烧了一大壶的汤水,从一堆星火中抽出几块炭火,放至一个老旧的铁盆里,拿进屋内,竟是催促他们拖去外裳,拿来炙烤之意。 晏初身为前卫的先进人中,当是不介意。况且,内裳亦穿着,又有何不可。此小少年在晏初眼中便是那小毛孩,当即便要解开腰带。 却被容凡一把扯住了手肘,晏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干甚? 容凡犹豫了几下,似是没好意思道出,便只得道,“小郎君家中可有薄被?” 小少年虽不明容凡问此作何用,然则还是乖巧的回到内屋之处,拿出了一张四处皆是补丁的小棉被来,棉被上的花色早已褪色得不成花样,杯子的边角皆被磨破了。 如此之小,一看便是他所用。然则即便他身材瘦小,然而一瞧之下,便知此张小被,他盖亦是不足的。容凡接过被子后,便递给了晏初。 晏初这才明了,这是给自己用的。 于是屋内的景象,一下便又变味了,晏初脱去外裳后,与脱去外裳的容凡靠在一堆炭火周围,而晏初身上还围着那层被子。晏初的内心是崩溃,她是当真,也着实热得很。 她侧过头去,悄然叹了一口气后,便状似无意一般提起,“你来一下,小郎君,不知里头可是还有亲人?” 小少年在拨弄炭火的小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此时,容凡瞧着他的目光有些冷冽,晏初似见他伸出手便欲往他腿间抓去,一把拦了下来。却不料拦截之时,两人的手便在炭盆之上,烫得晏初只差没蹦起来。 容凡的手心直接压在了炭盆的边缘,伤得比晏初还重些,他却第一时间翻开晏初的手掌心看了看,只是尾指那处被烫到了,而容凡的整个掌心霎时都红了。 少年赶紧冲了出去,又打了一盆水进来,让两人之手皆泡了进去。因盆子窄小,容凡的指尖便是与晏初的交叠在其中,本是极其简单的一个处理,不知为何晏初却觉气氛瞬时便有些奇异起来。 -- 第113页 内屋里的人似乎听见了外屋的动静,声音嘶哑的喊了声,“牛大力,是你吗?”说话之时,调不成调,破不成声,屋内进进出出闹出那番大的动静,他方才察觉,看来里头之人,确实快不行了。 然则眼前的小娃,却不知这即将别离之事。晏初一时心上涌上一丝悲戚感来,若是知道离别之日,可会珍惜更珍惜? “爹,是我。” 少年并不欲让他爹知晓二人的存在,他赶紧“嘘”了一声后,探头朝里喊了一声。 “我爹,他耳朵不大好。”少年并未说实话,不止耳力不好,便是双目亦已然失明,全身瘫痪的躺在床榻之上,真真乃一活死人。 便亦仅余一张嘴可以偶尔说说话,与他做做伴。 晏初并未顾左右而言他,她将手拿了出来,甩了甩水珠后,看着容凡亦将手掌拿离了水面。她直接从袖间抽出一摞银票来,递给小少年,小郎君似是这辈子并未见过如此多银票一般,脸色竟是震惊无比。“你且收着,我便直话直说了,银钱我多的是,这些都给你,但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贵、贵人请说”有了这些银票,他便可以请最好的大夫医治爹爹了。 “你腿上是否受过伤?” 小少年虽不明所以然,还是如实相告,“是,那日摔落山崖,我以为必死无疑,未料仅仅只是摔伤了腿,而后也不药而愈了。” 他说道此处之时,便察觉到晏初的眸光有些复杂,只见她的视线缓缓扫视着他的双腿之处。但他并不知的便是,在晏初眼中,她却看见了那碎片内的一缕残魂。 第67章 人间富贵花·拾叁 几番询问下来,晏初深知,若此时她强行带走玄珠碎片,想必此小郎君的腿便废了。她瞧了一眼容凡后,临走之际,两人去看望了一眼内屋之人。 晏初一眼便可瞧,断活不过三日了。她深思了一番后,“三日后,我再来此地,无论如何,我都会来,你要好好守着家中,切记勿离开。” 离开之后,二人于原路返回,在无人的夜色中,容凡幽幽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心肠过于柔软。” 晏初抬眸看了一眼,午后那会忽至的那场大雨,现下说不上来,究竟是祸还是福,她答的有些烟火味,亦是人情味,“我只是希望他,在至亲之人离开之际,他是陪在身旁的,这样,日后想来,亦不会有所后悔。” 容凡并未辩驳她此话,毕竟每人于此世,必将遭遇生老病死,还有那爱恨离别。他思及此处,却缓缓道,“若是我,便不会如此” “徒儿,此话是何意?” “如若我要离去,我倒希望,我所在意的那人,可以远离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她一日不知,我便活在她内心一日。” “若有一日,那人得知了,不就更会寸断肝肠?” “如无意外,我若选择如此做法,便不会让她知晓。”容凡说来此话之时,眸光亦是淡淡,似在他口中,便如六道轮回一般如常。 “但愿,我们皆不要经受这些事,那便是好的。”晏初略有惆怅的话语,在夜空中随风而逝。然而世事,又何来十全十美之事。 * 经历过暴雨清洗的街道,传来浓浓的腥土之味。响午出行时,两旁林立的人群,如今早已悄然无一人。还未到客栈之时,远远便听到秦某掌柜“噼啪”打着算盘盘算的声响。 见晏初与容凡归来后,便绕过半人高的柜台,上前向晏初道,“润泽神君,那位青云上仙今日外出修炼之时,听闻将那镇上拱桥都给劈断了。连镇上的员外都找了上门,好在赔了些银钱,便草草了事了。” 拱桥?晏初这才惊觉,他们游湖那条石桥,她就说方游湖之时便还好好的,避个雨回来之后,便塌了,幸而并未祸及他人性命。 想不来这青云,亦是如此鲁莽之人。 “他现在可是回来了?我正好有事找他。”晏初边问便朝着楼上走去,听掌柜的在身后应了一声后,来到他房外,“笃笃笃”敲响了他的门扉。 容凡看了眼晏初匆忙的离去的背影,他猜便是为了那林中二人之事。遂便撩袍于大堂坐下。那日初见的络腮胡大汉,此时却神色匆匆从外头赶至。 身上大汗淋漓之际,甫一进门,瞧着容凡坐在大堂之上,便赶紧上前道,“这位仙君,大事不妙!” * 楼梯之上,回廊之内,晏初将门扉敲开之后,青云不知为何,一见门外之人是晏初,竟欲当面就要将门扉阖上。晏初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了门扉边上,“且慢,我有事找你。” 青云脸色便如那黑云压城一般,他属于是有何心事皆放在脸上之人,遂晏初一瞧之下,便知他应是有何心忧之事。 “师弟,听闻你今日将那西湖之上的拱桥给劈断了?” 青云一听晏初说起此事,脸色便是更黑了。晏初一瞅,便赶紧道,“钱银一事,无需担心,在凡间,我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你放心……” “砰!” 晏初:“……”她话音方落,房门就被无情的阖上了,她叹了一口气后,知晓他能听见自己所言,遂隔着门扉,她开口了,“师弟,我有事与你商榷的。” 门内沉默了须臾后,“吱呀”一声,门又打开了,此时青云面色仍有些不善,然而身形却站在门侧,便是示意她进去。 -- 第114页 她进去之后,并无心去留意门扉是否有阖上,然则,晏初却见青云在她进来后,竟将门给关上了。晏初有些不解,“你作甚,打开不是通风一些么?” “师姐,那你与那青提君商榷事情之时,为何就要阖上门扉,而与我便要大大敞之?” 晏初眼瞅着他有些气愤的脸,更加纳闷了,她找容凡时,何时留意过那门扉阖没阖上了?她呐呐的张开嘴唇,挠挠头,“我没留意,不过是觉空气会好些。” 她此言方落,倒使身旁站着的青云脸色缓了缓。“师姐,此时方想起我了?今日去听曲儿之时,怎不叫上我一同前去?” 晏初这才恍然大悟,原是因自己出行并未喊上青云。青云自打自己与她外出去往那城南之庙时,因不敌那道人,早已懊悔良久,甚是觉得自己无脸面对晏初。 更是一早便外出,寻一地,日日去修炼。初初晏初亦是不解,后因觉得点播了一下,男人嘛,成败之事,尤其在女人面前,便是脸面之事了。有时,脸面之事比那胜负欲更为看重。她这才恍然大悟,遂对青云又是加深了一层的了解。 她不禁失笑,原是因此等小事。“我不过与我徒儿随意出去走走,若你也想去,明日也可一起出行。” “你俩明日还一起去?”青云皱了皱眉头,追问道,“那今日你们除去听那小曲儿,还有去那西湖泛舟,还去了何处?” 晏初定睛将他一瞧,他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然而晏初却觉,他都能将那石桥一剑劈断,便是见到她与容凡泛舟,亦不足为奇。 “这正是我来找你之事。师弟,师父的金丹法,你修行得可还行?” 青云虽有些不解晏初为何倏然如此询问,然则心下亦知应是当真有事相询。“大抵修成了六成,素日里我最新纯阳剑法,对那金丹术倒是未勤加修炼。可是师姐,对此法感兴致?我可日日……” “大抵够了,三日后,我带你去见一人。若此人有腿疾,你可能做到让他续骨重塑?”晏初神情严肃,并无素日里的清淡眸色,连带的青云亦跟着正色起来。 “若是寻常断骨,应是无碍。” 晏初听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这个顾虑,倒是放下了。 “那三日后,不要走远了。” 他似乎很是高兴,方才脸上阴郁之色,都遽然消散而去了。 晏初心下却暗衬道,当真好哄,一路同行下来,对他的了解亦是又多了一层。她亦回以一笑后,便退出了房门。出了房门后,她却直觉的瞥了一眼那处于一隅的屋子。 芙蕖已几日未出房门了,亦不知是身体抱恙。初来那日,便是寒咳甚重。深思了一番后,她走了过去,伸手敲了敲门,然则并无人应声。 她抬眸透过那层纱窗朝里看了一眼,门前的山水天色之图挡住了大部分的视觉,见无人来应,她便只得作罢。 方下楼,便见容凡负手站在楼梯口,他身旁站着一人,她定睛一瞧,竟是那日的络腮汉子。见她下来了,容凡上前一步朝她低声道,“我需去一趟妖界,你便在此呆着。” 容凡眸色有些让人难以读懂的思虑,直直将她望着,她本欲脱口而出,她亦同往。然而眼瞧着容凡并未有此意之后,便只得呐呐作罢。 容凡与那人走了几步之后,似是想起了何事,便又回首朝晏初道,“我会赶在三日内回来的,你莫要过于担心。” 晏初朝他点点头后,便见他俩以极快的速度走远了。她也慢慢挪步,跟着走出了客栈之门外,眼瞧着二人的背影愈走愈远,容凡挺拔的背影渐渐淹没在街道的一角。 “你再瞧,估计青提君便要不管不顾的往回奔了。”倏然,耳边响起了一道揶揄之声,晏初侧首便瞧着贴在身旁的觉信,见他在此处,便直觉的朝他周围瞧着,却未见秦姑射的身影。 “姑射呢?” “似是与那姓应的去了附近的镇子。” “去那作甚?” 觉信这才又笑了笑,一双眼眸弯弯如新月,“许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天女道,那边有玄珠碎片的气息。她曾接触过飞狐族内的魂珠,你要相信她这个探灵之力。” 晏初点点头,然而过后,却又觉得有丝不对劲起来。“那你为何不一同前去,便如此放心那应霍信与姑射一同前往?” 觉信此时,却耐人寻味的一笑,“她定能将碎片带回,我又何须跟着?不如留在此,看看人间美人,岂不妙哉。” 晏初上下打量了一番觉信,深知他并未如实告知,然而亦没有再进一步逼问。觉信瞧着晏初摆摆手往里走的身影后,方才卸下笑脸,叹了一口气。 青提君当真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便是明知他们一行人已然落入迷局中,却仍嘱咐他需时刻守护着她。 * 是夜,月朗星稀之夜,屋内烛火明灭晃动,风声微微一抖,晏初便缓缓睁开了双眸。她无声的朝窗外觑了一眼,见无数鬼影现于窗橱纱窗之上。 她轻身翻身下了床榻,从窗橱的缝隙往外瞧着,却见觉信拿着一壶小酒瓶,坐于对面廊桥之上,他身旁穿梭了众多的鬼只。 此情此景,便一如初时,她见他时,他与他的百鬼夜行。 第68章 人间富贵花·拾肆 她瞧得分明,觉信静静坐于那处,如若不是危急之时,他并非会轻易换出百鬼之术。她的眸光再悄然往客栈地面一瞧,果不其然,连那地上都被他划下了金刚咒符圈。 -- 第115页 她的手扶上窗橱把边,微微用力抠了一下。容凡对她不言,觉信对她不语,怕是将有大事发生了。然则,此时的苍穹仍是明朗如初,凡间那烟火迷蒙之下,依旧是一座青山一城城民,岁月安好的模样。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未料,几十丈外的觉信倏然便抬首朝这头望了一眼。只见他喝着清酒的手微微一停滞,“润泽若醒了,何不下来也喝上一杯?” 晏初闻言便扯唇一笑,伸手推开了窗橱,即便身在深黑之中的她,双眸亦是熠熠生辉,挥了挥手,朝着廊桥之上的觉信道了一声,“甚好” 只见她踏上窗橱,脚下一个用力,便一跃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完美的弧度,轻轻点落在廊桥之上。朗朗明月之下,觉信的眸光瞧了一眼她脖颈之间的令牌,在隐隐泛着红光,而这光明显晏初并不能看到。 于是,晏初方坐下,周围的百鬼,便更是好奇且似有亲近力一般,将夜游的圈子缩小在了晏初与觉信的周围。 晏初接过觉信的酒瓶,高举倒了一口入喉,酒香四溢,立马就飘散了出来,她接了满嘴皆是,狠狠吞了口之后,便觉肠道都热辣了起来,皱皱眉,“还你,太辛辣了。原你好这口,和尚,这可真不像你啊” “喔,如何不像我了?润泽,你看人的本事还得涨涨,难不成,我便是适合那杏花酒的甜口?”觉信接过后,又抿了一口。 晏初此时却叹了一口气,摇摇首,倏然便认真起来,“非也,我只是觉得你过往的经历必定是苦厄非常,才觉得你该爱甜的。” 觉信似是并没有想到,他会听到如此的回答,只见他微微一愣之下,持酒瓶的手一僵,而后微微笑了一下,“这世上多的是不能苦尽甘来之事,还不如恣意潇洒,就此走上一遭,辛辣得热烈,活得张扬。” 晏初闻言似也沉默了下来,虽是身处书中,然而她所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有血有肉之人,有思想,有行为,更是有想法。 觉信见她乖巧的模样,似是有些不习惯,自嘲了下,“我本就是表里不一之人,若给你看透了,岂不是无趣。” 晏初倒是往后一趟,平躺在廊桥之上,眼瞧着有一两只鬼影朝自己聚拢了过来,“谁要看透你,我这纯属浪费时间。你可知青提君去妖界所谓何事?” 觉信瓶口举至唇口,便欲饮下,听她如此一问,忽而便大笑起来,便是连晏初都微微不解的抬起头去瞧他,只见他好不容易渐渐缓下,“你为何不去问问你家徒儿,在这来问我呢?” 晏初被糗得一脚便想将觉信踹到底下去,她忍了忍,“他不愿说之事,我如何问也不会有结果的,你应也是了解他。” 觉信思索了一番后,方道,“你迟早也会知晓的,芙蕖被抓去妖界了。” 晏初震惊得一把坐了起来,圆睁着双眸,“何时之事?”她道原以为是芙蕖身子欠佳,一直休憩于房内,这人何时被捕的,她竟是丝毫不曾察觉。 别说是她,便是其他人亦是不察,遂那日妖界之人过来通风报信之时,连觉信也呆了下。如若不是那名大汉曾在客栈内见过芙蕖,又如何能第一时间过来通报,亦是还了我们给他抓到老精的恩情。 芙蕖一路同他们走来,若说是的得罪了妖界,也未必说得上。可如若不是,又是何人如此大费周章将她捕去了? “容凡前去救人去了,他的身份,量宵小们也不敢为难他。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妖界要和他做一笔买卖,究竟谈得如何,便要等他回来后方才知晓了。” 晏初了悟的看了一眼四周的百鬼之姿,方才明了,为何要将他们召唤出来了。既然对方能神出鬼没的将人给掳走,要么就是修为高于他们任何一人,要么便是有特殊的法子。 未免事情再次发生,遂觉信与容凡应是商榷后而行事的。说起此事,晏初却觉今日他的百鬼不太对。“你可觉得,今夜,他们一直绕着我们转?” 初次在求如之山曾相见过一次,那会百鬼还都是一只只高冷的鬼影,皆跟在觉信的后头,如今夜所见判若两群鬼一般。 觉信抬眸环视一圈,眸光略过她脖颈处的万鬼令,唇角隐隐含笑调笑,“可能,是察觉到了女儿香了罢” 于是,在群壑已瞑之夜,暗无人迹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响亮的掌声。 * 初日东升之际,晏初推开了窗橱,展目四望,前日之景历历在目,今日却又如同若无其事一般。山河依旧在,只这冷暖自知。 亦不知,容凡那边可好?带着玉露味道的晨风从窗前吹进,拂动过她额前的发丝,转动了几圈,又柔顺地摆荡了几下。 她隐约间,似又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当当”的悦耳极了。她朝西湖那头看去,见那段的云层之下,微微有了一丝不祥之气,终是叹了一口气。 下了楼,见青云一早便候在楼下了,装扮得像极了月老庙里那几个小童的模样,十分的喜庆。晏初一望之下,便连脚步都顿住了。 见晏初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青云心下暗喜,那日晏初道要与他一同去泛舟西湖后,他便赶紧从他的储物戒指内翻找了许久,方才把这件他珍藏许久的喜庆之服拿出,特意用那上好的熏香熏制过,一身暗红色更显出他此刻内心的喜悦。 -- 第116页 她似是心思有些沉重一般,一路上青云说了几句玩笑话想逗她乐乐,她仅抿唇一笑。二人在西湖上极为顺畅的划动了船来,她方似有些大梦初醒一般,“你为何如此熟练?” “我自小便在各处云山飘荡,莫说此事,便是那凡间劈柴生火一事,我亦是晓之一二的。”青云一边毫无压力的撑着小舟,一边同她笑笑的答道。 晏初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日容凡的笨拙来,笑了笑后抬眸望他,“想来,能配得上你的女子,应亦该有五湖四海的阅历,以及山河海川的胸襟。” 青云听晏初如此赞美自己,不禁脸一下就红了,犹豫了几下,像是要对她什么,未想晏初却道,“就这里,靠岸罢” 而后,便再亦无开口的机会。 二人赶至那密林深屋之时,上头已然盘旋着一条黑色的煞气龙蛇,青云一瞧,便欲拔剑去刺,方才出鞘,便被晏初按住了。“且慢” 青云瞧她如此模样,便知她应是另有打算。二人方至门口,便闻到一股极强的腐臭味,应是小郎君亲人身上所散发的味道。从门外瞧去,小郎君一脸倔强,却哭得满脸泪迹。 小郎君一眼便看到了门外两人,此时也顾不得自己满面泪迹的模样,跑出门来,“噗通”一声跪下了。“贵人,求你们救救我爹,我所有的银钱都给了大夫,大夫也说三日后定能药到病除,如今药也喝了,爹爹却气若游丝,方才还吐血了。” 晏初与青云对望了一眼后,忙应声道,“我去瞧瞧,你先起来。” 青云眸光一转,便留意到他膝盖上的玄珠碎片,难怪之前润泽问他的金丹术修炼得如何了。两人一同矮身进入房内,便见老人双眼已然浑浊泛白,唇色亦是乌黑一片,脸上的褶子便如干枯老朽之木,早已不能枯木逢春了。 那日,晏初便已然看透了。自修鬼道以来,凡人的生死命数,她如今亦能轻易看破了,算不上是好事,但是亦非是坏事。 起码,她给了小郎君一个与亲人诀别的机会。老人的精神一下便好了许多,脸上亦有了红润之光。晏初见状,微微挪动了下身子。 她悄悄抠了抠指尖,只见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便被射入了老人体内。五识俱失的老人,忽而双目明亮起来,便是听觉亦是恢复了。 他瞧了瞧站在床前的两人以及他多年未见的小儿,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他的小儿如今已成长为如此少年了,而悲的是,往后时日,徒留他一人,可怎生是好。 小少年见此场景,更是泪如雨下,似是再也压抑不住,抱住他爹爹便放声大哭起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老人亦是老泪纵横,宽慰了几声小儿后,眼瞧着来了两名生人,一人着全身黑衣,顶帽写着四字,天下太平。而另一人,则是一身素衣,顶帽亦是写着四字,一生见财。 他瞧着那两阴差与屋内两名生人交谈了起来,忽而便抹了抹眼泪,“两位仙君,我儿日后还望能多加看拂一下,我来生定会做牛做马的报答的!” 晏初红着眼眶,问了下黑白无常此人的时辰后,便道,“你二人若有凡心未了,仍可交待一番,一炷香后,我再行进来。” 说完,便拉着青云走出了门外。一炷香后,屋内少年的哭声、嘶喊声混作一团,晏初双眸望天,喟叹一气。 第69章 月盈则满·壹 晏初与青云陪着小少年在茅屋内过了七日,所有能料理且陪护的,他俩都替他办好了。当日小郎君并不愿随晏初等人离去,晏初只是朝着少年淡淡的道,“你爹将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可非平凡之人,你若日后甘心做那碌碌无为之人,你便留于此处,我等亦不会勉强你。只是,你问问你心里的自己,一身孑然,天大地大,你又有何处可去?” 小少年站起的身高,不过只堪堪至晏初的胸前,他自爹爹去后,便当真是无家可归之人了。后来,掌柜秦某还记得,那日神君将一少年带回,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但那双眼眸亮晶晶,让人望之难忘。 便是连晏初亦不曾想到,此少年于百年后会成长为纵横妖神两界的风云人物,他所独闯的初心剑法,亦是威震四方。 彼时,晏初仍在客栈内与青云在商讨着,如何让小少年拜入老祖门下之时。那头街道上便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天之声,晏初初时以为便是哪家又有了喜事,遂亦不曾放在心上。 可谁曾想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锣鼓喧嚣声,竟是过门停下了,大喇喇的停在了润泽一栈前头,引来了诸多凡人围观。 街上村民等人皆对此家客栈的老板,好奇得很。大家皆知,这掌柜的只是挂名当家,然则那幕后之人,却来得少之又少。 若说便是那晏初就是老板,便又不见得是,印象中似是一名少女,然则此次来装扮却是一行官人。晏初嘴里的提子堪堪被咬破,还没来得及将汁液吸吮吞下,便瞧着那名身着火花的丰腴徐娘朝自己走来。 唇上鲜艳的唇脂笑得一个灿烂,吓得晏初差点没将提子一口整个吞下。“这位郎君,我是替城西吴老爷家上门来说媒的。” 晏初的表情有些震惊,掌柜的神情有些呆了,青云的脸色更是黑了。 “说媒?说的何人的媒?”晏初囫囵吞下嘴里含着的提子,匆忙问道。 “哟,郎君收了别人绣球,这还不知是何人嘛”红娘下巴那颗媒婆痣此时更是耀眼了,闪得晏初眼前一花,百思不得其解,遂转身问青云。 -- 第117页 “可是你出去之时做了何事?” 青云没好气的瞥了眼晏初,便是小少年石殇亦不相信青云会随意去接别人的绣球。于是两人的视线又直勾勾的盯着晏初瞧着。 晏初摆摆手,便回首朝媒婆直言道,“大娘,你看,我这一老一小,且那边持剑的凶神,哪个都不像是会去接绣球之人,莫不是去错了门,提错了亲?” 这接了绣球,便是要入赘之理。他们一行人没一个是那正常之人,又岂会祸害凡间的小姑娘。 媒婆被她言之凿凿的一番语言也弄得不确定起来,伸手朝后摆摆手,一名家丁模样的男子跑上前,递了副画卷来,只瞧着媒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眸来回在晏初与画卷中扫视,忽而气道,“哎哟,官人,就是你!可莫要开老身玩笑了,这误了吉时可不好。” 客栈里几人眼瞧着晏初便要被五花大绑架上花轿,掌柜秦某忽而一声虎啸吼道,“花娘,你做劳什子,我家……我家这位可是姑娘!城西的吴家未出闺阁的便剩一女了罢” 他此言一出,全场皆静默了一瞬,便是那吹喜笛的,往门前仍鞭炮的,还有那敲锣鼓的,不知为何,在如此嘈杂之声中,楞是听见了掌柜的一声怒吼。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诡异起来,红娘一双眼珠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打量着晏初,怯懦道,“不、不像啊” 于此同时,站在身后的小石殇也补了一刀,“是不像的喔。” 晏初:“……” 晏初借着那展开的画像,探身一瞧,确是自己,只不过比真人还要美上三分。她微微一愣,她何时接过别人绣球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思绪拉回那日与容凡外出听小曲儿之时,确实似是接过一小姑娘的用小竹条制成的镂空的小球,于是她从怀里掏了出来。 全场:“……” 晏初见大伙的反应,便明了还真是此物,她挠挠头,十分的不好意思,将竹条小绣球递还给媒婆,“这个,你替我还给吴家,改日定当登门请罪去。” 于是,一行红彤彤的队伍算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归。趁着流言未起时,晏初这头便赶紧给那月老柴道煌捎信儿去了,“就当我欠你一次人情,可行?” 月老似是一脸无奈的神情,从那云雾镜瞧来,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你多多操心你自己!还有空管别人的事情。真是操碎了我一颗心,上次给你说的西王母的侄子,你怎又不去瞧瞧呢?” “西王母的侄子?何时之事,我可不知。” “你少来,我那日碰上青提君,特意嘱咐过他,要他将红信笺转交于你,你就尽管你没收到就是了。” 晏初真真是有苦难言,吃了这个哑巴亏,她确实当真没收到,然而这权当是小事,只要他答应从那团乱糟糟的红绳中,将城西吴家的小女的姻缘给平了,便可了。 于是,便在翌日,晏初便又雄赳赳气昂昂去登门请罪去了。而后,果如她所应承的一般,不出五日,竟有那江南的首富不远千里前来提亲,可别提吴家有多欣喜,亏得当日认错了人,投错了球。 * 秦姑射那头之事,果如觉信所言一般,不出半月,二人便已归来。归来之际,两人一脸倦容。后来她方得知,秦姑射的探灵之力确实帮他们找到了玄珠碎片,然则,半路却杀出火德星君的人,将其夺走了。 “你们又是如何确定是那火德星君的人?”几人便在酒窖中,觉信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梁上喝着小酒,眸光时不时往下瞥了瞥。 秦姑射便是连声音都嘶哑了,“我本不确定,但是应上仙却将他们的退路给断了,后来他们施展了火灵术。” 众所周知,火灵术历年来都是用在火德星君收徒仪式上所授予的低阶灵法,便是晏初,亦是识得此法的。 “如若,仅仅只是凭借这一点来确定,又未免过于武断了些。”晏初并非是想为火德星君辩白,实则,此事需要斟酌的地方繁多。 “可奇就奇在,他们的人并不受地缚之力所控,可谓打得我与应上仙是几乎无还手之力。如若不是我仍有飞狐族的幻灵之术,将他们诓骗了过去,想来,此时,你们所见的不过是我俩的尸体了罢。” 觉信闻言,难言的并未出言调笑,而是一杯酒接着一杯喝着,秦姑射亦抬头几次,去瞧那觉信,他都不发一言。 “先回房休憩,我请青云去给你们疗伤” 将二人安顿好后,晏初望着外头晴朗天空,却觉暗里早已诡谲翻涌,怕亦是要风雨欲来了。 然而,随着容凡的归来,便是将此事带去了一个更为明朗的局面。 容凡并非是一人归来,当夜他手上抱着一女人,脚步微微有些不利索。他方进入镇子,掌柜的便早已出去相迎,他一早便收到了地仙的密令,去速速支援青提君。 晏初得知此事之后,本请缨前去,不料却被秦某打断了,“润泽,你留于此处,况且天女与那应上仙正值虚弱之际,此刻,更不得倾巢而出。” 晏初想来,便觉掌柜所言亦是有理,便挥挥手让他去了。然则,心下却不安难耐,实则地仙所言,她便深知他并未实情相告。若需地仙出面请求支援,便是容凡应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若说素日,谁人又能伤得了容凡呢?然则此时,因在凡间神力所缚影响,怕就怕,他们所遇贼人莫不是将他们引至了人妖交界处? -- 第118页 如若不然,凭借容凡的神力,莫说带一人,便是两人,亦不至于如此地步。晏初见到容凡之时,两人双目对接,她分明又听到了腰间铃铛“叮当当”的声响。 他那身白衣上头,沾染的血迹不知是他还是他怀里的芙蕖的,芙蕖露出的一截藕臂上,其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孔,便像一个个的血点一般,折磨人却不致死。 素日里高贵的容颜,此时却如破败的人偶一般,了无生气的躺在容凡怀中,连吐纳之气都微乎其微。容凡匆匆走过她身旁,似言又欲止,而后一行人便匆匆忙忙跑上阶梯,忙着去芙蕖房中给她医治了。 她就站在一群人的外围,瞧着芙蕖身上的伤势,当真是惨不忍睹,便是肋骨就已断了五根,双手手筋更是被挑断了,她这才留意到,芙蕖外头披着的衣裳是容凡的,内里她的衣裳,早就已然被人撕碎。 不难想象,她曾遭受过什么。同为女人,若说不心惊,那是假的。容凡便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床榻上的芙蕖。 晏初本欲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然则容凡却一直守着,似乎亦未打算在此关头与众人诉说发生了何事。便连那跳脱的觉信,亦是一言不发的在一旁候着。 时不时,觉信的眸光便在芙蕖与自己之间来回游移着。 第70章 月满则盈·贰 窗橱外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臭泥土气息,随着一阵清风便从窗橱外飘了进来。 然而尽管堂外清风徐徐,皆吹不散满屋的血腥之气。晏初眼瞧着一群人,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秦姑射瞧着帮不上忙,便瞧了几人几眼,身子亦是支撑不住,回了房里。 倒是那应霍信,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不知是在看她的神情,亦或是床榻上芙蕖的脸色。只偶尔他看得自己狠了,转过首时,却发现他却并未盯着自己瞧着。 觉信便坐在门口的梁上,底下人的反应,他徐徐尽收眼底。容凡瞧了一眼大伙的神色后,终是开口了,“师父,你且留下来,其余的诸位,可先行回房歇着,芙蕖仙子的伤势,我与师父有些定夺。” 他此话一说,众人便知他心下应是有了对策。观那床榻上躺着的芙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针孔,全然被冻住了,如若不是她身中冰霜,怕是此时早已血满全身。 掌柜秦某仅留下一盆热汤,将一块干净的白布置于一旁后,便尽责的开始清场,觉信瞧了一眼容凡的眼色后,遂亦是纵身而跃,飘然落地,便是连地上的纸屑亦未曾掀起。 “辛苦了。”他朝着二人说了一句后,便缓缓走出了屋子。 当最后一人秦某走出去将门扉阖上时,晏初微微动了动嘴唇,悄声问道,“可是要我替她疗伤?” 容凡颔首,“师父本体为冰霜之力,与她身上所中冰霜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尚且可一试。念及天女是狐火体质,当是格格不入的,我亦算是与你同属海生一脉。 因地缚之力,如今我俩可合力,将她体内阴寒之力化解,许她就能清醒了。” 晏初静静听完后,身子却岿然不动,她打了个且慢的手势,“你于何处发现她的?” 于是,容凡一五一十将他在妖界之事尽数述说。“那日我接到堂前大汉的线报,赶至妖界之时,芙蕖已然被困,而困住她的却并非是妖界中人。” 晏初微微沉吟,“莫非是火德星君的人?” 容凡叹了一口气后,转眸静静的注视着晏初,“你可知,芙蕖是何人?” 晏初被他如此反问,只得愣愣道,“不是五雷部,莫非另有内情?” “她当年似承恩于火德门下,那日我救她时,她曾与我说道,只后来伤势过重,方才昏厥了过去。华胥地母口中玄珠碎片,实乃她所盗取。” 晏初听闻如此震惊消息之时,却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来,容凡瞧了她几眼后,方又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师父是何时知晓的?” “我亦只是猜测,但是八九不离十。”她又如何能说,她与芙蕖同时中了阴毒,而自己只是因为是冰霜体质,暂且压制住了罢了。 而芙蕖本是九瓣莲化生,遇此冰霜之力,还能挺住,已算实属不易。晏初思及此处,才解释,“那日我曾在华胥山中,闻到过地母棺椁之上,曾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初时我并未察觉是芙蕖的。 后来,我亦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了,沉水之香,浓郁而持久,她却频频叠加,时日一久,与她性子不符之事,便大抵觉得她似在掩饰些什么。” 说道此处的晏初,却缓缓而停,两人皆心知,少了掩饰的芙蕖,如今身上散发出极为强烈的腐臭味,竟当真便如一具腐朽之身一般。 如若她不是尚且还有血肉,便真如山底内的地母一般,成了半具干尸了。 晏初眸光从芙蕖身上移开,放到容凡身上来,他胸前的血迹,不是芙蕖的。“你可还好?”容凡察觉到晏初问的是自己的伤势,从容道,“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倒是芙蕖,似是受了不少……折磨。” 容凡的话已然算是十分的婉转,身为女人的晏初一瞧之下,便知发生了何事,她微微撇开眼睛的同时,却听容凡声线有些低沉,“玄珠碎片,她守住了。” 说完,只见他摊开了自己手掌心内的那一抹碎片,霎时整间房屋内都盈盈绕绕的闪着这一抹的光。 -- 第119页 守住了是何意? “芙蕖本是听令行事,她是荧惑的暗线。”容凡此时才娓娓道来。 晏初这才惊得脸色微变,“你前头所说,她初时受了荧惑的恩情,盗取玄珠碎片是为他所盗?” “正是,似是她不愿交出碎片,遂被荧惑派出杀手,将她掳至了妖界。”容凡闭上了双眼,脑中仍有芙蕖与她所说之话。 “青提君,我今日虽遭受如此劫难,但是我不悔。是我错在前头,那日在碧水丹山之时,你与润泽君二人外出之际,我便得知了消息,先行前往了华胥山,火德星君给予我的情报十分清晰,我竟是未花太多的时辰便寻到了玄珠。 只是为取这玄珠,我亦算是耗费了不少神力。我那日听你言之凿凿,对润泽坚定不移一事,我知碎片对你尤关重要,我便想知,若我比晏初对你更情真意切,你可否莫向天君否决我俩的婚约? 为了你,我可以背叛我的恩人,我可以以一挡百,即便拼尽最后一丝神力,我亦算是保全住了自己,青提君大可无需介怀。” 芙蕖神色悲戚,唇角淤青之下仍微微泛出了血丝来,她紧紧的盯着容凡瞧着,然而容凡却终究没有松口。“那日我于你门前所说之事,只是一时气愤所致,望青提君莫要放在心上,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说完,她颤着手指,微微颤颤的举起了那一枚玄珠碎片递给容凡,“我能为你做的便是仅此了,待回去之后,身子好些,我便请缨至天君那,将婚约取消了。” * 待一切明了之时,晏初不禁亦是跟着喟叹一气。芙蕖可谓是对容凡极好的,甚至为了他放弃了所有的杀戮任务。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种错觉,当日道姑系统为护她,甚至不惜修改了八头巨蛇的参数,而芙蕖的系统,既然是杀戮系统,又岂会仍由自己的宿主几乎被灭? 然则疑虑亦仅仅只是一掠而过,道姑系统已然逐渐智能化,许她的系统尚未达到如此罢。不知此份答案,是在说服自己,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丝心安。 “徒儿叫我进来,应不止是替她解释的?” 容凡颔首,微微侧眸之时,窗橱外的雨滴滴落,飞溅到他的眉眼之上,霎是好看。“师父,我欲合我俩之力,将她体内阴寒之气逼出,她需泡在药浴之中,阴寒之气瓦解之时,她身上血水需得止住。” “那你可知需得备何种药浴?”晏初十分配合他,她顺着容凡的目光,便将眸光移到了外头,那颗被悬在后院里的大人参。 本是想将它暴晒一番,熟料这倏然而至的雨水,便是将它泡的又肥又大。容凡果真是个心思玲珑剔透之人,便是瞬间,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案。 于是,她又出去将秦姑射挖了起来,借助她的狐火,将人参注入了火力之后,再将它泡入一大木桶之中,木桶内盛满了火泉之水,再配合秦姑射的狐火,将桶内泉水洗去了阴寒之气。 她与天女二人将芙蕖衣裳剥开之时,皆被她皮肤上的伤痕所震惊了。密密麻麻的淤青,以及那大大小小的针孔,两人俱是沉默了半响,而后,将人给泡制木桶之中。 “呐,润泽,你方才有留意到她手臂之上的字么?”秦姑射似是有些不解,那小串字迹像是被镌刻在她手臂上一般,而且还隐隐散发着死气。 晏初了然的点点头,不止是芙蕖,便是自己的手臂,亦是有的。然而她并未道出事情。然而秦姑射下一句却有些出乎晏初意料之外,“只不知刻的是何字。” “不是篆文?”晏初发问 秦姑射白了她一眼,“若是篆文,我会看不懂?”说完龇牙咧嘴的便想揍她一番。晏初沉默了片刻后,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的事,秦姑射便退出了房内。晏初念及上次在那城南的观中之时,亦是如此。青云所见大树是青郁葱葱,而在她眼中却已然枯叶不得逢春之象。 而芙蕖手上之字,却是盗贼者,诛心天谴!她瞧的分明,便是与她手臂上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初时,自己手臂上所镌刻的字迹亦非从一开始便是篆文,亦是后来到了凡间方才变幻。 从这两处字迹瞧来,一是警醒,二是咒文。显然,在芙蕖手臂上的字迹便是咒文。她心有所想一般,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字迹。 地母想警醒自己什么?会死于万鬼令? 察觉到桶内的芙蕖身子微微抖了几抖后,她遂轻解罗裳,自己也下了桶里,两人白皙的脖颈漏了出来,桶内之水有飞狐族的狐火在遮掩着,底下亦是浑浊一片。 “徒儿,进来罢。” 门扉推开,动荡了一室的火热之气,更是掀动了桶上浮动的缭绕之气。容凡步伐坚定,来到了木桶边缘。 第71章 月满则盈·叁 宽大的木桶内,晏初芙蕖泡在水中,然则芙蕖外溢的寒气,便是连秦姑射的狐火之力都几欲要招架住住。 容凡并未进到桶里去,他于木桶外盘腿坐下,将手掌贴附在木桶边缘,双眸阖上,将神力从木桶中传递过去。 晏初便在另一头,将手搭上芙蕖的肩胛之处,亦是缓缓推出自己的神力。不过半柱香的时辰,芙蕖身上的冰霜开始消融,身上开始溢出血水来,只见晏初伸手手掌缓缓抹过,便见血水止住,不再流动。 在容凡与晏初双重神力的推动之下,芙蕖身上寒气被导出,晏初此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唇色也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 第120页 然而,此时双眸紧闭的容凡,却并未发觉。待一柱香过后,两人皆同时又缓缓收了手。容凡仍然紧闭着双眸,他耳中聆听着晏初从水中出浴的声音,以及水滴滴落在桶内的叮咚之响,都仿若被扩大了无数倍一般,在耳中回荡。 “哗啦”一声后,她似是抱起了芙蕖,赤脚踩在地面的声音,湿哒哒黏糊糊。 许是连晏初本人都未察觉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冽之香,经过桶内火泉浸泡过后,身上的香气更是明显了。 便是她动上一动,他都能凭借味道分辨出方向来。察觉到她走到了自己的身后,微微的余热烘在他背上,他睁开双眸,正欲回身,未料晏初指尖正压在他侧眸之上,“你别回头,我衣裳湿了。” 容凡似是明了晏初所说之话底下隐藏的意思,遂当真老实巴交的一动不敢动,只睁开的眼眸缓缓阖上又睁开了。 再睁开眼眸之际,晏初已然走出了芙蕖的房门。容凡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坐着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木桶似所有所思一般。 待和尚觉信进来之时,容凡仍坐于地面,他奇道,“天女的狐火劲道这么大?你未进桶内,怎生一脸的潮.红?”眼瞅着容凡衣裳干爽,他又替他不值,“如此美好机会,你都放过了,难不成你当真是无欲无求之人?” 容凡难得的没有回话,他只是将指尖摸了摸左眼眼皮,那里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 晏初甫回到房中,便双眸紧闭,左手压在心窝,缓缓靠着门扉滑落了下来。她的唇色乌紫,贝齿上皆是冰霜,方才指尖的温度堪堪能维持在正常范围内。 如今一瞧,便是连指甲都泛青白了。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吐出的气息都成了一缕缕白霜。她方才亦是强撑着身子,没让容凡察觉。 她与芙蕖同中了华胥地母之阴寒气息,本来她堪堪可以压制得住,未曾想到今日耗费神力的同时,芙蕖体内的阴寒气息反被自己吸纳入了体内。 快若瞬息,几乎是她出手相助之时,芙蕖体内的寒气便顺着她的脉络,一下就侵入了体内。此种情况,她实属未曾料及。 哆哆嗦嗦的起身后,只见地上她所过之处,每一处皆结满了冰霜,满满当当的便是她所踩踏之处。她此时的身体便像是一条被冻住的大鱼,渴望进入大海的怀抱,融入暖洋洋的海水之中。却又如被冻僵的鱼身一样,僵硬非常。 她缓慢的挪动步子,脸上的冰渣子簌簌往下直掉,眼皮都几乎要被冻住,她缓缓眨了眨眼睛,眼前有一过性的模糊,好不容易挨在床榻边,坐下之时,床榻发出了好大一阵声响。 她本想嘲笑一番如此虚弱的自己,然则方想掀起唇角,却觉根本动不了,便又挪起脚步,在塌上蜷成了一团。 * 秦姑射是在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之下醒来的,本就虚弱的身子,因去帮芙蕖驱寒,再次耗费了她的神力之后,回到厢房可谓是倒头就睡,飞狐族生来便是无梦一族,然则若真有梦,便属意义非凡之事。 梦中的她竟是凤霞披冠,双眸顾盼,唇脂呈牡丹之色,正是自己所爱的唇脂。待梦中的自己言笑晏晏的转过头来时,见到她的双眉之际,竟是有个佛印雕花,惊得她浑身一抖,梦中的景象便化去了,渐渐,她五识渐回,朦胧间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缓缓睁开了双眸。 一双莹绿色铜铃般的双眸赫然现于眼前,一只黑猫正蹲在她床榻上,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瞧着。她惊得一下便豁然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之际,黑猫“喵”的一声叫唤,便动作敏捷的一个跃跳,跳至窗台上,回身瞧了一眼秦姑射,便从窗橱空隙中翻身而下了。 此时一阵清风拂来,她方觉后背一阵湿濡之感。伸手抹了抹额际边上沁出的汗珠,缓缓吐出胸际烦闷的燥气。 “一只黑猫,你就怕成这样了?”觉信的声音忽而从房梁上传来,惊得秦姑射便直接想朝上面吐出一把狐火。她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平静的道,“你怎么会在上面,又是何时进来的?” 觉信耸耸肩,伸手指了指窗橱外,“我瞧见那只猫进来的。”说话之间坦荡荡,更是十分的光明磊落,反倒让秦姑射语气一噎。 秦姑射本就疲乏,又因这梦搅得睡意全无,便挥挥手,似是无意与觉信计较。倒是觉信靠在柱子上,往下觑了一眼秦姑射。 黑猫是地藏老头的亲近之物,此时出现在她房中,必不是偶然。他想了想后,便道,“你方才可是做了梦?” 秦姑射本是半阖的眼眸微微一动,无声的瞥了他一眼后,转身又躺了下去。觉信见她如此反应,更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一般。 “你可与我说道说道,我会算命,且不要银钱。” 秦姑射冷笑了一声,“呵,那你倒是说说,我这命如何?” 上头传来的觉信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当是大富大贵之命” “那你这命,看得也太容易了些,我贵为天女,难不成还会穷困潦倒一生不成?” 觉信静默了一瞬后,“也成,我也可以和你说实话,你这面相,倒不是什么善缘,至于是什么,我大抵也说不上来。” 秦姑射虽是背对着觉信躺下,双眸阖上,然则她深思清明,并未入睡。良久后,她方才答道,“那你可知,飞狐一族素来没有梦境。” -- 第121页 觉信嚼了嚼口中的稻草根,微微有点甘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发开来。他眸光清澈,盯着房梁上那只生龙活虎的蜘蛛,若有所思道,“自是知道的,那只黑猫是老叟的,我常年见它跟着他身旁,想来,应是给了你一点警示。” 警示?算得上是警示么……秦姑射睁开了双眸,皱了皱眉,倒是有些不解,“我梦到我要嫁人了” 梁上的觉信静默了一瞬,而后平静的道,“那一定嫁的是我。” “还真可能是……” 秦姑射听到身后有重物摔落的声响,回过头来一瞧,觉信正跌落在柱子之下,整个人趴在那处一动不动。她内心的怒火,嗖的一声,直线上涨。 “怎么,你是有何不满的?” 觉信赶紧起身,怕了拍身上的尘埃,赔笑道,“自是不敢,只是不知天女口中的可能是何意?” “我见到我额前簪花是一个佛印,除去你的金光佛印术,我身边又有何人修炼此道?”秦姑射此话虽是发问,然则答案亦是八九不离十了。 觉信听闻之后,神色微微有些异样,随后笑得眼眸弯弯,迈着流里流气的步伐,缓缓朝秦姑射走去。 她惊醒得瞧了一眼觉信的神情,冷了冷神色,“和尚,你若是想做点让你绝子绝孙之事,你便即可胡来好了。” 觉信一听,便又嘿嘿一笑,口中呢喃,“真是绝情,真是绝情” 他嘴上虽是在插科打诨,然则那双笑眯眯的眼眸之内,却是沉静如水的思绪。 * 青云似是十分的不满,他恶狠狠盯着躺在床榻上的芙蕖,为何她受伤之际,守着她的是自己?!今日容凡一句轻飘飘的话,将他唤来,又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声,要自己守在此处后,便又轻飘飘走了。 他连一句拒绝的话都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然而他余光瞧着芙蕖身上的伤口,确实也颇有些惨不忍睹,心中的闷气便又因心软而化去了不少。 容凡那厢在房内静静落座在棋盘旁,眼瞧着一盘棋局在自行移动着,他眸光淡淡的觑着其中一枚白棋,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一般。 而后,他眉头一皱,蹙起了眉头,微微侧首感应到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强烈的冰寒之气,不多时,便连棋盘之上那枚白子亦是覆盖满了冰霜之意。 此时,从地面冒出一缕墨黑的发丝来,缓缓而动,如蛇动一般,蜿蜒扭曲爬上容凡的脚上。容凡垂眸看了一眼后,只见发丝绷直,似在诉说些什么一般,只见容凡脸色骤变,豁然起身,连一旁的小矮凳都带倒了,发出了好大的一阵声响来,然而他并无心顾及,直接便推门而出。 方出门口,便见对面晏初的房间,整面门扉之上,皆布满了冰霜,密密麻麻爬满了整片墙面,竟是整间房屋,都被她给冰冻了起来。 第72章 月满则盈·肆 容凡眸色复杂,细看之下,竟是有一缕心疼之意在上头。他丝毫不曾犹豫,赶紧上前一步,伸手便要推开门扉。 只见他伸出后之际,从他手掌掌心冒出一缕红色的光芒来,直接便将封住门扉的冰块给溶解了。就在溶解的一瞬,他似乎听见了晏初难受的声音。 于是,他更是毫不犹豫的阔刀大斧般,将门扉上的冰块尽数融去。推开门时,便连上好红木所制的门扉,触手皆有些凉意。应是冻结了好一会了。 他的内心更是自责,她方才离去之时,自己根本丝毫未曾察觉,便是连他回房后看那生死棋盘,那会都未曾见异象。 如若不是棋盘上的异象以及发鬼前来相告,待他发现,怕是还要晚上几分。其实容凡发现之时,已然算得上是十分的快速了,然则他却仍然责怪自己,并不能事发之时,第一个发现。 他初初察觉到丹田内的寒意,却以为是在芙蕖房内为她驱寒所沾染。又何曾想到,师父会爆发冰雪之力。 他带着不解,步入了几欲成为冰洞的房内,层层叠叠冰栾如山,触目所及,皆是冰山之处。便是那桌、那椅、那柜、那墙,皆覆盖在一层厚实的冰层之下。 而当容凡的目光触及到床榻之时,他的心也为之一颤,只见雕花红木大床之上,已然成为一座冰山,从外看去,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团黑色的身影躺在里头,层层叠叠被包裹得密密麻麻。 他踏在厚厚的冰层之上,眸内情绪翻涌,几欲喷发而出。他将手急切的贴合在床榻那种小冰山上,察觉到手掌下的心跳脉动,梗在胸口的一口浊气,方才缓缓吐出。 他眨了眨眼眸之后,深吸一口气,眸光色厉俱现,手上的动作缓缓推进,只见从他手掌之内迸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气流覆盖之下,冰山骤然化解,一层又一层,整个屋子之内,具是一道道冰冷的水气。 冰气的烟雾缭绕在眼前,容凡却丝毫不受其影响,手上的神力更是翻涌得愈加强烈,便是连手掌都微微发红起来了。 不多时,便见以容凡掌心为圆心,缓缓化出了一个大洞来。雕花红木床开始缓缓溶解。晏初佝偻蜷缩在床榻之上,整个人都已经覆盖满了整整一层冰霜,容凡的眸光变得有些痛苦,他探身进入床榻,瞧见她整个人已然冻成冰柱一般,脸上的神情甚至说得是不甚愉悦。 她神体之泽的光芒淡淡萦绕在其上,虽是黯淡,但是仍在拼死护着自己。他不禁道了一句,“辛苦了。” -- 第122页 此时,神泽之光微微又亮了亮,似在回应着容凡之言一般。 他跟着和衣躺上床榻,侧躺在晏初的身旁,他散发着热气的身躯靠近晏初之时,身边冰块皆在融化。晏初脸上的冰霜亦在同一时间,开始慢慢化解。 容凡的指尖轻轻抚了下晏初的脸庞,指尖下所触及的皮肤,依旧是冰凉无比,好在不是僵硬的。他将手掌覆盖在她柔夷上头,整个人从后抱住了她。 借由自己身上的神力传递过去,床榻之上,开始缓慢的释放出一缕缕热气来,化解的冰山融成了小流域一般的水域,然而经由容凡的神力吸纳之下,竟是渐渐亦是干燥了。 * 晏初潜意识中,便觉冰冷的身躯,忽而便变得温暖和熏起来。自己因抵受不住那阴寒之气,引发的寒气攻心之下,她最后的一丝神识便是将自己藏好,莫要让他们发现了。 随着她的神识开始渐渐陷入沉睡,她最后的一丝清明便是,她上了床榻,而后便沉下心睡了去。全身的阴冷,冻得她骨头都在隐隐作疼,便像是身上有无数的蛆一般,皆在蠕动吸附着她的热量。 她整个身躯便变得愈加的沉重起来,沁入心扉的寒冷,更像是对此地此生油然而生的一股绝望之情。她欲挣扎逃离这般束缚难耐的力量,然则手脚的沉重,便让她有心无力,全身的无力感让她几欲便要迷失在无感全失之地。 在泥泞的意识中自我挣扎,又仿若身旁有一个火源一般,热且温暖。她不自觉便往那处靠了靠,全身的冰寒便在靠近的一瞬间,似乎就被吸收殆尽了一般,她身上的冰寒更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 她又何曾想到,少了神力的自己,反会被芙蕖身上的阴寒所侵袭,当真是弱透了。 容凡瞧着申签晏初的模样,一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紧闭的双眸,虽少了一丝素日里的说话时的灵动,然则她这模样,当真是不带一丝世俗的世故,看上去纯净恬然,甚至天真可人。 他吐纳出来的气息,缓缓拂动在她的脸上,扰乱了她的发丝,然则他的气息□□,一看便是容凡体内亦是受了晏初的阴寒之气所影响。 此时,只见二人相交的手腕,缓缓冒出一丝白烟来。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阴寒之气,亦或是火融之气。然则从容凡愈加发白的脸色看来,便当是阴寒之气方是。 原容凡将晏初体内的阴寒之气借由二人接触的发肤,将她体内的寒气吸纳而出,由自己去吸收了。只见晏初的脸色渐渐的开始浮现出莹润之色来,然而容凡的脸色虽不至于结霜,却谈不上是好看的。 然而,从他指骨用力的程度来看,即便是难受,他亦是不会放开晏初的手掌。晏初于那团冥冥之黑中,似乎又见到了地藏,看那模样,似乎是年轻时的地藏。 他年轻之时,笑起来的模样,当真像极了觉信。她眼见着,他化生三体之痛,天地变色,骤亮苍穹,便是浮云亦是卷成了一堆,如龙卷之势,俯冲下地。 画面一转,她又瞧到似是觉信又似是地藏模样的青年,与人相恋了,然而人影攒攒,她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恍惚,竟是一时瞧不清,凤冠霞帔之下的是何人。 然而,风起之时,吹起的霞帔之下的侧脸,竟是像极了秦姑射。她的心一惊之下,浑身一抖。便像是冰层碎裂的声音,“咔嚓咔嚓”在心间开碎起来。 便在那一瞬间,她觉得浑身舒畅,便如置身在暖炉一般。脸上发丝似因起伏的气息,缓缓拂动脸庞,微微觉得一痒,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来之际,方觉整张床榻滚烫滚烫的,暖烘烘的煨着自己,她侧首看向床榻的另一侧,空空如也,只是上头微微有些濡湿。 她有些好奇的伸手去摸了摸,确实有些冰渣在上头。应是自己沉睡之际,将神力外放了罢。思及此处,内心却又生了一些恍惚来。她将手掌摊开来,举至脸上,总觉得睡了一宿的自己,似乎是被何人攥着手心一般,那般暖和的感觉,并不似梦。 她转动了几番指尖后,便缓缓坐起,闭上双眸,用灵气探寻了一番丹田之内。神力因是昨晚自己无意间释放过度,又或许是一时承受不住芙蕖体内的阴寒之气所致,现下竟所剩寥寥无几,看来,若想在这人间好好游玩一番的话,便需得好生修养方是。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后,伸手想去够腰间的小叮当,却发现扑了一个空。垂下眸去看,空空如也的腰间,又何来小叮当一说。 她微微诧异的张望了一下,歪歪头,瞧见雕花床木之上,隐隐还残留着冰霜。她再移眸至房内的布景之处,皆是如此。 想不到自己发作起来,竟是将房内冻结了。然则,她所剩寥寥无几的神力,便是释放出阴寒之气,亦已然将近耗尽了,又如何能有神力将其在如此短暂时辰内,消融殆尽的? 她虽心有不解,然而歪了歪脑袋后,便又百思不得其解,转念一想,铃铛便应是落在了芙蕖房内。于是,她便起了身,本想换上令一套衣裳。 垂眸之时,又是怪事了。照理自己释放的冰霜之气,如斯大为冻结,为何身上却干爽如斯?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推开门扉之时,正值初阳升起,想不来,自己竟又是瞒过了一次。想到此的晏初,心下又是一阵得意。弯唇一笑后,却察觉容凡屋内乌黑一片。 -- 第123页 微微有些诧异,即便是往日,他房内总会点上一颗沧海之珠,即便只是微微的昏黄之色,他说他不喜房内无光。然则今日,却当真一点光亮皆无。 本想上前敲门询问,思及时辰尚早,便又拐了个弯,朝芙蕖的房门走去。 青云在里头昏昏欲睡,而芙蕖靠在枕靠上,头微微歪着,双目紧闭。晏初进去之时,瞧了一眼后,便轻声入内,目光在昨日木桶四周巡视一番,果不其然,便在木桶边缘紧紧躺着她要的东西。 过去将小铃铛捡起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之际,再看一眼床边两人,却触不及防的触及到一双眼眸,眸光清冷,却是那芙蕖。 她一惊之下,竟是有些意外,“你醒了?” 芙蕖并未搭话,只是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来,推了推那睡死过去的青云,青云被她如此一推之下,彻底醒了过来。 他抬眸见着已然清醒的芙蕖,似亦是面带惊色,皆无人想到,她竟是如此快,便苏醒了。 第73章 月满则盈·伍 芙蕖虽是面无表情,然则她静静盯着青云瞅着,青云便觉后背寒毛发直,她瞅了好一会儿,方道,“我还以为是青提君,原是青云上仙,还要劳烦上仙在此照看,芙蕖实属过意不去。” 青云有些拘束的起身,摆摆手,“那芙蕖仙子,便好生在此修养了。”说完,便想拉着站在一旁的晏初一同离去,却被芙蕖给拦下了。 “且慢,润泽,我有话与你说。”她说道此话之时,双眸却是静静地盯着青云瞧着。青云知趣的道了声,“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聊,芙蕖仙子方才苏醒,你们也莫要过于详谈了。”说完,便客客气气的退出了房间。 随着青云知趣的阖上房门之时,晏初便走至床榻前,探头去瞧她的脸色,是否有好一些,“你觉得怎样了?” 芙蕖缓缓闭上眼眸,便赫然流下了一行清泪来,真真将晏初震住了。晏初在边上坐下,将手伸了出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察觉并无发热,“是不是身体很难受?” 芙蕖摇摇头,声音有些压抑且嘶哑,“润泽,是我对不住你。” 晏初闻言微微眉毛上挑,张了张唇,却不知如何作答,眼瞧着芙蕖的泪水都已沾湿了衣襟处,她无奈道,“别哭了,嗯?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又说对不起我的事?” 晏初心下了然,许她说的便是那玄珠碎片一事。 芙蕖仍是摇头,嘤嘤咛咛了半响后,方才缓下来。待她情绪稳定了一会后,她抽噎道,“我今日有如此报应,应亦算是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晏初内心虽有不好的预感,然则亦不敢去过问,这几日她被掳走于妖界之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同为女子,大抵……。 虽她与芙蕖为先进文明的穿书者,然则在书中世界观的影响之下,仍然还是存在着观念壁垒。芙蕖瞧着晏初的神色,算是猜到了三分,她抽了抽鼻子方道,“并非如你所想一般,我算是拼尽全力守住了自己。我虽算不得好受,然则,清白亦算是守住了。” 晏初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思及她密布全身的针眼,便发问道,“你身上之伤,究竟是谁伤的,对区区一名女子也能下如此的狠手” 芙蕖似是清醒过来说的短短几句话,便耗尽了她的精力一般,她微微往后倒了倒,晏初眼疾手快的扶了一下,让她靠坐在靠枕之上,她方才说了出来。 “我曾与青提君解释过,但是,并未详说,因为涉及到我并非是这个世界之人。但是,我与你,可算是同一个世界而来的人。对你,我当是没有半分隐瞒的。除去我不得已所做的那些事,虽是违背了良心,然则亦是我一手造成。” 不知为何,芙蕖此时向她娓娓道来的此话,便如含着刺儿的棉花糖一般,外表虽是甜美,然则绵里藏针之感,总觉她有怪自己有何隐瞒她的话外之音。 但转念一想,她又指的是甚?此话一听,晏初更是糊涂了,遂亦只得颔首了事。芙蕖便又接着道,“我比你晚来此地百来年,便是连遭遇亦是不尽相同。我初来此地之时,便是遭遇到了些不好的事情,彼时,我连神力如何使用皆一窍不通,如若不是荧惑出手相助,想来,我亦未必会有这时的芙蕖。” 晏初有些讶然,她以往并未告知自己此事,然而更让她诧异的,便是后头的那番话。 芙蕖眸中的泪水已干,脸上只留下一丝丝斑驳的泪迹,她眸中的神光似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自打你叛出师门以后,我便是荧惑的第二个徒弟,亦算是隐而不宣的。他亦师亦友,更算得上是我的恩人。” 晏初眉头微微一蹙,“我不知他在你面前如何描述我的,但是叛别一事,是绝不存在的。”自己当年,亦只是被荧惑所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并未向我详说有关你之事,在我面前亦仅仅只是提过一回。那一回亦算是在他酩酊大醉之时,脱口而出。” 晏初听着芙蕖的描述,心中倒生出一丝不妙起来,莫非是原身之前与荧惑生了嫌隙?无论如何,此事早已过了万来年之久,莫说原身,便是她自己,亦早已揭过。 “你口中所说的对不起我等,可是这一路行来,是为他所用?”晏初一听之下,便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顺着这条线问了下去。 果不其然,芙蕖点了点头,眼眸中的泪光霎时便又要涌了上来,“玄珠碎片确实是为我所盗,然则我一直将它藏于我的体内。” -- 第124页 晏初惊得手上动作一松,手中的小铃铛便骨碌碌的滚到了床榻之上,芙蕖见了,却先一步从床榻之上捡起,递还于她,缓缓出口,声音逶迤而长远。“好生收着,瞧着像是你的心爱之物,一不留神,可能就会丢了。” 晏初伸手接过,顺势便将它塞回了腰间。“你当真是不要命的主了,敢将碎片藏于体内?” 芙蕖却喟叹了一气,“与你们为伍,又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唯有此招,方能躲了过去。只是我不曾料到,便是在东海之际,应霍信便出言试探了我一回。正是他的试探,我便深知,即便是藏于我的体内,亦算不上是一件安全之事。 况且,碎片在我体内愈久,尸寒之气愈甚,我每每压制下去,却又会趁着我灵气减弱之时冒出,将我生生琢磨得夜不能寐。如若不是……” “如若不是什么?”晏初心中虽有不解,碎片已然得手,为何却不速速离去。 此时,只见芙蕖的双眸染上一层温柔馥郁的神色来,便是唇角亦跟着悄然弯起,连不甚好看的脸色,此时竟都有了一丝红润之色。 “如若不是因为,我心之所向,我岂会一路任由体内寒气毒发数次,而不离队呢。”她说到此话之时,眼梢都带了一丝女子含羞的绯然之色。 晏初微微张开的嘴唇,竟一时无法接话,便是为了容凡,她却承受了如此之多。 芙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叹了口气,“我的心随着每次与你们在一起而发生着变化,与你们在一起之时,我的心是当真的开心。如若我们能在我穿书而来之际便认识,许很多事都会不一样。我虽盗取了玄珠碎片,却并不想将它交于荧惑。” “所以,他在屡次催促你之下,无果后派出了人手将你虏获?”晏初摸索着指尖,沉思了一番后,追问道。 “是,他的火鸽传书,皆被我焚了。他是如何之人,你应该亦算是十分清楚的。只我未曾想到的便是,他似是早知我不会交出玄珠碎片那般,那火鸽传书亦不过是一个幌子,我销毁之时,他便能得知我身在何处。 那日,我本想将它交于青提君,然而……发生了些不愉快之事,而后便耽搁了。未曾想那夜他便派出了妖界之人,将我掳至了妖界。” 晏初细细听来,一言不发,此时却又微微蹙眉起来,“他竟是与妖界也勾结了?” 芙蕖微微一愣,“这我倒是不知,只是觉得那些人便是妖界的,便是连青提君赶来相救之时,所选之地,亦是人妖相交处。” 这一听之下,便知是早有预谋的。 晏初眸光转了转,心中自是有了判断,荧惑此人看来将他们的行踪掌握得非常的透彻,不过他们亦并非可以有所隐藏。 “不知你可知,他为何偏偏要夺取这玄珠碎片?” 芙蕖此时却轻轻一笑,“润泽,你当真聪慧。我为何会将玄珠碎片交于青提君,便是此物对他有用。而荧惑为何要夺取此物,怕是大抵与青提君相关。” 容凡要此物,有何用?为何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 “我所受折磨之下,他们皆不能从我口中得知玄珠碎片的藏身之地,本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好在青提君赶至。 我内心充满了羞耻心与背叛你们的愧疚感,我知道你们终会有知晓的一日,然则我的内心亦十分的不好受。这一路以来,荧惑虽一直通过我得知你们的消息,然而,我总觉得似乎即便没有我,他亦是知晓得非常清楚的。 我知我时日无多,何不随心一回。要死,我也要将青提君所要之物,亲手奉上不是。” 芙蕖口中满满当当的便是容凡,除此之外,竟也算是满满的情谊。晏初胸口的气息便如鲠在喉一般,似有些沉重起来。 她宽慰芙蕖,“不要胡说,来日方才。” 此时,却见芙蕖又是一笑,而后便拉起了自己的袖子,小臂之上,仍然有那被镌刻的一缕缕冒着黑烟煞气的字体。 “你瞧瞧,这些的是什么?昨日我神思恍惚之际,在浴桶之中,也瞧见了你小臂之字,我方才觉悟,原来身中奇咒的,亦并非我一人。” 晏初呐呐住了嘴,不错,芙蕖小臂之上所镌刻的字体,确实是因她盗取了玄珠碎片所致。 芙蕖似是十分看得开,“也算是我为青提君做了一件有意义之事,那他心中日后,亦永远有我的一席之地。” 晏初沉默了半响,不知该如何回应,此时,却见芙蕖眸光闪着异彩,她声音似带了一丝蛊惑一般,“我跟随荧惑多年以来,却亦并非无半点收获,便是此次,我便是晓得了,你之于青提君,究竟有何用。” 第74章 月满则盈·陆 窗橱之外,风声鹤唳,树叶的萧疏之声,轻轻回荡在耳旁,然而芙蕖的话语仍是一字不漏的入了耳内,“我之于青提君,有何用?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脏扑通通直跳,似乎为着等待一个未知的谜团一般,甚至在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的指尖泛起了凉意。 她望着芙蕖清艳的脸庞,似在等候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一般,既有对即将要知道之事的忐忑,又似有了三分的笃定一般。 “我本亦只是好奇,我道容凡如此的人物,那般高傲而不食人间烟火如谪仙一般,为何会独独对你有着特殊的照料,初时我亦觉得你俩的设定便是从他化生了海神那端开始。 -- 第125页 如此想来,相处了万来年最亲近之人,比亲情都要浓郁了,有些特别也是应该的。但是,未料我却从火德星君荧惑那得知,原来这事情还有隐情。” 她此话道来,看得出来已经极尽隐瞒了一些事情,然则她即便吞吞吐吐道出的这些,便足够让晏初得知,事情的大致脉络是如何,她亦并非那三岁小儿,听她点拨一番,到底还是晓得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的。 芙蕖瞧着晏初的神情十分的平静,不禁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你终归是要走的,你若当真有了要走的心的话,我便告诉你实情。” 芙蕖似是有些不忍直接将隐情道出,而是将这个绣球直接抛给了晏初,晏初沉默了半响后,方才幽幽道,“我并未想过,要在此终老一生。我不属于这里,即便这里有我的故事,但是我终究是属于我诞生的年代。只是,在这里的时日愈久,便多生了丝牵挂来。” 她此话道来真切,说得十分的动容,竟也是说到芙蕖的内心去了,芙蕖不禁亦是跟着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有时,觉得你是当真的冷静又冷血。” “冷血?许只是我对自己的要求罢了,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哪里,即便没有我,这里也会秩序有然的进行着剧情的发展。” “那星际联盟那里,难不成你回去了,便会因你而改变?”芙蕖瞧着晏初的神色,不禁问出了此话。 晏初楞了楞,似是陷入了沉思一般,摇摇头,“许也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罢。” 芙蕖听后,不禁又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果真当如此,为何却要放弃这里顶好的生活,回到现实呢? 许是看出了芙蕖的不解一般,“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如何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抉择。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别人对我有所隐瞒,还是关于自己之事,你知道些什么,可以尽可与我说,我并不会逃避的。” 关于她的,若是她能解决,定会相助。若是爱莫能助,那她便也就只能日后咫尺天涯,再不相见了。 芙蕖怯懦了一下唇角,显得微微有些踌躇之意,晏初却仅仅只是静静的在候着,似乎谁都不急,这一片虚无缥缈的时光中,又是由谁来打破,这两人皆不在乎。 最终,还是芙蕖败下阵来,她缓缓抬起了手,而后又垂了下去。“我以往觉得你是可恨的,因你无需做什么,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可轻易的得到了容凡的爱护。 而我,即便算尽了机关,或是倾心费劲心思去讨好谁,都落不到一个好的结果。我心里的起起伏伏,你又岂能了解。” 晏初耐心的听后,想起那般过往,如镜花水月一般,如雾如水,不似真实之感,却胜真实之意。只听芙蕖又道,“但是如今,比起你来,我却又觉得以往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在那一刻,我甚至不恨你了。” 说完,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晏初瞧着,瞧着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觉说什么都是多余之事,遂又呐呐的阖上了嘴唇。 “因为,比起你来说,我起码是从未得到过。而你……”此时芙蕖的目光显得有些幽深且怜悯,晏初是首次在别人的目光中觑到,别人对自己的怜悯之意,不知为何,心中的防线便一刹那崩溃了。 她变得有些怯懦起来,有些害怕她即将要吐露的事实。思及此处的她,不禁微微握起了拳头,捏紧了自己的掌心。指甲的坚硬微微刺痛着自己,方能时刻提醒着自己,再难的事,她都经历过,可不要露了怯。 “我又如何?”晏初淡定的接着下一句,而后便看到芙蕖又沉默了,候了半响,她方才道,“若说你得到过,或许便是真的,但容凡的这份真情中又含了多少的算计?你可知,你身上比我等多了一缕阴魂之事?” 晏初如实的颔首,“我自是知晓的。”早在当时遇到地藏老叟之时,他便出言警醒了自己,还提点她去修炼了鬼道。 如若不是因她去修炼鬼道,后续之事,许都不会发生,又或许会发生,只是以另外的一个形式存在。 “那你可又知,为何偏生是你的身上多了一缕阴魂,多的那缕阴魂并非无用之物。”芙蕖此时说着说着便直接坐直了身躯,而晏初听着,似是已然猜到了结局。 “我的这缕阴魂,可是对容凡有用?”晏初此时,却微微勾起了唇角,似是要漾开一抹微笑来。 芙蕖此时便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只听她道,“上古冥界,便有八大地狱,其中有八,唤无间地狱。但凡被驱逐下到无间地狱之人神鬼,皆是生前罪大恶极之人,犯过无可饶恕之罪。而在无间地狱中,尚困着刑天之魂。” “刑天?”晏初不禁出声道,他乃天君上任之前,曾与其大战三日三夜,便是天君亦与他的神力不相上下。作为上古邪神,且好伐斗之力,当年那战役,天君虽已大获全胜,并将其斩首马下,但因其阴魂不散,煞气冲天,所埋尸骨之地,更是哀鸿遍野。 于是,便将其尸身分首,头颅葬于常羊山下,专门派有最强山神之力的李逵去镇守,而尸身便坠入无间地狱,天君亲自用龙血之符印去封印了它,让其永坠无间,不得翻身。 晏初偏首,朝窗橱外看了一眼后,方道,“莫非刑天与我有所关联?” “正是,我想,你应也已知晓容凡真正的身份了罢?” -- 第126页 “嗯,你又如何得知?” “他的身份虽是秘事,然则知晓之人尚且不在少数,这墙哪有不透风之理?且火德荧惑亦是知晓的。遂以容凡的血脉去继承这血印之事,便是毫无悬念之事。 只是近些年来,容凡的血脉之气,日益亏损,以至封印有所松动,有一处,便是肉眼可见的几欲被冲破。若要靠容凡的血脉之气去补封,亦不是长久之计。 而众神便早有寓言,将来会有一女人,阴魂入内,可解封印的燃眉之急。”说到此处的芙蕖,不禁缓缓停下了声音来。 “我既是多了一魂,即便失去这一魂,于我又有何损失?” “自古便未有此先例,听闻若失去一魂,便会失去心智,然则事实会是如何,倒亦未曾验证过。” 芙蕖此时眸光半敛,比起自己的遭遇,若是容凡有所目的接近自己,她必然会疯魔不成活。与其如此,不如不曾拥有,想到此处,不禁也是暗叹了一口气。 “你若当真要离去,我劝你,便要趁封印未完全解开之时。”芙蕖的声音又低低的响起,晏初却提出了另一点的关键之处,“若我走了,修补封印不就得靠容凡的精血了?” “这你就无需担心了,众神之力,难不成还抵不过一人之力?况且,便是天君,亦是不会让容凡去送死的。倒是你,你应先顾好自己才是。” 晏初敛下的眸光中,光影斑驳,便是从窗橱透进来的光,亦未照亮她的眼眸,芙蕖一时便看不透她的心思,只听她低低的道,“如此,甚好。今日之事,便权当我俩交情之谈,出了这个门便忘了罢。” * 方阖上门扉,她便察觉余光中有一人身影站在楼道尽头,她微微偏了偏首,发现是着了一袭白衣的应霍信。 他神情从容,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远远的将她望着。见状,她微微掀起了唇角,朝他回以一笑,真当她经过他身旁之时,他却缓缓说道,“润泽神君当真无情的紧,我与那天女在镇子耗费了不少神力,怎生神君皆不关怀一声?” “喔,我以为以应上仙的本领,应是手到擒来才是。” “润泽神君对部下的态度,可未免让人生寒了一些,不知可是因神君是体寒之质?”听着他带着半分揶揄,半分认真的语气,晏初一时不明,他是否知道了些何事。 待她侧眸去将他认真瞧着之时,他连露出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庞来,“神君若要外出,便请尽早了,这天,可是说变就变的。” 晏初的内心不大舒服,却又不欲与他再有所交谈,笑了笑后,便直接拐弯下了楼梯。她虽非那口角不善之徒,然则,却打从心底似是对他十分的抗拒,无有而起,便是连她自己,亦是不明所以。 就在她转身下来之际,她未曾留意到,应霍信背后的门扉,也就是容凡的房间。从那门缝里透出了一缕淡淡的冰寒之气,在空气中发出隐隐的白雾来。 第75章 月满则盈·柒 白日灼灼,阳光明媚,外头的烟火气息颇为浓厚。她本是烦闷的心情,在见了一街的繁华之景后,方才微微平静下来。 时日尚早,听曲儿的楼子尚未开启。街道旁吆喝的叫卖声中,她隐隐听到了青云与石殇的打闹声。 她远远看去,便在远处的街道一角,一眼便可瞧见二人,一人似是面提教导,一人便似那虚心听教之徒。 然而她耳力波及听去,却是青云念叨他,年少不懂变通,若是有别的女子持凶伤人,定是要有身为男子汉的自觉而去制止的。 而后,却听石殇呐呐一问,“那要是晏初姐姐呢?”此时,便听青云忽而迟疑了一下,“若是她,可放心一些,大抵吃亏的还是别人。” 她听到此处,便将神思回收,唇角缓缓勾起一笑,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下去。虽是漫无目的,却谁都不想见。 她便想来街道,去那拱桥之上,看看这凡间的繁华热闹之景,内心的烦乱才会一一被平息。 便是看看这些凡人,便好。看看他们为了生活努力的模样,足矣。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当真是如此重要,如此重要的呐。 最后那声似呢似喃,更像是自我的嘲弄,以及对世事的无奈之语。 她又再次走到了那西湖之旁,边上仍然停靠着两艘小舟,而那日她与容凡所乘的小舟,船头上面,被刻了一个小孩童的模样,应是哪个好动的孩童所刻,笔力深厚,翔翔于生。 然而就是这艘她曾与容凡泛舟的船,她瞧着船舱应是坏了,竟是进了大半的水来。也是,时日一久,便是神木亦可能变成朽木,谁都不曾想,却又悄然发生了。 她静静地看着那艘小舟良久,而后方抬头喟叹一气。 * 另一厢,在那芙蓉里大发雷霆的翊圣元帅,黑着一张脸,坐在桌前,嘴里不停的念叨些什么词一样,手上的动作亦是不曾停歇。 只见一张羊皮地图之上,被画满了朱砂圈痕。 “我原以为,我只是来辅助的作用。那华胥地母的阴邪之气飘至人间,导致人妖二界的紊乱。谁曾想我兢兢业业在此捉拿那宵小之徒,那群人似乎在捉蟋蟀,听小曲?” 他说到最后,又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一旁小童眼见着自家神君又生生将怒火给压了下去。不禁也挠头道,“神君,不如你也歇歇,他们亦不曾着急,神君为何又如此殚精竭虑去做这事。” -- 第127页 翊圣元帅闻言,睁开眼眸之时,双眸更像要冒出火光一般,极为克制的道,“也罢,我替他们去捉拿宵小,这人情他日我定要向他们讨回的!” 只见他说完这话之后,又在地图上重重的点了一笔。 * 自那日后,已然过去了三日。那日回到客栈之时,觉信便前来相告,容凡回了三十三天,似是上界有何要事,将他昭了过去。 晏初只是点了点头,至于何事,她亦并未表露出关切之情。觉信当日一下便觉有些不大对劲起来,看了她几眼后,便亦未曾发问。 未曾想,三日后,容凡一大早便赶了回来。他方踏进客栈之门时,坐在那磕着瓜子的晏初便察觉了,她虽背对着他,然则空气中的余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本在磕着瓜子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而后眼眸半垂,似是并未察觉一般,继续磕着瓜子,身子亦并未转过去,瞧上一眼。 直至容凡来到跟前,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她方抬起头,淡淡一笑,“你回来了。”说完,便又垂下头去,专心致志的磕着手中的瓜子。就在方才的那惊鸿一瞥中,她看到他的脸色有些惨白,不知是连日的奔波所致,亦或是在上界发生了何事。 然而,现在他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大抵亦无需过多关心了。她微微冷凝的眸色,被掩盖在微阖的眼皮之下,容凡未曾看见,他笑了笑,声音有些了一丝温度的起伏,“师父,今日是妖界的花宵节,你以前不是提起过,总说要去瞧上一瞧,今日徒儿带你去,可好?” 她的心中微微有些触动,确实,好多年前,自己曾随后说过,未曾想,容凡谨记在心,今日也是赶回欲将自己带往。 她的指尖捏着瓜子微微用上了些力,指骨都有些发白,正欲开口之际,瓜子似是承受不住力道一般,“啪”的一声,裂了开来,她瞧着手上的瓜子壳半响,而后抬眸笑了笑,“好啊,届时我有事要告诉你。” 容凡的神色一下便容光焕发起来,显得脸色亦没有那样的苍白了,一路走去,晏初察觉容凡身上的沉水之香淡了许多,如若不是细细去闻,几乎殆尽了。 两人并肩而行的途中,晏初垂眸看了眼地上的影子,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块,她不知为何,看着出神了颇久,余光瞥见容凡露出的那截手腕上,却有一根细细的红线一般的伤痕。 她几乎便是不假思索的问了出口,“你手怎么了?” 容凡一听,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弄了下袖口重新遮盖了起来,“无碍,只是那日被丝线缠着了。” 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普通的丝线不足以让他的身上有如此的红痕,他既不愿说,那她便不多问了。 两人徐徐在芙蓉楼下经过,在其上的翊圣元帅刚巧想品杯茶茗歇歇,便又瞧见两人悠哉悠哉的离去了。心头那把火气又是蹭蹭往上冒,一旁的小童赶紧上前道,“神君,神君!深呼吸,吸气,吐气。他日定会叫青提君还你一个大大的人情的。” 翊圣元帅一听,便急急转过身去,嘴里念的都是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呐。 * 妖界的花宵节,顾名思义,便是花丛盛开之日,当日所有妖界之花,无论大小,皆会一并绽放。虽是花无百日红,然则有此一日,便足以。 后来渐渐的,妖界的花宵节便与凡世的乞巧节逐渐相似,只是妖界的花宵节较之人间来说,着实有趣得紧。 两人来至人妖相接之处,位于一大片的竹林之中。鹅卵石小径,径直通幽之处,墨绿色的叶子微微有些晃动,被路过的清风,搅动了一场清幽之音。 她抬眸看着顶上的密叶,不禁暗衬道,“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行至前头,一层淡金色的结界,便现于眼前,一声稚嫩的声音在结界内响起,“来者何人?” “上界青提君与润泽君路过此地,还望通行。” 晏初四处一瞧,这才瞧见发出声响的竟是一只褐色的小松鼠,正站在结界里头,手里还拿着一枚硕大的松果。 松鼠一听,神色有些奇妙,赶紧便让了道去,眼瞅着那润泽君似是对自己十分好奇,目光流连在身上,不禁松毛一抖。 听闻前阵子,将妖界搅得翻天复地的人物,此时就正站在眼前,它从未见识过如此大的人物,当真是有些心惊肉跳,二话不说,赶紧放了行,而后密语传音于妖界九族内部。 甫入妖界,天空之色便发生了变化,在人间尚且还是白昼之时,妖界已然是冥黑之夜。容凡见晏初似是十分好奇的瞧着那满是繁星的苍穹。 他出言解释道,“今日是花宵节,所有花便会无光自开,今日是没有白昼之日。”晏初闻言后点点头,她许多时,都觉容凡当真是博学得很。 进入妖界之后,再往前走,便走出了那片竹林,连接竹林的竟是一大片开满了密密麻麻九瓣莲的通透紫莲漂浮在上头,便是连空中亦是飘满了莲花,一朵接一朵。 一片片荷叶飘在宽阔的河面之上,一路衔接而去,竟形容了一条由莲叶组成的道路来。她将脚轻轻放上去,却觉牢固得很,本是郁闷非常的心情,便又悄然愉悦了些。 唇角亦是不自然的便笑了起来,在一旁的容凡见状,亦是会心一笑。 他旋转了一下手里的空间储物戒指,从中取出了一盏花灯来。花灯由梨花所拼成,晏初转身一瞧,千万朵洁白的梨花,错落有致的拼在上头,晏初一瞧,便知上头拼成的少女是何人。 -- 第128页 耳中有清风拂过湖面涟漪之声,还有空中九瓣莲吐纳之气,然则她听得最为清晰的,竟是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 这梨涡浅笑的少女,不是自己,又是何人。 他见晏初并未伸手接过,便轻轻往前一递。晏初这才回过神来,接了过来后,问道,“这是何物?” “梨花灯,相传在妖界花宵节当日,寻一地放下梨花灯,若得花灯不灭,便会心想事成,你可要一试?” 晏初看着那盏与自己神似的梨花灯,为着容凡细腻的心思动容,此处正是人要交界处,便是来此的妖人,亦是少之又少。 她缓缓垂眸看着那一波湖水,湖水有些浑浊,一时看不到底,她轻轻抚摸了一下花灯上头的梨花瓣,拂过之时,花心便点燃了一团小火一般,明艳而又温暖,她将花灯轻轻放置在湖中,缓缓一推,轻声道,“我只愿在此的你们,能平安顺遂。” 第76章 月满则盈·捌 她缓缓念出此话之时,神情虔诚,眸光真挚。容凡站在身侧看得分明,他亦心生怜惜之意,梨花灯盏上的光芒缓缓反射在她脸上之时,他竟有一瞬,便欲伸出手去,去触摸那张晶莹剔透的脸庞。 “师父,可要往前走?前头还有许多贩卖妖兽之物。” 晏初眸光微微闪动,便是连容凡的声音亦是戛然而止了,只见那被推出去不过半米的梨花灯盏,竟是灭了。 晏初心下当时便涌上了一股不祥之感来,然而一旁的容凡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宽慰道,只是习俗传言,权当玩玩,不可当真。 她凝视了半响过后,看着那孤零零的独自飘荡在湖上的梨花盏,生出了半盏愁思来,这人,当真便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 晏初缓缓站直了身子,摇摇头,“不去了。”去了,只会留下更多的回忆,然则想到或许今后再无相见的可能之后,便又改口道,“还是去瞧瞧罢,也算是圆我一个奇思妙想世界的一个大梦。” 容凡察觉到今晚的晏初有些微妙的情绪在荡漾,然则,他却一时摸不透,便也就默然不语,并未相问。 二人并肩同行之时,见她眉间似还有愁绪,便道,“师父可是还在介怀那盏梨花灯,不过是随口一说,无需上心。” “但是,我当真想你们此后,平安顺遂的。”算是她的念想寄托在了这上头,往后她亦希望即便她不在,他们亦是好的。 容凡诚不欺她,两人再行片刻过后,眼前便豁然开朗,交错的街道繁复,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交叉而过,期间商铺亦漂浮在街道两旁。 空气中皆是浓郁的花香之味,十分的复杂,交错在一起。而空中除去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之后,鲜花亦是飘满了整个苍穹,苍穹之上繁星满布,苍穹之下,满是花姿。 人来人往的涌动间,容凡轻轻拉上了晏初的手腕,晏初挣扎了一下,滑开了他的手。容凡侧眸过来瞧了她一眼,看她脸色平静,便又转首回去了。两人的肩头时不时被来人给碰撞一下,街上热闹的气氛却点不燃晏初内心的那抹清明。 她心中的那抹光,也随着梨花灯的熄灭,而熄灭了。 容凡站在一个摊位前,给她买了一朵簪花,她接过一看,竟是一个小花和尚的模样,她瞧了瞧,十分的欢喜,便要直接插在头上。容凡却在此时接了过去,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手掌,拿过了簪花替她稳稳插进了发丝里头。 今日,她只随意将发丝团成了一个丸子,直接高束着。素日里女仙们的繁复的发型,她是不会弄的,若是打起架来,更是非常麻烦。所以,她总如此简单,却成了容凡心内独特的一道风景。 嘈杂的人声中,容凡的那抹清冽之音还是轻易的便入了她的耳,“师父,你是有何话要与我说吗?” 晏初并未侧首去瞧容凡的神色,若是她见了,或许便不会在此轻易的将她的心声吐露。她启唇,淡淡的眸色看着过往的人群,她迈开的步子好不方向,亦只是随着人群随波逐流。 “我,要回去了。” 她此话刚落,嘈杂的世界便一下静谧了下来一般,容凡耳中听得真切,然而他还是稳着声线,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要回去了,在这里我的任务一直耽搁着,对我还是系统,都不是一件好事。”她声线平稳,更有带着决心的坚定,容凡倏然便放开了她的手。 晏初仍无所觉一般,兀自往前走着,忽而便再也走不动了。容凡竟在大街之上布了一个结界,将她俩罩了进去,她瞧着眼前金光闪闪的结界,正想回首问容凡在作甚之时,便见结界将他俩带至了半空之中。 结界之外,是悬浮的花朵,种样繁多,霎时便如空中花城一般,从此处俯视下去。她转过身后方觉容凡的脸色不善,“你要回去?” 他的声线低沉,眉头微微皱起,便是她不用细看,都知他很不愉悦了。晏初不知为何,却笑了,“我当是要回去的,那里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 她并未告诉容凡,所谓的家人是怎样的家人,所谓的朋友又是多少年前的点头之交。这些只不过是一些借口,让人深信不疑的借口罢了。 容凡脸色阴沉,却忽而扯唇一笑,唇角的笑意却有些让人生寒,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冷意,更是让晏初都觉有些心惊。 她亦不知,原来他生气之时,会是如此的模样。 -- 第129页 “那依师父之言,此处便是无家可归,无亲无友了?”他目光灼灼,步步紧逼,全身的威亚逼迫在晏初的身上。 晏初那抹淡淡的眸光直视其上,虽是清淡,却带了一丝悲戚之感来。“我本就不是属于这里之人,况且,可是好友便会真心实意,可是亲人便会毫无算计?” “师父,你此话又是何解,冠冕堂堂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信口雌黄一向是你的强项。”他已然走到了晏初的面前,他眸光中的怒火,几欲要焚烧掉了他的理智。 “容凡,你敢说,你对我,无半分的算计?你挽留我,究竟是为了苍生,为了你,还是姑射、觉信,亦或是为了你无间地狱里刑天的那一抹要冲出来的孤魂?你倒是问心自问一下,嗯?” 晏初一脸平静的神情,却亦淡淡开了这口,今日如此的局面,任是谁亦料想不到。她本想就此淡去,不说开,对谁皆是好的。 容凡似是被她一席话,说得脸色渐青,只见他捏握在她肩头上的手指,皆渐渐用力起来,“师父这些话,从何得知?” “且不论是从何人那里得知的,但是确实是事实,不是?”晏初平静的抬了抬眼眸,触及到他凶狠的目光时,微微一愣。 他的手劲,捏得她的肩膀发疼,两人的距离极近,便连他的呼吸声,她都听得见,忽而,他便垂下了双手,冷笑了一声后,“原你是如此想我。” 晏初并未搭话,只立身在原地,瞧着容凡缓缓的转身,他的背影刹那间便似多了一丝落寞之感来。“不错,无间地狱中确实有刑天的孤魂在,然则,我却从未想过用师父的阴魂去压制。从未。” 说完他便缓缓朝前走去,正欲走出结界之时,却听晏初的声音缓缓又道,“我知你能看见何人对我有姻缘值,若是可以,希望徒儿能将你所见之人,告诉我,我需前去清除。” 容凡的背影一僵,静默了片刻后,并未答应晏初,而后决然走出了结界。 出了结界后,他的身形渐渐淡去了,徒留晏初孑然一人,站在结界内,她抬起手心来,看着自己掌心被自己用指甲抠得血红的指印,像似十分难过一般,她又缓缓抹了抹眼眶,狠狠闭上了眼眸。 天上下起了一层细细的雨丝,轻柔得被结界挡开。地上的行人,见到半空中一个弧形的透明物,便深知又是上界哪位神仙下来妖界在此谈情说话了,便亦是见怪不怪一般。 晏初瞧着细雨润泽之下的百花,多了一些懊悔,本想一同看完这场百花宴,过一会花宵节,最终依旧还是不欢而散了。 * 容凡几个挪动,便用那移形换影之术,几步走至了妖界九牛宫殿之处。他眸光冷冽,高傲的身姿便如那清冷的神邸,冷哼了一声后,伸手便是一推,一道强风光波直接打上了那道金碧辉煌的大殿之门。 他一连挥袖打出三个光波,直震得宫殿门外的柱子一阵灰尘簌簌直往下掉。一头小妖一脸怒色的往外走来,便想瞧瞧究竟是何人敢在九牛宫前叫嚣之时,伸头一瞧,便是那日前来妖界大闹过一场的青提君。 吓得他趔趄了几步,赶紧将欲冲口而出的脏话尽数吞回腹中,一路跌跌撞撞跑至大殿内,“快,快!通传,天界的青提君在外砸门了!” 容凡在砸第九下之时,宫殿之门,方才沉沉开启,两扇沉重的金门之前,已被容凡的神力砸出了一个大洞来。门扉之上本有数道繁复仙女之姿,如今早已溃不成形。 从里头,缓缓走出一人,身姿潇洒,着一袭紫金长衫,头上戴着一冠紫玉垂珠,走出之时,玉石敲打,叮咚作响,一双眉毛紧紧将容凡盯着,邪气的笑容缓缓勾起。 “青提君,好久不见。”荧惑的声线略细,微微上挑的语调更是带了一丝调笑之声,眼见着容凡并未答应他,他又开口道,“你此次前来,如此态度,可不是有求于人的姿态呐。” “乌镇的玄珠碎片交出来。”容凡声线清冷,眸中的火光尚未消除下去,然则整个人所散发的气息,更是危险至极的。 荧惑脸上笑容更甚了,他双眸微眯,虽是笑意满满的模样,然则说出之语却略带讽刺,“你好大的口气,就凭你现在的神力,却妄想从我手中夺取玄珠碎片,未免也太过于狂妄。” 他随手一挥,便是一阵尘土飞扬,容凡却身姿岿然不动,待尘土落尽之时,只见容凡身前半寸之地,竟已露出百尺大坑来。 第77章 月满则赢·玖 烟硝弥漫之际,容凡如刀削般的俊朗容颜,在巨大的灰尘飞扬中,若隐若现,那肃然而起的眉目,冷冽的眸光,皆若尘世中一缕不可抹杀之神。 他与火德星君之间的深坑,便一如二人的立场一般,不可跨越亦像是天南地北不可逾越的存在。 容凡身姿挺拔,丝毫不曾为那就差半寸,便会削到自己的强大神力所惧,便是连眉目的神色,亦是不曾变幻过。 火德荧惑本有些玩笑的神态,此时亦是严肃起来,“你可知,你这幅模样,我当真是厌恶至极。人生来便是恶的,天罚若不到极致,又如若能束缚住一个人的本性? 想不来,你一上任,便将我多年来定的规矩给坏了。你莫非以为,你拿下了万鬼令,便是酆都的大帝?酆都大帝因古神逝去,一直未曾封赏,我代理执政多年,凭什么你破了万鬼令,酆都大帝便要易主? -- 第130页 你亦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得了这份殊荣罢了。你不是爱与我作对?我主人性本恶,你偏生便是要走相反的路,人性生来便是丑恶的,你又如何觉得会是觉得人性本善? 若当真是人性本善,你生来当日,又何来上百仙鹤同日逝去,呵呵,容凡,一路走来,你可曾觉得自己错了?” 容凡默然聆听着,并未出声辩驳,仅末了,扯唇回道,“你的心是丑陋的,所看之事,自是恶意满满。是你执念太深,偏执过重,我且不论你是对或错。你走的路不容我置喙,我又何曾在意你?哼,只你若阻我半分,我势必还你满分。” 容凡此人,即便是深知他人一条黑路走到底,若不是自己亲近之人,他诚然当真不会理会。自己的路,即便错了,既然是他自己所选,便是跪着也要他去走完。 所以然,荧惑所说的处处与他作对,确实,便只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容凡何曾有心去管他,亦或是为了与他作对,而特意去阻碍他,容凡却是未曾将他放于心上过,更遑论处处于他为敌了。 只是,恰巧,他碍着自己罢了。 荧惑挑挑眉,嘴里哼了一声,似是不屑他的回答一般,“我这人,便是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我来猜猜,你拿玄珠碎片有何用?嗯,可是为了保你师尊?呵呵,那你猜,我会双手奉上,还是偏生叫你求而不得呢?” 说完,他周身开始散发出阵阵火红的光芒来,容凡眯了眯眼眸,是烈焰之火。随着他话音刚落,一道火线“唰”的一声便骤然蹿到了容凡的身前,容凡身形未动,负手而立之态,仅仅从口中吹了一口气后,起了一阵大风,风沙弥漫,直欲将火绳便要往荧惑的方向反吹回去。 荧惑见状打出一个手势,只见指尖上萦绕着一道小小的火龙,缠绕在中指之上,缓缓上下游移着。只见火龙血红的双眸在游移之间,紧紧盯着容凡,而后赫然吐出一大口火笼来。 遽然之间,被吹了回来的烈焰之火,瞬间便变成了青蓝之色,火光巨大,竟是铺天盖地,便朝着容凡袭击而去,而容凡几乎便是在瞬间便被笼罩在一个淡淡金色的结界之下。 一道道的龙球火柱便一道接一道光柱,猛烈如流星,尽数砸在容凡的结界之上。九牛宫殿天上的菡花,尽数灰飞烟灭,砸得容凡的结界“咚咚”作响,荡得结界凹下一个个小坑后又复原。 荧惑唇角勾了一丝冷笑,双手胶合,快速的又结起了一个印记,只见一道火龙悄然从地面钻了过去,以雷霆不及迅耳之势直攻容凡的底部结界。 隆隆而起的土地,皆被烘照出一路的火红之光,急遽的朝着容凡那边而去,容凡足尖轻点,一个翻身而起之时,指尖一点微白的波光,便朝着荧惑的眼眸射了过去。 雕虫小技!荧惑微微偏首便避开了那抹光点,正当他嗤笑之于,却见那抹光点便在那一瞬间爆破了开来,落下的冰点,生生在他脸上冻伤出一个小坑来,如若不是他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他这后招时,微微动了身子,怕是此时,左眼便要保不住了。 他胸膛因这变故,激得剧烈起伏,便是便吐纳之气亦跟着急促起来。“好你个容凡,想不来你出招如此阴险至极!” 他确实想不到,容凡还能撑到此时,天上不停攻去的火龙至今尚未攻破他那一方小小的结界。他不日前,方耗费了一大半的神力去封补无间地狱的封印,何曾想元气大伤之际,他却仍然一时半会攻不下来。 思及此时,他双掌大开,合成了一个三角的形状,他阴鸷的双眸从三角望去,嘿嘿一笑,出招的同时,大声喝道,“我去请你师尊来喝上一杯茶茗,可好,她现如今应还是在妖界罢?” 他说起此话的同时,一只巨兽的爪子便从他三角形的封印间蹿了出来,便是一只爪子便已达百里之大,一脚便将容凡踩于脚下。 只见它碾压了几下之后,容凡便听到荧惑邪恶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一个分神,结界“砰”的一声,爆裂开来,碎成一片片细小的冰渣。 此时,即便他往一旁滚去,亦无济于事,在巨型脚掌之下,他已然无处可逃。他举手便是一挡,生生将踩下的巨掌挡于其上,只见容凡眸色凌然,手掌散发的巨大的白光,而远处的荧惑似是十分的得意,从嘴中吹出一道清风,只见一道淡淡的光芒跟随这清风,从他的嘴中吹出, 一枚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玄珠碎片便漂浮在他眼前,其上还有淡淡的火光之气,“容凡,你不是想要这东西么,呵呵,你若胜得了我,我便给你,如何?不过,我瞧你也撑不了多久,若败了,也别妄想我会留你苟延残喘的一命。我自会向天君禀告,你不敌于饕餮之下,不幸丧命,哈哈哈” “我不妨再告知你一事,世上除去这玄珠,仍有一法可救下你挚爱的师尊。这世上并非只有她一人有那阴魂,便是木系之魂,亦是可克制封印之物,那你又可知,谁会有那木系之魂?呵呵,一个是要与你长生后半辈子之人,一个是你暗藏心间之人。可惜,即便你知道此事,也是为时已晚!” 他话音刚落,便见容凡被饕餮的爪子,一脚踏扁了,掀起好大一阵尘土。他嗤笑一声,双手一合,饕餮的爪子从空中渐渐消失。 他飞身上前,一大阵浓郁的烟雾包裹在四周,待浓雾消散过后,只见爪印之下的大坑之中,并未见着容凡的尸身。 -- 第131页 他暗衬:糟糕! 果不其然,待他回身之际,于消散的一片尘埃落地中,瞧见容凡的身影,出现在方才他落脚之地,而他微微侧眸,从容凡露出的那一抹笑意中,他似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嘲弄。 只见,容凡伸出手去,便将他放置在半空的玄珠碎片,一把拿下了。 “容凡!想不到,你也会作如此下作之事?”荧惑朝着他的方向怒吼了一声后,一掌带着震怒之意的怒火之龙,便朝着容凡直击过去。 然而,一道火龙燃烧过后,渐渐熄灭之时,原地再也不见容凡的身姿。他收起了手掌,紧紧握住了拳头,骨指捏得咯咯作响,不曾想到自己竟是着了容凡的道。原以为他故意提及润泽,他便会分神,为他所败。 谁亦曾想到他会将计就计,当真狡猾得紧。他不甚甘心的咬紧了后槽牙,呵,孰胜孰败,如今说来,还为时尚早! * 方才仍是晴空万里的天气,此时却骤然下起绵绵细雨来。在深山无人之道上,容凡缓缓前行着,身上飘落的雨露尽数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发丝皆湿透了。 额前的碎发一滴又一滴的低落雨露来,他紧抿的唇色略显苍白,他的手心紧紧握着,那是从荧惑那处夺得的玄珠碎片。 他以为,她会永远留在此处。为了寻求解脱她阴魂之法,他已然暗中调查了几千余年。好不容易事情的进展有了眉目,她却告诉自己,她要走了。 那样的不留情面且决绝。 他仍记得,她说此话之时的神态,淡然且无情。他的睫毛之上皆是雨露,仿佛一眨之下,便会滑落脸庞。 泥泞之地上,他每走一步,便留下了浅浅的血印,深深浅浅的微微露出一丝光芒来。只见他左臂的袖子上,一路有血水渗出,他却仿若无所觉一般。 忽而,他便停下了脚步,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晰入耳,他缓缓抬头,狠狠闭上眼眸,任由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自己的脸上。 * 容凡走后,晏初被独留在原地。她本想原路返回,一时却迷失了方向。于是,她便漫无目的的走着,展目望去,皆是你侬我侬的成双入对之人。 渐渐的,她便停下了脚步来。在繁星满满的黑夜中,欢声笑语的街道上,她忽而便觉得心中一阵悸痛,瞧着眼前那条似曾相识的道路,忽而她便发狠了一般的朝着那奔了过去。 果不其然,是方才她与容凡放那梨花灯盏的湖畔。她的那盏梨花灯仍旧孤零零的飘在上头,她一下便将它吸附了过来,掌心拂过灯芯后,见其亮了明火后,又将其放下。 微微颤动的火苗,倏然又灭了。她便又捞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空中传来的阵阵花香,在繁花绽开的夜空中,她便如此倔强的守了一夜。 第78章 月满则盈·拾 自妖界一别之后,晏初并未回到润泽一栈,便是连那雷泽之地所引发的人妖二界的乱事,皆完全抛诸了脑后,便是连东洲府主那处亦未曾过去居住后,一个人孤零零的返回了昆仑之丘。 对外更是宣称,自己于华胥山中,因地母一事,受了不浅的伤,需得闭关修炼。而后终日便在昆仑之丘,睡得昏天黑地的。 期间,秦姑射曾来过几次。 那日阳光正好,晏初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之上,便在艳丽花丛的花园之中,惬意的晒着小太阳,小藤椅一前一后的摇晃着,小仙婢悠然的行来,“神君,飞狐族的天女来访。” 彼时,晏初在藤椅上几度昏昏欲睡,闻言,迷迷糊糊的摆摆手,而后未过多久,待她翻身之际,察觉到一道吐纳之气拂过自己的脸庞之时,她一下便惊醒了。 睁眸之时,发现是秦姑射那张绝美的脸庞,她又是一愣,一阵时日不见,怎生好像又多加了一丝妩.媚之感? “你怎么来了?”她正晒着阳光,晒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声音都带着初醒的慵懒。不料秦姑射脸色一变,倏然一掌便朝自己胸前打来,所幸力度并不大,但晏初还是一个没稳住,直接从藤椅栽倒下去。 秦姑射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瞧着瘫坐在地上的晏初,神态冷傲,从鼻孔冷哼了一气,“哼,说!你和青提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啊?我?我俩?” “啊?难不成还是我啊?”看着晏初那张迷糊的脸,秦姑射气得便又要上手了,被晏初轻轻隔开,只见她挠挠头后,方道,“没发生什么,我只是不想在凡间呆了。你们近些时日来,可好?” 秦姑射分明是不信任的神情,狐疑的看着她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才来问,是否晚了一些?” 晏初一听此言,便有些着急了,难道正因她不在,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当真发生了大事?” “大事倒说不上,就是你徒儿似乎不太好。” “他,怎么了?”晏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灰土,又坐回到藤椅之上,只见她朝空中摇摇手,凌空又出现了一把藤椅,秦姑射见状,毫不客气的便坐了上去。 “整日整宿阴沉着一张脸,素日里那般温和的人,你一走,我们都怕他哪天把我们也宰了。而且我听觉信说,他那地母的阴寒之气也发作了。” 晏初挑挑眉,语气有些奇道,“他心情不好,为何算我头上。况且他怎么会中了地母的阴毒之气?”中此毒的分明是自己才对,思及此处,她方才后知后觉的暗衬道,自己似乎自从润泽一栈发作过后,便再无发作过。 -- 第132页 她想到此处,将体内元气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发现丹田内果然早已不见了那缕压制了许久的阴寒之气。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难不成容凡趁自己不察之际,将阴寒之气转移了?可是,若是那般,自己为何不曾察觉到。为何,他却不曾告诉自己? 秦姑射见她许久未曾言语,便知她在思索着什么,亦未曾出声去打扰。自己跑的这趟亦不全是为了当这和事佬,而是在客栈的容凡,当真可怕到了极点呐。 整天脸色黑得要催城那般还是小事,动不动便啪的一下眼刀子捎过去,秦姑射小心翼翼得都快要神经质了,这两天一个逃得飞快,一个心情阴沉得要水淹润泽一栈了。 若说这两人不是吵翻了天,这便是连那小少年石殇都不会相信的。 想到石殇之事时,秦姑射便又开了口,“你走后,青提君便吩咐青云将石殇膝盖上的玄珠碎片给取了出来,那上头的那一缕残魂,被他安置去了冥界。” 晏初本身还沉浸在容凡身中阴寒之气上头,未料,秦姑射开口又是一个炸弹。“他取出来了?难道他不知取出后,石殇难以行走吗?” 秦姑射有些鄙夷的朝晏初看了一眼,“你当真青提君是三岁小儿么,他行事如何,你应当比我清楚万分才是。石殇已叫纯阳老祖接走了,那老头哭闹了半宿,说见不到你绝不肯走,只差没将客栈内的老酒给一一搬空了。 后来,还是容凡将凡间有些个年份的陈酒给他送上,他方才乖巧的抓着石殇走了。” 嗐,师父就是馋这口罢,自己倒成了他的幌子了。 “不过,那碎片上的残魂可是石殇的娘亲?”晏初方才发问后,见秦姑射点点头,便知自己的猜测没错。 “黑白双煞让他们告别后,方才带离了石殇的娘亲。不过说来奇怪,黑白双煞似乎十分忌惮青提君,石殇的娘亲,若按冥界之理,断是不能再入轮回的,然则青提君一句话,黑白双煞变乖乖将人带去了六道轮回处。” 晏初倒是并无太大的猜疑,毕竟容凡在她这里,更是神通广大的存在。 “你俩真的没吵架罢?”秦姑射偏首瞧着晏初的神色后,试探的问道。 吵架么?似乎又算不上,晏初想了想,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又是叹了一口气,秦姑射一瞧之下,心下更是明了三分。 “你若不想说,我亦不会勉强你。但是,有什么事情,不要赌气,两人好生谈谈。你真该去瞧瞧青提君,简直与素日里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 晏初此时却露齿一笑,露出了两个小梨涡,“那你倒是不了解他了,他这人,当真腹黑得紧。” “还有,他得知我要来看你,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看着秦姑射递过来的卷轴,她伸手点了点其上的封印,一个莲花印记瞬间便打开了,几瓣莲花缓慢的从上头飘落下来。 打开卷轴后,上头字迹苍劲有力,骨气劲峭,一瞧便知是出自容凡之手。上头写了一串人的名字,她初时并未了解是何意。 而后,忽而心间便有些空落落的,那是对自己有姻缘值一行人的名单。她看着看着,便开始沉默起来,秦姑射察觉她的神色有些落寞,探头去瞧了一眼,不外乎是一些人名,不知她为何如此神色? 这两人,当真都是别扭的主,看得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在干着急。 另有一事,她却不敢在晏初面前提起,她觉得两人定是发生了何事的证据,便是在容凡的态度转变之上。 素日里对芙蕖爱答不理的容凡,近些时日来,对芙蕖竟也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别说是她,便是连青云都觉得容凡变得十分奇怪。 只觉信见了,时不时在一旁叹上一口气。 青云那日若有所思的道,“这样也好,我早就说过青提君此人,非良人之选。”那日秦姑射便是如此回道,“呵呵,我倒是觉得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暄,青云上仙。” 青云脸上一红,瞥过头去,不去搭理那天女。 秦姑射来的数次里,便是想将她劝回去,然则晏初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九头牛都拉不动。天女只能皇帝不急太监急,暗自生气。 * 送走秦姑射之后,晏初在一室昏暗中枯坐着,良久后,“喔,原来天黑了。”说完,打了一个响指,墙上的蛟油应声亮了起来,整间房内都显露出暖暖的余光来。 这蛟油还是当初容凡去征伐之时,替自己取了回来,道是做那壁上油,亮度刚刚好,柔和而不伤眼力。 这么多年用下来,她似乎也早已习惯了。不知回去星际联盟后,会否会不习惯那白炽灯呢?她边想边将卷轴再次打开,开始细细查看上头的名单。 此时,灵台上久违的软萌的声音响起: 【哔,校对完毕,名单准确无误。】 “小道姑,上次听你所说,你逐渐人工智能话,可是当真?” 【嘘!这事,以后少谈,不过确实数据上的参数已经约束不了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星际联盟的工程师不能篡改你的参数,那么,你是否能够篡改书中的数据?) 沉默了良久的系统,忽而道,【宿主,你未免太过看得起我了。】 (……,我也就想想。) 【我亦有一事,想提醒你良久,我见你心情起伏值颇大,便想让你先缓缓,如今时机不错 。】 -- 第133页 晏初微微笑了下,它这个机灵鬼。“什么事情?” 【那日,你与穿书者2号谈话之际,我发现我无法联系到杀戮系统了。】 “你不是说过,你们已经建立了交握准则,是可以相互通过数据联系的?” 【是的,但是那日参数确实不存在了,要么,便是杀戮系统被抹杀了,要么,便是穿书者已然完成了杀戮任务,提交了初级任务之后,未进入下一关的系统,是不能出现在宿主身上的。】 晏初不解的轻蹙眉头,完成了杀戮任务?但是那日芙蕖不是在妖界受辱中吗?最后还是容凡出手相助,方才从妖界逃回。 【她与你是竞争者,你何时也争气争气,她或许已经进入第二关卡了,你看你,还卡在这入门级别。这容凡待你是当真不错的,名单虽是真,但是为何数量对不上?】 “喔,差几个?” 【哔,再次扫描完毕,差了一人。】 晏初闻言挥挥手,一人,倒是好解决,她前期只需将名单上的人的姻缘值消除即可,只是,事到临头,为何,却又心生游移之情? 尤其听到秦姑射带来的消息之时,容凡竟是独自转移了她的阴寒之气,她曾发作过一次,那滋味便是连本身就是修炼冰雪之力的她都承受不住,容凡又该得如何难熬…… 思及此处的她,缓缓收紧了手中的卷轴,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晏初这一躲避,便猫在昆仑之丘一月有余。后有一日,在天宫路过,遇见那翊圣元帅身边的小童之时,不知为何,总觉小童频频朝自己射眼刀子,然则晏初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79章 狐族魂珠·壹 夏日绵绵的燥热之气,时不时通过苑中的那片小竹,拨弄进来。芙蕖凝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出神的将窗橱之外的场景望着。 一路走来,悲喜交加,晏初走了已然月余,期间容凡竟未跟随离去,倒是让她生了一丝疑惑来。 望着照射进来的那缕阳光,暖洋洋的倾撒在地面,她似乎觉得,这缕阳光也似是照在了自己的心间一般。让她蒙尘许久的心,微微活了过来。 容凡近日来,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她并非不是没有察觉到,心思细腻的她,便是一早就知晓他对自己的态度逐渐明朗化,心上更如是逢春的花田一般,雨后逢春那般雀跃。 便像是自己候了许久的欢喜之物,终于对自己有所回馈那样,让她欣喜若狂。 此时,倾斜的阳光缓缓透过镂空的窗台,爬上她如雪脂一般的手腕时,她的冥思一下便被手上的刺痛给惊醒了。 她不禁垂眸望去,那截见了阳光的手腕,竟是冒出了丝丝的白气来。她下意识的缩回了手来,在阴暗之处,瞧了眼被镌刻字迹的手腕,阳光照拂之处,竟生了些红晕来,甚至有些微微发起肿来。 她缓缓皱起了眉头,虽带着疑惑之色,却又不知原因所起。难不成,这被镌刻的手臂,便是见不得阳光的? 于是,试探性的,她将另一只未有刻字的手,伸在了阳光底下,将袖子更拉上了一些,却发觉甫放在阳光底下,便开始刺痛起来。 她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唇角紧抿,不觉道,“当真是糟糕透了” * 这些时日,容凡亲近上了一趟三十三天,灵霄宝殿跑了三次,方才将山河社稷图得了来。便是转瞬间,他便又回到了润泽一栈。 在房内红木椅上,他看着摊开的山河社稷图缓缓出神,而后画作了一缕流星,没入了其中。他就这样缓缓走进了那间小屋内,看着屋内的陈设,手指缓缓抚上,仍十分清楚的记得,那日所发生的之事。 他站了良久,神情淡淡,双眸中的思绪在翻涌,似深海一般深沉。 “神君,润泽神君那边似乎最近闹出不少风波来。”明奕的声音忽而在他身后响起,应是随着在他房内的社稷图进了来。 容凡双手负于身后,缓缓站直了身姿,声音清冷,“她可是去了兜率宫?” 明奕虽有些好奇,为何他会知晓,然则还是十分顺从的回道,“是的。” 此时,容凡却冷笑了一声,“那便是第十个,你附耳过来,我有事交予你去办。” 明奕闻言,上前一步,依言附耳过去,未几,他游移的眸光中,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来,然则紧闭的唇角却透漏了,他不会质疑主子的决策,而后点点头,方又退了出去。 * 月老庙的柴道煌有些头疼的看着眼前一个巨型的红线蜘蛛网,这几百年来,他已然研究了颇久,而这红线网结中,有一人名字,便是润泽神君。 只见晏初上头的红绳,被绑了无数根,而其中亦断裂了无数根。 “砰!”的一声,又一根断裂了。 柴道煌抠了抠耳朵,这娃的姻缘线繁多,但是似乎她总能让这些姻缘“见光”死一般。亦或是对方总会半途而废,移情别恋。 这数百万年来,便是她姻缘一事上,记载在案的便达数百条不止。仅仅一人的策录费了他大几十页的朱砂笔墨。 后来,他干脆将她单独拿了出来,一人罗列在一本上头。这不,单独拿出来之时,方才发现,她姻缘之事上,真真可谓是人从百草过,片叶不沾身呐。 然则,在这团乱糟糟的似是打了无数诘难的红绳之上,他似乎隐约看到一条微微发着神光的红线绑在晏初上头。 -- 第134页 他曾试过捋直出来,看看究竟是何人,然则实在数量庞大,他每每解到一半便放弃了。不同于凡人,凡人姻缘,便是他算对了时辰,与司命星君商榷一番后,便可结而迎上,成就一桩美事。 而神界的姻缘,姻缘线会自行行动,便是他,亦仅仅只能充当说媒的介质,干预不得。他的身份大抵亦只能干预凡间之事罢了,天界的神君们,他又如何能有庞大的神力去改命呢? 遂他即便好奇晏初的那根特殊的姻缘线,然则十分活跃的线团真真让他头疼,遂也只是静观其变的态度,反正,瞧着这团红线时不时便会断上一两根,想来,线团亦会自行解开,亦不再纠结了。 * 水榭流觞处,彩霞与孤鹜缓缓飘至云间上头,若隐若现的纤云之气飘荡在水榭其间。几名小仙便聚集在里头,悄然低语着。 一位梳着朝天髻,发上还佩戴着一环闪闪发亮的金片的小女仙,一脸神秘的开口了, “你们可曾听闻昨夜兜率宫里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另一名梳着龙蕊髻且夹带着彩条的年长一些的仙女接续道, “当是知晓,离恨天之上,可谓是一大奇事。之前便听闻过兜率宫内老君的弟子似是动了凡心,但是老君仅仅只是瞧了一眼后,便道绝无可能,遂亦不曾管过。便在昨日,听闻那弟子半夜忽而便大喊大叫的冲出了兜率宫。” “我也听离恨天值班的天将说了,说那弟子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吓得脸色直发青,嘴上更是直嚷嚷,“我亵渎了她,我发誓再也不敢了!”说完疯疯癫癫的,差点一脚踩到了诛仙台上去了。” “所以说,情之一事,当真是让人不解又怪诞。”脸上胖乎乎的小仙又接话了,道完此话后,便又好奇道,“只是我亦有些好奇,究竟那弟子看上的是何人?” * 晏初美滋滋的哼着小曲,躺在贵妃椅上,听着那小泉水“哗啦啦”滑落的声音,里头因是地热之泉的缘故,遂在高山之上,并未被冻结。 她拿起朱砂笔,又在一个名字上化了一条横线。这几日来,她几乎是想破了脑袋,做尽了三岁小儿所做之事。 可谓是入梦之术,吓人锁魂之事,无一不被她做了个遍。还有几人她便又是那招,屡屡相约出来后,又屡屡制造一些不祥之事,让他们望而却步。 虽是玩的尽兴,然则一番操作后,她本是哼着小曲的惬意神情,便又缓缓静了下来。许久未曾见到觉信与青云,不知他们可还好? 还有,容凡。 不知他身上的阴寒之气可找到法子去治退了?那日去兜率宫之时,她曾向老君探寻过一番,然则老君却道,“华胥地母是何等的人物,便是我的莲露亦只能压制一二,若想一时半会解了,那是万不可能之事。你且将手腕伸出来,我帮你探上一探。” 晏初虽早已不曾发作过,但是还是依言伸出了手腕让老君瞧上一瞧。 老君干朽的手指轻轻搭在脉象之上,片刻之后,皱了皱眉,看了看她的手腕又瞧瞧晏初的神色,“张开嘴巴,我看看你舌头。” 晏初乖巧的伸出舌头,“啊” “好了,不用吐那么长出来。你这舌头,昨夜可是又去吃了那凡间的烤串?” 晏初嘿嘿一笑,想不来,这都让他看出来了,“非也,没去凡间,我在昆仑之丘上自己烤的。” 老君的老脸一抽,放开了她的手腕,“你体内并无阴寒之气,若你当真中过地母的阴寒之气,那应是给人移花接木了。” 晏初闻言后,本是笑得小梨涡都出来了,倏然便又变得有些阴郁了,“若是他人中了这阴寒之气,可有法子可延缓发作?” 此时,老君摸了摸他的胡子,笑了笑,“青提君前些时日可是抢了我不少莲露,曾言是给你用的,然后如今我瞧你现下好得很。你便去告知青提君,若他想好得快些,多去去你的昆仑之丘。” 晏初心下一惊,老君果真有颗玲珑剔透之心,什么都瞒不过他的双眸。可是,他这是何意? “老君此言,莫不是他粘着我,便会好?” 太上老君:“……” 晏初眼瞧着老君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对,后知后觉的续道,“莫非不是?” “……你昆仑之丘的地热,乃是集天地灵气所化,克制住了昆仑山脉中的极寒之气多化生,对付地母的阴寒之毒,当是有用。你这小脑袋瓜子,天天在想些甚呢?” 晏初方才恍然大悟,都怪和尚,整日跟着他混,自己都变得有些糊涂了。当是决然不会承认,她本身亦不怎么是个“正常人”,所想之事,大抵亦是跳脱得很。 她心下虽是欢喜,可是那日她与容凡大吵了一次过后,如今月余来,未曾见过一次面,更遑论是说过一次话了。 若当真让自己拉下脸面来去叫他上门,却又有些不爽。嗤,当日发脾气的是他,现在怎生是她在烦恼?! 而且,她内心深处,其实更加耿耿于怀的却是他那双抱过芙蕖的双手。 想到此处的她不禁撇撇嘴,有些无奈的朝老君挥挥手后,便下了三十六天,一路直飞,回了昆仑之丘。 若是叫上秦姑射一行人一同前来,那便不算是何大事了不是?她缓缓露出一笑,便从袖中取出了云雾水镜来,缓缓打开了术法,朝内传送了几句话。 -- 第135页 第80章 狐族魂珠·贰 然而,翌日一早候在昆仑之丘的晏初,却并未候来容凡,倒是觉信与秦姑射来了。晏初的神色微微有些微妙,便是连觉信都挠挠那颗光头,又是笑了笑,那双标志性的眼眸便弯成了一眸新月一般。 “哎哟,润泽神君,你这是在看谁呢?” 他此言方落,便被秦姑射用手肘推了一把,觉信吃痛,回眸道,“秦妹,你作甚?” 秦姑射干笑两声,当真是皮笑肉不笑的将觉信静静瞧着,瞧着瞧着觉信便也就不说话了。秦姑射上前走了一步道,“青提君应在凡间还有事未完,所以此次便不与我们同行了。” 晏初倒是冷哼了一声,以往这许多时,为何就不见他公务繁忙呢?他当真是连借口都找得如此幼稚,想到此处的晏初,便呵呵一笑,又在心间唾骂了一声,“幼稚鬼容凡。” 晏初看了看两人,方道,“芙蕖上仙与青云呢?对哦,还有那应霍信。” “芙蕖,她陪……嗯,她也有事还留在凡间。至于青云,那日便被老祖给提溜回去了,道是给小石殇治腿去了。他走之时,也颇为恼怒,还多方叮嘱我等,要好生看好你。” 芙蕖说道此话之时,烟波流转之际,好不美丽。 “看好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自是,看好你,莫让你被他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之意,你在这事上,当真愚笨得很。”秦姑射似是受不了她一般,摇摇头,便抓着觉信就往里走去。 晏初瞧着两人的背影许久,方才回味过来,方才觉得不对劲之处,这两人竟是手牵着手,十指相扣走进去的! * 午后阳光的暖洋洋,更是衬托出了昆仑之丘的夜晚的寒冷之夜。暗影重重之地,远处的冰川尚未溶解,一层又一层的覆盖在山脉之上,远远望去,竟多了一丝缥缈的灵气。 秦姑射与晏初舒适的泡在那一汪硫磺温泉之内,两人皆同时喟叹了一气。秦姑射泡得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她瞅着晏初盯了良久后,方道,“如此看来,你不施粉黛的脸也算是耐看的。” “嗤,想说我长得平凡直说便是,这三十六天上,美女如云,倒是像我这般的也是不多,你好生珍惜罢” 秦姑射顿时鄙夷的看着她,“你丑你还有理了,时日还有如此之多,怎生就不花些心思在你自己脸上,天天跑来跑去,闹这闹那的,你这是为哪般?” 晏初脸上热气腾腾的,她拂动了几下泉水,水迹顺着她的手腕流了下来。上头的自己清晰而深刻,她却缓缓一笑,“许是为了更早的离开罢。” 秦姑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眼中惊讶之色直接浮于表面,“你人长得丑就算了,你这手还弄成这样,你可真心大,这究竟是什么?” 她眼瞧着并非是普通的镌刻之术,上头隐隐泛着黑气,一瞧便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晏初叹了一口气,方才将雷泽之地的往事微微道来,末了方才又多加一句,“不要告诉容凡听。” “听你所言,便是连和尚都知晓了,偏生就瞒着青提君一人?我说你脑子里究竟在装些什么,是不是着泉水泡多了,进水了在养锦鲤用了?” 晏初缓缓眯上了眼眸,听着秦姑射这把嘴巴吐出的犀利之语,缓缓的握紧了拳头。对面的秦姑射一见,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我本欲叫上容凡前来,便是从老君那处得知,原昆仑之丘的热泉,可缓解地母华胥氏的阴寒之气,未曾料到,他赌气如斯,便是我的话,也不听了。” 秦姑射的神情多了一丝恍惚来,忽而转念一想,“喔,你个见色忘义的,竟是为了容凡方才叫我等来此!” 晏初:“……” “我不知你们发生了何事,不过亦不过是寻常口角之事罢了,以后的日子还长,倒也无需过于担心。”秦姑射将搭在肩上的布巾拿了下来,露出莹润的肩膀,本想将披在肩膀上的布巾拧干敷在脸上之时,她忽而手上的动作便停滞了下来。 声音顿时缓了缓,“觉信,你躲在后头,在看甚?”说话之时,出手如炬,一道热烘烘的热泉之水如龙吸水一般,直接将水凝成了一卷,朝后打去。 只听一声,“哎哟”觉信便从一颗参天的松树上摔了下来。 晏初没眼见的捏了捏额角,就在秦姑射目送的视线里,觉信笑意融融的摆摆手,跑出了她们的视线中。 晏初这才接着方才的话题道,“来日方才,却并非可以和想要在一起的人来日方才的。” 秦姑射本在舀水的水微微一僵,似也是心有所想一般,两人俱是沉默了下来。后来,还是晏初打破了这道沉默之景。 “你与那觉信究竟怎么回事?” 秦姑射听了后,微微一笑,晏初觉得眼前的天女像是又不同了,素日里的笑是娇丽而明媚的,现在褪去了那一层层的伪装之后,竟显得多了一丝沉沉的悲戚来。 “我打算与他大婚了。”她如牡丹一般的唇色,在迷人的月色之下,万籁俱静的昆仑之丘,她带笑的眼眸,是晏初自此难忘的一景。 什么?! * 事情发生在半月前 那夜,觉信召唤出百鬼,只是为了陪他一道喝上一口,在那无人的廊桥之上。忽而,他便有些了一丝渴望来。 秦姑射那夜不知为何,在房中远远看去,见到有些落寞的觉信,竟觉与平日嬉笑怒骂的他有些不同,她竟是觉得他像是有些沉沉坠坠的心事的。 -- 第136页 一直以来,她都有这种感觉,便如他素日里爱笑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千仓百孔的心。 秦姑射从窗口处跳出,忘记在凡间神力受地缚之力所影响,一时拿捏不当,竟硬生生从客栈窗橱翻了出去后,直接跌到了泥里。 闹出如此大动静的她,又如何不让觉信发现?她本欲是想若那蹁跹略过的女仙一般,翻飞的衣袖衬托着她绝世的容颜,悄然停靠在他身边,再贴心的问上一句,“你怎么了?” 然而出师不利,然而,不打紧,再飞就是。于是,夜空中,觉信眼瞧着那女人发髻乱了,上头甚至还有几片枯叶,脸上的妆容也擦花了,却自信满满的朝自己飞了过来。 “秦妹,这么晚还不睡?” 秦姑射选了个位置后,便坐了下来,“这不,我是来尝尝你珍藏的好酒的”说完便接过他手中之酒,仰头便饮了一杯。 入口并不如想象中是那般辣口,竟是苦涩的。 觉信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皱成一团,轻轻笑了声。忽而指着其中飘荡的一名小阴鬼道,“你可知,那只小鬼跟了我多少年?” 秦姑射眼眸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上下打量了下小阴鬼的年龄,“应是有几百余年了。” 觉信点点头,“不错,这是最浅的,他是顶替了上一名替我死的阴鬼。这许多年来,替我死的有很多,后来补齐的也很多,但是每一个阴鬼的名字,我都还记得。” 秦姑射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想安慰他一下,便又觉得无从说起,便不自觉的抠了抠自己的指甲,之前做得十分工整的丹寇,便被她扒拉得十分残缺了,然而她却不曾察觉到。 “那些曾与你生死与共的鬼将们,想必亦是心甘情愿的。”秦姑射说完叹了一口气。 觉信此时却又是一笑,笑容里多了许多苦涩之意。“如今,我的神力日渐消散,我再难束缚住他们了,他们本是厉鬼,是善是恶,脱去了制裁之力,谁又能证明?” 他此话何意?莫非意思是百鬼即便是保护他,亦非甘心,而是因为他与百鬼之间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互制约? “你的神力为何会日渐消散?”秦姑射忽而便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来。 觉信当下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更是呢喃一般,“幸而,还有万鬼令,即便我不在了,万鬼令便是他们的新的制裁者,那样我便也放心些。” 秦姑射呆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嘴唇,愣愣的将身旁的觉信瞧着,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眼前一下便模糊了,她遽然转过头去。 狠狠闭上了眼眸,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转过来,此时,她的声线平稳,似是再无方才的失态,“和尚,你是不是有事没有告诉我们?你方才所说的,即便你不在?那是何解?” 觉信此时用嘴叼着酒樽口,双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只见他仰头又是一杯入肚。 “我的归去是必然的,我本就是地藏老头的化生,他本化生了二人。难道你都不好奇,还有一人在何方?” 因觉信从未提起过,她便亦从未去问过,渐渐地,她竟当真便忘记了,这世上,地藏菩.萨的真身与化身是有三人。 “那一人,可是在这凡间,或是在冥界与他在一块?” 只见觉信缓缓摇头,口中的酒涩而苦,一如回忆一般,让人发涩。“他唤觉明,与我同日而生,但是,却比我消逝早了百年,回归回地藏的本体去了,想来,我亦是快了。” 第81章 狐族魂珠·叁 夜晚的风声,不绝于耳,苍穹之下的人间,皆沉睡在这片肃穆的夜色中。而秦姑射此时,却觉便是连繁星都亦已黯淡无光了。 “便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解决吗?”秦姑射颤抖着声音问道 觉信摇摇头,此动作在秦姑射看来,便像是在她的心间插了一把刀一般,鲜血直流。眼泪一下便涌上了眼眶,她张口欲言,眸中的泪珠却如大珠小珠一般,低落下来。 觉信本在喝酒的手,听到身旁似乎传来了阵阵鼻音,转眸一瞧,吓得酒杯一翻,直接摔了下去。 “你怎么哭了,可别哭了,我这辈子,最怕女人哭。”说完伸出手指帮她揩去了泪水。怎知秦姑射却越哭越凶了。 淌下的泪滴都压将他的指尖给润湿了,觉信多了些无措,“你别哭啊,你有什么愿望,我有生之年,定是会替你完成的,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秦姑射听闻他此言,方才缓缓停止了哭泣,她轻轻抽泣了几下后,扯过他的衣袖,擤了擤鼻涕,将其尽数揩在他衣袖上头,难能可贵的,觉信竟任由她如此坐着,亦未加阻拦。 “当真?”她哭得双眼都有些肿胀了,眨了眨有些浮肿的眼皮,抬起眉梢道。 “自是真的。”觉信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顶,触手是柔软的发丝。 秦姑射没有躲开,她半敛的眼眸下是清明的目光,她忽而道,“我俩成婚罢” 他手上的动作一滞,脸上宠溺的神情一僵,似乎便要思索出拒绝之词,便又听秦姑射冷静的回道,“我是认真的。” “你莫不是在怜悯我,嗯?将死之人,又怎能给你幸福,你若是嫁给我,你这一辈子便是毁了。”觉信的声音极其的冷静,只是那双弯弯的眼眸此时也是颇为怜惜的看着秦姑射。 -- 第137页 秦姑射抬起头来,眸光之中的笃定更是强烈。“我又怎生是在怜悯你,幸不幸福,便是我说了算,我觉得我是幸福的。” 觉信收回了手来,神色有些复杂,便又听秦姑射问道,“你可欢喜我?” 如此直言不讳,当真便是秦姑射的风格,只见她自个儿问出来之后,虽是十分的镇定,然则脸上亦是绯红了一片。 觉信沉默了半响后,并未搭话,秦姑射便又锤了他几下,他方才道,“欢喜的。” “既然你情我愿,为何不能成婚?况且,我也有一事要向你坦白。” 觉信此时方才转过头来,见秦姑射绯红的脸色以及那汪水眸,盈盈绕绕的便似一根发丝撩在了他的心间一般,麻痒难当。 “何事?”他话音落下,便多了一丝喑哑来。 “飞狐一族,族内天女,虽有庇佑族内繁荣一责。然因这全是福泽之气透支所制。历来的天女终归是有一劫。此劫一般便是死劫,逃无可逃。我娘亲当年,便是死在了九雷轰顶之下。 我的结局早已铺好,这劫难何时来临亦未可知,我俩,为何又不能在有限的时日里,尽情一回?” 觉信此时紧紧盯着她的双眸瞧着,“我在你面相之上,不过见过死气。” 见觉信似是在怀疑自己胡诌,秦姑射倒是气笑了,“你去了族内,自是会明了,我是否是胡说。” 觉信见秦姑射一脸坚定,内心便又开始动摇起来,何人不想将所爱之物,纳为己有呢? 秦姑射更是主动挪动了下身子,坐得更靠近了些觉信。 觉信察觉女儿香馥郁,缓缓靠近自己,他半敛的眼眸微微张开,察觉到她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似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般,一把搂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过,她惊呼了一声,声线戛然而止。 觉信倾身向下,轻轻吻上了她的唇瓣。 夜色正浓,两人愈渐迷茫之时,便是相互成就,相互成全,亦算是最后的一桩心愿。 * 晏初呆呆的看着眼前惬意的秦姑射,不敢置信的开口道,“他然后答应了?” “那是,不然呢?” 晏初内心虽替他们开心,她早便看出二人有些不对劲来,只是未曾点破。只是未曾想来,这天女竟比先进文明的女性更要来得洒脱和大胆。 “恭喜你们了!”然而,一想到秦姑射口中所说的和尚与她都是命里有损之时,便又开心不起来。 秦姑射眼瞧着晏初一脸哭丧的表情,便坦然道,“命里有时,便是有。我的命运我早就在出生之时,便定下来了。我也很感激长老们,能让我随性活着。哥哥对我的纵容,多半亦是我命里此事罢。” 晏初的心沉甸甸的,那个素日里不大正经的觉信,却是要最先离开她们的。她红了眼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向前划动了一下道,“姑射,谢谢你们。即便我有一日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曾经与你们为伍,做过挚友,我便满足了。还有和尚的事情,只要我们不放弃,便是有哦希望的。” 秦姑射一听之下,竟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有些哭音,“是啊,不放弃便总会有希望的不是?” 远处的觉信,此时缓缓叹了一口气,听着从热泉那边传来的两人的哭声。他缓缓抬起头来,瞧了瞧天际边上属于自己的那颗小星。 黯淡无光,几欲熄灭。他瞧了良久,方才又苦笑了起来。 * 飞狐族内,此时正因归来的秦姑射带来的爆炸性的消息,而炸开了锅。族内之人何曾想到,这次天女外出,会将一名和尚带了回去。 带回去也就罢了,众长老一瞧,还是那地藏老儿的化生,当真是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有顺上来。 长老们附议,“这婚事,我们不同意,他现如今是必死之人,你堂堂天女,又凑什么热闹,简直是胡闹!” “就是,怪我们素日里对你太多宠爱,便让你行事不知收敛,做事亦是不会瞻前顾后,若早知有今日,我们以往定不会如此让你胡来!” 秦姑射拉着晏初站在底下,觉信一早便被“请”去了迎心堂沐浴焚香去了。而晏初尴尬的站在底下,便跟着秦姑射也一同受着来自座上各位长老的口沫之战。 本是他们飞狐族内的家族之事,晏初说什么也不会参与亦不能参与的,然则秦姑射死死拽着自己的手不曾放开,她便全程假笑的朝着各位长老致歉示意。 秦姑射冷着声音道,“我终归是逃不过死劫的,便是要与他一道,又有何错?两个将死之人凑在一对,亦算是圆满。” 此时,飞狐族座上靠左边的那名老者气得胡子都要发直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木桩,木桩霎时便粉碎在他的掌下,他立身而起,“谁予你说,你命里死劫不能解的?” 别说是秦姑射,便是晏初都愣住了。秦姑射不信,她反问上位之人,“若是能解,为何我娘亲却会死于九雷轰顶?” “那是因为上一任天女,为你化成了魂珠,族内魂珠可护你一生平安,其内残余的精魄,便是你娘亲的。当劫难来临之时,你只需随身携带此魂珠,它自会在危难之时,将你摄入魂珠之内,保你人魂不灭。” 秦姑射沉默了,晏初也跟着沉默了,瞧这大乌龙。听到长老们提及了魂珠一事,她忽而想起自己身上这颗,“长老们,不知四大魂珠,是否都是殊途同归?” -- 第138页 “润泽神君,我知你要问的是何,不错,你身上的那颗魂珠,亦可庇护你危急之时。魂珠认魂,飞狐族内这颗亦是因其内有天女娘亲残魂,方能为其所用。” 晏初想到地母华胥氏口内的碎片,便又道,“如若,魂珠碎了呢?” 左长老似乎十分的惊讶,他豁然站起身,“碎了?!何人弄碎,你可知要碎一颗魂珠,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晏初与秦姑射相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并非是我手上这颗,而是华胥地母口中的玄珠碎片,便是魂珠的碎片。” “这……”长老们听闻晏初此言后,皆面面相觑。左长老沉吟一声后,回道,“地母口中的魂珠碎片,应是遭受了千万道阴魂所击,方才会碎了。人人皆欲自保,便是人人都欲进入其内,族中惨死之人,那场神魔大战,九族尽灭,又是何等的惨烈。地母不曾苏醒,亦是因为魂珠碎了的缘故,魂魄早已散去。” 晏初听后,便觉有些唏嘘起来。便又听左长老续道,“分则必合,合久必分。若是集齐了魂珠碎片,亦是可复原回一颗魂珠的。便是连四大魂珠,亦是可相合。” 什么?! “那不知长老,四大魂珠相合,会有何用处?” 此时却见左长老似是陷入了沉思一般,“自古便无人相合过,不过,上古流传,听闻相合似是可成神缚。缚神擒鬼,无所不能。” 晏初此时口中喃喃念了念:神缚…… 正欲再问下去之际,秦姑射便道,“不管什么神缚不神缚的,我便是要嫁他,谁都不能拦我,若是何人将我并非死命一事透漏于他,我天女,定也是不会饶过他!” 说完,便潇洒无比的甩身就走。上头几名长老气得哇哇直叫,“当真是反了你了!” 晏初赔笑的鞠了下躬,便退了出去。 第82章 狐族魂珠·肆 最终,飞狐族的长老们还是败下阵来,并非是由于秦姑射的坚持不懈和绝不低头。而是由于普.化天尊出面,方才解决了这个两难的局面。 听闻那日,天尊与天女详谈了半宿之后,虽非是欣然同意,然则亦是心疼他这妹妹的。于是,在他的主持之下,事情便变得顺利多了。 从他口中也带来着一些关于天君那头的口谕,说是赞道他们此行去往那人间消除雷泽之地的阴邪之气,大为有功。 现今,人妖二界的阴邪之气已然将近除尽,届时另行寻个时日,会对众人进行封赏。晏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静默了半响。 他们一行人游玩参半,难不成那应霍信竟是以一人之力做了那大半片的阴邪之气?那他还真是受累了,跟着自己这位上将。 普.化天尊来了,又走了。实属上头之事繁忙,本来下来凉山洞便已然是将堆积了几日的公务放了又放,见妹妹的事情已然解决后,便又匆匆赶回了三十三天。 飞狐一族位于须弥山南侧两百里处,有一凉山洞。洞内豁然开朗,景观迷人,便是连那灵气亦是整座山脉最为充沛的一处。 晏初初初几日,在里头玩得不亦乐乎,而后忽而听见灵台里传来的软萌声音时,微微一愣。 【哔~,你的姻缘值怎么又开始上涨了?上次好不容易清除了过半的,你这几日又做了什么?】 晏初:“?” 晏初懵着一张脸,上上下下的自我打量了一番,她做了什么?这几日,她什么都没做,就是门都没迈出一步,整日在洞中游玩。总不能,是石头对她有姻缘值罢?! “小道姑,你确定你的系统没有问题吗?我这几天人都没见到一个,又怎生会有可能姻缘值又增加了?” 系统忽而也沉默了须臾,【我去溯源一下数据,你稍等。】 于是,晏初顿时觉得手里的毛桃也不香了,本欲擦几手便往嘴里塞的桃子又放了下来。 【哔~我查到数据的改动来源,是在你前段时间清除的那些参数上。】 晏初眸光微动,忽而便静了下来,系统察觉到她的思维陷入了深思后,便不再打扰。她沉沉浮浮的神思间,似明似暗,又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名单是容凡所给,而人物系统亦是扫描过,确认是真实无误的。前段时日自己使了百般手段,让他们对自己心生厌恶或恐惧,又怎生会恢复姻缘值? 她想了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或许,我魅力真的太大了罢,又死灰复燃了。” 系统:…… 系统暗衬道:“这当真是一盘气死警察,狼人得逞,平民愚蠢的游戏。” * 那日,晏初终于从凉山洞内出了来,前往府邸里去,打算见见那即将成婚的两小口子。这两人进来是越来越黏糊了,让人看了直打哆嗦。 然而,人尚未走进,远远的便瞧见了一对人影腾云而来,七霞之光映衬在天际,祥云拂动,仙鹤随后,一瞧这架势,妥妥的不是那容凡与芙蕖,又是何人。 晏初不知为何,竟是不假思索的攀树爬了上去,在粗壮的樟树上头,瞧瞧将身影埋了埋,连手上沾满了青苔亦不管不顾,往日,她最是惧怕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两人下了云头,晏初在上头瞧着,亦觉得两人当真是配得很的。 走到不远处,她的目光仍紧紧随着两人移动着,见芙蕖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脚崴了一下,便朝容凡身侧倒了过去,只见容凡竟是第一反应避开了去。 -- 第139页 “……” 芙蕖楞了楞,连晏初也楞了楞,容凡倒是一脸平静的朝前走了,直至两人走远了,晏初仍坐在湿滑的樟树上,便是连青苔弄脏了她金贵的云锦衣裳,她却不管不顾了。 她在树上坐了良久,直至夕阳落幕,皑皑白雾升起,连最后一丝残阳皆不能见了,她才觉得该回房了。 回到房中的晏初,左思右想,便又觉得憋得慌。亏她还特意去问北斗星君借了七星瓶,来将昆仑之丘的热泉吸了一大半过来,他却忙得很的。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在房内踱步走了几圈后,还是没忍住出了门去。 她直接纵身飞起,在府苑内飞驰了几圈,很快,便发现了容凡的居住之地,离自己便不远,只是方才自己出来之时,直接飞走了。 容凡的神晕在屋顶之上微微冒出了一缕红光来,他并未刻意压制,所以晏初走了一圈后,还是轻易的便找到了。 她缓缓降下身去,门都没有敲,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岂料,甫进门的晏初,便被眼前之景惊住了。容凡房内水汽弥漫,屏风上的薄纱若隐若现,她一眼便可见他在屏风后头的池子里沐浴着。白皙光滑的背部一览无遗。 容凡听着骤然的破门之声,亦只是微微侧了首来,能做此时的,不外乎只有晏初一人。果不其然,后头响起了她的结巴之声,“我、我等会再来找你。” “等等,师父,我好了。”说完,便“哗啦”一声,站了起来。晏初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呆呆的看着他的后背,眨了眨眼睛。 容凡身上的水汽自他起身之时,便瞬间蒸发了,他拉下梨花木架子上的衣裳,一个摆动,便披在了身上。 待他出来之时,青丝柔柔的盖在后背,衣襟微松,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胸膛来。他俊朗的眉眼依旧美艳,满室热气腾腾的水汽之下,刚沐浴过后的容凡,身上的沉水之香更为浓郁了。 容凡见晏初半响不语,身上的衣裳皆蹭了不少青苔,便打趣道,“师父,要不要也下去洗一洗?” 晏初的脸上一下便觉得发热起来,她故作镇定的摆摆手,示意不用后。两人一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之前两人闹得有些不欢而散了,这是再次见面。 晏初肯前面看他,亦算是给了容凡一个台阶下。容凡倒是十分聪颖的抓住了这次机会,主动开口道,“师父,前些时日是我不对。我不应阻拦你的决定,毕竟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只是离开对于我来说,太突然了,所以才失了态。” 她听了之后,微微有些拘束,这才察觉,自己手上的青苔都没有处理,便直接跑了过来。随意往衣摆处抹了抹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七星瓶,将它递给了容凡。 容凡伸手接过之时,手上还冒着热气,指尖触碰到晏初的手指之时,不若平日里的冰凉。见容凡脸色露出了一抹不解的神情之时,晏初出声解释道,“这是昆仑之丘的热泉,老君说,对你身上的阴寒之气有缓解之用,多多浸泡,许会慢慢消除。” 她说出此话之时,容凡眸色明亮,便似有一缕清淡的光在他眸内缓缓点燃。“好” 她微微敛了下眼眸,续道,“你何时沾染这阴寒之气的?” 她明明想问的却是,你是否转移了我的阴寒之气,然则话到口中却变了。 容凡微微沉默了下,而后方道,“在雷泽之地时,一时不察,便沾染上了。”闻言之后,晏初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体内的阴寒之气,可是我的?” 容凡一声不吭的,神色淡淡,竟摇摇头。晏初忽而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多想,有些赫然,便又不好再说些什么。想起那日在族内长老们所言,魂珠四合便成神缚。缚神擒鬼,无所不能。 “徒儿可知,关于神缚?”晏初此话问来之时,试探的语气一览无遗。她先前于芙蕖口中早已得知,自己于容凡究竟有何意义,遂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容凡,遂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却被她尽收眼底。 “师父为何得知此事?” “当是飞狐族内长老所言,魂珠四合,你找这几颗魂珠的下落,可是要四魂珠?”她此话之下,便权当自己不知阴魂一事。 眼瞧着容凡不吭声,她便又再次问了一遍,半响,他才沉吟的回了一个字,“是” “那你先回答我,你拿此又有何用?” 容凡此时敛了敛双眸,转身朝床榻行去,便坐在了床榻之上,本示意晏初也坐上一坐,归根到底,便是容凡的房中并无一桌一椅。 晏初不知为何,瞧着他那身装扮,竟心生了些不好意思来,摆摆手拒绝了。容凡喟叹一气,“须弥山下的无间地狱,困着刑天的孤魂,原先的神缚因我血脉之力衰弱,已然脆弱不堪,需得另寻能承受的,或者……” 晏初不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容凡略微沉吟了一下,却并非继续说下去。晏初心下了然,自己的阴魂亦可替之。她幽幽道,“你不可用魂珠四合的神缚,去修补那封印。” 晏初何曾又想到,他耗费了诸多的心事在这事上头,却不尽然全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她。 彼时他缓缓抬起头来,眸光中的深沉有着晏初所看不懂的东西,声音有些低沉,“如若,我说连我的血脉之力亦不能再捆住呢?” -- 第140页 “自是会另有法子的,不是吗?你若取走了飞狐族内的魂珠,会危急到姑射的性命。这岂能是一命换一命之事” 晏初移开了眸光,不敢再与他相视,容凡见状亦随之撇开头去。良久之后,他淡淡的道了一声,“好” 声线清浅,内里却如千斤之重。 他这一生,只要她安好,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 第83章 狐族魂珠·伍 此时屋内变得有些昏暗起来,墙上的碧玉珠子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来,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后,容凡悄然启声喊了一声,“师父” 晏初停了一会,方才回应,“嗯” “师父可是当真要回去的?” 晏初张了张嘴,变得有些难以开口,沉吟了半响方又道,声线有些轻缓,“是的,我应该参加完姑射的婚宴之后,便会有所打算。” 说到这里的晏初,手指不禁抚摸上自己的手腕之处。 见容凡没有吭声,晏初便又开口了,“不知徒儿可否帮我一事?” 他闻言,便又抬起双眸,将她好生望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若徒儿还有闲暇,可否帮我去清除一下名单上对我有姻缘值的人?” 这一回,他倒是很快便答应了,点了点头。她本想再说些什么,此时,忽而“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传来了芙蕖的声音,“青提君?” 晏初一听之下,差点跳了起来,展目四处望了一下,容凡这间房屋,莫说是一桌一椅,便是连个柜子皆无,又有何处可躲藏的,当她快速转过头来时,她的眸光与容凡的相对而上。 而后,她几步一下便跳上了床榻之上,便想拉过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容凡瞧着床上那隆起的小山丘,不禁失笑了一声。 门外又传来芙蕖的敲门声,“青提君,你里头可是有人?我似是听见了谈话声,那我进来了?” 容凡掀开被子,与双眸圆睁的晏初四目相对,晏初眼见着芙蕖便要推门而入,她急得用手拉扯了几下容凡的衣袖,示意他放手。 容凡非但没有放,而是顺势抬起袖子,将她一下便拢进了袖中。 芙蕖进来之时,便看到容凡在整理着床榻,身上衣袖宽大,一看便是方才沐浴出来。 她又转四处看了看,空荡荡的,并无他人。 “不知上仙这么晚到此,可是有事找我?” 芙蕖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你们在此聊心,便想进来凑个热闹。”她一边说着,一边绕过那扇薄薄的纱巾屏风处,眸光往水池里扫了一眼后,便又走了出来。 “喔,可我这里冷清的紧呢”容凡淡淡的应了一声芙蕖的言外之意。芙蕖转身回来之时,见容凡如此的模样,心下又是漏跳了几拍一般,无论他如何的风情,皆能入她的眼,她的心。 此时的容凡,当真俊美得紧。 她吞了吞唾液,近来容凡似乎因她相赠玄珠碎片一事,对她稍微改观了一些。“青提君,我知你不愿听从天君的指令,我明日便会上去求他撤回圣命。” 容凡斜斜靠在床榻之上,此时的他眉目间竟是有些深沉,紧抿的唇瓣亦不自觉的抚上袖口。袖子里的晏初被容凡变幻成小人,正蹲在他里头宽大的袖子里,正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不知为何,她竟是起了一丝恶作剧的心思,在里头抠了抠容凡的手臂。入手的肌肉结实又富有弹力,于是又站起来蹦跶了两下。 芙蕖见容凡并未搭话,便打量了他几眼,将他忽而将双手拢进袖子里去时,她不禁抬眸看了眼窗橱之处,“可是夜风太大,觉得冷了?” 容凡这才摇摇头,他伸手进去弹了一下晏初,便起身站了起来。晏初在里头忽而被容凡伸进来的手吓了一大跳,被弹得骨碌碌的滚了几圈后,幸亏及时抓住他的衣袍之处,不然定会被带倒跌出衣袖外。 此时,便又听容凡道,“待合婚过后,再另说罢” 芙蕖似是并未料到容凡会当真答应自己,更是大喜外露,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合、合婚?你意思是八字相送后,我们试着相处一段看看?” “嗯”他的声音有些清冷,与芙蕖欣喜的声音有些相反,在他袖子里头的晏初虽不知他们所说的是何事,然而她却能感受得到容凡的情绪,并不欣喜,甚至还有些无以名状的低落来。 “那明日我便回五雷部,与师尊说道,日子便定在秋分可好?”芙蕖说道欢喜之处,便直接走上前来,便想抓容凡的手,不料,被他本能的躲开了。 芙蕖的手抓了一个空,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他的袖子之上,微微阖了阖眼眸,“那我们的事,你什么时候和你师父说?” 晏初扒拉着容凡袖子的手几乎松了松,幸好他内里的褶子繁多,她滚落了下来又跌到另一处去。他要和她成婚了?前段日子姑射不是方才道,容凡是打定主意要去退婚的吗? 外头似乎又聊了几句,然而却并未能入了晏初的耳内。她品了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晏初啊晏初,你可当真自私。既然打定主意要回去,又如何能觉得内心不舒适。 是的,乍闻容凡应承了婚事之后,她的内心甚至有些刺痛。她微微抚上心口之处,缓缓闭上双眸,内心那道声音却越来越强烈,承认吧,晏初。你就是喜欢容凡。 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容凡,你一个任务,便做了万年来都不曾离开。 -- 第141页 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容凡,你又为何在下定决心要离开之后,却又反复犹豫,举棋不定。 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又怎么会如此不舍却又悲愤难耐。 如果不是因为你欢喜,你又怎会觉得即便死于万鬼令,也曾有过留下来的打算。 此时,耳边又断断续续传来芙蕖的声音,近在咫尺,她竟上前一步,抓住了容凡的衣袖。 “我真的很开心,你最后选了我。” 说着,她的右手竟要顺着容凡的手腕顺进袖子里来。却被容凡一把抓住了,扯得他袖子里一片动荡,晏初便又跟着滚了好几个筋斗。 “夜深了,回去罢。明日我让师父陪你去一趟三十三天。” “好” 芙蕖来了,又走了,却留下了爆炸性的信息。晏初呆呆的坐在袖子里头,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方才听见容凡在外喊了一声,“师父?” 晏初并未搭理,他便以为她睡着了,只见他轻缓的伸手进来,将她托住后,缓缓往床榻上一放。瞬间,她的身形便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她一动不动,双眸低垂着,并未看向容凡。容凡伸手去摸了摸她脑袋上柔软的发丝,“是不是困了?” 听着他一如既往温柔的话语,她忽而便有些发冷,嘴上扯出僵硬的一笑,内心却如针扎一般,有些尖锐的疼痛。“徒儿,恭喜你了。你与芙蕖上仙竟是要走到合婚这一步了。届时,如若我的姻缘值尚未完成,我定当也会请月老给你们算算八字合婚的。不过,你倒是放心好了,大礼,定也是不会少了你的。” 说完,扯唇露齿一笑,容凡看着眼前这人又露出了一对小梨涡,他眸色难耐,伸手便要抚摸上去,不料却被晏初狠狠的拍开了。 手指上头还隐约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两人一时皆静默下来。 “你方才不是说,明日要我陪她去一趟三十三天么,喔,我没空的。”说完,也不等他的反应,直接便推门而出了。 只留容凡一人站于原地,他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微微泛红的指尖,以及那张床榻上,她靴子上头蹭下的青苔泥石。 推开门之时,迎风飘洒在脸上的雨丝,方才惊觉又下雨了。雨丝点点滴滴的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晏初并未施展避雨术,独自一人徐徐走在石径之处,脸上的水迹缓缓滴下,这颗心,便如那阴霾之天,再无阳光。 * 翌日,芙蕖很早便找上了门来。晏初一夜未寝,显得有些精神不济,芙蕖进来之时,惊呼了一声,“你这黑眼圈怎么回事?” “可能有些认床”晏初微微一笑,客气的回了声。 “对了,不知凡可曾有与你说……”说到此时的芙蕖,缓缓收了语音。 晏初内心咯噔了一下,在听及那声“凡”之时,点点头,“嗯,他与我说了。” 她内心的不耐,积压得快要爆了。 未料,此时的芙蕖却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来,她的音调也高了一些,“喔?这么早,他便如你说了?这么迫不及待,还真有些不像他。” 晏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撒谎一事,她本不在行。好聚好散,走便走。“那便走罢。” 芙蕖亦回以一笑后,转身便一同出了门,只是转身之际,那抹善意的微笑便收了回去。 昨夜,她便察觉到容凡房内有人,直觉便是晏初。然而进房之后,却一直不见其人,连素日里爱干净的青提君,衣裳之上竟沾染了泥泞之色,若当真是刚沐浴过后的人,又是如何沾染上的? 她冷哼一笑,两人腾云而去。 “对了,润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快了,近的话,便是天女婚宴过后。” “那为何不再等等,我与凡的合婚也快了,对了,他和你说了吗,我和他的事情?” 芙蕖当真便将合婚看成了必定会有的婚事一般,笃定而执着。 晏初笑了笑,朝她点点头,而后芙蕖方才又开心的道,“那就好,你如果不赶时间,就留下来,参加完我们的婚宴再走可好?” “我怕来不及呢。”昨晚他明明说的也仅仅只是合婚,今日在芙蕖口中,却成了水到渠成的婚事了。然而晏初平静的回了一句,远处的南天门,即将便要到了。 芙蕖心下冷哼一声,你若要走,便该走得干净利落一些,拖拖拉拉对谁都不好。 晏初一路走来,从未觉得芙蕖是个如何话痨之人,终于盼着南天门要到了,不料,路经此地的哮天犬朝这头看了一眼后,竟是凶狠的狂吠起来,拔起四肢便朝两人冲了过去。 第84章 狐族魂珠·陆 晏初一愣之下,便朝旁边一躲,此时听见芙蕖一声惨叫。哮天犬竟是一跃而起,一把将她扑倒了。芙蕖惨烈的叫声,惊得南天门的守将门都赶紧追了上来。 晏初眼疾手快的赶紧一把抱住哮天犬,它冲天而起的狂吠声,嘹亮宏大,震得她耳膜一阵生疼,耳朵一下便耳鸣了起来,怀抱中的犬只力气巨大,险些将她也拖了去。 然而,现下却并非是担忧此事的时刻。哮天犬的獠牙早已狠狠撕咬上了芙蕖的一臂来。当场便见了血光,哮天犬并非是一般神犬,发起狠来,莫说是毫无防备的晏初,便是二郎神在此,要制服它,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几人轮流施展定身术,方才将哮天犬定住。众人皆不知为何今日这哮天犬便像发了疯一般,朝着那五雷部的弟子直接开咬了。晏初气喘吁吁的跌坐在一旁,未顾得上歇上一歇,赶紧起身去瞧芙蕖的伤势。 -- 第142页 她的小臂之上,有些血肉模糊,然则上头的字迹晏初是看得十分清晰的,原来,那些字并非是刻在□□之上。华胥地母的咒语,是刻在神骨之上,生生世世相随。 难不成,因这阴邪之气,所以被哮天犬错认,给攻击了?然而自己小臂上亦是有文字,为何却没有被攻击? 来不及细想,她匆匆施展了一道冰术,微微将她的血势给凝结住了,然而身上并无上好的良药。 “芙蕖,你可觉得还好?”她看着芙蕖疼得脸色都发白了,便将她扶起,搀扶着她走向南天门。“我身上现在没有药物,我们去三十六天找下老君,让他给你看看手臂。” 芙蕖一听之下,咬咬唇,布满汗水的额头摇摇头,“不必麻烦他了,这些小伤,回去五雷部也是可行的,我还要去找师尊说道我与凡的事情呢” “都这样了,这事缓缓也是可行的,不急在一时。” “不!你当然会觉得不急在一时!!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永远不急在一时!”芙蕖像是忽而便失控了一般,双眼发红,目光阴狠的盯着她瞧着,伸手用力得推了她一把,晏初一时不察,被她推得一把跌坐在地上,她微微蹙了下眉头。 她凝着双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日不论如何,我都要去五雷部,和师尊禀明我和他之间的事,你若不愿陪我前去,我一人也是可行的。” 她说完,便抱着手臂,走向南天门。她方才抬脚,下一瞬,却被南天门的弧光给弹射了出去,“砰”的一声轰然落地,发出好大一阵声响。 莫说芙蕖,便是连坐在地上的晏初也是呆了。如若不是镇守南天门的两名部将去将发狂的哮天犬请去了二郎神处,怕是,此时的芙蕖早已被捉拿了起来。 “你……”晏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芙蕖,南天门是正道门楣的所在,更是三十六天的入口,现在,芙蕖竟是被它隔绝在了外头。 便只有两种情况,一来,芙蕖失去了神格,二来,便是芙蕖是那妖魔之人。然而这两种情况,现下来看,芙蕖皆不是,为何却进不去? 晏初看着脸色发白的芙蕖,芙蕖被吓到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怎么会进不去,难不成这华胥地母,还能将我神格剥夺不成?不可能,不可能……” 不得己,晏初爬了起来,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脚腕,走了过去,“芙蕖,可能是你身上的阴邪之气过重,便被南天门隔绝了开来,我们先行回飞狐一族,现下容凡还在三十三天天君那处,有什么事情,等他回去再说,可好?” 她见芙蕖的神色有些松动下来,便继续宽慰道,“我们先回去处理下你手臂的伤势,你俩的便由容凡去说便好。” 芙蕖不得已点点头,“我大意了,因是在妖界被困时,沾染了过多的妖气所致。” 于是,不得已晏初与芙蕖算是一人乘兴而出,负伤而归。 * 容凡归来之时,已是日暮降临之事,他整整一日都在天界。天君语重心长的道,若想保酆都冥界安稳,必得娶芙蕖。 “天君,可是早已得知芙蕖身上的木系之魂?”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他答应婚事。 天君抿着一张唇,并未解释,然而容凡却已然明白。“我答应合婚一事,但是合婚一过,她是死是活,便交回给你们三十六天了。既然只有合婚祭典上,才能借由我的八字阴时,那别怪我无情。” “放肆!你堂堂一个酆都大帝,岂能如此胸襟狭隘,自私自利!合婚之后,便是娶妻纳妾又有何难?!你这是用之而弃!” 面对天君的指责,容凡一声不吭。自始至终,皆不曾答应合婚过后,便是成婚礼仪之事。 天君最后无奈的劈开了桌子,“你不过是仗着,你是我小儿的身份,若是寻常之人,你且能如此放肆!” * 他方才出了南天门,便收到了晏初给她捎的传音,打开玲珑法器一瞧,便知是今日芙蕖在南天门所发生之事。 “那你……”他几欲便要脱口而出,她是否有受伤?而后方才吐露二字便又呐呐住了嘴。 方才回到飞狐一族时,觉信远远的便靠在那颗百年的樟树之下,一瞧架势,便是在候着他的。 容凡方才靠近,便听见觉信神情认真的问道,“你和那芙蕖怎么回事?先前,你接近她时,我便告诫过你,切莫因一时之气,与她玩闹,她那人心思阴沉,你又如何能……” “我与她,仅仅只是合婚八字。”容凡未等他说完,便淡淡的道出了此话。 觉信缓缓淡下了即将出口的话语来,他缓缓皱起了眉头,这张假脸,做出之时,便是为那双笑眸量身订做的,此时难得做出了别的表情来,竟是让人瞧去,一时的不习惯。 “你当真?” “是” 觉信忽而便静默了下来,他看着天色的即将要暗去的霞光,微微沉吟道,“难不成,你是为了她身上的木系之魂?” 容凡喟叹了一口气,“我问心自问,不曾愧对天地,但如今,即便我愧对她,但亦不后悔。” 情爱一事,当真教人脱胎换骨。“容凡,你变了。你明知芙蕖是怀着怎样的心意,你如此用她,我知你心中亦是不好受,放在从前,你是宁折不弯的人,今日,你当真只是为了润泽便辱没了你的人格了?” -- 第143页 容凡默不作声,天君的指责也好,好友的不谅解也罢。他并不曾开口说道,若是拿魂珠四合,亦可解决燃眉之急,若是换作觉信,又能如何抉择? 他只是默默的承受着来自友人、亲人的指责,他错了,改承担和承受的,他不悔。 容凡淡淡将他觑着,声音沉稳,神情有些冷漠,“我倒是觉得,此事才是最好的抉择,苍生于我又何干,不过是因师父一言,不能将这个世界弃掉罢了。如若不是,万一有一日,她回来了,我们却等不到,可怎生是好。” 觉信虽有些不明他所讲的是什么,然而大抵猜到是与那润泽有关。但凡与情之一事相关,便是再有理智之人,也会失去了理智。 “哔啵”一道轻微的声响从后头传来,两人忽而便望那处看去,忽而一只小猫从树上跳了下来,朝两人“喵”的一声叫唤,便跑远了。 * “放开我!”芙蕖全身奋力地挣扎着,丝毫不顾虑手臂上又渗出的血丝来,她摸到身后之人的脸庞,狠狠的便要抠下去,未料扑了个空,被身后之人狠狠的甩在地上,手掌心与粗糙的砂石之地,摩擦得出了血丝。 她在地上吃痛的往上瞧去,身上因哮天犬所负的伤又绽开了,身上的衣裳霎时便开始渗出点点血丝来。她这一瞧之下,却发现将她从容凡门前抓来的人,竟是那应霍信。 “你在做什么?!”芙蕖有些气愤的朝他吼道,却深知,如若不是他及时将自己抓走的话,想来容凡与那和尚必定会发现自己了。 她本来想着去找容凡,却未料方才走进,便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她悄然隐了身,便想听听究竟容凡的内心深处,是如何想的。 谁料,竟是如此的结果。她忽而冷笑了起来,而后转至大笑,眼泪从双眸流出,她以为她胜了,在她与晏初的抉择之间,容凡选了自己与他共度余生。 哈哈哈,原来,他最终还是因自己有利可图。 应霍信一张苍白的脸上,对芙蕖的厌恶之色表露无疑,他冷笑一声,“就凭你,也配和润泽相比?” 芙蕖此时,忽而抚了抚凌乱的发丝,欲将它们整理得整齐一些,脸上的神色有些炙热的恨意,她缓缓站起身来,语气阴冷,“那又如何?即便他对我有所图,但是,站在他身边的是我就行。” “徒儿,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他吐出此话之时,双眸冷冽,唇角的那抹笑意含着嘲讽,直勾勾将芙蕖瞧着。 芙蕖倏然便白了脸色,她双唇哆嗦,不禁往后退了几步。“你喊我什么?” “怎么,连我的样子,你都不记得了?”说完,手上金光一闪,身上的装扮便恢复成火德星君时的模样,那张稚嫩的脸庞,一下便又苍老了一些,然而神韵确实与那应霍信有七分相似。 应霍信与荧惑,应或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芙蕖不敢置信的不断往后退着,随着荧惑的步步紧逼之下,他蔑笑了,“呵呵,背叛我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你以为容凡是如何得知这世上与那润泽相似之用的人,还另有一人?” 难怪她总觉得,她好些时日未曾向他报告队里所发生之事,他却总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想起他三番五次将自己推于众人面前,她愕然且愤怒。 芙蕖圆睁着双眸,胸膛剧烈起伏着,胸内的一口气似便要吸不上来一般,“是,是你!” “呵,芙蕖。你以为你背叛了我,我会轻易饶恕你?我一早便察觉你有叛变之心。东海之际,我已然警告过于,然而,你似乎并未曾将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我亦不若保你此人。你已然引起容凡的怀疑,如若我推你出去,他们只会对我更加信任,不加防备。” “你这卑鄙小人,竟然为了自保,而出卖我!” “愚蠢的女人,若你当真坏了我的事,我亦不会对你出手相救。你当真连晏初半分都抵不上。” “不!她休想与我相提并论!” “你也是聪慧之人,既然知道你与那润泽同病相怜,容凡再一次没有选你” “不!他选我了!他选的是我!”芙蕖的神色有些疯魔,她朝着荧惑咆哮道,又似是说给自己听的话语一般。 “呵,如若我是你。我便让他们一干人等不得安宁,我现在便给你多一次的机会,去无间地狱,去击打那捆住刑天的神缚,凭借你有木系生魂之力,击破一个口来,想来不是难事。 你若办成了,我对你背叛之事,便既往不咎。还能帮你将他们搅得人仰马翻。但是,我提醒你。用你的生魂去冲撞,对你来说,亦有形魂消灭之险,如何做,便由你权衡了。如若我是你,我如何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芙蕖胸膛上下剧烈的起伏着,眸中的泪尚未流干,她缓缓伸出手来,将脸上的泪迹摸干,双眸阴狠,唇角露出了一抹狠厉之笑来。 玄珠碎片之前一直养于她的体内,既是如此,即便是玉石俱焚,她也要将它召唤回来她的身体里头,容凡你们谁都别想拥有它! 哈哈哈,诛心天谴?!我偏不!只要我先不爱,谁都不能诛我心,剐我肉! 第85章 狐族婚宴·壹 日子便如石火光阴一般,了无生息的逝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中,便连晏初亦鲜少能见到秦姑射。倒是觉信见上了几回,那日晏初在苑中晒着太阳,觉信便踽踽独行而来。 -- 第144页 晏初双目阖着,未曾睁开却已然察觉到觉信的到来,她扬了扬唇角,“你今日怎生会有空来此?” 因觉信乃地藏的化生,若论媒妁之言,地藏怎么也算是半个再生父母,然则地藏那日却抿唇一笑,“祝二位喜结连理,俗世之事,便无需过问我了。但是我仍有一言与觉信说的。” 那日两人的神情都是面上带笑的,众人见着单独走远的两人,停在一株菩提树下,便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似是话家常一般。 遂飞狐族内的风俗整套办下来,亦算是省去了不少事情。便是报吉、下庚帖一事,便连那安心之作,统统都是晏初出的银钱。 “我这人,最不缺的便是银钱了。”说完便咧唇一笑,露出了两枚浅浅的小梨涡,觉信见了也跟着笑弯了双眸。 觉信在一青石花坛上撩袍坐下,双眸微微带着笑意,晏初见了却有些感伤。“你现在体内的力量如何?” 觉信吧唧了一下嘴巴,“许久未见,别一上来便说如此伤感之话,嗐,大抵够用了上百年?” 此时,空中落下了一枚枯叶,正在她眼前缓缓飘落,晏初顺势便将枯叶朝觉信弹射而去。觉信微微将头颅一偏,便轻易躲开了过去。 晏初缓缓闭上双眸,遮挡住了一双眼眸下的愁思,“若真有个上百年亦是顶好的。”她此话说来淡淡,然则熟知她的人皆知晓,她此话便是有些过于忧伤。 觉信却又笑了,“佛陀都有圆寂之日,即便是青提君,亦会有离去之时,我只是比你们早一步而已。” 晏初听到青提君三字时,又幽幽睁开了双眸,静静地说了一句,“我亦算是时日无多了,大抵你们婚宴过后,我亦打算要走了。” “走去何处?” “天高任鸟飞,即便天大地大,许就不能再次相见也说不准,去往那对于你们说来是虚无缥缈的境地” “可会带上青提君?” 带上容凡?晏初有那么一瞬的迟疑,但是转瞬即逝。“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旅程。相识相知一场,其实便足够了不是吗?” 她进得来,却不代表他们能出得去。 “可是因为青提君与芙蕖的婚事,你才要离开?”觉信微微眯了眯眼眸,唇角却有些紧抿着。 晏初闻言,却“噗嗤”一声失笑了,“我岂是如此肤浅之人,我的离去是必然,仅此而已。” 觉信听了后,久久不语。“那我俩可否来一个友谊的拥抱?”说完,便张开了双臂。 晏初见了亦跟着笑笑,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轻轻俯下身子,给他一个轻轻的拥抱,他身上的味道有着淡淡菩提木的清香。 “你我可能都要离开了,你真的不考虑让我看看你的容颜?”晏初指了指他那张假脸皮,只见觉信露出了一抹为难的表情来。 “你可知我为何坚持一定要有假面皮来面世?” “为何?” “大抵担心弱水三千,尽数为我倾心。”他此话说来极为真挚,晏初本是微微笑着的脸庞一下便淡了下去。 真是呵呵了。 * 天女成婚之大事,在飞狐族内是头等之事。近日来进进出出的婢女们繁多,于是他们这些神君们的起居饮食便有些疏忽了,然则晏初等人亦不曾放在心上。 大婚前一日,晏初总算是见上了秦姑射一面。再次见到秦姑射之时,更是觉得以往所见美人皆望而失色。此时的秦姑射沉浸在幸福之中时,美艳得不可方物。 一颦一笑,回眸之间,尽显风情万种,便是那女儿之态,亦是流露得酣畅淋漓。 便是不施粉黛的小脸,亦是十分的娇美。晏初见她又清瘦了些,知晓应是大婚之事忙碌所致,便有些心疼,“你可得好生照顾自己,不然觉信见你又掉了几两肉,可会心疼。” 不料,秦姑射一听,第一时间竟是将手往胸前一放,“瘦了吗?” 晏初:“……” 秦姑射见晏初并未吭声,便又云,“那色痞当然会心疼,寸两脂肪寸两风情呐” 晏初:“……我说你的脸。” 秦姑射这才“嘿嘿”一笑,便捋了捋头发,一把将晏初搂了过去,“认识你们真好。”晏初心下一软,声音亦是有些动容,“我也是,认识你们真好,真希望你们能永远这样。” “明日酉时的吉时,你与青提君……” 秦姑射似是想起容凡与芙蕖之事,便又住了口,改口道,“你们的位置都已安排好,按照族内风俗,待一切礼成之时,我需有一姊妹进新房,见证我与他的礼成。” 晏初半挑眉毛,嘴角抽搐了下,“这……狐族这般开放吗?要我全程“观礼”?” 秦姑射一瞧晏初,便知她说的是什么,一把将她的头颅按下,猛掐了几下,“你想什么,只是合卺酒,你想看,我还不愿意呢!” 屋内一片嬉闹之声,而屋外此时月朗星稀之际,从天边滑落了一颗黯淡的星星来,拉出一道好长的光辉。 * 须弥山下,整片大地陷入沉睡之中。本是月朗星疏之际,大地倏然便变得猩红起来,苍穹之上,忽而乌云密布,直接将整座须弥山包裹了起来。 整座须弥山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便是连那三百里外的凉山洞便也是晃动了几下。 飞狐族内的晏初,一下便惊醒了,虽仅仅只是晃动了几下,她心下狐疑,便赤脚下了床榻,走至门扉之前,方才推开门扉,便见容凡早已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外。 -- 第145页 “这么晚你……” “师父,我现在需去往一趟冥界,许今日我不能观礼了,你与他们道一声。”说完,便转身欲走,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走了回来。 “怎么又不穿鞋履?快回去罢”他匆匆的瞥了她一眼,眸中似是有些微妙的情愫,然而晏初仅仅只是乖巧的点点头,若是平日,她定是要跟着一同前去的,而她心中的不祥之感愈来愈强烈。 冥界之下,早已是慌乱成了一片。如果不是十殿阎君在那镇守着,恐怕早已是秩序全然失守。 又是一阵轰然声响,判官等人见着腾浪而来之人便是青提君时,不禁松了一口气。“帝君,你来了。地藏菩.萨仍在死守着无间地狱,那畜生的封印似是被冲破了!” 冲破了? 容凡的脸色不甚好看,上古的神缚即便再不济,又如何能教刑天一举冲破,前段时日他方用他的大半神力混杂他的血脉之力,抵上个一年半载却绝非难事,怎生又会如此轻易的便被破了? 他与刑天的孤魂亦算是斗了大半辈子,然则此下,容凡却十分的不悦,总觉有些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无间地狱之下,一片火海,熔浆蔓延,将所见岩石皆烧得一片灰黑。刑天之态黑煞之气直欲往苍穹冲去,撞得大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然则,他方才突破封印,身上的妖魔之力尚未完全的觉醒。只见一片火海之上,悬浮着一道人影。 地藏缓缓而立,周身佛光四溢,从他手中所念出的咒语,成了字字珠玑之术,层层绕绕往刑天身上缚去。 只见一片黑雾之中的刑天被密密麻麻的金光佛印打得哀叫连连,嘶吼声起之时,四处狂风乍起,便是连那火浆熔岩亦随之动荡四溅。 容凡方现身,便召唤出了一条巨大的冰龙,手指微动之下,便直接朝着刑天的孤魂束缚而去,只见他孤清的双眸一下便变得血红了。 “哈哈,尔等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了,即便是缚得住我一时,你们可能缚住我一世?神缚已断,你们今后又有何能耐困得住我的?”他苍老的声音从那一片黑雾的氤氲之气中浑厚的响起 容凡站在地藏身旁,衣袍猎猎生风,神色清冷,他弯唇而语,“凭你,亦想动乱三界?未免是口气大了些” “无知小儿,莫以为你的血脉之力还能困我多久,这世界想你死之人,远不止我一人。想我活之人,亦远超你所想象。今日,若你臣服于我,他日,这世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地藏在一旁却一直未曾言语,他双眸紧紧盯着仍漂浮在上空的神缚之印,末了,叹了一口气。容凡亦未多加与刑天多言,只见他咬破指尖,一滴血珠缓缓升空,而后骤然朝着封印飞射而去。 而此时,容凡双眉之际,莲印浮现,一道虚无的神光从打开的莲印中射向了那道血珠之中,神缚破败的印记又开始缓缓收紧。 刑天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容凡脸色愈渐苍白之际,刑天的声音渐渐了无生息。而后,他身后缓缓将神光一收。 “辛苦帝君了,神缚当另寻出路,已然困不住刑天了,即便你的神力与血脉再次封印,可神缚破碎过后,神力早已减半。况且……” 容凡抿了抿嘴唇,负手而立的身姿显得有些孤寂。今日来所耗费的神力,有些超出他的承受了,他亦是点点头,“我已找到解决的方法。” “帝君,老身仍有一言需警醒的。” “可是神缚之事?” 第86章 狐族婚宴·贰 此时,无间地狱的火海尚未平息,一浪接着一浪的气息翻涌而上,烘得人脸上直发烫。容凡的眸色清冽,只见地藏老叟的神色却是一片肃穆之色。 “正是。相信神君亦曾见到了,那神缚所断之处,隐隐有着一些生魂的气息,想来,冥界中亦早已不是安全之地。” 想这三界大乱的人,大有人在。 容凡捻了捻手指,他的眸光深远,“便是何人,尽管来就是。只是敌在暗,我们在明,便是防范,亦只能防得一时。只这些时日来,有劳菩.萨了。” 地藏老叟俯身回以一礼,他那双看尽世的双眸中盛满了对世界的怜悯以及对容凡的惋惜。他那双大智慧,似乎早已看透了未来所发生的之事。 只是了然的静静地瞧着容凡,却隐而不发。 愿乱世之下,诸神皆安。 * 晏初直候到翌日,仍不见容凡归来。她与一群前来道喜的仙君们先后问着好,有些心不在焉。今日一早,她便发现芙蕖不在凉山洞内,因她亦算是半个秦姑射的娘家人,四海八荒内的仙君们临场众多,她一时也没顾得上芙蕖的踪迹。 整个凉山洞内,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驺从盛大,吉时已到。觉信远远走来,一身暗红色的喜服,蟒纹用金丝之线缝制,栩栩如生,上头还绑了一个大顶花,饶是如此,亦不见他的俊朗风姿。 飞狐族内的一众婢女皆有序的陈列在大红花轿之前,秦姑射并未在花轿之内。内里却装着来自四海八荒内送达的奇珍异宝,亦算是给秦姑射的陪嫁之物。 此时,天边的七霞之光映照而起,染红了凉山洞上的苍穹之色。其下簇从交杂着一大片的南海蚌珠,与苍穹的吉祥之色相衬托,散发着一大片柔和的莹白光芒来。从天际那端,垂下了一条虹桥,竟是由七色彩虹接连而成,而秦姑射乘着双鸾彩舆,一路从七色彩虹之上慢慢顺着彩虹飘落下来。 -- 第146页 觉信的目光便一直紧紧盯着,底下的锣鼓之声,几欲响彻了天际。晏初唇上的笑几乎没有阖上过,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发酸了。 落地之时,红娘撩开双鸾彩舆,秦姑射穿着一袭金凤喜服,金灿灿的从内走出,头上的霞冠便是用为上等的和田玉所制,一旁的普.化天尊将手上的香炉递给了秦姑射。 秦姑射伸出一双白皙莹润的手腕,承接而过,而后轻移莲步,缓缓朝着觉信走去。晏初看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何曾见过秦姑射如此谨慎且淑女的步伐了,晏初的笑容当真又是笑开了花一般。 秦姑射手上的香炉内,焚着极为浓郁的香气,似是无极草,是用来驱邪保胎之用的,亦是寓意美好之意。 当秦姑射走至觉信身前之时,他弯下了身子,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而后众人便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贺喜之声不绝于耳,一大群人便紧随着一对新人走入堂内。 在众人喜悦的脸色一一略过之时,晏初无意间便看到芙蕖白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中间,脸上的神色有着说不上来的诡异,冷着一张脸紧紧瞧着那二人,察觉到晏初的目光之后,竟是移开了眸光,对着她笑了笑,然则晏初却觉她的眸光内并未有半分善意。 晏初随着人群涌动,被挤进了喜堂之内,眼见着上头的天尊哭红了双眼,觉信反倒还要上前去宽慰一番,便连一旁的左长老见天尊竟是如此爱哭鼻子之人时,脸上的神情亦是大为震惊。他拢了拢袖子内的魂珠,如此场合,天女之母定也是要来观礼的,即便仅仅只是残魂。 秦姑射与觉信在上头,接过族人递来的酒水,向下齐道,“以此酒,敬苍生天地,此情共久。” 晏初等人在底下,便也一饮而尽,入喉之时,火辣非常,竟是族内闻名的烈焰酒,她当场便有些脑袋发晕了。 待一切礼成之时,一身飘着暗香的秦姑射朝晏初走了过来。晏初十分开心的拨开人群,一脸调笑的将她送往喜房之内。而觉信则被众仙缠着,要好生斗酒一番。 秦姑射的新房,便是连那门扉都被涂抹成了暗红的鸾凤和鸣的图案来,晏初笑了笑,便扶着她的手,将她手中的香炉往前一送,便打开了那扇大门。 大门方开,从里浮动出一股暗香来。不料秦姑射本是前进的步伐忽而一凝,“润泽呐” “嗯?”晏初一脸欢快的笑着,今日她着实开心。 “你可曾闻到一股暗香?” “闻到了,怎么了?” “可能,晚点得劳烦你去找下左长老拿下解药。”秦姑射语气有些娇羞,让晏初竟一时有些愣住了。 解药?随着秦姑射声音方落下,她忽而便明了她此话何解了,丫的,竟是合欢之药。然而晏初却并未觉得身上有何不妥之处,便只是虚虚应了一声。 晏初将秦姑射扶至床边,大红的喜被之上铺满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她一瞧,便知是早生贵子的寓意。 她的余光瞥了几眼床上的吃食,方才自己喝了那一大口的烈焰酒,肚子里正火辣辣得很,便瞧了一眼秦姑射,不甚客气的抓了一把就在房里磕了起来。 她有些好笑的看着,秦姑射紧张得,便是捧着香炉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不要害怕,等会你的夫君进来,肯定会将你吃的一干二净的,哈哈” 然而盖着凤披之下的秦姑射却忽而道了一句,“我只是捧得久了,手抖。” “噗”这一听之下,害得晏初差点便将那些花生仁整颗吞了下去。 此时,门外传来摇摇晃晃的脚步声,两人一喜,晏初更是大声喊出,“哟,和尚,你的美娇娘在我手上……” 话未道尽,倏然被踹开的门扉,一阵大风倒灌进来,吹得晏初微微眯了双眸,而秦姑射头上的凤披亦被吹落下来。 自古便有,凤披落地,视之不祥。 那洞开的门扉站着的不是觉信,又是何人呢?然而觉信的背后还站了一人,随着二人走进房门,晏初这才看清,他身后所站之人,竟是芙蕖。 芙蕖手上的软剑,正架在觉信的脖颈之上,一双阴狠的眼眸直直将晏初盯着。 秦姑射一下便从床榻之上豁然站起,却觉全身无力,又缓缓倒在了床榻之上,手上的香炉倾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好大的响声来。 “芙蕖,你在作甚?”晏初双拳微微握拢,捏得花生仁嘎吱作响,此时她亦开始觉得脑袋发晕,然而她却强装镇定,稳着自己的身形。 芙蕖环顾一周,露齿一笑,眼中的不屑之情浓郁,“我做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你且把剑放下,有事好说,今日是他俩的大喜之日,和尚素日里爱与你开玩笑,你又岂能当真?”晏初微微冷下了双眸,拳头紧握。 然而芙蕖却轻摇臻首,似乎一副不愿听她说话的模样,她心下愈发觉得不安起来。觉信的唇色已然开始发黑,一看便知是中了剧毒。 一直未发一言的秦姑射,静静地趴在床上,双目的视线亦是一直胶着在觉信身上,二人便旁若无人一般相视而对。 晏初便趁着此时,忽而将手上的花生仁朝芙蕖射去,未料花生仁脱离她的掌心之后,划出一个短短的弧度,便掉落下来。 晏初愣愣的瞧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之处,为何神力全失了?若此时,她能看见自己的唇色一如觉信,大抵便也就明白了发生了何事。 -- 第147页 芙蕖见状,便又开始冷笑起来,“烈焰酒,可并不是白喝的。晏初,今日我与你之间,定然要有个了断。不知和尚,会选择你,还是选择他心爱的夫人。” 什么意思? “芙蕖,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与你又有何……”她话说道一半,心上却忽而想到了容凡,不错,她与她,最大的可能便只能是为了容凡。 于是,她赶紧又续道,“你把剑先放下,我是将走之人,你与容凡之间的事情,我绝不会插手。” 芙蕖却并未搭理她,一个眼刀过去,晏初与秦姑射便被符纸缚住,动弹不得。芙蕖此时又是一阵冷笑,“我便要你选,是晏初生,还是你娘子死!” 觉信的神色一如既往的,仍是那张笑脸,便是如此关头,他竟也是微微又笑开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将秦姑射望着,秦姑射哆嗦了一下嘴唇,竟是喊了他一声,“夫君” 低低轻吟,却深入他心。他笑得颇为温柔。 “狐族有女,美不可方物,深得我心,不敢忘去。” 芙蕖一脸不耐,将剑往他脖子扎了扎,瞬间便喷出了一道血线来。秦姑射双眸的泪水一下便喷了出来,她知他甚深,微微阖上了双眸,泪水滑落在胸前,点点头。 她之所以哭,并不是怕死,而是因为她分明在他眼中看见了,那一目的清明,了无牵挂。 觉信未曾说他选的是谁,然则在场的所有人,都明了,他早已抉择了晏初。 第87章 狐族婚宴·叁 此时便听秦姑射颤着声道,“芙蕖,多日相伴,你却不曾了解我们。我与他本就是亡命鸳鸯,我早就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准备,我与他是一心。今日即便是他躺在此处,我也会选晏初。往日我只觉你可怜,今日我才晓得,你是当真可悲。” 秦姑射一席话道来,竟是不卑不亢,只有晏初看到了她死死抠着床被的手指,指甲都抠断了。 “喔,那我便给你看看,我如何可悲!”说完,她竟是将不能动弹的觉信往剑上一推,他大半个脖子便没在了剑光之中,另出手如电,径直将爆破的元气直接冲着床榻之上的秦姑射而去,既然如此情深,那便做一对亡命鸳鸯,可好! 晏初猛然厉声喊叫,“住手!”于此同时,她竟是将自己的指甲盖掀飞,用尽最后的一丝力道朝芙蕖的手腕打去。 晏初的指甲盖被整个没入芙蕖的手腕里,然而她神色疯癫,竟也不在意。 床榻之上的秦姑射猛得被击飞在墙上,呕出一大口血来,她视线模糊的望着觉信,缓缓闭上了双眸。 天地忽而雷声隆隆,一道天雷轰然击打下来,击中堂外一颗大石之上,瞬间便别轰飞了。苍穹之上,本是祥云万里,此时亦被催化成了一团团乌云而来。 府邸里的众仙亦是察觉到了天象的变化,捻指一算之时,发现体内神力竟是被流进了阴邪之气。 普.化天尊是第一个发觉到不对之人,然而众仙之中,并非是全部皆中了邪术,看来,贼人是挑了一些人来的。 天尊一见天上的不祥之气,大喝一声,“不好!”众人齐刷刷的朝新房冲去。 芙蕖将觉信往地上一推,抽出剑来之时,觉信脖颈之上,血液横飞,射得芙蕖满脸皆是猩红,她持剑而去,转瞬之间,便是一剑朝晏初刺下。 血剑没入之时,她竟不觉疼痛,她心中所痛早已撕碎了她的身体,便是一剑,又如何能将她碎去。 往日的种种皆在这一瞬,被晏初点燃,她眼瞧着在这个世界,她此生的挚友竟被芙蕖手刃,满身的怒气竟一下充盈在她的双眸之中。 血眸之中的恨意,从未如此强烈过,她体内的爆生而出的杀伐之气,竟是硬生生便将芙蕖轰飞了去。 然而敏锐的晏初却发现,房内此时,竟是多了一人。那被轰飞出去的芙蕖,身上哮天犬所撕咬的旧伤早已崩裂开来,被晏初胸口所打之处,竟也是黑了一片。 来人将手指硬生生的抠入晏初的伤口之中,任由汩汩流动的鲜血溢满了他的双手。晏初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那被她振飞的芙蕖,体内暴动的元气每波动一分,身上的筋脉便如针扎一般疼痛,然而便不及她心中的痛。 应霍信将他手上的鲜血举至鼻间闻了闻,扯唇一笑,“真香” 而晏初豁然朝后打去的一击,被他轻易拦下,他死死扣住她的琵琶骨,在她耳边附语言道,“你所珍视的,皆毁于你手。他们都是因你而死,便是那芙蕖,也是因你坠魔,他们都是因为你。”说完,桀桀一笑,舔了舔晏初受伤的耳廓。 而晏初被他紧扣在手,眸中的血光缓缓流出一道血水来,看着觉信那双渐渐失去神光的双眸,她凄厉而绝望的大喊,“啊!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用我此生的元神起誓!!” 天上雷电乍起,风云变色之际,便从空中飘下了朵朵雪花,晏初呕出一大口的血花来,胸襟前的湿润也好,身后之人是那应霍信也罢,她已然不在乎了。 她艰难的想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秦姑射一眼,再看一眼觉信,便想向地上的觉信爬去。应藿信任由他手中的晏初在奋力得挣扎着,豁然放开了手中的钳制,一脚狠狠得踩上她的头颅。 “他视若珍宝的你,如今却被我践踏于脚下,从来都不如我的他,凭什么和我斗 ?!” -- 第148页 迅猛而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他扯唇一笑,清风过堂之际,婚房之内,竟是再无晏初和应藿信的身影。 匆匆赶至的众仙,却被婚房之内的血腥之景,震惊得站在原地。普.化天尊赶紧上前一步,略过在地上的芙蕖,直接朝婚房跑去,见秦姑射昏厥在床榻之上。 他眸色震怒,幸而她气息尚存。他立即喂下回神丹,保其元神不受损,便又立即跑至觉信身旁。他双眼焦距已失,直直将屋顶凝望,唇上还露出一抹微笑。 天上电闪雷鸣,他脸上神情悲戚,双目愤然四顾,狠狠咬牙按捺,“我普.化立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 左长老见状已然侧身抹泪,他一开始虽不认同此桩婚事,然则短短几月相处下来,即便这个觉信常常将自己气得半死,然而他内心是十分欢喜他的。 如此的结局,谁又能想到,谁又乐意见到! 另一名长老将晕倒在地面的芙蕖扶起,她身上的伤口颇深,已然见骨,伤口上仍然残留着冰雪之力,几名长老对视一眼后,皆是一惊。 四处相望之下,竟没了晏初的身影。此时,芙蕖却又缓缓觉醒,睁眸之时,楞了好半响,方才虚弱至极的道,“润、泽,她弑友入魔了……” 此言一出,天上“轰隆”一声,劈下好大一道雷电,照亮了在场之人的脸色,一如雷电之色,骤然白了一片。 * 朵朵浮云过隙,须弥山上青郁葱葱,生命之色生机勃勃,然则,容凡的眼中却觉万物已是衰败之感。须弥山离凉山洞不过三百里,一个腾云不过半柱香不到的时日,他却觉恍若隔世那般的久。 他素来心思谨密,当他方才将神缚堪堪补出一条微弱的神思来的时候,却接到凉山巨变,他当场便脸色发白。 而一旁的地藏却缓缓闭上了双眸,清淡的道,“快回去罢,这里还有我。我察觉到觉信的力量正在快速的流回我的体内。” 容凡闻言,当即便是马上往回赶。他不敢想象,亦不能想象,晏初的反应会是如何。然而,当他甫至凉山洞,本是喜庆满堂的屋子,骤然变成了一片素白,喜庆的红灯笼一具被拿下,换成了素白的纸灯笼。 红漆的大木门,此时变成了灰黑色。容凡呼吸有些生乱,他急急走过,未进灵堂,便听秦姑射凄怆的哭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的声音,沙哑而绝望,声嘶力竭。灵堂之内,她死死抱着觉信的尸身,容凡来时,发现觉信双目未阖,身上的灵气已然在消散,秦姑射怜爱的吻上他冰冷的双唇,双手颤抖的掀开他那副假的面皮。 她不愿,在他临走之际,依然戴着这个面具。然而面皮撕开之时,底下竟便是与他面皮的真容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皮肤更为稚嫩一些,眉上亦未见疤痕。 秦姑射眼中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你这个傻瓜……”,她一边呢喃着,一边十分爱惜的亲吻他的脸庞。 容凡似乎看到他双眸之内微微的灵光一动,他方才见上,觉信的身体便开始变得虚无起来,而后竟慢慢灰飞而去了。 秦姑射早已哭得不成人形,如若不是身旁的普.化在拉扯着,恐怕早已自寻短见了。普.化天尊一见容凡的身影,便冲了上来,“你可曾有你师父的消息?!” 普.化三言两语便将那日芙蕖口述之事,尽数道来。莫说是容凡,便连秦姑射亦是不信的,如若不是旁人拦着,她早已将芙蕖碎尸万段。 随着秦姑射苏醒的,更有声泪俱下的指控。芙蕖全程亦是一脸带笑的不曾辩驳,只是否认了自己并非是弑杀觉信的凶手。 芙蕖被带去天牢之际,亦仅仅只是扯唇一笑,“我只是伤了他,并未杀他,最后下那狠手的却是你视之为的好姊妹,你可要再听听,我亲眼所见?她持剑生剜他那颗心脏之时的场景?” 眼瞧着秦姑射陷入疯魔的边缘,她又得意的笑开了,“我既然得不到容凡,那便毁了罢。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很多次,但是他都不曾珍惜,尔等不过只是一个角色罢了,又如何妄想你们能主宰我的生死?即便是离开,我身上的木系之魂也好,玄珠碎片也罢,你们都休想!” 说完,她竟是往旁边的天将一动,左手硬生生的洞穿了他的喉头,鲜血直接飞溅了她与秦姑射一身,秦姑射似是又回到那日,觉信被她割喉喷射之景。 瞳孔凸起,骤然跪地便开始大吐特吐起来,芙蕖缓缓一笑后,继而扬天长笑,看着本是风和日丽的苍穹倏然起了一道金光,打在自己的身上。 她狠毒而缓慢的道,“我的万人屠戮成就已达成,这个游戏我不玩了。所有我身上的东西,我都不会留给你们,哈哈哈哈!” 说完,整个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普.化天尊此时说来,亦是红着双眼,脸上有压抑的悲伤之情,身后是几大长老在劝说着秦姑射。容凡耳中似乎嗡鸣了一会,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有些铮铮然的看着消逝的觉信。 容凡尚未从觉信那头回过神来,耳中所聆芙蕖已然消失一事,却并未有何波动,然则在听闻晏初竟不在此时,他内心突突的直跳,“天尊,是何意?” 第88章 无间之情·壹 一片血色的喜堂,晏初眼瞧着秦姑射被送入了洞房,一旁的觉信还在那挤眉弄眼的打趣着自己,“何时轮到你?” -- 第149页 “我的喜糖,你怕是等不到喽”晏初亦是回以一笑,觉信亦是那般从容的笑着,双眸弯弯,一如新月。 “确实等不到了。”此时,画面一转,觉信微微有些惋惜的语气,随着他喟叹一气,缓缓从空中传来,眼前一片喜庆的红色骤然便变成了一片猩红的血色,眼前之景如镜子一般骤裂成一道道碎片,割得她心间剧痛无比。 破碎之后的景象,便是觉信躺倒在脚下,而持剑伤人的凶器,正握在自己的手上,秦姑射仇恨的目光梨花带泪的看着自己,她垂眸一瞧,自己手上鲜血直流,而觉信双眼无神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她心间剧痛无比,一时喘不过气来,那一声声致命的质问叩击着她的灵魂深处,“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豁然睁开了双眸来,脸上的冷汗滑落下来,体内一时冷一时热的两股力量在冲击着,她却一时回不了神。 待看清了眼前这间屋子之时,竟是与自己昆仑之丘内的布景是一模一样的。她缓缓坐起了身子,垂眸一瞧,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 桌上趴着一名仙婢,听见床榻上的声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便急匆匆起身跑了出去。 她掀开被子,却见自己纤细的四肢上,分别绑着冰凉的玄铁,几条长长的链子从屋顶悬挂下来,微微一动,便是锁链清脆的声音。 “不要乱动,这玄铁可是会吸食你的神力,这曾用来捆过穷奇大凶兽的。”荧惑的声音缓缓从门外响起,随着他声音,一同进来的便是方才负责监视她的仙婢。 晏初双眸神色几欲未便,亦未开口与他交谈。只是望着他,又似望着他身后的远方。“呵,一个和尚的死,便让你如此了。那要是容凡死了,你还得疯魔成什么样子。” 晏初的双眸在听及容凡之时,略微动了动,然而干裂的唇角却未动半分,荧惑似是觉得她是故意如此,更是有意嗤笑她几分,未料她竟仍是一言不发。 “我劝你不要妄想逃走,如今你便是上界的罪人,弑友坠魔,这是要下无间地狱的,想来容凡亦该接到密令,要将你压赴下界,你若想见他,尽管逃便是了。” 荧惑将她抓来,并非是为了帮她,相反的,他便是等这一日许久了。他的计划中,已然筹备千年之久,又岂可让润泽这个变数来毁了。 容凡不止一次次的对他作对,便是朝堂之上,他所主的是人性本恶,主张神治之下,但凡凡人飞升上来的神仙,一旦犯错,便会直接抽掉神骨,直接焚烧元神。 而那容凡,却屡屡坏他好事,在他的手下,手段过于慈悲,在荧惑看来,便是放虎归山,如此心慈手软之人,又怎能当得酆都大帝的重任?! 如若不是他有天君的血脉,他如何能成那一方的霸主!既然人人都袒护他,那便让他的无能显露无疑即可。 少了晏初这抹阴魂,如若刑天破出无间地狱,呵呵,便是容凡亦不可能将他收服。芙蕖已然心生魔道,她的木系之魂亦早已失效。玄珠碎片在芙蕖的体内,亦随之魔变,即便是芙蕖愿意吐出,对于容凡来说,亦是残缺不齐。如今的他,拿什么和自己斗?! 况且,芙蕖的气息已然消失,想来,亦是给飞狐一族那些老家伙给干掉了,她这枚棋子,当真是用得来,顺手极了。 他得意的一笑,然则却在晏初这里,得不到半点回应,他又颇为不爽。 再看一眼在床榻之上的晏初,身着一袭薄薄的衣裳,神色呆滞,他忽而便觉起了邪恶的心思来。 “如若,我碰了他心上所珍视之人,你想,他会如何的疯魔?”说完,他竟当真迈着步子朝晏初走来。 在他缓缓靠近的身姿里,浮动着一抹让她生厌的气息,她喑哑着嗓音徐徐吐出,“你再靠近半步,我便自尽在此处。” “呵,你觉得你还有资本和我谈条件?”荧惑站定了身姿,虽双眸的眸光有些不屑,然而当真并未前进半步。 无甚心思了,冷哼一声后,便又步出了房内。 * 满眼的火海之势,喷涌而出的岩浆几欲燃烧至容凡的靴上,他浮空而起,巍然而立,负手定定的将火海之中的刑天静静觑着。 刑天冲天的煞气已然将神缚磨得仅仅剩下一个单薄的环形,神缚只隐约可见微弱的神光,亦是在一闪一烁着。 刑天苍劲的声音又道,“地藏你小儿,近来似是力量大增,然则都是徒然。距我出关之时,已然是眼下之事,尔等又何须做那徒劳的挣扎。 若为男儿,便将我放于此时,我且绕你们一命。” 地藏老叟的身姿有些佝偻,他矍厉的双眸中竟是对未来之事的勘破,他仅仅只是嘴角含笑的将他望着,一如从前的万万年。 “润泽神君的缉拿之令,可是到你手里了?”地藏的声音在一旁有些疲惫的响起 容凡未曾动过的身子微微侧首,“不过是个幌子,便是如今,谁又曾真正记挂,她究竟身在何处。不过是顺水推舟,麻痹敌人之策。” 地藏不语颇久,而后方才道,“我察觉到觉信的部分力量仍残留在她身上的那颗魂珠内,我并未收回,便算是他对你们的一点念想罢。” 容凡难能可贵的,竟是朝着地藏微微弯下了腰身,低下了头颅,行了一礼。 -- 第150页 * 秦姑射的房内仍是那一片入目的喜色,她穿的还是那日的喜服。此时,房间被她用黑绸缎给封了起来。 整间房内,一丝光线都未透过,黑压压一片,在其内,白天黑夜皆无法分辨。她睁开双眸,静静地躺在那日觉信被刺的地面。 就差几步,他们便要礼成了。她忽而指尖一动,墙上的壁灯应声而亮。桌上摆着那日的合卺酒,她起身将描绘着双凤的红盘子端至床上。 盘子上的酒液散发着浓郁的酒香来,她坐在床端,另一头则铺着觉信素日里常穿的那件衣裳。 秦姑射看着他那件衣裳,眸中的神情十分的温柔,“夫君,咱们还没喝合卺酒,该来喝上一杯了。” 说着她伸出手去,轻缓的抚摸了一下觉信的衣服。衣服上头有一个浅浅的褶子,她又十分细致的将它捋了捋。 而后,将酒樽拿起,似是眼前便是觉信的模样,“等等我,我很快……” 就在她欲仰头喝尽杯中酒之时,她似听见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叹息声。她硬生生顿住了贴着自己嘴唇的杯盏,手忽而便哆嗦了起来。 本是一脸平静的神色,一下又流下眼泪来。“你真自私,你就这般不愿我去找你么?可是……” 她的眼泪簌簌流下,打湿了胸前那一片衣襟。 “可是,我好想你。” 那日,从她房中传出的恸哭之声,惊起了窗外那一树的双喜鸟。那一窝窝的双喜鸟亦是当初为了她们喜庆的宴席,特意从南山移过来。便是晏初一窝又一窝的抓着,将它们亲自安顿好了。 当日还戏言,“嘿嘿,就等你们日日被这双喜鸟的啼叫之声吵醒罢” 此下,双喜依旧,却是物是人非。 * 凌乱的被褥之上,四条长长的玄铁之链掉在晏初的身上。她浑身散发着热气,脸色通红,不安的蹭着棉丝被子之际,外露的莹润身姿隐隐可见一些熔岩之色几欲喷出。 她睡得似乎十分的不安,口中亦张开,觉得喉头发渴,身体深处的燥热似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她浑身发烫,四肢上的玄铁冰冰凉凉,捆得她十分的舒适,不禁又晃动了几声。 “叮叮当当”的锁链声,在无人的夜里响得异常的大声,那趴在桌子上的仙婢,似乎也被吵醒了。她双眉微微一皱,便要苏醒过来之际,忽而一抹淡黄色的光芒在她眉间亮起,而后只见那团光芒没入了她的眉心,她紧蹙的双眉又逐渐平缓下来,陷入沉睡之中。 床上的晏初似是察觉到脖颈之上的令牌散发出一丝丝的凉气来,她燥热的身子方才微微停下,不再燥热的扭动着身躯。 此时,床榻边上微微凹陷了下来,来人似是用着十分怜惜的目光在看着她,而后修长的指尖缓缓摸了摸她消瘦的脸庞。 晏初睡得十分的不安,发热的脸庞察觉到一丝凉意后,便往那处蹭了蹭,舒适的发出了一声呓语来。 恍惚间,她的唇上也跟着一凉,那探入期间的灵蛇,亦似那冰凉的泉水一般,不知为何,她竟是微微张开了双眸。 满室充盈着她最为安心的气息,她于朦胧的夜间,似乎看到了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在缓缓亲着自己。 双唇相接的瞬间,容凡的眸光与她半阖的眼眸交缠,便是短短的相视,似是胜过千言万语一般。泪水一下便涌上了她的双眸之内,她扯了下双手,链子又在“哐哐”作响,容凡一把将她的双眸给遮蔽了起来。 第89章 无间之情·贰 耳中的玄铁链条在叮当作响,除此之外,还有那双唇相接的靡靡之音。她似海浪中那浮沉的叶子,除去那上上下下的波浪之外,内心深处竟也品出一丝渴求来。 她一双蝶睫在他的掌心之下眨动,睫毛剐蹭在他掌心,亦是弄得他心下一阵微妙的动荡。只见他喑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呢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神思似乎还未缓过神来,他气息暖暖的喷洒在她耳畔,内心似是有更大的渴求一般。 她知自己身体内有不对劲的地方,然则现下谁都不欲说破。 晏初亦不曾晓得,容凡竟是直接将自己的神格从万鬼令直接穿了过来。如若他在此处被荧惑所察觉,大抵便会落个灰飞烟灭的地步。 他并不愿她张开眼眸瞧见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晏初亦察觉到盖着自己的那只手上的温度,也是未曾见过他的手心有过如此灼热之时。 两人暧.昧的气息便又交缠到一块,容凡似是十分的难舍难分一般,撩动得晏初亦有些情.难自禁一般。 倏然之间,晏初便觉自己的唇内被吐进了一道冰凉的液体,她被迫仰着头吞了下去。腹内的那道燥热之气,瞬间便被灭了不少。 “你那日在凉山洞内所中的何欢之毒,尚未解去。”说完,容凡直起了身子,将覆盖在她眼上的手挪开了。 容凡瞧着底下晏初双眸微微润湿着,唇上更是有着些潋滟的光泽感,竟又是微微一俯身,给了她一吻。 晏初瞧着上头的容凡,即便是在氤氲的夜色中,她仍看得十分清晰。他双眸微微发红,眸光中有她不曾见过的情绪波动,亦有死死压抑的绮念。 在听闻凉山洞时,她的呼吸一滞,而后慢慢缓了下来,声线低低的道,“你竟是用神魂到此的,你可知,若是被发现了,你就在劫难逃了?” -- 第151页 她的语气虽是淡淡的,但是在容凡听来,不知为何,却带着一丝喜悦。他微微带了一丝温热的手轻轻抚上她的手腕之处,她的脚腕之上早已被勒出一条粗粗的红痕来,上头还有些浮肿。 他有些怜爱的轻轻抚了一下,晏初瑟缩了一下脚腕,她的唇上还有他的气息,嘴上热辣辣的感觉,便似被人又啃又亲了一番后一般。 他眼瞧着被他亲的双眼有些湿漉漉的晏初,当真是散发的魅力有些让他难以克制。 便连她的叹息中亦带着一些灼热之感,容凡的指尖缓缓抽离,似带了一丝隐隐的按捺之情。 “我只是想见见你”容凡轻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就这短短一句话,便饱含了其中的多少担忧。 他并未说出,他为了找她,可谓是不曾阖眼过,几欲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了。幸得他曾于早期,便将他的万鬼令放置在了她的身上。 他话音刚落后,便连晏初都跟着耳廓热乎乎的。她内心渗出的甜蜜,几欲便要勾起唇角,她抿了抿唇方才将那句我也是,压抑下去。 她的内心悲伤而怯懦,一想到觉信因她而死,她便觉得自己不配得到救赎。想到觉信,她眼上一下又涌入了泪水。 “姑射还好吗?” 容凡听着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着,定是强压着心中的难过。他沉默了半响,再次弯下腰,忍住轻轻吻了上去,呢喃的声音在她唇上流连,“不是你的错,她亦未曾怪过你。” 她一听此话,泪水瞬时从眼眶内滑落,滴入两鬓之间,润湿了耳廓。容凡便顺着她的泪水轻轻吮去,一次又一次,他用温柔的耐心,亲昵的安抚着她。他的气息撩动在她耳际,痒得她偏了下头,熟料他紧随其上。 两人便沉溺在暧.昧而又灼热的气息之中,容凡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你可要好好的,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晏初任由容凡搂着自己,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是那般的熟悉而让人沉迷。她混沌的神思中,忽而闪过他这句话的时候,她本欲开口询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方启唇,便又被他封住了唇。这一吻比这之前的任何一个都要来得让人窒息且绵长,甚至有一些粗暴。 带着一丝不舍的余韵,凶狠的攻略城池,末了双唇分离之时,他缓缓平复了下气息,在她双眉之间轻轻落下一吻。 “我回去了,师父……” 察觉到容凡似是仍有话要说,她轻轻嗯了一声。 “师父这生,可曾对我有过半点动心?” 晏初心下一惊,她愣住的模样却让容凡误解,他缓缓抬起手掌,摸了摸她的脸庞,无声的笑了。 而后一句道别都未曾说,便化成了一道流星一般的光辉,没入了她脖颈之上的万鬼令上。随之同时的,在氤氲的夜晚中,她的房门忽而被人粗鲁的一脚踹开。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一阵凉风灌了进来,墙上的壁灯应声而亮,桌上的仙婢方才惊醒过来。见着站在门口怒气腾腾的荧惑,仙婢一下便跪了下来。 荧惑视若无睹一般,迈步狠狠的走进之时,经过仙婢之时,一脚便踹开了去。 他缓缓环视了一周,“容凡在何处?” 晏初正了正衣裳,依声坐起,身上的慵懒尚未散去,只是冷着声音冷哼一声,“若他在,我还在此处?” 荧惑闻言,竟是诡异一笑。这满室萦绕的味道,自己又不是嗅觉失灵,然而他却并未点透,他瞧着晏初双颊之上粉粉的绯红之色,忽而有些流氓的道,“你这张脸虽是平凡至极,然则有时瞧着你,却又觉得有丝风情。” 说话之时,只见他俯下身子,靠得晏初极近,晏初有些厌恶的别过头去。却被他一把撅住了下巴,“怎么,容凡就可以,我不行?” 说完,他的眸光聚焦在他的双唇之上,双唇之上的色泽湿润艳红,不知为何,想到容凡片刻之前曾一亲芳泽,他心上便涌上了一股无名之火,低下头便欲亲上去。 却被晏初头颅奋力一敲,狠狠的撞上了他的额头,撞击的力度有些狠了,连荧惑都趔趄倒退了几步。 荧惑霎时脸色便变了,本还有些调笑的表情,豁然便变得阴郁黑沉起来。他脸上肌肉显得有些僵硬,笑容更显得有些讥讽了。“哼,真是不识抬举。” “我看你能撑到何时去?”说完,他高举的手掌心上倏然出现了一个瓷瓶,仙婢一瞧,赶紧爬起身来,接了过去,怯懦的朝着晏初走来。 仙婢瞧向晏初的神情似乎充满了悲悯,然则下一刻还是毫不犹豫的轻易的便将晏初制服了,一股灼热的液体流入了她的体内。 她有一刻,甚至希望这是剧毒,若是死了,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下一刻她又在内心开始大骂自己是懦夫,她狠狠咬牙挺住顺时就涌上心头的异样。 体内便像有一团扭动的小蛆一般,随着流动的血液,缓缓在她的体内蠕动着,难耐人心的痒意便在她的体内蔓延着,她狠狠地咬着下唇,力道之大,一下便见了血丝来。 她狠狠闭上双眸的神情,却让荧惑一下大快人心,“你看着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摇铃。” 交待完这一切的荧惑,再次冷冷的看着晏初,他就要粉碎她的自尊心,让她低下高贵的头颅开口求他,要她向来没有她的双眸中盛满了都是关于自己的景色。 -- 第152页 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他对晏初,有着病态的占有欲,仅仅只是因为凡是因为容凡看上的,他便要摧毁。他对容凡的棋逢对手已然有些入魔了,然而他不在乎,这个天道的秩序,也是时候洗盘了。 晏初手指紧紧抓着床榻之上的被子,舌尖亦被她咬破了,头上的青筋浮现,她一定要让自己灵台清明,绝不能失去意识。 一旦失去意识,便是可怕的,她不愿让心中的欲望去操纵自己。不行,这是她绝不允许的!她痛苦的在床榻之上挣扎,却尽数落入站在一旁的仙婢的眼中。 自荧惑出走之后,仙婢怯懦的神情一下便变得紧张起来。她悄然走至晏初的身旁,她方才有一大半的药液是倒在了自己的袖子之上,此时她朝着有些迷蒙状态的晏初瞧了一眼。 从袖子内取出一枚金丹,悄悄放入她的口中,迷蒙之中的晏初一下便将她的指尖狠狠的咬住了,她仅仅只是双眉皱了一下,依然不曾松手,猛然出力,将丹药推进了她的喉头深处。 顷刻过后,晏初似睡似醒。整个人如同半泡在水中之感一般,浮浮沉沉的意识中,似乎还有一丝冰凉传来。 她迷蒙的意识中,似乎又见到了容凡,那一声声让人熟悉的喟叹,她伸手便要去抓,却扑了个空。 她又似乎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觉信还带着那双笑得弯弯的双眸,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她缓缓睁开了双眸,背上湿濡了一大片,脖颈上大汗淋漓的,脸上的发丝黏腻的贴在脸上。 她双眸的泪水仍凝在上头,她缓缓叹了一口气,若是大梦一场,又何必寸断肝肠。 第90章 无间之情·叁 山川所过之处,潺潺流水之音。晏初夜夜听着窗橱外头传来的声响,有清风拂过枝头的温柔的声响,也有蟾蜍偶尔求偶的咕咕叫声。 她一如前几日那般,面无表情的呆坐着,她心中似觉此处的声响有些熟悉,又隐隐有些想不起来。房中的仙婢将自己死死盯牢着。 偶尔会上前来查看一番,玄铁是否有被自己挣脱开来。晏初便如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便是连茶水,都需仙婢灌下。 自打荧惑发现似是自己对合欢药并无效果之后,后来也并未玩出些什么花样来。似乎是外界发生了一些什么大事一般,他的心思亦不在自己身上。 初初那些时日,每晚必来羞辱一番自己的荧惑,近些时日却似乎无暇顾及自己一般,晚上也只是匆匆来瞧上一眼,便离去了。 又是无尽的黑夜,晏初了无睡意的盯着头顶的房梁之处,忽而便觉得脖颈之上的万鬼令十分的发烫,烫得便连她的肌肤都有些发红起来。 她匆匆将令牌拿了起来,缓缓摸上上头的纹路,不自觉的便将令牌放至自己的唇边,末了,轻轻一吻。令牌上温热的气息似与晏初的缠为一体,而此时坐在桌子旁的仙婢却缓缓在夜色中睁开了双眸,静静地盯着晏初瞧着。 忽而外头传来惊天的叫喊之声,似是有千军万马攻入的震撼之感,连大地都为之撼动了几分。晏初便随着抖动的大地,身子也跟着晃动着。 外头不断传来的萧杀声,便连晏初都明了外头一定是发生了何事。 仙婢趁机跑了过来,忽而一把撅住了晏初的手腕,“你快走,帝君好不容易寻到的机会。” “帝君?”晏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因防止她与容凡里应外合,她每日的饮水中,是荧惑亲自灌入她口中的,后期,便是晏初当着他的面乖乖喝下。 所以然,她终日四肢无力,即便现在解开玄铁链,她也是逃不开去的。 仙婢并未向她解释什么,只是冷静地握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硬生生将她推出了玄铁之外,晏初闷哼了一声,手腕上霎时多了几道擦伤,皮一下跟着爆开了,然而代替她的,确实仙婢的双手套了进去。 而后,她便又麻利的将晏初的脚腕给套了出来,她望着晏初的眸光坚定而从容,“走!” 晏初闻言,赤脚便迈下床榻,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身子方撞开门扉,便跌入一人的怀抱之中。 晏初双手虚虚撑在来人的胸膛之前,便是这几步路,她都眼前发黑起来,抬眸看去,是一张粗狂的脸,脸上的须髯布满了整个下巴之处。 然而那双眼眸,她一见之下,便如一汪星辰大海那般的凤眸,“你……” “走”一道熟悉的声线,轻易的将她撸起,抗在肩膀之上,顺着来时的路竟是往慌乱的人群里挤去。 晏初往回一瞧,漫天的大火,在行宫里蔓延开来,她定睛一瞧,这可不是普通的柴火,竟是老君的三昧真火,别说凡人,便是神仙烧上了,也会是灰飞烟灭的主。 难怪搅得荧惑的行宫里人仰马翻的,荧惑竟将自己光明正大的锁在他的行宫内,想来,他亦觉得大隐于市的道理便是最为安全的。 “你疯了”晏初极为虚弱的趴在他肩头细语着,然而容凡在如此嘈杂之境中也听见了她的声音。他并未言语,只是扛着她腰间的手更是收紧了,晏初白着一张嘴唇,抖了抖,便缓缓睡去。 近日来的紧绷感,在他的怀抱中,尽数化去,她软下身子来,竟是缓缓睡去了。容凡在秘密的行进之时,察觉到肩头上晏初呼吸均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极为怜爱的抱着她来到一道灰扑扑的青瓦墙面,毫不犹豫的穿墙而过。 -- 第153页 穿墙而过之时,瞬时便有一个大气泡将他们包裹了起来。竟是连接到了深海之中,容凡伸手一挥,面前的气泡缓缓而延伸出一条大道来。 穿过长长的气泡长廊,他将她带到了一座龙宫里头,此时,便见容凡将她缓缓放倒在他怀中,垂眸细细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庞更为瘦削了。 他轻轻低下脸去,如刀削的脸庞在墙上碧珠光芒的照耀下,隐隐散发着一层柔润的光芒来。他半敛的眸光中,轻轻盖上了那片有些干裂的双唇上,辗转碾压。 * 晏初醒来之时,环顾四周碧海生波,琉璃宫顶雕于其上,不正是那青玄大帝的龙宫,又会是何处? 察觉到身旁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她侧首望去,容凡靠在床榻之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乖巧的阖起,遮去了他一眸深深如海的眼波。 白皙的肌肤下显得有些疲态,想来近日的行事布局,应也是让他累坏了。随着她目光下移,她看到了他饱满的唇瓣,上头还焕发着一层淡淡的色泽,莹润而充满着诱惑力。 就在她的视线中,不知是否太过于灼热,容凡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眸。他视线一转,便与晏初的视线相对,他抬起头来,“可有好些了?” 晏初颔首,声音有着干裂的撕扯感,“荧惑行宫里的那位仙婢是何人?” 容凡闻言,将手掌摸上她的额际,似乎在确认着她的温度,而后方才答道,“是一位故人,你不必担心她的安全,荧惑不会拿她怎么样。” 见容凡并未有解释的意思,晏初便呐呐住了嘴,并未接着继续问下去。两人相对沉默了半响过后,他便又开口了,此时的声线多了一些冷硬来。 “师父” “嗯?” 在晏初应了一声后,他便又默默不语了,晏初有些奇怪容凡的反应。而此时,小道姑的声音却在灵台响起: 【哔~姻缘值-100-100-100……】 持续不断的声音,忽而便在她的灵台响起了。她脸色有些不大好,一时却也并未吭声,只是在心间默默问了一句, (小道姑?) 【清算结束,恭喜你了,你的姻缘值不知为何自行下降了,现在结算结果为还剩100.】 (同一时间清除的?) 【请稍等,我查查脚本清除时间,喔,对的,确认无误,确实是同一时间。】 晏初不知为何,觉得双眼发涩,近些时日来发生的众多之事,让她根本无瑕去顾及此事。何曾想,竟在她获救这日,她的姻缘值会无端被清除了。 除去,还剩余的那一人以外,竟是无需晏初的努力,便被清除了。她心上一时涌上一丝复杂的情感来,并非是属于即将要来的解脱感,反而带上了一丝无以名状的奇异感。 容凡沉默了许久,他方才缓缓道出,“不知师父,对我究竟是作何想的?” 晏初眨动了一下眼睫,不解到望着他,“为何这两次相见,你似乎十分执着于这个问题?” “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么多年来,我在师父心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容凡侧过去的脸庞有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她静静地盯了半响,想了想后,有些宠爱的道, “自是我心间重要的一人。” “可是独一无二?”容凡闻言,便又偏过头来,眸中的星辉似更为明亮了一些,坚持不懈的继续追问下去,便像是要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方才会罢休一般。 “嗯,独一无二。”晏初唇角含笑,眸中隐含着一抹温柔。 “我想听师父说……”容凡话语说得极为清浅,边说边缓缓靠近了晏初。晏初的视线亦随着容凡的靠近缓缓半敛眼眸。 “你想听……”她尚未说完,便觉容凡的气息缓缓扑打在自己的脸庞之上,有些发痒,容凡的唇便覆盖了上来。 她的檀口被他长驱直入,那般的炙热浓烈,喘息的声音隐隐在耳旁泄露着,辗转相抵,唇舌交战,甚是缠绵,她湿漉漉的双眸睁开之时,容凡的双耳已然红透了。 她亦察觉自己的脸上热烘烘的,想来也比容凡好不到哪里去。 容凡叹了一气,额头抵在晏初的额上,绵长的气息随着他话音便喷洒在晏初的脸上,“我想听师父说,你欢喜我。” 晏初脸上一热,便要推开容凡,未料却被他撅住双手别于身后,他的眸光又落在她的双唇之上,缓缓靠近后,呢喃道,“我有多爱师父,便有多渴望师父。” 然而这次的吻却不若先前那般浓烈,反而是浅尝辄止,更是温柔至极,像是对着自己最珍视之物的怜惜一般,他啄了啄她发肿的唇瓣。 将她揽入怀中,“我这辈子,若说最放不开的人,除去你之外,别无他人。” 晏初眼眶有些湿润,她的双手亦抱上他的后背,只听他续道,“冥界已然失控了,荧惑利用芙蕖打开了刑天的神缚,芙蕖应该不在这个世界了。” 晏初一惊,便要推开他的怀抱,想要细细询问,然而容凡抱得极为用力,用力得让她心下生了一丝不祥之感来,“徒儿?” 然而容凡却似并未听到一般,将她狠狠搂入怀中。“这里九州覆灭,满目疮痍,你又有何理由留下。” 第91章 无间之情·肆 两人的气息仍有些紊乱,方才唇上的触感仍然十分清晰的残留着,然而此刻容凡口中吐出的言语,却让她心凉了一大半。 -- 第154页 “你要我走?”她喃喃自语道,察觉到容凡更紧的将她抱住,她却不再挣扎了。 想起方才灵台上小道姑的提示后,她恍然大悟。 容凡的声线有些压抑,不如往日那般的清冷,亦算不上温和,他的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是经历过巨大的挣扎一般,而又带着悲天悯人般的语气,“留在这里,我未必护得住你。苍生我未必护得住,但是你,我一定保得下。” 晏初红着眼睛,紧紧抠着他的衣裳,他身上一如既往的香味,此时却让她闻之心伤。“纵然山河骤变,六道沦丧,我……我自己能护住自己,又何须你分神。” 容凡沉默了,在她消失的时日里,她不曾目睹四海之下叛乱的惨状。刑天冲破牢笼,须弥山上众神聚集,便是要压制那股厉魂,便有诸多天神陨落。 她若在,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他又怎能忍心让她深陷困境。只要她好好的,即便往后,再也不能相见,他亦是甘愿的。 晏初似是看透了容凡的想法一般,“外头的情况是不是很糟?如果,你是为了我的安全,那你大可不必……” 她话未道尽,便被容凡轻轻的打断了,他放开了她,走至桌面,倒了一杯清水递给晏初,示意她喝下,然而晏初却视若无睹一般,并未接过。 容凡旋转了一下杯盏,手指缓缓抚摸着杯缘,“那日,东海之上的万盏明灯之下,我曾告诉过自己,如若有一日,我再也护不住这一片天地,便要放你离去。” 他用的是护住的是那片天地,并非单单指的她。 晏初凝眉相望,嘴唇有些哆嗦,被囚以来的日子里,她的侧脸望去,当真是瘦削得很,她是了解他的,他这人,看似冷漠,然而,他的心中,装的却是家国天下。 “容凡,你想我走,是不是你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看着沉默不语的容凡,晏初颤着声音,便欲下床榻来,“你说话啊?”有些急迫却又怎么都扒拉不开眼前的发丝。 容凡此时缓缓喝下杯中的液体,眸光中有着诸多不舍,看着走下床榻来,欲朝自己走过来的晏初,他缓缓后退一步。 “师父,难道你不想替觉信报仇吗?”他此言一出,她缓缓顿下了脚步来,报仇?是了,芙蕖走了,她不在这个世界,就算是在星际联盟,自己一样能找得到她。 容凡眼瞧着晏初的神情开始出现了松动,他继续动摇她,“你忘记天女与觉信了,他们是因芙蕖,现如今才会天各一方。” 晏初又红着眼睛,她缓缓握紧了拳头,对,这是自己欠他们的。她缓缓抬起头颅来,那双倔强的双眼上,隐含着一抹坚定。 容凡见了,却轻轻的一笑,此时,他反而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立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后,要多爱惜自己,不要任着性子胡来,知道?” 晏初紧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不吭一声,她怕一出声,自己便会控制不住情绪。好半响,她才压抑住要涌上来的泪水,开口调笑道,“我才是你的师父,怎么尽是你在交待我事情。你……,如果情况不对,便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天下,除去你,还有其他的神君,不要觉得什么都是你得去抗,知道吗?” 容凡十分顺从的颔首,而后他唇角含笑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瓷瓶莹白,颇似当初他拿给她喝的莲露。 她露出不解的表情来,容凡拧开塞在上头的布条,缓缓递到她的面前,“师父,你喂我喝了罢。” 她眸光下移,泪水因他这一句话,瞬时掉落,再也压抑不住一般,她缓缓摇首,“我不要……” 即便她在外是一战成名的润泽神君,然而在私下无人之际,尤其在情爱面前,她也只是一名小女人而已。 她已然猜到,这是何物,那递过来的指骨,白皙又分明,此时却觉得他无情得很。他便是要离去,都要自己亲自送么?这未免太过于残忍。 容凡似是看着她哭得梨花带泪那般不忍,忽而便笑了,将瓷瓶塞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那般爱哭鼻子,可不像你了。” 晏初听了,心下一气,满面的泪水鼻涕尽数往他胸前的衣裳卸去。 容凡却并未挣扎,而是安静的任由着她的举动,而后,便将她带出龙宫寝殿,将她拉往深海洞穴。 晏初被他拉着手,跟随着他前行着,石道之上,愈走愈窄,愈走愈暗。前行之路,却有一道圆圆的琉璃栈道,通往深海之际,却又能一览深海之物。 她睁圆了双眸,看着深海中亮光点点的生物散发着迷人的色彩来,这仿若星际联盟的深海迷诚一般,更如一个大型的海底参观馆,十分的绚丽。 两人便在这深海的栈道上缓缓走着,容凡紧紧牵着她的手,未曾放开,两人十指相扣的交谈着,在这小小一方的天地里,两人暂时忘却了所有的三界诸事,在这一瞬,便是他们二人。 两人走着走着,容凡便又抱着她,将她抵在琉璃之墙上,又是将她深深一吻,缠绵悱恻,让他流连忘返,辗转吮吸。“真想这样一直吻你。” 他话音刚落,晏初便觉脸上发红,容凡却忽而笑了起来,气息浓郁,震得她也跟着一起抖了。她有些恼羞成怒的锤锤他,便撇开眼去了。 熟料容凡又钳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低头轻轻一啄,探出的唇舌快速的分离了。晏初却察觉到自己唇上的味道不对,她伸舌一舔,有些苦涩。 -- 第155页 她微微一愣,伸手便往他怀里探去,掏出的那个瓶子,果真空了。 “你……”晏初的声音都发抖了,容凡此时握上她的双手,神情有些淡然,敛下的双眸让人看不真情绪,“师父,下次相见,我们便成婚罢。” 她本有些怒意的心情,缓缓平静了下来。看着他勉力压制的脸色,她缓缓点头,泪水萦绕的脸庞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一口他的双眸,“我欢喜你,容凡。” 眼前之景慢慢淡去,身前的容凡也在慢慢变淡,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痛苦,不知是因药力,亦或是他内心真实的情绪。她的耳中似乎听见了容凡最后说的那句,“见你我心欢喜” * 晏初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即便是上好的木制材料所铺的地板,佣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门来保养,然而她此刻却仍然觉得地上冰凉得怕人。 她反射性的摸了摸脖颈之上的万鬼令,察觉到它竟然还是真实存在的,她惊喜得几欲哭泣。这是容凡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也是那日她知道了,这原就是万鬼令。 想起以往,觉信三番四次暗示自己的模样,她又扯了扯唇角,微微苦涩一笑。她缓缓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间熟悉的房间,以及地上的那本厚厚的《莲说》。 她快速的伸出双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迹,抱着书,走出了房门。她冷静的拨通了墙壁之上的通信电话,“喂,009,请帮忙接通司令部,找晏司令,我是他女儿。” 只听到电话中传来冰冷声音,“哔~声音特质核实完毕,符合配对库特征,正在转接中,请稍后” * 在一个弧形的玻璃大房内,晏初坐在一张真皮沙发上,她修长的双腿穿着一条笔直的军裤,上身却是简单的一个白衬衫。 在这座高达三百层的大楼内,她似乎在等候着某个人。 来人踩着高跟鞋,“踢踏踢踏”的踩在云花石上,响起了响亮的声音来。 “报告,人已带来!” 晏初转过身去,对上芙蕖一双惊讶的双眸,“你怎会在此?!” 晏初却面无表情的不搭话,只是微微靠在书桌之上,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只见芙蕖一脸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果真拿到任务,都是靠你那了不起的老爸,便是连传唤我,也是如此。” 未曾想到,晏初却干脆利落的回了句,“对。我靠关系,轻而易举的将你从第二个任务处传唤了过来,你还有什么不满?” 芙蕖似乎被她面无表情的说的这句话,给愣住了一般,一时有些愣愣的,接不上话。 “无话可说?可我有”一边说着,晏初一边以高傲的神情,似在睥睨蝼蚁般的神情望着她,“我还要用你最不耻的关系手段,将你的任务卡给摧毁。” 说完,她手上一亮,上头多了一张银光灿灿的卡片。 芙蕖一见,脸色一下便发白了,她冷哼了一声,“想不到,你也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你以为在这里,你还是那个称霸一方的润泽神君?“神君”,你醒醒,这里的世界,并非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说了算的。” “喔,那便看我能不能说了算。”说完,她单手用力一折,只见手上的银卡,应声而断,晏初的眸光带着一丝清冷,将断卡轻轻一抛,便精准的丢到了垃圾桶内。 芙蕖双眼发红,脸上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你凭什么毁我任务卡!”少了任务卡,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便白费了。 星际联盟便是以资历著称,若她过往一片空白,又如何在此立足? “就凭你身份地位都不如我,你不是最不耻我用如此的手段么,怎么,生气了?还有这个。”她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厚厚的文件档单袋,朝她扬扬手。 第92章 无间之情·伍 芙蕖虽不知那档案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然而从晏初清冷的表情中,她察觉到了不妙,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甚至是脸上微微抽搐的肌肉,露出一抹微笑。 “你觉得我会受你的威胁?” 晏初似乎也不在乎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将手里的档案袋往她面前一扔,发出好大一声的响声来。芙蕖面上有些挂不住,若要去捡,未免有些让她显得有些卑微来。 “怎么,你不去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吗?”晏初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的靠在纯黑的桌子边缘,露出了一抹淡定的微笑来。 她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场,比在书中之时,还要强上几倍,那种傲视群雄的感觉,高高在上的在无情的碾压着芙蕖。 芙蕖不自觉便双手紧握起来,她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地上的那个档案袋,一咬牙,重重的蹬了一步,上前一把捉起袋子,将它打开了。 展露眼前的,是一叠叠她从小到大的履历,“你查我?” 晏初亦毫无隐瞒的点点头,“你做到副史这个位置,看来也不是名副其实,底下一大群等着检举你的人,报告已经送到了司令部,你下半生,就等着在铁壁里过吧” 她所说的铁壁便是人类历史上的监狱,然而这里的铁壁却更为严谨一些,里面所有的措施都在不通磁力的次元铁,进去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芙蕖若是进去了,大抵是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芙蕖整个人显得有些抓狂,“你凭什么?!就这些欲加之罪,就想将我判进去?你做梦!晏初,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 第156页 晏初踩着细跟高跟鞋,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至她的跟前,烈焰的红唇扯出的那抹笑容,像极了震怒时的容凡,带着一些讥讽的含义,她缓缓吐出,“凭我比你有权有势,也要恭喜你,终于让我成为了我曾经最讨厌的人,我有权势我为何不用?” 说到此处的晏初,本是前倾的身体,又缓缓站直了,她单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看着芙蕖几欲要扑上来的身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四周都有机甲在监视你,你若敢碰我,会有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 对了,铁壁里,我为了寻了一名教官,专门教官你品德这门课程的,好好学学,指不定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再相见。” 说完,晏初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潇洒的从她身边经过,“这是你动了我的人的代价,芙蕖。” 而身后的芙蕖早已恐惧的四处张望,眼看着涌入房内的机甲,她绝望的知道,晏初并非只是呈口舌之快,她是当真要把自己弄到铁壁中去时,她懊悔的朝晏初离去的方向挣扎着,“晏初,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我不要去铁壁,放开我,NO! 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的金手指是死亡之眸,而我的是初生之眸,我看见过容凡出生时的场景!你回来!放开我,这个秘密你都不要了吗?!哈哈哈,我要诅咒你们!!!” 随着身后的尖叫声越来越小,晏初听及容凡的时候,双眸微微敛了下,然而步伐未曾停下。 她高抬着头颅,坚定的朝前走着,她神情倨傲,眼神坚定,这是她与容凡说好了的,觉信的仇,她来报。 * 空调制冷的声音,机械而轻微,房内装修的冷淡色系下,晏初有些出神的看着手中的《莲香》小说,小说的内容便停留在她传出来的时候。 她看不到且不知道这后续所发生的事情,也不知容凡与天女,大家现如今如何了。 “小道姑” 【宿主,在的。】 幸亏,系统仍植入在她的意识中,让她还记得这一切并非是梦,也幸亏系统没有被剥离。这得益于系统已经彻底的人工智能化了。 它一般伪装着仍然听从总部的指令,一边回传着改造过后的数据。晏初习惯性的摸摸掉在胸前的令牌。 “你说,我还能穿回去吗?” 道姑系统好半响并未说话,其实便连晏初内心都明白,书中的参数已然被容凡所切断,回去的机会早已失去,她亦只是不死心的问上一问。 容凡,当真狠心。为了送她出来,断情绝爱。 她又缓缓闭上了双眸,抱紧了胸前的书籍,似乎也就是如此,方能使她好受一些,她狠狠闭紧了发热的眼眶,“我做到了呢,容凡。” 第二天,是外头骤亮的日光唤醒了晏初,她昨夜竟是不知不觉的便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看着窗外悬浮的列车呼啸而过,然而真空玻璃隔绝了外头的阵阵噪音。 洗漱过后,她缓缓走上街头,四处都是机器人服务的场景,她有些不大习惯。全靠着回来复仇的念头在支撑着自己,然而当一切结束之时,她却觉得自己心头空落落的,似乎便连精神支柱都已然瓦解。 她竟是有些不习惯她的原生世界了。 她想念在书中,自己躺在藤椅上晒晒太阳的时候。也想念觉信与自己斗嘴的模样,更想念,那人时时站在身后,无声支持着自己的模样。 忽而,天下下起了一阵阵的小雨,她任由着冰冷的雨水击打在脸上的冰凉之感。看着除去机器人外,其余的行人早已跑至一旁去避开了雨水来。 她忽而扭头看到一个小湖,湖里种植着许多人工的莲蓬,那一刹那,紧绷在心间的那一根弦忽而就断了。 她看着那一湖被雨水落得起了涟漪的湖面,忽而掩面大哭起来,尽管容凡已然忘记了自己,然而,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永远。 * 晏初最后是被机械人强制送回了屋内,她的心率达到了警戒线,引起了机械人的注意,而后不顾晏初的挣扎,强行将她带离了湖边。 “请注意,有自杀倾向,请注意。”一道道警告声在她脑边炸开,她似昏迷又似清醒的在浑浑噩噩中被送回了家里。 在这期间,似乎街道了养父的电话,自己这头的异常已然被传输了过去,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答养父的问题的,亦记不清他究竟问了什么。 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哭得十分凄厉,而后便又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沉睡中。 梦里,她又看到了九州的场景,容凡逆风而立,整个上界与冥界乱作一团,天君等人在步兵作战,连真武大帝亦出下凡去镇压那一团团四起的妖气。 当真可谓是三界已乱,四处都是妖气丛生,满目疮痍之感。 她似一缕幽魂,飘荡在其上,眼见着容凡在一片火海中与荧惑厮打成一团,她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拼命呐喊着,似乎无人可见自己,亦无人可听见自己的声音一般,她急得几欲发狂,然而就在如此着急的心情中,她豁然睁开了双眸。 眼前仍是那装修得精致的宫廷吊顶,墙边壁纸的花纹翔翔于生。她恍然有些失神,似乎有一瞬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而后,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之感,几乎要将她堙灭。她又缓缓闭上双眸,似乎在渴求着能再一次进入那有他们的梦中。 -- 第157页 然而,终究只是妄求。她呆坐了片刻之后,忽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掀开了被子,赤脚踩下了木制地板,跑到桌前,将那本《莲香》匆匆翻至自己穿出来的那一页,将它放在激光打印机下,几乎慌乱的打开了电脑。 电脑不到一秒的时间内便被打开了,她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往那本激光打印机灌输内容,只见书上被接着打印了下去。 【晏初再一次回到了书中】 她的心跳声跳得强壮有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她几欲欣喜的等待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消失,再一次回到书中。 然而,等了一会,她双眉渐渐皱起,看着那被激光打印机打上去的字迹,开始缓慢的消失,而后又渐趋于空白。 一切都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书中的文字,还是停留在她传出来的那一刻。她哆嗦了半刻后,又十分珍视的将这本书抚摸了几下,而后缓慢的放回桌上。 她十分落寞的坐在椅子之上,似乎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一般,外头烈阳高照,她却一点都不想出去,甚至还将窗帘拉了起来。 灯也强制让机械人关掉了,整日整宿的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期间,机器人开门进来过几次,似乎是因为自己衰弱的机能警示,它进来强行灌过她喝过几剂营养剂。 其余的时间里,它都是待命的状态,就像是受到了更高的指令,没有前来打扰自己。 晏初便开始整日的昏昏欲睡,唯有在梦中,才有一丝与他们相见的可能。梦中的大战打了足足三月有余,人间生灵涂炭,妖界硝烟四起。 冥界的叛军已被消灭了一大半,天界中亦有不少叛变的异军,也在这一战中,彻底的暴露了。荧惑这一战,着实埋伏了数千年之久,他的战线远比他们所想的都要深得多。 第93章 无间之情·陆 而后,晏初便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都是好不容易拼凑而来,亦不知是她太过于想念他们所致,亦或是她的心与他们是相连的。 那一日,她缓缓睁开双眸之时,看见了养父坐在床前,一身军装被熨烫得一丝不苟,他那一如既往的威严面孔,却鲜少的带了一丝慈祥。 然而他却沉默了许久,似乎只是单纯的陪着自己在坐着,而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最后看了她几眼,“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从头到尾,似乎就是在等自己醒来,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又离去了。 晏初就这样望着天花板,如行尸走肉一般,终日发着呆,这日,她又觉眼前一阵模糊,心道,太好了,又要睡去了。 下一瞬她一片热烘烘中的大海中醒来,她睁开双目之时,竟是阴霾的苍穹,一层层无限深厚的云层在苍穹之上卷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漩涡之中仍可见雷公电母所散发的阵阵雷电。 她惊讶的一下便坐了起来,四顾而望,正是那日她所离去的东海之景。脖颈之上的万鬼令烫得惊人。便是连身下的海水也是滚烫的,她一跃而起,露出海平面的火山早已爆发,海浪之间仍可见许多虾兵虾将的尸身在随着海浪漂浮。 远处阵阵的呐喊声与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她呆呆的站在原地,这个梦太过于真实,连手上的温度都太逼真,不敢动,怕一动自己便又醒了过来。 “润泽!”一声熟悉的呼叫声,从高山上传来,晏初乍然一听,激动得立马转过身去,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群。 有青云、以及已经长得颇高的石殇,还有秦姑射。是她方才在一场乱战中,看到了在海上的那团荧光,秦姑射十分激动的便一脚将身前的叛军踹下了山崖之下。 纯阳老祖的声音此时从天际传来,“哎哟,我看到我的徒儿了!好喽好喽,我还以为她被那些喽啰给打死了,呜呜呜” 此时,晏初的耳边又听到青云十分不满的声音,“师父!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整日都是师姐、师姐的。” “去,你一个大男人,关心个球。” 晏初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她回来了,她竟然真的回来了!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四处弥漫的硝烟气息瞬间便被吸入胸腔之中,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天地又是一阵摇晃。 此时,秦姑射放声大喊道,“你快去无间地狱,青提君一人牵制他们已然达月余,应是快撑不住了!” 说完她口中又喷出一道狐火来,天君的势力此次被分散得厉害,而容凡因有血脉之力,在整场大战中,便首当其冲去与刑天纠缠打斗去了。 一开始,不是没有天兵天将帮着,便是连地藏老叟最后亦是撑不过去,被打得神魂消散。现如今竟剩容凡一人苦苦支撑。 三界大乱,天君等人仍有余力去妖界镇压,真武大帝等人前去人界接应,此次因刑天动乱,所掀起的冥界霍乱,竟危及三界,当真是天史上笔墨浓厚的一笔。 晏初脸色苍白的一路飞向冥界之处,所到之处,皆是尸横遍野的惨状,途径祭祀台时,看见正在奋战的黑白无常,两人一见晏初,脸上俱是惊喜之色。 “润泽神君,你终于来了!” 然而下一句,黑白无常却赶紧说了一句与秦姑射相同的话语来,“帝君在无间地狱里!” 晏初根本来不及叙旧,也顾不上。整个人的速度已然提至极限,甚有几道封印,都被她强行的突破了。 -- 第158页 还未到无间地狱,脖颈上的万鬼令却烫得惊人,连她底下的肌肤都红了一大片,她垂眸一瞧,万鬼令上铁红烧灼成了橙红色,一直尚且不曾如此过,她内心有股十分强烈的不安感。 脚程愈加快了起来,方赶至无间,却见刑天已然奄奄一息的泡在熔岩中,而容凡则傲身而立。迎面的风吹来,都是带着热浪潮涌般的情绪,她几欲便要冲上前去,一把揽住他。 对面的荧惑此时脸上伤痕累累,比起容凡来说,狼狈得很。两人几乎同时便发现了她的存在,荧惑看她的神情十分的复杂,有惊喜又有怜爱之色。 然而晏初根本并没将目光多放在他的身上,她满是神情的双眸紧紧盯着那浮在半空的身影。容凡侧眸望了过来,静静地瞧着她,目光中多是平静且无情。 她的脚步一下便顿住了,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回来。如若全员对自己并无姻缘值的情况下,她断然是不会回归的。然而此刻,她出现在了这里。 在这来的路上,她早已委托系统查了数据。 (小道姑,请清查我的姻缘值。) 【哔~尚且无波动】 然而,并无姻缘值波动的情况之下,她回来了。容凡的目光对自己的不悲不喜,让她心间蓦然生痛起来。 “呵呵,今日也算是圆满了,曾经也算是师徒一场,润泽,不若你便陪我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何?” 晏初转眸冷眼瞧着荧惑,手上的冰雪之力骤然凝结,一片火海之地上开始慢慢凝聚起了一丝如霜的雾气一般。 然而荧惑却有些不屑一顾,“你别浪费力气了,你的冰雪之力如何破我的火神之力,勿要多做无谓的挣扎。” 此时,容凡却开声了,声线还是一如既往那般好听。“荧惑,此仗,你已经败了。跟我回去,听从天君的发落,神魂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呵,回去?你可记得我生为应霍信之时,我曾予你所说,当日诞生的小海神,是两名。如若不是你,那名小海神又如何会被驱逐死去。不过仅仅只是因为是仙婢多诞之子,与你自是不能相比,你那可恨的父君又何曾会想到,那名卑微的仙婢,是我的妹妹。” 晏初微微有些震惊的看向容凡,他与荧惑竟还有这层关系。耳中却听容凡道,“当日,我早已得知了你的身份,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在我们身边却按兵不动。” 容凡说到此处之时,荧惑的眼神竟向晏初瞟了过来,没有吭声。 而后,他微微一笑,“我妹妹的死,我发过誓,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呵呵,今日,我想我亦不算输了。” 说完,他缓缓垂下了头颅,身子上的那柄□□仍然贯穿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跪下。然而下一刻,在他的身体之上却燃起了一道淡淡的橙红之光,这股橙红之光上略微还有些七彩之色。 晏初有些吃惊,这是什么?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容凡已经朝着她飞身过来,将她抱入怀中。此时,被紧紧拥入怀中的晏初,透过容凡的肩膀,看到了整个无间地狱,几乎就在一瞬间,燃起了一道道十分绚丽的火色来。 她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她曾在荧惑收她为徒的期间,看过一本古籍,那会她仍是懵懂之神,“师父,什么是神级骨火?” 荧惑那会瞥了她一眼,只是冷哼一声,“不过是用元神为引,引燃的骨火。催天灭地,无往不利。” 几乎在爆破的一瞬间,整个酆都火蔓忘川,生灵涂炭,如若酆都崩塌,势必会因这一强大的怨气,造成一片鬼泽之地。 晏初白着一张脸,看着容凡的身后亦被点燃了骨火,她拼尽全力的去扑灭,即便是冰雪之力覆盖在上头,没多时又燃烧了起来。 “没事。”容凡极其温柔的神色,将她望着,似乎他仍对她有情那般。 晏初死死的抓着容凡,将她全身的冰雪之力召唤出来,瞬间便冰封了整个酆都之城,这股巨大的神力仍能维持数日。 即便只是杯水车薪,然而却为他们赢来了喘息转移的时间。 此时,晏初将神思探入容凡的生灵中,容凡十分不适的闭上了双眸,十分信任的让她进入,她的冰雪神力方才堪堪的在他的神骨之上铺满,让燃烧在他身上的骨火扑灭了。 此时,两人皆睁开了双眸,晏初的额际早已布满了汗水。容凡十分温柔的帮她擦了擦,似是不久前才见过一般,“师父,你瘦了呢。” 晏初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才瘦了呢,本就是刀削一般的脸庞,此时更是显得线条分明了,她的心瞬间便疼了起来。 她并未开口询问,他是否还爱她。只是缓缓抱着他,然而容凡并未挣扎。 “师父,好好照顾自己。”容凡的声音浅浅的在她耳边响起,她心中一怒,又是好好照顾自己! “少了你,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的!”她略带生气的话语狠狠的吐出口,四周又隐约起了点点骨火的神光来,是荧惑的神骨又渐渐起了一丝复燃的现象,晏初又暗自施力,将他压了下去。 此时,却听容凡轻轻笑了声。她正欲大骂出口,他的唇瓣便吻上了她的,长驱直入,难分难舍之下,又是缠绵悱恻的撩动人心。 两人唇舌相触,鼻息缭绕,长绵的一吻之下,都是不舍的诉说以及那无尽的思念。 -- 第159页 第94章 大结局 容凡边吻着晏初,边用指尖抚摸了下她脖颈之上的万鬼令,而后缓缓放开了晏初。荧惑的骨火燃烧的速度远比他们想得要快,晏初展眸看了一眼,当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容凡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可有想我们?” 想,如何不想的,连做梦都想回来,然而晏初话到口边,却不知如何说了,只是点点头。只听容凡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想得都快疯了。” “你不是喝了忘情草?” “许是思念太过强烈,喝下没多久,便又想起了,只是用这个在锁着。”说完,拉起晏初的小手往他的心脏探去。 晏初一摸之下,竟是一把小锁在下头。“你……你竟然用锁心器。” 容凡点点头,笑了笑。“这样便不能左右到我的神思了。” 说完,又抱了抱晏初,“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这么抱着你。” 两人又抱了一阵之后,容凡轻轻放开了晏初,他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脖颈,纤细而脆弱,而后一把扯下了万鬼令。 吃痛的晏初抚住自己的脖子,正欲开口问他在做什么之时,却见一道道符咒便将自己给捆住了。她立马惊醒,“你要做什么?!” 容凡并未回答她,而是缓缓升至半空,双眸紧闭,念起了一道道上古的咒语来。她一听咒语之下,只觉头痛欲裂,然而容凡的声音却又是那般的清晰。 跟随着容凡漂浮在半空之上的,还有那万鬼令。随着他的一道道咒语之声,无数的鬼影开始从四面八方的地方开始涌来,并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万鬼令。 其中包括黑白无常的身影,也是匆匆略过。最后竟是连十殿阎君亦是一掠而过,被吸进了万鬼令中。 待一切完成之时,容凡十分虚弱的握住了万鬼令,缓缓一步又一步的走至晏初的跟前,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缓慢,似乎每一步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那般。 他轻轻的将万鬼令塞入她的怀中,往前一靠,依在她的怀中,声音极为清淡,“酆都,便靠你了。” 说完,晏初低垂的双眸之中,见着容凡似乎静止了下来,了无生息一般。而后,她身上的符咒便失去了效力,她一把跌落下来,紧紧抱着容凡。 然后怀中的容凡已然开始渐渐趋于透明,她浑身颤抖,眼眶发火,朝天怒吼一声,“啊!” 怀中的容凡开始慢慢的一点点开始瓦解,分崩离析。 晏初发狂了一般,目眦欲裂,朝着空中飘散逝去的烟灰不停的抓着,仿佛如此做,容凡便能回来一般。 即便她十分努力的去抓取,容凡仍然在她的怀里消逝灰飞而去了。 那一天,天地为之失色,后来的神史中是如此描述的:青提君逝去那天,天地摇晃,润泽神君身上神力尽散,波及四海,全面冰封。青提君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将酆都万鬼全部引渡到万鬼令上,用自己的神格来承载了酆都鬼灵,保全了酆都,成为史上第一个最伟大的酆都大帝。 那一战过后,天地重塑,万鬼尽渡。冥界之人皆感恩青提君的所作所为。润泽神君亦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下一任的酆都大帝。 亦是史上第一位女帝君。 然而,自从她继位以来,便时常见不到人影,后来十殿阎君亦慢慢习惯了。后来的三界,盛世繁华,只是再无容凡身姿。 * 晏初躺在藤椅之上,呼吸清浅,在院子外头晒着太阳。秦姑射远远看去,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旁的小丫鬟有些生怯,“天女,我不敢送过去。” 秦姑射推了推身旁的小丫鬟,“你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但是,她经常不说话的样子,感觉威亚很逼人。”小丫鬟任由秦姑射将手上的茶壶接了过去,替她送了过去。 千年前,晏初发狂得几欲便想毁掉万鬼令,如若不是为了那酆都的城民万鬼,容凡又何至于灰飞烟灭。 她甚至破口大骂容凡的自私,将她一人独留于世。那会的秦姑射泪流满面的便将晏初痛揍了一顿,晏初亦不曾反抗,那日,秦姑射如此道,“容凡的内心便像这广袤的四海一般,他只是将儿女私情放到了最后,他是酆都的大帝,是天君的小儿。你让他如何抉择?如若他真的自私,那么我们便不会失去他这个好友,你更不会失去你的心上之人!真正自私的人是你,润泽!” 那一日,秦姑射骂得毫不留情,晏初痛哭之下,天地足足下了三月的大雪。 后来的晏初,励精图治,帮容凡将酆都重塑,治理得井井有条。 而后,忽然的一天,她便消失在了冥界,躲来了东洲府际。 结界的咒语,秦姑射是能进来的。 她方才靠近,便看到晏初懒懒地睁开了双眸。“你来了。” “不来不行啊,一个个小仙婢都害怕你的,怕你没人送吃的,饿死在这里。”秦姑射撇撇嘴,戏谑了她一番。 晏初笑了笑,眯眸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太阳,拉起了自己的袖子,上头只见白皙的小手臂,上面光滑如初,缓缓开口了,“当年,这上头的华胥地母的诅咒,我以为是对我的语言。说我会死于万鬼令,可我未曾料到,这是对我的警示,说的竟是容凡的结局。” 秦姑射内心有些触动,一千年了,除去容凡刚走的那段时日,过后,她再也未曾提起过容凡。今日,竟是主动提起了他。 -- 第160页 秦姑射叹了一口气,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然而,却又听晏初说起,“你有空的话,可以去蛮荒九州走走,那日我去那擒拿九鬼之时,看见了一个极像觉信的人。” 秦姑射身子微微一僵,她知道晏初不会诓骗她,她如此说来,便极有可能,便是觉信本人。此时,晏初转过头来,唇上的笑意未减,“地藏老叟早知会有今日,他会救酆都百姓,神魂俱灭。溃散的力量定会再次重铸回分化的几人,只是,我未曾料到会花了如此之久的时日。” 晏初眼瞧着秦姑射立马站起的身子,她急急喊住了她,“若我不在了,让觉信替我多看看酆都,毕竟……是他留下的责任。” 说完,秦姑射赶紧上前抱着她哭了一场后,便又匆匆离去了。 晏初又摇了摇躺着的藤椅,前后晃动着,苍穹的浮云在她眼中也跟着晃动着,她的身子越加透明起来。 容凡对她的念想所残留的应该也到尽头了,她在这个世界之所以能撑这么久,便是靠的是容凡对她那一股残留的爱意,随着他灰飞的骨灰飘散在这个天地之间。 残存了一千年,也确实够久了,对这个世界有遗憾吗?应该是有的吧,如若知道是如此结局,或许当日地母对她的警示之时,她便能有所动作,也不至于是今日的局面。 她又摇晃了下,渐渐藤椅上空无一人,仅留轻轻的呢喃,“还真想你……” * 晏初回到星际联盟已经三月有余了,她不再像上次回来之时那般颓废。她还去铁壁探望过一次芙蕖,然而芙蕖最后也不愿见她,却让铁壁的警卫给她带了一句话,“你到死都和容凡是不可能的!” 晏初笑笑,便起身离开了。 外面的天空很蓝,空气也很清新,然而她却觉得不如书中的世界,书中世界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青草的味道。 今日,她去上班之前,特意往身上喷了沉香的香水,这是她特意委托门店给调制出来的香味,根据她记忆中的味道,加了好几喂特别的香草,才出来的味道。 满意的看了一眼镜子中,笔挺的自己,笑了笑,而后踩着黑色缎面的细跟高跟鞋出了门。上车子的时候,调整了一下无人驾驶的路线后,她惬意的躺在后座,将车窗摇下之后,她难得可贵的并未输入天上的路线。 今日,她便想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走一趟。 地上的红绿灯繁多,一段十五分钟的路,她硬生生躺了四十分钟有余。她侧眸朝一旁的道路望去的时候,忽然一辆全黑的加长型的轿车停在那里,挡住了她的视线。 对方的车窗是灰色呈半透明状态,她一瞧之下,便知是部队的防指弹专用的车辆,不禁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在启动之际,她的目光瞧见后座之上,侧脸有些熟悉的人。她微微一愣,整个人的目光便移不开了,然而对方的车子却在拐弯之际与她背道而驰。 她仍处在愣神之中,而后嘲讽的笑了笑,是啊,怎么可能。 然而正当她下车之时,于此同时,在车库里同时响起的锁门声,她惯性的朝那头望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站在那处含笑的看着自己,她几乎是一瞬间,双眸的眼泪便涌了上来。 “你还是那么爱哭鼻子呢,师父” 容凡有些宠溺的看着她,看着朝自己飞奔过来的晏初,他朝前一伸手,将她狠狠的抱进怀中。 晏初用力的紧紧的抱住容凡,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又消失了。容凡靠近她的脸庞微微嗅了嗅,“你这味道,当真熟悉得很。” 说完,伸手出来,帮她擦了擦眼泪,然而怎么擦都还在掉,他无奈的叹息一声,俯身而下,含住了她的双唇。 原来,芙蕖的初生之眸所见的,便是容凡的出生,并非是书中之人。他是暗影部的最高指挥官的儿子,换句话来说,便是芙蕖养父的顶头上司的儿子。 她何曾想到,即便她不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两个相恋的人,又岂能阻止互相靠近的步伐。 他将晏初抱到墙壁,抵住她深深的吻着她,两人相互熟悉的气息,再次交缠在一起,晏初唇上的唇膏早已糊了他满嘴都是,然而两人都如食髓知味一般,吻了又吻,在呢喃相交的气息中,互诉衷肠。 “难怪,你一直都能看得见我的姻缘值。原来你本身就是金手指。”晏初有些嗤笑容凡,容凡摊摊手,回道,“当日我的任务便是进去查看任务机制是否有BUG存在,然后任务设置出了差错,我并不能觉醒,我便以为自己是书中的一名人物。” 听他说到这里,晏初便又想哭了,容凡一看不对,赶紧低声道歉,“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有想起来,害你那么伤心。” 晏初抽了抽鼻子,“可是在书里,你确实死了,在书中死亡,不是不能回归现实吗?” “……笨蛋,我的身份在进去之时,会有加密,不可能会走到死亡那步,若是触及到那道防线,我便会被传送出来。” 晏初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容凡消散之时,灰飞的烟灰是小小的方形状的,那是数据在传送,但是那会的晏初根本便没往这处去想。 “我不管,以后你再敢这样做,我不会绕过你的!”说完,晏初狠狠的锤了一下他的胸膛。容凡含笑仍由她锤着,紧紧相抱的两人,便又吻在了一起,如此就好,余生有你,足矣。 -- 第161页 -完- 第95章 番外 摇曳生姿的竹床之上,大珠小珠落玉盘之际,容凡与晏初纠缠中又缠绵不息间。忽而晏初喘息着推开了容凡的身子,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迹。 “你将系统关闭了吗?”晏初的面容上有着一股别有风味的神色,看得容凡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容凡眼瞧着晏初脸色红艳,唇上的色泽仍有着亮光,一把又将她捞了回来。 “关了。”声音有些慵懒且清浅,晏初便又开始沉沦了,那炙热滚烫的吻让她又缓缓闭上了双眸。 此时,晏初的耳中似乎又听到了铃铛“叮叮当当”作响的声音。初初她不明所以然,铃铛无心却有音。 后来,她顿悟了,因那是她心中一早便有了他的存在,以念为心,摇铃作响,化作一室铃音,清脆悦耳。 * “哐”一声巨大的响声,被撞开的门扉碰上墙壁,发出好大一阵声响来。 晏初有些懒懒地转头一瞧,嘤咛了一声后,又扭过头去了。只听见秦姑射高昂的声音响起,“润泽呐,你不行呐,青提君体力怎生那般好,与你夜夜笙歌,你瞧瞧我家和尚。” 晏初不肯听,嫌弃洞开的门扉还有些刺眼地光芒照射进来,拉高被子就闷起了头来。秦姑射闷闷不乐的声音,就在她头顶炸开了。 “你快起来啊,你说啊,我家和尚怎么这样了,我昨晚穿着你送我的那件什么?什么寝衣,来着,勒死人的寝衣。” “蕾丝”晏初嘶哑的声音从被子里头传出,秦姑射便又接话道,“对,蕾丝,你说你上次穿过一次,青提君兽性大发来着。可你看,你瞧我们家和尚怎么着?” 晏初似乎也来了兴致,缓缓坐起身子,拉开了被子,头发乱糟糟的,眯着一双眼眸看着秦姑射。 秦姑射本欲说下去的神色,忽而一顿,改口道,“你这模样,真不知道青提君看上你什么?你瞧瞧,你嘴边这印子,昨夜流的口水罢?” 晏初缓缓闭上了双眸,伸出脚丫子就是一踹,幸亏秦姑射十分迅速地躲了开去。“好了,好了。说回正题,我家和尚,对我穿成那样,是无动于衷呐。最近似乎对闺房之乐,也越来越冷淡了。你说,他是不是不太行?” 晏初抓了抓头发,十分敷衍的道,“这,我不知道,容凡天天晚上都生龙活虎的。哎哟哟,疼、放开我。” 秦姑射听着听着,便一把掐住了晏初,“嘚,你这是徒增我不快的。快给我说说,在你们那世界,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一番的?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交给你了!” 后来,听说秦姑射过上了非常宅的生活,二门不迈大门不出。自此,秦姑射才知道,原来和尚那家伙只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他苦苦隐忍着,害怕自己累坏了秦姑射,然而在两个不知情女人的合谋之下,又是生蚝,又是韭菜的,更是连药材都下了…… 再后来,秦姑射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 容凡抱着晏初躺在东海之上的云层间,看着下头他为她燃发的万家灯盏。 晏初有些慵懒的靠在容凡的怀里,今日总是觉得困顿无比的,便是动上一动,都觉得乏了。容凡垂眸看着晏初又打起了哈欠,捏了捏她的鼻子,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困了?” 她点了点头,于是容凡拢了拢她的衣襟,看见上头自己吸吮留下的印记,又是一笑,“困了,就睡罢” 说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更舒服的躺在他的怀里。他灵台清明,听着不多时,从怀里传来的轻微的打鼾声,知足的抱着她,一人缓缓遥望那升起的孔明灯。 两人决定回来书中生活,他帮晏初将她身上的系统改良了一番,将人工智能级别调至最高,然而又有指令束缚住它与晏初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失控的地步。 而后,两人便又回去了。 回去之前,他们得知,芙蕖在终日关锁的铁壁中自杀了,死前将那张印着他们婚纱照的新闻撕成了碎渣渣。 * “哎,容凡,你看到我的面膜了吗?”容凡一进东洲府际,看着被翻得一团乱的衣橱,他沉思了片刻后,“没有,你好像没有带来。” 因为最后的行李,是他一一检查过后打包放进去的。 晏初沉默了片刻,仍蹲在地上,“那你再喝一遍无情草,我出去拿个面膜就回来。” 容凡:“……头都给你打掉,你试试。” 晏初:“……现在都这么凶了吗?我不就开个玩笑,嘤嘤嘤呕” 说着说着的晏初,又开始干呕起来。容凡怜惜的走过去,将她一把抱起,替她抚了抚后背,“早叫你昨晚不要吃那个烧烤了,和天女两个人非得吃撑了才肯放手,腻到了罢” 晏初听了有些不服气的噘嘴,“我就是想吃。” “行,你想着我和和尚都弄给你们吃,不要吃太多,撑着自己对身体不好。” 晏初听着如此细腻的声音,内心一暖,又嘿嘿笑的抱紧了容凡。 * 荧惑灰飞前,他或许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是如此下场。那一场大战,耗尽了他所有的元神。他布局如此之久,却在看到晏初那张泪脸之上,不知为何,内心却是一震剧痛。 当他还是应霍信之时,他们二人默契相望的眼神,总让他十分的不爽。然而,那会他根本就不晓得,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 第162页 但凡是能让容凡不爽的,他一定会去做。甚至他想将晏初狠狠地踩于脚下。 然而那日,他将她抓了回来后,他却觉他与她之间,似乎是可以回到万年前,他与她仍是师徒之时的日子。 有那么一瞬,他想过,若是回到从前那般,是不是报仇的日子可以来得缓慢一些。然而当容凡把她救走之时,他却又离奇的愤怒了。 他后悔万分,为何自己没有对晏初上刑,若是将晏初重创了,那么想必容凡定会生不如死。 他终日在反复的悔恨中生着恼意,直至他逝去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丝愉悦,他终于解脱了,他恨透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以及曾经喊过自己师父的晏初。 他虽败了,然而却再也不用战了。 * 秦姑射以为,她这一辈子,会就此和觉信错过。直至那日,她终于在晏初的提示下,找到了他。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戴着一张假面皮,然而她内心十分清楚的知道,他这张假面皮之下的容貌是如何的。 觉信似乎有些奇怪,这个女人一直站在边上,用那种热烈又狂热的眼神盯着自己。他摸了摸下班,微微皱起了眉头,“姑娘,可是昨夜春风楼的头牌?我看你觉得面熟得紧……” 话未说完,秦姑射本是一脸感动的神情,化为母叉,一拳就朝着觉信脸上打去,然后,打中了…… 觉信立马被打得飞出了三丈之外,他似乎不敢置信的睁圆了双眸,“美人是美人,然则怎生是如此粗鲁……” 秦姑射冷笑了一声过后,竟掩面哭了,真好,当真是他,然而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后来的日子里,据觉信回忆,其实第一眼看到秦姑射的时候,便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会被这个女人吃定了一般。 再过些时日,随着他的神力渐长,那些随着他重新化生出来的力量,一点一滴的回到身体里了。而后的某一日,他似乎是说了某个以往的记忆场景,竟然引起秦姑射大哭了一场。 后来的故事,便要用非常长远的时间去述说了,但是他们在书中生活的时光,却一如既往的那般美好。 * “呜呜呜,我要告诉我父君去。”一个扎着马尾鞭子的小奶包,瘪着嘴怒指另外一个蹲着的小男孩。 手上抓着一头八色巨蛇,小八远远看见了晏初,只差没发出嘤嘤嘤的求救之声,然而最后,它还是无情的被小姑娘一甩一甩的抓着尾巴拖走了。 小男孩那会已经被小姑娘推倒在了一个泥坑里,反被恶人先告状。他一声不吭的看着已经跑远的小姑娘后,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泞。 “又被小觉顾欺负了?”此时,身后传来晏初的声音,只见她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上前来牵小男孩的手。 小男孩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摇摇头,晏初却一把拉过来牵着,“妈妈永远都不会嫌弃你脏的,我的好儿子。” “娘,为什么小觉顾谁都不欺负,老爱欺负我?” 晏初低头瞧着那双酷似容凡的双眼,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即便烦她,也不能欺负她,知道吗?” 我才不会欺负她呢,她是八荒里最美的小美人。 嗯?听听这话,怎么感觉像是被和尚带歪了?等着,和尚,她迟早找他算账! 远处,容凡立身而站,看着底下翻涌的人间,远远看着自己的妻儿向自己走来,露出了暖暖的一笑。 -番外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