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向晚》 分卷阅读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 ================= 书名: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文案: ——————男主—————— “喂,谢檀,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胡说八道。” ——————男二—————— “肖衍,你要当个亡国之君吗?而我就是那个惑魅君主的红颜祸水?” “谁敢这样说你,我就砍了他的头。”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婚恋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檀,百里春晴,肖衍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骤变 延和殿内的气氛沉闷得如要窒息,掐住了殿内每个人的喉咙。 戚德业深俯着身子,脸色煞白,大滴大滴地汗水沿着脸上不甚清晰的皱纹不停地往下滴,但却又不敢拭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让龙椅上那人一声令下,而致自己身首异处。 虽然服侍皇帝已有二三十年了,但却是第一次见光启皇帝肖元如此动怒过。 印象里,这位皇帝为人寡淡平静,喜怒少形于面上,甚至不如皇后那般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但如今这一事太过出乎皇帝的意料,使他弃了平日里那温和的面具,额角青筋暴起,猛地一拍桌子。 主管皇城司刺探事务的禁军副统领洪英埋低了头,脸色也已是惨白不已。 “此事……确是当真?”皇帝身形俱怒,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洪英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一字虚言!” 皇帝站起来,转过身去,手中拈着一串通体晶绿的翡翠珠子,又仰头望着一下窗外徐徐流云,再一把紧紧抓住了龙椅扶手,缓缓从口中吐出了圣意:“百里氏诛九族,至于肖阳……肖阳……容朕再想想。” 洪英微微一震,忙跪拜道:“属下遵命!” 而洪英才退出殿内,皇帝身子已是不稳,颇有些颓然地跌坐在了龙椅上,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肖阳……阳儿……他怎会……”又深喘了几口气,“朕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自问对他也从无苛责……” 戚德业明白皇帝虽似自语,实则却是在寻求自己的意见,但事关皇子与朝臣谋逆犯上之事,自南平开国以来却是绝无仅有的,无先例可循,更不知当是如何处理。 于是也擦了擦汗,小心斟酌着字句,轻声道:“既是三皇子与百里弘义同犯下此罪,那皇上便不如就宽恕了三皇子这一次,让百里弘义悉数担了罪责,至于真相……对外秘而不宣便行……” 皇帝垂着眼眸,有些失神地随手翻着案几上的折子,目光凝固在其中一本折子上,顺手展开看了看其中载记有关江南旱灾的赈灾举措,条条在理,而落款上百里昭的名字却是字字诛心。 百里昭乃是当朝太傅,更是自己身边万般敬重甚至有些依赖的能人和良师益友,数年来也是情谊颇深,而自己方才所言的“百里氏诛九族”,则意味着要让百里昭的头颅也献上。 可谁让他百里昭的儿子百里弘义敢与三皇子肖阳勾结,动荡三军,意图弑君夺位呢? 皇位之事重大,若是心软,恐怕将有更多的人觊觎着这把龙椅。皇帝深知南平国本就已是风雨飘摇,北有契丹不断入犯,西北多有胡人暗聚势力,南也有诸多藩镇正蠢蠢欲动,朝中言官更是成日批判进言,早已令自己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而近年来,言官们对东宫太子肖玉的不满之声越是甚嚣尘上,众人纷纷另提太子人选,更令皇帝焦头烂额。 皇帝的指尖不停在百里昭的名字上来回划过,直到那折子上的墨迹已被指上浸出的细汗融透,才低声开口:“三皇子亦是罪不可赦,三皇子府上下,皆也诛杀之……朕不以儆效尤,那些人便以为朕都快死了!” 戚德业领命,惶恐地退出了延和殿。而才步出不远,遥遥便见皇后张氏的凤辇浩浩荡荡地穿透烈日而来,急忙退靠一旁,低眉恭敬地迎了皇后一行。 皇后见戚德业,也忙屏退了众宫女,在掌事宫女锦文的搀扶下下了凤辇,走到戚德业跟前,低头问道:“皇上如何下旨了?” “百里一族,皆诛……”戚德业擦擦汗,“三皇子府上下,也是一个都逃不了了。” 皇后颓然一怔,险些有些站不稳。 戚德业急忙上前扶住皇后,哀声道:“娘娘您可得保重啊!” “戚德业,本宫与你相识多年,知道你对本宫是忠心耿耿。你告诉本宫,依皇上方才的态度,这所下的旨,这百里弘义之事,可会影响到衍儿?”皇后低声问道,“你知肖衍是本宫唯一的孩儿,本宫只怕他会因百里氏一案而……” “二皇子妃是百里昭的独女,也是百里弘义的妹妹,若是按圣旨诛九族的话,其罪必是当诛,”戚德业小心斟酌着字句,“但不论如何,皇后您不是一早就想让二皇子出妇了吗?此事或许正好一并解决了皇后的后顾之忧,也不怕百里昭会对皇后怨恨了……” 皇后蹙眉:“出妇是出妇之事,本宫只怕影响了衍儿的前程。皇上现在恐怕正在气头上,本宫去的话,恐怕是火上浇油,还是先回正阳殿吧。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便遣人来告知一声。” 戚德业应是。 皇后说罢,又转身对锦文道:“只怕是百里氏那边也已快了,你赶快去二皇子府找衍儿,就称本宫身子有恙,让他入宫侍疾。记住,只让他一人入宫,千万别让百里春晴跟着一道来。” 百里春晴身着单裙,随意地斜躺在凉席上,头顶上的葳蕤枝叶散下树荫,但还是抵不住这夏日炎炎热风袭来。 手中执扇,不停地摇着,更是出了一身汗,便唤来随嫁的小丫鬟韫玉道:“韫玉,给我拿些冰镇的绿豆汤吧,快点快点,我都要热死了!” “夫人,殿下说了,您刚刚小产过,身子还没复全,不能喝多了冰镇的东西……”韫玉为难,又接过百里春晴手中的蒲扇,“不如我来帮你扇扇子吧,这样多少会凉快些……” “哼,他可管得真宽啊,”百里春晴无奈地坐直了身子,用手托住下巴,抬眼见日头已偏西,又转头看了看紧闭着的府门,自语道:“他这都入宫大半日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皇后不是说她身子不好吗,殿下是她膝下独子,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韫玉一边扇扇子一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只是我觉得吧,自夫人您小产后,皇后这召见殿下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她再是母仪天下,按理说也应当多关心您才是啊!好歹按民间说法,她也是您婆婆,而就算她不愿关心您,也应当让殿下多留在您身边陪着才是……” 百里春晴扯了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 扯嘴角,沉默了下来,韫玉则更来了劲儿,说得口沫横飞。 韫玉比自己年幼两岁,与自己一起长大,多年相处,堪比亲姐妹,虽然韫玉平日里口无遮拦,但心肠好,多也是真正关心自己。况且这段日子以来皇后的所为,的确令自己颇有些心寒。 只是自己也明白,韫玉这些话,多说也无益。 百里春晴于是清了清嗓子,示意韫玉不必再讲。 韫玉噤声,再是一边懒洋洋地扇着扇子,一边拖着下巴,半晌又垂着眼皮子道:“最近的日子真是乏得很,夫人在府中养病也一月有余了,害我也是好久没出去逛逛了……话说回来,夫人的大哥也是好久没来了,在这府内,连点新鲜有趣的面孔都没能多见几个……” “那么思念我兄长,难道你……”百里春晴坏笑着,用指尖托起韫玉的下巴,眯着眼,打量着韫玉一下子涨红的脸,“哦?脸红了啊……看来我没猜错,少女开始思春了……” “夫人你真是的!”韫玉一把打开百里春晴的手,气鼓鼓地虎着脸,“从小到大,我只要一提到哪个男子,你就非觉得我对人家有意思!我哪能对那么多人都有意思啊!” “我这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吗?”百里春晴继续坏笑着。 韫玉嘟着嘴:“我记得以前太傅常夸奖那个宣容公子有才学,我也不过是跟你提了一句,你就非要让人去传话给人家,结果宣容公子直接回信称他早心有所属……你可不知道我那段日子过得有多心惊胆战,就害怕不小心遇到宣容公子来府里找太傅,若是碰面,那得多尴尬啊……” “哦,宣容公子啊,”百里春晴笑吟吟地问道,“那你遇到他了吗?” “宣容公子名冠汴京,纵使是太傅的学生,又哪有那么容易见到。” “这倒是,我百里春晴在汴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就连我对宣容公子也只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想来这人倒也是十分有趣,改日一定让肖衍请他到府中来一下……” 百里春晴笑嘻嘻地说着,话音才落,就听府门一声响动。 原以为是肖衍回了府,却没想那响动声陡然停下,换作了一阵嘈杂喧嚣。管家忙上前开了门闸,却不想被一步入内之人猛地一把推朝了一旁,一头撞在栏柱上。 管家揉了揉后脑勺,才一回神,就见一群身着戎服之人已持剑冲入了府内。 管家忍住脑袋疼痛,忙高声呼救了起来。 应声赶来的府内下人忙围住了这群不速之客,对方却拔剑相向,恍然一阵剑影之中,众人血溅于地,本是喧哗的庭院内一下子噤了声。 百里春晴眼前一片狼藉,庭院中的树叶上沾了斑斑血迹,花草被人踏平,泥土落于石板上,但却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这普天之下有谁敢在二皇子府内行如此之事,不住地愣在了原地。 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一摇一摆地踱步到百里春晴和韫玉跟前,挑着眉角,阴阳怪气地问道:“哟,太傅百里昭的女儿,禁军统领百里弘义的妹妹?” 百里春晴木愣地点点头。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呗……”这人道。 “你……你们要做什么?”韫玉抖抖索索地看着眼前这人,“你可知这……这是二皇子府,这位……是……二皇子妃啊……你们怎么敢……敢这样?” “二皇子妃?”这人眉毛高高扬起,冷笑起来,“如今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什么二皇子妃了。” 说着,扬手指挥着其余人:“把这两人都带走吧!” 几人得令,几步上前,便抓了百里春晴和韫玉。 百里春晴虽面露恐惧,却还是忙一把抓住了韫玉,用力将她往后推了一下,大叫了一声:“你走后门,快去找肖衍回来!” 韫玉惊恐地一边应着一边往后院快步跑去,而百里春晴本想凭己之力拖住这几人,但却被那领头的人一下子用力捏住手腕,掐入肉里,疼得高声尖叫起来。 管家急忙跑过来抓这领头的人,却不想这人竟一剑拔出,便刺透了管家的胸口。 管家口中喷出血来,落在了百里春晴的裙角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看着管家在眼前倒下,深深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百里春晴趁着这人抽剑之时,猛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人吃疼,不住一下子松开了手。 百里春晴急忙弓身避过另一人抓来的手,也朝着后院的方向跑去。 但还没跑出多远,只看到一个人持着剑,剑身架在了满脸惊惶的韫玉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地往自己走来,面露冷笑。 原本心头存着能让肖衍来相救的希望,好像一下子碎裂了。 而恍然间也感觉,好像再也见不到肖衍了。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你们……你们究竟是谁?”百里春晴感到嗓子似乎被人紧紧捏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针刺在心口,血流成河。 ☆、第二章 死别 南平光启皇帝不喜后宫,对女色从来都是淡漠。自弱冠之年继承大统后,几十年间,也只选过一次秀,后宫嫔妃寥寥,早无新人出入,如今已年近半百,膝下却只有六子一女。 六子之中,大皇子肖玉乃是皇帝与先皇后孙氏所生。对这个嫡长子,皇帝自然是宠爱有加,一出生便立为了太子。肖玉性子乖张,贪婪善妒,胸无大才,实非太子的合适人选,因而众朝臣多次提及废黜之事,但皇帝虽看在心里,也耳听着群臣的非议,却始终没有要东宫易主的打算,使肖玉如今气焰越甚,目中无人。 二皇子肖衍是皇后尚为贵妃时所得。肖衍温厚亲和,知书达理,少了帝王杀伐决断的气魄,也没有什么宏图志向,不过是富贵闲人一个。但话说回来,倒也是个宜室宜家的男人。 三皇子肖阳生性随和,为人多善意,皇帝常道肖阳的性子与他最为相似,因而也颇得皇帝欣赏喜欢。曾有朝臣私下议论,若不是因肖玉为先皇后所生,或许皇帝便会立肖阳为储君。 四皇子肖仪生母只是个嫔,产下肖仪后,尚未来得及册封妃位,人就已经去了。皇帝对肖仪生母感情不深,对肖仪的一切也并不上心,只由乳母孟氏一力养大,可惜孟氏也在肖仪七岁时早逝。但好在肖仪志不消沉,诗书皆通,文武兼济,为数不多的皇子之中,也算是佼佼者。 五皇子肖佑为人老辣,锋芒太甚,对肖玉德行的不满早已言表,好几次明里暗里与肖玉激化了矛盾,自然也被肖玉视为了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最幼的六皇子肖烨仍在始龀之年,活泼热闹,皇帝十分喜欢。 而皇帝膝下唯一的公主肖汝宁刚到及笄之年,正是青春芳华,又生得明艳动人,皇帝一直有意择一高门贵胄之家的公子与肖汝宁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 为夫婿,却一直未得合意的人选,令皇帝头疼不已。 只是如今更令皇帝头疼的,则是手中这一卷圣旨上印上玉玺,便可立即令百里氏一族百人人头落地。 皇帝紧闭着双眼,口中不停念着百里昭之父曾对自己有授业之恩,而百里昭本人也是自己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最有力的支撑和依靠,若是没了百里昭,自己便如失去了左膀右臂…… 北方契丹,西北胡人,南方藩镇,独每一样都足以将南平社稷倾覆。 “皇上……”戚德业弓着身,打断了皇帝的思绪,“若不是就这样恕了百里氏一族的性命,便让男子充军,女子为婢……” “放肆,朕还需要你教朕如何做!”皇帝怒而一拍桌子。 戚德业慌乱跪了下来:“老奴失言,皇上饶命!” 皇帝心绪烦乱,无心计较戚德业所说的话,而心头对是否要杀百里氏还是犹豫不已,指尖用力地掐着翡翠珠子,指节发白,手心发汗。 正当此时,却听殿门轰然一声响动,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不顾侍卫阻拦,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殿内,一下子扑倒在地。 老人身后紧跟着惊慌失措的皇后等人,皇后正嘱着宫人试图去抓老人。 “这……”皇帝一惊,站起身来。 “皇上……”老人双膝跪地,流泪满面,深深磕了一个头,“百里昭自问一生辅佐皇上大业,鞠躬尽瘁,若是长子确是做了有违皇恩之事,自是当以死谢罪。但百里昭请求皇上留得百里氏一支血脉,饶恕了小女百里春晴一命!” 皇帝眉目沉了沉,未复百里昭的话,只望向了皇后:“皇后,你怎么回事?” 皇后也忙跪了下来,面色微微有些难看:“是臣妾的错,本想去送百里昭和百里春晴一程,没想到百里昭竟乘人不备,挣脱了绳索,以臣妾性命为威胁,从天牢中逃了出来……” “私探死刑犯,纵使你是皇后,也僭越了!”皇上听罢,脸上更加不爽,却是又于心不忍地低头看了百里昭一眼,闭了闭眼,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 “百里昭挟持当朝皇后,罪责当即斩!皇上切莫再妇人之仁了!”皇后见皇帝似还不忍杀之,也顾不得皇帝正在气头上,直直地讲道,“而百里氏犯上作乱,意图颠覆江山社稷,皇上若再是心慈手软,北方外族和南方藩镇恐怕更会嚣张,皇上还是早下决断才行啊!” 百里昭转头看着皇后,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皇后,晴儿好歹也是你儿媳,你怎可如此心狠手辣非要赶尽杀绝!况且这谋逆之事,仅凭一幅卷轴和几封书信,就要取我百里氏数百人的性命,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混账,皇上已定夺之事,你竟敢质疑!”皇后叱道,又朝着皇帝磕了一个头,“皇上,朝外北有契丹一直在边境作乱,而朝内禁军统领竟与皇子勾结,更是动摇江山社稷!您可知百里弘义所传给三皇子的书信中是如何写的?‘天子无德,昏庸荒淫,外族侵之,天助君承,愿为前卒,直登延和’……” “住嘴!”皇帝将手中翡翠珠子猛掷下地,珠子四下乱飞,“给朕杀!百里氏全部给我砍头,把他们的人头全部被朕悬于市集城门之上!我倒要看看谁还敢直登延和!” 龙颜大怒,皇后也惊得不由险些跌坐在地上,身子颤了颤。 “皇上……皇上……”百里昭匍匐向前,跪在皇帝身下,顾不得一世高洁颜面而放声大哭,“就算皇上……就算皇上要杀我全家,但求您恕了小女一命……晴儿她一世与人无争,又和二皇子夫妻恩爱,如今才不过双十之年,她还年轻……” 皇帝未言,宫中侍卫已纷纷入内,抓住百里昭便往外拖。 百里昭拼命挣扎,声音嘶哑,字字泣血。 皇后忍不住蹙眉,在锦文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望着皇帝沉重肃穆的背影,刚挤出了一丝笑意,却见皇帝蓦然转过身子,对戚德业嘱道:“就饶了百里春晴,让她回府吧……”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被侍卫缚住的百里昭发出几声凄烈而欣慰的笑声,便渐渐消失在殿外,似哭似笑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皇帝不住揉揉额角,眼角一滴清泪。 “皇上,切不可如此啊……”皇后不顾方才的惊魂未定,上前扯住了皇帝的袖口,“留百里氏一人,就是留一隐患,国不可将隐患留存,否则将来……” “朕意已下,天子一言九鼎,“皇帝冷冷瞥过皇后的脸,”皇后是要朕做一个言而无信的皇帝吗?” 皇后一时冷汗直下,松了手,又微微低下了头,咬住了嘴唇:“臣妾不敢。” 一太监手捧着明黄色锦缎制成的圣旨,威风凛凛地入了天牢之中。 天牢内天光微弱,太监的面容显得阴阳不定,手中的圣旨却是如中天之日般刺眼。 百里春晴听到声响,抬眼见了这太监,一下跃身而起,紧抓住牢房的木栏,急切地追问道:“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将我关在此处,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二皇子妃不必担心,”太监的话语中还存了一丝客气,“不过是你们百里氏中有人做了谋逆之事,皇上宽厚仁德,特赦了您的性命,您很快便能回府了。” “特赦?谋逆?”百里春晴揣摩着太监的言外之意,更是惊出了一身汗,“我爹娘呢?我兄长呢?还有肖衍呢?究竟谁谋逆了?你快说啊!快说啊!” 太监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示意差役开了牢门。 百里春晴脑子一懵,直直地冲出了牢门,却不想又被这太监一把抓住,硬生生地被甩到了一个差役的手中,差役顺势牢牢地扣住了百里春晴的双手。 太监眯眯眼,道:“皇后专门嘱咐了,二皇子妃还暂且不可离开……你大哥百里弘义意图篡位谋反,皇上虽恕你不死,但毕竟你仍是姓百里,有些事儿,你得知道轻重。今后留在二皇子身边,可别坏了规矩,应当感念着皇恩浩荡,未将你百里氏一应杀绝……” “我大哥?我大哥怎么可能……” 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令百里春晴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连话都无法说清,浑浑噩噩地被差役拉扯着出了天牢,脚下如无法踏稳,一瘸一拐地便送带到了刑场。 百里弘义与百里昭被两个差役缚住,高站在刑台之上,脖子上套了绳索,勒入了皮肉,丝丝见血。 百里昭已年迈,早已不堪折磨,口唇不停地颤抖着,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了满是汗水的额上。 百里弘义身上的囚服已是被汗水与血迹湿透,细薄的嘴唇紧紧抿住,显得有些苍白,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直至目光落在了百里春晴仓惶恐惧的脸上,才透出了一丝浅淡的温柔,嘴角抽动了一下,出了一声轻不可及的声音:“妹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 妹……” “爹,大哥……”百里春晴才喃喃轻唤了一句,没得回应,却听到有人下令立即行刑,眼泪便一下子夺眶而出,费尽力气挣扎着,却敌不过差役的手劲,徒劳无功。 再用力时,手腕被差役的指尖掐出了血,那差役不住愣了一下,百里春晴趁机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 差役疼得不住微微松开了手,而百里春晴则不顾那太监一时发出的惊叫声,几步并作一步地爬到了刑台之上,跪倒在百里昭和百里弘义的身前,看着两人衣衫下摆破烂不堪,早已是泪流不止,泣不成声。 两个差役上刑台,抓住百里春晴,死命地将她往下拖。 “爹,哥哥!”百里春晴沙哑着嗓子,不断喊着百里昭与百里弘义,眼前一层雾气笼盖,完全无法看清两人最后的模样。 而耳边传来了绳索扯动的声响,仿佛骨头折裂,只是一刹之间,方才眼前还活生生的人就已经没了气息,渐渐变成了两具冷冰冰的尸首。 “不要……不要……不要啊!”百里春晴还想挣扎,却被差役死死地扣住。 脚下又不知被谁用力踢了一下膝窝,疼得软下来,跪于地面,泪水满面,就连一寸声音都无法再发出。 百里春晴无声地张着嘴,用力喘着气,抽噎着,再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回头就见百里夫人被差役带了出来,面容憔悴不堪,只是在看见自己时,本是绝望的眼神中仿佛还是透出了一丝欣慰。 百里夫人走过百里春晴身旁,突止住了脚步,伸出满是血痕的手,颤抖地抚过百里春晴的脸,悲喜交集,万般不舍,只道:“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们所有人……好好活着……” “娘……”百里春晴试图去握百里夫人的手,缚住百里夫人的差役突使力拉了百里夫人一把,两手指尖交错而过,断了牵连。 周围焦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都凝固下来,瞬时化成了满天飞雪,扑面而来的寒霜刺骨让人已无法再去挣扎求救。 而百里春晴伸着手,浑身如浸入寒水之中。 抬头望着刑台上双亲与兄长的尸首,哀歌从唇间一字一字地流出,却再也唤不醒眼前的三人。 一日之间,从曾经汴梁城中风光无二的太傅之女,沦为了失了至亲的孤苦之人。 百里春晴用力从喉中发出声响,唯能唤出肖衍的名字。 但抬起头时,却只看到浓密的乌云牢牢地罩住了皇城上空,没留下一点可喘息的机会。 ☆、第三章 误杀 延和殿内只有开着一丝缝隙的窗户中透着风,暑气层层笼罩,令人喘不上气来,但皇帝周遭的气息如早被寒霜凝固,冰冷不已。 皇帝背对着戚德业,踱步了半晌,才低声问道:“正在行刑吗?” “是,”戚德业微微俯身,“百里春晴也正在那里看着呢。” 皇帝微微颔首,又不住回身问道:“朕……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不残忍,得让她记住她兄长所犯下的罪行,今后留在二皇子身边,也不得生了二心,”戚德业思索了一下,“只是百里氏如今是有罪之身,身为二皇子的正妃……似乎……似乎有所不妥啊……老奴怕也影响了二皇子殿下的名节。” “这也正是个问题,朕还需与皇后再商议一下应当如何处理,”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百里氏一案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朕也少了些思虑。这些日子朕总寝食难安,如今……咳咳咳咳……” 猛咳之下,皇帝感到一股腥味涌上喉头,呛出了眼泪。 “奴才去请太医!”戚德业慌乱应着。 “没事,老毛病罢了。”皇帝掩住口鼻,深吸了几口气,就见皇后笑靥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的锦文正端了汤药。 “听说皇上最近夜难安寝,食不知味,臣妾想着恐怕是老毛病犯了,就去太医院请太医熬了药,这不,正巧就送过来了……别的事不说,皇上您还是身子重要,得以保重龙体为上啊。”皇后从锦文手中接过药碗,又递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客气地道了谢,蹙蹙眉头,还是仰头尽喝了下去。 皇帝是个勤勉的人,后宫可以一月不入,朝政却是半日都不会落下。他长得俊,只可惜年轻时得过一次重病,病根枝枝蔓蔓地缠进了骨子里,早早便添了白发,一上年纪,加之政务繁重,朝廷内忧外患,身子更是不堪,显出比实际年纪更甚的老态。 皇后微笑地看着皇帝饮尽了药,又深知皇帝此刻的心思,便是话锋一转,掩面泣涕而道:“只是臣妾福薄,膝下唯得肖衍一个儿子。想百里氏也曾是朝中高门,可百里春晴如今却是罪人之身,衍儿与她在一道,怕这天家的脸面上也过不去……皇上,不如就让衍儿出妇吧,只要皇上您下旨便可……” “哎,你别这样,朕这不正想法子处理吗?”皇帝被皇后的哭泣声吵得有些心烦,却不知当如何安慰。 甩了甩袖,退到龙椅上坐好,喉中又尝到了一股血腥味,忍不住猛灌了几口茶,压住了胸口的翻涌。 皇后止住了凄涕声,戚戚然地盯住皇帝。 皇帝极不自在地转过头,言及他事:“朕记得,过些日子就是先皇后的忌日了,皇后为继皇后,统理六宫,今年就替朕好好操办一下此事,让普天下知道朕并非一个薄情寡性之人,也好令那些替百里氏喊冤的朝臣们闭闭嘴……” “是,臣妾一定好好操办此事,”皇后咬咬牙,应了一声,“皇上对先皇后的心,确是天下夫妻之楷模。” 话虽如此,但皇后知道,其实若论着薄情寡性,这世间男子恐怕才是无人能及皇帝。先皇后孙氏产下太子时尚且年少,自己身子都没长全就生育子嗣,便不幸染了严重的月子病。而孙氏原本就孱弱不堪,产后恢复不得,便一直深居不出,在太子十二岁那年,又不小心误食了大量草乌,中毒不治而薨。 十余年的发妻也只不过是薨逝之后写在史鉴上一长串的谥号,孙氏病重之时,皇帝甚至避而不见,帝王之爱实在令人心寒不已。 虽则如此,也正因皇帝的凉薄,便对谁来做后宫正主都不太在意,于是孙氏过去不到三个月,便封了如今的皇后张氏来做继皇后,若非是孙氏命薄,又哪里轮得着一个贵妃登堂入室…… 皇后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掐入掌心肉中,脸上却还是堆着满满的贤惠笑意,嘱着锦文记下需礼部关照的事宜。 而也明知皇帝这所谓要让朝臣们闭闭嘴的事儿,不过也是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勿可逼他过甚,给自己找点分神的事情做罢了。 “对了,肖仪呢?”皇帝转头问向戚德业,“以往礼部的事情他多有协同,先皇后的祭祀,也让他多帮帮忙参谋参谋。” “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 回皇上,四皇子他……” 戚德业才说着话,肖仪一身朱服,就已从容地踏入了殿内,神色中带有几分玩味和幸灾乐祸之感,却是极快地便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神色。 皇帝见肖仪手中紧握了一份卷轴,便知其不宣而至,定然是有别的秘事要谈,也便朝着戚德业使了个眼神,戚德业忙招呼着别的宫人悉数离开了延和殿,殿内唯留下帝后与肖仪三人。 双拜之后,肖仪递上卷轴,开门见山道:“三哥与百里弘义之事乃是遭人陷害,还请父皇明察。” “你……你说什么?”皇帝怔住,不住打探了一下皇后的神情,双手颤抖却并不敢去接那卷轴。 皇后也一下子脸色煞白:“陷害?你的意思是……三皇子和百里氏一案……是冤枉的?他们没有谋逆犯上?” “是,”肖仪埋着头,神色莫辩,“此乃皇城司新得密报,陷害之事确凿,洪英及他属下多人失察,已畏罪自裁,还请父皇饶恕三哥府内上下和百里氏百数人等性命。” 皇帝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抖抖索索地双手接过卷轴,在皇后注视的目光下,一寸一寸地缓缓将卷轴展开。 卷轴中的蝇头小楷,一笔一划,详细记载着百里氏一案的始末原委。 大滴大滴的冷汗沿着皇帝嶙峋清晰的脸颊轮廓滑下来,直至读完最后一字,皇帝手中一松,卷轴落于地面。 皇后慌忙地扶住了皇帝,皇帝才陡然回了一点神,目光空落,喃喃念道:“可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朕……朕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和朕的肱股之臣良师益友……朕犯了天大的错……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已经行刑了?”肖仪张口。 皇帝双目浑浊,无助地看着肖仪。 “这……这怪不得父皇,父皇也是被人蒙蔽……”肖仪仍低着头,低沉着声音,“即使蒙蔽父皇,但陷害三哥和百里弘义的是五弟,依父皇看……” 皇帝颓然地抬起头:“老五?肖佑?佑儿他怎么会……” “这……”肖仪抬起眼,目光快速地扫过皇后的脸。 而皇后与肖仪眼神相接,就已快速地沉下眼眸,定神轻声道:“皇上您自己的亲儿子,为人脾性如何,您恐怕再清楚不过了……”顿了顿,接着道:“五皇子为人本就锋芒太甚,而皇上您多次在众人面前赞三皇子脾性最像你,对三皇子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怕是从那时起,五皇子便留了心眼,早就筹谋着这一切啊!” “是,孩儿也是与母后一般揣测的,”肖仪接过皇后的话,“可如今天下皆知三哥和百里氏谋逆之事,也知他们因罪而获刑,如今看来,得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啊!” “臣妾以为,万不可将五皇子诬陷之事外宣,否则朝臣得知三皇子和百里氏是被陷害的,而下旨杀了他们的是皇上,那天子何得威严,天家的脸面也要往何处放,”皇后捏紧了嗓子,“皇上您可得想清楚,这才是最好的处置方法啊!” 肖仪勾了勾唇角:“孩儿亦是如此以为。” 皇帝颓然地推开皇后扶住自己的手,欠着身子往前走出几步。 仍是酷热的天气,每一滴从鬓角滑落的汗水却是冷如冰凝,浸得皇帝整个身子都像透了风。 平心而论,皇帝承认自己确是喜欢肖阳,也正因如此,肖阳犯错才会令自己如此大动肝火。但肖阳既已被自己下旨处决,再追悔也是莫及。 而身为一个父亲,又何能承受再失去一个儿子的痛苦。若是要杀了肖佑来替肖阳和百里氏报仇,自己这双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去沾那血腥了。 半晌之后,皇帝终于默默回过头,字字冰冷:“肖佑……以狂妄自大胁迫东宫罪名,流放琼州……此事,对外秘而不宣……” 肖仪脸上浮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而皇后刚想舒一口气,却突然想起一事,急上前一步:“皇上,还有一个烫手的山芋……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她没死吗?”肖仪吃了一惊。 “你父皇仁厚,想为百里氏留一血脉,便特赦了她的性命,但如今可如何办才好……”皇后冷冷瞥了肖仪一眼,语气中有了些对皇帝的埋怨,“只要百里春晴她还活着,这灭门之恨,她绝不可能忘记,今后怕是会祸及衍儿,甚至祸及天家……二皇子妃一位早不适合她了,还不如现在直接杀了她!” “等等,母后,”肖仪眼神中忽而有了别样的神色,“既然父皇已恕她不死,此时再下杀手,更是有负道义。而天子一言九鼎,父皇又是宅心仁厚之人,怎能做出此事?您这一言,只会陷父皇于残暴不仁,今后朝中怕更是多了闲言碎语,还不知那些言官会怎么说呢!” “这……”皇后脸色黑了下来,又不满地瞪了肖仪一眼。 “是,朕的确不能杀百里春晴,但也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天家做我的儿媳,”皇帝背对着皇后和肖仪,日光透入殿内,在他身上裹出一层浅浅的金色轮廓,“可如今要如何做呢?若衍儿知道她没死,以他这长情的性子和与百里春晴十余年的感情,断然是不肯出妇的……” “又不能杀,又不能留……那我们找一具女子尸首替了百里春晴,然后将此事瞒住衍儿,让他以为她已经死了,”皇后几步走到皇帝眼前,抬头盯住皇帝的双眼,“皇上仁慈,既不愿再下杀手,那我们就且看百里氏自己的命数好了……” 皇帝静听着皇后所言。 “把她送到永巷去,由她自生自灭吧。若是她命不该绝,在永巷中可以白捡几十年寿命,要是熬不过去,也只能怪她自己不长命,”皇后道,“区区太傅之女,哪里比得上皇子重要,又哪里比得上江山社稷重要!皇上您三思啊……” 沉默了半晌,皇帝才抬起双手,搭在皇后的肩上,用力捏了一下。 而后继续向前走去,敞开殿门,独自跨出门槛,唤了戚德业随后,便往寝殿方向行去。 皇后明白皇帝这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建议,心中不住窃喜,耳边却冷不丁地传来肖仪清淡无味的声音:“皇后如此急切地想拆散二哥和二嫂,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不该你管的事,就少打听!”皇后也冷冷地回了一句。 肖仪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道:“听闻二嫂前不久才小产了,如今身子怕是还没恢复,或者……身子状况的确不堪了吧?” 皇后怒瞪着肖仪。 肖仪又笑,耸耸肩:“而她又刚刚经历了灭门之痛,就这样被送到永巷去,大约也是活不久了。置她于死地,这才是皇后您真正的目的吧?” 皇后被肖仪毫不留情地硬生生戳穿了目的,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惦记着处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 理百里春晴之事,不愿再与肖仪多谈,也转身出了殿门,唤住锦文,便朝着刑场而去。 ☆、第四章 永巷 久在深宫的人都知道,永巷那地方虽也是在皇城之内,与各宫各殿不过隔了几道围墙,却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儿。宫女之间私下里喜欢讲些神神怪怪的事儿,绝大部分也是与永巷有关。而一个大活人一旦被送到那儿去,这辈子恐怕都难再见天日,最后更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百里春晴感到脑袋生疼,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才恍然睁开了双眼,发觉天色已大亮。 只是这破屋内还是显得昏暗,闷得人直淌汗。伸手之间发觉双手指尖上又起了一层脓疮,痒得难捱,不住轻饶了一下,一疮口“啵”地一声破了,腥气的黄水从疮口流了下来。 “夫人,可别乱挠啊,这得忍着……这里没有大夫,若是严重了,引起了别的病症,那就只能等死了。”韫玉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破烂的房门咿呀咿呀地响着,好似立马就会倒下来。 说着,韫玉又将手中两个缺口的碗放在了摇摇晃晃的桌面上,不住叹了口气,又咬牙切齿道:“今日的餐食……居然……居然是馊的!” 百里春晴手指发痒发痛,好一会儿才憋住了不去挠,缓缓从木板床上爬起身来,感觉浑身也被硌得生疼。 而还未靠近那破旧的桌子,就闻到碗内吃食散着一股子浓烈的潲水味,刺鼻不已。 “夫人,这……这可怎么吃啊……”韫玉为难地说道,“可若是不吃的话,今日怕是只有饿肚子的份儿了……” “吃,当然要吃了,否则我们还怎么活下去啊!”百里春晴生硬地说道,百里夫人临走前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而端起碗时,饭菜的馊味令脸颊都不自主地感到坚硬,只能屏住了喘息,硬生生地将这又酸又苦的饭食送进嘴里。 却是还没来得及下咽,胃里早已泛出恶心,百里春晴忙丢下碗筷,蹲到墙角就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起来,仿佛连昨日所吃的东西都一并给吐了出来。 韫玉也忙丢下碗筷,替百里春晴拍着背,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这不吃会死,吃了……吃了也会死啊……殿下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啊!要是殿下知道夫人在这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一定心疼死了……他怎么不来救我们出去啊……” 百里春晴吐完,脸上已是煞白,而韫玉的几句话,却令眼泪也不住流了下来。 可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永巷,百里春晴明白自己再哭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于是只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哀然道:“既然我是被皇上特赦不死的,我想,恐怕肖衍也并不知此事,大约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韫玉不停拭泪。 “但不论如何,我要活下去,只要我百里春晴一日不死,或许将来能有机会离开这里……”百里春晴一边说着,一边又走到桌边,端住了碗,深吸了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将那碗中吃食尽吞了下去。 韫玉见状,也捧起了碗,紧皱一下眉头,一股脑儿将吃食咽下肚,呛得咳嗽起来,苦笑地望着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只得报以同样无奈的笑意,轻道:“韫玉,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虽则心中完全没底,但怀抱着希望活下去,也比绝望地苟延残喘要好得多吧…… 韫玉的咳嗽尚未完全平息,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几个衣衫褴褛发饰凌乱的女子正在追着一个看似刚被送入永巷的少女,口中叫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少女仓皇地四下躲避,被那几个女子逼到墙角,拳脚相加,少女疼得大声呼叫。恰好路过的几人却无人出面阻止,更使得那几个女子面露得意狰狞之色,下手更加狠劲。 百里春晴放下碗筷,不顾韫玉阻拦便冲出了屋子,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女子扬起而将落下的手。 女子吃惊回头,手一下子就落到了百里春晴的脸上,百里春晴的脸颊立马起了一道红印。 韫玉见百里春晴被打,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张嘴一口就咬在那女子的手背上。 女子吃疼后退两步,叫骂了两声。其余女子见状,也不再对付那新入永巷的少女,转而向着百里春晴和韫玉。 而方才被韫玉咬过的那个女子瞪了百里春晴和韫玉半晌,突然眼睛一亮,目光又不住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嘴角扯了扯,露出了冷笑:“呵,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太傅百里昭的小女儿和那个宫女啊……呵……我在这里十二年了,这可不是拜你俩所赐?” “你……”百里春晴也不住打量起这女子的容貌,搜寻着记忆。 在永巷内数年寒暑,饱受折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睡不安寝,病不可医,早已将这女子摧残得比实际岁数苍老了不止二十。只是她过早衰败的容颜下,还藏着曾经养尊处优的点点痕迹,隐约可见。 十二年前的花朝节,百里春晴正值八岁,随父母双亲入宫赏花,正巧见到几个高门女子在欺负一个刚入宫的小宫女,便愤愤不平地出面救了小宫女。 花朝宴席上,百里昭说笑般讲出了此事,而当时的皇后孙氏得知后,便将这小宫女赏给了百里春晴,正是韫玉。 而眼前面目狰狞的这个女子,便是当年那其中欺负韫玉的高门女子之一。 女子露出冷笑:“我宋贞韵的父亲虽位高不过你爹,但好歹也是四品朝臣,门第显赫……先皇后认为我坏了宫中规矩,要我入宫学习礼教,就将我送去贵妃宫里帮事,可谁知那贵妃心肠歹毒,我不过是犯了个小小的错,她就把我一脚踢入了永巷……”声音微微有些凄哀,“我在这里已经十二年了,本是大好年华,如今却被折磨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 宋贞韵咬牙说着,一步上前,猛地一把掐住了百里春晴的脖子。 宋贞韵的指甲掐入了肉里,百里春晴喘不上气,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而韫玉正要上前救百里春晴,却被另一个女子一脚踹在了腹部,疼得蹲下身来,又被几人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只得大叫起来。 “不要!不要这样啊!”那原被几人欺负的少女也忍住浑身疼痛站起身来,猛地扑在了宋贞韵脚下,“不要伤害她,她是二皇子妃啊!你这样做,皇后和二皇子绝对饶不了你的!” “二皇子妃?”宋贞韵不住松了一下手,片刻之间,眼中突然怒火更甚,手中掐得更紧,“二皇子……难怪那贵妃会送我到永巷来,那年你救那小宫女时,岂不就是被那二皇子偶然撞见而罚了我?而那时的贵妃,不就是当今的皇后,二皇子的生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 母吗?” 百里春晴被宋贞韵逼到墙角,背靠在墙面上,脖子被捏得完全无法喘气,瞪着双眼,气喘不已。 又怎会料到这十二年前不小心结下的梁子,如今兜兜转转地在这样一个求救无门的鬼地方遇到…… 而这时,肖衍不可能再来救自己了…… 正以为自己必将死的时候,突然想起身上一物,于是悄悄地在宋贞韵眼皮子底下缓缓将那东西取出,再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东西狠狠地刺向了宋贞韵腰间。 “啊——”宋贞韵吃疼,惨叫一声,一下子松开了手,后退几步,再怒瞪着百里春晴。 那几个本在缚着韫玉的女子也忙放开了韫玉,上前询问宋贞韵的情况,韫玉和少女则趁机连滚带爬地站到了百里春晴一边。 百里春晴脖子上终于松懈了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也斜眼瞪着宋贞韵,手中紧握着一把小小的桃木剑。 岁月长久,这小小的桃木剑早已经磨损得有些老旧,幸而自己有随身携带的习惯,天牢中的差役也见其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并没有收走,竟没想到能在这危急关头救自己一命。 想起八岁那年,一个漂亮男孩在皇宫的后花园中,将这桃木剑塞到了自己手中,目光灼灼:“我不在的话,就由它来保护你吧。桃木剑是辟邪的,还可以打坏人哦!” 拍了拍磕得生疼的膝盖,自己哭丧着的脸,终于破涕为笑。 而那几个欺负韫玉的高门女孩跪在男孩面前瑟瑟发抖,埋低了头。 韫玉上前,紧紧拽着了自己的裙角,小心地探出头,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这是二皇子啊……” 从未想到二皇子肖衍会出面救自己,手中紧紧握住这一支小小的桃木剑,脸颊上似乎泛起浅浅的红晕,而肖衍好看的侧颜在日光之下,仿佛在熠熠生辉,让自己再也无法挪开目光。 宋贞韵大约是被桃木剑伤得不轻,捂着小腹,骂骂咧咧地便带着那几个女子离开,没入了永巷深处。 百里春晴望着几人背影消失,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被掐出一道红印的脖子,小心地将桃木剑收了起来,嘴角一丝酸涩。 少女朝着百里春晴跪下,磕了几个头,哭道:“多谢二皇子妃救了奴婢一命,奴婢必当好好伺候您!” 百里春晴扶起少女,苦笑了一声:“我会到永巷来,大约也不再是什么二皇子妃了吧,你别这样……”又好奇问道:“你为何识得我?你叫什么名字?此前是在哪个宫里?” “奴婢叫嫚儿,原本在皇后娘娘的正阳殿里做事,过去您和二皇子常来正阳殿,奴婢自然认得您,”嫚儿低着头回答,“您可能不记得了,奴婢有一次不小心把给娘娘杯中的茶水装得太满,娘娘用茶时,茶水洒在了袖口上。娘娘本是要罚奴婢的,幸好您出面解围,否则奴婢恐怕早就到永巷来了……奴婢感念您两次救命之恩,这辈子都听您的,愿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嫚儿义正言辞地说着,恐也是突然想起如今的处境,又不住哽咽了一下,眼角落下泪水,无辜的双眼仰望着百里春晴。 而百里春晴则也更觉凄然,不想在永巷中竟会遇到故人,却又是在如此不堪的情形之下,但还是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或许……或许我们以后都再无法出去了吧,唉,在这永巷中,也正好做个伴吧……你便也别总是奴婢奴婢地称自己了,我们都一样,只愿能在这里多活几年……也许运气好的话,会遇到皇上大赦天下的那天……” 炎热的天气渐渐退去,寒霜开始在破漏的屋顶上冻结。直至入冬后,便常见有太监前来,抬着一具一具的尸首离开。 看起来,那些女子大约是被冻死的。 也大约……只有死人才能离开永巷。 宋贞韵还是常会带着人来骂骂咧咧地一顿捣乱,动手也动过几次,幸而未出过什么大事,便能忍就忍了下来。 只是永巷里的寒风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停歇的,呜呜咽咽地如同鬼魅哭泣,又□□裸地钻进皮肤里,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一般,双手双脚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冻疮,破损流脓,疼得钻心。 百里春晴瘫软地蜷缩在木板床上,昏昏沉沉地做着梦,觉得额头有些发热,迷迷蒙蒙醒了过来,想要撑起身子来,却也无法动弹,浑身酸疼不已。 嫚儿坐在床边,摸了摸百里春晴的额头,焦急地望向韫玉:“姐姐,夫人生病了……可我们仅存的药材都被宋贞韵她们抢走了,这抗冬的被褥也被抢走了……这……” “我去汲点井水来给夫人敷敷额头,”韫玉提上一只破烂的木桶,又望着桌上三碗饭菜,“只是今日的饭菜又是冷的,夫人吃了的话,怕是会更是病重……” “没事,这我来想办法,你先去取水吧,小心别遇到宋贞韵她们。”嫚儿蹙着眉头说道。 待韫玉出了门,嫚儿便将一碗饭菜取来,敞开了衣衫,连碗一并捂进了怀里。 冻得如冰块一般的瓷碗一触肌肤,嫚儿只觉浑身一下子起满了鸡皮疙瘩,上下牙不停地打颤,发出“嗒嗒嗒”相碰撞的声音。 “嫚儿……你……你别这样……你会生病的……”百里春晴孱弱地声音传来。 “我……我没事的夫人……”嫚儿哆哆嗦嗦地笑着,双眼通红,“这饭菜热一点……才好吃……夫人不是说要……要好好活着吗?只要夫人好……今后或许能出去……能再见到殿下呢……” “我真的……还能再见……他吗?”百里春晴哽咽一声,无力地擦了擦眼角。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嫚儿用力应着,“您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下人私下都说……您和殿下是天生一对,又是恩爱非凡……在这没多少人情的宫里,大家都羡慕得紧呢……” 过了好一会儿,嫚儿才将怀中的饭碗取出,笑着递给百里春晴:“应该……应该温热了一些,夫人您快吃……” “嗯……”百里春晴吃力地坐起身来,接过饭碗。 碗中饭菜似乎的确是暖了一些,不像过去那般会冰到硌得牙疼,多咬几口之后嘴里就全是血腥的铁锈味。可看着嫚儿的脸已被冻得面色青白,百里春晴却是觉得一点下咽的能力都没了。 “夫人您快吃啊,待会儿怕又冷了……”嫚儿急了,劝道。 却此时听到一阵门窗破损的声音,韫玉一下子从屋外跌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面。 再见到宋贞韵走进了门内,手中拎着那汲满水的木桶,将冰凉的井水全倒在了韫玉身上,韫玉冻得惨叫了一声,浑身哆嗦。 嫚儿已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宋贞韵的衣襟,没想宋贞韵身后还跟了几人,手中拿着几根木棍,劈头盖脸地便朝着嫚儿打了上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 去。 “不要——”百里春晴耐着身上不适,用力地下了床,向嫚儿扑了上去,用身子挡在她前面。 木棍重击在了背部,一下又一下,百里春晴嘴角感到一丝腥气,再抬眼狠狠地瞪住宋贞韵。 “呵……”宋贞韵扬手,止住了那几个女子挥舞的木棍,心有戚戚道,“人家好歹曾也是二皇子妃,可别伤了这尊贵无上的命啊……” 待宋贞韵带了几人离开,韫玉和嫚儿双双哭着,将百里春晴扶起。 百里春晴擦擦嘴角的血迹,又苦笑道:“我没事的,你们别担心……韫玉,你快将身上湿衣脱下来,可别生病了……”一边说着,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放到韫玉手中:“你穿我的。” “夫人!”韫玉和嫚儿同时哭着唤了百里春晴一声。 “唉,没事的……”百里春晴额头仍是发热,只是脱了外衫后,瞬间感到一阵寒风透骨,不禁伸手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嫚儿也慌慌乱乱地展开双手,抱住了百里春晴。 “夫人,我和嫚儿生死都没关系,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韫玉哭着,一边脱下湿透的衣衫,“百里氏唯有你一人了,你一定不能出事,否则太傅夫人和大公子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难过的……” “嗯。”百里春晴沉沉地应了一声,用力抬起头,望着天光已经暗沉了下来,手中又不住握紧了那把桃木剑,好像能握住他的手一样。 肖衍说过,桃木剑是辟邪的,只要有这东西在手,自己就一定不会被永巷里的冤魂给带走,一定能活下去,一定会再见到他…… 不论如何,自己都要活下去。 ☆、第五章 深宫 寒风烈烈地在琉璃瓦上打着旋儿,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凛冽的风声从明黄色的屋檐上轰隆隆地灌进了正阳殿内,只听殿内老太监扬起一声“人都哪儿去了”,就见几个宫女拢着手,慌慌张张地将殿门紧闭,唯恐一丝寒风吹到了皇后身上。 宫人都知道,正阳殿中的差事实在不好当,若皇后不小心病倒了,指不好自己什么时候就被送到永巷去了。而前些日子宫女嫚儿只不过是不小心错剪了一枝牡丹,当天晚上就没了影儿,宫人们便暗中揣测着嫚儿必是被送到永巷去了,或许还会在掖庭宫中惨遭酷刑,最后只可能落个死不瞑目暴尸荒野的下场。 关于永巷的各种鬼魅传言在宫女们之间流传,众人更是紧张不已,一边做着事,一边小声嘀咕着自从百里氏一案以来,皇后这些日子脾气一直十分暴躁,在正阳殿内是一丁点儿小错都犯不得。 众宫女也可怜着肖衍,几人小声嘀咕着从百里春晴出事那日起,肖衍便一直以泪洗面,在府内闭门不出,再未入宫探望过皇后,大约是伤心过度无法起身,复又小声谈论着肖衍专一专情,话语中多少有些羡慕百里春晴。 而皇后心疼儿子,多次亲自到二皇子府探望,却均被拒之门外。这便就更惹得皇后火气上头,动不动便要罚了手下的宫人,众人不得不更小心伺候着,成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还不到掌灯时候,正阳殿内有些晦暗。 黑沉沉的乌云积攒了好几日的雨水,终于一并倾泻而下,把晚冬的汴梁一并淋透,仿佛整个天地都是湿漉漉的,更将殿内添了几分寒意。 锦文慢慢研着磨,浓墨溢满整个砚台,又朝着一旁的宫女招招手,宫女便多盏了几个灯,屋内亮堂了一些。 皇后身着镂金的袄子,交领上绞了雪白的兽绒,将细颈严严实实地护了起来,正端坐在案几前,一笔一划地挥毫泼墨。 锦文笑赞道:“皇后的字越发精进了。” 皇后嘴角弯了弯,搁下笔:“写得好有什么用,到死都只是深宫妇人一个,难不成还去前朝当个文官?” “皇上喜欢就成,”锦文替皇后将写好的宣纸叠起收好,“皇上说二皇子殿下的字好,也是多亏了皇后的悉心教导。” 皇后垂了垂眼,接过锦文递来的手炉,懒懒地走到塌前,身子靠了上去,眼眸里的森森寒意在锦文的脸上流转。 锦文一惊,知道自己失了言,忙跪下来,朝自己脸上狠狠地扇了几巴掌,脸立马红肿起来。 百里氏一案后,肖衍一直是皇后耳边的忌讳,半个字都提不得。昨日几个宫女乱嚼舌根,还不等送去永巷,就被皇后下令杖死在了正阳殿前,血肉模糊的一片,让锦文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觉得触目惊心。 锦文明白自己虽是宫里的老人,服侍了皇后大半辈子,熟知各种大大小小的规矩,又知晓皇后此时的心思,这些日子就一直小心着,但今日却不知为何,一个不留神,就突然将肖衍挂到了嘴边。 “殿下他如今怎么样了?”皇后也没再多责备,抚着手炉外套着的绣花锦袋。 锦文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再凝神了一下,忙道:“府内的人传话出来,说二皇子殿下还是那个老样子,成日神思倦怠,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来,也是很久没有上朝了。听说前几日皇上打发戚德业去探望,被殿下直接从府里给轰了出来,皇上脸上过不去,还罚殿下在府内跪了半个时辰呢……” 皇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锦文也没敢再说下去。 皇后自然是了解自己膝下这唯一的儿子。肖衍是个长情的人,自小到大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出了事,他的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撒撒性子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自己原本以为他过段日子便会振作起来,没想到百里氏一案都过了那么久了,他居然还是老样子,竟然还直接得罪了皇帝。 皇后咬咬牙,低声自语道:“那个女人果然是个祸害!” 锦文揣摩着皇后的心思,半晌才又补了一句:“奴才私下里听戚德业说,皇上命人不准再送纸钱去王府,说是殿下纸钱烧多了,连魂儿都被勾走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事。皇上……皇上他还是心疼二皇子殿下的……” 皇后脸色稍稍和煦了一点。 延和殿内也还是死气沉沉的老样子,滴滴答答的雨水从殿宇飞檐处掉落到汉白玉的栏杆上,又沿着浮雕九龙汇聚成流。 皇后拍掉衣上不小心溅上的雨水,提了个心眼,待戚德业朗声通传之后,才下意识地正了正凤冠,绕过漆了朱红的梨花木屏风,附上恰如其分的笑容。 “来了?坐。”皇帝没抬眼,埋头在一堆折子里。 自从处死了肖阳和百里氏一族,皇帝一直都郁郁寡欢。而入冬之后,皇帝的身子似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时常卧病不起。 太医院搜遍天下奇珍灵药,又时日日进药,让整个延和殿内都弥散着一股子药味,任何熏香都不掩盖不住那味道。 皇后微微掩了一下鼻,规矩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 地坐在一旁的椅上,又拢过锦文递来的手炉,正寻着话。 “皇后没事的话,看看这个吧。”皇帝将一本折子扔到了皇后手中。 皇后展开折子,瞥了一眼:“哦,是谢檀将军上的折子啊,请皇帝赐婚呢,这是好事啊!” “皇后以为如何?” “谢老将军已逝,唯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谢将军已经戍边五载,为我南平立下了汗马功劳,使契丹不敢轻易侵犯,可堪称是社稷栋梁将才。皇帝倒是应当好好择一适龄的高门女子给他为妻,以彰显皇家天恩。” 皇帝颔首起身,又从皇后手中拿过折子,搁在手里重重地拍了两下:“谢檀与衍儿同岁,已过弱冠。但以谢檀的品阶,这女子的家世不能差,至少得是三品之上。可眼下朕也想不出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哪个年纪相当的女子可以婚配。话说汝宁刚到及笄,年纪倒也合适,但汝宁是朕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南平唯一的公主,朕实在舍不得将她送到边塞去……” “汝宁是金枝玉叶,戍边艰苦,自然不能去。”皇后应了应。 “对了,张秀张宰相家的女儿好像和汝宁差不多大,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帝道,“说起来,张秀与皇后你也算是沾亲带故的,他家女儿……唔,若仔细论起来,总得唤你一声远房的姑姑才是!” 皇后眉心一动,留了一分心思,轻咳一声道:“张宰相家中是独女,他又是社稷之器,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若是把这姑娘嫁到边塞去,怕是会伤了老臣的心啊!” “那这……” 戚德业通传的声音又再扬起,只见肖仪目不斜视地阔步走入书房内,双拜之后,正声道:“方才孩儿在门外听到父皇母后所议,知道父皇母后为谢檀将军的婚事头疼不已。既然暂无合适的人选,那不如听儿子一言,就择百里太傅的独女百里春晴给他为妻吧……” 皇后微微抬眼。 “毕竟百里太傅一家的确是被冤枉的,虽然外界不知,但如今百里春晴位置处境尴尬,总在永巷那个鬼地方待着,弄不好什么时候就走漏了风声,称天家苛责,更怕是不小心让二哥知道了,那才是大麻烦。还不如就让她远离汴梁,也免去了父皇母后的后顾之忧,”肖仪又补了一句,“而纵使将来二哥知道了真相,届时百里春晴已为他人妇,相信二哥如此尊人伦孝义的一个人,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有负皇家脸面的事!” 皇后笑起来:“是,臣妾也觉得四皇子所言有理,衍儿与百里氏的确也不可能再回去了,而百里氏身在这宫中也实在不妥,还不如让她嫁到边塞去。百里太傅生前是一品命官,他的女儿配谢老将军的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谢将军可会认为我们将罪臣之女给他有所不妥……” “孩儿与谢檀一道长大,视为挚友,相知深笃。据孩儿了解,谢檀并非固于偏见之人,如今请旨赐婚,大约只是戍边艰苦寂寞,而他又是年纪正当,应有妻室了……”肖仪低眉道。 皇帝也摆摆手,接过话去:“是,谢家就只谢檀一人在朝,他有功于我南平,一切封赏朕绝不亏待。况且朕见谢檀这人并不攀比家世,说不好会一辈子留在边塞,百里春晴去了也好……如此,传朕口谕,拟旨赐婚,至于百里春晴……非诏不得回京!” 肖仪满意地从延和殿内走了出来,向着永巷所在方向走出了一段路,却又觉得有所不妥,才再折身往自己的寝殿方向走去。 正巧入春前最后一场大雪忽而降至,肖仪扬起头,满天飞雪扑簌簌地落在睫上,迷了眼,不住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跟着肖仪身后的小厮飞光笑道:“殿下已经很多年不玩雪了,记得您小时候可是最喜欢的了,那时候孟妈妈常责怪你浑身都被雪水打湿呢。” “是吗?”肖仪苦着脸笑笑,“不过是玩物丧志,不值当。” 飞光揣度着肖仪的心思,又道:“此事……谢将军会感谢您的。” “呵,我与百里春晴也算是自小相识,虽说没多少交情,但想着她在永巷中受苦受难,也颇有些不忍,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吧……”肖仪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迅速在掌心化开,“解决了肖阳和肖佑,接下来就轮到太子了。” “那二皇子……” “肖衍以为百里春晴已死,悲痛欲绝,如今闭门不出,连父皇和皇后都没辙,先姑且如此吧,暂不需对他动手。”肖仪收回了手,摆弄了一下腰间的佩绶,佩绶上沾着的几片雪花便飞落下地,隐没在了地面上已渐层层积起的雪中。 而另一队人则沿着夹道从延和殿内行出,凤辇上的人珠围玉绕,贵气非凡,手中拢着滚热的手炉,面颊也似也显出顺意之色。 皇后朱唇将要轻启时,肖仪已朝队伍微微欠欠身,也不多言,自顾自地便往外走去,留下皇后脸色皱变,不住蹙了蹙眉。 飞光紧跟在肖仪身后,直到已遥见寝殿,才不住发问道:“方才皇后似乎有话要跟殿下您说,就这样离开,怕是会被皇后记了目无尊长的罪责,殿下您看……” “我才帮她了结了一件心事,她还怪不到我身上,”肖仪阔步跨入殿内,迎面而来的暖融却未消解脸上坚硬的寒气,“况且她一心想让二哥入主东宫,取太子而代之,自然会与我结成一党来一道对付太子,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顿了顿,又道:“我这个皇子身后没有靠山,她便可以成为我最好的靠山,等太子气数将尽,她这后位,我自然也不会让她再坐得那么舒坦,而二哥他不过是一富贵闲人,从无问鼎之心,如今更是根本无需担心……” 说着,便走到桌前坐好,展开一张信笺,提笔沾墨,落笔下款:“谢兄台鉴。诸事皆妥,贺君良缘永结,琴瑟和鸣,顺颂大安。肖仪上” ☆、第六章 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支持,会每日更新的~~ 皇帝下旨将百里春晴送离汴梁,了却了心头长久以来的烦恼,本应该心情不错,但因被肖仪当着众人的面甩了一把脸色,皇后不住黑了脸。 回到正阳殿后,又见几个小宫女偷偷摸摸地躲在一处闲聊,怒气上头,命人掌嘴了这几个小宫女,气鼓鼓地坐在榻上,咬着牙。 锦文替皇后重换了新暖好的手炉,小心地劝道:“娘娘您别与四皇子置气了,今日当高兴才是,只要百里氏远远地嫁出去,便再不会与二皇子殿下有任何瓜葛了!” 拢着手炉,望着窗外雪渐停歇,皇后才抿抿嘴,点头道:“正是,现在当给衍儿重择一妻室,他才会忘了那百里氏,只不过肖仪那边……” 皇后脸色忽而和煦下来,嘱锦文取了一枚羊脂白玉雕琢的长萧:“让人送去给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 四皇子,就说这是嘉奖他为皇上分忧的,改日本宫还会另有赏赐。” 不觉又已到掌灯时分,皇后突觉得眼皮开始突突地跳,唤了锦文来替自己揉了揉额角,但仍觉不安,便搁下手炉,披上一件青蓝刻丝貂毛大氅,道:“还是随我去永巷看看百里氏吧。” 锦文恭顺地拖住皇后的手,四个宫女提着灯笼引在夹道前,暗光从灯笼中溢出,把周遭一切都渲染得更加昏暗,人影婆娑,气氛诡秘。 覆盖了薄薄一层雪的地面湿滑,寒气逼人,锦文小心地扶着皇后,又打量着四下朱红围墙,战战兢兢地说道:“听说在永巷那里待久了,人是会疯的,要是她疯了可如何是好?” “疯了也好,死了最好,没疯没死才是大麻烦。”皇后语气平缓。 皇后深知自己这个后位来之不易,而孙氏之死,也让自己见识了皇帝的凉薄,内心始终是没有安全感的。 自己膝下唯有肖衍一个儿子,不论肖衍如何想,自己都需要他将来入主东宫,直至问鼎皇位,才能确保自己一世无后顾之忧。 过去百里氏为朝中显赫高门,百里昭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在朝臣中说话极有分量,自己对百里春晴自然要高看一眼。可如今百里氏一族皆问斩,若肖衍还一直对百里春晴念念不忘,那才是这皇位路上最大的阻碍。 看来,的确是时候要为肖衍重择一门亲事了…… 就算肖衍是个长情的人,但岁月长久,男儿总敌不过身边软语细润的如花美眷,等肖衍哪日再娶了某个世家小姐,应当就会忘了百里春晴。 “张秀……”皇后喃喃念了一下这名字,嘴角勾出笑意。 “皇后,到了。”锦文轻道。 皇后望着眼前这阴暗潮湿深巷内的一间破房,多希望百里春晴就已经死在了其间。 而当锦文推开房门时,眼前却对上了一双透亮的黑眸,犹如这禁地之中的灼灼火光。 另有两个女子与百里春晴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皇后一眼便识出其中一人是百里春晴的陪嫁丫鬟,而另一人则是被自己送到永巷的小宫女嫚儿。 百里春晴眼中诧异,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来,迎着皇后诧异的面容,口中干涩苦楚,声音低哑道:“母后,您来接我回去的吗?” 或是因为天寒之故,百里春晴声音有些喘,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但神识清晰。 没死,也没疯。 皇后咬了咬牙,将手炉交到了锦文手中,扶住百里春晴,把她冰凉的细指护在掌中轻轻抚摸,刹那便噙了泪:“晴儿,你在这里受罪了……” 百里春晴摇摇头,干裂的嘴唇好不容易扯出一丝苦笑:“肖衍呢?肖衍他还好吗?” 皇后擦擦眼角,叹了一口气:“肖衍因你百里氏一案而悲伤过度,如今又开罪了你父皇,被罚不得出府……所以如今这情形,也只能由母后来送你了……” 百里春晴一怔,心中瞬时凉透:“送?母后要送我去何处?父皇不是说……说不要我死了吗?” “既是你父皇说过你不会死,那便不会杀你。可你大哥百里弘义谋逆之罪确凿,你不死,也只是皇恩浩荡罢了,但你……晴儿,你真的要肖衍这一辈子都替你们百里氏背着这个罪名吗?你要知道,二皇子的丈人家是罪臣,那肖衍此生又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百里春晴浓密的睫毛不停颤抖着。 皇后指尖拂过百里春晴苍白的脸:“而恐怕何时一个不妥,皇上起了疑心,就会连肖衍都杀了……” “父皇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父皇如此喜欢肖阳,不就把三皇子府内上上下下都杀光了吗?”皇后反问,又轻蹙着眉,“天家的确享尽尊荣,可脖子上也是开了口的,指不好何时就是人头落地……晴儿,你与肖衍鹣鲽情深,母后那么多年一直看在眼里,可你真的想看到肖衍因你而……他还年轻,他也是我唯一的骨肉,我身为他的亲娘,我实在……” 皇后哽咽了一下,背过身去拭泪。 百里春晴黑白分明的眸子间起了薄雾,深深的苦涩升起,哽在喉头,勒得如同要窒息。 本以为在这破旧屋门打开时,自己已熬过了此生最冷的一个寒冬,却未曾想过春之将至时,又被打入了更沉的酷寒里…… 或许从此都无法再挣脱那种凛冽刺骨。 “那……母后要将我送去何处?”细小的人像透了风,在这破漏的黑屋子里栗栗发抖。 皇后眯起双眼:“不论去何处,念在你与衍儿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可有什么话要留给他的,本宫可以替你转达。” 嫚儿默默流着泪,替百里春晴收拾着为数不多的物件,半晌不开口一句,而在将行囊递给韫玉时,脚下一软,瞬时嚎啕大哭起来。 韫玉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安慰嫚儿,只能向百里春晴投去救助的目光。 百里春晴红着眼走到嫚儿跟前,蹲下身子。 嫚儿一把抱住百里春晴,嚎哭起来:“原以为……原以为夫人可以离开永巷这个鬼地方了……可以……可以与二皇子殿下如……如从前那般好……可皇上他怎么能将您许配给别人呢?他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地拆散您和殿下?怎么可以这样啊?” “嫚儿……”百里春晴的眼泪也不住流下来,身子抽动着,心中的不解与苦涩紧紧地掐住了心口。 甚至比那日被宋贞韵紧掐住脖子还要难以喘息,还要难受千倍万倍,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得无声无息。 自己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嫁给除肖衍之外的人,还是一个自己完全不相识的人。 “你们别哭了……都别哭了……”韫玉擦着眼泪,“如今我也担心嫚儿一人留在永巷怎么办啊……那宋贞韵人多势众,要是她们来找麻烦,嫚儿你要怎么办啊……为什么皇后不允许你与我们一道离开,就算是边塞,也比这永巷之中要好啊……” 嫚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韫玉:“姐姐,我是皇后送进来的,又未能得皇上的赦免,皇后如何会让我离开……如今,如今我也只求夫人和姐姐能平平安安的了……” 说着,嫚儿又看向百里春晴:“夫人,嫚儿说过要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的,可现在……现在这情状,嫚儿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夫人,但求夫人保重自己……您常说活下去就好,不论……不论在谁身边,夫人您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嫚儿一边说着,一边也已泣不成声,再无法言语。 百里春晴咬紧了嘴唇,尝到口中铁锈般的腥甜味,无可诉说的苦楚只能往心底拼命地咽,却好像这漫长的寒冬一般无边无际,无法排解,如今也只能独自默默地流着泪,又握紧了嫚儿生满冻疮的双手,泣不成声地一字一句说道:“嫚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 儿,你照顾好自己,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若有机会,我定会救你出去,只要我百里春晴还活着,等我……等着我……” “是……是是……嫚儿的命不打紧,只要夫人安好就好……”嫚儿低着头,咬紧了唇角,哽咽了半晌,才又抬头对韫玉道,“姐姐你也一定安好,此去一路遥远,边塞艰苦,姐姐照顾好自己,也一定照顾好夫人……嫚儿也会好好活着的……会等你们回来的……” 通往正阳殿的夹道上立了一人,见到皇后的凤辇,又只不过微微福了福身,还是并未按规矩叩拜。 皇后沉吟一瞬,便示意停了轿辇。 不想那人便快步靠了过来,颜笑冷冷:“皇后的玉萧我已收到,您的心意我也领了。只不过嘛,我有些好奇的是,皇后准备何时告知我二哥百里春晴再嫁之事呢?” “何必告知,就当百里氏已死,死人要去往何处,与生者无关,”皇后声音很低,冷如寒霜,“肖仪,你知道本宫的心意和打算,帮本宫解决了百里春晴之事,本宫是应当感激你,但别以为本宫就不知你在想什么……” “朗朗乾坤,苍天为证,我肖仪可完全没有夺镝之心。只不过谢檀与我一道长大,也是二哥的老友,我不过是为我们共同的朋友完成娶妻的心愿罢了……而能够顺便帮皇后您解决后顾之忧,乃是我的福分,”肖仪面色不变,甚至露出了丝丝浅笑,“如今就且看您如何劝说二哥往东宫而行了。只是若二哥一直不为所动,执意为百里春晴苦守在二皇子府内而不与太子相抗,怕也是辜负了您这长日筹谋的一番苦心。” 皇后冷了脸,复上轿辇,撂下一句:“四皇子还是好生保重自己吧。” 凤辇咿咿呀呀地作响,皇后又感到眼皮突跳,低头揉着额角。 百里春晴的事算是了结了,肖衍将来就算再恨自己,以他那么骄傲的性子和所识人伦之礼,也绝不可能再夺人之妻。而若他能承继大统,也一定会将自己妥妥地扶上太后之位。 如今要紧的,则是要赶快给他再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对方姑娘如何倒是不打紧,肖衍喜不喜欢更是不必强求,只要容貌上看得过去,知书达理便可,关键便是对方门第要高,在朝中要说得上话,好为他将来铺平道儿。 “张秀……远房亲戚……”皇后喃喃念着,揉了揉不停跳动的眼皮,有些惴惴不安,转而命人出了宫,往肖衍的府上而去。 肖仪望着皇后远去的凤辇,浅笑自语了一句:“也不知五弟如今有没有到琼州了……那穷乡僻壤之地,天气严酷,我们养尊处优纸醉金迷的五皇子,不知在哪里过得还习不习惯……哈……” ☆、第七章 悲痛 二皇子府的府门虚掩,一大股纸钱味儿从门缝间蹿了出来,推开门便见府内烟尘滚滚,一切都浸在了青烟之中,像是要将整个府邸都给烧了似的。 皇后皱眉,手帕掩了掩口鼻,才从一团乌烟瘴气中识出了肖衍。 多日不见,肖衍瘦了太多,颧骨突出来,眼窝却是深深陷了下去,披头散发,白衣不整,纸灰落在了衣角,整个人都被火烟熏得有些发灰。 本是汴梁城中人人称道的惊鸿一瞥如玉公子,如今却落得跟街边乞丐一般,全无天家风度。 皇后由不得再腹骂了百里春晴几句。 肖衍听到脚步声接近,抬起头,光洁的额上抹了些烟灰,长睫下的乌黑眼眸中却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悲痛。 “母后……阿晴她……她真的已入殓了?孩儿不敢相信……她一次都没有来过我梦里,她是不是还没死……她真的死了吗?”肖衍流下泪来,又垂下双眼,将一张一张的纸钱缓缓放入火盆中。 滚热的火盆卷起了纸钱的碎屑,又落在了肖衍头发上。 肖衍什么都顾不得,如魔怔般,一边痛哭,一边不停地烧着纸钱。 皇后心中动容,微微起了些波澜,也蹲下身子,替肖衍将头发上的纸屑拿下,又与他一道烧了纸钱。 肖衍掩住了脸,开始低声抽噎起来:“母后,我真的不相信三弟会做这种事,他那么温和善良的一个人……而弘义,我与弘义相识那么多年,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为禁军统领,忠君爱国,不可能会意图弑君夺位,动荡三军……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皇后望着火盆中扑闪的火光,心头闪过一丝念头,复而说道:“是,你三弟的确是个温和的人,他良善可亲,母后也十分喜欢他。至于百里弘义,正如你所说的,他是个忠勇之士,也断断不会有此念想。” 肖衍停住哭泣,不明所以地看着皇后。 皇后凄然笑笑:“衍儿你还不明白吗?既然连你都不相信他们会相互勾结,那这其中必然是有人陷害的。肖阳深得你父皇信任,多次私下与我说及他其实比太子更有承继大统的才能……所以你仔细想想,谁最怕储君之位另换他人,又会是谁来暗中筹谋了此事……” “肖……肖玉……太子……”肖衍有些结舌,定定地看着皇后,“母后是说太子?” “是啊,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肖阳和百里弘义之事,恐怕是太子暗中策谋,栽赃陷害的啊!” “您……您怎么知道是太子?”肖衍眼中仍有疑惑。 “衍儿,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机深重,又十分多疑,你们几兄弟论文论武都要强于他,他自然是害怕你们几人威胁他的东宫之位,如今不过是假借你父皇之手来铲除异己兄弟罢了。这次是三皇子,下一个或许就是四皇子六皇子,而衍儿你,迟早也会在他的算计之下啊……” 皇后轻轻拂过肖衍的长发,长发如丝,绕指温柔:“衍儿知道吗,你若是想替晴儿报仇的话,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有你取肖阳而代之,成了东宫之主,才能把陷害百里氏的人给杀了……若你不能替晴儿报仇,她若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会恨你的……” “替阿晴报仇……报仇……”肖衍手中纸钱落地,地上飞絮的纸灰扬了起来,遮住了浓黑透亮的双眸。 一页一页地翻过书卷,落雨声骤停,窗外忽显日光和煦,春和景明。 皇后嘴角带笑,又抬头看着正阳殿内的柳树打了牙黄色新芽,春桃也抽了花蕾,耳听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 再低头看了会儿书,目光才从书卷上移开,又饮了一盏茶,才开口问道:“百里春晴的事儿怎么样了?” “已经从汴梁出发了,不日就能到边塞。” 锦文点了熏香,紫述带有淡淡的麝香味,甜如蜜枣。 皇后心情大好,又问:“张秀那边怎么说?” “宰相说了,愿为皇后主子您肝脑涂地,他与您是同姓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 家门,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宰相家中小女张其乐刚及及笄,听闻人也是冰雪聪明,知书达理,与二皇子十分相配。等到花朝节的时候,宗室贵胄女子都会入宫赏花,我们到时候再安排二皇子与她相见。届时春色撩人,情景相宜,将来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皇后抿嘴一笑,听殿外太监通传肖衍已至。 皇后忙不迭地起身,捋了捋衣裙,就见肖衍与小厮子贤走了进来。 肖衍悬了玉佩佩绶,一身朱衣,彬彬款款而入,磕于地上,声音低哑:“孩子许久未入宫见母后,愧责难当,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扶起肖衍,上上下下认真打量着他的面容,除了眼下还有明显的乌青,倒也恢复了几分当初俊朗的模样。 皇后口中直念着“好好好”,又拉了肖衍坐在自己身旁,细心道:“你肯出来走动走动就好,母后就怕你在府内憋坏了。虽然是搬出宫住了,但这皇城一直都是你的家,今后多回来看看母后,母后就安心了。” “母后的教诲,孩儿铭记于心。”肖衍声音有些不可察的冷清。 皇后倒也不恼,心下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而肖衍与太子肖玉正面相对,也已是可将预见的事情了。 只是东宫之路漫长,倒是需要从长计议,急不得这一时。 “下月花朝节,衍儿入宫来陪母后赏花如何?”皇后换了话题,言笑晏晏,抚住肖衍的手。 肖衍垂了垂眸子,随意摆弄了一下腰间佩绶:“二月十五是阿晴的生辰,我在府内即可,就不入宫了。” 顿了顿,又道:“今后每年的花朝节,儿子都不便再陪母后了。” “花朝节……”皇后脸上的笑意瞬时凝固,“为了一个罪臣之家的女子,你是连母后的话都不肯听了吗?衍儿,你自小习读圣贤之书,当知人伦之礼,况且百里春晴已死,你难道就打算抱着对她的回忆和想象过一辈子了?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南平的皇子,你身上还有肩负的责任!” “阿晴过世不过半年,母后动辄以人伦和皇子身份来压我,可知儿子正是读过圣贤之书,才知因恪守的夫妻间的责任,”肖衍也微微动怒。 皇后哑然。 却又沉了半晌,肖衍才在皇后怒瞪的目光下终于和煦了声音:“今后儿子会多入宫陪母后,唯有花朝节一日,还请母后谅解儿子。” 从正阳殿出来,正是日头高悬时,肖衍被日光晒得有些恍然,脑子里迷糊,浑浑噩噩地便随意沿着各宫殿间的夹道往前大步走去。 子贤慌慌张张地紧随在其后,唤了好几声“殿下”,肖衍却都完全没听见。 而忽见两个太监抬着一具裹上白布的尸首沿着夹道走了过来,肖衍才惊异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旁。 太监见到肖衍,慌忙跪了下来,埋着头,不敢吱声。 肖衍看那尸首的轮廓似乎是个女子,好奇问了一句:“这谁啊?” “回殿下,是一个犯过错的女子。她今晨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伤了头部,便不治而亡了,我们依规将她的尸首抬出去。”其中一太监应道。 此时一阵细风从夹道深处拂来,盖住女子尸首的白布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女子灰青色的脸,双目瞪得老大,磕破的额角似乎还在隐隐渗着血。 依身段而言,应是一二十出头大好年华的女子,只是恐长期在宫中做了苦役,或是饱经磨难,细细密密的皱纹布满了面部,而鬓角竟已有了一缕一缕的银丝,令肖衍觉了些悲凉。 “啊……她不是那个……”子贤惊诧地捂住了嘴,别过头不敢再看。 肖衍怔了怔,才示意那两个太监赶快抬着尸首离开,再回过身拍拍子贤的肩膀,道:“差不多是有十二年不见了吧,她似乎……是叫宋贞韵对吧?我记得母后说她那时候是不小心误食了鼠药,中毒吐血而死,怎会今日再见到?” 又抬头望着前方破旧昏暗又探不见尽头的楼宇宫殿,问道:“前面是何处?” “前面是永巷,是关押宫中女犯的地方。一般那些罪不至死又没有主子肯用的宫女和一些失宠的嫔妃就会被送到这地儿来,任她们自生自灭,”子贤蹙眉道,“这地儿阴气太重,死过很多人,听闻夜里还常会有鬼魅出现,邪气得很,殿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永巷……”肖衍重复着这两个字,颔首道,“以前倒也听说过这地儿,想来如今应也有众多宫女身处其间,实在可怜……那宋贞韵应与我年岁相仿,在永巷中竟然衰老成这般模样……” 说着,不由地又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皇后娘娘宫中有个小宫女嫚儿,是我的同乡,几个月前将一支牡丹剪坏了,听闻就被送到永巷了,如今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子贤脸上浮出一丝同情,一边走一边道,“那个地方实在阴森可怖,寻常女子大都熬不过三月的,更何况如今刚刚过了一个寒冬,恐怕冻死掉的人都不计其数……” 又是皇后?肖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禁想起百里氏出事那日,皇后派锦文来传话说需要侍疾,召自己入宫。百里春晴本也想要一同前往,锦文却三番退阻,不允百里春晴与自己一道入宫。 而在宫内几日,皇后一直称病卧床,不允自己离开正阳殿半步。待自己终于再得机会出宫回府时,府内早已变故,物是人非,生死相隔。 肖衍不禁沉思下来,脸上感到僵硬。 又听着子贤仍自言自语道:“嫚儿长得很好看,是我们乡里远近闻名的美人,若不是因家境穷寒,也万万不会送进宫为奴为婢。她家中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等着她每月的月奉为活,也不知嫚儿出事之后,他们可如何活下去……” “你说,是我母后送她去永巷的?”半晌,肖衍收回了思绪,才开口问了一句,又止住了脚步。 子贤一下子停住嘀嘀咕咕的话语,紧张地看着肖衍:“不不不,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下人做错了事,自当受罚!” “不过是错剪了花枝,根本罪不至此。”肖衍轻声说道,锁紧眉头。 想起过去在二皇子府内,下人也难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百里春晴心善,从不忍责罚。 有一次一个小丫鬟洗衣时,不小心将她最喜爱的一件袄子洗破了口子,而她也不过是罚小丫鬟十日不准洗衣,而换去清扫庭院。本以为会被重罚的小丫鬟惊喜地连声道谢,而后百里春晴才告诉自己,那小丫鬟手上生了冻疮,恐怕是因此才会不小心洗坏了袄子。 而若百里春晴知道有下人因剪坏了花枝而被送到永巷,生死未卜,她会如何做…… 肖衍思绪混乱,又回头遥遥望着永巷阴暗夹道,不知为何,竟恍然觉得那永巷之中似乎曾隐隐传出过百里春晴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 的声音,又仿佛能看到她从中走出来,向着自己。 肖衍忍不住揉揉眼,才觉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 而眼中也忽而有了泪光,以袖拭泪,心中陡然空落得不知所以,茫然若迷,缓步走到墙角,扶住朱红墙壁,拳头紧紧地捏住,开始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声声啼血。 ☆、第八章 荒原 虽已入春,草原上却还是十分寒凉。 鹅黄色的细草压不住黄沙,一阵风吹来,就卷起层层沙尘,把装饰成大红色的马车也吹成了灰黄色。 百里春晴绛红色的钗钿礼服上也落得有些污黄,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马车车厢的一角,紧紧咬住下唇,眼中干涩得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没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币,请期,迎亲,自己就被赶鸭子上架地嫁到了这蛮荒之地,随嫁妆奁自然不值一提,而随行的也不过只有一个马夫和一个小丫鬟韫玉罢了。 马夫谭齐胜是从皇后宫中调来的,二十岁上下,与自己一路上没有说过几句话,大约也是被皇后派来监视自己的,毕竟如今自己身不由己,也非诏不得回京。 大约帝后会担心自己偷偷回汴梁吧…… 念到此,不禁又想起五年前与肖衍那场震惊汴梁城的大婚,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堪比三军凯旋庆典,百余箱的妆奁象征着家世门第的显赫。 只是谁会知道那个曾经的高门百里氏,竟会在一日之间数百人都尽数死绝,如今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谁又能想到那个曾经风光无二的太傅之女,如今也只是一盏浮萍,飘荡无依,不问生死。 百里春晴微微直起身,透过马车窗帷,挑目望马车外已是茫茫荒原,见不到城池与人烟,孤日悬在半空,朦黄如雾,垂垂将落。一时便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和亲的公主,远嫁千里,连所嫁之人是什么模样什么禀性都完全不知。 就像是一场只会输不会赢的赌博,更不知自己死前能不能再回望故土汴梁。 心头泪水翻涌,哽咽到几乎要呕血而出,又低头见着指尖上尚未痊愈的冻伤,于是开始不停地安慰自己,纵使是被嫁到这蛮荒边塞之地,那也比在那永巷里要好得多。 而再回想在永巷里所过的那胆战心惊惶惶不安的半载日子,就觉得如今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万般荣幸了。 从汴梁出来已是一月有余了,而常常因梦见永巷而梦魇,总会大骇而惊醒。 那时候总生怕宋贞韵又带着人来抢夺东西,又怕相冲突时被对方人多势众而打伤却又无药可医。 也怕酷暑让人喘不过气,浑身汗湿,生了热疮又破损流脓,怕严寒冻得浑身僵硬,气息微弱,手脚上全是一个个的冻疮,痒而难耐。 更怕没有吃食,怕饿肚子,饥肠辘辘地如在腹腔中翻涌,就会尝到口中有血味蔓延,到后来连馊的东西都可不皱眉地咽了下去了。 要是肖衍知道自己受过这些苦,他一定会心疼死的。 马车外的寒风断断续续地吹入马车车厢,百里春晴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又拂着手中的桃木剑,口中苦涩不已。 在永巷时,每至深夜无法入眠,又恐那些冤死的鬼魅会带走自己的魂魄,便一直握紧着这一掌余大的桃木剑。 肖衍曾说过,桃木剑是辟邪的。或许是因为有桃木剑的关系,或许他也在保佑着,自己才没有死在永巷里。 八岁那年的花朝节,从宋贞韵几个高门女子手中救下韫玉后,宋贞韵脸面上过不去,一脚踢在了自己小腿上,自己就疼得不住跪在了地上,石板磕得膝上生疼。 肖衍适时出现,吓得宋贞韵几人急忙下跪求饶。 而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仰起下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四五岁的男孩,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二皇子?你叫什么名字?” 记得肖衍那时好似愣了愣,估计在这宫内还没有人如此无礼地跟他说过话,但还是挠了挠头,认真答道:“是……我叫肖衍。” “肖衍,那若是我忘了带桃木剑的话,你还会保护我吗?” “好……好的……一定会的……”二皇子心中翻江倒海。 从此以后,二皇子身边便多了一个总角女孩。 女孩脸皮厚,牵了二皇子的手便不肯再撒开,称他是她见过最俊俏好看的人,得一辈子占为己有才行,于是再不肯撒手,直至入了洞房。 原以为此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天长地久了,谁又会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竟然会迎来百里氏的灭门之灾,而自己又身不由己地被嫁到这蛮荒之地。 那个八岁时便牵过手的人,他将来还会与旁人共结连理吗? 若是有朝一日他再与他人洞房花烛时,还会否记得那个豆蔻之年便嫁给了他的小女子? 还是自百里氏出事之后,他就已经将过去种种全都遗忘了? 他……如今在做什么?会想念自己吗? 马车颠簸,继续行驰在草原上。 韫玉掀了车帷入内,一见百里春晴手中的桃木剑,没好气地就开口骂道:“这东西还留着干嘛?你被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殿下他连个气儿都不喘!可别告诉我他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想啊,他就是见我们百里氏垮了,避着晦气躲得远远去了!” 韫玉向来心直口快,其实也并非真的是对肖衍有气,只不过是对那日皇后在永巷中的所言和如此一番的安排不满罢了。 “夫人啊,我们是从永巷中出来的人,身上早都带着一股子死人的气了,不单是皇后,恐怕连二皇子殿下都不会允许我们再留在汴京了,我们在汴京一日,那就是给天家脸上抹黑,”韫玉不停地说着,又有些颓然地低了声音,“也不知嫚儿如今怎么样了?我们走了,宋贞韵恐怕会想尽想法折磨她……她还等着我们回去救她出永巷呢……” 百里春晴听韫玉沉声说着,却也不知当如何回答,只得垂下眼眸。 正要将桃木剑收起时,桃木剑被韫玉一把抢了过去,直直地扔下了马车。 百里春晴大惊,急忙叫停了谭齐胜,拽着裙裾就跳下了马车,往回狂奔了一段路程,便伏在草甸上一寸一寸地寻找。 绛红色的喜服在鹅黄色荒草原野上显得格外显眼,又显出孤寂。 喜服上沾满了尘灰,又扒得指甲里全是泥土,杂草割破了指上那些刚结了痂的冻疮,百里春晴疼得眼泪直掉,不甘心地抬手擦了擦眼角,又继续俯身趴在地上寻找着。 韫玉也随后跳了下马车,气得在旁直跺脚:“夫人,这桃木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我们也再回不了汴京了!你忘了吧!” 日色西沉,鹅黄色的草渐渐变成了深灰色,眼前的一切慢慢看不太清晰,更不见那桃木剑的半分影子。 一切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 。 “不会的……不会的……”百里春晴瘫坐在草丛中,无力感像黑夜一样弥漫开来。 片刻后,才抱住双膝,沉沉地抽泣起来。 自己被抛弃了,被抛弃得彻彻底底的。 再也没有父母长兄,没有肖衍,没有汴梁城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更没有二皇子府内的相濡以沫比翼连枝。 从此恩断情断,花缺月残。 自己这个人大概也是早已死在了永巷的凄风苦雨中,唯留下残缺不全的躯体,被送到了这个远离汴梁的地方,再继续朝着草原深处行去。 两匹马停在了方才马车停留的地方,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马背上跃身而下,从草丛中捡起了一把桃木剑。 桃木剑不过只有手掌那么长,短短的,做工粗糙,杀不了敌,更避不了邪,就跟小孩儿玩耍的玩具一样。 不过回想起来,肖衍送百里春晴桃木剑的时候,不也正是个小孩吗? 嘴角弯了弯,将桃木剑收了起来,又望向夜深处马车熹微而黯淡的影子,听着马车上悬着那铜铃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声声入耳,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得了,偷偷护送到这里也差不多了,”骑在马背上的另一人笑道,“前方不远就是营地了,她们不会有危险的,你大可以放心……” “叶淳,你说她会忘记肖衍吗?”语气有些酸涩。 “她八岁便与肖衍相识,十五岁嫁给他,夫妻五载,仔细算算,他们在一起也有十二年了。人说少年情挚,要说忘记,怕是有些难,”叶淳扯着马缰,“但既然她如今还是罪人之身,又身不由己,非诏不得回京,在边塞时日一长,你们也总能培养起感情来……别灰心啊,我的大将军。” 将军苦笑了一下,复又上马:“借你吉言,我的军师。” 叶淳哈哈大笑:“放心,身为您的军师,不单会在对阵契丹时给将军出谋划策,必要时也可以为将军的感情提点一二,只要将军与夫人感情好,那便能确保后方大营稳定,让将军能一心一意地杀契丹人。” 将军借着浓黑天色,望着军师这张早已长了几道深深皱纹的老脸,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道:“您那么大把年纪也没有婚娶,又何来的勇气在感情上为我提点一二呢……” “叶某自小读兵书,初次上阵时就用得上,初战就已告捷,”叶淳更笑得肆无忌惮,“而感情这种东西,也不过是触类旁通罢了!” 将军好笑地别过头。 不过心里虽不服,嘴上却还是要对叶淳客气,毕竟他从自己父亲那辈起便已是军中的左膀右臂。而他也的确熟读兵书,亦能运筹帷幄,直面敌军时更是一把好手,大刀一挥可以砍翻四五个人,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既然军师本事那么大,那就烦请军师二月十五那日给我弄点新鲜花草来吧?”将军一脸诚恳,满面端笑。 叶淳一哂:“这草原荒漠的,哪里来的花?再说,你拿花草来干嘛?给军士们鬓间插花吗?您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是要麻痹敌军还是诱惑敌军?” “好主意,那我便准允军师优先簪花,前去辽营诱惑那耶律步烟,为我军大后方稳定!” “谢檀你这混小子!”叶淳抽出大刀,指着将军。 谢檀也大笑:“今夜可是谢某洞房花烛夜,军师您若是伤了我……” “那正好,你三月半载都不用洞房,免得老夫眼馋羡慕,搞不好就把你独甩在这边塞,回乡娶妇去了!” 谢檀与叶淳说笑中正欲策马前行,忽而一匹快马直向而来,一个轮廓刚毅而显出几分敦厚的中年男子下马拱手道:“将军不好了!耶律文叡偷袭!已入了我方营地!” 谢檀嘴角抿出一个从容不惊的弧线,眯着双眼,望向前方原野上蓦然升起的滚滚烽烟,吩咐道:“我与军师先去,你……你叫什么?” “王福。” “王福,我命你去保护夫人安全,决不可有一丁点儿闪失!” ☆、第九章 婚夜 马车上的铜铃叮叮当当作响,而铃声倏地变得急促,马匹也忽然加急了速度。 忽然间马蹄脚步更是加快,百里春晴猝不及防地往后仰去,手忙脚乱地抓着韫玉,瞪大双眼,而韫玉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是惊得满头大汗。 待马车速度渐缓下来,百里春晴才跌跌撞撞地起身,掀开了车帷。 夜幕之下,只见一片血雨腥风。 营地上已烧成了火海,无数人影攒动,天光腥红。交战的双方也杀红了眼,嘶叫,喘息,挥刀,倒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深深的恐惧从心底蔓延起来,百里春晴勉力撑起身子,又嘶声指挥道:“谭齐胜你快跑啊!” 谭齐胜也从未见过如此场景,急了起来,猛抽着马鞭。 马匹长嘶,车轱辘咯噔在凹凸不平的草皮上,整个马车都剧烈摇摆起来。 百里春晴抿紧了双唇,眉头紧锁,牢牢抓着车厢内壁上绣了香雾青霏的祥云包囊,指尖被密密的针脚硌得发软,但痛感却全然被恐惧覆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都已磨出了血。 忽听马匹一声又长嘶,马车骤停。 百里春晴一头磕在了车厢上,揉了揉头,又顾不上疼,掀了车帷刚想问谭齐胜何故,就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高骑于马背上,正停在了马车的必经之路上。 火海透进来的火光将他的铠甲耀得锃亮,也映着他高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头,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虽只可看见侧颜,但还是能分辨出这人长得好看,是与肖衍完全不同的好看。有文气轩然,也有武气凛冽,本是两种不相容的风情,在他身上却似恰如其分地融在了一起,丝毫不突兀杂糅。 “你……”百里春晴定定神,开了口。 “契丹偷袭,但我军必会得胜,只请夫人暂且躲避一下,会有人来保护夫人的。”有些低沉嘶哑的声音说着,继而调转马头,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向着那火海冲去。 火焰的热气扑打在脸上,早春的寒意早已被契丹这一突如其来的厮杀给掩盖住,而这个也似突如其来的人却好像令内心安稳了一些。百里春晴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又急忙指挥谭齐胜侧了马头,往没有士兵交战的后方空旷处跑去。 “夫人啊……”韫玉声音都捏紧了,欲哭无泪,又哪能想到一到这边塞就会到这种事情。 而百里春晴感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却突然镇定了下来,握紧了韫玉的手,听到自己的声音认真说道:“不用害怕,方才那人不是说了吗,我军必会得胜,南平的军士们一定会赶走契丹人的……” 不知为何,自己好像很信任方才的那个人。 或许是在永巷里待过了太久日子,本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 以为此生都无法离开那里,也不知何时便会无声无息地告别人世间,于是就与死亡相伴了许久,熟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味道。而如今兵戈之声震耳欲聋,本更是岌岌可危的情形,却突然有人来告诉自己,自己能得到保护,自己不必有性命之虞,反而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奇异的不可置信和生死相托。 “他……他们会得胜的……”百里春晴喃喃。 正当此时,苍茫夜色中突然传来冰冷的弓箭声,向着马车飞驰而来。 百里春晴一惊,就见车厢上就被猛地插入了一支利箭,箭头寒光凛冽,离自己不过几寸距离,吓得冷汗直冒。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韫玉掀开车帷,见车外早没了谭齐胜,而回望来路,只遥遥看到谭齐胜的尸首伏在暗色的草皮上,一支弓箭穿破了他的胸口,人早已没了气息。 而又是一声刺破天穹的利箭声传来,韫玉猝然一声惨叫,箭从她的手臂上擦过,勾破了皮肉,又直直地插入车壁。 百里春晴见韫玉的眼睛都瞪直了,半晌没反应,大约是吓傻了,于是只得扶韫玉回车厢中,又咬住唇,锁紧目光,兀自出了车厢,独坐立于车厢前,拉紧了从未有握过的马缰。 就像母亲临死前对自己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在永巷中一样,在这草原中也一样。 百里氏诺大的家族如今唯有自己一人,不论怎样也不能死,死皮赖脸地也要活着,要替所有人活着…… 遥记得一次与肖衍拌嘴,死死地将肖衍推出了府门,将门栓插好,又嘱了下人不得给他开门。 知道肖衍会爬墙而入,自己便提了扫帚蹲在墙角候着,一见肖衍就甩着扫帚去打他。肖衍一边坏笑着夺过扫帚,一边将自己揽入怀中,而自己硬是要推开肖衍,手上使了劲儿,没想到肖衍手上一滑,自己仰面就往后面的池塘倒了下去。 眼疾手快之间,一把死死地拽住了肖衍的衣袖。 肖衍脚下不稳,便随着自己就扑了上来。眼见两人将要落入水中,自己也不知道突然从何处来了力气,硬生生地将肖衍身子掰了过来,压到自己身后,结果肖衍整一个人扑到了水中,而自己却是一屁股坐在了肖衍身上,只有裙琚上沾到了水迹。 肖衍龇牙咧嘴地从水中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水:“你这贪生怕死到连自己的夫君都坑害啊……” 韫玉在旁笑得整个人都脱形了,而自己看着肖衍光洁的脸上全是泥浆水迹,也乐不可支。 往事如烟。 望着前方夜色茫茫,百里春晴淡淡低头笑了一下,再策动了马缰。 是啊,自己本就是贪生怕死,既然是个贪生怕死之人,那不论身在何处,就算是在这腥风血雨之中,也要用力地活下去。 或许活下去,终有一日还能再见到肖衍吧…… 就算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可汗你看……”旁侧一人道。 耶律文叡挺了挺腰背,高骑在马背上,顺着身旁一军士指引,望向了火海蔓延之中那遥遥而细小的窈窕身影。 穿着绛红色喜服的女子笨拙地驾着马车,眼眸黑亮而神色坚毅,马车裹出喜庆的新红,铜铃随车摇曳。 如此场景,在这交战的荒原之中,倒也显出了几分奇丽。 “有趣。”耶律文叡嘴角弯起,遥遥望着那女子的马车走远。 火红嫁衣与烽火相映,灼烫着双眸。 几名契丹士兵悄然靠近马车,却被两个南平军士伏击在侧,打了契丹士兵措手不及。女子下车,拜谢了那两个南平军士,复又上了马车,在两人的护送下往后方撤退。 “听说是南平那皇帝老儿赐婚给谢檀的夫人,大老远从汴梁而来这边塞,倒是十分有意思,”身旁人道,“而今夜本应是谢檀大婚之夜。” 耶律文叡笑了笑:“呵,那就把她抓回大辽去,我倒看看谢檀有没有本事救回他的夫人。” 身旁人得令,率人策马相向。 有了南平军士护在马车旁,百里春晴总算是又镇定了下来,只抓牢了马缰,慢慢去适应着身后的火海漫天和震耳欲聋的冲锋声,驭马而避开交锋之处,往后方撤退。 突一声破弦之声震破天际,身旁的一个军士腾身而起,一剑如杀破天穹,就听到弓箭断裂,插入地面。 而十余个契丹军士已现身于眼前不远处,凶神恶煞。 “敌众我寡,如今只能避开,你我各护一人,”这军士对另一人道,又抬头看着百里春晴,“马车不便前行,委屈夫人骑马。” 军士几剑就将连接车厢和马匹的绳索砍断,百里春晴小心地将韫玉牵下马车,准备将马匹让给她。 韫玉退后一步:“还是夫人骑马吧,我腿力比你好。” “你受伤了!”百里春晴急道。 韫玉不语,在另一个军士护卫之下便匆匆往后方奔走。 而眼看那十余个契丹军士将近,百里春晴也再顾不上别的,艰难地爬上马背,而由那军士则牵马快步前行。 百里春晴紧紧伏在马背上,马鬃撩得脸上有些痒,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微微抬眼看着这草原上的火光肆掠,灼热的火光驱走了身上的寒冷,而激烈的厮杀和四下弥漫的死亡令内心又开始惶恐不安。 两个契丹军士又阒然贴近,风驰电掣般,其中一人一把抓住了百里春晴的脚。百里春晴一下失了稳当,险些跌落马背,双手只得死死地拽住马鬃,马匹受惊,前蹄扬起,那契丹军士被马蹄踢开,摔倒在地。 百里春晴尖叫着,身子往后仰去,马匹骤然长嘶,突然加速驮着她往前奔去。 身旁的军士一惊,几剑解决了契丹军士,大声叫着“夫人”,便随在百里春晴身后追了上去。 百里春晴听到风声在耳畔变得激烈,刮得脸颊生疼,好似有无数小刀刻过。双手更是胡乱地去抓攘着马鬃,大约也扯得那马匹更疼,马蹄更加快了脚步,速度飞驰。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马突然调转了方向,竟直直地向着那交战正酣之处而去! “你傻了啊!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百里春晴试图去抓马缰,马缰晃动不止,指尖根本无法够到。 “不要啊啊啊——”百里春晴慌乱大叫着,而眼前已落入了无数锃亮的刀光剑影和殷红血雨。 保护百里春晴的军士也快速掠了一匹马,疾步赶了上来,满头大汗间一把拉住了百里春晴的马缰,用力勒了马匹,马匹速度才减缓下来。 百里春晴刚准备长长地松一口气,却斜眼看见一个契丹军士已经大刀直面砍来。 喉咙里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身旁的军士猛地拉回马头,马匹反向而行,而忽另一人从一侧急速一闪而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 出,一剑刺入那契丹军士的胸口,血飞溅起来,洒在了百里春晴的脸上。 百里春晴转头看那人,似乎正是那方才来说“契丹偷袭,夫人暂且躲避”的年轻男子。 再下意识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脑子里蹙然一片空白。 年轻男子旁顾无事,又对那个保护自己的军士吩咐道:“这里太危险了,快带她离开这里!” 军士应了一声,扬起了马鞭,而那年轻男子则又提剑独入敌军之中,铠甲耀着火光,死生如轻描淡写之间。 战火渐渐熄灭,南平军高呼着胜利,欢呼声响彻草原。 百里春晴大口喘着气,浑身战栗地从马背上爬下来,脚还未触地,就一下子瘫软地滚到了地上,发怔了好一会儿都还回不过神来。 感到腿上有点凉,抬眼看喜服的裙角竟然被马鞍刮破,露出了小腿,惊得急忙裹了裹裙琚,遮住了双腿,而那帮自己牵马的军士也尴尬地别过头去。 下摆有些褴褛,全身都被烟火熏得有点发黑,脸上也沾了灰,发髻散开,发丝七零八落地耷在脸上,而那些原本就简陋的发饰都早已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这世间大约不会有比自己更狼狈的新妇了,大约更不会有哪个人的洞房花烛夜是在战场上度过的…… 哪怕是二婚。 天边泛了鱼肚白,百里春晴惊魂未定,抬头看着日光落在草原上,焦黑的草甸和无数的尸首渐次呈现眼前,鲜血渗入土地,颜色鬼魅妖冶。 一股血腥味随风传来,百里春晴脸色苍白,转过身去,忍不住呕吐起来。 那军士急忙询道:“夫人身子可要紧?” 百里春晴擦擦嘴角,摇了摇头。 又眼望着一具具的尸首被人搬起运走,百里春晴不住闭上眼,面向另一旁,又问:“方才那个救我的人呢?他还好吗?” “他……” “夫人——”韫玉死里逃生的欢喜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军士的话。 而百里春晴一见韫玉,心里也终于欢畅了起来。 在这里弥漫了血腥味的草原上,只有韫玉才是唯一熟识之人,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自己才是真正孤立无助,孑然一身了。 只是再想起救了自己性命的那个年轻军士,若有机会的话,倒也应当当面感激他一下。 至于自己所嫁的那个根本就不相识的将军……算了,既不相识,也无所谓相识吧。 虽说是生死有命,应当顺其自然,但如今既然到了这个鬼地方,此生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回汴梁了,那便只能仰仗着与这位将军明面上的夫妻关系而苟且活下去吧。 既然是皇帝赐的婚,他总不至于会让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吧? ☆、第十章 小河 此役大胜,入侵的契丹军被逼退了百里不止,又重挫了其精锐,收回七座城池,相信大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轻易入犯。 南平军重择地而建营,专门辟出了一处营帐给百里春晴和韫玉同住。 百里春晴面上不说,心头却欢喜得紧。如此一来,至少可以暂时不必考虑与那个将军该如何相处了。 总之经契丹这一突袭,没有揭盖头,也没有喝合卺酒,和那个将军的亲事还算不得礼成,如今分帐而住,更是不必担心那将军还想弥补没完成的洞房花烛夜了。 “夫人笑什么?”韫玉替百里春晴蓖头,莫名地看着百里春晴镜中笑吟吟的脸。 “不准叫我夫人,今后还称我小姐。” “嗯?”韫玉手中停顿了一刹,脑子飞快转了一圈,“那是否要去告知将军,补上那合卺酒?” “他既没让我与他合住一帐,那表示他也没认我是他过门的夫人……也正好,反正我也从没想过要嫁给他,”百里春晴扬扬眉,看着镜中的自己,“再说,我本就一已婚过的妇人,而他身居高位,又从未娶亲过,皇上将我指婚给他,恐怕连他自己也觉得委屈吧。以他的官阶和家世,原应该能娶一个初婚的公主或是高门贵胄家女子……” 百里春晴本是欢笑说着,却不知不觉开始有些哽咽。 其实就算自己有朝一日真能回汴梁,就算再见到肖衍,也不知肖衍是否会嫌弃自己是个二婚妇人呢?他好歹是个皇子,生母又是当朝皇后,若要他与自己这样一个人来重拾旧好,想想都只觉是无稽之谈。 况且正如皇后所说,自己这样一个罪臣家女的身份,只会让肖衍的脸上无光,让他受人非议,更会影响他的前程…… “唉,要是大人和夫人还在世,知道小姐受了这种委屈,也不知会有多伤心呢……大公子又那么疼爱小姐,说不定会去杀了……”韫玉压低了声音,鼻子酸了起来。 “嘘,别瞎说,”百里春晴抬手捂住韫玉的嘴,“这是皇上赐的婚,你怎么敢说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呢,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再说了,他们都不在了,也不会知道了,也不必为我伤心……” 顿了顿,又言:“百里氏不能无后,我不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而你也得好好活下去,懂吗?只有活着,我才不负母亲临终前的期望,也许一切都有机会的。” 韫玉瞪着眼,又重重地点下了头。 “哦,她这样说?”谢檀笑笑,放下手中的书。 叶淳耸耸肩,一脸深刻的同情:“对啊,她还让那小丫鬟称她小姐,看样子是铁了心不认你这个夫君呢,真是枉费你一番心血!我就说吧,你为何要让她俩住一起呢,怎么说也是皇上赐婚了的,她就算是不情愿,你要去与她同住一帐,她也无话可说,只能从了你……” 谢檀沉着浓黑的眸子,不语一言,指尖拨弄着那书角。 “而且她说没有喝过合卺酒,算不得礼成,听起来,好像还有些欢喜呢,”叶淳继续在伤口上撒盐,颇有些幸灾乐祸,“你说她是真不愿嫁给你呢,还是对肖衍还存着希望?” “怪不得她,她与肖衍的确是情真,他们之间的事,那么多年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肖衍恐怕也不知道她还活着,而以皇城内局势,皇上病体沉重,肖衍大约很快也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了。我娶她,也不单是为了让她能脱离在永巷中的折磨,也是让她能远离争夺储君之位的泥沼……” 叶淳扬着唇角,捋须而笑。 “而我,呵……而我现在就算站在她跟前,她也不一定认识我,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谢檀一边说着,心头酸了一下。 皇城之中暗流涌动,就算自己是身处这边塞,也时时能闻风那些风吹草动。 肖仪在百里氏出事当日就命人密书相传,原本以为百里春晴会被牵连而死,急得想赶回汴梁,但被军事缠身而无法离开,直至后来肖仪又传来书信,称她被皇帝饶了不死,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 这数日的悲痛欲绝才总算结束,但没想到,她随后又被皇后偷偷送入永巷中。 自己当然知道永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去了那里,只可能会饱受折磨。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与肖仪商定了求皇帝赐婚这一步,由自己上书,肖仪在帝后耳边进言。 本也是破釜沉舟不抱太多希望的事,没想到竟也成了。 从她的马车才驶入草原起,自己就已经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偷偷随在了其后,看着那马车慢慢驶来,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仿佛可以拥抱在怀里。而自己身下马蹄所踏过的每一寸草地上,大约都留有自己情不自禁的窃喜。 不过也知道她才从汴梁出来,被关在永巷的半载日子恐怕是她人生中最无助的时光,而她才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相濡以沫多年的肖衍,又被扔到这边疆莽荒之地,刚刚还遇到一场恶战,恐怕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做到视若无睹吧,又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合卺酒的事儿…… 只不过礼没成,她居然十分欢喜? 谢檀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抬起眼角,看着叶淳,嘱咐道:“只是耶律文叡突袭这事,我想必然是有探子入了我军中。军师准备损我的话语就留到后面再说吧,先让人好好查一下此事。” “唉,只是可惜了将军的美男计……”叶淳还沉浸在同情之中。 谢檀直视着叶淳:“哪来的美男计?” “将军还年轻,而叶某一介老身可是看得很明白,”叶淳笑,“你那时不就是故意去她面前一展男色的吗?故意提着剑跑到她跟前去说是契丹来偷袭,又故意在她面前斩杀了一个契丹军士,难道不就是要让她领会你那英武非凡气宇轩昂的模样,如此来让她春心大动?咳咳,其实还算是挺不错的主意了……” 谢檀黑了脸,叶淳急忙拱手告退。 谢檀扯扯嘴角,又从一旁拿起了那把桃木剑,在手心把握。 记得十二年前的花朝节时,自己与肖衍坐在花园中闲聊。而肖衍一边和自己讲话,一边正削着这把桃木剑,自己看了看,好奇地问道:“干嘛做这东西?” “桃木辟邪。”肖衍简单地回答。 那时候肖衍的声音才刚脱离了孩童的奶气,有点低沉,也算是好听。 自己自然是不屑一顾地嗤鼻一笑,只是一抬眼间,就看到一个漂亮的总角女童正与几个高门女子在争吵。 肖衍也闻声抬起了头,嘴角弯了弯:“不错。” 自己脸上莫名一红:“什么不错?” “那个小女子。”肖衍眼中竟然有光。 那女童应当是跟随家人入宫赏花的,衣着配饰,都显出了她身份不俗。 只见她从那几个高门女子身边抢过一个小宫女,将小宫女牢牢护在身后,然后死死地瞪着那几个比她高出了快一个头的女子,像一个发怒的小野猫。 自己也不住扬唇笑了笑。 其中一个女子叱骂了一声,突然一脚踢在女童的膝上,女童疼得跪下地来,瘪着嘴直掉眼泪,但还是不屈,瞪圆了眼睛,小脸憋得通红。 肖衍刚要站起身来,自己开口阻道:“让我来。” 随手拾起几块石子,瞄准了那踢女童的女子,分毫无差地打到她刚要扬起的手上。 女子疼得捂着手后退了几步,对着周围大骂起来。 “在宫内竟敢如此嚣张,实在是太无礼了。”肖衍也不住骂了一句。 自己也看着那女童的俏丽脸容,附和了肖衍几句,又快速掷出了几个石子。 石子纷纷落在那几个女子身上,几人更是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好了,该你现身了,二皇子。”自己拍了拍手上的灰。 肖衍挺直了腰走了过去,还未开口训斥,那几个高门女子果不其然地吓得直哆嗦,立马就跪了下来。 而那个女童先是一脸诧异,随后又对那几个女子显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神色。 肖衍教训完那几个女子,又将刚刚做好的桃木剑交给了女童,低声说了几句话,女童则笑吟吟地仰望着肖衍,笑靥如花。 而自己望着她的笑,心头莫名地落空了一下。 大概那时候让肖衍出面,就是自己错失的第一步吧。 她先识得了肖衍,从那之后,她的眼里就唯有肖衍一个人,而自己从未落入她眼中半分。 谢檀心头烦闷不已。 契丹突袭,军中死伤虽不多,但奸细的事却不得不多加查探。 耶律文叡不是什么善茬,心思深重,又有问鼎之心,如此贸然来袭,定然是大辽那边皇权争斗中出了什么事,或许是另有人在算计他。 而在这边塞之地,与契丹的战事连绵已久,军心渐有些不稳,恐怕还得想法子再赢一役来振奋士气…… 谢檀缓缓踱步到营地旁的小河边,见河水清浅,盈盈有光,于是蹲下身,鞠了一捧水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刚入春,河水还有些凉,水扑打在脸上,谢檀也不禁冷得哆嗦了一下。而再将手浸入水中时,却捡起了一只女子的罗袜,尴尬地抬头望向上游,就看到百里春晴细白的双脚正踩在那水中,单手拎着镶有缘饰的裙角,也是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 谢檀脸上一阵通红,咽了一下口水。 “抱……抱歉……”百里春晴抖抖索索地开口,“那个……能把袜子还我吗?” “你……”谢檀结舌,背过身去,手往后将罗袜递了去。 听到身后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近,手中的罗袜被人拿走。 片刻后,身后又响起了女声:“谢谢啊……那个,拜托你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那个什么什么将军……拜托你了!” “好。”谢檀点点头,又不禁偷偷笑了笑。 光天化日之下,在陌生男子面前落出裸脚,她也知道于礼不合,也害怕被人知道? 好不容易敛住了脸上的笑意,才背对着百里春晴又道:“如今天气仍凉,夫人实在不应踩水,寒气入体,对身子不好。将军近日军务繁忙,夫人更应保重身子才是。” 百里春晴讪讪:“那个……你……我见过你,对吧?” 谢檀转回了头,面脸通红地低头看着百里春晴亮晶晶的双眸。 “啊……真的是你啊!”百里春晴怯懦懦的声音一下子转为了惊喜,“那日契丹来犯,就是你来告诉我的对吗?后来也是你救了我一命!” 谢檀看着百里春晴一脸欢喜的模样,无奈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春晴又问道。 想起方才百里春晴让自己不要将此事告诉“那么什么将军”,谢檀只得将各种名字胡乱地在脑中滚了一圈,然后脱口而出:“王福。” “王副……将?” “王福……副将……”谢檀耐着性子。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8 百里春晴又口吃地重复了一遍:“王福副将?” 好吧,王福副将就王福副将吧,谢檀叹气,觉得此时自己脸上神色也一定是十分有趣。 本来就还未想好要如何与她相对相识,没想到就这样给撞上了,还见了她光裸的双腿,捡了她的袜子。 一时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于是只能匆匆道了辞,就慌不择路地溜回了营帐。 一入营帐,见叶淳正与几人嘱咐探查军中奸细之事。谢檀走到主位上坐下,静听几人谈话,又多叮嘱了几句。 待商讨完毕,叶淳吩咐几人退下后,就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一脸狐狸般的奸相,眯着双眼:“遇到夫人了?开心吗?惊喜吗?来来来,快跟老人家说说感受!” “军中到处都是你的眼线,让我不得不怀疑契丹那边的探子怕不就是你安插进来的吧,嗯?”谢檀白了叶淳一眼,捧了一杯茶。 “苍天为证啊,叶某只是关心将军的人生大事,”叶淳嚎道,“只是叶某觉得吧,方才将军的处理有所不妥,首先呢,就不应当那么简单就把袜子还给夫人……将军你应当先扶她回营帐,抱她坐在床榻上,帮她烘干袜子,再替她穿好……” 谢檀一口水喷了叶淳一脸。 叶淳一抹脸上的水,宠辱不惊地继续道:“将军感情经验太浅,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何时才能圆房啊?” 谢檀把身旁的一把剑抽了出来,指着叶淳。 “别激动别激动别激动!我这不过就是有点好奇嘛,毕竟老身这活了大半辈子,只在书上读过这事……”叶淳赔着笑,看谢檀黑着脸,复而严肃了不少,正声道,“只是自上次李副将不幸过世之后,我军副将之位悬空已久,将军恐怕得尽快寻思个人来顶这位置,否则于大军不利……嗯,你也没那么多空闲去找夫人玩耍……” “王福此人如何?”谢檀收回剑,不理叶淳的调侃。 “熟读兵法,心思缜密,忠诚可靠,前几日还救了夫人,是个可塑之才。” “提为副将。” 叶淳脸色为难:“虽然我也觉得王福有这潜质,可毕竟他资历尚浅,恐怕还得时日多考察考察。” “不用,我当年不就是读了几本兵法就来当了将军?沙场之上,多磨砺磨砺就行了,能打,有担当最为重要,”谢檀不拘地笑笑,“军师你就费心多带带他好了。” 叶淳身为军中老将,又是谢老将军亲提起来的军师,久经沙场,迅速将一个副将训练出来是绰绰有余。而自己当年初入边塞,也正是在他提点之下才能迅速胜任此职。 “我说啊,王福这人还真是有福,究竟是因为名字取得好呢,是因为他救了夫人?”叶淳眯着眼,又是一脸奸相。 “是因为他熟读兵法,心思缜密,忠诚可靠,是个可塑之才,”谢檀抿嘴,“这是你说的。” ☆、第十一章 心思 屋内还留有她的气息,有她耍赖赢了的半局棋,有她随意翻了几页的书卷甩在桌边,床榻上的被褥上,还有几近缠绵暧昧的味道,珠翠发簪留在妆镜前,胭脂眉黛散落。 肖衍默默地坐在妆镜前,执起梳子,梳齿间还留有几根青丝。 小心翼翼地将发丝取下,绕指生疼,心头也拉扯得一遍一遍无法喘息,眼眶又红了起来。 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日日夜夜陪伴在身边的人就这样死了,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一句话,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她竟也如此狠心,那么长时间以来,居然从未到过自己梦里。 心中的恐惧犹如藤蔓生长,甚至担心有朝一日就会真的再想不起她的模样,连同那温存多年的日子也一应被埋葬掉。 肖衍坐在书桌上,脑中不停描绘着百里春晴的模样,眼如月牙,睫如蒲扇,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笔尖沾墨,落笔绘着青丝如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而画中的人儿眉颦之间也好像添了许多离愁。 待一卷画画毕,沉吟了半晌,复又坐到塌旁,自斟了酒,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一杯杯饮酒。 “阿晴,今日是你生辰……”酒入愁肠,声音也沙哑了,“我陪你过了十二年生辰,今夕何夕……却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她的笑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也还在这房内久久回荡。 肖衍红了眼。 “肖衍,你说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肖衍,你帮我画眉吗?” “肖衍,快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肖衍,来亲一下我!” “肖衍你过来看看呀……” “肖衍……” “肖衍……” 想起她与自己说过的很多话,嗔怪的,撒娇的,柔情的,唯唯从没说过道别。或许她也如自己一般,也从未想过会道别,却终究是离开了…… 肖衍举起酒壶,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全部灌下了喉,一怒气冲上脑袋,用力将酒壶往旁侧一扔,酒壶咕噜噜地滚到了门边。 子贤正弓着腰踏进屋内,小心地将那酒壶拾起,谨慎地打量着醉眼惺忪的肖衍,半晌才开口道:“殿下,皇后娘娘又遣了人来,说今日是花朝节,还请您进宫陪她一道去赏花……” “不是说了不去吗?怎么又来了!这些日子每天都让人来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肖衍红着眼,趴在桌上,袖口动了酒杯,酒杯掷落于地,“回了她,说以后的花朝节,我只在府内,哪里都不去!” “可方才皇后娘娘遣来的人说,先夫人临走前留了一句话给您,娘娘说会亲自告诉你……” “什么话?”肖衍微微抬头,眼中有了期许。 “皇后说,要您入宫赏花,她才会跟您说。” 花朝节又称花神节,乃是献祭百花的节日。适时正是春和景明,万物复苏,无雨而百花熟,因而宫中每年都会择机举行祭花神的宴会,召所有高门贵胄家的女子进宫赏花,扑蝶,簪花鬓上,闲谈祝酒,其乐融融,以襄天家风范。 肖衍记得第一次见到百里春晴,也正是在这花朝节上。 只是时迁境变,不知不觉已是十二年前了。 肖衍沉着眼,只漠然地穿过人群。 入宫赏花的女子们开始掩嘴偷笑,窃窃私语,眼神脉脉地流淌了过来。 二皇子如今失了夫人,府中又没有妾室和通房丫头,独其一人,算是十分洁身自好专情专一的一个人。因而百里氏一案之后,一时间又成了宗室贵胄家未出阁女子倾慕的对象。 更何况肖衍本也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待人谦卑客气,毫无天家子嗣那种与生俱来的孤傲嚣张气焰,更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儿子,若是哪家能够攀上这门亲事,飞黄腾达自是意料之中的事。 肖衍这才走出不远,就被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9 几个女子围住,无法脱身,尴尬地团团转,又不忍厉声责备。 才听到皇后在不远处柔声唤着:“衍儿,过来。” 女子们见了皇后,才不得不战战兢兢地放开了肖衍,恋恋不舍地望着肖衍走开。 皇后上前一步,笑吟吟地抚住了肖衍的手,轻言问询了几声,肖衍简单地回答着皇后的话,这才注意到皇后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明目皓齿,花容月貌。 肖衍瞥过女子期许的笑靥,对皇后的盘算心如明镜,但仍是面不改色,连一点笑容都不想虚伪地扯出。 皇后觉到了肖衍的情绪,只淡淡笑道,语气随意:“这是宰相张秀的小女张其乐,论其辈分而言,也是我母家的远房亲戚。今日其乐随张宰相入宫赏花,我见她乖巧,便多说了几句话……” 肖衍听罢,客气地微微一鞠。 张其乐也乖巧地福了福身,言道:“小女少有进宫,早前听说了先夫人的事,还请殿下节哀。” 肖衍心中又涌起一阵酸楚,深吸一口气:“多谢挂心了。” “今日出来久了,花也看够了,还真觉得有些乏了。衍儿,母后便先回去歇歇,你陪其乐四处走走吧。”皇后转身,锦文忙拖住了她的手。 对皇后的心思和打算,肖衍也说不出有什么反感。但自从那日得知永巷与宫女嫚儿之事后,对皇后确是多了几分怯意,更对如今这硬塞个人到自己身旁的安排有些不满,于是便上前一步:“孩儿送母后回宫吧。” “不必了,本宫有锦文服侍便可。你是皇子,其乐入宫来便是客人,主人家切不可怠慢了客人,你说对吧?至于你想听的话……如此,衍儿你今夜便宿在宫中吧,母后晚些时候再与你说。” 皇后循循善诱,说话也是留了分寸,肖衍一时哑然,却只能看着皇后与锦文背影走远,隐入人群花草之间。 “殿下,陪其乐走走吧?”张其乐轻轻拽了一下肖衍的衣袖,乌黑的眸子闪着亮光,颊上也染了微红。 肖衍无奈地只能点点头,又刻意与张其乐拉开了一些距离,引了她前行,轻声介绍着宫中各处景致。 一路走来,自然也惹得旁的女子们侧目窃语。 张其乐心情舒畅,又笑指着一处:“殿下,那处的花开得艳,我们过去看看。” “此处……”肖衍突然哽咽了一下,止步不前。 张其乐转头见肖衍脸色微微有变,又小心地唤了声:“殿下……你怎么了?” 自百里春晴出事之后,肖衍一直躲在府内,刻意回避入宫,就是害怕那些与她在一起的回忆如潮水翻涌。可越是害怕,那处景不可移,再现于眼前时,就像一把利刃硬生生地插入心里。 十二年前正是在此处,自己送了百里春晴一把桃木剑。 而六年前的花朝节,自己也是满心期待地邀了她入宫,望着这同一处的繁花正艳,红着脸问她能否嫁给自己。 还记得那时她皙白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双手不停拽扯着衣裙,半晌后才抖抖索索地说了一句话:“我……我还不到及笄……成亲……尚早了吧?” 而自己竟然一下子欢喜起来,拉住她的手,激动地问道:“那就是说等你到了及笄之年,便可以嫁给我了吗?是明年吗?明年你便是十五岁了!” 此时花也正是艳丽,春色宜人,只是那与自己一道赏花的,却不再是那个脸红到耳根的人了。 肖衍别过头,转身就快步走开。 张其乐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殿下你……” “你……”肖衍有些抱歉地后退一步,“你与我母后的心思我都明白,但你还年轻,真的不必浪费在我身上。我肖衍此生唯有百里春晴一个妻,断然不会对旁的女子有心,也未有再娶的打算……实在是抱歉,我先告辞了。” 张其乐望着肖衍身影走远,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不住掉了下来。 才擦了擦眼角,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幸灾乐祸的声音:“可别打我二哥的主意了,你没那福分的!” 张其乐转头,见肖汝宁身着一件藕色穿花纹的袄裙,裙角曳地,云鬓上一枚艳红玛瑙簪子,新鲜活脱的模样。 对这个被皇帝宠坏了的公主,张其乐早有耳闻,但一直没有交集,却没想两人第一次开口谈话,她便如此毫不客气。 张其乐依礼对肖汝宁福了福身,肖汝宁无所谓地仰望了四方天空,又笑道:“哎呀,我记得我二哥跟我说过,他初次见二嫂就是在这里啊,对了,他问二嫂能否嫁给他时,好像也是在此处……张家小姐可真会挑地方,专朝我二哥心痛之处撞上去,也不怕撞得头破血流?” “我还有事,先告退了。”张其乐拉下脸来。 正欲离开,不想肖汝宁又是不依不饶地添了一句:“我就看不惯你这种一心攀附天家的女子……” 却不想话还未完,肖汝宁袖中一块绢帕飘然落地。 张其乐眼疾手快拾了起来,一眼扫过绢帕上所绣,瞬时得意了起来,微微扬起下巴:“原来我们的公主殿下对那宣容公子情有独钟啊,真是个意外惊喜,没想到……” “你……”肖汝宁一把夺过绢帕,一脸涨得通红,鼓起了腮帮。 “我过去听说过一些轶事,说是宣容公子家府上常有女子送去各式礼物,而宣容公子一直称自己早已心有所属,拒了所有人的殷勤,”张其乐笑意森森,“该不会公主便是其中之一吧?这绢帕上‘宣容’二字,绣工还真是不错呢……” 张其乐不客气地一口气发泄了对肖汝宁的不满,也不再顾及她的愠怒,复又望向了方才自己指给肖衍的那丛花草,哼了一声,便就急急地离了而去。 ☆、第十二章 邀约 锦文战战兢兢地替皇后揉着额角,皇后垂着眼,一直没有开口,心中郁郁,与肖衍置着气。 而肖衍则无所谓地坐在一旁,随意翻着一本书卷,手指不时地摆弄一下腰间的佩绶,半晌才抬头看了看窗外,见日色已晚,晚风渐起,便道:“既然母后不愿多说,那儿子便出宫去了。” 皇后这才扬起了眼角,声音有些疲惫:“不是说好了今夜留宿在宫中的吗?” 肖衍抑着心中的不满,转过头:“母后差人来说,要告诉我阿晴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如此我才会入宫来。结果母后却是硬将别的女子塞到我身边……母后待儿子的心思,儿子自然明白,知道您这是为了我将来考虑,我也不与您计较。只是我已在正阳殿待了足足一日,母后却是什么都不说,那儿子便等母后愿意说的时候再来……” “放肆!”皇后勃然,身后的锦文急忙跪了下来。 “你就是你该对你母后说的话吗?”皇后站起身来,“人人称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0 道二皇子温文儒雅待人和善,你看你这态度能担得起如此夸赞?难怪你父皇说你的魂儿都被那百里氏勾走了!她简直就是个祸害!” 肖衍也站起身来,眼中有怒:“母后,说我可以,但您不能说阿晴!她人都故去了,您再有什么不满那便朝着我来!至于儿子要疯要癫,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好……很好……”皇后咬牙,“她百里氏一族都是罪人,谋逆犯上,要杀你父皇,要夺你肖氏的天下,你竟然还替她说话?你这数典忘祖的本事倒是涨了不少,啊?” “母后不是说这都是太子暗中策谋来陷害三弟和弘义的吗?好吧,我既然也不相信三弟和弘义会做这种事,那我就一定会将此事真相查个水落石出,还百里氏一个清白的!”肖衍眼中的光渐渐变得暗淡,语气显出了从未有过的冷漠,“而若母后以为百里氏都是谋逆罪人,那我身为百里春晴的丈夫,百里昭的女婿,不也是罪人吗?而您是我娘亲,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你……你……”皇后气结,指着肖衍,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捂着胸口缓缓坐下来。 肖衍心软了一下,却也有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便躬身道:“母后,宫门要下钥了,孩儿今夜还是回府,还请母后多保重身子。” 不顾锦文的好声劝叨,肖衍与子贤快步退出了正阳殿。 夜已开始笼罩皇城,夹道中只有掌灯的宫人匆匆而行,不甚明亮的光线耀出了层层叠叠的昏暗。 宫人见了肖衍微微俯首,站立在夹道一旁不敢妄动。 “殿下,其实锦文姑姑今日私下里跟我说,说皇后娘娘希望您回宫住……”子贤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在肖衍耳旁道。 “不回,我有府邸,为何要回宫住?” “但夫人故去了……”子贤小心地揣摩着肖衍的表情,“皇后认为您如今住在宫内更恰当些。” 肖衍沉默了下来,又扬了下巴,看了看周围红墙黄瓦,飞檐雕阁,一切无不衬托出天家的气度和尊荣。 可如今这一切对自己而言,却没有任何意义,再精美绝伦的屋子,没有了她,也只是个屋子而已,不可谓之为家。 “那府邸是我和阿晴一道生活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觉得她还在身边……”肖衍低哑着声音。 子贤也不住一阵哽咽:“夫人倒真是好人,待我们下人也好……想想我自小跟在殿下您身边,也与夫人认识十余载了,夫人这一事,真的是太可惜了……而依我对三皇子殿下和百里弘义的了解,也觉得他们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一定会……不论是用何手段……”肖衍捏紧了拳头。 正说着,一旁却忽然传来阴晴不辩的几声干笑:“二哥对二嫂果真是情真意切啊,弟弟还真是羡慕……” 肖衍抬眼,只见肖仪从正阳殿旁侧的一道小门走了出来。 肖仪斜眼看了一下子贤,子贤便自觉地往后退去。 “四弟在此候了很久吧?”肖衍望了一眼子贤走开,淡淡道。 皇城偌大,要偶遇一个多年不住宫内的皇子何其困难,除非是留有心思。 而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与肖仪多年来并非十分熟稔,他虽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眸却比旁人更显得深邃莫测。突然来找自己,必然不会只是唠唠家常而已。 肖衍不住提起了戒备之心,微微直了腰。 “二哥所言正是,让弟弟等了好一会儿,那就还请二哥借一步说话,”肖仪笑笑,倒也坦白,又拉了肖衍就往一侧去,而后低声道,“其实不论皇后娘娘是因何原因想留二哥在宫内住,弟弟觉得倒也是好事,二哥便不如顺从了娘娘的意思,搬回来吧。” “母后让你来劝我?”肖衍不屑。 “自然不是。你知道的,皇后娘娘一向不喜我这个嫔位所出的皇子,”肖仪语气平淡,隐有笑意,“只是弟弟也知道,二哥一直怀疑三哥与百里弘义谋逆之事乃是太子所为而嫁祸,要查此事,自然是在宫内更方便,二哥以为呢?” 肖仪所言恰中了肖衍心事,肖衍不禁蹙了蹙眉:“此事……我还需再想想。” “自然,这不是小事。只不过二哥也知道弟弟与三哥一向交好,三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弟弟也是十分难受。若三哥真是被太子陷害,弟弟愿助二哥一臂之力,让东宫易主……”肖仪沉了嗓子,像是从胸口里发出的声音。 四周昏暗,肖衍看不清肖仪的神色,只有正阳殿内透来火烛映着肖仪的眸子,双眼深如暗潭,善恶难辨,正邪难分。 “四弟费心了,我不过只想替百里氏洗清罪责,还阿晴清白罢了,至于东宫之事,我没兴趣,”肖衍淡淡道,“宫门快下钥了,便不与四弟多谈了。” 肖仪望着肖衍的背影与夜色渐渐融为一道,斜靠在了朱色宫墙上,脸容深深地埋入阴影中。 一人悄然从身旁接近,问道:“如何?” “他不是圣人,自然是有几丝心动,更何况是与百里春晴有关。”肖仪复又望向肖衍消失的背影,淡淡一笑。 “那就继续说动他!”来人语气冷清而厉韧。 “那是自然,把他弄进宫来,你才好把控他,让他老老实实地踏在东宫之路上,”肖仪一把搂住来人的纤腰,气息流连于红唇之间,“我肖仪没有靠山,您就是我最好的靠山,也自然会帮你儿子夺位,只要你……” “放肆!”皇后推开肖仪。 肖仪得意笑笑,拍了拍长衫,玩味地看着皇后。 皇后沉下脸来:“放心,只要你不觊觎皇位,到时候我会给你手刃太子的机会,让你替你乳母孟氏报仇的。” 肖衍往宫门方向行去,眼望着朱门在前,心下却还是多了几分迟疑,回头看着皇城楼宇殿阁只剩下了黛色轮廓,又再忆着这半年多时日里的点滴,也明白皇后和肖仪所言之下的心思。 但自己从来一直无意储君之位,对肖玉的一些行径所为虽然也有不满,但无利害冲突,自然也不挂在心上。可如今听闻皇后和肖仪都言之凿凿肖玉的确是陷害了百里氏一族,那若说自己内心对那东宫之位没有一点波澜,也是绝不可能的。 “殿下,您看,我们还出宫吗?”子贤抬眼问道,不想正那一刹,就看到肖汝宁朝此处走了过来,急忙拽了拽肖衍的衣角。 肖衍落目到了肖汝宁一脸单纯无辜的脸上。 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因自小没有养在一处,自己懂事之后又成日与百里春晴在一道,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倒也实在讲不上,但于礼于节,肖衍还是客气地问道:“天色已晚,公主怎么还在此处?” “还不是被二哥你的倾慕者搞得头疼,”肖汝宁甩 分卷阅读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2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1 甩袖,一脸坏笑地看着肖衍,“二嫂离世半年多了,二哥还不打算续弦?” “未有此意。”肖衍有些不满,不想再与肖汝宁说。 肖汝宁则也不客气地转过身来拉住肖衍:“二哥帮汝宁个忙?” “什么忙?” “不要和那个张其乐在一起,我不喜欢她。”肖汝宁直直说道。 “我也不喜欢她,”肖衍扯扯嘴角,“我为何要与她在一起?” “因为她爹是张秀啊,如今朝中一等一的红人,”肖汝宁耸耸肩,“若是二哥选她,汝宁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得了张秀支持,朝中大臣必然会拥你为太子,大哥的太子之位就保不得多久了……” “汝宁,有些话,你身为公主,不可妄言,”肖衍沉下双眸,“这些事情,你就算想讲出口,也给我好好咽下肚!” 肖汝宁一脸吃瘪,耸耸肩便往回走去。 肖衍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连公主都这样想了,看来太子也会闻及风吹草动,只要我活着,他就绝不会放过我了,就如他对付三弟和五弟一般……” “那殿下您的打算?”子贤靠近。 “只要能为阿晴报仇,不管是回皇宫的路,还是去往东宫的路,我都会去走……”肖衍遥望着森罗宫殿,“在所不惜。” ☆、第十三章 花草 一阵幽香袭来,百里春晴不住揉了揉鼻子,懒懒地嚷了一声:“韫玉,我好像闻到花香了啊……”又翻过身去继续蒙头大睡。 “是啊是啊,小姐你快起来看看!”韫玉推了推百里春晴,叫道,“真的有花啊!是真的花!” “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怎么会有花啊,又不是在汴京……唔……永巷里也没有花啊,这里,这里和永巷有什么区别呢……”百里春晴又翻过身来,才迎着日光,微微睁了一下眼,随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营帐之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繁花似锦,鲜丽盈盈,披红镶绿便充溢满了整个帐内,淡香缠绕,更令人一下子感到心旷神怡,仿似一眼江南花园的盛状。 百里春晴起身披了外衫,欣喜地垫起脚,小心翼翼地从花丛中穿过,掀开帐帷,探出头去,想看看这一屋花草究竟是谁来送来的。 营帐外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军士背立,手中持了一把大刀,茕茕而立,英姿不凡。 “那个……”百里春晴眯了眯眼,避着阳光灼目。 军士回头,和蔼一笑:“夫人醒了?” “是你送来的花草吗?你是谁?” “某乃叶淳,是将军的军师,”叶淳斜看了营帐一眼,“今日花朝节,也是夫人的生辰,将军命叶某遣人送来这些花草,为夫人贺生。方才夫人尚未睡醒,而军中又尽是男子,进出营帐有所不便,也只能请那小丫鬟搬进去了。” 百里春晴哂然一笑,回头看着韫玉也掀了帐帷出来,才发现她是一头大汗。想来要搬运这一屋子的花草,的确费了不少劲儿。 只是自己完全没料到自己如今被赐婚的这个人,这个素未谋面的将军,竟会记得自己生辰,还留心送来了生辰的礼物。 “劳将军和叶军师费心了,”百里春晴福福身,又觉自己大概应当多谢一下自己这个未成礼的夫君,“将军何在?” “练军去了,夫人是要找将军吗?叶某这就去找将军过来陪夫人?”叶淳扬扬眉角。 “不不不,将军平日练军辛劳,我就不打搅他了,”百里春晴急忙摆手,心有戚戚,“还请军师替我谢谢将军送来的礼物……” 说罢,又认真地再补了一句:“礼物我很喜欢,真的是多谢将军了。” “将军与夫人本就是夫妻,夫妻一体,将军所做无非都是为了夫人欢喜,将军若知道夫人喜欢这份礼物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叶淳捋须浅笑,“其实吧,想我们将军在汴京时也是十分受女子欢迎,孩提之年慧智所及成人,文韬武略,未及弱冠便率军大破契丹,独一人就杀了契丹第一武士,战功显赫,为人亦是谦卑和善,长得更是好看,鼻若悬胆,浓眉入鬓……” 叶淳滔滔不绝,百里春晴听着这一通毫不遮掩的夸奖,进退不得,尴尬地脸红了起来。 忽一只断头箭从天而降,打在了叶淳后脑勺上,叶淳怒而破口大骂起来。又再嘀嘀咕咕地俯身拾箭,表情一下子凝固起来,忙对百里春晴拱手道:“夫人多休息,叶某有事先告退了。” 叶淳躲躲闪闪地正要入自己的营帐,身后被人拽住了领口,急忙赔上一脸笑容地转头:“我的大将军啊,叶某不正在夫人跟前为你说好话吗?你这给个断头箭可不太好吧,实在有负我们多年情谊……” “哦?军师对夫人说了什么?”谢檀眯眼。 叶淳拎开谢檀的手,笑靥如花:“自然是说将军英武不凡,又特地送来花草为夫人贺生,真心可鉴,要夫人好好珍惜将军您……” “说了那么久,就这几句话?”谢檀拍了拍手,手又放在了剑柄上。 叶淳急忙将谢檀的手从剑柄上拽开:“嘿嘿嘿,当然……当然还有别的了……”一边不住上下打量了谢檀一番,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但我说啊,你们虽然没喝合卺酒,但勉强也算是成婚一月有余了,但如今别说洞房了,她连你是谁恐怕都还没搞清楚,我再多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啊……” “洞房……”谢檀喃喃自语,脸上浮出一丝奇妙的赧红。 “你要主动啊,主动懂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时隔十二年才能娶到夫人吗?因为你和二皇子初见夫人时,你就把主动权交给他了,否则他哪有机会和夫人相识,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叶淳眼中落入了谢檀欲怒的脸,一怔,畏惧地退后两步,赔笑道,“哎呀,呸呸呸,老夫又说错话了又说错话了……” “不说此事,”谢檀沉了一下,眼眸复又显出平日的严肃凛冽,与叶淳入了帐内,“耶律文叡冒然突袭究竟为何,我们安插在大辽那边的探子可查到讯息?” 叶淳小心取出一小张纸,递到谢檀手中。 谢檀展开细读,挑起了唇角:“这几兄弟,还真是有趣!” “耶律步烟一心助耶律兴德继辽大统,也不知是如何设计的,竟然就让耶律文叡冒然出军,吃了这次败战,想让他们父亲耶律钦业打消对耶律文叡的继嗣之意。只是那耶律兴德不过是庸庸之辈,若没有耶律步烟相助,别说是继嗣,恐怕早都被耶律文叡杀了几百遍了,”叶淳道,“所以叶某不明白,耶律步烟既有大才,自己却完全没有染指之意,这还真是十分奇怪……” “看来我得亲自去会会这耶律步烟才行……”谢檀笑谈,一边穿上了铠甲。 戎装灼目,可称风华。 “嗯?现在就去 分卷阅读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2 大辽?恐怕还得先在暗中通个信儿吧……” “现在自然不是去见耶律步烟,而暗中通信的事情就拜托军师好生安排了,”谢檀又取了剑,握在手中,抿唇一笑,“我现在……是要去主动!” 花草的幽香在营帐中久久萦绕,百里春晴拖着下巴,满脸端笑地望着这葱葱郁郁的一片,觉自己已是许久没能如此好心情了。 自百里氏一案以来,自己一直都郁郁寡欢,而戚德业到永巷中传旨指婚时,几乎以为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想来在这蛮荒草原上能寻来这么多花草,还专门挑选在花朝节这日送来,这个谢檀也算是十分有心。 满帐花草,才会令自己以为还身在汴梁,万事皆可顺遂。 “看起来,这个将军不是个坏人……”百里春晴默默道了一句,拈花沉思。 “其实我这几天也打听了一下,军士们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体恤下士,也善待战俘,”韫玉在旁打理着花枝,“而且大概和二皇子殿下一样,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吧。听闻他戍边多年,身边也从来有任何女子出现过,也许小姐你嫁给他,也并非是个坏事……” “从未有任何女子出现过?”百里春晴差点笑出声来,“难道……难道是他不喜女色?难道他上折子请皇上赐婚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此,那我与他如此相处也不错……” “哪有,那些军士们说了,他也并没有龙阳之好!”韫玉涨红了脸。 “你连这都打听了?”百里春晴脸上讪讪,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军士们回答这个问题时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只可惜不是在汴京了,”韫玉没理百里春晴的话,继续修剪着花枝,自顾自地抱怨着,“这些花草在这种地儿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死掉的……唉,其实我们也差不多了,在这南平和辽交战之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于金戈铁马战火纷飞之中……” “哦……”百里春晴低低地应了一声。 其实韫玉说的也的确没错,像自己这种自小生长在汴梁长大的花草,到了边塞之地,还真不知能活多久。 自己长于高门,自小混迹于皇城,身旁来来往往总是众人簇拥着,又一直得肖衍悉心呵护,没见过生死,没经历枯败,若非百里氏出了事,恐怕一辈子都会沉湎于肖衍的温存和保护之中而不知天下何大。 而那日初见战事的血腥残忍,吓得连魂儿都快掉了,也幸好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居然在逼急之后竟然还能驭马,甚至能独自翻爬到马背上…… 百里春晴苦笑一声,若是百里弘义知晓他这个妹妹还有这本事,大概也会惊得目瞪口呆吧。 “对,骑马……”百里春晴一怔,一下子站起身来,“我要学骑马!” 韫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小姐你疯了吧?” 而此时则听到营帐外有人轻咳了一声,百里春晴起身掀帷而出,见了眼前人,略有些惊讶:“王副将?” “是,”谢檀一脸自若,“将军这些日子军务繁忙,说夫人若是无聊想骑马的话,就由王某来教夫人吧。” “咦?他听到了?”百里春晴扯了扯嘴角,嘀咕了一句。方才不过是在帐内随口一说要学骑马,这将军难道是长了顺风耳? “听见什么?”谢檀有些莫名。 “没事没事,”百里春晴摆摆手,又有些好奇,“那将军为何认为我会想骑马啊?” 谢檀摸摸头,有些尴尬:“那……夫人不想学骑马吗?” 百里春晴搓了搓手:“学骑……也行吧。” 自己想的的确没错,此处乃是南平与辽对峙前线,指不好什么时候又会有契丹军队入侵。那日契丹来偷袭,自己能骑到马背上,还能骑马逃到交战后方,还是多亏了一个军士在旁帮自己牵马,而若是再遇战事的话,就不一定再有人来替自己牵马了。 既然都是贪生怕死之人,就得留一点本事来逃跑吧。 ☆、第十四章 骑马 时渐偏夏,草原上也多了些暑气,不再觉得寒冷。 百里春晴擦了擦额角细汗,看着眼前这匹骑了半月有余的马,但踩住马镫时还是颇为艰难,好不容易才抖抖索索地爬到了马背上,马匹一抖,吓得急忙抓住马鬃,马匹险些又受惊。 谢檀站在地面,神色一变,一手按住马头,高声道:“抓缰绳!” 听起来还真是威严十足呢! 百里春晴哆嗦地扯了扯缰绳,又听谢檀说道:“夫人又忘了?先将背挺直了,脚不要夹马腹……放松点,对,目视前方!不要低头看我!我有那么好看吗?” “谁要看你啊,你哪里好看了啊!”百里春晴悻悻地白了谢檀一眼,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骑了半个月也不见太多长进,那便是你这个师父教得不好!” 话虽如此说,但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以来,这个王副将日日勤勉,每日掐着时辰来教自己骑马,又谈吐温和,举止得体,实在算是个合格的先生,只是自己大约有些愚钝罢了。 而说是好看,他的相貌也的确长得好看,若非身在这边境风吹日晒,磨砺如石,如此一个男子若生在汴梁的话,倒也挺像是那些温文儒雅的高门子弟,至少与肖衍还可不相上下棋逢对手。 百里春晴一边抱怨时,又抬眼一看,草原无比广阔地呈入眼前,如画卷舒展。 清明已过,春天便已也过了大半,冬日里枯黄的鹅黄色杂草被翠绿交替,连天而无尽无穷,苍翠万顷,斜风阵阵,如波涛涌流。 “好美啊!”百里春晴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迎着轻风,发丝浮动。 “其实夫人骑马早有进步了,”谢檀说道,“这草原的景致在中原是无法想象的,夫人在汴京待了二十年,如今出来看看也不错……” 百里春晴才知道自己方才嘀咕抱怨的话被这人听入了耳中,急忙脑子一转,笑道:“说起汴京,他以前也在汴京吗?” “哦?”谢檀抬起头,迎上了百里春晴明亮的黑瞳,“夫人是问的将军?” “对啊,是那个叶军师说的啊。军师说将军在汴京时还十分受欢迎,大概是那种宗室贵胄女子都趋之若鹜的倾慕对象吧。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在汴京那么多年,也算是人脉广达,居然完全没听说过谢檀其名……”百里春晴懒懒地驭马前行。 谢檀蹙着眉,紧紧跟在一旁。 “军师还说他长得好看……啧啧,想来他大概过去也是个涂脂抹粉的家伙吧……那脸啊,恨不得涂得比女子还肤白,还要在鬓间簪花,选碗口大的牡丹,最艳最丽的那种……” 百里春晴得意地侃侃而谈,完全没注意到谢檀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说罢,百里春晴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谢檀:“不过吧,我觉得王副将您 分卷阅读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2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3 一定比这将军好看。我百里春晴平生最讨厌男子涂粉簪花了,弄得跟小女子似的,自以为可以艳冠群芳了,还是王副将您这样的好……” 谢檀嘴角抽动了一下,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经觉间,马匹已行至小河旁。 百里春晴慢慢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蹲在河边,手扬起河水,又笑了起来,暖如春日。 谢檀牵马站在百里春晴身后,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恍然间想起她十三岁那年,有一次到太学找肖衍,而那日大雨瓢泼,肖衍正被百里昭抽查功课,一时不得出门,她便一个人守在门外,撑着伞,无聊地摆弄着裙裾,裙角上绣花如飞舞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大约是等得心急了,又是百无聊赖,于是脚尖又是有意无意地去踩地上的水洼,到后来,甚至故意双脚一并跳入水洼中,溅起水花,渐湿了裙角。 而后又将手伸出伞外,淅沥沥的雨水滴在掌心,然后她又用裙角擦了擦手,眼角弯成了一弯新月。 太傅百里昭之女百里春晴,与那些端庄娴雅的高门女子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呢…… 只不过,自己只能屏住喘息,躲在楼宇转角处,默默望着这个小女子无拘无束的开怀笑颜,和她这些实在不符大家闺秀教养的小动作,嘴角也忍不住随之上扬,心中被雨水溅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也不知自己偷偷看了多久,直到肖衍出来,她才努努嘴,装出了一副小女子微嗔的表情,对肖衍道:“我等你好久,鞋都湿透了呢。” 肖衍低声嗔怪她不应冒雨前来,又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往前走去。 她撑着伞,躺在肖衍的怀中咯咯地笑,肖衍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尽是怜爱,柔情如这大雨浓稠般化不开。 而直到两人走远,自己也才从墙角静静地走出,漫天漫地的大雨将浑身淋了个透。 而她从来也不是那种规矩的人。也是她与肖衍成婚前的某年夏日,自己有事到太傅府上去见百里昭,才入了府内,绕过一处屋角,就看到一抹清丽的影子偷偷摸摸地快速从墙上翻了过去。 自己不住一愣,才想起她大约是偷偷溜出去私会肖衍了。 心里酸涩了一下。 而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转头见百里弘义一脸无奈地站在一旁,也望着那道她刚翻过去的朱墙:“我这妹妹,最近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汴京城内,恐怕再找不出哪家高门女子会如她这般没有正形……还会……翻墙……” 说着最后两个字,连百里弘义都有些憋不住的笑,却又极快地敛住。 “她与二皇子殿下情到深处,也是难免吧。”自己勉力为她开脱,也望着那道墙。 只是有资格在墙外等待她的那个人,却不会是自己。 百里弘义向前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着自己:“若说是妹婿的话,若是肖衍,我倒更愿意是你。” 自己心跳一声轰鸣,空白了一下,脸上如火烧。 而百里弘义继续道:“虽说肖衍的确待她好,她嫁入皇家可以享尽荣华,但毕竟都是走在刀刃子上的,兄弟反目,权力争夺也是难免。肖衍虽看起来与世无争,但毕竟骨子里都是那天家血脉,若有一□□急了,自然也不会再甘心做一个富贵闲人了,而就算他真是对龙椅无意,那还得龙椅上的人容得下他。更可况……”百里弘义压了压声音,“以皇后的心性,也绝不甘心肖衍将来就只做一个亲王。” “是,但她……”自己咽了声气,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可想不得那么长远,但只想到此时她与肖衍会是如何一番如胶似漆情意绵绵的模样,想到有朝一日她定然会与肖衍为妻,眼眶便会不住地红了起来,苦涩难咽,百般苦痛。 却又听到百里弘义略有诧异抱歉之声在耳边响起:“谢檀,你这般模样,你总不该真的对我妹妹她……” 自己完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百里弘义,只能低下头,勉力叹出一口气,才道:“替我保密吧,我不想影响她与肖衍的感情,更不想让她尴尬为难。” “唉,兄弟,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百里弘义重重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又嘱来府内管家道:“叫人把那道墙上去掉几块砖,那么高,搞不好她什么时候就跌一跤……” 也是个十分心疼她的兄长。 在汴梁时,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字,那也作罢了。可如今事隔经年,她就在自己眼前不足五步的地方,将自己认作了另一个人,而自己却还是踟蹰不敢前。 百里春晴裙角擦干了手,站起身来,隔着小河,怔了许久,望向了空茫无际草原。 那草原的尽头大概是汴梁吧,汴梁城内的那个人此时在做什么,有没有和旁人在一起,会如过去那般吃饭睡觉吗…… 还是会有另外一个女子出现在他身边,与他谈笑风生,手不释卷,松下饮茶,对月轻酌,对弈棋局? 嘴角本是带笑,突然间无尽的酸涩苦楚涌起,眼泪被细风一挂便就掉了下来,轻吸了一下鼻子,更觉身子有如干涩得像一具枯木。 直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向自己走进,才恍然回过神来,在别的男子面前如此哭泣,想想都觉得于理不合。袖口拭泪,刚想转身,身后那人却从后递来了一张手绢,并未语一言。 百里春晴愣愣地接过了手帕,捂住脸,眼泪浸湿了手帕。 又听到身后一声长叹,想解释点什么,就听到那人问道:“夫人还想回他身边吗?” 百里春晴下意识地点点头,又呆住了一刹,再摇摇头:“回不去了……从汴京一路过来,我早已经很清楚我的处境。我与肖衍之间,只会越来越远,而我……也只能选择忘记。” 不自觉地又往前走出了两步,双脚踏入了河中,水透过鞋袜,沾湿裙角。 听到身后那人一声想制止的声响,又即刻凝住了。 清凉的河水让人似乎瞬时清醒了不少,眼泪也终于竭在眼中,手中手帕蓦然掉落,顺着河水一路流远,目光所及,再无那影。 ☆、第十五章 未忘 百里春晴斜靠在榻上,细想着这些日子与这王福副将学骑马的事,渐渐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不安起来。 这个谢檀若真当自己是过门的妻子,那让自己的夫人与一个男子日日相处,无论如何都让人不明白他的目的和打算。 “韫玉,你见过那什么将军了吗?”百里春晴拖着下巴问道。 “是啊,我也正琢磨这事呢……”韫玉半躺在榻上,幽幽地说道,“说来也真是奇怪了,小姐你和将军也算是成婚两三个月了,将军竟然从来没找过你,我们到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和他这亲事到底算什么啊?” 分卷阅读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2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4 百里春晴转转眼珠子,又听韫玉继续说着:“反倒是这个王副将没事儿就来教小姐骑马……我看王副将也是一表人才,说话又是温文尔雅,还真是不错的一个男人呢……” 和韫玉主仆十余载,这丫头在自己跟前一向没大没小的,百里春晴倒也无所谓,于是又贼兮兮地笑道:“嗯?你看上王副将了?” “胡说八道!”韫玉跳起来,“小姐你这一派胡言的毛病怎么一点都不改啊!” “那么激动,八成便是了,”百里春晴一脸坏笑地趴到韫玉身旁,“要不要我们去找将军说说,问问王副将有没有娶亲?若是没有妻室的话,不如……” 韫玉涨红了脸:“小姐真是离谱,我喜欢的人可不是这样子的!” “哦?” 韫玉不小心说错了话,急忙捂着嘴,猛地摇头。 而百里春晴更是来了兴致,死搂住韫玉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晃着:“说说嘛,你喜欢的人是怎样子的?我认不认识啊?他是在汴京吗?” “不说不说!小姐真是的,在汴京时就喜欢拿这种事开我玩笑,到了这里怎么还是如此……” 韫玉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耳朵快步跑出营帐,却是一头撞到了谢檀身上,忙乱低头道:“王副将,您来找小姐?啊不,找夫人?” 百里春晴听到韫玉与谢檀谈话,也忙走了营帐。 摒退韫玉后,引谢檀往一旁,不好意思地低头道:“王副将,我今日仔细想了想,以后便不与你再学骑马了……” “为何呢?”谢檀挑眉。 “我想了很久,虽然我与将军未喝过合卺酒,但毕竟是皇上赐婚的,不论如何也悔不了。既是如此,纵使是将军让您来教我骑马,但我与王副将您始终男女有别……”百里春晴寻着词,“这样孤男寡女的,始终是不太好……我俩……还是应当避嫌才对。” 谢檀笑了起来:“夫人这是担心将军生气?” “也不是了……”百里春晴低头扯了扯裙角。一个尚未蒙面的人,就算是名义上赐了婚,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似乎也没有让自己有担心他生气的理由。 毕竟是不相不爱的两个人,自己没有为他吃醋的理由,他也没有为自己生气的道理。 “那么……”谢檀勾了勾唇角,俯身靠近了百里春晴,“难道夫人是怕与我在一起久了,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嗯?夫人难道是看上王某了?” 百里春晴满面通红地后退了一步,猛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好了,既然夫人觉得不适合再与我学骑马,那王某也不勉强,”谢檀收起玩笑的表情,挺直了腰背,日光之下,俊逸而恍若翩翩少年郎,“将军今日去练军去了,夫人若不介意,王某最后再教夫人一次。” 牵马而行至河边,百里春晴见河水清澈,叮叮咚咚地如泉水涌出,又不住跑到河边蹲下,双手浸入水中,懒懒地活动了一下身子,道:“这些日子可真热……还是这水里舒服!” 谢檀目光脉脉:“所以我见到你的那日,你才去踩水?” 百里春晴站起身来,用裙角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低头笑道:“其实啊,那日我是见河中有鱼,有些馋嘴罢了,但我愚笨,抓不住……这里比不得汴京,也没有什么河鲜可以吃……” 谢檀看她这一如往昔的小动作,不住抿嘴笑起来:“夫人若想吃鱼的话,那王某便试试能不能抓一两条给夫人解解馋。” 说罢,谢檀脱掉鞋袜,又卷起了裤脚,踏入河水中。 眼见三寸长的几条小鱼游动,手落水间,快速将小鱼抓入掌心,水边的女子惊喜地跳了起来。 随意择地而坐,生了火,烤鱼将熟,弥散着一股焦香。 “还是王副将您厉害,我早就说了,您可比汴京那些涂脂抹粉的高门贵胄家公子好多了!”百里春晴一边吃一边夸奖道。 “说起高门贵胄,二皇子殿下也不是吗?”谢檀突然抬头,“夫人八岁那边便识得了二皇子,那当年,夫人是喜欢二皇子什么呢?” “好看。”百里春晴想都没想地回答,咬了一口鱼肉。 “其实将军也长得不错。” “那也肯定没肖衍好看。” 话才出口,百里春晴又有些愧疚,将烤鱼置于一旁,低声道:“这些话,您可千万别跟将军说啊……” “既怕被人知道,夫人又为何要说?”谢檀语气有些酸。 “其实我知将军为人很好,我的生辰,花朝节那日,他还专门遣人送来花草,可是……”心底泛出深深的苦楚,“王副将您若是没有娶妻,自然不会懂的。你心里有了一个人,那不论他是什么模样,你都会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 谢檀低眉。自己又何尝不知呢? “其实我何尝不知汴京中好看的男子又岂止他一人,我与肖衍……额,与二皇子殿下,年幼相识,夫妻五载,若非变故,大约也能执手一生,因此从一开始,我便认定了他已比旁人好,眼中没有落入过旁人,即使我如今也知道该忘……”百里春晴道,“我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另嫁他人,而将军其人到底如何,我完全没多想……” 喉咙中有些哽咽,话便再说不下去了。 而对坐的人也沉默了良久,百里春晴甚至觉得他心头的酸涩更甚于自己,想来恐怕是自己的话语惹了他的某处伤心,于是有些抱歉地站起身来,愧疚地低头看着谢檀。 微风吹起裙角,有一丝暮春的暖意,却还有一股淡淡的萧瑟。 “其实……将军派我明日要去往辽境一趟,今后的确也不能再教夫人骑马了,夫人自己还要勤加练习才行。”谢檀忽而说道,看着百里春晴。 “辽境?会不会有危险?我听闻那些契丹人很是凶暴。”百里春晴一怔。 “夫人担心我吗?”谢檀眼角有一丝光亮。 百里春晴讪讪:“你说,我这骑马其实也学得半吊子的,但好歹有进步,在这事上,你怎么说也算是我师父,还是千万别出事了才好……” “是,我自然不会把命留在契丹,夫人也请多加保重。”谢檀目光闪烁,却是蓦然地转身离开。 百里春晴有些不解地杵在原地,望着谢檀走远。 眼前的这个背影,在记忆中似乎曾无数次地出现过,有着无尽的萧瑟寂寥,还夹杂着汴梁暮春时淅淅沥沥的雨水,如此的冷清微凉,在离自己不远处,一次一次地悄然走过。 谢檀漠然地脱下铠甲,接过了叶淳递来的茶杯,有些发愣地看着杯中茶叶。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缓而开,上下起伏,茶色晕开。 “看样子我的大将军今日与夫人骑马骑得并不是那么愉快啊……”叶淳自己也捧了一杯茶水,往榻上一坐 分卷阅读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2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5 ,眯着狐狸般的双眼,“那就跟叶某说说吧,我来开导开导你。” 谢檀依旧沉默。 叶淳明白谢檀有心事,片刻后才又盯住那茶杯开口道:“她本应是在汴京过完平淡一生的,却如这茶叶般猛然被置入滚水之中,不得已地随世事浮沉,将军还需多点耐心啊……” 谢檀扯扯嘴角,有些凄然:“她说她觉得肖衍更好。” “什么跟什么啊?要不是你,她还一直被关在那永巷中生不如死呢!肖衍那家伙被皇后蒙在鼓里,听说成日里就只会哭,只会在府内烧纸钱,一点用都没有,”叶淳一搁茶杯站起身来,“你就直接问她你哪里比不得肖衍!” “大概如你所说,是比不得他们多年情挚夫妻恩爱吧,否则肖衍也不会那么痛苦,她也不会那么念念不忘,”谢檀苦笑一下,“罢了,不提此事了,我明日先去辽境会会耶律步烟。” “等等等等!明日就去?不是说十日后出发的吗?你就不在这节骨眼儿上乘胜追击,在夫人身上多下点劲儿了?要我说啊,实在不行就硬来,直接拖她去洞房!要她知道现在谁才是她夫君!”叶淳激动得涨红了脸,吹起了胡子。 “你不才说了多点耐心吗……”谢檀瞥了叶淳一眼,“我明日带王福去辽境,这几日你便多辛苦照看一下了。” “哦?是照看夫人还是大军?”叶淳敛了方才的气急败坏,又换上一脸坏笑。 “夫人和大军均不得有失,若是有一丁点儿不妥的话,我就让你身败名裂地告老还乡,”谢檀饮了一口茶,“你不正想回乡娶妇吗?” “没人性,亏得我厉兵秣马地跟了你和你爹那么多年,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叶淳一脸无辜,有饮了一口茶,“其实我有一事一直不明,将军何为要她学骑马?” 谢檀轻叹,又道:“学会了,若是真的遇到危险,她能自保,至少在我救不了她的时候,她能多个机会逃跑。” ☆、第十六章 会面 不足百人的队伍沿途而入辽境,遥遥便见契丹的先头军士数十人迎在了不远的山丘上,均是腰间配剑,弯弓立背,髡发左衽,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而居于人群中央的男子却是面带微笑,一身紫衣对襟,系了犀玉带,獞皮靴束出挺拔腰身,眉目清晰,应即是耶律步烟本人。 南平军众人与契丹军士刚入毡帐内坐下,便有人送上水煮鲜肉,切薄片佐酒。 谢檀客气鞠礼,与王福依矩入席,抬眼望向居于正座上的耶律步烟,却发现耶律步烟也在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目光如丝,深澈迷离,不辨情绪。 对饮两杯后,耶律步烟才笑道:“依我猜想,将军此次前来,是要谈一下我大哥耶律文叡偷袭之事?” “自然,偷袭是你一手策划的,”谢檀淡然接话,“我与耶律文叡多次交手,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如此贸然行事之人。此次的鲁莽之举,恐怕是你耶律步烟假传了你父亲的旨意……据我揣测,你大约是说谁先拿了我的首级便可承继大统之类的话吧……突袭之时,耶律文叡一直死死缠着我,只是几番下手未遂,否则你还真是难以交代……” “不错,是我假传了我父亲的旨意。耶律文叡虽勇武,但还是多了一点莽撞,”耶律步烟神色莫辩,语气玩味,“连这些事都了解得如此清楚,看来我大哥说的也不错,谢将军手下的探子的确有些本事,那我可得好生查查到底藏在何处了。” 谢檀眉心抽动了一下,复又抬起一杯酒,换了话题:“谢某不过有些好奇,你耶律步烟既有筹谋和大才,为何自己却无夺嫡之心,反而去支持耶律兴德?” 耶律步烟挑起眼角,似笑非笑:“你们的太子肖玉贪婪善妒,胸无大才,好色成性,明明也并非是太子的合适人选,为何你们的皇帝却要立他为储君呢?” “天家之事,岂容我等揣测。”谢檀淡淡道,默默饮酒。 “那便是如此,我大辽之事,三两句也跟将军说不清。”耶律步烟站起身来,慢慢走近谢檀,而后在他身旁坐下,贴近耳畔,“但将军不必担心我耶律步烟会对你南平不利,我大哥的确想要一统南北,而我与我二哥却并不愿与南平冲突。” 谢檀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身,又静听着耶律步烟的话。 耶律步烟继续道:“说白了,我二哥上位,对辽或南平,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此次既欢迎您前来,便是希望将军也能从旁……” 谢檀侧眼看过耶律步烟,打断了耶律步烟的话:“你们契丹人自己的事,我谢某不会参与,但若是犯我南平疆域,不论是你还是你大哥,我都不会饶过。” “自然自然,”耶律步烟笑笑,“谢将军是忠君爱国之人,必不会插手我们契丹的事,更不屑与我耶律步烟为盟。只不过吧,我得好心提醒谢将军一句,你镇守边疆已有五载,汴梁那边却始终不召你回京,将军可细想过缘由?” 耶律步烟说着,从谢檀的桌子捡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将军兵权在握,还是小心保重自身吧,千万别在斩下我大哥首级之前,就自己不小心掉了脑袋。” 谢檀低眉思忖了一下,不知耶律步烟所言是否所及南平军中探子之事。但自己原本以为纵使有探子在军中,那也是耶律文叡偷偷安插进来的,而耶律步烟没理由会知道。 而如今既然契丹这边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何,那军中的探子莫非与汴梁天家…… “呵,将军是聪明人,一点就通,”耶律步烟从谢檀身旁起身,低头看着谢檀,“所谓‘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这些道理,你们熟读史略者更清楚。” “将军,你怎么看耶律步烟所言?”王福走近谢檀。 谢檀放眼广袤草原,天色暗淡:“王副将的看法呢?” “宫内惧怕将军,无非是担心将军所握兵权威胁权位,”王福认真说道,“朝中大臣对太子一直有所不满,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比太子更得人心和拥戴。而二皇子和四皇子与将军年纪相仿,曾又一同在太学读书,太子恐怕是担心您与两位皇子……” 谢檀浅笑了一下,又正声道:“太子如何想我谢檀并无关系,但不论是谁,与契丹勾结,出卖我南平将士的性命,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即使是太子! 晚风袭来,吹动发梢。 要想十几万军士离乡背井地驻扎边疆,远离妻儿,已是拳拳之心,牺牲甚大,若被自己人出卖,那才是真正令人寒心。如此一位太子,若他朝继承大统,恐怕才是天下祸端。 肖衍和肖仪的确曾与自己同在太学,但肖衍自从与百里春晴相识之后,与自己疏离了不少,反而是肖仪与自己走得更近。 而 分卷阅读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2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6 这两人中,肖衍的确一直无心大统,他为人纯善,也并没有能胜任大统的心机和魄力。 至于肖仪,自己自远走边塞之后,的确感到他的心机渐渐变得深沉起来,但毕竟相隔遥远,自己也一直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只是不知如今百里氏一案之后,肖衍会否变了心性,尤其是皇后必然会在其后推波助澜,或许肖衍早已渐变了禀性…… 正当此时,却听身后脚步声起,回头见耶律步烟一脸笑意地缓缓踱步过来,边道:“将军镇守边关五载,这草原景致尚未看够?” “你自小在草原长大,可有看够了这风景?”谢檀反问,倒也神色自然。 “壮丽之景,如何看都是看不够的,”耶律步烟道,“只是我从未南下入你们汴梁,也不知那方是何种景致?” “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烟雨婆娑,青色满城,是为汴京,”谢檀笑笑,“将来若耶律兄有机会来汴京游玩,谢某自当以礼相待。只是不知依耶律兄所言,谢某此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回汴京了……” “耶律兄……”耶律步烟摸了摸下巴,玩味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又抬眼看了看谢檀,“将军是南平社稷肱骨之臣,若想回去,自然是有机会,早晚而已。只是南平与契丹之间必然还有硬战,将军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时候……” 耶律步烟顿了顿,凑近谢檀耳边,低声轻言道:“可别忘了留我一命,我还要去汴梁找将军呢……” 谢檀不由哂笑了一下,拱手而道:“刀剑无眼,耶律兄还是自己多加保重吧!” 东宫内烛火如豆,靡靡悱恻之音断断续续。 兴尽之后,肖玉披了外衫,又在美人唇舌间缠绵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内室房门,唤来太监史成济。 史成济唯唯地随着肖玉入了书房,奉了茶,打量着肖玉喜怒不辨的脸色,生怕肖玉得知此讯息后勃然大怒,而自己则会人头不保,却不想肖玉这日却十分沉定,翻着折子,半晌后才懒懒回了一句:“哦?耶律文叡偷袭失败了?” “是,虽然是杀了谢檀一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谢檀竟然有本事扭转乾坤,耶律文叡那边死伤甚众,”史成济低头道,“而依谢檀的思虑,恐怕会怀疑到皇城之中来啊!” “耶律文叡也是个废物,竟然会上耶律步烟的当,如此急急地就起兵,!”肖玉不住揉了揉额角,微微有些倦怠。 “殿下,还有一事,是安插在谢檀军中的探子刚呈回来的……”史成济取出一信,交到肖玉手中。 肖玉读完,眉眼舒展了不少:“此前我收到讯息也觉得奇怪,谢檀这人从不会如此毫无理由地离开驻军。若不是得知他离开了营地十余日,我也不会通信给耶律文叡,让他择机偷袭。真没想到,原来是我们的谢将军娶了夫人,亲自去迎新夫人入草原了……而新夫人竟然是她……呵,百里春晴……恐怕这是连肖衍都万万没想到吧!” “二皇子殿下一直被皇后蒙在鼓里,他生性怯懦,还不是对皇后言听计从。” “肖衍不足为惧,只是皇后的确是个大麻烦,”肖玉道,“而她的砝码,却只有肖衍。” “其实话说回来,谢将军早过了弱冠,娶妇也是常情,”史成济弓着腰,“私下打听了一下,据闻皇上皇后接到谢将军请旨赐婚的那日,四皇子殿下也去了延和殿,恐怕四皇子殿下也是知情的,而他与谢檀多年前便一直交好……” 肖玉端了茶水,细细品了一口,眯起双眼。 自己一直都知道皇后的心思,她一心想将肖衍捧在东宫之位,暗中联络朝臣,在朝堂上说过肖衍不少好话,的确是出力不小。好在肖衍一直没那个想法,皇帝也知道肖衍并没有身为一个君王的觉悟,加之皇帝在自己之外,更喜欢肖阳,所以从未在肖衍身上动过念头。 而如今百里春晴这一出,皇后瞒了肖衍,瞒了天下,恐怕是硬要将肖衍推上那一条道了,如此看来,还是得把肖衍先收拾掉才能永绝后患。 至于谢檀,他虽手握兵权,在毕竟是在边塞,契丹危机不除,他暂也无法回汴梁,暂时不足为患。 “四皇子如今在伺机攒动二皇子与他一伙,底下的人也数次见他偷偷在宫中见了皇后,还真是个祸患啊……”史成济低声道。 “呸!肖仪算个什么东西!我堂堂太子还惧他不成!”肖玉将手中茶杯用力一摔,正巧落在款款前来的美人脚下。 美人媚眼如丝,轻靠在肖玉肩上,柔声道:“殿下别生气了,您是太子,这天下到时候不也是您的,旁的人看不顺眼杀了便是。” “说的也是,”肖玉抬起美人的下巴,“惹我生气的人,一个都逃不出我手心……” 而只听一声冰冷的喧嚣,美人瞪大了双眼,软软地从肖玉身上缓缓滑下,瞪大的双眼失了光泽,嘴角流出一丝血。 史成济不忍地闭了一下眼,才看肖玉冷冷地收起了手中剑,吩咐道:“收拾干净。” “是,殿下。”史成济急忙招呼了两个小太监入内,抬走了美人的尸首。 而后又小心踱步到肖玉跟前,低声道:“皇后让二皇子回宫住,二皇子起初不甘愿,但似乎如今也已答应了皇后,不日便会搬回宫内。” “很好,回宫来也好,我正好一个个都收拾掉,”肖玉眯起双眼,“肖衍……那就先给他点警告吧,让他知道要与我争会是个什么后果!” ☆、第十七章 回宫 肖衍望着二皇子府的府门缓缓关闭,不住闭上双眼,听着咿呀的门锁声闭合。 皇子成婚,离宫而独立成府。与百里春晴成婚那日,以为便会永远居住在这府邸中,从此夫妻恩爱,今后儿孙满堂,直至两人白发苍苍,死后同穴。 想过两人也许会争吵,也许会有矛盾,却从未想过会分开,不会想到会有死别,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再回宫的一日。 而再入宫门之时,大概一切明枪暗箭都会纷至沓来,自己已深陷其中避无可避了。 “从此……那个肖衍已死了吧?” 肖衍垂着眼角,又再轻轻掀开马车窗帷,望见飞檐反宇渐近,明黄色的色泽反衬着宫殿森森。 皇城宫门守卫识得二皇子的马车,恭敬请入。 马车微微有些颠簸,肖衍不住轻咳了一声,便听到子贤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殿下,好像是太子来了。” 肖衍怔住,没想到自己尚未有所筹谋,肖玉便要来先下一城了。 定了定神,复又快速下了马车,迎着肖玉而去,嘴角挂着客套的笑,假得让自己也觉得嘲讽。而那个以诚待人的二皇子,大概也死在了百里氏一案中…… 肖玉阔步上前,大笑着拍了拍肖衍的肩:“二弟回来也好,回来也好啊 分卷阅读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2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7 ,自那百里氏一案之后,父皇一直担心你在府内闭门不出,怕你闷出问题来,如今既然肯回宫了,那我们兄弟几人还可如从前一般日日相伴!” “多谢太子体恤。”肖衍躬身。 “何必如此多礼,你我弟兄,当哥哥的关心弟弟自是理所应当,”肖玉笑着,“东宫内备了酒宴,我们兄弟俩先去喝几杯!” 肖衍后退半步,辞道:“今日弟弟才回宫,还须先往父皇母后之处请安,酒宴之事,今后自有机会。” 肖玉眉目沉了一沉,继而又舒朗开来:“是是是,大哥一时未考虑到这一层,毕竟弟弟是孝子,自然应当以父皇母后为先。” 听出肖玉语中的讽刺之意,肖衍倒也未将不满流露出来,只是淡淡笑道:“太子为兄长,也自然是我们几兄弟的人伦表率,今后弟弟在宫中,还需太子多多提点帮助。” 说罢,转头向子贤:“我们走吧。” “等等,”肖玉拦住肖衍,脸上还尽是笑意,“百里弘义已死,如今皇城二十万禁军群龙无首,皇城中守卫难免松懈,弟弟住在宫中,还得多加小心才是啊……本说弟弟也是百日昭的女婿,此番没有因百里弘义造反而受牵连,可别回宫了就出点什么事……咳咳……” “听太子的意思,是父皇有新的禁军统领人选了?”肖衍也扯了扯嘴角,赔笑着随口一说。 禁军统领的人选关系甚大,严重点说,是直接牵涉到皇城中帝后的安危和江山社稷的稳定。如今这样想来,肖玉的确有陷害百里弘义的理由,毕竟百里弘义是自己的大舅子,肖玉既然忌惮其他皇子,担心一日被他人夺位,那只有先除去身为禁军统领的百里弘义,才能确保自己不会与百里弘义内外勾结,挟持东宫。 “父皇为此人选头疼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未能确定,”肖玉微微笑道,“只是哥哥有一属意人选,不知弟弟以为如何?” “谁?” “谢檀。” 肖衍口中重复了一下谢檀的名字,点点头:“谢将军文韬武略,忠君爱国,的确是禁军统领的合适人选。” 肖衍一边说着,一边又不住思量起来。肖玉明知谢檀与自己和肖仪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比他更近,肖玉难道就不怕? “既然弟弟也以为谢将军能胜任此位,那明日早朝时,还请弟弟与哥哥我一道向父皇举荐。有弟弟在旁献言,我相信父皇一定会应允的。”肖玉言毕,也未多留,便转身离去。 肖衍望着肖玉的背影,颇有些费解。肖玉如此大费周章地拦了自己,说这一番话,难道就是为了一个禁军统领人选的事? 谢檀……他有什么问题? 而这一侧,肖玉已勾起了唇角,沿着夹道一路往东宫而去,听着史成济在旁低声道:“看样子,二皇子殿下的确是被皇后蒙在鼓里,皇后既有心扶他,但他若是知晓百里春晴被皇后送去了边塞,这母子关系怕也难续了,到那时候,皇后的计划必然落空。” 肖玉冷笑:“那就让他们的母子关系更快决裂好了,顺带也把肖仪给捎带解决掉……肖衍如此重人伦教义的一个人,就让他看看他的母亲和肖仪之间究竟是何勾当。” “可为何不将皇后与四皇子之间苟且之事直接禀报皇上?那不更是快刀斩乱麻吗?”史成济问道。 肖玉眺望着东宫瓦头扬起,“这事我们没证据,到时候在父皇面前是空口无凭,搞不好自己落得一身骚。既然肖衍回宫来了,也得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去替我们出头……你再派人去查查百里春晴当时为何没死,看有没有什么证据留下。” 到延和殿见过帝后,肖衍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寝殿已是数年未回来住过,倒也一切被打点得如往昔,并无太多不妥和不适,只是微微觉得心头有一处空落了下来,任凭自己做任何事却都填补不了。 肖衍手中把玩着一把梳子,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抬头便见肖仪带着肖烨一道入内。 肖烨一脸欢喜地扑在了肖衍身上,抱住肖衍摇摇晃晃地说道:“二哥回宫便能时时带我玩耍了,否则平日里也只有四哥有空陪我,其余时候都是一堆太监在身边,对我又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实在是无趣……咦,这是什么?” 肖烨说着,抢过了肖衍手中的梳子:“这是女子的东西,是二嫂的吗?” “六弟听话,别弄你二哥的东西。”肖仪从肖烨手中拿回梳子,又交到肖衍手中:“二哥对二嫂情深义重,委实令人感动。只是二嫂也走了快大半年了,还望二哥早日走出来啊,岁月漫长,一直沉湎于其间,相信二嫂也不愿见你如此。” 肖衍红了眼,点点头。 肖仪唤来一旁太监:“带六皇子出去玩一下,注意安全。” “不嘛不嘛,为何要我出去!我也要在此处!”肖烨嚷着,死拽着肖衍的衣角。 “听话,四哥有话要对你二哥说,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与二哥一道陪你下棋,如何?”肖仪耐心哄着。 肖烨扭扭捏捏了半天,才一脸苦相地与几个太监出了房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回望。 肖仪又将身旁服侍的人都悉数摒退,才在肖衍的榻旁坐下,自斟了一杯茶:“上次弟弟与哥哥所说的事,哥哥可有所考虑了?” “我说了,我如今只想替百里氏洗清罪责,还阿晴清白,”肖衍沉着脸,“你既然想替老三报仇,为何自己不去与太子正面相较?平心而论,你们谁当太子谁问鼎大统我都不介意。而你若将来成为东宫之主,我也会尽力辅佐的。” 肖仪低低苦笑了一声:“二哥你与我一道长大,也知道弟弟的生母位分低,自小到大,父皇也从未多看我一眼,储君之位哪里又轮得到我……再说,你我都身在天家,也明白那龙椅也不是那么好坐,帝王之心难测,我这没有母家后台的皇子,以何与太子相较,而二哥你是皇后亲出……” “说起一道长大,”肖衍打断肖仪,换了话题,“谢檀与我们也是一道长大的情分,他五年前去了边塞,从未归京,你可知他如今如何了?” 肖仪脸色陡然变了变,很快又复了清明:“谢将军为国戍边,多次击退契丹入侵,是国之栋梁。前不久又挫败了耶律文叡的一次突袭,未听说他有任何变故。” 顿了顿,“二哥怎会突然问及他?” “今日我刚入宫,太子便来找我,正说起了谢檀。太子说他准备明日上言父皇,让谢檀承禁军统领之位,四弟你怎么看?” 肖仪僵直了一下,抬起眼角:“那二哥以为呢?” “我也以为谢檀确是合适的人选,只要太子提出,相信群臣也会一呼百应,”肖衍又有些好奇,“四弟你与谢檀过去也是十分交好,但 分卷阅读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2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8 看你这表情,难不成不愿他回汴京?” “自然不是,”肖仪轻品一口茶,垂着眼眸,手下无意识地摆弄着腰间佩绶,“只不过如今南平边塞尚不稳定,贸然将谢檀调回京,恐怕一时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来守驻边塞,契丹恐怕会趁此空档入侵南平……这时机实在不妥,恐怕谢檀还不能回来。” 肖衍也沉默下来,掌心抚着梳子。梳齿划过指尖之时,有些硬生生的疼,不知为何,心头陡然毫无缘由地惴惴不安起来,脸色也不住苍白了起来。 肖仪见肖衍脸色有变,心中也开始有些焦躁不安。肖玉在这种时候突然向肖衍提及谢檀,莫非是已发现了百里春晴仍在世之事?可这事帝后做得如此隐秘,宫内所有的消息都已封锁,难不成是边塞有消息传到了肖玉耳中,还是肖玉在驻军之中有耳目? 自然,皇帝是绝不会将谢檀调回汴梁的,怕就怕在肖玉识得了皇后和自己的计划,到时候告知肖衍,那肖衍若是不管不顾地要去找百里春晴,那这宫中才真是乱了套。 不论如何,绝不能让肖衍知道的百里春晴再嫁给谢檀的事,否则少了肖衍来挟制肖玉,自己就会成为肖玉下一个要解决的对象,还轮不到帮孟氏报仇,自己搞不好就死在肖玉手中了。 自己生母已死,更无后台可言,如今必须得配合皇后,让肖衍坐上东宫之位,借他的手来解决肖玉,自己也才能得手刃肖玉的机会。 而这些年间,自己以皇后之名,慢慢培育自己的势力。等到解决了肖玉之后,再向肖衍吐露百里春晴之事,以肖衍对百里春晴的感情,必然会与皇后翻脸,而自己便能有机会坐收渔人之利…… 肖仪弯了弯嘴角,看了看脸色难堪的肖衍,又望向了窗外,就看到肖烨气呼呼地冲了进来:“兄长们都不守信,说好要陪我下棋的!” 子贤忙哄着肖烨,一面又将棋盘棋子取出,置于桌上。 肖仪将肖烨抱到凳上坐好,笑道:“你二哥棋艺甚佳,今日由我俩一道对付他。” 肖衍放下梳子,也坐了过来,手拈黑子,置于点上。 而还没等肖烨取子,肖衍又抬起头,看着肖仪,眉头微蹙:“记得过去在太学时,我常与谢檀下棋切磋,我都能险胜他……如今想来,每每都能如此的话,那便是谢檀的技艺远远在我之上……” “二哥又想起谢檀了?”肖仪指挥着肖烨落子。 肖衍复取子:“不知为何,想到他时我有些莫名的心慌,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还是他……” “二哥多心了,”肖仪扯了扯嘴角,“若他有事,边关难守,我们又何得机会在此安稳地坐着下棋呢?” 黑白子数度落下,黑子已明显占据了上风,肖烨一张小脸都扭成了青色,嘟着嘴。 肖衍提子道:“明日朝上,太子若提出谢檀复朝就任禁军统领之事,我会鼎力支持。” 肖仪手中僵了僵,挤了一分笑:“你和太子都提出此事,朝臣一定会支持,父皇若是不允,场面必然十分难堪,到时候谁都下不了台。明日我会病重,就不上朝了。” 说罢,拈白子于指间,又交于肖烨手上,认真地说道:“不过嘛……父皇绝不会同意,二哥其实完全不必费这个心。” ☆、第十八章 密报 肖玉与肖仪对谢檀的态度明显有些奇怪,肖玉那边还算是说得通,但肖仪如此刻意地回避,让肖衍百思不得其解。 肖仪只比肖衍小了一岁,因生母过世早,而皇帝又少有关怀,肖衍自小便对他多上了一分心,与他也常在一道读书玩耍。但与百里春晴相识之后,肖衍与肖仪相处的机会的确少了有些,而百里氏出事这大半年间,更是几乎没有碰过面,确是明显地生分了很多。 而第二日的早朝,肖仪的确是称病未至,肖玉洋洋洒洒地向皇帝表着谢檀之功,认为禁军统领一职,谢檀确是不二人选。 群臣也难得一致地点点头,附和着肖玉的话。 兵部尚书季邈直道:“南平天下,谢檀乃是禁军统领不二人选!” 肖衍本想也助推此事,但暗中发觉皇帝眉头已深深蹙起,搁在桌上的双手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发青,想起肖仪曾对自己说过的话,本要上前附和的脚步迟疑了下来。 而皇帝却准确地捕捉到了肖衍此一举动,望向了肖衍:“二皇子一直未开口,可有何意见?” “儿臣……”肖衍被迫行出队列,恭敬道,“儿臣有些不同看法。” “哦?”皇帝眉眼终于好看了一些。 “谢檀驻守边塞已有五载,熟悉契丹一切事宜和战术,朝中暂无人可替代其位置,贸贸然将其召回,儿臣唯恐边疆失守,此则一。其二,身为禁军统领,对皇城中人或事必得做到如数家珍,也正因谢檀已数年未归汴京,自然对皇城中事生疏了许多,尚不可胜任此职,”肖衍正襟说道,“所以还请父皇另择人选,待契丹一切事务安定,再招谢檀回京任职即可。” 肖衍话已出,朝上议论纷纷。 肖玉眼中强压着怒火,肖衍明显感到如芒在背。 皇帝站起身来,笑笑地走下阶梯,停在肖衍身边,又玩味地在肖玉身上打量了好一番。 肖衍低下头,止住喘息,听到皇帝说道:“朕以为二皇子所言更妥,那便依二皇子的意思,谢檀暂留任边塞,以挡契丹,保我南平……至于禁军统领一职……” 皇帝转过身,眼神从肖玉脸上滑过,盯住了肖衍的双眼:“那便就由二皇子暂代禁军统领一职,直至谢檀归朝吧!” 肖玉嘴角直抽了几下,完全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统领禁军之权竟然会旁落入了肖衍手中。 而肖衍也深感皇帝此决定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一时愣住。 朝臣们议论之声渐大,直到张秀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英明!二皇子殿下可担此任!” 其余大臣回过神来,才纷纷也附和了张秀。 “弟弟且留步!”才走出朝堂不远,肖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肖衍停住脚步,转身对肖玉福了福身。 而肖玉早已是抑不住心头不满,挑眉而道:“难怪昨日哥哥谈及谢檀时,弟弟不肯正面答复,原来是留有这一后手……禁军统领,也不是多大的官职,呵,没想到弟弟竟然有这兴致?不怕就步了你大舅子百里弘义的老路子?” “太子多虑了,”肖衍淡淡道,“父皇此一决定,我也万万没料到。弟弟才疏学浅,也只是挂个虚衔罢了,禁军内外,必然还是由禁军副统领方左主事。” 肖玉勾了勾唇角,也换了一脸笑容:“昨日弟弟回宫,为兄就说要请弟弟喝酒的,今日恰好得闲,弟弟又有了新差事,可喜可贺,再也推脱之意了吧? 分卷阅读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2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29 ” 肖玉再度相邀,若是再次拒绝,恐怕只会使得矛盾激化,而现在的情形还不明朗,的确没必要多得罪他。 肖衍转头看了子贤一眼,子贤眼中担忧,肖衍只得微微抿了一下嘴,点点头,再随肖玉一道前往东宫。 东宫之内,装饰几近奢华,目光所及,均是金碧辉煌,珠围玉绕。有宫娥伴舞,又有丝乐佐酒,靡靡悱恻,肖玉尽兴畅饮,开怀大笑,又招呼了美人替肖衍斟酒。 美人在旁软语相劝,肖衍本只打算浅饮几杯,但不知道肖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又多喝了几口,酒气微微上头,神识还算清醒。 子贤有些担忧:“殿下,您喝多了,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肖玉笑吟吟地端着酒杯:“二弟酒量本是不浅,只是听闻过去先夫人不允二弟多喝,才少了当年斗酒三千的豪情。先夫人既然故去,今后我们哥几个还是可以开怀畅饮的嘛。” 听肖玉提及百里春晴,肖衍不住搁下了酒杯,双眼发红:“酒这东西,浅尝辄止便好,无须多饮,若是饮酒误了事,则是罪责难当。身为皇子,也当为宫中众人表率,太子以为呢?” 肖玉脸色一变,捏紧了手中酒杯,复向身旁史成济使了个眼神,史成济匆匆而出,不一会儿又捧了一卷书入内,交到肖衍手中。 “这是……”肖衍看着书卷,“皇城司的密报?” 肖玉缓缓说道:“没错,此一卷密报是我昨日从皇城司所得,载了当日百里氏谋逆一案始末……” 肖衍的酒气彻底清醒,快速翻着此密报,见密报中清楚地载了肖阳授意百里弘义私下绘制宫禁布局,暗门,易攻之处,直指向了延和殿,冷汗缓缓沿着鬓角流了下来。 肖玉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肖衍身边,低声道:“其实弟弟你的心思我是明白几分的,你一直不信三弟和百里弘义会有谋逆之举,但私绘宫禁地图,狼子野心昭然,若非是贪着龙椅,又有什么理由有此一举呢?” 肖衍不接肖玉的话,只反反复复地翻着密报。 肖玉倒也耐心十足,又命人去取新酒,听史成济在耳旁轻道:“殿下,四皇子殿下来了。” “肖仪?他来干嘛?”肖玉侧脸问道,眉梢全是不爽。 史成济尚未回答,肖仪已笑吟吟地站在了门外。 “弟弟不是重病了吗?今日早朝都告了假……”肖玉转身又回了座位上,抬眼看着肖仪毫无客气地就拾座而落,而史成济急忙唤人给肖玉也添了酒水碗筷。 “太子请二哥喝酒,四弟自然心痒难耐,再重的病也能好全了。”肖仪语气客套,举了酒杯,“弟弟就祝太子万事遂意,福寿安康。” 肖玉懒懒地抬了一下酒杯,浅酌一口酒。 肖仪无所谓地望向了肖衍,目光又落在了密报之上,嘴角扬了一下,对子贤道:“二哥好似有些疲累,送他回去歇息吧。” 子贤点点头,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俯身对肖衍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而肖仪侧头看着肖玉未顾及自己此处,便抬了斟满酒水的杯子,往肖衍身前凑了凑,又忽唤了子贤一声,子贤猛一转身,衣角恰恰擦过了肖仪的酒杯,肖仪手上一松,一杯子的酒全部洒到了密报之上。 酒渍浸入,墨迹化开。 肖衍大惊,站起身来,肖玉也一下子伸长了脖子。 “糟了,是我的错,皇城司的密报唯有孤本,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肖仪一把从肖衍手中抢过密报,用力地甩了甩卷上酒水,“完了完了,这下子好多内容可是看不清了……” “混账!”肖玉一拍桌子,却是望向了子贤。 子贤见状,忙跪了下来:“是奴才的错,奴才不小心碰倒了杯子,与四皇子殿下无关!” 肖衍也急忙站了起来,拦在子贤身前:“只是意外!” 肖玉杀气腾腾地缓步走到肖衍跟前:“二皇子手下的人出了错,按理应当有所惩戒,更何况是在东宫之内。皇城司密报何等重要,出了如此大的事,弟弟还要包庇?” “既然是我手下的人的错,太子要惩戒,便将我送去父皇之处,”肖衍继续护着子贤,“我想太子取此密报,也未有得父皇准允吧?” 肖玉脸色铁青,却是未应肖衍质问,只道:“天家威严,容不得包庇偏袒,否则怎能令天下信服,令群臣信服。弟弟既然不肯小惩大诫,那就由当哥哥代劳了!” 说着,手一挥,几个太监已从旁而出,抓住子贤便往外拖。 肖衍怒击攻心,一把拎住肖玉的领口:“你要做什么?” 肖玉眼神冷清:“放手,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太子又如何,私动我手下的人,我便不会放过!”肖衍呲牙,青筋暴出。 一向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从未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过,众人皆惊诧,而那几个太监也吓得一时松开了子贤。 肖玉更是大怒,指着那几个太监就破口大骂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那你几个就等着人头搬家吧!” 几个太监又忙上前抓住子贤,子贤向肖衍投来无辜求助的目光。 肖衍怒急,一把将肖仪腰间的长剑拔出,直指向肖玉,肖仪忙抓住肖衍,“二哥!不可啊!” 肖玉不为所动,冷眼相向肖衍,指挥那几个太监道:“拖出去打!狠狠地打!” 肖衍被肖仪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子贤一声声凄烈的惨叫声在偌大的东宫内回响,肖衍红了眼眶。 待子贤惨叫的声音停歇了下来,肖仪才松手,肖衍不顾一切地甩开肖仪,冲出了殿外,看着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子贤,又扭头看着肖玉阴晴不明的面容,拳头捏紧,指节兀白。 “二哥,二哥……”肖仪也随后出了殿,在肖衍耳边低声,“你现在斗不过太子,他是储君,现在还不在对他发难的时候啊,以后总有机会的……” 肖衍扶住子贤,转头瞪着肖玉。 肖仪又急忙拱手对肖玉道:“太子,皇城司密报乃是天家绝密,若是父皇知道了,我们兄弟几人都免不得被罚。如今弟弟斗胆,还请太子允我将密报拿回去修补复原,若有任何差池,弟弟愿一人担责!” “你……”肖玉眯起双眼。但想来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既然肖仪要一力处理罪责自担,那就随他去便好,“弟弟有心,那就依你的意思,还请弟弟明日就将修复好的密报送回东宫。” ☆、第十九章 隐秘 肖衍心疼地扶着子贤回了寝殿,急忙又嘱太医来替子贤疗伤。 确认子贤无大碍后,肖衍才步出房门,见肖仪正一脸笑意地坐在廊下,手中翻着那本污迹重重的密报,不住忧心道:“你确定你能复原?若是无法复原,父皇那边定然会怪罪下来 分卷阅读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3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0 的……” “没问题,二哥还请放心,若无十分把握,弟弟断然不敢接此事,”肖仪收好密报,“倒是听闻二哥你与太子今日在朝堂上撕了脸面,正面冲突,往后怕在宫中也难过了,以太子的性子,估计时时会对你使绊。” “我知道,太子下令打了子贤,其实是在给我教训罢了,朝堂上我令他下不了台,密报之事只是他借机撒气的导引罢了……”肖衍说得有些难受,回望向子贤的屋子,“只是害了子贤受这皮肉之苦,他与我在一起那么多年,虽说是下人,但我一直视他为亲兄弟,他对我亦是……” “不过皮肉之苦,总比掉脑袋好,”肖仪轻言道,“只是昨日二哥才说愿荐谢檀回京,怎今日在朝堂上就变了注意?” “正如你所说,父皇不允此事,群臣都附和太子提议时,他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是天子,也是长辈,我暂时还不想与他冲突,况且你昨日所说的理由也足够说服我,”肖衍道,“可在我看来,谢檀依然是最为合适的禁军统领人选,父皇为何却会如此反对?” 肖仪起身,耸耸肩:“君王之心难测,我也不过是随口猜猜罢了。天色不早了,我还得先回去想办法修复这密报呢,否则太子下次要打的人就是我了……” 肖衍望着肖仪匆匆离开,耳边传来子贤哼哼唧唧的痛苦□□。 仰望夜空,又想起百里春晴曾在身旁的轻笑细言,想起自己命运在那一日便风云突变,不住咬紧唇角,自语道出几字:“太子……东宫……我要定了……” 不论用尽何种手段! 不大的殿内盏了灯,烛火不甚明亮。肖仪让飞光守在门外,自己独在书房内,端坐于书桌前,双眸深沉,低头看着眼前这卷密报。 密报几页纸上的酒迹已干透,但墨迹却早已因此而晕开,融成一片,不可分辨其中字迹。 肖仪嘴角轻扬,小心地拆开书脊束封绳线,书一页一页散开,又从一旁取了几页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出来,替了先前被酒晕湿的纸页,再小心地重新绞了线,粘上皇城司的签条。 翻了一翻书卷,已与原先无异。 一切完毕,将拆下来的书卷在烛火上点着,火光溢下,絮絮掉落,化为乌有。 肖仪持着新理好的密报,走出房门,坐于廊下,望着凉凉深夜,月华流光,目光如水浮荡。 “皇后说了,四皇子此事做得很好。”一人脚步悄然渐近,脸容隐在月色阴霾中。 “是锦文姑姑教得好,也多谢皇后娘娘送来皇城司的签条,否则做戏也难做全套,”肖仪从容对答,目光也不看来人,“本也担心二哥任了禁军统领后,会去皇城司翻查百里氏一案的密报,若他发现其中记录的死者名单中未有百里春晴的名字,恐怕会细究下去。也幸得今日姑姑你发现太子去了皇城司,否则……” “那太子那边……” “太子应当也还没来得及仔细查阅死者名单,否则他定然会将此事告诉二哥。只是此事一出,加之他忽提及谢檀之事,恐怕是他已觉察了什么风吹草动,怀疑起了什么,必得让太子尽快失了父皇的护佑之心才行,”肖仪蹙眉,“我有一计,还得亲自告知皇后一声……” 子贤受伤,暂不可出门,而没有子贤在旁侧,肖衍只得独一人往正阳殿而去。 正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渐暗,天边暗沉沉的乌云笼着,掌灯的宫人们匆匆忙忙在夹道间来去,见了肖衍便微微福身,肖衍不拘这等礼节,也无所谓地颔首向前,直至正阳殿的黛青色轮廓显于眼前,才觉这日自己的喘息有些不稳,不知何故,顺带着连眉心都不停跳动。 而正阳殿内昏暗不已,宫人不知去向,偌大的殿内空空荡荡,肖衍满心疑惑,独自踏入房门之内,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回响,不由得有压低了脚步声,凝神屏息,才隐隐约约辨别出了一间屋内传来的男女靡靡之声。 而那男子的声音分明不是皇帝。 肖衍更觉眼前有些晕眩,甚至连脚步都变得迟疑起来,却有一股怒火从胸腔燃燃灼烈起来。 读过多年圣贤书,有所能忍,有所不能忍,而此刻却是恨不得立马就冲进那房内,将这宫闱秘事宣之天下。 肖衍攥紧了拳头,候在屋外,直至夜色浓稠,那房内才平息了声响,点了烛光,映出一男一女相依相偎恋恋不舍的影子,一口气堵在胸口,硌得浑身生疼。 而再突然听见锦文的脚步声接近,肖衍错愕一刹,却是进退不得,只能往一旁角落之处闪避而去,悄然探出双眼,见锦文将宵夜放在了门外,神色自若。 看来此事,正阳殿内诸人早已是一清二楚,唯有皇帝和自己这个儿子被蒙在鼓里。 一时也不知当如何办才好,看着锦文又走远,周遭又平复了安静,“吱呀”一声门锁打开的声响,就见到那男子的影子如同鬼魅,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廊道殿门,风一般地消失在外面。 肖衍脑热,也快步随那身影而出了正阳殿。 左右已是漆黑,唯有正阳殿内透出的微弱光线照在脸上,肖衍紧紧随着那人从渐次伸手不见五指的夹道上往前行,脚步声切,而那人也似发觉了被人跟踪,更是加快了步伐。 “你给我站住!”肖衍也再不顾一切,唤了出声,那人却一下子闪入旁侧一道小门,肖衍快步飞奔上前,抓住那小门门栏,眼前却还是一片昏暗,早已不见那人的影子。 肖衍怅然若失,更是怒火中烧,又折身向着正阳殿回去。 殿内此时已然是灯火通明,与方才那般景致大相径庭,往来宫人收整或掌灯,熏了紫述,淡淡的麝香味蔓延至房内每个角落,而皇后真捧着一杯茶盏浅尝,脸上还有一丝酡红未散。 而肖衍带了一股怒气冲入房内时,皇后脸上突然发白,茶杯掉落在地,滚了两圈。 “看来,母后有所心虚啊……”肖衍冷笑一声。 “心……心虚什么?”皇后声音颤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衍儿怎么这个时候来?” 锦文蹲下身去拾那茶杯,肖衍瞥了一眼,冷冷道:“姑姑先出去。” 锦文一怔,抬头木愣地看着皇后,皇后蹙起了眉,却还是示意锦文出了去,又颇有些忌惮地看着肖衍从未有过的阴鸷愠怒表情:“衍儿何事?” “我并非此时来的,方才……已来过了,该见的不该见的,我都见过了。”肖衍语气冷清,冰凉的目光在皇后惊慌失措的脸上流转。 半晌,皇后双唇抖动才出了声:“衍儿……” “有您这样一位母亲,我肖衍还真是……”肖衍低头苦笑,“我追了那人出去,只是他跑得倒挺快,转眼就不见了,但看起来应当与我年岁相当……” 皇后 分卷阅读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3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1 指甲掐入掌心,唇色也发白,眉角不停颤抖。 肖衍走近皇后,微微俯身:“我的母后还真不愧为六宫淑仪,母仪天下啊……” “衍……衍儿……”皇后伸出手,想去拉肖衍的袖。 而肖衍一甩袖子,避过了皇后的手,又背向皇后,一声长叹,心中苦不堪言。 而皇后一声声凄然而起的泣涕声猛地敲击着肖衍的心跳,更让肖衍觉得自己已是无力,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衍儿,”皇后又再小心翼翼地拽住肖衍的袖口,娇弱无力,弱不禁风,“你就不认我这个母后了吗?我……你也知你父皇身子,他纵使入后宫,也不会留宿我此处,我……” 皇帝久病,常年也不入后宫,自己多少也明了后宫妃嫔的苦楚寂寥,而皇后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说到底,自己气则气,也绝不可能去告诉皇帝此事,否则皇后必然会落难被罚,而自己终究是于心不忍,况且自己也绝对会因此而受到牵连,想要再将肖玉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替百里氏和子贤报仇,更是痴心妄想了。 肖衍咬牙,才回头看着皇后泪流满面,心下一软,却还是敛起了神情:“不管那个人是谁,我只希望没有下一次了。” “好,好好……”皇后拭泪,轻轻点头。 “另外有一事,”肖衍道,“太子借故伤了子贤,子贤如今重伤而卧床不起。母后在宫中人脉广达,我需要母后帮我找来太子当日诬陷三弟和百里弘义的证据,我……必要他退让出东宫!” 皇后本是泣涕涟涟的悲弱之相,听肖衍如此一说,顿时连神色都颇有些按耐不住地飞扬了起来,又小心地打量着肖衍的表情,微微抑住了自己的顺意称心,颔首而道:“衍儿想通就好……” 忽又默默地沉吟了半晌,才慎重地又问一句:“衍儿若是入主东宫,或将来称了帝位,可会原谅母后一切所为?要知很多事情,母后都是为了你啊……” 肖衍不解皇后为何突然有次一问,想来怕是担心今日之事败露,于是也只道:“自然,你是我母后,生养之恩大于天。” 皇后面目和煦,嘴角向上弯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亲一直的支持啊,完结之前绝不会断更……且,下一个故事已经慢慢在写作中了,与本故事中的某几位人物有所牵连~~~ ps:檀烟邪教???檀淳cp??? ☆、第二十章 卷轴 子贤虽无生命之虞,但毕竟受伤甚重,好几日都无法起身。 肖衍嘱了几个宫女悉心照料,子贤感激地想起身叩谢,却是撑不住伤躯,险些跌倒。 肖衍心疼,想要去扶他,子贤却急忙后退一步:“殿下,我乃一介奴才,您能请太医帮我医治我已经万般感谢了。其他的下人被责受伤,一般也只有等死的命了,您还记得那些犯了错宫女吗?她们被投到永巷之中自生自灭,比我更惨万分呢……” 肖衍点点头,轻声道了句:“我还记得你所说你同乡的嫚儿,如今也不知在永巷中是生是死……” “若是能求得皇后娘娘的准允,将她接出永巷就好了……”子贤小声地应了一句,“记得过去殿下您还住在宫内时,嫚儿还常常来看望我呢,送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 “哦?”肖衍嘴角抿出一丝浅笑,“你喜欢她?” “不是不是!不过是同乡,相互关照罢了!”子贤红着脸,急忙否认。 子贤说着,又小心地打量着肖衍的神色,片刻后才低声道出另一事:“殿下,其实那日密报被污,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四皇子故意将酒洒上去的。” “哦?”肖衍抬头。 想那日自己翻着密报时,正仔细地看着密报上载记的因此案而处死者的名单,下意识地去找百里春晴的名字,却正是这时被洒了酒,看不清卷上的字。 若说是故意,那便是肖仪……不想让自己看那名单? 而肖仪事后又主动去修补那密报,难道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疑惑尚在脑中徘徊,殿外就传来了通传声。 肖衍出了子贤的房门,立在道中,看着皇后娉娉而来,凤冠上珠翠声动,翠云翠叶拥着龙凤,花丝博鬓,贵气万分,全无几日前被自己抓住与人私会时的错愕失仪。 “今日属国来朝,太子和其余皇子都去了,衍儿你也应当去的。”皇后语中有不满,但仍是面带笑容,与肖衍同入了屋内。 “子贤身子尚未痊愈,我也没有心情,”肖衍扶皇后坐下,深吸一口气,“况且母后你也知我与太子起了冲突,他伤了子贤,我只怕到那时一时忍不住气,与太子大打出手。” “你如今不单是皇子,还是禁军统领,这种时刻,你更应在场。”皇后语气平淡,略有劝责,又朝锦文使了个眼色,锦文便让屋内其余人退了下去。 “是孩儿思虑不周,只是这口气一直无法下咽……”肖衍见屋内没了旁人,也便诚实说道,“太子故意给我下马威,我却完全没有还手方法,也不知母后是否……” “唔,太子无才无德,我听闻他私收了一些官员的贿赂,倒是可以从此处入手,给他一点教训,”皇后打断肖衍的话,也佯作随意地说道,“你既统管禁军,倒也可以让皇城司暗中去查查太子东宫的账务。” 肖衍眉心一动。 “否则子贤也不过是白受了罪,更何况……”皇后嘴角弯了弯,“还有衍儿你想要的,关于百里氏一案的证据,确是太子所诬陷的。” 肖衍大震。 皇后朝锦文点点头,锦文取出一卷卷轴,于肖衍眼前呈开。 缟色丝卷,以青织金穿花凤宋锦裹边,其间细细密密地浓黑线条,勾勒出皇城偌大布局,外朝内廷,宫门殿阁,一览无遗,更是以小楷标注了每道宫门的守卫人数,换班时刻,直指向了延和殿。 看出肖衍的震惊,皇后浅浅一笑,解释道:“这便是百里弘义所绘的宫禁图。” 肖衍声音颤抖:“这图怎么在母后手中?仅凭此图,又如何说是太子陷害?” 皇后从锦文手中拿过卷轴,纤指在宋锦上划过:“这青织金穿花凤宋锦是苏州多年前贡给先皇后的,因为先皇后并不喜这色彩,便一直放在库房。前些年我见这锦缎被蚁虫损了不少,无法再做他用,便命人做成了丝卷,想着他日也许能用来写写字……” 歇了口气,又继续道:“时日久了,我也忘了,便一直留在了库房中,后来再想起这东西时,派锦文去取,才得知太子曾看上了,拿了一卷走。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喜欢,拿了也便拿了,却是在百里氏满门抄斩时,我在缴获的谋逆罪证中见到了这卷轴……” 分卷阅读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3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2 “所以……的确是太子让百里弘义绘制此图的?”肖衍看着皇后,小心说着自己的推断,“而后他便以此图为据,诬陷三弟和百里弘义有谋逆之心?” “那掌管库房的太监几月前也被太子寻了个由头给杀了,而你三弟和百里弘义已死,谁又能知呢?”皇后也镇定地望着肖衍双眼。 原本纯澈的黑眸中渐渐蒙上了水雾,水雾之下,缓缓透出了从未曾有过的深深的冷冽与阴鸷。 皇城司一掌宫禁宿卫,二掌刺探监察,乃是皇城之中权柄甚重之处。 肖衍沉着浓黑的双眸,从禁军副统领方左身旁过,只道:“那日太子取走的密报,可有归档?” “是,太子已经派人送回来了。”方左拱手俯身。 肖衍并不多语,转身独向里屋走去。 里屋未有窗户,只燃点了昏暗灯火,层层叠叠的卷宗堆积在木架上,如陈年累月不为人碰触的一具具棺木般沉寂森然,而百里氏一案的密报虽放在了最内,却因履新而显眼。 对肖仪,肖衍有了戒心。若真如子贤所说,肖仪确是故意将酒泼洒在密报之上,但就算他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些水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复原如初的,若是纸面太过干净平整,那便是被肖仪调了包。 肖衍颤抖着将密报取下,翻至记录着名字的那页,蝇头小楷在这幽暗之中却是一笔一划清晰,指尖拂过平整履新的纸面,眉心蹙起。 目光突然落在了百里春晴的名字上,每一笔一划都像根针,深深扎入心中,不住紧捏住密报,缓缓靠在墙边,深喘了几口气。 “阿晴,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的。”肖衍喃喃,又拿起密报,左右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封线和签条,疑窦愈深。 “肖仪,你究竟是有何目的……”肖衍指尖不停地在封线处滑动。 眼前是肖仪的容貌,那面容浸入黑暗中,却幻化为了那日自己从正阳殿内所追出来的那个男子的背影。 越是想极力否认,却越是深刻清晰。 肖衍咬紧牙,又出了里屋,对方左嘱咐道:“此外,找人给我盯着四皇子,他每日所行所为,都详细与我呈来。” 出了皇城司,往正阳殿方向而去,却见皇后正与张其乐在后花园中赏花,其乐融融,言笑不断。 张其乐折了一朵牡丹替皇后簪于鬓上,笑道:“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有诗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是花中之王,而皇后凤仪,也唯有牡丹才可相衬。” 皇后心情上佳,抚了鬓上花,又看见肖衍,更是心悦:“衍儿,来看看母后这朵花好看吗?” 肖衍耐着性子,福身道:“母后甚美,牡丹不可及。” “都一把年纪了还甚美呢,”皇后抿嘴轻笑,往张其乐看了一眼,“其乐才是真正年轻貌美,我在这汴梁城看了一圈啊,也未有容貌能与她相较的女子了。” “皇后过誉了,其乐愧不敢当。”张其乐脸上浮出微红,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肖衍,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肖衍避过张其乐含情脉脉的目光,正想开口对皇后说话时,一道赭黄袍衫映入眼帘。 皇帝消瘦脸庞上带着难得一见的明媚,走到了皇后身旁,抚住皇后的双手,脸上露出无忧的笑容。 “皇上如此欢喜,可是有什么好事?”皇后笑问。 见帝后如此亲密,肖衍的心却还是不住往下沉。 “是,本担心今年黄河泛滥改道之事,工部提议先行兴水利之事,未雨绸缪,甚得朕心,”皇帝笑道,“而太子主动提出削减东宫花销,将这部分银两拿来用于工事,南平得此太子,乃是天下百姓之幸事啊。” 皇后嘴角抽了抽,还未知该说什么,肖衍便已接过了话:“太子体察民隐,以身示范,也值得我们几兄弟学习。” 肖衍语中情绪莫辨,皇后微微诧异转头,而皇帝则是开怀大笑起来,拍了拍肖衍肩膀:“肖玉是老大,是储君,今后你也要好好辅佐他,做一个利国利民的亲王!” “只是儿臣天资愚钝,比不得太子聪慧,众人也知我不过是个闲散之人,万万不敢称能辅佐太子,唯恐将来成为太子的负担,更是无法承天下期望,父皇的期望,儿臣只怕是会让您希望落空了。”肖衍垂着眼眸,小心斟酌字句,盘算着皇帝会如何由此来劝慰自己。 皇帝手中把玩着玉佩,缓缓道:“衍儿这话便不对了,你们都是朕的孩儿,聪慧自然都是一样聪慧。要说闲散之人,也罢,朕的确是多花了心思在培养太子上,对你和老四老六都没怎么上心。如此,那从今日起,朕允你入书房,与朕商讨国是,也帮朕看看折子之类的……希望今后朕的二皇子能成为国之肱骨,左膀右臂啊!” 一切如自己所愿,肖衍弯起而来嘴角,俯首道:“谢父皇。” 又再轻轻抬眼,见皇后嘴角也扯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以退为进,得与皇上共商国是的机会,而又手握了禁军之权,对肖玉而言总是莫大的威胁,而既是皇帝亲言,也不怕他敢乱来。 而只要能再得肖玉饱其私囊的证据,让皇帝对其失了信任,此后东宫易主,也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和晴晴下一章就会出现了! ☆、第二十一章 受伤 谢檀一行往南而归,忽听身后军士一阵躁动不安,而一回头,只见耶律文叡正率了百余人马虎视眈眈,疾驰而来,草原上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偷袭?”王福显然愣了一下。 谢檀沉着拔出剑,对众人大呵一声:“迎战!” 马蹄声急,刀光如敛,本是平静的草原上一时利风萧萧,血雾涌起。 谢檀沉住眉角,直直地驭马朝向耶律文叡而去。 剑光相挡,耶律文叡几个回合就吃了下风,更是怒不可遏,反手大力攻来。 谢檀明白此时是敌众我寡,实非有利局面,而擒贼先擒王,只要牢牢盯住耶律文叡,那便有了胜算。 耶律文叡一边抵挡着谢檀的猛攻,一边嘲笑道:“听闻谢将军新娶了夫人,既然来我大辽,怎不将夫人一道带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将军的夫人何等美貌!” 谢檀不语,沉稳应战。 耶律文叡连自己娶妻之事都已知晓,看来军中安插的探子的确是与皇城及契丹都有牵连。 “对了,我还听闻谢将军的夫人乃是二婚之妇,看来你们的皇帝老儿对将军的确是十分关照,让将军能与皇子同享一个女子……”耶律文叡嗤笑道,“也不知这百里春晴与将军洞房花烛之时,可是还以为是与肖衍同榻?不过二婚妇人也好,也免了将军好生调教的功夫啊 分卷阅读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3 !” 谢檀怒火中烧,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自上而向耶律文叡大力劈下。 耶律文叡倏然一躲,剑擦过他的肩头,砍在了马匹背上。 马匹吃疼,前蹄腾起,耶律文叡一下子被摔下马背。 谢檀牵住了马缰,立于马背上,剑指向了耶律文叡:“说我可以,但不可说我夫人半个字!” “哼……”耶律文叡冷笑一声,捂住了肩膀。 谢檀突感到身后有烈烈风动,才微微回过头,眼角落入一道剑光。 眼看剑将要划过喉头,王福突然从旁闪出,一力劈开了刺来的剑,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王福再护住马匹,大口喘气道:“将军,敌众我寡,先撤吧!” 说罢,王福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谢檀则也落坐于马背上,又扫眼望过对峙双方,点点头。 王福扬鞭而指挥着剩余军士道:“撤退!” “想跑?”耶律文叡从身后抽出弓箭,穿过层层人马,瞄准了谢檀。 弓弦绷紧,发出一声刺耳凌冽的声响。 谢檀猛然回头,王福已拔出剑挡向了利箭。 刹那之间,箭头与剑身碰撞出声,火光四溅。 王福手腕生疼,也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而耶律文叡的力道极大,箭被挡了一下,偏离方向,直射向了王福。 王福阻挡不及,谢檀则侧跃而起,以身相挡,箭一下子扎入了胸口,一阵撕裂之痛瞬间蔓延开来。 “将军!”眼见谢檀将落地,王福则急忙抓住谢檀手臂,将他拉上自己的马背。 身后又是一声尖利的张弓之声,谢檀侧靠在王福后背,巨大的疼痛感令神识有些恍惚,死死地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其余军士不约而合地挡在了谢檀所乘马匹之后,掩护他与王福离开。 “将军,你撑住啊……”王福声音焦急,大力策动马鞭。 谢檀抬眼,看着马蹄扬起的尘沙遮住了众军士,一个个的身影接连倒下,双目通红,死死地拽住王福:“回去,我不能让他们为我丧命……” 王福充耳不闻,更重重地扬起了马鞭。 “听到没,回去!”谢檀咬着牙,试图坐直身子。又徒手将胸前的箭折断,三寸仍留于体内。 “将军,你听我说,若是回去,你我都可能丧身于此,而我南平还有十万大军驻扎在后方,你要是死了,这十万大军将是群龙无首,会有更多的人死于契丹大军手下……” 王福声音变得有些遥远,谢檀眼前恍惚,再也撑不住伤口剧痛,重重地耷下了脑袋。 似乎感到耳畔有一阵不安的喧哗,百里春晴停下了修剪花草枝丫的手,忍不住抬头望向了营帐外。 帐帷卷起,日光耀眼,外面的军士来来往往,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百里春晴又再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月季花开正艳,羽状复叶层叠苍翠,却又一不小心再次走了神,一剪子下去,一朵月季滚落下地,几片花瓣落开。 “哎呀,这可真是可惜,开得如此好的一朵花……”韫玉拾起花朵,无不惋惜。 百里春晴定定神,才一下子站起身来,直直地冲了出去,硬生生地闯进了叶淳的营帐。 叶淳正与几人商讨着事情,见百里春晴这般莽撞入内的模样,忙停下了所言之事,问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他们去大辽的,回来没?”百里春晴有些气喘。 叶淳眯起狐狸眼,隐隐有笑:“夫人是担心将军安危吗?放心,将军此次出行,知道的人不多,而耶律步烟也没有理由对他下手,夫人不必担心……不过按理的话,他们应当也快回来了……” 百里春晴深喘一口气,平息了不安心跳,才讪讪道:“我……我不过觉得此次出行仍有危机,担心他们……” 而话音未落,就听到帐外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帐帷被猛地被人掀开,几个军士抬着重伤昏迷的一人入了帐中,其人胸口上有一支被折断的箭,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叶淳大惊而起身。 军中大夫蒋策慌乱地紧随众人而入,再顺手一把将百里春晴推出了营帐:“请夫人暂且回避。” 百里春晴踉踉跄跄地跌出了营帐,见营帐外围了众多军士,也都在焦急地望着帐内。 百里春晴迷迷糊糊地挤出了人群,韫玉也已奔了过来,慌张地拉住了百里春晴的手:“我刚刚听说是将军受伤了!” “不,不是将军,是王副将。”百里春晴也担忧地再往营帐望了望。 “不是将军就好……”韫玉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但看起来王副将受伤不轻,这可如何是好啊……”百里春晴还是有些焦急。 那一箭并不轻,刺入胸口,血染红了衣衫,连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可想是受了多大的痛苦。 自己这些日子跟着这王副将学骑马,与他也算是熟识,他对自己也多有照顾,虽不说是多大的恩情,但相识之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自己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百里春晴焦急地捏紧了拳头,再抬眼垫脚往向那营帐。 正是此时,营帐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围了帐外的军士已是义愤填膺,言及要向契丹报仇。 百里春晴觉得脑袋直发麻,又与韫玉回身挤过人群,抓住一个端着一盆血水而出营帐的军士,忙问道:“他怎样了?” “箭头□□了,但昏迷过去了。”军士简短回答,快步离开。 一盆一盆的清水送入营帐,换作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百里春晴感到心也不住提了起来,拽紧了韫玉的手,手心被汗透。 “你可千万别有事啊……”百里春晴自语。 日头偏西,军士们纷纷散去,叶淳的营帐内也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蒋策一脸倦容地从帐内走出来,看了百里春晴一眼,低声叹口气,又摇着头走远。 百里春晴有些发愣,心口掐紧。 叶淳随后也出了营帐,神色低垂,默默拱手而道:“夫人,您先请回吧。” “他……死……死了?”百里春晴有些结舌。 “伤势过重,血流过多,又是匆匆忙忙从辽境逃命回来的,这一路奔波,实在是加重了伤势……”叶淳眼红了起来,背过身去。 “这……这……我能进去看一下他吗?王副将他好歹是教我骑马,与我相熟,而于情于理,我都应当送他最后一程……”百里春晴也不住红了双眼,声音剧烈颤抖。 万万没想到自己与王副将临别前随口的担忧,竟然变成了现实。 而自己如此贪生怕死之人,眼前是流血牺牲,生死殊途,就算恐惧,但也必得去看他最后一眼,送那最后一程。 百里春晴小心地走入营帐内,而帐内唯剩下一人 分卷阅读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3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4 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上,一袭白衣,衣上隐隐有血印。 脸上的血迹都已清洗干净了,而落到床榻前面地上的血却还未干透,裹了血的白布被随意地扔弃在一旁,刺眼不已。 百里春晴忽而有些惶恐,但并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停下脚步,望见床榻上的人侧颜依旧,只是脸色青白,但并不显狰狞,而是如同睡着了一般,风平浪静,与世无争。 一时记忆翻涌,不知父母兄长及百里氏无数族亲在行刑后,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是会像王副将这样如此安静地离去,还是饱受折磨而死不瞑目? 而自己被关在永巷之内,看则凄苦,却比孑然痛苦地离开人世要好得多。只是可怜了百里氏偌大的家族,如今却只留下了自己一人,曾经风光无二的高门,恐怕将一生一世背负上弑君夺位的罪责,而自己不仅无法洗脱罪人之身,最终大约还得在这莽荒草原上无爱无恨地死去。 而肖衍,将是自己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那个幻象,与自己曾经的鹣鲽恩爱,全部埋葬于汴梁的水色烟雨之中…… 腿上软了软,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本以为自己能一生顺遂,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惨遭灭门之祸。而千里迢迢来了边塞,遇到一个不介意自己罪责之身,善待自己,还教自己骑马的人,却竟然死在了契丹的剑弩之下。 一声一声无法自抑的悲苦涌上心头,许久未再哭出来的眼泪,也倾洒在衣襟上。 晃眼之间,见那躺在床榻上的那具尸首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百里春晴心头一咯噔,吓得慌忙站起身来,原本还裹在眼眶里的泪水也瞬间无影无踪了。 “这……这……”百里春晴再揉揉眼睛,发现床榻上依旧是原状。 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于是鼓足勇气又靠近了一步,低声叫了句:“喂!王副将?” 没有动静。 百里春晴这才舒了一口气。 而刚准备转身时,却发现那人紧闭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百里春晴吓得一下子跳起来尖叫:“诈尸了——” 叶淳和韫玉立马从帐外冲进来。 韫玉扶住已经吓得站立不稳的百里春晴,也是一脸恐惧地盯住了那具尸首。 而叶淳则上前检查尸首,片刻,低沉着声音道:“真是怪了……” “他……他……真的死了?”百里春晴一口气噎在喉咙,半晌才暗哑着开口,哆嗦不停。 叶淳点点头:“那么重的伤,谁还活得下来啊……” “可我真的看见……” “恐怕是夫人悲伤太甚,有些劳神了,”叶淳眯着眼,“夫人先回营帐歇息吧,将军说待会儿会来看望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的小马甲要被戳穿了…… ☆、第二十二章 相识 回到营帐,韫玉便笑吟吟地开始忙活起来,重选了衣裙,又将百里春晴推到妆镜前坐下,硬是在她的百般无奈下,重新替她梳了发髻,描了眉色,涂了唇红。 “我说……”百里春晴还有几分惊魂未定,“我真的没看错,王副将真的动了一下,也许他真的没死呢,是不是应当再去检查一下……” “是了是了,我知道小姐没看错,只不过现在将军要来看您才是大事,新妇第一次见夫君,怎么说也得必须得隆重一些才行,要美得惊艳,将军才喜欢呢!” 百里春晴听韫玉一直絮絮叨叨地讲话,眼前却尽是那帐内白衣浸血的场景,又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 韫玉将从汴梁所携为数不多的珠翠悉数给百里春晴戴上,满意地对着百里春晴笑了笑。 而百里春晴盯了好一会儿妆镜中的自己,硬是扯了些许下来,不高兴地说道:“干嘛戴这些!” “可是……”韫玉一脸无辜,忙把不小心掉落地上的饰物捡了起来。 百里春晴无心装扮,又再思量一下,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再去看看王副将是不是还活着!” 不顾韫玉阻止,百里春晴已大步出了营帐。 长裙曳地,面若桃花,一路引得来往军士侧目私语,百里春晴却满腹心事,又左右看看众人亦无悲伤之色,营地中仍是一片平和之景,心底感到几分诧异,忙拉住从旁而过的一个军士问道:“王副将是不是没事了?” “王副将啊?”军士摸摸脑袋,一脸懵懂,“王副将没事,就一点小伤罢了,并不碍事……” “那么重的伤居然还叫做小伤啊……”百里春晴小声嘀咕着。果然这里戍边的军士都是在这边塞大风大浪中淘洗过的人,与自己这般见识的人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但既然王副将人无恙,百里春晴忽而也感到几分欣慰,复又回了自己的营帐,在韫玉一脸震惊和不解的表情中,脱下了身上繁复累赘的衣裙,换了一件简单利落的衣衫。 “小姐,你……你这是要干嘛啊?”韫玉失望地拾起百里春晴换下来的衣裙。 “我问了,他们说王副将身子没事,”百里春晴系了系腰带,又将发髻上剩下的饰品都取了下来,“我听闻鱼汤可以修补伤口,应当对他恢复有益,我去河里抓点鱼,做点汤送给他……” 谢檀久躺不适,但伤口仍在剧痛,只能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蒋策取了软垫搁在谢檀腰后,又递给他一碗药:“将军能活下来是万幸,箭头再深几分,恐怕就要伤及肺,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是你医术高明。” 谢檀道谢,气喘着将药喝下,却瞥见叶淳一脸坏笑地走了进来,搓搓手:“嘿嘿,将军有福了。” “差点死了还叫有福?”谢檀白了叶淳一眼。 “将军装死,我见夫人还是有些伤心的嘛,方才眼睛都哭肿了,”叶淳坏笑,“没想到这苦肉计还能用在此处,叶某与将军配合演得还算不错,蒋大夫也表现得恰如其分……” 蒋策得意地甩甩袖子,接过谢檀手中的碗:“不过是为将军献犬马之劳罢了。” 而谢檀被两人不客气地戳穿,脸上有点挂不住,嘿嘿干笑了两声:“她哭,我猜想应当是想起亡故的父母兄长和族人吧。其实我对她而言,也不过只是教她骑马的关系罢了……” 又盯着叶淳,“不过话说于此,你告诉她我要去看她,我这样子如何去看她?况且一见面,我骗她我是王福的事情不就被戳穿了吗?” “反正早晚都会被拆穿,倒不如早日撕下你这虚伪而不可示人的面具,”叶淳眯起狐狸眼睛,凑近谢檀,“再说,她马上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福了。” “嗯?你要告诉她?” “当然不是,我要拆你的台也不会自己上手,免得被你秋后算账。只不过方才手下有人看到夫 分卷阅读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3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5 人去河里抓鱼了,又熬了鱼汤,现在正往王福的营帐送去了……” 百里春晴一路打听着王福所住的营帐,终于捧着鱼汤站在了王福营帐外,却见一个方脸正气的男子从帐内走了出来,惊讶道:“咦,夫人找我吗?” 王福目光又落在鱼汤上,更是诧异不已,满眼疑惑。 百里春晴也愣了一下:“嗯?你是王福……王福副将?” “是。” “你……”百里春晴上下打量了王福好一番,“你真的是王福?” “夫人不认得王福了?那日夫人刚来,契丹偷袭,正是王福牵马救了夫人啊!”王福一脸纯笑,“夫人下马时裙角还被马鞍钩破……” 百里春晴脸上一哂,王福立马红着脸住了嘴。 知道自己裙角被马鞍钩破的事,也的确只有那日为自己牵马的军士一人了。 百里春晴脑子里嗡嗡乱响,一片混乱。 此王福自然是非彼王福,虽然这名字挺普通的,但这军中叫王福的副将恐怕也不会更多几位。可如果眼前这位王福没有说谎的话,那这些日子教自己骑马的王福又是哪个王福? “这……这这……”百里春晴低头看着手中鱼汤,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王副将是从辽境回来的吗?” 王福点点头,又诚恳说道:“是,其实夫人应当去探望一下将军,将军为护我安全,被耶律文叡一箭所伤,蒋策大夫好不容易才将他从生死边缘抢回来,恐怕……这汤,将军应当更需要。” “将军……谢檀啊……”百里春晴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谢檀与自己的确是被皇帝赐了婚的,但从汴梁到此处已有三四月,却完全不知他长什么模样,反而是那个教自己骑马的人与自己更熟悉一些。 但教自己骑马的那个人明明称自己是王福,却与眼前这个王福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 百里春晴心中莫名有一丝了然,沉下眉目,捧着鱼汤往旁侧叶淳的营帐走去。 叶淳恰好出营帐,见百里春晴一脸怒相,讪讪地急忙上前拦住:“夫人不是回去了吗?将军不是说待会儿会去看您的吗?” 百里春晴挑眉:“呵,重伤不起的人还能来看我?” 叶淳哂然一笑:“重伤?夫人是说将军吗?将军好着呢,活蹦乱跳,龙马精神……” “叶军师不是还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活不下来了吗?” 叶淳挠挠头:“是吗?我还说过这种话?” “骗子!”百里春晴骂了一句,别过头,绕过了叶淳,直直地掀起帐帷而入内。 帐内那个身着白衣,半靠在床榻上的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一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尴尬模样,而不过是稍稍一动,身上的伤口被拉扯到,又疼得牵了牵嘴角,竟然有些疑似羞涩地低下了头,脸颊绯红。 “王副将,你还好吗……”百里春晴咬着牙。 谢檀往后缩了缩:“还行还行,其实这伤势也挺重的,大夫说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日子……” “嗯,很好……装死也装得挺像的!”百里春晴重重地将鱼汤搁到榻边矮桌上,在谢檀身上好好地打量了一圈。 谢檀被百里春晴盯得浑身难受,身子不住抖了抖,半晌才道:“是真的疼,疼得动不了。” 百里春晴又冷笑道:“军师和大夫也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军令如山嘛,他们不敢不从。”谢檀嘿嘿一笑。 “骗子!”百里春晴骂了一句。 谢檀脸上笑容僵住,竟是小心翼翼地想要伸手扯百里春晴的袖口,声音软糯:“绝非故意,别生气了……” “你……哎呀……” 眼前这人脸颊绯红,声音温柔,或因伤势而又显得身子有些纤纤无力,徒添了几分怯生生的感觉,与他在战场上那神秀俊逸的英姿相去甚远。半晌,百里春晴终于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方才得知被骗时燃起的怒气似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又再望着眼前这人,确定他此时已无碍后,才开口道:“其实将军你又何必骗我呢?” “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说‘不要告诉那个什么什么将军’啊,”谢檀道,“你那可怜巴巴的语气,我怎敢承认我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将军’呢……” 百里春晴脸上也不住浮起了些微红,干笑了两声。 心里其实也并不讨厌这个人,甚至觉得以自己如今的身份与过往,被赐婚给他,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他。 只是他此前与叶淳蒋策闹的这一出,左右让自己有口气咽不下去,于是敛了笑容,指了指一旁的鱼汤,对谢檀说道:“喝掉!” “哦……”谢檀捧着鱼汤,看着百里春晴有些狼狈地拽着湿漉漉的裙角出了营帐,嘴角上扬。 记得有一次见她裙角湿透,是她偷偷穿了宫女的衣裙去找肖衍,却不小心被一个小太监撞见。 那小太监怀疑她的身份,拦了道,一直咄咄逼人地询问着。她急于溜掉,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池边泥沼里,一脚全是泥,狼狈不堪地从泥沼中摸爬出来。 自己恰巧路过,便让小太监离开,又递了手帕给她。她一边擦去脸颊溅上的泥,一边忙不迭地道谢。 那时自己脑子一热,装作初次相见的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乌黑透亮的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韫玉。” 自己自然知道韫玉是皇后孙氏送给她的那个宫女,于是抿嘴笑了笑,又问道:“韫玉,你准备去何处?” “二皇子殿下命我给他送点东西,耽搁不得……那便不打搅了您了,方才谢谢您了……” 说着谎,脸霎地就红透了,实在是太过拙劣。 而她刚跑出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跑回自己跟前,将那弄脏了的手帕塞回自己手中,含糊不清地又再道谢,再头也不回地溜掉。 只不过与她说了几句话,她又赶着去见肖衍,恐怕她是连自己的模样都没看清。 而自己望着她急急远走的背影,手中捏着那条手帕,感觉手帕上似乎还有一点她手中的余温。 黑灰色斑驳的泥浆裹在素白色的绸巾上,犹如她的身影烙刻心头。 ☆、第二十三章 伤病 叶淳捏紧了眉头,看着蒋策替谢檀换药裹伤,见伤口几乎已结痂,才舒了口气,又忽而扯了嗓子问道:“策啊,依你看,这伤影响将军与夫人洞房吗?” 谢檀本是一脸平静的表情,一听叶淳这话,不住几声猛咳起来,扯得伤口又隐隐作痛,龇牙咧嘴地瞪着叶淳。 蒋策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军师再惹将军动气,那还真是无法洞房了。” 不想叶淳又追问了一句:“那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洞房啊?” “要想洞 分卷阅读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3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6 房的话,现在也行,得注意着别碰到伤口便好,”蒋策正色庄容地说道,“只不过以蒋某之见,这两厢情愿之事,也不是将军想要洞房就可以洞房,必得要夫人同意洞房才可洞房。况且将军……嗯……毫无经验,就担心触了伤口,那还真是不好了。” “毫无经验……”谢檀黑了脸。 “唔……看来我得好好先去说服说服夫人同意洞房才行,否则也不知此事还要拖多久,”叶淳摸了摸山羊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就怕一直不让将军洞房的话,将军连迎敌之心都没有了,毕竟将军血气方刚,对方又是他朝思暮想了那么多年的那人……” 叶淳和蒋策两人一口一个洞房,扰得谢檀眼前直发晕,忍不住揉了揉突突跳着的额角,低沉着声音骂道:“你俩再胡说八道,下次迎战,我就让你们去打先锋!” “正好,叶某好久没试大刀了!”叶淳咧嘴大笑。 蒋策扯扯唇角:“蒋某死了的话,你俩若是再受伤,也只能与我陪死了。” 叶淳避过谢檀杀人般的目光,揽住蒋策的肩就往帐外走,一面又嘀嘀咕咕地说道:“既然将军要我们去打先锋,那我们这数年跟随将军麾下之人,临死前还是得帮将军了结个心愿好了,如此,那就把夫人绑来如何?对了策,你会不会做那种什么药啊,就是让人意乱情迷魂不守舍丧失理智的那种……” 谢檀黑着脸,拾起一旁一支断头箭,朝着叶淳后脑勺就扔过去。 叶淳突已转身,一把抓住箭,刚要大笑出声,却不小心碰到身后来人,忙退了两步。 百里春晴和韫玉掀了门帷走了进来,谢檀忙端坐起来,眼角有抑不住的笑意。 “将军今日伤势如何了?”百里春晴在离谢檀三尺之处坐下,看了韫玉一眼,韫玉急忙将熬好的鱼汤递到谢檀手中。 “其实夫人也没必要日日送汤来,”谢檀动了动汤匙,“虽已入夏,毕竟是北疆,河水也不及汴京那般暖润,还是少去捞鱼比较好……” “这些鱼……”百里春晴咬了咬唇角,有些尴尬,“难道不是将军您让军师送来,嘱我给您熬的吗?” 谢檀愣了一下,望向帐帷旁的叶淳。 叶淳佯作望着帐顶,吹了一声口哨。 百里春晴也发觉了其中误会,脸上更是不禁浮出了红晕,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于是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客套说道:“不管怎样,这汤,味道应该不错吧……不知将军是否听过我爹爹的名,他曾是太傅,博学之余甚爱研究各类食谱,我从小也耳濡目染,会做很多吃食,只是这里荒凉,少了佐料食材,否则还能给将军弄一些进补的汤……” 叶淳胳膊碰了碰蒋策,蒋策心领神会地立马快步出了营帐。 谢檀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抿了抿嘴,又望着百里春晴通红的脸颊和低垂着的双眼,睫毛如蝶翅扇动,心头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悸动,却也只能强作镇定地喝着汤,瞥了候在一旁的韫玉一眼,随口假意问道:“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叫什么名字?” “韫玉。”韫玉小声地回答道。 “韫玉……”谢檀玩味地嚼着这两个字,好似翻出了无边记忆,“改个名字,以后就叫灵南吧。” 谢檀一声令下,韫玉便成了灵南。 百里春晴抬起头来,完全不知谢檀此举为何,瞪着黑眸,虎着脸。 而变成灵南的韫玉哭笑不得地望着百里春晴:“夫人,我……” “罢了,将军说是灵南便是灵南,”百里春晴目光在谢檀脸上游移,“不就是个名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将军如此英明神武,取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谢檀也毫不客气地回望回去。眼前人的模样与那几年前娇俏的少女容颜重叠在了一起,回忆翻涌不歇,紧张而欢喜。 记得那时她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着,一边擦着脸上的泥浆,一边慌乱着道谢,清脆的声音回答道:“韫玉。” 往昔在目,谢檀唇角勾起,脸上有笑。 百里春晴早已被谢檀看得浑身不自在,自觉心跳有些不稳,便站起身来,朝谢檀辞了一声,拉住灵南便往营帐外走。 而才走出谢檀的营帐不远,迎头就撞上了拎着一大堆东西的蒋策。 蒋策将手中篮子交到灵南手中,又对百里春晴道:“今晨后方才送了一堆新鲜的食材和药材来,夫人既说要给将军弄一些进补的汤,那就拜托夫人多多照顾我家将军了……” 百里春晴脸上讪讪,没想到自己方才不过是随口客套的话,还真被这些老大爷们给听进去了,甚至真将佐料食材找了来。看来在谢檀伤势彻底痊愈前,自己只能被逼当个厨娘了。 末了,蒋策再笑嘻嘻地补了一句:“话说回来,其实夫人照顾将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我们这些外人又怎能懂夫人对将军的一片情真意切呢……” “谢檀那个舞刀弄枪的蛮子,骗我这事就不说了,懂不懂什么是温柔相待啊,这手下又都是些什么人呐!”百里春晴咬咬牙。 一个叶淳,一个蒋策,全都没安好心! 天色转沉,百里春晴百无聊赖地盯着火堆上咕噜咕噜煮着的汤,捡了支柴火挑了挑柴火。 柴火忽明忽暗,映在脸颊。 毫无预兆地又想起了肖衍,不知这大半年未见,他如今在汴梁究竟怎样了。 既望他好,却想着他离了自己也能过得好,心头禁不住酸楚涌起。可若想到他过得不好,这颗心也如千疮百孔般疼痛难耐。 可自己早了没了像过去那般要求他的权力,在永巷中皇后的话虽未明示,但以她的盘算,一定会再为肖衍重则一门亲事的。他是皇子,他的确应该有一温柔贤惠的高门女子陪伴左右,而自己过去在他怀里太过恃宠而骄,这大约也是皇后不喜欢自己的缘由。 思绪如滚汤翻涌。 百里春晴掌心轻拂过腹部,想起一年前曾在这腹中只活了不足两月的孩子。 想那孩子若是当时能顺利留下来,也许自己和肖衍都不会沦落到如此结局。而即使百里弘义真有谋逆之举,皇帝也一定会念着祖孙亲情,不让自己重嫁他人。 只可惜自己与肖衍之间,恐怕真的没那更深一层的缘分罢了…… 情深缘浅。 “小姐,小姐!”灵南焦急地唤着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才猛然发现火堆上的汤烧得都快见底,一下子连忙站起来,衣裙却不小心碰到了锅,锅一下子翻下地,灵南吓得直往后退。 百里春晴也反应不及,滚烫的汤水飞溅到手背上,疼得惨叫起来。 灵南急忙上前帮百里春晴查看伤势,又慌乱地唤着一旁的军士道:“快去找大夫啊,小姐……啊夫人受伤了!” 分卷阅读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3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7 “我没事……”百里春晴疼得眼中含泪,龇牙咧嘴,看着手上迅速肿起来的水泡,又苦笑着对灵南道,“臭丫头,这‘小姐’和‘夫人’转换得还挺顺啊……” 谢檀捂着胸口的伤,匆匆也入了百里春晴的帐内,忙问蒋策道:“她没事吧?” 蒋策一面替百里春晴裹伤,一面淡淡道:“不过是烫伤,敷了药,过几日就会消掉。” “会留疤吗?”谢檀又追问了一句。 百里春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着谢檀紧蹙着的眉头,心头竟如有一股细细暖流淌过。 记得过去自己也常常会不小心,随时磕磕碰碰的,那时候肖衍似乎也会像他这样焦急,反复地询问大夫情况,直到确定自己完全无事才会松一口气下来。 蒋策眉眼有些不展,未回答谢檀所问,只看着百里春晴,低声道:“夫人,蒋某有话想私下跟您说。” 百里春晴点点头,示意灵南出了营帐,又望着谢檀:“将军,您也请回避吧。” 直到谢檀一脸不情愿地出了营帐,百里春晴才定定地看着蒋策:“大夫,我的身子,出问题了是吧?” “夫人知道?” “孩子掉了之后,小腹曾长时疼痛过好一阵子,肖衍……呃,二皇子曾找过宫中太医来看过,却是那时又遇到了家中变故,在永巷中熬了那么长日子,凄风苦雨食不果腹的,小腹虽也不再疼痛,却也知道我这身子损伤极大,并不如从前了……”百里春晴眼眶红了起来,“所以……” “其实,孩子落下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蒋策默默道,“当时宫中太医没有告知夫人吗?” 百里春晴摇摇头,眼泪落下,小心地询问了一句:“我这辈子,还能有孩子吗?” 百里氏只剩自己一人,若还能有孩子,或能为百里氏再添上人丁,可若是…… 蒋策面露为难之色。 百里春晴眼泪不断地流下,滴到手背上的水泡,有刺刺的痛感。忽而也明白皇后非要将自己和肖衍拆散,大约也不单单是因为百里氏一案了,原来一切早已埋下了旧因。 “我会尽力医治的,希望能调理好夫人的身子,”蒋策声音变得暗哑,“其实就算夫人不爱将军,如今也已是夫妻之名了。夫人知道,将军是家中独子,上有两个姐姐已嫁人,若是不能有后,我只怕就算将军他不介意,也无法跟谢老夫人交代……” 百里春晴低头,口中突有了些莫名的苦涩:“请大夫将我身子的状况如实告知将军,是否出妇,全由将军决定,我……绝不会有分毫怨言。” 蒋策的眉角拧出了一丝犹豫,随后微微福身,嘱咐了几句,便退出了营帐。 蒋策才出营帐,就听耳边传来一声:“你跟她说什么了?” 谢檀抱着手,站在帐外,日光灼着身上铠甲,熠熠生辉。 蒋策犹犹豫豫地左右环视了一圈,扯出笑容:“不过是交代伤口不可沾水,得按时上药裹伤等等……” “这些事情,无须我回避。” “那是那是……”蒋策陪着笑,眼神飘忽,目光突然落到不远处才练兵回来的叶淳身上,嘿嘿一声笑,“啊,我记得军师早上说他身子有些不舒畅,让我好好给他看看,那就不陪将军闲聊了,将军自便啊!” 蒋策忙不迭地往叶淳一旁跑去,拽住叶淳就嘀嘀咕咕低声讲了些话。 叶淳一面擦着满头大汗,一面又斜眼瞥过谢檀,沉吟不语,收敛了平时里那不正经的模样,眉头越锁紧了。 谢檀沉着脸,望着两人窃窃私语表情凝重,却又不好再多问一句。 回头透过帘帷缝隙望进帐内,只见百里春晴脸容埋在阴霾中,嘴唇已被抿得生白,似有泪光不停地滑落了下来。 心头也被她的眼泪扯得万般疼。 ☆、第二十四章 冲撞 月色透白,烛火摇曳,肖衍揉了揉酸胀的胳膊,才阅完了皇帝今日派戚德业送来的折子。 折子中无非是何处灾荒需拨粮赈灾,或又是几品官员又枉法营私欺压良民,甚至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肖衍明白此事急不得,得先将这些琐碎之事处理妥当,得了皇帝的信任,他才会将更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让自己能够在朝臣之中赢得威望,得他们支持,一改过去那富贵闲人的形象。 况且如今皇帝允自己随意出入书房,还让自己处理一些折子,已是犯了肖玉的大忌。肖玉好歹是太子,皇帝总得给他留上几分面子,若真是一下子操之过急,以肖玉的性子,保不得会破罐子破摔。 将折子整理整齐,放置一旁,手边空荡了一下,却恍然似见到百里春晴从旁端来热汤,正想要伸手接住时,却发现只握住了冷冷清清的空气。 一时又悲不自胜。 取出梳子,贴在唇边,红了双眼,喃喃道:“阿晴,你等我,我一定会换你清白的……一定会替百里氏翻案报仇的。” 戚德业静静躬身站在门外,嘱身旁小太监收好了阅完的折子,正要告退,肖衍微斜身拦了一下,疑惑道:“戚公公,我帮父皇阅了一个月的折子,为何不见任何与边境战事相关的,比如……契丹?” “契丹?”戚德业怔了一下,“边境战事,关于国之大计,皇上自有定夺。殿下深得皇上信任,又身肩禁军之责,将来也一定有机会为皇上分忧。” 戚德业说得极为谨慎,字斟句酌,挑不出一点毛病,也真不愧是在皇帝身边行走了几十年的老太监。 肖衍嘴角扯了扯,倒也不再多语,微笑道:“过去我未能给父皇多分担些事务,如今想来甚是惭愧,还望今后能多尽自己一分心力,以尽作为儿子的孝道……” 说着,便轻握了一下戚德业的手。 戚德业手中多了一件微凉的物件,沁入心脾,于是诚惶诚恐地忙堆着笑道:“殿下厚爱,老奴自当为殿下孝犬马之力。皇上那边还有差事,老奴便先回延和殿了,殿下今日辛苦,还请早些歇息。” 肖衍浅笑颔首,戚德业便匆匆率着小太监离开。 远离肖衍寝殿,穿过夹道而往延和殿,小太监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道:“师父,二皇子殿下他……” “说了多少次了,在宫内要保住脑袋,就少打听这些事儿,”戚德业嗔骂了一声,眯了眯眼睛,“现在情势还不明,我们且看着吧。” 不过看这情形,二皇子是真的出手了,而他又有皇后在背后全力撑腰,的确是很有胜算的赌注,如今只需皇帝入眼和朝臣举荐了。 “契丹……”肖衍胡乱地在纸上写着字,喃喃念着,“谢檀戍边,抵御契丹……”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却依然牵不出个头,但又总觉其中关联甚重,万般思虑如丝缠绕。 分卷阅读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3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8 低头握着梳子,层层细密地抚摸,刮得掌心生疼。 听见门响,抬眼见子贤一瘸一拐地端了碗东西进来,搁在桌上:“殿下,这是皇后娘娘嘱人送来的血燕粥,娘娘说您这些日子帮皇上分忧辛苦了,得多进补一下……” 肖衍点点头,却见子贤守仍在一旁,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直接说道:“有何话直说吧。” 子贤饶了饶头,侧头瞥了一下门外:“娘娘她是嘱张宰相家小姐送来了,张小姐她……她还在门外候着呢……” “宫内都下钥了,她还没出宫去?”肖衍顿了顿,将本已端起的碗又搁了下去,“拿去倒了,就跟她说我已吃掉,让她去母后那里复命吧。” 话音才落,张其乐已经自顾自地提了绣锦的裙角走进来,嘟起小嘴便嚷道:“殿下如此,是枉费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无关之人请离开我的书房。子贤,送客。”肖衍并不看张其乐,又提了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张其乐不满肖衍全然不在意的态度,转身之时,气得推了一把靠近的子贤。 子贤本是伤势未愈,一下子脚下不稳,跌了下去,摔得四仰八叉,又揉着屁股直叫起来:“哎哟哟……疼疼疼疼疼!” “子贤!”肖衍忙起身去扶子贤,“你没事吧?” 张其乐不屑地拉住了肖衍,瞪着无辜的双眼:“以殿下身份,怎可屈尊去扶下人!” 子贤仍是痛苦地躺在地上哼着,一摸身后,一手心尽是鲜血,吓得更是直了双眼,又因疼痛,脸上瞬间变得苍白,声音也嘶哑了起来。 肖衍怒气上头,一把捏住张其乐的下巴,狠狠地掐入,怒目切齿地看着眼前容颜娇俏的少女:“给我滚出去!” 张其乐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煞白,从未料到曾是谦谦如玉的二皇子原来竟会有如此一番怒容。他的手指关节使力而青筋突出,而自己的下颌几乎都快被捏碎,于是只得用力地点点头,眼中含了泪,不住沿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到肖衍手上。 肖衍这才松了手,又转身去扶子贤,撂下冷冷一个字:“滚!” 张其乐跌跌撞撞地从往正阳殿走去,脑袋中尽是一片空白,脚下酸软,扶住了墙,又不住地蜷起身子,依在了墙根,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唯剩下脸上被捏红的地方还在生生作痛。 掌灯的宫女忙追了上来,关切地问了一句,张其乐只得撑住身子站了起来,眼角含泪,揉了揉脸颊,慢慢悠悠地才不解开口:“二皇子他怎么会如此……” “奴婢也不知,”宫女低着头,“过去殿下他待我们下人都是十分和气温柔的,从不会出手伤人,今儿……今儿也是奴婢第一次见殿下他发那么大的火。大约……大约是因子贤的缘故吧……子贤与殿下是一道长大的,相处了快二十年了,子贤受伤,殿下难免气急上火……” 宫女声音越来越低,张其乐长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直起了腰背:“罢了,无碍。” 墙根之下,唯有宫女手中灯笼的光印在脸上,隐约可见肖衍方才手指深掐过的红印。 张其乐手指抚着疼痛之处,试好了位置,咬了咬下唇,然后死死地用指甲掐了下去。 皮裂开来,指尖染血,伤口处落了几滴血出来。 “啊——”宫女险些叫出身来,急忙捂住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其乐。 张其乐抬眼淡淡一笑,又沉着声音警告道:“若你告诉皇后娘娘,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却未落,只听暗处传来浅浅鼓掌的声响,“张小姐还真是对自己心狠,看来我二哥正妃的位置,是非你莫属了!” 张其乐骇然,一把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谁?” 肖仪的面容慢慢于黑暗之中显出。 而张其乐被人戳穿,脸上早已是挂不住,颇有些戒备地看着肖仪朱紫难辨的墨色双瞳,后退了两步。 肖仪却已停下了靠近的步伐,声音冰凉,若有似无的笑:“张小姐想要得我二哥的心,这花容月貌可得留着。另外你单打独斗是没用的,你爹是我父皇面前的红人,得让他出面,你懂吗?” “你……”张其乐斜下目光,“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你不是与百里春晴相熟吗?” “百里春晴啊……”肖仪又上前了几步,离张其乐也不过五步之遥,“死了的人,便没有再议的道理。况且因为她身边有我二哥,所以你自小都不喜欢她,取其之位而带之,不正是你所想?” 张其乐不解肖仪之意,便沉下眼,看着肖仪拨弄着腰间佩绶。 “我二哥身边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成就大业的女子,而不是百里春晴那种只喜欢明月清风之人,”肖仪道,“若你能与你爹助他成就大业,那你在我二哥心中的地位便是百里春晴望尘不及。生时同寝,死后同穴,岂不更是流芳千古,史鉴留名?” “生时同寝,死后同穴,流芳千古,史鉴留名……”张其乐自语复述着肖仪所言,渐觉眼前明朗清晰,向肖仪福福身,弯了弯嘴角,“多谢殿下指点!” 待张其乐走远,飞光才也踱步走近了肖仪,也望着张其乐的背影:“殿下觉得她有胜算?” “皇后有意,她就有胜算。”肖仪眯着双眼,又低头看见飞光手上有伤,鲜血汩汩流出,惊异道:“这宫中竟有能伤你之人?” “是方左,”飞光苦笑一声,“这些日子皇城司的人得了二皇子殿下的旨意,一直在查殿下,昨日得了殿下与朝臣暗中相会的证据,我便去将那东西毁了,没想到被方左撞见,还好我跑得快,也没被看出身份。” “肖衍……我还在助他,他便开始对我发难了?”肖仪咬了咬牙,又有些心疼地看着飞光,“你自己也小心些,别再受伤了。看来那日我从正阳殿出来,确是被肖衍惦记上心了……” “是,而且太子那边,似乎也知道了百里春晴嫁给谢檀之事,所以才有取密报给二皇子殿下一事,依殿下来看……” 肖仪蹙起了眉头:“父皇早已下令密守此事,甚至还颁了一道密旨,就算是他宾天了,任何人也不得告知肖衍,肖衍也没权力让任何人去查,更何况皇后还盯着呢,肖玉也没理由得知啊……” 又再来回踱步,暗自深喘了一口气:“若我估测无误的话,那边肖玉安插了人在谢檀军中,所以他得了情报,但却只敢暗示肖衍而不能当面明说……”复又冷笑,“正好,窃探军机,这便是废黜他的又一个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肖衍:我本是汴梁城中温文儒雅的如玉公子,奈何被好多好多人算计,老婆也被小时候的好兄弟拐走了,所以我只能选择慢慢黑化…… ☆、第二十五章 分卷阅读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3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39 欺骗 锦文正嘱着几个宫女将窗户闭合上,就见张其乐一脸是血地颓然入了殿内,吓得连手中锦帕都掉了,一步上前地扶着张其乐,然后嗔怒地对张其乐身旁小宫女骂道:“怎么搞的!” 小宫女哭丧着脸跪下身:“是……是在二皇子殿下那里……” “不,不是殿下的错,”张其乐扶了扶锦文的衣袖,红了双眼,“是其乐不好,不小心害子贤跌倒了,姑姑还知道殿下待子贤若亲人,不过是一时气急……” 锦文急得直跺脚:“就算是殿下心疼子贤,又怎能伤了你啊!” 左右小心地查看了一下张其乐脸上的伤,“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了,要是落下疤可怎么办才好啊,况且小姐您又是闭月羞花之容,这……这可如何是好……” 张其乐眼泪也流下来,捂住脸颊,泣道:“约是我这卑贱之身,没有能服侍二皇子殿下的福气,这脸毁也便毁了,大不了便是一辈子不出门不见人好了!” 锦文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唤那小宫女赶快去太医院宣太监,又焦急地再好好地打量着张其乐的脸,踟蹰着是否要将此事禀报皇后。 张秀乃是朝中重臣,在朝堂之中讲话极有分量,依皇后的打算,必得依靠张秀来为肖衍赢得朝臣拥护。而张秀膝下唯有那么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要肖衍真是毁了人家的脸,恐怕与那玷污女子清白一般同样不可赦,到那时候,恐怕皇后也不一定能摆得平。 要是连朝臣们都在皇帝跟前反对肖衍入主东宫,那皇后才真是言轻人微了。 张其乐一时哭得没完没了,锦文心一横,对张其乐福福身:“这毕竟是大事,我还是将此事禀报一下皇后娘娘吧,殿下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管教什么的,也是情理之中……” “那殿下会不会恨我啊!”张其乐忙抓住锦文的手。 “这……” “锦文,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了?”皇后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慵懒之中也是威仪万分,令人汗毛竖起。 锦文忙引了张其乐一道入内,见皇后正端着茶盏,细细品着,一眼望见张其乐脸上的血痕,也是稍稍愣了一下,却又镇静地垂下眼眸,神色莫辨。 正是此时,那小宫女已带了太医匆匆忙忙入了殿内。 太医朝皇后行礼之后,便替张其乐仔细检查一番脸上的伤势。 张其乐沉着脸,死盯着太医,唯恐太医看出端倪。 而太医沉稳,并没多说什么,不过是低头开着药方,随后只对皇后道:“张小姐的伤口并无大碍,过些日子便会结痂痊愈,也不会留疤,娘娘无需担心。” 皇后微微颔首,锦文也不自主地松了口气,嘱小宫女送太医离开。 而锦文刚想回身,皇后又朝她使了个眼色,锦文忙也退了下去,随手掩了门,独留了张其乐与皇后在屋内。 张其乐不自在地拽了拽衣裙,又擦了一下脸上的血痕,慌乱得心如擂鼓。 皇后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张其乐忙知礼识趣地上前扶住皇后。 而皇后细眼中有明利的光,只在张其乐身上稍加停留,便如雷厉万钧般。 张其乐吓得一哆嗦,急忙跪下身来,朝着皇后磕了几个头:“娘娘饶命啊!我……其乐一时糊涂,万不该诬陷殿下伤我……我知道诬陷皇子是何等罪过,还望娘娘赎罪啊!” 皇后只是目光垂下,轻笑一声,便又复了常态,伸手扶起张其乐:“你这样子来给我看可没什么用,得让衍儿看到才行……” “娘娘您的意思是?”张其乐泪眼朦胧,还有些惊恐未定。 “锦文,你进来!”皇后低声唤了一声,锦文立马推门进来,“去叫殿下来,就说本宫身子有恙。” 肖衍本准备就寝,听锦文所言,便也火急火燎地赶到正阳殿,见皇后已在床上睡下,纱幔将周遭遮掩了起来。 张其乐独自在屋内守着皇后,脸上的血迹已清洗干净,而伤痕依旧历历在目。 抬眼看着肖衍时,大大的双目中尽是泪眼朦胧,摧心掏肺般痛楚。 肖衍吃惊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指甲。 再看张其乐时,她已敛起了方才的柔弱,正好端端地站起了身,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一时肖衍心头更是疑惑顿生,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问张其乐道:“娘娘怎样了?” “白日里还好,只是夜间恐怕吹了些凉风,觉得头疼欲裂,太医也已来过了,嘱咐娘娘要早些歇息,便早早睡下了。”张其乐柔声回答,恬淡温柔。 “那便好,”肖衍沉沉地回了一声,又抬眼看着张其乐脸上的伤口,眼神中有些不确定的抱歉,却还是诚恳地道了一句:“实在是抱歉了,我无心的,还请原谅。” 张其乐低头抿嘴一笑,双颊浮出红晕:“殿下的道歉我便收下,只是您如此看我,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肖衍脸上讪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又喃喃低语了一声:“抱歉了……” 皇后已熟睡,肖衍便与张其乐一道从内室中走出,见锦文正嘱着几个宫女呈了夜食,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子。 锦文一见肖衍,便恭敬说道:“殿下今日也累了,与张小姐一道吃点东西吧。” 肖衍正觉有些饿,方才照顾子贤的伤势的确费了不少劲儿,却又想起张其乐脸上的累累伤痕,心头仍有些歉意,便对张其乐也道:“张小姐先请。” 张其乐笑颜盈盈地在肖衍桌对面坐下,举箸夹食,却又不时地用手去触碰那脸上指甲掐下的血印子。 而肖衍的目光在她的指尖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以张其乐脸上伤痕的深度看来,分明是流过血的,但自己却记得自己手上并没有沾过血。而再细细打量那指甲掐出的痕迹,伤痕的大小分明就是女子所为,比自己的小了许多…… 肖衍一阵鼻酸,又刻意抬眼环顾四周,只觉正阳殿内唯有一片平静之气,哪有一丝中宫之主身子有恙的慌乱情状。 而眼前这个小女子虽然脸上留有如此多细细秘密的伤口,但比起方才在自己寝殿时的模样,明显是重新料理了头发和服饰,甚至还轻描了眉,唇色殷红,娇艳欲滴。 肖衍低头浅浅一声苦笑,虽然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尽心算计着自己与张其乐之间的关系,但却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小可人的女子存了更深的芥蒂和不安,她急于攀上皇家,而那么小的年纪,怎就会如此深沉的心思,实在也是不可小觑。 又听锦文在旁有意无意地与张其乐说了一句:“张宰相如今可是皇上眼前第一红人,肱股之臣,皇上很多政事都要与他商议,张小姐可得多提醒宰相保重身子,才能多为国家政事操心,为皇上分忧呢!” “那是 分卷阅读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4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0 自然,多谢姑姑挂心了,”张其乐言笑,“能为皇上分忧,那是臣子的分内之事。” 肖衍听着锦文与张其乐的话,凝神而低思。 自己与百里春晴成婚这多年间,懒管朝廷和储君之事,与朝臣之间更是疏离,如今还完全不是肖玉的对手,若不得朝臣簇拥,那便是少了太多的胜算。 而就算是皇帝将如今将一些折子交给自己处理,若自己所望之措施得不到下头臣子的落实实施,也是毫无意义。 但张秀可以在皇帝面前进言,也可在朝中为自己铺平道路。自己虽对张其乐无意,但如今要对付肖玉的话,恐怕还是利用张秀在朝臣之中拥有莫大威望的这一层关系。 但要得张秀死心塌地的支持自己,那…… “殿下,您怎么不吃啊?”张其乐突然巴巴地看着肖衍。 肖衍伸出手,抬起张其乐的下巴,抿了抿嘴,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 张其乐瞪圆了双眼,小脸瞬间煞红。 “你明儿随我出宫,我带你去找一个大夫,他医术高明,擅治伤疤,以免我亏欠之情,”肖衍轻道,“不知其乐你明日是否有空呢?” 张其乐心跳如鼓,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肖衍的眉目清秀而清晰,第一次离自己那么近,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邀约,却是自己已盼多年。 夜半无眠,又起床唤来宫女掌灯。 宫女看着张其乐面若桃花,总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便就打趣问道:“张小姐可有什么好事?” “即将得偿所愿了……”张其乐抿嘴,望着那闪烁不停的烛火。 而在多年前,自己夜半无眠,只得望着孤零零的灯火,想象肖衍和百里春晴此时在一起交颈而卧缠绵悱恻的场景,便疼得心头滴血。 过去没少和百里春晴作对过,但她从来没有将自己看入眼里。也不知她是顾忌着自己父亲的关系,还是觉得自己比她年幼些许,从来都只是淡淡一笑,便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而那时候自己多希望她能与自己吵一架闹一场,好让肖衍知道她也会是个市井泼妇,也会泼辣蛮横,便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她却从没在意过,令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认识自己,还是自己不过是在自娱自乐罢了。 这样的不在意,才是最令人难以忍受的。 张其乐又再摸了摸脸上伤痕,扬了扬唇角:“生时同寝,死后同穴,流芳千古,史鉴留名……那只能是我!” ☆、第二十六章 夏侯 “殿下,已经过丑时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子贤掌着一支蜡烛,一瘸一拐地步入书房中。 “伤口如何了?不是让你早些去睡吗?”肖衍抬头,温和地问道。 子贤将桌上蜡烛重换了一支,明亮了更多,“太医看过了,不过是口子裂开了,也无大碍,只是没想到张宰相家这位大小姐竟会……”沉了沉声音,“还是先夫人好,与她相识多年,纵使吓人犯错,她从来没凶过半个字……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 肖衍翻书的手停了下来,垂着眼,浓黑的眸子中有些泪光。 子贤忙跪了下来:“殿下,子贤失言!” 片刻才回过神来,肖衍取出那把梳子,握在手心,缓缓道:“无妨,纵使你不提,我也一直都念着她……” 停顿了一霎,又深吸一口气,红着双眼望着子贤:“子贤,她去了已是快一年了,我竟是从未梦见过她,她是怨我没本事救她而不肯到我梦里来吗?还是……” 还是她还活着? 一念及此,肖衍也不住咯噔了一下。想起行刑那日,皇后命人在正阳殿看住自己而半步都不得出,根本未能得见百里春晴最后一面,也不知皇后所言她留给自己的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而那日在东宫,翻阅皇城司的密报,自己尚未来得及看那被处死者的名单,就被肖仪一杯酒洒了上去,弄湿了密报。既然子贤说肖仪是故意洒酒的,难道…… 肖衍咬着唇角,站起身来,默默出了房门。 子贤也忙爬起身来,尾随着肖衍没身黑夜中,一路迢迢直至皇城司。 屋内有方左值夜,尚未歇息,仍在整理着一捆卷轴。 方左见了肖衍,一瞬诧异,起身微福才道:“本是准备明日向殿下禀报的,殿下既然这时来了,便先看看这几日属下所整理的有关太子的一些奏报。” “先不说太子,”肖衍扬了扬手,“我来此,只因左副统领你一直在此位上,便想问问一年前的百里氏一案,当时是何人经手的?” “这……”方左迟疑了一下,“突然问及此事,可是殿下有何怀疑?” 又轻俯了一下头,凑近肖衍低声道:“当时负责此事的人,是洪英……所有经手的人,包括当时的行刑手,皆已被赐死。” 肖衍眉角一跳:“是父皇下令的?” 方左未有回答,只诚恳答道:“因关涉皇位和朝廷一品官员,而百里太傅的先父又是皇上的授业恩师,再加之殿下您先夫人的关系,所以此事是秘密进行的,我也不过只是耳闻,并不敢多言打听。” 肖衍点点头,深思了一下,复又叮嘱了方左取来整理好的东宫账本。 东宫账本账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疑问,只是细究下来,却可看出用度实则是在缩减,想起那日肖玉宴请自己饮酒时的排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才花销如此一些数额的银两。 肖衍揉揉额角,又看了看那些有关肖玉的奏报,一些朝臣也多是在颂扬其倾其财力爱民如子之事。 肖衍的面容渐渐变得阴晴不辨,直到一阵夜风将窗户吹动而发出咿呀声,才回过眼眸,看着方左,待听他的看法。 方左了然肖衍已看出了问题,清了清嗓子:“太子所捐之数,远不是东宫之中用度所能承担,必有外来的银两相援,而这才是清查的关键所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东西,皇城司查是能查,但对方是太子,储君位高权重,我们又无皇上的旨谕,僭越不得……” “我明白,”肖衍合上卷轴,眯了眯双眼,望向了漆黑无影的窗外,又言,“能查的,便继续查,不能查的,我会想想办法。此外,暗中盯住四皇子的动向,有情况及时向我禀报。” 眼见天光已亮,肖衍揉揉酸疼的肩,拍了拍褶皱的衣角,嘱子贤与自己同行,一路往正阳殿而行。 行至夹道处,子贤突停了脚步,对肖衍道:“殿下,你真的要与那张小姐……” “今日,我会再提醒她一次,告诉她她如此费尽心机地靠近我会有什么代价,而若她再是执迷不悟,我也不会再阻,”肖衍语气微涩,“你也知道我如今是什么处境,要扳倒太子,皇城司这边是再查不下去了 分卷阅读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4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1 ,我需要朝臣,而她爹……是我的不二之选。” 张其乐早已候在了正阳殿殿外,而皇后与锦文也站在一旁,带着一脸颇有些欣慰的笑意。 肖衍忽而想起了子贤曾言及的那个剪错花枝就被送到永巷的宫女嫚儿,想起宋贞韵苍老的面容和冰冷的尸首,想起百里氏出事那几日皇后故意将自己困在宫中,想起那与皇后私通的男子,心有戚戚,而皇后一如往昔的笑容也一下变得有些可憎。 二十余年来自己一直所敬重和仰仗的母后,并不似自己过去以为的那般善良仁爱,像一朵灿烂娇艳的毒花。 见肖衍停住了脚步,张其乐则笑吟吟而微带矜持地走到了肖衍跟前,抬起小脸:“殿下您来了?” 肖衍微微颔首,又看着皇后道:“儿子有一事,望母后准允。” 皇后讶异:“何事?” “过去母后宫中有一个小宫女名嫚儿,儿子记得她为事细心,现在孩儿身边缺一宫女照料起居,还希望母后割爱。” “嫚儿?”皇后思忖了一下,半晌后复又笑起来,“不过一个普通的小宫女,衍儿想要的话,母后另外给你找十个八个都没问题。只不过这个嫚儿此前犯了错,怕是不可留在皇子身边的。” 肖衍料到皇后会如此推脱,倒也不急,踱步绕过张其乐身边,走到皇后跟前福了福身,笑道:“宫中的宫女自然很多,但儿子记得这个嫚儿容色出挑,堪称绝色,若稍加装扮,自不会逊色于六宫粉黛……” 肖衍故意如此暗示一说,令皇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微微扬起下巴,眼眸流转,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侧头对锦文嘱咐了几句,锦文才快步离了去。 而一旁的张其乐似乎也听出了肖衍话中的弦外之音,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拽紧了衣裙,喃喃低语:“殿下您……” 肖衍微笑转身:“男人三妻四妾不就是寻常事,其乐自当明白这个理儿。今后其乐你若是嫁人,不论是为人妻还是为人妾,不都得记得妒心乃是女子大忌……” “这……”张其乐眼眶有些发红。 “如此,其乐可还愿意与我一道出宫去寻大夫?”肖衍微微俯身,靠近张其乐神色无形的脸。 “我……”张其乐犹豫地悄悄望向了皇后,见皇后蹙眉点头,于是便就强挤出了笑容,“我自幼读女则女诫,自是知晓这些道理。而殿下能相邀,其乐万分荣幸。” 肖衍浅笑不语。 记得那年花朝节,问百里春晴愿不愿嫁给自己时,她红着脸道她还未及笄,而自己则欢喜地认为她已算是默认,心花怒放,却没想她沉默了半晌,又仰着头认真说道:“我爹从未让我读过什么女则女诫,若你想要娶我,那便不得再对旁人动心,什么妾室什么通房丫头我一概不认!” “是是是,我身边绝不会有别的女子!”自己忙不迭地应道。 百里春晴低头想了想,脸上红如飞霞:“但韫玉我得留在身边。” “你说了算。” “你可不能喜欢她!”百里春晴语气霸道,“你得对天发誓!” “好,我肖衍发誓,这辈子只会对百里春晴一人动心,否则就罚我一世孤苦,不得善终……” 恍然回神,肖衍低头看着张其乐满心期待的面容,自语道:“不得善终……就算不会对旁人动心,我大约早已是不得善终了吧……” 汴梁为南平都城,车水马龙,人声嚷嚷,市集内人来人往,叫卖声和讨价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张其乐跟在肖衍身旁,兴奋地左顾右盼,直嚷道:“若不是得殿下照应,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准我到市集来闲逛的。他成日只让我在府里学做女红,读书写字,可是十分无趣呢。” “过去先夫人倒是常常偷偷溜出府来玩,”子贤不经意说着,“玩兴大的时候,日落了都还不回府,殿下气得好几次带着人来硬把她抓回去。后来殿下不允她擅自离府了,她还会翻墙出来,令殿下无奈至极……” 肖衍低头抿嘴而笑。 “哦?”张其乐顿住,悄然放下手里拿起了一个糖人,又不屑道,“市集乃是粗俗之地,身为天家媳妇,的确应当少往此地来,免得坏了皇家的名声,也让殿下脸上无光。” 肖衍听着张其乐所说,倒也无辩什么,径直地穿过了一条巷弄,停步于一道木门前。 起手敲门,很快便有一小童来开了门,见到肖衍,兴奋地直引了入内室。 内室烛火昏暗,有一看似大夫的青衣老人端坐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响动便就微睁双眼,轻声道:“公子许久不来了。” “家中有事。”肖衍客气地说道。 老人又闭了双眼:“事关夫人吗?” “您听说了?” “略有耳闻,殿下节哀。” “是。” 肖衍与老人一言一句地寒暄着,判若无人。 而张其乐则讶异地看向子贤:“这是……他是谁?” “人称夏侯公的夏侯老前辈,精通医理,又善周易占卜,”子贤简单地介绍,“殿下多年前便相识了,偶尔有所病痛或困惑,夏侯公便能解疑相助一二。” 夏侯公听见张其乐的声音,目光如炬,直望了过来:“这位小姐老身倒是从未见过。” “是张丞相家小女,”肖衍道,“她不小心被我伤了面容,还望夏侯公能给个方子,勿让她脸上留疤。” “皮肉相面,无关紧要,”夏侯公不过些微打量了一下张其乐,便就缓缓而言,“而心中的疤才应好好疗疗,否则心头疤若逾深,无法根治,恐将来愿望落空,身首异处……” 张其乐勃然,指着夏侯公便嗔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呢!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子贤忙拉住张其乐:“且听夏侯公如何说罢!” 夏侯公站起身来,倒也未再言张其乐之事,还是看向了肖衍:“公子脾性与过去相去甚远,想是为夫人之故。只是望公子听老夫一言,公子与夫人之间的缘分已尽,公子放下执念才是最妥,否则将来就算出震,最后也不过只得亲相离的结果。” “出震……”肖衍一愣。 “公子如今不正有此想法吗?”夏侯公微微颔首,又对着张其乐扯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张小姐的疤痕亦是无关紧要,过些日子自会痊愈,也不会留疤。只是下次下手时记得多把握点分寸,若是再深几分,这容貌可就难再复原了……” 张其乐被夏侯公当着肖衍的面拆穿了真相,脸上难堪,又忍不住摸摸脸颊,皱皱眉:“真是胡说八道!” 再抬眼看着肖衍一脸平淡漠然,只能尴尬地蠕蠕嘴唇,将想要解释的话给生生地咽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宰相 肖衍脑中全是夏侯公方才对自己所说的话 分卷阅读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4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2 ,不觉脚下加快了步子,眼前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 子贤和张其乐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跟在其后,穿街过巷,眼见却已近了宰相府,张其乐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肖衍你站住!” 肖衍停住脚步,冷冷回头看着张其乐。 张其乐跑到肖衍跟前,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小脸:“没错,脸上的伤是我自己弄的,我只不过是想多亲近你一些,可你……你这般……” “我知道。”肖衍打断张其乐的话。 张其乐瞠目,微张着嘴。 “除了这身份,我还有什么好的?”肖衍凄然而道,“我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我一个娶过妇的人,除了这个皇子的身份大约值得一提,其余的,你还了解我什么?你又凭什么以为只要我母后在你背后撑腰,我就一定会娶你?” “我……我知道很多……”张其乐脸上忽红忽白,“我知道你师拜百里昭,最喜读庄子,偏好左传,最怕诵楚辞九歌。我知道你喜欢王逸少的兰亭集序,倾慕阮籍嵇康之风。我知道你不愿与朝,更想做一个无忧无虑之人……” 肖衍原本愠愠有怒的面容忽而变得神色不辨,静静低头看着张其乐。 “我还知道你与百里春晴在花朝节相识,那年她八岁,你十三。你十八那年说要娶她,十九时终于如愿以偿。”张其乐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 “大婚那日,汴京上下震动,若不说堪比帝王迎娶后位,恐怕也比太子娶妃时还要盛世空前。那日三品以上朝臣都携家眷到府相贺,父亲问我是否也要一道去,我却躲在家里伤心了许久。我没有百里春晴那么好的命,能先一步遇到你,可我对殿下的心意,却是不曾隐瞒,更或者是从不输于她……” 话尚未完,眼泪也已憋不住地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喉中哽咽得再无法开口。 肖衍忽心中软了下来。 “抱歉,我不该那样说……”肖衍收起了方才厉声之言,蓦然伸出手,替张其乐擦掉挂在眼角的泪水,张其乐愕然,眼角抖动。 “可我如今的确还没有续弦之意,而夏侯公的话你也听到了,愿望落空,身首异处,你真的想要这样的结局吗?你想留在我身边,就不怕我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利用你吗?” 最后一次的警告。 “不不不,不会的,你不会如此的……”张其乐拽紧了肖衍的袖口,泣涕涟涟地抬头望着肖衍,“我也不信那夏侯公说的,而就算他所言是真的,就算是身首异处,我也绝不后悔!” 子贤在旁,静静地听着张其乐对肖衍所说的话,不住双手掐紧。 正是此时,一架四抬轿子落轿于宰相府前。身着朱衣朱裳的张秀走出轿中,白花罗中单衬于朱衣之中,束了大带,着白绫袜黑色皮履,髭须分明,目光凌冽,见张其乐拉着肖衍的衣袖,微微有些吃惊,却极快地藏匿了神色。 肖衍勾了勾唇角,轻将张其乐的手抚下,端端正正地走到张秀跟前。 张秀见状,忙行礼而道:“不知殿下前来,府内蓬荜生辉,还请殿下入内,臣府内备有上好的阳羡茶。” 肖衍颔首应允,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妆容的张其乐,便与张秀一道入了府内,落座于客堂之中,留了子贤在门外候着。 张秀嘱下人端来了茶水,肖衍也不客气地端茶饮下,笑道:“我在宫内尚未能饮到如此好的阳羡茶,看来今日确是来的正是时候。” 张秀面色微变,慌慌张张地应道:“臣祖籍江苏宜兴,祖宅有茶园,不过是家中老人心疼晚辈,差人捎来的。若是殿下喜欢,改日臣送些入宫孝敬您与皇后娘娘。” “宰相客气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千万别往心里去,”肖衍搁下茶杯,“宰相为朝中重臣,府内若是无一两好茶,反倒是显出我南平朝廷颓败,您说是吧?” 张秀脸色越加难看,而张其乐此时却又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收起了方才的失态,恢复了往常容貌,朝两人福了福身,言笑晏晏。 除了脸上的几道疤印,倒也的确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而张秀见了张其乐,脸上也露出几分得意颜色,刻意言之:“我家其乐年纪也不小了,正当是婚嫁之时,不知殿下在太学之中时,可有留意哪家公子与其乐正当相配呢?” “其乐容貌倾国倾城,自然当许配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肖衍手中将茶杯盖不断拿起放下,“按理说若是太子未曾娶妃,那倒确是上佳的人选,只可惜了……” 张其乐不明所以地看着肖衍,又望了望张秀。 肖衍继续说道:“其乐出身高门,又是宰相您的掌上明珠,如此身份,做太子的侧妃也必是委屈了,可惜,可惜啊……” 张秀目光转动,渐次变得深邃,试探着问道:“在殿下看来,其乐如何才能成为太子的正妃呢?” 肖衍暗然一笑,心道终于谈到了正题上,于是故意沉默了片刻,将杯中茶水饮尽,“铛”地一声重重放于桌面:“宰相与我母后的母家乃是远房亲戚,宰相也知我母后聪慧,深通宫中规矩,依您的猜想,她可有什么方法呢?” “其乐,殿下的茶水饮尽了,你亲自去为殿下重换一杯茶来吧。”张秀了然,又对张其乐吩咐道。 张其乐应声,笑盈盈地出了客堂,客堂内唯留有肖衍与张秀两人。 张秀悄然抿嘴,额间一滴汗沿着鬓角流下,缓缓低声道:“一,除掉现在的太子妃,悬空太子妃位,但此为下计,或会使得前朝动荡。二,让另一未有妻室的皇子入主东宫,名正言顺地娶正妃,此……则为上计。” “确是如此,”肖衍轻笑,眼眸深沉如利剑,“那宰相的意思呢?” 张秀起身,规规矩矩地双膝跪于肖衍跟前,磕首而道:“全凭殿下的意思,臣自当万死不辞!” 肖衍欠身扶起张秀:“依我母后那边而言,我无论如何还得唤您一声长辈,而既同为一条船上的人,宰相不必拘礼,今后我还得仰仗宰相在朝臣中的威望,以能为父皇多多分忧。宰相您为国为民操劳不已,今后尚需您再多竭力相为啊……” “必是竭力而为,助殿下一承大统。”张秀起身。 话说至此,两人全然了于彼此的打算,倒也没了先前的谨慎,相识一笑。 而肖衍却又忽感笑中带涩。 张其乐新端了茶水入内,张秀便借故离开。 张其乐一见张秀出了门,便小心而兴奋地试探着问肖衍道:“后院池中新荷正艳,殿下可有兴致与其乐一道共赏?” “荣幸之至。”肖衍含笑。 宰相府后院内荷叶接天,荷花映日,红翠相衬,随着凉风徐徐而来,有淡淡幽香,倒也显得凉爽畅快。 肖衍扶靠在 分卷阅读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4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3 阑干上,迎着池中拂来的清风,耳边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脆歌声,旷然失神。 想起曾在大婚之后,与百里春晴一道下江南游玩,也曾见过那一江烟水,一池芙荷。 那时的两人相依靠坐在池边,轻声细语,喃喃相道,斜阳弄影,在池面上浮出一道金光灿灿的余晖。而眼前接天荷叶相碰而动,水珠在叶面上如珍珠翻滚,百里春晴便欢喜地直道这才算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若是再有一人能在旁弹奏一曲琵琶就是圆满了。 “殿下?殿下?” 张其乐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肖衍吸吸鼻子,又换了一副面容,笑应道:“此处果真有好景,谢谢其乐你带我来看,也是许久不见如此景致了……” “殿下客气了,”张其乐诚惶诚恐,面色绯红,“若是殿下喜欢,随时都可来府内欣赏,府内上下才是荣幸之至。” 说到兴起,又补充道:“其实府内种了许多时节的花,春有春桃,夏有芙蕖,秋有金菊,冬有红梅,四季分明,季季可得艳丽之色……尤是花朝节时,不仅是宫中有百花齐艳,我们这府内也有百千种不同花色……” “花朝节……”肖衍低眉苦笑,喃喃自语,“是啊,她也是喜欢各式鲜花,府内都是她种的各种花草……” 张其乐未听清肖衍自语之话,好奇地扬起头,直勾勾地望住肖衍略显出苍白色的脸:“殿下在听我说话吗?” 肖衍恍然,一瞬间以为是百里春晴站在跟前,眼中朦胧有水雾升起,思绪混乱,脑袋疼痛不已,咬了咬嘴唇,不自觉地上前捧住了张其乐的脸,轻俯下身子,细薄的嘴唇贴到了眼前人儿鲜红欲滴的唇上。 张其乐惊讶地瞪大双眼,面上绯红,尝着肖衍唇角的冰凉。抬起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再感到肖衍用力将自己往身前揽了一下,于是也紧紧地贴上了他的身子,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不远之处的廊道中,张秀满意地笑了笑,侧过脸对下人嘱道:“去,把那些有关太子的奏报送到我书房……” ☆、第二十八章 暗伤 晚风悠然回荡在廊道中,慢慢除去了晚夏的炎热,也拂过张其乐额前的发丝。 张其乐抬头看了看天空昏黄暮色,又不好意思地下了头,止不住地笑出了声。 身边的一个丫鬟见此,忍不住打趣道:“小姐终是如愿以偿了,二皇子殿下被小姐的一片心意给打动了呢,看来我们宰相府要有喜事临门了!” 张其乐被丫鬟的一语说得有些羞涩,埋低了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 “很快就会有了,到时候小姐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妃了。”丫鬟执扇,也替张其乐扇着风。 张其乐偷笑地涨红着脸,看见张秀走了过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唤道:“爹您来了……” 又张望着张秀身后,“殿下走了吗?你们在书房待了那么久,谈得如何?” 张秀使了个眼色,令那丫鬟退下,又颇有些忧虑地看着张其乐,低声问道:“女儿啊,你真想好了要与肖衍在一起吗?” “那是当然!”张其乐不解地看着张秀,“爹您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爹自然是希望你能嫁入天家,可爹怕……怕他其实对你并非是真的,不过是想借助爹在朝中的威望罢了……”张秀有些担忧地沉住眼眸,“而且在爹看来,肖衍他对百里春晴并没那么快忘情……” “这……”张其乐一直沉浸在欢乐之中,也未多想这一层,被张秀提醒了,也颇有些着急起来,拉住张秀,“那我应当怎么办,要如何才能让他彻底忘记百里春晴?爹,你可得帮我!” “自然……以我与皇后娘娘母家的关系,若是如今的太子登临大统,恐怕我们今后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张秀说着,轻抚过张其乐的乌黑长发,“多入宫走动走动,与正阳殿多往来,皇后娘娘才是其中关键。” 又上下打量了张其乐一番,压低了声音:“其实爹暗中也得知,百里春晴自小产之后,宫中傅太医诊断已难有孕,而天家最重要的就是开枝散叶,这也是皇后娘娘十分看重的事……你明白吗?” 张其乐脸上一红,抿嘴低头:“是,女儿明白了。” 肖衍不停地揉着额角,强烈的头痛像也挤迫了心跳,手中那梳子不停地刮着掌心,直至将掌心刮出了丝丝血痕。 而这疼痛,好像能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切都是为了那东宫之位,一切都并非是自己所愿。 子贤担忧地紧紧扶着肖衍,才踏入寝殿内,忽觉周围有些异样,额上冒出细汗。 而肖衍也一下子凝住了神,落目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之中,蹙然地寒光一闪,肖衍忙将子贤往旁侧一把推开,迎手便接住了那寒光携来的利刃,正正地掐了那人的腕间,将那难以忍受的头疼与愧疚用力于指间,掐入几分,那人手中一松,利刃便应声落地,而却从一只手中又拔出一短刀,向着肖衍的手臂便割去。 手臂上一凉,肖衍吃疼,不住也松开了掐住那人的手,而那人趁机夺门而出,一瞬间便已消失在屋外浓烈的夜色之中。 肖衍捂住受伤流血的手臂,不顾子贤的劝阻,已直直地追了出去。 宫中夜色深邃,楼宇殿阁都被浸染为墨,仅能凭着那些殿宇间透出的光线而前行。 虽不见那人,但肖衍心中有了琢磨,抄了小道先行朝着东宫而走,果不其然地见到一人急匆匆地入了东宫大门。 手心粘稠的血,让肖衍一下子也怒气上了头,一步朝前而欲找肖玉讨个说法,却没想身后一人突然牢牢地抓住了自己。 肖衍愤而回头,见了肖仪。 刚想一句骂声出口,肖仪则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安静,又低声道:“无凭无据,二哥想去送死吗?” “我……”肖衍结舌,又感手臂疼痛,不住蹙了一下眉,“太子越来越肆无忌惮,前些日子伤了子贤不说,如今竟是直接派人来伤我!” “可若是二哥你贸然入东宫,反而是会被太子得了先机,告你威胁储君,到那时便难堪了。”肖仪循循而道,眉目善意。 肖衍叹了口气,又再望了一眼东宫已闭上的大门,对肖仪这个不速之客也多了疑惑:“四弟为何在此?” “听到你那边有动静,一时好奇,又看见你出了门,于是跟了上来,”肖仪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二哥还怕不能得机会将太子拉下马吗?我听闻张秀家女儿昨夜可是宿在了宫内,而今日又是与二哥一道出宫的……得了张秀的支持,朝堂上众臣必然会对二哥一呼百应,时日而已。” 肖仪说得倒也没错,但肖衍却始终觉得肖仪太过冷静从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心底疑惑乍开 分卷阅读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4 ,也顾不得手臂上的伤,一把按住了肖仪的肩,眼神沉重凌冽:“四弟可要与我解释一下你污损百里氏一案密报之事?” 肖仪脸上神色终于起了一点变化,又轻推开了肖衍的手,后退一步:“污损?若不是我竭力修复,那密报才真正是污损了吧?” “你换掉了其中载录了丧命之人姓名的内页,”肖衍已急切不待地直白而道,“你究竟想隐瞒什么?” “隐瞒?百里氏百人皆被杀,有何可隐瞒的?”肖仪语气有浅浅的不稳,却还是很快地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不迫,直直地盯住肖衍,“二哥该不会是怀疑父皇所下圣旨有假吧?” 肖衍知晓从肖仪此处是得不出什么讯息,而如今看到肖玉已对自己明目张胆地下手,想来他那日突然邀约自己至东宫,又专程呈出这密报,其中必然有所图谋。 看样子,不论是肖玉还是肖仪,还都得让手下的人多盯紧一些。 见肖衍一时失神,肖仪也不愿多留,拱手辞别,快步离去。 待肖衍回过神来时,肖仪已背影迢迢,与黑夜浑然,却令肖衍一下子紧绷了身子。 那背影,莫不就是那日自己从正阳殿内所追出来的那人? 肖仪与皇后之间…… 无法抑制的愤怒将肖衍整个人都快点燃,过去二十多年,自己敬重皇后,也算是对肖仪进退恰当,一个是自己母亲,一个是自己同父兄弟,没想到这两人之间竟然会有如此勾结龌龊之事! 皇后一心将自己与张其乐撮合,无非是想让自己能入主东宫,将来一朝出震,她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一辈子荣华不尽,安富尊荣,如此这些,自己可以接受与理解。 可自己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肖仪究竟是怀了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这个从不得皇帝欢心的皇子,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很糟,肖衍的确开始怀疑百里氏一案了……”声音低沉,从角落中传了出来,“这段日子他盯我盯得太紧,我得找机会避一下风头。” “殿下是准备……”飞光疑虑。 “避开肖玉和肖衍,等两人先斗,斗完了我再回来,同时也躲开父皇的怀疑,”肖仪沉沉道,“你留在宫内,有什么事就帮我处理掉,该杀该斩的,你都看着办,别被人发现就好。尤其是肖衍,看来是我错估了他,尤其是错估了他对百里春晴的感情……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废物皇子罢了,如今他竟是越发阴鸷而心思深沉,倒确确实实成了个棘手的问题。” “属下明白了,”飞光拱手,“我会帮你处理掉的。” 肖仪眯着双眼,拍了拍飞光的肩:“你跟了我也很多年了,如今我给不了你什么,但将来我若出震,定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有我肖仪一日,便定会有你一日。” “殿下知晓,飞光跟随殿下,并非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飞光欠身。 而肖仪急止住了飞光的话,颔首道:“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是,殿下……”飞光欲言又止,目光停顿在了肖仪阴晴不定的脸上一霎,还是硬生生将那所想出口之话给咽了下去,只道,“殿下你与皇后在一起,还是多加小心,我只担心二皇子殿下……” 肖仪点点头,望着飞光身影走远,才又踱步入了房间,熄了灯,听到床榻上传来软绵绵的女声:“去那么久,是干嘛了?” 肖仪脱靴除衣上床,身前便挤过来一个滑腻温暖的身子,纤指搭在了腰间,脸颊贴在胸前,又复语了一句:“话说上次衍儿来,可真把我给吓坏了,今后咱俩恐怕还是得小心点……” “至于二哥……我想,他已经在怀疑百里春晴没有死了。”肖仪目光落到空荡处,不知在想什么。 身旁人一下子坐起身来,一改方才袅袅柔柔的声线,疾言厉色起来:“他怎会怀疑到那处去?” “应该是太子有所发现了,那日的密报,便是他的暗示,”肖仪懒懒地扯了一点笑,“该做的,你得抓紧了……” 停顿了一下,将腰间软若无骨的纤指拿开,坐起身来,穿了衣衫,背对着床上人:“我俩也别往来了吧,肖衍既然已经得了蛛丝马迹,再如此下去,你在他心中形象更是不复……今后怎好好做你的皇太后呢?” ☆、第二十九章 离去 “好了好了,这疤总算是消了,和以前一样,”灵南欣喜地替百里春晴揭开纱布,看着手背上新生出来的粉色嫩肉,“这个蒋大夫医术果然高明,相信他也一定能将小姐的身子调理好的。” 百里春晴弯了弯嘴角,却还是愁眉不展:“皇上命我不得回汴京,等将军写休书出妇之后,也不知我们还能去何处……” “这……”灵南强挤出一丝笑,安慰道,“也许将军根本没打算休了小姐您呢,好歹也是皇上赐婚的,总不得太随意,否则便是扫了皇上的面子。” 百里春晴低下头。 纵是皇帝赐婚,不能生子有后也是大事,再是天子一言九鼎,也会顾念着这将门之家后继得有人。而谢檀再是顾及皇帝颜面,那他也绝不愿他谢家从此无后。 于是又努力让自己笑了笑:“灵南,你说江南怎么样?我曾与肖衍去过江南玩耍,我们到时候去江南住好吗?” “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满城翠色,江南的确适合长居,今后谢某倒也可以陪夫人去。”谢檀声音传来,掀了帘帷入内,手中端着一碗药,递给了灵南。 谢檀刚练军回来,晒了烈日,脸色黑中透出些红,望着百里春晴好奇打量的目光,又忙解释道:“方才遇到蒋大夫,他正好要给夫人送药,可手上却有军士受了伤急需疗治,所以我……” 百里春晴不确定方才自己与灵南说的话被谢檀听到了多少,而既然谢檀送了药来,应当是蒋策已经告诉了他自己身子的状况,心中有了片刻的不安,但见谢檀神色如常平静似水,应当已是下了决定,便也自如地挪了挪身子,轻道:“契丹平定后,将军日后归朝,自可往江南一去。” “哦?夫人不与我一道吗?”谢檀玩味地打量了一下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低了一下头:“若有机缘,或也能在江南一见。” 谢檀扯扯嘴角,没接百里春晴的话,只转头对灵南吩咐道:“将药给夫人吧。” 百里春晴接了药,蹙了蹙眉头便整碗喝下。 苦味留在喉中,一时也觉得有些哽咽之感,鼻子也微微有些酸涩,抬眼望着谢檀时,眼中恍然有了些泪光。 自从百里氏出事而自己被迫离开汴梁,自己这一生大约都会是漂泊无依的吧。虽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这边塞,但幸而这个赐婚得来的夫婿算是个正人君子,对自己也颇多照顾,从未强求自己 分卷阅读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4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5 什么。可毕竟自己如今这个状况,实在不适合待在任何人的身边。 如今想来,即使是肖衍,自己都完全不能确定他在面对这个事实时会有怎样的一番态度。他是皇子,更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他需要为皇家开枝散叶,他要有子嗣才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位。 而自己原来在汴梁的时候,就早已经失去了留在肖衍身边的资格。 口中药味苦涩,心底的苦涩再翻涌起来,眼泪已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入了碗里。 “小姐……啊夫人你怎么哭了?”灵南焦急地问道,又怯怯地瞥了谢檀一眼。 百里春晴擦了一下眼角,轻轻吸了吸鼻子:“没事……是……是这药太苦了……” 谢檀默默地看着百里春晴,眼眶也有些微红,只待百里春晴稍稍平复了情绪,忽而一把拉住百里春晴的手,朝帐外跑去。 灵南惊诧的尖叫声还在身后响动,百里春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额间有汗浸出,几缕掉落的青丝划过耳际,完全不知他要做什么,喉咙里连声音都发不出,只得随着他身后跑出营地,穿过一个个军士愕然的目光。 不知为何,耳边如有风箫声动。 一匹马栓在小河旁一棵树上,谢檀停下脚步,替马匹解开绳索,牵到百里春晴跟前,百里春晴才欣喜地发现这是自己此前所骑的那一匹。 马匹鼻息喷着热气,百里春晴抚过马匹的脖子,转头问道:“我还能骑吗?” “随时都可以,”谢檀一边说道,一边扶了百里春晴上马,“我牵夫人骑马散散心,也许那药便没那么苦涩了……” 百里春晴知谢檀约是明白了自己流泪的原因,倒也不愿多谈此事。 低头看谢檀交领间似还有纱布裹着伤,抬手牵马时便会拉扯到伤口,眉间有浅浅的蹙动,便拉了拉马缰,停下马匹,低头说道:“将军伤势未痊愈,牵马会坏了旧伤,我还是改日再骑马吧。” “哦?”谢檀抬眼,嘴角微微向上一弯,眼中有光亮闪烁。 在百里春晴尚未反应过来时,谢檀已稳稳地翻身而上,坐在了百里春晴的身后,双手环抱而过了她的身子,牵住了马缰。 “如此,就不会疼了。”谢檀道,言中有笑。 百里春晴浑身瞬时僵硬起来。谢檀这动作似将自己环抱在了怀中,而他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身子也若有似无地贴在了一起,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身上流出的灼热温度。而过去与自己如此亲密相处过的男子,也不过只有肖衍一人而已。 “嘿,别东张西望,看前方。”谢檀轻吐了一句话,萦在百里春晴耳际,百里春晴一下子红透了耳根。 半晌,百里春晴才怔怔地收回了思绪,只呆呆地感到马匹在草原上开始加速奔跑,耳边却全是谢檀的喘息声,一声一声接连不断,忽上忽下,深深浅浅。 马匹快步地远离了营地,四周茫茫,遍野青翠。 而眼前突映入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恍如彩虹倒影,绚烂无比。 谢檀停住马匹,先行翻身下马,又伸了手去接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迟疑了一瞬,才将纤指放入谢檀手中,触到谢檀掌心粗粝的茧,心中陡然停跳了一下,不惊觉间整个人蓦然掉入谢檀怀里。 “啊!”百里春晴吓得满面通红,急推开谢檀,退了几步,又转头去望那一片无垠野花,心中填满愉悦,忍不住高声道:“这里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谢檀抿着笑,跟在百里春晴身后,又望着远处一座小小的丘壑:“过了那小丘便是辽境……” 百里春晴采了满怀的野花,也望了望那小丘:“上一次,你便是从这里入辽境的吗?” “是,那时候花尚未开放,打个骨朵儿,我想夫人应该会喜欢,便留了意,想着待花开之后就带夫人来看看。” “你为何知我喜欢花?” “夫人生于花朝节,应是受百花之神庇佑,自然会喜欢。”谢檀笑起来,眼角牵出淡淡的细纹,眉眼间却有不可察的伤怀。 那时自己与肖衍同在太学,时常见肖衍嘱人在宫中备好了各式时节鲜花,费尽心机,找着不同的借口邀百里春晴入宫观赏,自己自然也懂了百里春晴的喜好。 肖衍性格好,又温润儒雅,从不摆出皇子的身份,大家便时常拿此事与他开涮,道肖衍将来必是个只懂赏花养花的闲散亲王,因为家中一年到头都要供养着他那生于花朝节的花神。 肖衍通常也只是陪着大家笑笑,从不辩驳什么。众人玩笑开急了,他便一脸柔和地应和道:“是是,今后诸位要赏花,自可到我府上。” “还未婚娶就想着要自立成府了呀?”有人笑问道。 肖衍微红着脸颔首:“早晚的事。” “那殿下何时去迎娶太傅家那小女子啊?” “她说,等到她及笄,”肖衍脸红至了脖子,“前几日刚问过她的意思了,她答应了我,而父皇也与太傅说过此事了,已在新修府邸了。” “这日子都定了?我们的二皇子殿下看来早已是迫不及待了……”众人大笑,“是想娶亲还是洞房了啊?” “都可都可。”肖衍低头偷笑。 “还要子孙满堂啊?” “那是自然的。” 肖衍总被众人围得团团转,而自己却从不参与大家的讨论,总独自凝神捧着一本书卷在旁,思绪却在这时会不自主地飘到肖衍身上。 当然明白自己与肖衍之间的差距,他待她若珍宝,又身份尊贵无人能及,将来能给予她的必然更多。 而自己父亲虽官阶不低,自己也被众人认为将来必是官拜三品不止,可始终从一开始,就是比不上肖衍的。 更可况,她早已选择了他。 也不知肖仪何时起觉察到了自己的心事,偶尔会提了好酒来邀自己共醉,一边絮絮叨叨地劝慰自己情感之事,一边又酒醉神迷地聊着他尴尬的身份和处境,他与太子的矛盾,他的理想抱负…… 时日久了,自己与肖仪便熟识了起来,结为挚友,也渐因此种关系,与肖衍不复当初那般好。 直至肖衍大婚那日,汴梁一城宝马雕车,花香满路,百余马车满载妆奁直至二皇子府。 众人皆叹百里昭倾尽家中各类罕世珍宝,也将前人书画文墨都已尽数拿出,只为了衬得起这一场旷世大婚,衬得上他对他这个小女儿的宠爱。 那日肖衍意气风发地高骑马背之上,面容中的笑意连藏都藏不住,时不时地会回首望向那火红喜轿,仿佛也能看到轿中人那盖头之下的明媚甜蜜笑颜。 肖仪对外称自己身子不适,而自己却只道家中有急事,都未到二皇子府中庆贺。两人便拎了几壶酒,站在了城楼高处,遥遥望着那无上的喜庆和一路隆重。 自 分卷阅读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4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6 己望着满城欢腾,却似乎越陷入到了更深的悲情之中,连眼泪都涸得无法流出,不语一言,只能一口一口饮着酒,几壶酒很快便见了底。 “那么多年,你为何不去努力一把?”肖仪问道,“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又怎能赢过肖衍?” “她从一开始就只倾心于你二哥,我去努力,只会令她徒添烦恼,而我只愿她无忧无虑……”无奈苦笑一声。 “你喜欢她什么,我怎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她哪里能吸引你?家世虽不错,但不过就是个幼稚的丫头,连身子都没长开,又娇气任性,听我二哥说她还会……翻墙?” “是啊,她……挺有趣的吧……”无心地随口答道。 “是挺有趣的,难为我二哥成日哄着她,跟爹宠着女儿似的,”肖仪撇撇嘴,嗤笑一声,“那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玩蹴鞠,她突然就莫名不允我二哥上场。依我说啊,肖衍也是耐心极好,各种好言相哄,连我在旁都看不下去了……后来肖衍获胜,她又蹦又跳,甚至直接跳到肖衍身上去挂着,像一只小野猫似的,毫无名门淑女之风,也完全不介意男女之别。纵使她与肖衍两情相悦,当着众人的面,那模样也实在不妥,亏得我二哥还不介意。在我看来,与二哥相衬之人,应当是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 不理肖仪絮絮叨叨的各种埋怨,只遥听着锣鼓喧天,脑子里渐渐便得迷蒙,半晌后才轻轻道:“可是,这小女子真好啊……” “这小女子……真有如此好?”肖仪执杯相问。 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嘴角勉力透出一分略酸楚的笑:“是啊,好到我希望能看她夫唱妇随,儿孙满堂,万事皆欢,一生顺遂。” 而肖衍与百里春晴大婚那日,自己第一次饮酒宿醉,已记不得如何归了将军府。 醒来时天已大亮,日光倾城,认真地束发净面,换了一身整洁素白的长襦,与两位姐姐写了家书,寒暄嘱托一些事情,又与谢老妇人温言细语一番,最后才默默步入皇城,找到了肖仪,开门见山道:“皇上让你领军出塞抵抗契丹,你不是不愿意吗,那我替你去吧!” 一言既出,便是五载。 直到肖仪将百里氏之案的消息传来,才得知她家中亲人尽亡,她幸而免于一死,却被皇后偷偷禁闭在了永巷之中而不得脱身,饱受折磨。 也知肖衍以为她也已被处死,悲不自胜,闭府不出,根本无法助她脱困。 自己也知道,帝后将肖衍蒙在鼓里,甚至不惜对外瞒了肖佑栽赃陷害肖阳和百里弘义的真相,并将肖佑流放至琼州,如此一番决意作为,便是定然不会再让他俩重在一起的。 于是经肖仪提点,想到了上折子请旨赐婚一法,让她能离开皇城,免于在永巷中受苦磨难,也免于此后可能的各种明枪暗箭,皇位相争。 也许,也终于偿了自己多年夙愿。 ☆、第三十章 不爱 帐外火光灼人,既是日落,但暑气打头,稍稍一动便是满身大汗。谢檀只穿了单薄中衣,半躺于榻上,翻阅着兵书,听见帐外灵南和叶淳的声音响起,而后只见叶淳端了一碗绿豆汤入内,一脸坏笑地说道:“夫人熬的绿豆汤,专嘱灵南送来给你,说是夏日炎热,给将军清热下火的。” “当真?”谢檀语气虽在疑问,但脸上早已是藏不住笑意,接过碗便一勺一勺地喝光。 叶淳眯着狐狸眼:“唔,看来离洞房又进了一步……” 谢檀又是一口汤哽在喉咙,呛得猛咳起来。 叶淳急忙替谢檀拍拍后背,一脸无辜地说道:“不就是洞房吗?不必那么激动的吧……但看这情况,或许来年便能有个孩子……” 话说到此,叶淳知失了言,不住捂了一下嘴,想起了前些日子蒋策与自己所言及百里春晴的身子情况。当时蒋策问自己的意见,而自己却一直不知该不该把这事告诉谢檀,于是便与蒋策两人约定,待蒋策为百里春晴调理一阵身子后,视情况再做打算。 “孩子……”谢檀顿了一下,缓缓将碗放在了一旁,声音暗哑,“我并不想要孩子。” “哦?”叶淳不住发出疑惑。 谢檀下榻,穿了皂靴,自顾自地默默上前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叶淳,目光却是少见的平静如水:“她不会有后。” 叶淳心头咯噔了一下,但还是佯作无知的模样:“为何不会有后?” “百里氏一案之前,她曾小产过,事出危急,肖衍找了宫中的傅太医为她诊治,”谢檀垂着眼眸,“小产伤了根本,她的身子并不可再有孩子了。皇后事后也宣了傅太医问话,傅太医便如实告知了皇后,只是傅太医依皇后之命,并未将此事告知她和肖衍。但恰好,傅太医是肖仪的人,所以我知道了……” 叶淳脸上不住有些颤抖,没料到谢檀竟然在自己与蒋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百里春晴的身子状况,也竟然在知道的情况下,也愿意将她娶过门来。 谢檀继续淡淡说道:“因而我想,除了因百里氏倾塌在朝中再无可用价值之外,这才是皇后必要肖衍与她分开的根本原因……皇后是想将肖衍推上皇位的,而以肖衍对她的感情,就算他有朝一日坐上了龙椅,恐怕也不会纳妃,可若是一朝天子没有孩子,这才是皇家天下最大的危机。” “等等等等……”叶淳也起身,走到谢檀身前,直直地望住他的双眼,“叶某不关心天家之事,但就问你一句话,你既早知此事,为何还是孤注一掷地要娶她?你就不怕你们谢家也落个无后之果?” 谢檀唇角轻扯一下,连笑都懒得假意露出:“您与我父亲是至交,论理我应当称您一声叔辈,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对她有几分感情,这些年,您也是看得一清二楚的。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她这个人,不是她身后的家门,更不会是她能不能为我产下一子半女……” 天气炎热,谢檀中衣有些汗透,表情凝重得却如冬之霜露。 叶淳盯了谢檀半晌,才低声开口:“你这桀骜性子,倒与你爹一样。叶某虽没有经历过感情之事,但我此时打心底欣赏你。” 说着,拍拍谢檀的肩膀,咧嘴笑了笑:“身为您的军师,一定会依您所愿,助您一臂之力的……嗯,我说的是洞房之事……” 谢檀苦笑一声,脸上渐渐恢复了正常,又斜眼如丝般打量了一下叶淳,正声道:“至于你与蒋策合谋瞒我此事,论军法,当如何处置?” “嗯?你早知道我与蒋策知晓?” “两个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总是背着我窃窃私语,一看便知。若不是对你俩熟知,必会怀疑你俩有鬼,”谢檀复坐回榻上,“如此,军师不如就戴罪立个功,赶快将军中探子 分卷阅读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4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7 给我找出来吧!” 叶淳吹着口哨,一脸轻快愉悦地从谢檀营帐中出来,见到一直候在帐外的灵南,只道:“别担心了,其实将军早已知晓夫人身子的状况,既然肯娶,便是不介意今后会面临的状况……” 灵南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将军不介意就是最好,我其实也只是怕夫人又再受一次伤,也是逼不得已之下,才请军师去探一下将军的态度。那……将军知道那碗绿豆汤,其实根本不是夫人送的吗?” “应当是没有察觉吧,他看起来还蛮开心的样子,”叶淳转了转眼珠子,谆谆教诲般地说道,“既然我们都愿他俩能好好在一起,那便按原计划进行吧,主要是夫人那边的态度,你得没事儿就多在夫人跟前提提将军……” “嗯,”灵南笑起来,朝叶淳福身,“军师是夫人的恩人,若夫人能从此离苦得乐,灵南愿来世给军师做牛做马,以报答军师之恩!” 叶淳没想到这个小丫鬟竟能对百里春晴如此衷心,想来自己自从得知谢檀的心事起,这十余年也是颇多伤神,也只愿谢檀能一解夙愿,与百里春晴长相厮守罢了。 “好了,绿豆汤也给夫人送去吧,就说是将军安排送的,”叶淳安排道,“最近这小子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些什么,契丹虽则重要,但好歹有我和王福顶着,夫人那边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还得靠他自己才行。” “契丹那边……有动静?”灵南有些恐惧地捏出了一手汗。 叶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军机大事,秘不可宣。” 灵南诚恳地点点头,又从旁火堆上煮的绿豆汤中舀出滚烫的一碗,小心地端着而往百里春晴的营帐走去。 又刻意绕到营地外,路遇草丛中有一束正艳的野花,顺手也摘下,捧在怀里。 掀开帘帏,见百里春晴正独坐床榻上绣着绢帕,好奇问道:“小姐怎有如此兴致,从前不都最讨厌女红了吗?” “如今身份不一样的,也不如从前一般时时有人服侍,将来我俩要去了江南,不也得自己缝衣织被……”百里春晴头也不抬,手指笨拙地摆弄着手中针线。 “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也有我服侍小姐啊,小姐永远都不必做这些事。”灵南放下汤碗和野花,拿过百里春晴手中的东西。 百里春晴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一眼看到灵南拿来的东西,颇有些好奇地望着灵南。 灵南一针一线地绣着那绢帕,似觉察了一双疑惑的目光,便答道:“是将军命我给你送来的,如今天气酷暑难耐,绿豆汤可解热下火……将军也说小姐你喜欢各式鲜花,这蛮荒之地的确难寻,而近日战事不稳,将军本也操劳,对小姐还是颇费苦心呢。” 百里春晴抿嘴笑了笑,也不多言,拿起那一束野花放在鼻间闻了闻,只觉一股幽然清香,再想起那日谢檀骑马带自己而去寻那一片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脸上不禁浮出一丝滚热。 而灵南恰好抬头,瞥见百里春晴脸上的微妙神色,张大了嘴:“小姐,你……你怎么……脸红了啊?” “哪有!”百里春晴忙将野花搁下。 “那日将军带你出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对你动手动脚还是那啥……”灵南更是换上了一脸坏笑,“嗯?快回答!” “臭丫头,想什么呢!一点都不正经!”百里春晴拍了一下灵南的脑袋,又坐了下来,端起绿豆汤。 刚将碗贴近嘴旁,迟疑了一瞬,才喃喃开口道:“其实说实话,这个蛮子人挺不错的,温柔体贴,温文儒雅,与肖衍很像……若是有女子能与他两情相悦,相信也能与我和肖衍当年那般恩爱情深,幸福美满的……” “蛮子?”灵南一怔。 百里春晴嘿嘿地尴尬一笑。 而灵南也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既觉得将军待你不错,为何就不认为那是因为将军爱你呢?” 百里春晴地、看着灵南,勉力一笑:“爱?不过是一道圣旨而盲娶盲嫁的,何又有爱?而我这人,怎还能爱上他人?” 话语入耳,帐外的脚步踟蹰了一下。 天已暗沉下来,谢檀铠甲在身,有些不可名状的伤感落在唇间,在齿中品出了一丝凄苦。 而后回身走出几步,向着同样露出了一脸同情的叶淳和王福命道:“整兵,夜袭!” 王福得令退下,叶淳犹豫地看着谢檀:“是否鲁莽了些?” “早晚的事,”谢檀一边快步前行一边沉着脸说道,“其实此前我们既定的计划,我一直担心被军中探子通风报信了,现在出其不意,军士便趁机把人给我逮出来吧!” 叶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嬉笑地伸手拦住谢檀的路:“真的不是因为夫人方才那话?” 谢檀白了叶淳一眼:“军师认识我那么多年,难道还以为我是这种感情用事的人?” 叶淳扯扯嘴角,低声自语:“别的事倒也可能不是,但对百里春晴可就不好说了……” 而言说着,已行至大军当前。 谢檀复了严肃平静的神情,审视着眼前这乌乌泱泱的大军。营地中的火光照明了所有人的面容,神色严肃,视死如归。 王福整军完毕,跑到谢檀跟前汇报情况。 谢檀静静听完,而后翻身上马,手中剑光如惊鸿照影。 众人呼着口号,士气大振,鼓角齐鸣。 “这里留给你了,替我……保护好她,”谢檀低头对叶淳道,“另外,我交代的事,好好给我办妥了,回来时,我要审人!” ☆、第三十一章 辽境 号角声撕破了深夜宁静,马蹄声疾驰震动着地面,百里春晴惊得一下子从床榻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也同样是一脸惊惶的灵南,然后迅速裹了一件外衫,掀了帘帏而出,迎头拂来一阵夹了热气的夜风,又见叶淳一脸镇静地朝着自己走来。 百里春晴也走了上去,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不必担心,我军定会大胜的。只请夫人和灵南往叶某的营帐歇息,以便我能得以时刻护夫人安全……”顿了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否则只怕将军会怪罪叶某保护不力。” 百里春晴耳听着风中震颤的号角声,无心叶淳的玩笑,唤了灵南,与叶淳一道去往了他的营帐。 蒋策也同在帐内,坐在一旁,正翻着一本医书,其余一些军士均在低声论着交战双方局势。 百里春晴自知帮不上任何忙,只能与灵南一道局促地在蒋策一旁找了个角落坐下,互握住双手,凝神屏息地环顾着这帐内情形。 而叶淳也已没空与自己多言,叫了几人行色匆匆地一道出了营帐,帐外马匹长嘶。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春晴感到倦怠而昏昏欲睡,转头见灵南已经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分卷阅读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4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8 起来,口水沿着嘴角流下,正巧流在了蒋策的衣角上。 蒋策尴尬地拽了拽衣角,却被灵南更用力地扯住,喃喃嚷了一句,更拽紧了蒋策的衣角。 蒋策无奈地抬眼看了百里春晴一下,而灵南又无意识地拿衣角擦了擦嘴,翻过身平躺着,口中自语念着些什么,发出低低的笑声,一脸单纯。 百里春晴讪讪,轻推了推灵南,灵南居然毫无反应。 而蒋策只得开口道:“罢了,让她睡吧。” “实在抱歉,这丫头实在是……” 蒋策瘪瘪嘴,也朝营帐外望了望:“其实此役事出突然,依我来看,本不应那么仓促发兵的。虽然军师他们都满怀信心,但会令将军做此决定有些不符他平日作风。我想方才将军去往夫人营帐,可是夫人与将军说了什么?” “他……将军去找我了吗?”百里春晴愣住。 “哦?”蒋策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低头翻了翻书,双眉蹙得更紧。 百里春晴更是不安,又追问了一句:“我的事情,大夫您告诉将军了吗?” 蒋策放下书,面无表情地轻言一句:“军师说了,其实将军早已知道夫人身子状况了,也根本不必我去说。” 百里春晴愕然。 蒋策目光如炬,不客气地追问道:“将军若不愿出妇,夫人还愿意留在将军身边吗?” 百里春晴还未来得及回应,听营帐外人声攒动,就见叶淳与几个军士抓了一个年轻人便扔了进来。 灵南一下子惊醒,吓得跳起来,蒋策忙将自己衣角收了起来。 这个年轻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不服气地左右扭了扭身子,啐了叶淳一口,目光却一下子落在了百里春晴身上。 叶淳擦擦脸,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朝男子脑袋拍了过去,力道极大,男子身子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一旁的另一个军士也是一脸怒容,猛地对着男子踢了几脚,男子疼得惨叫起来。 “你们……”百里春晴不忍,止住几人。 “就是这人暗通契丹的,”叶淳简单解释道,“此役乃是将军临时安排的,他还没来得及去给契丹通风报信……但想来他不敢坐视不理,军队出发时就见他鬼鬼祟祟的。” 又低头看着这男子,骂道:“说!其他五人在何处?” 男子轻笑一声:“既然军师都查出来还有五人,如此有本事,那就自己去抓啊……谢檀此次出军的确有勇有谋,但如今,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呢!” “你说什么?”叶淳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 “叶军师,你失算了……”男子轻言,却是一刹之间突跃身而起,在叶淳还未来得及反应时,手中的剑就已被男子夺走。 长剑在百里春晴眼中闪出光亮,手臂上一生疼,冰凉的剑刃就落在了脖子上。手臂被扣住,整个人被男子牢牢地缚在身前。 叶淳脸色煞白,蒋策与灵南也慌乱地站起身来,众军士拔剑相向,直指着男子,将男子和百里春晴围在了中间。 一触即发。 男子面无惧色,得意地扬起下巴:“谢檀出军前,似乎嘱咐军师要照顾好夫人吧?若是夫人出了一丁点儿差池,军师怕是以死谢罪都难抵谢檀怒气吧?” “放了她!”叶淳一字一顿,咬着牙,怒发冲冠。 男子冷笑着,一步步朝着营帐外挪步,百里春晴被迫随着男子而行,其余人紧张地也随后出了营帐,持剑以伺,却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警惕,生怕就不小心触怒了男子。 营帐外夜风烈烈吹着发丝,虽是温热,但百里春晴却感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含住。 微微抬眼打量过男子的下巴,觉得此人略微有些眼熟,似乎曾在汴梁时见过,面貌中尽是汉人模样,但叶淳却说他与契丹通风报信,如此说来,难不成是皇城中派来的…… “夫人不必再看小人了,”男子低头,嘴唇贴在百里春晴的耳上,“在汴京时小人早已有幸一睹夫人美貌,哦,只不过那时夫人还是二皇子妃,遥遥相望,却没想到能在这边塞与夫人如此贴近……” 一边说着,一边已挪步至一马匹旁。男子一把将百里春晴托上马背,又飞身上马,紧缚住身前人,剑刃仍一刻不离地抵住百里春晴的皮肤,然后猛地扬动马缰,马匹一骑绝尘向前奔去。 叶淳等人也急忙上马,紧随在其后。 “你……你要带我回汴京?”百里春晴战战兢兢地问道。 “呵,夫人想回汴京了吗?可惜了,我也知圣旨有曰,夫人非诏不得回京,所以我不带夫人回中原,而是……去大辽……” “辽?”百里春晴大惊,用力挣扎了两下,剑刃轻破了皮肤,感到毛发都已竖起,更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便会真掉了性命。 男子熟悉道路,而身后叶淳等人的马蹄声慢慢变远。百里春晴心里越发恐惧,泪水含在眼眶中,身子不住抽动起来。 而泪眼朦胧中,借着微弱天光,眼前景致渐渐熟悉起来,正是那日谢檀带自己看野花的地方。远处小山丘山色黯淡,黛色迷蒙,隐有火光从天边溢出,应当是双方交战之处。 跃过山丘,再往前奔行了数十里,天边已翻出青白。 眼前一片火光灼目,映着泪水,却是在一刹那之间,就已分辨出了谢檀挥剑杀敌的身影。 只见他脸上溅了血迹,咬紧了双唇,嘴角微微弯起,一脸志在必得的胜者容姿,明目郎星,面如冠玉,汗水裹着血迹流入脖子里,一缕青丝贴在脸颊上。 心跳忽止了一下。 百里春晴被男子挟持着从交战战场之间穿过,男子又再刻意掠过谢檀身旁。 百里春晴低低地埋着头,不想让谢檀发现自己而分心杀敌,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抬眼看过谢檀,却发现他早已是一脸惊愕地看见自己,随后一剑大力劈开迎头而来的一人,驭马紧追了在后面。 “你放了我!”百里春晴也急了起来,生怕整个战局因自己而扭转,又对谢檀大叫道,“你别管我!” 只听身后谢檀对着王福大呵了一声:“控住局势,等我回来!” 眼前有一髡发左衽之人,眼中杀气沉重,但见衣饰便知身份不俗,位高权重。 百里春晴揣测着此人身份,沉默一瞬,然后一下子惊骇起来,对男子大叫道:“你要抓我给耶律文叡?” “夫人聪明!”男子一笑,一把将百里春晴推下马。 百里春晴跌得身上疼痛,还没撑起身来,几把战刀已止住了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 耶律文叡也跳下马来,支开几人,一把将百里春晴搂起,死死地扣于怀中,迎面而向着谢檀飞奔而来的马匹,嘴角扬起。 谢檀马匹疾驰带来的风猛地扑打在百里春晴脸上 分卷阅读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4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49 ,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杀气。而马匹尚未停住,谢檀人就已经稳稳地落于地面。 众契丹军士的战刀便已是朝向了谢檀,将他圈在其间。 谢檀目不斜视,手中紧握着剑,狠狠地盯住了耶律文叡,额角青筋凸现,一缕青丝上下浮动。 “撤兵,”耶律文叡冷淡地命道,“否则你夫人的性命不保。” “笑话,我谢檀戍边多年,岂有后撤过一步?”谢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语气坚决,“自然,我夫人的性命也绝不会交托到你手上!” 话语既出,谢檀早已提剑攻上前。 耶律文叡忙抓住百里春晴而往后退撤,其余人复再上前,将谢檀重重围住。 谢檀以一人之力相抵,纵使单打独斗时武功可见出类拔萃,但毕竟前后受敌,还是很快便显出了颓势,身上受了些轻伤,擦出血痕,却更是要紧了牙关。 百里春晴不忍,高声道:“将军!你不必管我!你快走啊!大军要紧!” 谢檀似充耳不闻,仍是一剑一剑地与众人相抗。 百里春晴试图推开耶律文叡,却是丝毫撼动不了,眼看着眼前的人腹背受敌,眼泪已不停掉落。 腥风血雨之间,终于听见叶淳等人的声音传来,谢檀脸上有血滴下,对耶律文叡冷笑了一下:“你输定了!” 情形逆转,耶律文叡铁青了脸,亦是万万没料到谢檀竟能独一人抵御如此长时间,急忙拽紧百里春晴便往辽军后方撤退。 叶淳等人制住了契丹众军师,而谢檀一手掠过一马匹,不顾叶淳拼死劝诫相挡,已全身是血地跨上马背,向着耶律文叡追去。 耶律文叡惊觉身后马匹声响,手一扬,两个军士骑马而从两侧逼近谢檀。 谢檀扬剑一边进攻,又一边左右躲闪,眼见快接近耶律文叡,侧身俯下,伸出手,眉目坚定温柔。 百里春晴微微回头,见谢檀伸出的手,紧皱了一下眉,一口咬在耶律文叡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腕上,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口中,耶律文叡吃疼,不住松开了手。 再拼尽全力,用力推了耶律文叡一把,后退半步而伸出手,抓住了谢檀的手腕,一用劲之间,稳稳地坐在了谢檀的身前。 而耶律文叡大怒的声音随即在身后响起:“给我追!” 那一直逼住谢檀的两个军士也奋力策马而来,百里春晴被谢檀紧紧地环在身前,紧张地抬头,从谢檀的肩上望向后方,见那两人越来越近,慌乱地不住抓紧了谢檀的袖口,声音颤抖:“我们会不会死啊?” “别抬头,”谢檀声音暗哑,传入耳中,“他们有箭。” “啊?”百里春晴急低下头,埋身在谢檀身前。 而再抬眼望住谢檀的下巴,见他青色的胡渣有些杂乱,身上未有铠甲遮掩的地方,细细密密的伤口正浸着血,汗味和血味交织,浓烈地裹住自己。 也却是在这兵戈之声中,这怀抱却让周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马匹一直向北奔走,渐渐远离了战场,但身后那两人却似乎毫无退走之意,仍是紧紧随在身后。 一缕朝阳从天际破出,而一声弦弓声如日光清澈透亮,震得心颤。百里春晴惊得闭上双眼,只感到那刺耳的声音忽戛然而止。 谢檀身子猛地一震,百里春晴感到心跳瞬时止住。 谢檀紧抱住百里春晴,翻身落下马匹,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两个契丹军士又再举起了弓箭,谢檀已站起身来,护着百里春晴在身后。在一阵剑光之中,几支箭已落地。 那两个人身上的箭都已用光,面露尴尬和几分恐惧,但却并不想与谢檀直面兵刃相接,互视一眼,就已双双调转马头而走。 望着马匹走远的身影,谢檀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是疲累至极,一下子仰身躺倒在了地上。 百里春晴慌张地几步爬到谢檀身边,急问道:“方才那箭……” “没事,”谢檀闭着眼睛,大口喘气,“盔甲挡住了。” “那就好……”百里春晴勉力笑了笑,又环顾四周,尽是无际草原,杳无人烟,唯有两人一马的身影茕茕,被日光拉扯出长而寂寥的影子。 ☆、第三十二章 照料 日头越来越高,百里春晴渐已觉得口渴难耐,而夏日炎热不已,再加之一夜战事危急,更觉身上疲软不堪,只能趴在马背上缓缓前行。 而马匹亦是倦怠乏力,鼻孔喘着粗气,蹄间变得缓慢,甚至任谢檀扬鞭催赶,都不肯再向前行,直接跪坐了下来,长哼着气。 百里春晴无奈地从马背上爬下来,无力地坐在一旁。 周围没有可避日之处,阳光如同毒箭,刺拉拉地割着皮肤,不一会儿就开始发红发痒。 谢檀脱下铠甲,又将外衫脱下,递给百里春晴:“遮一下。” 百里春晴接过谢檀这件血迹斑斑的衣衫,不住担忧问道:“你伤势不要紧吗?” “无碍,都是些皮外伤,”谢檀遥望着天边,眯着双眼,“只是不知此时战局如何,按理而言,应当全胜收兵才是。” 百里春晴口中干渴,无力回应,只用谢檀的衣衫裹住了头发与脸容,闻到了上面仍裹杂着的汗味和血腥味。 而谢檀也觉十分倦累,在百里春晴身旁坐了下来,埋着头,许久都未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春晴终于忍不住挪向了谢檀,轻推了一下他:“将军?”却不想谢檀竟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啊……”百里春晴一下脸色煞白,捂住了嘴,慌乱往后退撤了半步。 恐惧笼上心头,浑身更是完全失去了力气,半晌后才定了定神,缓缓又再挪到谢檀身前,战战兢兢地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气息虽微弱,但好歹还是一丝尚存,但一股滚热落在掌心,百里春晴不住摸上了谢檀的额头,才发现他原已起了高热,唇上干裂,皮肤如快干了的树皮。 “这……这怎么办……这没有大夫,又是在辽境……”百里春晴怔怔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得给他喝点水,不然会出事的……喂,谢檀,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否则我恐怕也要丧命于此了……” 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的,眼前这个人……也不能就这样死吧? 而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任何河流流经,更不见任何可以蔽日的树荫。 百里春晴用力拖着谢檀,再将他托到马背上。但马匹劳累,并不愿起身,百里春晴无可奈何地又是打又是踢,马匹却不为所动,只是大口喘着气,甩了甩头,摇着马尾。 无奈间,目光落在谢檀腰间的长剑上,百里春晴横下心,将剑拔出,骑上了马背,又颤抖着手,一剑刺入了马身。 马匹疼得长嘶,猛然站起身来,开始上前 分卷阅读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5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0 狂奔。 而百里春晴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力气,用身子将险些滚下马背的谢檀死死压住,不让他掉下去,再伸手牵住了马缰。 并不知马匹奔向的是何方,但如今只得相信马匹本身也受累干渴,必然会去寻有水之处。 渐渐感到马匹的速度渐缓下来,而夕阳渐落,草原上漫起昏黄色泽,倒也不觉得如午时那般难捱,四周的热气冷却了不少,浑身汗水已干了些许,舒爽了一些。 马蹄下的水草似乎也丰茂了起来,百里春晴心里涌出了希望,又摸了摸谢檀的额头,仍是滚烫,再是抬眼望向前方时,一条蜿蜒的小河呈入眼中,莹莹映射着昏黄日光。 而身下的马匹早已是按耐不住地奔上前,俯身喝水。 百里春晴腰上酸软,缓了半天劲儿,才从马背上爬下,又小心翼翼地将谢檀拖了下来。 顾不得自己先解渴,百里春晴先掬了一捧水喂到谢檀唇边。谢檀好似有了一点点反应,唇角抽动了一下,有水入口,但却仍是闭着双眼。 而见谢檀有了动静,百里春晴也心头一直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又将裹住头发和面部的外衫取下,撕开,浸了水,替谢檀敷在额上,探着谢檀喘息已开始平缓,才又独自缓缓踱步到河边,以清凉的河水润了润早已失了知觉的口舌,清洗了一下面部,才感到浑身清明了一些。 再又取了碎布,浸湿后为谢檀擦了擦脸上的尘灰与血迹。 谢檀低低地哼了一声,整个身子还是显得有些滚热。 百里春晴无奈,用力托起谢檀的身子,红着脸,将谢檀上衣悉数脱下散热,而谢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惊心。 百里春晴小心地替谢檀擦净身上的血迹,喉头一下子觉得酸苦,眼泪一滴一滴地不住落了下来,滴了谢檀身上。 自己也从未料到有一日会身处敌境之中,与血腥和死亡并肩而立。而眼前这个人,本是一副胜券在握器宇轩昂的模样,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负伤,才会高热不退而生死未卜。 哽咽了好一阵子,再复了平静,替谢檀换了搁在额上的湿布,却听到自己肚子咕噜一声叫,想着两人已是一整日没有吃东西,便起身到马匹旁,翻了翻悬在马鞍旁的囊袋,取了干粮,捏得粉碎,掰开了谢檀的嘴,却不见他下咽,只得又捧了水,在掌心混合成糊,一点一点地喂入谢檀口中。 此时天已尽黑透,无边的恐惧渐次蔓延开来。 百里春晴蜷缩在谢檀身旁,一边用手触着谢檀的额头,一边紧紧地捏住了谢檀的长剑,抬头望着夜空中繁星如幕,璀璨绚丽,又静听那河水哗哗哗地流动着,暖风来回呜咽,更在茫茫夜色中浸出如在永巷时的惶恐不安。 只能如同曾经在永巷中握住肖衍送的那把桃木剑一般,望着谢檀的剑,也能保佑自己平安无事。 也不知时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草上,身上盖着谢檀的衣衫。撑着身子坐起来时,就看见谢檀裸着上身,正在河中捕鱼,身子被烈日晒得黑红,透着汗,那些细碎的伤口仍在,好似也都没了大碍。 从未如此直愣愣地看过除肖衍之外的男子的裸身,百里春晴一时面红耳赤,口中干涩,只得低下了头,佯作无意地左顾右盼。 而谢檀已回头见百里春晴醒了过来,拎着几条小鱼走出小河,并未多话,从马匹囊袋里取了火石,燃点了不知从何找来的枯枝与杂草,将鱼去了内脏,置于火烧炙烤。 鱼肉香气弥漫开来,百里春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听到肚子咕噜又叫了一声,才一脸不好意思地往谢檀身边挪过去,在他身旁一坐,眼巴巴地问道:“可以吃了吗?” “夫人稍等。”谢檀声音还有些疲累感,但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百里春晴突觉自己所问不妥,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檀,讪讪问道:“你……身子如何了?” 谢檀嘴角勾了勾,眼中有光:“多谢夫人彻夜照料,已经没事了。” 又将烤鱼给了百里春晴,“上次吃烤鱼时也算是闲情逸致,今日却是逼不得已了。夫人慢用,吃好了我们就出发,从此处回营地,大约还要走上十来个时辰……” “啊,那么远啊……”百里春晴一边不顾形象地吃着东西,一边又望向一旁的马匹,才发现那马已没了气息,想来被自己刺伤的伤口加之疲累过度,早令它不堪重负而亡。 谢檀随意吃了几口,便拾起了原本盖在百里春晴身上的衣衫,没有避讳,只当着她的面便重新穿好,又将马背上的囊袋取了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背上身,双目如潭,眼角带笑。 辨识了方向,沿着小河一路往南而行,不觉又已是日暮。 转头望西,一轮红日悬在草原边际,灼出渐渐熹微的热浪。 百里春晴仍觉有些炎热,蹲在河边,掬一捧水洗了洗手,又在裙角擦净了双手,回头看见谢檀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怨了一句:“将军从未见过我如此不识礼数的女子吧?” 谢檀抿嘴笑着点头:“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倒是见得多,夫人这样的确是少见,相信在汴梁城中,夫人算是独具一格。” 百里春晴分不清谢檀是在夸自己还是在笑话自己,只得讪讪地换了话题道:“我听叶军师说你以前在汴京还颇受女子欢迎,我怎就从未听说过你?” “哦?夫人这是吃醋吗?”谢檀玩味地扬了扬眉。 百里春晴愣地退了一步,红着脸跳起来:“什么吃醋不吃醋的!我都没听说过你,哪里有醋可吃?” “想想夫人在汴京时,也算是人脉广达,既没听过我,那又听过谁人呢?宣容公子?” “唉,不过也都是些涂脂抹粉的家伙罢了,”百里春晴哂笑,“有学识的自然也有,太学之中胸藏文墨腹有诗书的大有人在,那个什么容宣公子是我爹爹门下最令他得意的弟子,据闻便是才高八斗博古通今……不过吧……” 百里春晴说着,又有些安慰似地对谢檀说道:“像将军您这样也好,武功高强,为国戍边,乃是社稷之臣,也不一定都要去流觞曲水吟诗作对什么的,人自有可用之处,对吧?” “哦?”谢檀摸摸下巴,“那夫人是喜欢我这样的一介武夫,还是喜欢像宣容公子那样的文人墨客?” 百里春晴未料到谢檀问得如此直白,低着头避过回答,快步往前走出了一段距离,再回头招呼道:“快走吧,否则又快天黑了。” 话音才落,骤然一阵马蹄声响起,百里春晴慌得又后退到谢檀身旁。 谢檀紧盯住暮色中腾起的尘灰,手中握紧了剑,直到那黄沙中显出几人身影,才看清领头者的一身紫衣。 “谢将军好久不见啊,怎就搞 分卷阅读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5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1 得如此狼狈了?”来人爽朗一笑。 “耶律步烟?”谢檀没放松警惕,又伸手将百里春晴往自己身后揽了一下。 “谢将军不必担心,我曾也说过你我之间并不仇怨,今日不过是听说你与我大哥交战时不知所踪,所以才来寻你……嗯……” 耶律步烟眼神在百里春晴身上好生来回了片刻,又从马匹上下来,饶有兴致地踱步绕到百里春晴身旁:“你就是我大哥抓的那位?我大哥为何要抓你?” “我……我哪里知道!”百里春晴继续往谢檀身后躲。 谢檀也不住上前一步,拦住了耶律步烟的追问:“耶律兄,这是我夫人。” “夫人?”耶律步烟诧异,脸色有些苍白,“将军何时婚娶了?” “半年前,”谢檀笑了笑,“也正是你长兄耶律文叡偷袭我军那日。” 耶律步烟干笑了几声,回了马匹之下,背对着谢檀与百里春晴,微低头沉默了好一霎,才又上了马:“今日天已晚,若是将军和夫人不介意,可往我营帐处暂歇一夜,待明日天亮后,我会备马给两位回南平。” 谢檀低头看了一眼百里春晴,寻求意见,百里春晴虽对耶律步烟有所顾忌,却是早已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探子 耶律步烟的营地为临时安置,只有散散落落的十几个毡帐,来来回回的契丹军士也不过百余人,但好在所有生活所需物件都一应俱全,又有旁人照应,倒也能让人好好睡个安稳的觉,让这两日伤痛奔波之苦得以缓解。 “这个毡帐便给将军和夫人用吧,”耶律步烟指着一处,“小是小了点,但足够二位凑合睡一夜。” “嗯?一起睡?”百里春晴本想进毡帐,一下子迟疑了脚步,红着脸斜瞥了谢檀一眼,默默后退两步。 谢檀也哂笑着,凑近耶律步烟耳边:“时辰尚早,耶律兄不如请我喝点酒以解解乏吧?” 又转头向百里春晴道:“夫人先歇息,为夫与耶律兄有要事要谈。” “为夫啊……”百里春晴瞪了谢檀一眼,这蛮子倒是挺会顺杆子往上爬啊…… “将军既如此说,自然是乐意奉陪。”耶律步烟倒是爽快地立马应了下来,对百里春晴拱了拱手,便引了谢檀往自己的毡帐而去。 百里春晴愣愣地看着谢檀与耶律步烟入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毡帐,无缘由地生生叹了一口气。 又望着天边一轮圆月悬在半空,落下明亮的月泽,将草原上低低矮矮的丘壑都染出了一道浅浅的轮廓。 营地内火光通明,但也不过只有稀稀落落的契丹军士偶然穿行。 百里春晴才刚入毡帐,就听到耶律步烟的毡帐内传出来笑声,谢檀的声音在其中明晰清楚。 “真是的……”百里春晴嘟囔了一句,“这是在辽境,竟然与契丹的耶律氏如此谈笑风生,又毫不避讳,也不怕被人传回汴京称他通敌……” 身上疲软,连衣衫都懒得脱下,就直直地躺在了床榻上,来回翻滚了几下,又觉得不妥,浑身的倦意被莫名而来的担忧驱走,坐直了身,自语道:“不行不行,我得去提醒一下那个蛮子,毕竟是敌军,要真是有探子在军中的话,只怕是……” 只怕是这个名震整个南平的将军也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就如同百里氏一样! 于是匆匆地出了毡帐,朝着耶律步烟的毡帐走去。 行至半路,又觉自己这样贸贸然地出现实在不妥,就连谢檀都言他是与耶律步烟有事要谈,自己如此前去,怕是真会打搅他们谈论什么大事? 又折回头来,才步出几步,自念道:“还能有什么大事能大过砍头的罪过吗?”自己身边的亲人几乎全都掉了命,如今与谢檀有夫妻之名,若是谢檀被问了罪,自己怎么说也是逃不了牵连,若是命数难逃,丢了命也就罢了,若是再如在永巷中的那般折磨,还真不知自己是否能熬得过去。 再次折回头,迎着一旁路过的两个契丹军士嘲笑奚弄的目光,鼻中哼了一声,就一鼓作气地小跑到了耶律步烟毡帐前,守在帐外的军士倒也没有阻拦,还略微客气地弓了一下腰,百里春晴便毫不客气地一掀帐帷而入内。 谢檀正端着酒杯饮酒,一见百里春晴风尘仆仆冲进来的模样,恐怕是被吓了一跳,酒杯应声落地。 耶律步烟也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浅笑道:“夫人来了?何不一道喝一杯?” “我……我不擅饮酒,”百里春晴结舌,瞥了一眼谢檀,“只是……只是觉得……这几日他奔波辛劳,又受了伤生了病……呃……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吧……” “哦?原来是夫人想与将军一道休息去了啊……”耶律步烟拖长了音,似笑非笑地望着谢檀。 而谢檀则是一下子脸红到脖子里去了。 百里春晴听着耶律步烟打趣,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噘嘴瞪了他一眼。 耶律步烟哈哈一笑,手中酒杯往谢檀跟前矮桌上一放,眯起双眼:“谢将军,夫人邀您回去休息啊……嗯?” “既然夫人相邀,那我……”谢檀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来,一手搂住了百里春晴的肩便往营帐外走,“那我便与夫人一道回帐,相拥而眠吧。” 出了营帐,谢檀仍是死死搂住百里春晴的肩而往回走。 百里春晴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掐了谢檀一下,低声道:“放手啊!” “嘘……”谢檀笑着,还是搂紧住了百里春晴,脚步加快。 “你再是如此我要叫了!”百里春晴压低声音警告道。 “夫人准备叫什么?难道不是夫人叫我回去休息的吗?”谢檀语义含混地说着,神色莫辩。 但路过耶律步烟安排的毡帐时,谢檀却不入内,只绕过了毡帐,继而继续往营地外走去,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百里春晴忽觉恐怕是谢檀觉察到形势不对,侧目悄然环顾四周。只见昏暗天光下,似有四五个人影在离自己的不远处暗暗攒动,脚步在草甸上擦出细碎的声响。 而此时也远离了耶律步烟的营地,流云浮动,月色明亮起来,忽而一闪,有剑光夺目而出,直直地硬杀了过来。 谢檀将百里春晴往身后一揽,一脚踢到了来者的手上。 来人手中的剑应声落地,谢檀忙俯身拾起了那把剑,一手紧握住剑,而另一手则顺势牵住了百里春晴的手。 百里春晴面上一红,但此情状下不敢多言,只看着谢檀的侧脸,如初次相见时一样,鼻梁高挺,额头光洁,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不由感到喘息止住。 “出来吧!”谢檀大喝一声,就见五个人从暗处持剑而出,也均是汉人模样。 “将军果 分卷阅读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5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2 然明察秋毫,如此情状还能临危不惧,果真是我南平的社稷之器……”其中一人冷笑道,“但小的们也是为主子办事,主子要我们拿了将军的命,那小的们也不过只能依命行事了,还请将军勿怪了!” “你们潜在我军中,暗通消息给契丹,害我军士性命,实则为卖国之罪,你们的主子……哦,是太子殿下吧,他可真有承继大统而护天下百姓的觉悟?”谢檀冷嘲道,再捏紧了百里春晴的手。 而那几人早已按耐不住地持械围住了两人,百里春晴感到谢檀握住自己的手心出了细细的汗,知道谢檀的身子如今尚未完全复原,此时要直面五人,还想要保护自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脚步轻挪,几人慢慢靠近。 谢檀沉着眉头,眼神凌冽如剑锋,还不待那几人出手,谢檀已先行以剑攻上,其中两人已倒地不起。 另三人额上浸汗,持剑以侍。 百里春晴感到谢檀手心有些颤抖,一缕温热也流入掌心,低头借助月光,才看到谢檀手臂受了伤,血沿着胳膊流了下来,而却依旧眉目分明,清浅的月色在他身上镀上银光,熠熠生辉。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跃了上来。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的手,将她往一旁推开,专心对付几人。 百里春晴跌坐在地面,望着谢檀逐渐显得吃力应付,而那三人则是士气大振,周遭有血腥气升起,也不知是谁又受了伤,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望不远处有一匹马歇在一旁,心头一动,跌跌撞撞地往那马匹跑去。 “喂!”谢檀分神,紧张地望着百里春晴的身影,又被对方一剑划到腿上,疼得跪下身来。 百里春晴听见谢檀受伤痛苦的声音,紧张地抽出了放在马匹囊袋中的马鞭,浑身抖抖索索,试了好几次都无法爬到马背上。 远望那三人逼近了谢檀,也再顾不得什么,一闭眼,猛地用马鞭抽上了马匹的声音,马匹疼痛得抬起前蹄,然后朝着谢檀几人猛扎了过去。 那三人见状,纷纷向后躲闪。 而百里春晴此时则也不顾一切地奔向了谢檀,将谢檀从地上扶起,架住他的身子,再向着耶律步烟的营地快步走去。 谢檀伤口疼得蹙紧了眉头,但还是忍不住侧头斜眼看着百里春晴绷紧的脸。 这张清秀明媚的小脸自己曾偷偷躲着看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靠得如此近过,连鼻尖浸出了细汗都可望得一清二楚。 只是此前从未见过她如此一番的神情,原来她也会有这如此不屈而倔强的模样,而不总是曾经那与世无争悠然自得的自若表情。 才步出不远,身后的脚步声继续传来,百里春晴不住更紧紧地拽住了谢檀,眼见耶律步烟的营地已在眼前,而身后一人突掷出一把剑,向着两人直直地飞过来。 谢檀止住脚步,一个凛冽利落地转身,手中的剑便将那落于眼前的亮光狠狠地劈开。 剑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儿,然后直直地插入了地面。 “我去找耶律步烟帮忙!”百里春晴急道,松开了谢檀。 “我们南平的事,不能让契丹插手。”谢檀拉住百里春晴。 “可这……” 三人又再一脸杀气地走了上来,谢檀拉住百里春晴的手再松开,然后独自迎着三人而上。 百里春晴望着三人打斗,又回望着不远处耶律步烟的营地和营地中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影,不知当如何是好。 而眼见谢檀已经落在了下风,自己却无能为力相助,还是不住后撤了几步,转身而向耶律步烟的营地奔去。 才跑出不远,已听到马蹄声作响,抬眼看见耶律步烟骑于马背上,独一人持弓而来。 经过百里春晴身旁时,耶律步烟突然放慢了马匹速度,从身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瞄准了正与谢檀相搏的其中一人。 弓箭声刺耳,一人倒地不起。 谢檀诧异回头。 耶律步烟又抽出一支箭,眯着一只眼,另一人的身子又被洞穿,应声倒地。 唯留下了一人,有些慌乱地退了几步,手中的剑有些哆嗦。 谢檀抿紧了唇,唇色因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回头只望了耶律步烟一眼,耶律步烟便将那最后一支箭收了起来,翻身下马,站在了百里春晴身边,饶有兴致地望着谢檀与最后的那人打斗,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道:“方才听谢将军说,夫人此前并不识得将军,是你们那皇帝赐婚的?” “是……”百里春晴无心回答,紧张地望着谢檀。 耶律步烟抱住了双手,目光如丝:“那夫人对将军是何看法呢?夫人喜欢将军吗?” 百里春晴这才收回了落在谢檀身上的目光,微微仰头地看着耶律步烟:“你什么意思?” 耶律步烟懒懒道:“我与他虽是敌对,但也算是认识了好些年了。我还以为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是断断不会甘心任人摆布婚姻大事呢,没想到竟然也不过如此,真是……” 说罢,耶律步烟摇了摇头,不屑地嗤之一笑,又望着谢檀已将那人紧紧缚住,走了过来。 ☆、第三十四章 倾慕 耶律步烟命人替谢檀看住了那南平军中的探子,又嘱了自己军中的大夫来替谢檀疗伤。 百里春晴守在毡帐外,满头大汗地听着帐内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痛苦低吟,不住感到心中慌张起来。 “夫人如此担心将军的话,怎不进去看看?” 耶律步烟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耳边响起,百里春晴回头,见耶律步烟一脸调侃玩味的表情,也好似在琢磨着什么。 而百里春晴还未寻到合适的字眼来回应耶律步烟,耶律步烟就已坏笑一下,一把抓住百里春晴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她拉入了帐内。 帐内谢檀裸着上身,而大夫正在给他裹伤,两人均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 又再见了谢檀赤裸的身子,百里春晴脸上一下子又涨红了起来,努努嘴,低了一下头,又尴尬地抬头,想瞪一眼这个硬把自己抓进毡帐内的罪魁祸首,却发现耶律步烟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赧红。 耶律步烟也发觉百里春晴正盯着自己,又不自在地别过头,径直走到谢檀与大夫跟前,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问道:“将军怎样了?” “无碍,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就行。只是此前胸口曾中过一箭,肌理内的伤势并未痊愈,暂时还不能……咳咳,将军和夫人可得记住了……”大夫絮絮叨叨地说着,就望向了百里春晴,一副了然的表情。 百里春晴不知要如何回答,红着脸愣愣地立在原地。 谢檀窘迫地咳了两声,大夫才住了嘴,起身告退。 耶律步烟懒笑一下,在谢檀的床榻边坐下,杵着脸,好生思量了半 分卷阅读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5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3 晌的模样,终于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笑意:“剩下的那名探子,将军准备如何处理?” “明日就带他回南平……”谢檀答。 “将军与夫人一道回去,又押解个人,恐怕不甚方便吧,”耶律步烟一只手无意识地扯了扯衣角,不断地卷起放下,卷起,再放下,“此处离将军的大营也不过几个时辰的距离,不如由我率几人与将军同行吧。” 谢檀想了想,并未直面回答,反而是有几分警惕地看着耶律步烟,半晌才缓缓开口:“我记得耶律兄你曾说你与二哥耶律兴德并不愿与南平冲突,你又数度出手救我,可以问问缘由吗?” “呵……”耶律步烟唇角扯了扯,抬眼看了一下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明白耶律步烟是不愿当着自己的面与谢檀谈论此事,知趣地道:“你们谈,我出去走走。”便独自出了毡帐。 毡帐内的气氛一时凝重了不少。 耶律步烟站起身来,踱步在帐内绕了两圈,忽笑了起来,望着靠在床榻上的谢檀问道:“谢将军可识得怀亦长公主?” “怀亦长公主?”谢檀思忖了一刹,“是当今皇上的姐姐?听闻十四岁时溺水而亡了……” “溺水而亡?原来你们南平如此载记她的生平……”耶律步烟脸容中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也的确,怀亦长公主出生微贱,生母不过是一下等奴婢,的确有损天家颜面。只是若非她主动甘心和亲以求和平,恐怕以那时我大辽的势力,你南平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谢檀惊异,将身子撑起不少,而心中一片明镜:“如此,也难为怀亦长公主了……那她如今,还好吗?” “尚可,”耶律步烟笑笑,“只是病邪沉重,早已是风烛之躯了,怕也熬不了几年了。只是她思念故土,一直想重回汴梁看看,这也是我一直想替她完成的心愿……” “所以你和耶律兴德才一心求和,不愿多冲突,对吧?”谢檀声音中有些凄然,又话锋一转,好奇问道,“但你二哥并无大才,根本不是耶律文叡的对手,你自己何不寻得出震之机呢?” “因为……”耶律步烟缓步走到谢檀跟前,慢慢坐下,双目紧紧地盯住谢檀的脸,脸上浮出了若有似无的笑。 谢檀看着耶律步烟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到耶律步烟的喘息落到自己的鼻息间,而眼前人的长睫已是丝丝分明。 谢檀不住想往后退,却靠在了毡帐上,避无可避,慌乱地伸手去挡耶律步烟,不想耶律步烟反扣住了谢檀的双手,谢檀臂上有伤而无法出力,惊得只能咬紧了嘴唇。 耶律步烟毫无退却,又好笑地问道:“将军是怕我吃了你吗?” 谢檀猛摇头。 “那将军还好奇我为什么不寻机位临大统吗?” “不……不好……不好奇了……”谢檀结巴起来,又再试图去推耶律步烟,却令耶律步烟越发得意地往前,两人嘴间不过只留了半寸距离。 “如此……将军愿意留我在身边吗?”耶律步烟笑着蹙眉,“小女子倾慕将军已久,可比夫人喜欢你更甚啊……” “啊——”百里春晴尖叫一声,又急忙双手捂住了嘴。 耶律步烟松开谢檀,抬起头,眼中略有不满,挑衅地望着百里春晴。 谢檀一脸通红,想要下榻,却被耶律步烟拦住。 “这这这……”百里春晴一时不知说什么时,急迫地寻着词,“我我我……我见你们半晌没动静……这这……怕有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懊恼地手足无措,进退不得。 方才退出毡帐后,仔细回忆了一下耶律步烟的所作所为和神态举止,只觉耶律步烟身上似乎有些不可说的隐秘,心中不觉担忧谢檀与其单独相处时会有危险,便脑袋一热地冲进了毡帐,却没想到见到这一有些香艳的一幕。 只是两个男子同在榻上,贴面相对…… 百里春晴咬牙,独自暗暗道:“灵南那丫头还说这蛮子没有龙阳之好呢,这下再清楚不过了……” 又硬生生地对着谢檀和耶律步烟扯出了一点难看的笑容,掀开了帐帷想退出:“你……你俩……继……继续……啊……” 说着,便慌慌张张地退了出来,迎着西沉的皎洁月色,只觉脑袋中浑浑噩噩。再步出了几丈路,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毡帐,勉力而笑道:“也好,反正这都是皇上赐婚的,如此一来,也不怕这蛮子会对我怎样……” 复再往前走一段距离,不知不觉已低下了头,心中一片莫名的空落,连脚下也踟蹰了不少,又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任月色将身影拉长。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临近,一人吃力地在一旁坐了下来,也同望着圆月一点一点地落下,天色变成暗蓝,如抹不开的一缕浓愁。 许久,百里春晴才听谢檀低声道:“哎,你别多想了……” “嗯?想什么?”百里春晴转头看着谢檀,佯作一脸淡然。 “耶律步烟她……”谢檀思索着当如何讲,“我与她没什么的。” 百里春晴勉力笑了笑,低着头:“将军也不必有负担,这种事儿,我此前也听说过……其实我理解的……你也别觉得自己与他人有异,我绝不会看轻你一眼……其实感情之事嘛,都是两厢情愿,不论男女……” 听着百里春晴的话,谢檀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继而才猛然想起百里春晴还以为耶律步烟是个男子,更是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道:“其实那耶律步烟……她……” 谢檀的话及于此,身后已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就见耶律步烟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交领绣金,描绘了簪花羽人,绢着桃花蝶纹,尊重的身份血统烙入举手抬足之间,连掩饰都不用,便也知道她的身份有多尊贵。 百里春晴瞪直了双眼,急忙站起身来。 谢檀也从未见过耶律步烟的女子装束,不由诧异得微张了嘴。 “夫人的确误会了,将军的确无龙阳之好,”耶律步烟轻启红唇,语中却慢慢开始有所挑衅,“只不过夫人既不喜欢将军,步烟若留在将军身边,相信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而百里春晴尚未从耶律步烟身为女子的震惊中醒过来,愣愣地盯了耶律步烟半晌,想要从这娇艳欲滴的面容之中,分辨出那戎装之下的男子模样。 耶律步烟见百里春晴半天不回应,眉头蹙起:“夫人不讲话,那步烟便当夫人是默许了……既然你们的亲事是南平的皇帝赐的,步烟也不与夫人抢那正室之位,今后你做大,我做小,还望夫人能与步烟融洽相处,一同好好服侍将军……” “喂,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何时说要你嫁给我!”谢檀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耶律 分卷阅读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5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4 步烟,紧张得忙双手揽过百里春晴的肩,“你也别听她胡言乱语的,啊?” “谢檀……”耶律步烟咬牙,“反正她也不喜欢你,你又何必……” 百里春晴从未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形,脑袋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该是如何才好,却又一恍然间,想起曾经肖衍在宫中拦住自己,问自己是否愿意嫁给他的情境。 那时候自己扬起头,毫不客气地对肖衍说道:“我爹从未让我读过女则女诫,若你想要娶我,那便不得再对旁人动心,什么妾室什么通房丫头我一概不认!” 在与肖衍相处的数年之间,早已深觉自己并非是那种容得男子身旁三妻四妾的宽容妇人,而打从心底而言,虽与谢檀是被皇帝赐婚的,自己也难以忍受与旁人共侍一夫。 可眼前的是谢檀而非肖衍,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资格去要求谢檀什么,更知自己的身子孱弱,不能有后,也许对谢檀来说,他娶有妾室,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既然早晚都要来,这大辽公主耶律步烟主动送上谢檀的门,自己还不如装模作样地为自己博个好名声得了,于是望了谢檀一眼,又对耶律步烟笑了笑,轻道:“我没有意见,全凭将军做主。” ☆、第三十五章 情愫 百里春晴说罢,向谢檀和耶律步烟福了福身,便独自回了毡帐。 除了衣衫,躺到了床榻上,才恍然想起这毡帐是耶律步烟安排给自己和谢檀同住的,而床榻上似乎还有方才谢檀躺过而留下的余温。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脑袋瞬时清明了不少,便撑住身子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帐帷,不知谢檀这夜会不会回这毡帐。 盯了半天,眼皮子不住开始耷拉,揉了揉眼睛,独自嘀咕了一句:“天都快亮了,他怕是早去耶律步烟那里了……” 话才说完,一个猛地躺倒了下去,便就沉沉地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而感觉才睡了不久,毡帐外早已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传来,眯起双眼,见到日光从帐帷的缝隙落入,天早已大亮。 百里春晴缓缓起身,又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出谢檀的确是一夜未有入这帐内,却有一点淡淡而莫名的苦涩在口中化开。 咬着唇角,穿好衣裙而出了毡帐,看见谢檀正在离毡帐不远处喂马,衣衫整洁,脸色如常,发丝绕鬓。 百里春晴不住又多想了想昨夜发生的事,强挤出了笑容,走到谢檀身旁,佯作关切地问道:“昨夜你们……如何啊……” 谢檀不看百里春晴,专心地喂马。 百里春晴讪讪一笑,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南平啊?” “现在,”谢檀淡淡答,“夫人可有事?” “哦?现在就走啊?”百里春晴又笑笑,强逼着自己问道,“那耶律步烟呢,她与我们一道回去吗?” 谢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面对着百里春晴,又上前一步,再靠近了百里春晴几分。 百里春晴浑身有些不适,刚想要退后两步,却被谢檀一把抓住了肩膀,脸上霎时变得通红,抬头盯着谢檀的脸,心跳如鼓,眼角颤动。 谢檀打量着百里春晴,神色忽而变得颇有些玩味而暧昧,片刻后松开了百里春晴的肩,嘱道:“后面有马槽,小心点。”便再回身继续喂着马。 百里春晴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槽,感到自己脸上恐怕早已是五光十色了,只得往前了半步,又补了一句:“她不是大辽的公主吗,就如此与我们一道回南平,可否于礼节上有所不妥?将军是否还应向皇上请旨呢,怎么说她的身份也在那里摆着……嗯,也许将军娶了她,这数年两军对峙的情形终可终结了……你……你这也算是为南平立功吧……” “夫人就那么希望我娶她?”谢檀面色冷清,也不看百里春晴。 “若你不娶她,那大辽会不会打过来?”百里春晴揉揉裙角。 原来是担心自己不小心便成了两国交战的祸首…… 谢檀垂眸:“耶律步烟知道孰重孰轻,夫人无须介怀,倒是……” 眼神在百里春晴的脸上游走,终于扬起了嘴角:“倒是夫人好像是嫉妒了?” “胡说!”百里春晴脸一红,一巴掌打开谢檀的手,又气鼓鼓地瞪了他半晌,黑瞳如水。 谢檀看着百里春晴这副模样,脸上笑意更深。 而百里春晴不知谢檀这一脸端笑是何意,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其实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平常事吗?将军就不愿家中多一房美妾而享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谢檀哼了一声,“我听闻夫人与二皇子殿下在一道时,二皇子独宠夫人一人,也未有纳妾啊。夫人想在我这里称贤德,却又不想二皇子殿下也享齐人之福吗?” “哎,那不一样……”百里春晴脱口而出。 “哪里不一样?”谢檀不依不饶地追问。 百里春晴自知说错了话,但望着谢檀浓黑眼眸,完全不知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思量与打算,只得抿着嘴而不言。 “让我猜猜……”谢檀语气莫辨,“大约是因为夫人与二皇子殿下年少相识,两小无猜,于是夫人认定了肖衍对自己用情至深而绝不会心仪旁人,更不会做伤夫人心的事情,便也放心大胆地要求二皇子殿下决不可有妾室,对吧?” 被谢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记忆,百里春晴感到眼眶有些生疼,呆呆立在原地,直到一阵细风吹来,泪水已不住落了下来,沾湿了衣襟。 而一只手暖热的掌心也落在了脸颊上,泪水被轻轻拭走。 百里春晴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谢檀,听到他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与肖衍一样,绝不会心仪旁人,更不会做伤夫人心的事,还希望夫人能放心大胆地要求我决不可有妾室,如此,好吗?” 王福接了耶律步烟的传讯,带了人马前来接谢檀和百里春晴,也带走了那个被谢檀抓住的军中探子。 而直至离开,也不见耶律步烟再露面。 百里春晴不知昨夜自己离开之后谢檀和耶律步烟说了什么,也不知谢檀从何时起便开始倾心于自己,但回想着自己自入草原与他相遇后的点点种种,似乎并没有理由让自己怀疑谢檀对自己的心意。 马车缓缓前行,百里春晴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马车窗帷,见广袤草原上已露出了斑斑点点的鹅黄,才觉原离百里氏一案已过去了一年有余,在永巷中凄风苦雨的日子似乎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而遥不可及。 而自己在这边塞之地,也算是历经了几次生死,几波曲折,还好把这小命给保了下来。 或许,是因谢檀护了自己的周全…… 车外的马蹄没入浅草,百里春晴沿着马匹身子而向上望去,只见谢檀身形颀长,挺拔如松, 分卷阅读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5 而牵住马缰的手十分好看,指骨修长而指节分明,青丝在头顶盘起,又稀稀落落地耳边耷拉下来一两丝,迎风而动,上下扬曳。 无意间,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哦?夫人饿了?”谢檀转过头来,嘴角弯弯,正对上了百里春晴的双眼,“为夫长得还算是秀色可餐吗?” “秀……秀色……可餐……”百里春晴白了谢檀一眼,气呼呼地放下窗帷。 又听到马车外传来谢檀毫不知耻的声音:“夫人害羞了吗?为夫其实也并不介意你多看看的,这以色事人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这厚颜无耻的本事倒是也挺大的! 百里春晴气鼓鼓地抱着手坐在车厢内,而窗帷随马车颠簸而不时投入车外天光,也不时能瞥见谢檀骑于马背上的身影,而这还算是已熟识了的身影令内心有了稳稳的安定,并不害怕契丹的军队会突然出现,心中也仿佛正坚定不移地认为纵使再是危险关头,谢檀也会奋不顾身地救自己于生死之中,就如他曾所做过的那样。 脸上微微开始有些发烫,百里春晴用力揉了揉脸颊,又轻声笑了一句:“呵,这个蛮子……” 再南行不久,已入了南平境内,又行了不远后,周围的景致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月色升起,火光点燃,百里春晴忍不住心中雀跃,还未待马车停稳就已跳下了车。 而一下车,就看到灵南一脸泪水却又满是笑意地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梨花带雨地说道:“夫人回来就好了,灵南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都快担心死了……” “傻丫头,我不会死的啊,你知道我那么怕死的,怎么都会活着回来的……”百里春晴摸摸灵南的头发,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哽咽起来。 “是是是,夫人会长命百岁的……”灵南应着,松开抱住百里春晴的手,又走到谢檀跟前,双膝跪下,深深地磕了两个头,“多谢将军救夫人回来。” 谢檀面色不变,点点头:“谢某自己的夫人,当是拼死也会保得平安的。” 听谢檀如此一说,百里春晴不住嘿嘿干笑了两声,才再尴尬地拉住灵南道:“灵南,陪我先回帐内休息一下吧……呃,对,将军也多多休息一下,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罪,还是调养好身体为上!” 说着,便拽着灵南往营帐而去。 而灵南则慌慌张张地抽回百里春晴拽住的手,咬咬唇,只道:“不是啊夫人,叶军师说的,我们今后就不住一个营帐了……” 百里春晴脑中一懵。 抬眼看见叶淳眯着狐狸眼,与蒋策笑吟吟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直至走到百里春晴跟前,微微鞠身,又看向谢檀:“将军与夫人一路奔波,现在天色已晚,便请两人一同入帐休息吧?” “啊?”百里春晴与谢檀同时怔住。 “你……你你你……”百里春晴抖着手,指着叶淳。 叶淳挑起眉角,瞥了瞥百里春晴和谢檀,又指着不远处谢檀的营帐,百里春晴这才发现营帐外挂了一道红绸,也不知从何处找了两支通红的灯笼支在了帐帷外。 虽好似是刻意好生布置的,但在这军营之中却显得十分突兀,甚至是有些难看…… 谢檀红了脸,上前一步,揽过叶淳和蒋策,低沉着嗓子道:“你俩什么意思!” “合卺酒在帐内都给备好了,这意思……嗯?我的大将军你还不明白吗?”叶淳一脸正经。 “只是不宜过度操劳。”蒋策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 谢檀感到自己连脖子根上都红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吐出二两血来,喷这两人一脸。 又小心翼翼地侧头偷瞄了百里春晴一眼,发现她也是手足无措地傻呆了一边,一副即将任人宰割却又万般不甘心的模样。 心头怦然一动,扬起唇角,便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对百里春晴道:“那就请夫人与为夫一道入内吧。” “你……”百里春晴又哆哆嗦嗦指着谢檀。 “我……怎样?”谢檀一把抓住百里春晴抬起的手,道貌岸然地对叶淳嘱咐了整军之事,再是生拖死拽地将百里春晴往营帐拉。 百里春晴被谢檀硬拖着,大声对着灵南呼救,而灵南只能一脸无奈而紧张地捏紧双手拳头,小脸憋得通红,却是有一分想而不敢的笑意硬憋在胸口,硌得莫名难受。 蒋策拍了拍灵南的肩,笑道:“这是夫妻间的情趣啊,你这小丫头不会明白的……” “哼,大夫您也没有娶妻,又怎么懂得夫妻情趣啊?”灵南忍不住反驳了蒋策一句,嘟起嘴。 “嘿嘿,那不就是听军师说的。”蒋策摸摸后脑勺,低头看着灵南气鼓鼓的小脸,也感这夜夜风有些微醺,熏得人不由地红了脸。 “军师可不都是从书卷上读来的,他又懂什么……”灵南白了一旁的叶淳一眼,见叶淳正是一脸欣慰地望着谢檀和百里春晴的背影,一副老父亲终于令儿子娶妇而百感交集的神情。 于是灵南又黑下了脸,对蒋策抱怨道:“军师也是,本与我说好此事要慢慢来的,就这样生拉硬拽地把夫人……” “慢不得慢不得,这两人都成婚大半年了……”叶淳捋须,咧嘴大笑,“秋之将至,再慢慢送绿豆汤可是再不顶用了,做大事者,怎能不强硬一些?” ☆、第三十六章 桃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还在支持我啊,会继续每日更新的啦啦啦! “你别过来!”百里春晴坐在床榻上,瞪着谢檀。 谢檀脸上挂着浅笑,坐在不远处,托着下巴,目光脉脉,流转含情。 “你也别这样看着我!”百里春晴又嚷道,脸上绯红。 谢檀含笑收回了眼神,起身走到案几前,一只手抬着一杯合卺酒,又望向百里春晴,一步一步走近,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距离百里春晴也不过两尺之遥,举杯向着:“夫人喝酒吗?” “你……”百里春晴挪了挪身后,往后退了一点,警惕地看着谢檀。 谢檀眼眸中有了一瞬失望,复又带上了满脸笑容,在百里春晴讶异的目光中,将两杯酒都饮了下肚,然后将酒杯摔在地上,发出响声。 “这……你……”百里春晴讪讪,进退不得。明知就算不喝这杯酒,自己也早已是谢檀夫人的身份,但见谢檀如此一举,心中却也不知为何地生了一分愧疚和不安,咬咬嘴唇,小心抬眼看着谢檀。 “夫人若是心有愧疚,我便再嘱人送酒来?”谢檀嘴角弯弯,玩味地盯着百里春晴,又往床榻上进了一步,脱掉了皂鞋。 “不……不用了……”百里春晴抓住被褥一角,再往后退了不少,口中干渴,身后已是退无可退。 谢檀抿了抿嘴,倒也未再上前,反而 分卷阅读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5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6 是往下一倒,就已睡了下去。 “你……你这样睡,我怎么办?”百里春晴跪坐起来,又用手推了谢檀一下。 谢檀稳而不动,百里春晴不住又攘了几下,却被谢檀一下子抓住了手,掌心粗粝的茧磨着细柔的手指,百里春晴心中突感如小鹿乱跳,试图将手从谢檀手中抽出,却是无能为力,又叫了一声:“放开我!” “夫人,夜深了,”谢檀闭着双眼,“为夫昨日彻夜未眠,今日又骑马奔波了半天,很困,很累,夫人别闹……” 百里春晴这才想起自己昨夜留了谢檀与耶律步烟而独回毡帐,而那耶律步烟向谢檀直吐心意,甚至愿放弃公主身份而甘为谢檀妾室…… 嗯……彻夜未眠? 百里春晴正胡思乱想中,听到身旁谢檀已沉沉入睡,喘息渐次平稳。只是手仍被他紧紧握住,似抱于怀中,使了几下力依旧没能将手抽出,努努嘴,只能和衣在谢檀身旁躺下,又不住往一侧再挪了挪,而后侧过身,感到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味传了过来,就像是沐浴后皂角的果香混合了黄沙味,又好像掺杂了一些铁器的腥甜,奇异得很。 谢檀睡得很安静,安静得只有呼吸声,以及……隐隐约约,起伏不止的心跳声。 借着营帐外透进来的火光,可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头。 而营帐外军士低声谈话的声音不时入耳,更衬得这营帐内气氛诡异。 “臭蛮子……”百里春晴再试图将手拿出,依旧无力,却也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安稳感穿透了全身,就犹如曾经睡在肖衍身旁一样,不会害怕,不会惶恐。 百里春晴不住扯了扯嘴角,平躺下来,仰望着帐顶上一些不甚明晰的繁复花式,想起如今天将入秋,而自己竟已有一年之余未见肖衍,更没料到此刻是躺在另一个男子身旁。 世事无常且诡谲,万般物是而人非。 醒来时天已大亮,百里春晴睁开双眼,身旁空无一人,而再慌张地摸了摸身上衣衫,似乎并未有任何不妥,心情瞬间爽朗了不少,坐起身来,才环顾了一下谢檀这帐内陈设,简单得近乎无趣。 除了案几上多了一盆娇艳的水仙,含香体素欲倾城。 “这玩意儿……”百里春晴翻爬起身来,几步并作一步地跑到案几旁跪坐下来,小心地用指尖触了一下水仙妍黄的复瓣,笑了起来。 这种花在汴梁都少见,也不知谢檀何来本事,能在这边塞之地还弄来如此花开正好的一盆。 正是满心欢喜地看着这水仙时,目光突然落到了营帐一角木施上所挂着的谢檀的衣衫上。 衣衫无甚特别,只是衣衫之后,露出了一小小的木制短剑的一角。 百里春晴脑中一懵,险些失了常态,魂不守舍地起身,又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木施,将谢檀的衣衫掀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桃木剑便如刺入了眼中,眼泪倏忽落下。 再颤抖着双手将那桃木剑拾入手中,一寸一寸触感仍是如过去般温热,肖衍送自己这把木剑时的一幕幕如同重现在眼前,而十二年恩爱相知的朝朝暮暮更如恍然,心中空空如也,渐渐犹如被重锤用力敲打,直到喘息都显得困难。 “肖衍,你说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肖衍,你帮我画眉吗?” “肖衍,快来抱我,我走不动了……” “肖衍,来亲一下我!” “肖衍你过来看看呀……” “肖衍……” “肖衍……” 彼此说过很多话,相许过白头,如今却是天各一方,或许死生都不复相见。 将桃木剑怀抱于怀里,暗哑着声音,开始止不住低声抽泣。 回忆点点滴滴,倾盆雨下。 谢檀正要入帐内,已闻了百里春晴低低抽噎之声。 只掀开了帐帷一角,便看到这个娇小的人儿蜷缩在营帐一处,手中抱着那把桃木剑,泪湿满襟,如有万般苦楚想要依仗那眼泪而宣泄出来。 心中陡然沉入深不见底的渊底,谢檀抿唇,尝到苦涩,一时只想逃避离开,却不小心踩到了不知谁人放置在帐帷外的一支枪头,清脆一声。 百里春晴闻声,已忙将那桃木剑收了起来,敛住了哭泣,瞪瞪看着谢檀尴尬而满有心酸的走了进来,却还是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夫人……在做什么呢?”谢檀竭力平静着喘息。 百里春晴擦擦眼角,也勉力挤出了笑容:“看花。” “这花……”谢檀又望着那盆水仙,“夫人喜欢吗?” “喜欢,”百里春晴忙不迭地回答,又急促地说道,“将军今日不去练军吗?若是忙着的话,便赶快去吧,我一人在这里没有问题的。” “夫人如此急着赶我走吗?”谢檀问道,双目在百里春晴红肿的眼上停顿。 百里春晴急忙依袖掩面,又小心地护了一下怀中桃木剑。 谢檀留意着她的小动作,心头越沉越深,直至无力回避那种如似刀割之感,便一把扯住百里春晴的手,在她疼得尖叫出口前,将整个人仰面推到在地上,用力地扣住她的双肩,不让她起身,低头看着她惊恐的脸。 “你……你想做什么?”百里春晴错愕惊惶,试图推开谢檀。 而谢檀却更使出了力,牢牢地双手压住百里春晴,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去拿她怀中藏着的那把桃木剑。 刚触到交领处,百里春晴脸已涨得通红,泪水也从眼角落了出来,喃喃一声:“将军要用强吗?” “我是你夫君!”谢檀答,语气中带了一点点狠。 百里春晴又用力地攥紧了交领处,嗓音沙哑:“肖衍他就不会如此!” “夫人为何提及二皇子?” 百里春晴脸上一黑,眼泪更如江水决堤。 谢檀心已软下,缓缓放开了百里春晴,起身转背,往那帐帷处走去,又淡淡地落下一言:“少年情挚,夫人有所不可忘,谢某也有所不忘。但既然夫人已与谢某成婚,那还请夫人将那些陈年旧事慢慢忘却吧。” 他也有不可忘记之人? 不明所以,但心中感觉有些沉甸甸。 百里春晴独去了灵南的营帐,却是魂不守舍的模样,灵南好生唤了几声,才抬起头,发现手中绣着的雀儿都已经被绣得如一团杂草,心中更是愤懑,将绣布往旁侧一扔,险些燃在了花烛上,灵南急忙抢下绣布,绣布已被火烛熏黑了半边。 “小姐你怎么了?” “今日不准唤我小姐!” “那要唤你什么?夫人吗?” “也不准唤我夫人!”百里春晴拧紧了眉头,又拿过灵南手中绣布,剪子一挥,绣布碎成了丝。 百里春晴一脚踩在丝线上,又用力跺了跺。 灵南看得心惊,害 分卷阅读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5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7 怕自己一会儿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又惹得百里春晴不开心,便寻了个借口出了营帐。 又满揣心事地在谢檀练军之处绕了好几圈,直到叶淳看到灵南而走了过来询问,才急急慌慌地上前问叶淳道:“将军与夫人怎么了?夫人在帐里可是大发雷霆啊。” “将军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从叶淳这里也问不出什么,灵南心一横,便对着谢檀的背影大声唤了几句,直到谢檀回头,灵南便才横冲直闯地跑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将军,你去看看夫人吧!” 谢檀停下指挥众人,倒也是无波无澜地神情:“怎么了?” “夫人……夫人她似乎……不太开心。”灵南绞尽脑汁,才找了这个词来形容百里春晴的不正常举动。 “所以呢?” “所以灵南只是想请将军去看一下夫人,虽不知是何原因,但若是可以的话,安慰安慰她……”灵南切切恳求。 谢檀感到心中似乎有些高兴,但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她那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若是自己现在就回去看她,她也绝不会承认是被那句“谢某也有所不忘”所激怒的。 那就不如让她这醋意在心头多发酵发酵,好勾兑出更令自己欢愉的美酒…… “既然夫人不开心,那你便多劝她几句,”谢檀淡淡说着,“此处是军机要地,今后没有我允许,你不可擅来此处。”又补了一句:“自然,夫人也不可。” ☆、第三十七章 不忘 夜深,却未见谢檀回来,百里春晴百无聊奈地拨弄着帐内红烛,烛光扑闪扑闪,光影流转,烙刻在心,也让人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 忽而听到帐外有脚步声起,似在靠近,百里春晴急手忙脚乱地爬到床榻上去,扯了被褥捂住脑袋,又凝神静听着那帐外的声响,却发现那脚步声又行至了远处,慢慢消失。 莫名的失望萦绕开来,百里春晴掀开了被褥,探出头来,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耳边全是谢檀那句话,来来回回,一遍一遍:“少年情挚,夫人有所不可忘,谢某也有所不忘。” 果然,这蛮子娶自己,也不过是因为一纸圣旨罢了,在大辽时还信誓旦旦而一本正经地说什么“绝不会心仪旁人,更不会做伤夫人心的事,还希望夫人能放心大胆地要求我决不可有妾室”之类的鬼话,亏自己那时还心存了一丝感动,以为真是遇到了良人…… “罢了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个破将军嘛,我百里春晴还未怕过谁呢!”百里春晴恼得浑身不自在,自语起来,眼中又落入了那盆水仙。 从床榻上起身,蹲到案几前,指尖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那妍黄的花瓣,嘴角弯了弯,想到能在这莽荒之地弄来如此一盆,谢檀无可为未对自己用心。 那个令他未能忘却的少年情挚,又会是怎样一个女子?他也会如此对她用心吗? 渐而夜更深,百里春晴睡意浓烈,脑袋不自主地耷拉了下去,又猛地一惊醒,立马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裙,颇有些魂不守舍地往营帐外行去,恰见蒋策鬼鬼祟祟地左右顾视,从不远处穿行而过。 “喂,蒋……”百里春晴刚想唤住蒋策,没想蒋策跟完全没有听见似的,一掠便没了影子。 “唉,大半夜,急急慌慌地做什么呢!”百里春晴讪讪,也再管不着旁人,估摸着谢檀大约是在叶淳那里,便拽紧了裙角,又微微垫起了几分脚尖,往着叶淳营帐而去。 而才到那营帐跟前,不想守在帐外的一个军士伸手拦住百里春晴,严肃厉声道:“夫人,将军说了,若是夫人来,就还请夫人回避,将军正与军师商谈军机要事。” “我……”百里春晴哑然。 谢檀这混蛋! 也正听到帐内传来叶淳一问:“谁在外面啊?” “回军师,是夫人来找将军。”军士忙应道。 “我没找他!”百里春晴急想辩解,“我只是……” 帐内有窸窸窣窣低声言谈的声音,片刻,又是叶淳情绪不辨的声音:“将军说,请夫人先回去歇息,军机之地,夫人也不可擅来……” “我……”百里春晴捏紧拳头,欲上前一步,那军士又不住拦了她一下。 百里春晴顿时脸上难堪,转身便往回走。 却是往回才出了几步,又看见灵南也是神色匆匆地从夜色暗处快步走过,没身于远处黑暗深处,不由地又叹气而言了一句:“大半夜的,怎么又是急急忙忙的模样……不与我同住,这丫头看来才是最欢喜的吧!” 就如在辽境之中那般,一夜周遭宁静,无人声响,仿佛前一夜睡在自己身旁的那人只是一个幻影而已,除了那皂角果香和黄沙味铁器味混杂起来的腥甜犹仍绕于鼻间,才让自己觉得的确有个真真实实的人握住自己的手,安静在旁,深深入眠。 而这夜却并非无梦,梦里见着自己欢天喜地地带着灵南与嫚儿从永巷离开,皇城却失了大火,宫人们大呼着“走水了”,便见有蛮夷铁骑踏破玉栏杆,凶神恶煞地提着剑朝自己直冲过来。 灵南与嫚儿突然已不知所踪,自己只得拼命朝着相反方向跑去,在火光肆意的夹道中仓惶逃命。 又过了花园,身后追赶自己的那人却是丝毫未退离之意,杀气逼近。 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正坐在后花园一角落削着一把桃木剑,抬起头,目光冷淡地瞥过自己一眼,又再低下了头。 “肖衍,救我啊——”自己对那男孩大叫了一声,男孩才懒懒地站起身来,握紧了那把桃木剑,一凌厉转身,便向那蛮夷刺去。 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桃木剑刺破了那人的胸膛,鲜血飙出,洒了自己全身,才诧异地恍然抬头,看到那桃木剑已化为了一把锋利长剑,而长剑这头,是谢檀牢牢地握住了剑柄,眼眸浓黑,双目凝神。 再是一不解,低头看那桃木剑已倏然碎裂落地,一阵风吹过,便再也无影无迹了。 回头寻肖衍,只见皇城一片通红火光,卷来炎热的风,所触之处,均已化为了灰烬。而肖衍也在触不可及之处,慢慢化为了灰烬,扬尘而飞。 “肖衍……”伸出手,未能掬到最后的尘埃。 谢檀将那长剑交到自己手中,浅浅一笑,转身相背,独自往皇城深处走去。 泪水决堤。 低头再看手中那长剑,化作了那把自己揉捏在手中十数年的桃木剑,纹路清晰,触感温热,用力地紧紧怀抱住,却听到肖衍的声音从虚空处传来:“这剑……该还我了。” 手中一空,无力感蔓延开来,喉中喊不出声音。 猛地睁开眼,慌乱地找寻那桃木剑,见还在身边,顿时心安,才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床榻另一侧,仍床褥平整 分卷阅读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5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8 。 才恍而想起昨日自己拿着桃木剑而痛哭流涕时,谢檀应是知晓原委,也知晓这桃木剑与肖衍的关系,因这桃木剑本是遗失在草原之中,却是莫名地出现在了他的营帐内…… 百里春晴将桃木剑放入袖中,又出了营帐,向一旁路经的军士闻询了谢檀所在,便独自穿过营地而向着一团黄沙漫天之处而去。 隐隐约约从练兵的人群中分辨出了谢檀的身影,而又一军士上前来拦住自己:“将军说了,军机要地,夫人不可擅入。” 与在叶淳营帐前所说的话一模一样,一听就是谢檀刻意安排。 百里春晴紧锁了眉头,将袖中桃木剑拿出,握入手心,指向那军士厉言:“让我过去,一切责任我来担!” 军士愣住,不敢再拦。 于是抿紧了唇,快步走向了谢檀。 谢檀听到脚步声而惊异回头,又低头见百里春晴手中的桃木剑,微显出了一分骇然,但迅速收起了情绪,眼眸中笼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雾气。 百里春晴举着桃木剑,向着谢檀,语气冷淡:“解释一下,这东西为何会在你的营帐里?” “捡到的。”谢檀简单回答。 一旁的叶淳和王福侧目相望,相互低语了两句。 “你认得这把桃木剑!”百里春晴肯定地说道,“否则你不会将那么不起眼的东西收起来。” “认得……桃木剑……民间用来辟邪的……” 谢檀朝百里春晴走了一步,而百里春晴则心有戚戚地急忙退却:“不,不是那么简单……” 谢檀目光闪烁了一下,又问:“那这桃木剑又有何特别?我为何又必须得认得这东西吗?” “你……”百里春晴自知不可开口,本想质问谢檀一番,没想谢檀先发制人,逼得自己不是该如何回答。 众军士停下手中操练,议论纷纷。 谢檀扯了扯嘴角,突一转身,大喝道:“继续练!不准停!” 百里春晴被谢檀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看着谢檀一脸沉郁地望向了自己,刚想再退后,没想谢檀竟一步上前,硬将自己横抱了起来,然后往着远离营地的方向而去。 百里春晴不知谢檀要做什么,慌乱地拳打脚踢起来,再忍不住尖叫起来。 谢檀深皱着眉头,并不理睬百里春晴的取闹,任她发泄了半天情绪,才低声说道:“夫人别闹了,我身上还有伤没痊愈。” 百里春晴才低头,发现谢檀衣袖上渗出了斑斑血迹。 “你……那你放我下来……”百里春晴有些亏欠地说道,不觉压低了声音,而却感到一股酸楚上了喉头,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再是感到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不知为何而哭,却是悲痛得无法自抑。 “你……放我……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谢檀低头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人儿,口中万般苦涩,只得蹲下身,将百里春晴放在地上,怯怯地安慰道:“别哭了,好吗?” 百里春晴忍着泪水,抬眼看着谢檀一脸的忧郁,不停地擦着眼角,又再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而眼泪却还是没能止住。 “别哭了……” 谢檀伸手替百里春晴拭泪,百里春晴一把打开谢檀的手。 谢檀身子不稳,向后跌坐下去,才又用力撑住身子,向百里春晴靠过去,再替她擦着泪,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八岁那年的花朝节,与你双亲入宫,遇到了肖衍,这把桃木剑便是他那时候送你的……对吧?”谢檀轻声细问。 百里春晴怔住,片刻后才喃喃问道:“你为何知道?” “因为那时,我正与肖衍在一道……”谢檀苦笑一声,又为百里春晴擦去另一侧脸颊上的泪水,“若说是先来后到,那应是我比他更早一刻见到你。” “所以……你那时……就知道我了?” 谢檀面上一红,避而不答:“你刚入草原时,桃木剑掉了,找了很久也未果,只得作罢。而我运气好,恰巧就捡到了。” 百里春晴无法分辨谢檀所言中几分真假,低头思忖,而看着手中的桃木剑,觉得也再真实不过了。 桃木剑可失而复得,但失了肖衍,恐怕是无法再复得。 再看着谢檀垂耷于眼前的双手,依旧是指骨修长,指节分明,十分好看。只是手背上青筋凸起,长年累月握剑打战,虎口有厚厚的一层茧。 而也不知为何,双手似乎有些止不住的颤抖,欲想握住什么,却不敢去紧握。 百里春晴感到心中一阵莫名的揪疼,突然害怕眼前这个人也失去,也不可复得。 “谢檀……”百里春晴第一次直呼谢檀的名字,咬了咬唇,双眸凝住谢檀诧异不已的脸,再兀自伸出双手,覆在了谢檀的手上,感到他身子一颤,勉力挤出了一丝笑,“你送我回去吧。” “好……”谢檀生硬地回答,站起身来,又将百里春晴把地上拉了起来,却未有放开双手。 半晌,谢檀嘴角扬起了笑,眼中有繁星闪烁,牵住了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感到心跳如鼓,也回握住了谢檀的手。 初秋的草原了野花都已凋敝,草色泛出枯涩的黄,而双脚踏过的地方有渐次枯萎的野草沙沙作响。 “喂,谢檀……”百里春晴叫道。 “嗯?”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胡说八道。” “究竟是不是?” “当然不是!” “那你说的那有所不忘之人是谁?” “……” “说啊!” “……” ☆、第三十八章 失常 子贤的伤势已好了大半,行动顺当了许多,本应心情愉快,但却是越发不明白为何这段时日以来,肖衍与张其乐走得亲近了许多,心中对张其乐此前伤了自己的事更是记恨上心,更是不住替百里春晴有些不值,于是肖衍交代做的事情也开始有些散漫,正懒洋洋地靠在门廊上逗着一只皇后新送来的鹦鹉,斜眼见肖衍从屋内走了出来,只微微站直了身子,向着肖衍道:“殿下又去找张家小姐吗?” 肖衍听出子贤语气中的不满,却也不愿辩解什么,只点点头:“今日其乐生辰,我去宰相府祝寿,你可要与我一道?” “不去!”子贤生硬地回了一句,又似乎觉得自己语气不妥,再低声嘟囔了一句,“眼不见心不烦……” “不去也罢,”肖衍嘴角一抹淡笑,“前些日子你提及你的同乡嫚儿,母后已应允了,今日便会让锦文姑姑接她出永巷。你若无事,便为她置备点用品,她今后便留在这里了。” “真的吗?”子贤一下子终于觉得心中开阔了许多,却又不住想起肖衍向皇后提及嫚儿时所说的话,心中又添了堵,小心试探问道,“殿下是 分卷阅读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5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59 真的想要纳了嫚儿?” 肖衍未答,已径直离开。 子贤心中又是郁郁不已,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去找监事的太监拿来了一些女子用度的物件,再嘱人收拾打扫出来一间厢房,自己亲自铺整了被褥,挂了床幔,再点了熏香,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才颇有些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擦掉额上的汗。 望着这一间远远超出宫女规制的房间,子贤又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自语道:“真是的,我又与殿下置什么气呢……夫人也已走了一年有余了,怎么说来,殿下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总不至于真的要他为她而孤苦一生吧?” 又将那床幔再整理了一下,呆呆地看了好一阵子,才自言道:“至于嫚儿……嫚儿若真能与殿下在一起,那也是她的福气……我能给她的实在太少,怎比得上当朝皇子呢……” 才说着话,听到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便看到锦文率着一群人走进了院内,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地扶着嫚儿。 嫚儿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发饰衣着看起来应是重新整理过的,眼眸中没有光,比印象里要涣散空濛了许多,暗而无神,无悲无喜,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了感知,更已经不识得了自己。 子贤慌乱地上前,对锦文鞠躬致谢后,才不住问道:“这……这怎么搞的啊?为何会弄成这样?” “在永巷待久了,没死就不错了,还求她如常人般正常?”锦文冷笑地反问了一句,“要不是二皇子殿下指名道姓地要她,她恐怕早已死在永巷里了!如今皇后娘娘也不好拂了殿下的意,便先送来呗,若是殿下不喜欢了,再将她送回去。” 说着,瞥了那两个扶着嫚儿的宫女一眼,对子贤道:“殿下这里也没有宫女,舒语和印岚就留在这里照顾嫚儿,随便照料殿下的起居吧。” 叫舒语和印岚的宫女客气地朝子贤福身,子贤也忙回礼。 锦文带人离开后,子贤便引着舒语和印岚而往嫚儿房间。 嫚儿呆呆地坐在床榻上,目光也不知落在何处,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宛如梦寐,子贤心中忍不住一阵揪疼,又见嫚儿唇上干裂,便嘱舒语去倒茶水,又问印岚道:“怎么就会这样呢?” “不知,我俩也是刚刚才接上嫚儿,听说是在永巷中被人欺负得紧,但她性子也是刚毅得很,任人如何欺负都不肯低头,”印岚蹙着眉头,“听说她前些日子被欺负时,还不小心用木棍打死了一个人,这才一下子变得精神失常的。” “打死人?”子贤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曾与肖衍路经永巷时所见到的那尸首,脱口而出道,“是打死了那个宋贞韵吗?” “你知道她啊?”印岚也大吃一惊。 “碰巧,碰巧知道……”子贤大口地喘着气,又怜惜地望着嫚儿,咬牙骂道,“其实那个宋贞韵过去便是那般自命不凡盛气凌人的模样,自以为她爹是个四品朝官,简直是要目空一切了!没想到被送进永巷后居然还是这个样,也真是死有余辜!” “宋……贞……韵……”嫚儿突然开了口,一字一字地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推开刚捧了茶水进屋的舒语,尖叫着往屋外冲出去。 子贤顿时汗毛倒立,也顾不得跌倒在地上的舒语,自顾自地追了嫚儿出去。 嫚儿不识肖衍寝殿的道路,失声尖叫着四处碰壁,发髻也散乱了下来,疯了一般地趴在墙上乱抓,指尖开始流血。 子贤冲上前去一把死死地抱住嫚儿,舒语和印岚也才从屋内冲了出来,与子贤一道牢牢地抓住嫚儿。 嫚儿手上用足了力,四下推攘,下手完全不知轻重,几人脸上都被抓出了血印,却也都不敢放开手,只能忍住疼痛,等着嫚儿独自耗尽了力气,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整个人才满脸泪痕地跪坐在地面,掩面而低声哭泣起来。 子贤三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身大汗地松开了嫚儿。 印岚气喘吁吁地说道:“看来今后不能在嫚儿跟前提那人啊……” “这日子会得是提心吊胆了,”舒语也接过话,“还是得请太医来看看才行……” “请太医……”嫚儿低着头,面容隐在阴影中,又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子贤,眼神中流露出了恳切,语气温软,“夫人病了……快去请太医……” “夫人?”子贤莫名地重复了嫚儿一句,又奇怪地看了看舒语和印岚,“什么夫人?谁病了?” 舒语和印岚不语而摇头。 “夫人病了……快去……找太医……救……救……”嫚儿一边喃喃地说着,失了力气,往子贤身上一倒,就已昏了过去。 舒语和印岚留在嫚儿房内悉心照顾,子贤独自在屋外来回踱步,直到太医出了嫚儿房门,才急忙抓住太医问道:“怎么样了?能治好吗?” 太医淡淡地摇了摇头:“失心疯……难啊……” 子贤也顾不得其他,语气强硬了几分:“这是二皇子殿下指名要的人,或许以后便是殿下的侧妃,你若是治不好她,殿下与皇后娘娘一定会怪罪下来的!你可知你若不尽力,项上人头必然不保!”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力,我这就回太医院去查相关典籍。”太医诚惶诚恐,拱手相辞。 子贤望着太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又不住深叹了口气,步入屋内,对舒语与印岚轻声嘱道:“我们这里也没有其他宫女,只能由你俩今夜便轮流守着她了,但也别太劳累了,若有需要尽管叫我。” 舒语和印岚起身道谢。 子贤又忍不住多看一眼昏睡在床上的嫚儿,只见她额上有细汗渗着,发丝杂乱地贴在脸颊上,唇色苍白,不断开合而粗喘着气,也正是一字一字地在叫着:“夫……人……姐……姐……” “姐姐又是谁啊?”印岚问了一句,看了一下舒语,又抬头望着子贤。 “她家中只有弟妹,并没有什么姐姐啊……夫人……她说的又是哪位夫人呢?”子贤不解地挠挠鼻翼。 嫚儿入永巷前,是在正阳殿内做事,但她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是不敢称皇后为夫人,她所能称夫人的,也不过是那些朝臣家眷罢了。 而要弄明白嫚儿这疯疯癫癫之间的呓语,恐怕也只能等这失心疯好了之后才可了。 子贤从嫚儿的房间退出,脑中却全是她那失常的模样,不觉鼻子酸涩起来,又似失了魂一般,莫名地就走到了肖衍的书房前。 见书房内亮了灯,子贤才发现肖衍原已是回了宫,自觉早晨肖衍离开前,自己对他的语气态度都实在不好,也好在肖衍对自己从来都是宽厚而不计较,否则若面对的是皇后的话,自己就算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心存愧疚,默默靠近书房,见书房的房门 分卷阅读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6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0 虚掩着,立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敲门而入时,才一惊觉地看到肖衍的身影在烛火之下轻颤,影子错落,而忽明忽灭的火光正映亮了他脸上的两行泪,手中握紧了百里春晴的那把梳子,不断地亲吻抚摸,声音低哑地轻轻唤着:“阿晴……阿晴……” “唉……”子贤后退了两步,再小心地又望了望屋内那泣涕如雨的如玉公子,明白肖衍原是一刻都未忘记百里春晴。 而想来他接近张其乐,大约是如肖汝宁所说,是要利用张秀在朝中的威望,来为他自己铺平东宫之路,最终以替百里氏报仇洗刷冤屈罢了,于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句:“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明知不爱一个人,却要将自己当做祭品一般地奉上,以换取所爱之人在天的安寝,佛语有言人生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六苦,如今他所承受苦痛恐怕是比此六苦更甚。 子贤不知肖衍如今对张其乐的所为是不是值得,但却也忍不住低眉自语了一句:“夫人啊,殿下对您是万般真心,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您在天上若是看见了的话,可别怪罪殿下……” 才将话吐完,子贤忽心头一咯噔,喃喃回重复了一句:“夫人?” 又望向了嫚儿房间的方向:“嫚儿她……是指的……百里……春晴……夫人吗?” 过去肖衍与百里春晴常入宫见皇后,而嫚儿又在正阳殿做事,见到百里春晴时,的确是唤她为“夫人”的。 子贤冷汗浸透了掌心,却又不敢再去多想,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永巷中虽然神神鬼鬼比较多,但夫人的魂魄应当不会流落到那里去,更不会被嫚儿给遇上……不会的……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绝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就算是要出现……那……那也应当是来找殿下,也不会去见嫚儿啊……” 抬眼再看了看门缝间肖衍落落错错的影子,又见他轻轻擦去泪水,蹙眉而埋头于戚德业送来的一堆折子中,子贤心头无限凄空,慌不择路地遁走。 ☆、第三十九章 深疾 阅完今日的折子,已是子时,肖衍将散乱在桌面的折子整理好,才独自抱着折子出了书房,交到了候在门外等候的太监手上。 “怎不是戚公公亲自来?”肖衍随意问着。 太监恭敬地接过折子,又小心地从袖中取出另一本折子,亲自交到肖衍手中,眼神有些微微闪烁,含糊其词:“皇上方才觉身子不适,戚公公便留在身旁伺候,太子殿下也在延和殿内侍疾,便嘱小人来了。” “哦,你是……太子身边的史成济史公公?”肖衍接过折子,瞥了史成济一眼,心头留了神儿,缓缓展开折子的手止住,“这折子是我父皇让你送来给我的?” “太子殿下听说殿下您向戚公公问起了南平与契丹的战事情况,便让我送来这最新的奏报。想殿下如今统管二十万禁军,这军机之事自然得有所了解……”史成济躬下身,神色莫辩,“况且太子殿下说,这里面的内容,殿下必定会十分感兴趣。” 肖衍眸子上蒙上一层漆黑,心底一声冷笑。 私看军机折子,纵使是皇子,被发现之后也不是什么小罪,轻则禁足闭关,重则贬为庶人。肖玉以自己对契丹之事十分好奇为诱饵,想让自己踏这淌烂泥,伎俩虽好,但手法太低劣,而居然还敢让自己身边的人来,胸无大才,也难怪朝臣们对这个储君十分不满了。 于是再将折子合拢,交回史成济手中:“不必了,送回去吧。” “可……”史成济犹豫了一下。 “还请公公交还给太子。”肖衍客气。 史成济只得将折子收了回来,朝肖衍告辞之后,微俯着身子而缓步离开。 刚见史成济离开,肖衍忙唤来子贤,急急吩咐道:“速去皇城司找方左,定要在史成济回到延和殿前把他抓住!” 子贤明白肖衍所指,点点头,匆忙动身离开。 不过片刻功夫,方左已率人抓了史成济回来。 史成济一脸血迹,狼狈不堪,看来被方左的人伤得不轻。又被方左一脚踢在膝上,一下子跪下地来,怯懦懦地抬头望着肖衍冷冷目光。 “禀殿下,刚刚抓到这个太监,称是从殿下您这里送折子回延和殿的。只是臣记得皇上今日嘱戚德业送来的折子共是十六册,而这太监身上却携有十七份折子,必是有问题……”方左拱手而道。 “哦,数量不对,那便是偷拿了折子,这可不是小罪啊……”肖衍缓声道,轻低下头,冷眼盯着史成济,“那只能请史公公随我们一道往延和殿说说情况,再由父皇定夺罪加几等了……” 夜幕深沉,周遭寂然。子贤默默站在肖衍身后,看着肖衍与史成济对话,忽而觉得眼前这位二皇子,似乎已不再是自己曾熟识的那个人了。 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那个从未有心计而谦和恭顺的人,在重新步入深宫之时起,大概就将自己纯善简单的那个魂魄留在了那二皇子府内,与百里春晴不知何时而归的魂灵依旧相守于缠绵悱恻的曾经。 子贤只觉有些悲凉,却也知那是肖衍唯一可行之路。 “混账!”皇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目以对。 史成济匐在地面,哆嗦得以无法再言,又是悄悄地抬头看了肖玉一眼,以求肖玉能出面救自己一命。 而肖玉也完全未料到情势陡转,双膝跪下,哀求道:“父皇息怒,儿臣不过是听闻二弟曾问及过契丹战事,想来他为父皇分忧已有一段日子了,又是统领禁军,才斗胆……” “斗胆?朕看你是胆子无法无天了吧!”皇帝说着,突然又猛咳了几声,不住以手掩口,却感到手心落入几滴温热,再定睛一看,竟是一滩鲜血在手中,顿时大惊失色。 肖衍见状,忙上前扶住了皇帝,又对戚德业唤道:“快去请太医!也快通知母后!” 戚德业乱了心神,一路大呼小叫火急火燎地小跑了出去。 皇帝痛苦地捂住胸口,冷汗涔涔,几分颓然地跌坐在龙椅上,眼中怒气裹杂着悲痛,在肖玉身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才开口道:“从今日起,太子不得踏出东宫一步,若再是德行有失,朕必不会轻饶!” 禁足非是小事,皇帝是动了真怒。 “是!儿臣谨遵……”肖玉眼圈通红,叩拜再三。而起身之时,又狠狠地瞪了肖衍一眼。 肖衍佯作不见肖玉的怨怒,转头对皇帝小心询问道:“依父皇看,这史公公呢?按律……当斩……” 伏在地面的史成济吓得往旁一歪,险些跌倒,口中无声。 肖玉亦是脸色大变,刚想对皇帝开口替史成济求饶一命,皇帝也已下了定夺:“史成济自幼服侍太子,也算是有功,此不 分卷阅读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6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1 表。今日之事也是主子安排的,他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就将他拖出去打四十大板,给朕狠狠地打!打到他不能再胡作非为为止!” “父皇仁厚,儿臣敬诺。”肖衍低头相道,又暗暗心思沉了沉。本想除掉史成济来为上次子贤被打一事报仇,但如今看来,皇帝仍顾念对肖玉的父子情,也尚未决断更多,那便只得等明日上朝时,再给肖玉来一沉重一击。 一边思虑,一边抬眼望向了夺门而入的皇后。 皇后浅浅俯眼,心领神会。 傅太医急匆匆地赶来替皇帝诊治,皇后忧心地站在一旁,不停询问着病情。 肖衍听着皇后切切话语,微有些漠然。虽无十足证据证明那人就是肖玉,但皇后所做之事却是无可置疑。而抬眼之间,也见皇后颇为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肖衍只得垂下头,不想与皇后直面相对。 傅太医的脸色越发难堪,皇帝淡淡地低眉笑了笑,沉声道:“傅爱卿直说吧。” “病邪深入骨髓机理,老臣也只能尽力而为了……”傅太医唉声道,“皇上需每日按时服用汤药,也切不可再多动怒了,否则火气击心,伤及五脏六腑,恐怕这真的是……” “胡说八道!皇上是万岁!”皇后怒骂了一句。 傅太医急噤声。 “生死有命,朕从未强求,”皇帝仰天叹气,“纵使大限将至,也是命中注定的,哪有什么长命百岁之说,还万岁呢,”复又淡淡笑着,“若真是千岁万岁,始皇帝怎未能千秋万代呢?” 说罢,皇帝又望着一眼肖衍,怜爱道:“衍儿今日看奏折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又抬眼对皇后轻声:“皇后也是,回去吧。” 皇后本就对皇帝方才惩罚肖玉的旨意有所不满,也不愿多留,刚要开口告辞,就听肖衍温润声音开口言道:“父皇有恙,孩儿哪里还有心思歇息,不如今日便由孩儿在此陪父皇吧?孩儿出宫多年,也未有什么机会相伴父皇身旁,今日虽不是什么好时辰,但也算是机会难得……” 肖衍一边说着,一边悄然望了一眼皇后,皇后立马不宣心照,面上堆上笑容,直点头道:“是是是,今日就由衍儿在此陪皇上吧,也难为他一片孝心。皇上身边有如此一个孩儿,才是万般有福气呢!” 皇帝心情宽愉不少,颔首应允。 待皇后与傅太医走后,戚德业便命人熄了几盏灯,也退了下去。 殿内仅有灯火如豆,浅淡烛火落在皇帝暗沉的面色上,呼吸平稳,紧闭的双眼不时会颤动一下,深深浅浅的皱纹沿着他本是俊朗的面容蔓延开来,几乎是日甚一日而明晰可见地衰老下去。 肖衍忽而感到心酸,恍然而念,不知自己有朝一日是不是也会如皇帝这样老去,而老去之后,曾约共白首之人在自己濒死之际,也不会在身边…… 于是轻轻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手中抽动了一下,又艰难地翻了个身,梦呓般地从浅浅的喘息中吐出了两个字:“怀亦……” “怀亦……”肖衍愣了一下,复念了此名。 应是女子的名字。只是在皇帝为数不多的后宫嫔妃中寻着叫这个名字的人,却是一无所获。 才又松开了皇帝的手,站起身,出了内室,见戚德业正靠在外堂的墙角打盹儿,忍不住推了推他:“戚公公!醒一下!” 戚德业惊醒,刚要起身,肖衍则一下按住了他的肩膀,指尖又“嘘”了一声,再在戚德业一脸迷惑的眼神下,低声悄悄问道:“戚公公,你可识得一个叫做怀亦的人?” 戚德业瞪大双眼,小心地探头望了望内室,确认皇帝未醒,又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从何处得知此名?这……” “方才父皇梦里叫了这个名字,是女子吧?”肖衍直直问道,“她是谁?” “唉,这可真是……”戚德业深深地叹了口气,泪光噙在目中,“这可真是冤孽啊……怀亦是皇上的姐姐,先帝膝下的长公主……” “长公主?”肖衍沉吟一瞬,又看向戚德业,小心一句,“他……爱她?” 戚德业一怔,垂下了头:“是,她是皇上这辈子……最为牵挂和爱慕的人啊……” ☆、第四十章 旧念 肖衍替戚德业端来热茶,戚德业战战兢兢地不敢接,一下跪在肖衍跟前,哭丧着脸道:“殿下您就别问了吧,这事……皇上那么多年一直瞒得好好的,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只是老奴近身服侍皇上,夜夜听皇上在梦里念叨着长公主的名字,心中也是替他难过……皇上他又是那种倔强的性子,打碎了牙都和着血往肚子里咽,更不愿被人揭穿伤疤!” “戚公公不必担心,肖衍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肖衍诚恳地说道,“既然我都听父皇说出了这名字,父皇便未瞒我,而你若不说,那我去翻祖谱和皇城司的史卷也能翻出来,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肖衍循循善诱,戚德业终于禁不住劝说,耷拉的眼皮有一线光亮,仿佛回溯那遥远旧年:“长公主生母身份微贱,长公主出生后,就一直养在行宫中,直到十三岁才得以回宫。而皇上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时,大约就陷了进去……她的举手投足都与宫中女子不同,而初见时,皇上也并不知她是他的长姐……” 举手投足都与宫中女子不同?肖衍心中一声长叹,想自己初见百里春晴时,莫不是也是见她行为举止也是与那些高门女子大相径庭……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原来自己不过是与自己父亲命运轮回而已。 “……先帝十分生气,痛斥了皇上,称他枉顾人伦,甚至宣称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皇上却是不屈,宁愿不要太子之位……”戚德业一边回忆,一边缓缓道,“……那时候与契丹战事吃紧,契丹有意停战,称要南平的公主远嫁和亲。长公主为保皇上的太子位,主动提出愿远赴大辽,先帝欣慰,就同意了此事……” “所以,我这个长姑姑便去了辽地?父皇未有阻止?” “是,长公主十四岁就嫁去了契丹,这事瞒着皇上。而皇上好些日子见不到长公主,先帝也只能称长公主溺水消失了。皇上悲不自胜,自己亲身跳入湖中寻找,接连数日不顾性命地去寻找,染了重病,被人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养了半年有余才好起来,却是染下病根,这几十年一直未能痊愈……” 戚德业端起茶杯,手中不住有些颤抖,“后来皇上依命娶了先皇后孙氏,而后即位大统,才得知了怀亦长公主原来并未溺水身亡,而是被嫁去了契丹。但木已成舟,他又担责天下社稷责任,只得将那思念长久埋于心间。而殿下你也知,皇上对政事勤勉,六宫长年形同虚设,嫔妃寥寥,他也总是寡欢模样,大约还是对长公主未能忘情 分卷阅读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6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2 吧……” 肖衍又听着内室中传来皇帝低低唤过的一声“怀亦”,心中空落不已,眼眶也不住红了起来,似喃喃自语,又似在寻着戚德业的答案:“娶自己不爱之人,真的会那么痛苦吗?真的会……一辈子都活在落寞和寂寥之中吗?” 戚德业明白肖衍所指,将茶杯搁下,语气含混:“可唯有那一条路,才能让她安寝,而不再背负着罪人之身,也许如此,百年后,她才会肯与殿下相见……更若是背负江山社稷之后,殿下才会明白情感之事也不过如此罢了……” 听戚德业所言,如今也是牢牢站在自己这边,肖衍颔首,但却瞥见戚德业眼中一丝闪烁,觉他大约亦是有事瞒着自己。 刚想直截了当问及,就听到有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对着戚德业紧张大叫一声:“公公不好了,史成济被打死了!” 天已大亮,肖衍站在一片血染的石板处,看着宫人小心地清洗那地面上残留的殷红血迹,又抬眼看着远处搁置在地的史成济的尸首,心底升起了浅淡的不忍。 若不是自己想要对敌肖玉之故,这人也不必如此惨淡死去。 而肖玉虽在禁足中,但一得知此事,恐怕定是恨不得立马杀了自己,与其被太子先发制人,不如自己先下一城吧。 眼眸中有了一丝淡漠释然,转身唤上了子贤,准备去往宰相府一趟,与张秀商讨一番明日对策,得让皇帝尽快立下废太子的打算。 “可殿下,”子贤止住脚步,有些胆怯地说道,“昨夜您在延和殿侍疾时,公主就已经遣人来说了,她想与殿下一见。” 上次匆匆一见,知晓肖汝宁对张其乐颇有怨言,而如今来找到自己,大约也是谈及要自己不与张其乐在一起的事情。 那时自己称不会与张其乐一道,可现时形势却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暗潮汹涌,史成济之死,只会让此种争斗明朗起来。而张秀既已表明了态度,那自己也唯可孤注一掷。 于是对子贤道:“找人去回了公主,说我不便见她!” 不想话音还未落地,肖汝宁的声音亦已遥遥传来,语带讽刺:“我就知道二哥你就是如此薄情寡性之人,上次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喜欢张其乐,也不打算续弦,如今倒是与那张家大小姐如胶似漆了!看来已是准备早日得一新妇而填了二嫂离开之后的空缺啊?” “公主!”子贤听不下去肖汝宁的讥诮挖苦,出声想止住,又被肖汝宁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去,吓得直往肖衍身后退了一步。 肖衍强将怒火压了下去,前行而挡在了子贤身前,厉声道:“汝宁,纵使你是金枝玉叶,也不可如此莽行胡言!否则我便送你去父皇那里,让教导姑姑再好好教教你如何当好一位公主!” 肖汝宁被肖衍一言呛得说不出话来,眼圈微微红了一点,低着头,咬紧了唇角,别过头去。 半晌,才复又再转回头来,怯怯而言:“罢了,二哥你如今不就是想当太子吗?反正对我而言,你们哪个当都一样,只是希望二哥若是有一日当了皇帝,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不论我想嫁给谁,皇兄都要替我做主!” “这……”肖衍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肖汝宁此一想法又是从何而来,思虑一刹,只能点点头,又问及,“你对太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肖汝宁欢喜起来,合掌大笑,又歪着脑袋掰着指头数着:“不仅是大哥,肖仪,肖阳,肖佑,甚至是肖烨,我都说过……只不过过去我以为二哥你无心大统之事,也懒得跟你说,如今这般形势来看,我得把宝押在你这里……毕竟那是张秀,比起百里太傅,他更能给你全胜之机!” 肖汝宁毫不忌讳地言语着,话说得太过,肖衍已经完全拉下脸来。 子贤更是紧张地左右旁顾,确定周旁无人之后,才长吁了一口气,又颇有些忌讳地盯住肖汝宁,生怕她再口出妄言。 如此肆无忌惮谈及储君皇位之事,普天底下,大约也只有这位公主干得出来。 而直至肖汝宁福身欢快离开,肖衍都觉冷汗涔涔,又望着肖汝宁婀娜聘婷的背影,轻念一声:“汝宁她小小年纪,真没想到……” “公主仗着皇上的喜爱,太过任性妄为了,”子贤也不住接过肖衍的话,心有戚戚兮,“但是殿下您答应她的请求……” “无所谓,若是我有朝一日得以出震,她想嫁谁,我都准允。” 肖汝宁拽紧了怀中绢帕,脸色绯红,笑意丝毫不用掩饰,嘴里直嚷嚷着:“太好了太好了……” 穿过后花园时,见肖仪正与肖烨互持了一把木剑相持对抗。 肖仪出剑小心谨慎,避重就轻,而肖烨却是涨红了小脸,急急出手,却又总是不得要领,屡屡受阻,更是气急攻心,眉毛鼻子都拧到一块儿。 飞光候在一旁,眼角带笑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又时时忍不住提点肖烨,眉目柔和,语气温软。 “这个飞光……”肖汝宁扬起了唇角,“还真是有些意思啊……” 一边说着,一边便俯身拾起一枚石子,眯着眼,瞄准了肖仪,用力地朝他掷去。 还没来得及回神,一道剑光伴着破裂声响起,石子粉碎,洒到周围草丛树叶上,哗啦啦响,而肖烨吓得大叫一声“有刺客”,一下子紧紧抱住了肖仪的双腿,飞光则冷冷双眸盯住了还没来得及躲开的肖汝宁。 肖汝宁无奈地扯出了笑容,从旁侧走了出来,佯作自然地对肖仪道:“看你们打得正开心,想试试四哥的剑术有多好!” 而肖仪尚未来得及开口,飞光已抢先一步而怒言,微低下身:“公主此举甚是不妥,不论殿下剑术如何,如此偷袭,免不得会受伤,还望公主今后少开这种玩笑……” “如此,那是我错了,”肖汝宁听着飞光一腔正经的言辞,嘴角又挂出了笑,再对肖仪福了福身,“四哥你们先忙着,我有事先走了。” 肖仪未想与肖汝宁多计较,也知道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有多难缠,她肯主动离开,那便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于是连点点头,却见肖汝宁顺手轻扯了一下飞光的袖口。 飞光诧异低头看着肖汝宁,肖汝宁眯起了眼,眼角带了一点不明所以的笑,凑近飞光的耳朵:“嘿,武功隐藏得不错,有些东西可别表现得太明显了啊……” ☆、第四十一章 朝堂 皇帝勤勉,一日都不肯误政事,拖着病体上朝,只是精神不振,浑浑噩噩地听着百官谏言,忍着胸口一阵一阵地血气上涌,只得不停地用指尖揉着额角,又不停地唤着戚德业添茶水。 肖衍低头看着太子平日所占的位置上无人,嘴角不由扬了一下,却是正好对上了肖仪的目光,忙收敛了面 分卷阅读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6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3 上表情,有些忐忑不安生长起来。 肖仪……自从怀疑他与皇后有苟且之事后,这段日子一直让皇城司紧紧查他,却总是有人暗中干扰,虽然明面上什么消息和证据都没得到,但更能确定他除了秽乱宫闱外,这私下里也必然没那么干净。一个身后无靠山的皇子,爬上皇后的床,无非是想借皇后的势力和地位来巩固与朝臣的关系…… 此时一朝臣上前一步:“皇上,太子年轻,也难免犯错,只是如此被禁足东宫,恐引得朝野上下不安啊……” “如何不安?”皇帝抬眼,嘴角冷冷。 “如今有人于市中传言,称太子德行有亏,所以才被皇上禁足,是东宫易主之兆……”朝臣低头怯然道。 “呵,朕都未曾说东宫易主,倒是有人想替朕做了这个决定?”皇帝抚着胸口,站起身来,缓步下了台阶,不怒自威,“朕倒是想知道,究竟谁有那么大胆,会将朕视为无物?” 朝臣冷汗涔涔,忙道:“臣不敢。只是太子虽犯了小错,但于天下而言,却的的确确是有功之人。皇上知今年黄河平稳度汛,正是因太子将东宫花销拿出来用于兴水利之事,若非如此,黄河下游几万百姓恐受天灾,那时候才真正是民不聊生啊!” 似乎形势又在斗转。 肖玉结交朝臣,此际定会有人出面为他求情,但是否能得成,有功无功倒是无关紧要,只凭着皇帝心里究竟向着谁。 肖衍见皇帝表情果不其然地一下子舒缓了起来,知此朝臣所言之事颇得皇帝的心,回头对站在后方的张秀使了个眼色。 张秀轻点头,正想出列而言,没想到肖仪竟先行一步地站了出来,在皇帝诧异的目光下诉道:“太子为民着想,确是天下百姓之福……” “四皇子也如此想?”皇帝脸色更是和煦。 肖衍不知肖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已按耐不住地迎着皇帝诧异的目光站了出来,又正是想要开口时,再被肖仪抢了话:“儿臣敬服太子为天下百姓慷慨解囊,本也想效仿太子的高洁之风,却无奈囊中羞涩,所出之数区区而已……” 肖仪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了。肖衍怔住,万没料到肖仪竟敢在朝堂之上如此言语。 皇帝的眉头蹙起,由浅及深,众朝臣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帝负手踱步于肖仪跟前,绕了肖仪半圈,细细上下打量,冷冷的笑意令众人不禁感觉哆嗦。 而肖仪的拳头不住捏紧,甚至也有了些轻微的颤抖,低下了头。 朝堂上霎时安静下来,噤若寒蝉,唯有皇帝皂靴走动的声音萦绕于大殿内,伴着冰冷彻骨的语气:“四皇子……呵……真没看出来啊……” “父皇!”肖衍已憋不住,不由地想替肖仪说话。 “回去!”皇帝怒叱。 肖衍顿时汗如雨下,退了半步。 无论这个皇帝再宅心仁厚,再心慈手软,他始终都是天子,都是天下之主,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他手起手落之间便可决断万人生死,更不用说只是一个母妃早已过世,身后全无靠山的皇子。 看来,肖仪如此聪慧谨慎的一个人,今日明显是操之过急,又恰好是在肖玉被禁足的这当头,正是皇帝为太子忧心踌躇之时,不小心踩到了皇帝的痛楚。 “四皇子……心术不正,嫉贤傲士,从今日起,罚跪于东宫之前,每日两个时辰,直至中秋……”皇帝语气波澜不惊,冷冷瞥过肖仪的脸。 罚跪不过只是小事,但让肖仪去东宫殿前罚跪,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折辱。 肖仪脸色苍白,半晌才跪下身来:“谢父皇。” 肖衍望着肖仪的侧脸,又不住回头看了张秀一眼,见张秀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略青,深埋着头,应当也在感慨刚度了一劫。要知道今日自己若是抢先出手,或是替肖仪求情,恐怕也会落得这种下场,肖仪不过是替自己先行挡了皇帝的怒气罢了。 看来,皇帝如今还完全没有废太子的打算,还得再令择机会,慢慢让皇帝对肖玉失望才行。 转过延和殿外的侧门,肖衍屏住喘息而往皇城司的方向走,才步出不远,便听到张秀唤了自己,回头客气地鞠礼,张秀深吸一口气,心有戚戚道:“还好今日四皇子殿下先出马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怜四弟他……”肖衍于心有所不忍。 “不过只是罚跪罢了,没有贬为庶人流放琼州就已是万幸,”张秀道,“殿下你可也得小心提防,免得昨夜奏折之事再度算计到头上。” “自然如此,多谢宰相提醒。” 张秀面容自然了一些,咧嘴笑了笑,道:“昨日其乐生辰,殿下能亲临乃是小女的福气,小女已过及笄,不知殿下与小女如今可有何打算?” 肖衍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张秀会主动将此事提了出来,颇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此是大事,还需与父皇母后再议一番,我万不敢下了什么决定。” “不急不急,”张秀倒也十分体谅地摆摆手,“殿下是长情之人,而先夫人过去才一年有余,也是不可操之过急。想来我家其乐也是善解人意之人,也万不会强逼着殿下许诺。” “其乐的确可担贤惠之名。”肖衍吃力地点点头。 “但是,我听闻昨日皇后娘娘送了一女子到殿下那里……”张秀目光意味深远,又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悄然打量着肖衍。 “她身子有恙,如今尚不是时候,”肖衍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圆着过去所说过一切谎,“不过,只要一日太子落马,我便即日迎娶其乐为正妃,而在此之前,也绝不先行纳侧妃。” 张秀得了满意的答复,点点头,又再拱手低眉道:“等这阵子风头过去,臣必将助殿下一臂之力,到时候……希望其乐能位居太子妃位……” 张秀离宫,肖衍只感恍然而迷离,浑浑噩噩地步向了后花园,独坐在了曾初次相见百里春晴的地方。 日光耀得一切都明晃晃的,只是近秋,周围花草远不及春日那般明艳灼目,有些颓败之感,似如一个人即将枯竭了一般。 所有回忆,所有相知相许,再想起时有了不真实感,而那个人就像一个幻影,再触不到,摸不着,只有习惯了随身携着的那把梳子才可提醒自己,她曾在自己身边度过了漫长的年复一年,从一个总角女童长为了豆蔻少女,有桃李之羞,艳比芬芳。 眼泪无声地流下,再至无法止住,扯了袖口用力地拭去,更觉难堪。 “二哥,你别哭了……”一个稚童的声音在旁响起。 肖衍转头见了肖烨,肖烨难得少了那天真活泼的面容,换上了不该有的几分深沉,坐到了肖衍身旁,也望着那处花草:“听闻二哥是在此处初见二嫂的?” 分卷阅读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6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4 “唉,”肖衍又再擦掉眼角泪水,勉力一笑,“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曾也还以为,将来能说给我的孩子听,讲讲我初遇他娘亲时,他娘亲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童,像只小野猫,什么都不怕……只是我初遇见她,就知道她是我想娶回家的人……” “堪称佳话吧,”肖烨沉沉应了一声,“只是没想到二嫂会受到百里氏一案牵连……要想那时候我得知她有了小宝宝,以为自己要做小叔叔了,可是欢喜坏了,只可惜了……” 无边记忆被牵扯出来。 想起那夜百里春晴突然捂紧了小腹,冷汗汗湿了被褥,太医尚未来之前,床褥上便留下了一滩血迹。 自己紧张得手足无措,只能用力地拉住她的手,一边安慰一边焦急地嘱着太医诊治,府内下人也是乱作了一团,出出进进。 那一团小小的血块自己也看到了,不敢多想,更不敢让她看到,忙让人处理了。而后的日子,日日夜夜守在她身旁,半个字都不敢提及孩子,生怕她出半点事。 只是自己能想到的事都没有发生,而所出的事,却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和承受…… 可惜了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也不知是会长得像自己还是像她。或此时能与自己露出笑容,牙牙学语,自己也真能一辈子做个闲散之人,有她温言细语,有孩子承欢膝下,别无所求,更不用像如今这般小心提防着周围人,又仔细算计着每一步,步步为营。 苦笑了半晌,摸了摸肖烨的头,轻言道:“今后,你一定要娶一个自己钟爱之人……” 肖烨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二哥难道对二嫂不也是钟爱?” “是,而且也不可再如此爱旁人了。只是很有可能,我也会背离自己本心,”肖衍叹着气,“可我如今一具行尸走肉,已是无路可走了……” “殿下……”眼前停住了一人。 肖衍抬头,看见子贤。 ☆、第四十二章 割舌 肖衍的脚步极快,子贤气喘吁吁地紧紧追着肖衍的步伐,一路到了皇城司门口,才终于赶到了肖衍身旁,蹙迫问道:“殿下你真的要娶张小姐吗?还有……真的要纳了嫚儿吗?”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四皇子没有身居要职的朝臣鼎力相助,就算被父皇罚了,都没人出来替自己说话,”肖衍低声道,“如今父皇身旁,张秀是头等红人,我只有得他支持,才有机会将太子拉下马,也才能替阿晴报仇,也只有有朝一日问鼎,才能替百里氏洗清罪责……” “这样真的值吗……”子贤喏喏,“夫人在天有灵的话,会不会生气?殿下你曾答应他,绝不会对旁人动心,也不会有什么妾室通房丫头……” 肖衍眉眼立马融了悲凉。 而子贤说到此,又突然一拍手道:“对了,昨日嫚儿被送来的时候,一直叫着‘夫人’,还说什么‘夫人病了,快去请太医’之类的话。我印象里,嫚儿也不过只称过先夫人为夫人,难道是她的魂魄到了永巷,被嫚儿撞见了?” 肖衍面色瞬时煞白,顾不得与子贤再多言两句,也顾不得方左已候在了眼前,转身就朝着永巷的方向跑去。 永巷,这个关押犯错宫女和嫔妃的地方,难道百里春晴的魂灵真的会在那里? 是因为她在这人世间尚有舍不得离弃的人,所以久久徘徊于这皇城之内,不愿轮回? 肖衍不顾阻拦,直直地冲入了永巷,惊得永巷内掀了巨浪。一些神志失常衣不蔽体的女子围住了肖衍,毫无顾忌地拉扯住肖衍的衣衫,甚至直直扑过来,将肖衍整个人抱住,然后吃吃笑着,手指拂上了肖衍的脸。 肖衍不得不用力去推开这些女子,艰难地人堆中走着,挨个门房地查看,又大声唤着百里春晴的名字,希望真可见到她的魂魄在那其中。 哪怕只是魂魄也好啊…… 子贤从未入过如此不堪混乱的地方,浑身发毛,但却不敢独自留了肖衍在此,见了一些看起来还算是正常的女子,便上前询问是否见过百里春晴,只可惜均也只得了一遍遍的摇头。 肖衍寻了一圈未果,疲累不堪,依靠着墙角蹲了下来,午后日光从头顶洒下,却将整个人都笼在阴影之中。 子贤只能默默在肖衍身边蹲下,也大口喘着气,安慰道:“我们只能先想办法治好嫚儿,才能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多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是梦里……哪怕是个魂魄……”声音犹如从深渊中传来,低沉得快要陷入无尽绝望中。 而正是此时,一双裸脚站到了肖衍跟前。 肖衍愣了一下,沿着双脚向上看去,见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约莫三十上下,表情镇定,神智正常,平静问道:“你们是在找百里春晴吗?我见过她。” “什么?”肖衍和子贤同时站起来。 女子浅笑,目光深邃,又言:“但殿下您得答应我,你得将我带出永巷。只要出去了,我就告诉你百里春晴的下落。” “好好好,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什么我都答应你!”肖衍心中狂跳不止,心急如焚地立马应了下来。 女子笑着挽住肖衍的手,令肖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又听那女子道:“如传言所说,殿下果然对夫人深情……若我要你明日便娶了我,你也愿意吗?” 肖衍沉了一下,点头道:“可以。” 女子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放开肖衍,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语着:“殿下还真是好说话啊,那我便告诉你吧……” 女子话音未落,一声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与皇子言及怪力乱神之事,割舌,杖毙!” 肖衍回头,见皇后在锦文的搀扶之下,正是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两个太监听命皇后,上前一把牢抓住了那女子,在肖衍还未来得及阻止之时,太监已死死地捏住女子的脸,将一条血淋淋的舌头从女子口中取出。 女子痛得失声惨叫,双目瞪得老大。 “母后!”肖衍不忍,望向皇后。 皇后不理肖衍,又朝那两个太监微点头,一块五尺长的板子被人送了上来,疾风骤雨般地向着那女子的腰部狠狠地打了下去。 子贤吓得闭上眼,再听到耳边的声响停止,惶恐地眯着眼睛,见那女子已经没了气息,眼睛依旧瞪得老大。 皇后蹙眉,用手帕掩了掩口鼻,又向锦文瞥了一下。 锦文站出半步,对着身后跟随而来的众人命道:“永巷中所有人……皆割舌!” “母后不可!”肖衍直直地冲到皇后跟前,跪下身来,“是孩儿一时好奇来了此处,她们都是无辜的,被罚在此已经十分可怜了,何必再割了她们的舌头……” 皇后低头 分卷阅读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6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5 看着肖衍,缓缓道:“宫中常传各种鬼怪之事,多是从这永巷中传出。你父皇最恨谁乱嚼舌根了,如今他又病重,更是听不得这些闲言碎语。而本宫不过是小惩大诫,断了这些风言风语的根源,还皇城一片清净……” 又轻抚了一下肖衍的脸,柔声道:“皇子来此地已是十分不妥,衍儿还是先回去歇息吧。” 说罢,又由锦文扶住了手,带着众人离去。 片刻,永巷之中扬起了一阵血腥味,肖衍自知此时自己也阻止不了皇后的懿旨,又不想再听到那些凄烈的哭叫声,只得带着子贤也匆匆离去。 再回首望向永巷时,凄然一声:“子贤,若我能承继大统,定要大赦天下,尤其是要放了这永巷中的女子……” “是。”子贤也应着,又抬眼看着肖衍咬紧了唇,脸色青白。 想来纵使这位二皇子殿下如今再如何小心设计算谋着一切,大约心底还是存了几分不曾改变的善意吧…… “娘娘,如此恐怕还是不行,”锦文扶住皇后,走在通往正阳殿的夹道上,“殿下要的那个嫚儿也是从永巷中出去的,如今她虽然是神志不清了,但谁知道她有没有在永巷中见过百里春晴,只怕是若哪日突然病好,那就糟糕了……” 皇后眉角也蹙上了担忧:“可本宫已将嫚儿赐给了衍儿……这,可要如何才能割掉她的舌头呢?在衍儿那里,硬来恐怕是不成的。” 虽然如今面上仍是母慈子孝的模样,但其下早已感到了暗流翻滚。肖衍表面上对自己是毕恭毕敬,但也在私下里不断以张其乐为跳板来拉拢张秀,又一直嘱皇城司紧盯着肖玉和肖仪,或早已不是那心思单纯之人了。 原以为改变肖衍很难,却没想当他有心生变时,要把控他竟会显得无力,而自己更是有把柄在他手中,此时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出面阻扰,否则只可能鱼死网破…… “如此,明的不成硬的不成,就来暗的软的吧,”锦文低声道,“这些日子,殿下嘱了太医院每日都给嫚儿送药疗治,我们只需暗中让人在那药中加一味便可,先失声,再丧命……” “对……”皇后宽慰地笑了笑,而又想到一事,急问,“这个嫚儿识字吗?会写字吗?” “娘娘放心,嫚儿在入正阳殿前奴婢就试过了,大字不识一个。若是娘娘还担心的话,也不如立即永绝后患?”锦文阴沉着脸,提议道。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慢慢来……毕竟是衍儿要去的人,还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如此,嘱太医院傅太医以后专司嫚儿的病,让她慢慢地死,也让衍儿无从怀疑。” 正是说着,却瞥见肖汝宁提着裙角,慌慌张张地从前方跑过,正是向着东宫方向而去。 “这个公主,越发没收拾了!”皇后叱了一声,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亏得皇帝还喜欢她,不过也是仗着她母妃还有点姿色罢了……” “后宫之中,论谁还能比皇后国色呢,”锦文急言,“说起来,皇帝这病重,一切事宜得尽快才可了。” “是……”皇后垂目,“得先让皇帝立个嘱子,让衍儿永远无法知道百里春晴的下落,查也查不出来!” 肖汝宁匆匆到了东宫跟前,见肖仪跪于殿前,而飞光也站在一旁,替肖仪撑伞避过灼热日光,落下一片阴霾在肖仪脸上,而他整个人却是露在日下,汗流浃背。 飞光听见肖汝宁脚步声,不住抬眼,却是不屑地又埋下了头,双目落在肖仪身上,流光落华。 “飞光,来帮我做点事吧?”肖汝宁放慢脚步,笑吟吟地看着飞光。 飞光漠然以对。 “你居然无视我!”肖汝宁不悦,一步上前将飞光手中的伞夺过,在飞光一时错愕的目光中,又将那伞摔到一边。 头顶本有的一片清凉没了,肖仪不住眯了眯眼,长跪之下,眼前有些迷糊昏暗。 而飞光急俯身扶了扶肖仪,确认肖仪暂且无碍之后,才怒瞪上了肖汝宁:“公主三番两次地找麻烦,究竟是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肖汝宁抱着双手,冷冷直面飞光而道,“前次我才好心地告诫你别表现得太明显,可你如今竟还跑到东宫前给四哥撑伞,真不怕旁人不知你的小心思?我天家之下,皇子身旁,怎可容你这样一个人存在?” “汝宁!”肖仪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阻道。 “罢了,当我没看见得了,”肖汝宁抬眼看了看东宫紧闭着的大门,又瞥了飞光一眼,“好自为之吧你!” ☆、第四十三章 对月 月渐圆,已近中秋,天气转凉。 百里春晴紧紧裹着被褥,佯作睡着,听见谢檀入帐内的声响,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脱衣的声响,才感到身旁有人躺了下来,带来一阵皂角混合了黄沙的奇妙香气。 这些日子每日同床入睡,而谢檀不过只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手握住,却从未有半分逾越之举,也不知他心里如何作想,而百里春晴却是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便任由谢檀牵住了自己的手,放在了胸前,手心也能感到他心跳的巨响。 或也是为良人,如他在大辽时曾与自己所言,绝不会心仪旁人,那便是……唯唯心仪自己? 一时无眠而无言,就听到帐外传来了叶淳嘻嘻哈哈的笑声:“我的大将军啊,还有夫人啊,你俩要是没睡着的话便出来饮酒啊!若是睡着了的话……唔唔唔……策啊,你干嘛啊?” 蒋策极力压低的声音传来:“哎,别惊扰了他俩……” “去,有什么惊扰不惊扰的,”叶淳明显已多喝了几口酒,又加大了声音,向着帐内,“这夜月色撩人,正是花好月圆夜,将军和夫人也别光顾着睡觉了,出来饮酒闲谈,也可解解乏啊……” 百里春晴被叶淳的声音吵得头疼,努努嘴,转过身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却猛地对上了谢檀直直望过来的双眼,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尖叫了一声:“啊——” “喂!”谢檀忙捂住百里春晴的嘴。 不想百里春晴一口咬上了谢檀的手,换作谢檀低哑地惨叫起来。 而帐外又传来了蒋策窃笑的声音:“你看你看,人家正忙活着呢,哪有空陪你喝酒!” “哦……”叶淳听起来有些失望,咂砸嘴,“年轻人啊,得好好保重身子,如此下去可不好……” 谢檀面上一红,翻身下床,快速裹了衣衫出营帐,对着叶淳和蒋策就是一通嘀嘀咕咕的教训。 百里春晴听着好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明明自己和谢檀之间什么都没有,却被叶淳和蒋策两人形容得如同雷霆万钧翻江倒海一般,也不住起了身,穿好衣衫,又红着脸出了营帐,就看到谢檀正笑吟吟地从叶淳 分卷阅读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6 手中接过酒壶,凑到鼻尖闻了闻,露出满意而几分陶醉的神情,回头对百里春晴道:“夫人也来吧?” “臭蛮子酒鬼……”百里春晴低骂了一句。 凉风习习而来,百里春晴捧着一杯酒,浅尝在唇间,酒香在口舌中弥散开来,终于在辛辣中品中一丝清甜,顿时有些兴奋起来,更见眼前的篝火明艳,通红的火光将身子熏得发暖,面上映了绯红。 又抬头望月,月色流华,光晕细细密密地落在了谢檀的发梢额角。 百里春晴忍不住打量起谢檀这模样,见他唇角翘起,大口饮酒,一脸不羁的洒脱,却似惊鸿一瞥轻云出岫。 谢檀放下手中酒杯,转头对叶淳道:“军师可知什么是秀色可餐?” “嗯?秀色可餐?”叶淳不明所以,愣住。 百里春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夫人知道吗?”谢檀神情自若地又望着百里春晴。 “不!知!道!”百里春晴咬牙,一字一顿,怒瞪着谢檀。 “夫人是太傅之女,当是饱读经书之人,何必吝于赐教呢?”谢檀依旧一脸云淡风轻,说话时更是面不改色,“我看夫人亦是‘美目扬玉泽,蛾眉象翠翰。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窈窕多容仪,婉媚巧笑言’,甚得为夫倾心啊。” “卖弄!”百里春晴嘀咕了一句,又抬起下巴,“既然将军有此乐趣,不如我们便对月吟诗,比试比试?” “哦?那就飞花令吧,如何?”叶淳微醺提议。 飞花令原就是行酒令时的玩意儿,本从“春城无处不飞花”一句缘起。太学之中闲暇之时,无聊的高门弟子也常常以此为乐,在宫内皇子间也是盛行,百里春晴过去与肖衍一道时,时常也见皇子间以飞花令为乐,推杯换盏,划拳行令。 肖衍在皇子中算是学识渊博满腹经纶,常常一轮下来还可滴酒不沾,而肖玉迟钝,时时都是酩酊大醉,只有肖仪一向推以酒量清浅,往往只是旁观。 “飞花令……”谢檀摸摸下巴,略似沉思,“只是我是比不过夫人才华,要是夫人醉酒了,岂不是会被我占便宜?” “装模作样!”百里春晴瞪了谢檀一眼,“那就依军师所说吧。” 想来好歹自己也是太傅之女,虽然说不上学富五车,但始终有家学渊源,从小也饱读诗书,总比你谢檀一个只会驻军打战的蛮子要好得多! “今夜月色撩人,月明如水,就以‘月’为飞花吧,七言如何……”叶淳端着酒,说完规则,又左右环顾了一下,“咦?策怎么不见了?灵南那小丫头也不来帮忙斟酒,简直是……” 百里春晴已顾不及叶淳的疑惑,已抢先一步念诵道:“月冷素娥偏有态,夜寒青女不禁香。” 说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着谢檀。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谢檀回,饮着酒。 叶淳拍掌大笑起来:“将军你想对夫人说的大概是后面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吧?” 百里春晴表情讪讪,不理睬叶淳无聊的打趣,又接道:“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谢檀毫不客气。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臭蛮子……”百里春晴没料到谢檀居然能应得毫无破绽,咬咬牙念道,“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哦?夫人对为夫如此情深义重?”谢檀听罢,挑眉而一脸玩味。 “哼,那换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不对……‘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不对不对!”百里春晴掰着指头,脑袋里却全是这样柔情蜜意的句子,别的诗句竟是完全想不出来。 “哦,原来夫人过去在闺阁之中偏好这样的诗歌,为夫今后倒也可以多陪夫人读读这样的东西,也颇为有趣……”谢檀抿嘴浅笑,目光灼灼。 “你倒是接啊!”百里春晴嘟着嘴,又瞪了一眼在旁已笑得毫无形状的叶淳。 “嗯……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都婵娟。”谢檀微笑着答。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夫人错了,当是下阙第二个字了,”谢檀认真说道,“不过看起来,夫人应是十分喜欢春江花月夜此诗,张若虚文采飞扬,‘孤篇压全唐’,确是不错,今后为夫也会多与夫人诵念此诗的……” 百里春晴黑着脸,嚷嚷道:“哼,你别得意,我知道的可多了,下面的我全都能接上!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然后呢?谢某记得春江花月夜中,下阙第五字可没有‘月’字了,”谢檀一脸诚恳,“那不如由为夫接下句,‘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夫人以为如何?” 百里春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叶淳饮着酒,继续大笑,口沫横飞:“看来将军是十分回味与夫人的春宵一刻啊!” 百里春晴被谢檀和叶淳一人一言说得恨不得吐血而亡,又绞尽脑汁,咬牙切齿地才憋出下一句:“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 “嗯,此言情深至极,悠丝绵绵,念及出征在外的丈夫……”谢檀目光闪闪,自斟了一杯酒,“如此,那便是夫人胜。” “我的大将军你不会吧,连我都能想出四五句来接,你这就认输?”叶淳替谢檀不服,“你是想输了还是想喝酒了?” “想洞房了。”谢檀一本正经。 叶淳一口酒喷了出来。 百里春晴吓得落荒而逃。 “不会吧……”叶淳看着百里春晴的背影已跑入了灵南的营帐,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才开口,“同榻睡那那么些日子,还没……吗?” “我不会逼迫她,”谢檀收起了方才那般不羁的神情,在浓浓月色下垂下双睫,“她心里如今还有肖衍,日日将那桃木剑携于身上,寸步不离,连睡觉时都握于掌心……” “唉……”叶淳也不住有些伤感,片刻又感到酒气上头,“不对,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不行不行,我得去找策问问可有方法给你……治治!” 说着,便跌跌撞撞地起身,任谢檀在背后“喂喂喂”地开口阻止,就已向着蒋策的营帐而去。 才到蒋策的营帐前,忽听到一细柔的女子声音从帐内传出,酒突然醒了大半,眯起了狐狸眼,透过帐帷缝隙往内望去,就见蒋策和灵南并膝而坐。 蒋策靠近灵南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灵南笑靥如花,复又靠向蒋策,替蒋策理了理交领处,蒋策只剩下满脸的陶醉幸福 分卷阅读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6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7 。 “这……连这小子都……”叶淳低嚎一声,后撤了几步,却一下子撞到了一人身上。 回头见是王福,老泪纵横地握住王福的双手,问道:“王副将,你还没娶亲吧?” “尚未。”王福不明所以,只老实地回答。 “太好了,”叶淳欣慰地擦擦眼角,“今后我俩便可相依相伴,不理他们,如何?” “是,军师有需要,王福定当奉陪,”王福憨厚地笑笑,“只不过待过了新春,将军已允我回家乡一趟。王福有一青梅竹马的小女子,先前已与家中订了亲,此番回家便是要完婚。若是军师有兴致的话,倒也可以与我一道回去喝喝喜酒。” “你……”叶淳哆嗦着指着王福,气不打一出来,而后推开王福,再自言自语地独自向前走去,“很好,你们都很好,留我一孤家寡人……谢檀你这混小子,今后老夫再也不帮你去寻什么花花草草了,我看你拿什么东西去讨好你家夫人!” 百里春晴独坐在灵南的营帐内,过了子时,才见灵南满面红光地回了来,见百里春晴而惊讶至极问道:“夫人你怎么在这里?将军呢?” “就那个孤陋寡闻,大字不识,胸无点墨,浅见寡识,夜郎自大的人啊?”百里春晴哼了一声,“他方才说想洞房,我难道还去狼入虎口?” 灵南掩嘴轻笑,给百里春晴倒了杯水:“夫人与将军成婚,洞房也是理所应当的啊,将军又是血气方刚……” “停停停!打住!”百里春晴不想听灵南继续说下去,急忙止住,又上下打量着灵南时不时溢出嘴角的笑颜,心生诧异,“话说你那么晚到底去哪里呢?这是边塞,不是汴梁,很危险,不可到处乱跑!” 灵南点点头,面容却多了一份淡淡愁容:“夫人你之前说要带灵南去江南居住,如今还去吗?” 江南?百里春晴愣了一下,想起自己曾与灵南言及谢檀若是要自己出妇,便要与她去江南居住的事。 可再此时,脑中却只剩下那漫天遍野的野花和苍苍天际,还有每日鼻间萦绕的皂角黄沙气味,抿了一下唇:“不去了,既然如今都嫁给了那个蛮子,他又不肯出妇,那便继续留在此处吧……” 而不想灵南却又急忙追问了一句:“若有一天,灵南离开夫人而去了江南,夫人会怪我吗?” 百里春晴不明白灵南忽出此话是何意,思量半晌才道:“若你有朝一日遇到一个倾心相许的人,他告诉你江南好,愿与君同携欣赏,那你便去吧。” ☆、第四十四章 病症 嫚儿精神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会咬人抓人摔东西,而好的时候,起初还会开口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渐渐却是越来越沉默不语,常常呆呆地望着天空。 子贤担忧地站在门外看着嫚儿,舒语和印岚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刚刚被嫚儿摔了一地的饭菜油污。 而嫚儿本坐在一旁不语,突然目光一定,一下子扑在了地面上,团着双手,将地上的残羹往怀里裹去,一面嘶哑地艰难吐着几个含混不清的字:“夫……夫……人……给……吃……” 舒语和印岚吓得退了几步,又是无奈地抬头看着子贤而求助。 “夫人……给吃?”子贤回说着嫚儿的话,一头雾水。 要说嫚儿若真是在永巷中见过百里春晴的魂魄,那这魂魄难道也会吃饭? 子贤入房内,将一身油污的嫚儿扶起身来,坐在凳上,又望着嫚儿因惊恐而显得有些踌躇变形的脸庞,轻声问道:“夫人在哪儿?” 嫚儿怯懦懦地抬头,也盯着子贤,嘴角扯了扯,竟露出了一点纯真浪漫的笑,说道:“在……屋……屋……里……” 子贤后背一凉,惊惶地四周环顾。舒语和印岚也吓得紧拥在一起。 秋意渐起的汴梁,正是时节舒适的时候,嫚儿的屋内有温煦日光落入,明堂堂的,又何有什么鬼魅? “看来只是她的呓语罢了……”子贤才舒了口气,又看着一旁温好的汤药,亲自端起,送到嫚儿的唇边,细语温柔地说道:“嫚儿,喝药了。” “不——”嫚儿一蹙眉,手一挥,汤药一下子全洒在了子贤的衣衫和手上。 药碗在地上滚了一圈,却也没碎。 幸而汤药并不烫,子贤忙起来,俯身拾起碗,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药,又随意用衣角擦去手背上的水,无可奈何地对舒语道:“麻烦你再去太医院重取药材了。” 说着,又想了想,再嘱咐道:“吃了那么久的药,嫚儿的病情似乎并未有好转,不如重请一位太医来替她看看吧。” 新来的太医替嫚儿把了脉,眉头却越蹙越深,又让舒语和印岚掰开嫚儿的嘴,嫚儿死命挣扎,太医只能双手牢牢压住嫚儿的肩,往她口中探了一下,转头问子贤道:“她误食过什么伤喉的东西吗?” 子贤不解,诧异看着舒语和印岚,两人忙摇头。 “怪了,”太医摸了摸下巴上的白须,又拿起放在一旁的那个药碗,碗内还有浅浅一层药水。 太医指尖沾药,放在舌尖轻尝了一下,眸中深邃,问子贤道:“这药是哪位太医配的?” “是傅太医,”子贤有些得意,“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的。” 又再想了想,觉得似乎有所不对,忙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太医脸上立马端笑,起身拱手,“傅太医医术高明,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及的。而能有皇后娘娘照拂,这位夫人的病很快便会好起来。”一边说着,便已一边急匆匆地退出了房间。 子贤阻拦太医不及,心中更是落下万般疑惑,低眼看了一下桌上那个碗,也忍不住学着那太医用指尖沾了沾药水而尝了尝,苦涩入喉,凝在喉头,片刻之后,竟如千针相刺,腥血涌流。 子贤眼中呛出泪,急端起了一杯茶水灌入口中,那一瞬无以承受的痛楚才消解开来,再看着嫚儿一脸无辜而望着自己的神色,想起方才那太医神情闪烁的模样,心有戚戚,朝舒语和印岚丢下一句“照顾好嫚儿”,便朝肖衍的书房跑去。 肖衍并未在书房内,子贤这才想起今日中秋,宫中设宴,邀了高门贵胄同庆,想来张秀和张其乐应当也入了宫,肖衍此时恐怕是去陪那张家大小姐去了。 心头微微有些替百里春晴不甘,更替肖衍感到悲凉不堪。 子贤吸了吸鼻子,又出了门,向那后花园而去,果不其然地见到肖衍正与皇后和张其乐在一道,于池边亭中喝茶闲谈。 张其乐有意无意地歪过头,靠向了肖衍的肩。而肖衍脸色虽露出了一瞬的迟疑,却还是在脸面上持了满满的微笑。 如玉如花的两个人,在一起本也让人觉得十分相配,只是再想起曾经在肖衍身旁的是另 分卷阅读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6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8 一个女子,而那女子才是他最为不舍与心爱,子贤又觉鼻子一酸,再擦擦眼角,端正地走到亭中,向众人行过礼,再走到肖衍一侧,向肖衍的耳畔低语一句:“殿下,嫚儿出事了。” “啊?”肖衍脸色骤变。 “子贤,有什么话跟衍儿如此神神秘秘的啊,不如也说给本宫听听?”皇后指尖执着一颗剥好的葡萄,冷眼如锋。 “是啊,今日中秋,大家自当同乐!”张其乐也附和道,扯住肖衍的袖口。 子贤求助地望向了肖衍,肖衍面色不惊,只向皇后平静说道:“子贤问我准备何时娶其乐。” “哎呀!”张其乐小脸一红,松开了肖衍,复又低下头,羞涩地斜眼看着皇后。 皇后不觉喜上眉梢,也未多思子贤脸色青白,笑吟吟地抚着张其乐细白的小手,“其乐觉得呢?” “但凭娘娘安排。”张其乐又埋着头,声音细柔得几乎听不见。 肖衍抿了抿唇,起身对皇后道:“本来今日为其乐备了礼物,一时疏忽,忘在了房里。就烦请母后替孩儿与其乐在此处多待一会儿,儿子与子贤回殿去取礼物……” 肖衍领着子贤匆忙从后花园离开,沿着夹道而行至鲜有人至之处才止了脚步,子贤急将方才发生的事细诉了一遍,神色焦灼。 “母后她……”肖衍思忖半晌而无言,又想起那日永巷中腥风血雨的场面,想起宋贞韵的尸首,想起那夜在正阳殿所闻所见之事,只觉头疼欲裂,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绪,缓缓道,“嫚儿那里,你嘱舒语印岚每日依旧去太医院找傅太医取药,但那药别给嫚儿吃了,偷偷处理掉,我会找个机会带嫚儿出宫去找夏侯公,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办法……” 子贤眉目舒展了一点,点着头,才又怯怯开口:“殿下,等嫚儿好了后,你就会娶她吗?” 肖衍摇摇头,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此前我对张秀说,我只有入主东宫后才会娶张其乐,而此前也不会纳妾。至于嫚儿……你很喜欢她,我看得出来。只要我有幸一朝承继大统,我便会把她赐你为妻,你可放心。只是如今看来,我母后有害她的心思,只是碍于她是我要的人,才没明着动手,所以这段日子,还是得委屈你,就将嫚儿当做我将娶的侧妃,以礼相待,别被人抓了把柄……” “子贤明白,”子贤立马红了双眼,在肖衍跟前端正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下,“殿下对子贤顾念之心,子贤将来定会以死相报。” “别胡说了,你与我多年感情,早已不分主仆了……”肖衍扶起子贤,却在正欲多言几句时,看到肖仪独一人颓然地沿着墙角根旁走了过来,想起皇帝对他的处罚也是止于这日,便捋了捋衣衫,随手拂过腰间佩绶,等到肖仪走到跟前,才客气地微福身问好,却是懒带笑容。 肖仪斜瞥了肖衍一眼,却是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道:“二哥别如此神情,苦肉计罢了。” “你……” “以二哥所识,我肖仪是那种不分场合就随意胡言的人吗?”肖仪说着,向子贤一使眼色,子贤自觉退开。 而肖仪则继续道:“上次皇城司密报之事,太子记上了我的仇,又恐我有夺镝之心,屡次暗中使绊……”挽起袖口,露出一道刺目剑痕,“甚至还不惜暗中找人暗算我,还好我命大,飞光救了我……如今我被父皇罚了,太子也算是安了心,知道我是绝无可能再与他争夺任何东西了。” 肖衍沉默不语。 而肖仪则又扬扬唇:“方才我向父皇请旨去边塞历练一下,以抗契丹,父皇立马就同意了。弟弟将不日出发,还望二哥多保重……” 说着,凑近了肖衍耳旁,语中带笑:“望弟弟归来时,是听闻二哥你入主东宫而前来贺喜的……” 肖仪穿过后花园,遥遥与皇后相视一望,并未依规请安。而皇后眼中浅浅有光,也并未言语,带着宫人便已离去。 肖仪而再复前行,眼见飞光端正地候在了夹道一侧,脸上有些不适与尴尬,抿嘴笑了笑,拍拍飞光的肩:“好生保重,我也另有事相嘱……” 说着,便从怀中取了一物件出来,交到飞光手中,道:“待我离开汴京后,把这东西交给皇后。” “殿下真要去边塞?”飞光接过东西,又问道,有所不舍。 “是,只不过不单是为了避太子,而是为了避肖衍,”肖仪耸耸肩,“太子不过是只会粗笨地出手,如此莽撞,迟早会被废,而肖衍却是心思缜密万般小心,暗中派了皇城司的人成日跟踪,查我私下结交的大臣,又查我平日的开销用度,甚至在百里氏一案上也有所怀疑,亲查了我送回皇城司的密报……腹背受敌,实在难受。” “不如我……”飞光急急想要一言。 肖仪明白飞光想法,只低头而道:“就算你现在杀了太子和肖衍也没用,父皇仍不可能将储君之位给我。我还是等他们鹬蚌好好相争一番再回来吧,免得不小心就被肖衍把小命给算进去了……此去边塞要兵权,若是谢檀不助我,那我便……” ☆、第四十五章 中秋 灯火似流影,月华若夜雪。 大殿内君臣一堂,推杯换盏,又有歌舞助兴,其乐融融。 肖玉得了皇帝准允而不再禁足,但脸色并不好看,一直闷头喝酒。 肖衍坐在肖玉一旁,侧身望向本应是肖仪的座位,座位空置了下来,大约是去准备赴边的物件了,而那个被贬至琼州的五皇子肖佑亦是许久不见,才不知不觉发觉原来自己身处的这个尊荣无上的皇家,早已是凋敝之状。 如同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虽则在皇城中不可多感知几分民间疾苦起义,但数月来协皇帝批阅周折,早已明白天下如天家,一荣而荣,一损则也俱损。 再又想起那夜皇帝梦中所唤的那一名字,又只得苦笑了一声。 想来自己并非治政理国良才,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不死而问鼎,大约至此之后,肖氏天下便也只会淹没在史鉴之中。 又苦闷地饮了酒,抬眼看见皇后正端笑望了过来,只得懒懒地扯出一丝笑意,暗自思忖这天下龙椅之上,恐怕还是肖仪更为合适罢了。 只是如今自己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不论如何都只能硬着头皮去争取,否则只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连为百里氏洗刷冤情都不可能,更不愿百年之后下世相遇,百里春晴会怪责自己。 而正当此时,一窈窕身影落座于身旁,肖衍转头,看见张其乐新置了衣裙,换了妆容,粉翠俏丽,而不远处对坐的张秀也是一脸欣赏之情,捋须点头微笑。 “以为自己是谁啊,弄得如此花枝招展……”肖汝宁不屑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了来。 声音不大 分卷阅读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6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69 ,却也令张其乐脸上一黑,顿时不悦。 皇后也听到了肖汝宁的话语,思忖一下,急浅笑开口调和气氛:“皇上你看,张宰相家其乐多好看啊,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皇帝微笑颔首。 而皇后则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如此看来,其乐坐在衍儿身旁,还真是璧人一双……” “嗯,的确如此。”皇帝眼中难得有如此柔软神色。 肖衍举箸的手愣住,僵在半空。 而肖玉也回头望了过来,神色诡谲。 张秀忙起身,行于帝后位下,拱手道:“皇后谬赞,臣受宠若惊。只是小女如今已年过十六了,尚未定有合适的夫家,还望皇上皇后怜悯老臣多年衷心,为小女择选一门亲事,臣必当感激不尽。” 张秀说得诚恳,而张其乐已经羞涩地低下了头,面颊通红。 肖衍咬紧了唇,筹谋了许久的一切终于要来了,虽是自己选的路,却是万般不甘心,耳边迷迷糊糊地全是百里春晴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才说起衍儿与其乐相配,张宰相就已请旨了,看来衍儿和其乐早已是心意暗许了……”皇后笑起来,“不如皇上就允了此事,也好令我们的二皇子能早日抱得佳人啊……” 皇帝双眼打量过肖衍一脸百感交集的神情,又想起百里氏一事,想来这二皇子只有再娶妻成家,才能与百里春晴从此恩断义绝。半晌,终于微微颔首:“朕准了。既然是宰相嫁女,也不如请宰相主操此事,好令其乐能风风光光地加入天家,做朕的儿媳。” 肖汝宁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就看见张其乐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嘴角勾起,冷冷一笑。 “谢皇上。”张秀喜极叩首。 “我……”肖衍起身有话,却被张其乐一把抓住了手。 “衍儿,还不快谢恩?”皇后开口,威仪重重。 曾与百里春晴大婚的情形在眼前飞驰而过。那时汴梁满城宝马雕车,花香满路,盛事堪比三军凯旋。而自己高骑于马背上,嘴角会止不住地扬起笑,又忍不住不时回头看那身后的喜轿,知道那轿中人是自己心之所往倾心而恋,知道她盖头之下必然也是藏着明艳的笑。 而此时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等着自己表态谢恩,准备另娶他人。 皇帝眼中已有了一丝不耐烦,轻咳了一声。 张其乐不满地再拽了拽肖衍。 耳畔有风动,由近及远,消碎于月色中。 肖衍这才回了神,垂下眼角,明白命已至此,再也无可回避。 中秋宴毕,皇帝招了张秀入书房商议肖衍与张其乐婚事,张秀诚惶诚恐,却是眼角眉梢都有掩不住的欢喜。 颇有些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戚德业递来的茶水,恭敬道:“其乐有福,能够与二皇子殿下情投意合,这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福气啊……” 皇帝低头不言,半晌,再看了戚德业一眼。 戚德业急忙接过了张秀的话,替皇帝言着:“殿下能娶到张小姐如此佳人,也是殿下的福气……” 戚德业与张秀两人一言一合地互相奉承谈笑着,皇帝耳听,却是又拈住了手上那串修复好了的翡翠珠子,深深掐住。 自然知道肖衍是个长情的人,百里氏出事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府中多月不出,也拂了好几次皇后的脸面,而这些日子的确是听说他常常与张其乐在一起,也不知是真的忘了百里春晴,还是…… 皇帝不愿多想,胸口难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戚德业急忙又替皇帝抚了抚背脊。 张秀见自己不可多留,便向皇帝此行,出了延和殿门口便见到候在外面的张其乐,红绯满面,略有娇羞,急迫地问道:“爹,皇上如何说?” “放心,应当会尽快的。”张秀沉声,复又望了望那已被紧闭上的殿门,听到太医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便引着张其乐往宫门走去。 “那……”张其乐突然拉住了张秀,“殿下他何时才能成为太子?” “嘘!”张秀吓得忙止住张其乐的话语,“在皇城内,你居然敢说这种话,可别被人听见掉了脑袋啊!” 张其乐也知自己一时失言,抿紧了嘴,又扬起小脸对张秀道:“爹,百里春晴在的时候是二皇子妃,而我不想在他身边仍是个二皇子妃,旁人一唤着我的时候,难免会想起百里春晴,所以……” 张秀明白张其乐的心思,而如今皇帝赐婚旨意已下,不论如何都与皇后和肖衍是在一条船上的了,也只可进不可退,于是颔首垂眸而道:“爹明白,太子如今虽然不被禁足了,但皇上心头肯定还有气,正是趁这个时机给他沉重一击的机会……如此,明日爹便再去与皇后娘娘商量一番,看看寻一时机,一举扳倒太子……” 听及此,张其乐终于眼笑眉开。 “只是此前爹也给你说过了,皇后娘娘看重子嗣,不论殿下如何想,这件事你得放在心上。”张秀谆谆教导。 又遥望着延和殿微略有金光的顶檐,若是自语言道般:“若是殿下能一日入此间,那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我虽为宰相,却也不单只是个宰相了……呵……” “气死我了!张其乐居然要嫁给二哥!”肖汝宁一跺脚,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掷,碎成几块。 几个围在周旁的宫女吓得忙跪下来,又是劝慰又是一脸紧张。 肖汝宁还不解气,一把扯过桌布,用力想扯烂,却不想桌布结实,无能为力,只能团成一团,扔在地上猛踩了几脚,又继续骂道:“这个张其乐好些年前就开始盯着二哥不放,那巴不得嫁入天家的想法就快要写到脸上了!如今倒好了,我和她水火不容的,她以后必是要踩到我头上来了!我得想想办法阻止他们成亲……不行不行,必须得阻止!” “公主,这可是皇上赐婚的呀……”一个跪在旁的小宫女忍不住劝了一句。 肖汝宁蹙下眉头来,搓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是啊,天子一言九鼎,这可如何才好……” 又一宫女突低声问道:“公主,你觉得二皇子殿下与先夫人感情如何?” “自然是很好的,”肖汝宁不明所以,懒懒地应了一声,“虽然我也不太喜欢我这个二嫂,但总比张其乐要好一些……” “那便是了。”宫女神神秘秘地起身,靠近肖汝宁,在耳边轻言,“宫人之间其实一直都有谣传,说是二皇子妃并没有死,有人见她被送进了永巷,后来又被带离了皇城……” “嗯?”肖汝宁来了兴趣。 “因而依二皇子殿下对二皇子妃的感情,若是能得知二皇子妃真的尚在人世,恐怕张大小姐的梦就会破灭了。” 肖汝宁嘴角浮出一线笑:“不错,空穴不会来风,捕风也许能捉到影呢……” 说罢,便也不管不 分卷阅读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7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0 顾地冲出了房间,直朝着皇城司去。 皇城司内唯有方左仍在整理卷宗,见到肖汝宁颇有些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吓得几乎坐不住,急忙上前跪下身来。 肖汝宁懒管方左,就直接问道:“我要看关于百里氏一案的记载,快给我找出来!” “公主,这些东西无关之人是不可看的。”方左为难。 “无关之人?我堂堂公主难道也是无关之人?” 肖汝宁咬牙,想直接冲入内室,却被方左一把拦住,慌乱说道:“公主,不可进!” “你还敢拦我?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属下不敢拦公主……”方左低头。 “给我让开!”肖汝宁一把推嚷开方左,直直地冲入了内室,上下胡乱地开始翻东西,各种卷轴纷纷往下掉落,方左急得手足无措,肖汝宁指着方左厉声道:“不准动,否则我便告诉我父皇你在此非礼我!” “我……”方左冷汗落下,不敢再前。 肖汝宁知道自己恐吓住了方左,便也肆无忌惮地继续翻那些卷宗,却没想找了一圈之后,竟完全不见有关百里氏一案的记录,对着方左暴跳起来:“你是不是把东西藏起来了!啊?” “不敢。”方左低头,蹙紧了眉头。 “那为何没有?”肖汝宁逼问。 “这……” 方左一刻的迟疑令肖汝宁顿时有了开悟之感,走近方左,一字一句地问道:“百里春晴……没死?” “公主……” “回答我!”肖汝宁扯了一下交领,扬扬眉,“否则我便让你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大滴大滴的汗沿着方左额角流下,半晌,才低声道:“皇上有旨,禁止任何人再谈百里氏一案,宫人谈及,诛九族,朝臣谈及,革职砍头,皇子公主谈及,贬为庶人。” 肖汝宁一怔,万没料到皇帝竟下了如此旨意。 但能令皇帝如此严防死守,看来其中确是有隐情,于是也不再为难方左,嘴角弯了弯:“罢了,不谈及便不谈及……”又是眉心一动,“若我二哥让你们去查百里春晴的下落,你会查吗?” 方左要紧了牙关,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第四十六章 废黜 二皇子再度定亲,皇帝特另辟了新的宅院相赠,只是工时需久,便只能暂时还住于皇城中。 肖衍心中茫然不知所措,数日未上朝,每日便只独坐在书桌前,握着那梳子反反复复地细看抚摸,时而独自呓语,时而泪湿衣襟。 子贤站在门外,望着肖衍又显消瘦的脸颊,明白他的悲从何来,但既然圣旨已下,成亲也是早晚的事。只是自己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肖衍得了圣旨终要与百里春晴成亲时,每日喜出望外的孩子气模样,事隔经年,他再要另娶佳人时,却是如此一副悲痛入骨的样子。 纵使能伪装着与一个人在一起的快乐,也会有难过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流淌出来,如这寒凉已至的深秋。 “夫人……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子贤看着肖衍,喃喃道。 而后突然被自己此言惊了一下,想起嫚儿那句“夫人……给吃”,又想起皇后下令将永巷所有人割舌,不惜命傅太医动了嫚儿的药,甚至回溯着初回皇城时,肖仪故意污损的那本皇城司密报,而百里氏出事那日,皇后派锦文到府上请肖衍入宫,却是坚决不允百里春晴同行…… 细思极恐…… 子贤擦了擦额角浸出的细汗,猛地摇摇头,嘀嘀咕咕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如此!夫人可是二皇子妃,不可能会被送去永巷!一定是我胡思乱想了,一定是我想多了!不会的不会的!” 可越是否定着这想法,越觉在心中更显真切。子贤捂住脑袋,永巷里曾腾起的那一阵血腥味犹在鼻间。 正是此时,印岚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到子贤便忙道:“不好了,嫚儿刚刚吐血了!” 子贤赶着马车,肖衍同坐在一侧,舒语和印岚在车厢内照顾着嫚儿,往着宫门方向而去。 皇城守卫见肖衍,并不敢阻拦,便将马车放了出宫。 马车直往夏侯公所在而去,看门的小童见有人病重前来,急忙开门相请。夏侯公也急替昏睡不醒的嫚儿把脉,只闻嫚儿脉象虚空,无根飘忽,又让舒语和印岚替嫚儿掰开嘴,掌烛内查,对小童低语了几句,小童匆忙到侧屋取药,又叫了舒语一同到厨房煎药。 夏侯公替嫚儿掖了掖被褥,脸色倒也自然,又对肖衍道:“请公子与我到内屋,老夫有话要与公子谈。” 肖衍颔首,便吩咐印岚照看嫚儿,缓步与夏侯公入了内室。 内室中只掌了一支烛火,昏暗不明,夏侯公请肖衍在榻上坐下,又倒了杯茶水到肖衍手中。 肖衍满腹好奇,还未开口问就,就听夏侯公道:“上次公子带来的张小姐,可是要与公子成亲了?” 被人直戳了心伤之处,肖衍感到鼻子酸疼,但也只能点头。 夏侯公脸上阴霾深沉:“张小姐不听老夫相劝,执意想嫁,将来必然身首异处……而这一切因公子而缘起,公子还是要娶吗?” “父皇已下了圣旨,”肖衍捧着茶杯,低下头,“若是抗旨不遵,同样也是身首异处的结局……我既不想娶,可我如今已无回头路,若非踏上这条路,我也不能替我夫人报仇。” 夏侯公微叹了一口气:“夫人与公子之间的缘分已尽,公子何必如此强求,有些事若是能放下,摒了执念,或将来便不必那么痛苦。” “执念……”肖衍饮了一口茶,眼眶红了起来,又呆呆地望着那烛光缥缈,灯火葳蕤,在墙上拉扯出长长的影子,才道,“她离开已经一年有余了,不论我如何万般思念,却从未在梦里见过她,一次都没有……她又如何能忍心见我那么悲伤,却从不来看我……夏侯公您是能人,你告诉我,我可否有机会再看看她,哪怕是在梦里,哪怕只是个魂魄?” “会的……”夏侯公轻声道,“公子相思甚笃,总能相见的。” 肖衍讶异,没想夏侯公竟然会如此作答,感到心跳加剧:“真的吗?” “公子以为皇后是怎样一人?”夏侯公避开肖衍疑惑,另起话题。 “她……”肖衍思量了一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过去她是自己敬重的母后,而如今却早已失了令自己敬重的理由,更可况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更让自己觉得她有事相瞒,便只得对夏侯公道:“不论如何,我曾答应过她,不论她做了什么事,我皆会原谅,生养之恩我不可忘。” 夏侯公嘴角抿出若有似无的笑,只点点头:“如此……公子可以带人回去了。” 一阵凉风吹来,张其乐不住哆嗦了一下,恍神之间,手中的针刺入指尖,疼 分卷阅读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7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1 得险些掉了眼泪。 一旁的丫鬟忙替张其乐接过了手中的东西,又小心地问询了几声,张其乐才晃过神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再又想起了什么事,独自冲出屋子,径直入了张秀的书房。 张秀被张其乐的突出如来吓了一跳,而张其乐已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爹,那宅院何时才能完工?这都已是腊月,眼看就是新年了……” “嘿,急什么急啊,”张秀怜爱地嗔骂了一句,“我的女儿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了?” “不,不是……”张其乐羞红了脸,“只不过女儿怕是夜长梦多。”又低头想了想,“二皇子殿下最近虽时常与我在一起,但我总感觉他有些漫不经心,常常走神,不知所以,恐怕还真的是在想着那个百里春晴呢。” “好了好了,跟一个已死之人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张秀低声宽慰道,“爹已经和皇后商讨过了,东宫之事会尽快处理。只要一日太子落马,殿下便即日迎娶你为正妃。你想想,百里春晴当日也不过只是个二皇子妃,而你一旦出嫁,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将来更可能是当朝皇后,这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倒也是,”张其乐抿嘴,而后又不住蹙起眉,“爹和娘娘商量了的话,太子何时才能……” “快了,”张秀起身,摸了摸张其乐的长发,“今日朝上,爹已安排人质疑太子出资兴水利之事,而皇上并未像上次那般大发雷霆。只要过些日子,所有一切证据准备齐全,我与皇后再一道拿出皇城司的密报,太子便再无翻身之日了。” 朝堂威严,皇帝周遭尽是冷森森的气息,伴着堂外凛冽而起的呼呼北风,更显得殿内气氛凝固起来。 一言官正义正言辞地禀报着肖玉私收贿赂之事,证据确凿,线索清晰,更有证人相佐。又有另一朝臣出列,细诉了东宫奢靡,开销用度极大,出了。方左更亲上朝堂,出具皇城司所得密报,详细记载了肖玉私下所见大臣,相会的酒楼,收受的银两。 肖衍弯弯唇角,冷笑地看着肖玉阴沉着脸,大汗淋漓,唇色发白。 所有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只等着这机会一举将肖玉拿下。 殿外忽传来了一阵喧嚣脚步,肖衍知道这日压轴之作已至,微微笑着回头,就见皇后引了一大群人款款入内。 皇帝惊异地站起身来:“皇后,你为何来此?” 锦文捧出一卷青织金穿花凤宋锦裹边的缟色丝卷,嘱人展开了卷轴,只见其间细细密密地浓黑线条,勾画出了皇城的外朝内廷,宫门殿阁。 “这……这是……百里弘义所绘的那个……”皇帝指着卷轴。 “是,当初正是以此卷轴和几封书信来定了肖阳和百里弘义的罪,使得百里氏被诛九族,”皇后也跪下身,缓缓道,“但皇上可记得这卷轴所用的青织金穿花凤宋锦?这是多年前苏州进贡给先皇后的,世间只此一匹,别无其他。” 皇帝缓步下了台阶,走到锦文跟前,手指触摸过卷轴,无限回忆延伸出来,颔首道:“是,朕记得……” “因先皇后并不喜这宋锦,便一直放在库房里,直到几年前臣妾从库房中发现了这宋锦,才命人做成了仅五个卷轴。库房的太监曾禀报过臣妾,说太子取走了其中一卷,本是小事,臣妾也未在意。而近日臣妾命人清查百里弘义当日罪证时,才隐约觉察了问题所在,”皇后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百里氏一案出事不久,那太监便死于非命……其余的四个卷轴仍在库房,皇上大可派人去查看。” “胡说八道!”肖玉跳起来,手指着皇后,青筋暴起,“诬陷!这是诬陷!” “大胆!”方左夺步护在皇后身前。 而皇帝早已身形不稳,险些跌倒。 肖衍忙上前扶住皇帝,感到皇帝浑身冰凉。 “你们……你们……你!你!你!”肖玉环顾四周,一个个指过方才启奏的众人,“你们设计好的是吧?故意诬陷我,啊?还将百里氏一案归罪到我身上,想得真好啊……你们想要我死就直说!” “太子!”皇帝俱怒一叱。 大殿即刻鸦雀无声,更显周遭冷冽。 皇帝推开肖衍的手,又拒绝了戚德业相扶,一步一步沉重地又步行上了台阶,再落座于龙椅之上,抱着头沉默了半晌,随后开口,声音威严而不容置喙:“太子肖玉,行事乖张,摄威擅事,残害手足,不堪储君之位,即日,废黜太子之位,关入天牢,朕再行定夺……” “父皇,儿臣冤枉的啊!”肖玉大呼,声泪俱下,跪倒于地。 肖衍唇角一抹浅笑。 而众臣皆是议论纷纷,小声言道储君之位会由哪位皇子来坐,多人纷纷望向了肖衍。 而肖衍却突然想及一事,按耐不住地上前也跪下了身,对皇帝道:“既然已查出百里氏一案真相,儿臣恳请父皇还百里氏清白,替他们洗脱罪臣之身!” “衍儿!”皇后万万没想到肖衍竟会如此急不可耐,在这关键的档口就像皇帝提出此事。 眼看皇帝脸色突变得阴沉冷鸷,皇后心中凉了起来,拽紧了手。 “二皇子……”皇帝冷冷低头望着肖衍,“肖玉就算罪大恶极,始终是你兄长,你二皇子不替自己手足求情也罢,如今这可算是趁火打劫威胁朕……” “父皇!”肖衍红了眼,又磕头道,“请父皇还百里氏清白!” “纵使是肖玉教唆,宫禁图仍是百里弘义所绘,罪不可赦,”皇帝冷言,“替罪臣说话,二皇子果真是大胆了……即日起,二皇子禁足直至新春,不得外出,若是有违,就别怪朕不顾念父子之情了!” ☆、第四十七章 禁足 冬雪终于纷纷落下,肖衍坐在窗边,手中握着梳子,又抬头仰望着头顶上的绵绵飞花,竟也觉得心中平和了不少。 若非禁足之故,一想着自己还得要时时应付皇后和张其乐,也觉得如今能安然在此,长长回忆着曾与百里春晴在一道时的日子,忽觉流年似水,也有一丝温柔淌过心头,润泽了早已干涸的周遭一切。 又走到书桌前,提笔沾墨,一字一字地将百里春晴的名字反复落于纸上,再又凭着那微微显得有些模糊的记忆,画着她的发梢眉眼。 舒语端了热茶入内,歪着头看着画像,笑道:“夫人真美,可惜奴婢福分不足,无缘与夫人相见。” “嗯,夫人不光美,对我们下人也好,”子贤也走了进来,“若你当初能与夫人同在二皇子府同住,才会知道夫人是真真儿的心地善良。记得一次有一人犯错,殿下罚他一日不得吃饭,夫人还偷偷端了饭菜给人家送去呢,甚至还与殿下吵了一架,骂殿 分卷阅读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7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2 下心肠歹毒……” 子贤说笑着,又见肖衍眉眼间又浅笑,随后渐渐红了眼眶。 “给下人送饭菜啊……”舒语指尖挠挠脸颊,抬起下巴,有些遐思。 而子贤却突然读出了舒语未道破之言,心头一慌,一把抓起书桌上百里春晴的画像,冲出书房,闯入了嫚儿的房间,把正在给嫚儿喂饭的印岚下了一大跳,手中饭碗落了下去,洒了一地。 “嫚儿!”子贤慌乱将手中的画像寸寸展开,置于嫚儿眼前,“你认识她吗?” 肖衍与舒语也紧随着子贤入了屋内,只见嫚儿缓缓抬起头来,原本灰朦的眼中突然点点发亮,嘴角慢慢扬起了笑。 “夫人……夫人……”嫚儿一声一声唤着,又跪下身来,将那些洒在地上的饭菜小心翼翼地拾起,捧到画像跟前,“夫人……吃饭……别凉了……” 肖衍大骇,拳头悄然捏紧。 嫚儿望了望窗外,眼中慢慢落下泪,自言自语:“夫人……天凉了……你可别……别冻了……嫚儿帮你……暖暖手……” 肖衍徐徐蹲下身来,望着嫚儿目中星光闪闪,红着眼轻轻问道:“嫚儿,夫人去哪儿了?” “夫人……”嫚儿垂下眼眸,“夫人说……她会回来……会带我离开的……她说过的……” “那她到底去哪里了啊!”子贤忍不住急问道。 嫚儿抬起头,突尖叫了一声,捂住头,猛地起身而朝着门外冲去。 肖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嫚儿。 嫚儿拼命挣扎,肖衍几乎快无法抱住,印岚和舒语也急忙上前来与肖衍一起缚住嫚儿,嫚儿死命反抗着,一边惨叫一边哀求道:“娘娘!不要抓我!不要……不要啊!” “娘娘……”肖衍重复了一句,望向子贤。 子贤蹙蹙眉,算是回应了肖衍。 肖衍脑子里嗡地一声响,又低眼看着嫚儿,用力抓住她的肩,声音不稳:“嫚儿,你快说,夫人去哪里了!你在永巷中见过她是吗!她如今在何处?你快说你快说啊!” “夫人……夫人她……”嫚儿怔怔,双唇轻启,却没想双眸一垂,一下便昏倒了过去。 舒语和印岚上前扶着嫚儿,无奈地望着肖衍。 “好好照顾嫚儿,”肖衍沉吟片刻,“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又望着子贤,“子贤,你随我来。” 子贤将书房门紧闭上,又关上了窗,屋内陷入了一片阴沉之中。 肖衍握着梳子,背对着子贤,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方才你拿了画卷出去,必是想到了什么,把你所有揣测的都道来吧。” “是……”子贤点头,细从百里氏出事那日谈起,说到被肖仪污损的皇城司密报,再至永巷内那个声称见过百里春晴的女子,直到皇后将永巷内所有人割舌,细细言及,又补上了自己的揣测,“恐怕夫人真的是在永巷生活过,而嫚儿正是与她在一道,得过夫人照拂,才对夫人如此衷心耿耿,甚至是在自己神志失常之后,依旧是念着夫人……” 梳齿不停地磨着掌心,肖衍感到心头滴血。 想到在永巷中见过的那些衰败破烂的场景,以及宫人们言及永巷时的惶恐,若是百里春晴真在那里生活过,也不知受到怎样的折辱和痛楚。她从小生于高门长于高门,又可能受过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 忍不住闭上双眼,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眼泪却是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夺路而出。 “方才嫚儿言及皇后娘娘,是否要去问问……”子贤提议。 “千万不可!”肖衍强硬地打断,想起皇后曾送了宋贞韵和嫚儿入永巷,若是百里春晴真是去过,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也是皇后所为。 一直觉得皇后对自己有所隐瞒,也曾求过自己不论她做过什么事都希望得到原谅,原来早是环环相扣的设计着…… “那……我们如何得知夫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夫人如今是死是活,永巷中众人皆被割舌,唯有嫚儿……”子贤道,“可嫚儿这样子,怕是短时内也无法复原,太医院如今恐怕皆被皇后娘娘下了旨意,也不能将夏侯公接入宫中……” “夏侯公给嫚儿开的药方一定要按时给她服用,好好照料,”肖衍沉眼,“母后……呵,皇后娘娘……也难怪百里氏一案才出,她就用尽法子将张其乐送到我身旁,那我便如她所愿……” 肖衍手写了书信,称自己患了重疾,然后让子贤将信送到守门的侍卫手中,请求那侍卫一定要交到傅太医手里。 二皇子患病,侍卫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便往太医院而去,傅太医识得肖衍字迹,也没空向皇后禀报,就提了药箱赶往肖衍的寝殿。 傅太医前脚刚踏入屋内,身后门被闭上,一掠寒光就搭在了肩上,手中药箱落地。 肖衍的面容从傅太医身后的暗黑之中缓缓出现,目光阴鸷寒凉,剑又再逼近了傅太医的脖子几分,有一丝血沿着剑刃流下。 傅太医惊恐地浑身颤抖,哑着嗓子叫道:“殿……殿下……小人不知如何……如何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饶命啊……” “说吧,说了就可不死,”肖衍扔握着剑,绕到傅太医眼前,“否则我让你再见不到屋外的太阳。” “说……说什么啊?” “我母后……哦不,是皇后娘娘让你做的所有的事情,你一五一十给我道来,若有半个字的虚言……”肖衍又贴近了傅太医几分,“今日我决不轻饶你!” “我说我说!但殿下您千万别告诉娘娘,否则小人也活不了了,”傅太医哭丧着脸,声音不稳,“其实嫚儿的病本不是那么严重,若是以小人的医术,足以令她康复……但娘娘说,不能让嫚儿再开口说话,最好是慢慢地中毒而死,所以……所以臣多给她添了几味药……” “为何要令嫚儿不可说话?” “这……”傅太医眼珠子直转,浑身颤抖。 “不想死就快说!”肖衍手中寒光粼粼。 “因为……因为不想让嫚儿说出永巷中的事……”傅太医差点跪了下来,“殿下您别逼小人了,小人不过是替主子做事,万不敢不做,也玩不敢尽吐啊!” 肖衍心头忽犹豫了一下,然而一想起嫚儿方才疯疯癫癫时从地面捧起残羹向着百里春晴,一股血已冲上了头,青筋爆出,目露凶光,手中的剑光也随之狠辣落下,傅太医一声凄惨痛叫,一支血淋淋的残掌在地上弹跳了两下,触目惊心。 “过去我便是太好说话,让你们这些奴才以为我肖衍不过是个怯懦之辈,”肖衍不依不饶,血光染在剑身,仍指向着傅太医,“要杀你不过如碾死一只蝼蚁,而你再是不说的话,今日就休想踏出这个房间!” 傅太医捂住断掌处,龇牙咧嘴,痛 分卷阅读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7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3 不欲生,大滴大滴的汗水布满了脸面,在地上不停打滚。 肖衍蹲下身来,冷冷地盯住傅太医,一字狠道:“说!” “好……我说……”傅太医一边痛苦□□,一边试图撑起身子,“嫚儿,她本是没有疯的……是娘娘去永巷接她时,命小人给下的药……因为……因为娘娘知道……嫚儿在永巷时,是与夫人在一道的……但殿下你要了人,娘娘不能杀她……而永巷中疯女子本就多,如此……不会让人怀疑……” 肖衍目眦尽裂,咬牙又问道:“那百里春晴,如今在何处?” “这事……小人真的不知啊!小人本也以为夫人早已死了,否非接嫚儿出来时不小心听到娘娘与锦文之间谈话,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她还活着……”傅太医嗓子已哭得沙哑。 “皇后……为什么要关她入永巷?百里氏一案,为何留了她一人?”肖衍又问道。 傅太医断手之处的血不停地流下,人已经欲欲昏厥:“这事牵涉江山社稷,殿下您就算是杀了小人,小人也不知啊!” 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胆怯地抬起眼角,似在揣测着什么:“去年夏时夫人小产后,小人替夫人诊治过,夫人……夫人她此生都不能再有孕了……” “什么?”肖衍感到脑袋如被重锤一击。 难怪……也难怪那段日子,皇后总找了各种理由召自己入宫,原来她早已有了离散自己和百里春晴的想法…… 片刻后,肖衍才眯起双眼,沉沉地打量了傅太医半晌,将剑收起,又对其警告一番,才放了傅太医离开,而后定定地看着地面上铺洒的血迹斑斑和一只苍白的断手,心头竟只剩平静如已。 子贤见傅太医仓惶逃走,也推开门入内,却一见屋内场景,吓得腿一软,跌坐下地,而眼前的肖衍再也不是曾经那位温润如玉的二皇子了,再也回不去了…… “殿……殿下……”子贤哆哆嗦嗦,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字。 “一切都是皇后策划的……”肖衍伸脚,用力地踩住了那只断手,断开处有血飙出。 血落了肖衍的皂靴之上,又道:“不行,不能让傅太医活着,活人的口容易掰开,只有死了才能噤声,况且他似乎是肖仪的人……找太医院提点王太医来,就说我的病很重,需得他亲自料理。” “是……”子贤应着,头皮直发麻。 而又听肖衍自顾自地说着:“自阿晴小产之后,皇后便得知她无法再孕,就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拆散我们了。百里氏一案,阿晴没有获罪致死,所以被送到了永巷,而皇城司所有知情者无一幸免……太子刻意要让我看的皇城司密报,肖仪故意洒酒毁掉,他们一定也是觉察到了什么……” 而肖玉如今入了天牢,肖仪去了边塞,皇后是不能轻易动的,而要想得知百里春晴的下落,唯一的突破口,恐怕只有从嫚儿那里得知了。 嫚儿的病不能再找太医院,急需夏侯公亲自料理,而自己必得得以自由才可。皇帝如今还不肯为百里氏洗脱罪责,也唯有自己有朝一日应天受命,才能由自己亲自来完成。 事不宜迟,只能以大婚的借口才能离开皇城。 至于禁足至新春之事,若是即刻与张其乐成婚,皇帝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下旨赐的婚,也万不得为此而得罪了社稷重臣吧…… ☆、第四十八章 故人 百里春晴出了营帐往外行去,双脚踏过刚落了雪的雪地,感到寒气透过了鞋底直入脚心,全身都感到有些冷,于是忍不住捧着双手呵了呵气,又揉了揉有些冰凉僵硬的脸颊,才感到有一些暖融。 突而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就飞了起来,又被人牢牢地困在了身前,落于马背上,两臂环绕住了身子。 马匹飞驰,溅起雪泥,往茫白的草原上奔去。 “你干嘛!”百里春晴不满地嘟囔一句。 “带你去见一位故人!”身后的人声音平稳,如常温泽。 “故人?” 百里春晴才好奇一问,眼前已出现了一队为数不多的人马,却是颇有些大张旗鼓的声势。而为首那人言笑晏晏,美髯凤目,双眼如潭,确实也不愧是皇城之中人人称道的美男子,与自己虽接触不多,但细论起来,也再熟悉不过了。 “肖仪?”百里春晴诧异发出一问。 而谢檀已落地下马,又伸手将百里春晴扶下了马。 肖仪见到谢檀,早已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欢畅,马匹还未勒停,人就已经跳下了马,向着谢檀直奔了过来,两人满满一怀的拥抱,互相拍了拍肩,相视大笑起来。 百里春晴没想到谢檀与肖仪竟然如此相熟而亲密无间,甚至不用行尊卑之礼,颇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看两人寒暄,又不住上下打量着肖仪,虽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但看来对此行早已是期待已久了。 半晌后,肖仪才望了过来,走到百里春晴跟前,挑眉一笑:“哟,谢夫人,许久不见啊……” 想起过去肖仪每见自己时还一口一口地称谓自己为“二嫂”,如今倒也改口改得极快,心里有满满的鄙夷,也不想依规行礼,转过头去懒得理两人,独自往回而走。 才步出不远,又忍不住悄然回头,发现谢檀竟然还在原地与肖仪兴高采烈地谈笑风生,竟是完全没有发觉自己都已走开,心中更是有一股莫名的火气冒了出来,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而归,连踏过脚下的冰雪寒凉都似乎完全未有感觉。 不想回自己的营帐,转身去找灵南,但发现灵南并未在营帐内,悻悻走开,才一转身,就又看见谢檀与肖仪勾肩搭背地也走了过来,想避开不见,只能掠身擅入了一个放置日常备用物质的营帐。 但更未料到自己一入内,竟一下子撞到灵南与蒋策两人正是坐在一道谈笑自若,眉飞色舞。 灵南一见百里春晴,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站起身来。 百里春晴怔了一下。 蒋策也手足无措地直直看着百里春晴,嘴角抽动着,一副急于想要解释的模样。 “不必说了……”百里春晴伸手挡住灵南上前一步的脚步,又瞪着蒋策,深吸了一口气,“你若是将来待灵南不好,我也绝对饶不了你!” “夫人,”灵南跪下身,深埋着头,喜极道,“谢夫人!” 蒋策也随灵南跪了下来,一脸诚恳地说道:“此事一直瞒着夫人和将军,不是蒋策不愿为灵南负责,而是知道此事在这交战的边塞之地极为不妥。如今被夫人知道了,就还望夫人替我俩暂且瞒着将军,待与契丹之事平息之后,蒋策自然会给灵南一个交代,也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百里春晴听蒋策讲得入情入理,而对灵南的心意倒也显得真诚,于是平静了心绪:“是,灵南 分卷阅读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7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4 从小在我身边,与我如同亲姐妹,你若是真心诚意地待她好,我自然会替她欢喜的……不过既然是在军营之中,我只希望你俩切勿太过惹人注目,平日里也多回避一些吧。” “是,蒋策明白。”蒋策向百里春晴磕了一个头。 百里春晴扶起灵南,心中替她欢喜,用力地抱住,轻声温柔道:“如此,姐姐替你开心……他便是……告诉你江南好的那个人吧?” “夫人……”灵南怔住,眼眶红了起来,浅笑一声,连声应道,“是,是,蒋策他是真心待妹妹的,还请姐姐放心。” 百里春晴回了营帐,见帐内也并无谢檀的人影,微微有些怅然。 但想来肖仪千里迢迢前来,与谢檀看起来关系甚笃,谢檀必然是当以礼相待,或是斟酒助兴共忆当年去了。 共忆当年……忆着那有所不忘之人? 是自己吗? 独自在帐内坐了一阵子,低头看见置于手边的桃木剑,小心拿起,心头也不住开始有些惦念起了肖衍。肖仪既来了,必然知道如今皇城内的情况,看来只有偷偷去问问他,或能知道如今肖衍在汴梁过得如何。 可他如今过得如何又与自己何干呢? 百里春晴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桃木剑放下,看到木施旁立着谢檀的铠甲,忽如魔怔一般地向着那铠甲走去,指尖触上其上那修补过的痕迹,想来那次谢檀入辽境时遭遇耶律文叡的突袭,的确是受伤不轻,连如此厚重的防护都能被飞箭刺穿。 而眼前也蓦然现出谢檀被众人抬回营地时那满身是血的模样,心头不住莫名抽搐了一下。 恐怕那伤是真的很疼吧,那时候自己对他说话的语气应当再温和一些才对…… “夫人发什么呆呢?” 冷不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百里春晴吓得急忙抽回手。 回头见谢檀一脸止不住的坏笑,负手立于眼前,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脸颊上有些红。 “哦,喝酒了呀?”百里春晴没好气地回了谢檀一声,想起方才自己独自离开,谢檀竟是毫无察觉,脸上悻悻。 “嗯,陪肖仪喝了一点,他远道而来,又是天寒,喝酒暖暖身子,”谢檀应道,偏着头看了看那铠甲,眯起了双眼,“夫人独自在此摸这东西,是想为夫了?” “胡说八道!谁想你了啊!”百里春晴哼了声,又白了谢檀一眼,在一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张绣布和细针,绣布上一只雀儿才刚勾出了几道线。花枝粗糙。 只怪自己手工极差,线间时疏时密,有些难看。 谢檀眉目清晰,眼中有流光溢出。 百里春晴只能一直埋着头,避着谢檀灼热目光,想起此前撞见蒋策和灵南之事,虽方才蒋策请求自己不能将此事告知谢檀,但自己却也觉此事恐怕迟早也不会被谢檀发觉,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先跟他提醒一番,以先行做个定夺。 几针下线后,才艰难地抬起头,迎着谢檀微醺脉脉的眼光:“那个……蒋大夫和……” “哦,”谢檀将外衫脱下,挂在了木施上,随意地又坐到床榻上,“我与蒋策是数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可以以我谢檀的人格担保,他必是专心专情之人,夫人不必担心。” “咦……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百里春晴放下绣布,有些急急地站起身来。 “嗯,知道,”谢檀笑起来,“我身侧大夫心思有异,若是一点都察觉不出来,也枉费了我谢檀在这边塞数年经事和在南平的名声了。不单是我,军师也撞见过一两次,他手下的眼线自然也汇报过……” 想起蒋策先前那番诚恳而略带惶恐的模样,百里春晴才终于忍不住浅笑了一下,笑道:“是,他应是对灵南会专心专情。” 而一瞬之间恍然发觉自己与谢檀不知从何时起,能如此平静而温和地谈及身边之人,就宛如曾在二皇子府内与肖衍一道聊到下人种种一样。 如寻常夫妻般。 百里春晴一时讶异,口中微微干涩,正欲退后两步,却不知为何就绊到了脚下毯子,身子不稳,整个人向着谢檀重重地摔了过去,又被结结实实地抱入了怀里。 “喂,谢檀……”一股混杂了皂角和黄沙味的酒气瞬间熏红了脸,百里春晴小心抬起头,看见谢檀的鼻尖唇角离自己不过半尺之余,温热气息扑打到脸上,脑袋里一懵,身上软软的,竟然忘记了将他推开。 而谢檀的脸上竟也一下子涨得通红,气息不稳,直愣愣地盯住百里春晴。 半晌才回了一点神,百里春晴想叫谢檀放开自己,声音却被压在喉咙间,硬生生地出不来,也红了脸。 而眼前这个人突然间便少了先前调侃自己时的放荡不羁,徒添了满满的羞涩,像个初识情感的少年,慌乱地面对着初次到来的一切亲密。 谢檀慌乱地将百里春晴扶坐好,不敢看百里春晴,手足无措地攥着衣角,却还是显得有些局促。 帐内一时气氛诡谲暧昧,百里春晴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谢檀,又急忙收回了目光,鼻息间闻着从谢檀身上慢慢传来的酒味,熏得一时微醉,再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谢檀,看他一缕发丝随着喘息而浮在面颊上,耳边也牵牵扯扯乱了几丝发。 “唉……”谢檀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又轻咳了两声,还没与百里春晴对上双眼,就忙丢下一句“我与肖仪还有事”,然后慌不择路地跑出了营帐,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穿,留下百里春晴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第四十九章 兵权 没多穿衣,一阵寒风将方才残留的酒气一下子吹散得无影无踪。谢檀陡然觉得身上寒冷,脚下还踏着残雪,忍不住双手双抱着自己,忍不住瑟瑟发抖。 而转念一想,自己如此这般模样从帐内出来,免不得会被其他人指指点点,大约会被以为是与百里春晴拌嘴而被赶出来了。 也果不其然,几个军士从旁走过,憋着笑朝着自己行礼,谢檀尴尬得只能嘿嘿地独自惨笑,才想找个地儿躲着去,没想不远处叶淳笑嘻嘻地也朝自己阔步走了过来。 不想被叶淳打趣,刚准备转身离开,又见另一边迎面而来的是肖仪肆无忌惮大笑的模样。 谢檀窘迫地只差遁地而逃了,脸上五光十色,扯了扯嘴角:“我……我不是被赶出来的……” “我可什么都没问啊,”叶淳翻了翻眼,挂上坏笑,“本来只是四皇子殿下说有事找你,我便陪他来,谁知……” “谁知我们的大将军一世英名,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啊……”肖仪大笑着,“要不要去我那里诉诉苦啊?也让我们这些未娶妇之人听一下夫妻间的妙事吧?” 顾不得谢檀黑下来的脸,肖仪揽住了谢檀的肩,又道:“怎就会被夫人给赶出来 分卷阅读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7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5 呢?” 谢檀没空回应肖仪的无聊打趣,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酸胀的鼻子,更觉得寒意四起,突然觉得此时去肖仪的营帐恐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道:“去你那里再说。” 才回首欲行时,就看到百里春晴一脸通红地从帐内出来,手中拿着那件外衫。 “哟,谢夫人啊,”肖仪松开谢檀,凑近百里春晴,“我千里迢迢地来此处,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呢?” 百里春晴不想理睬肖仪,将衣衫交到谢檀手中。谢檀结舌,脑袋里寻着词想与百里春晴道谢,还没说出口,就见百里春晴又低着头匆匆忙忙地钻回了营帐。 “看起来,将军和夫人之间感情不错呀,”肖仪看着百里春晴的背影消失在营帐处,摸了摸下巴,又嬉笑着拍了拍谢檀的肩,“我该说,恭喜你啊兄弟,苦守了十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忽而觉得身上也不再冷,捧着手中衣,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夜色已起,肖仪的营帐内暖融,却是无限沉默着,令人窒息。 谢檀煮了壶茶,火苗慢慢炙着温热,忽明忽灭,抿紧了嘴,眼神淡淡。 而肖仪大剌剌地抱着手,双脚架在塌上,细长双眸一遍一遍地从火塘移到谢檀脸上,又从谢檀脸上移到火塘之中,直到壶中起了水纹,才长吁了一口气:“好吧,你赢了,我告诉你我来此地的目的……” “那就说吧。”谢檀开口。 “我要兵权。” “何来兵权?” “肖衍与兵部尚书季邈私下交谈时,被我偷听到了……”肖仪道,“肖玉纵使善妒贪婪,也无大才,但如今被废了储君之位,关入天牢,早已再构不成威胁。纵使父皇因先皇后之故而有所不忍,但你告知了我军中探子之事,肖玉入天牢后,我也让人暗中查了查东宫,的确得到一些东西,已经尽数交给了皇后,必能一击将肖玉击垮。” “季邈啊……”谢檀喃喃应着,不慌不忙。 肖仪继而道:“而新的东宫之主虽还没定下,但如今父皇身子衰微,也熬不了多久了,皇城中年及弱冠的皇子唯我和肖衍两人,而我的出身你也知道,因而对父皇而言,合适的人选不过唯有肖衍一人,季邈肯定也知轻重,已对肖衍效忠……” 谢檀顿了一下,才又慢慢地将茶水倒入杯中,吹开热气:“肖衍私下结交朝臣?这可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啊!以我过往对他的了解,他并非这样的人……” “你认识的肖衍?十多年前那个孩童吗?”肖仪不屑一笑,耸耸肩继续道,“如今父皇身子不好,也管不得太多了,加之皇后一直暗中操作,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着,肖仪替自己斟了茶,又言:“如今皇城二十万禁军虽是在肖衍的掌握下,但毕竟那位置虚空不得,而肖衍和季邈都坚定地以为你才是合适的人选。因此我想,只要肖衍一登基,必然会召你回朝……” “兵权……”谢檀冷冷笑了一声,“不错,你是要学□□兵变。” “话也不能这么说,”肖仪打了个哈欠,“肖衍虽过往温厚亲和,如今却是步步为营,越发阴鸷狠辣,我一个没有靠山的皇子,不过是山穷水尽以求自保罢了……而如果他知道当初是我提议将百里春晴嫁给你的话,我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谢檀呆滞了一下。 “这些日子,肖衍派皇城司到处查探百里氏一案,虽然父皇已下了密旨,方左不敢查,但仔细想来,百里春晴未死一事恐怕也瞒不了肖衍多久了。以他如今的处事风格,只要他登基,恐怕连皇后都首当其中地不会落得好下场,”肖仪不停地打量着谢檀的表情,“再说了,你想若有朝一日肖衍真的登了皇位,你猜他第一个想要的是什么?” 谢檀不语,沉眉思量。 “而你到时候手中若有了二十万禁军,再加之戍边军士几十万人的拥戴,以兵权相峙,好歹可保得你和百里春晴一命吧……”肖仪又懒笑了一下,“自然,放眼南平天下,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统领禁军了,你谢将军总算是才高八斗,文韬武略,大智大勇,为国戍边,战功显赫……” “你们兄弟几人的争夺,我不感兴趣,”谢檀厉声打断肖仪不诚心的夸赞,端起茶碗,“但我和我夫人的性命,我自会想办法保住。” “是……是是是,当然你还有可考虑周旋的余地,”肖仪依旧平静地笑着,“我必会等着肖衍扳倒太子后才会回去,在此之前,此事都可以再议。” 谢檀辞了肖仪,脑中混乱不堪地往自己的营帐而去。才到营帐跟前,看着帐帷缝内透出的烛火光亮,脚下迟疑了不少,耳边全响着的是肖仪对自己说的话。 “若有朝一日肖衍真的登了皇位,你猜他第一个想要的是什么?” 而肖衍想要的,也是自己梦寐渴求的。 谢檀深吸一口气,才掀开帐帷入内,见百里春晴一人坐于榻前,正笑颜盈盈地望着那盆水仙,而一听见声响,一下子红透了脸,往床榻上缩了缩,卷起被褥盖在身上,只露出脑袋,又佯作无意地问道:“和肖仪聊完了啊?” “嗯,聊完了。”谢檀脱下外衫,挂在木施上,才一眼瞥见那把桃木剑被放在了木施下侧,她并未有如从前那般时时携在身上,心中一时平静温柔。 “聊了什么?” “闲聊,没什么的。”谢檀说着,又再回头看到百里春晴躺在床上,拽紧了被褥,又觉几分好笑。 便也除了衣衫,在百里春晴身旁睡下,听到她心跳似乎有些加快,便再如平时那般牵过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也感自己心跳剧烈,顿时口干舌燥了不少。 翻转过身而望着她的侧脸,见她故意紧闭了双眼,睫毛不停颤抖,而双唇抿得老紧兀白,不禁笑出了声,再见到百里春晴一脸不满地睁开眼,也斜瞥了过来:“你笑什么?” “夫人在害怕吗?” “怕什么?”百里春晴嚷了一句,“我会怕你?” “哦?夫人如此说的话……” 谢檀又往百里春晴一旁靠了靠,正想故意调戏一下,百里春晴吓得立马往反方向退撤,抓牢了被褥:“哎哎哎,你别过来啊!” “夫人不是不怕吗?”谢檀又笑,借着烛火看着百里春晴已经红透了的脸颊,问道,“夫人平日里不都随时把那桃木剑带在身上吗?这时候才正是应该用来防我的啊……” 百里春晴听谢檀提及桃木剑,又觉尴尬不已,半晌,才压低而来声音道:“我……那桃木剑……不是用来防你的。” “那是……” “我被关在永巷时很害怕,听说那里有很多冤死的鬼魂,而桃木可以辟邪,那半年多的日子,若不是靠着这点信念,恐怕我 分卷阅读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7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6 那么贪生怕死之人早都被吓死了……” 谢檀第一次听百里春晴说起她在永巷所过的日子,敛起了自己想与她玩闹的心,静静听着她慢慢细诉在永巷内一切的事,说着宫女嫚儿和那个曾欺负过她的高门女子宋贞韵,说着冬日寒冻和夏日酷热,说着与人抢夺吃食药材,鼻子酸涩不已,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浮现出了初次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她还梳着总角,还未经历过人世起伏,讲话时会有些吵嚷,不顾端庄礼仪,与如今在自己身旁言说着所受苦难的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她变了许多,已不是那个受着父亲和兄长保护的女童,也不再是在肖衍身边慢慢成熟长大的女子,但却也始终是那个自己牵念了多年的人,眼角眉梢之间,还有着她从未曾改变的一丝一点。 悄然抬手,替她擦掉了脸上不知何时挂上的泪痕,轻言说道:“别害怕了……以后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天上仙佛,我都会保护你……” ☆、第五十章 伤怀 隆冬天寒,又是几场大雪落下,将草原上层层覆盖起白雪。 几场小役之后,后方供给送来了新的粮草,才出战而归的军士们抱成团地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塘边,呵气成霜。 灵南将新制的厚衣送到百里春晴帐内,见百里春晴正粗笨地缝补着一件衣裙,忙将她手中的东西都夺了过来,埋怨道:“夫人还是别做这些粗活吧,都交给我就行了。” 又低头看看衣衫,叹了一句:“唉,都那么破旧了,这还是夫人此前在汴京时所穿的吧……” “现在冬天,物资也紧缺,我们在这边塞之地就别讲究了,”百里春晴垂着眼,又望向外面,“也不知与契丹之间的战事还有多久才能平定,这些日子契丹总是趁天寒来犯,好多军士死死伤伤的,我又何必为一件旧衣劳神呢……” “夫人……”灵南轻唤了一声。 “嗯,怎么?” “咦,夫人变了,不再让我称你为小姐了,”灵南笑起来,“看来如今夫人心中是有将军的,这可太好了!” 百里春晴脑子一懵,又瞪了灵南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啊!” “将军人不好吗?”灵南又问了一句,望着案几上那盆玲珑秀雅的水仙,“我见将军待夫人可真是诚心诚意,数度生死攸关,他也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夫人,得此良人,又是夫复何求呢?” 百里春晴听着灵南叽叽喳喳地说话,嘴角不自觉地抿出一笑,又忙收敛了笑容,虎着脸道:“少说话了,你既要帮我缝补这衣衫,便拿回去帮我弄好吧。” “是了是了。”灵南笑着起身,出了营帐。 百里春晴也随着灵南一道而出,只见灵南眼眸一沉,蹙眉道:“如今那么天寒,不知嫚儿在永巷中如何了,恐怕又会冻得难捱……” 一听嫚儿的名字,百里春晴也不住伤感起来,望着四野无涯空濛,只道:“是啊,我还曾向她许诺会接她出永巷,如今我却是非诏不得回汴京,别说救她出来了,自己都是在这地儿离不开。只愿是哪日皇后娘娘突然发了慈心,能恕了她吧,否则在那里,只怕是真难多熬几年啊……” “别担心了,那个嫚儿已经离开永巷了,是皇后派锦文亲自去接她出来的。” 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便见肖仪从旁走了过来。 灵南急忙抱着衣衫告退,而百里春晴此时虽也不想搭理肖仪,但听闻了嫚儿的消息,心中也感宽慰,硬生生将满腹的疑问吞下,不过是向肖仪福了福身,便准备往营帐里钻,却被肖仪一把拽住了手腕,怒而回头道:“你想干嘛?” 肖仪似也觉得不妥,急忙收回了手,一脸无辜:“谢夫人啊,我们好歹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一年多不见,你就突然那么讨厌我了呢?” “是啊,我就是突然讨厌你的,”百里春晴也毫不客气地回话,“讨厌你这两面三刀的模样!” “两面三刀?什么时候啊?”肖仪摸摸头,又恍然大悟道,“不就是那日我称你为谢夫人嘛,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我叫错了吗?如今总不能还叫你二嫂吧?” 被肖仪硬是触到了伤痛,百里春晴瞬时感到眼睛酸疼,狠狠地瞪着肖仪。 肖仪愣住,再扯了扯嘴角:“别这样嘛,我们自小就相识,虽也不说关系多亲密,但我们好歹也曾是一家人啊……” 百里春晴知道肖仪说得也不错,左右环顾而不见谢檀人影,便问了一句:“你和谢檀不总在一起吗,怎不见他?” “才赢了一役,他总得重振军务,这几日定是忙得焦头烂额,恐怕是没空多陪你了,”肖仪也四下看看,嘴角挂起了笑,“看来那小丫鬟说的不错,谢夫人心中是有谢将军的。” 把“谢”字咬得特别重,生怕旁人听不出来似的。 “你居然偷听我和灵南说话?”百里春晴气不打一处来,正欲离开,却听肖仪的语气确是严肃了不少,“既然你心中是有谢檀的,如今又是夫妻了,依肖仪之见,夫人还是彻底将我二哥放下吧,否则将来难测,怕谁都不好看!” 说着,便抬起眼角,瞄了一下百里春晴手中那着的桃木剑。 方才整理衣物时,顺手就将这桃木剑拿了起来,百里春晴心虚地将手背到身后,又是恶狠狠地瞪住肖仪。 想自己多年来一直习惯随时携带这桃木剑,肖仪自然也是见过多次,更是知晓其中渊源。但转念想起谢檀也是识得此物件,但却从来没多说过一句,也未曾让自己收起,恐怕也不过是将某些心痛强压抑了下去,霎时觉得自己手中沉重,又如石块压在了心头。 “不如将此剑给我吧,我帮你处理掉,”肖仪道,“桃木辟邪,而如今能护你的安全的,唯有谢檀一人了。” 百里春晴迟疑着不肯交出桃木剑,又抬头望着肖仪,才将心中长久的疑惑问出:“肖衍他如今怎样了……他还好吗?” “挺好的,中秋时父皇为他重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宰相张秀家小女儿张其乐,夫人在汴京时应当听说过她。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吧,相信不久你就会听到大婚的消息……”肖仪无所谓地直直叙道,又悄悄打探着百里春晴的表情。 只见她蓦然沉静下来,眼眶中渐有泪水闪烁,又再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然后也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营帐。 百里春晴呆坐在帐内,感到过往的一切回忆如急马飞驰踏过草原,溅起浓烈黄沙,模糊眼前视线,却又渐次层层落下,将早已该抛诸脑后的曾经惊起。 手中反复触摸着桃木剑,时哭时笑。 灵南突然猛地冲进帐内,大叫一声:“夫人,我刚刚听四皇子殿下说了,肖衍……啊不是,是二皇子殿下!他要娶张其乐,就是那个自小 分卷阅读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7 就爱和夫人你作对的那个张其乐!” “我知道。”百里春晴淡淡回道,将桃木剑放在了一旁,又顺手扯了谢檀的一件衣衫将其盖住。 “夫人……”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灵南担忧地看着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垂着双眸,长久沉着。 外面好像下雨了呢。如此天寒,乌云积压了好几日,原来竟是落了大雨而非暴雪,水汽冰凉到浸得骨头都显酸疼。 而雨水溅落在草原之中,一股奇丽的清香味就弥漫了出来,好像整个身上都沾染了这味道。 自己是极喜欢初落雨时的味道的。那时候在汴梁,一到落雨,就喜欢赤足跑出屋外,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雨水浸湿了双脚,有些黏而清透。 而肖衍总会无奈地摇摇头,将自己一把抱起,转身回屋,扔到床榻上,欺身上来。自己习惯将双脚在冰蚕褥上擦干,又勾住肖衍的腰,望着眼前如玉般美好的男子,吃吃地笑,好像都能凝望住与他须发皆白的以后数十年。 这时候的汴梁也会下雨吗? 肖衍会不会和张其乐一起,在曾经自己与他居住过的地方,做曾经自己与他做的这些事? 他会对她日久生情吗? 总归是新桃换旧符,新人胜旧人吧…… 而自己,好像也是新,也是旧。 也不知过了多久,趴在床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一片惨状,再又闻到了鼻间有了皂角混合了黄沙的味道,迷迷蒙蒙地睁开双眼,眼前是谢檀一脸的担忧,心跳骤停了一瞬,再又想起了肖衍,不得已低下了头。 “肖仪跟我说了……”谢檀声音显得浑浊,情绪不辨。 “抱歉。”百里春晴自知在谢檀跟前为另一个男子哭泣实唉不妥,但还是忍不住心头哽咽,又不小心落下泪来。 谢檀伸出手,替百里春晴擦去脸上泪水,又苦笑一声:“嘿,大概世间再不会有另一个男子,会在这种时候来安慰自家夫人吧?” “对不起……”百里春晴又惭愧地道了一声。 而谢檀则已用了力,将百里春晴揽入了怀中,轻抚过青丝:“没事,你也不必道歉,想哭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哭吧……” 百里春晴听着谢檀的心跳极快,而身子温暖,被他拥住,好似将外面的寒凉都隔绝了一般,顿时脸上浮出了红晕,再又轻推开谢檀,认真地凝住眼前的这个面容俊丽的男子,说道:“谢檀,你亲我一下吧。” “啊?” 百里春晴闭上双眼:“嗯,亲我一下。” “这……好……”谢檀手足无措起来,双手扶住百里春晴的窄肩,左右打量着她的神情,看她长睫轻轻颤动,脸颊微红,双唇微启,感到喘息被止住。 再又平静了情绪,靠近百里春晴的脸,感到她的气息高高低低地扑打在自己脸上,脑袋里一下子也只剩空白,嗡嗡作响。 “这个……夫人……”谢檀终于低哑着声音开口,“这个……我……我安排了军师有事商谈,那我……我……我先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是逃命般地离开。 百里春晴目瞪口呆地望着谢檀的背影在帐外一闪而过,有些莫名,却也有些止不住的好笑,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继而微微弯起,连脸上的泪水都已风干。 叶淳一脸哀怨地看着谢檀颤抖双手捧着茶杯,一口一口不停地饮水,一面又望向了肖仪,说道:“这小子太没用了,我记得他中秋时还一本正经地耍流氓,说是想要洞房了,如今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却是一点胆量都没有。” 谢檀狠狠地抬头瞪了叶淳一眼,另一手握住了手边的长剑。 叶淳急摆手赔笑起来:“叶某胡说,胡说……原谅老人家……” 肖仪也大笑起来:“我们的大将军这辈子都没与女子如此亲近过,对方又是这个让他魂牵梦萦了十多年的百里春晴,难免是近乡情怯呢,军师多得理解一下。” “还说呢,都怪你没事怎对她提及肖衍,”谢檀不满地放下茶杯,“大概方才她也是因此而悲伤至甚吧,否则怎么会让我亲她……” “不不不,我的大将军你还真不了解了,”肖仪贼笑着凑近谢檀,“恐怕夫人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早对你动心了。” “动心……”谢檀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又被肖仪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肖仪又道:“只不过嘛,肖衍与她在一起那么多年,听到肖衍即将大婚的消息时,难免会伤怀,而伤怀之后,她更会知晓你才是她此生最可依靠,嗯……懂吗?” “哦。”谢檀应了一句,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也索性懒得再议此事,免得被肖仪和叶淳两人嘲笑,于是转头向叶淳说道:“上次挟持夫人的那个探子,如今还潜在耶律文叡那里吗?” “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听吗?”叶淳一脸哀怨。 “听。” “我们安插在那边的,说是找不到这个人了,”叶淳道,“如今只能在我军中加派人手监视,唯恐他是混回来了……” 不安在营帐内攒动,帐外的大雨又化作大雪,纷纷扬扬,席卷着荒原上的一切。 ☆、第五十一章 突袭 大雪又再落下,很快便将整个营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 灵南担忧着百里春晴方才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琢磨着后方刚刚送来的一些过冬物资,又念叨着百里春晴在汴梁时所喜欢吃的东西,信心满满地往堆放吃穿用度的营帐走去,想找一些合适的食材给百里春晴补补。 营帐由一军士看管,纱带缠住了半边脸,无法看清真实的模样。见了灵南,倒也客气地引入了营帐中。 灵南见帐内层层叠叠堆放的东西,欢喜地爬上爬下寻找,不一会儿便已收罗了满满一捧怀。 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出营帐时,突然闻到一股烈火燎过的味道,紧接着便见眼前火苗一下子猛烈窜起,整个营帐霎时被点燃。 灵南大惊失色,也无心再管手中抱着的东西,急得满头是汗,试图好几次想冲出营帐,却被火苗燎得皮肤生疼,只得退了下来。 但见那火势已经逐渐蔓延至帐内,层层密密堆在一起的东西被火点燃着。片刻后,火势更要见大,而自己若是还置身其中而不出逃的话,更是必死无疑。 更可况,再无人发觉,恐怕会使得整个部队整个冬日都将挨饿受冻,若再有战事,死伤者更会无数。 已是万般危急之时,灵南狠了狠心,用力扯下裙角碎布,紧紧缠在了脸上,再向着那熊熊烈火燎着的帐帷之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火光燎过没能包裹上碎布的额角眉梢,似乎听到了脸上皮肉裂开 分卷阅读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7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8 的声响,疼得浑身都绷紧了,而牙关已经咬出了血。 再睁眼时,眼前的一切更令灵南面如土色。本有积雪的地面上横陈了众多军士的尸首,而周围大大小小几十个堆放粮草的营帐均起了大火,大火掠光了暮冬的苦寒,若是置身在夏日烈阳之下,燎得一切都发热发烫。 “糟了!真的大事不好了!”灵南被烧伤的面部皮肉扯得生疼,才要大喊出声,已见众人赶向此处前来扑火。 而又感脸上再如被烈火熏烤般疼痛,疼得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身子一软,捂着面部跪下地,感到身边不停有人穿梭路过而去救火,口中喃喃唤道:“蒋策……蒋策……” “姑娘你还好吗?”一人止步于身边。 灵南抬起头,眼前有些模糊,但还是依稀可辨出是方才那看守营帐的军士,急忙扯住他的衣角:“我好疼……带我去找蒋策大夫……” “好。”这人扶起灵南。 就在灵南落目于这人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时,惶恐从心底突然升起。 而那人似乎也觉察出了灵南已识破他的身份,一下用力钳住灵南的双手。 灵南差些叫出声,就感到一把利刃抵在了自己的腰间,冷汗流下。 周围一片呼救的声音,场面混乱,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此处。一个救火的军士从旁匆忙路过,也只不过是目光稍稍停留了一瞬,又往着火海之中奔去。 “你……你要做什么?”灵南听到自己在问,声音已经颤抖低微得几乎不可听。 “不做什么,不是想和姑娘聊聊。” 这人声音冷静平和,仿佛只不过是要做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随后挟持住灵南,一步一步地往着营地一旁的空地而去,空地上停了一匹马。 灵南见这人收下利刃而去牵马,松了一丝防备,自知是唯一能逃生的机会,用尽浑身力气,转身一脚踢在了这人身下。 就在这人疼得捂住身子而大口喘息时,灵南才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救。 身后骤然向起急促马蹄声,灵南乱了神,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心中一片凄凉。 正是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突见王福带着几个人现于眼前,大叫了一声王福的名字,王福已顺势望了过来,浓眉一蹙,一把长剑已向身后马背上的那人大力掷去。 “灵南姑娘,你受伤了,”王福随后一把扶住灵南,忙招呼一旁一军士道,“快送姑娘去蒋大夫那里!” 说罢,王福又面向着那个骑马狂奔而来的人,见他抽出剑,劈开了自己掷去的那把剑,再夹紧了马匹,硬生生地骑马直直地冲扑来。 王福身旁几个军士迅速挡了过去,刀刃相接,火星四射。 而以一敌多,这人早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之后,在剑光将从他的身上上落下时,他已快速挥动了利刃,一下划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飚出,倒地身亡。 “不妙啊……”王福看着眼前这已不能再战的死尸,又转眼看过周围火海漫天,声音中有些止不住的慌乱,“这情况,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那……那另外五个探子呢!给我去找啊!” 百里春晴听着帐外人声攒动,呼救声四下响起,知道应是出了大事,急忙掀开帐帷,见眼前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均向着不远处冒起的滚滚浓烟而去。 “契丹又来了吗?”百里春晴额上出了细汗,定睛四下看了看,并未见到谢檀的身影。 心中一紧,回头看了看放在案几上的那把桃木剑,咬了咬唇,手上捏紧,却还是没有去拿。 于是快步出了营帐,正欲去向叶淳询问时,却有一人靠近,拱手道:“夫人,灵南被大火烧伤了,您去看看吧!” “啊?灵南受伤了……”百里春晴一懵,再未警惕什么,就随着这人一道而去。 却见这人并非引着自己往蒋策那里去,而是背离人群,才一惊而觉察到情势不对,脚下才迟疑了一步,那人就已一转身而向,捂住了百里春晴的嘴。 另有四人从旁侧出现,百里春晴才识出了这几人便是那时谢檀抓来的探子,一直被关押着,多次审问,都是咬紧了牙而什么都不肯说。如今出现,必是有外面的人接应,方才能逃脱出来。 而再望向那火海之处,想起那便是平日里堆放粮草的地方,如今火烟四起,又是寒冬腊月,那些物资一旦被悉数焚毁,若是契丹再趁机来袭,恐怕会是死伤无数。 正是这担忧的关下,百里春晴被五个人硬推着上了一匹马,其中一人落座在百里春晴身后,向另几人使了眼色,便快步策马前行。 百里春晴被这人紧紧困在身前,动弹不得,又听这人在耳边低沉着嗓音道:“夫人你就别挣扎了,我们这不是救了你一命吗?你看,南平大军即将全军覆灭了,就算是没死的人,没有粮草供给,也绝对熬不过这个寒冬……” 说话之间,马匹爬上一道小山丘,俯视向下,只见契丹大军浩荡而向南平方向来,黑压压地如乌云压顶,覆盖了漫山遍野,冲锋声响彻云际。 而回望南平这侧,多数军力还在急于扑火救物质,根本无人顾及另一侧滔滔如江水倾覆而来的敌军,才明白这场大火,原就是这五个潜伏在军中的探子与契丹共谋划的一场突袭,前后夹击,让谢檀和南平军根本无暇顾及。 而就算是南平军力强劲能够暂抵入侵,那没有了过冬的物资,也是难以承受太久…… 一时心急如焚,但又被人困住而无法脱身,而那几人也再策动马匹,向着辽境疾步前行。 百里春晴知道若是再向前,自己恐怕又会被送到耶律文叡那里,吃了上次的亏,此次耶律文叡定不会善罢甘休,混乱之中,开始大叫谢檀的名字。 身后那人急忙去捂百里春晴的嘴,百里春晴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一股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而那人则疼得略略松了手。 百里春晴正试图将身后的人挤下马匹,突然听见南平军营之中响起了一声扯破天穹的惊弓之声。 身后人诧异了一瞬,百里春晴一把从这人手中夺过马缰,猛而策马,马匹长嘶,抬起前蹄,向着那契丹先锋之处一路奔去。 身后人一时抓握不紧,险些也跌落了下去,稳住了身子,才又一手扣住了百里春晴的脖子,另一手抢回了马缰。 而眼看之间,马匹已奔至了契丹军队冲锋之处,被侧面冲来的马队惊得不停嘶鸣,试图将背上的两人甩掉。 百里春晴只得死死地扑在马背上,双手紧紧的拽住马鬃。马匹恐是感到疼痛,更是用力地甩动着身子,而身后那人已被摔落下地,被冲上前来的大队马匹层层踏过,惨叫而亡。 “啊……”百里春晴吓得一时出不了声,恍然间想起自己刚 分卷阅读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7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79 与谢檀学骑马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般模样,好在谢檀确是一个不错的师父,自己在这危急关头,竟然还能稳在马背上…… “怎就突然想起他来了……”百里春晴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在马匹剧烈的摇动之中,才蹙眉而小心地抬起头来,望向前方已是双方交战的激烈之处,试图从那混乱的金革之中找寻出谢檀的身影。 待马匹已是气喘吁吁地渐缓了步伐,百里春晴费力地伸手牵住了马缰,趴在马背上,避过交战之人,策马向南而行。 不时感到有鲜血溅到身上和脸上,腥辣地灼烧着,又看到一道道的剑光肆掠,人形倒下,虽不及初入草原时那般惊慌失措,但仍觉触目惊心,汗毛倒竖。 只不过,此时除了害怕,好像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学骑马时所怀逃命的目的,耳畔来回响动着肖仪说的那句:“既然你心中是有谢檀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马匹追赶的声音,才是微微回头,见到方才那被甩开的四人又追了上来。 无奈之间,也再顾不上对这漫天腥风血雨的恐惧,更抓紧了马缰。 但未料到突然从旁侧跳出一人,一把牢牢掐住了马头,瞬时人仰马翻。 百里春晴从马背上摔下,浑身生疼,膝上渗出血印,疼得红了眼眶,强烈的恐惧包裹住了全身,但只能攥紧了裙角,拼命地向前逃跑。突然感到脚下一空,一人策马而来,一把将自己捞起。 百里春晴惶恐回头,瞥见耶律文叡一脸冷笑,抿紧而发白的嘴唇,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如同捕获到了渴望已久的猎物。 ☆、第五十二章 公主 耶律文叡的营地传来一阵阵欢呼的声音,契丹军士烹羊宰牛,饮酒作乐,庆祝着好不容易迎来的一场压倒性的大胜。 百里春晴被捆绑住了双手双脚,被扔在一个装饰华丽的毡帐内,耳听着毡帐外的军士谈议着南平军死伤惨重,感到心头如被利刃一刀一刀地割过,滴着血,又是凝住喘息,想试图从契丹军士的只言片语中分辨出谢檀的情况,却是一无所获。 而毡帐外越是欢庆和喜悦,内心就越是显得悲痛不已。 一阵寒风伴着雪花入了毡帐,百里春晴不住一哆嗦,抬眼就看见耶律文叡手中端了酒,正靠在帐帷处,嘴角轻佻地扬起,眼神有些迷离,放肆地在自己身上打回打量,暧昧轻浮。 百里春晴不住涨红了脸,骂道:“你抓我来想干嘛!” 耶律文叡眯着双眼,一步一步地靠近百里春晴,一股浓烈的酒气也扑鼻而来。 但与谢檀身上的酒气不同,谢檀那味道能让自己感觉心安,耶律文叡身上的味道却让自己万般恐惧,浑身汗毛倒竖。 百里春晴试图往后挪动身子,但无奈被束缚了手脚,只是徒劳,再看到耶律文叡离自己也不过是咫尺之遥,甚至可以看清他脸上浓密的黑髭和隐在长睫之下的杀戮之气。 “百里春晴……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耶律文叡说着话,酒气打在百里春晴的脸上,“听闻你原是你们南平二皇子肖衍的夫人,家道中落,被诛九族,如今唯剩下你一人了……你们的皇帝老儿可真有趣,居然把你嫁给了谢檀,不准你回汴梁……不过吧……” 耶律文叡抬起百里春晴的下巴,嘴角扬着:“长得不错……若是把你毁了,你猜谢檀和肖衍谁的怒气会更大呢?” “毁……”百里春晴感到脑袋似受了重击,懵了一下。 耶律文叡被酒气熏红了脸,缓缓将铠甲脱下,随意扔朝一旁,又开始解腰带,露出了健壮结实的上身。 百里春晴动弹不得,一边咒骂着,眼泪便也一边不住地落下。 而耶律文叡更是嘴上挂出了得意的笑,复又蹲下身子,慢慢靠近百里春晴,语气放荡轻浮:“美则美矣,但也不过是个二婚之妇,身子早没那么干净了,若是跟我的话,大家都不亏,你说对吧……” 说着,便伸手抓住百里春晴的交领,用力一撕,露出了锁骨。 寒气一下浸到身子,百里春晴咬紧了唇,尝到口中一股血腥,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 百里春晴用力挣扎,想将耶律文叡甩开,不想更是令耶律文叡来了兴致,粗重而带着浓重酒味的气息流连在了脸颊唇间,慢慢往下至锁骨,另一只手也试图去解腰带。 百里春晴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叫起来。 耶律文叡一下子败了兴致,停顿了一瞬,再猛地一口咬在了百里春晴的肩上,撕心的痛让百里春晴呼救的声音瞬时暗哑,化为了哭腔。 “嘿,”耶律文叡擦擦嘴角的血,唇上又弯了弯,“上次你咬伤了我的手,这算是扯平了……不过这是我的地盘,我就算是杀了你,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杀……了我?”百里春晴哭声停住,恐惧蔓延。 而正值此时,一个冷不丁地声音传来:“哥哥真是好兴致啊,妹妹还不真知哥哥原有咬人的习惯,看来我们大辽还这林子大了,竟是什么狗都有……” “混账!”耶律文叡回头骂向来人,“你来干什么!” 百里春晴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一身紫衣戎装的耶律步烟,似笑非笑地也看了过来,目光深邃,不辨敌友。 耶律文叡骂骂咧咧地穿好了衣,也懒得看百里春晴,就随着耶律步烟离开。 一出毡帐,就见营地中火烛通明,更有另一支大军人声攒动,正在不远处安营扎寨,没好气地说道:“此役大胜,我是耶律文叡的功劳,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哥哥误会了,”耶律步烟轻笑,“起初是我奉父皇之命而来助你一臂之力的,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大雪,耽搁了行程,没赶上与哥哥一道杀敌的大胜之机……” “耽搁?”耶律文叡冷笑了一声,“是你不忍杀谢檀吧?” “随你怎么想,”耶律步烟哂然一笑,无所谓地摊摊手,又望向一处毡帐,“只不过父亲就在里面,你现在倒也可以去质问质问他,看看是否是我耶律步烟故意延误战机而不忍杀谢檀?” “父亲?”耶律文叡惊讶,“他也来了?” 未料到大辽皇帝耶律钦业也会亲至,耶律文叡白了耶律步烟一眼,又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衫,慌慌张张地才朝那毡帐而去。 到毡帐跟前,又清了清嗓子,才附了一脸笑意,躬身入了帐内,却是一愣,见帐内不单是有耶律钦业,耶律兴德和耶律步烟的生母、南平长公主肖怀亦也在其间。 不满地扯了扯嘴角,才佯作恭顺地朝耶律钦业和肖怀亦跪拜。 “叡儿此战大胜,功劳苦劳居高,甚是令为父高兴啊!”耶律钦业大笑,起身拍了拍耶律文叡的肩,“我们的契丹男子就 分卷阅读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8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0 应是如此英雄无畏,什么南平,什么谢檀,都是你的手下败将,而将来这南北天下,也一定会尽入我大辽囊中!” “是,父亲英明神武,终为天下之主!”耶律文叡说着,目光冷冷瞥了一下在旁的肖怀亦。 肖怀亦知耶律文叡并不想见到自己,只掩嘴咳了咳,再望向耶律钦业道:“长途奔波,臣妾觉得有些疲累,便先回去歇息了。”又对耶律步烟点点头:“步烟,你陪我。” “是。” 耶律步烟扶着肖怀亦出了耶律钦业的毡帐,又再入了自己的毡帐。 肖怀亦深喘了一口气,又是担忧地抚着耶律步烟的手,蹙紧眉头:“步烟,我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你父亲?” “连年征兵征战,与南平对峙,以大辽如今的国力,是再也承受不起了。如今看起来我们虽是占了上风,但国内早已是民不聊生,形如被战事逐渐蚕食的空壳,也唯有停战,才能保得百姓安康,”耶律步烟安慰道,“母亲这样做,不单是为了南平,也是为了辽,更是为了天下。” 肖怀亦勉力一笑,又望着天边茫茫雪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也不知我这残躯还能不能再回汴梁去看看,也真想再见水色江南那满城青翠的模样,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会的,”耶律步烟道,“我也想去看看……” 微微浅笑一下,记得有人说过,“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烟雨婆娑,青色满城,是为汴京,将来若耶律兄有机会来汴京游玩,谢某自当以礼相待……” 说话之间,耶律步烟扶着肖怀亦在床榻旁坐下。 一回头时,却感周遭气氛微妙,不住锁紧眉头,握上了腰间长剑,小心地起身。 “怎么了……”肖怀亦不住捏紧了双手,瞪大双眼。 耶律步烟缓步在毡帐内绕了一圈,直至屏风之后,低眼而见地面上慢慢有血迹流淌出来,怒而一拔剑而出,屏风闻声粉碎,轰然一声,只见屏风后一人低垂着头,满身是血地坐在地上,继而缓缓抬起头,声音暗哑:“喂,是我……” “谢檀?”耶律步烟差点尖叫出声,“你怎么会在此处?” “嗯,来救我夫人……”谢檀低低沉了一下。 耶律步烟听谢檀一开口就言及百里春晴,脸上讪讪。 而谢檀却又望向了一旁满脸惊诧的肖怀亦,强挤出一丝笑:“长公主殿下,臣谢檀……实在抱歉,惊吓到你们了。” “谢将军?”肖怀亦看向耶律步烟,再疑惑一问。 得了肯定后,肖怀亦复又上前道:“当年便是你父亲谢老将军护送我至大辽的,我与他也算相熟,他还好吗?” 谢檀微微惊讶,才点点头:“他多年前已过世。” “唉……也是,”肖怀亦颔首,“我们也都是一把年纪了,恐怕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母亲别胡说!”耶律步烟嗔了一句,带着小女儿的娇气。 又再出毡帐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确定无碍后,才回头对谢檀道:“你这伤势沉重,又是独自闯来,要救你夫人十分不易……” 顿了顿,眼眶微红:“我们得稍稍疗好伤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不行,我得赶快带她离开,我军那方尚需我回去指挥大局,”谢檀粗喘着气,用力抬起双眼,试图站起身来,“耶律兄……啊,步烟,还有长公主殿下,既然大家互已知晓身份,还请两位帮我……” “母亲……”耶律步烟为难地看着肖怀亦。 肖怀亦轻咳了两声,把玩着手腕上一只羊脂白玉手镯,半晌后才缓缓道:“好,但你得答应我,在此处一切的行动都得听我的。” “是,我听长公主殿下安排。”谢檀急忙应是。 “首先,留在这里疗伤,”肖怀亦道,又看着耶律步烟,“步烟,先叫你军中信得过的大夫来给将军处理一下伤势。” ☆、第五十三章 舞姬 耶律钦业新识得一名绝色舞姬,早已心动不已,颇有纳为妾室的意思,只是在大辽都城时,碍于肖怀亦和众后宫的面子而迟迟未动手。 肖怀亦明白耶律钦业的心思,此次与耶律步烟前来前线,便也将这个舞姬一并带上。 耶律文叡与他父亲一样,素好收罗各色美人,若是得见了这个舞姬,必也会有心思纳为己有,此则正好成为激化父子两人关系的借口。 一旦两人为了这个舞姬而撕破了脸皮,此役定然是打不下去了,正好给南平军喘息的机会,也可趁机将耶律文叡的兵权释下。 舞姬于毡帐内载舞,长裙曳地,眉目含情,身姿妖娥,宛若无骨。 耶律步烟忧着谢檀的伤势,脸色并不好看,而入帐内时,只见耶律文叡的目光早已在舞姬身上流连忘返,恨不得将其裹入怀中,感到心情欢愉了不少。 而高坐主位上的耶律钦业似也觉察到耶律文叡眼眸里流出的浓重欲念,脸色已些许不悦,不停地饮着酒,又不断上下打量着耶律文叡。 耶律步烟悄然落座于耶律钦业身侧,替耶律钦业斟酒,耶律钦业终于将目光从耶律文叡身上收回,微微含笑,问道:“你娘睡了?” 耶律步烟点点头,故作懵懂地看向那舞姬,诚心赞曰:“真漂亮啊,可堪是我大辽第一美人!” “是,可堪此名。”耶律钦业也抬眼望向了舞姬,抚须浅笑,却又正好见到耶律文叡正也眯着双眼,目光不断流连于舞姬身上,不住又沉下脸来,哼了一声。 “我看哥哥很喜欢她,”耶律步烟声音清澈,笑容明媚,“不如就将她赏给哥哥吧!” “给他?他家中妾室甚多,再添一人,于情于理都不合!”耶律钦业毫不含糊地反对,抬起手来,示意那舞姬和毡帐内众人皆退下,唯留下耶律文叡一人。 耶律文叡一时不解,只觉耶律钦业的脸色看起来并不那么和气,似对自己有所不满。 不是父亲,而是君王。 又听耶律钦业突然问道:“听说你抓了个女子回来,她是什么人?” 耶律步烟与舞姬同离开毡帐,避过众人耳目,轻巧地以剑割破了守在耶律文叡毡帐外军士的喉咙,悄然混入帐内。 百里春晴被捆住手脚,扔在床榻上,交领被扯开了不少,隐隐约约可见凸起的胸部。耶律步烟一时尴尬,只得别过脸去。 而百里春晴听见了动静,慌张地试图坐起身来,却被耶律步烟一把按住。 百里春晴瞪大双眼:“你……” “谢檀独自来救你,”耶律步烟感到口中泛起苦涩,“他受了伤,正躲在我母亲的毡帐内,我来送你过去。”说着,一边替百里春晴解开了绳索,却是一边红了双眼。 “他受伤了?很严重吗?他……”百里春晴一时没顾着自己的处 分卷阅读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8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1 境,而听闻谢檀的消息,忙追问着。 “严重,你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只能暂时留在此处。”耶律步烟瞥了百里春晴一眼,没空多解释,又朝那舞姬使了个眼神。 舞姬已将身上衣衫除了下来,放到百里春晴面前,嘱咐道:“把你衣衫脱下,换我这身。” 百里春晴瞬时明白了耶律步烟的计划,也急忙除下身上衣衫,将那契丹女子的服饰一件一件地穿好。 而那舞姬则也快速地穿上了百里春晴的衣裙,躺在床榻上。 耶律步烟又将舞姬的手脚捆起来,语中有歉意:“委屈你了,你的家人,我一定会照顾好的。” 舞姬浅笑摇摇头:“公主曾救了我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我用一条命来报答公主,甘之若饴,并无任何怨言。” 耶律步烟吹灭了耶律文叡毡帐内的灯,引着百里春晴出了毡帐。而又才步出不远,就看到耶律文叡一脸颓丧地从耶律钦业那里出来,似乎又喝了不少酒,踏过雪泥的脚步有些不稳,一深一浅。 耶律步烟忙拉着百里春晴往一草堆后躲去。 月色升起,照得雪地发白发亮,便见耶律文叡摇摇晃晃地走到那毡帐前,低头看着那倒地已亡的军士。 耶律步烟的心跳骤停,责怪自己竟忘记了处理那具尸首。 而耶律文叡确是喝多了酒,看了许久,才抬起脚踢了踢那尸首,嗔骂道:“你也喝多了吗,啊?快起来!” 尸首毫无动静,耶律文叡也似乎没有多想,再顾不得什么,掀开帐帷便已入内。 百里春晴感到头皮直发麻,嗓子似乎都被捏住,顿时拽紧了耶律步烟的手。 而就这顷刻间,毡帐内传来了布帛碎裂的声响,舞姬凄烈惨痛的叫声传出,百里春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快走!”耶律步烟也有些心酸,但只得拉起百里春晴,沿着暗处而朝着肖怀亦的毡帐快步走去。 “可她……”百里春晴不住回头,那舞姬悲凉的惨叫声入耳,如被一剑剑地刺过心头。 “她会因此而救下很多人,包括你们汉人,和我大辽众多百姓,死得其所,重于泰山!”耶律步烟轻声说道,又不容分说地拽扯着百里春晴往前走。 路过耶律钦业的毡帐时,耶律步烟故意顿了脚步,然后步出几步,对着其处大叫了一声:“喂,那舞姬去哪里了?”又顿了顿,自言自语又言道:“什么?我哥哥带她走了?” 说罢,又回身拉住了百里春晴,躲在毡帐之后,片刻,便听见耶律钦业怒而威严的声音从内传来,紧接着其人已出了毡帐,唤来数十军士,一脸怒容地向着耶律文叡的毡帐而去。 营地上所有人见状,都不住被这阵势引了过去,无人再盯住此处。 耶律步烟脸上不禁浮出笑意,带着百里春晴入了肖怀亦的毡帐,才又退了出来,扔下一句话:“我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百里春晴局促地站在毡帐内,只见一个垂垂妇人独坐了床榻前,借着烛光翻着一本书卷,虽然珠玉绕身,但仍显得眉目清润,和煦温厚。 妇人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淡淡笑容,招呼着百里春晴:“春晴,你过来……” “你……你是耶律步烟的母亲?”百里春晴看着这个汉人模样的妇人,缓步走到她跟前,才又多打量了几眼,发觉妇人的眼角眉梢间与皇帝十分相像,甚至还能从中辨出半分肖衍的模样,又惊讶问道:“您是……” “我十四岁那年回皇城,在你祖父跟前曾学习过一些时日,”妇人笑起来,眼角迁出浓密的皱纹,又咳了几声,“而那时候你父亲百里昭的学识已名冠汴京,少年得志,是汴京中炙手可热的公子。说起来,我父皇还曾有意将我许配给你父亲呢……” 说着,妇人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陈年往事,再提及还真是有些……” “您……啊……”百里春晴掩住了嘴,才跪下身来,“您是怀亦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姐姐。” 再又诧异问道:“可您不是十四岁那年不幸溺水而亡了吗?” 肖怀亦避而不谈此事,只道:“真没想到,我居然能在此处还得见故人子女……”又望朝那屏风之后,“也没想到你竟与谢将军在一起了,命运……可真有趣啊。” 百里春晴随肖怀亦的目光望去,才见谢檀一脸平静柔和地站在屏风的一侧,脸上还挂着血痕,衣衫并未穿得十分整齐,有些松松落落的,腰带也尚未系好,应是才裹好伤,而交领之下也可见隐隐约约的血迹。 谢檀这模样,除去了他平日的神勇英武,不觉让人心头徒添了自己爱怜之情。 而心口猝然收紧,眼前就腾起了一片白雾,不自觉地朝着谢檀走去。 一边走,一边眼泪便流了下来,站在谢檀跟前,低着头用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头望着他那张依旧轮廓分明的脸,略略有些嗔怪地说道:“你怎么会来此处?” “来接夫人回去。”谢檀轻声回答,有笑。 “这里太危险了,”百里春晴摇摇头,眼泪止不住地簌簌掉落,“你是南平的将军,你怎么可以不顾大军安危而独自来这里……这太冒险了,要是被耶律文叡抓住怎么办,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要是死了的话……那我,那我又怎么办……” 百里春晴低头,看见谢檀的手上也裹着白布,隐隐血迹透出,心头抽痛不已,不禁伸手握起谢檀的手。 又感到他身子震颤了一下,抬头便见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里,自己脸上也不住涨红了起来,怯怯地松开了手。 而此时毡帐外传来一军士的声音:“夫人,可汗有急事相请,让夫人立马过去。” 百里春晴转头,知道必然是耶律文叡和那舞姬之事已被耶律钦业抓了个正着,心中不禁开始担忧那舞姬的安危。 肖怀亦一边应着军士,一边披了件大氅往外走去,顺道低声嘱咐道:“你俩记得躲起来,别被发现了。” ☆、第五十四章 牙印 肖怀亦一走,帐内唯留下谢檀和百里春晴两人,一时气氛局促起来。 想来两人同床而眠也有好一阵子了,却不想此时独处竟还会如此尴尬,百里春晴只得左右看了看,指着一旁的矮凳对谢檀道:“你受伤了,先坐一下吧……” 又再是手足无措地搓了搓手,斜眼瞥见谢檀脸上的红晕竟也还没消退去,就又一下子脸红了起来,连话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谢檀耳听着帐外的动静,明白此时应暂无危险,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都是皮外伤,看起来严重罢了,等过两日我便带你离开。” “你坐啊。”百里春晴低声嘟囔了一句。 “哦。”谢檀应着,往那矮凳上一坐,却又正好触到了伤口 分卷阅读81 欲望文 分卷阅读8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2 ,疼得龇牙咧嘴,哼出了声。 “逞强!”百里春晴无奈地说了一句,蹲下身来,复又跪坐在地上,替谢檀将身上衣衫好好整理了一下,帮他将腰带系好,叹了口气,“以后别再这样了,若是疼了你跟我说,我来照顾你……” 谢檀目光闪烁,心跳加剧。 “说起来,我来边塞也已经很久了,我总觉得我老是拖累你,以后便换我多照顾你,好吗?” 话才出口,百里春晴自己也不禁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居然会从自己口中说出,一时又觉有些狼狈尴尬,却不敢抬眼看谢檀。 半晌,听到谢檀沉沉地应着:“好。” 说出的话再也收回不了,百里春晴局促地左右而不是,又感到谢檀的双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却正好触到了被耶律文叡咬伤的地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却见谢檀突眉目一沉,然后一把用力将衣衫交领扯开。 百里春晴吓得险些惊叫出声,恍然间抬头,看见谢檀眼眶红了起来。 “这……这是……”百里春晴担心谢檀误会,想要解释。 “是耶律文叡咬伤的?”谢檀问道。 “是。”百里春晴感到裸露的肩上有寒意,也不知是因这寒冬,还是因谢檀目光太过冰凉。 再看见谢檀拳头已捏紧,指节分明而变得兀白,掌背青筋已突显,知道此时他是怒气上了头。 但如今身在耶律文叡的营地,若是一现身,便只可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更何况耶律文叡此时恐怕正是交困之际,若是谢檀出现,正好给了他戴功脱罪的理由,也枉费了肖怀亦和耶律步烟的计划。 于是急忙又抓住谢檀的手,感觉他手上粗粝的茧,再用力捏紧了他的手,咬了咬嘴唇道:“我真的没事的。你现在身上也有伤,不能妄动,而你方才也才答应我不可逞强,你别忘记了……” “唉……”谢檀叹了一口气,将手从百里春晴的手中抽出,轻抚上她肩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牙印,脸色铁青,止不住有些颤抖。 百里春晴感到身子起了一阵栗,正想推开谢檀的手,没想谢檀俯下了身,将头埋在了自己的锁骨上,嘴唇贴上那道伤痕,唇角冰凉。 “谢檀……”百里春晴身子也不住颤动了一下,随后感到谢檀的唇犹如一道烈焰,直直地灼烧着自己的肌肤,脸上也如被火光燎过,顿时面红耳赤,而手上却没有了推开谢檀的力气。 也并不想推开。 再伸出双手,扣在了谢檀的脖子后面,想将身前这人拉得离自己更紧一些。 谢檀轻吻过百里春晴的脸颊和眉心,轻柔而认真,往下靠近了百里春晴的唇角,口中嘟囔着唤了一句:“阿晴……” 百里春晴眼前似有流光滑过,凝住了身子,停顿在离谢檀面容的咫尺之遥,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阿晴,那个……你要不要嫁给我?” “阿晴,你终于嫁给我了!” “阿晴别哭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阿晴,不可以吃多了冰镇的绿豆汤!” “阿晴,我随锦文姑姑入宫半日,若是母后身子无事了,我就回来陪你。” 在谢檀诧异的目光中,百里春晴垂下手来,往后缩了缩,深深地低下头。 而谢檀也明白百里春晴此时突又想起了肖衍,口中感到无比的苦涩,但也只得微微直起了身子,勉强扯出一缕笑:“哎,他过去是这样唤你的吧?” 想起肖衍与百里春晴刚相识的那段时日,过去一向矜持的二皇子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会独自捧着书卷傻笑,会客气地向负责花草的宫人打听着各种鲜花的时节和种植方法,还会时常嘀嘀咕咕地抱怨着百里昭教授的课业繁重而不能多得闲暇。 也只有自己知道,肖衍只不过是想常溜出宫去见她,想用她喜欢的东西去讨好她,而只要当他想到她时,他的面容总是温和,眼角眉梢间尽是爱怜,全是自己每刻每时都不得不竭力隐藏起来的那种感情。 而肖衍有时也会一脸埋怨地念着那个总角女童实在太过黏人,像只小野猫一样也毫无高门淑女风范。可他说起她时,纵使是抱怨,嘴角却还是总不自主地扬了起来,出卖了他的心思。 也爱她极深吧。 而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只是一个无闻不言的旁观者,只能默默地听着肖衍讲话,听着他说与她相关的趣事,听着他说她穿了新制的衣裙,学会了描眉涂唇,能将春江花月夜全文背诵出来,还可以毫无障碍地翻过太傅府的墙…… 那个叫“阿晴”的小女子一遍一遍从肖衍的口中谈出,再一次一次地糅入自己心底深处。 不与肖衍在一道的时候,自己便会独自坐在廊下,试着从将这个心底深处藏着的名字说出口,不停地练习,幻想着若有一日能与她相对而立,该如何把“阿晴”两个字叫得如肖衍叫得那么好听。 或许那时,她便能如喜欢肖衍那般地喜欢上自己。 可原来这两字,却是如今她对肖衍的缠绵思念。 又下了一场雪,应当是这个寒冬最后一场雪了。 白雪纷落,将地上暗黑的血迹覆盖住,这一片白骨露野的草原,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福脸上挂了伤,一瘸一拐地指挥着残活下来的军士搬运尸首。 叶淳漠然地站在一旁,遥望着茫茫雪野,眉头深皱,又问王福道:“已经派人通信回汴京了吧?” “是,可惜是冬日,雪路艰难,这眼看就是新春了,恐怕得到二月时,信才能送达汴京,”王福又叹了一口气,“不想大军竟然退却了那么远,失了那么多城池,与契丹对峙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惨痛败战……” 叶淳静听着王福言话,不语一言。 王福又担忧地补了一句:“而如今将军不听劝阻,非要只身入辽境去救夫人,我更怕他会出什么事,纵使他武功高强,但毕竟是以一敌千万,还要把夫人带回来,这……” “不,他不会有事的,”叶淳眼中有些红,伸手擦了擦眼角,“那混小子不会有事的,也一定会把他夫人救回来的!” 正说着,转头望见蒋策扶着灵南走了上来,而灵南眉角一道怵目惊心的伤疤,正是那日被烧伤的痕迹。 “军师,将军和夫人……他们真的能回来吗?”灵南担忧地问道,“将军那日就已经受了伤,他会不会死啊……” “胡说八道什么啊,”叶淳又佯作轻松地说道,“那混小子还没和他夫人洞房呢,他怎么舍得死啊!” 灵南忙点头:“没错,将军和夫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灵南说着,用手捅了捅蒋策,蒋策也忙赔笑附和道:“是啊是啊,说话夫人吃了蒋某那么久的药,怎么说也得让蒋某知道如今身子恢复得怎么 分卷阅读82 欲望文 分卷阅读8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3 样,能不能有孕了吧……如此如此,等他们一回来,蒋某立马去给将军配点媚药什么的,保管他绝不会再在临阵关头落荒而逃,也许能与夫人一举得子……” 听蒋策越说越不着边际,灵南虎下脸来。 而王福却无心听蒋策瞎扯,在一旁严肃地算道:“如今我军不过只剩四五千人,要与耶律文叡十万大军相较,恐怕会是以卵击石,况且粮草几乎尽数被烧毁,省吃俭用,不知还能撑多久时日,更不知能不能等到后方补给……而更怕是如今军心尽失,除非是能拿下耶律文叡的首级来一振士气,否则军士们恐怕……” “等等!”叶淳突抬手,打断王福的话。 那日契丹突袭,而南平军忙着扑救大火,根本没能来得及抵抗,等到反应过来时,已被那汹涌而至的大军打得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那夜谢檀站在一片腥风血海中,望着满目苍夷尸横遍野,脸色铁青,再三向一个被擒来契丹军士逼问耶律文叡营地所在。 随后,将百里春晴遗落在营帐内的那把桃木剑收入怀中,独独一人持剑牵马离开,向着耶律文叡营地所在的方向。 而他原来不单是要去救百里春晴,恐怕此行目的,更是要去把耶律文叡的头颅拿来,以祭那无数死去军士的在天之灵。 ☆、第五十五章 通敌 肖衍佯装病重,又再数度招了太医院提点王太医。 王太医是宫中老人,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凡事也识得清楚,替肖衍把脉后,已满头大汗地跪下,怯怯道:“不知殿下有什么要安排小人做的?” “我的病,傅太医说他无法治,”肖衍微微扬着下巴,垂眼冷冷看着身下匍匐颤抖的人,语气波澜不惊,“不能治病的太医,留在这宫中也没什么用了。你身为太医院的提点,该做的事情就得去做,不该留的人就不能留,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是是是,殿下说得对,”王太医声音颤抖,“小人自会好好处理的。” 肖衍声音冷清:“那我这病,王太医可治吗?” 王太医抬起眼角,看着肖衍黑色皂靴与朱衣下摆,连磕了几个头,浑身颤抖:“可以……可以!” “那好,若是治好了,今后在我这儿,少不了你的好处,”肖衍才俯身伸手扶起王太医,“只是我有一事,颇有些好奇,就想问问王太医。以王太医所见,儿子病了,母亲可会担忧?” 王太医急急点头,明白纵使如今肖衍是被皇帝罚禁足,那也是皇后顶尖尖的心头肉。以皇后的杀伐果断的处事风格,若是肖衍说一声宫中太医治不好他的病,那整个太医院都不足以用来陪葬。 于是告退出来之后,王太医又小心地差人到正阳殿告知皇后肖衍生病之事。 皇后担忧肖衍身子,也顾不得皇帝禁令,领着锦文便匆匆忙忙地去往肖衍寝殿。 入内却见肖衍倒也无恙,放下的担忧,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嗔怪道:“听那王太医所说,还以为严重到已经无法起身了呢。” 而肖衍一改往日不亲不近的态度,颇有些扭捏羞涩地靠近皇后,与皇后饮了一盏茶后,才开口道:“也不知张宰相督着那工事,如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眼看就是年关了,若是不能在此前成婚,到了新春又是一整月的各种杂事……只可惜我如今也不得离开寝殿,否则多少也能帮上宰相一些忙。” 肖衍话不多说,而皇后已是喜上眉梢,语中含笑:“自是如此,衍儿年纪不小了,这些事情自然是宜早不宜迟。母后会择机跟你父皇说说,也会多加派人手去协助宰相,一些事宜也该准备准备着,寻思着也要定下来了。” “但凭母后做主。”肖衍起身,恭恭敬敬地福身。 肖衍恭送着皇后背影离开,手中掐紧了梳子。 皇后心情愉悦,自被肖衍发现了自己与肖仪之事后,已是许久没有那么欢畅了。今日以肖衍的态度看来,那宫闱秘事也算是彻底过去了,而既然他也开始催促工事,必已是早将百里春晴此人看开。 见了张秀,皇后说了催促工程之事后,又迫不及待地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延和殿方向而去。 而还未进皇帝的书房,房内却传来了皇帝和戚德业谈话的声音。 皇后示意众人候在门外,独自悄声踏入了房内,止步于梨花木屏风后面,静听戚德业道:“……可此事证据确凿,如今又昭告了天下,这可如何是好?” “当时朕正在气头上,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根本未去多思玉儿所说的话,”皇帝声音有些暗哑,加之久病,多说几句就显得有些喘,声音高低不稳,“玉儿一直不停地说他是被诬陷的,是冤枉的,你说这……朕后来仔细想了想,恐怕其中真的另有隐情吧,就这样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朕有愧于先皇后……” 皇后额间冷汗浸出,垂了垂眼,便独自踏出了书房,低声唤了锦文一道又往回走。 锦文见皇后脸色不好,明白皇后恐怕听到了什么不想听的话,恐怕是与肖玉及储君之位有关,也不敢多言,只能悄然靠近皇后耳边:“娘娘别担心,我们不是还有一件利器在手吗?四皇子殿下离开皇宫前,让飞光送来了一东西,说是危急关头可用……” 而如今正是万般关键的当头! 皇后明白如今也只可向前,不可后退,否则若肖玉复了太子位,那日在朝堂上所有尽言弹劾他的人一个都不能幸免,包括自己在内。而依皇帝的身子状况,也是撑不了太久了,一旦肖玉登基,自己和自己身后家族也只有死路一条。 回正阳殿,锦文将飞光送来的锦盒打开,层层揭去布帛,就见几份信件放于其中。 皇后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沉沉地笑了一下,随后又止不住高声大笑起来。 而一旁的锦文也不住啧啧叹道:“论说心机,肖玉比起肖仪来说,还是差得太远了。” “是啊,这东西也不知肖仪是如何发现的,又是从何弄来的……皇帝若是知道肖玉做过这些事,立马杀了他都是有可能的,绝不会再念着孙氏的情而复了肖玉的太子位……” 皇后随意拿起几份信件,一一小心地展开,见落了肖玉的款,而收信之人则为耶律文叡,“如今我们得寻个人将这些信呈给皇上,由我们自己来做恐怕不行……” “不如去问问殿下吧,”锦文提议,“朝中簇拥殿下的朝臣众多,他应当能给一个合适的人选。” 守在肖衍寝殿外的侍卫不敢阻拦皇后一行,毕恭毕敬地请入。 肖衍见皇后,也如此前一般与皇后亲近着,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父皇可是定了何时成亲?” “先不说此事,”皇后抚着肖衍的手,一道在榻边坐下,有些忧虑,“你父皇如今 分卷阅读83 欲望文 分卷阅读8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4 似乎有意复立肖玉的太子位,此乃危机之时,我们得想办法一举除掉肖玉,让他永不得翻身,所以……” 皇后朝锦文使了眼色,锦文忙将那锦盒呈上。 肖衍疑惑地揭开锦盒,将盒中书信取出,一封封地缓缓细看,不觉眉目已深深皱起,眼眸沉凝,半晌才费尽力气般地吐出两个字:“通敌……” “这些罪证,足以砍头了,”皇后点头补充道,“衍儿你好好想想,可有谁能替我们将这些书信交给你父皇?你如今与其乐订了亲,张秀便是自家人,是万万不能做这事。要是由张秀出面的话,反而会引起你父皇的疑心,恐怕是会以为我们共同设计坑陷肖玉……” 肖衍整个人还在震惊中,半晌后才晃了晃神:“兵部尚书季邈,母后可放心给他,他会妥善处理。” 而肖衍简单回答了皇后后,双手却仍在不停地翻着那些有了肖玉亲笔书写和印章的书信,每字读下,心中却又了别的疑惑。 “谢将军成婚了?这事我怎么完全不知……”肖衍落目于其中一封信间,细读着其中几字,“以谢檀的品阶,当是娶高门贵女,也不知哪家的小姐陪他在如此凄苦的边塞之地?” 皇后脸上突然僵硬起来,好不容易才清了清嗓子:“朝中既然不知,恐怕是谢将军家乡之处寻得的青梅竹马吧。此事也无关紧要,让你父皇彻底放弃肖玉才是当今最要紧之事……” 复又望向锦文:“把信收好,我们走吧。” 锦文怀抱着锦盒紧跟在皇后身侧,一脸担忧,也感到皇后身上的不安犹如这三九寒天一样刺入髓骨,焦躁难捱。 锦文不禁哆嗦了一下,担忧地说道:“娘娘,二皇子殿下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我觉得这些日子他有些奇怪……” “休得胡言!”皇后叱了一句,自己却也忍不住陷入沉思中。 以自己对膝下这个唯一的儿子的了解,他对百里春晴是极为长情的,十余年相识相伴,而他却突然愿娶张其乐,又急催着成婚的日子,实在太过反常。 莫非是那嫚儿……不对,嫚儿是傅太医亲自料理的,以傅太医的医术,应当不会出任何差错。 然而眼皮跳得厉害,皇后停下脚步,又折身大步向着太医院而去。 才入太医院的门,就见了太医院提点王太医,便匆匆问及傅太医何在。 王太医脸色不佳,摇了摇头:“回娘娘,傅太医前几日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又救治不及,已经去了……” “受伤?”皇后一惊,转头看了锦文一眼。 锦文忙接过话问道:“什么伤那么严重,为何就故去了?” “整理药材的时候架子倒了,压断了手腕,大量出血,”王太医低头道,“今后皇后若有什么需要,只需让锦文姑姑来找小人便可,小人必当尽己所能,为娘娘和二皇子殿下分忧。” 王太医说得诚恳,脸上情绪如常,皇后暂时也不觉有异,也便只能点点头道:“二皇子殿下称近日身体仍旧不适,你身为提点,便也多费点心吧。” 又通过夹道向着正阳殿走,看到肖汝宁与几个宫女正迎面走来过来,客气地停下步伐,寒暄了几句,就听肖汝宁问道:“二哥真要与张其乐成亲吗?” 皇后点点头:“你父皇下了旨,此时也不容得反悔。” 肖汝宁嘴角翘出一个得意的笑,又悄然靠近皇后耳边,低声窃笑道:“唔,其实二哥当太子也挺好的,只怕是等他登上了龙椅,到时候父皇的密令可就不顶用了,要查的人,皇城司还敢不查吗?” “你……”皇后一感五雷轰顶。 肖汝宁耸耸肩,颇有些得意洋洋:“不过是稍稍提醒一下罢了。” 皇后万万没料到肖汝宁竟然会得知此事,看样子,必得还让皇帝再颁一份遗诏才可…… 不过还是担心遗诏也只能防一时,不能防一世。皇后望着肖汝宁走远的身影,掐紧了手心,对锦文厉声嘱咐道:“绝不能再让殿下得知……不行,本宫要好好想想怎么办,得杀了百里春晴永绝后患才行啊……” ☆、第五十六章 新婚 不出许久,前朝风起云涌之事,便传入了皇后耳中。 兵部尚书季邈在早朝时,呈了肖玉亲笔通敌之信,证据确凿,肖玉全无辩解之词,吓得一下子扑倒在地,完全无法起身。 皇帝震怒,即刻下旨太子及妻妾等即日抄斩,但却依旧未及储君之位一事。 而张秀本想择机禀报新修的二皇子府已修葺完毕,可行大婚,却见皇帝盛怒在上,只得喘了口气,将这事压了下来,退朝之后,寻机找了锦文禀话给皇后。 皇后知道因肖玉一事影响,肖衍的婚事恐怕只得无限推后,不住感到头疼脑热起来。 好不容易养回了神,准备去找肖衍说说时,戚德业却已经先行来了一步,道皇帝因肖玉之事而悲伤过度,回了书房后,突然昏厥在地而不醒,太医无能为力,怕是时日已不多了。 对于皇帝的身子情状,皇后心里早也有了准备,倒也没有过多惊讶,只揉了揉额角,嘱咐戚德业道:“皇上膝下子女不多,如今病重,定是希望儿女绕膝伺候的。如今在皇城的不过只有肖衍肖烨和汝宁公主,就传本宫的话,让三人都进延和殿侍疾吧。” “六皇子和公主倒也没什么,只是二皇子殿下还在禁足……”戚德业不敢轻易决断,怯怯抬眼看着皇后。 “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事本宫一力承担!”皇后怒颜。 戚德业连忙声应是退下。 皇后拢过锦文递来的手炉,又披上貂毛大氅,正准备与戚德业一道先往延和殿去。 而才出了正阳殿,却突然想起若是皇帝真的就这样去了,依天家规矩而言,皇子必得守丧三年而不得婚娶。 三年时日不短,变数颇多,而张秀必然会因此而不满。如今储君之位尚未定下,万不得留下什么祸患。 于是叫停了凤辇,低头对锦文低声嘱咐了几句,锦文忙拢手离开。 复又看向了戚德业,道:“戚公公若担心皇上怪罪,那公公便先行去往延和殿,本宫自行去见二皇子。” “是是是,奴才谨遵娘娘懿旨。”戚德业应了声,就快步向着延和殿去,心里有些欢喜。 本担心自己去放肖衍出来,可能会惹怒皇帝,如今皇后愿亲自去,倒也免了自己一时提心吊胆。 凤辇再复前行,直向肖衍寝殿。 肖衍尚未得到皇帝病重消息,正独自在屋内读庄子,见皇后这个时辰匆匆前来,略略有些讶异,但又迅速收起了脸上神情,福身请安后,不住问道:“母后这个时辰来看儿子,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皇后一脸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母后只是来告诉你, 分卷阅读84 欲望文 分卷阅读8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5 你父皇已经决定了,后日……后日便是你与其乐成亲之日。” “后日?那么急?”肖衍诧异,眼眸中露出一瞬伤感,“不是什么都还未准备吗?” “是,你父皇如今身子不好,希望能冲冲喜,便亲定了这日子。所有的一切,张宰相那边会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皇后继续淡淡笑着,“母后希望衍儿今后能幸福,也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啊……” 肖衍心里苦笑一声,握着梳子。 正说到此,锦文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在地上:“娘娘不好了,延和殿那边来了消息,说皇上刚刚昏厥了!” “什么!”皇后佯作吃惊,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目光偷偷打量了一下肖衍的脸,见其无怀疑之色,又急言道,“那二皇子殿下这婚事呢,还办不办?” “皇上既没下过别的旨意……”锦文咽了一口气,小心说道,“恐怕还是得照常进行吧!” 二皇子再度娶妻,却是一切从简,比不得当初迎娶百里春晴时汴梁震动的恢弘,不过只是带了子贤和嫚儿舒语印岚四人从皇城离开,入了新修的二皇子府。 府内清净,没有人敲锣打鼓,也没有贺喜的人前来祝祷,唯有大红的灯笼和彩绸彰显着此时本应有的盛状,但那火色映入眼中,只留下几分凄凄哀哀的悲凉。 肖衍推门而入,便见凤冠霞帔的新妇坐于屋内,候着自己去掀火红的盖头。 烛火摇曳,光影婆娑,肖衍觉得脚下如踏了轻雾,迷迷蒙蒙,浑噩不清,不敢轻易靠近张其乐,转头看见案几上的龙凤双烛和合卺酒,深叹了一口气,再走到张其乐跟前,隔着盖头问道:“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嫁给我吗?” 盖头下的那人点点头。 “你还记得夏侯公所说的话吗,如此,你还是一意孤行吗?” “是,其乐早就想好了,”张其乐柔声道,“能与殿下在一起,是其乐此生最大的福分,至于别的,都未有殿下您重要……” 肖衍目光闪烁,紧捏了一下拳头,才伸手轻触到了那盖头。 恍然想起曾经与百里春晴洞房花烛之时,她不停地咯咯笑着,红盖头在眼前不停地晃动,而自己也慌乱着,好几下未能抓住那盖头。 一时心急,索性一步上前抱住了她。 百里春晴身子不稳,仰身就倒在了床上,被自己压下身下,疼得大叫了一声,又气得自行摘了盖头,气鼓鼓地望着自己。 而那时自己看着身下女子的娇艳容颜,早已沉醉其间,迫不及待地去吻她的唇,一边喜极而泣道:“阿晴……你终于嫁给我了……” 那夜初夏,蝉噪鸟鸣衬月华流光,屋内一片缱绻柔情。 不及现时,听着窗外疾风,黑沉沉的乌云掩住了月光,似乎又将卷来一场暮冬难得一见的暴雨。天气寒凉,吐气见雾,更似要冻结了这屋内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殿下……”张其乐伸手拽了拽肖衍的衣角,语气中有了些哀怨,“你还不给其乐揭盖头吗?” 肖衍垂眼,眼前的人儿身子轻颤,心头不禁柔软了一下。 想起那日在宰相府前,张其乐抬头望着自己,面露了少女羞怯之意而轻道:“我知道你师拜百里昭,最喜读庄子,偏好左传,最怕诵楚辞九歌。我知道你喜欢王逸少的兰亭集序,倾慕阮籍嵇康之风。我知道你不愿与朝,更想做一个无忧无虑之人……” 那时的确心底被触动,但就算是万般感动张其乐对自己的一片倾心,却也不能说服自己全然去接受除了百里春晴之外的人。 可如今事已至此,只得继续一步步走下去,再无可回头之路。 也不知那路的尽头,究竟是哪一层的地狱…… 肖衍咬了咬唇,一把揭开了张其乐的盖头,而盖头下那一张如花似玉小脸已早花了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抿着嘴,悲念地看着自己。 “唉……你别哭了……”肖衍在旁侧坐下身来,不知该如何安慰,手中却握着百里春晴的那把梳子,感到自己的心更是无比抽痛。 张其乐侧过身子,瞪着泪眼,嘴唇翕动,半晌讲不出话来,又低头抽泣起来。 半晌,肖衍才伸出一只手,替张其乐拭去了泪,又想了很久,才开口道:“抱歉……唉……你……你别哭了……” “殿下……” 张其乐抬眼,正欲要说什么,屋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着子贤心急如焚的声音:“殿下不好了!皇上……皇上恐怕不行了!” 子贤驾马车,猛地策鞭,皇城在前,黑云压顶,整个汴梁城都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憋得无法开口说话。 肖衍和张其乐坐于马车内,换下了喜服,也均是随意换了常服,脸上的疲累未尽,又添了满满的担忧。 才下马车,就见张秀已经候在了大路一侧,大步向两人走来,又依规矩分别向肖衍和张其乐鞠礼。 张其乐微微有些不适,但忽而想起这日开始,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是只是从前的官员家眷那么简单,而今后若是再遇到肖汝宁,也不必再像从前那般小心谨慎了,不觉便有些得意起来,巴望着能早些见到肖汝宁,看看她如今究竟会是幅什么表情。 而张秀一边与肖衍往延和殿走,一边匆匆说着:“殿下,看这情形,皇上大约是撑不住了,今夜恐怕就会定下储君之人……” 肖衍沉着眼,静静听着。 “大皇子和三皇子已死,四皇子远在边塞,五皇子在琼州,六皇子年幼,如今只有殿下您才是最大的胜算……”张秀喘着粗气道,“只要今夜定下,殿下便可以择时承应天命了。” “若父皇不选我?” 张秀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目光中有了些少见的狠辣:“臣已与皇后协通好了,内外宫人均是我们自己的人。而臣也通知了亲近的朝臣前来,到时候都可做个佐证,没有人敢外泄一句话……” 肖衍明白张秀如今已是动了破釜沉舟之念,并且早已在自己未知之时就已经安排妥当。但没想到为这储君之位,张秀还真是颇动了些心思,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谋算深沉许多。 抬眼看着张秀侧脸在旁,肖衍竟而突觉了几分寒意,如芒在背,而脑中却又突然想起了史记卷中载:“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外戚之助焉…… ☆、第五十七章 储君 大雨倾盆而下,淅淅沥沥地落在了明黄色的屋檐上,再滴滴答答地落了在汉白玉的栏杆上,一点一点地渗入石缝中,寒气便从地面下冒了起来,让人不禁寒颤。 延和殿内被浓重的药气浸透,而皇帝昏睡不醒,似乎又老了一大圈,鬓角头发已经白透,面子皱纹如沟壑纵横,松软的眼皮紧闭,偶尔会轻颤 分卷阅读85 欲望文 分卷阅读8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6 一下,口中发出轻不可闻的声音。 皇后紧紧地拽住皇帝的手,坐在榻旁,其余为数不多的几位嫔妃与肖烨肖汝宁均跪在了床榻之下,不停地哭着,呜呜咽咽一片。 王太医与另几位太医在一侧交头接耳会诊,也是面露难色,又悄悄将戚德业唤到身旁,低声道:“恐怕是得准备准备着了……” 肖衍和张其乐紧跟在张秀身后,也入了内室,见此状,也如众人一样跪下身来。 皇后见肖衍已至,轻声在皇帝耳畔道:“皇上,孩子们都到了,您睁眼看看吧……” 皇帝嘴唇轻启,皇后立马俯身将耳朵贴了上去,又慌忙地招呼戚德业道:“皇上想喝水,快呈水!” 有宫女急急忙忙地端了水上来,肖衍则起身,坐于床榻边,将皇帝扶起了半个身子。而皇帝身上无力,又整个人躺入了肖衍怀中,如若气息将尽一般。 “衍……衍儿……”半晌,皇帝双眼微微睁开,嘴角扯出了一丝笑,似乎神识清醒了一些。 “是,孩子在这里……”肖衍应着,声音哽咽。 “衍儿,衍儿……是父皇对不起你……这辈子,朕做了很多错事,而对你,朕是最为亏欠……”皇帝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沿着鬓角白发不停地流到肖衍衣襟上,“衍儿,别怪父皇……” 肖衍也流泪,听皇帝不停地道歉,不住握紧了皇帝的手,却是完全不知皇帝究竟是为了何事而有如此之言,颇有些不解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掐紧了手,指甲嵌入肉里,生怕皇帝一时糊涂就将百里春晴之事说了出来。 但有众人在场,皇后亦不敢轻举妄动,额间不停地冒着冷汗。 皇帝一直不停地对肖衍说着话,含含糊糊,肖衍并听不清所言为何。 随后,皇帝又不住猛地咳嗽起来,王太医忙走前来,肖衍急忙站了起来。 “唉……”王太医轻叹了一口气,又复替皇帝把脉另一只手,接着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朕……不行了是吗?”皇帝嘴角上扬了一下,而后一口血从口中喷溅出来,洒了肖衍一脸一身,双目垂垂。 此时张秀嘱来的众重臣也已到达,均跪了下来,哀鸿声一片。 张秀领首,磕头而道:“皇上,请定储君之位!” 延和殿内延绵不绝的哭声骤停,窒息般的沉默掐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就如这淅淅沥沥的深冬天气般难以忍受。 肖衍也忽觉喘息艰难,没空去擦拭脸上的血,盯住了皇帝的双眼。 “太子……朕想念……想念玉儿了……可惜……可惜了……”皇帝干涸的喉咙低哑出声,“还有阳儿,朕误杀了他……他是最像朕的……佑儿他也一定在恨我……琼州那地方……生不如死,朕怎么舍得送他去那里啊,糊涂啊糊涂啊……” 人之将死,皇帝絮絮叨叨地回溯,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滚出。 “烨儿……”皇帝伸手向肖烨,苍白无力。 肖烨急忙起身向前一步,又跪在皇帝跟前,握住了皇帝的手。 “烨儿你要乖……勤读书……习武……”皇帝嘱托着,想要伸手去摸肖烨的脸。 肖烨大哭起来,哭嚷道:“父皇……父皇……不要离开烨儿啊……” 皇帝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又看向了满面泪痕的肖汝宁,轻声道:“宁儿……唉……” 说着,复抬眼望向了肖衍,道:“衍儿……今后……今后你要照顾好公主……不要让她和亲……不要让她离开南平……” “和亲?”皇后不解皇帝为何会突然说出此话,但来不及追想,又觉皇帝突然对肖衍说了此话,莫非是属意了肖衍为储君,便也按捺住心头狂喜,小心地探问道:“皇上,您可想好了储君……” “肖仪……”皇帝闭眼,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皇后心惊,顿感天崩地裂。 肖衍也愣住,而其余大臣均噤声,张秀和季邈的脸色瞬时难看起来,相视一望。 皇帝大口喘了喘气,侧过脸,继续望着肖衍,又喃喃道:“不要让汝宁和亲……你记住了……一定要记住……” “是,孩儿记住了,”肖衍跪下身,语气沉沉,“孩儿也一定会好好辅佐四弟的……” “衍儿!”皇后怒对肖衍吼了一声。 就这样将储君之位交了出去,是有万般不甘,于是侧眼看向了张秀,张秀轻轻颔首,有宫人便闭上了延和殿的殿门。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 戚德业接过皇后的眼色,心思百转千回,正准备嘱人拟旨,只见皇帝又向肖衍伸出手。 肖衍急握住了皇帝的手,俯身将耳朵贴近皇帝嘴边,听皇帝拖着颤音道:“衍儿……肖仪若是回来……即刻……即刻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啊?这……”肖衍忍不住发出声,“父皇不是想让四弟承继大统吗?为何……” 众人皆抬头。 皇帝脑袋也微垂向一旁,看着戚德业,声音虽低但龙颜不怒自威:“拟旨……肖衍……即帝位!” 说罢,嘴角轻笑了一下,凝住皇后面容,淡淡吐了一言:“满意……了吗?” “皇上……”皇后攥紧双手。 随后,又有一行泪从眼眶中流下,皇帝死死地拽紧了肖衍的手,双目瞪出,语气恳切急促:“衍儿,攻契丹……迎怀亦长公主……回朝……” 说罢,手上忽而一松,再垂了下来。 肖衍怔了半晌,大行皇帝的手在自己手中,慢慢变凉,面色中原有的一点点微红而瞬间散尽,变灰变白,才轻轻将大行皇帝的手放回了被褥之中,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一屋子的人。 张秀领首磕下了头,高呼一句:“吾皇万岁!” 大行皇帝驾崩,四海八音遏密。又是恰逢新春,宫中一切既定庆典皆止,哀鸿不断,黑纱白布将皇城层层叠叠包裹,更见香纸焚烧,青烟缭绕。 待入春,皇后已满意地先行从正阳殿搬出,入住了延福殿,正见延福殿内的柳树打了新芽,心情畅快了许多。 只是眼前唯一担忧的,却是肖衍一直未正式登基,自己不敢妄称太后,身份十分尴尬,不得已之下,又命人招来了张秀,询问肖衍近况。 张秀脸色并不好,只道:“殿下一直称大行皇帝才薨逝不久,他无心登基之事,恐要待正月过了才可。” “登基之事还有什么好等的!”皇后怒叱了一句,感到额角又疼了起来,“那他这段日子究竟在做什么?” “听其乐说,他嘱人将他的东西都搬到了东宫,人还在二皇子府内,成日照顾那个嫚儿,还从市集中找来一个江湖游医大夫入府,叫什么夏侯公……”张秀悄然抬了抬眼角,“看起来,殿下对那个嫚儿十分上心,虽他曾说绝不会在迎娶其乐前纳了嫚儿,但 分卷阅读86 欲望文 分卷阅读8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7 如今大局未定,臣只怕殿下会为了这个嫚儿而辜负了其乐。” “什么夏侯公不夏侯公的,大约也就是一个江湖骗子罢了,”皇后听出了张秀的忧虑,安慰道,“皇后之位必然只会是其乐的,这一点,本宫向宰相你承诺。而那个嫚儿若是入后宫,顶多也只是个嫔位或贵人。只是如今得劝肖衍尽快登基,否则时日长了,人心不稳,朝中动荡,那恐怕才会出大事!” 虽得了皇后的承诺,但张秀却还是一脸不满地回了宰相府。 才入府门,就看到张其乐也是不快地等在了府内,向着自己直扑了过来,哭诉道:“新婚那夜先帝病危也就罢了,殿下这些日子一直照顾那个嫚儿,根本不来我房间歇息,我……我这算是嫁的哪门子人啊!” 张秀听罢,虽也有气,但此时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先帝刚走,殿下是孝子,悲伤也是难免的,你便多体谅体谅吧……” “那个嫚儿她……”张其乐含泪看着张秀。 “今日皇后跟我说了,只要殿下登基,皇后之位只会是你的,那个嫚儿最多也就是个嫔妃了,”张秀深知张其乐不满什么,“身为皇帝,三宫六院是不可避免,你今后便也多学着点,少了此种抱怨才行啊,否则到时候惹怒了殿下,才真是大麻烦呢……” 张其乐不满地瞪了张秀半天,却也知道是无能为力去改变,只能点点头,低声道:“女儿明白了……” “还有,殿下不主动,其乐你就自己去主动一下,如今你和殿下都是夫妻了,别放不下你那架子,”张秀循循而道,“你明白爹在说什么!” 看着张其乐不情不愿地离开,张秀心头也起了些微波澜。 自己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嫁入天家享尽荣华富贵,肖衍登基之后,自己也可受人敬仰而没有人敢与自己作对。 只是没想到张其乐辛辛苦苦地终于嫁给了肖衍,肖衍却是这样一般不亲不近的样子,令自己也颇替张其乐不值。 但如今一切尚未有定数,还得且看此后肖衍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到时候再做打算。 天边乌黑卷动,天色诡谲,张秀抬头,长长地凝视。 ☆、第五十八章 孤苦 曾经的二皇子府又复修一新,重植了百里春晴喜欢的花草,铺整了青石板,清漆了雕栏画柱,一切簇新,仿佛曾经生活在其中的人依旧,只是唯有肖衍知道,一切都再回不去了。 屋内依旧留有她耍赖赢了的半局棋,翻过几页的书卷,珠翠发簪,胭脂眉黛,但唯独没有了她的气息。 肖衍独自坐在床榻上饮酒,醉眼朦胧地拂过屋内一切陈设。 方左悄然站在门外,轻敲了门,肖衍才抬起头来,只听方左低声道:“殿下,都查过了,宫中没有任何关于先夫人的记载……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肖衍往喉咙里拼命灌着酒,抬起眼皮,“继续查,就算把南平给我翻过来,也要将她找出来!” “是。”方左拱手听命,又退了下去。 才出府门,则见到了张其乐与身边丫鬟前来,方左只得躬身道:“夫人……” 张其乐对这称谓十分满意,不住扬了扬唇,而复又忧心地望了望门缝内,问道:“殿下可还好?” “喝了些酒,应当尚可,子贤在里面候着他呢,夫人还请放心。” “百里春晴都死了快两年了,殿下怎还如此不死心啊!”张其乐又忍不住抱怨了一下,看向方左,“你有空多替我劝劝殿下,再说登基之事也不能再拖了,否则定然会使得朝野震颤的。” “是。”方左告退。 张其乐在府门外又徘徊许久,却也始终不敢进。毕竟这旧的二皇子府也是曾经肖衍与百里春晴一道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自己冒然进去,不单单是自己心中会不爽快,更可能惹得肖衍生气。 如今肖衍身份微妙,既为储君,只要一昭示天下便是皇帝,生杀大权在手,亦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不好容易嫁给了他,即将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更不得在这关键当头惹怒了这位新帝。 心有不甘,咬了咬唇,还是领了下人一道离开。 再又思量了半晌,转身向着宰相府而去,就见几位大臣正与张秀议事完毕,刚退出了客堂,纷纷拱手对张其乐称道:“恭喜恭喜……” “恭喜?”张其乐诧异一愣,看着张秀。 而张秀则也笑笑,拍了拍张其乐的肩:“皇后娘娘着礼部已定,一过新春,二月初一便举行登基大典,我的其乐今后便是南平的皇后了。” “真的吗?”张其乐不住一时欢喜,却又突然想起肖衍此时所在,垂下眼眸,“只是……只是我觉得殿下如今还是念着百里氏,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哎,爹早跟你说过,有些事不要计较得太多,天家最重要的就是开枝散叶,这也是皇后娘娘十分看重的事,只要有了孩子,殿下必然会高看你一眼,如此就算殿下今后纳了六宫,你的地位也是稳的,”张秀循循善诱,“子嗣如今才是你的立根之本啊!” “可是……”张其乐低头拽着裙角,“成婚那么多日,殿下他……他还是根本就没碰过我啊!他……他心里都是别人,嫚儿也好,百里春晴也好,殿下也不多看我一眼,而他此时都还在他和百里春晴过去所住的那府邸中饮酒消愁……” 张其乐说得委屈,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流。 张秀也未料到竟然过了那么久,两人之间依然无夫妻之实,不住心疼起来,却也暂没什么方法可使,只得劝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要主动去找殿下。既然殿下心中有愁,此时你便别置身事外,去陪他饮酒,陪他消愁,他会顾念着你的好的。” 天色渐暗,上玄月正挂于半空。 张其乐复又再至那曾经的二皇子府前,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上前敲了敲门。 子贤开了门,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其乐。 张其乐涨红了脸,怯生生道:“天晚了,我来请殿下回府。” “殿下醉酒了,恐怕今夜得留宿在此处了,我本也想送殿下回去,实在没有办法。”子贤为难地说道,但也不敢不让张其乐入内,便引了她至房门前,指了指房内一袭白衣的肖衍,犹如月色之下一潭春水。 张其乐感到面红起来,便安排道:“我在此处照顾殿下吧,你回去多找些人来。” 子贤应声离了去,张其乐才颇有些小心地踏入了房内,用力将肖衍托起,放到床上,又坐到了床榻一边,忍不住用指尖轻抚过肖衍轮廓清晰而因饮酒而显微红的脸。 “阿晴……”肖衍喃喃出声,嘴角挂出了一丝笑。 “呵……把我当做百 分卷阅读8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8 里春晴了吗?” 张其乐心下不爽,站起身来才想离开,又回头望着窗外透入的微凉月色浅淡地勾勒出肖衍俊丽的面孔,突想起了张秀此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在屋内寻了一圈,找出百里春晴当年留下的衣裙换上,又上了床榻,躺到肖衍身旁,望着他的侧脸勾画出的容颜,将手搭在了肖衍身上,脸颊蹭到他的下巴,被密密生出的胡渣刺得有点痛,但心头亦是满满的甜蜜。 “阿晴……你回来了呀……”肖衍又懒笑了一下,捉住张其乐的手,翻身而上,双眼仍闭,却已将炙热的喘息落到了张其乐的唇上,认真而缠绵。 “殿下……”张其乐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感到肖衍身子也渐渐热了起来,唇齿之间的温度慢慢流转于全身,听凭他的迷醉,又放任他不停地唤着百里春晴的名字。 身子与心头同时剧烈作痛,但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让自己沉迷倾心了多年的如玉公子,想着夏侯公所言的“愿望落空,身首异处”,也觉得纵使此时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子贤带了几个人前来,却听到屋内缠绵之声,面上一红,却不敢上前敲门。 另几人也是面面相觑,又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走吧走吧都走吧,别留在这里碍事了!”子贤招招手,赶走了几人,又面红耳赤地再回头望了一样那屋门,心中颇有些难过起来。 “夫人啊,若你真的还活着,或者你若有朝一日回来了,可千万别怪殿下啊,这……这都是迫不得已……” 子贤对着空中一轮流光,合起了十指。 一夜宿醉,醒来时觉得头疼欲裂,肖衍揉了揉额角,惊异地发觉自己身上无衣,身边也有人裸露身子,背对自己睡熟而未醒。 而百里春晴留下来的衣衫随意地落在地上。 “阿晴?”肖衍舌头打结,鼻子一酸,身子僵硬了起来。 看着身旁女子,肖衍小心地伸出了手,轻触在了她的肩上。 张其乐慵懒地转过身,迷迷蒙蒙地一头栽入肖衍的怀中。 一看清身旁人的面容,肖衍感到浑身如透过寒气,身子不住后退,再望着张其乐缓缓睁开的双眼,口中顿时苦涩起来:“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张其乐也清醒了过来,满面通红,不住扯了被褥一角遮住胸前,跪坐在床上,双目明澈,“殿下你醒了?” 一阵剧烈的头痛如重锤敲击着脑袋,昨夜迷迷糊糊的一切犹在眼前,也是再真实不过了。 恍惚记得那个人扶了自己上床,窸窸窣窣地在衣橱里找了百里春晴的衣裙穿上,又躺到了自己身旁,身子便贴了过来。 若不是闻到那衣裙上熟悉的味道,自己又怎会将旁人认作是百里春晴,怎又会按耐不住地一遍一遍发疯似地索取,以发泄自己如此长久以来心头失落的苦楚和悲凉…… 而此时百里春晴与自己之间说过的话犹如雷声灌耳,更震得心脏剧痛,生不如死。 “若你想要娶我,那便不得再对旁人动心,什么妾室什么通房丫头我一概不认……” “我身边绝不会有别的女子……” “否则就罚我一世孤苦,不得善终……” 一世孤苦,不得善终!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张其乐见肖衍痛苦地捂住了头,担忧地上前一问,手指碰到了肖衍的臂腕。 而肖衍依旧抱住头,痛苦地低吼。 良久,终于从口中狠狠地逼出了话:“滚开!这里……你永远不准踏进一步,否则我让你死得难看!” “殿下……”张其乐从未见过肖衍如此发怒的神情,红了双眼,眼泪已止不住地落下。 肖衍心中只剩下了厌恶,兀自穿好衣衫,又冷冷地看着床上梨花带雨的女子,复再警告道:“我说了,现在就给我离开!” 张其乐裸着全身,怯怯地从床榻上下来,刚想伸手去捡百里春晴的衣衫,又听肖衍怒斥了一句:“穿你自己的!” 脸上早已流泪不止,却只能狼狈地在一屋狼藉中又寻了寻,才找到了自己的衣裙,慌乱失措地换上,再跌跌撞撞地出了屋,看到子贤朝此处走来,更觉惊惶难堪,掩面遁逃。 子贤望着张其乐逃走,又抬眼望着屋内肖衍一脸痛苦而愤怒的神情,心里大约对昨夜之事也明白了七八分,上前靠近肖衍,却又不敢提及所发生之事,只能劝道:“殿下,你这样对她,恐怕宰相知道之后会发作啊!若是惹怒了一朝官员,那……” 肖衍低头,默默地将腰间佩绶系好,朱衣在身,似可旋转乾坤,而面容也是子贤从未见过的严肃威利。 “皇后早就盼着了……所有东西,她应当早就替我一应备齐,”肖衍沉着眼,眸中一缕暗光,“现在入宫,明日登基,我倒要看看哪位宰相敢对我肖衍发作!” ☆、第五十九章 追捕 舞姬被耶律钦业一剑砍掉了脑袋,耶律文叡也被关了起来,手下十万军士均转入耶律步烟麾下。 此一出戏,耶律步烟不着痕迹地全胜,春风满面。 而肖怀亦依旧有些忧心忡忡:“本以为你父亲会直接杀掉耶律文叡的,如今还留着他一条命,只怕是将来的后患,更何况……” 肖怀亦望着毡帐一角的谢檀和百里春晴,“他们俩在此处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日子躲躲闪闪得够累了,若是一不小心被你父亲发现,那可就大事不好了。如今将军的伤势已尽痊愈,还是得尽快将两人送走吧。” “是,”谢檀走出来,“既然长公主殿下担心耶律文叡会留下后患,不如就由谢某先拿去他的性命,随后谢某自会带夫人离开,绝不会给两位添乱。” “虽然伤势看起来好了,可谢将军的身子能与耶律文叡……” “长公主殿下放心,如今需步烟帮我准备一些东西,然后派几个可信任的人助我,我今夜便动手。” “好。”耶律步烟应承了下来,眼中悄然闪过一缕不快,但却还是敛住了情绪,认真记着谢檀所安排的事宜。 才正在说话之间,突听毡帐外匆促脚步声起,谢檀急抓住百里春晴而往屏风之后躲去。 才刚确认已万无一失,就听到一声粗洪的男声响起:“夫人可用午膳了?唔,步烟也在此处啊,可有陪你娘亲用膳?” 耶律步烟乖巧地应是,肖怀亦也便笑了笑,说起了一些家常话,一派其乐融融。 而谢檀却突然深感不妙。自己和百里春晴在肖怀亦的毡帐内也算躲了好些日子,这耶律钦业从未来过,而这日却突然带了好几人前来,定然有所图谋,绝不会只是来寒暄家常。 回头看毡帐上密密织就的纹路,将长剑从腰间拔出,猛地一插,将毡帐拉出了一道口子,而外面依旧有些寒 分卷阅读88 欲望文 分卷阅读8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89 凉的气息缓缓流入。 “什么声响?”耶律钦业听见如布帛被划裂的声响,不住望向了那屏风。 “哦?我没听见什么声响啊,”耶律步烟坐在耶律钦业一侧,一脸温顺,头靠在耶律钦业的肩上,“父亲这些日子也不常来陪步烟和娘亲,只知攻南平之事,可知步烟和娘亲其实每日相对,也挺无趣的。” 耶律钦业不住笑了起来,拍拍耶律步烟的脸颊:“没想我的小女儿竟然也会撒娇,看这样子,倒应当找一人家将你许配出去了!” 耶律步烟脸上浮出一丝微红,下意识地朝那屏风处望去。 而肖怀亦本也是笑看着耶律步烟,却在恍惚间发现耶律钦业的眼眸悄然闪烁了一下,心中不自主地慌了起来,就听到耶律钦业问道:“文叡当日不是抓了谢檀的夫人吗,怎么就不见了呢?她一个不谙武功的小女子,怎有本事从我们此处如此多的眼线之中逃走?” “这……”耶律步烟回头。 而耶律钦业脸上浮出了十分的怀疑和猜忌,还不待耶律步烟开口说话,就已朝那几名守在一旁的军士使了眼色,几人直向屏风后探去。 肖怀亦轻捏住耶律步烟的手,已不住站起身来,嗓子捏紧,冷汗已出。 “禀可汗,屏风后无人,”一军士回头禀报,“但这毡帐被人用利刃划破了!” “什么?”耶律步烟与耶律钦业同时发出惊异声,已纷纷朝那屏风后而去,见毡帐壁上一道被人割裂的口子,正可容纳一人出入。 耶律钦业眉眼阴鸷,回身狠狠地瞥过肖怀亦和耶律步烟,抿了一下嘴唇,再急吩咐道:“搜!搜遍整个营地都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一时只感风起云涌,匆匆来回的脚步声在耳边响动。 百里春晴憋住喘气,身后是高高堆积起来的柴火,硌得身子疼,而眼前却只有谢檀的侧脸,正警惕地透过毡帐的缝隙窥见外面的情形。 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好似连喘息都能清晰探知。 而百里春晴明知此时两人正躲在伙夫做饭的毡帐内,而耶律钦业正下令搜捕自己,更是在契丹军队的营地之中,周遭全是想拿自己和谢檀性命的敌军,处境已是十分危急,却还是不住多看了谢檀一眼,想起那日在肖怀亦的毡帐内,谢檀亲吻过自己眉心脸颊,一下子又羞红了脸。 却听见谢檀突低哑着嗓子道:“夫人别看我了……要看的话,不如我们回家去再看,保证让你看个够……” “谁……谁看你了啊!”百里春晴羞赧地收回目光,又再不住地偷瞄了谢檀一样,再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 回家……是回南平军的营地,还是回汴梁呢? 才魂不守舍地思量之间,一人走了进来,漫不经心地取了柴火便开始烧饭。 柴火燃起,整个毡帐内瞬时就浸满了浓烟,那人也开始憋不住地咳嗽起来。 而百里春晴被这烟熏得眼睛生疼,眼泪止不住地哗啦啦往下掉,红着眼,看见谢檀微微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将自己拥入怀里,避开了烟尘。 这怀抱温暖而踏实。 百里春晴紧靠着谢檀的胸口,听到他心跳突突响起,感到自己的心跳也不住加剧,而帐外那些来来回回寻找的脚步声和帐内伙夫烧菜的声音,仿佛突然之间就已听不见了。 好似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感受一个人为自己万般倾心,死生相依。 突然三两个军士冲入了帐内,伙夫吓得跳了起来,而那几人未理睬那伙夫,开始翻箱倒柜的搜罗起来。 谢檀已悄然握紧了剑,另一只手顺势便牵住了百里春晴,仍紧紧皱住眉头,透过柴火间的空隙,盯着那几个军士,蓄势而发。 百里春晴深知就算是谢檀能杀掉这几人,但他想要带着自己突破契丹军重重防围而回南平,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念到谢檀是为了救自己才只身入虎穴的,又觉对不住他,才想开口说句什么,却感到谢檀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 抬起头来,迎着谢檀清澈双眸,听他认真说道:“若我俩中唯有一人能全身而退,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夫人平安,可……” “可若是唯有一死,”百里春晴也望着谢檀,一字一顿,“我陪你。” 搜查的军士朝着柴火处走来,谢檀知晓已是最后逃跑的机会,牵住百里春晴,一剑劈开了眼前的柴火堆,柴火直直地扑向那几个军士和伙夫。 而正是几人手忙脚乱地击开这纷纷掉落的柴火时,谢檀带着百里春晴而从旁转身,向着帐帷处而去。 身后一人大声呼叫,顺势追着两人出了毡帐。 营地间众多军士听到了呼叫,侧向谢檀和百里春晴而来。 谢檀护住百里春晴,一步一步地持剑击向那些蜂拥而至的军士,本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渐渐体力耗尽,变得吃力起来,手臂上又添了两道伤痕。 眼见涌来的人越来越多,百里春晴感到谢檀已有些应接不暇,双眼瞥过一侧的毡帐,见那关押耶律文叡的正在不远处,用力拽了一下谢檀,谢檀也忽而明白百里春晴所指,步步后撤,向那毡帐而去。 毡帐外看守的军士忙主动攻了上来,谢檀手起剑落,那军士就已倒地。 再将百里春晴往毡帐内一推,自己挡在帐帷之外,而见群攻而来的人已经放缓了脚步,有些面面相觑而不敢前,冷笑一下,掀开帐帷便入了其中。 耶律文叡正是一脸颓然地坐在地上,靠在毡帐一角,见百里春晴和谢檀入内,缓缓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朝地面淬了一口,杀气腾腾地走近:“百里春晴,你与肖怀亦耶律步烟早就串通好了吧,啊?估计安排一个舞姬来算计我,夺我兵权……” 谢檀急挡在了百里春晴跟前。 “谢檀……呵,谢将军……”耶律文叡眯着眼,嘴角扯出冷笑,“你可见过尊夫人肩上那道牙印了?想这二婚之妇可真是独有一番风味,在床榻上也是……” 耶律文叡还未将此后那些污俗之语说出口,谢檀已是怒火中烧,抽出手中剑,顶在了耶律文叡的喉咙上。 而正欲一剑砍下耶律文叡的首级时,从营帐外突冲入众多军士,将三人团团围住。 再见到耶律钦业一脸沉沉地从外走入,直面着谢檀道:“真没想到谢将军竟然也来了,果然对夫人是情深意切啊!” 谢檀一手扣住耶律文叡,另一手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客气地回道:“放我和我夫人离开,我可以不杀耶律文叡!” “呵,威胁我吗?” 耶律钦业气势威严,声如洪钟,而谢檀自知自己势单力薄,若是硬拼的话根本不可能走出这毡帐,手中的耶律文叡则是唯一的砝码,于是随着耶律钦业也冷笑了一声:“大不了便是死在此 分卷阅读89 欲望文 分卷阅读9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0 处,用你们大辽一皇子的命来陪葬,我谢檀也不觉得亏。” 说着,手上使了一点劲,耶律文叡疼得哼了一声,再朝着耶律钦业唤了一声:“父皇……” 见到耶律钦业眼中不慎流露出来的一点不舍,谢檀自知选对了筹码,又侧头对百里春晴低声道:“跟紧我,抓住我衣角。” 随后挟持着耶律文叡向着那帐帷行进了一步,众人就警惕地后撤了一分,谢檀便大了胆子,一步一步地出了毡帐,却看见帐外更是被乌乌泱泱军士围住,心头正不禁生出了一丝无望时,就见人群中闪现了耶律步烟的面容。 耶律步烟随后埋低了头,却侧脸向着不远之处。 谢檀顺着耶律步烟所示方向望去,见两匹马正停在旁侧,马背上囊袋鼓鼓囊囊,应是备好了足够的干粮与水。 耶律钦业从毡帐内步出,环视一圈众人,嘴角扬起:“谢檀,你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是吗?”谢檀笑着回了一句。 而只听营地的一侧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如千军而至,众军士已不住随声望了过去,谢檀明白这是耶律步烟而为,而也知唯有此时才是逃离最好的时机,缚住耶律文叡而又另一只手以剑劈过几人,直向着那马匹而去,一面急对百里春晴道:“记得如何骑马!” 百里春晴哆嗦着,忙忙慌慌地爬上马背。 而就在谢檀一瞬分神护着百里春晴上马刹那,不想耶律文叡突一反手而夺过了谢檀手中的剑,瞬时情形逆转。 而耶律钦业也已料到此处情状,众多军士急向而来,剑齐齐指向谢檀。 情势危急,百里春晴试图伸手去抓谢檀,却见谢檀从怀中取出了那只巴掌大的桃木剑,交到百里春晴手中。 “谢檀……”百里春晴喃喃唤道,明白谢檀要做什么,双眼通红。 谢檀浅淡一笑,猛抽了马身,马匹便载着百里春晴已向外一骑绝尘,飞驰而走。 百里春晴眼泪流下,耳旁唯留有谢檀一言:“这桃木剑一定会保佑你的……” ☆、第六十章 回家 望着马匹载着百里春晴已跑远,而那些狂奔而至的马匹也已暂歇,谢檀明白自己手中现时失了兵器,面对这眼前这重重围叠,想要活着离开,已然是毫无希望了。 不自觉地便又后退了两步,正巧撞到了剩下的那匹马身上,正思量着能否趁机翻身上马,却已被耶律文叡识破了目的,一剑刺来,谢檀急转身躲开,而剑已插入马身,马匹痛苦嘶鸣一声,身子抽动,就已倒地而亡,而囊袋之中装好的东西也纷纷洒落出来。 耶律文叡眯眼定睛一看,哼了一声,冷笑道:“没想到谢将军果真是与我的好妹妹勾搭上了啊!” 而耶律钦业一听此言,恍然醒悟一般地惊惶转头,方才那马群冲来的方向上,一时如浓烟滚滚,冲锋之声响彻旷野之间。 领头之处,耶律步烟身着戎装,英姿飒爽。 “这是造反啊!”耶律钦业高声指挥周围军士,“快抵御!快!” 而耶律文叡却仍旧死死地盯住谢檀,警惕而缓步地向前:“我还是先杀了你,再让我的好妹妹来给你陪葬,如何?” 马匹拖着百里春晴急促地向着南平方向而去,百里春晴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踩住了马镫,又伸手去扯住那晃动不已的缰绳。 曾在汴梁城中,也算是不可一世的高门女子,如今落于荒野之中,犹如从那城内雍容的牡丹化作了野草芥,而若是父母双亲和兄长知道自己如今能自己骑马,还是从大辽逃命来的,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想起此前的确想过要学习骑马,也正是为了在如此生命危机的关头得以逃脱,看来的确是选对了一件事。自己是百里氏唯留下的一个人,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 可念到此,想起了与谢檀学骑马时,他一字一言的传授,语气温和,如似春风拂面。 囊袋中有充足的水和粮食,只要不迷路,不遇到追兵,足以保全自己回到南平。 身后的喧嚣声渐渐变得渺远,百里春晴微微挺直了腰背,口中却是万般苦涩。 回头略略见着天边浅浅升起的狼烟烽火,想起自己也才对谢檀说过若有一死,自己将陪着他,而他却在临走的关头,只护着了自己的安危,还将肖衍的那支桃木剑给了自己…… 百里春晴低头看着手中这支短短的桃木剑,想起自己在初入草原的时候就已将它遗失,若不是谢檀拾到之故,恐怕早已经深埋在了年复一年萋萋生长的野草荒原之中。 原来自一开始,全是他一人在小心地替自己护全着一切该舍弃或不该舍弃的东西,给了自己漫长的时日去接受和选择…… 百里春晴驭停了马,游目荒原四方,天地辽阔,唯自己孑然一身,却好似终于知道想要与谁在身旁。 自己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过:“可若是唯有一死,我陪你。” “我……”百里春晴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又扯紧了马缰。 不论如何,都要回去,就算是践诺也罢,只有自己的身子和心,才知道自己最想要去的地方。 调转马头,轻轻拂过马鬃,低头伏了马背上,轻道了一句:“马儿,我们去接他一道回家吧。” 马匹长嘶,重向着那烽烟之处狂奔而去,耳畔的兵戈之声又渐明晰起来,而那厮杀怒吼的声音也犹如雷霆万钧,吞噬荒野,震得人心慌。 马匹狂奔不止,霎时便冲入了相交而战双方中,这才发觉原是契丹军之间已起了内讧。想起耶律步烟和耶律文叡之间的矛盾,如今终于到了兵戈相见的地步,定然是为了夺大辽皇位而为。 而眼见一个个军士的血在空中飞溅,残肢断壁落在地面,又有人口吐鲜血,死不瞑目,百里春晴终于还是感到喉咙里一阵翻涌。 此时却听见一侧传来耶律步烟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又回来做什么!”一边骂着,一边与攻来的人相抗。 “我……”百里春晴定定神,“我来找谢檀!” “哦?”耶律步烟一剑将一人劈下,语气有些玩味戏谑,却还夹杂了半分的伤怀,“夫人舍不得啊?” 说着,眼眸微垂,抬起手中的剑,直直地指向了不远之处:“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谢檀脸上溅了血,头发有些凌乱,额上满是汗,青丝贴在额间,犹如初入草原时所见那般。也不知他是从何得来的剑,正持剑而凛冽地与耶律文叡相抗,耶律文叡虽落了下风,仍是毫不退缩,咬紧嘴唇,一脸愠怒狰狞。 而此时,一个耶律文叡手下的人突然骑马从旁侧奔马急攻过来,谢檀忙驭马后撤一步,却不想耶律文叡趁了这一瞬分心,剑尖划过了谢檀的手腕。 谢檀手上一松,剑险些落 分卷阅读90 欲望文 分卷阅读9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1 地,而那旁侧的军士则一剑大力劈过了谢檀的剑,剑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落地作响。 谢檀又再失了兵器,抓住马鬃腾身而起,一脚将那军士踢落掉地,再又稳稳地落座于马背上。 但耶律文叡仍是相逼甚急,嘴角挂出志在必得的冷笑,死死地向着谢檀,剑剑向着命脉。 谢檀无奈,只得左右避闪,更是激得耶律文叡杀戮之心昭然。 百里春晴心头慌乱不已,触到了怀中那把短短小小的桃木剑,然后咬紧嘴唇,策马而飞奔向谢檀。 谢檀和耶律文叡听到马蹄声响,均惊异转头。 而就在距谢檀不足三丈之处,百里春晴急停马,整个人随着马蹄骤停而飞了出去,向着谢檀。 谢檀急起身,一把搂过了百里春晴的腰,刹时之间,也接过了百里春晴递过的那把桃木剑。 耶律文叡本要趁势袭来,也起身抬剑,而耶律文叡的剑还未来得及落下,谢檀手中的桃木剑已直直地刺向了耶律文叡的喉咙。 碎裂之声响起,桃木剑虽不锋利,却也因谢檀力道极大,深深插入了耶律文叡脖子,再穿透了过去,随之轰而碎开,鲜血沿着谢檀的手臂流了下来。 谢檀单手揽住百里春晴的腰,又望着她脸上的惊恐万分的神情,嘴角扬起,再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大漠烽烟,落日长河,眼前人的唇色如天边落日般殷红。 耶律步烟也趁机奔马而来,手中长剑挥过,耶律文叡头颅掉下,身子倒地。 耶律步烟又快速扯下衣角一块紫色的布,快速地裹住那头颅,再随手一抛,被谢檀伸手抓住。 “走吧,我们大辽不欢迎你!”耶律步烟鼻中哼了一声。 谢檀这才抬起头,放开了百里春晴的嘴唇,又微微一笑,转头对耶律步烟道:“谢了,希望你和耶律兴德履行承诺。” 耶律步烟不耐烦地挥挥手,又持剑攻向了耶律文叡余留的人。 谢檀抱百里春晴在身前坐稳,将耶律文叡的头颅挂在马身一侧,环过百里春晴的身子而牵住马缰,快速驭马避过了几个杀来的契丹军士,觉出耶律文叡的人已然有向耶律步烟投诚之意,也不住笑了笑。 百里春晴低着头,轻声叫了一句:“喂,谢檀。” “嗯?” “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谢檀望着天边已沉下的落日,余晖如锦,霞光万道。 马匹在草原上向南飞驰,天色渐晚,而虽是即将开春,但夜里依旧风急寒凉。 谢檀找了些枯草,堆在一起,取火石点燃,驱走了一点寒意,两人便靠在一起,分吃了一些干粮。 野草不禁烧,很快便熄灭了。百里春晴觉得冷,忍不住团着手,拼命地呵着气,却不想谢檀突然伸出手来,将自己的手捂在了其中,暖意从手心传过,百里春晴不住又红了脸,抬眼看着谢檀低垂含笑的眼,又听他说道:“今夜应当暂无危险,夫人倒是可以慢慢看个够。” “嗯?”百里春晴一怔,明白谢檀在说什么,又瞪了他一眼,本想抽回手,却好像有些贪恋着他手心的暖,蠕蠕嘴唇,倒也懒于说什么。 “还是夫人想要为夫再亲一下?”谢檀面不改色,双眼发光。 “不要!”百里春晴感觉脸上像烧了起来,低声骂了一句臭蛮子。 但却觉此时内心安稳,虽然周遭一切漆黑,又是在辽境之中,但也并不像上一次两人被迫留于草原间那般恐惧害怕,渐渐觉得困倦起来,靠在谢檀的肩上便打了个哈欠。 谢檀搂住百里春晴的肩,随她一起倒了在草地上,感觉地面依旧有些潮湿冰凉,便又用力将百里春晴往自己身上托了一下,让她身子几乎都能睡在自己的衣上,才满意地又弯了弯嘴角。 又是片刻后,谢檀才发觉自己这日虽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又拼了力气去与契丹人作战打斗,此时却竟然神识间一片清醒,居然是毫无睡意。 怀中沉睡的人儿紧紧地贴在自己手臂上,手有些酸涩,却又不敢乱动,只怕惊醒了她。 微微抬头,侧目看过百里春晴的脸,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嘴角挂着笑意,紧闭的双眼也弯了起来,浓密的睫毛覆在凝脂之上,像蝴蝶翅膀一般轻轻抖动着,柔白细滑的蝤蛴牵着微微隆起的胸…… 谢檀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又不好意思嗔骂了自己一句色鬼,强逼自己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长大了,好像也只不过是恍然间,她便已不再是自己初见她时的那个总角女童了。而她如此安稳地躺在自己身边,与在营帐之中不时流露的戒备感完全不同。 此时犹如梦境,或是自己曾也在过往想象过这个场景。 “阿晴……”谢檀浅笑,再搂紧了百里春晴,抬眼望着星汉灿烂,漫天无际,“你终于在我身边了。” ☆、第六十一章 后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诸位亲还继续支持我呀~赛程过半了!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皇城之内庄严肃穆,恭诵声起。 肖衍冕服加身,高站在朝堂之上,低眉垂目,睥睨众臣,不住扯动着嘴角,听戚德业郎朗念叨:“……现咨张氏,温良贤德,仪态端庄,德茂俱双。皇后之尊,承宗庙,母天下,与民更始,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张其乐喜极,叩拜于堂下,凤冠上花丝博鬓,龙凤相衬。 而肖衍却是面无表情,待一切礼毕,也不过是匆匆对戚德业嘱咐了一声,便自顾自地退了朝,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独自快步地朝着延和殿而去。 而张其乐也急着提着裙琚,紧紧跟在了肖衍身后。 肖衍知如今这身份,自己也万不得轻慢了张其乐,便也任由她跟随自己入了书房,随意招呼她在旁侧坐下,便埋头在了一堆帖子之中,细细批阅。 心中也陡然想起先帝曾经也是这般模样,心中牵念着那个远嫁契丹的怀亦长公主,六宫如同虚设,待如今的太后张氏也不过客气有礼,而自己原不过是走了先帝的老路罢了。 只是自己恐怕是比先帝更惨一些,先帝尚知怀亦长公主身在何处,而自己却完全不知如今百里春晴身在何方,而又不禁叹了口气,对身旁服侍的戚德业道:“拟旨,还百里氏清白,厚葬礼待,安抚……罢了,全家都死了,也无人可安抚……” 戚德业应下。 想新帝登基第一道旨就是颁给百里氏,这宫内的安生日子恐怕是没有多久了。 “另外,把永巷中的女子都放出来吧,想留宫内就留,不想留的话,就放出宫去。”肖衍又道。 而刚提及永巷,心头突然咯噔了一下,又抬眼看着戚德业,试探着问道:“百里氏可还有人 分卷阅读91 欲望文 分卷阅读9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2 活着?” “老奴不知。”戚德业急忙垂头。 肖衍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吧,找子贤来伺候……” “皇上,子贤非阉人,总是在近前伺候恐怕不妥,”张其乐听着肖衍嘱咐百里氏之事,心中早不悦,便在旁缓缓说道,“从前皇上还是皇子,留子贤在身边也就罢了,如今身份不同,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 肖衍忍不住抬眼多看了张其乐几眼,没想到她年岁虽不大,又从没生活在宫里,但这些宫中陈规倒也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只是如今自己刚登基,朝中还不稳,也实在不宜多生出事,便就点点头:“皇后今日累了,便先回正阳殿歇息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肖衍下了逐客令,张其乐虽不满,但也只得福福身,便带着宫女出了延和殿。 又想起这日登基大典上肖衍一直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神情,手中从头到尾都握着一把女子用的梳子,明白肖衍还在惦着百里春晴,恼怒不已,却又无从发泄,只能咬紧了牙,口中不停咒骂着。 而尚未到正阳殿,便看到子贤匆匆忙忙地从夹道旁一侧小门冲出,抬着凤辇的宫人一时避闪不及,凤辇晃动,险些将张其乐从凤辇上摔下来,一时更是动了怒,大声叱骂了一句。 子贤自知闯了祸,吓得急忙跪下:“娘娘,方才皇上派人传话叫我急去延和殿伺候,不想匆忙赶去,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张其乐本就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得子贤的话,又想着自己方才才劝了肖衍不可让子贤近身伺候,知道肖衍根本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甚至是万般疏忽了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忽一念闪过心头,冷冷问道:“皇上喜欢你在他身旁伺候,你可也愿意留在皇上身边?” “是。”子贤不明所以,只能低头称是。 “很好,”张其乐眼角抽动了一下,“皇上身边的确需要你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又熟识他习□□好之人……既然如今你这身份在御前伺候有所不妥了,那就去内侍省先净个身吧。” “什……什么?净身?”子贤腿上一软,瘫倒在地。 肖衍久久不见子贤前来,心头更是火急,而适时季邈匆匆前来,递上了折子,沉声道:“皇上,契丹耶律文叡突袭我军,粮草尽毁,死伤无数,军师叶淳来信请求增军,另外还需急备粮草运往……” “怎会如此!”肖衍一拍桌子,也未再及子贤,“谢檀呢?” “军师信上提及谢将军独入耶律文叡军中,臣猜想,大约是要为众死伤军师报仇,取了耶律文叡的性命吧。”季邈低头道。 “此举太过鲁莽了!朕从小便相识谢檀,他也不是这般莽撞的性子啊……”肖衍虽有怒气,但依旧心系着边境安危,知道年年战事,南平早已不堪重负,民间早已起了不少怨气,若不能尽快结束与契丹的战事,长此以往,只会拖垮天下,于是负手思量了一下,又问道:“谢檀戍边多久了?” “回皇上,已有六载。”季邈应声。 “六年了啊……听闻谢母仍在世,也当是想见见膝下这独子了,”肖衍微微仰头,又想起了先帝临薨前的嘱托,“如此,下旨调京军三十万,备粮草,即日赴边塞。朕要谢檀征契丹,此战必得得胜,再迎怀亦长公主回朝,只要得胜,即封谢檀从二品禁军统领一职。” 又想了想,道:“谢檀不是娶妻了吗?朕还未见过他的这位新夫人,便让谢檀夫妇同还朝吧。” 季邈退下后,肖衍又细细读着折子上的蝇头小楷,看到叶淳所写下的死伤数目,突然感到心头绞痛,一时心悸不已,便嘱戚德业去请夏侯公。 夏侯公很快便赶来,肖衍额上冷汗涔涔,不住问道:“朕突觉心慌,但不知所以,还请夏侯公帮朕看看。” “公子……咳,皇上身子无恙,”夏侯公触过肖衍脉象,“只是就如老夫过去曾对您说的,您与夫人之间的缘分已尽,放下执念才是最好的办法……” 肖衍苦笑一声:“执念……朕这执念不过只是一个人百转千回的妄想,如今我连她在何处都不知道……有时候朕想啊,她若是有朝一日回来,见朕娶了他人,以她那点小性子,恐怕能将皇城给掀翻掉,而朕都会拿她毫无办法。” 说着,又苦痛地抬眼看着夏侯公,像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你说,若是她回来了,朕废后立她,她会原谅朕吗?” 夏侯公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含混不清:“皇上当真就如此放不下?” “是……”肖衍勉力强笑着,“这江山社稷朕都可放下,但这世间就唯有她,朕无法放下,亦是至死,也不会放下。她要是回来了,朕即刻废了六宫,独宠她一人,即使一生膝下无子也妨……” “皇帝说什么瞎话呢!”太后的声音冰冷,从梨花木屏风后传来。 锦文扶住太后,落座于一旁椅上。 肖衍早已对太后心有不满,但也只得依矩朝太后行礼,而又嘱了夏侯公离开。 夏侯公刚走,只听太后已迫不及待地沉着脸教训道:“皇帝如今已经是天下之主了,还成日思着那个罪臣之女,还要为她废六宫,简直不成体统!” “朕已下旨复了百里氏清白,何来罪臣之女?”肖衍站直了身子。 “哦?皇帝登基第一道圣旨就是为了百里氏,还真没让哀家想到……”太后蹙蹙眉头,“罢了,这等小事也不足挂齿。只是如今皇帝是万乘之躯,子嗣重要,六宫更是不得虚空……” 便朝锦文看了看,锦文忙递上一卷轴。 太后又道:“这是哀家替皇帝选的高门家女子,若是皇帝没有意见,便可择一吉日入宫了。” “你就别害人家了!”肖衍愠怒而道,“太后若是觉得日子太闲,不如去看看书写写书,或者朕安排一下去江南游玩一下!” 太后一听肖衍如此不客气地与自己讲话,也是火气怒冲上头,站起身来:“哀家这把年纪,早已是该含饴弄孙了,而皇帝待皇后冷漠,又不肯添置后宫,无非就是为了那个百里春晴!你如今是皇帝,你得弄清你的身份,你要你肖氏王朝继续下去,就当要开枝散叶,像百里春晴那种不能有后的女子,就算皇帝喜欢也该是打入冷宫!” “什么!”肖衍目中透出阴冷。 太后自知一急之下说错了话,顿时偃旗。 “终于承认了是吧?她还没死对吗?”肖衍步步逼近太后,黑眸阴鸷冷冽,“你一直骗朕说她死了,就是因为她小产之后损了身子而不可再有孩子,所以就算是父皇没有杀她,你也将她送入永巷,然后急急地想让朕娶张其乐……” “你……”太后结舌,更是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肖衍,心中不住生了惶恐,汗毛倒 分卷阅读92 欲望文 分卷阅读9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3 竖。 “她在哪里?”肖衍狠狠咬牙。 “她……”太后心头惊惶蔓延,使力喘气想平复心头紧张。 眼前这个男子已经不是那时候温润谦卑的二皇子了,也不再是自己口中那个叫衍儿的人了。他因自己的筹谋而步步登上了皇位,如今是生杀予夺的皇帝,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掉自己的性命。 “皇上,您不可如此对太后啊!”锦文哭喊着,上前拦住肖衍。 “走开!”肖衍一把推开锦文,锦文一头撞在了墙上,疼得捂住了脑袋。 而正当要靠近太后之时,只听书房外传来吵闹声,肖衍敛起对太后的怒容,就看见舒语满脸泪痕地冲了进来,一下扑到在地:“皇上,大事不好了,子贤他……” 子贤昏迷不醒,额上高热如火。 肖衍不安地在旁踱步,命着王太医加紧救治。而张其乐双膝跪地,抖抖索索地在趴着,哭得脸上妆容已花,发髻凌乱,更令肖衍心烦不已。 太后带着张秀诸人也赶了来,张秀慌乱地也跪在了张其乐身旁,唠叨起这些年为江山社稷所做诸事,恳求肖衍原谅张其乐。 肖衍冷笑,低眼瞥过张秀,又落目在了张其乐脸上,咬牙问道:“为什么要伤子贤?” “他……”张其乐泪眼朦胧地望着肖衍,“子贤说……说他想要留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臣妾想,依照老祖宗的规矩,在皇上身边的必得是宦人,所以……” “皇帝就宽恕了皇后这一次吧,”太后也从旁劝解道,“皇后都是为了皇帝好,若是犯错,不过是因皇后太关心皇帝,皇帝更应体谅皇后的一片真心啊……” 说着,又责起张其乐:“依哀家看,皇后你也是太闲了,若能早日诞下一子半女,让孩儿们折腾去,就不会有闲情做出这种惹皇帝生气的事了!” 肖衍扯了扯嘴角,回头望着子贤迷糊大汗的模样,凄入肝脾,原本想与太后好好计较一下的心思已全然没了。 也明白太后此时再提子嗣,既是在警醒皇后要如何在后宫立足,更又是重提方才所言的充盈后宫之事。而不过是自己曾经答应过她,不论她做过什么事,生养之恩甚大,自己都不会怪罪,如今太后便是拿了鸡毛当令箭,根本不惧自己身份已变。 “皇后也真是的,子贤与皇帝一道长大,情分匪浅,”太后打量着肖衍的表情,又佯作生气地对张其乐道,“即使你如今还不能即刻有后,而这后宫也闲置着,但你这身份已是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当为天下女子表率!” 张其乐听出太后有替肖衍选妃之意,拽紧了裙角,又凄凄哀哀地看过太后,再又抬眼望着肖衍:“臣妾再也不敢如此妄下懿旨了,皇上就看在臣妾对皇上一片真心的份上,宽恕了臣妾这一回吧,这后宫就别……” “后宫……”肖衍挑了挑眉角,又深吸了一口气,“皇后年纪小,还需多多锻炼,不如就如太后所言,择些名门贵女,即日便入后宫吧。” ☆、第六十二章 噤声 曾经的二皇子府中依旧花草丰美,更是春和景明时,满园繁花如霞,填满了院落中的各个角落,更有花香沁人,斜风斜阳,落入眼中却全是心伤。 肖衍坐在廊下独自饮酒,想起曾与百里春晴在这一处嬉笑玩闹,故意将她逼到墙角,搂着她,亲吻她,而此时再伸手出去,只捞到一片空白。 戚德业站在离肖衍不远的一旁,看着肖衍一脸愁苦,不停地饮酒下肚,心中也不住替他难过起来。 只是自己虽知晓百里春晴的下落,却是先帝有了遗诏,而太后暗中又数度下了旨意,自己万万不可说,说了便是砍头的罪。 方左缓步走到戚德业身边,也止住了脚步,叹了一口气:“皇上对先夫人是用情至深……” “皇上不是让你们查百里氏的下落吗,可查到了什么要与皇上说的?”戚德业故意问道。 方左一脸苦相,摇了摇头道:“公公也知道,这世间若有皇城司需查的东西,我方左岂会查不到。只是如今我就算有力为之,也不敢为,就算有口可说,也不敢说。” “皇上要是知道如今他周围亲信的宫人和大臣都知晓百里春晴的下落,却唯有他一人被蒙在鼓里,恐怕得晓真相后,我们这些人……”戚德业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又长叹一声,“若是谢檀真的胜了契丹而带着百里春晴回朝,我们就做好人头落地的准备吧……” “公公服侍了先帝和皇上,劳苦功高,皇上必会谅解,只是如今圣旨已下,谢将军只要回朝,便是统管着我,那时候若是皇上迁怒,我这小命才是说没就没了……” 方左无奈地说着,又耸耸肩,复向着肖衍走去,拱手俯身道:“皇上,太后说今日花朝节,宫中宴已设下,众臣及家眷已至,就等皇上回去下旨开宴了。” 肖衍有些微醺,也想同往日那般任性而不回宫,但方左又适时再提醒了一句:“皇上,这是二皇子的府。而您是皇上了,在此处久留,万般不妥……” 肖衍垂头自嘲地笑了笑:“对,这是二皇子府,那二皇子肖衍都随他夫人百里春晴不知去往何方了,而朕……朕当是住在延和殿里,不应留在此处,坏了人家夫妻共居之所。” 说着,又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过戚德业身边,嘱咐道:“好生叫人看管着此处,不得有闲人入内。” 肖衍步出府门,又回头看着府门,试想着若有朝一日百里春晴回来,那个二皇子是不是也会随之回来,两人再重入其间而住,依旧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宴席之上,百官尽向张秀敬着酒,又贺着肖衍新登基,君臣共乐,其乐融融。 肖汝宁抱着手坐在席上,不满地看着张其乐红光满面的模样,又瞥着张秀一脸得意甚狂的样子,更是心里添了堵,一口菜都吃不下去,就甩开木箸,起身向肖衍告了退,甩了甩袖,就大步离了去。 天色已有些晚,夕阳余晖闪过了明黄色琉璃屋顶,就已落了下去。 几个宫女跟在肖汝宁身后,与肖汝宁一道叽叽喳喳地说着张其乐的闲话,肖汝宁本是笑得毫无正形,眼前却突又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坐在池边亭中,便就嘱退了那几个宫女,独一人踏入亭中。 亭中人听到脚步,并未回头,仍是专心致志地盯住了池中夺食的小鱼,又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慢慢散开。 “哟,你还有这闲情啊?”肖汝宁嘲笑了一声,“还是思念我四哥深笃,那你不如去边塞找他啊……” “契丹偷袭,南平军伤亡惨重,也不知殿下怎样了。”飞光轻声道,也不想与肖汝宁多言。 “哦,原来是在担忧这个啊,”肖汝宁抬起下巴,略作思考,“听我皇兄说,好像是没事。 分卷阅读93 欲望文 分卷阅读9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4 ” “真的吗?”飞光惊喜回头。 肖汝宁则是眯起了双眼,上上下下好好地打量了飞光一圈,才觉差不多是半年不见,他好像是消瘦了不少,更是笑意越深。 而飞光被肖汝宁看得实在尴尬,面上微微红了起来,才想告退,却被肖汝宁一把抓住,诧异回头,听肖汝宁道:“我既然告诉了你四哥的消息,那你也得为我做点事吧?” “什么事?”飞光警觉。 “我不喜欢我现在这个二嫂,也就是当今皇后,你就帮我教训教训她吧。”肖汝宁风轻云淡地说着。 飞光则是紧蹙起了眉头:“她可是皇后啊!” “皇后又怎样,我就是不喜欢她,”肖汝宁不满地努努嘴,“只不过是给她个教训,让她跌一跤如何?若你不帮我,那过几日,你恐怕就会听到宫中有传四皇下殿下乃是喜欢男子,这名声若是传扬出去,你猜……” “好,”飞光急急地打断了肖汝宁的话,“只是稍许开个玩笑。” 肖汝宁挺直腰背,点点头:“没错,只是开个玩笑。” 肖汝宁随着飞光躲在树丛之中,见宴席散去,张其乐与宫人一道走入了花园。 而夜色浓重,纵有宫人盏灯,周围依旧看得不甚明晰。 飞光手中已经捏住了几颗小石子,肖汝宁兴奋地扯了扯飞光的衣角,竭力压低了声音说道:“快快快,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朝她腿上扔去,让她跌一跤!” “哦。”飞光应了声,就眯着了眼,死死地盯住了张其乐。 “快啊!”肖汝宁催促着。 而肖衍这时也走了上来,张其乐停下脚步,朝肖衍福了福身。 飞光眼前落入了肖衍的身影,突指尖一动,石子如电掣般掷出。 肖汝宁刚要欢乐得大叫起来,却听到一声痛苦的惨叫从肖衍口中发出,吓得一眼看过去,就见戚德业慌乱地扶住了肖衍,肖衍腿上出了血。 肖汝宁一下子跳出了树丛,而几个侍卫就已经持剑围了上来。 而再看自己旁侧,飞光早已经没了影子。 “公主?”侍卫看清了肖汝宁的面容,诧异地说不出来话。 其中一侍卫急忙退撤到肖衍身边,低声对戚德业道了缘由,戚德业更是一脸戚戚地看着肖衍,低声道:“是公主做的。” 肖衍忍着疼痛,无奈地皱起眉头。 张其乐紧张地唤人去找太医,又是气不打一出来:“公主怎会做这种事?伤及皇上,这……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把公主带过来,本宫要好好审审她!” 王太医替肖衍裹了伤,转头又对戚德业叮嘱了几句,才退出了内室,恰见肖汝宁正跪在殿前,眼圈通红,而张其乐正是拿捏到了机会,以后宫正主的份儿教训着肖汝宁。 肖汝宁此时不敢反驳,只得埋头听着张其乐一段一段的大道理诉来,咬紧了牙关。 王太医见状,也忍不住上前去对肖汝宁说了声:“公主真是鲁莽了,皇上腿上伤口极深,若是再多几分就会伤到骨,那才真是麻烦了呢!” “我……”肖汝宁红了眼抬头,“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你们怎都怪罪起我来了?” 才说着,太后已急匆匆地闻声而来。 张其乐见了太后,更是放狠了语气:“那地儿就你一人,不是你做的还是谁做的!公主如此心性,毫无天家风范,怕是有一日真会害了皇上!太后您看,是不是……” “你你你……”肖汝宁知张其乐准备对自己发狠,也一下子憋不住地跳了起来,打断张其乐的话,又指着王太医,“你再说一遍,皇兄那伤口怎样?” 王太医紧张得低下头,口舌打结,压低了声音:“伤口极深,差几分就会伤到骨头……” “听听!听听!你们都听到了吗?”肖汝宁张扬地看着太后,扬起下巴,“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女子,能如此准确地将石头打到皇兄腿上吗?又有如此大力能险些伤到骨头吗?” 话刚说完,连肖汝宁自己都忍不住怔下。 飞光有武功伴身,若让他打张其乐,他根本不可能错手打伤肖衍,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本就想伤肖衍。 而王太医则也突然回过神来,如实应道:“的确,仔细想来,以老臣所见,普通女子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而若是没有练过一招半式,也根本不可能准确伤及腿部,那花园中又是如此昏暗……” 太后与张其乐一下子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的确不是公主做的,”肖衍强撑住腿上疼痛,也由戚德业扶着走出了内室,“这是男子所为。” 说着,盯住了肖汝宁,目光冰冷:“究竟是谁做的?你方才和谁在一起?” “这……” 肖衍眯起了眼,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飞光。” 皇城内突然灯火通明,飞光紧靠着夹道朱墙,将脸埋入阴霾之中,快步地向前走去。 自肖仪离开汴梁之后,自己谨遵肖仪留的话,这段时日也找了机会去杀肖衍,但没想到肖衍身边时时安排了人暗中盯梢,好几次下手而不得机会。 今日花朝宴席,若不是因肖汝宁这般玩闹,自己也根本没有机会对肖衍下手,只可惜那时身上没有带兵器,一粒石子而已,纵使用尽全身力气去伤肖衍,也最多令他暂不可行走,却无法伤他性命。 再悄然抬眼,听着皇城内脚步声骤起,明白肖汝宁定是将自己供了出来,若是逃不离皇城,那便真是无法再活命了。 眼前突现了一队侍卫,飞光一惊,刚想后撤,却发现身后又是另一队人前来。 前后夹击,冷汗大冒,见旁侧有一道小门,才向那小门步出了几步,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领口,死死被拽住。 飞光浑身大汗,几招出手将这人逼退,才看见是一个青衣老人。 “嘘……”青衣老人示意飞光安静。 飞光噤声,但不知来者何身份,仍是警觉地盯着对方。 而小门之外,两队侍卫也已走远后,才又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青衣老人客气地拱手:“皇上称我为夏侯公。” “夏侯公?”飞光喃喃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个大夫?” “正是。” “你为何要救我?”飞光复又问了一句。 “不,我不是要救你,”夏侯公轻笑,“我只是要你帮我做件事。” 飞光扯扯嘴角:“我不听命于除四皇子殿下之外的人。” “只是小事,如今我在宫内不方便做事,只想找一人出宫去替我送封信,”夏侯公对飞光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说着,“这人得有武功,也吃得起苦,能长途跋涉,避开耳目追击,更重要的是,他想让肖衍失了江山,从皇位上下来。如此,我观察了许久,也只有你能做此事了。” 分卷阅读94 欲望文 分卷阅读9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5 “你……你不是皇上的人吗?”飞光惊呆。 夏侯公无声笑了起来:“替我送信到琼州,给五皇子殿下。否则我现在就把你交给肖衍,让你死不瞑目,也再见不到肖仪了。” ☆、第六十三章 新妃 后宫新添了几位妃子,依照规矩要先行觐见皇后。 张其乐站在正阳殿台阶之上,俯视众花红柳绿之姿,想起自己曾与肖衍道“自幼读女则女诫,自是知晓这些道理”之言,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但如今身份在此,也只得硬着头皮听着几人在耳边的恭维之语,强挤出笑靥,又中规中矩地叮嘱了几句,安置住所寝殿。 从四品谏议大夫之女赵端静新封妃位,神采奕奕,待诸人已退下,便已迫不及待凑到了张其乐身边,认真奉承阿谀了几句。 张其乐心情不悦,本也不想多语,却听赵端静忽而问道:“皇后可知皇上身边那个嫚儿是怎么回事?皇帝既不纳她入后宫,又留在身边,既非宫女,又非后妃,如此身份,恐怕是不太合适,日后言官们必然会因此责难,说着皇上闲话的。” 张其乐听出赵端静言中的嫉妒之意,而自己也早已对嫚儿有了不满,也恨不得直接处之而后快。但自己才因子贤一时而惹怒了肖衍,如今是万不得再动手。 借刀杀人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要么嫚儿死,要么赵端静死,要么两人都死,正和了自己的意。 眼看着面前这小女子一脸心机勃勃的模样,张其乐抿了抿唇,笑道:“不如便由静妃去劝诫劝诫皇上吧,皇上知静妃如此贤德,定然会多看你几眼,或许入宫之后的头份荣宠就是你的了……” 赵端静得了张其乐的准允,大喜过望,早已迫不及待地躬身退下,一路直行至延和殿前,嘱戚德业通传后,便含着满面笑意入了肖衍书房。 肖衍并不抬头看赵端静,仍埋头于折子中。 赵端静待了片刻已觉得无聊,便主动开口道:“皇上,今日臣妾新入宫伺候皇上……” “你退下,”肖衍打断了赵端静的话,才微微抬起头来,对戚德业道,“送走。” “皇上……”赵端静娇嗔了一声。 而肖衍这才看向了赵端静,扯了扯嘴角:“你既然要入后宫,也别怪朕把丑话说在前面。朕绝不会宠幸你们任何一人,若不满意,自可随时离开,朕会令择一门好亲事给你。” 赵端静霎时愣住。 自古天子多是后宫嫔妃,却从未听说有哪位天子竟然不肯进后宫,先帝虽然也不喜后宫,但好歹也有了几子承欢膝下,而肖衍如今并无一子所出,难道就已给自己下了断子绝孙的念想? 赵端静脸色难堪,不住望向了戚德业。戚德业也只得低下头,不理赵端静探究的目光。 而正是此时,舒语请见,跪在了肖衍跟前,道:“皇上,嫚儿刚刚好像神识清醒了不少,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话,多是与永巷有关,您是否要去看看?” “好,我们走吧。”肖衍一言既出,也懒理赵端静,便随舒语出了门。 戚德业低声劝了赵端静几句,也匆匆跟上了脚步。 窗外突然劈过一道电光,亮彻了半间屋里,也忽然将赵端静惊醒,指甲掐入肉里,咬紧了牙:“是为了这个嫚儿吧?一个宫女出生的卑贱女子怎么配!” 嫚儿端着一杯茶水,坐在桌旁不停地晃动着身子,时哭时笑。 印岚不停替嫚儿擦着泪水,为难地看着肖衍和舒语:“嫚儿方才断断续续地说起,说在永巷时,是与夫人和夫人身边的丫鬟韫玉在一起的,而那个宋贞韵时常带人来欺负她们,抢夺食物和药材,冬日里甚至汲了井中冰水去浇淋他们,夫人因此还高热了一次呢……” 印岚絮絮重述着嫚儿所言支离破碎的话语,想到百里春晴在永巷中受过的苦,肖衍眼眶渐渐红起来。 复又坐到嫚儿对面,望着嫚儿空濛迷茫的双眼:“嫚儿,你可记得我是谁?” 肖衍未言“朕”而称了“我”,生怕嫚儿误解,却见嫚儿微微笑了起来,眼神明亮,吐字清晰:“您是二皇子殿下。” 见此状,肖衍心中有了底,知道得夏侯公医治,嫚儿的病算是好了大半,于是又强压住心头的惶恐担忧,试探着问道:“嫚儿,你知道夫人去哪里了吗?” “知道。”嫚儿笑颜。 “去哪里了?”肖衍忙追问道。 而嫚儿的神情瞬时转了惊恐,咬唇低头道:“皇后娘娘说了,若是说了,就要割我的舌头。” 肖衍不知太后何时对嫚儿说过这样的话,想来恐怕是她入永巷带走嫚儿时,给嫚儿下的懿旨。 心头抽痛了一下,又好生劝道:“嫚儿你别怕,有我在,这世间没有人会割你舌头,也没有人敢割你舌头。” “真的吗?”嫚儿又笑了起来,托着下巴,似在思索,“夫人她……她离开的时候正是深冬,那日好冷,娘娘说要把夫人嫁给别人,嫁到遥远的地方去……” “嫁人?”肖衍感到如被人重锤了一下脑袋,空白了半晌。 而又大口喘气平复着心情,念着就算太后将百里春晴嫁人也就嫁人罢了,只要她还活着,以自己如今的天子之尊,只要一下旨,不管她是嫁给了谁,都能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于是强压住痛楚,又忙不迭地追问道:“嫁给谁了?” “嫁给……”嫚儿抬起下巴,深深思索,却突然捂住脑袋惨叫起来,“我的头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说着,一下子跌落在地,捂着头开始满地打滚,表情狰狞痛苦不堪。 舒语和印岚急急扶着嫚儿,肖衍担心嫚儿病邪深入而再讲不出百里初晴的下落,也急忙嘱咐了戚德业去请夏侯公,复又担忧地看着舒语和印岚将嫚儿扛到床榻上躺下,想起方才嫚儿所言,还是不住红着双眼问道:“印岚,嫚儿到底有没有说夫人嫁去了何处?” 印岚摇摇头:“嫚儿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头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如今日夜消瘦下去,我只怕她熬不了多久了……” “若是嫚儿死了,”肖衍捏紧拳头,青筋爆出,“朕就将始作俑者全都杀了来替百里氏数百人陪葬!” 印岚听出肖衍言下之意,毫不客气地便指向了太后,颇有些心惊胆寒,只得稍稍劝慰道:“也许太后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皇上您不是也派皇城司方左大人他们去查夫人下落了吗?以皇城司如此神通广大,别说是一个人,哪怕是一只苍蝇也能找得出来!” “皇城司……方左……”肖衍口中揉捏着这几个字,眉头蹙得更深。 自己也临时任过禁军统领,又身在天家,自然是知道皇城司的本事,但如今方左那里竟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分卷阅读95 欲望文 分卷阅读9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6 ,若非是被人封锁了消息,那便是所有知情人都被噤声了。 想想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着实委屈。先帝在时,太后算是遮了半边天,如今看来,恐怕是想要垂帘听政只手遮天了。 如此再放任下去,朝臣们也会以为自己还是过去那个平易近人面和心善的二皇子,本是飘摇江山,怕是真得要拱手让人了! 夏侯公细细替嫚儿诊治后,捋须而道:“皇上不必担心,嫚儿很快便会好起来的,请宽心静待一些日子。”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常叫着头疼……”印岚低声,“看她那样子实在太可怜了。” “能得清醒已经是好转了,而头疼……嫚儿不是打死了一个叫宋贞韵的女子吗?恐怕是两人打斗之中,嫚儿也受了伤,加之常年在永巷中凄风苦雨的,便就落下了这隐疾,如今才显露出来,”夏侯公道,“只是这头疼的毛病病邪深重,老身医术粗浅,无法替她拔去病根。” 肖衍沉沉地应了一声,想着百里春晴当初也在永巷里待过一段时日,她娇生惯养长大,那凄凉处境,也不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又不住也开始责怪自己,百里氏出事的那些日子,自己只知成日哭泣伤怀,若是能早一些发觉,大约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一下场。 手中又再握紧了百里春晴的梳子,梳齿硌入手心,浸出血印。 而再是怒火难以平息,又独自向着延福殿快步行去,戚德业在身后不停地唤着肖衍,肖衍只是充耳不闻。 到了延福殿殿前,守在门口的太监还来不及通传,肖衍就已是一脚将殿门踢开。 太后与锦文正在殿内闲谈,一声巨响,均是吓得失色。 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到肖衍怒容乍现,直直地冲到了太后跟前,开口便是厉言:“百里春晴究竟在何处!若是不说,朕现在就杀了你!” “皇帝你疯了!”太后脸色煞白,往后缩了缩。 而锦文急忙拦在了肖衍跟前:“皇上,您有什么话好好说,如此对太后讲话,有失君王人伦礼仪,万万不可啊!” “君王……人伦……”肖衍惨笑出声,“太后做过的事,可也有天家风度,可也识人伦道义?” 太后发髻乱了不少,大滴大滴的冷汗沿着额角流下,颇有些畏惧地指着肖衍,也顾不得别的,开口便言:“信口胡言,别以为你今日当了皇帝就可如此对哀家放肆,哀家能让你当皇帝,也可让你从那龙椅上下来!” “太后!”锦文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太后怔怔盯着肖衍,而肖衍忽而脸上掠过一丝轻松,又冷笑了起来:“很好,反正若不是朕当这个皇帝,太后全可去找您那位同床共枕之人来当这个皇帝!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候,肖仪究竟是要尊您为太后,还是把您留在后宫继续当皇后了?” 肖衍话说得狠辣,太后如被五雷轰顶,眼前模糊了一下。 从未料到肖衍有一日会用如此狠毒而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着自己,会对自己说如此狠毒绝情的话。过去那个肖衍彻彻底底地死掉了,如今眼前的只是一个皇帝而已。 锦文只得转过身来又劝着肖衍:“皇上,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太后这身子骨儿最近总不太好,老是头疼,您是孝子……” “孝子?没有慈母,又何来的孝子?”肖衍打断了锦文的话。 而才想开口再逼问百里春晴的下落,却听到殿外传来张其乐前来请安的通传。 肖衍沉下脸,并不想见张其乐,甩手便往外走,与张其乐擦肩而过,不屑地甩了脸色。 张其乐顿时眼红了起来,望着肖衍走远,又抬眼看见太后还是一脸惶恐不已的神情,忙上前问及何故。 太后紧拽着张其乐的手,哆嗦了半天,才喃喃开口道:“这……这……皇后啊,你快嘱人去将你爹请入宫来,哀家有话要跟他说!” ☆、第六十四章 游牧 从辽境而往南平而行,一路还可见浸透草地的血迹,甚至偶遇会遇到一两具已露出森森白骨的尸首。 谢檀心下难受,每遇南平军尸首,都下马替其挖出浅坑而下葬,跪于墓前,又将耶律文叡的头颅放在一旁,低言几句。 百里春晴站在谢檀身后,望着他时时悲恸而长涕的背影颤抖,心里也觉得苦涩。 一路走一路埋,耽搁了不少时日,好在耶律步烟备的干粮还算充足,而谢檀熟识草原,又能寻到水源,甚至偶尔还能捕到几条鱼,还算是不太难捱。 只是偶尔想起曾经百里昭喜欢研究各类食谱,家中膳食自然也是格外讲究,嫁给肖衍之后自然更是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根本不会想到有一日会在永巷中吃那些馊臭的食物,也没想到会与谢檀在荒原上吃着这些咯牙的干粮。 过去不识乾坤大,更不识宫中犯错女子和边塞军士苦楚,如今算是才有了些许领悟,又觉得过往自己太过恃宠而骄,任意妄为。 而四下望过满野,已有春草萌动,在原野间洒出了浅淡的绿。想来也刚过了花朝节,不禁又多想起了谢檀曾与自己说过的话,便忍不住开口问谢檀道:“谢檀,我记得你说我八岁那边花朝节时你便认识我,比肖衍还早一刻,你曾与肖衍关系很好吗?” “算是吧,”谢檀环抱住百里春晴而牵着马缰,每说一字便就吐气在百里春晴耳边,弄得百里春晴脸上不住又烫了起来,“过去我们一同在太学,与肖仪也是一道长大,做什么事都会在一起。后来肖衍与你相识吧,便就开始疏远我们……” 百里春晴急打算了谢檀的话:“你在太学?那你此前是在我爹门下吗?” “嗯。” 百里春晴有些面色讪讪:“那我以前从说起的那个宣容公子,你定然认识?” “是,认识。” “人说他学识过人,也是名冠汴京,我还真没见过他。我曾以为灵南喜欢他,还嘱人传话给他,结果被他直接回信拒绝了,灵南时常拿这事怪我,不过我也确没想到灵南竟然喜欢蒋策那样的……”百里春晴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谢檀也不回百里春晴的疑惑,就直直问道:“灵南喜欢蒋策那样的,那夫人又喜欢什么模样的?” “嗯……温润如玉,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百里春晴抬眼思索着,“的美男子。” 呸,一听便是形容肖衍! 谢檀强扯出一点笑意:“那为夫这样的呢?” 百里春晴微微回头,上下认真地打量了谢檀一番,嘴角翘了翘:“也不错。” 谢檀眼角堆笑,牵出浅浅的皱纹:“如此,那夫人以后便别再唤我谢檀了吧……” “不叫名字,那要叫你什么?” “就称夫君吧,”谢檀勒停马匹,然后翻身下马,抬 分卷阅读96 欲望文 分卷阅读9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7 头迎着百里春晴颇有些羞涩而不解的神情,“要不,夫人先试着叫一下?” 百里春晴瘪瘪嘴:“不要。”又问道:“下马为何?” “歇一下,吃点东西再上路。” 谢檀伸手向着百里春晴,百里春晴迟疑了一瞬,才将自己的细指放入谢檀手中,不想谢檀突然用了拽扯了一下,整个人便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又吓得尖叫起来,却落入了谢檀怀中,被结结实实地抱住。 百里春晴羞得想推开谢檀,却没想谢檀手上力气如此之大,根本无法推开,几下后便气喘吁吁,佯作生气而埋怨道:“你放开我啊!” “嗯,好,先叫夫君。”谢檀笑着耍起无赖。 “不叫!” “喏,不叫也行吧,今后也总该会叫的,”谢檀低头靠近百里春晴的脸,气息扑打了上去,“那便……夫人亲我一下?” “谁……谁要亲你啊!”百里春晴想起之前自己在营帐内要谢檀亲自己一事,浑身都忍不住起了疙瘩,哆嗦了一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夫人既不肯叫我夫君,也不肯亲我,”谢檀一脸委屈,“那便只能为夫委曲求全一下,亲自来亲一下夫人吧?” “喂!”百里春晴没想到谢檀耍流氓能耍到这种程度,又试图想推开谢檀,而嘴角却还是憋不住有笑意蔓延。 “嘘,夫人别乱动了,”谢檀突然敛住了脸上笑意,严肃地说道,“夫人说喜欢什么温润如玉知书达理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为夫自以为也没差肖衍差得太远。至于那个什么宣容公子,自是不及为夫十之一二,若有朝一日回汴京,为夫自可引荐宣容公子给夫人认识,不过吧……” 谢檀捧住百里春晴的脸,指尖抚过她突然就涨红了的脸颊,摩挲光洁柔软的肌肤,又笑了起来:“怎么说谢某也与夫人成婚一年了,虽然没洞房,但……” 百里春晴看着日光在谢檀的耳后划出一缕金光灿灿的轮廓,而他的耳廓也变得通红,目光脉脉,满天地便都是他全身灼烫出来的热气,心跳如鼓,呼吸间全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而谢檀话未说完,便已吻了上来。 百里春晴因紧张而不住轻轻抖了一下,喉头翻起了一丝莫名的酸楚,继而如浑身周遭就如腾起了热气,便也不再拒绝,万般纠缠,把过去的一切都全部覆盖。 如草原上嫩绿新芽掩去了冬日枯黄。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又伴了悠扬的歌声,遥遥便见十几个低矮的毡帐洒落在初出嫩绿的草原上。 一个老年男子赶着成百的羊群往毡帐走去,又有旁人接应了过去。 毡帐中出来一个老年妇女,笑脸相迎,又有几个孩子围绕上来,欢笑声起。 “是契丹人?”百里春晴遥望着那人影,有些紧张。 “对,但不过是普通百姓,”谢檀解释道,“契丹族不像汉人那般善耕田种植,多是牧养牲畜以养活全家,逐草而居。此处近南方,水草丰茂一些,春天也来得早,所以这些人才会赶着羊群来此处。” 一边说着,一边双目再看过那一群浩浩荡荡的羊群,抿了抿嘴,千般思索。 “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契丹人啊,我们赶快走吧。”百里春晴催促道。 谢檀眯了眯眼:“夫人别怕,我们赌一把。” “赌什么?” 谢檀未回答,便就驭马向着那毡帐而去。 百里春晴不知谢檀意欲为何,仍是担忧不已,拽紧了双手,又感到谢檀的呼吸靠近了自己颈部,环住自己身子的臂弯更贴了紧了一些,狂乱的心跳终于平息了下来。 从相识谢檀以来,不管多危险的情形,他总能够保得自己全身而退,此时应也如此。 谢檀刚在离毡帐不远的地方驭停了马,几个契丹人就已经持了棍棒武器冲了出来,一脸怒容地瞪着两人。 谢檀牵百里春晴下马,而百里春晴吓得往谢檀身后躲去,就听到其中一个契丹老汉骂道:“汉人速速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正是说话间,又瞥过躲在谢檀身后的百里春晴,声音瞬时变得诧异:“这女子是契丹人?长得不像啊,怎会着我们契丹的衣饰?” 在耶律文叡的营地时,百里春晴与舞姬互换了衣衫,如今仍是契丹女子的装束。 谢檀拱手客气而道:“老人家,我与我夫人不小心迷了路,见渐要入夜,希望能够在此暂宿一夜。” 谢檀说话客气温和,老汉脸上表情和煦了一点。 而谢檀更是放下了仍存的一些戒备心。看起来,这些人的确与契丹军和耶律一家并无瓜葛,不过是平民百姓而已。 只是当那老汉正要将手中棍棒放下手时,突然眼睛一亮,又一脸怒气地指向了谢檀:“你是南平军的人!” “正是。”谢檀毫不避讳。 “既是军士,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大汉手一挥,与另几个人便一共攻了上来。 谢檀不徐不疾握住了长剑,并未将剑从鞘中取出,只将百里春晴护在身后,以整剑为兵器,只防不攻。 而那个契丹老汉虽身材魁梧,但毕竟上了年纪,并非谢檀的对手,十几个回合下来,早已累得气喘不已,却未伤到谢檀分毫,怒不可遏,大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檀面上和煦,拱手而道:“谢某虽是南平军士,但也才与夫人冲耶律文叡手中逃出,一路颠簸,今日见天色已晚,又见几位在此牧羊,只求能借宿一夜。” 几人听谢檀说完,面面相觑,又低言了几句,领头那老汉才忽而敛起了怒容,话语中也客气了不少:“先前得罪,既是与耶律文叡为敌,那便可为萧关朋友,还请与夫人暂宿歇息吧。” 萧关好客,煮了鲜肉,有配以淡酒,家常便饭,倒也令百里春晴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东西。 谢檀笑吟吟地在旁看着百里春晴,又与萧关善意交谈。 百里春晴见状,不住好奇地凑到谢檀耳边问道:“你为何知晓他们会收留我们?又如何知道他们讨厌耶律文叡?” “此前我闯入长公主的毡帐内时,听到长公主与耶律步烟言及大辽常年战事,民不聊生,想来这些老百姓也是恨极了耶律钦业和耶律文叡征战此举,”谢檀举着一杯酒,“而我见这几户人家人口虽多,但却都只有妇孺老者,并无青壮之人,恐怕也是被耶律文叡强制征兵去了……” 百里春晴听着谢檀细述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只会行军打战的,没想到居然能想到那么多……” 谢檀刚想反驳两句,萧关已笑而开口:“谢兄与夫人感情深笃。” 听到一个年纪堪比自己父亲的人称自己为“谢兄”,谢檀倒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干笑了几声后才道:“南平与辽常年 分卷阅读97 欲望文 分卷阅读9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8 对峙,双方国力均损,百姓更是民不聊生,如今谢某只盼能早日结束战事,令双方军士都能得以归家,与家人团聚。” 萧关听罢,红了眼眶,端酒的手也不住颤抖起来:“是……是啊……若是大辽的皇帝也如此想就好了……” 一旁的老妇人急忙相劝,又面露尴尬地对谢檀说:“听闻前些日子南平军打了败战,恐怕那耶律文叡更会趁胜而向南攻去,也不知我的两个孩儿何时才能归家。” 谢檀心中有了数,定定神,慢慢道来:“谢某也想要停战,如怀亦长公主刚嫁到大辽那时,双方互市,边境友好,这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萧关和老妇人相视一望,又苦笑一声:“可是,当今天下谁又能有这本事停战啊……” 谢檀起身出了毡帐,取来耶律文叡的首级,在萧关和老妇人惊恐的目光中展开了包裹,又诚恳说道:“谢某不才,正是南平将军谢檀。此前刚杀了耶律文叡,想要整军与耶律步烟谈判停战事宜。但南平军战败,粮草尽毁,众人食不果腹,见萧兄家中羊群甚多,想与萧兄借一百头羊,待后方粮草供上之后,再双倍归还。” 说罢,认真地朝两人鞠了一礼。 两人听闻谢檀自报身份,又小心看了看耶律文叡的头颅,表情还是有些为难,只道:“谢将军,我们的孩儿还在军中,南平军若是吃饱了,那不就会去打我们的孩儿吗?” “军中多是百姓家孩儿,谢某向两位借羊,只是为了确保军中不再有人饿死,将心比心,两位老人家可也愿意家中孩儿也在军中挨饿受冻?” ☆、第六十五章 矛盾 入了清明,子贤身子才渐渐好了起来,只是整个人就像是被夺了半条命,成日闭门不出,不言不语,更不肯进食,舒语和印岚担心他想不开而出什么事,只能去请肖衍前来。 肖衍心疼地在子贤身旁坐下,好生劝慰半晌,子贤却依旧灰着脸,好不容易才会低低回应一声,而舒语和印岚在旁就已止不住地掩面哭了起来。 “本是好好的一个人,怎如今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啊……”舒语哭着。 而印岚也抽泣而道:“子贤还一直说,皇上您登基了,会将嫚儿许配给他,您可不知子贤是有多开心啊!可如今……如今……” 肖衍怒气上头,直直地冲到正阳殿,见到张其乐正与几个宫女言语嬉笑,快步走到张其乐跟前。 张其乐刚诧异地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微笑鞠礼,肖衍一巴掌就已用力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起了通红的掌印。 张其乐捂住脸颊,泪眼看着肖衍,瞪圆了眼。 肖衍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住了张其乐的手腕,正想开口斥骂时,一旁的宫女已惊惶地下跪,磕了几个头,哭道:“皇上,娘娘有孕在身,您千万别伤了娘娘啊!” “有孕?”肖衍脑子一懵,不住松开了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肖衍终于才回过神来,才低头看向张其乐的小腹,似乎的确隐隐有孕相,长吸了几口气,才又垂眸问道:“多久了?” “自上次臣妾与皇上在二皇子府……已近三月了……”张其乐哭着跪了下来,“只是皇上才登基不久,政事繁忙,臣妾也诸事操心,近日才发觉自己身子有异,请王太医来看过了,但并不敢叨扰了皇上……” 一边说着,更是悲从中来,梨花带雨。 肖衍长叹了一口气,方才的盛怒已全然不觉。 而再又看着张其乐微微起伏的小腹,想起两年多以前,百里春晴初发觉自己有孕时的忐忑与兴奋。 那时自己总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想试图去感受腹中那个小小生命的痕迹,在与她兴致勃勃地为孩子寻着名字,为一些无所谓的猜想而乐不可支。 只是那孩子福薄,最终只变成了一团几乎不可察的小小血块。 而自己则更是福薄。 肖衍心绪烦乱,嘱咐了下人好生照顾张其乐,再颓然地从正阳殿快步走出,戚德业气喘吁吁地跟在身边。 仰头见黑云压顶,飞檐反宇见明黄色似乎被染成了血红。 也不知是这夏初天气沉闷还是自己心头沉郁,一时感到喘息困难,走到墙角处,扶着那朱红的宫墙,才觉周遭一切都变得昏暗不可及。 若是百里春晴回来,她会原谅自己与别的女子有孩子吗? 肖衍笑着,眼泪便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只觉心头苦不堪言。 用力地扬起了嘴角,却发现自己早已经丧失了曾与百里春晴在一起时那种毫无顾忌开怀大笑的能力…… 而戚德业急跑到肖衍身旁,哀声劝道:“皇上,身子要紧啊。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就算夫人有朝一日回来了,也定不愿看到您这般模样!” “她会原谅朕吗?”肖衍用力撑起身子,又强扯出笑容,觉得难堪,“朕答应过她的,此生只会有她一人……可朕居然会与别人有了孩子,而朕那个时候,却连与她的孩子都留不住!” “这……” 戚德业结舌,真不知该如何相劝时,就遥遥见印岚匆匆忙忙地从夹道远处跑了过来,也顾不上鞠礼,就忙道:“皇上不好了,嫚儿她……” 因如今身份再不似从前,肖衍只得将嫚儿暂且放到后宫,辟出了一安静的殿给她居住,又让舒语和印岚近身照顾。不想因嫚儿未有任何名分却又被多加照料,却又从未被宠幸过,那些被太后硬塞进来的嫔妃们便有了别的心思。 方才舒语和印岚带嫚儿到后花园散步时,被赵端静一群人拦住,嫚儿本就敏感易惊,见此状,吓得一下子搬起了一花盆,硬生生地砸在了一个后妃头上,血流如注,人直接就被砸晕。 赵端静本就对嫚儿有所不满,借题发挥,当场便要责罚,硬是叫人来打了嫚儿一顿板子。 嫚儿身子本弱,没落几板就晕了过去。 赵端静知道惹了事,想请张其乐出来撑腰,但张其乐却借口有孕而身子不适,拒不出面,印岚则趁乱跑出来找了肖衍。 肖衍本就对后宫没有任何兴致,只听着赵端静跪在身上,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而放声大哭,心头烦躁不已,只冷冷道:“冷宫或者永巷,你选一地去吧!” 赵端静一听肖衍如此安排,整个人都瘫了下来,近身伺候的宫女也急忙替赵端静求情,哭泣声和恳求声扰得肖衍更是憋气窝火,一把甩开赵端静,厉声下旨:“所有替她求情的,全都送到永巷去!” 龙颜大怒,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肖衍再不愿管这些琐事,怒气冲冲地叫上戚德业便回了书房,又想起张其乐有孕一事,更觉头疼而心烦气躁,将书桌上一沓折子一把退下地。 戚德业从未见肖衍如此怒火,也吓得急忙跪下来:“皇上息 分卷阅读9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99 怒啊!” “就没一件顺心的事!”肖衍垂头,使力饶着头,“让皇城司查了那么久的事情居然一无所获!朕养着这些闲人做什么!给朕杀掉!全都给朕杀了!” “皇上,切勿意气用事啊!”戚德业听肖衍如此讲,知道肖衍此时的确是动了真怒,急忙相劝。 而又听到脚步声起,绕过梨花木屏风,再就听到了太后的声音也在屋内响起,语气严厉:“皇帝胡乱下旨意杀人,若非是要做个暴君?” “暴君?”肖衍艰难地抬起头,阴鸷冷笑,“暴君又如何,明君又如何,还不都是太后您一手造就的!” “你……你胡说什么!”太后后退半步。 “朕胡说什么,难道太后不知道吗?朕那日问你的事,你到底好好跟朕说道说道啊!”肖衍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太后。 太后只觉得周遭寒气突起。原以为那日肖衍大闹延福殿后,冷静一段日子就好,再加之张其乐有孕,肖衍会复了从前心性,不想竟然还是如此模样。 “太后倒是与朕说说,百里春晴如今在何处?”肖衍继续逼近太后,眉目阴鸷狠毒,“皇城司查不到她的下落,是您下令噤声,还是先帝下的旨意?” “目无尊长,谬伦背理,这就是皇帝对哀家的态度?”太后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淡然,却还是抑制不住语中颤抖。 “过去太后便与朕说,若朕入主东宫或将来称了帝位,要原谅您的一切所为,早就给朕设好了圈套,”肖衍冷笑一声,才止住了脚步,“太后不说,朕就不信查不出来,如今朕看在与太后母子一场的情面上,不与太后多计较,还请太后好自为之吧!” 太后跌跌撞撞地从延和殿出来,殿外已是大雨倾盆。 锦文撑伞替太后遮雨,却还是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溅湿了裙角。 锦文惶恐,而太后却突然停了脚步,似在沉思。 “太后,这可怎么办啊?皇上他……”锦文不住问道。 “哀家低估了他对百里春晴的感情,这是最为失算的一步,”太后蹙眉,“就算他恨哀家,但他也是哀家的儿子,不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丧天理之事。我们且看看吧,也许皇后那一胎生下来,舐犊情深,或许他便没那么在意百里春晴了……” “若皇上还是对百里春晴念念不忘呢?” “那就……”太后咬牙,“皇帝不进后宫,就叫那些嫔妃主动一点,你去找王太医准备准备……孩子多了,他自然分身乏术,也要为我天家绵延子嗣。就算百里春晴有朝一日回来,以她过往那脾性,就算皇帝跪在她跟前,她也绝不会回头的,时日久了,皇帝自然就会死心了。” 复又向前走出几步,雨水溅在鞋上,再又想起肖玉那几封信,便再低声对锦文嘱道:“肖玉安插在谢檀军中的人恐怕早已被发觉了,如今谢檀必然会松了警惕,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入淳于书军中,找个机会把百里春晴杀了,就佯作是意外,永绝后患……对,还有肖仪,他活着的话,哀家始终不放心,也是皇帝拿捏着哀家的把柄,就将肖仪也一并给杀了吧!” 烛火彻夜燃烧,蜡油滴滴答答地凝成一片。 肖衍走到嫚儿房前,向印岚询问嫚儿的情况,印岚哭丧着脸摇摇头:“一直昏睡不醒,还起了高热,夏侯公说如今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论如何,你们还是好好照顾她。”肖衍丧气,正准备往回走,就看到子贤跌跌撞撞地小跑了过来,一下跪下了自己脚下。 “子贤,你起来。”肖衍伸手去扶子贤。 “皇上,皇上曾答应过我,会将嫚儿许配给我的,但我如今……我如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和她在一起了,我不能害她一辈子……”子贤大哭,泣涕长流。 而肖衍也心头哽咽起来。 如今自己虽也贵为九五之尊,但天下间唯那一人,自己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与她在一起。子贤如今与自己一般,本是近在眼前的那人,如今却再也无法在一起了。 肖衍又在试图去拉子贤,更劝道:“有什么话起来说,朕都允了你。” 子贤擦了擦脸上泪水,仍倔强地跪于地面而不肯起,抬头望着肖衍,眼眸中有雾,神情却是坚毅无比:“虽觉亏欠夫人,但子贤请求皇上看在子贤伺候了您十几年的份上恳求您,若嫚儿好起来,请皇上纳了嫚儿,给她位份。” 肖衍鼻子算了酸:“子贤你……” “纵使皇上不爱她,但至少如此,可保她一世衣食无忧,没有人会再如此欺负她了……子贤也愿在继续御前伺候皇上,为皇上一世当牛做马,也……也有机会遥遥看她一眼……求皇上答应子贤!”说罢,几个响头磕在地面,撞出了血。 “好好……朕答应你,”肖衍答应得勉强,“不必等她好起来,明日朕便会下旨给嫚儿位分。明日,朕就让戚德业去太后那里,你便留在朕身边吧。” ☆、第六十六章 醉酒 南平军损失惨重,重建的营地不过稀稀落落,惨状凄零,残活下来的军士也是士气低落,垂头丧气,尽管王福再三催促,练兵的队伍始终是一片颓然,萎靡不振。 王福无奈,只得向叶淳请救,叶淳也颇有些为难地望着肖仪,言道:“士气低落时,本应以严刑峻法惩治,但如今别说是练军了,大家果腹都有些困难,士气低落也是难免的。汴京虽已传了圣旨来回增军和备粮草,但这粮草恐怕还有数日才至……” “以军师之见,契丹整军完毕再行进攻的可能性有多大?”肖仪打断叶淳,反问道。 “如今我们安插在契丹军中的探子也未有传回讯息,但依叶某之见,耶律文叡十之八九会很快返攻,”叶淳语气有些暗淡,“也不知谢檀那混小子究竟如何了,有没有救回他夫人……” 叶淳话音未落地,一个圆鼓鼓的明紫色包裹咕噜噜地从营帐外滚了进来,包裹布帛散开,露出耶律文叡一脸狰狞惊恐的面容。 肖仪几人惊讶地站起身来,就见到谢檀与百里春晴站在帐帷处,顿时狂喜。 而叶淳狐狸眼微微一闪,目光落到了谢檀与百里春晴十指相扣处,嘿嘿嘿地笑出了声,走上前拍了拍谢檀的肩,正要开口调侃,谢檀单手掀开了帘帏。 叶淳一眼望了出去,便见近百头羊在营地之间乱窜,而众军士也兴高采烈地正去抓羊,不住惊喜地瞪大了双眼。 “所以,军师别想找机会打趣我……”谢檀笑了笑,松开百里春晴的手,又走向肖仪,“契丹内乱,耶律步烟起兵造反,我杀了耶律文叡,耶律钦业如今恐怕非死也落入了耶律步烟的控制。我要上书皇上,希望能与契丹和谈。” “这……”肖仪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为难,又看 分卷阅读9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0 了看叶淳和王福,拉了拉谢檀的衣袖,将他拽到一旁,“你此去了一月有余,有些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 “嗯?”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了。” “新帝是……” 叶淳不自在地瞥了一旁的百里春晴一眼:“是二皇子殿下,皇后立了宰相张秀的女儿张其乐。而且圣旨有诏,调三十万京军和粮草前来,要你攻大辽,接回长公主殿下。” 谢檀感到眼角突突地跳了几下,又转头看着百里春晴,见她脸上的表情也有几分难堪,恐也是提及肖衍和张其乐之故,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 一直未开口的王福又在旁补了一句:“而且皇上要你此役胜了之后就还朝,任从二品禁军统领。” “如你所愿。”谢檀无助地扯出了一丝笑意,看向肖仪。 肖仪蹙眉干笑,又看着百里春晴:“你们百里氏一案,肖衍已还了清白,罪魁祸首是太子……” “嗯,知道了。”百里春晴觉一时营帐内气氛尴尬,虽此事乃是自己长久所期望,但此时却似也有不快凝了下来,口中感到浅浅苦涩溢出,便道“我去看看灵南”,就不顾叶淳“哎哎哎”的阻拦声而出了营帐。 叶淳才想上前一步拦住百里春晴,谢檀已将手搭在了他肩上,又看着百里春晴的身影在帐外消失,轻言道:“她尚有一些郁结未解,就让她去吧。” 蒋策替灵南将裹在面上的纱布取了下来,一侧眉角还留有烧伤的疤痕,如枯树皮贴在了面上,本来清秀姣好的面容被坏了美感。 灵南取来铜镜,对镜自照了半晌,才勉力一笑。 而蒋策却一下子红了眼,也不顾百里春晴在旁,紧紧抱住灵南道:“抱歉,我医术有限了,是我对不住你,我应当保护好你的……” “没事,不就是有疤嘛,大不了以后都不出门见人了。”灵南摸了摸那痕,红着眼,落下泪来,想要安慰蒋策,但却也不知该怎么说。 蒋策急忙抢过话来道:“好好,我现在就去向将军说,我们立马回中原去,我娶你,养着你,你想出门也好,不想出门也罢,我一定会一辈子待你好,绝不会负你!”正说着,便也抹着眼泪跑出了营帐。 灵南叹了一口气,苦笑看着百里春晴:“他心里难受,又不愿在我面前掉泪,大概会跑到将军和军师哭诉去了……” “他待你很好。”百里春晴轻声道。 “将军待夫人也很好。”灵南回了一句,弯了弯嘴角。 百里春晴又打量了灵南一番,也扯出一丝苦涩笑容:“灵南,我们去找点酒喝吧!” 灵南醉醺醺地闯入叶淳的营帐,还挂着一脸泪痕的蒋策跳了起来,急忙将灵南扶住。 灵南蜷在蒋策怀里,又醉笑地看着谢檀:“将……将军……夫人也……醉了……” 谢檀黑着脸往灵南的营帐而去,还没入帐内,一大股酒气就已经散了出来。 谢檀忍不住吸吸鼻子,掀开帐帷入内,就看到百里春晴手里还握着一只酒壶,整个人半躺在床榻处,满面通红,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词,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肖衍娶了别人,你有那么难过吗?”谢檀感到心底又泛出苦楚,上前一把将百里春晴横抱了起来,出了灵南的营帐,又见蒋策正扶着灵南往此处走,双方相视尴尬一笑。 一阵夜风吹来,谢檀感到百里春晴身上散出的酒气直往脸上扑打。 而百里春晴又挣扎几下,迷迷糊糊地想要下地,谢檀无奈地将百里春晴放了下来,百里春晴脚下不稳,重重地靠在了谢檀胸前。 谢檀才用力扶住她的肩,就感到身上一热,瞬时目瞪口呆。 紧接着又目瞪口呆地看着百里春晴再吐了自己一身,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倒入了自己的怀中。 谢檀手忙脚乱地抱着百里春晴回了营帐,将自己身上的衣衫尽数脱了下来。再嘱军士端来热水,又将人全都打发了出去,才面红耳赤地开始替百里春晴解腰带,将她弄脏的衣衫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感到自己脸上都快被烫熟,但又生怕她受冷,只能将这个娇小的人儿搂在怀中,将她身上污秽差不多都擦干净后,才将她又裹进被褥里。 百里春晴嘴角挂笑,满意地翻了个身。 谢檀无奈地叹口气,却听着百里春晴突然惊恐一般地大叫起来:“不要走!不要走!” 苦涩又再次翻涌起来。 谢檀在百里春晴身旁躺下,摸了摸她还醉得通红的脸颊,口中干涸地喃喃问了一句:“你就那么舍不得肖衍吗?” 记得她刚入草原时,叶淳就已对自己说过,她与肖衍八岁相识,十五岁成亲,夫妻五年,少年情挚,若是要说忘记,恐怕是极困难的。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确定她对自己有了好感,也动了心,但却也不知肖衍如今在她心里究竟是已然不爱了,还是只是被她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不要走……不要走……”百里春晴仍是呓语。 谢檀感到眼睛生疼,鼻子一酸,眼泪就快要掉下来。 而百里春晴却是突然弯了弯唇角,像一只猫儿撒娇一般地往谢檀怀里钻了钻,一只手搭了谢檀腰上,细滑的身子贴了上来:“不要走……谢檀……陪我……” 宿醉后整个身子都软绵绵地提不起劲儿,百里春晴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又拽着被褥翻了一个身,碰触到暖热的一道皮肤,霎时神志也清醒了,一下子跳了起来,看见常日里总会早起练军的谢檀竟然还躺在一旁,又不自主地往自己被褥之下探去,才发现自己竟是未着衣衫,顿时整个人都如被放置到夏日灼热烈日下烘烤一般,手指着渐渐醒来的谢檀,支支吾吾:“你……你你你……” 谢檀揉了揉眼,看着百里春晴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夫人昨夜喝醉了……” 百里春晴翻着双眼,回想着昨夜与灵南喝酒之事,只记得自己模模糊糊间瘫倒在了灵南的床榻旁,望着灵南的背影离开营帐,此后便是一片空白。 而眼前的这人也□□着身子,嘴角的笑意看起来有些心满意足的味道,不住瞪圆了双眼,结结巴巴地继续指着谢檀道:“我……我……我昨日……我玷污你了?” 谢檀一抹笑意凝固在嘴角。 而百里春晴忙不迭地开始道歉:“这……这我也不想如此啊……我真是喝醉酒了……平日里不胜酒力,怎昨日就多喝了一些……实在是抱歉,我下次再也不会如此了……”悄悄抬眼,“喂,你生气了吗?” 谢檀好笑地听着百里春晴一顿絮絮叨叨的话,然后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会对我负责吗?” “负责负责!一定负责!”百里春晴急忙点头,又左右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什么 分卷阅读10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1 不对,才怯生生地开口道:“你要我如何负责啊?” “当然是……”谢檀坏笑一声,一翻身将百里春晴压在身下,“这样了……” 肌肤相贴,而谢檀的气息炙热。 百里春晴感到浑身也开始燥热了起来,心跳不止,不自主地伸手勾住了谢檀的脖子,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咬下嘴唇,疼得几乎快出血,看着谢檀:“耶律文叡说,我是二婚之妇,身子没那么干净了,更何况此前是肖衍,是当今皇上。谢檀,你跟我的话……呃……你可要想清楚了,也许一辈子都会有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 谢檀表情沉凝了一瞬,从百里春晴身上翻了下来,躺在了百里春晴身侧,揽过她的肩,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 “阿晴,若我害怕别人指指点点,从一开始便不会娶你,若我觉得你不够好,那我也不会为你倾心那么多年……” 说着,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在眉心落下一吻。 “谢檀……”百里春晴含糊不清地又唤了一声。 谢檀笑了笑,才想继续吻下去,就听到营帐外传来王福的声音:“将军,淳于书带着第一批增军和粮草已到了!” “该死!”谢檀尴尬一笑,刚想放开百里春晴,眼前的人儿却靠了过来,手搭在了自己的后背,嫣然一笑,殷红的唇便贴了上来,颤抖着去探究,悱恻缠绵,温柔同归。 百里春晴小心地配合着谢檀,只觉身前这个人喘息凌乱,与他平日时那颇有些英勇神武的飞扬意气截然不同,急切而莽撞,初尝人事,像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而这个霎时化作了少年的男子,好似像十数年的爱恋与相思都倾尽于此刻,让百里春晴觉得有些迷糊不解,却只得配合着他的肆掠,如在那战场上的烽火硝烟。 王福在帐外等得焦急,叶淳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望望帐帏处,故意加大了声音,语气戏谑不已:“将军继续啊,叶某会让淳于书先等着的!” ☆、第六十七章 合卺 淳于书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而格格不入的是,他怀中却抱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婴孩,正哭哭啼啼地伸着小手四下乱抓。 见到谢檀,淳于书尴尬地拱手:“孩子母亲三月前患病离世,我实在没办法,虽然明白此地艰苦,但也只能将他带来,否则无人照料,我也实在是不放心……” 说话间,又看到百里春晴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见故识之人,淳于书不住一愣,却也很快收起了表情,又道:“自五年前第一次与将军共攻契丹而大胜,也是许久不见了,没想到将军都已娶妻了。” 谢檀笑眯眯地颔首,不置可否。 而百里春晴上前来,则也乐呵呵地从淳于书手里抱过婴孩。 灵南凑了上来,与百里春晴一道逗着这个婴孩,笑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淳于和风,”淳于书眼角带笑,不住又多打量了百里春晴一番,“此处有两位夫人,我倒是可稍稍放心一些。” “放心吧,把和风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替你照顾好的,”百里春晴笑应,又对灵南道,“我们去找点东西给他吃,大约饿了才会一直哭。” 谢檀看着百里春晴与灵南一道离开,才又转头对淳于书道:“你认识她,对吧?” 淳于书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与谢檀共往主帐行去,一面道:“此次皇上派我前来为将军的副将,希望能一举全胜,让大辽再无还手之力。而皇上也下了旨,只要此战一胜,将军就必得还朝任职,夫人也得一同回去……将军可知皇上一直在派皇城司找夫人?” “皇城司要查的事,只要在这天底下,就没有查不到的,既然皇上还一直不知她如今在何处,那就是有人故意遮掩了此事……”谢檀引淳于书入帐内,“依谢某猜想,恐怕是先帝和太后下了旨意吧。如今淳于兄也知了此事,谢某愧疚,还想请淳于兄暂时替谢某隐瞒着……” “这自然是没问题,毕竟我俩也是相识多年,我淳于书的为人,将军大可放心,”淳于书道,“可若是还朝的话,此事……” “此战,我并不想打,”谢檀沉下双眸,“两国百姓因常年战事而苦不堪言,若是再起兵祸,恐怕更是民不聊生。那日我见契丹百姓游牧草原,觉得那日子虽苦,但仍不失是世外桃源……” “可夫人如何想呢?”淳于书忧心问道,“将军即便不想回去,家中母亲尚也有两位姐姐赡养,但夫人家中虽已无人存活,但她自小在汴京长大,不一定愿意留在草原啊。” “谢檀,我们不回去,”百里春晴的声音从帐帏处传来,手中端着两杯茶,搁在桌上,又起身凝住谢檀双眸,认真说道,“你上折子回绝皇上吧。” “可夫人不是一直想回汴京吗?”谢檀勉力笑笑。 “过去是……”百里春晴低下头,咬了咬唇,又抬头凝住谢檀的双眼,“过去是因为肖衍,我才想回去。可如今,我只想与你在一起,你要留在草原,那我便与你一道留在草原……” 又看向淳于书,诚恳说着:“我百里氏只留了我一人性命,我答应过我娘,我一定会活下去的。而太后将我送到永巷,又送到此处,是绝不会放过我的,若我真回了汴京,恐怕更是惹祸上身。” 淳于书了然颔首,但也不住补问道:“可皇上那边的旨意,又如何交代呢?” “既然夫人如此说,”谢檀低头看着百里春晴的脸,温柔甜蜜,“我会上书,请朝廷与大辽和谈,避免军士伤亡。而我也会设计诈死,与夫人离开此地。” 夏日已至,而京军三十万也逐日抵达,粮草充足起来,谢檀嘱人将允诺的双倍羊群赶去还了萧关,又与淳于书等人重整了军队,才得了耶律步烟亲笔来信,称她已稳定了大辽局势,耶律兴德登基称帝,只是肖怀亦没有忍心杀耶律钦业,于是将耶律钦业尊为太上皇,好生待着。 “如今看来,耶律步烟是不会再攻来了,那我们……”叶淳煮茶,一边说着,表情自若闲淡。 “等圣旨,”谢檀淡淡道,“只要圣旨一下,若是皇上准备和谈,那只需淳于兄率常军驻扎于此便可,军师可回乡娶妇……” “娶妇啊……”叶淳脸上一哂,摸摸下巴,“娶谁呢?” 谢檀不理叶淳的疑问,又道:“而若是皇上还是准备交战的话,我会领军先入辽境,劝怀亦长公主前往汴京一趟。而我自会在战中诈死,带夫人离开。” “说来说去,还是想带着百里春晴走啊,”肖仪端茶,复递给谢檀,“你也不考虑考虑我?” “你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弟弟,回去怎么也能封个王爷,好吃好喝一辈子,”谢檀没好气地回道,又补了一句,“只要你别动其他念头。” 分卷阅读10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2 肖仪嘿嘿干笑了几声,眼眸深邃:“我想啊,我皇兄若是知道了百里春晴当年是怎么来这边塞的,我回去也就是死路一条,先帝自然没机会说了,如今汴梁城中,只有太后知晓了,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了!” “那你准备……”谢檀不禁替肖仪有些担忧。 一路从汴梁奔波到了边塞,问自己讨要兵权,仔细想来,便是他那时候已感走投无路了。一个没有背后靠山的皇子,纵使聪慧绝顶,纵使百般努力,但也可能最后只是牺牲品罢了。 才说至此,就见灵南掀帐帷一角,探入头来,一脸笑容地对谢檀道:“将军,夫人让您去一趟。” 谢檀掀开帐帷,见帐内一片漆黑,唯有缝隙间透入的营地上的燃着的火光星星点点地落在帐内陈设上。 “夫人?”谢檀听到百里春晴的脚步声,忍不住向着那处问了一句。 而眼前却突然星火燃起,红烛生辉,明亮了百里春晴的脸,只见她正点燃了一对龙凤双烛,而一席嫁衣在身,比红烛更耀眼灼热。 “我初入草原时正遇到耶律文叡突袭,本是我俩婚夜,也没能喝上这杯合卺酒,这夜便重来吧,没有瓠瓜为卺,也可勉强算是,”百里春晴脸颊被红烛映得通红,端起两杯酒,走到谢檀跟前,“谢檀,我百里春晴愿嫁给你……你,还愿意娶我吗?” 谢檀接过一杯酒,双手不住颤抖。 百里春晴目光闪烁,微笑起来:“记得去年中秋时行飞花令时我所言的那句吗?‘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好。”谢檀鼻子酸涩,接过了话,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你知道吗?你与肖衍成亲当时,我自知无福能陪你,便就希望能看你夫唱妇随,儿孙满堂,万事皆欢,一生顺遂……” 百里春晴忍不住苦笑一声:“但你没想到我根本没能夫唱妇随,儿孙满堂,万事皆欢,一生顺遂吧?” “所以上天重择了一道缘分,把你交到我手上了,”谢檀擦了擦眼角,抿嘴笑了笑,单手将百里春晴揽入怀中,“还好不算晚。” 而后一口饮酒下肚,又低头看百里春晴也端酒在唇边,才入口中,谢檀已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尝到她口中的酒味甘甜,忍不住笑道:“夫人着嫁衣甚美……”又笑,“夫人的酒,甚甜。” 说罢,将百里春晴抱了起来,落入床榻上,将发丝别过耳后,面上全是笑意。 发髻散开,嫁衣落地。 “谢檀……”百里春晴叫道,双眼弯成了月牙。 “唤错了。” 百里春晴红着脸别过头去,低声道了一声:“夫……夫君……” 谢檀满意地笑了笑,听百里春晴又问了一句:“那夫君你……是从第一次见我时便就喜欢我了吗?” “胡说八道。”谢檀否认。 “究竟是不是?” “当然不是!” 百里春晴佯作生气地推开谢檀,想转过身去,却又被谢檀抓了回来,喘息相对纠葛:“那夫人何时喜欢我的呢?” “唔……不知道。”边塞两载,数度生死与共,早已不知道何时便对这个愿用生命保护自己的男子动了心,也愿与他誓拟同生死。 “但我听蒋策说,你说我是个舞刀弄枪的,不知何为温柔相待……” 蒋策这混蛋! “夫君哪里不温柔,”百里春晴一讪,“夫君是这天底下顶温柔的人。” “是吗?”谢檀挑唇一笑,“我还听灵南说,你过去在背后叫我蛮子?” “灵南胡说!” “对了,还曾说我孤陋寡闻,大字不识,胸无点墨,浅见寡识,夜郎自大……”谢檀板着指头数着,笑得四仰八叉,“不得不说,夫人文采斐然,竟能一口气说那么多词,又是伶牙俐齿,若身为男子的话,倒是可以考虑去做个言官。” 百里春晴跳起身来:“我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丫头!” “嘘……”谢檀一把搂过百里春晴,嘴唇贴着她耳边,笑意满满,“夫人别闹,今晚可是谢某与夫人的洞房花烛夜,可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第六十八章 追思 营地中燃了篝火,除了值夜的军士,均已沉沉入眠。 谢檀的营帐中烛火也已熄灭,叶淳负手,笑吟吟地走到营帐前,刻意缓下脚步,轻咳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见谢檀一脸倦容地走了出来,眼下乌青,伸了个懒觉,问道:“军师那么晚了有何事?” 见谢檀这模样,叶淳一时笑得肆无忌惮,捂住了肚子。 谢檀黑下来脸:“没事的话,谢某就回去睡觉了。” “没什么没什么,也别急着去抱你家夫人睡觉嘛,老人家不过只是想听我的大将军聊聊这真正洞房花烛夜的感受,”叶淳眯着狐狸眼,“今夜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她如今算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又肯与你一道留在草原,十多年夙愿一夕终了……” 谢檀抿嘴笑着,许久。 叶淳又引着谢檀往外步出不远,却是挂上了几分担忧:“我只怕皇上那边……” “如今看来,得在皇上发觉真相之前就离开,”谢檀沉声道,“万万等不得太久了,只是如今我仍未想好如何去周旋整个事情,而我和她走了之后,你们又该如何……” “且不管我们如何,大不了便是让王福和蒋策都回乡娶妇去,愿回来就回来,不愿回来就留在中原,而我孤家寡人一个,辅着淳于书留在这边塞便可,”叶淳道,“我只担心夫人的话……我曾跟你说过,她与肖衍……咳咳与皇上在一起十二年,又是少年夫妻,如此情深意切的,而她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两载,我担心她有朝一日后悔,发现她自己还喜欢皇上,那你……” “是,她对皇上长情,但好在她心眼小,无怪当初也坚决不允皇上纳妾什么的,”谢檀浅笑道,“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心里大概也同时放不下两个人吧……我与她在一道的时候,我感肯定,她心里有我……”又再思量了一下,补道,“只有我。” “但愿你是选对了,”叶淳用力拍拍谢檀的肩,“与她白头偕老。” 谢檀肩上吃疼,龇牙咧嘴道:“只要我不被军师您弄得何时便英年早逝了……”顿了顿,声音清晰坚定,“我确定我能与她共白首。” 一个身影从谢檀的营帐前闪过,又快步地避开几个军士警觉探视的目光,只身潜身入空旷之地。 此处已有两人久候,见此人前来,忙拱手相迎。 “殿下,我们已查到了,太后安插了十余人在军中,目的是杀百里春晴和您,”其中一人道,“如此,您看……” 火光忽明忽闪地耀着这人的美髯凤目,双眼如潭,一声冷笑如剑锋锐利:“就让太后的人动 分卷阅读10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3 手吧,百里春晴是一女子,他们必定会先行对她动手,谢檀到那时候若是护着百里春晴,你们便就顺手将谢檀杀掉……” “要杀谢将军?”两人不解,面面相觑。 “谢檀不想回京师统管禁军,于我肖仪而言已无用处。而这三十万大军对谢檀忠心耿耿,若谢檀死了,我便可趁机拿到京军兵权,到那时候抓个太后手下的活口,回去交给肖衍……”肖仪目光深邃阴鸷,冷冷扫过两人面容,“而若是任务失败,你们明白该如何做吗?” 两人拱手:“自当以死谢罪!” “下去吧,别招人注意了。”肖仪挥挥手,又顺势拿起了搁置在身旁的一个酒壶,仰头而灌下喉。 辛辣酒气冲上口中鼻腔,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却是果不其然地被人听见,脚步声渐近,于是也佯作无意地站起身来,看着谢檀与叶淳走近,扯出笑容:“两位还没睡?” 又笑对谢檀道:“谢大将军洞房花烛夜啊,不陪夫人反而陪军师,你俩……” “要想夫人入草原前,我俩可是同吃同住同浴了好些年呢,若非同为男子,恐怕早已是儿女成群了,”叶淳哈哈大笑,又拍了拍谢檀肩膀,“没错吧?” 谢檀翻了个白眼,不住揉了揉突突跳着的额角:“唉,军师您回去歇歇吧,大半夜的实在不适合您这种老人家在外面闲游浪荡……” 而肖仪却也不失时机地提议道:“是是是,军师回去休息,谢将军便陪我饮酒闲聊一番吧。” 谢檀知道白日里所言及的自己要诈死而拒绝禁军统领一事,的确令肖仪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多年挚友,虽不知他如今究竟准备如何打算,但有酒共饮,却也不想推脱,便与肖仪如从前在汴梁时一样,一人提了一壶酒,对酒当歌,对苍茫天际高声诵念曾经偏好诗词,又伴了大笑欢愉。 直至天边翻出了浅白,肖仪才直挺挺地躺在草地上,醉眼惺忪地笑道:“谢檀,你还记得我二哥与百里春晴成婚那日,我俩在城墙之上共喝了多少壶酒吗?” “记不清了……”谢檀脑中迷糊,口舌打结,“只记得第二日,我便骑马往此处来了,一转眼间,就那么多年了……” 肖仪笑起来:“那时你也就只是个青涩少年而已,根本没想到竟能成为威震两国的大将军,我本以为你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汴梁……” “嘿,所有的事你都知道,”谢檀坐起身来,看着肖仪迷迷蒙蒙的目光,“那你便与我谈谈你如今准备怎么办吧?” 肖仪神识清醒了一些,也缓缓起身坐稳,望着天边已快乍现的第一道曙光,两行泪水流下,轻声道:“肖玉和史成济都死了,孟妈妈若泉下有知,应当能安息了……” “肖玉出卖戍边军队情报给契丹,又助纣为虐,与史成济一道胁迫孟妈妈,害孟妈妈不堪其辱而自尽,两人都死不足惜,”谢檀道,“但孟妈妈生前,一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争不抢,平安到老。” “她便是如此好心,不争不抢……何能料到别人不会安心给你这种好日子过,”肖仪苦笑一声,又转头看着谢檀,一道日光从侧脸照射过来,面容便埋到了阴霾之中,“谢檀,你我多年好兄弟,我肖仪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在河边走得多了,难免会湿了鞋,若是今后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死生关头,忠义当先,你便该杀就杀吧!” “你……”谢檀酒醒了大半,“你想如何?” “没什么,”肖仪站起身来,拍拍衣衫,“放心吧,我所选的路,自会承受一切后果。” 说罢,笑了几声,摇摇晃晃地提着空荡荡的酒壶便往回走。 谢檀望着日光拖出了长长的影子,将肖仪整个人埋没在了巨大的阴影之中。 曾经自己熟识的那个人,那个会与自己谈及他尴尬的身份和处境、他与肖玉之间的矛盾、他的理想抱负的少年,好像突然就变成了记忆中的一个幻影,从汴梁水色中,没入到草原空旷天际里。 谢檀拎着快见低的酒,摇晃出声,又兀自坐了下来,又独饮完尽。 肖仪乳母孟氏的死,大约是他心头永远无法忘却的痛。一出生生母便离世,先帝不闻不问,唯有孟氏将他视为己出,悉心照料,而孟氏是宫女子中难得有所学问之人,也教肖仪识文断字,人世道理。 自己只遥遥见过孟氏几眼,容貌不算出挑,看举止得体,行为大方,更有大家闺秀风貌,如此一来,免不得被一些不安好心的人惦记上。 史成济久在宫中无聊,想寻人对食,看上了孟氏,多番骚扰无果,便去找了肖玉想办法。肖玉嘱人将孟氏骗入东宫,孟氏反抗之时,恰好先帝驾到,才使孟氏免于一难。 而先帝偏宠肖玉,纵使肖仪如何去替孟氏申诉,先帝终究不为所动,甚至还责骂肖仪信口雌黄,陷害储君,并下旨禁足。 终于一日,孟氏夜半自缢于一处偏僻的亭中,待宫中侍卫发现时,早已经香消玉殒。 禁足令解后,肖仪还是长时将自己困于寝殿中,不肯吃喝,而先帝也未曾一次安慰。而待到肖仪再现于众人眼前时,早已不是孟氏身旁那个眼眸清澈的小少年了。 他目光深邃而不可察觉心思,他会说恭维而不着痕迹的狠话,身边有了一个叫飞光的小厮,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将那日骗孟氏入东宫的宫人齐齐砍头,头颅一整排地置于东宫跟前,把肖玉吓得不轻。 而皇城司一直查不到此事的证据,先帝无奈,也只得作罢,肖玉却是极恨了肖仪,视为眼中钉,两人的明争暗斗在其下风起云涌。 自己一直不愿与皇子之间争权夺利之事纠葛,对肖仪所做之事只有耳闻,也并不在意。 只是也恰是那时,肖衍与百里春晴正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自己常常站在两人身后而默默长久凝视,时日久了,肖仪便识出了自己的心事。或自己和他都需要有人倾诉,又是年纪相仿,便熟识了起来,一道行酒吟诗,鲜衣怒马,游尽汴梁。 年少之事,如风远走。 ☆、第六十九章 折子 张其乐挺着肚子,一脸喜气地在花园中赏花,又见太后在锦文和戚德业的相扶之下前来,急忙上前问安。 太后看过张其乐的肚子,眼角也流出了笑意:“过了中秋,哀家便可做祖母了。” “是,”张其乐福身,“这是皇上的嫡出长子,定会享天人之福。” “长子?”太后扬扬眉,“但愿是个男孩,若是女孩的话,皇后还得继续多加努力啊。而你身为中宫,母仪天下,自然也该知道天家以枝繁叶茂为上,得空也多尽些职责,劝那些后妃也多关心一点皇帝,也为皇帝多子多福啊。” 太后一席话谆谆,张其乐忙 分卷阅读10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4 称是,而待太后走远后,才又不满地骂了一句:“本来皇上应是后宫无妃唯我一后,那些后妃还不是她给硬塞进来的,如今居然还要本宫主动将那些女子送去皇上床榻前,真是……” 越想便又更觉火气上头,张其乐一把扯下一旁的一朵花,揉捏碎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而身边一个宫女却不适风情地添了一句:“娘娘,您忘了那个嫚儿吗?她可是皇上主动纳的呢!” 一听嫚儿之名,张其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命人给这宫女掌嘴,又跺脚骂道:“那个嫚儿出身寒微,起初不过是太后身边一介宫女,真不知道皇上看上了她哪一点,不就是脸蛋长得稍微好看了一些吗?” 又想起赵端静等人皆因嫚儿一事而被囚入永巷之中,又不住觉心有余悸,自语道:“算了,如今还不是对付她的时候,等皇上厌倦了,本宫再找机会好好给她讲讲这后宫规矩!” 下朝后,肖衍一如往常地入书房批阅折子。 阅完一卷之后,肖衍大怒而拍桌子,又将折子摔下地:“简直太目无王法了!张秀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以为张其乐如今是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子贤在旁则忙重斟了茶,递了上去:“皇上息怒啊……” 肖衍端起茶杯,想了想,又将茶杯用力掷下地,水溅到子贤的鞋上:“张秀为在他老家夺一良田,居然打死打伤数人,还打着朕的名义,下面的人均是敢怒不敢言,如此下去,他恐怕是连这天下都要了!” “这……这杀戮之事,皇上还是多叫人盯着才行,”子贤怯怯道,“只是皇后娘娘如今身怀六甲,此事暂且不可提,若是……” “杀戮之事……”肖衍饮茶下喉,忽而又想起百里氏一案牵连死伤数百人,心中暗沉了一下,起了些微动容,抬头问子贤道,“肖玉死后,东宫可有人进去过?” “没有皇上旨意,没人敢入东宫。”子贤躬身。 “陪朕去一趟东宫吧。”肖衍起身而出。 “皇上要去东宫做什么?”子贤不明,又急忙追着肖衍出去。 眼见东宫明晃晃的琉璃瓦已落入眼中,白日闪耀,刺得双目生疼,肖衍只觉心头顿时起了某种不安。 而此种不安来得格外强烈,几乎是把心口扯得巨疼,便停下脚步,又深吸了几口气,揉了揉额角。 肖玉被打入天牢后,先帝曾起过复肖玉太子位的想法,因觉百里氏一案有所疑问。 而自己也清楚地记得在朝堂之上肖玉大呼冤枉的情形,不觉此时肩背生凉。 而一直以来,也均是太后告知自己肖玉乃是百里氏一案的罪魁祸首,仔细想想,就连最后定罪肖玉的宫禁卷轴,其实也是太后自说其话,加之张秀等人附和称是罢了。 那时候自己信任太后,依赖太后,但却万万没料到居然是太后将百里春晴送入永巷,再又将她嫁往他方。 诸事万端,更是万千错漏破绽百出,自己却一直浑然不觉其中问题所在。仔细想来,原只是落入了太后设计好的圈套之中而已。 一念及此,万般痛楚。 东宫内仍是肖玉当时留下的模样,金碧辉煌,珠围玉绕。只是不知是否是此间主人已逝之故,一切陈设均已蒙上了淡薄尘灰,掩去华光,失了生机。 推开大门,一阵灰尘扑来,肖衍轻蹙眉一下,才定神而入了其内,左右环视,从寝殿再步入书房,缓缓行着,从书格上的一卷卷书本而细细查看,神色莫辨。 子贤在侧,忍不住问道:“皇上在找什么?” “信件,肖玉与安插在谢檀军中探子的信件,”肖衍简单说着,“朕看那些信件之中有所缺漏,似是少了几封信,想来恐怕是还留在东宫里。肖玉心思难测,也不知会藏在何处。” “子贤跟皇上一同找。”子贤上前,取下书卷,一页一页翻过。 肖衍颔首,又觉屋内气闷,上前推开窗户,一阵扬尘扑面而过,眼前便映入了夏日姹紫嫣红,也正是一潭荷色携来凉风阵阵,深吸一口气,好似也能闻到花香如雾。 “如此风景,阿晴她一定也会喜欢,”肖衍自语,“已是两载了,原以为生死两茫,不想却是生不得见,人各天涯……” 又想起自己如今身不由己的处境,张其乐或不出两三月便会生产,不论男女,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稚童无辜,自己不可做任何伤害张其乐的事,再加之张秀在前朝的地位,她的中宫之位只会更加稳固。而百里春晴若回来,自己不论将她放在后宫任何位置都极是不妥,恐也会引得言官们议论纷纷,朝野震动,更别想有废后之举…… “皇上,没有找到任何书信……”子贤拍拍手,一筹莫展地又四下环顾。 “也许是朕多想了吧,”肖衍不禁又红了眼眶,勉力擦了擦眼角,苦笑一声而又复望向窗外,却听子贤忽而一声惊叫:“皇上,等等!” 肖衍愣住。 子贤却小心靠上前来,举手而向那窗棂处,细碎木屑落下,窗棂间现出一道细缝,隐约可见其间插着几封信件。 眼前是几份肖玉的亲笔信件,尘灰已经擦净,显出了几分泛黄陈旧,但一笔一划也是再清晰不过。 肖衍垂眸,正准备展开信件,子贤通传季邈求见,肖衍便也将信件搁置一旁,宣了季邈入内。 季邈呈上折子:“是谢檀呈上来的。” “哦?”肖衍不解谢檀有何事,便缓缓将折子展开,眼眸中流出几分诧异,却见谢檀字迹一如往昔舒朗飘逸,浅浅露出笑容,却在阅毕后瞬时凝住了神情,“他希望与契丹和谈,也不愿任禁军统领?” “臣的确一直以为谢檀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禁军统领人选,”季邈应道,“只不过与契丹交战一事,臣也同意谢檀所言,毕竟上一役中,南平军伤亡惨重,军心尚需时日安抚。” “可是……”肖衍站起身来,背立而言,“契丹耶律文叡被谢檀杀了,耶律兴德正是新帝登基,大辽上下不稳,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啊……” 又想起先帝临走前所交代的事:“况且先帝也希望能迎回怀亦长公主,这……” 季邈不知肖衍作何打算,小心打量着他神色表情,只试探着问道:“依皇上之见……” “罢了,是否进攻契丹一事朕还需再作思量,毕竟先皇有遗愿在此,我身为儿子,有理由完成他的心愿,”肖衍摆摆手,“至于谢檀嘛,他与朕自小相识,确有自幼的情谊在,他不想回来,就由着他吧。拟旨下去,谢檀在今年中秋日卸任,由淳于书接任谢檀一职,戍守边塞。” 季邈得令离开,肖衍又拿起了那几封肖玉的书信,却又听到太后的声音从梨花木屏风后传来,多有顾忌,便将书信塞到书桌一旁的庄子一书之中 分卷阅读10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5 ,起身迎着太后。 太后神色不悦,刚坐了下来,便使了眼色让旁人出去,唯留下肖衍一人,开门见山便嗔怪道:“皇帝不入后宫,惹得六宫之中议论纷纷人心不稳,就算那些后妃都是哀家硬赐给你的,那个嫚儿总归是你自己要的吧,怎么也从不去看望看望?” “最近政事繁忙,”肖衍并不想与太后在此事上纠缠,语气中已透出逐客之意,又斜瞥了太后一眼,“儿子才继皇位半年有余,深感朝中人人两面三刀,朕要做的许多事难以难以推动……” 太后听肖衍之言,明明白白地便是责上了自己,而也知晓肖衍所指无非是让皇城司探查百里春晴下落一事,面上也露出了不悦,站起身来,又言后宫:“我已嘱人准备了,今夜皇帝就去嫚儿那里吧……” 再扯了扯嘴角,缓声又道:“嫚儿一贫贱之家出生,身后并无靠山,皇帝不去她那里,时日久了,免不得有人以为她也失了宠。后宫就是如此一个地儿,一个赵端静没了,下一个赵端静照样会出来,皇帝能撵走一个赵端静,此后日子漫长,还能处置下一个赵端静吗?” 肖衍抿嘴,脸色发白。 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护着嫚儿,一则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百里春晴的下落,二则也因子贤之故。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私心作祟,还是将嫚儿推到了狼坑虎穴之中。 的确如太后所言,下一次如果有人想要伤嫚儿,自己还真不一定能保住她。赵端静不过是让人打晕了嫚儿,而若是下一个人下手狠辣一些,嫚儿因此丧命,自己岂不罪责甚大。 肖衍看着太后背影离开,又见子贤胆怯地走了进来,面目中多了些不可堪言的苦楚,强颜一笑:“听到了?” “是。”子贤咬着唇,低头应道。 “你希望朕宠幸她?” 子贤不语,点点头,又摇摇头,万般苦楚。 “罢了,朕去嫚儿的房间坐一夜吧,免得后宫的人乱嚼舌根,”肖衍道,“若朕宠幸她,既是对不住你,也是对不起她,更对不住阿晴……朕不愿再做会令阿晴伤心的事了……即使……即使朕不知她此时,是在谁人的身边……” ☆、第七十章 暗杀 百里春晴躺在谢檀臂间,脸靠在了他身前,缓缓睁开双眼,又稍稍往旁侧躺了一点,弯起嘴角,望着帐外透入的天光落在他宽实的肩背上,轮廓勾勒出的痕迹,正显出一个年轻男子紧实的肌肤,只是长期戍边打战之故,身上还是可看出深深浅浅的一些伤疤。 百里春晴忍不住探出手,又轻触到谢檀胸前那被耶律文叡一箭刺入的痕迹,心头扯得有些疼,才想收回手,却被谢檀一把拉住,只见他仍闭着双眼,嘴角却是露出笑意,将自己往他怀里又拉了拉。 身子贴到一起,便又起了一层薄汗,百里春晴试图想推开谢檀,想力大不过他,也只能任由他抱住,才又感到他身子开始慢慢变得灼热,急忙叫起来:“该起床了,你还要去练军呢!” “今日我休息,军中事务交给淳于书了,专门得一闲暇来陪夫人玩耍……”谢檀说着,便贴了上来,轻咬了一下百里春晴的脖子,才缓缓睁开双眼,手指拂过百里春晴肩上那一道仍留有的牙印,翻过身,又再低头吻在那牙印上,轻柔小心。 身子似乎也一下被点燃,百里春晴伸手抱出谢檀,咬上谢檀的耳垂,感到他的缓慢轻柔,一声低低细碎的声音不自主地叹出,便换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纠缠。 百里春晴抬头看谢檀额上细汗沿着鬓角流下,不住微微抬头,去吻他的唇。 “唔……”谢檀笑起来,“夫人今日热情似火啊……” 百里春晴虎住脸:“哪比得上夫君年轻气盛呢?” 说着,推了谢檀一把,翻身坐在了他身上,低头看着他的轮廓清晰,浅笑:“夫君生得如此好看,也难怪军师说夫君在汴京时,是十分受女子欢迎……” 谢檀哂然,还未得及开口反驳,而不想帐外就传来叶淳一声感叹:“年轻人啊……” 百里春晴吓得急忙躺下身来,躲到被褥间,只露出一双眼。 叶淳继续自语道:“王福也回家娶妻了,如今只剩叶某一孤寡老人了,一生人都献给了谢檀这个混小子,但人家有了夫人就忘了我,可怜啊,我真是太可怜了……” 一声比一声大,就怕是不被人听见。 谢檀讪讪地起身,接过百里春晴递来的衣衫,一笑:“夫人新置的?” “天气炎热,又快入秋了,备些新衣也应当。”百里春晴听着叶淳的脚步声走远,又坐到妆镜前。 谢檀执起梳子,替百里春晴将发丝轻梳。 百里春晴目光落到镜中谢檀的脸上,浅笑道:“夫君不止长得好看,如此温柔细腻,怕是天下女子得识你,都恨不得将谢家门槛给踏破呢!” “哦?夫人这是吃醋了吗?”谢檀笑着俯身,将下巴搁在百里春晴的肩上,也望着镜中两人,神情忽而凝固了一瞬,想起那夜叶淳对自己所说的话,于是颇有些小心地问道,“夫人确定不回汴京了吗?你因先帝的圣旨而不得回汴京,如今皇上算是赦了你……就算他不知是你,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了吗?” 百里春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牵住谢檀便往外走去。 又寻了一匹马,转头过来,对谢檀浅笑道:“夫君今日不是休息吗?快入秋了,草原上野花就快谢了……” 谢檀不明百里春晴的意思,但还是扶了百里春晴上马,共乘一骑,往曾一道看过野花之地而去。 原本以为还是繁花盛放之景,下马之后才发觉已是寥寥。 谢檀颇有些遗憾地低头看着百里春晴,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踏过草地,裙裾曳地,而后向前奔跑了一段,转身回头,大笑着对谢檀道:“来追我啊!” “好。”谢檀应着,只能满腹疑惑地跑在百里春晴身后,遥遥相看,直到百里春晴停了下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又问道:“夫君觉得我美吗?” 谢檀诚恳地点点头:“夫人甚美。” 百里春晴笑着,又跑回头来,一跃跳到谢檀怀里,双脚悬空,坐在谢檀手臂上,搂住他的脖子:“上次夫君带我来此处,是为了安慰我吧?我那时候也以为会出妇,想着等夫君不要我之后,我便与灵南到江南去居住……” 谢檀静听着百里春晴讲话。 “其实一开始我的确想要回汴京,我自小生于斯长于斯,更是觉得肖衍也在那里,”百里春晴凝视着谢檀,“如今肖衍对我来说,就像这草原上的野花,早已过了全然盛放的季节,纵使那时让我迷恋沉湎,但现已无关紧要,比不得将来能与我年年岁岁看花之人……” 说着,又更搂紧了谢檀: 分卷阅读10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6 “你待我好,我自是知道,你不嫌弃我曾嫁过人,不计较我不能有后,我已万般感激。既然是回不了过去,谢檀,今后,你都愿意陪我吗?” “求之不得,”谢檀只觉有些泪目,急忙点头,将百里春晴放了下来,又笑道,“那日我见萧关一家游牧而生,天地自由,来去无羁。只要肖衍能允我卸任,我们也如他们那般逐草而居,放羊养马,若是想安顿下来,塞外倒也有很多热闹的小镇集市,可做点小本生意,也能衣食无忧……” 百里春晴微笑颔首,与谢檀席地而坐,只望着天边云起云涌,风卷草地,如波浪一般推及远去,沙沙作响,挠得人心痒,便就伸出手,握住了谢檀的手,莞尔不言。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谢檀警觉,一下子起身回头,只见十余黑衣人持剑缓步逼近,草原萧风烈烈,来人脚下忽有杀气迎风袭来。 出来时匆忙,谢檀未有带剑,只得将百里春晴护在身后,一步步后撤向马匹所在。 而那些黑衣人似乎正觉出谢檀的目的,已加快了脚步,其中一人已将手中的剑掷出,正正地插到百里春晴与马匹之间。 马匹惊得上前跑出一段,而百里春晴也吓得退了半步,靠在了谢檀身上,惊恐道:“难道是耶律文叡的人?” 谢檀还未来得及回答,只一刹那,黑衣人已齐齐逼近。 谢檀凝住目光,先行而攻向了靠自己最近的几个人,风驰电掣间,以拳脚拿了那人,夺过了剑,又后撤到百里春晴身旁,低声而言:“不是契丹人……” 来不及解释,又道:“对方人多,我没胜算,先走!” 说着,拉住百里春晴便向那马匹跑去,一面又回身赤手空拳抵抗,拦住黑衣人。 百里春晴艰难地爬山马背,谢檀却是分不了身,满头大汗地对百里春晴呼叫道:“夫人先走!去找叶淳来!” 百里春晴见状,心底担心犹豫,但也知自己在此处只会令谢檀分神相护,还不如赶快去搬救兵,咬了咬牙,策马而行。 其中两个黑衣人试图拦截,谢檀飞身向前将两人挡开,腰上被一剑划伤,吃疼,蹲下地来捂住伤口,又见另几人杀气腾腾地再围了上来,不得已忍住伤痛而起身,继续与其相搏。 而眼见百里春晴已骑马跑远,谢檀心中安稳了不少,又双眸瞥过眼前黑衣人的面容,压住嗓音道:“太后的人?” 来者一怔,默默对视一望,只其中一人持剑而厉声道:“谢檀,我们本不想杀你,但既然你来阻拦,那就不怪我们不客气了!” “所以……”谢檀握紧了剑,指着说话之人,“太后的目的,还是要致我夫人于死地?” 几人无心再谈,齐齐持剑迎了上来。 百里春晴眼泪长流,遥遥看见叶淳正在练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一下马便崴了脚,顾不得疼痛,便跌跌撞撞地朝叶淳跑去,喉咙干哑,也叫不出声来。 直到一旁军士见到了百里春晴,才朝叶淳大声唤了一下。而叶淳见百里春晴这副模样,不由得一惊,忙问及何故,百里春晴死死地拽住叶淳的衣袖,泪不可遏:“谢……谢檀……救他……” 叶淳顺着百里春晴所指方向而望去,眯了狐狸眼,眼中透出了冽洌寒光,顺手操起一把大刀,一跃便翻身上了一匹马,又指着十余个军士道:“与某一道!” 一骑扬尘,百里春晴望着叶淳身影消失眼中,脚下才陡然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长喘几口气后,也用力地双手撑地,爬起身来。 一旁练军的军士急向安慰着,想让百里春晴回营帐歇息,而百里春晴甩来几人好心相扶,浑身不住颤抖,又向着自己所来的方向,踉跄而缓步走去。 才行到马下,再又感到无力感和恐惧感蔓延至全身,欲哭无泪,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踩上马镫,只得更用力拽着马鬃,想要试图爬上马背。 而马匹惊吓,撒腿就跑,百里春晴被摔到地上,疼得不住哼了一声,而眼前却落入了一双干净秀白的手,抬眼便看见肖仪。 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放到肖仪手中,被拉起身来,又迫不及待地说道:“肖仪……谢檀他……” “唔,知道了,叶军师不是已经带人去了吗?夫人受了伤,也帮不了什么,不如回去等候消息吧……” 见百里春晴仍不愿回去,肖仪又劝道:“夫人在此等也不是办法……如此,夫人若是放心不下,不如由肖某也带些人去吧!” ☆、第七十一章 别离 百里春晴浑浑噩噩地向着主营帐而行,感到烈日打头,浑身都提不了劲,不住回头望向谢檀所在的方向,多希望他能够赶快回来,毫发无损。 但仔细又再觉此事蹊跷,谢檀在军中威望极高,军中也原本是上下一心,何处又来刺杀自己和谢檀之人? 淳于书掀帐帷而出,一见百里春晴朝着此处踉跄而来,忙转身叫着灵南。 灵南冲出营帐,扶着百里春晴:“怎么搞的?将军呢?” “谢檀他……”百里春晴声音沙哑,“有人要来暗杀我们,他挡着……让我逃跑……” 说着,气息都快上不来,哭丧而急促喘着:“叶淳去救他了,肖仪也去了……让我回来……等着……” “将军不会有事的!”淳于书蹙眉,又让灵南扶了百里春晴入帐内。 灵南忙给百里春晴倒了杯水,又颇有些勉强地看向淳于书,百里春晴觉察出两人有事想说,只得道:“何事?” “方才汴京来了圣旨,皇上同意将军中秋时卸任了,也不必回去做禁军统领了……”淳于书轻声道。 “好,”百里春晴勉力一笑,又不住望向帐外,心思百转千回,也品不出其中是个滋味,又问,“那还要攻契丹吗?” “并未示下,”淳于书道,“只是皇上要我继续驻守此处,恐怕仍有这心思啊!” 百里春晴饮了一口水,抬起双眸,落于空处,忽而只觉两载未见,肖衍的行事作风似与从前大相径庭。过去他见不得杀戮,也不喜舞刀弄枪之事,若是问过去的他是否要征战,他定会极力反对,如今看起来虽仍有疑虑,但至少是起了这心思,且也难以打消如此念头。 正当此时,肖仪掀了帐帷而入,百里春晴急忙站起身来询问,肖仪摆摆手,深喘了一口气:“没见到将军和军师,但有几名黑衣人死在地上。”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碎布,递给百里春晴:“这是谢檀的?” 百里春晴目光发怔,颤抖着接过那块碎布,却是今晨才与谢檀更了的新衣,而见碎布上沾了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浑身又瘫软了下来,险些跌倒,被灵南扶住。 “是……是什么人……”百里春晴泪水含在眼眶中 分卷阅读10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7 ,双目通红。 “应当是……”肖仪上前一步,贴近百里春晴的耳边,声音低微而几乎不可闻,“应是太后派来杀你的……” “这……”百里春晴瞪住肖仪,颤抖着险些出声。 而一旁淳于书青筋暴出,已大步跨出帐外,嘱来众军士去寻找谢檀和叶淳下落,又让人彻查军中是否还有别的心怀不轨之人,心中百般自责,回头望着百里春晴而惭愧道:“这些人随我而来此,我淳于书擅乎职守,竟然让军中藏有对将军有祸害之心的人!我……我一定要将亲自将将军寻回!” 说着,便已又拱手向致,踏步离开。 天光转暗,细眉般的月牙悬在空中,百里春晴目光滞滞地望着营帐内的某一处,口中一遍一遍地念着谢檀的名字,一遍一遍地祈祷着他能够平安回来。 本躺在灵南怀里的淳于和风突然啼哭着醒了过来,惊醒了靠在椅背上沉沉入睡的灵南,也如一下打断了百里春晴的遐思。 百里春晴瞥过淳于和风和灵南,缓步走出帐外,夜深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淡淡篝火燃着火星儿在噼里啪啦地作响,一片死沉空寂,没有人声,偶尔可听几声马儿喘气的声响。 而后突听离营地不远的地方一阵擦破寂静的人声,一声彻耳巨响,一团火光便突然窜入空中,如烟火绽放。 值夜的军士突然发出警惕声响,眼前不知从何处出来了数人,纷纷向着那火光冲了而去。 灵南抱着淳于和风也出了营帐,淳于和风向那火光之处伸出小手,无辜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星光。 而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萦上心间,扯得心口作疼,百里春晴顾不得灵南阻止,也随在那一些军士身后,向着那团火光狂奔而去,眼泪落在深夜微寒的风里。 眼前人群团团围住了那一道火光,而众人见百里春晴,如得令一般纷纷让出一条路。 百里春晴眼泪骤然凝住,从众人让出那条道中,一步一步地艰难往前而行,直至看望那一团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之中,一道身影入眼,慢慢蜷缩为焦炭,而落在火光外还未燃尽的衣衫,分明就是早上他才笑吟吟披上声的那件。 “不……”百里春晴口中喃喃,火光燎在脸上,听到发丝被火烧断的声响。 淳于书跪在火光旁,泪流满面,不时用手擦着眼泪。而肖仪则站在淳于书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低着头,一点泪光挂在眼角。 “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百里春晴拼命摇头,朝那火堆再行,手中触上了火热,身后被人一下子抓住,回头便见叶淳脸上尘灰厚重,不知被什么熏得发黑,鬓角几缕银丝映着火光光亮。 百里春晴回身猛地推了叶淳一下,哭喊着骂起来:“你……你不是去救他吗?怎么会如此!” “夫人,你先回去歇息吧。”叶淳眼角皱纹逾深,闪着泪光,又伸手拽住百里春晴的手腕。 “不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百里春晴试图推开叶淳,却被死死地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挣扎几下之后,终于感到溃堤般的绝望涌上心头,脑中只剩下嗡嗡作响,狠狠地拧着眉头,盯住叶淳,又环顾过众人一脸悲怆的面容。 叶淳一把将百里春晴甩到几个军士手中,嘱道:“带夫人回去休息,好好保护夫人安全!” “叶淳你……”百里春晴指着叶淳,双手颤抖。 叶淳眯了眯眼,语气复了平静,像一块冰:“叶某这是为了夫人好。” 天光由暗转亮,再由亮转暗。 也不知是过了几日,头疼欲裂,听见灵南的声音,睁开就见灵南端着膳食入内,小心地坐在床榻旁。 灵南望着发丝凌乱一脸憔悴的百里春晴,心疼道:“夫人,你多少吃点东西吧。” 百里春晴艰难地撑起身子,摇了摇头,口唇干涩,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眼前尽是那一团火光,还有火光之内那被燃烧着的躯体。 手心拂过床榻被褥,想起几日前还与那人一道睡在此处,缠绵纠葛,蜜语甜言,更是悲不自胜,又忍不住掩面哭泣。 而帐外也适时传来一阵激愤之声:“替将军报仇!替将军报仇!” 灵南望了望帐帷之外,低声道:“四皇子殿下说那些人是太后派来杀将军的,军中对将军衷心,这几日都嚷着要杀回汴京取太后性命呢!” “杀回汴京……”百里春晴喃喃应着。 汴梁京军尽数调来了此处,防守空乏,若是这三十万大军果真攻回汴梁,恐怕确会杀入皇城之中…… “军师如何说?”百里春晴又问。 “军师一直劝大家稍安勿躁,但如今看来,众人似乎更簇着四皇子殿下,”灵南老实回答,“先前圣旨只说是将军中秋解任,由淳于书接任,但如今尚未到中秋,淳于书虽也与军师站在一道,但毕竟只是副将,大家都不肯听他的,更信任四皇子殿下……” 中秋……百里春晴心头默默数着日子:“后日便是中秋了。” “是,如今军中无将,唯有四皇子位重……”灵南应和了一声,又小心问道,“夫人,你吃点东西吧,这可是军师特地嘱人给你做的啊,要你一定得吃,你就别让灵南为难了……” 百里春晴望向那几份菜,却是陡生了满腹疑惑,点点头,又走到那几碟小菜前,见一本史记置于篮中,一翻便见屈贾列传,心中一动,又听灵南又解释道:“军师怕夫人无聊,说找点书卷给夫人看看解乏。” 百里春晴重梳了发髻,新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衣衫,端坐在屋内,手心不断拂着史记一书,心头默默念着李商隐“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一句。 直至子夜,听到帐外悄然有人轻唤,才起身出了去,便见一军士对自己微微颔首,就随着这人而去。 军士对营地地形熟悉,极快地绕到少人之处,又向营地之外俯身步行。 行出了约一个时辰,一座低矮山丘下便可见三五人相候。百里春晴定睛一看,便见了叶淳正在此列中,不住蹙蹙眉,低声道:“军师这一出究竟为何?” 叶淳咧嘴笑,很快又复敛了严肃神情:“如今不知军中被安插了多少太后的人,便只能让最少的人知道。” “他人呢?”百里春晴接着天光,看过这些人的脸。 “唔,还是受了些伤,就在不远处休息着呢,”叶淳道,“太后一心想杀你,而他也不想你再陷入危险中,便将计就计而诈死。” “可我还活着……” “夫人这几天哀伤过度,很快便就会自焚殉情了,”叶淳眯眯狐狸眼,将“殉情”两字咬得极重,又嬉笑着解释道,“烧成焦炭的人,任太后想查也查不了。” 百里春晴表情讪讪,而说话之间, 分卷阅读10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8 就已见了几个毡帐现于眼前。 萧关身影熟悉,正等在了帐外。 “那灵南和蒋策他们……”百里春晴见萧关,心中巨石已落了下来,却也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他们还不知情,等时机合适,我会再告诉他们的,”叶淳说着,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会回军中,也会盯着蒋策将灵南娶回家的。将军早已允了蒋策回乡,这些事儿,夫人便不用担心了。” 百里春晴明白以如今形势来看,自己只要活在南平,太后总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只是可惜了谢檀本应是汴梁城中风光无二之人,如今却只得陪着自己隐在这远离繁华的边野之地而荒度一生。 踟蹰间行至毡帐外,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帐帷而进,迎上谢檀浅笑而微显疲累的目光,嘴角抽动了几下,也终于挤出了嫣然淡笑,一滴眼泪沿着脸颊就已落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相守 草原渐次枯黄,燃点了一缕青烟,火光葳蕤婆娑。 “军中无事吧?”谢檀问叶淳道,又转头看了一眼依在自己肩上的人儿,嘴角不自主地向上扬起。 “这几日微微有些动荡,一些军士们想替你报仇,”叶淳眼中微微有些闪烁,“但也无碍,我与淳于书会妥善处理的。后日他将依旨接你的位置,统领大军,你便可以放心地与夫人去天地任逍遥了。” 百里春晴瞥了叶淳一眼,叶淳闪避开了百里春晴的目光。 “抱歉,我为了自己一己,留了那么多事给你们……家中母亲与两位姐姐还需你费心,这些年所有存下来的银两,我留了部分,其余的也都送回给她们罢,”谢檀微微低头,看着火光跳跃,又抚住百里春晴的手,“只是若我和夫人不诈死,太后也绝不会安心的,反而一来二去,只担心军中人心震动,踉成大祸……” “别解释了,我都懂,”叶淳饮酒,笑中有几分苦涩,“叶某跟了你爹二十几载,又跟了你六年,自是将你也视作了亲人,你的亲人我也会善待……叶某也老了,若是与契丹必有一战,便战后即刻告老还乡,若是有机会的话,会来寻你们同聚的。” “愿得再聚首,我的军师。”谢檀眼眶微红。 叶淳起身,将酒壶掷下地,摔个粉碎,拱手而屈膝道:“愿得一世安稳快活,我的大将军。” 说罢,又向着百里春晴,扯了扯嘴角:“夫人,军中一切淡忘便好,无需再提。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百里春晴明白叶淳在暗暗提醒自己无需将如今军中的隐隐不稳告知谢檀,心下有所迟疑,但想到叶淳孤手策划了如此一番,也是颇费周折,只差没将命搭上去了,只得咬咬牙:“军师保重,愿得一日再见。” 天边既白,叶淳与众军士身影渐渐没入逐渐耀眼的旭日之中。 谢檀开始帮着萧关与众人收拾毡帐,解开毡帐的带子和围绳,将顶毡取下,又合力将围毡取下卷好,最后一件件地置于马车上。 而百里春晴与妇孺们收拾了一些细碎的小物件,碎汗淋漓,又不住抬眼看谢檀与众人大笑谈话的神情,随他的面容而弯了弯嘴角,心中却逐渐开始了忐忑不安,不知如今叶淳和淳于书是否能真的稳定下军心,而若是三十万大军真被肖仪策动而往汴梁而去,皇城震动,京城人心惶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而如今细细想来,肖仪的意图也再明显不过了,野心昭然,只不过谢檀与肖仪多年交好,恐怕凭借着以往多年的信任,还是被蒙在了鼓里,就算是有所端倪,也被他给自我说服掉了。 萧关扬起马鞭,马匹拖着满满一车物件,颠簸不停地在草原上行进,向着一互市小集镇而去暂居以避冬。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同行的其中一辆马车上有妇女唱起了歌,悠悠扬扬,响遏行云,众人一道击掌相和,谢檀也爽朗地随着大伙儿一道笑了起来。 百里春晴望着谢檀,似从未见他如此心无羁绊地眉眼俱笑,心底有些触动,又不禁望向那营地所在的方向,安抚自己道:“罢了罢了,南平都与我们无关了,叶淳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布置好了这一切诸事,还是别再多想了吧……” 叶淳沉着眼,还没入营帐,就听到帐内传来了肖仪和淳于书争辩的声音,脚下略微踟蹰,身后就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回头见了蒋策。 蒋策的神色有些躲闪不安,叶淳明白蒋策大约觉出了什么,便也随其往人少之处行去,随后只听蒋策有些忿忿道:“此事重大,你和将军何为要瞒我?” “就是因为事关重大,将军不愿更多人牵连其中,”叶淳道,“如今将军和夫人已远走高飞了,这军中诸事再与他无关。明日淳于书任位,今后咱俩便好好跟着淳于书便好,过些年找个借口告老还乡,再去与将军相聚也未尝不可!” 蒋策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不愿相信将军死了,专门去察看了那具烧焦的尸首,怎会发觉那尸首的胸口上并未有一道箭伤。” “其他人不知吧?”叶淳警惕一问。 “不知,我也顺手给尸首上来了一道痕,就算再有人怀疑也不会发现端倪了,只不过……”蒋策小心地望向了营帐,只见淳于书气冲冲地从帐内而出,一脚踢翻了置于帐边的一个木桶,又忿忿地骂了上前询问的一个军士几句,黑着脸往别处走去。 叶淳低眉轻言:“看样子,此次暗杀将军一事……” “蒋某也如此揣测。”蒋策感惴惴不安起来。 而肖仪随后阔步出了营帐,众多军士骤然围了上来,三言两语地开始打听何时替谢檀报仇一事。 肖仪脸上显出悲壮之情,慷慨陈词了一番,营地间陡然一呼百应声起,众人举起长剑,仰天呼号,情绪激昂。 叶淳与蒋策相对一望,知终于大事不好了,但无奈如今军中无权,王福归乡,唯淳于书有副将之权,还是得由淳于书做出决策。 于是穿过重重不断涌来的人群,顶着响着云霄的沸腾激号,往那淳于书的营帐而去。 只尚未到营帐前,突听营帐内响起了淳于书一声凄烈惊叫,人已冲出了营帐,冲上前一把抓住一个军士,瞪着腥红的双眼:“和风呢?我的风儿呢!” 军士傻了眼:“属……属下不知……” 淳于书整个人如陷惊惶,陡然瘫了下来,蒋策急跑上前扶住,叶淳也恍然之间,下意识猛地回神望向了那站在人群中的肖仪。 肖仪刹时也望了回来,脸部抽搐了两下,继而下巴微微抬起,嘴角上扬。 叶淳血冲上头,忿然向肖仪行去,一把一把推开群情激昂的人,止步于肖仪跟前,已顾不得肖仪的身份,指着人便开始破口大骂起来:“肖仪,你为 分卷阅读10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09 了一己私欲,想要陷所有将士于不忠不义境地吗?攻皇城,杀太后,岂非犯了大忌,军人当以国以君为上,而不是犯上作乱,危害天下!” “军师错了,”肖仪冷笑推开叶淳的手,“谢将军为国戍边六载,劳苦功高,而太后竟要将为南平立下了如此汗马功劳的将军置于死地,究竟是谁想要危害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替将军报仇,何能安抚大家拳拳之心,以报将军多年厚爱?” “你……” 叶淳一时语塞,而淳于书已是泪流满面地冲了上来,死死抓住了肖仪的衣襟:“我的风儿呢,快把风儿还给我!” 肖仪使了眼色,一旁两个军士上前便将已是崩溃的淳于书抓开。 肖仪复又整了整衣襟,冷眼相对:“明日一到,淳于副将若不将军符给我,那你也别想再见到淳于和风了。” 萧关高高扬起了马鞭,指着远方星星点点燃着烛火的小城镇,笑道:“那便是摩诃镇了,只是比不得你们汴梁繁华热闹,不过赶集之日来来往往的,也算是十分兴旺,一切物质均不会缺,若想做点小买卖来打发日子也未尝不可。” 谢檀也微微扬起头,又顺手搂了搂靠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的百里春晴,笑对萧关道:“摩诃……此名听起来是佛教之地。” “是,听闻那处有僧人凿壁筑千佛,不过我倒是没见过,”萧关笑道,“将军与夫人闲日时,去寻寻千佛也不错。” “此处甚好……”谢檀应了一句,而身旁百里春晴忽然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眉头蹙紧,似乎梦见了什么。 谢檀低头,将百里春晴更搂紧了一些,下巴贴在她的额上,又听她喃喃梦呓:“回去……回去……” “回去?”谢檀不解地重复了一句,口中泛出淡淡苦涩。 莫非她仍想回汴梁,还是她突然间后悔了与自己在一起的打算? “谢檀……回去……快回去!”百里春晴额上浸出了细汗,忽而紧紧地抓住谢檀的衣襟。 一声尖叫之后,百里春晴骤地醒了过来,双眼迷茫地望着四周景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落目在谢檀诧异不已的脸上,顿时眼泪就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怎么了?”谢檀温柔地替百里春晴擦了擦脸上泪水,“你梦里在叫我回去?回何处去?” “谢檀……”百里春晴深吸一口气,不停打量着谢檀的面容,用力想将如今军中境况说出,却又想起叶淳临行前的嘱咐,再硬生生地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又摇了摇头。 而此时萧关驭停了马匹,跳下车来,一道而行的几辆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谢檀也没顾得上多与百里春晴说话,便开始帮萧关将物件悉数从马车上取下来,又送入道路侧旁一间看起来应是整修新漆过的院落。 百里春晴拽紧了裙角站在一旁,看着萧关和谢檀忙前忙后地搬运东西,插不上手,脑袋里浑浑噩噩,也不知是否再提方才那事,只得左右环顾打量这一小镇,虽是一眼便能望到头,但平日里应当算是兴旺,房屋鳞次栉比,少说也有近百户人家于此谋生。 随着谢檀而步入院落中,见这院落虽不大,却算是精致小巧,借着烛火,可见院中有井有石桌,葡萄藤蔓蜿蜒爬上木制支架上,刚过了果期,几颗已是风干的葡萄悬在枝蔓间,摇摇晃晃。 “过去是个南平的生意人住在此处,后来他一家回了江南,留了这一院落,夫人和将军便可在此久居下来,”萧关持了一支蜡烛走了过来,笑道,“我一家就住在街道尽头,夫人有需要的话尽可来找我。” 百里春晴颔首谢过,又再步入内室,见谢檀独自掌烛,开始整理携来的几十卷书,平整书面,合放于侧。 听见脚步声,谢檀抬起头来,目光柔和地也看着百里春晴,解释道:“怕夫人平日无聊,也嘱了叶淳找来一些诗书,若是今后读完了我再去寻寻别的书……” 烛火摇曳,在谢檀的眼中熠熠生辉,多年戍边时一直长存的警觉和戒备从双眸中逐渐化去,仿似也留了几分宜室宜家的温情。 想来此番设计离开,谢檀已是早做了全身而退的打算,是想与自己长相厮守,远离朝务纷争,只是南平军那边…… 百里春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在床榻旁坐下,又看着谢檀光洁的额上几缕青丝浮动,一身素服,比不得在军中着戎装那般英武气魄,却仍是多了几分俊逸淡然,颇得一些文人书生的彬彬儒雅,很是好看。 “秀色可餐吗?”谢檀突然问道。 百里春晴心头咯噔一跳,虎下脸:“并不。” “夫人盯着我看了好久了,想来为夫应当算是好看,”谢檀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皱纹,复又将一卷书交到百里春晴手中,“去年中秋时曾说今后要与夫人多读读一些闲情逸致之书,如今总算有机会了……” 说着,便在百里春晴身旁坐下,一手握住了百里春晴的细指,低头浅笑,轻言而念及苏武留别妻一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征夫远行,辞家别妻,缱绻深情,念君悠悠。 “谢檀……”百里春晴捏紧了谢檀的手,嘴唇不住颤动,眼中噙泪。 “嗯?” “回去吧。”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的手,脸上骤然煞白。 百里春晴咬咬嘴唇,又再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谢檀有光闪烁不定的深邃双眸:“回去吧,南平需要你。” ☆、第七十三章 归去 百里春晴紧紧搂住谢檀的腰,只能听见风声在耳畔呼啸,身下马匹狂奔不止,而眼前人的背部却被死死地绷紧,不说一言,也能觉出他此时的紧张与焦灼。 一夜策马赶路,到天边翻出了鱼肚白,似也见了天边是熟悉的一景。 而谢檀突然勒停了马匹,微微转头而道:“夫人,再往前走便是大营了,若是回去,我们必得往汴京而去,到时候……我们便再无回头路,或生或死,都不可再由我们决定了……” “我知道,”百里春晴将脸颊贴在谢檀后背,“夫君忘了昨夜我俩才说的吗?不论如何,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好。”谢檀笑意凝在眼角,口中揉捏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一句,又再扬起马鞭,策马而行。 刚至营地处,就已听见孩童啼哭的声音。 谢檀扶了百里春晴下马,百里春晴急忙寻着那哭声,挨个儿营帐找着源头,片刻之后,才在一个破漏废弃的营帐中抱出了已哭得满脸青紫的淳于和风 分卷阅读10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0 ,心疼地搂在怀里,流下泪来:“这孩子自小没有娘亲,实在太可怜了……” 谢檀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桃符,挂在淳于和风的脖子上。 “何来的桃木?” “那把桃木剑的,”谢檀将桃符放入淳于和风的交领内,淳于和风顿时止了哭泣,“桃木剑碎了,我便捡了一块桃木来做了这东西,本是想给夫人的,如今便留给和风吧。” “如此甚好。”百里春晴眼角弯弯。 又环顾四周,营地之间,目光所及处均无人,又见淳于和风被人扔弃在这种地方,若不是被百里春晴发现,恐怕不过多久便会无辜丧命,看来大军之中的确是出了事…… 谢檀骑马带着百里春晴和淳于和风一道向内奔走,眼见营帐开始密集,也能见到了一两人影。 一正在收拾东西的军士一抬眼见了谢檀,吓得连手中的物件也摔落在地,惊恐地瞪着双眼。 谢檀忙问道:“军师何在?” “军……军师……”军士指着一方面,“大……大约在那边……” 谢檀点头以示感谢,而那军士上前一把抓住了谢檀的衣角,结结巴巴地问道,眼眶通红:“您……真是将军吗?您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谢檀应着,又策马向军士所指方向而去,沿路又换来了更多人吃惊的目光,终于见了叶淳与淳于书的身影,急急地跳下了马,向着那两人快步而去。 叶淳与淳于书听到脚步而回头,一人诧异,一人惊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而百里春晴抱着淳于和风走到淳于书跟前,将淳于和风交到了淳于书手中。淳于书顿时不可自遏地痛苦大哭起来,双膝跪下,朝着谢檀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出血痕:“将军,淳于书没有办法,和风被带走了,我不能对不起我已故的夫人……将军,你依军法杀了我吧……” 谢檀扶起淳于书,又望向叶淳寻求解答。 叶淳眯了眯眼,也不多问谢檀回来缘故,只道:“军符如今在肖仪那里,他带走了十万军,另有二十万是叶某死命相劝才未跟肖仪走的。” “走了多久了?” “已有四五个时辰了,急兵赶路……” 谢檀扬手止住叶淳的话,命道:“即刻整军,我带人去追!” 叶淳得令而走,谢檀又拍了拍淳于书的肩,问道:“你从汴京带军出来时,京中还剩了多少军?” “不足五万,”淳于书应道,又不安地追问一句,“可如今我们手中没有军符,若是将军带人走……” “所有后果由我谢檀自担,”谢檀厉声说着,又对淳于书嘱咐道,“你去安排一队人马现在便出发,日夜兼程也罢,去临安找王福,让王福即刻赶往汴梁会师。我会带十万人马走,剩下十万,由你领军戍守此处以防契丹,不得有误!” 百里春晴独坐于此前所住营帐内等着谢檀,不一会儿便听到灵南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扑了进来,抱住百里春晴便道:“灵南还以为夫人真的死了,这一日都快哭死过去了……” 说着又是狠狠地回头瞥了一下才入了帐内的蒋策:“蒋策也不告诉我这是将军计划好的……” 蒋策摸摸头,不好意思地对着百里春晴笑了笑,又将灵南拉起:“军师不允我说,我也不敢说啊。” “你俩准备如何?”百里春晴看着蒋策和灵南,“可要随军一道回汴京?” “夫人在哪里灵南就在哪里!”灵南义正言辞。 “哦,那将军在哪里蒋策也就在哪里吧,”蒋策学灵南应了下来,又对百里春晴笑了笑,“方才见夫人对那淳于和风也是十分喜爱,若是夫人和将军不嫌弃,便留着蒋某在身边,或蒋某有用,能帮夫人调养好身子,也许不日便能有后了呢。” 许久没念及此事,百里春晴只觉得心中突然空落了一下,手抚在小腹上,低头轻言:“若是能有一个孩子,那该多好啊……” 见百里春晴陡增了伤感,灵南不住又骂了蒋策几句,蒋策尴尬地挠头,才见谢檀入内,换了一身戎装,铠甲程亮,手中握住了一把长剑。 谢檀示意让蒋策与灵南出去,坐到百里春晴身旁,低头握住百里春晴的双手,轻声道:“别听蒋策胡说,我有你便够了,有没有孩子并无关紧要。” “不谈此事,”百里春晴深喘了一口气,“何时出发?” “最快明日,粮草车马尚未备好,军中良驹也几乎都被肖仪带走了,恐怕路上会多辛苦一些去追赶,希望能在入汴京前赶上,”谢檀有些抱歉地说着,勉力笑了笑,揉了揉百里春晴的发丝,“夫人今日便多休息一下吧,我与淳于书他们去看看整军的情况。” 百里春晴点点头,又认真地看着谢檀的模样,脸上有些疲累,更有不安隐在眉目之中,想了一想,便道:“谢檀,你亲我一下吧。” “嗯?” 百里春晴闭上双眼:“亲我一下。” 想起得知肖衍娶了张其乐的那一日,自己也是如此对谢檀而言,那时谢檀不敢轻举妄动,更是被自己此举吓得落荒而逃,而此时却感到他手心温暖,嘴唇似乎也轻扬了起来,轻柔地细细吻着,灼热的喘息一下一下地扑洒在鼻尖,有些痒,让百里春晴也忍不住攥紧了双手,弯了弯唇角。 而后谢檀双手捧着百里春晴的脸,额头轻碰在一起,深喘了几口气,才又有些狼狈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害怕回汴京……不过不是怕肖衍砍我的头。其实我诈死,又未能管住大军,如今更是没有军符就要带军入中原,他是皇帝,他有一百个理由来杀我……我害怕的是他很快就会知晓你还活着,而你在我身边,我怕他对你……” 百里春晴摇摇头:“我说过的,若是唯有一死,我会陪你。不管是皇上不饶你,还是命运不饶你……” 日过三竿,大军向南而行。 中秋刚过,草原上水草也已露出了鹅黄,风吹草动,牛羊现出。 而众人只沉默着,闷头赶路,只期望能早日赶上肖仪所带大军。 百里春晴和灵南坐于马车车厢内,又掀开窗帷一角,想起近两年前,也是这样一辆马车,将两人千里迢迢地从汴梁送到了此处。 如今沿途折返,景色风物似乎也渐渐熟悉起来,而又看了一眼骑马护在马车一侧的谢檀,心中还是不禁替他担忧起来。 眼前不单单是要与肖仪正面冲突,在前方的,还有整个南平王朝和肖衍。 不知肖衍今时今日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态度。按理说,他既娶了张其乐,应当也将那一段感情深埋于心底,不论过去曾如何鹣鲽情深,又曾因百里氏一案而多么地肝肠寸断,毕竟早已过去。 自己偶尔也会再想起他,音容笑貌俱已远 分卷阅读1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1 去,慢慢变得模糊不可见。 无爱无恨,情义两讫。 山云薄暮,谢檀嘱大军原地安营扎寨,燃点篝火,营地中不一会儿便升起了炊烟,饭菜香气萦绕。 百里春晴取了饭菜送到帐内,见谢檀只穿了一件单衣,正拿着一卷兵书在细细阅读,便顺手也拿了外衫,替谢檀披于身上。 谢檀嘴角弯了弯,轻道:“夫人先吃,我先读完这卷。” “一起吃吧,免得饭菜凉了,”百里春晴举箸,夹了菜放到谢檀碗中,“看书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怕到了汴京后就再没机会看书了,”谢檀勉力一笑,又看过百里春晴一刹便变得通红的双眼,只得叹口气,安慰道,“我胡说罢了,夫人别往心上去。肖衍已同意我不再留于朝中,如今我只不过是为了南平安危而去,论理而言,算是有功……” 百里春晴知谢檀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手中无力,隐隐有些后悔告知谢檀军中之事,却也不想谢檀也明知此举凶多吉少,却仍是义无反顾地回头救急南平危亡。 于他而言,整个大军和南平的生死存亡,更胜于他自己百千倍。 “好,”百里春晴哽咽了一下,用力咽下口中食,盯着谢檀将所有东西都吃尽,才满意地笑了笑,“夫君甚是听话。” 谢檀卷起书,置于桌上,伸手过来牵住百里春晴:“那得奖励一下,陪为夫去赏月吧。” 夜风拂动荒草,除了营地间的篝火,整个草原上未有一丝光亮。 百里春晴拖着下巴望着东方,懒懒地伸了一下腰:“怎么月亮还不出来啊?” “下弦月,得到子时之后才会升起,再等等……” “弦月……”百里春晴淡淡一笑,“露似真珠月似弓吗?” “那是九月初三,上弦月。”谢檀也望着东面,搂了搂百里春晴的肩。 百里春晴坐直了身子,直面谢檀:“我有一事一直不明,夫君既然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何为会到这边塞驻军?” 谢檀笑起来,眼角弯弯如月弯钩:“夫人识得韫玉吗?” “韫玉?这不就是灵南吗?是你非给人家改名的,现在还问……”百里春晴嘟起嘴。 “唔,我记得有一年我在宫中,遇到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掉泥潭里了,一脸狼狈,浑身脏兮兮的,正巧我经过,便给她手帕来擦拭,她说她名叫韫玉,正忙着给二皇子送东西,”谢檀摸摸下巴,眼中有光,“但我一早已知宫女韫玉被孙皇后赐给了太傅之女,那依夫人之见,我遇到的这个小宫女是……” “等等!”前尘旧事原来早被人识破,百里春晴脸上绯红,打断了谢檀的话,又见谢檀一脸得意神色,转了话头而道,“夫君是六年前到的边塞,而我那时候刚与肖衍成亲,所以是因为我……对吗?” “不是。”谢檀斩钉截铁。 而百里春晴终于忍不住合掌大笑起来:“夫君果然是从很早以前便喜欢我了!” “胡说八道!”谢檀讪讪。 又突然目光定住,指着前方道:“你看!” 只见月色幽幽,流华染尽远方低矮起伏小丘,又再缓慢东升,浸透原野秋色,壮丽若长河落日,却静谧深厚,万般柔情。 ☆、第七十四章 真相 重阳一日,天已骤起了寒意,宫中依规设宴款待重臣高门,又特设了中秋时未安排的赏菊之宴。 高门女子们簪花嬉笑,穿梭于花丛之中,见肖衍与张其乐携同而至,纷纷屈膝鞠礼。 而见太后,肖衍面无表情地问了安,便独坐一旁喝着茶。 张其乐挺着肚子,一脸喜相地与太后交谈,又有诸多后妃前来问安,唯有嫚儿由舒语和印岚搀扶着站在最后,虽是盛装,但面容中却仍是万般无辜冷淡,对周遭全无察觉一样。 肖衍起身,与子贤一道穿过眼前莺莺燕燕,走到嫚儿跟前,小心问舒语道:“她最近如何了,可有说起什么?” 舒语摇摇头,而印岚忙接过话道:“夏侯公说,嫚儿如今其实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在永巷中受了刺激,怕是脑中一道坎儿过不来,若是得了什么突来的刺激,或许就恢复正常了!” 肖衍颔首,却听太后的声音从身后出来,不无讽刺之意:“哀家查了档,除了皇后外,后宫之中,皇帝唯宠幸过嫚儿一人,几乎隔几日便会去嫚儿那里,怎嫚儿肚子就不见一点动静呢?” 肖衍尴尬无言,自己去嫚儿房间,从来也只是呆坐一宿。偶尔会在嫚儿尚未入睡前与她交谈两句,试图想问出百里春晴的下落,除此之外,别说是宠幸,就连手都未碰过一次。 而其余后妃听太后如此一说,也纷纷不甘地念叨起来,交头接耳。 一人声音尖锐道:“怕就是嫚儿无法有孕吧,这样的妃子,过去不都打入冷宫吗?嫚儿出身低微,送到永巷也不为过!” “住嘴!”肖衍怒叱一句,众人皆噤了声。 而嫚儿一听永巷一词,脸色似乎骤变铁青,浑身颤抖着死死拽住舒语的手。 舒语吃疼,蹙紧眉头,但也只得无力地望向印岚求助。 不想张其乐此时也不识趣地也走了上来,双手撑住腰,耀武扬威:“不可为皇家开枝散叶,如今还独占着恩宠,莫不是对皇上使了什么媚药,就如那百里……” 张其乐口无遮拦的话尚未说完,便已自知触了肖衍忌讳,脸上瞬间煞白,惊恐地望着肖衍逐渐怒目而向,青筋暴起,一下跪在地上,又小心伸手去拉肖衍的衣角。 肖衍一把将张其乐甩开,面目如似从未有过的狰狞,缓缓咬牙吐出几字:“打入冷宫。”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皇上饶了臣妾!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千万不要将臣妾送去冷宫啊,那同杀了臣妾杀了孩子有什么区别!”张其乐顿时泪如雨下,双膝跪地而行,试图抱住肖衍的腿。 而太后见此状也急忙上前劝道:“皇后就快足月了,皇帝万万不可如此啊!” 肖衍听太后也来相劝,更是怒火中烧,已顾不得众人再测,死死地盯住太后道:“嫚儿为何会变成如此,太后恐怕比谁人都清楚吧!若不是嫚儿如此,太后将百里春晴送去了何处也怕是早已大白于天下……” 一边说着,步步朝太后逼近,目中血丝清晰:“若非看在您是我生母的份上,若朕要与您好好算算您所做的好事,朕就算要砍了您的头也难解朕心头之恨!” “你……反了反了!”太后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当了皇帝,连尊卑长幼都无视了吗,若不是哀家,这皇位哪轮得到你!” “没错,是你把朕逼成这样的,这不也正是你的目的吗?”肖衍又扬起头,冷笑一声,“既然都说破了,也正好,趁这日中秋日,所有太后的人,不 分卷阅读1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2 如都到地下去团个圆吧……子贤,传旨下去!” 子贤也是一愣,并不敢接旨。 而一旁本是一脸惶恐不已的嫚儿突然镇定了下来,将舒语的手轻轻推开,走到张其乐跟前,蹲下身来,面露浅笑:“你方才想说的是……百里春晴吗?” “你……”张其乐捂住略略隐痛的腹部。 而肖衍顿时遏住怒气,面露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期待,立在一旁。 “夫人岂是你能置喙的,”嫚儿微笑而道,又抬头看着肖衍,“殿下,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即是祸害,打入冷宫的话,还不如就同那些太后的人一样,都杀了吧!” 嫚儿唤着“殿下”又称着“太后”,看样子还是神识混乱,仍未完全清醒。 而肖衍听着这样的话从嫚儿口中平静说出,也不禁有些惊异,朝舒语使了个眼神,舒语忙将嫚儿扶起,肖衍则直对嫚儿问道:“夫人她如今在何处?” “夫人……”嫚儿缓缓转头望向太后,轻言缓道,“太后将夫人送入永巷后,又唯恐夫人留在皇城中后患无穷,但上头皇上了旨意而不得杀夫人,所以太后便将夫人嫁给了……” “一派胡言!”太后急打断了嫚儿的话。 正是此时,张其乐突然凄烈地惨叫了一声,裙间慢慢渗出鲜血,流下地面,周旁本是冷眼旁观的后妃和宫女均是吓得尖叫起来。 张其乐捂住腹部,沾了血的手紧紧地拽住了肖衍的衣角,脸上苍白,声音颤抖,眼泪长流:“皇上,不要将臣妾打入冷宫啊……臣妾知错了……知错了……” 肖衍见一地鲜血,想起曾经百里春晴小产时一床褥的血迹,心头终于起了涟漪,闭了闭眼:“子贤,传太医。” 子贤忙应是,又不住问道:“那赐死之事……” 太后抢了一步上前阻道:“先帝遗诏,不得赐死!” “先帝……”肖衍回神,双目狠狠地盯住太后,“先帝已逝,今南平天下皆由朕说了算!传旨,皇城司所有对朕隐瞒此事的人,皆赐死。太后身边除了锦文和戚德业,也都砍头!” 太后脸色苍白,腿上软了软,锦文忙扶住。 肖衍冷鸷目光,在太后脸上扫荡,令太后惊惶而急急退了几步,而再听肖衍道:“至于太后您……即日起,未有朕的亲口旨意,不得踏出延福殿一步!您就好好地做您想做的太后,在延福殿里颐养千年吧!” 乌云黑压压地密布了半空,似将整座皇城压得也无法喘息,正阳殿内张其乐一声一声地惨痛呼喊更令肖衍感到头皮发麻,浑身也使不上力,也只得站在屋外静待。 一盆盆血水从殿内端出,肖衍眼前尽是百里春晴当日小产时的模样,忍不住转身对着子贤大喝一声:“嫚儿呢!叫她来!” 子贤急忙躬身离开。 而大雨终于瞬间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一遍一遍地耀亮肖衍的轮廓。 也正是此时,季邈不顾众人的阻拦,冒着暴风骤雨,硬生生地冲入了正阳殿内,慌乱跪于肖衍身前:“皇上,大事不好了!四皇子肖仪带着戍边十万兵马,已南下朝着汴京急攻而来!” “肖仪?”肖衍顿惊大事不好,“谢檀呢,谢檀去哪里了!” “前方来报称,谢檀被太后派去的人杀了!所以戍边军士们被肖仪煽动,是要来为谢檀报仇!” 肖衍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空中一道闪电劈过。 “皇上!”已赶回来的子贤一把扶住肖衍,而舒语和印岚扶住脸色煞白的嫚儿正站在了一侧,形如鬼魅。 太后与谢檀无冤无仇,何来杀谢檀的理由…… 肖衍心中顿时一片荒凉,心中仿佛已有了答案。闪电烈白的光亮照着他一侧萧瑟的面容,另一侧已是阴鸷而不可深探。 嫚儿勾勾唇角,挺直的腰背,向着肖衍行出一步,言笑晏晏,令肖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听嫚儿道:“殿下,太后的目的恐怕不是杀谢将军,而是要杀夫人吧……” 瞬间整个天地静止,任有闪电雷鸣,却都只剩空濛。 而季邈一见形势不对,更深埋了头:“谢檀夫人,也已死了。” “谢檀夫人……”肖衍浑身抖了一下,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季邈的领口,将季邈硬生生地提了站起来,“你跟朕说,谢檀的夫人是谁!” “臣不知啊……”季邈惊恐,万没料到肖衍怒极竟是如此可怖,自己身为兵部尚书,也算是历经万般风云,此时小腿已是酸软而无法站立。 而一声婴孩的清澈啼哭突然从屋内传了出来,稳婆笑吟吟地开门而出,怀中躺着一个满身通红的幼小婴儿,只对肖衍道:“恭喜皇上,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小公主……”肖衍一眼瞥过稳婆手中的婴孩,却全无半分怜惜之意,脑中只剩下嗡嗡嗡的声响。 恍恍惚惚地几步踏出房檐之下,漫天大雨瞬间将整个人淋透,再几步向前,迎着一道亮彻皇城上空的闪电,终于泪如雨下,跪倒在漫天大雨之中,声音却只有自己能听见:“阿晴!阿晴!我该怎么办!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唤百里春晴时不会自称是“朕”,宁愿再做回曾经有她在身旁的那个胸无大志的二皇子。 而不断有水从脸上流下,却是无法分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浑身被雨淋透,脑中一阵晕眩之感,扑倒在了地上,试图往那宫门的方向爬去。 “皇上!”子贤撑着伞从跑了过来,扶住肖衍,身上也全是湿透,“你别这样,病倒了怎么办!如今您是天子,不能再如此了!” “阿晴……阿晴……”肖衍用力撑起身子,又紧紧拽住子贤的手,泣涕哽咽,“阿晴,我要她……我要她回来!” 季邈也冲入了漫天大雨之中,雨水沿着面颊不停滴落:“皇上,如今四皇子带着大军前来才是最危急之事啊,切勿儿女情长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啊!” “江山社稷……”肖衍冷冷笑了一声,低眉恸哭,“江山社稷与她相比何足挂齿,肖仪想要,给他就行……” 想起先皇临去想曾嘱咐自己,若是肖仪回汴梁,要即刻杀了他,如今看来,那时先皇就已知晓了肖仪的夺镝之心,但此时自己却全然无力去抗争什么,垂头大声恸哭着,哭声却被大雨全然覆盖。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起身,就向着延和殿狂奔而去。 子贤和季邈急忙淋着大雨随在其后,就见肖衍入延和殿后,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浑身淋漓地慌乱四处寻找着,终于在一叠折子之下翻出了此前从东宫找出的那几封信,颤抖着双手将泛黄的信纸抽出展开。 句句入目,字字诛心。 “谢檀娶新妇,乃为肖衍夫人百里春晴……” “谢檀携百里春晴骑马 分卷阅读1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3 ,半日未归……” “谢檀与百里春晴河边烤鱼,言笑欢喜……” “百里春晴为耶律文叡所擒,下落不明……” “谢檀共百里春晴自辽回营,感情甚笃,共宿一营……” 肖衍全身颤栗,手中信纸一页页落地,喉头翻出的苦涩漫天漫地将自己掩埋,似也无法再喘息:“感情甚笃……共宿一营……共宿一营……感情甚笃……感情甚笃……感情甚笃!” “皇上……”子贤担忧地唤了一声。 “季邈,”肖衍转头看着季邈,声音干哑低沉,“派人去边塞,将阿晴带回……就算是尸首,也要给朕带回……” 狠狠地一拳垂在了桌上,冷眼凌厉:“谢檀,你这私心怕是藏了许久了吧?朕从前怎就没看出你是这种人,朕如今就偏不让你得逞如愿,你想要她,很好,很好……” 说着,又看向季邈:“将谢檀的尸首也给朕带回,朕要亲手千刀万剐了他!就算是死了,他也休想与阿晴在一起!此生与阿晴死后同穴的,只能是朕!只可是朕一人!” ☆、第七十五章 变幻 薄霜凝在枯草上,马蹄踏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袭紫衣高骑于马背上,止于屋前,踟蹰了半晌后,人才跳下了马背,推门而入院内,见葡萄藤上的残叶均已枯黄,又踏入内室间,内室里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离开时匆忙急促的模样。 纤指伸出,将一本随意搁在床榻上的书卷拿起,拍掉书卷上薄薄的一层细灰,又苦笑了一声:“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谢檀,你可知你此遭回去,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身后一侍从进前拱手道:“回公主,依我们的推算,谢檀和肖仪如今大概已近汴梁了。皇上那边的意思,是想趁南平边塞军队虚空之时,由您领军南下直捣……” “你先出去。” 耶律步烟嘱退了旁人,独一人留在屋内,又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另有几卷兵书在侧,忍不住随手取了一本而翻开,苦叹一声。 大辽政变,太上皇耶律钦业被软禁在宫内,一向不被众人所看好的愚钝皇子耶律兴德登基称帝,却不想一夜间尽改从前的脾性,躬勤政事,厉兵秣马,意图南扩,耶律步烟才意识到自己过往原来都被暗暗当了枪使,不知不觉中被推到了与耶律文叡正面相斗之中,换来了耶律兴德坐收渔翁之利的结果。 好在自己与耶律兴德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又及时表了衷心,耶律兴德便又将自己派到了这边塞关卡的摩诃镇。 而南平即将迎来一场兵变之事,谢檀在依旨卸任的头一天诈死,令肖仪得以带走兵马,而如今他未有军符在手,又擅自策军入汴梁,简直就是主动去送死。 且不说肖衍会不会怪罪谢檀军中之事,单是百里春晴一人,就足以令肖衍震怒而祸及性命。 耶律步烟抬头看了看这房内四壁,又环顾了一下谢檀和百里春晴未能带走的私人物件,缓缓起身出了房门,对一直怯懦懦弯腰等在门外的萧关嘱道:“这屋子,你务必好生打理保护,直到他们两人归来……你若是老死了,就由你的儿孙来守着,代代相传……此屋的一切花销和你全家的用度,我会嘱人一笔送来,但若有半分错漏,我也会拿你全家人头!” 萧关急跪下来应是,又哆哆嗦嗦地说道:“公主要求,萧某定然牢记于心,只是我两个儿子都在军中,若我死了……” 耶律步烟朝旁侍从使了个眼色:“记下名字,免了兵役。”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谢将军的宅子,我们全家自当生生世世都好好护着,直到将军和夫人回来!”萧关喜极,连连磕头。 上京临潢府,宫城之内不停传来一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耶律兴德指尖一声声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直至肖怀亦带了宫人入到殿内,耶律兴德才悄然抬起了头,一脸横肉,挤出一丝清冷的笑。 “你对你父亲做了什么?”肖怀亦一步一步走近,双目通红。 耶律兴德低眉,语气清淡:“昨夜他的心腹想刺杀朕,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肖怀亦脸色煞白,喃喃才出口:“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并非一个好父亲,”耶律兴德复又敲着桌面,“他三宫六院,后妃成群,母亲难道不恨他?” 肖怀亦一时语塞,止住了脚步。 而耶律兴德则站起身来,遥遥瞰视着肖怀亦:“母亲一直想回汴梁去看看,身为儿子,自当尽这一份孝道,儿子自小听母亲说起汴梁,对那里的风貌人情亦是十分感兴趣……” 说着,又朝一旁宫人使了眼色:“太后累了,送太后回去休息。” 肖怀亦不住骂了几句,而耶律兴德始终面不改色,直至肖怀亦的声音已消失在了殿外,近侧臣子才低着头贴近,听耶律兴德沉声嘱咐道:“尽快派人去往琼州,肖佑祸心已起,我们推波助澜一番,正是南北夹击南平的好机会……” 琼州偏远,日夜兼程长途跋涉之下,身子已不堪其负。飞光半靠在一棵树干上,闭着双眼,大口喘着气,衣衫有些褴褛。 好不容易晃过了神儿,迎着扑面而来的腥辣海风和灼热日光,向渔家打听着租借渔船之事,才知这些日子渔船被肖佑借了不少,难得有船得空闲而渡海。 飞光心下揣摩着自己从汴梁出来的时日也不短了,生怕是皇城之中生变,而自己未能如约为肖仪打点好一些一切事务,不知是不是当折返回汴梁了。 沧海荒茫,碣石激荡起白浪。 见有看似宫人的男子拖了渔船走过海岸,飞光顿了顿神儿,急忙又上前询问,却没想那人气急败坏地说道:“没有没有!滚一边去!” “在下……”飞光凝住了脾气,“是要登岛送信给五皇子殿下的,事出紧急,还请……” “给殿下送信?”男子收敛了方才一脸的不耐烦,对飞光略微客气了一些,“敢问您是哪个宫里的?” “是一位名为夏侯公的人嘱我来此的。”飞光思量了一下,还是未将肖仪的名号报上。 而男子一听夏侯公其名,顿时脸色变了一变,另有几个男子也快步靠近,拦在了飞光跟前,厉声问道:“夏侯公还说了什么?” “在下与夏侯公并不熟,不过是一面之缘,也仅是受其嘱托而送信前来,并不知信中有何内容……”飞光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了信件。 男子看了一下信笺,对旁的人点了点头,复了方才的客套:“既然是夏侯公的信,那便由我们替您转交给殿下吧。近日渔船多有安排,万万是不得空,还请先回吧。” 飞光迟疑了一下,后退半步而未将信件交到男子手中:“既是受人嘱托,还是由我亲 分卷阅读1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4 手将信交给殿下才可。” 男子倒也无所谓地耸耸肩,飞光不由心中惴惴。 如今尚不知肖佑和夏侯公之间是何关系,但看这男子的态度,似乎肖佑对这个夏侯公并不在意,自己完全可以甩手而不必再纠结于此事,只是…… 正当飞光颇有些左右为难之时,却听那个男子半依在靠岸的渔船上,与另几人嬉笑着聊起了闲话,只道:“……听闻先帝过世前对皇上谆谆嘱托,只要他回汴京,就一定要杀了他,而他如今此举,便是孤注一掷了。说起来,十万大军入皇城容易,但谢檀要杀他更容易,更可况汴京仍有几万军马,前后夹击的话……” “毫无胜算吗?”另一人问。 男子笑笑应道:“毫无胜算,那十万大军的性命也算是被连累了。” 飞光心头咯噔一跳,急急上前拱手而客气问道:“敢问几位说的是谁带军入汴京?” 男子抬头:“哦,只是听闻前些日子戍边部队出了事,谢檀将军被宫中派人杀了,所以四皇子殿下带着十万大军要回汴京替谢将军报仇,而没料谢将军并未死,又代军追了上去……” “什……什么?”飞光脑中一懵,手中信落地。 尚未顾及那男子出声阻拦,飞光早已飞奔离去,仓惶向北。 “呵,这人真是……”男子一边笑说着,一边拾起地上的信。 “看起来有些眼熟,”另一人道,“似乎是……肖仪身边的人?” 男子脸色一变,将手中的信揉捏紧,然后怒而摔朝海水之中,浪花卷起,信件湮没潮水间,“可恶,肖仪这狼子野心,害了殿下被贬谪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说,如今竟然又敢擅来,真不知是何居心!” “康顺,会不会那真是夏侯公的信?”旁人有些胆怯。 “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康顺叱了一声,“夏侯公本是殿下身旁人,在殿下落难之时却避而不见,我就不信他甘于蛰伏在肖衍身边来为殿下寻得出震之机!” “这可不一定……”旁人小心嘟囔了一句。 而康顺则也忽而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着苍茫大海,而后喃喃道:“我们做好殿下吩咐的事情就行了,今日这事,别向殿下提及,谁敢说起半个字,我就拿了谁的脑袋!” 夏侯公独坐屋内,拈指掐算着,而一恍然睁眼,眉头却紧紧地蹙起。 而后起身推开房门,望着皇城明晃晃的琉璃屋顶,长久遥望,再沿着廊道向着延和殿而行去,见到子贤正守在肖衍的书房门外,也是一脸愁苦不解的模样。 “皇上如何了?”夏侯公问。 “忧思不解,谁都不肯见,”子贤担忧着说道,“如今朝堂上乱成一片了,眼看着叛军就要抵达汴京,却是连一个能领剩余京军抵抗的人都推选不出来,季邈季大人无意间提及谢檀之名,更惹得皇上大怒,好几日都不肯上朝了。” “我去劝劝皇上。”夏侯公道。 子贤为难地看着夏侯公,见他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倒也忽而安心了不少,便开了门,又小心叮嘱着:“皇上近日脾气不好,您可担心点啊。” 夏侯公点点头,步入其间,绕过屏风,就见肖衍一脸颓败地半伏在书桌前,折子散了一地,更有浓烈酒气从身上散出,才见肖衍手中还拿捏着一个酒壶,一滴一滴地酒水滴落到书面一份奏折上,墨迹晕开。 “皇上?”夏侯公小声唤了一句。 肖衍这才缓缓睁开醉眼惺忪的双眼,迷迷蒙蒙地看着夏侯公,硬从嘴角挤出了一点笑,却又苦涩地落下两行泪:“您不是说相思甚笃,总能相见的吗?可她如今死了,朕还如何与她相见……” 夏侯公低头沉默看了肖衍半晌,而后低语:“快了。” “快了?”肖衍勉力撑起沉重的脑袋,“是朕快死了吗?也罢也罢,死了也好……朕做不了一个好皇帝,天下将倾,不如让位给肖仪……” “若我说,夫人之事是因为肖仪呢?”半晌,夏侯公吐出一词。 “因为肖仪?”肖衍怔了一下,似乎酒也清醒了大半。 而夏侯公退却半步,正当要开口时,只见子贤匆匆闯了进来:“皇上不好了,戚公公来报,太后晕倒了!” ☆、第七十六章 故秘 太后气息奄奄,睡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喘息急促,细汗不断。 锦文替太后擦了汗,又手忙脚乱地端来宫人递来的药汤,路过肖衍跟前时缓了脚步,微微叹了口气,低言道:“皇上听我一言,纵使您现在恨毒了太后,但太后终归是您亲娘,您也曾说过生养之恩甚大,为了一个女子,难道真要逼得母子关系恩断义绝吗?” “若不是看在生养之恩的份上,朕杀的,可不止那些人了……”肖衍咬牙撂出狠话,如这寒露霜降,冰凉不已。 锦文不住一哆嗦,也知自己再也劝不住什么,心头悲凉,只叹当初太后的确太错估了肖衍的长情,一步错,步步错,逼到了这母子之间近乎视为仇人的程度。 只是太后更未料及派人前往边塞刺杀百里春晴,竟然会将谢檀也错杀了,如此一来,给肖仪找了借口,领军攻向汴梁,直指延福殿,号称是要替谢檀报仇。而南平虽是天下不稳,大小动荡不断,却是从未有人胆敢直接起兵造反。 不论肖仪最后是胜是败,天下之间有谋逆之心的人只会得见甜头,将来如何,恐怕更是不堪想象…… 锦文小心地喂了太后汤药,太后蹙眉轻咳了几声,才睁开了双眼,眼中却只映入了锦文焦急的脸,不堪地拉住锦文的手:“衍儿呢?” 锦文许久未听太后如此唤肖衍,心头酸了酸,回头才发现肖衍不知何时已离去,更替太后感到悲从中来,只能宽慰道:“您睡着的时候,皇上来看过您了,只是前朝政务繁忙,便也没那么多功夫,太后您得理解皇上啊……” “理解……”太后声音弱得几乎不可闻,眼角不知何时已添上了细纹,“哀家的衍儿早都跟着百里春晴死了吧,早知道会如此啊,当初哀家何故鬼迷了心窍,非要拆散他俩呢……” “太后如此说可就不对了,您这是为了皇上好,若不是皇上娶到了皇后,张秀在背后支持,靠他去笼络朝臣,摆平一切,哪能到今天啊,”锦文急忙劝说道,“您想想,若是肖玉登基,那孙皇后误食草乌而薨之事一旦被他得知的话……” “嘘!”太后忙止住了锦文的话,小心地探了一下周围,再压低声音道,“这事就烂在肚子里吧,若是让人知道了……” 锦文点点头:“是,这事未有人知,就永远不会有人知了。” 夜已入深,马车声止于宰相府前,张其乐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府内。而府内下人未有得应皇后来此之 分卷阅读1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5 事,均是诧异,手忙脚乱地恭迎着。 刚准备熄灯入睡的张秀和张夫人也忙起了身,只见张其乐脸色憔悴不堪地等在客堂,眼角带泪,一见两老就已跪了下来,更是泣不成声。 张秀急急上前扶住张其乐:“你现在是皇后了,万不得跪我们啊!赶快起来赶快起来!” 张其乐咬紧了唇,深埋着头:“爹,我如今可该怎么办才好?公主都已出生一月了,皇上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就算是对我没有感情,公主可是他的亲生孩子啊!爹你不是说,只要有了孩子,皇上就会高看我一眼吗?可如今……如今他……” 委屈如浓愁哽咽在胸口,张其乐擦着眼泪,不肯起身。 张秀替张其乐也感到万般心疼,而一旁的张夫人不停地拭泪,不住怨道:“当初我就说,嫁给皇上有什么好的啊,且不说那大喜之日如此简陋,就连有了孩子……自古帝王薄情寡性,先帝如此,皇上也是如此!” “别瞎胡话!”张秀叱了一句,又硬是将张其乐扶了起来,眼眶微红,“你是皇后,在此处万分不妥,还是先且回宫吧……” “爹……”张其乐看着张秀,凄涕不已。 张秀擦了擦眼角,深叹一口气:“我张秀,一世为臣,甘于人下,只希望我唯一的女儿能为人中龙凤,永享荣华,可如今也知当今圣上非是良人,但既为中宫,不可能再去反悔……”又抚过张其乐的长发,“先且回去吧,爹会想办法的。” 待宫人簇着张其乐离开,张夫人拭过泪,又是担忧不已地看着张秀:“你要如何?难不成要像那肖仪一样谋反作乱?可别做傻事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若是重蹈了百里昭的覆辙,我们张家可……” “我张秀是这种人吗!”张秀不屑一声,“孰轻孰重我还有所分寸!” “可是……”张夫人仍是不放心,又望了望府门方向,“真是可怜了其乐,从小被我们捧在手心长大,如今不足双十,真就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委屈……” 张秀沉默下来,也不应张夫人的话,独自便进了书房。 下人来掌了灯,书房内亮堂了不少,层层叠叠的宗卷累于书桌之上,均是当初针对弹劾肖玉所嘱人暗中收集而来,亦有细载着事关肖玉诸事的细枝末节。 张秀上上下下寻了半天,终于从中抽出了一份书卷,又将烛火拿近了一些,灯火耀着卷页上所写蝇头小字,牵了牵嘴角,继续露出一丝冷笑,便兀自念及:“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再将书卷合上,闭目而喃喃自语道:“肖衍,你不仁,也就别怪我张秀不义了!” 次日早朝,肖衍依旧未有露面,众朝臣窃窃私语,纷纷议着肖仪率军离汴梁越来越近之事,无不面露恐慌。 张秀见季邈忧心忡忡地抱着手而独站一旁,便走了过去,客气道:“季大人还在为前几日被皇上责怪而不悦呢?” “皇上责怪事小,可如今那军队之事为大,”季邈叹了一声,“本想从太后之处入手来劝解皇上,也没想皇上竟会禁足了太后,连太后生病都不去探望……怎知皇上会对百里春晴如此长情,长情到连江山社稷都不顾,简直是……” “昏君吗?”张秀低声补了一句。 季邈惊愕,不敢接张秀的话,蹙起眉头,被张秀看在眼里,扯起嘴角笑问道:“听闻谢檀的父亲谢老将军与季大人交好,季大人也是看着谢檀长大的,这也难怪季大人会如此三番五次地在皇上面前提议谢檀出任禁军统领……” “谢檀戍边,于社稷功高,也能胜任此任……”季邈觉出张秀语出不善,忙道。却又念及谢檀已死,不住有些伤怀起来。 “可皇上却不会如此认为,他只会认为谢檀抢了百里春晴,”张秀面目阴晴不定,“皇上让你派人去边塞带回谢檀和百里春晴的尸首,季大人恐怕并未依旨行事吧?” 季邈终明了张秀突如其来的目的,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张大人找季某,究竟是为何事?” 张秀倒也不遮不掩:“昨夜翻看有关肖玉及先皇后孙氏的一些东西,有所疑惑,想请教一下季大人……” “孙氏……”季邈脑中一懵。 “当初孙氏中毒而死一案,是当时还身在刑部的季大人所办,张某就想问问季大人,孙氏是如何能吃下大量草乌的?” 日光灼得人眼前昏花,季邈不住后退了半步,扶住白玉栏杆。 张秀心头有了答案,只浅淡地笑了笑:“而那事之后,季大人的仕途顺畅了不少啊,似乎都是太后亲言向先帝举荐……” “你……”季邈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张秀。 张秀一把抓住了季邈,冷笑一声:“季大人,张某不过是与您探讨探讨,不必紧张。既我二人都为人臣,食其禄忠其事也无可厚非,况且如今太后是我远房亲戚,为臣为亲,多少关心一下也理所应当啊。” 说罢,便也不理季邈震惊的神情,直直地向着延福殿而去,戚德业急忙向内通传。 太后重换了衣衫,梳好发髻,才允了张秀入殿。 张秀依规鞠礼,倒也是客气地与太后寒暄了几句,才对着锦文和戚德业使了眼色。 太后便唤了宫人悉数退下,听张秀心有不甘地说道:“太后也知其乐生产了一月有余,但皇上竟都不去探望一下公主……” “哀家病重,皇帝也不肯来探望,”太后苦笑一声,“听闻他得知百里春晴已死之事后,连早朝都不上了,前朝如今还好吧?” “乱成一锅粥,”张秀叹道,“如今肖仪率军也快到汴京了,皇上一点旨意都未下,臣等也不敢乱拿主意。太后也知肖仪一向有称帝之心,若是肖仪此番得志……” “万万不可!”太后慌乱起了身,又自语道,“不行不行,就算是惹得皇帝发火,哀家也得亲自去劝劝了,否则被旁人夺了这江山社稷,那才真是出了大事啊……” “皇上对百里氏长情,恐怕很长时间都难以解脱,”张秀眯了眯眼,“前朝不可无人主政,太后何不垂帘……” 太后忽而明了张秀的意思,缓缓坐下,又抬起眼角:“你当我是妄称武后?” “臣不敢,”张秀耸耸肩,“只是太后甘愿这南平江山就继续风雨飘摇吗?不论是肖仪还是契丹,更或者是南方诸多藩镇,都在蠢蠢欲动伺机蚕食,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恐怕太后便是首当其中。” 张秀话语中没有分毫客气,太后动了怒,敢想斥责,就听张秀又低声缓缓道:“太后有野心有魄力,想那先皇后孙氏便是少了几分这种野心魄力,才会被称误食了大量草乌而亡吧……” 数年前旧事被扯出,太后顿时偃旗息鼓,嗔目 分卷阅读1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6 看着张秀,片刻后才吐出一句:“你想如何?” “不过是想尽臣本分,为皇上太后分忧,稳我南平,勤勉于朝,也能护我女儿一世平安,”张秀拱手相向,“自然,太后与臣乃是亲戚,自是一条船上的,相信太后必能理解而携手同向……” ☆、第七十七章 中毒 荒草退尽,树木渐次茂密起来,只是已过重阳,中原万物也开始显出萧瑟颓败之感。 日夜兼程地赶路,谢檀所领军队已渐渐追上肖仪的大军,谢檀又亲自带了五千兵马作为先头,抄了小路去前往阻截。 暮色深沉,密云紧布,因是夜深,担心起了动乱和打草惊蛇,谢檀只命众人在不远处候着,便带了三五人身着夜行衣,潜入肖仪的营地之中。 谢檀知肖仪其人虽有野心抱负,也足够有谋逆天下的胆量,但为人谨小慎微而深谋远虑,万不会将自己暴露在易攻之处,于是便寻着那些看起来并不起眼且有较多军士戍守之处而去。 终见一处篝火缭绕,近十人围坐在营帐之前,于是对随从之人暗下了指令,几人齐上,手起之间,已将几人击晕了过去。 谢檀命几人留守在外,一闪身便进了帐内。 而出乎意料,肖仪似乎早就知自己会前来,正端坐塌前,手中执一酒杯,嘴角有笑,缓缓饮下,才道:“前些日子在草原上,想着我俩自六年前汴京一别,也是很久没有对酒当歌了……那次本就是道别,也没想到你又追了上来,不如与兄弟我再喝一杯吧,从此我们情谊两绝……” “肖仪,你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谢檀心有不舍,朝肖仪走了两步,“别再一错再错,最后落得人头不保的下场。” “谢檀,我此前跟你说过我到边塞找你的目的,”肖仪眼中隐隐有些疲累,从旁又拿了一个空酒杯,倒了酒,递给谢檀,“此前在朝堂上我故意激怒我父皇,不单是因为肖玉和肖衍都已将我视为了眼中钉,更是因为我私下结交大臣时,已被他发现并警告过。还有,我与如今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有染,被肖衍发现,父皇大约也有所察觉……” 谢檀一怔,声音有些颤抖:“你和太后……” 肖仪避过谢檀所问,又道:“从小到大,父皇就不喜欢我,不论我多努力读书习武想讨他欢喜,他始终视而不见,就连与我最亲的乳母孟氏被肖玉逼迫自缢,父皇都不曾吭一声气。” “所以你才要与太后一道……” 肖仪苦笑一声,抬起眼角瞥了瞥谢檀:“父皇不亲后宫,张氏深宫寂寥,我可以安慰她,也可以帮她谋划肖衍的东宫之路。毕竟我知道,父皇在世,我是绝没机会问鼎大统的,要扳倒太子,要他为我乳母偿命,我只能靠她……” “可你原以为肖衍不过是个无能怯懦之辈……” “是,这是我最失算的地方,我以为肖衍无心皇位,我才会答应与张氏一道谋划的,又怎料道肖衍居然转了性子,呵,他是为百里春晴而转了性子……”肖仪将杯中酒喝尽,语气酸楚苦涩,“如今,也该拿回属于我肖仪的东西了……” 说着,又瞥了瞥谢檀手中仍满的酒,咧嘴笑道:“怎么,就不为兄弟我送一程?是死是活,今夜之后我们就各听天命吧。” 谢檀鼻间酸涩,却还是将酒饮尽,而后才勉力笑了声:“但我还是劝你……” 肖仪起身:“皇权在上,我就算是掉了命,也必会一搏。今后我俩之间就此恩断义绝……” “肖仪……” “你大概没想到吧,那日偷袭你和百里春晴的人,我早有发现,但却没有阻止,”肖仪语气冷淡下来,“而你诈死时我也有所怀疑,但我没空再去追究了。我知道,只要谢将军死了,肖衍朝中大概没有更为适合之人成为禁军统领,皇城空虚无防……” 一股血气从胸口涌上,谢檀感到喉咙如火灼烧起来,望向那一杯酒,蹲下身来,擦去嘴角缓缓流出的血,不住瞪直了双眼。 与肖仪多年好友,万万没料到肖仪竟会对自己下毒…… “谢将军既然诈死,那肖仪便多成全你吧,”肖仪也蹲下身子,双眸深不可测,双眼霎时又红了起来,“谢檀,我记得肖衍与百里春晴成亲那日,我问你百里春晴有什么好,你说她好到你希望看到她夫唱妇随,儿孙满堂,万事皆欢,一生顺遂。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率军追我上来,直捣皇城,肖衍怎么可能放过你,百里春晴又如何能一生顺遂?肖衍对百里春晴没有一丝忘情,你与她回去,她也许能活,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谢檀脑中混乱,又如被千万虫子噬过肌肤,死死地瞪着肖仪,咬牙道:“就算是肖衍要杀我,我也不会允许你做这种事……” 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又擦了擦嘴角不断渗出的血,艰难地一步步靠近肖仪,再将腰间的剑慢慢拔出,指向肖仪。 肖仪面不改色,不过退后两步,眼中有光:“别了,兄弟。” 说罢,伸手轻推了一下谢檀的肩。 谢檀一口血喷出,洒了肖仪一脸,便已经重重仰面倒了下去。 肖仪擦擦脸上血迹,而后缓步出了营帐,对门外一候留的军士问道:“那几个人呢?” “解决了。” 肖仪眯了一下双眼:“今日有人想阻止我们替谢将军报仇,看来是事不宜迟了。传令下去,即刻启程!” 叶淳在帐中踱步,逾感事态不妙,心慌不已。沉了好久的气,终于憋不住地一掀帐帷想一探究竟,迎头便撞上了百里春晴。 只见百里春晴也一脸焦灼神色,明白她似也发觉谢檀久去不回必有问题,捋须咬了咬唇,果断下令大军拔营行进。 马车飞快前奔,百里春晴一手捏紧了拳头,另一手死死地抓住马车车窗,望着车窗外乌云渐起,只有稀疏的星子流光,凄凄不已,唯恐是谢檀出了事。 马车忽而骤停,百里春晴险些随车跌向前,又不顾一切地冲跑下车,见已与那先行的五千兵马会师。 叶淳与人低声交谈,面露难色,再又低声嘱咐了几句,五千兵马再得令而复向前冲赶而去。 而叶淳骑上马匹,回头看了百里春晴一眼,眼中情绪莫辨,领着那五千兵马直冲而去。 也另有人此时上前来下令,让其余大军原地扎营静待。 百里春晴知果真是出了事,快步又上了马车,命令那赶马的军士驭马去追赶叶淳和五千兵马。 军士为难地看着百里春晴道:“可如今不是要扎营吗?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啊……” “你……你下去!”百里春晴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伸手就去拽那军士。 军士岿然不动,尴尬地不住将目光抛向一边行来的蒋策。 蒋策走到马车旁, 分卷阅读1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7 对那军士道:“你去帮大家扎营,我来劝说夫人。” 军士急忙道谢,而蒋策则自顾自地坐了上车马,牵住马缰,向百里春晴使了个眼色。 百里春晴立马心领神会,提着裙角便爬上车。 马蹄作响,那军士还来不及阻拦,蒋策已扬起了长鞭,马车向着夜色深处疾驰而去。 肖仪所领军的营地上早已只剩稀稀拉拉的荒草,篝火烧过的地方还留有青烟一缕,看这样子,大约已是走了一个多时辰。 叶淳担忧谢檀安危,只能下令让众人沿途寻找是否有谢檀留下的蛛丝马迹。 乌云渐把不久熹微的星光遮掩湮灭,燃起了火把,将一地燃起了朦胧的光亮。 虽是初冬而气息寒凉,叶淳却早已急出了满头大汗,心头慌乱得甚至不敢大声用力喘息,直到一人的声音突然彻响:“将军在此处!”叶淳才猛地回过神来,驭马飞驰而上,只见谢檀嘴角流血,横陈地面,脑子一懵,跳下马来一把将谢檀抱起。 而又见谢檀脸色乌青,是中毒之相,自责地大吼一声:“糟了,怎就没想到把蒋策带来呢!你们谁快回去找蒋策啊!” 话音未落,马车声响,蒋策一人从马车上快速跳了下来,随后则见百里春晴也已下了马车。 叶淳还未来得及惊讶,就听蒋策紧张地嘱咐道:“快将人搬上马车!” 几人合力将谢檀送上了马车,而百里春晴站在马车旁,已是连哭泣声都无法发出,死死地咬住拳头,有血沿着指缝流下。 叶淳青筋暴出,怒目凝着汴梁方向,咬牙切齿道:“混账,我要杀了肖仪这混账!” 蒋策汗不敢出,小心地嘱人将谢檀的身子放平,又替谢檀将嘴角的血拭去,才将颤抖着指尖搭上谢檀的脉象,紧蹙着眉,借着马车外透入的火把光亮,而后又惊异地多看了谢檀的面容几眼,再翻了翻谢檀眼睑。 蒋策眼皮抖动了几下,又再探了探脉象,复再下了马车。 百里春晴和叶淳已是迫不及待地上前来抓住蒋策询问情况,蒋策嘱退了周旁几人,低声道:“将军没事。” 百里春晴止住哭泣,不解地微微张开嘴。 “不是中毒了吗?”叶淳也讶异。 “是中毒了,但并非致命的毒,只是他会昏睡几日,”蒋策道,“看来肖仪还念着与将军的旧情,还没心狠手辣到下毒杀他,但又不想让他干扰他的计谋。” 又征询地看着叶淳:“军师,依你看来,如今我们……” 叶淳负手而立,似经万般思量后才沉声道:“此处离汴梁还有三日路程,我们继续行军吧。谢檀这混小子不愿见社稷动荡,我们既然决心跟了他,那就别负了他的心愿。” ☆、第七十八章 祸临 肖仪率军已近汴梁,汴梁城内早已是人心混乱,大批百姓携家带口出城避祸,一时南平天下流言纷纷,南方藩镇亦是跃跃欲试,且看着这天下究竟又是谁人临朝。 国祸当前,太后再顾不得肖衍的禁足令,与张秀和季邈一道直入了延和殿,又招来夏侯公好生劝说,肖衍才终于肯上朝商议抵御之事。 而朝堂之上,众臣神色忧忧,不时有人出列荐着领军人选,肖衍听着一个一个名字,脸色越来越沉,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阶下众人破口大骂道:“堂堂南平天下,就连一个能与肖仪抗衡的人都找不出来了吗?你们平日时这个谏言那个谏言,朕当你们多大本事呢,如今存亡之际,江山社稷都要没了,你们倒是无话可说了!” 一怒之下,将堆放在桌上的折子一推下地,众人急忙下跪而道:“皇上息怒啊!” 肖衍左右踱步,神色难堪,又指着季邈道:“皇城司呢?禁军呢?就没人能指挥应战?” 季邈深埋下头:“肖仪那方有十万军,而京军总的加起来也才勉强五万,如此悬殊,非有领军天才之人不能为啊!” “领军天才?”肖衍哼了一声,眼中怒气更盛,“季大人又是指谢檀吗?” “谢将军确有此能,可……”季邈抬眼看着肖衍瞠目切齿,将话咽了下去。 又听身后一大臣对旁一人窃窃私语:“本来方左亦可,但皇上却把人都杀了……唉,这可如何办才好啊?” 另一人又窃窃道:“可惜谢将军死了……” “不死又如何,如今天下都知谢将军娶了皇上的先夫人,皇上对先夫人爱重,怎么可能会饶过谢将军?” 季邈耳听着两人窃窃私语,心头更加沉重。 也如张秀所言,自己与谢檀的父亲私交甚密,引为挚友,谢檀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感情颇深。谢檀之死,已令自己万般难过,而自己亦有把柄握在了张秀的手中,若非是自己仍有拳拳忠军爱国之心,恐怕如此情势之下,则更愿龙椅易主了…… 正是此时,殿外传来一声报,一戎装之人急冲入了殿内跪下:“禀皇上,肖仪已近汴梁城外!” 一时朝堂上人声鼎沸起来,甚至有哀唤声响起。 肖衍身子晃了晃,又用力双手撑在桌面,脸色苍白不已。 而又听这人继续道:“只是肖仪后方有追兵相赶,已起了冲突,遏住了十万军进城!” “谁领的追兵?”肖衍一喜,抬起双眼。 “尚未清楚领军之人是谁,如今看来,应当也是边塞驻军,想来若非是有人追赶,恐怕肖仪早已领军入城了!” “好,太好了!”肖衍侧头对子贤嘱道,“传旨下去,不论后方追军是谁领军的,只要能遏住肖仪入汴京,化解危机,朕便封其从二品禁军统领之职,封赏金银良田,上下三代九族近亲中若有负罪之人皆大赦,一世免徭役赋税!” 朝堂上众人皆露欢喜之相,而季邈却不住回头望向了殿外,心头泛起了疑惑。 城门关闭,有将领站在城墙上向下喊话,而肖仪所领的军士们杀红了眼,声声喊道替要谢檀报仇,以命相抵,冲撞着城门。城门不堪,大力冲击之下已是摇摇欲坠,而守城京军只能顽抗着。 肖仪骑马上前,众军士不敢拦截。于是又抽了剑,硬生生地劈开几个京军,却因守城人多,暂不得入内。 而其后追兵已至,行军有素,迅速形成包围之势。 肖仪未料到追兵竟如此神速,而也未见谢檀在前领军,想那毒素应当还未清除,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只见子贤领了圣旨,高站于城墙之上,俯瞰众人。明晃晃的圣旨卷轴握于手中,四周皆寂。 子贤郎朗声起,诵读了肖衍的旨意。 肖仪眯了眯眼,仰头与子贤目光相接,冷冷一笑,厉声下令攻城,一时躁动声起,手下军士一应而急攻上前,本就坠坠欲倾的城门巨大声响,轰然倒下,守城军急相阻挡,而肖仪已也 分卷阅读1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8 带了一群近万人马长驱直入,所向披靡。 而肖仪麾下居于其后的人马与追兵双方均为同壕,一见面便止了刀剑相对,还未明白此时当听命于哪一方,就见一架马车突然从追兵之中窜出,风驰电掣,以迅雷不及之势直冲入了汴梁城内。 又见马车其后,叶淳持着大刀,也率了一群人马硬生生地冲了过来,守城军士皆大惊,正准备相截,子贤已忙唤道:“让叶军师进城!” 肖仪听到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接近,而抬眼已见皇城在前,宫门紧闭,禁军持械林立,挥手下令直攻皇城。 千万人挥刀舞剑,血洒朱墙,众军士残肢断臂四下掉落,惨不忍睹。 肖仪脸上沾了血迹,见宫门已失守,挥剑砍下了一个试图阻挡的禁军军士的头颅,策马领军入内,皇城一片开阔之处已显于眼前,忍不住嘴角扬起了笑意,脑中回想着百里弘义所绘的那份宫禁图所示,直向薄弱之处而往,意指延和殿。 肖衍勃然大怒,取了一把剑便只身向外行去,众大臣竭力相劝,太后与张其乐也匆匆赶了来,在旁急拉住肖衍:“皇上暂且避一避吧!” “混账,朕岂是此种贪生怕死之徒!”肖衍甩开太后的手,快步出了殿外,只见浩浩荡荡一干军士已冲入眼帘,血腥气一应随风带来,禁军与肖仪手下军士对峙而立,杀气冲天。 自南平开国以来,从未有皇城被攻陷之事,太后与张其乐均掩住口鼻,后撤半步,面色煞白。 众大臣们也惊恐地望着此状,止了窃窃私语,不知这本就风雨飘摇的王朝是否还能经此一劫,还是就此覆灭。 肖仪高骑于马背上,对着肖衍高声道:“太后派人入军,暗杀了谢檀将军,想谢将军为国戍边多年,战功赫赫,竟遭人如此暗算,致使军无大大将,后防空虚,太后其罪当诛!皇上大可将太后交出来,让我等为谢将军报仇,我保证立马撤军!” “你……”太后颤抖着手指向肖仪,“肖仪你这混蛋!空口无凭,竟诬陷哀家!” “是否诬陷,太后恐怕更清楚吧?可需要我等将太后派去的人拉出来对峙呢?”肖衍冷冷地看过太后。 太后一惊,不敢再开口。 而肖衍却知此时不论真相如何,都绝不可将太后交出去,否则天下人将如何看待自己。更可况肖仪如今是打着替谢檀报仇的旗号而入皇城的,眼下乌乌泱泱的军士,全都是以谢檀马首是瞻…… 不顾众大臣阻拦,肖衍持剑一步步踏下阶梯,在肖仪微有些惊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穿过禁军队伍,行至禁军最前列。 肖仪好笑地哼了一声,也下了马,与肖衍对视而立:“记得皇上自小到大都不喜舞刀弄枪之事,今日……哦好像尚未定有禁军统领,皇上便亲自领军,也令弟弟十分钦佩呢!那弟弟究竟是要好生与哥哥较量一番,还是直接……” 肖衍怒而打断了肖仪的话:“肖仪,让人撤退,否则朕皆杀!” “可不是说了嘛,我们并未谋逆之心,只要皇上将太后交出来,让我们替谢将军报仇,我立马带人走……”肖仪应着,又扬了扬唇角。 “别以为朕不知你安了什么心!替谢檀报仇?这种鬼话也只能骗别人了!你想要的,朕不是不知道,但朕让给谁,也绝不会让给你!”肖衍拔剑,指向肖仪,“最后警告你一遍,给朕撤退!” 肖仪手下众军士一时已议论纷纷,不想人群中一人突高声叫道:“活捉太后,替将军报仇!” 人群陡然躁动,肖衍急忙下令禁军相抗,而肖仪则趁机一掠过了肖衍的阻拦,朝那台阶上而去。 太后大惊失色,与张其乐相扶手退开,季邈冲下台阶,一把抓住肖衍道:“皇上,暂避啊!” 肖衍迟疑了一下,又抬头见肖仪已上了台阶,一把推开季邈,抓了剑就朝着肖仪追去。 正当此时,马车声响,穿过械斗之中的人群,叶淳在其后而也骑马奔来,持着大刀,闪身过了肖衍,又几步上了台阶,直指向肖仪。 而那马车停于人群之中,一人下了马车,一跃站在那马背之上,高耸如松,英武神秀,凝神环视四周,本在打斗的军士们纷纷止了相斗,兵戈止住,瞬时静默。 “谢檀?”肖衍回顾望着那人,霎时愣住,脑中混乱。 季邈也诧异地长大了嘴:“不是……死了吗?” “看看看看!你们诬陷哀家,这人不是好好地活在跟前吗?”太后略微惊讶后,慌乱地替自己洗脱着,而后又不禁慌乱地四下张望。 若是谢檀未死,那百里春晴难道…… 而眼前血流成河,肖衍望过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又看过肖仪带来的军士,脸色苍白,唇齿不停地颤抖,而后目光迅速冰凉下来,下了旨:“所有入了皇城之中的军士,全都给朕抓起来,全都杀掉!” ☆、第七十九章 龙椅 汴梁城内已经兵荒马乱之态,城中百姓担心祸及性命,仓惶地收拾着家当,携家带口而逃。 一骑快马冲入街道之中,惊得路人纷纷四下躲闪。马匹上一人丝毫未有在意旁人眼光,而马匹更是一路飞奔而直朝着皇城而去。 宫门外仍有兵马,但早已失守。来人抿紧双唇,双眸沉下,勒紧了马匹,不顾皇城侍卫的阻拦,手中已有剑影之上血雾溅起,映照着来人显得苍白憔悴的脸。 马匹直向着延和殿去,眼见着前方叶淳截住了肖仪,而肖仪拼不过叶淳大刀,已负伤在身,用力地捂住伤口。 来人迅速跳下马匹,踉跄地险些跌倒,就已经全然不顾自己安慰,剑已拦在了叶淳的跟前,怒目以对。 叶淳颇有些惊诧来人的身份,却听肖仪声音虚荣而强硬挤出了声音:“飞光,你退下!” “殿下……”飞光侧目看了肖仪一眼,仍是警惕地瞪着叶淳。 而叶淳却又不敢多伤肖仪,只得止手劝道:“殿下,快走吧!” 飞光目光一亮,眼中敛起了锐利和警觉,伸手扶住了肖仪。 “混账,我不甘心……”肖仪咬牙,一把打开了飞光,跌跌撞撞地入了殿内,明晃晃的龙椅高耸于殿内台阶之上,宛如经年诱惑。 飞光红透了双眼,望着肖仪笨拙地双手并用向台阶上爬去,一地血迹长长地拖在地面,画出妖冶而灼眼的痕迹。 谢檀悄然也随之入内,站在台阶下,也望着肖仪的背影,将剑拔出,强压着胸口剧烈的悲恸:“肖仪,你下来……” “你……”飞光转身向着谢檀,剑尖相指,“谢将军,你与殿下多年情谊,他千里迢迢去往边塞,你为何不助他?” 谢檀愣了一下,却是沉下声来:“正是因为多年情谊,不想让他一错再错。”说罢,又抬眼看着肖仪:“肖仪 分卷阅读1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19 ,别再错下去了,下来吧……” 肖仪充耳不闻,紧紧咬住了牙关,双手磨出血迹,一点一点印在地面上,再奋力向上,一把抓住了龙椅一脚,脸上释然一般地露出满足的笑,随后再用尽力气攀住龙椅,将整个身子撑上了椅面。 而谢檀正欲上前,飞光却已伸手拦住了谢檀,凄涕雨下:“将军别拦了,殿下走到这一步,唯有死路一条,皇上怎么可能放过他……” “唯有死路一条……”谢檀默念着,心间凄然,而手间却仍握紧了长剑,缓缓提起。 飞光拔剑相挡,快也不过谢檀。 而肖仪才落座之时,眼前有一道剑光闪过,便听到皮肉破裂的声响,整个身子都不禁恍然颤动了一下,低头见剑已穿破了身子,血溅在了龙椅上。 眼中一下空濛无着,低头望向谢檀,只有身影遥遥,双眸通红,眼角有泪,双唇不停颤抖。 “谢檀……”肖仪嘴角弯了弯,用从未有过的洪音说着,响彻殿内,“这把龙椅,我还是终于坐上了……” 谢檀遥望着台阶上,只见那龙椅上的人脸颊抽动,目中光芒陡然消亡,深如潭水的双眸缓缓闭合,手从龙椅扶手上滑下,然后整个人也从椅面上滑了下来,头搁在椅面上,气息散尽,空留一笑。 谢檀感到身子也被抽空,跪下身来,向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凄涕长吟。 耳畔却响起曾一道嬉笑谈话之声,想起初见那个少年牵了马匹而来,骄傲地扬起下巴,说道:“听闻太学之中宣容公子文采斐然,堪为首位,而唯有四皇子殿下笔底生花,相可比拟。也不知公子的骑术如何,是否也能驭马如使笔,行云流水,起凤腾蛟?” 纸上笔走蛇龙,他新送来瑞墨,替自己磨墨,笑道:“有高门女子求你一幅墨宝,你既不肯写来送人家,那便送我如何?我好歹也是个皇子身份,亲自替你磨墨,这可算是天家给的尊荣,你不从怕就不好了吧!” 春雨淋漓倾盆,自己躲在墙角,悄然望向肖衍与百里春晴同撑伞而行远,他也取了伞,替自己遮住雨:“谢檀你别看了,那个小女子与我二哥亲密得很呢,昨日已向父皇提了向太傅家提亲一事,你没机会了……唉,你干嘛啊?大男人还会掉眼泪了?罢了罢了,我请你饮酒如何啊……” “不就是她用过的手帕嘛,那么脏,你还当宝贝一样舍不得洗,明日我嘱人送你一百条吧!” “谢檀,你知道吗,我这个皇子身份听起来尊贵,但父皇那么几个儿子,恐就是我最不受他喜欢。论才学,论武艺,我比太子,比肖衍肖阳肖佑都胜出一筹,但就因为我娘亲出身低微,我便永远都不被待见……我要证明自己,证明我比他们都强,我才是整个天下最适合居于东宫之人,我要替我乳母报仇,我要为我娘亲在史鉴上留下谥号……” “她与我二哥成亲了,你也不想留在汴京了?” “替我去边塞?你疯了吧你,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搞不好连命都会掉了。就算你能保得小命,那也是数年不能回来,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谢兄台鉴。诸事皆妥,贺君良缘永结,琴瑟和鸣,顺颂大安。肖仪上。” 万籁俱寂,悄然无音。 身后日光淡去,在地面拉出长长的一道身影,那身影却又与肖仪留在的血迹重叠,变得更加暗黑浓郁,融进无尽的痛楚和伤怀。 一旁的飞光缓缓地攀上那台阶之上,没了声音,唯有一滴一滴地泪水静静落满一地。 又见飞光停在了肖仪跟前,一声凄然恸哭声起,一刹冰凉剑光声落,便已没有了生息。 耳中只有沉沉的静,静得连喘息都显得灼燥喧嚣,谢檀站在殿内,身影被西斜的日光拉得老长。 叶淳步入殿内,站在谢檀身旁,又抬头望着肖仪的尸首,长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谢檀的肩,刚想再说什么,只听众人脚步声起,肖衍已带了众大臣入内。 肖衍也望了望台阶上肖仪的尸首,又转头看着谢檀一脸清冷哀痛的表情,冷冷一声:“谢将军管不住大军,让肖仪寻了空子带军入汴京,而手中没有令牌就胆敢率军,皇城骚乱,可知该当何罪?” 叶淳急忙跪下身来,又拽了拽谢檀的衣角。 谢檀愣了愣,才复又跪了下来。 而听肖衍又质问道:“谢将军又以诈死诬陷太后,又知该当何罪?” “皇上,将军冤枉,且听老臣解释!”叶淳见谢檀沉默着,也不替自己辩解,急忙开了口。 肖衍沉了眼,嘴唇抿得煞白,想起在东宫之中查出的信件,“感情甚笃,共宿一营”,一笔一划犹如刺刀入眼,不由双目通红,颤抖着双手指着谢檀:“其罪当诛,即刻行刑!来人啊——” 已有侍卫应声冲入了殿内,缚住了谢檀和叶淳。 叶淳竭力挣扎,而谢檀脑中混乱,眼前全是肖仪的模样,没有半分反抗而束手就擒。 “拖出去,立即给朕杀了!”肖衍咬牙,狠狠从口中吐出一言,“就当着这些谋逆军士的面,朕要以儆效尤,让人看看逆朕意者该当何罪!” 侍卫得了旨意,用力将谢檀与叶淳拽起,连拖带拉地出了大殿。 殿外本是喧嚣,突而一片死寂,众人抬头盯住高阶上两人,一旁的侍卫已抬起了刀。 季邈突而现身,在谢檀一旁跪下,看着肖衍而苦求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肖衍咬牙,仍旧怒瞪着谢檀。 “皇上先前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旨,只要能遏住肖仪,不论是谁领军,若能保命下来,都封其从二品禁军统领之职,而若是有罪在身,也皆大赦,而子贤公公当着千军之面传了旨……”季邈慌忙低头,“皇上一言九鼎,而君无戏言啊!” “君无戏言……”肖衍狠狠地从口中吐出几字。 却耳畔又听着百千军士悄然议论之声,扫眼望向,更见众人眼中隐隐有着不安和躁动,似乎那架在谢檀脖子上的刀一落下,这皇城就会即刻倾覆,心头生了一丝迟疑。 此时子贤也已急急慌慌地赶了过来,凑到肖衍耳畔低声道:“皇上,谢将军无恙,恐怕夫人也正在汴梁城附近。您要是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谢将军,夫人那边如何交代,只怕她会恨你啊……” 肖衍一愣,又想起那东宫信件中所言的“感情甚笃”一词,若是百里春晴真与谢檀感情甚笃,自己杀了谢檀的话,以自己以往对百里春晴别扭性子的了解,恐怕真会适得其反,还不知她会有何反应…… 而再想肖仪仅凭为谢檀报仇名义,就能率千军千里迢迢入汴梁,而如今城内仍有万千戍边军士,若此时杀了谢檀,恐怕的确会再起波澜。而自己初登基不足一载,根基仍是不稳,南平社稷 分卷阅读1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0 危于累卵,暂不能再有任何动荡了。 “阿晴……”肖衍喃喃自言了一声,望着天色暗下,浓浓的疲累入了身子,不禁长叹一口气,才定了定神,挥手示意侍卫走开,而后低头对谢檀道:“平身吧。” 叶淳扶住谢檀起身,才想谢恩,就听肖衍已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她人……其他人呢?” 谢檀抬眼,正对上了肖衍急切探寻的目光,心中微微颤了一下,明白肖衍不过只是想知百里春晴何在,一时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待了片刻后,才缓缓回应道:“回皇上,其余人等皆在城外等候,并无性命之虞。” “好……好好……”肖衍已顾不得旁人,掩饰不住的急迫也是脱口而出,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连眼角都止不住地跳动,“爱卿今日立了大功,保得了南平江山社稷,论理当是重赏,当初你父亲谢老将军在汴京中的府苑仍在,爱卿便先入住宅院,随后朕会遣人将一切封赏皆送至府上,请爱卿三日后履职,任禁军统领一职……一定……一定要履职……” 只要谢檀在,她应当便不会离开。 千般思量,相思入喉,哽咽到声音都无法发出。 ☆、第八十章 杀戮 百里春晴站在空地边,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尸首,死状凄惨,血流成河,身上戎装映着血色,断肢残臂头颅随处零散甩落,层层叠叠,腥红夕阳从一侧照射过来,更显得血腥不已。 负责埋尸的人忍不住呕吐起来,百里春晴见状,胸口也一时忍不住泛起了恶心,蹲到一旁狂吐不止。蒋策本是见过腥风血雨的人,扶着一旁的树干,脸色时青时白,忍了好一会儿,终于也吐了起来。 “真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吐完之后,蒋策又是一边干呕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以前……听闻……听闻二皇子殿下礼待下人,谦卑温和,从未行过杀戮之事,这怎会如此……果然是当了皇帝之后……人……人都会变了……” 百里春晴拧紧了喉咙,不停强压着自己欲呕的不适,也万般未料到肖衍竟然会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从边塞一路回来,曾也料想过与肖衍两载不见,人总会有变,却未能想到他竟然彻底覆了性子,或只因位高权重,帝王之尊,本就无情罢了。 心里渐渐被恐惧溢满,两脚也有些软了下来,后退几步,靠在了树干上,望着前往尸山血海,缓缓道:“物是人非,故人心变……” 自己也何尝未变呢?曾也以为自己会一世专情于肖衍,但边塞两载死生相伴,却也换了心爱。 又听到灵南的声音传来:“夫人,将军回来了!” 而蒋策急忙挡在了灵南眼前:“别看!” 一阵寒风瑟瑟起,携卷来了强烈的血腥味,灵南忍不住探头,蒋策将灵南整一个人搂入怀里,又担忧地回头道:“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百里春晴强抑住胸口起伏,“我们回去吧。” 再微微侧头,仍感头皮发麻。 复又抬眼遥遥望着汴梁都城隐隐约约的轮廓,曾对那故地满心期望的重至,突然变成了举手抬足之间都显得生涩的畏惧。而曾经与自己度过了十余年漫长岁月的温文尔雅的那个人,也就成为了自己害怕再见的高高在上的残暴君王。 临时驻扎的营地依旧凌乱,从临安赶来汴梁的王福正指挥着军士收整一切,忙忙碌碌,篝火如魅,稀稀拉拉地照在每一个人显出疲累萎靡的面容之上,阴晴不明,因同僚被杀千人的悲苦不时溢出,偶尔可闻低低的抽泣声。 百里春晴心中沉重,向王福问了谢檀所在,便只身去了叶淳的营帐,入内就见谢檀与叶淳皆是有些苦闷颜色。 百里春晴迟疑着未多问,自顾自地在谢檀身旁落座,见眼前案几上有空空酒杯,便拿了酒壶替谢檀斟满了一杯酒。 谢檀侧脸对百里春晴勉力一笑,端起酒杯问道:“夫人可要喝一杯?” “好。”百里春晴强扯了笑意,接过谢檀递来的酒杯,轻尝了一口。酒本应甜,此时却是苦涩无边,百里春晴握着酒杯,还是忍不住看向叶淳寻求答案。 叶淳避过百里春晴的目光,却是直直地望着谢檀:“如此一来,你准备如何?” “我还能如何?”谢檀苦笑,眼眶通红,“抗旨不遵吗?然后再害更多人死去?” “肖衍下了什么旨?难道……难道……”百里春晴将酒杯一下搁在桌上,酒洒出来,忙站了起来,“难道他要杀我们吗?他……他杀了那么多人……那外面那么多军士……他们……他们……” “那只不过是杀鸡儆猴吧,”叶淳淡淡说道,“夫人也别急,皇上不会杀我们,只不过他要将军三日后履职禁军统领……依某揣测,如今他也知将军算是手握着整个南平的兵权,军士们皆是对将军忠心耿耿,要是想动将军分毫,恐怕更是引来动乱,所以退而避之,以礼相待,让将军在他眼皮子底下盯着,就可大大放心了。” 谢檀抬手拉住百里春晴的衣袖,百里春晴坐下身来,仍是放心不下,只看着谢檀双眸有雾,问道:“军师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谢檀用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百里春晴的长发,“只是皇上他……” 顿了顿,心头泛起浓郁苦涩,才继续道:“皇上他还惦记着你,这可如何是好啊?” 百里春晴心头咯噔一跳。 “此举,不单是为了防着我兴起什么风浪吧,更是为了让你能近其身旁,近水楼台……”谢檀缓缓说着,停了半晌,才又言,“其实,皇上珍惜夫人……” “那你呢?”百里春晴咬着唇,双眼泪涌,死死地拽住谢檀的手,好似要将所有力气都倾注上去。 “会比他更珍惜。”谢檀轻声,望着百里春晴笑了起来,又再揉了揉百里春晴的头发。 “咳咳咳咳……”叶淳轻咳了两声,“这些话,小两口回被窝里再说吧,老人家可不想听这些!” 百里春晴忙低下头,红了脸。 叶淳又顿了一下:“将军准备如何安排?” 谢檀脸上也浮出绯红,想了想才道:“让王福领军回边塞,与淳于书汇合,今后协淳于书戍守。我此前已答应了蒋策,让他带灵南回乡成亲,此后他要来我此处或是要回边塞,皆由他自行决定。至于你……”谢檀上下打量了叶淳,“你不是一直跟我嚷着也要回乡娶妇吗?我便准你告老还乡了。” “不是吧,你就如此不顾念多年情谊,就这样放我走了?”叶淳一愣。 “正是顾念多年情谊,才放你走的。”谢檀抿嘴笑笑,将酒饮下肚。 “没良心的!”叶淳站起身来,忿忿道,“你俩给我出去,别在此处碍我眼了!滚滚滚!” 分卷阅读12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1 说着,连拖带拉地将谢檀和百里春晴轰出营帐,又向外丢出哀哀怨怨一句:“将军珍惜夫人,叶某也珍惜将军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怎能如此为人,尽伤老人家的心!” 谢檀牵住百里春晴,未回营帐,而是直接向那方才所见层层尸首的地方而去。 百里春晴觉得阴寒,紧紧地掐住谢檀的手臂,借着暗淡的天光,俯眼之下一片漆黑而不可见,但仍能感知那处是有千人尸首被简单粗暴地埋在了黄土之下。 从今往后,便无人再知晓他们的名字,也不过将来也是史鉴上一个记录,再被永远刻上了谋逆犯上的罪名。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的手,向着那一片黑暗,双膝跪下,重重地磕下了头,一下一下,如接连不断的木鱼声敲起,回荡在凄冷之中。 百里春晴默念着次数,感到谢檀胸口的哽咽声已越变沉重,磕头的速度也渐缓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连自己都觉万分艰难苦痛,就见谢檀身子一歪,急忙蹲下身扶住他,忍不住掉下眼泪:“这怪不得你……” “不怪我还怪谁啊?”谢檀泪流,半靠在百里春晴身上,“他们都是为了我才会如此,只可惜我这一条命都无法偿还……”又再想起肖仪临死前嘴角抹过的最后一丝笑,忍不住恸哭起来,头埋在百里春晴怀里。 而百里春晴感到原本浓烈的恐惧也顿时消散开来,双手只能抱住谢檀,任他在怀里流泪。 原本以为他戍边多年,生死都可早已置之度外,是能百毒不侵坚不可摧的,却何时又想过他也会脆弱如斯,如会一碰即碎。 脸颊上感到一丝微凉,抬眼望去,竟是漫天飞雪如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谢檀也顺着百里春晴的目光仰着空中,一行眼泪又再缓缓落下。 夜深,沿着浅浅雪迹执手而行,至了肖衍重嘱人在汴梁城外所建的百里氏厚葬处,高高堆砌的坟头上已经有了皑皑白雪,厚重夜色和苍白雪色交晖之下,石碑上所刻密密麻麻的名字依旧却可看清晰。 谢檀点起火把,百里春晴跪在了墓碑前,泪流满面,一个一个的名字缓缓看过,见自己的名字亦在其中,却见名字一旁也以小字琢刻了肖衍的名,一时诧异而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谢檀。 谢檀手掌搭在百里春晴的肩上,与百里春晴一道双膝跪了下来,双眸深沉,浓黑不见底。 “他……”百里春晴想要解释,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伸手握住了谢檀的手,“如你所见,百里春晴和肖衍都已经死了……” “是,以后没有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了,只有你……而他,是皇上。”谢檀沉沉应着,却依旧掩不住心头痛楚,对着墓碑又磕下头,额头贴着地面,许久。 几年悲苦之感一下子涌上心头,百里春晴伏在谢檀肩上,声声泣涕,将所有历经了的委屈和苦郁全都倾泻了出来。 谢檀默默陪着百里春晴落泪,任由她的泪水浸了衣衫,心中却也不断地琢磨着肖衍的心思。 肖衍本要杀自己的,多是为了百里春晴之故才手下留情,而以如今他的行事风格,大约不得到也不会罢休,但好像还有太后和中宫皇后在,加之张秀在朝,权势甚大,肖衍多少会有些忌讳…… 只是不论如何,身旁这女是绝不会交给肖衍的,就算是以命相抵,自己也要拼死相护。 ☆、第八十一章 诗画 延福殿中寒意森森,太后拢着手炉,看着窗外大雪纷纷,心烦意乱,又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起,更觉烦躁不安,对一旁正在哄着公主的张其乐道:“带回去带回去!” “可不是太后您说想见公主吗?”张其乐嘟囔而委屈地说着,将公主交到乳母手中,又不住埋怨了一句,“只可惜是个公主了,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你也知道公主没什么用啊,那还不抓紧机会再添个皇子?”太后嘲讽冷笑一句,又不住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只是那百里春晴回来了,这可是大事不好了,如今皇帝知道这都是哀家当年所为,不过是之前不允哀家出延福殿,可今后……就怕他还记着仇,或者那百里春晴多对他说些什么,那就真会天下大乱了……” “您是皇上生母,他怎么会跟您记仇呢?”张其乐见状,忙往太后身旁一坐,“只是皇上……就是怕皇上想不明白,要是做了什么有违人伦之礼的事,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丢的是天家的脸和您的脸面!” 张其乐说得在理,太后也不住颔首,复又脸上添了笑容,朝那乳母招了招手。 乳母抱着公主上前来,太后接了过来,轻捏捏公主白嫩脸蛋,浅笑道:“与皇帝幼时倒是长得很像……想来他也是为人父了,就算他对百里春晴长情,怎么说也应好好待孩子,这才是皇后你接近他的关键啊……” “可公主都已快到百日了,不说为公主办什么庆典,如今皇上公主连名都未取……”张其乐看着太后怀中咿咿呀呀哼着声儿的公主,无不多了怨意。 而话音未落,便听着戚德业通传肖衍已至。 太后再将孩子交到乳母手中,与张其乐相扶着起了身,便见肖衍一脸寒意冰冻地走了进来,兀自拍去肩上落雪,也不看张其乐,只对太后微微福身。 而太后忙不迭地朝乳母使了眼色,乳母颇有些战战兢兢地将公主抱到肖衍跟前,笑道:“皇上,公主长大了很多呢。” 肖衍瞥了公主一眼,并未伸手相抱,张其乐更是一脸难堪地捏紧了拳头,却又听太后笑吟吟地问道:“公主已近百日,宫中可否要设宴款请高门贵胄相贺?” “天下不稳,国库虚空,这种事儿以后就别做了。”肖衍想也没想,立马回绝。 张其乐双眼已通红,咬紧了嘴唇。 “哦?”太后佯作无意地摸了摸手炉,“本以为谢檀将军才回汴京履新,正巧公主百日,可与众大臣择机见个面呢。既然劳神伤财,那便也算了吧……” 肖衍沉着眼,不停摆弄着腰间白玉佩绶,思量千般,半晌后才开口:“公主百日啊,那就办吧。”又抬眼看了一下张其乐:“什么时候?” “还有十日。”张其乐急应着,脸上又挂出了笑容。 太后嘴角轻笑,又道:“既要办,那公主如今尚未取名,还请皇帝赐名。” “赐名……”肖衍斜眼看了看乳母怀中的公主,公主小脸白嫩,露出灿烂笑容,伸出小手想要肖衍抱。 肖衍愣了愣,心底忽而也柔软了下来,又再想起曾刚得知百里春晴有孕之时,两人已是迫不及待地翻着书卷,查阅典籍,想为那孩子选一个最好的名儿。 擦了擦眼角,又看着公主天真烂漫的神情,想那孩子无福,连同着自己也从此身不由己,苦楚蔓延,再 分卷阅读12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2 缓缓念道:“‘倦客凄凉,千里云山将暮。泪眸回望,人在玉楼深处’,如此,公主就赐名‘千暮’吧。” “千暮……好好……千暮公主……”张其乐抱过公主,欢喜地跪下,“十日后千暮公主百日宴,往皇上一定出席。” 肖衍颔首,辞了太后便往殿外离去。 而太后听着肖衍念过那两句诗,沉了沉眸子,也未多言,复又再看着张其乐的喜悦神情,却是微微生出些同情。 待张其乐带了众人也随肖衍身后离开,锦文才靠了过来,替太后换了新的手炉,忍不住好奇问道:“皇上给公主赐的那名字,可是有何不妥?” “名字无甚不妥,只是皇帝所说那词的词牌名,呵……那词牌名用得少,也难怪皇后不知,”太后拢过新暖好的手炉,又抬眼看了看窗外素白明亮雪景,也不知怎也觉出了几分春之将至的错觉。 “……那词牌名就叫做‘春晴’。” 百里春晴随在谢檀身后下了马车,抬眼看着这有了些年月痕迹的将军府,一棵老槐树从府墙内伸出了枝丫,落了雪,浅笑道:“这白雪落在其上,倒是挺像槐花盛放之景,倒得到明年盛暑时才知花与雪,到底谁能胜一筹了。” 谢檀也轻轻一笑:“总之都比不得夫人美,夫人美而不可方物!” “油腔滑调!”百里春晴嗤笑一声。 再伸出手,自然地拉住了谢檀,踏入府门内,见其中早已打扫干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旁仍有一些积雪,掉了叶的草木还能辨识出春日到来时的繁茂兴盛。 原本留于将军府内的下人上前来鞠礼,谢檀扶起行走时也已有些颤巍巍的老管家,对百里春晴介绍道:“这是韩管家,从我父亲那时起,就一直留在府内照料。” 百里春晴微微颔首示意,韩管家擦了擦泪,对百里春晴道:“大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老爷去世之后,老夫人与两位小姐都回了老家。大人因是在太学,所以一直独留在汴梁,后来他非要去戍边,韩某还以为死前都见不到大人了呢!大人回来就好,可别再那么任性地走远了……” 百里春晴听着韩管家一口一个“大人”地认真叫着,又隐着些对晚辈的谆谆教导,觉得有些好笑,掩着嘴。 再抬眼看着谢檀,见他的脸色也有些忸怩,大约也是从未听韩管家如此唤过自己,于是也认真地对韩管家道:“大人此次回汴京,官居从二品,身兼重任,也不会再走远了。” 谢檀黑着脸,扯了扯唇角,快言叮嘱了韩管家几句,就拉着百里春晴往内室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可别跟着韩管家就叫着什么‘大人’,听着实在别扭。他人老了,脑子轴得很,有时候做事也不太清醒,但为人的话……” 正说话间已踏入内室,谢檀话还没说完,顿时愣住,眼见着床榻上放着一卷一卷展开的画像和诗词,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松开百里春晴的手,便往床榻上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收着那些东西。 百里春晴不解地上前拾起一张掉落在地面的词作,双眸瞥过那并不常用的词牌名,顿时直了双眼,脸上有些发烫。 谢檀一把将纸抢了过来,早已是脸红耳赤,身子不住抖着。 百里春晴又歪过头,看着床榻上一幅才卷起一半的画轴,画中笔触青涩,露出一个总角女童半边脸,又是一愣。 谢檀一下伸手捂住百里春晴的双眼,急急慌慌地将百里春晴往屋外推,直嚷嚷道:“这里太乱了,你先出去,我收拾收拾!” 正当此时,韩管家从屋外探进半个头:“大人,前些日子天气晴好,我便嘱人将你以前的书画拿出去晒晒除霉,没想到昨日又落了大雪,急着收进来,忘了放回书房了……”又笑着对百里春晴道:“东西太多了,夫人就帮大人一道收拾一下吧!” 百里春晴掰开谢檀捂住自己双眼的手,展颜一笑:“嗯?” “不必,你先出去!”谢檀脸上赧红,瞪了韩管家一眼。 韩管家不明所以,又补了一句:“大人这些东西不都是你年少时写写画画给夫人的吗?不给夫人看看?” “你……”谢檀捂住哽得生疼的胸口,连辩驳都没了力气。 百里春晴笑挽住韩管家,转头对谢檀道:“大人便就好生在此收拾收拾吧,我与韩管家就先出去了……”又是笑吟吟地对韩管家问道:“大人的书房在何处?还有没有别的画卷和诗作呢?” “有有有,多得很呢,韩某这就带夫人去!”韩管家应着,又再絮絮叨叨地说道,“大人年少时就偏好写写画画,可是画了好多夫人的画像呢,所以府内下人都识得夫人,不过夫人可比幼时美貌多了……” 谢檀看着百里春晴和韩管家的身影消失了门外,脚上连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狠狠得大吼了两声,才又无奈地低头看着手中所写那词,看着落款的日子,早已是遥迢旧年。 书房内没有开窗透气,有淡淡的霉味绕着书格。 百里春晴抬头看着这汗牛充栋的层层叠叠书卷,轻笑一声:“这蛮子,还真读过不少书呢。” 又在书桌前坐下,随手拿了堆在桌上的一页宣纸,抚去细细尘灰,轻颂了其上娟秀清丽的字迹,不住还是由衷赞叹了一声。 才再活动了一下身,不小心将一方手帕落于地,伸手拾起,看着这已有些泛黄的老旧手帕上尽是斑斑点点的泥污,想起在草原上谢檀曾与自己说起韫玉一名之事,脸上浮出红晕,用力去回想着那时谢檀的少年模样,好似轮廓也徐徐清晰了起来。 放眼又看书格和书桌上堆着的字画,眼前竟也起了一层雾蒙,低头淡淡笑了笑:“谢檀这家伙……” 谢檀一脸通红地推门而入了书房,已换了一身素装,干净淡雅,剪裁贴身,颇有了几分汴梁城中那些涂脂抹粉的美男子的气息。 百里春晴掩嘴大笑,又不住多看了谢檀几眼,刚要开口,就听谢檀沉着声音忿忿道:“我不涂粉,也不簪花,别在我身上瞎琢磨!” “夫君真解我的心头所想,”百里春晴摸了摸下巴,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只是可惜了……” “亦无龙阳之好!”谢檀虎着脸,“你们初到边塞时,灵南还在军中打听此事,害我被叶淳嘲笑了许久,真不知你俩人怎么想的……” “因为夫君好看嘛,”百里春晴起身,一脸端笑地伸手搂住谢檀的脖子,挂在谢檀身前,“戎装好看,素服也好看,画的画好看,写的诗词也好看。夫君的一切,都甚得我心。” 谢檀语塞,脸一直红到了耳根,支支吾吾:“这……那……那些画卷和诗词……” “果不其然,夫君的确是很久以前就喜欢我了。”百里春晴肯定地说道,笑得更是 分卷阅读12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3 肆无忌惮。 “胡说八道!” “夫君为何不敢承认,这不是证据确凿嘛!”百里春晴嘟着嘴,“究竟是不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那有所不忘之人到底是谁?” “……” “不是我吗?” “……” ☆、第八十二章 祸心 琼州偏僻,炎热酷暑,热疮常年不绝,又与汴梁相去万里,来去皆唯有一帆,万般寂寥,祸心暗藏。 肖佑独坐在避了天光的屋内,细长的眼梢透着杀气森森,浓密的黑发散散落落地搭在肩上。 手中一份书信被揉成了一团,又再缓缓展开,细读着上面一字一言,片刻后,破旧木桌上置着的香坛中最后一缕青烟燃过,才唤来在身旁服侍的康顺,问道:“康顺,他如何说?” “殿下,那方小国并没有入主中原之意,我们的兵力不足,还得另寻盟友才行……”康顺低眉应道。 “另寻……”肖佑站起身,在这暗黑的屋内踱步良久,“转眼肖衍都要登基一年了,若时日渐久,必然根基更稳,到那时候再去撼动,恐怕是难上加难了,可这鬼地儿偏远,我还要去何处找盟友呢?” 康顺低着头,并不吭气,想到此前有人曾送来信件,称是夏侯公所托,不知是否要将此事告知肖佑。 而肖佑又复坐于床榻上,退了康顺,闭着双眼,凝神屏息,眼前却显出了肖仪的面容,狠狠地咬住了牙。 想来若不是肖仪从中作梗,陷害自己,自己又怎会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那日肖仪神神秘秘地找了自己,道肖玉言行颇不得朝臣之心,先帝肖元已有了废黜肖玉太子之位的打算。而自己也知肖元甚爱肖玉,次之偏爱三皇子肖阳,数次在众人面前道肖阳的脾性最像他。 “若是废了肖玉,恐怕是会立肖阳吧,”肖仪笑笑道,“五弟你若不是再不动手,怕是这太子之位永远都轮不到你了!” “肖玉算什么,肖阳又算什么!”一拍桌子,怒火中烧。 “如今看来,最好的方法便是一箭双雕,同时将肖玉和肖阳除掉。你知道,二哥不过是个富贵闲人,每日和二嫂只知道吟诗作对风花雪月,根本不成威胁,他本来也无心储君之位,而六弟太小,毛都没长齐,更无需防。” “那你呢?”细长的双眸瞥过肖仪阴晴不明的脸。 “我生母出身低微,你也知父皇都未正眼看过我,况且我只想拉肖玉下马来替我乳母报仇罢了,”肖仪苦笑一声,又道,“你才是那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 心中舒畅,得意地笑了笑,才又说道:“听起来四哥已有计谋了,那便说来给五弟听听。” 肖仪从袖中取出一卷卷轴,缟色丝卷,以青织金穿花凤宋锦裹边,而后缓缓解释道:“这是当年先皇后孙氏所得的宋锦,因为先皇后不喜欢这色,就一直存在了库房,几年前张氏拿去做了几卷丝卷,也未有使用,仍旧放在库房中。我让库房的太监暗中改了记册之数,取了这一卷出来,又让守库房的太监送肖玉一卷,如此好的锻料做工,肖玉不会拒绝。” “你打算如何做?” “以肖阳的名义,让禁军统领百里弘义绘制宫禁图,外朝内廷,宫门殿阁,再标注每道宫门的守卫人数,换班时刻,指向延和殿,如此,便是最好的谋逆证据,”肖仪冷笑,“到那时,便称肖阳与百里弘义串通好了,意图谋逆犯上,待父皇处决了肖阳之后,我再以皇城司密报之名,告父皇此乃肖玉诬陷,如此,肖玉绝无翻身之日。” 只是没有想到,皇城司密报上,并未写上肖玉诬陷之语,而是用自己的名字替了肖玉。 更没想到在肖仪的整个计划之中,皇后张氏也是或不可缺的那一环,而自己只是不小心当了替罪羊。 “肖仪……张氏……我肖佑绝不会放过你们!”肖佑一拳锤在了床榻上,床榻木板断裂,激起烟尘,“而肖衍,你那龙椅,可别坐得太过舒适了,到时候我让你下来,你可别舍不得!” 康顺听见声响,急忙又进来屋内,小心瞥过肖佑阴鸷冰凉的脸,才怯怯说道:“殿下,其实此前……夏侯公曾嘱人送来了信,只是那送信之人一不小心,信件落入海中……” “夏侯?”肖佑嗤笑一声,“居然还没死啊?当初对我俯首称臣,后来称天命选了肖衍,于是又转投肖衍那边,如今莫名其妙地倒又找上门来了?” “会不会他只是佯作投靠肖衍,实则为殿下暗中谋略?”康顺小心地揣测着,“而听闻在京中,肖衍不过是依靠张秀才得朝臣之心,但张秀此人怕也不甘为人臣吧,夏侯公必是觉察出南平天下将倾,察出殿下您才是着江山社稷最合适的主人?” 康顺一席话令肖佑十分愉悦,却也还是起身缓缓踱步,而后对康顺嘱咐道:“你偷偷去一趟汴京,会一会夏侯公。” 肖衍在烛火之下批着折子,眉头越蹙越深,手中笔被猛地掷落下地,子贤忙替肖衍拾起,又宽慰道:“皇上,别气了,气了伤身子啊!” “这些大臣,一个个以为朕是好欺负的,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肖衍将一本折子甩到子贤怀里,“你看看,如此下去,他们还当朕是皇帝吗!” 子贤不敢看折子,只能好端端地重新叠好折子,放到桌上。 而肖衍气仍不消:“这些大臣,朕得好好治治他们了,让他们知道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是,皇上您说了便是,”子贤点着头,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太后今日又问起后宫之事……皇上您看,您老不入后宫也不是回事啊,后妃中多有高门重臣之女,您慢怠她们,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也会惹得那些大臣们不悦,也难怪与您作对了……” 肖衍听着子贤所言,明白其言在理,却只是抿了双唇,又抬起头来:“子贤,其实,我想散了后宫……你知道阿晴回来了,我现在虽然不知她如何想的,但我真的想要她回来……如此,我可以重重补偿谢檀,赏他高官爵位,赏他如花美眷,我想要阿晴回来我身边……” 已将“朕”换成了“我”,只有在谈及百里春晴时才会如此。 “散了后宫?可皇后怎么办?况且现在已有公主了啊……”子贤为难地应着,“况且如此张秀宰相在朝中可谓是一呼百应,您不知道,民间有称皇上畏妻,所以才冷淡后宫,也是因惧怕宰相威严……” “竟有人如此议论朕?”肖衍冷了眸子,声音浑浊。 子贤惊惶,忙跪了下来:“皇上饶命,子贤失言。” 肖衍揉了揉额角,硬将一股子火气咽了下去,又令子贤起了身,才道:“看来朕真的要让这些人闭嘴了……” 分卷阅读12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4 沉了半晌,再看着子贤,“子贤,我好想去看她,就看一眼,一眼就可满足……” “看夫人吗?”子贤不由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琢磨着词句,唯恐惹了如今有些喜怒不定的肖衍再怒极,“可……可她如今是谢檀的夫人,皇上……皇上您又能什么身份去?不过等千暮公主百日宴那日吧,谢檀应当会带夫人入宫……” 肖衍静看着灯火如豆,感到心内如有一股烈火猛然灼烧起来,撩得浑身难耐,起身不停地在屋内打转踱步,好像再不见到她就会突然没了命一样。 子贤心焦地看着肖衍如此不镇定的情态,好似又见十三年前的花朝节时,他满心欢喜地回了寝殿,红着脸又窃笑着,向自己诉说初见了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总角女童时的少年模样。 而如今明明已不再年少,明明已成了万人之上的君主,却还是为了同一个人而魂牵梦萦,心神不宁。 一如从前那般。 于是上前而道:“明日谢檀履新,事务必然繁忙。其余的,便由子贤替您安排吧……” 早起换了新制的朝服,谢檀对镜自照,左右觉得别扭,蹙着眉头嘟囔了一句:“许多年都没这样严肃了,实在是难受,还不如在边塞时那般自在。” 百里春晴替谢檀束了发,又看了看镜中模样,佯作生气模样道:“夫君这样打扮也好看,记得军师说你在汴梁时招蜂引蝶的,也难怪了……” “招蜂引蝶?”谢檀抿了一下唇,“他说这样的词?” “我添油加醋的,”百里春晴笑了起来,又看谢檀眉目清晰,心头不住还是有些慌了起来,“可是今日入皇城上朝,我还是有些害怕,皇上他……” “他既已经下旨了,应当不会为难我。如今朝中人心不稳,他能依仗的朝臣不多。他与我从小一道长大,也知我是什么心性,否则绝不会将禁军统领一职交到我手上,”谢檀道,摸了摸百里春晴的长发,“夫人尽可放心吧,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罢,便又在百里春晴眉间轻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府门。见府门外车马已备好,而叶淳正候着一旁,眯着狐狸眼,不打一声招呼地就兀自先行上了马背。 谢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上了马,又上下看了看叶淳模样,扯着唇角问道:“走了一日就回来,是真不打算回乡娶妇了?” “叶某决定以后都驻扎在您家了。” “正好,缺一扫地的下人。”谢檀挑挑眉。 叶淳狠狠地瞪了回来,谢檀却又一下子敛住了笑意,压低了声音:“突然回来,是有何发现?” “耶律兴德,他派人往南边去了。” “南边……”谢檀沉着眉思索着,突然一下子勒停了马匹,马匹一声长嘶,止了脚步。 谢檀额上浸出细汗,轻道:“可查到了什么证据?” “尚未得。” 谢檀复又再思量了一番:“方左被皇上杀了,现在禁军中正好缺一副统领,待会儿我会寻了机会向皇上引荐你,你在我身边总不能没名没分的……” “没名没分?”叶淳咧嘴大笑起来,“谢大人身边唯有一位夫人,连个小妾都没有,不如让我就委屈一下,将就将就给我如此一个名分?” 谢檀脸色酱青,恨不得一脚将叶淳踢下马:“我可不想要一个满脸胡子的小妾……” 又望着远处宫墙高耸,隐隐约约可见其中金碧辉煌,飞檐反宇,轻言笑道:“我身边,永远也只会有她一个夫人。” ☆、第八十三章 亲吻 朝堂庄严,肖衍高坐于其上,神色莫辨,只不住地将目光落到谢檀身上,一遍一遍,似乎想从他身上分辨出百里春晴的气息,而一时更觉得心痒难耐,甚至想立马飞奔下这台阶,出殿门,再出皇城,然后去寻她的芳迹。 肖衍强压着心头的渴望,又捏紧了拳头,再听见谢檀一字一言地举荐叶淳为禁军副统领,只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已点头同意。 而不出所料,朝臣议论纷纷,谢檀垂眸而不言,便听见张秀已先行出列而道:“谢大人将原本戍边的一干人等都弄到禁军之中,一党共谋,岂不是坏了规矩,想要营私?” “一干人等?只叶淳一人就叫做一干人等,就能与我结党营私了?”谢檀不客气地回道,“禁军各职皆悬空,如此,若是宰相有更合适的人选能先上任,谢某可立马让叶淳下来!” “你……”张秀气得直吹胡子,又拱手对肖衍道,“臣以为如此万万不可!” 肖衍根本无心与几人争论此事,拍下桌子:“这事就这样吧,让叶淳即刻上任。” 又顿了顿,直盯着谢檀,嘱咐道:“自百里弘义之后,禁军那边一直混乱不堪,今日既然谢爱卿已履新,那便与叶副将好好打理一番吧。希望下次再有人想对天家对社稷不利,便再无人能攻入皇城之中了。” 说罢,扬手退朝,自顾自地便离开。 尚有事未启奏的大臣傻了眼,又叹气摇了摇头,退出了朝堂。 谢檀也随着人群出了大殿,而季邈追了上来,拍了拍谢檀的肩,谢檀回头,心下一喜,福身低眉道:“季叔叔。” “长大了,高了那么多,”季邈也笑了笑,“多年未见,随季叔叔一起走走吧。” 脚下仍有雪未化尽,花园中一片萧瑟,脚下泥泞。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皇上还命我派人去将你和夫人的尸首带回,”季邈忧心地说道,“他说,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允许你和夫人合葬一起的,他说死后与他同穴的,只能是夫人而已……檀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如何是何处境啊?” 谢檀沉沉地点头:“知道。” “知道你还回来?”季邈锁紧了眉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要诈死的话就消失得彻底一点,如今皇上需要你来为他守卫皇城,但他又能随时夺走你所珍视的一切东西!北有契丹蠢蠢欲动,南有诸小国游民,民间起义不断,藩镇割据,自拥成王,南平天下早已是岌岌可危,我等也已是无力回天了!” 而又小心地凑到谢檀耳畔道:“而朝内张秀笼络了大批朝臣,外戚干政,皇上的权位慢慢在被架空,这天下难免还会有战……” “但我那时……我不能看着我的军士们为我而丧命……而我既为朝廷效力,便也会誓死抗到最后,”谢檀声音浑浊,又直视着季邈,“季叔叔,你与我爹是挚交好友,在这种时候,你觉得我爹会如何做?” 季邈默默抬头,仰望着天边流云浮过:“你们父子俩,还真像啊。” 话正说着,一个娇俏的身影突然从一旁树上掉落下来,同时响起“哎呀哎呀”呻吟的声音。 谢檀与季邈两人忙止住了谈话,只见几个宫女慌 分卷阅读12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5 慌忙忙地从一旁跑了回来,将那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子扶起。 女子一边揉着摔疼的屁股,一边尴尬地看过季邈和谢檀,满脸通红。 季邈神色一慌,拱手福身道:“汝宁公主。” “汝宁公主?”谢檀看着眼前这个蹙着眉的女子,也忙随季邈朝其鞠礼。 肖汝宁不满地唤了“免礼”,又盯住了谢檀,面露不满:“谢檀,你不认识我了?” 谢檀摇摇头,在脑中搜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你那时候不老喜欢我和四哥在一起玩耍的吗?”肖汝宁嘟着嘴,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么会记不得我了呢?你此前与我二哥关系也很好啊,我常常到太学来看你们的,有时候还会给你们都带吃的玩的,你都忘了?” 谢檀仍是一脸茫然,忍不住左右顾视了一下,想找借口离开。 而肖汝宁见谢檀此种神情,不满地一跺脚,咬着牙又道:“听说你娶妇了?” “是。”谢檀回过神,应着。 “哼,娶了我二嫂?”肖汝宁补道,讥诮一声。 而谢檀已经黑了脸,季邈急忙出面,拦在谢檀与肖汝宁之间,对肖汝宁道:“公主,我与谢大人还有事要说……” 肖汝宁一把将季邈往旁推了推,不客气地又对谢檀道:“娶个二婚妇人有什么了不得!真不知道那百里春晴有什么好,让我皇兄念念不忘的,而你谢大人好歹也是名冠汴京,居然会拣别人吃剩的东西,你嫌不嫌啊……” “公主,如此说话可不好了,”季邈也听不下去,拉了拉早已一脸愠怒的谢檀,“我们先走吧,禁军那边还有事需处理,别耽搁了!” 谢檀被季邈紧拽着而走,耳畔还有肖汝宁不满的声音回荡,紧憋住了气,直至停下了脚步,才是怒不可遏地一拳锤在了一棵树干上,树上不多的几片枯叶掉落下来,伴着一点积雪。 “先帝膝下就那么一个公主,被宠坏了,”季邈忙宽慰着,“一个小女子之言,你也别往心里去。” 谢檀双目微红,也感鼻酸。 想起百里春晴曾和自己道过耶律文叡与她所说的污言,一时也竟不知如今回到汴梁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若是远离此处,无人知晓身份,自然不会再有人谈及所谓二婚,而汴梁城内遍地旧识,只怕是自己根本无力替她挡了所有的飞短流长。 绣了龙纹样的皂靴踏上了廊道,有雪迹留在石板砖上,脚下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悄然接近那个正靠坐在廊下的娇小倩影。 肖衍感到胸口如被猛锤击打,几乎连魂魄都快要被震出体外,本是天气寒意凉凉,浑身只止不住地向外冒着细汗,喉咙干渴而不可言。 好像只有曾经焦急等她回应是否愿嫁给自己时,才如此紧张过。 但见那个熟悉的人影依旧没有一丝动静,肖衍捏紧了拳头,快了一点脚步,走到她的身后,刚想见手搭到她的肩上,迟疑了一瞬,又绕到她跟前,才见她竟然是靠在这栏柱上睡着了。 约是因为屋外寒冷,她双手抱紧了自己,身子也尽力蜷缩着。如扇的长睫轻轻颤抖,眉头微有些蹙起,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快之事,双唇浅浅撅起,而后又动了动唇角,向上轻扬了一下,眉眼也舒展开来。 两年多未见,她有些变了,看来在永巷和边塞时,的确吃了不少苦头,好像比印象中消瘦了一些,皮肤也比不得从前那般透亮净白,眼角有浅浅的细纹。 她长大了,不再是曾经在自己身旁那个看似永远都长不大的总角女童了。 肖衍顿时红了双眼,含着泪水俯下身来,指尖轻轻触到她的脸颊,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再深吸了一口气,唇角颤抖,小心而轻柔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唇齿试图再多探入一些时,百里春晴突然低低地哼了一下,肖衍感到脑中一下子空了下来,停下动作。 而不想百里春晴仍闭着双眼,懒笑了一声,双手展开,搂住了肖衍的脖子,又深吻了上去,再又喃喃唤了一声:“夫君回来了……” “夫君?”肖衍愣住。与百里春晴成婚五载,她从来没有这样唤过自己,那这一声夫君指的是…… 而百里春晴似也察觉不对劲,陡然清醒过来,一下瞪大双眼,眼前人熟悉而陌生,眼中隐着随时可能灼烧起来的怒火,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手,起身复又跪在地上:“皇上!” “皇上?”肖衍自己也恍然不知所措了一下,直起身来,继而冷静地看着身下这个有些战战兢兢的人儿,又极快地敛起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盛怒之情,也蹲下身来,死死地抓住百里春晴瘦削的肩,红着眼,哽咽地说道:“阿晴,是我啊,我是肖衍……” “妾身不敢妄称皇上名讳。”百里春晴深埋着头,却仍有一股浓烈的伤感纠缠住心间,更与对那个草菅了千条人命的残暴君主的恐惧纠葛在一起。 肖衍怔了怔,才站起身来,也见百里春晴只敢看着自己的靴尖和衣角,两只手紧紧拽住了拳头,额间有了细汗。 “阿晴,你在怕我?”肖衍看着百里春晴浑身已开始止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也不敢抬眼看自己,心头顿时万般荒凉起来,“是因为我杀了那些人?” “那些军士本无过错,不过是因受四皇子殿下蛊惑,才会贸贸然进汴京,而皇上就此就轻易地杀了那么多人……皇上大约没料到我就在那附近吧……每一具尸首,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肖衍脑袋一懵,感到身子清冷,像透了风。 百里春晴顿了顿,又拼尽全身力气才得以抬起头,看着肖衍俯视之下隐隐透着的愠怒,还是鼓足勇气道:“妾身以为皇上此事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好一个大错特错……”肖衍蹙了蹙眉头,却见百里春晴复又低头下去,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强挤出了笑容,“阿晴,你别怕我,我不是暴君,更不会伤害你。就算你误解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怪只怪我们分开太久了,怪世事造化弄人……你起来,别跪着好吗?你起来我们再说话。” 肖衍俯身伸手去扶百里春晴,百里春晴犹豫了一下,眼中看过肖衍已是通红的双目,还是随其站起了身。 “阿晴……”肖衍一时难抑感情,想去搂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顿时吓得退了半步,又低下头:“皇上,妾身是有夫之妇,万不得……” 手中只掬到了一捧清冷,肖衍眼泪掉了下来,呆呆地站住了身,又轻轻唤道:“阿晴……”声音凄烈,百般清冷。 而百里春晴也忽感满腹悲凉上了心头,又抬头看着肖衍,咬紧了唇:“皇上……不,肖衍,我如今不是二皇子妃了,我是谢檀的夫人,你我理应避嫌,你别来找我了……若是避 分卷阅读12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6 无可避见了面,你是君,而我会依礼叩见……” 看着百里春晴一脸坚决的神情,肖衍感到心底生出了一丝无望。 “肖衍,我们都无错,我们都无辜,但我们都回不去了,”百里春晴缓缓道,语气却是无比坚决,“如今,我只求你能够以君王之姿,履你当着天下所行的承诺,永远不要为难谢檀,不要为难我们,否则……我会一辈子恨你的!” ☆、第八十四章 暗算 正阳殿中难得一见的欢喜,张其乐忙不迭地嘱着下人打扫殿内,又亲自叮嘱小厨房烧了晚膳,叫来贴身宫女为自己重换了一声色泽艳丽的衣衫,发髻上簪金戴银,再描眉画唇,言笑着守在了殿外,遥遥看见肖衍的步辇走了过来,拽紧了手帕。 与肖衍成婚近一载,这才是肖衍第一次到正阳殿来用膳。 张其乐不停地提醒自己要沉住气,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肖衍上去,温柔地挽住肖衍的手,却见他并未如从前那般推开,更是欣喜如狂,引入了室内,嘱人端上饭菜,亲自给他添菜。 肖衍脸色并不好,只埋头吃饭,也不多言。 饭过之后,张其乐又忙斟茶,递到肖衍手上。 乳母抱来了肖千暮给肖衍看,肖衍难得一见地主动抱过了肖千暮,与她嬉笑了一番,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而张其乐原本战战兢兢的神色更加舒缓了下来,靠坐到肖衍身旁,轻靠在了肖衍身上,也逗乐着这聪慧可爱的小童,一派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子贤低着头,并不想看肖衍与张其乐在一道,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出了屋子。 听着屋檐上滴滴答答雪化的声音落下,天色暗透,掌灯的宫人燃点了烛火与灯笼,映照着屋内三口的影子,子贤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有宫女笑吟吟地靠了过来,语气讨好:“子贤公公,皇上今夜是不是就宿在娘娘这里了?” 子贤又无奈地回头望了望肖衍的影子,摆摆手:“行,该备的都去备好吧。” 宫女得了子贤的首肯,不由地合掌道:“总算有这日了,娘娘可是日思夜盼了许久啊。” 子贤苦笑一声,看着宫女蹦蹦跳跳地离开,自语道:“皇后是日思夜盼了,可皇上他日思夜盼的……却不是皇后啊……” 身旁的人儿静静地睡着,长睫扑闪,嘴角有笑。 而肖衍脑中却是一片混乱,越是深夜越更无眠,懊恼之感不断震得心口发疼,才又起身着衣出了内室,见到子贤侯在外面,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便上前拍了拍子贤的肩,低声道:“走吧。” 子贤揉揉眼:“这三更半夜的,皇上您……” “回延和殿。”肖衍只丢下一句,便就兀自走了出去,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好似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回头看见子贤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又不禁想起这夜张其乐小心翼翼伺候自己时的模样,有些不忍,问着子贤:“我如此做,是不是不好……” “说实话吗?”子贤明白肖衍此时并未摆着君王的身份,不过是如从前那般闻讯自己意见而已,便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非但不好,而且若是宰相知道了,这次恐怕是更会在朝上为难您……” “知道了。”肖衍心沉了下来,又转头往内室走去。 还未进门,就已听到里面传来了低低抽泣的声响,心中顿觉惭愧,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见张其乐独坐在床榻上,正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又想起自己白日里从谢檀府上恍恍惚惚离开时的情形,心中也无奈生出了同情,走上前去,坐到了床边,轻声安慰道:“朕没有走。” 张其乐停住了哭泣,通红的双眼紧紧盯住肖衍,不可置信。 “睡吧。”肖衍叹了口气,替张其乐拭去眼角泪水,又除了衣衫,躺下身来,抬眼望着床幔轻晃着,身旁的人儿侧身搂住自己,脸颊贴在了胸前,便也伸手拦住了她的肩,听到她低低一声无意浅笑,又不住有些恍然不知所以,也不知百里春晴此刻,是否也是在谢檀身旁,两人相拥而眠。 念到此,心又抽痛起来,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如她所言,已是回不去了,可自己却还是万般的不甘心。 明明自己是皇帝,身居龙椅之上,一道旨下,谢檀若不出妇便可以忤逆而当斩。明明可以硬将她抢回来,却只有她对自己一字一字的话语萦绕耳畔,不敢用这天子身份去强迫她。 否则,她说,她会一辈子恨自己。 这一辈子的恨,自己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 这个皇帝当得着实委屈了,社稷危难,江山动荡,自己虽然有心想要挽救这肖氏天下,勤于政事,但积重难返,朝堂上能一呼百应者也不过寥寥,更却连一个女子,自己都留不住。 王太医恭从地跪于地上,替张其乐把了脉:“娘娘身子安好。” “昨夜可会有孕?”张其乐急急问道,脸上又不住微微一红。 王太医为难地笑笑:“才一日怎可看出,只有下月癸水不至时才可探知。娘娘如今独得圣宠,又是年轻体健,有孕不过是早晚的事。” “是了,”张其乐又拢上了手炉,“那媚药,叫王太医再嘱人送些来,若本宫能诞下皇子,今后你一世荣华绝少不了的。” 子贤捧着肖衍赏赐的物件站在门外,张其乐的话音却落入了耳中,一时不知进退,又隐隐开始替肖衍惋惜起来,想起昨夜他那一筹莫展的神色,自以为是对不起了百里春晴,又生怕令张其乐和张秀不悦,原来也不过是如此缘由…… 一宫女接近,子贤将赏赐的东西交到宫女手中,只道:“太医在替娘娘请脉,我不便入内,还请转交给娘娘。” 说罢,又沿着夹道往延和殿而去,眼见着谢檀和叶淳从不远处一边议事一边走了过来,不住有些莫名心虚地往一旁小门躲去,直至两人背影远走,才长吁了一口气,再又责骂了自己一句:“我干嘛怕他啊!他算什么啊!” 一面又是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走到肖衍的书房门外,刚想入内,见夏侯公也依召前来,客套地向夏侯公福了福身。 夏侯公上下打量了一下子贤,捋须道:“看来公公有事本想禀报皇上,却不知当不当讲。” 子贤一怔,脱口而道:“那究竟当不当讲呢?” 夏侯公嘴角扯了扯,若有似无地笑意流转入眼:“公公与老身一道进去见皇上吧。” 肖衍见子贤与夏侯公一道进来,微微有些诧异。 而夏侯公倒未多语,就往旁侧椅子上一坐,垂眸沉思。 肖衍只得看向子贤:“送去了?” “送……送去了,”子贤应着,又斜眼瞥了瞥夏侯公,见他仍未开口的意思,只能憋了一口气,“皇上,子贤有话想跟您说。” 分卷阅读12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7 “哦?”肖衍许久不见子贤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倒也生出惊异,直了直腰背,也再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上,皇后她……” 子贤憋足了劲儿,才要开口,夏侯公却突然打断了子贤的话,问肖衍道:“不知皇上今日找老身来,是有何事?” 肖衍只得瞥过子贤,侧了侧身子,面容沉静无澜:“朕想问国运。” 夏侯公抬起眼角:“这倒是个新鲜事啊。皇上自登基以来,数度召见老身,十有八九都是问询夫人,老身还以为皇上对南平命运漠不关心,只为一女子而置天下于罔闻。” “连您也觉得朕是个昏君吧,”肖衍不由苦笑,“朕杀了那么多人,就连方左都被我杀了,早失了人心,而朝堂上又与众臣面和心离,心心念念的却全然是……您所说的那个无法放下的执念,就连知晓与她的确缘分已尽,但还依旧不肯撒手……” 灯火闪烁,映着肖衍通红的双眼。 夏侯公未应肖衍的苦诉,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书桌前,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后道:“国运乃是天机,泄露天机乃会遭天谴。”顿了顿,又道:“只是老身见皇上眼下有青,似有中毒之相,还是小心为上啊。” “什么?”肖衍一下站起身来,急对子贤道,“快去传太医!” 子贤也慌了神,跌跌撞撞地便跑出了屋。 而肖衍又回头见夏侯公面容上未有任何变化,似乎也突然心安了不少,坐了下来,回想着昨夜在正阳殿中的种种,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头:“这……” “娘娘心头疤更深,无法根治,也将愿望落空,身首异处了……”夏侯公说着,云淡风轻。 “何时?” “二月十五,花朝节。” “花朝节……明年阿晴生辰那日吗?”肖衍痛苦地捂住头,“千暮公主还小,不能没有生母,可有办法阻止?” “人命如国运,动辄如山崩地裂翻江倒海,人太微弱,力不可挡,只是皇上不可再造杀孽,或能让南平……” 夏侯公说着,便看着王太医如临大敌般地随子贤走了进来,双手颤抖地搭上了肖衍的脉象,面色已是煞白。 还没等肖衍开口问及,王太医已经双腿发软地直跪了下来,猛地往地下磕了几个头:“皇上饶命啊,臣听命于皇后,不得不从,否则便是人头落地,臣尚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儿孙辈,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混账!这南平究竟是谁的天下!”肖衍怒拍了桌子站起身来,咬牙指着王太医,王太医将头埋得更低,浑身颤抖。 而肖衍本一股火气上头想命人取了王太医的命,才想起方才夏侯公所言的不可再造杀孽,应是将那口气硬是压了下去。 也恍然才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会轻易地将夺一人命挂在嘴边,与从前的那个肖衍竟是天渊之别了。 而百里春晴,她爱过的,是曾经的那个二皇子吧? ☆、第八十五章 对弈 当朝天子膝下唯一孩儿百日,又将近新春,皇城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送往高门贵胄的马车纷纷停在宫门外,置着贺礼,步行而入。 百里春晴揭开马车窗帷,遥望着宫门将近,甚至已可见琉璃明亮,不安油然,对谢檀道:“不如我还是回去吧,这……” “没事的,”谢檀抚着百里春晴的手,“旧识虽多,你便时时跟在我身旁便可,不想讲话就别讲话,若是有人寻你不快,我便替你收拾。” “呵,如今回了汴京,身披官服,却还是个舞刀弄枪的蛮子,”百里春晴不由一笑,又想起了那摩诃镇内的小院,有些伤感,“若是我们没回来,也不知如今在那小城镇里是什么模样。还有很多东西留在了那处,恐怕以后也找不回来了。” “过几年……等过几年,我会寻个合适人替了我这位置,我们再回去吧。”谢檀浅笑,摸了摸百里春晴的头发,眼中脉脉如暖阳。 眼见着便已至宫门,谢檀牵了百里春晴的手,便在小黄门的引路下,步步深入皇城之内。 百里春晴仰头望着日光倾落在每一片琉璃瓦和朱红宫墙上,一切恍然如似昨日发生,更又如隔世未见,几分的惴惴不安不停开始萦绕。 而见过一切经年旧物,往昔历历在目,曾与肖衍在这皇城之内踏过的每一块石板砖,看过的每一朵花和每一棵树,说过的每一句蜜语甜言与山盟海誓翻涌覆盖过来,心跳微微有些生疼,止住了脚步,又看着谢檀望来的关怀目光,眼红了起来。 谢檀嘱那小黄门先行离开,扶着百里春晴在一旁的亭中坐下休息,关切地低声问了几句。 百里春晴更觉心中惭愧,抬眼看着谢檀,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 “没事……”谢檀声音有些干哑,还是扯出了一分笑,“时辰还早,我们休息一下再去觐见帝后。” 百里春晴咬咬唇,不置可否。 而谢檀又望过周遭枯涩之景,恍而也见了曾经的那个少年,撑着伞,孤零零地站在滂沱大雨之中,溅起的水花一点点地晕湿了衣角,目光所及处,一对玉人在亭中相拥相依,低言互诉衷肠,漫天漫地的大雨之中,唯有自己茕茕而立,心底泛出浓烈苦涩,将一切吞没。 片刻此后,百里春晴才起身,拉住谢檀。 正欲走时,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正巧也往这亭中而来,一眼便见肖汝宁正在其中。 百里春晴讪讪,但还是向肖汝宁鞠了礼,肖汝宁脸色瞬时不悦,哼了一声:“二嫂啊,怎和谢大人在一起呀?” 一旁几个女子窃笑起来。 谢檀前几日本就对肖汝宁所言所行有了不满,碍于她天家公主的身份和季邈好言相劝,才未多以计较,没想这日不幸遇上,又是来给自己找来不快,便上前一步,将百里春晴护在了身后,冷冷直道:“她如今是我夫人,先帝亲笔谕旨赐婚,公主若是再是蓄意挑衅,那表示不将先帝放在眼里,又如何对得起你肖家列祖列宗!” “你……”肖汝宁指着谢檀,杏眼怒瞪。 有女子拉着肖汝宁,想要息事宁人,没想肖汝宁更是上了火气,跳起来便破口大骂道:“你谢檀捡了我皇兄的破鞋,还自以为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啊……” 谢檀怒目,手紧握住了剑柄。 而肖汝宁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顿时一旁几人都傻了眼,百里春晴手仍停于空中。 “百!里!春!晴!”肖汝宁捂住脸,一字一字地咬牙怒道。 “你是公主,是万金之躯,如此污秽的话语居然能从你口中讲出,也还真是污了天家颜面,”百里春晴平静地说道,“自然,你说我我无所谓,但你侮辱我夫君我便只 分卷阅读12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8 能给你一点教训。别以为身份尊贵就可如此肆意妄为,若是太过骄纵,这天下之间,给你教训的人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你以为你……” 肖汝宁还想不饶,上前一步时,被另几人拉住劝道:“公主,你不是要去向太后请安吗,可别耽误了时辰啊!” 一边说着,一边便连拉带拽地将肖汝宁拖走,肖汝宁不满地又回头骂了几句。 百里春晴看着几人远走,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回头就见谢檀一脸笑意深深,一手将自己揽住:“没想到夫人还有如此神勇一面……” “唉,她那人就这样,”百里春晴脸上有些红,露出窘态,“从小就被先帝宠得没了边际,又自视是南平唯一的公主,不仅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是不饶人的模样,肖衍那时总说希望先帝将她早日许配了人家……” 刚说到此,一时发觉失言又及肖衍,结舌起来,尴尬地左右看看,却见肖衍冕服于身,站在不远处的池边岸汀,神情百般不可辨。 百里春晴正思量着是否要依规矩向肖衍鞠礼时,却侧眼看到谢檀非但没有屈膝,反而是挺直了腰背,遥遥与肖衍相望,面有笑,眼有光,而肖衍也扯了一丝笑意出来,指间抬起,犹如拈花。 百里春晴站在冰冻已化开的池边,百无聊赖地扯了一旁杂草往池里扔去,浮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又有小鱼欢畅地游了过来,试图去啄杂草,便又多扯了一些草,再回头看着亭中谢檀与肖衍两人对弈,虽沉默无言,但也如有杀气沉重。 肖衍取了白子,置于点上,又复取了一粒,拈于手中,看着谢檀手中黑子落下,蹙蹙眉,再思量了一下,也落了子,本以为三劫,却没想谢檀忽而转了战术,一时无解。 “谢檀,我俩相识多少年了?”肖衍再取了子,沉眼问道。 谢檀微微抬起眼角:“六岁相识,已近二十年了。” “那与她……”肖衍转头望着百里春晴的娇小背影。 “也已是十三载,”谢檀接话,落下子,“我也识得她十三载了。” “可她认识你也不过两年……”肖衍缓缓而道,“若以时日计量,朕与她少年夫妻,成婚五年,有很多事情是你并不知道的。” “春日郊游折花,夏日观荷戏水,秋日对月吟诗,冬日饮酒赏雪,皇上与她做过的事,她都与我说过,”谢檀又微微低下头,手中拈着一枚黑子,“我知道皇上珍惜她,皇上的情真意切和用心良苦,她都记在心里,我也会替她感激您曾经的照顾。” 肖衍一时哑然,看着棋盘中白子被封,知谢檀已是起了猛烈攻势,试图拦截,却又被挤。 黑子再度落下,肖衍叹了口气:“朕输了。” 又停顿了一瞬,复问道:“过去都是你让着朕的吧?” “过去是皇上棋艺精湛,臣赢不了。” 肖衍淡淡嗤笑:“那就是爱卿棋艺精进了。” “是臣如今不想输了,”谢檀盯住肖衍,目光坚定,“亦不肯让。” “好一个‘亦不肯让’,”肖衍眼中微微有怒火,拈着一颗棋子,在棋盘上磕得“噔噔”作响,“你可知只要朕一道圣旨,你不肯让也得让!” “知道,但皇上不会如此,”谢檀道,嘴角有戏谑之意,“我起初也疑虑是否要带她回汴京,也有所畏惧。但因后来形势所迫,也以谢某与皇上多年的相识了解,正是因为知晓皇上珍惜她,怕惹她伤心,所以皇上不敢鲁莽下旨,强夺人妻。” “强夺人妻……”肖衍起身,那手中那粒白子扔在棋盘上,“人心莫测,若她不爱你了呢?” 谢檀愣了愣,低头咬咬唇:“天地逍遥,由她来去。”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当放手之时,别是一晌贪欢。”肖衍甩甩手,鼻息哼了一声,便带了子贤等人离去。 谢檀心底莫名感到有些颓然,又抬眼看着百里春晴池边背影,勉力一笑。 世事无常,一直以来只想得到,却始终未想过若有朝一日失去当又如何自处…… 肖衍一语,似乎正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畏惧勾起,眼前这个魂牵梦萦多年的人儿,会不会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而再回汴梁,她会不会再爱上肖衍? 旧年之时,本与肖衍性情相合而又年龄相仿,结为了挚友,龆年起便一道读书游玩,乐而快哉。后再一同入太学,成日都厮混在一起,更是情同手足,就连那时已是病入膏肓的皇后孙氏,也常戏言两人当才是亲兄弟,若是今后娶妇,也会是娶了两个性情品行一致的女子。 一语无心,却也成箴。 那年的花朝节后,肖衍神神秘秘地找到自己,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子。 自己心中“咯噔”一跳,还没想问及究竟是谁,肖衍也已满面绯红地道出了她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询问自己该如何接近她,又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他设想的各种偶遇的方法,语气真挚,也带着少年情窦初开时那份惶恐不安和得意洋洋。 而自己却第一次对肖衍生了气,心头莫名地火气升起:“你肖衍堂堂一皇子,居然成天为了一个女子而思量这些事情,却不多想想天下百姓苍生!” “我……”肖衍一脸无辜,“那些事情自有父皇和太子去想,我何必呢?” 那时候自己有自己的一分骄傲矜持,不满地撂了几句狠话就转身离开,从此便和肖衍渐渐疏远了关系。 也不知肖衍所设想的那些刻意与百里春晴相遇的方法是否是真的派上了用场,但很快,在一群高门子弟结伴骑马出游或是蹴鞠场上,就有了这个总角女童的身影。 而她看起来,的确也很喜欢肖衍。 时日漫长且快,见她慢慢长高,慢慢褪去了稚童模样,又渐渐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渐渐不再梳那稚嫩的总角发髻,长发慢慢及腰,盘起了高髻,描了唇红眉线。 再到后来,听闻他俩定了亲,又到那日大婚汴梁城内的盛大欢庆,自己像个无声无息的影子,寄在他们少年情挚的阴霾之下,只能遥遥伸出手,却迢迢不可及。 直至后来诸事变迁,她终于来了自己的身边。用力地去靠近她,让她也心甘情愿地乐意接近自己,以为万水千山都越过了,却忘了她曾经,也以为她会与肖衍长相厮守,永不分离的。 ☆、第八十六章 宴席 谢檀心不在焉地与百里春晴一道入席,周围众人已是推杯换盏,祝祷声不止,共贺着肖千暮百日。 肖衍依旧是冕服在身,高坐于上,一旁的张其乐着了琥珀色长袄,缎面上刺绣镶边,另一侧的太后身披镶了金丝的凤纹大氅,贵气万分,而三人也均是不约而同地向着百里春晴望了过来,神色各异,心怀心事。 “谢檀 分卷阅读12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29 ,”百里春晴如芒在背,挪近了谢檀,“我们送了礼就走吧,此处实在太令人难受了。” “好,待见过公主之后我们就离开。”谢檀回过神,对百里春晴笑了一笑,握住了百里春晴的手。 正说话间,乳母已抱着肖千暮出来。 百日的婴孩已是满头乌发,双眸如星,红唇艳艳,怎看都知将来必是艳冠汴梁城的美人。众人不住啧啧赞叹,又向着帝后恭贺,肖衍与张其乐举杯颔首。 乳母将肖千暮抱到了谢檀与百里春晴跟前,百里春晴看了谢檀一眼,才也低头看着这个白嫩嫩的小人儿,眉眼弯弯,忍不住生了喜爱。 而乳母见肖千暮也伸了手去抓百里春晴的衣襟,才也不住笑起来:“公主很喜欢夫人呢。”说罢,又对百里春晴道:“夫人抱抱公主吧。” “好。”百里春晴欢喜地抱过了肖千暮,搂在怀里。 肖千暮咿咿呀呀地不停伸手去摸百里春晴的脸,百里春晴转头笑对谢檀道:“如此小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抱呢……” “是,在边塞见和风时,他已快满周岁。”谢檀点点头,也眼中带笑。 “谢檀,我……”百里春晴哽咽了一下,口中有些苦涩,用力想笑,但眼眶已经红起来。 谢檀明白百里春晴此时所想,便嘱母乳将肖千暮抱回,不想此时突然有下人上前斟茶,乳母手下一颤,一下碰到茶水,滚热的茶水扑洒在了肖千暮衣上,肖千暮惊得大哭起来,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张其乐尖叫了一声,从台阶上猛冲了过来,一把抱过肖千暮,另一手一掌打到了百里春晴脸上。 “皇后!”肖衍怒了一声,也急步走了过来,嘱人去请太医。 百里春晴失了神,慌乱地跪下身来,不知该说什么。 乳母也是一脸惊惶,朝着张其乐猛一阵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张其乐哭哭啼啼地抱住肖千暮,狠狠地瞪着百里春晴道:“若公主有任何闪失,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晴你起来,”肖衍对百里春晴说道,“此事与你无关!” “怎就与她无关了!”张其乐怒吼,“若不是她抱公主,茶水怎会洒到公主身上!皇上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也要维护她吗?” 张其乐刻意将“亲生女儿”几字咬得极重,肖衍脸色骤变。 而此时王太医也已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母乳急忙起身,带着王太医往内室而去,百里春晴心头担心肖千暮,也不住探起头望着几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张其乐怒目而向,又不住扬起了手,正要落下,被谢檀一把抓住。 “谢大人是要包庇毒妇吗!”张其乐叱骂道。 “若真是夫人所致,如公主有任何闪失,谢檀愿与夫人一道受罚,”谢檀在百里春晴身旁也跪了下来,“但方才……” 话还未出口,就听到一个女子声音从殿外缓缓入内:“但方才此事本就与夫人无关,明明是乳母碰到了茶水,而皇后明眼见到了却还是借题发挥,不就是想趁机刁难夫人吗?” 声音十分熟悉。 百里春晴讶异抬头,看见嫚儿一身后妃华服,簪金戴银,身后跟了两个宫女,款款而入,更是万般惊愕不已。 嫚儿朝着肖衍与太后行了礼,转头看向百里春晴时已落下了眼泪,跪了下来:“夫人,你回来了……” “嫚儿……”百里春晴顿时也是泪如雨下,“我只知你从永巷中出来了,却不知你如今……”又上下打量了嫚儿一下,“你如今……” 嫚儿面露了难堪:“此事说来话长,但并非我情愿。” 刚及于此,乳母已与王太医抱着肖千暮出来,对肖衍和张其乐道:“公主无碍,冬日衣厚,未有任何伤。” “但公主受了惊吓!”张其乐嚷道,“百里春晴论理应罚,来人……” “别胡闹了!”肖衍动了怒,狠狠瞪住张其乐,“今日公主百日,你为人母的,想在此时百官面前给公主丢脸吗?” “何况也并非夫人之过……”嫚儿站起身来,幽幽说着,看向肖衍,“皇上,嫚儿曾发誓,若是夫人有一日回汴京,还会在她身边服侍。如今嫚儿病已好了,请准予嫚儿离开皇城吧。” 说着,又不住瞥了张其乐一眼:“否则嫚儿在这后宫之中,就如在永巷里一样,也不知何时就会被人所害,到那时候,恐怕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其乐脸色讪讪,咬着牙,而一旁冷眼旁观的太后也忽变了脸色。 肖衍顿时明白恐怕是自己未在意时,张其乐又刁难过嫚儿。而自己当初将嫚儿留在身边,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得知百里春晴的消息,嫚儿既想离开,自己如今也全然没有留她的理由,便点点头,又嘱了谢檀与百里春晴起身,客气问道:“谢大人以为如何?” “全凭夫人意见。” 百里春晴早已是迫不及待地含笑点点头,握住嫚儿的手:“灵南很快也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又能日日相伴了!” “灵南?” “就是韫玉,她回乡成亲去了,”百里春晴意味深长地瞥了谢檀一眼,又擦擦眼角,“看到你一切安好,我……我和灵南也就放心了……” 肖衍见百里春晴面露笑意,嘴角也不住随之微微扬起,又看了一直跟在嫚儿身后的舒语和印岚一眼,吩咐道:“你俩一直在宫中照顾嫚儿,如今嫚儿要随夫人去往将军府,你俩便就一道而去吧。” 四个女子挤在马车中,一路言谈不断,时时传出笑声。 谢檀不得不自行骑马随在马车一旁,斜眼瞥过兀自前来的叶淳,避过叶淳探究的目光,只道:“她们好久不见,难免话多……” “是吗?”叶淳眯眯双眼,“但今夜谢大人恐怕是要孤枕难眠了。” “嗯?” 也果不其然,一回府内,百里春晴便一脸坏笑地靠了过来,像只小野猫般用脸颊来蹭了蹭谢檀,伸出一只指头:“就一夜,就一夜嘛……” 谢檀逮住百里春晴的手,借着烛光看了看百里春晴被张其乐一掌打过的脸庞,有些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百里春晴揉揉脸,又笑吟吟地抬起头,“那夫君是答应了吗?” “不答应,现在就给我睡觉!”谢檀一翻身,将百里春晴压在身下,“方才在宫里,谢某看夫人不是很喜欢那孩子吗?不如今夜……” 话还未完,就探手将百里春晴的腰带解开,中衣散开,露出粉颈。 “不成不成,我都答应了嫚儿今日要与她同睡的!”百里春晴用力一把将谢檀推开,翻身下了床,理了理衣衫,叫了声“夫君好梦”,便蹦蹦跳跳地开门离去。 谢檀长叹了一口气,本已是浑身燥热,此时却又被凉了下来,听着屋外百里 分卷阅读12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0 春晴与嫚儿的笑声已响起,又忍不住随着那笑声而弯了弯嘴角。 又突听门外有人轻敲了门,以为是百里春晴回来,故意赌气不应声,却没想那敲门声越来越急,怔了怔,才勉为其难地起身去开门,却没想到叶淳只穿了单衣,一下子跳了进来,整个人便扑在了床榻上,滚了一滚,又朝谢檀招了招手,捏住嗓子道:“夫君过来嘛……” 谢檀从旁将剑一把抽出,指着叶淳:“滚出去!” 叶淳讪讪地坐起身来,又不肯离开,谢檀黑着脸一步步接近,手中剑光潋滟,映着烛光火红:“还不出去?” “好了好了,”叶淳举起手来,“混小子你这脾气越发臭了,连我这种老人家都要威胁……”又沉下脸来,复了严肃神情,“你可听说皇上身旁有一术士,名为夏侯公?” “有所耳闻,”谢檀收起了剑,“听闻善占卜医术,而嫚儿此前神志不清,他也出力救治……怎么,何有发现?” “身份成谜,但皇上很信任他,”叶淳道,“这人留在皇上身边,并未求一官半职,也不要金银赏赐,只怕是目的没那么单纯。” “知道了,嘱人去查吧!” 百里春晴与嫚儿同裹在一床被褥里,叽叽喳喳地聊到夜深,互诉着这两年内的事,又哭又笑。 “我不小心打死了宋贞韵,吓得半死,后来有太监来将她尸首运走,而我那时候总梦见她的魂魄来寻仇,也不敢寐,但其他的女子大概也是被我吓到了,也不敢来欺负我了,算是因祸得福,”嫚儿含泪说着,“后来锦文姑姑说是我生病了,硬让人灌我喝药,从那之后,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有时候会见到夫人你,有时候也会见到韫玉姐姐,后来才慢慢清醒了不少,得知是皇上让一个叫夏侯公的人来救治的我。” “夏侯公?我从未听过宫中有此人。”百里春晴诧异。 “听说是皇上从宫外带来的术士吧,会看未发生之事,也能治病,十分有本事,”嫚儿说着,有微微有些沉思,“这是这人有些怪,因他常来与我救治,我与他独处也多,他嘴里总会暗声念着什么,我听不懂,也没多问,像是什么咒语巫术,这人身份一定有问题……” 百里春晴沉默不语,嫚儿也未敢再说下去,片刻后,才又拽着百里春晴问道:“夫人那时被太后嫁到边塞,嫁的就是这位谢大人吗?” 百里春晴点点头。 “那他待夫人好吗?”嫚儿急切地问道,“夫人在他身边,可有受什么委屈?” “没,他待我很好,”百里春晴笑笑,“我也是真心愿意留在他身边。” “皇上那边……” 百里春晴哽咽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并非什么圣人,但也知一个人心头只能有一个人,既然如今选择了谢檀,心中就不会再有别人……” ☆、第八十七章 执念 肖千暮百日宴席不欢而散,肖衍在延和殿内大发雷霆,毫不留情地痛斥了张其乐,连带着太后也未幸免。 张其乐眼圈通红,太后更是满面铁青,两人从延和殿退出后,半晌沉默不言,却又迎头撞上了急匆匆赶了过来的张秀。 张秀一见张其乐这一脸委屈的模样,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跪在太后跟前磕下头:“皇上今日当着文武百官和家眷的面护着那百里春晴,丝毫不给其乐面子,其乐好歹也是中宫皇后,而我张秀也就唯一这一个女儿,从未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说着,已忍不住老泪纵横。 张其乐拭着泪,又俯身去扶张秀,太后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道:“百里春晴回来了,这还真是难办了……如今谢檀会护着她,将军府上下更是防卫甚严,我们没机会下手……” 张秀小心地揣摩着太后的心思,颇有些怯怯:“太后如今,究竟对皇上是何打算?” 太后眉心颤了一下,一股子怒火险些从胸口溢出,却感一阵凉风掠过发丝,顿时冷静了下来,拽紧了袖口簪花细纹,眼眸沉得更深。 如今百里春晴的确是活着回来了,而肖衍明显对百里春晴仍有情而念念不忘,甚至能不顾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当着文武百官和谢檀的面也要护着她,的确是一块心病。 虽好在百里春晴似乎早已安于与谢檀之间的关系,而未有与肖衍再拾前缘的打算,但时日久了,难免肖衍执念深重,爱而不得,反而怪责上自己,自己这太后之位就坐得没那么踏实了。 于是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宰相以为呢?” 张秀咬着牙,片刻才狠狠吐出两字:“架空。” “哦?”太后扬起下巴,睥睨一视。 张其乐也一时目瞪口呆地盯住了张秀。 “唯有架空,才能确保您的太后之位和其乐的皇后之位不动摇,他才不可能为所欲为,”张秀面容阴鸷,“就算是他要百里春晴又能如何,得不到就让他得不到,非但是得不到,到那时候,想要他彻底失去,那便也能彻底失去!” 张其乐听出张秀言外之意,一直紧绷着的小脸松懈了不少,拽住了张秀的衣角,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小心地打量着太后的神情,只觉太后眼角眉梢之间的神情似乎正是回应了张秀,才放心大胆地说道:“如此,若是再遇见百里春晴,恐怕就不能如此给她好过了……” 嫚儿走后的房间空落了下来,几乎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一切如旧,却似乎连一点有人曾住过的痕迹都没有,也知嫚儿住在此处时,恐怕是从未有过长久的念头。 子贤长叹了气,才嘱人闭了房门。 转头准备离开,迎头却看见肖衍一人缓缓踱步而来,惊讶地忙问道:“皇上怎会来此处?” 肖衍看着熄了灯火的房间,幽幽道:“嫚儿……她现在应当与阿晴在一起吧?阿晴见她时如此开心,想来她俩的感情应当非常要好……” 话及此处,声音突然哽咽了不少:“那日我去将军府见她,她真的变了……这些年,她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在永巷时……”苦涩上了心头,又怨了起来,“若不是因太后,她何必受这些苦,我们又如何会分开?我以为我会与她白头偕老的,如今却都另娶另嫁……我真想……真想……”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纵使如今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太后也纵有千般不对,就如自己曾言,生养之恩甚大,万万不敢有违孝道仁德。 子贤小心地轻言道:“皇上,既然夫人回来了,您便多走动走动,夫人是长情的人,您与她那么十多年感情也真不是谢大人能插足的,破镜可重圆,覆水也可收。” 话语之间,已往着延和殿走去,没有掌灯的宫人,唯有两人一道借着各殿中透出的微弱光亮而行。 说起了过往的欢喜,肖衍忍不住拍 分卷阅读13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1 了拍子贤的肩,才笑出声,又哭出泪,想起曾经也会与百里春晴如此一道行在汴梁的大街小巷,嬉笑打闹,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 而那时年少,只知心中愉悦,身边人千般万般好,没想到分离,更没想到有朝一日想她时,只能与旁人在言语中谈及,而她此时却早已不在自己身旁。 扶靠在墙角,低声抽泣着。子贤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话不知从何说起,想起自己如今身份和嫚儿的离开,也觉悲从中来,濡湿双目。 待到肖衍才平息了心情,刚想与子贤一道离开,恍然间见了一个影子穿过了侧边一道小门。 子贤差点叫出了声要唤人护驾,肖衍急忙捂住了子贤的嘴,示意子贤噤声,而后自己微踮起了脚尖,缓缓靠近了那道小门,只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哦?你竟有如何想法?” “夏……”子贤瞪大了双眼。 而肖衍则也抿紧了唇,听到女子声音:“那又怎样,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这次也是如此!” 这女子,分明便是肖汝宁。 “自然如此,”夏侯公笑起来,“您是公主,这天下间无不都是您的。” 肖汝宁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你是答应帮我了?” “可公主为何会以为我会帮你做这事?”夏侯公情绪莫辩。 “因为……”肖汝宁故意压低了声音,语中带笑,“我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您靠近我皇兄的目的……” 肖衍心头咯噔一跳,额间有汗,更是屏住了喘息。 不想夏侯公不在意地大笑了起来:“是吗?公主是如何发现的?” “我五哥还在汴梁的时候,身旁总有一个黑衣蒙面之人,虽看不出相貌,但我初见你在皇兄身旁时,看身影便就知晓了……”肖汝宁笑起来,“只不过吧,没想你我五哥落难之时,你竟然未有与他一道去往琼州,相信以我五哥的性子,怕是不会信任你了。你如今攀上了我皇兄,往后便也是高枕无忧了,毕竟天子身旁,也容不得你乱来了。” 夏侯公被肖汝宁拆穿,也并未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是干笑了两声,却令肖衍已是汗毛倒竖。微微侧头看了子贤一眼,子贤面容中亦是露出了惊恐色。 又听夏侯公沉着嗓音对肖汝宁道:“那是自然,皇上待老夫甚好,老夫自然也愿为公主献犬马之力。” 肖衍只觉浑身瘫软了不少,扶墙又深喘了几口气。 子贤小心探听着门内动静,确定夏侯公和肖汝宁离开后,才又扶住了肖衍,颇有些担忧地说道:“夏侯公……他竟然是……” “看来,肖佑是祸心不死啊……”肖衍沉着眼,“但公主怎会与他勾结在一起?” 子贤不知该是如何作答,只能沉默下来。 “不论肖佑如今还信不信任夏侯公,我此处确是不能由他了,”肖衍道,“去告诉谢檀,让他找人好好查一下夏侯公的事……不过夏侯公此人警敏,皇城司一动,他必然会闻风而动,打草惊蛇……” 又想了半晌,“罢了,夏侯公知道便知道了吧,让皇城司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关键是汝宁公主那边,她究竟想做什么?” 听肖汝宁与夏侯公的谈话,两人并非一路人,不过是肖汝宁有事相求才找上了夏侯公。肖汝宁自小任性妄为惯了,倒也生不出大事了,倒不如以肖汝宁所托之事为突破口,看看夏侯公究竟想要如何,露了马脚,才好见机行事。 只是自己从未料到夏侯公竟是隐瞒了身份在自己身边多年,独得了自己的信任,却原是肖佑的人。 想曾一次百里春晴偷偷溜入市集玩,自己气鼓鼓地带着人上街,遍寻她无果,却不小心便踏入了夏侯公所居之处,见有人向他询问占卜凶吉之事,便也以试探的态度来问询了百里春晴所在。 夏侯公不过拈指一算,道出了街名,自己果真在那处找到了正挤在人群中看戏起哄的百里春晴,于是深以为夏侯公确是有这本事,但也知百里春晴与百里昭一般,对江湖术士不屑一顾,便未有告知百里春晴自己识得了如此一人。 身旁可信任的人本就太少,如今更少了一人,肖衍只觉心酸,脚下快了步子。 刚回到延和殿,看到肖烨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正站在书房门口等待自己,嘴角扬起,声音清脆:“皇兄回来了?今夜宴席上我见皇兄没有吃什么东西,恐怕是饿了,便带了点夜食来给皇兄。” 肖衍鼻间酸涩了一下,蹲下身,摸了摸肖烨的脑袋:“多谢了。” 说着,眼泪已不自主地落下来,急忙起身背对着肖烨拭去泪水,又入了书房内。 肖烨随后入内,将篮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肖衍,落目在肖衍手中紧紧捏着那把斑驳老旧的梳子上,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便道:“二嫂她……她现在看起来很好,谢大人很是护着她爱惜她,皇兄如今也该放下了。” 肖衍愣住,眉角猛地跳动,嘴角喏喏:“你如此认为?” 肖烨诚恳地点点头:“今日我见到二嫂与谢大人在一起时的模样,与她和皇兄您在一道的时候别无二致。想来缘分尽了,她也已经放下前尘往事……皇兄的执念,难道不应当是希望她万事顺遂,一生愉悦吗?” “行了,你先回去吧。” “皇兄……”肖烨仍有话想讲,但见肖衍的脸色已经沉下,又见子贤不停地示意自己离开,只得努努嘴,告退了下去。 肖烨刚出了门,肖衍又用力捏紧了手中梳子,硌得生疼,再问子贤道:“肖烨几岁了?” “回皇上,再半年就十岁了。” “满十岁后,送他去南越。” “皇上!”子贤惊诧地大呼了一声。 不过是替谢檀和百里春晴多说了几句话,便要被流放到南越,对一个自小长在皇城又颇得先帝喜爱的十岁幼童来说,无异于极刑。 “就如此吧,”肖衍在桌边坐下,挥手示意子贤退后,又喃喃补了一句,“阿晴最后……只能与我在一起,谁替谢檀说话,朕都不饶。” ☆、第八十八章 寻访 天光发亮,透过窗棂落在了床榻上。 百里春晴翻了个身,眯着眼伸个懒腰,问道:“嫚儿,天亮了?” “嗯,天亮了。”一个男声从旁传来。 百里春晴一怔,陡然清醒过来,一下子瞪大双眼,又死死地用力揉了揉眼,就见谢檀正裸着身子睡在一侧,脑子懵了懵,再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的确是在自己房内,又忍不住伸手裹了裹被褥:“嫚儿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嫚儿做事去了,”谢檀抿抿嘴,“而夫人不就应当睡在这里吗?” “臭蛮子,我什么时候过来的?”百里春晴骂了一句,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分卷阅读13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2 ,扑到谢檀怀里,感到他胸膛起伏而心跳强烈。 谢檀揽过百里春晴的肩:“什么时候过来的不要紧,主要是昨日在宫中,夫人暗示我想要个孩子,所以谢某今日便将禁军的事儿都推了,专程留在府内陪夫人要孩子……” 说着,手脚便不老实地动了起来,慢慢吻上她的唇,小心地探究身下曲线,口中干涩,眼角深深地笑了起来,唇上也弯着,得意万分。 “谢檀,你真的想要孩子吗?”百里春晴看着谢檀鬓角有汗,沿着脸颊轮廓滑下,心中有些苦涩。 “我只想要你。”谢檀答道,声音迷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谢檀沉了声音,片刻又笑了起来,抱住百里春晴颠转了身。 百里春晴低头看着谢檀在身下,脸上绯红:“臭蛮子!” “唉,为夫不是给机会让夫人发泄了吗?”谢檀展开颀长四肢,闭上双眼,“夫人随意,谢某绝不还手。” 常年戍边行武,谢檀身形紧实修长,肌肤也干净,微微有些黑。一道日光从窗外透入,正好落在了他的轮廓硬朗的脸颊上,百里春晴忍不住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而谢檀突然不可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看着百里春晴一下成了酱色的脸,更是乐不可支:“如此秀色可餐,夫人还不快吃?” “好,你等着……”百里春晴脸上抽了抽,俯身一口咬在了谢檀脖子上。 谢檀疼得忍不住闷声哼了一下,又一把揽住百里春晴的肩,翻身用力将她压在了身下,直到两人都气喘不已,才满意地松开,看着她唇色如血欲滴,又忍不住轻轻贴了上去,唇角摩挲着,口中含糊地叫道:“阿晴……阿晴……” 百里春晴闭上双眼,双手也搂在谢檀的腰上,想起初到这将军府时所见谢檀旧年时写下的那些碎碎片语,每一篇中都在唤着“阿晴”,也不知他那经年回忆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又不住问道:“夫君何时喜欢我的?” “嗯?” “那年花朝节吗?” 谢檀懒懒从百里春晴颈窝处抬起头来,嘴角扬起:“夫人今日换了种问法,不错……” “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模样?” “无惧无畏的小女子,喜欢各式鲜花,喜欢淋雨踩水,会用裙角来擦手,爱装成宫女在皇城里游荡,有时候……”谢檀顿了顿,“好像也会对肖衍无理取闹,但也算是坦坦荡荡地,从来不顾别人的眼光……” 听谢檀说及肖衍名字,百里春晴不禁敛住了笑。 而谢檀也知多说了一些,翻过身,躺到百里春晴身旁,刚想解释,就听百里春晴低声道:“那时候你时常看到我与肖衍在一起吗?” “我……”谢檀有些迷茫,不知如何回答。 “还偷偷躲着哭过?” 谢檀急忙反驳:“没有!” “连我做过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的确是从那时开始喜欢我了,”百里春晴抿嘴,“仔细想想,那时候我好像的确觉得有人常常跟在我后头,原来竟是夫君你啊……” “胡说八道!” 百里春晴转身一手揽住了谢檀的腰,脸靠在他的胸前,鼻子有些酸:“从前不知你,以后我便多喜欢你一点。前时你喜欢我的年月漫长,今后我就加倍还给你,暮雪白头,好吗?” 叶淳抱着手候在廊下,直到谢檀和百里春晴开了房门走出来,才一脸奸笑地往房内探了探:“唉,我就说吧,年轻人可要爱惜身体啊……” 百里春晴一哂,嘿嘿干笑着。 “听那个嫚儿说,你大半夜就跑去把夫人抱回了房间,可不是折腾了大半宿?”叶淳眯着狐狸眼,看着谢檀,“也难怪今日告假呢,真是辛苦了啊我的大将军。” “有事快说,没事就别在这里多话!”谢檀黑下脸来。 “当然是有事才来找大人了,”叶淳嘿嘿笑着,“只是叶某也不好意思打搅,嗯?不过好像隐隐约约听到大人一声惨叫……” 谢檀已是完全听不下去了,转头对百里春晴道:“麻烦夫人帮我把剑取来。” “哎哎哎!”叶淳急后退一步,摆摆手,一脸端笑,“别做这种伤感情的事啊,咱俩多年感情,不可为此毁于一旦啊……” 百里春晴入屋取来了剑交给谢檀,谢檀低头把玩着剑,声音低沉:“究竟何事?” “皇上亲自嘱托要彻查夏侯公。” “皇上还说了什么?” “没了,只告知了他入皇城前的住所。” “好,去看看。”谢檀嘱道。 “夏侯公?”百里春晴一听其名,也不住插嘴,“昨夜嫚儿跟我说起过他,据说他会念一些咒语,也会一些类似巫术,嫚儿还说,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 谢檀颔首:“知道了。” 又再想了想,笑对百里春晴道:“夫人可想去市集玩玩?” 汴梁城内繁华依旧,阔别汴梁已久,百里春晴还是抑制不住地欢喜起来,四下张望,一个个的摊贩前看过,不停地取着各种小玩意端看。 谢檀嘱百里春晴在一家酒楼等待,就与叶淳一道穿过巷弄,直至一道木门前才停下脚步。 敲门后,一小童便来开了门,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谢檀与叶淳,迷茫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请问夏侯公在吗?”谢檀弯腰轻问。 “不在。”小童挡在门口,生硬地回答。 谢檀语气温和:“那可否让我俩入内等候?” “不行。”小童挺了身子,上前一步。 “那便打搅了。”谢檀拱手辞别。 匆匆退出小巷,两人疾步往酒楼行去,谢檀便问道:“可有所发现?” “屋内灯火不明,看得不甚清晰,”叶淳道,“但依我所见,这个夏侯公的目的绝不简单,普通术士没这本事让人丝毫不怀疑身份,也没有必要潜入皇宫留在皇上身边,伴君如伴虎,这谁都知道……” “所以……”谢檀止步,“北有契丹,西北有胡人,南有诸附属国,见南平如今社稷动荡,多有蠢蠢欲动之心,既然连嫚儿都觉得有异样……” “可见他本事不小啊。”叶淳忿忿道。 此时却听酒楼内传来一说书人醒木拍击桌面的声响,伴着说书人洪亮的声音:“……由此可看,确是本事不小啊!” 一阵欢呼声和掌声轰然传出。 谢檀与叶淳一道走了酒楼,抬眼便见百里春晴独坐在二楼,也是饶有兴致地听着那说书人口沫横飞地讲着故事,于是也上楼坐了下来,随意问道:“讲些什么呢?” “大将军的故事。”百里春晴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说书人。 “大将军?”谢檀哂然一笑。 “嗯,大将军,”百里春晴回头看着谢檀,眼角含笑,“就是 分卷阅读13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3 说你的。” 谢檀这才凝神听那说书人的侃侃而谈,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而叶淳则是一边饮茶一边大笑不止:“谢将军独一人深入虎穴,破千军万马,砍掉了耶律文叡的脑袋?” “这也差不多啊。”百里春晴不满地嘟着嘴。 “要不是耶律步烟适时率军谋逆,掉脑袋的恐怕就是我们的大将军了,”叶淳笑得前仰后合。 又屏息听了一段,叶淳再拍着桌子大笑:“谢将军一人率军千万,势如破竹,挽救南平天下于一掌之内?” “这也没错啊……”百里春晴嘟囔了一句。 “是是是,夫人所言甚是,”叶淳笑应着,“在夫人眼里看来,他什么都好……” 而一旁也在饮茶听书的两个女子却突然站了起来,在百里春晴诧异的目光下,迎着谢檀走了过来,声音婉转,悠扬悦耳:“已是很久不见公子了。” “我……”谢檀脸上瞬时通红,紧张地瞥了百里春晴一眼,“我认识你们吗?” “公子此去多年,都已将我们忘记了?”其中一女子无不埋怨地说着,也不客气地在谢檀身旁坐了下来,又往谢檀身上多贴近了几分。 谢檀吓得直往后退,战战兢兢看过百里春晴一脸隐而未发的愠怒,再抖抖索索地说道:“我……我的确不认识你们啊……” “也是,公子当年名冠汴京,仰慕者甚众,又是离别多年,自然是记不得我们了,”另一女子声音娇翠欲滴,又看向了百里春晴,“这位夫人也是对公子青眼有加吧?” 叶淳一口茶水呛住,猛咳起来。 百里春晴敛起怒意,也换上一脸甜笑:“自然与二位别无二致。” “喂!”谢檀唤了百里春晴一声。 百里春晴充耳不闻,又道:“只是公子如今已为人夫,恐怕今后二位得换一位公子来倾慕了。” “为人夫?”坐在谢檀身旁的女子惊异地看着谢檀,一脸不可置信。 “嗯,也快为人父了。”百里春晴故意挺直了腰背,又假意用手抚了一下小腹。 叶淳笑得不可自抑,只能低埋着头趴在桌上,浑身不停地抖动。 两个女子瞬时白了脸,面面相觑,又急忙辞了离去。 而谢檀刚想松一口气,却听百里春晴冷冷一言甩了过来:“果然如叶军师所说,将军在汴京时十分受女子欢迎啊!” “嗯?我说的?”叶淳止住了笑,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抬眼看着谢檀,“我发誓我没说过!” 百里春晴不理睬叶淳,又扯扯嘴角,看着谢檀:“谢家公子仰慕者甚众,炙手可热,今后前去市集酒楼,就别带上我这样的妇人了吧。” ☆、第八十九章 宣容 叶淳坐在廊下,手捧着一杯茶,看着谢檀一遍一遍地敲着房门。 房内却始终没有人响应,谢檀于是又紧锁着眉头来回踱步,抱着双手,复又上前敲门:“夫人啊,我发誓我年少时不过是有些小小小小的虚荣,有时会在街市上写字画画来赠人,但决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就先开开门吧,否则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门内依旧毫无声响。 嫚儿端着饭菜走了过来,看着谢檀一脸郁结表情,轻声问道:“夫人还是不肯开门吗?” “直接踹门啊!”叶淳在旁补了一句,颇有些幸灾乐祸。 谢檀狠狠地瞪了回去:“还不是怪你当年在他面前胡扯一通!” “我说的都是实情,今日所见,可不都是凭证?”叶淳嘿嘿一声,继续饮着茶。 谢檀无力与叶淳争辩,眼看着天色渐晚,只得继续垂着头敲门:“夫人别气了,午膳就没吃,现在连晚膳都不吃了吗?” 顿了顿,思量一晌,又道:“你不是说我就要为人父了吗,你这样生气又不吃饭的,可别饿着了腹中胎儿……” 叶淳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嫚儿则也惊讶地问道:“夫人有孕了?” 而百里春晴埋头在被褥之中,听着谢檀如此一句,气不打一处来,将被褥一掀,冲到门前,指着门外那人影便道:“反正喜欢你的女子那么多,你可随便找一人生孩子!” “哦,夫人有没有孕叶某不知,但吃醋了倒是知道。”叶淳擦擦嘴角茶水,瞥过嫚儿,又眯着狐狸眼看向了谢檀,眨了眨。 谢檀本已是觉得折腾了几个时辰感到有些疲累,听着叶淳所言,顿时似乎又有了劲儿,朝嫚儿使了眼色,嫚儿急忙退开。 谢檀对紧闭的木门唤了一声“夫人退后”,便自行先后退半步,飞起一脚,木门轰然倒下,留下百里春晴一脸木然地愣在原地。 而后一跃进了屋内,将百里春晴拦腰抱起,任百里春晴一脸不悦地拳脚相向,直直地将人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了上去。 “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叶淳起身,顺手又将那倒下的门板扶了起来,勉强遮了遮,又对着闻声而来的韩管家道:“待会儿记得叫人来修一下门。” “大人把门踢坏了?”韩管家怯怯问道。 “不是,是门不够结实,挡都挡不住那人的心,”叶淳大笑着,又对嫚儿吩咐道,“过一个时辰再来送饭,夫人肯定会吃的……等等等等,还是别送了,可别打搅了他俩。” 天刚蒙蒙亮,身旁的人依旧在沉睡中,喘息平稳,眉眼清晰。 百里春晴起了床,感觉浑身酸疼不已,便一边活动活动着身子,一边往院中走去,见叶淳正在院中舞着大刀,草木被刀激起的烈风刮得瑟瑟不已,便抱着双手站在一旁静看,待叶淳一头大汗地歇了口气,才有些捏捏扭扭地上前问道:“叶大人有空吗?” 叶淳擦擦额上汗水,收起了大刀,嬉笑道:“夫人想知道什么?” “他的以前。” “以前?”叶淳微微扬起下巴,又伸手摸了摸长须,“不就是戍守边塞,与军士们同吃同住,偶尔带着大家和耶律文叡或着耶律步烟打一架?要不是因为娶了夫人,大概他还会与我同住一帐,与我一道起床睡觉吃饭沐浴更衣……” 百里春晴翻了个白眼,又跺脚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在边塞时!” “哦?那夫人问的便是还在汴梁时的谢家公子嘛,看来夫人还惦记着酒楼那两个女子呢……”叶淳大笑起来,语气玩味,“夫人果真是醋意浓浓啊,谢家公子应当心里欢喜才是。” 百里春晴扯扯嘴角,又听叶淳继续道:“不过夫人大概有所不知,谢檀当年可是你父亲百里太傅最得意的门生啊……” “我爹最得意的门生?”百里春晴一怔,结舌起来,“你是说宣……宣……宣容公子?” “是啊,宣容便是你爹百里太傅亲自给谢檀取的字嘛……五色相宣,八音协畅,姱容修态,冠绝 分卷阅读13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4 古今,是为宣容公子矣,”叶淳捋须道,“太学之中,宣容公子才华无人能及,就连那些皇子和当今皇上……咳咳咳那时候太学中所有人,都会对他礼让三分……” 百里春晴目瞪口呆地听叶淳说着,想起自己曾经还替灵南传信给这所谓的宣容公子,而结果对方回信称是早已心有所属。 在边塞时,自己又曾在谢檀跟前夸夸其谈,称那宣容公子不过是个涂脂抹粉的家伙,而谢檀那臭蛮子居然还佯作无辜镇定地问自己是喜欢他那样的一介武夫,还是喜欢宣容公子那样的文人墨客……这不都指的他一人吗? 如此一位声名赫赫的宣容公子,怎么说也应当是个文质彬彬的文官,怎就跑到那边塞之地,与叶淳这样的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也磨得像荒野中的石子一样粗粝…… 百里春晴拽着裙角,仰头问道:“如你所言,他不应该是文官吗?怎会跑去边塞当将军打战?” “他……”叶淳脸色有些沉。 “所以他怎么都不承认,那年他离开汴京去戍边,是因为我与肖衍成亲了,对吗?”百里春晴不等叶淳回答,又接过他的话,红着眼问道。 叶淳沙哑了声音:“他甚爱夫人,夫人记住这点便可。” 犹记得那些年,这宣容公子其实也时常到太傅府中走动,而只要他一来,百里昭便会十分热情地招待,弹琴作画,吟诗习字,书房窗上往往人影绰绰,谈笑鸿儒,直至夜深。 而那时候的自己成日都在找各种理由溜出府去私会肖衍,虽也知这府内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公子,心思却全然都去了皇城之中。 他那时,是为了能见自己才会到太傅府吧? 不过人世无常,谁又知人生会如此兜兜转转来回反复呢? 百里春晴推开已修缮好的房门,见谢檀仍躺在床榻上熟睡,依旧是如初见时的高挺鼻梁,光洁额头,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谢檀……宣容公子……也难怪那时就觉他身上有文气轩然,也有武气凛冽,而这两种不相容的风情,却在他身上恰如其分地融在了一起,丝毫不突兀杂糅,原就是一个人而已。 在床头坐了下来,忍不住轻轻替他将鬓间乱发别到耳后,只见他微微蹙了一下眉,伸手饶了绕有些痒的脸颊,嘴角挂出了浅笑,抿嘴而梦呓轻唤:“阿晴……” “这臭蛮子……”百里春晴湿了双眼,轻抚过谢檀的脸颊,想将这面容都烙刻入心底。 谢檀才缓缓睁开眼,见百里春晴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诧异地坐起身来。 才想问及何故,百里春晴已伸手搂住了谢檀,靠在他身前,轻声问道:“夫君今日可有空,陪我回太傅府去看看吧?” 太傅府已荒芜了近三载,也正是新春之时,四周街坊均是贴了大红春联,亮了灯笼,喜气洋洋,又有鞭炮龙舞,人群欢腾,更衬托得太傅府一副颓垣败壁的荒凉之景。 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百里春晴强压着心头几乎快要呜咽而出的凄涕声,沿着一间间破陋的屋房慢慢看过,除了被人刻意损坏和被盗走的陈设,一切几乎都如旧时般可历历在目。 野草丛生,丛中还有残雪未融。 又眼看着自己曾经提着裙裾爬过了墙垣,被百里昭罚跪过的石板,与百里弘义打闹时不小心磕坏的石桩,肖衍初次登门时所携来匾额……回忆蔓延,百里春晴转过身,伏在谢檀怀里,不忍再看。 也幸而自己从永巷和边塞活了下来,只可惜以自己如今的身子,无法再续着百里氏的血脉。这一世高门,以后恐怕就连个祖宅子都再也无迹可寻。 待终于缓过了气,紧绷的额角才渐渐松懈了下来,牵着谢檀的手往百里昭的书房而去,推门入内,看着早已被人取空的书格上不过只留有几张积满了尘灰的纸页。 拍去了灰,百里昭熟悉的笔迹显于纸上,遒劲轻捷,顿时又再泪目,而转身拭泪时,看见谢檀的双眼也已是通红。 谢檀轻擦过眼角,才哑声道:“师者为父,一生磊落,厚德流光,也未曾想落得如此下场。只可惜我当时远在戍边,不能送他最后一程……” 百里春晴凝噎无语,又将书格上零零落落的纸页悉数取下,小心地一点点拂去其上尘埃,见了一页宣纸上落有“宣容”之名,递给谢檀。 谢檀微微愣神:“哦,宣容公子啊……” 有些凝神,不知在遐思些什么。 “我记得夫君曾说若是回了汴梁,会引荐宣容公子与我认识,”百里春晴拽着谢檀的袖口,浅笑道,“今日可否带我一见呢?” “这……我……我也不知他在何处……”谢檀挠挠头,不自在地左右环视。 “是吗?不过看起来,除了稚嫩一些,这宣容公子的字迹,倒与夫君的字迹有十成的相似,”百里春晴又拿起那纸页,抿唇而笑,“五色相宣,八音协畅,姱容修态,冠绝古今,是为宣容公子也……我爹取的字,的确不错。” “哎,夫人呐……”谢檀轻唤了一声。 百里春晴又继续道:“想起来宣容公子名冠汴京,又是年少成名,自然有些小小小小的虚荣,闲极无聊时便会在街市上写字画画来赠人,于是汴梁城内便有了不少女子倾慕于他……嗯,我曾以为他是那种簪花涂粉的家伙,但如今看起来,应当也不是那般模样……” 谢檀讪讪一笑。 “不过若论我是喜欢像夫君这样的一介武夫,还是喜欢像宣容公子那样的文人墨客,我倒是都挺喜欢,”百里春晴又拉住了谢檀的手,感到他手心仍有粗粝的茧,“也不知宣容公子可否也能在闲时写字画画来赠予小女子呢?” ☆、第九十章 出行 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肖衍埋头在一堆折子里,已是焦头烂额,朱批醒目,更衬得烛火耀眼,不由揉了揉生疼的额角。 子贤不停地磨着墨,又是忧心忡忡地不时抬眼看向肖衍,脱口而出道:“皇上,夜深了,歇歇吧。” “南方……”肖衍沉着眼,手中执笔不断,“居然有人自立称帝,麾下兵马万数,朕想派兵去剿。” “朝中可用良臣不多,有领兵之才的大将寥寥。”子贤应了声。 肖衍停下笔墨,喃喃道:“谢檀……” 又摇摇头:“可禁军此处,他才履新不久,万不得空虚的皇城,否则若有不备,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恍然又想起肖千暮百日那时,谢檀所言“天地逍遥,由她来去”,不由地站起了身,灯火葳蕤,耀着眼眉。 而此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梨花木屏风后响起:“皇兄,你不能让谢檀去南方!” 肖衍抬眼,便见到肖汝宁独一人一脸不满地走了进来,却是一袭盛装装束,描眉涂粉,簪花拈 分卷阅读13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5 玉。 “公主有事?”肖衍复又坐回了椅子上,想着那日肖汝宁对百里春晴一番无礼的态度和与夏侯公私下会面之事,也并不想与她多语,但又见肖汝宁神情更是严肃了起来,竟也难得地夹杂了几分小女子的羞怯之情。 肖汝宁跪下身来,端端正正地朝肖衍磕头禀道:“汝宁已经年近十七了,父皇走的时候并没为汝宁选定夫家,还希望皇兄为汝宁赐婚。皇兄曾答应过的,不论汝宁看上了谁,都会赐婚给我……” “赐婚?”肖衍抬眼,多思了一瞬,“高门之中,未有娶妻者甚多,你可有意向哪家的公子?” “谢檀!”肖汝宁抬起头,微微仰着下巴,“皇兄,我要嫁给谢檀!” “简直胡闹!”肖衍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谢檀已有了夫人,而你贵为公主,难道要做人妾室?你想让天家颜面何存!” 肖汝宁努努嘴,仍是一脸倔强:“但皇兄曾经答应过的啊!如今汝宁就算是做妾室也好,反正我这辈子只嫁给谢檀,别的人一概不嫁,皇兄若是不允,那我便在这宫中当一辈子老姑娘了!” “胡闹一通,这又是你对你皇兄说话的态度?你现在就给朕回去闭门思过十日,若是再提此等无礼要求,朕就随意择选一人把你嫁出去,免得你在这里丢人现眼!”肖衍怒气上头,将那日肖汝宁侮辱百里春晴时的忿然一并发泄了出来。 肖汝宁双眼通红,眼泪不争气地便流了下来,又是不服气地起身,拍了拍双膝,甩了甩袖,道:“若是皇兄不同意,就让我一辈子都闭门思过得了!” 从延和殿出来,肖汝宁也未向自己的寝殿而去,避过宫人,转身换了素服,悄然上了一辆停于夹道暗侧的马车。 马车车前一老者驭马,快速往宫门处而去。 宫门已下钥,几个侍卫依律上前查看,一见驭马之人,忙鞠礼道:“夏侯公……” 夏侯公捋须浅笑:“抱歉,老身有事需出宫门,还请诸位放行。” “那是自然。”侍卫忙开了门。 出了宫门,马车继续前行,遥遥已见皇城在夜色之中迷蒙不可见,夏侯公勒停了马,另有几个一直候在路旁的人复前而来,替了夏侯公的位置。 肖汝宁掀开车帷,客气地对车下夏侯公道:“多谢您帮忙,否则我也无法出宫来。” “公主客气了,”夏侯公福身,“此去大约两日路途,公主须得好生保重,这几人也会照顾好公主的。” 公主无故消失,宫中大乱,谢檀依召嘱人四下搜寻,宫中一夜如白昼般通明,却是没见到肖汝宁的丝毫朱迹,便只得盘查看守宫门的侍卫,得知下钥后,唯有夏侯公一人驾马车出宫。 谢檀站在宫门外,遥遥望着渐已泛白的天际,只得下令禁军出城寻找。 肖衍在延福殿内左右踱步,气恼不已,而太后不停地揉着额角,囔囔道:“这丫头真是被先帝宠坏了,嫁什么人不好,非要嫁个有妇之夫,一言不合便是离家出走,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不行不行,得赶快找个人家把她给嫁出去,否则今后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呢!” 本就是心烦不已,太后再又多些抱怨,肖衍更觉烦躁,却再听张其乐在旁冷冷说道:“公主想嫁谢檀就让她嫁好了,反正为人妾室也是她自己选的……” “不可!”肖衍打断张其乐的话。 张其乐不悦地抬起头,冷嘲一声:“也不知皇上是不愿将公主嫁给谢檀呢,还是担心百里春晴会因此而记恨上皇上?” “你……”肖衍怒指着张其乐。 “好了,都别说了,”太后提高了声音,“皇后你也真是的,皇上如何想,那都是天子圣意,岂是一个妇人所容置喙的。皇后若是平日里没事的话,便好好照顾公主,也多管管那些后宫嫔妃!成天勾心斗角地给哀家惹事儿,听得哀家头都疼了……” 张其乐不悦,却也不敢再辩驳什么。如今后宫的确是一片混乱,肖衍继嗣皇位已有一载,入后宫次数一双手都可数得过来,除了留宿在正阳殿的那次,其余便都是在嫚儿那里。 而如今嫚儿一甩手便去了谢檀府上为下人,肖衍竟也应允而丝毫不挽留,更惹得后宫为数不多的嫔妃怨声载道,称着帝王无情,而前朝之中,也因此令肖衍多了阻碍。 “不愿留在后宫,那便都放出去……”肖衍冷冷道,不屑一顾。 “皇帝也要胡闹吗?”太后也怫然不悦,“南平如今危机四伏,皇帝也应当有所觉悟了,难道真要亡了天下才会清醒?那百里春晴还真就是个红颜祸水,当受天下唾弃,当及早杀了才行!” 是夜,屋内香薰缭绕,美人在侧,拨弦弄音。 肖衍坐在榻上,沉着浓黑的眸中,黯淡无光,也是百无聊赖地听着美人轻言细语,脑中却全是前朝诸事,继续盘算着究竟要何人领军去镇压南方谋逆。 谢檀的名字不时闪现脑中,又将百里春晴的面容勾画了出来,只感更加头疼欲裂,想要见她的念头如潮水涌来,几乎快要溺水而亡。 手中握住那把梳子,常年累月摩挲,清漆脱落,梳子老旧得如快枯死的树皮。 “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美女身子柔软,靠了过来。 肖衍沉沉地点点头,与美人一道入了内室,共上了床榻,却完全没有兴致,眼前都是百里春晴的音容笑貌。 红唇主动地贴上嘴角,轻柔松软,纤指搭在了腹上,往身下探去。 腹上一股烈火纵然升起,肖衍翻身也吻住那美人,闭上双眼,回想着曾与百里春晴在那二皇子府内的旧事,忽而不住开口唤道:“阿晴……” 身下的美女愣了一下,而肖衍却是突然又清醒了过来。 “皇上……”美人拉住肖衍的手。 “抱歉,”肖衍将她手指拿开,“朕有事要走了。” 早已情动的人儿霎时愣住,而肖衍却已起身穿衣,出了内室,便唤上了子贤,身后留下美女凄凄哀哀的恸哭声。 子贤气喘吁吁地跟上肖衍,却不见肖衍往延和殿而行,反而是朝着宫门处走去,只得急急忙忙地冲上前挡在了肖衍前面,无力地阻止而问道:“皇上,您该不会是……” “子贤,我想见她,一眼就好。”肖衍泪湿了眼眸。 “皇上,今日那可是兵部侍郎的女儿啊,您这样的话……”子贤还想阻拦,却只见肖衍已是大步地向宫门而去,已知是无法再止,只能道:“那我去备马车。” 马车轱辘碾压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肖衍拽紧了梳子,脸上却终于有了一丝淡笑,牵着眼角不知何时就有了的细纹。 抬眼透过窗帷探去汴梁夜深之景,星星灯火点亮了乌黑的眼眸,就如曾经旧年,那个少年悄悄溜出皇城去找心爱 分卷阅读13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6 的女子时一样。 只是那时那个女子会满心欢喜地等待自己,如今却只是自己一个人疲惫无力的固执和执念。 将军府外春联仍红,灯笼敞亮。 马车停在不远之处,肖衍轻轻掀起窗帷一角,只见府门紧闭,不见她的人影。 子贤神会肖衍所愿,径直走到府门前敲了门。下人开了门,子贤低语了几声,不一会儿便看到百里春晴走了出来,与子贤轻言了一会儿。 肖衍坐在马车上,手心被汗湿,目不转睛地盯着百里春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神色都烙入了眼中,随着她的言语表情而起伏着强烈的心跳,直至她再入内,闭合了大门,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低头看着手中的梳子,发现自己方才原来是拽紧了拳头,齿痕已经深深嵌在手中,不觉有疼,只有心上像被刺到刻得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待子贤回到马车旁,肖衍才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与她说什么了?” “花朝节将至,请谢大人与夫人同行入宫中与宴。”子贤道。 “好……好的……”肖衍不停地应着声,片刻,又抬起头,“子贤,我想要她回来……可谢檀说他不肯让,而我如今也不想让了。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何有一天子为见一个女子而躲在马车上遥遥偷看一事?” 停顿了一下,复又望向那紧闭的大门,“我要她回我身边,不论用什么方法,就算她恨我也罢,我真的再也不想忍受这种求不得的痛楚了……她本就是我的,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不小心一下子多更了好多章节,呜呜呜,只能求大家收藏收藏新的一篇吧~~~各种前世今生妖魔鬼怪一锅乱炖的后世书~~~多谢多谢~~~ ☆、第九十一章 妾室 一连几日,皇城司都是一派忙碌之景。谢檀亲去那夏侯公的住所好几次,却发现那处早已是人去楼空,兀自再入了不透天光的内室之中,发现夏侯公人走得很干净,竟没留下任何痕迹。 但再上朝堂时,肖衍已是大动肝火,当着朝上文武百官的面,毫不留情地将谢檀叱骂了一顿,言称三日内若再找不到肖汝宁,就要谢檀以人头谢罪。 谢檀领命出了大殿,季邈忧心忡忡地拉过谢檀,问道:“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应当是出了汴京了,但却不知她会往何处去,”谢檀有些颓然地说道,“只能再派人到处搜寻了。” 而言话之间,却见夏侯公竟正在不远之处,沿着廊道缓步而行。谢檀急忙辞了季邈,飞奔向着夏侯公而去,拦在了他跟前。 夏侯公似乎并不惊讶谢檀的出现,捋捋胡须,淡淡而道:“听闻谢大人到老身家中去了好几次,是否是找老身有事?” “汝宁公主呢?”谢檀直直问道。 “公主?”夏侯公扯扯嘴角,又左右看了一下,一脸无辜,“老身没看见公主啊。” “那夜是你驾车带公主离开皇城的,你定是知道公主去了何处!”谢檀手握上了腰间的剑。 “无凭无据,老身便可告诉皇上谢大人想要诬陷好人,甚至是滥杀无辜了,”夏侯公耸耸肩,侧身从谢檀身旁而过,又微微转头而道,语中戏谑,“谢大人在边塞时威名赫赫,不过在老身看来,也就不过如此而已,谢大人连家中的事都无法处理,还谈什么为国为民?” “家中的事?”谢檀愣住。 “大人回家一看便知。”夏侯公嘴角有笑,幸灾乐祸。 才踏入府内,就已听到客堂内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谢檀蹙紧了眉头而上前,就看到肖汝宁正是双手叉腰,趾高气昂地正对着百里春晴说话。 谢檀走到百里春晴身旁,刚想问及何事,肖汝宁已抢先一步而道:“我已向皇兄请旨,要入你谢家大门!” 说话间,得意地扬起了头。 百里春晴身子猛地一抖,谢檀轻搂住了她的肩,眼色冷漠地回道:“谢某已有夫人,不敢劳动公主下嫁。” “我是公主,万人之上的公主!你可知天下有多少高门子弟想与皇家结亲,想拜倒于我裙下!我这是看得起你才肯屈尊!”肖汝宁咬牙。 “公主屈尊,谢某愧不敢承受,”谢檀牵了牵嘴角,冷言以待,“而公主所说的高门子弟中,也确不包括谢某。” 说着,又握住百里春晴的手,垂眼脉脉一笑。 “二嫂!”肖汝宁见状,故意如此唤着百里春晴,“你知道我皇兄还一直记挂着你,你不如回宫去他身旁吧,什么贵妃皇贵妃,他一定一应允了你,甚至是皇后之位,他都会愿意给你。而我不过是想做一个小小从二品禁军统领的夫人,比不得在后宫尊贵,你……” “住嘴!”百里春晴再听不下去,开口一句呵斥道。 “好,既然你不愿让这个夫人之位,我也不勉强,那让我嫁给谢檀,做个妾室总行吧?”肖汝宁瞪大双眼,嚷道,“我是公主啊,堂堂一个公主来做小,这你总没话可说了吧?妇人善妒可非正途,你又无法有后,你难道真想让谢家断子绝孙吗?” 此一言,正是触痛了最难堪之处,百里春晴哑然。 谢檀上前一步,刚想驳斥时,却见一位鹤发妇人在旁人搀扶之下入了房内,厉声对百里春晴道:“你既不能生育,那我们谢家绝不能因你而绝了后!谢檀喜欢你,尊你为正室已是他对你的恩德,你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不允谢檀纳妾,否则我身为谢家主母,又如何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 “你……”百里春晴不知来者,惊讶地望向谢檀。 谢檀脸色一下煞白,低哑着声音对那妇人唤道:“娘,你怎么来了?” 肖汝宁得意地扬扬唇。 谢檀冷眼瞥过肖汝宁,算是明白她为何突然从皇城消失了那么多天,原来竟是去找了谢母前来。谢母迂腐,得知百里春晴不能有后,必然是会牵绊阻扰,纵使不让自己出妇,那也会逼自己娶妾,更可况眼前就有一个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宁愿屈尊嫁来,更是求之不得。 “我怎么来了?若不是公主到来,我还不知我这唯一的好儿子早已回了中原,还娶了个不能有后的女子为妻,你是想气死我,气死谢家的列祖列宗吗?”谢母怒不可遏,张口就叱骂了起来。 又再颤颤巍巍地指着百里春晴:“你是百里太傅的女儿,又是二婚之妇,虽百里氏没落了,但好歹也同是高门,我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也不让谢檀休了你,但纳妾之事你不可插手,否则就别怪老妇不客气!” “娘,”谢檀急想阻拦道,谢母则恨铁不成钢地冷冷一言:“我已同意公主嫁入谢家大门,你若是不想气死老妇,就老老实实地等皇上下旨赐婚吧!” 分卷阅读13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7 百里春晴呆滞在原地,感到浑身都冰冷起来,再侧目看谢檀表情也似寒霜。 而眼前老妇人是谢檀的母亲,自己理应也随谢檀而唤一声母亲。可话哽咽在胸口,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就见谢母脸色更是黑沉了下来,转身便离开,撂下一言:“不能有后的女子,何来资格嫁给我儿!” 肖汝宁更是一脸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对谢檀道:“谢檀,你可都听到了?况且我皇兄很快便会下旨,到时候你不娶也得娶,难道你想看到这府内上下多人因你抗旨而死,就像那几千条军士的性命一般?” 肖汝宁一言触痛了谢檀,谢檀脸色煞白,半晌才咬牙道:“公主既已回了汴京,现在便与谢某一道先回皇城吧。” 谢檀带着肖汝宁回皇城向肖衍复命,又再回了府内时,已近子夜。 房内仍有烛火,百里春晴的影子落落绰绰地在窗棂上晃动,知她尚未休息,定也是为肖汝宁这出乎意料的一出气得难受,自己便也觉得心疼不已。 推门而入,见百里春晴在整理着衣物,将冬日的穿戴悉数收入箱中,又将一些新置的春衣拿出,细心地叠好。 听到声响,百里春晴回头对着谢檀浅浅一笑,又低头去整理那些细碎的物件,将一条尽是斑斑点点的泥污的老旧手帕小心地卷起。 一股悲念入心,谢檀鼻酸起来,上前从百里春晴身后抱住她,再多用了几分力气,脸颊贴在她的耳边,却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苦涩泛出,哽咽在喉。 谢母已年迈,自己万不得惹她气急,若真出了个三长两短,自己无法向早已过世的父亲交代,恐怕也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可怀中搂住的这个人儿,自己更是万般舍不得让她伤心,在边塞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让她放心大胆地要求自己决不可有妾室,若自己真是依谢母之命纳妾,以她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晴……”谢檀咬住百里春晴小巧的耳垂,“我想你了……” 百里春晴顿住,片刻后才道:“方才母亲又对我说,非要你纳妾不可,我……” “我知道。” “那你的意思呢?” 谢檀眉角一瞥,故意浮出一丝笑意:“纵要纳妾,那也得夫人点头同意才行……” 百里春晴怔住,还是要纳妾? 谢檀松开手,又托着下巴,深思熟虑一般:“只不过夫人也知我对你倾心不已,只愿成日与夫人缠绵于榻,到时候冷落了妾室,终归是亏欠着人家的,更可况那是公主……如此,若是我娘非要给我娶个妾室,我便也再不上朝了,我俩就天天在屋内云朝雨暮,干柴烈火,颠鸾倒凤,把公主气回宫,如何?” 臭不要脸的蛮子! 百里春晴被谢檀激得脸颊绯红,气得别过头去。 而一双有力的臂膀也一下子挽住了腰间,熟悉温存的气息流转在耳边:“阿晴,我不纳妾,我有你就足够了,就算是拿江山来换,我也不要,我只要你……” “但是……”百里春晴还是低下头,“母亲说,谢家不能因我而绝了后,我……” “什么绝后不绝后的,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已经膝下有子,谢家并不需要因我而多得一个孩子,”谢檀急忙道,“况且我俩不能有后更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小孩子,如此我俩人一道生活,我便能多有时间陪夫人玩乐。等过了几年,我便向皇上请退,带夫人去江南看雪,去塞外骑马,去南海……” 百里春晴吸吸鼻子,打断谢檀的话:“可若是皇上……” “公主说她向皇上请旨了,但既然皇上并没有下旨,应当是没有答应此事。况且天家颜面在上,皇上怎又会答应让她做人妾室……”谢檀勉力笑道,“你放心吧,母亲这边我会处理的。”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九十二章 对峙 嫚儿端了早膳往百里春晴房间而去,才行至半路,就见谢母沉着脸站在廊下一侧。 嫚儿只得依规朝着谢母福了福身,谢母抬起眼角,看着嫚儿手中端着的东西,不屑一顾道:“不能有后,每日还如此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还真不知谢檀是看上了她什么!” “老夫人这就说的不对了,夫人和大人的亲事既然是先帝亲自下旨所赐,便就是明媒正娶,不管大人是看得上还是看不上夫人,那都得以礼相待,”嫚儿来了火气,“反而是您当母亲的,非但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心事,反而强加干涉,听信外人之言,您……” 谢母脸色陡白。 嫚儿咬着牙:“大人如此人好,对夫人真心实意万般珍惜,您若是真是心疼您唯一的儿子,那便是不可伤了他的心,而您若是让夫人上了心,恐怕大人也不会原谅您!” “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谢母浑身发抖,指着嫚儿,“我还看在她是百里昭女儿的份上,才没让谢檀休了她,她不能有孕,而我谢家却是不能有后!” 百里春晴站在门后,本想出门制止,但听到此言,心头沉重了起来,脚下也迟疑了一番。 而听谢母又直指了百里春晴的痛疾之处,嫚儿怒气上头,跳了起来:“夫人如何就不能有孕了!谁说夫人不能有孕的!就是那个公主吗!我还说她不能有孕呢,你是不是也要大人娶她啊!” 印象里嫚儿都是闻言细语的女子,没想到如今脾气却是大了不少,竟会如此对旁人言语。百里春晴有些木愣恍然。 谢母脸色酱青,半晌开不了口。 百里春晴看着嫚儿与谢母针锋相对的神情,深吸了几口气,才出了门,对嫚儿道:“嫚儿,你下去。”又向谢母福了身。 谢母不屑地别过头去,正欲离开,却听百里春晴道:“母亲请留步。” “何事?”谢母并未回头,冷冷一言。 “夫人呐……”嫚儿急得跺脚,却是无可奈何。 “嫚儿你先下去,”百里春晴淡淡嘱道,“去大人书房。” 嫚儿顿时明了百里春晴打算,俯身退去。 见嫚儿走远,百里春晴才对谢母恭顺地说道,“既然母亲非要因我不能有后的事而要谢檀娶公主为妾,那我也想告诉您,纵使谢檀真的娶了公主,那您的愿望也不一定能实现。” 谢母哼了一声:“公主身份尊崇,年轻貌美,又对我儿心意满满,即使谢檀暂不会动心,你可知时日久了,他又何能对你专心不二?” “我听谢檀说起,父亲到临死前,身边也唯有母亲您一人,也未曾纳妾,岂不是时日久了,也未对旁人动心?”百里春晴反问。 听及经年旧事,谢母有几分措手不及,怒瞪着双眼:“我与我夫君先后有两女一子,有孩儿承欢膝下,自然是你不能理解的 分卷阅读13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8 !” “如果没有子女,难不成母亲就以为父亲必会心仪于旁人?”百里春晴说着,淡淡笑了一下,看着谢母的表情变得难堪。 若说是,谢母自己下不了台,说不是,则所有对百里春晴所说的话都没了力。 谢母自知讲理讲不过百里春晴,只得提高了声音:“不论如何,谢檀娶公主是娶定了的,有如花美眷在侧,老妇就只管谢家后人,其余的事一概不理!” 百里春晴刚想继续辩驳,就见嫚儿抱着一大堆卷轴跑了上来,在谢母诧异的目光中,将卷轴悉数展开,搁在栏杆上,道:“老夫人若不信大人对夫人的感情有多深,自可以看看大人年少时留下的这些字画,哪一件不是与夫人有关……您看看这些落款时日就知,大人从十三岁那年就念着夫人,念了十多年了……” “你……这……”谢母双目扫过展开的卷轴,顿时口塞。 “老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大人当初为何突然要去戍边吧?”嫚儿一边整理着画卷,一边怨怨说道,“因为大人去边塞的头一日,是夫人与皇上成亲的日子,而那么多年大人纵使一个人苦守在边塞,也丝毫没有对夫人忘情。您想要大人另娶旁人,夫人必然伤心,而夫人伤心的话,您认为大人会好过吗?” 谢母怔住,半晌开不了口。 百里春晴红着双眼,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刚下朝的谢檀沿着廊道走了过来,虽带着一脸不解,但一见那满铺在栏杆上的字画,顿时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冲了上前,一话不说地就开始收那些卷轴:“这……这……你们拿这出来干嘛啊?” “天气好,晒晒。”百里春晴笑起来。 而谢檀斜眼瞥过谢母阴沉着的脸,忽而明白此刻情状剑拔弩张,轻咳了一声,也顾不上收拾卷轴,便揽过百里春晴的肩道:“夫人在家无聊了没,我带你去市集听说……” 说着便拽着百里春晴往外行去,百里春晴知不妥,忙拽住了谢檀的衣袖,又听到身后谢母一声怒吼:“谢檀你给我站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吗!” 书房内,谢母气得浑身直颤抖,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谢檀跟前,看着谢檀一脸不倔地跪在地上,更是大发雷霆,一巴掌就往谢檀脸上打了下去。 力气不大,谢檀并未觉得疼痛,而谢母则开始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地哭起来。 “娘……”谢檀终于于心不忍地看着谢母,轻轻唤了一声。 “别叫我,我没你这个不孝儿子,”谢母捂住胸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半晌,又抬起眼角,“你娶个二婚妇人也就算了,好好……如今……如今你不纳妾不娶公主也就罢了,但我还听公主说,她曾有过当今皇上的孩子,而皇上如今还一心想要她,你这不是将命都悬于一线,什么时候人头落地都未可知……” 谢母口口声声言辞虽厉,但谢檀还是听出她实是更怕自己朝不保夕,本准备硬撑到底的念头柔软了下来,双膝跪地而挪到谢母身前,又向着谢母多磕了几个头,含泪道:“母亲可还记得爹离世那年,我还不到十四,两位姐姐也已嫁人,唯有我和娘你两人留在这将军府中……” 一及往事,谢母红了眼,双唇哆嗦起来。 “那时孩儿虽已在汴梁成名,但始终也不过是个年少孩童,多亏了我师傅百里太傅日日嘱人来看望我母子,也帮忙处理爹的身后事,这些恩情,我没机会回报师傅,但……” 谢母打断了话:“纵使她是百里太傅的独女,她也不该是你死守着她的理由!” “不,那段时日,我颓然至极,若非是心心念念着她,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了,”谢檀垂头道,擦了擦眼角,“母亲又是否还记得出殡那日,您因伤心过度而不小心跌落马车,那时我因出殡之事而无暇顾及,是她将您再扶上马车,又带您回了太傅府内医治的……” 模糊记得的确是个小小的总角女童将自己救起,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衣着质朴,行为举止又毫无大家淑女风范,便一直以为是太傅府内的小丫鬟,却此时才知那女童原来即是百里昭的女儿…… “不知母亲是否知道,我十五岁去了边塞,正是因她与皇上成了亲,才向先帝自荐去戍边的……”谢檀哽咽着声音,“她是我,连命都不想要的理由。若是她因为我而伤心,那我就算是得罪皇上,得罪全天下,就算是不顾自己的死活,我也绝不允许此事发生,那更是对不起我对她十多年苦苦相思……” 百里春晴独站在屋外墙角,不出声响,静听着谢檀对谢母所说的一字一言,眼泪再又掉了下来,拽紧了拳头。 “你……真是冤孽,真是冤孽啊!”谢母老泪纵横,“如今可如何办才好,这天家之中,皇帝想要她,公主想嫁你,得罪了谁都可能置我谢家于死地!如此,你又准备如何?” 谢檀垂下头,亦是万般无解。 “而你身为人臣……” 谢檀打断谢母的话:“儿子身为人臣,自然懂得食人禄衷人事之理,更不会因一己小事而去做不忠不义之事。但感情之事无关国体,亦与天下无关,不过是两人之间你情我愿之事……” 思量一番,又道:“皇上曾问我,若是有一日阿晴想要离开我我当如何,我说,天地逍遥,由她来去。可如今她愿意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将她交给任何人,否则那便是对她对我自己的背叛。数年感情,不论是任何人,都不可……” 说罢,站起身来,向谢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谢母长叹一声,无语凝噎。 谢檀出了房门,瞥见百里春晴正欲躲开,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勉力笑着:“偷听到了?” “嗯,”百里春晴埋低了头,片刻,又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谢檀的双眸,“可那句‘天地逍遥,由她来去’,我不喜欢。” “那……” “我要你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相携相守。” “好,一言为定,”谢檀眼角弯弯,鼻子有些酸,“夫人要不要去市集玩?我们去听人说,也许还有讲大将军的故事呢。” ☆、第九十三章 赐婚 “绝对不行!汝宁,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肖衍对着肖汝宁说道,“况且以我对谢檀所知,他也绝对不会娶你的!” “只要皇兄下旨,他就不得不娶!”肖汝宁跪在地上,“况且谢母都已经同意了……” “谢檀的母亲同意了?”肖衍一愣,不住走到桌旁,指尖一点一点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却是将眉头蹙得更深,不知这谢母之言,百里春晴会有何反应,再想起张其乐那句“也不知皇上是不愿将公主嫁给谢檀,还是担心百里春晴会因此而记恨上皇上”,更是心生了千般恐惧, 分卷阅读13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39 万不敢答应了肖汝宁的请求。 “皇兄……求求你就答应了汝宁吧,我发誓,不论将来谢檀待我是好是坏,我都绝不会有半分怨言!我自己选的,结局悲喜与否,也都与你无关啊!” “你先回去,朕再想想。”肖衍不堪其烦,只得退之。 而肖汝宁刚才出了书房,子贤便已经靠了过来,低声在肖衍耳旁道:“皇上,其实你应当允诺了汝宁公主。” “嗯?” “谢大人不是说了,若是夫人不爱他了,他会天地逍遥,由她来去的吗?以我们那么多年对夫人的了解,夫人她是绝不会忍受与他人共侍一夫的。而公主性子倔,也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此,一旦赐婚,夫人定会主动要求谢檀出妇,而夫人生辰将至,今年的花朝节,皇上不如再花点心思,重修旧好,也并非不可能啊……” 眼前似乎有一道光亮,却一想起百里春晴一副欲哭无泪的面容,那光亮又暗淡了不少,“可如此,朕会伤害她,你也知这天下之间,朕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她了……” “可若不如此,皇上难道真的甘心吗?”子贤道,“您说过不论用什么方法,就算是让她恨您,也要她回到您身边。而只要她回来了,她便永生永世都是您的了,生时同寝,死后同穴,都只会是她。” 朝堂上,子贤亲自持了一道圣旨而走到谢檀跟前,众臣皆惊,而谢檀跪于地上,脸色发白,抿紧双唇而不肯接旨。 子贤好生相劝了半晌,一些大臣看不过去,也纷纷开始相劝。 季邈走到谢檀跟前,拍了拍谢檀的肩,示意谢檀先接旨,别的事情今后再议,谢檀却是无动于衷,跪地不起。 子贤无奈地回头看向肖衍,肖衍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慢慢走到谢檀跟前,冷冷道:“不接旨,你可知当是何罪?” “谢檀,快起来啊,接旨啊!”季邈劝着,伸手去拉谢檀。 谢檀只轻轻甩开手,依旧沉默不言,一时朝堂上议论声起。 张秀冷笑着直言道:“目无皇上,可是死罪啊!” “好,不接旨没关系,但你府中人,大概不敢不接。”肖衍朝子贤使了眼色,子贤便已急急出了大殿。 谢檀这才一下子站起身来,直直地盯住肖衍,怒目以对。 肖衍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便往那台阶上而去。 谢檀捏紧了拳头,青筋暴起,季邈急忙抓住了谢檀,劝道:“谢檀,不可妄举!” 而一念闪过,谢檀陡然醒了过来,顾不得朝堂上众人眼色和肖衍早已暴怒的表情,转身就已冲出了大殿。 大殿外皇城偌大,空旷无人,日光如幕从头上倾泻而来,明晃晃的汉白玉栏杆耀着双眼,而也早已不见子贤的身影。 一股血气冲上头,谢檀握紧了手中的剑,飞奔着向宫门外跑去,双脚已是不听使唤,只知想要赶在那圣旨到府前将其拦截下来。 脑中混乱不已,如五雷轰顶。 而才是气喘不已地冲到了府门口,见到子贤已从府门出来,眼中有冰冷的笑意,瞥了谢檀一眼,就已带宫人离去。 谢檀感到浑身瞬时冰凉下来,甚至不敢去推开那府门,直到韩管家探出头来,才恍然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问道:“夫人呢?” “都在里面呢,”韩管家应着,“大人,你没事吧?” 谢檀咬紧了牙,而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车声响,回头便见几辆马车一应停在了府门前,肖汝宁聘聘婷婷地从其中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春风得意,言笑晏晏,也不顾谢檀和韩管家的目光,便开始指挥下人往府内搬东西。 一箱一箱的物件入了府中,谢檀怒极,一把抓住肖汝宁:“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不是依旨嫁给你吗?”肖汝宁扬起头,笑容清澈,再将谢檀的手甩来,兀自提着裙角入了府门。 谢檀急追了上去,眼见着百里春晴正站在了院内,神色不辨,双眼微微有些红肿,手足无措地拽着衣角,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谢母听见声响,也颤颤巍巍地从内屋走了出来,脸上少了一些此前的顽固,反而是多了忧虑地望着谢檀和百里春晴。 这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和这个反客为主的公主,恐怕正是要掀得府内天翻地覆。 肖汝宁恭恭顺顺地走到谢母跟前,双膝跪下,声音清澈地唤道:“母亲。” 谢母不知当如何,瞥了谢檀一眼,再又是忙不迭地俯身扶起了肖汝宁,声音有些颤抖:“公……公主……” 而肖汝宁起身之后,扬着嘴角,直直地行到了百里春晴跟前,也未按规矩鞠礼,只趾高气昂道:“今后妹妹在此,还请二嫂多加照顾啊。” “滚开!”谢檀拦身在了百里春晴身前,怒目以视。 肖汝宁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又指挥着下人搬运箱子。 百里春晴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转身往后院行去,谢檀急忙追了上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用力拽住了百里春晴的手,解释道:“我在朝堂上没有接旨,所以皇上嘱人把圣旨送到了府上,我发誓我真的不愿娶公主,阿晴你相信我……” “谢檀,我相信你,”百里春晴低着头,口中苦涩,“但不论怎样,母亲她或许都希望你能有孩子吧,公主她……她可以有……” 哽咽的话未说出口,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想起曾经太后非要拆散自己和肖衍,也是因为自己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而如今却又是重蹈覆辙罢了。 自己此生或早已注定,不能与任何人白头偕老,执手天涯。 “别胡思乱想,我说过,我只要你一人就足够了,”谢檀拽紧了百里春晴的手,眼眶也红了起来,“阿晴,多信任我一些,好吗?” 正是此时,嫚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气喘不已:“大人,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公主她……” 还未行至内室处,就已经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本是谢檀与百里春晴同宿的室中,百里春晴的一件件物件被人扔了出来,摔入了院子里。 刚备好的春衣,妆镜,胭脂眉黛,梳子,为数不多的发簪珠翠散落了一地,一些妆奁也被摔得粉碎,一地狼藉。 又见肖汝宁扯着一块污迹斑斑的手帕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脸鄙夷地说道:“二嫂怎会有那么脏的一块绢子,好歹也是高门大家闺秀,也不嫌丢人吗?” “还给我!”百里春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双眼通红地看着肖汝宁,又道,“为何将我的东西都扔出来?” “二嫂与大人都同榻那么久了,如今新妇上门,也轮到我与大人同室而眠了吧?”肖汝宁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方才见侧厢空着,二嫂不如就搬到那边去吧。” “你太过分了,我何时说要娶你了?你给我滚出府去 分卷阅读13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0 ,现在就滚走!”谢檀更是怒火中烧,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哼,有圣旨在,大人是想抗旨吗?”肖汝宁冷笑,环顾了周围众人,“抗旨的后果,大人应当比谁都清楚。想大人才从边塞回来,出生入死多年,或许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府内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的性命,大人也是不顾了吗?你忘记那几千因你而死的军士了吗?” 百里春晴深知谢檀为人,他宁愿冒着砍头的风险也要带大军从边塞赶回,以救千万人性命。 而这府内上下,均是他最为亲近之人,他又怎可能枉顾了众人,于是咬咬唇,只低哑着声音对肖汝宁道:“好,我搬走,你把那手帕还给我……” “阿晴!”谢檀急得唤了一声。 “好,没问题。”肖汝宁言笑,将手帕递给百里春晴,而百里春晴拽住了手帕一角,却不见肖汝宁松手。 再是见肖汝宁眼角狡黠一闪,用力将手帕往回扯,手帕一声清脆的帛裂声,已断成了两半。 谢檀也一下子愣住。 “唉,二嫂真是不小心啊,”肖汝宁松开手,一半的手帕飘落下地,冷嘲热讽道,“那么脏的一块手帕,二嫂还那么小心地收着,看来是意义非凡啊?” 说罢,肖汝宁也再不顾旁人,又指挥着下人入了屋内,将一箱箱的物件搬了进去。 百里春晴蹲下身,将掉在地上的那一半手帕拾起,眼泪也一点一点地落在了地上。 从小到大,自己没受过什么委屈,过去也是仗着百里昭和百里弘义的身份,在这个汴梁城中耀武扬威春风得意的。出嫁之后,众人顾忌着肖衍的身份,自然没有人敢对自己如何颐指气使。而如今百里氏灭门了,自己没了母家靠山,纵使谢檀再对自己如何一往情深多加保护,终究天家在上,谢檀也无力反抗,无法反抗。 “我……”百里春晴抬眼望着谢檀,眼中一片雾蒙,“那我去侧厢住吧……” 又看过嫚儿悲愤交加的双眼,低头嘱道:“嫚儿,你去帮我把东西都收拾一下,随我走吧。” ☆、第九十四章 逃跑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作者,求收藏下个故事,么么哒(づ ̄ 3 ̄)づ 深夜,叶淳房内灯火葳蕤,只有谢檀一声接一声低低的叹息。 “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太好看,又有那么一丢丢点的才情,过去骗了汴梁城中多少女子也就不说了,却没想到连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都对你有这种心思,”叶淳捧着茶,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谢檀发红的双眼,“那现在怎么办啊,今夜你宿在哪里?” “废话,难道真要与那公主一起?”谢檀没好气地瞪了叶淳一眼,“只是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去见阿晴,我一看她哭,就恨不得杀了……” “哎哎哎,别胡说话,”叶淳急忙打断谢檀的话,“这可不是在边塞,话不当说就别说,否则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话说那公主虽然有些那啥,但她有句话说得对,你谢檀就算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府内上下其他人呢,总不能因此而受牵连吧?再说,夫人已经经历过一次亲人全部离去的痛楚,你还忍心她再承受一次吗?” 又想了想,继续说道:“这样,不如今夜就睡在我这里吧,冷静一下想想该怎么办。反正我俩此前在一起睡的日子也够久,比你和夫人交颈而卧的日子多了去了……” 谢檀冷冷瞥了一下叶淳,起身道:“不了,我今后只陪夫人睡,你还是一人孤枕吧。” “没良心的混小子!”叶淳哼了声。 “让你回乡去娶妇你又不肯,这可怪不得我。” “娶妇哪比得上陪伴我的大将军重要,”叶淳笑着搁下茶杯,“不过,你的坚持,老夫很欣赏。” 谢檀苦笑:“但愿阿晴也如此想。”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嫚儿急急敲门的声响,慌乱地叫道:“大人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什么?”谢檀急忙开了门,就见嫚儿手捧着一页纸递了过来,纸上简单只留有四字,“后会无期”。 字迹潦草,看来她留字时也是匆匆,而笔墨尚未干透,看样子应当走了不太远。 谢檀拽紧了这信,急忙嘱咐叶淳安排下人出府去寻找。 叶淳应了声,便也匆匆出了门。 谢檀又问嫚儿道:“夫人带走了什么?夜里风寒,有多穿衣吗?” “好像就带走了那块破了的手帕,别的什么都没拿,连银两都没带,恐怕也去不了客栈住下,”嫚儿焦急地说着,引着谢檀出到院内,指着一道墙,“我记得夫人说她过去还住在太傅府时,就常常偷偷溜出去,特别擅长翻墙……那道墙便是府内最矮的一处,想来夫人应当是从那处离开的。” 谢檀眯着眼走到墙下,昏暗天光下,果然见到有几道浅浅的脚印留在其上。 那时候在太傅府尚未出阁的她,为了时时见到肖衍,学会了翻墙,因知道墙外有人相候,心中满满都是甜蜜和期望。可此时她翻墙离开,大约全是苦涩和悲伤吧。 谢檀指尖拂过那脚印,红了眼。 骑马出门寻人,不知不觉就到了曾经的二皇子府上。 府上看起来应是时时有人打整清扫,府内朱红干净,还新帖了春联通红艳新,内有灯笼光亮透出高墙,一切就如曾经的二皇子和二皇子妃还住在其中。 谢檀止停了马匹,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来开门,见谢檀亦是惊讶,拱手低头道:“谢大人?” “抱歉,”谢檀拱手,“我想问问我家夫人是否有来此处?” “夫人?”下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二皇子妃吗?” 话才出口,又有些尴尬和紧张地看了谢檀一眼,再补问了一句:“百里家小姐?” “正是。”谢檀点点头。 “夫人未曾来过,”下人依旧客气地回道,“自百里氏出事之后,夫人从未来过此处。” 心中不觉有了些莫名的安慰,谢檀弯了弯嘴角,于是又拱手辞去。 再望着城内暮色浓稠,心头也是愁绪难解,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以她的性子,大约会难过得不成样子,怪责自己保护不好她,恨不得去百里昭坟前跟前哭诉吧,只是已是夜深,出不得城,那…… 谢檀念及于此,忽而明朗了不少,翻身上马便朝着太傅府而去。 借着微弱天光,看到太傅府内依旧杂草丛生,野草中新生出的嫩芽,不知名的野花也肆意生长着,衬托得一切显出颓败灰暗,更有些阴森。 谢檀心口拧紧,想着百里春晴此时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太傅府内,恐怕也是恐惧不已,不禁加快了脚步,沿着一间一间破旧的屋子找去,才见百里春晴过去未出阁时所住的那间屋子里透出了昏暗烛光,落在杂乱的院子里,又 分卷阅读14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1 映入了谢檀的眼眸中。 站在门口,浑身都有些僵硬,怕她哭,怕她拒绝自己,不肯与自己回家。 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推开了那扇门,见房内简单收整过,微弱烛光映照烛台,也映照着角落里那个小小的人儿。 她蜷缩在一床铺在地面的薄薄褥子上,紧闭着双眼,正浅浅入睡,眼角还有未拭净的泪水,手中攥着那块裂为两半的手帕。 手帕上有斑驳的泥迹,也隐隐约约有她泪痕擦过的痕迹。 或因夜里风寒,她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又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一滴眼泪便沿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阿晴……”谢檀走到百里春晴跟前,跪坐了下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见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歪过头,靠在墙角,眉头更是锁紧了不少,整个小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唉,笨蛋……”谢檀又在百里春晴身旁坐下身来,揽过百里春晴,让她头靠在了自己肩上,又靠住了墙,感到她身子有些凉,便更用力地抱住了。 抬眼再看着这结了蛛网的破旧房间,似乎还能见出曾经她未出阁时其间的陈设布置,不由又叹了口气,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低声自语一句:“我不会娶别人的,你放心好了……” 百里春晴身子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见谢檀在旁,顿时双眼通红,使力地退了谢檀一把:“谢檀,你……” “哎,你又乱跑……”有些宠溺的语气。 百里春晴却道:“谢檀,你休了我吧!” “别胡说,我们没有什么后会无期,跟我回家好吗?”谢檀柔声道。 “不!”百里春晴语气坚决。 谢檀无奈地皱眉:“我要如何做,你才肯跟我回家?” 百里春晴掉下眼泪:“谢檀,你记不记得在边塞时,你对我说,你绝不会心仪旁人,更不会做伤我心的事,让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要求你决不可有妾室。可如今……可如今其实我们都身不由己,我不敢再对你要求这些,只能请你出妇,这样……我记得你的好,记得你专心待我的日子……我不是那种宽容的妇人,我接受不了……” “出妇……”谢檀感到心头似在滴血,“刚嫁给我时就成日想着要出妇,你还想带着灵南跑去江南吗?” 百里春晴哑然,低头咬着唇。 “天下之大,你又想去哪里?”谢檀勉力笑问着,又伸手去拉百里春晴。 “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留在你身边!”百里春晴哭嚷着,一把推开谢檀的手,“我百里氏好歹也是高门,我百里春晴自小就发过誓,绝不会与旁人共侍一夫的,你若是非得要娶公主的话,那我离开便是!” “阿晴,别说傻话了。”谢檀口中苦涩。 “圣旨都下了,你我还能如何?抗旨不遵吗?”百里春晴又再用力甩开了谢檀伸来的手,“总之我要走!不论如何都要离开你!” “我不娶公主,你也不准离开!”谢檀微微动了怒,一把抓住了百里春晴的手,将人困在怀中,死死搂住。 百里春晴用力挣扎,衣衫散落开来,却不想谢檀已也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外衫,交领散开,中衣落了出来。 谢檀眼中有怒气,也通红了双眼。 百里春晴从未知谢檀会如此粗鲁地索求,只觉他又用力地用牙咬住了自己的肩,疼得不由自己,却还是倔强地死死咬紧了唇,尝到口中铁锈般的腥甜味,仍旧不肯哼出一声。 再疼得想推开谢檀,却被他更加用力地钳紧,蛮横地肆意着。 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开始落下,雨打芭蕉,夹杂着已无法抑制的疼痛和心伤。 屋内烛火黯淡下来,烛蜡淌到桌面,更衬得这破败屋内一室旖旎。 百里春晴渐渐无力抗拒,任由谢檀不断地索取着,身子上的疼痛渐渐退去,心口却是连喘息都觉得苦楚,不断泛起的酸涩溢满了口中,谢檀却又粗蛮地吻上了双唇,但却一下子尝到了他眼泪的咸涩。 抬眼看时,发现他也是满面泪痕。 “阿晴,不要离开我,”谢檀双眼红肿,每个字都吞吐得很用力,“好吗?” “可皇上已经下旨了,谢檀,我们……” “我明日就去回绝皇上,他要杀我也好,把我流放发配也罢,我不愿受他钳制,也不想因一道圣旨而失去了你,”谢檀吃力着说着话,又大口喘息,目光灼灼,“我等了十多年才盼了你到我身边,你说过也要暮雪白头,你如今要离开我,这算是骗我吗?” ☆、第九十五章 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作者啦啦啦~~~求收藏《后世书》啦啦啦~~~(づ ̄ 3 ̄)づ 烛火已灭,天光却渐渐亮了起来,屋外的雨水似乎也停歇了下来,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不停敲击着窗棂。 谢檀靠在墙角,搂着百里春晴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低头看着她裸露的肌肤上全是一夜留下的斑斑红点,便拾起衣衫,替她一件件的穿上,又替她将青丝稍稍理顺,指尖触过她微凉的肌肤,心底开始抽疼,轻抚了一下她哭得红肿的双眼,低声唤道:“阿晴……” 百里春晴缓缓抬头。 谢檀望了望窗外,兀自起身,再拦腰将百里春晴抱起:“我们去踩水吧。” 屋外有雨后的寒意,地面石板砖上满是积水,将她放下,又蹲下身,替她把鞋袜脱下,又自行脱掉了鞋袜,牵住她的手,专找着那些低洼有水之处踩去,溅起的雨水慢慢湿透了裙角。 谢檀松开百里春晴,双脚并跳,连着一个一个水坑跳去,复又转头笑看着百里春晴:“夫人也来啊!” 百里春晴扯扯嘴角,低头看着裸露的双足沾满了泥污,浸在水洼里,冰凉的雨水寒透着全身。 再又想起在边塞时,自己跑去河中抓鱼,也脱了鞋袜拿在手中,罗袜却顺水流走,正巧是被谢檀捡到,而那时他谎称自己是王福,又找了借口教自己骑马,趁机亲近。 只是没想到自己那么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在骑马逃离耶律文叡营地时,可不顾生死地再回去寻他。 那时候好像什么都不怕,唯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但如今的一道圣旨,怎就让自己想逃开他呢?在边塞时连死的不怕,而抗旨不遵的结果,难道不也就是一死吗? “阿晴,过来……”谢檀站在不远处,向百里春晴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和疲累,但目光仍旧深情不化。 百里春晴脚下踟蹰了一瞬,才轻轻踮起了脚尖,抬眼看着谢檀嘴角轻轻扬起,然后提起了裙裾,双脚并拢,朝着谢檀跳了过去,整个人稳稳地掉落在他怀里,被紧紧地搂住。 谢檀抱着百里春晴踏入将军府内,嫚儿紧张地跑上前来问询,百里春晴面上有些尴尬,红了 分卷阅读14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2 脸,刚想让谢檀把自己放下来,却看见肖汝宁也走了出来,强压着一脸怒火地盯住自己。 而谢檀也见肖汝宁,则扯了扯嘴角,再又好好地抱紧了百里春晴,低声温柔道:“夫人夜游汴梁,有些累了,我陪夫人歇息。” 再对闻声而来韩管家道:“府内的墙,全都重新修筑一下,加高。” “加高?防贼吗?”韩管家不解,“哪个贼人敢到我们这里偷窃?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唔,是要防贼……防贼逃跑出去……”谢檀低头,看着百里春晴坏笑,“夫人说对吗?” 百里春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埋头在谢檀怀中,话说不出口,但心里却有了满满的甜意。 怀抱住自己的这个人,他确是用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在保护自己。 “唔,夫人也应允了……”谢檀再笑,便抱着怀中人儿往侧厢走去。 “谢檀你……”肖汝宁再大声唤了一句,却没有人回应,气得跺脚而破口大骂起来。 谢母闻声而来,见到肖汝宁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蹙眉,转身时见到嫚儿抱着手站在身后。 “老夫人可见到了,公主自小被先帝宠坏了,就是如此一般性子,你觉得大人会喜欢她吗?”嫚儿鼻间不屑哼了哼,问道。 谢母脸色讪讪,却多了一些提防:“但皇上下旨了,谢檀如此待公主,怕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啊……” “您也知皇上喜欢夫人,不比大人少,但他没有直接下旨让大人休了夫人,那便是还有几分顾及着夫人对他的看法,”嫚儿道,“而让公主嫁过来,则是想要离间大人和夫人罢了。只要大人和夫人情比金坚,那便是谁人都拆散不了,连皇上都无可奈何。只要老夫人您也别再跟着公主瞎起哄就行了……” 嫚儿不客气地对谢母说着话,谢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也辩驳不了什么。可转念想着百里春晴不能有孕之事,心里仍有戚戚,瘪瘪嘴,不悦地叹了一声。 侧厢屋内没有多少陈设,一切简单。谢檀将百里春晴抱到床榻上,细心地替她除去弄脏湿了衣衫,脱去鞋袜,将她整个裹进了被褥中,又自行脱去了身上衣衫,躺进了被子里,伸手紧抱过百里春晴,裸落的皮肤贴在一起,身子也一点点热了起来。 百里春晴忙推了一下谢檀,脸上红了起来:“大白天的……” “嘘……”谢檀笑笑,示意百里春晴看了一下窗外,而窗外有一人影慌张地躲了起来。 “公主?”百里春晴讶异。 “她想偷听的话,那就让她好好地偷听着吧,”谢檀坏笑一下,“要让她知难而退,那我可得不分白天黑夜地好好表现一下了,让她知道我心中只有夫人一人,也只想和夫人做点这种事……”说着,开始手脚不老实地动了起来。 百里春晴突而觉得谢檀此举十分幼稚,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配合着谢檀轻轻哼了哼。谢檀乐不可支,埋头在百里春晴颈窝处,大笑着,身子不停抽动。 而屋外那人影又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才终于离开。 “好了,她走了。”谢檀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绯红的脸颊,才再认真而温柔地亲吻了下去。 “幼稚!”百里春晴一边笑着一边道。 “唔……”谢檀口中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不会……不会离开我了……对吧……” 百里春晴手中抚摸着谢檀的青丝,一圈一圈地绕着指尖,望着窗外天光洒落,感觉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唯有身边人的喘息声撩动着心神,“在大辽时曾说,若唯有一死,我陪你……而如今能生,那有生之年,我也陪你。” 天色渐暮,斜阳从城墙一侧照射过来,落得脸颊绯红。谢檀牵了百里春晴爬上城墙,汴梁城俯瞰眼底,房屋鳞次栉比,人群熙熙攘攘。 百里春晴不解地看着谢檀,见他眼中有明媚的光,一闪一闪,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长长地望着,思绪也远走。 “夫君怎么了?”百里春晴拽了拽谢檀的袖口,“在想什么?” “我离开汴京去戍边的前一日,就是与肖仪在此处饮酒,遥遥地看着你……”谢檀淡淡说着。 那一年汴梁城宝马雕车,花香满路,盛大得如同三军凯旋。 百里春晴忽而明了为何自己嫁给肖衍的那日,肖仪未有到府恭贺,原是陪了谢檀在此处消愁。 静默了许久,谢檀转头摸了摸百里春晴的长发,笑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所以……”百里春晴也笑了笑,捉住谢檀的手,“夫君所说的有所不忘之人确是我了?” “胡说八道。”谢檀弯弯眼角,而眼神却突然落目到了不远处一萧瑟身影上,诧异地松开了百里春晴的手。 百里春晴回头,顺着谢檀的目光也望了去,见肖烨与一宫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许久不见,肖烨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原本是活泼热闹的小童,眼眸中却多的是与年岁不相符的沧桑,眼下乌青,脸颊也消瘦了下去。 “殿下?”百里春晴急忙对肖烨福了福身。 肖烨也客气地点点头:“夫人……” 第一次听肖烨如此唤自己,百里春晴有些不习惯,抬头看了一眼谢檀的脸,只见谢檀脸色沉下,直接说道:“殿下怎会在此处?此时出宫并不安全,可需臣送您回去?” 肖烨嘱退了宫人,走近两人,眼眶终于红了起来:“安不安全也无妨了,总之都是要离开汴京的人,想来多看看这一城繁盛之景……今后,今后可能便再看不到了……” “这……”百里春晴心头不安,蹲下身,直直地看着肖烨的双眼,“究竟怎么了?” 肖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把抱住了百里春晴,凄涕声下:“等我十岁生辰到了,皇兄就要流放我去南越,我……已经下旨了,我不想离开这里,可我要怎么办……” “皇上他怎么会要流放你?”百里春晴惊讶地忽而说不出话来。 从古至今,皇子被流放,若非是犯了罪不可赦的大错。而肖烨不过是一个小童罢了,本是生性纯良,也断断做不出任何能动摇江山国本的事情来,肖衍他…… “因为公主百日宴那日,我对皇兄说,说谢大人爱惜夫人您,劝皇兄放下执念,所以皇兄生气了。”肖烨擦着眼角,不停抽泣着。 百里春晴万万没想到肖衍竟因如此一缘由便要流放肖烨,更是半晌开不了口,但一念想到这是因为自己之故,心头也不住觉得亏欠起来,拉住肖烨的手,道:“我去跟皇上说!” “没用了,都已经下旨了,”肖烨松开百里春晴的手,吸了吸鼻子,“夫人您若是再去说,恐怕只会是火上浇油吧,说不定皇兄还会把我送去更远的地 分卷阅读14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3 方,或者还会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又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我对皇兄说的话,确是出自真心,希望大人和夫人能永结共好。” 说罢,福了福身,便唤上一旁等候的宫人离去。 百里春晴起身望着肖烨的背影消失于城墙之上,心中苍凉蔓延开,拽紧了谢檀的手,惶恐感越发浓烈起来。 ☆、第九十六章 花朝 宫内花朝盛事,礼部依肖衍旨意而大操大办起来,从宫门外就已是一片花海,而再入内后更是姹紫嫣红,万千繁华盛放。 百里春晴虽从前也年年入宫赏花,但却从未见过如此铺张之景,微微张着嘴,惊讶地边行边看着周遭风光,谢檀蹙蹙眉:“走路时别东张西望的。”又再牵住了百里春晴的手,往自己身前揽了揽。 肖汝宁黑着脸跟在肖衍和百里春晴身后,无心观景,咬紧了嘴唇,怨念犹生。 而一路前行,更有好几个高门女子走了过来,均是对着谢檀盈盈一笑道:“是宣容公子啊,好久不见……” 谢檀一脸浅笑,点点头,手心却被百里春晴掐了一下,低头就对上了一双不满的眼:“宣容公子还真是出名,不单是去边塞多年也不曾被人忘记,如今连娶了妇居然都还有人惦记着……” 说着,又故意挺了挺小腹,自语笑道:“唔,这样子应该可以多挡住些莺莺燕燕,免得老有人想对我夫君下手。” “嗯,不错,”谢檀摸摸下巴,低头看着百里春晴故意挺着的小腹,只觉微微有些不可言状的异样,又道,“其实我也挺烦被人惦记着,毕竟家中有一个连那有勇有谋有胆有色的契丹公主都不敢招惹的小女子,我能活到今日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百里春晴一把拽住谢檀,瞪着杏眼:“说起耶律步烟,那一夜你们做什么了?” 谢檀结舌:“不都早解释过了吗,怎又问起了?” “我不管,那就再解释一遍!” 两人打闹说笑之间,肖汝宁脸色更差,便开口叫住了谢檀,只道要去向太后请安,再急匆匆地带人走开。 看着肖汝宁的背影转角消失,百里春晴得意地扬起下巴:“嘿……不单是契丹公主,南平公主我也能气走!” 活脱脱一幅沾沾自喜的小女子模样,令谢檀倏忽错觉以为还是豆蔻之年的那个人,不喜任何旁的女子靠近肖衍,而如今看来,她也将自己视作了她的私有,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摸了摸百里春晴的头发:“夫人如此,甚好。” 肖汝宁气冲冲地找个一处僻静之地坐下来,又不住抬眼看向了谢檀和百里春晴走远的身影,却发现谢檀竟是完全没在意自己离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叱骂了周围服侍的宫女几句,就见张其乐领着众人朝自己走了过来,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神情。 碍于身份,肖汝宁还是起身向张其乐鞠礼,又再次望向了谢檀。 “哟,皇上不是赐婚了吗,怎么公主不与谢大人在一起啊?”张其乐顺着肖汝宁方才目光在方向也望了去,尽是嘲讽,“看来谢大人对她夫人可是珍视有加啊,对公主就……” 而肖汝宁也毫不客气地驳了回去:“宫中谁都知道花朝节是百里春晴的生辰,我生在宫中十余年,也从来未见先帝如此一掷千金地宴花神,想今日皇兄刻意如此铺张,不就是为了博得百里春晴一笑嘛,也不知皇后您这位置坐得舒不舒坦,听闻我皇兄好像一直也想易主啊?” 张其乐的目光瞬时冰冷下来,又极快地敛起了方才的奚弄之意:“百里春晴的生辰啊,看样子,我们得专程为她备上一份贺礼才行……公主以为呢?” 太学中人正聚在一旁写诗作画,一人抬眼见了谢檀,便就兴冲冲地冲了过来,似将百里春晴视为无物,拉了谢檀便从人群中走,叫嚷道:“诸位诸位,我们的宣容公子谢大人来了,论起文章,还是当请宣容公子来作才是啊……” 几个高门女子闻声也就靠了上来,谢檀一脸尴尬的笑,回头看百里春晴脸色渐变,但被众人挤在其中,根本无法脱身,只得道:“诸位诸位,我还有事,随便写几句吧……” 说着,便就执笔龙飞凤舞,也落笔生花,周围人一阵赞叹,更把谢檀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百里春晴抱着手在人群外看着谢檀忙于应付众人,抿嘴笑着,一时又觉得有些疲累,看了一旁有可休息的亭子,就只身走了过去,片刻,便见到张其乐也入了亭中,只得先向张其乐鞠礼请安。 张其乐笑了笑,示意周旁的宫人离开,再靠近了百里春晴一些,低声道:“本宫听说了皇上赐婚一事,谢大人在朝堂上拒不领旨,惹得皇上很是生气,昨夜甚至还在书房内大发了脾气,称是若大人待公主不好,定会好生惩罚……” “皇上如此说?”百里春晴隐隐开始担心,想起肖烨之事,又望向了还被围困在人群中的谢檀。 “自然是,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问问皇上啊,”张其乐耸耸肩,目光落向了远处延和殿隐隐约约的壮丽轮廓,又补充道,“听闻前几日公主便到了将军府,当日谢大人和夫人你就不知所踪,彻夜不归……而这些日子,谢大人连话都未与公主说上一句,以公主那泼皮性子,不就刚刚跑去皇上跟前告状了吗?或者夫人你大可以去请求皇上宽恕谢大人,免得将军府上下都受牵连……” 百里春晴拽紧了拳头,犹犹豫豫地不知自己当不当去找肖衍,张其乐又适时地说道:“听皇上说,南方有藩镇叛乱兴起作乱,正愁没人领军去呢,谢大人倒是极好的人选,只是南蛮子杀人不眨眼,怕只怕……” “多谢娘娘提醒。”张其乐话尚未说完,百里春晴就鞠礼离开,快步地走出了亭子,向着延和殿方向而去。 远离了人群,又步上跨于池塘上方的拱桥,却见肖汝宁迎面走了过来,挡在了百里春晴跟前。 百里春晴不想与肖汝宁多语,肖汝宁却已抢先出言道:“哟,这不是去延和殿的路吗?看起来二嫂是想背着大人去找我皇兄啊?是要再续旧情吗?” “抱歉,我有事,借过。” 百里春晴想侧身避开肖汝宁,却又听肖汝宁道:“在两个男人之间如此摇摆不定,看来也只有你这二婚妇人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亏得百里氏也曾是高门,百里昭教导出如此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儿,还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你……”百里春晴听肖汝宁言及过世的亲人,不住怒气上了头,指着肖汝宁,“你别胡说八道!” “是吗?我胡说什么了吗?难道二嫂现在不是要去见我二哥吗?”肖汝宁抓住百里春晴的手腕,嘴角弯起,目光凛冽。 而百里春晴还未来得及反驳,只感脚下被人勾住, 分卷阅读14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4 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翻过了拱桥扶栏,直直地往下掉去。 “啊——”声音还没发出,感到池中水一下子将自己全部覆盖住,耳畔嗡嗡的水声溢了过来,把神识全都掩住,咕噜咕噜地吞了几口水,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身子沉沉地往下落去,眼前迷离无光。 肖汝宁见着水面上冒了几个泡,就再没了动静,满意地拍了拍手,侧眼看到张其乐独自走了过来,扯扯嘴角:“看样子,皇后还真是恨毒了百里春晴,连杀人灭口之事都不惜在这宫中做来。” “彼此彼此,还多亏公主亲自动手了。”张其乐冷漠应了句,再转身离开。 谢檀被众人逼着又再多写了几幅字,才终于得了机会从人群中离开,但左右顾视,却均不见百里春晴的人影,不安顿时升起,急忙拉住了从旁走过的几人询问,都表示不知,冷汗涔涔而下,只得一边唤着百里春晴的名字,一边四下寻找。 行出人群不远,看到叶淳和蒋策也正处一道,谈笑风生。 蒋策新婚燕尔,一脸喜气洋洋,见了谢檀就大笑着上前道:“昨夜刚与灵南回汴京,今早便到太医院领了个闲差,今后我几人还是能时常在一道……咦?夫人怎没和你在一起?” 谢檀脸色瞬间难看下来,而叶淳与蒋策也立马明白缘由,慌了神,分头便开始询问周围人。 一时无果,谢檀心急如焚地团团转,才又见叶淳急急地跑了过来,气喘道:“有人说看到夫人和皇后说了几句话,便朝着延和殿那边去了!” 来不及回话,谢檀已向着延和殿方向快步而去,叶淳和蒋策紧随在后,才一拐过殿宇墙角,却见到肖衍正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 谢檀不顾得向肖衍鞠礼,正要闪身而过肖衍身侧,被肖衍一把抓住。 谢檀紧张百里春晴而烦躁不安,一手掠过肖衍掌臂,控住了肖衍一招略带狠辣的下手,而肖衍身边众人已对谢檀持械而对,团团围住了谢檀,肖衍更是大怒道:“谢大人这是要袭君?” “快让我走!”谢檀急道。 又想直接出手突围时,肖衍则直接下了令:“给朕抓起来!” 叶淳见状,已急忙跪下道:“皇上,夫人不见了,大人他急着去找夫人,请皇上开恩!” “阿晴她……”肖衍怔住,看过谢檀已是阴沉恐慌的双眼,额间顿时也出了一层细汗,忙一招手对宫人嘱道,“快去,分头找人!” ☆、第九十七章 丧命 宫人得了肖衍的旨意,也已慌慌忙忙地四下寻找。 肖衍与谢檀互视一下,也不言语,双双折头沿路向着延和殿的方向而去,一面唤着百里春晴,一面更觉心神不安起来。 才行到了那拱桥处,就听到一个宫人指着池中大叫起来:“皇上,有……有人在水里!” 水里飘起衣裙一缕裾角,还有几缕青丝浮在水面,隐隐约约的身影沉在水下,却也是再熟悉不过的那人。 而只听两道落水之声,谢檀与肖衍两人已纷纷跳入池中。 周围宫人惊得大叫起来,又有几人跳入了池中相救,则也引来了不少入宫赏花的高门贵胄围了过来,人群大声议论着,交头接耳,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情形。 池中不断冒着水泡,叶淳站在岸边,额上冒出了汗。 蒋策也在旁,一脸紧张地攥紧了拳头,默默念着:“千万不能有事啊,千万不能有事啊……” 张其乐与肖汝宁也闻声而来,现于人群中,神色莫辩,不时交换着目光。 而就在众人焦急目光中,肖衍先行冒出了水面上了岸,双手紧抱着百里春晴,有些晕眩。 谢檀也随之钻出了池水,也护着百里春晴,将人放在了岸边。 张其乐见状,急忙指着蒋策大叫道:“太医!太医!快看看皇上有没有事啊!” 肖衍一抹脸上池水,忙嘱着蒋策道:“快看夫人!” 蒋策心急如焚,也是顾不得肖衍如何,在百里春晴身旁跪了下来,触过脉象,又探了探气息,脸上忧郁起来。 谢檀一把愤怒地扯过蒋策交领,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肖衍也怒下了旨意:“救不活她朕就杀了你!” “我……”蒋策心中惶惶,没想到刚在太医院上任的第一日就遭遇这种悬了半条命的事,只得定定神,对肖衍道:“皇上,你先抱住夫人,微微侧过身子一些……” 又转头对谢檀道:“大人你打开夫人的口,让腹腔中水流出来……” 肖衍听罢,急将百里春晴抱起,谢檀也顾不得肖衍所为和周旁众人的讶异和议论,轻轻捏住百里春晴的下颌。 片刻过后,一股水沿着嘴角便流了下来,百里春晴轻咳了几声,迷迷糊糊想要睁开双眼。 肖衍和谢檀异口同声惊喜唤道:“阿晴?” 张其乐感到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脸色难堪。而肖汝宁也咬紧了唇角,死死地盯着那处。 却仍是一片死寂,百里春晴又闭上了双眼。 “此处人太多了,有所不便,”蒋策急忙道,“可否找个安静的地儿,我再替夫人仔细检查一下?” “去延和殿。”肖衍斩钉截铁。 谢檀抬眼:“去皇上寝殿?”复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眉间蹙紧,喘息低弱,而此处唯离延和殿最近,只能含糊声音应着,“好吧,去延和殿。” 肖衍上下指挥着延和殿的宫人,而谢檀只能站在角落里,极为担忧地看着宫人进进出出,也好几次试图进内室,皆被宫人挡了出来,好不容易抓住了提了药箱前来的蒋策,还未来得及开口,蒋策已道:“夫人落水昏迷已久,蒋某只能施针试着唤醒她……” 说着,蒋策又将试图入内的肖衍拦住:“皇上,不可!” 肖衍险些怒起,又斜眼看过谢檀神色,才觉自己身份有碍,确是失了守在百里春晴身旁的资格,一时更觉悲从中来,站到了谢檀一侧,看着蒋策入内,闭上了房门。 漫长窒息的沉默。 胸口被恐惧压得生疼,疼得恨意顿生,肖衍忽然捏紧了拳头,转身一拳打到了谢檀脸上。 谢檀未避闪,脸颊一阵生疼,青肿了起来,嘴角血迹流下,仍是垂眸不语。 “保护不了她,就把她还给朕!”肖衍一跃上前,拽住谢檀的领口。 “此事,是我的错……”谢檀缓缓开了口。 肖衍更是火气怒盛,再是一拳上前。 谢檀不避,抬眼间,眼看着那一拳将落到自己脸上,就听到季邈的声音突然从外传来:“皇上,大事不好了!” 肖衍猛地收住了拳头,怒瞪了谢檀一眼,看到季邈随着子贤急急忙忙地小跑入内,跪地而道:“南方藩镇叛军已起,向着汴梁而来了,需即刻起军拦截,否则社稷动荡天下大 分卷阅读14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5 乱!” “这……”肖衍脚下迟疑一下,又不住望向那仍紧闭的房门,再侧眼看过谢檀。 谢檀明白肖衍心思所想,但此时却一整颗心全都牵在了百里春晴安危之上,未回应肖衍。 “谢大人……”季邈读出两人之间思绪纠葛,只得看着谢檀,“如今朝堂之中也唯有你了,请领军南下吧!” 谢檀抿着唇角,不置可否,双眸深邃,再抬眼看着那紧闭的门。 “朕保证,她一定会好好的,”肖衍声音软了下来,隐隐有些哀求,“你知道这世间,没有几人比朕更希望她平安无事。就算倾尽所有,朕也会让她安然无恙的。” 谢檀心中起伏,自然也知道南方叛逆起军,自己的确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对肖衍而言,自己也的确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只是百里春晴生死不明,身在这皇城中,更是在这延和殿内,在肖衍身边…… “谢大人请放心,夫人只要一醒过来,季某以人格担保,保证立马将她送回府上,”季邈看着肖衍和谢檀两人各自心有盘算,忙出面解围,“皇上贵为天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谢大人也请放心季某为人!” 皇城之中乱成了一团,太医院众人均被请到了延和殿候命。 张其乐遥遥望着在延和殿处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宫人,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无望和失落纠葛在一起,将整个人往深渊之中不停拽落,直到无法喘息,连苟活也觉艰难。 “娘娘,回去歇一下吧。”一宫女轻声道。 张其乐眼角颤抖了一下,眼泪便落了下来。 “娘娘……”宫女再小声唤了一声。 “好,回去吧,”张其乐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得几乎不可闻,“我也真的……真的应当好好休息一下了……” 沿着夹道缓缓往正阳殿行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如同双脚踏在了尖刀之上,血流一地,万般皆苦,苦到生而绝望。 再回头看向延和殿处,暮光渲染在屋顶,耀出明黄色的光亮,再则光亮一闪,夕阳落下,周遭陡然变得昏沉。 于是对身旁宫女低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先退下吧。” “娘娘……”宫女颇有些担忧。 “退下吧。”张其乐又轻轻说了声。 宫女见张其乐坚持,也不敢多言,只得应声离开。 张其乐寻着小路,独自行至了花园中。 花园内人已退尽,只有鸟虫低低的声响偶尔发出,在昏暗的天光之中显得格外寂寥。只是曾经肖衍初次见百里春晴的那处依旧是繁花盛开,草木茂盛,张其乐步入其中,静静看着周围景致,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恸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突然感到一人将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以为是肖衍来寻自己,颇有些欣喜地抬起头来,眼前却落入了夏侯公一脸温和的面容,急忙擦擦眼角站起身来,有些不堪地低头问道:“夏侯公有何事?” “娘娘怎会一人在此处?”夏侯公轻声问道。 “没事,就一人出来走走……”张其乐尴尬地挤出笑容,又不愿与夏侯公多聊,刚想离开,只听夏侯公在身边说道,“娘娘可还记得,皇上初次带您到我居所时,老夫曾对您说过的话?” 张其乐一怔,恍然想起夏侯公曾对自己所说“愿望落空,身首异处”之言,顿时苦涩入喉,捏紧的拳头也颤抖起来。 一切早已注定,只是起初不愿相信,如今不得不信之时,所有诸事却都已回不去了。 “我还能如何?”张其乐小声询问道,“我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皇上对百里春晴的长情……” 夏侯公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嘴角扬起:“娘娘您过来,我跟您说接下来要如何才好。” “哦?”张其乐全然没有戒心,靠近了夏侯公,但忽觉一股寒凉的气息从夏侯公身上溢出,全全扑打在自己身上,不禁身上起了一层栗。 而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夏侯公一把紧紧地捂住了张其乐的嘴,张其乐感到腹部一阵剧痛,尖刀刺入,血流出来。 “啊——” 夏侯公轻轻抱住张其乐,放置地面,也蹲在身来,犹如隐身在了浓密花草之中,静静地看着张其乐血慢慢流淌了一地,双瞳放大,脸色渐渐变得青白,但却连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老夫曾告诉过皇上,说娘娘在花朝节这日便会身首异处了,人命如国运,动辄如山崩地裂翻江倒海,人太微弱,力不可挡,”夏侯公缓缓说着,如只是言及无关紧要之事,冷静得令人战栗,“可娘娘是国母,母仪天下,命重万钧,所以便只能由老夫亲自动手了……” “你……”张其乐想要抬起头来,却一下子凝住,重重地垂落了下来,瞬时便没有了气息。 夏侯公拾起张其乐一片衣角,擦了擦尖刀上的血迹,冷笑了一声:“娘娘死了,宰相必定更会加紧步伐,紊乱朝纲。待外戚专政,皇上对大局再无把控之力时,这天下便就得易主了。” 又借着黑暗,将张其乐的尸首拖至一处深井,抛了下去。 待默默收拾了一切,见到天色已全然暗沉了下来,宫内尚未掌灯,整个花园死寂一片,诡谲隐秘。 夜风萧萧拂过夏侯公的衣角,夏侯公挺直了腰背,缓缓步出花园,而后见一人身影立在夹道一侧,便上前对那人道:“如此,殿下总该信任老夫了吧?” “干得不错,”这人笑起来,“也不愧我康顺千里迢迢前来。皇后的尸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你逃不了干系,便先出宫随我南下吧。” ☆、第九十八章 南下 百里春晴身子轻轻动了一下,睁眼便见肖衍的面容映入眸中,两眼通红。 诧异一瞬,百里春晴急忙撑起身子四下望去,却是全然陌生之处,蒋策和季邈在旁,宫人层层叠叠围了一圈,脑中还是有些迷糊和疼痛,开口便问道:“我在何处?谢檀呢?” “阿晴,你掉池里了,昏迷了好几日,”肖衍心头一块巨石落下,掩不住地笑了起来,“这是延和殿,你没事了。” “延和殿?我怎么会在这里?”百里春晴掀开被子起身,低头找鞋,“我要回去了,谢檀去哪里了?” 听着百里春晴一口一个“谢檀”地唤着,肖衍心头一点点地冷了下去,站起身来,又再低头看着百里春晴左右环顾寻找谢檀的模样,只得转身问蒋策:“夫人身子如何了?可能回去了?” “夫人溺水时久,耗了元气,的确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如初,”蒋策小心斟酌着词句,“只不过回府休养也行,还请皇上准允臣随行入府,好一应照顾夫人身子。” “是,”季邈也急忙应下,“臣起初跟谢大人说过,只要夫人醒了便会送她回府,如今既然大 分卷阅读14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6 人也如是说,那便可起身回府了。” 百里春晴揉了揉额角,不想自己落水居然昏迷了那么久,但听着几人言谈均避着谢檀,隐隐担忧起来,急对着肖衍问道:“肖衍……不,皇上,谢檀去哪里了?他没事吧?” 肖衍眼中有寒光泄出。 “夫人,南方有叛军向北而来,谢大人奉召带军南下了,”季邈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谢大人使命所在,责不可推,夫人勿怪大人。” “南下……”百里春晴站起身来,的确此前也听到了南方藩镇有异心的传言,没想到那么快就已经起军。 而谢檀带了军队南下,岂不就是不胜而不得归,若是如契丹那般难缠胶着,也不知几时几年才能再回汴京了。 于是对肖衍轻轻福身,说道:“皇上,妾身便回府休养,多谢这几日皇上照料了,也请皇上允了蒋大人所言,毕竟妾身与蒋大人相熟,诸事方便。” 肖衍蹙蹙眉:“宫中良医甚多,夫人不必急在这一时……” 又看着百里春晴一脸倔强的神情,自知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只得长叹一声:“好吧,蒋策,你便随夫人去,好生照料着她,不可有任何差错,否则你便拿人头来谢罪!” 见几人消失在殿门前,肖衍一时觉得脚下瘫软,险些未能站住,喃喃道:“阿晴……她果真……对我是毫无感情了吗?” 子贤急忙扶住肖衍,也是万般心疼,只能安慰道:“皇上,来日方长啊……如今,如今还是寻皇后娘娘之事为重。” “是,”肖衍定定神,“再多嘱人寻找,三日之内,朕要个结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百里春晴才出宫门,便见一辆马车已候在了宫门之外。 整个人感到有些昏眩,脚下颤抖,几度欲晕过去,还是用力撑住了身子,脑中不停盘算着回府之后,要如何才能避过叶淳和蒋策,偷偷溜出汴梁,南下去找谢檀…… 嫚儿从马车上下来,将百里春晴扶了上车。 而一上车,就见灵南和叶淳也正在车内,百里春晴微微讶异,就听叶淳道:“夫人放心,皇城内有另一副统领守着,而如今抗击南方叛军之事为大,皇上准允我一道南下。” “蒋策要去,我自然也得跟着去,况且照顾夫人一事,始终女子在旁比较方便,”灵南笑了笑,“夫人,灵南想你了,那么久没见,还好夫人没出什么事,否则我绝饶不了蒋策……” “什么跟什么啊?”蒋策无奈瘪瘪嘴。 “你们……”百里春晴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怎么知道我想……” 马车颠簸着向城外行去,蒋策探出头去嘱驭马的人小心缓行,又不住蹙着眉头喃喃道:“也不知大人现在领军到何处了……” 嫚儿将一个软枕放在百里春晴腰后,又递来一床褥子替百里春晴盖在腹上,仔细道:“夫人算是大病初愈,可不能再有什么事了。” 百里春晴讪讪:“我没事的,你不必如此小心。” “夫人……”灵南小心地看着百里春晴,“我们之所以一定要带你离开汴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叶大人让皇城司人已经查出那日是公主将你推下池中的,若是回府,指不好这刁蛮任性的公主还会对你做出别的什么事。而现在大人又不在身边,叶军师也得南下,无法时刻保护你。” 百里春晴愣了一下。 原本还未打算将肖汝宁做出之事说出,没想到自己昏迷这几日,叶淳便已经查了出来。 而再想到那日张其乐所言的话,才突觉此两人恐怕是早已串通好的,只等着自己落单之时,无声无息地就让自己死去,一时不住有些心慌,拽紧了裙角,也明了这几人的用心良苦,心头也起了不少感动。 “况且……”灵南脸上微微浮出了有些红,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泪光,“夫人,你有孕了。” 谢檀领军驻扎在了商水县外,县知入军营内,与谢檀细说着商水县周遭地势,商谈着防御进攻之策。 时至夜深,灯火如豆,县知才退出了营帐内,而谢檀独坐帐内,明白此役恐怕耗时长久,暂时是无法回汴梁了,心里又不断地担忧起了百里春晴安危,不知她是否究竟是何情状,有没有醒了过来。 多想了几分,便就更觉烦躁,提着一旁酒壶,猛地灌了几口下肚,身上灼热起来。 又觉得气闷不已,拎着酒壶便出了营帐透气,遥遥听到马车声响渐渐靠近,一时诧异,看到那隐隐约约的马车轮廓在不远处停下。 再就见到叶淳熟悉的身影跳下了马车,大步行了过来,一把夺过自己手中酒壶,自饮了几口下去,哈哈大笑。 “你……”谢檀吃惊,“你来做什么?” “将军要行军打战,自然少不得军师啊!”叶淳笑着,又看向那马车,道,“还有随军大夫……” 便见蒋策也下了车。 “还有大夫的夫人……” 灵南随之下了车,嫚儿也随后而出。 叶淳眯了眯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檀:“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将军夫人。” 灵南与嫚儿一人一边,扶着百里春晴下了马车。 谢檀脸上的惊讶慢慢转为了笑意,几日的担惊受怕终于尘埃落定,向着百里春晴几步奔了而去,将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牢牢搂在怀里,又再抱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在就好,可这里是前线,我怕……” “留在汴京,夫人的处境恐怕更危险。”叶淳一边说着,一边也带着几人再入了营帐。 帐内有烛火灯光,谢檀借着光亮,又是惊喜地不停上下打量着百里春晴,又听着叶淳细诉着那日肖汝宁所为,渐渐脸上也起了厚重阴霾,颔首道:“如此一来,夫人在这里的确更妥当些,只是夫人才是死里逃生,还得有劳灵南和嫚儿多照顾一下夫人了。” “夫人在此处的确要安全一点,也只用防着你便是了,不像在汴京那里防不胜防……”叶淳嘿嘿笑着,看向了蒋策。 蒋策接过叶淳的话,一本正经地看着谢檀说道:“其实夫人如今身子状况并不太好,受不得刺激,也不能累着。军师说皇上赐婚公主那天,您和夫人一夜未归,次日又在房内折腾了一整日,如此便是万万不可了,将军切记啊……” “喂!”谢檀顿时面红耳赤,试图打断蒋策的话。 蒋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虽说将军年轻气盛,但夫人此前小产过,又在永巷受过折磨,加上前几日溺水之事……唔,有些事,您还是得克制一下,克制一下……” 百里春晴脸上通红,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转头也见谢檀脸上一直红到了脖子。 灵南掩嘴笑了起来,嫚儿有些害羞地靠在灵南肩上,遮住了面,笑得肩膀不停抽动着。 分卷阅读14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7 顿了顿,蒋策咧嘴笑了起来,转头看了看叶淳,两人便一道起身,拱手而向谢檀:“恭喜将军了。” 谢檀呆住,半晌,才恍然回过神来,侧头看向了百里春晴早已是通红的脸颊,再慢慢将目光放下,见她不经意地抚过小腹,也忍不住抬起了手心,轻轻将掌心落在她的腹上,感到鼻子有些酸涩:“多久了?” “两月左右。”百里春晴轻道。 “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谢檀轻言,泪中有笑。 两月……细细算来,那日与百里春晴去市集,在酒楼中,她故意挺着小腹对那两个女子言说“公子如今已为人夫,也快为人父”时,这孩子就已经存在了。 只是彼时不知,竟然一语中的,还真误打误撞上了。 又想起那夜在太傅府内一夜折腾,如今蓦然心有余悸起来,幸而那时没出什么事,否则恐怕才真是悔之晚矣。 “看来蒋某确是医术不错,乃是头等功臣,”蒋策在旁笑着,“要不是从边塞时蒋某就开始为夫人调养身子,我们的大将军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当爹是什么感受……” “你是哪门子的什么头等功臣啊!”灵南掐了蒋策一下,又不住掩嘴笑起来,“将军才是头等功臣呢,夫人说对吗?” 百里春晴低头窃笑。 “好了好了,你们都给我出去了,”谢檀笑着,挥手把众人往帐外赶去,“夫人这几日舟车劳顿,谢某要好好陪着夫人休息了。” ☆、第九十九章 前线 五更天,日光未出,百里春晴醒了过来,侧身借着帐外透入的火光看着谢檀的轮廓依旧,抿嘴笑笑,却见谢檀也突然翻身转向了自己,掌心便轻轻搭在了小腹上,手茧有些粗糙地摩挲着。 百里春晴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谢檀也眯着眼浅笑,眼角细纹牵出。 “没睡着?”谢檀问道。 “开心。” “因为它?”谢檀摸了摸百里春晴的小腹。 “因为你,”百里春晴应着,“因为它是你的。” 谢檀更笑了起来:“得给它取个名字。” “人生短暂,浮生若梦,我只愿它能一世欢喜,”百里春晴道,“不过有名冠汴京的宣容公子在,取名这事倒也用不着我操心,否则那些女子们则是倾慕错了对象……” 谢檀讪讪:“还念着此事呢?” “多警醒你一下,免得宣容公子的红杏枝头春意闹。” “红杏枝头……春意闹啊……”谢檀摸摸下巴,“若是女孩,便唤千一吧,男孩的话,叫做向晚,‘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那取名的功劳……” “自然是夫人的,”谢檀抚了一下百里春晴的长发,“时辰还早,多睡睡吧。” 百里春晴脸颊靠在谢檀臂弯间,听着他喘息急促,心跳不止,嘴角弯了弯,复而闭上双眼,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听着营帐外有人脚步声一遍一遍地走过,又有鸡犬之声相闻,渐而天光泛白,听到谢檀低低轻叹了一句:“夫人不在,睡不着,夫人在,也睡不着……” “那你亲我吧。”百里春晴笑道。 “好。”唇角落在眉心。 “抱我。” “好。”又伸手抱了抱。 “还要……”百里春晴吃着指尖坏笑。 “不行!”谢檀起身穿衣,又再俯身吻了一下百里春晴的唇,“我去整军,夫人多睡一下。” 时至正午,百里春晴才恍恍惚惚地起了床,刚打理好,便听见帐外军士脚步声越发急促,就见嫚儿已经掀了帐帷冲了进来,急道:“将军下令拔营,现在就走!” 不见谢檀,就已被嫚儿和灵南签着塞进了马车。 百里春晴回头,透过窗帷看到马蹄扬起黄沙,分不清敌我,驭马的军士拼命挥舞着马鞭,马车剧烈震动,百里春晴用手护住腹部,灵南急忙又取了几个软垫替百里春晴置于腰后,嫚儿也急得直对驭马的军士道:“选平坦的路啊!” “这也不是我能选的呀!”军士慌着回应。 百里春晴觉得有些晕眩,但完全分不清军中状况,也只能紧紧拽住灵南和嫚儿的手,又不住大声问那军士:“到底什么情况,将军呢?” “我不知道啊!”军士回应着,又突然急急勒停的马匹,马车止步,突而又转了个弯,向着另一条路奔走,那军士也急忙说道:“前方有敌军,我们先避开!” 又听到马车外战鼓声声,抬眼透过窗帷见狼烟滚滚,百里春晴捏紧了心口,灵南与嫚儿也均是一脸茫然恐慌。 马车继续前行,兵戈之声渐弱,也不知跑出去多远,那军士才止停了马匹,百里春晴已忍不住胸口翻涌,快步下了车,扶住一棵树便开始吐了起来。 军士擦了擦额上的汗,抱歉地看着百里春晴,又只得将目光移开,说道:“夫人先歇一下,军师说了他会派人来找我们的。” 嫚儿替百里春晴拍着背,看着天边夕阳昏黄,隐隐约约仍有交战声响肆意。 再至夕阳已落,暮色降临,复再听闻又有马蹄声接近,火把通亮地透过树林照射了过来,不知是敌是友,军士只得先让百里春晴几人坐上了马车,自己也扯紧了马缰,只待不时以逃。 不想那马蹄声渐近后,又再远。 百里春晴与灵南嫚儿面面相觑,而那军士则已不安起来,驭马再复前行,一夜再向南而奔走。 直至天边泛白时,才在一条河边歇下,让马匹吃草饮水,百里春晴也忙下马歇息,吃了些干粮,又觉反胃不少,躲到一旁小树丛中吐了好一阵子,脸色苍白,浑身没力。 而却听见有人声接近,口中音色不与中原人相同,回望见灵南几人远远,只能小心地不敢出声,再透过繁茂树丛,看见两个汉人装扮的契丹人行了过来,找了个隐蔽处方便,其中一人打着哈欠道:“也不知这五皇子是何打算……” “我们负责送信,别的管不了,”另一人道,“但看他那样子,怕是早已起了祸心,早晚的事吧。” 百里春晴捂住了嘴,瞪大双眼。 而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道:“这南方的藩王如此着急起军,羽翼未丰,占不得什么好处,更何况是谢檀领军……” 另一人嘿嘿一笑:“这便是那肖佑的谋划吧?” “说的也是啊。”两人笑议着,再往北行远。 五皇子肖佑……先帝以狂妄自大胁迫东宫的罪名将他流放至琼州,而那人自己自然也是相识,知道他锋芒太甚又心狠手辣,不想他在琼州果然也不甘心,南平正是危难之时,社稷动荡,难怪他也要趁机再北上了…… 而若是再起祸事,契丹和肖佑南北夹击,肖氏天下必将危于一旦 分卷阅读14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8 。只是谢檀首当其冲,定然得率军出征,恐怕那时也不再那么容易了。 百里春晴心有戚戚地回了河边,灵南和嫚儿见其脸色不好,以为只是呕吐之故,急忙扶了百里春晴上车歇息。 百里春晴靠坐在车厢内,身子不爽,心中更是担忧不已,恐怕此战更不得绵长而耗了军力,还得尽快告知谢檀才可。 于是掀开马车车帷,对那军士道:“可知大军如今大约在何处?” 军士点点头。 “现在就去!” 狼烟烽火连天,已死之人遍野,谢檀独坐在一片狼藉战场之内,剑尖指地,一滴一滴的血沿着手腕流上剑身,再落入黄土间。 眼前叛军首领嘴角扬起,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谢檀脸上,再仰面直直地倒下地。 谢檀也敢浑身没了力,脚下软了软,就已单膝跪地,捂住手臂上一道刺目血痕,咬牙叱骂了几句,蒋策就已一脸尘灰地跑了过来,扶住谢檀:“去处理一下伤口。” 一战告捷,但仍旧死伤无数,谢檀回头望过那一片尸殍遍野,勉力直了直身子,对蒋策道:“若是无战事,该多好。” “纵使天下太平,也难免有战事,”蒋策替谢檀裹着伤,“倒是将军你看不得死伤,当初就不该再回南平……”又想了想,“如今夫人既然有孕在身,不如回汴京后,你便去与皇上说吧。皇上就算再放不下夫人,总不得这情况下还是念念不忘。而那公主……既然只是下旨赐婚而未行大婚之礼,算不得嫁娶,你也别心存愧疚。” “我并未对公主心存愧疚,只是觉得对不起阿晴,”谢檀垂眼道,“要不是公主非要嫁给我,阿晴也不会被她记恨上,险些被害了性命,还有孩子……” “孩子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蒋策说着,站起身来,遥远着一片狼烟浓雾间有了隐约的马车轮廓,笑了起来,“喏,你孩子他娘来了。” 大军又再择地重建了营地,篝火燃起,众人饮酒欢呼大胜。 谢檀沐浴完毕回了营帐,看见百里春晴坐在榻边借着火光,替自己缝补着一件素衣,嘴角弯了弯,靠了过去:“夫人真贤惠,谢某有福。” 百里春晴未语,只闻到一股熟悉的皂角和黄沙的味道,心中安宁。 “只是听说夫人从前完全不会女红,倒是嫁给我之后委屈了不少,竟然学会了这种活儿……”谢檀说着,又有些心酸,搂过百里春晴,“明日我们便回汴京,你好好养着身子,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 “没事,”百里春晴抬头,“夫君不是说今后卸任,便要与我去那摩诃小镇吗,那时候没了下人,还有孩子,不得还做此事?” 谢檀挠挠耳旁发丝:“希望是女孩,把这些事就交给她做,不能让她娘受委屈了……” 百里春晴笑出声来:“还真是亲爹呢!” “要不我也学学?”谢檀拿过针线和衣衫,咬紧了唇,双手颤抖着试图去戳那布料,发觉自己完全下不了手,哆哆嗦嗦了半天,只得作罢。 “原来也有宣容公子做不了的事啊,”百里春晴又接过东西,才想起所见那两个契丹人,只得拉住谢檀,把偷听到的话一一向谢檀说了一遍,而谢檀眉目越沉越深,只道:“起初耶律步烟道她与耶律兴德都不愿与南平为敌,看这样子,耶律兴德即位之后,还是称霸天下的心,此前我一直以为他是无能之辈,如今想来,他才是心机深沉,先将耶律步烟推出去与耶律文睿抗衡,避免他自己正面储君之争,再从中渔利……” “若是真会有此冲突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卸任,还会像如今这样,亲自领兵上前线?”百里春晴抓紧了谢檀的手,眼中隐隐有泪。 “我……我……若未卸任的话,便是有职责在身,但我一定会保全性命的。”谢檀沉沉道。 ☆、第一百章 外戚 凄凄哀哀的哭泣声从延和殿中传出,子贤出殿门,嘱门外的宫人走远了一些,又叹了口气,复回到殿内,躲在梨花木屏风后面,偷偷抬眼,看着肖汝宁还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跪在肖衍跟前,要肖衍主持公道。 而肖衍手握着皇城司的密报,眉头蹙紧,突而甚是大怒,将密报狠狠地一把摔在肖汝宁跟前,大骂道:“你若是害死了她,你信不信朕会将你千刀万剐!” “这不能怪我,全是百里春晴自作自受的!”肖汝宁更放声大哭,又诉道,“皇兄你不知道百里春晴成日在府内缠着大人不放,不让大人到我房间睡觉,更是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夜夜云雨巫山,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 “住嘴!”肖衍勃然。 肖汝宁吓得急忙闭了嘴。 而肖汝宁所言,却是如针扎入心底,肖衍觉得浑身都生了疼,额角跳得厉害,更有一分恨从中出,捏紧了拳头,指骨兀白,一怒之下,将桌上物件一应摔到地上。 肖汝宁从未见肖衍如此,急往后退,而肖衍更是铁青了脸,一步步走向肖汝宁:“虽然朕下旨赐婚,但并未行大婚之礼,你如此便擅自搬到谢檀那处,可是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我……”肖汝宁结舌。 “明日就给朕回宫来!” “皇兄……” “滚出去!”肖衍怒目。 肖汝宁爬起身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逃命似地出了殿。 肖衍更觉苦痛难捱,更不敢去多想方才肖汝宁所说的话,转身一拳锤在桌上,手上一阵裂骨的剧痛让人反复清醒了不少。 子贤急忙冲了进来,见状,刚想出门去请太医,却被肖衍一把拉住:“子贤,朕不想再忍了,就让她恨朕罢了……朕要谢檀出妇……一定要让他出妇……” “皇上……” 子贤自觉肖衍已是有些魔怔,正想相劝,突听到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就再听见张秀哭天抢地的声音入耳。 一宫人想劝阻张秀,被张秀一把踢到在墙边,而后双膝跪下身来:“皇上为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啊!” “怎……怎么?”肖衍顿觉大事不好。 “娘娘她……”张秀一口气哽咽在喉,再也说不下去,早已是老泪纵横。 而那被张秀踢倒的宫人急忙双膝爬上前来,匐在地面,浑身颤抖地解释道:“皇上,皇后娘娘她的尸首……在花园内一处深井中找到了……” “尸首……”肖衍脑中一懵,尽是空白,恍然不知所措起来,一屁股跌坐在了椅上,半晌不出了气。 “这几日众人都在皇城内外寻找皇后娘娘的下落,一直无果,结果今晨有宫人去花园深井处汲水时,才发现娘娘竟然在井中,尸首都已肿胀发白,看来是薨逝好几日了,”宫人忙不迭地解释着,“皇城司之处也得了消息, 分卷阅读14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49 称花朝节那日,娘娘说自己想静静,就嘱退了身旁宫女而自行步入了花园中,后来就没有再从花园出来,那日暮后唯有一人离开了花园……” “谁?”肖衍感到脸面坚硬。 “夏侯公!”张秀咬牙,硬生生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肖衍又感脑部似受了重击,想起此前夏侯公曾对自己说起张其乐将在花朝节之时身首异处之言,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只是自己一直以来,整个心思都在百里春晴身上,根本未对夏侯公此言多有想法和处理,虽也知晓夏侯公乃是肖佑的人,也只是嘱人暗中盯着他,并未有对他下任何手段,没想到是因自己的一时失察,竟然害得张其乐就如此死于了夏侯公之手,而如今夏侯公此人,恐怕是早已去向肖佑邀功去了。 想来整个南平天下,或将因自己而倾覆。 自己从前只知风花雪月,相比肖仪而言,确无治国之才,纵使登基之后的这段日子一直勤勤恳恳,但有些事情终是无力回天,眼前南方动荡,北方契丹耶律兴德依旧蠢蠢欲动,前朝一片混乱,就连后宫之处也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还未来得及开口下旨意,张秀又已抢先一步道:“皇上,请皇上一定要为皇后娘娘报仇,否则这天下之间,百姓定会以为皇上连自己妻子都无法护住,是个无能之辈,将来起事的恐怕就不止南方一家藩镇了!” 说着,深埋下头,一下一下地磕在地面,每一声都撞击得心神不宁,万般无措。 而张秀痛惜爱女,长涕不止,更令肖衍乱了分寸,急忙俯身去扶住张秀:“爱卿快起来,皇后之事,朕一定会给您个说法,就算是率军攻入琼州,也一定会活捉夏侯公回来,让您亲自惩处。” 张秀擦着眼泪,缓缓起身,又道:“臣也知皇上每日国事繁忙,分不了身,如今谢大人领军南下,皇城守卫群龙无主,而皇城司擅刺探,不如便暂由老臣接管统领一任,让老臣亲自去抓夏侯公,来……来为其乐报仇啊……” “这……”肖衍知有不妥,迟疑了一瞬。 张秀又猛地跪下身来,匍在地面:“皇上,老臣不过是想为娘娘讨回一个公道,若是连这小事您都不允,那老臣……老臣就求皇上赐一死,臣就去陪其乐了!皇上!皇上啊!” “好好,朕允了,允了……”肖衍被吵得烦躁,挥挥手便应允了。 张秀大喜,又磕头下身,声音凄凉地恳求道:“皇上,请皇上多去看看千暮公主吧,她尚年幼,如今失了生母,还请皇上多关照她啊!” 天气清朗,云淡风轻,花园中传来了笑声,几个宫女和乳母正围着肖千暮逗乐,肖千暮咿呀咿呀欢快的声音,全然是无任何丧母之痛。 “千暮公主真可爱啊,晃眼都已经半岁了,”乳母笑吟吟地对旁侧几人道,“如今就长得那么好看了,将来定然是汴梁第一美人!” 肖千暮伸出手,拽住了乳母的衣襟,又露出灿烂的笑。 肖衍站在远处,望着这一派温馨之景,心口不禁被歉疚扯得有些痛。肖千暮稚嫩无辜的小脸落入眼中,更让自己瞬时感到了心疼,可那孩子来得非自己所愿,论起感情,甚至不及曾与百里春晴失去的那一个,但再念及纵使自己不愿相认,骨肉牵连始终仍在,觉得于心不安。 “皇上,您去抱抱公主吧。”子贤觉出肖衍的一丝复杂情绪,轻声劝道。 肖衍上前一步,却又再迟疑了下来,对子贤低声道:“我不知如何面对她,皇后离世,我罪责难当,毕竟夏侯公是我带进宫来的,而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也是我未及时处置……” “既是觉得罪责难当,那今后便多与公主亲近吧,也许皇后在天有灵,会原谅这一切的,”子贤好声道,“毕竟您是她的父亲,是她的亲人啊。” 肖衍又大口喘息了一下,才慢慢走近了肖千暮。 众宫人一见肖衍,急忙跪下,肖千暮受了一惊,吓得突然大哭起来,死死地拽住了乳母。 乳母急忙好声哄着肖千暮,又心有戚戚地对肖衍道:“皇上,公主近日开始有些认生,您政事繁忙,公主见您见得少,还望皇上切勿见怪。” “无妨,”肖衍嘱众人起身,又伸手向了肖千暮,“来,让父皇抱抱。” 肖千暮依旧大哭不止。 乳母急得满头大汗,又不停地对肖衍赔着笑,僵持了好一阵子,肖千暮终于不再啼哭,小脸涨得通红,肖衍才得以抱入怀里。 而肖千暮在肖衍怀中扭扭捏捏了一阵子,终于安心地向着肖衍露出了笑容。 肖衍心头软下,捏了捏肖千暮的小脸,肖千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想唤着话。 乳母在旁惊喜地叫道:“公主这是想开口说话了呀!可真是聪慧得紧,像皇上,像皇上啊!” 子贤也笑了笑:“听先帝曾说皇上当年开口说话也早,的确是像极了皇上啊!” “像朕吗?”肖衍眼睛弯了弯,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却忽然又想起了百里春晴那夜留在床褥上的血迹和那落下的小小血块,不由又喃喃自语了一声:“若是那孩子还在,该多好啊……” 子贤知肖衍又再想起了百里春晴,急忙使了个眼色,让乳母将肖千暮抱了回去,再对肖衍道:“皇上出来也久了,该回去休息一下了。” 肖衍颔首,与子贤一道往回走去,途过曾与百里春晴相识那处,缓下了脚步,沉着眸子靠近,定睛便见不远处的地面上仍留有的淡淡血迹。 “皇上,别看了!”子贤忙拦在肖衍跟前。 “皇后就是在此处被夏侯公害的?”肖衍推开子贤,又靠近了血迹几步。 “是,皇城司说,那夜皇后应当是独自在这里待着,所以才不小心遇见了夏侯公,”子贤说着,又指向不远处的深井,“然后被夏侯公扔入了那井之中。” 子贤浅淡几句话已令肖衍觉得心惊肉跳,想来张其乐嫁给自己,自己一直对她冷言冷语不亲不近,更是从一开始便是自己利用了她,如今人已逝,仔细想来也实属不该。 “子贤,朕对皇后,是不是太差了?”心中的愧疚又浓烈升起。 而子贤还未开口回答,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肖汝宁忿忿不已的声音:“皇兄如今是对皇后有歉疚之情吗?” 肖衍转头,看见肖汝宁发髻有些乱,大约是哭过了的原因,双眼还是通红,但一想起肖汝宁将百里春晴推下水之事,便气不打一处来,狠下声音道:“搬回来了?以后就老老实实给朕待在宫里,哪里都不准去!谢檀那边你就别再给朕打主意了!” “皇兄只知道罚我,那你可知是谁让我将百里春晴推下水的?”肖汝宁咬牙,在肖衍渐渐变得暗淡冰凉的目光中开了口,“没错,就是 分卷阅读14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0 让你现在心存愧疚的皇后张其乐了,一切主意都是她出的!是她说花朝节是百里春晴的生辰,要给她备上一份贺礼才行!” ☆、第一百零一章 出妇 南平军凯旋,班师回朝,汴梁城中百姓夹道相迎,欢呼声起。 谢檀嘱叶淳送百里春晴先行回府,再独入皇城觐见肖衍。 朝堂上,子贤宣着圣旨,大肆封赏,百官纷纷咂舌,人声啧啧议论起来,而谢檀也渐渐感到隐隐不安,抬起眼角,看见肖衍睥睨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了自己。 也果不其然,退朝后,子贤上前拦住了谢檀,一脸端笑道:“谢大人请留步,皇上请您到书房一叙。” 入书房而落座,肖衍命子贤离开,紧闭上房门。 谢檀觉有不安,死死地盯住肖衍,不知他究竟安了什么心。 肖衍亲自端了一杯茶水递给谢檀,谢檀本准备起身谢恩,肖衍就已按住谢檀的肩,只道:“谢檀,我俩相识也那么多年了,今日我找你来,不过是想与你聊聊天,叙叙旧……” 此时唤了“我”,看来肖衍未将自己的皇帝架子摆出来。 谢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便道:“皇上想与臣说什么?” “说说阿晴吧,”肖衍复到椅子上坐下,看着谢檀,“就跟我说说你们的边塞时的事,还有……你为何会娶她?” 谢檀未料到肖衍如此直接说起百里春晴,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是先帝和太后赐婚的……” 眼中看过肖衍完全不相信的目光,又补充道:“确是如此,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向太后求证。” “此事倒是也蹊跷了,如今想来,我与你本是最为要好的朋友,而我和阿晴相识之后,你就开始疏远我,反而是和我四弟走得更近……你敢发誓,你难道不是那时候就对她有了心思?”肖衍眼神凌冽。 谢檀心头一刹“咯噔”一跳,脸色微变,却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臣喜欢她,不比皇上晚。但那么多年来,臣一直恪守本分,不曾对她和您之间的感情有半分觊觎。在阿晴嫁给我之前,她完全不认识我,甚至还以为我是军中的另一位副将,而也是前不久,她也才知我字宣容。对您,对我俩之间多年感情,臣问心无愧。” 肖衍哑然,指尖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半晌后才抬起头来:“谢檀,朕若是要你出妇……” “绝无可能!”谢檀打断了肖衍的话,语气坚决。 “你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肖衍终于动了怒。 “知道。但臣也知道,皇上的确可以下这旨,就像皇上非要将公主嫁给我一样,”谢檀语气波澜不惊,“但正因为皇上珍惜阿晴,怕她恨您,所以您一直没有这么做。而如今,纵使皇上觉得让她恨你也无妨,但臣亦是说过,绝不肯让,大不了……皇上杀了我。” “你……”肖衍一起身,指着谢檀,语气急促,“阿晴不能有后,你谢家就你一个儿子,你不能数典忘祖,让谢家断后吧?” “臣未曾忘记,”谢檀也站起身来,“而阿晴她……”顿了顿,直面肖衍,“她有孕了,已近四月。” 肖衍脸色骤变,结舌起来:“她……她……她不是不能……” 谢檀颔首:“臣不敢欺瞒皇上。” 而正说着,目光落到桌面上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上,诧异地兀自上前展开那卷轴,正是命自己出妇的圣旨,只是尚未盖上玉玺,做不得数。 谢檀苦笑一声,看向了肖衍:“看来皇上您是早做了打算了,若是阿晴未有孕,您着玉玺怕是即刻就会印上,到时候臣就算是非要相守,您也有一百个理由让臣放手吧……” “你说过,若是她不爱你了,你会由她来去……” “可她爱我,如她曾经爱您一般,”谢檀拿起卷轴,收入怀中,“这东西臣便先拿走了……”停顿了一下,又看着肖衍含泪双眸,低声道:“谢谢你,未盖上玉玺。” 谢檀在府内找了一处偏僻之处,点了火,将那卷轴扔了进去,看着火苗窜起,叹了口气,明黄色的丝绸弯曲变黑。 又听到百里春晴在唤自己,忙顺着声音跑了过去,看见宫中来了人,将肖汝宁剩下的物件悉数都搬了出去,才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揶揄道:“这下就不用再故意挺腹了。” “那……”百里春晴故意挽住谢檀的手,笑靥盈盈,“宣容公子可有空陪我去市集走走?” 谢檀明白百里春晴心头的小算盘,笑了起来:“好,还要专往女子多的地方去……对了,我还得在身上贴个纸条,上书‘有妻有子,闲人勿近’,夫人以为如何?” “可以,就这样办吧。”百里春晴笑说着,转身便往书房小步跑去。 谢檀担心百里春晴跌跌撞撞伤到自己,急忙跟在其身后,又被谢母拦了下来,便只能鞠礼道:“娘……” “娘准备明日回乡了……”谢母也望着百里春晴的背影,“既然她有孕了,那娘也不多说什么了,公主那事,娘做得也有所不妥,如今皇上收回了旨意,便就随她去吧。” 谢檀濡湿双目,轻轻点头。 百里春晴到书房取了纸笔,写写画画了一通,又觉得不甚满意,揉皱扔到一旁,再写下字,复又好几次,才满意地拿起来又看了一看,笑道:“如此便好了!” 刚出了书房的门,却见嫚儿满头大汗地沿着廊道跑了过来,手中攥紧了一道明黄色的卷轴,似被火烧过,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儿。 满腹疑惑地接过了这东西,从那被火烧过而残留的只字片语中,已然明白这肖衍所亲笔的内容为何,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被嫚儿唤了好几声才恍然醒了过来,又再木愣地望着某处好一会儿,咬咬牙:“我去找皇上!” “夫人,大人领了这圣旨,又给偷偷烧掉,应当是不想让您知道。而若是皇上知道大人毁了圣旨,那就是死罪,您去找皇上,岂不是把大人逼上绝路吗?”嫚儿慌乱着说道,也是一时没了主意。 “那怎么办,肖衍要谢檀休了我,我……我……”百里春晴指尖落在小腹上,“我和孩子又该如何?” “夫人……”嫚儿担忧地又唤了一声。 “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皇上,”百里春晴咬牙道,“肖衍若是如此做,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府内墙体均被韩管家嘱人加高了一截,百里春晴抬头看那高耸的墙,犹豫不已。而再看向府门处时,知道谢檀正在那处等着自己,若走大门,是无论如何都没机会偷偷离开的。 正在踟蹰时,舒语跑了过来:“后院树丛那处有一个洞,大概是附近野狗打的,应当可以通行出去。” 几人相视点头,快步向后院去,嫚儿和印岚 分卷阅读15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1 扒开树丛,让舒语先行通过。待舒语确认无误后,折身回来招呼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小心地护了护腹部,战战兢兢地双膝下地,一点一点地挪着微微有些沉重的身子穿行而过,嫚儿与印岚随后再出。 已见到墙外街道时,才深喘了几口气,上了备在墙外的马车。 舒语赶车,印岚和嫚儿在车中护着百里春晴,马车快速拐过街角。 透过扬起的窗帷,百里春晴看见谢檀还等自己在府门外,心底有些酸涩,但再想起那一卷圣旨所述内容,却觉自己非走这一趟不可。 马车向着皇城飞驰而去,宫门外侍卫拦住了马车,百里春晴掀起窗帷,侍卫均也识得百里春晴,更知其与肖衍的关系,急忙放行而入。 四人再快步踏上了延和殿的夹道,直至肖衍的书房,见子贤正候在门外,惊讶地看着百里春晴愠怒而来,忙上前拦道:“皇上正在与张宰相议事,夫人请稍等一下。” 百里春晴咬咬牙,还是未再多语,便静候在了门外。 不想这时肖汝宁却是浩浩荡荡地带了一群人也走了过来,讶异地看了看百里春晴凸出的小腹,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凶相:“呵,二嫂都大着肚子了,居然还背着大人来见皇上,大人还不知道你来此处吧?” 百里春晴朝肖汝宁福了福身,也未开口,而肖汝宁则又不客气地哼了声:“上次没死,还真是命大啊,也不知你这腹中孩子有没有如此好命能好端端地生下来了!” “你……你别胡说八道!”百里春晴一下子大怒,指着肖汝宁。 肖汝宁也是勃然而怒,一掌用力打过百里春晴的手:“你算什么东西啊!竟敢如此态度对本公主说话?” 嫚儿见百里春晴被肖汝宁所打,也急忙挡在了百里春晴跟前,不客气地对肖汝宁道:“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竟然会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孩下如此的话,也难怪大人不喜欢你,试问大人又怎么会要一个如此凶暴的女子?” “你一个废妃,你又算什么东西!”肖汝宁更是怒不可遏,有指着了嫚儿。 子贤见肖汝宁开始针对嫚儿,也已沉不下气,却是碍于身份而不敢多言,只得先行躬身进了书房。 嫚儿也是毫不惧怕地反过来嘲着肖汝宁:“就算我是个废妃,那也比你一个没人要的公主要好得多吧!天下又有谁家女子会毫不知廉耻地非要嫁人,结果对方根本不屑一顾,还不是只得灰溜溜地滚回家!这丢人可就丢得太大了吧!” 肖汝宁被嫚儿当着众人的面揭了此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再是直直地上前来,伸手一巴掌向嫚儿甩了过来。 百里春晴见状,忙侧身挡于了嫚儿跟前,那一掌便是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百里春晴脸上,而一旁恰是时候地传来了肖衍一声怒吼:“公主你做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旧梦 百里春晴初次入了肖衍的书房,局促地不知当如何,只能低着头,不停地挪着脚尖,直到肖衍再独入内后,才稍稍直稳了身子。 而眼前的人面容再熟悉不过,浓黑眼眸中仍是曾看过十数年的脉脉柔情不化,百里春晴一时忐忑不安,感到脸上微微红了一瞬,才听到肖衍柔声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宜久站,先坐下吧。” 百里春晴左右看了看那椅子,刚准备坐下,感到腰后一软,抬眼见肖衍正拿了一软枕替自己搁在腰后,脸上更是绯红,却是又想到那圣旨,没了心思去感动肖衍的细心温柔,直直地问道:“你为何要下旨让谢檀休了我?” “哦?”肖衍微微愣了一霎,想到谢檀取走了那未印玉玺的圣旨,恐怕是不小心被百里春晴看到了,以为那已是真正下了旨。 可眼见她发髻有些凌乱,又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大约是背着谢檀从府内偷偷出来的,就如她曾经从太傅府翻墙来见自己一般,心里不住有些莫名的欢喜,也避过她的问题,缓缓踱步而道:“既是如此,阿晴你回来我身边好吗?” “不可能!”百里春晴一眼拒道,毫不客气,又站起身来。 肖衍微微有些怒气由心底升起,却还是强压住,软下了语气:“阿晴,我真的希望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那般,我还是从前的那个肖衍,从来没有变过……” “已经不一样了,”百里春晴双眼通红,“我说过,纵使我们都没错,但早已不是过去了……” “他有什么好的?”肖衍牙间发抖。 “你什么都比他好,你的身份崇高,放下天下无人能及,”百里春晴哭着,“可我不爱你了,我只想要他,就如你想要我一样,我想要他……求你,收回圣旨,不要让他出妇……” 说着,百里春晴护着小腹,朝肖衍跪下身来。 “身份崇高……无人能及……”肖衍苦笑一下,想去扶百里春晴,而百里春晴却是倔强地不肯起身。 肖衍心头更是慌乱不已。自己确是从未想过要踏上这一条路,而这天下众人看来无限尊贵的身份,如今却是内忧外患,让自己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心余力绌。 百里春晴看着肖衍脸色黯淡,又抬头求了一句:“皇上,我和谢檀有了孩子,你也与皇后有孩子,你当是知道这种骨肉亲情如何能放得下,我又怎么能回你身边?如今皇后薨逝,公主将来又怎么办,你想过吗?” 肖衍勉强一笑,又急切地想对百里春晴表现出自己的一切诚意:“皇后既然死了,也便无关紧要了。公主可以寄于你膝下,她还小,她不会记得生母是谁,她会亲近你,把你当做亲娘……后宫……你不喜欢的话,便全数清出宫,或是都杀了,今后后宫里便只有你一人,我独宠你一人,被言官骂作昏君也好,我也只要你一人!” 百里春晴瞪大双眼。 “或者,你不喜欢公主,那就将她也杀了,或者等她稍稍长大后就把她远嫁,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能再接受我,怎样都可以!” “你疯了?”百里春晴感到浑身都在哆嗦,从未料到这样的话会从肖衍的口中说出,甚至是对于那个不过半岁的婴孩,他的亲生女儿,他也能如此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些话。 肖衍也一时哑言一时也知道自己大约真的是疯了,但这些年的处心积虑,忍辱负重,起初不就是为她而洗刷百里氏的冤屈,而如今也不就是为了重留她在身边。 而再见百里春晴一脸戚戚而畏惧的模样,心头强憋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提高了声音:“是,我就是要谢檀出妇,不论你们有孩子还是没孩子,我都要他休了你……我是天子,是皇帝,我的旨意没有人敢违抗,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百里春晴从未见到肖衍如此发怒的表情,恐惧地站起身 分卷阅读15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2 来,不停往后退去。 而每退一步,肖衍便上前一步,一直逼到墙角,目光凛冽如霜,咬紧了牙:“阿晴,你为何如此惧怕我?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 说着,双手掐住百里春晴的肩,用了力:“阿晴,回来好吗?回来我身边好吗?” “不!”百里春晴摇头,试图挣脱肖衍的手,却是一用力时,外衫却扯开一个口子,才发现肩上已被肖衍掐出了淤青,瞪大双眼看着肖衍。 肖衍也愣了一下神,松了手上的劲儿,心头默然有些愧疚,只低头小心问道:“阿晴,你……你没事吧?” 百里春晴红着眼,置好衣衫,才又抬眼对肖衍直呼道:“肖衍,收回圣旨吧,求你……” “好……好……”肖衍转身,双手拄在桌上,几滴眼泪落在手背,又再蹙紧眉头,嘴角抽动了一下,回头而对百里春晴道,“阿晴,你与我回我们曾经的家中看一看好吗?答应我这一次,我便发誓,今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你……确定?”百里春晴有些许犹豫,“只要与你回去看一看,你便从此不会再为难我和谢檀?” 肖衍点头。 百里春晴思量了半晌,也只得点点头,道:“好,君子一言。” 肖衍出了书房,唤子贤前去备车,又悄然拉住子贤,低语命道:“拟旨,南方叛军余孽尚存,朕要谢檀今日便启程,率军继续清缴……” 顿了顿,思索道:“此外,现在便派人去找谢檀,说朕与夫人正在二皇子府上……对了,也顺便暗里告知公主谢檀将南下一事,她知道该怎么做。” 谢檀在府外等了许久,仍不见百里春晴出门,心下才暗觉有了不妥,急转身入内,招呼了韩管家嘱人一道四处寻找。 书房内还有百里春晴写下的字迹,墨也尚未干透,谢檀捏住那几页书写着“有妻有子,闲人勿近”的纸条,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却突然听到有下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便慌慌忙忙地随人而去后院,扒开树丛,见到墙上有一个仅能钻过一人的狗洞,只通向了府外,不禁更是多了疑惑。 而此时府外传来了通传圣旨的声音,谢檀担心肖衍又是下旨要让自己休了百里春晴,急忙快步到了府门外,却见子贤捧着明黄色的旨意,朗声宣读,正是要自己再率军而去南方清缴藩镇余孽,便也接下了旨意。 “大人,皇上说即刻便得走,还请大人收拾,交代好府中诸事吧,”子贤眼角抬起,隐着一分似笑非笑的神色。 “可……可不知夫人现在去何处了,我得跟她说一声。”谢檀手握着圣旨,犹豫不已。 “夫人?”子贤佯作一脸诧异,“夫人难道没跟大人说,她与皇上去了那二皇子府上吗?” “二皇子府?”谢檀心中一沉,喃喃重复了子贤之言。 “如此,大人还是先去寻夫人吧……”子贤转身,唇角扬起,压低了声音,似在自言自语般,“想当初皇上与夫人在那府内一道生活了五载,难不成是要旧梦重温了吧?” 原以为多年未归,二皇子府必是一片狼藉之景,却没想行至府门前,却见一切皆崭新,有曾经相熟的下人来开了府门,也如从前一般引了自己与肖衍入内,轻声问道:“殿下和夫人回来了?” “殿下……夫人……”百里春晴恍惚了一下,转头看着肖衍的侧脸,见他的眉间柔和下来,似乎突然少了他那身为君王的杀伐之气,仍是那个曾风华绝代的如玉公子和温润和婉的二皇子殿下,是自己从八岁那年便倾心爱慕的那个人。 正值盛夏,院子里一片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恍如自己曾悉心照料的那般模样。 走过葳蕤枝叶散下树荫处,自己曾经夏日里最喜爱躺着的那凉席仍在,好似更能看到自己手中执扇,不停地摇着,试图去驱赶炎炎热风,又等着肖衍给自己送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来。 回忆如浪潮,淹得人无法喘息。 内室里还是临离开时的模样,耍赖赢了的半局棋,随意翻了几页的书卷,妆镜前留了的珠翠发簪,散落桌面的胭脂眉黛,而床榻上好像还能见到曾鹣鲽情深的两人缠绵悱恻的模样…… 百里春晴止步而不敢再前,后退了两步,强烈袭来的回忆和伤感让整个人几乎都快无法站稳,红着双眼,又抬头看着肖衍:“我……我要回去了……谢檀在等我回家……” “好。”肖衍心底也泛出了苦楚,原以为百里春晴来了此处,或再会顾念起曾经相处的日日夜夜朝朝暮暮。 肖衍感到自己指尖坚硬,无力再去握住,心头颤抖着,不停提醒自己恐怕真的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 而突然一道身影在不远处树荫下闪过,肖衍猛地凝住了思绪,双眸如潭沉深,从怀里拿出那把梳子,放到百里春晴眼前:“阿晴,你可记得这个?” 百里春晴捧过那梳子,有些哑然:“这是……我的……那把梳子。” “是有一年你生辰时,我送你的礼物……那时,我愿是与你白头偕老,结发为夫妻的……”肖衍哽咽了一下声音,“你还记得吗?曾经我也与你在这府内,为你梳发,盘起发髻……” “我……”百里春晴低头看着那梳子,清漆斑驳,老旧不已,又不住看着肖衍也红了的眼,“这些年,你时时都带着这梳子吗?” “是,只当做你还在我身边,”肖衍声音暗哑,又伸手捏住百里春晴的双肩,目光如脉脉春风,“阿晴,你既不愿再回我身边,我不勉强你,我会收回圣旨,让你和谢檀在一起……但唯有一事,你答应我,让我最后再亲一下你好吗?就当做为我俩多年感情做一个了结,让我死心,如此,好吗?” “你……”百里春晴看着眼前这个人又渐渐变得陌生起来,不停地摇头,“你不是说,只要我陪你回来,便不再让我为难了吗?我现在已经嫁给了谢檀,我怎么可能再与你……” 话尚未完,肖衍已一步上前,紧紧扣住百里春晴,一吻落下,刻意肆掠,霸道绵长。 再斜眼瞥过树荫下那道身影已悄然离开,肖衍才松开了百里春晴,一脸阴晴不辨的笑意流转。 百里春晴一把将肖衍推远,怒瞪着双眼,伸手擦了擦嘴角,隐隐感到小腹有些轻微疼痛,眼中噙泪:“你说过会收回圣旨……” “自然,那圣旨本就做不得数,”肖衍微微一笑,“那卷轴上本就没印上玉玺,夫人太急了,也不仔细看清楚。” “没印玉玺……”百里春晴一时傻了眼,想起那圣旨已被火烧得不成样,本就已看不出是否落印,而自己的确也因此而着急万分,撇下谢檀而从府中溜出来,也不知那个蛮子是不是还在等着自己一道去市集…… “你……”百里春晴有了怒气,但顾不得肖 分卷阅读15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3 衍如何,后撤两步,扭头便往府门外快步而去。 肖衍望着百里春晴的背影,眼角有浅浅泪光明灭,生了半分懊恼,却又见到子贤弓腰走了出来,敛起了那一闪而过的颓丧后悔,正声问道:“如何?” “谢大人已接旨,即刻便会出发,”子贤笑道,“至于公主,谢大人应该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第一百零三章 苦闷 谢檀显然入过书房了,也看到了自己写的那些字,但他走时明显太过匆匆,甚至未有带走自己新给他添置的夏衣。 百里春晴坐在空荡荡的屋内,一手拂过放在床榻上的新衣,一手又轻抚着小腹,隐隐感到腹中胎儿有了动静,霎时惊喜不已,出房间唤来韩管家:“大人可说何时会回来?” 韩管家摇摇头:“没有,圣旨一到,大人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虽说追缴南方藩镇余孽也属重要,但竟然也未与自己辞别就离开,甚至未留下只言片语,百里春晴低下头,心下添了难受,擦了擦眼角。 灵南推了门入内,百里春晴急忙想换上一脸笑,眼泪却一下子掉了下来,别过头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回过神来,假意拿起了一件衣衫和针线。 “夫人……”灵南有些担忧,“如今你还是保重身子为上,别的事切莫多忧了,孩子可是万般重要的啊。” 百里春晴点点头,又问:“蒋策可有与大人一道去?” “没有,大人此次走得匆忙,不仅没叫蒋策,就连叶大人都没有得到消息,”灵南忧心忡忡,“听闻南方余孽又纠合了不少图谋不轨的党羽,皇上此次让大人带走的人马并不多,只怕是……” 百里春晴手中衣衫落地。 “叶大人正在想办法,他们想去寻他,”灵南挤出一点笑,“不过大人他多年戍边,英勇不凡,应是战无不胜的!” “不,不行,我要去找他!”百里春晴一下站起身来,却感腹中胎儿猛地动了一下,有些轻疼,不禁蹙蹙眉,“孩子或也觉得它父亲此行不妥吧,谢檀他不是那种鲁莽行事的性子……” “夫人,你身子要紧,如今切切不可远行的!”灵南扶住了百里春晴。 而百里春晴心中的不安更甚,那日肖衍在二皇子府中的所做作为的确与过去不同,他本也不是这种轻浮之人,也更不会胁迫自己做什么,可那日他好像正是故意做给谁人看。 念及此处,百里春晴一下子慌了神。 难道那时,谢檀也正在二皇子府中?肖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让谢檀看见,谢檀便一怒之下,立刻领军而走? 百里春晴又觉腹中胎儿一阵乱动,身子不住感到有些难受。 扶着灵南往书房去,取了纸笔,落笔而书,然后小心地封好,交给灵南:“若是叶大人和蒋策要去找谢檀,把信交给他,若他们不去,也嘱人帮我送这封信,一定要交给谢檀,一定……” 灵南颇有些忧郁地接下了信,沉沉地点点头。 而府门外此时又传来了子贤通传的声音,百里春晴与灵南忙出了书房,步入了院内,正准备磕首以迎肖衍,肖衍已急上前一步扶住了百里春晴,又笑吟吟地转头看着王太医道:“夫人有孕,谢大人也不在身边照料,朕便让王太医来替夫人看看。” 百里春晴扯扯嘴角,抬头看了一眼肖衍,觉他的目光依旧显得纯澈,但却有了自己无法读懂的心机和算计。 而也不敢抚了肖衍的面子,只能找了地儿坐下来,让王太医替自己把脉。 王太医小心地探向手上,微微讶异地闭眸而思,复又探了另一只手上的脉象。 百里春晴正有些疑惑不解时,只见王太医已起身拱手而言:“恭喜夫人,腹中乃是双生胎儿。” 灵南捂住嘴,抑不住笑了起来:“两个?” “是,是两个孩子,两男两女,或者龙凤,还真是大吉啊!”王太医笑了笑,却一眼瞥住肖衍逐渐暗沉下去的脸色,急忙敛住了笑意,低头不语。 百里春晴一时未从此消息中缓过神来,片刻后,才又笑了起来,看了看肖衍,又看向灵南:“难怪这才不足五月,就如此闹腾了,竟然是两个孩子……难道是千一和向晚,他们两个都来了?” “千一……向晚……谢檀取的名吗?”肖衍轻声附和了一句。 百里春晴笑应了一下,止不住欢喜地说道:“看来备置的衣服得多准备一些了,灵南,你去帮我跟嫚儿她们说说……” 又忽而想起什么,转头又对王太医笑道:“多谢太医给我带来如此好消息了!” 王太医怯懦懦地应了一声,不敢抬头看人。 而百里春晴兴高采烈的模样落入肖衍眼里,却如心被千刀万剐,一时局促而坐立不安,便起了身与百里春晴辞别,嘱了子贤向府外走去。 落座于轿中,浑身开始不停颤抖,青筋暴出,双目通红。 “我与阿晴的孩子没了,换你谢檀就有了两个?还是我的孩子是被你诅咒,又托身到你谢家了?”肖衍捏紧了拳头,眼泪不停掉下,再一拳锤在了座上。 子贤忙唤人停了轿,小心地探入头询问。 肖衍冲冠眦裂,狠狠地咬牙道:“把王太医给朕杀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阿晴得此消息,恐怕会写信给谢檀,你找人给朕盯住了将军府,不得有任何人离开,也不准有任何人送信。还有那个叶淳和太医院的蒋策,若有传信之举,都给朕以刺探军机之名处死!” 大军南下,近了长江,江上雾蒙蒙,空阔无边,仿佛夏日的暑气也渐渐止歇,迎了浅浅秋风萧瑟,吹得营帐有些不安作响。 谢檀提笔,在信笺上落了“阿晴吾妻”四字,才又迟疑地止住了笔,咬咬牙,将笔搁下,揉皱了笺纸,也揉皱了眉头。 灯火扑闪扑闪,红透了的双眼也闪了泪光。 想起她才入草原时,叶淳与自己说他们少年夫妻,情挚意切,要说忘记怕是有些难。而如今回了汴京后,难道他们暗中已重拾旧情了? 可再想起百里春晴那日兴致勃勃地要带自己去市集,眼中有光,望着自己之时亦是眼波脉脉的模样,谢檀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应当很爱自己吧,可若是爱的话,为何要背着自己去找肖衍,为何要去他们曾经一道生活过数载的地方,为何要与他在廊下亲吻? 思绪无果,不住地苦笑了一声,就听着营地间人声攒动,谢檀无奈地咬了咬唇,想到自己曾与肖衍所言那句“天地逍遥,由她来去”,难道真的就应了自己此话,如今就真的到了要放手的地步? 脱去了衣衫,却又愣愣地看着衣角上有她不久前才亲手缝制的细线,丝丝缠绕,如勒在心间,浸出血痕 分卷阅读15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4 。 “罢了,还是先把南方这些事处理完吧……”谢檀自语着。 可越是想将那日在二皇子府中所见忘记,一切却约是清晰。 谢檀怨气沉重地揭开被褥上床,却突然猛地一怔,吓得一下子跳下了床榻,急忙扯了件衣衫裹住身子,再哆哆嗦嗦地指着那被褥间开始蠕动的人影,见她的面目逐渐呈入帐外透来的暗淡光亮中,更是一头懵,声音也颤抖起来:“公……公主?” 肖汝宁扯着被褥一角,掩了一下裸露的身子,小心地抬起眼角,哀怨地看着谢檀。 谢檀转身就往营帐外唤去:“来人,备车送公主回汴京!” 话音未落,身后被人一把搂住:“我千里迢迢地随了你来,大人就这样将我赶回汴京?” “公主想要如何?”谢檀冷冷回应,也不回头看。 “皇兄都赐婚了,我……”肖汝宁泣涕不已。 “皇上已收回了旨意……”谢檀将肖汝宁环抱住自己的手掰开,再径直地走出了营帐,丢下一句话:“我对我夫人的感情如何,相信公主早已心知肚明,就不必浪费在谢某身上,还请公主好自为之吧,别负了你金枝玉叶的身份而为人所不齿!” 而话说完,却也听到肖汝宁泣涕不已的声音从营帐中传出:“大人又是否知道百里春晴对你的感情有多少呢?她会不顾身孕地偷偷去找我皇兄,两人又去了那曾经的二皇子府,你可知你如此为她守着,不知归期,而她与我皇兄在汴梁城中自可风花雪月,旧梦重温!” 谢檀双眸垂下,脚下踟蹰,眼前似乎也起了一层雾。 旧梦……破镜若能重圆,那旧梦是不是真的会重温呢? 谢檀独坐在营地间,眼前的火光撩人,而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也觉有些寒凉,便唤人取来了两壶酒,一点一点地下咽,本应甘甜,此时却是苦涩入喉,呛得人直掉眼泪。 喝到头脑有些昏眩时,干脆便直接坐在了地上,斜靠在身后一捆扎好的谷堆上。 眼前火光飞扬,却全化作了百里春晴的面庞,伸手出去,却一下子被火光燎得手上生疼,缩了回来,神志也清醒了不少,胸口却泛起了恶心,酒劲上头,急忙跑到一旁,扶了棵树便开始吐,眼泪随之落下,声声泣泪,哭得难以自抑。 听到身后有人接近,替自己拍了拍背,谢檀擦了擦嘴角污秽,回头便见了肖汝宁,只将她的手推开,厉声道:“不必劳烦公主了!” “大人……”肖汝宁攥紧了手,又上前一步想要拉住谢檀。 “我说过不必了!” 谢檀又将肖汝宁的手一把打开,肖汝宁身子不住往后扬了一下,险些跌下,谢檀急揽手搂住了她的腰。 肖汝宁面上通红,眼眸如丝,刚想开口唤谢檀,谢檀已放开了手,又往一旁行去,大声唤道:“快给公主备车,今夜便送走!” 而话音刚落,周遭突然燃起了火把,将整个营地耀亮,马蹄声响,人声涌动。 谢檀知是叛军余孽偷袭,也再顾不得肖汝宁,甩了手便令人急应声抵抗,一时营地内人头涌动。 谢檀翻身上马,正准备领头应战,脚下却被人一把拽住,低头见肖汝宁可怜巴巴地仰望着自己,嗓音哭泣:“这打战起来的话,我怎么办,我害怕……” “你……”谢檀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周围也无处可躲,叹了口气,对肖汝宁伸出手,“上来!” 便一用力拉起,肖汝宁坐到了身后,双手环抱住谢檀腰间,脸颊也靠在了谢檀后背。 谢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肖汝宁却抱得越发紧。 谢檀无奈,又眼见这前方敌军已至,只得拉紧了马缰,任由肖汝宁搂住自己,提剑便迎头而上。 ☆、第一百零四章 误解 子贤小心地将密报呈上,肖衍展开,语气淡淡:“哦,谢檀又以少胜多了啊……” “还有这个……”子贤又将另一信放在桌前,“这是夫人写给谢大人的信,叶大人让人送的信,那人已经处理妥当了。” 肖衍应了一声,上下看着百里春晴所写字迹,满满的尽是苦诉相思之情,心头拧起,便揉紧了纸,重重地往一旁扔去,又问:“谢檀没有给夫人写信?” “一直盯着,还没见有信,”子贤道,“但军中来信说,那日谢檀重破逆军时,公主与他共乘一骑,似是十分亲密的样子。” 肖衍眉色一悦:“呵,谢檀以少胜多,可是大喜事,得与夫人分享一下。子贤,你去备车,朕得亲自去将军府告知夫人这个好消息……” 秋日日光依旧浓烈,百里春晴坐在院中,与嫚儿几人一道在赶制着孩子新衣。 已近临产不足两月,身子沉重,起居已是万般不便,又因腹中是两个孩子,更是时时被折腾得也不能寐,脸色十分难看,双眼也深陷下去。 而给谢檀写的诸多信件尽是石沉大海,心中说不出难受和委屈,一想到此事便会忍不住红了双眼。 百里春晴不时地擦着眼角,又因嫚儿几人在旁,只能强赔上笑容。 嫚儿和舒语印岚互视一望,交换了眼色,也均是不知所措, 听见脚步声,百里春晴抬眼见韩管家走了过来,急忙扶住腰起身,害怕失望,却又只能满怀着希望地问道:“大人可有来信了?” 韩管家默默地摇摇头,百里春晴心中希望瞬间落了空,怔怔地坐了下身,双眼木然,也不知能望向什么地方。 “大人也是不对,都走了好几个月了,夫人也写了那么多信给他,他竟然一封都不回,”印岚终于忍不住,还是嘟囔了一句,“就算战事再忙,写一封信的功夫总该有吧,难不成还这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专心做事,别说话了!”舒语揽了一下印岚,印岚急忙讪讪闭嘴。 百里春晴听着舒语和印岚所言,苦笑一声,眼泪便流了下来。 “夫人……”嫚儿瞪了舒语和印岚一眼,又担忧地看着百里春晴,“也许大人真的是太忙了,没有纸笔,没有空,更或者是……” 嫚儿不停地想要劝慰百里春晴,却连自己都已编不出什么理由了,便只得哀怜地再看了百里春晴一眼,咽下了声,不敢再多语。 “是……他应当是……真的……太忙了……”百里春晴勉力一笑,擦擦眼角掉落的泪水。 听到脚步声起,又抬眼看见肖衍与子贤满面笑意地走了进来,不得不再起身鞠礼,却也无力与肖衍多言,便又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嫚儿三人见了肖衍,忙起身退朝一旁。 肖衍倒也没在意别的,也不在乎旁人礼节是否到位,只笑吟吟地扬了扬手中信件,对百里春晴道:“刚刚收到了前方战事来报,我还没来得及看,就急忙给夫人送来了!” 分卷阅读15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5 “这……”百里春晴忙从肖衍手中取过信,展开一字一句地读下,本是眉开眼笑时,目光往下,却突然凝滞了下来,瞬时双眼通红,抬头盯住肖衍,口中苦涩得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不是来报说是胜战吗?”肖衍又拿过信件,佯作不解地也再读了一遍,脸色一变,瞥了子贤一眼便叱骂道,“怎么办事的!公主不见了那么久,怎都没人来跟朕禀报!” 子贤忙跪地:“最近战事吃紧,前朝忙成一团,未能看紧公主,公主又从来都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宫中姑姑实在管教不了,还请皇上恕罪啊!” 百里春晴耳边听着肖衍和子贤的对话,万般滋味无从说起,更不想再去思考这其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低头不语,起身向着内室走去。 脚下只感到无比酸软,也一时恍然不知所谓,眼前暗了一暗,忽而分不清方向,双手死死地扶住廊道立柱,咬紧了牙。 “我与肖衍一样,绝不会心仪旁人,更不会做伤夫人心的事,还希望夫人能放心大胆地要求我决不可有妾室,如此,好吗?” “若我俩中唯有一人能全身而退,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夫人平安……” “阿晴,若我害怕别人指指点点,从一开始便不会娶你,若我觉得你不够好,那我也不会为你倾心那么多年……” “我有你便够了,有没有孩子并无关紧要。” …… 亦记得叶淳诚恳而认真所言的那句:“他甚爱夫人,夫人记住这点便可。” 百里春晴硬撑住沉重的身子步入屋内,一眼就看到了木施上还挂着谢檀的衣衫,屋内各式双人物件,那重新缝合在一起的手帕,一针一线,无比刺眼。 而身后传来脚步声,百里春晴回头勉力一笑,见到肖衍眉目间担忧无比,堪堪立于眼前,心底泛出苦涩,喃喃对肖衍道:“他也曾对我说,说他绝不会喜欢别人的,也不会让我伤心,可……” “阿晴……”肖衍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眼前的人儿已经重重地倒入了怀里。 肖衍顿时大惊失色,嘶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对子贤叫道:“快找人来!快——” 将军府内众人手忙脚乱地进进出出,肖衍守在百里春晴身旁,紧紧捏住她的手,对前来问脉的太医怒道:“必须要保得她平安,否则朕让你整个太医院来陪葬!” 太医抖抖索索地施针,满头大汗:“夫人还未到生产之时,如今心绪不定,只怕是一尸三命啊!” “一尸三命?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拿了你的命!”肖衍大怒,对旁侧人道,“把这满嘴胡诌的太医给朕拖出去砍了!” 太医凄凄哀哀的求饶声仍响彻房内,周围人全都眉目深沉地低着头,不敢与肖衍言语。 太医院只得又重换了一名太医前来诊治,新来的太医不敢乱说话,只一直沉着眼,肖衍顿了半晌,不知境况究竟如何,只得先行问道:“究竟如何!” 太医磕下头:“夫人心绪不稳,尤是生无可恋,得有人来稳定她的情绪……皇上您看……” “稳定情绪?是要谢檀来吗?”肖衍抬起眉角,复看向百里春晴一脸煞白的面庞,也听她口中喃喃一声低低地唤了谢檀的名字,心中妒恨如烈火升起,搅裹着心神不宁,再咬牙问向那太医:“太医院就没人能治?朕养着你们这群庸医做什么!” “夫人昏厥并非身子不妥,而是失了心神的缘故,俗话说心病需心药医,”太医小心地说道,“若是有人能来稳下夫人的情绪,让夫人见此刻最想之人……” “休想!”肖衍硬生生地打断。 太医沉默不语,不敢再言,只得多找来几人会诊,整个屋内气氛尽如霜雪冰冻。 一炷香后,见百里春晴已稍事稳定,太医长吁了一口气,又颇有些为难地对肖衍道:“皇上,夫人此时虽也无大碍,但如今已近临产,若是她自己仍是心绪凌乱的话,到生产时恐怕才是大劫,到那时候恐怕真的是回天无力了啊……” 另一太医也急劝道:“皇上珍惜夫人,还请三思啊!” 肖衍心烦不已,挥手让众人皆出了屋子,又回到床榻旁坐下,指尖拂过百里春晴的发丝,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听她又仍是迷迷糊糊地唤着谢檀的名字,恨意掐入心头,淌出血来。 子贤埋着头,悄然靠了过来,凑近肖衍耳边轻道:“皇上,夫人这般模样也不是个事啊,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可要如何是好……” “连你也要来劝朕吗?朕好不容易将谢檀打发出去,还让公主也跟着去了,你……” “皇上您想啊,叶大人和蒋大人一直试图给谢大人送信,而谢大人也一直并不知皇城中究竟是何情况,要是他知晓如今夫人命垂一线,以他对夫人的感情,恐怕就算是违抗您的旨意,拼死也会赶回来的……”子贤循循善诱。 肖衍握紧了百里春晴的手,眼角抽动了一下。 “而到那时候,只要夫人平安无事了,谢大人便没什么用了,”子贤道,“他抗旨不遵,将南平天下置于不顾,以此为由赐死他,就连夫人也不敢多言什么,更怪罪不得皇上。毕竟江山社稷在上,谢大人弃军而逃,连他自己都知道,那是罪无可赦的重罪……” 门外一人手中捧了一碗汤药,突然停了脚步,而后悄然转身离开。 锦文小心翼翼地将诸事向太后述来,太后垂着双眸静听,又唤过戚德业来:“皇后过世之后,张秀那边如何了?” “宰相失女,悲痛不已,如今已按与太后所说的,将禁军权牢牢握紧了,就连兵部尚书季邈那边,权势也已被架空,”戚德业道,“如今张大人就全听命于您了,待到六部皆收入囊中,太后即可垂帘。” “很好。”太后缓缓站起身来,锦文急忙扶住。 窗外已有秋色,渐次寒风起,吹落一地枯黄。 太后眯着双眼,抬头看着悬在半空的暖日,心中起伏不平。 如今张其乐溘然,谢檀又被肖衍指去了南方抵抗藩镇起军,肖衍便肆无忌惮地想要再将百里春晴收到身边,甚至不顾百里春晴腹中已有了谢檀的孩子,成日只知往将军府跑,不上朝,不批折子,对一切事务都撂手不干,为感情之事而渐将权势放弃,前朝后宫对此议论纷纷,非议极大。 如今百里春晴便是那红颜祸水,魅惑君主,致使天下陷于危难。 但肖氏天下不能亡,更不能让南方藩镇和肖佑等人钻了空子,否则自己身为太后,也将落得人头不保的后果。 曾经以为将肖衍扶上位便可,如今看来,唯有将天下掌控于自己一手间,才能保得一世平安。 至于肖衍,如今他想要如何与百里春晴纠葛都无关紧要,吃穿用度由他挥霍,大不了 分卷阅读15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6 就当养了一个废物皇帝在宫中罢了。 又嘱来戚德业,轻声道:“对了,张秀那边想要如何操办皇后的后事都由他去,皇后死得的确冤,也是皇帝他不作为所致。” 戚德业颔首领命:“宰相会感激太后仁德的。” ☆、第一百零五章 不臣 皇城司中,叶淳正在狼狈不堪地整理着卷轴。 南平天下早已是岌岌可危,而自百里春晴回汴梁以来,原本还算是勤勉的肖衍如换了个人,早朝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而自从谢檀去了南方,更是连早朝都不上了,成日只知往将军府跑。 朝臣对此早已不满,私下里纷纷言及要拥立那个被流放到琼州的五皇子肖佑为新帝,而九州藩镇割据,互相争斗,一些藩镇便直接倒戈向了肖佑。 皇城之中,太后和张秀早已结成一党,取肖衍而代之,外戚专政,把控大局,兵权旁落。 又再想起那日百里春晴所言的两个契丹人,叶淳脸色渐黑,大滴大滴的汗水不停落下。 正值此时,一人突然猛地冲进了屋内,手中一碗汤药味弥散开来。 叶淳皱眉,对来人道:“蒋太医这是怕叶某累死在此处,所以来送药救命的吗?” “你一把年纪,死了便死了,蒋某才懒管你呢,”蒋策将药碗搁在桌上,也锁紧了眉头,“只是如今大事不好了……” 蒋策左右看看,又上前将房门闭上,凑近叶淳,将方才所偷听到肖衍的话悉数道来。 叶淳听罢,也知谢檀是临危了,斜眼看看桌上自己千辛万苦搜来的各藩镇动荡的讯息,怒不可遏,一把便将所有卷轴掀翻在地:“亏得叶某还千辛万苦为他这江山呢,如此昏君,这天下灭了便灭了,叶某便坐等肖佑起军,等那契丹人的铁蹄踏过来!谢檀那混小子也是,还为这样一个皇帝拼死拼活地在外征战,倒不如直接率军攻进皇城得了!” “嘘嘘嘘!怎连你都开始乱说话了呢!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蒋策忙捂住叶淳的嘴,“我这才与灵南成婚不久,我还等着当爹呢!” “唉……”叶淳坐下身来,垂头而思,眉间痛楚。 只是如今若是不将此事告知谢檀,按百里春晴现时的情绪状态,生产之时要真的一尸三命的话,那以自己对谢檀的了解,他自己恐怕也不想再活了。 可若是告知谢檀,那就的确也会如肖衍所料,他就算违抗圣旨也会赶回汴梁,到时候也是没命…… 蒋策又端起了药碗,心有戚戚地瞥了叶淳一眼:“我这本是要去给夫人送药的,在这里耽搁太久了,怕是皇上都起疑心了,你想好怎么做再告诉我。” 说着,便开门出了房间。 叶淳看着蒋策背影,则更加眉头沉深。 想自己前半辈子跟着谢老将军戎马天涯,而谢老将军离世前,曾也嘱托自己要好好照顾他这一独子。 谢檀天资聪颖,若不是因百里春晴和肖衍成婚之故,大概会一直留在朝中为官,一生顺遂。 那时候自己虽也隐隐觉得谢檀未能承继父业,微微有些可惜,但没想他就突然到了边塞。 一个不及弱冠的毛头小子,成日跟着普通军士一道吃喝打磨,很快便率军大破契丹,独一人就杀掉了契丹第一武士,声名鹊起,战功赫赫,确是如他父亲一般骁勇无畏。 戍边多年,谢檀一直与自己同住一帐,偶尔梦呓之中会叫着百里春晴的名字,在自己的逼问之下,道出了他那爱而不得的悲苦。 得知先帝赐婚给他,他便是好几日前便好好收整了一切,候在草原边境,等着那一辆马车缓缓驶入,眼中的笑意连掩都掩不住。 …… 叶淳慢慢地握紧了拳头,不停地说服着自己,不断盘算着接下来应当如何做才好。 想自己这一世为了南平天下安稳,却的确是第一次起了不臣之心。契丹耶律兴德既然一直有意南侵,出兵也是早晚的事,那便由自己先一步挑动矛头吧。 南平社稷倾灭也罢,只要谢檀能无碍便好。 实在不行,便是到那时,自己再以死谢罪天下。 一滴墨在纸上晕开,洋洋洒洒写了数多字的信笺上染了浓色,污迹掩住了字迹,谢檀愣了一下神,才蹙蹙眉,将信笺小心折起,放入一旁的木盒中。 木盒里已是满满的信,记不清有多少封了。只是心有戚戚兮,只能自诉相思,不敢妄自送出,因不知对方如今究竟是何心思。 数日继续南下追缴,已过了长江,数多有异心的藩镇军队一时都已偃旗息鼓。本也可以请旨趁早返回汴梁,但心中有所畏惧,更不知回去后是何情形,便依照肖衍的意思继续南行。 这夜笔下落了墨点,好像突然将心头那般牵念重重勾起,一时心头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手足无措,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又见肖汝宁捧了茶水进来,谢檀止住了心事重重的脚步,厉声道:“你怎么还在此处?” 肖汝宁撅起嘴:“你是我夫君,当然是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皇上已经收回了圣旨……就算未收回,我也只是百里春晴一人的夫君,旁的人我一概不认,”谢檀顺手拿起一卷书,不理肖汝宁,“还请公主自重,以后别来找我了。” 而肖汝宁也一时来了气,手中茶杯掷地,茶水乱洒。 又颤抖着手,指住谢檀:“她都与我皇兄在一道了,你还念着她做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喜欢便可,你又何管她有什么好。”谢檀懒得抬头。 肖汝宁眼里有了泪,冲出了营帐,却听到帐外叮叮当当的声响,伴着肖汝宁一声大叫和一个军士忙不迭道歉的声音。 谢檀还未来得及起身查问何故,又见肖汝宁复又回了帐内,裙角上沾了饭菜汤水,不满地瞪着谢檀。 谢檀只看了一眼,便道:“公主回去换一身吧,以后别来我这里,免得又弄脏了你的衣裙……” 却话音未落,便看见地上飘落了腰带,诧异抬头,见肖汝宁咬紧了唇角,正一件一件地将身子衣衫脱下,中衣落地,露了亵衣,再又除去了长裙,直直地盯住谢檀,咬紧了唇,哭着道:“如此,你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谢檀脸上红了一下,低下头,将书卷收好,径直地走到肖汝宁身旁,俯身拾起衣裙,交回肖汝宁手中。 又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浸满泪水的双眼,谢檀有些隐隐的亏欠,却也只能低声道:“其实该说不该说的话,我也都对公主说过了。公主是金枝玉叶,而我谢檀不过只是一介武夫,亦是有妇之夫,就算公主想要给谢某自荐枕席,谢某也只得回绝了公主的一番好意。” 停了一霎,认真道:“我已经说过了,此生我只有百里春晴一人,就算她真的 分卷阅读15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7 要与你皇兄重拾旧好,谢某也绝不会再碰别的女子,绝不会对公主有半分想法。” “你……”肖汝宁看着谢檀出了营帐的背影,哀哀欲绝,“我皇兄不会把她让给你的!” 谢檀止步,微微回头:“不必皇上让,她本就是我的。” 南方停了兵戈相向,但汴梁一直未有新的旨意到,谢檀一时只得停了南进的脚步,命军队在长江边驻扎了下来。 远望江风瑟瑟,心中不禁担忧起在汴梁城的那人。数着日子,月缺月圆,也快到了百里春晴临产之时。 这日刚回营帐,几个军士就将蓬头垢面一人抓到谢檀跟前,拱手道:“将军,这人鬼鬼祟祟在营地附近溜达,我们便将他抓来了。” 谢檀一瞥眼前这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一人,不住扬了扬唇,让那几个军士出了营帐,又上前扶起这人,打趣道:“我的军师这是唱哪一出,还是许久不见十分想念我了?” 叶淳将身上褴褛皆除下,瞪了瞪谢檀,也没空像从前那般说笑,只忿忿道:“要不是这身,我恐怕早被皇上一路安插的人给杀了。能活着来见你,你就多庆幸吧!” “皇上?”谢檀有些不安。 叶淳也察觉不妥,便道:“夫人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真的一封都未收到?” 谢檀摇了摇头,又不禁有些欢喜地拉住叶淳,露出笑容:“阿晴她给我写过信?她还念着我的,对吗?可我……可我都未收到啊……一封都没有……” “是,夫人隔三差五便嘱我托人给你送信,却都是一去不返,我这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送信?”顿了顿,叶淳蹙眉又道,“当然,我来送信此事,应当也是皇上的算计之中……” “皇上他……”谢檀蹙眉,心口泛酸,“阿晴和皇上他……” “夫人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虽然皇上成日待在将军府不肯走,执意要陪着夫人,但夫人心头也只记挂着你……只是如今夫人有生命危险,你得赶快回去,晚了的话,恐怕就真来不及了,”叶淳急急述了一遍之前百里春晴晕倒之事,再嘱道,“此处由我来替你指挥大军,你赶快走吧,现在就走!” 说罢,叶淳咬了咬牙,向着谢檀双膝跪下,又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下。 “军师你……” 谢檀不明所以,刚想扶起叶淳,叶淳却一把打开了谢檀伸出的双手,认真地抬起头对谢檀说道:“多年相识,叶某从未如此郑重对您说过话,但此时所言,还望我的大将军能记得。叶某一世对南平问心无愧,但最近却做了一件愧对天下百姓的事,希望将军今后知晓,别恨我……” “什么事……”谢檀深感事态不妙,再试图去扶叶淳。 却见叶淳已红肿了双眼,眼角皱纹深厚,两鬓斑白,髭须凌乱,失去了往日神采飞扬的狂傲不羁的模样。 复又再重重磕下了头,半晌未能起身,声音浑浊含糊,又言:“此事百般不该,但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将军一家平安。将军现在便不必再多问了,回去要紧,等一切了结之后,将军自然便知,而叶某所作所为,自会一力承担。” ☆、第一百零六章 归途 谢檀简单地与叶淳安排了军中之事,收起了这些日子所写的信件,马匹便疾驰向了北上之路。 耳边掠过的风渐渐变冷,才觉已过了中秋。 原来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离了汴梁半年有余。月落日升,也不知自己临走那时,那个在身边嚷着要带自己去市集走一圈的人如今是何情状。 没想到她竟然一直与自己写信,恐怕也在心中数度埋怨自己未能寄出哪怕一封书信,以她那倔强性子,怕是早气得不行,恨不得当年没有嫁给自己吧。 谢檀眼角有些湿,扯紧了马缰,又高高扬起了马鞭。 原本听叶淳说肖衍在一路都安插了人,还以为路途之上并不顺遂,但没料到沿途毫无阻碍,也令谢檀颇有些疑惑,仿佛是有人故意敞开了通往汴梁城的大路,让自己能够尽快抵达。 夜幕降临汴梁城,将军府外仍有皇城禁军看守,见了谢檀便也顺从地让了路,恭敬开了府门请入。 韩管家执着灯笼便急忙迎了出来,拉住谢檀的袖口便道:“大人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皇上成日都来,搞得我都快以为皇上是要把皇城搬来此处了,吓得我整日都惴惴不安的,府内上下也是一直不得安宁,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皇上在府内?”谢檀愣了一下,脚下沉了沉。 “刚走刚走,皇上每天大清早就来,直到日落才离开,完全是心无朝政啊,听闻这段时日上奏的折子一份都未批下,全都交给太后了,”韩管家忙道,“每次宫中侍卫太医太监都乌乌泱泱地来一大群,可吓死人了!” “夫人她……”谢檀抬眼向内望去,急切地想找到百里春晴。 “唉,夫人情形可不妙,好几日都没开口说话了……要不是嫚儿成日在旁劝她为了孩子也多少吃点东西,她恐怕都要绝食了……”韩管家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泪水,“说起来夫人还真像你以前,你爹去世的时候,你就是那样不吃不喝的样子……还有夫人十五岁那年与皇上定亲之后那段时日,你也是那样生无可恋一般……”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谢檀打断了韩管家的话,咬紧了嘴唇,往那燃着一盏灯内室行去。 内室的房门虚掩着,有夜里寒瑟的秋风不停往房内灌进去,卷起了床帏漪荡。 谢檀站在门外,透过门间缝隙望了进去,见百里春晴一人靠坐在床榻上,闭眼浅睡,烛火不停闪动着脸颊。腹部高高耸起,而她的脸颊确是消瘦了下去,颧骨有些凸显出,眼窝也陷了不少,而手中还攥紧了那条斑驳破损的手帕,另一手却是捏着一件小小的衣衫。 谢檀红了眼,进了屋内,轻轻闭合了房门,被风扬起的床帏便落了下来。 百里春晴身子轻颤了一下,手帕从手中滑落了下来,便猛然惊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捡那手帕,却被一人抢在先,手中呆了一下,才沿着那指骨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掌往上看去,见谢檀亦是一脸尘灰,额间还有汗未擦净,眼中疲累,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远到有些不住的错愕与不真实。 百里春晴从谢檀手中拿过手帕,拽在手心,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上下看了好一会儿,仍是有些困惑,再揉了揉双眼,又定睛了一阵子,才喃喃自问道:“谢檀?” “阿晴,是我……”谢檀抓住百里春晴的手,小心地贴在唇边,“我回来了……” 百里春晴又再揉了揉眼,依旧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真的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 分卷阅读15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8 ……”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发丝。 百里春晴却是惊惶地向后一缩,眉间突而紧蹙了一下,一把将手中那婴孩的衣衫摔到谢檀脸上,护着肚子便大声骂了起来:“你什么话都不说就走了!你也还好意思回来?” 谢檀见百里春晴发了脾气,反而觉得心里安稳了下来,一屁股往床榻边坐下,伸手搂住百里春晴,埋头在她的颈窝里,濡湿了双眼:“好了好了,要打要骂都随你,但先让我抱抱你好吗?我好久没能抱你了……阿晴……阿晴……” “你不是有公主吗,”百里春晴试图推开谢檀,却发现他臂力极大,纹丝不动,“你去找公主不就好了,何必找着我这样的……” “公主?”谢檀愣了一下。 突然明白了亦是有人将前线诸事也事无巨细地传了回来,告诉百里春晴,便是故意要疏离自己与百里春晴之间的关系,也难怪肖汝宁会莫名地出现在军中…… 而也只有一人会做此事了。 百里春晴红着眼,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你不是和那公主正是一道骑马,她……她还搂着你……” “事出危急,我也不想载她骑马啊,”谢檀无奈地看着百里春晴,替她擦着眼泪,“阿晴,别生气了好吗?我发誓,今后我的马背上,只会有你一人,旁的人哭着求着我,我都不让他们与我同骑……” 百里春晴半信半疑地盯住谢檀。 谢檀忙不迭地将在前线所写的信件拿出,递到百里春晴跟前:“我日日夜夜都记挂着夫人,有空闲之时都给夫人写信,只是不敢送出,但诚心可鉴,夫人大可一看。” 百里春晴止住眼泪,小心地解开了包裹,一封一封地信件读过,又湿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呐……”谢檀唤了一句,“如此你可信我?” 百里春晴抿住嘴,别过头去,半晌才开口:“可你与公主同骑……” “以后绝不会了,任谁都不会,”谢檀急忙举手发誓,复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高高隆起的腹部,“那若腹中是千一的话,若她非要爹爹载她骑马,那可怎么办才好呀……” 百里春晴瞪眼看了谢檀片刻,终于忍不住扬了扬唇,又憋住了笑,回头严肃地看着谢檀:“女儿也不行,只能是我一人!” “哦?夫人还真是容易吃醋,连女儿的醋也要吃……”谢檀笑了一下,手心拂过百里春晴的腹部,疑惑一霎道,“这女儿,好像比旁的胎儿都要大一些……” “唔,大概是两个女儿吧,”百里春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又强调了一遍,“两个。” 谢檀眼角浮出了深深笑意,面容温柔,摸了摸下巴,又欢笑着将百里春晴揽入怀里:“看来夫人这醋坛子,是会同时打翻两个了……” 说笑间,百里春晴忽而想起一事,急忙拽住了谢檀的手问道:“你突然从军中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是皇上让你回来的吗?你……” 此言正及谢檀苦楚之处,但看着百里春晴突然变得煞白的脸,知道吐露实情只会令她不安,又再低头看着她高耸的小腹,只能勉力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是偷偷溜回来的,是皇上知晓你已临生产时日,便让我回来陪伴的。” “皇上他……”百里春晴一脸不可置信。 “嗯,是真的,”谢檀点点头,“你我都知道皇上珍惜你,他也不愿你临产时出什么事……”说着,不由哽咽了起来,“其实皇上待夫人真的极好,若这世间没有我,我也相信皇上能够好好陪伴夫人终老的……” 听着谢檀越说越不着边际,百里春晴心跳有些不稳,眼中又含了泪。 谢檀知自己说过了头,急忙噤声。 “他珍惜我,那你呢?”百里春晴复问了曾经问过的。 谢檀揉了揉百里春晴的长发,眼眸有光,尽是温柔:“我说过,我比他更珍惜。” 将军府门外,一脸马车缓缓驶来,停于暗处。 肖衍独坐马车内,指尖挑起窗帷,望向了府门外亮堂的灯笼,隐约能听到从中跃墙传来的说笑声。 肖衍沉着双眸,百般苦涩涌入口中。 想谢檀不在的这段时日,百里春晴对自己露出的笑也是屈指可数。而再遥想那遥迢旧年,她的音容笑貌却只属自己一人,如今却是徜徉在别人身旁,有着自己看不到的笑容。 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固执的人,爱了谁便是长情不变,就如她八岁那年遇到自己,便也认定了一定要嫁给自己,而若非那场变故,大概她迄今也不知世间有谢檀此人,更不会与他嫁娶,生儿育女。 而若是世间没有谢檀此人…… 肖衍忍不住揉了揉突突跳动的额角,强抑着想要立刻杀了谢檀的想法,不停提醒自己如今还不到时机,必得静待着。 想谢檀弃军而回汴梁,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是犯了死罪。而一路让他顺畅而过,不过是想让他赶在百里春晴生产之前能够顺利达到汴梁,以保得百里春晴平安。 只要百里春晴平安,谢檀即刻便可处置掉。 子贤从车帷探入了头:“皇上,谢大人进去了。” “知道了,”肖衍手中依旧握着那把梳子,反复摩挲,“只要等夫人一顺利生产下,即刻将他给朕抓起来……杀掉……” ☆、第一百零七章 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特别普通用户 和 2ww 每天都留评啊,感动感动…… 百里春晴侧过身,又看着谢檀熟睡的脸庞,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伸出手,在空中勾画着他的轮廓。 腹中胎儿又猛地一阵拳打脚踢的闹腾,百里春晴捂住腹部,龇牙咧嘴地忍着,轻言道:“别闹,你们爹爹还在睡呢。” 正说着,谢檀翻过身来,下意识地捉住了百里春晴的手,又不自主地想去摸摸腹中的胎儿,胎儿忽而动了起来,谢檀吓得倏然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瞠目结舌:“这……这……” “唔,一直都是如此,”百里春晴笑应着,“你才走不久,他俩就开始折腾了,这几月没怎么好好睡过……” “夫人受苦了,”谢檀心疼起来,又握住了百里春晴的手,对那腹中胎儿道,“别欺负你们娘亲了,否则出来之后,爹爹可会打屁股的!” 百里春晴抿嘴笑起来。 话说着,窗外却有人影闪过,谢檀警惕地停住了言语,盯住窗外,便见人影便已走远。 而回想昨夜归来时所见,皇城中的禁军虽看起来是受命于自己,但如今看来早已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肖衍如此一般动作,在府内安排了众多人手,看来只等百里春晴顺利生产,便是必将置自己于死地了。 此次自己擅自离军而归,大约除了百 分卷阅读15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59 里春晴,其余的人都知道自己是难逃一劫了。 只是想起叶淳此前所言,也不知他是究竟做了什么安排。对叶淳自然是心有愧疚,却也知他也是为了自己能回到百里春晴身旁才出此下策,而若是自己不回来,或许自己也会永世后悔,更是不如一死了…… 又看着身边这个自己爱慕了多年的人儿,谢檀心中柔软下来,吻了吻她的眉心唇角,又渐觉了悲伤浓烈。 等腹中孩子一落地,大约自己就再也不能如此般相伴了,鼻子微微有些酸涩,口中清苦,而见百里春晴也颇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问道:“夫君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你了,很想你……”谢檀擦擦眼角。 “我在这里,不会走,”百里春晴微微蹙眉,一脸不解,又不住也望了望窗外,“那些不是你手下的人吗?可有不妥?” “没,只是他们走来走去的,实在影响……”谢檀抿嘴,勉强笑了笑,“影响我和夫人亲密……”说着,便将百里春晴搂入怀里,小心地避开腹部,又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百里春晴被谢檀挠得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搂住谢檀的脖子,转了转眼珠子:“唔,夫君说过要与我去市集走走的……” “哦?”谢檀抬起头来,嘴角弯起,“纸条写好了吗?” “写了很多,足够贴满全身了。” 汴梁城中秋色浓郁,酒楼里说书人依旧高声扬起,醒木声清脆,一声声不时响起。 百里春晴依旧择了上次所坐的那位,托着下巴,听那说书人闲聊着古今之事。 谢檀安静地在旁凝视着百里春晴的侧脸,脸上浅浅有笑,嘴角弯起。 有客人起声问道:“大半年前,谢将军镇压南方逆贼之事,可讲讲以飨众人啊!” “喏,他又要说你了,大将军……”百里春晴笑着指指那说书人,回头看谢檀,却发现谢檀左右两旁不知何时就有了几个女子围住,不住黑下了脸。 谢檀尴尬地嘿嘿笑着,急忙将几人推开,又指着百里春晴,对几人介绍道:“这位是谢某的夫人……” 百里春晴听罢,正了正身子,故意将腹部显出。 而此时就听那说书人一句:“……却见夫人有孕,急急还朝,以势如破竹之势攻克逆贼,城中百姓夹道相迎……” “嗯,正是如此。”谢檀点点头,附和说书人的说辞,应声与那几个女子道。 “只是话说至此,诸位有何可知谢将军夫人为何人?”说书人话锋一转,一脸神秘地看着座下众人。 谢檀与百里春晴皆是一愣,停住了与人说笑。 “谢将军夫人百里氏,乃为前太傅百里昭独女……”说书人言笑。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而眼前一女子则也错愕地指着百里春晴,对谢檀问道:“她……她便是原来那二皇子妃?满门抄斩的百里氏……那她也是当今圣上的……当今圣上的……” 谢檀拉了百里春晴起身,对那女子厉声道:“她与皇上无关!” 女子怯生生地后退了两步,另一女子则不屑地呸了一声:“堂堂也是名冠汴京的宣容公子,竟会娶个二婚妇人……” 谢檀动了怒,额角青筋显出。 而百里春晴却连忙扯了扯谢檀的衣袖:“我们先走吧……”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住谢檀下了楼。 谢檀眉眼快速扫过了酒楼中人,无意却觉有几道凌冽目光落来,心头警惕,更拽紧了百里春晴的手。 出酒楼后,仍见一旁来来往往的行人间依旧有人在暗中窥视,定了定神,却感百里春晴也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手,低声小心地说道:“谢檀,我怎么觉得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是因为夫人太美了,有人想要偷偷看你吧。”谢檀浅言。 百里春晴抬头,弯起眼角:“宣容公子才真是颇受女子欢迎,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喜欢……” “谢某有夫人喜欢就足够了……”谢檀笑道,复又低头看了看百里春晴的腹部,“唔,得腹中那两个小女子也喜欢才行,否则爹爹的颜面不在,以后……” 谢檀说着,不由自己也愣了一下。 以后……大约没有以后了吧? “你怎就知是两个小女子?”百里春晴白了谢檀一眼,又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我说啊,应当是两个男孩才好。如此,这世间你便只喜欢我一个女子了。” “就算是两个女儿,我也只爱你……”谢檀揉揉百里春晴的发丝,青丝绕指,却勒得有些疼。 再斜眼瞥过那些来来往往人群之间不时透来的警惕目光,谢檀却也微微感到了异样。 再转身望去,目光滞了一瞬,见了有衣着奇异的人闪过人群间,并不似皇城内宫人。 正当此时,感到百里春晴突然用力掐紧了自己的手腕,脸色蹙然变得青白,额间大滴大滴的汗渗出,惊慌失措地抬眼看着自己,声音颤抖:“谢檀,他……他们……要来了……” “大人不能进产妇房内,切不可沾了血腥气,”稳婆急急地将谢檀往外赶,“大人请回避,否则将来必有血光之灾!” “我都在边塞九死一生的人了,还怕什么血光之灾!”谢檀大步入了房内。 稳婆拦不住,而又听着百里春晴一声接一声渐渐低微的痛苦叫声,只得赶快去照顾百里春晴,便任由了谢檀留在房内。 谢檀在床边坐下,捏住百里春晴汗透的手,鼻息间全闻到血腥味,犹如曾在战场之中那样。 只是与契丹人交战之时,那股味道好似会令人绷紧了全身,会使人杀红了眼,而这小小屋内的萦绕的味道却令自己心内万般痛苦,仿佛一刀一刀地割破着皮肉,却不夺命,如钝刀子杀人。 “阿晴……”谢檀轻唤了一声,感到手中百里春晴也回力握了自己的手一下。 又是几声低哑了嗓音的苦痛,谢檀眼泪掉了下来,伸手去替百里春晴擦拭额上汗水,又拂去她眼角不小心也流出的泪。 百里春晴咬紧了唇,唇上浸出血,低沉地唤着疼痛,让谢檀忽而想起那年与百里春晴从耶律文叡的营地离开,遥遥看见萧关赶着羊群往毡帐走去,那些低矮的毡帐散落在初绿的草原上,有清脆的铃声,还有悠扬轻柔的歌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耳畔。 “谢檀……”百里春晴低哑着声音,咬住疼痛,“等孩子出来了,我们……我们一家人……去那个小镇……好吗……” “好,好……”谢檀揉着百里春晴的手,虽早已看不见以后,但此时却只得如此应着。 百里春晴苦痛而撕心的□□不止,而耳中却也听到屋外不断传来的多而急促的脚步声,已将屋外团团围住。 谢檀心中万般纠结焦虑,既愿孩子能早些出世,免得百里春晴再受苦痛,可也知道孩 分卷阅读15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0 子一旦呱呱落地,恐怕这夜便是自己的归途…… 手心之中,感到百里春晴已失了力气,柔弱无骨,气息奄奄。 稳婆的声音恍如隔世,只有一脸紧张忧惧的面容呈于眼前,急促地舞动着双手,嘱咐着百里春晴再使最后一次力。 百里春晴试图微微直起身子,望向了窗外,再转头去看谢檀,嘴角用力扯出了笑容,嘴唇嚅嚅,浅音含混,添了担忧和慌乱。 而谢檀急伸手拖住百里春晴的身子,颔首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声婴孩的哭声传出,腹下空落了一下,再伴着另一个婴孩的啼哭,娩出了双生孩儿。 稳婆大喜道:“是姐姐和弟弟!” 门外的脚步声已涌上前来,百里春晴的声音清晰了一些,用尽全身力气揽了谢檀一下:“谢檀,快走……你快走啊!” 话音未落,房门被撞开,晚秋清冷的风流入,谢檀急扯过被褥盖住百里春晴的身子。 再眼见着窗上投下了肖衍熟悉的身影,伴着一世帝王冰冷的声音:“抓谢檀,夫人和孩子带入宫中!” 皇城侍卫涌入房内,却是颇有忌惮地围住了产床,并未敢轻举妄动。 稳婆大惊失色:“这……这这……这便是那血光之灾啊!” 两个孩子的啼哭声未止,稳婆急忙将孩子交到百里春晴手中。 百里春晴眼里看着谢千一和谢向晚姐弟俩因哭泣而涨得通红的面庞,再冷眼瞥过了屋内众多侍卫,最终落目在肖衍的身影上,咬咬唇,眼泪落了下来,又抬头对谢檀轻声道:“夫君,你来抱抱我们的孩子……” 谢檀在床榻旁坐下,伸手抱过谢千一,眼角有笑,用自己的脸贴在了谢向晚小小而柔嫩的脸颊上。 谢向晚突然止住了哭泣,慢慢抬起了小手。 谢檀也抬起头,俯身向着谢向晚,让他触到了自己的脸,脸上展出笑容,再又落下了眼泪。 “谢檀……你带千一走,这样子,肖衍或许不会抓你……”百里春晴轻声说道,泪眼朦胧。 而门外又传来了肖衍怒急而道的旨意:“快,给朕抓人!” 众侍卫已围上来。 “阿晴,我不能拿千一的性命来赌……”谢檀将谢千一放到百里春晴怀中,眼神落寞下来,有茧的掌心抚过百里春晴的脸颊,“我不顾前线安危,弃军而来,本就是不可赎的死罪,如今能见你和孩子平安,我死而无憾……” 谢檀手上被人牢牢缚住,脸上仍是带笑地望着百里春晴,目光如脉脉春风,悠扬而有凤箫声动。 百里春晴喉咙沙哑,竟也出不了声。 望着谢檀被人带出了房门,而另有宫人纷纷入内,从自己怀中抱走了孩子,百里春晴顿时泪雨滂沱,又不住怒从心起,对着窗外肖衍大声斥骂道:“肖衍你究竟想怎样!你为何要拆散我们一家!你放了谢檀!你快放了他!” 那影子微微颤了颤,只丢了浅浅一声旨意:“带夫人入宫休养。” ☆、第一百零八章 □□ 谢檀手上被捆上了绳索,被人用力地缚住了身子,不知谁在后一推,便跌跌撞撞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虽已是夜幕降临,但路上行人仍多,路人指着谢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随后便见肖衍也从府内出来,冷眼看向了谢檀,复又再向谢檀走出几步:“谢大人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知道,”谢檀低沉着声音回答,又抬眼对肖衍道,“谢某犯了罪,死不足惜,但还请皇上顾念着我俩多年情谊,替我照顾好阿晴和孩子。” “多年情谊……”肖衍嗤笑一声,“若是谢大人真还记得与朕那多年情谊,就不会娶她。” “若我那时不娶她,她或许早已死在了永巷之中了!”谢檀也道,“我承认我对阿晴有私心,但若我那私心足够膨胀,那从一开始,从当初刚认识她开始,我便一定会将她抢到手中。那时她喜欢你,我放手让开,如今她选择了我,你为何就不肯退步,天地逍遥,由她来去呢?” 肖衍眼中阴鸷,一把掐住谢檀的下颌,指尖用力,狠狠咬牙:“因为朕是皇帝,朕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更不可能拱手相让!” “是,您是皇帝,而她爱的,是曾经的那个二皇子……那个爱她珍惜她,从不会让她伤心的二皇子殿下!”谢檀咧嘴,也笑。 “皇帝……”肖衍愣神霎时。 眼前的将军府在日暮之下显得肃穆,百里春晴的啼哭声从内传来,声声入耳,想自己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又何尝令她如此哭泣过……过去这汴梁城中,只有那个无忧无虑的百里春晴,和那个愿用命来呵护她保护她的二皇子,却没有如今重权之下逼迫她的皇帝。 恍然间,仿佛眼前这个谢檀,才是当初的自己。 而自己,只是一鞠执念罢了。 “皇上,您看……”子贤悄然靠近,“夫人和孩子……” 肖衍轻闭双眼,自语道:“只是朕回不去了……”又转身而对子贤厉声命道:“都给朕带走!将军府内下人……皆杀!” “皇上……”子贤仓惶一声。 肖衍瞥过子贤霎时苍白的脸,沉了沉声:“让嫚儿与舒语印岚进宫照顾夫人,可饶不死。” 汴梁城上空突然闪出了一朵朵烟花,绚烂落下,众人皆仰首探看。 忽而更是鞭炮声四起,大街小巷均如雷霆响彻,侍卫皆面面相觑,子贤大喝了一声“护驾”,侍卫急忙护了在肖衍轿辇周围。 而谢檀眯了眯眼,看着黯淡街巷之中屋檐之上皆有人持械接近,脚步轻巧,忽而明白了白日时与百里春晴在市集中所见异状,那时微感周遭有些异样,看来这些乱民是早已等待了时机,只等着对肖衍下手。 南平江山动荡,社稷不稳,却初次有人胆敢在汴梁动手。 而见周围侍卫均有些犹豫不决,子贤更是不敢轻言妄动,谢檀急而大喝道:“留十人保护皇上安危,其余人皆往皇城方向开路!” “是!”众侍卫皆向谢檀拱手领命。 肖衍于轿辇中听着谢檀话语,面容冷清,似乎完全未有在意现下混乱情况。又轻闭双眸,手中依旧不停地玩弄着那把梳子,眼前是那旧年时与谢檀一道读书玩耍时的欢笑情境。 打斗兵戈声已起,除了两侍卫仍缚住谢檀,其余诸人皆以谢檀之命而向那些乱民攻去。 轿辇艰难地不断前行,又不停避过围攻上来的乱民,轿辇不停地晃动着,子贤在旁急得不停道:“你们慢点啊,慢点啊,别摔着了皇上!” 闻讯而来的京军大部已至,乱民悄然后撤,瞬时街面上便少了许多人,而却有蒙面的几人直直地向着谢檀冲了过来。 身旁两个侍卫乱了神,拔剑相持 分卷阅读16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1 ,却不敌这几个乱民,几个回合便已倒地。 乱民除去了侍卫,复又上前抓住了谢檀。 谢檀双手被捆,硬生生地挣扎了几下而不得脱身,被几人强抓住而往背离京军大部的方向而去。 京军大部护着了肖衍的轿辇,肖衍掀开轿辇窗帷,看到谢檀被几人带走,又忙下旨道:“快,给朕把谢檀抓回来!” 背过街巷,见几匹马已停在了巷口处,谢檀被人硬抓上了马背,挣脱不得,而那几人便也径直上了马。 听到身后追兵将至,几人急忙策马而走。 “你们……”谢檀看着这几人身影,突然明了这场动乱看似是冲着肖衍而去,实则是为了救自己,顿时惊异不已。 看来这些人早已在城中部署妥当,只等百里春晴产子而肖衍抓捕自己时,就即刻起兵作乱,也可掩人耳目。 马匹脚程极快,看起来这些人也早就摸清楚了撤离的路线。 几人在南市小巷中勒停了马匹,将谢檀放下了马背,又再扬鞭,让马匹跑远,以此扰乱视线而不被京军发觉藏身之处。 复又在一个破旧小门出摸索了许久,才缓缓推开,押住谢檀往内走去。 谢檀见眼前渐有烛火明亮起来,身旁几人已退下,不得不继续前行。 才行出不远,已见屋内有一熟悉的人影坐在桌前,一身汉人女子的装扮,执扇晃动,掩住了半张脸。 才一凝神,便见那人将纸扇放了下来,唇红齿白,眉眼带笑:“汴梁果真是好地方,难怪将军一直念着,看来我此趟便是不虚此行啊!” “步烟……你……你为何会来?”谢檀诧异问道,但又突想起叶淳曾与自己所说那话,言及他做了一件愧对天下百姓的事,这才瞬间明白了过来,低哑着嗓音,“是叶淳传讯给你的?” “是,军师对将军倒的确是忠心不二,”耶律步烟站起身来,“但将军也知此乃通敌之罪,罪不可赦,更是有背军师的良心……” “军师如今在何处?”谢檀急了起来,以叶淳那脾性,说的所谓“一力承担”,恐怕…… “既然猜到了,就接受结果吧。”耶律步烟又执扇掩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谢檀捏紧了拳,浑身颤抖。 “将军与我北上吧,离开此处,离家汴京,如何?”耶律步烟不理谢檀此时心头痛楚,伸出了手,“既然那皇帝老儿非是要你的命,那也不必与他硬碰硬,跟我走吧,你不会有性命之虞,我也能保管你一世衣食无忧……” 谢檀低头看着耶律步烟伸出的手,摇了摇头,眼泪也淌落。 耶律步烟虽眉目间还有契丹女子的丝丝影子,但如此一身袄裙,青鬓簪花,倒也与肖怀亦有了几分相似。 而也因耶律步烟与肖衍之间也有浅浅的血缘,谢檀不住便又想肖衍此时定然是派大军四处捉拿自己,而自己此一脱逃,终究是罪臣之名加身,更感鼻酸难受,一口气堵在胸口而无法吐出咽下。 耶律步烟尴尬一笑,将手收回,半晌才低声道:“你们皇帝爱重你夫人,必会好好护住她的,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但以她的性子,她绝不肯留在皇上身边的,”谢檀擦擦眼角,又再苦笑,目光落在耶律步烟脸上,“你不懂,她爱我,而我就在她眼前被人带走,她恐怕此时是焦虑悲痛不已,也不知境况究竟如何了,还有孩子,他们……” “如此话说回来,她与将军在边塞日久可生情,但若是她长久生活在宫内,难说也会重新爱上皇帝呢,”耶律步烟淡淡一笑,“如今对你对她而言,分开才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你俩恐怕都难逃一死。” 停顿了一下,打量着谢檀的表情:“你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那她呢,她不一直依照她母亲的遗愿而活着,还有那百里氏唯一的血脉……就算她不怕死要随你去了,你们那孩子又能如何,才出生就做孤儿吗?” “打听得倒是很清楚啊……”谢檀无不嘲讽地反驳了一句,但想起此此时自己的境况,还是咬了咬唇,又沉默了下来。 耶律步烟懒笑一声,又坐了下来,执扇轻轻闪动,细风撩动着额前一缕发丝,眼眸如丝,入扣心神。 “步烟,我要去皇城接我夫人和孩子,”谢檀避开耶律步烟的脉脉目光,又再蹙紧眉头,盯住那跳跃的火烛,“我要带他们离开汴京,离开南平,这……这是我曾对她承诺过的。” “哦?”耶律步烟眼中黯淡了一下,又挑起唇角,嘲弄了一句,“大将军难道也想用我契丹人去攻你南平的皇城吗?这恐怕有违你多年忠君爱国之心啊!” “确是如此,我想救人,但不想有违本心,”谢檀轻道,“所以谢檀斗胆,想请你母亲怀亦长公主出面帮忙……” 京军逼退了乱民,在城内四处寻找藏匿之人,肖衍又嘱了季邈率人于汴京城内外去捉拿谢檀。 百里春晴和谢千一谢向晚被人直接带入延和殿,关入一间屋内。 百里春晴眼见着这屋内妇孺的一切用品俱全,知晓肖衍其实早已经筹划好了这一切,更是怒上心头,泪如雨下,双手用力地去捶着那门。 谢千一和谢向晚受惊,吓得大哭起来,门外看守的宫人窃窃私语,不知所措,只得去通报肖衍。 不一会儿,两个乳母走进屋内,一人一手地哄抱着孩子。 谢千一和谢向晚渐渐入睡,百里春晴骂了半天,也没了力气,颓然地沿着墙边坐了下来,只感到身子仿佛被抽空,悲不可言,眼前陡然一暗,便昏厥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有太医在旁探视,宫女送来汤药,周围一群人候着。 百里春晴急起身问询着孩子的下落,就看到肖衍也走了进来,脸上有笑,往百里春晴的床榻边一坐便问道:“夫人感觉身子如何?” “我孩子呢?”百里春晴狠狠地瞪着肖衍,“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快把他们还给我!” 肖衍朝子贤招招手,子贤出门,便唤来了两个乳母。 见孩子在乳母怀中熟睡,百里春晴才稍感安心,又才对肖衍怒道:“你抓我来宫里做什么?放我回去,我要回家去!” “回家?”肖衍扬唇,“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我……”百里春晴撑起身子来,“我和谢檀的孩子怎会与你住在此处!” “谢檀的孩子……”肖衍眯了眯眼,“朕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今后千一和向晚便是朕的孩子了。” “你休想!”百里春晴红着眼,起身一拳往肖衍身上打去。 肖衍一把拽住百里春晴的手,眼中竟也透出了一念悲伤:“阿晴,你就如此恨我了吗?你忘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了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可比你与谢檀在一起的长久得多, 分卷阅读16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2 我们相爱,我们那么快乐,你都忘记了吗?” “肖衍,若是要我记得你的好,便放我走,否则今后我只会越来越恨你……”百里春晴泪目,声音沙哑,“放了谢檀,不要杀他!” “谢檀……”肖衍微微扯出了一点笑。 想那日谢檀被乱民带走,而百里春晴却不知,现时还以为谢檀是被关在了皇城之中。 而若是百里春晴一直被蒙在鼓里,就算此时要放她出去,她也绝不会甘心离开,于是心里突然安稳了不少,便道:“只要夫人安好,谢檀便会安好……” 说着,指尖抬起了百里春晴的下巴,硬生生地吻上了她的唇,又抬起头,对上了百里春晴愤怒的双眼,轻言:“但若是夫人不好,那谢檀也不会好过的,夫人明白吗?” 说罢,肖衍便再起身,对周围人皆嘱咐道:“好生照顾夫人,若有一点闪失,朕便把你们的人头一个个砍掉!” ☆、第一百零九章 强迫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映得窗棂透白干净。 百里春晴坐在榻边,斜眼看着肖衍耐心地在旁嬉笑着逗乐谢千一和谢向晚,思绪早已飘往了别处。 又再落目在两个孩子身上,见这两个才过满月的婴孩眼角眉梢之间似乎都有了自己和谢檀的一些影子,心下忍不住多了一些温柔,便弯起了嘴角,目光轻柔。 而一笑也落入了肖衍眼中,肖衍起身出门唤来了乳母,又笑对百里春晴道:“阿晴,雪停了,与我去花园中走走吧。” 花园中一派银装素裹,目光所及处积起了厚厚一层雪,双脚踩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不禁想起了在边塞时所见那漫布草原上的大雪,那日肖仪去到边塞,谢檀骑马相迎,把自己一把拽上了马背上,飞鸿踏雪泥,又被他牢牢地抱在身前,往事历历,顿时红了眼。 想来肖仪都已离世许久了,就连曾经以为再熟悉不过的肖衍都已是变了一个人,物是人非,世间万般皆如是。 正胡思乱想时,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肖衍已急忙伸手扶住了百里春晴,担忧地急忙问道:“可有事?” 百里春晴摇摇头,又将手从肖衍手中抽出。 肖衍脸色一瞬失落,却再硬生生地添上了笑容,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道:“我们去那处休息一下吧。” “好。”百里春晴也觉浑身不爽,便颔首。 抬眼见子贤急急忙忙地迎面赶了上来,躬身对肖衍道:“皇上,季大人有事求见,正在书房等您呢。” “季邈?”肖衍顿了一下,想来大约是有了谢檀的消息,便也只得轻声对百里春晴道:“阿晴,你在此休息一下吧,我很快便回来。” 百里春晴独自坐在亭中,有宫人急忙备来了茶水点心,也有人将暖热的手炉送了来,均怯怯地候在一旁,不敢言语一句。 百里春晴本不愿有人在旁伺候,但自己如今身份尴尬,虽宫人们似乎都将自己视为了主子,但自己却没那资格去命旁人,只得沉默地埋着头,念念想着谢檀此时会是怎样的境况,又红了双眼。 “哟,二嫂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耳边冷不丁地起了肖汝宁的声音,百里春晴抬头,看到肖汝宁聘聘婷婷地走了过来,眉眼依旧跋扈,但多少失了点神采,也只得起身对肖汝宁福了福身,继而又兀自坐了下来,并不想与她多言。 肖汝宁倒也并未在意百里春晴的无礼和怠慢,使了眼色让宫人们都退了去,又大大咧咧地在百里春晴身旁落座,一开口便十分不客气地说道:“怎么搞的,皇兄还未颁旨为二嫂封妃啊?还是二嫂想坐那皇后之位呢?若是如此,二嫂在皇兄面前随便撒撒娇便可,想做贵妃还是皇后,不过是皇兄一句话的事儿……” “我是谢檀的妻子,怎会去做皇上的后妃?”百里春晴不想理睬肖汝宁的挑衅,淡淡说道。 “谢檀的妻子?”肖汝宁不屑嗤了一声,“你如今身在宫中,成日与我皇兄在一起,又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谢檀的妻子?谢檀何须有你这样水性杨花攀龙附凤的妻子?” “你……”百里春晴一下站起身来,怒视着肖汝宁,“你是皇兄挟持我,不放我出宫,不允我夫妻相聚……” 说着,悲痛入心,眼泪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又急急地抓紧了肖汝宁的手,哭道:“你是公主,你能不能跟皇上说一声,让他放了我和谢檀,让我们一家人能得以团聚,求你……求你好吗……” 肖汝宁本只是借机讽刺一下百里春晴,不想百里春晴竟突然反过来苦苦哀求自己,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或者是,公主你替我去看看谢檀怎样了好吗?”百里春晴抬起头,泪眼朦胧,“他在天牢中究竟如何了?有没有受什么罪?皇上会为难他吗……或者,他吃得饱吗?能穿暖衣吗?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我……我担心他……” 肖汝宁微微怔住。没想到百里春晴现时竟然不知谢檀如今是下落不明不知所踪,还一直以为谢檀是被肖衍关在了宫内,也难怪…… 定了定神,肖汝宁才忙推开百里春晴的手,慌乱地退后两步:“明日契丹使团到来,我还有事要去准备。” 望着肖汝宁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楼宇转角之间,百里春晴从怀中取出那一块手帕,凝神看了好一阵子,双脚软了软,终于忍不住跪下身来,掩面放声痛哭。 书房内,季邈低头汇报着追拿谢檀一事,又一边心有戚戚地望着烛火下肖衍阴晴不明的脸,末了,又补道一句:“如今禁军均在张秀手中,他不肯出人,而臣手中可使的人极少,能搜寻的范围有限……” 肖衍手中捏着梳子,不停地磕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 季邈听着那声响,心口提起,更是埋低了头。 半晌,才听肖衍问道:“张秀近日在做什么?” “这……”季邈迟疑了一下,才答,“为先皇后大修陵寝,听闻在江南一带更是大肆圈地,致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民间怨声载道……” “混账!”肖衍一拍桌子,“就无法无天了吗?” “皇上息怒,”季邈一下跪下身,“这……这些事情,是太后亲口准允的,宰相是奉了太后之命而为……” 肖衍复又坐下身来,才想开口,只听到书房外又是一顿吵闹,子贤便就进了屋来,瞥了张秀一眼,再对肖衍道:“皇上,嫚儿来说,夫人在花园中晕倒了……” 肖衍急切起身,也顾不上季邈,只甩下一句“继续给朕找”,便就火急火燎地跟随子贤离开。 步入百里春晴的房内,闻见了浓重的药味,又见人脸色苍白地半靠在床榻上,紧闭双眼,身上似乎也正在瑟瑟颤抖,口中正喃喃念着谢檀的名字,似哭似笑。 肖衍眼眸沉下 分卷阅读16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3 ,咬紧了牙关。 正在一旁服侍的印岚尴尬地看了肖衍一眼,只得佯作什么都未知,从舒语手中接过熬好的药,对肖衍轻声道:“皇上,我来喂夫人喝药。” “把药给朕。”肖衍也不看印岚,只伸出手。 印岚愣了一下,才有几分胆怯地将药碗放到肖衍手中,又细心嘱道:“皇上,药有些烫……”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肖衍命道。 舒语急忙拽住了印岚,俯身告退,闭上了房门。 肖衍持着勺,舀了汤药,置于唇边吹了吹,确定汤药不再滚烫之后,才送到百里春晴嘴边。 一点点药水入了口,大约是觉得苦涩,百里春晴不住咳了几声,才微微睁开了双眼。 见了屋内唯有肖衍,百里春晴顿时有些慌张地又再环顾了屋内一圈,口中干渴,见肖衍手中端着的药碗,忍不住揉了揉额角,问道:“我怎么了?” “阿晴,你在花园中晕倒了,”肖衍见百里春晴醒来,有些欢喜安慰,“来,先将药喝了。” “不必了,我没事,”百里春晴拒绝,“还请皇上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一个人待一会儿?”肖衍强挤出笑,咬着牙,“是一个人念着谢檀吗?他就有那么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吗?” 百里春晴心惊抬头,眼中落入肖衍已是愠怒的脸,才想反驳一声,就听到药碗落地而碎,而眼前人已含恨而吻了上来,一下子就尝到了口中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用力挣扎想要将肖衍推开,更是激得他怒火灼烧,硬生生地将领口扯开。 百里春晴急得大声呼叫,听到门外传来嫚儿急促的敲门声,肖衍顿住一下,对着门外怒吼一声:“给朕滚开!” “肖衍……”百里春晴被肖衍惊得魂飞魄散,万万没想到肖衍竟会对自己动粗,眼见着身上布帛一声声破裂声起,终于忍不住一口咬在了肖衍的手臂上。 肖衍吃疼,低头看着臂上起了一排牙印,浸出血迹,双眸通红,青筋暴起,一把捏住了百里春晴的下颌,怒道:“阿晴,你可知你咬伤的可是当朝皇上……” “是,你是皇上,”百里春晴也不屈地瞪着肖衍,“皇上要杀要剐都随意,但皇上若是要强迫我,那我便是死也不从!” 一边说着,一只手在床榻下摸索着药碗的碎片。 “强迫?我俩之间何有强迫一说?”肖衍冷笑起来,“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我比谢檀见得多见得早了!别以为你嫁给他了,他也不过是拾我的旧物……” “肖衍你……混账!”百里春晴一下泪水涌出了眼眶。 而肖衍一时也忽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怔住,呆呆地看着百里春晴泪如雨下,而她手里也捏紧了一块药碗的碎片,搁在了细嫩的颈部,一缕血沿着指尖流下。 “阿晴……你……你别……”肖衍松开了手,又后退了一些,“对不起,是我胡说……阿晴,你别生气……别……别伤害自己……” “出去!”百里春晴流着泪,又厉声一言。 “好,我出去,”肖衍缓缓起身,低头看着百里春晴,“但你别伤害自己好吗?” 百里春晴吸着鼻子,苦笑起来:“好,只要你别逼我。” “是,我不会逼你的,阿晴,”肖衍也红透了眼,每一个字都说得心底颤抖,“从今往后,你不允许,我不会强迫你,只要你好好的……” 肖衍说着,如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房间。 百里春晴看着肖衍的背影,一口气哽咽在胸口,硌得浑身生疼,轻轻抹了抹脖子上的血迹,再低头看着手上浓稠的鲜血,感到心底一道弦陡然崩断,用力环抱住自己,一声声地嚎啕痛哭起来。 嫚儿和舒语印岚守在门外,听着房内传来的哭泣声,均也忍不住攥紧了双手,互视一望。 “嫚儿姐姐,夫人这才生了孩子不久,总是如此的话,恐怕身子会受不了啊……”印岚忧虑道。 舒语也忍不住补了一句:“我们也想想办法吧,可是……我们几个女子,在这宫里无权无势的,能有什么办法呢?” 嫚儿沉着眼,耳听着百里春晴的哭泣,咬紧了牙。 ☆、第一百一十章 使团 是夜,嫚儿对镜描了唇眉,又梳好了发髻,换了一身新衣,独自候在了延和殿门前。 直至夜半子时,才见到子贤一人从延和殿内走了出来,嫚儿急忙迎了上去。 “嫚……嫚儿,你怎么在此处?”子贤惊异,有些结舌,而看过嫚儿娇俏模样,脸上还是浮出了一点微红。 嫚儿朝子贤福了福身:“公公可有空,嫚儿有话想对你说。” 子贤点点头,与嫚儿一道前行,步入夹道中后,四周暗了下来,子贤觉得有些不妥,止住了脚步,对嫚儿道:“嫚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现在皇上歇息了,但指不定何时会找我……” 话尚未说完,嫚儿抿嘴笑了一下,只轻拍了拍手。 子贤只觉脖子上一凉,一道澄亮的尖刀便搭了上来,皮肉上磨出了轻微的疼,却是一下子呆住,声音有些不稳:“嫚儿,你……你要做什么?” “公公得罪了,”舒语握着尖刀,刀刃又贴近了几分,“只不过是因为您在皇上身边,所以想来你也知道兵部的令牌在何处,想请您去天牢将谢大人放出来……” “舒语你……”子贤脸色煞白,又转头看着从另一侧步来的印岚,“放了谢大人,这……” 印岚手中也握了一把尖刀,直直地指着子贤的双眼:“若是公公不帮我们这个忙,那你说我是先挖了你的双眼,还是割了你的舌头呢?” “姑奶奶们,咱都那么熟悉了,你们仨这是……”子贤苦长了脸,“你们这要威胁,也真没找对人啊!” “不找你难道还找皇上啊?”嫚儿扯了扯交领口,扬起眉角,“还是公公想听到明日皇城里有传言说,皇上身边的子贤公公趁夜非礼宫女呢?” 子贤哭笑不得,只得扯出干笑。 “别笑了,再笑我就割断你的喉咙!”舒语厉声。 子贤只得憋了气,半晌,又哀哀怨怨地看着嫚儿道:“老实跟你们说吧,谢大人他真不在皇城里,也没被关入天牢……” 嫚儿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子贤所言真假。 “嫚儿,你我是同乡,又是自幼相识,我真没必要哄骗你,”子贤循循道,脸上赔着笑,“我明白你们如今是担忧夫人,话说回来,我与夫人也是认识了十多年,她如今成日忧思不振的模样,连我看了也觉心疼啊。只是谢大人如今真的不在皇城中,皇上嘱了兵部尚书季大人率人去捉拿,迄今仍未有任何消息。否则以皇上如今的行事风格,你们真以为皇上会留着谢大人的性命在皇城内 分卷阅读16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4 吗?恐怕是早已经下手了吧……” 子贤一言诚恳,令嫚儿卸下心防,福了福身:“得罪了。”又再示意舒语和印岚收下了尖刀,才一道离去。 望着嫚儿三人的背影,子贤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衣角,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复又沿着夹道缓步走开。 而延和殿内,肖衍站在了百里春晴的房门前,听着房内已没了任何动静,想来她此时应当已沉沉入睡,唇角弯了弯,又兀自叹了口气。 一宫人缓步靠近,凑到肖衍耳畔细说了一阵,肖衍蹙紧眉头,片刻后才低声道:“把这三人都处理干净吧,就佯作是意外,别露了马脚,也别让子贤知道了。” 宫人领旨退下后,肖衍再又指尖触到了百里春晴的房门,想要推开,手上却已经没了任何力气,垂下了手,也垂下的眼眸,自语道:“阿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想救谢檀的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南平与辽之间战事绵延许久,多年不得停歇,双方均是民不聊生,国库空虚。而辽帝易主,太上皇耶律钦业暴毙于上京临潢府内,独有耶律兴德为大。其母肖怀亦有停战之意,请旨了耶律兴德,致信南平,称要和谈,便以耶律步烟为首,率着使团浩浩荡荡从辽境出发,直入汴梁。 汴梁才经历了一场□□,一切尚显得有些不堪,幸而入冬后一场大雪落下,似乎掩去了不少凌乱之景,仍就显得熙熙攘攘。 肖怀亦自十四岁主动求请和亲而离开汴梁,已是多年未归,一入中原就早已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兴奋,揭开车帷,不断向外张望,见曾熟悉景致依旧,也忍不住红了双眼,拉住耶律步烟的手道:“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回来,还以为一世都无法再见这汴京风光了呢!” 皇城宫门打开,迎了肖怀亦一行入内。 肖衍铺张设宴,诸人从南方运来了鲜花万盆,点缀在皇城内,犹如春日百花盛放之景。 百里春晴听见皇城内一派喜庆之气,人声嚷嚷,将怀中的谢千一交到乳母手中,推开窗户向外张望,又不住问道:“怎么今日嫚儿她们没过来呢?” “今日契丹使团来访,大约是去忙活了,”其中一个乳母笑道,“嫚儿舒语几人都还是小丫头,也难免喜欢凑热闹,夫人若是无事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契丹啊……”百里春晴瘪瘪嘴,“你可知大辽那边是谁人过来?” 乳母道:“听闻是辽帝的生母和……和……和谁呀?” 另一乳母接过话:“还有辽帝的妹妹!” “对,契丹公主……叫……叫耶律步烟吧。” 百里春晴心下明了了几分。耶律步烟一直心仪谢檀,想她在这节骨眼儿率使团过来,恐怕并非和谈那么简单。 于是找了借口,偷入了嫚儿房内,换上了一身宫女的衣裙,又重梳了发髻,偷偷摸摸地溜出延和殿,寻着人声熙攘的地儿跑去。 才到花园中,却发现这大冬日里,花园内尽是百花盛放之景,颇有些惊讶。 听到多人脚步声响起,百里春晴急忙往隐蔽处躲去,再探出头来,看见肖衍和太后正引着肖怀亦及耶律步烟一道步入了花园内。 肖衍意气风发之相,向肖怀亦和耶律步烟介绍着各处景致,肖怀亦抿嘴浅笑,又忍不住四下多看了一些,言及着记忆中皇城的模样,与太后一道说笑着。 耶律步烟虽也在静听着肖怀亦所言,但眼神警敏,一边说着话,也一边探视着周围情状,不时蹙着眉头而绷紧了身子。 百里春晴见耶律步烟此样,心里的揣测又再确信了几分。 但再抬头仰望着这森罗宫殿,飞檐反宇,完全不知耶律步烟究竟会如何做。想来要从天牢中救出一人,可谓是万般艰难,几乎是不可行的。 “喂,你这宫女,在此处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人声,百里春晴惊得险些叫出了声,回头见一个圆脸的太监正怒气冲冲地对着自己,又不耐烦地说道:“宴席就要开始了,去那边帮忙去!” “是。”百里春晴低头。 才想走开,没想那太监又突然厉声唤住了自己:“等等,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我是在延和殿的嫚儿……皇上让我照顾……照顾百里夫人的……”百里春晴低着头,又悄悄抬起眼角看那太监的神情。 而太监一听百里春晴的名字,颇有些忌惮,轻咳了一声便道:“既然是照顾夫人的,那便好好去照顾,别在这花园内到处闲逛!” “是,谢谢公公提醒。”百里春晴福身。 见那太监阔步离开,百里春晴才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走开,没想踩住了一块薄冰,脚下一滑,一下子仰身而往后摔去。 吓得闭眼之间,突感到身后有人的手用力地拖住了自己,一股熟悉的味道传入鼻息,如黄沙混合了皂角的味道,奇妙而温柔。 “你……”百里春晴睁开眼。 眼前人是一身契丹军士的装束,贴了假制的髭须,但眉目之间全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百里春晴霎时愣住,竟是半晌都开不了口,直到这人一把拽住自己而往楼宇之间隐蔽处躲去,才在斜眼间瞥过远处耶律步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表情,又再言笑着与肖衍等人走远。 “谢……”百里春晴哽咽,一月多未见,无尽思念顿时如倾盆雨下,才想开口唤着眼前这人的名字,已被吻住了双唇。 “阿晴,阿晴……”谢檀一边亲吻着百里春晴,一边呢喃着唤着百里春晴,双手用力地抱住,甚至搂得身上有些疼,生怕一不小心又会弄丢了这个爱慕了多年的人儿。 百里春晴也双手拥住了谢檀,焦急地回吻着,眼泪不停掉落,感到一时连喘息都已停止,才松了松手,泪眼朦胧地抬眼看着谢檀,想笑,又想放声大哭,又再紧紧地抱住,不停地问着:“你不是被关在天牢里吗?怎么会和耶律步烟在一起?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还好,也并未被皇上抓住,”谢檀替百里春晴不停拭泪,“至于耶律步烟,此事说来话长了,我来接你和千一向晚离开皇城,他俩现在在何处?” “在延和殿,”百里春晴急急道,“可我们要如何离开皇城?” “乔装到契丹使团中,耶律步烟会掩护我们一家离开的,”谢檀简单解释着,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满脸泪痕,忍不住有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挤出笑容,“以前是宫女韫玉,现在是宫女嫚儿,夫人真是擅长假扮宫女啊……” 百里春晴捏紧了谢檀的手,用力地再扣住了一些,也强展着笑颜道:“以前是称要去给二皇子殿下送东西,现在是……我要跟你一道走,谢檀,你带我走吧。” “好, 分卷阅读16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5 ”谢檀笑着,眼角细纹似乎深了一些,又揉了揉百里春晴的长发,“我们离开南平,一家人一起生活。” 谢檀话音才落,突然听到几个宫女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伴着慌乱的呼声由近至远:“是延和殿的那三个宫女吗?怎会落水而死啊?” “延和殿宫女……落水……而死?”百里春晴脚下一软,脸色瞬间苍白,拽住了谢檀的衣袖,又再凄然泪下,“延和殿就只有嫚儿和舒语印岚三个宫女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生 蒋策与其余几个太医蹲在池边,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嫚儿和舒语印岚的尸首,互视一望,均摇了摇头,嘱了人前来收拾,便缓步离开。 小心地替嫚儿合上了未闭的双眼,蒋策心头悲凉,长叹了一口气,也正准备走,就看见子贤飞奔了过来,一下子扑在了嫚儿身上,惊得前来收拾尸首的太监后退了两步。 “公公,此举不妥,您别这样……”蒋策忙相劝道。 不想子贤更是埋头在嫚儿身前,双肩不停抽动着,一时令围观的旁人也不住感同身受,凄涕泪下。 蒋策擦了擦眼角泪水,又将手搭在子贤肩上宽慰道:“公公,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啊……” “我……我昨夜才在延和殿外见过她们三人,她们怎会会来此处,怎么会溺水而死?”子贤凄凄哀哀地唤着,又眼看过三人的模样,再看向了蒋策,拽住了蒋策的衣袖,“蒋大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嫚儿她会死,她……她怎么会溺水呢?她在长江边长大,从小擅水,宫里如此一方小小的池塘,怎能溺死她啊!” 子贤一言突令蒋策浑身僵硬了一下,而子贤也似乎恍然意识到一切有些不妥,凝住了哭泣。 蒋策再小心得翻了翻嫚儿的眼睑,又掰开唇口探视了一下,心下有了答案,却不敢多言,只能嘱咐几个太监先将三人尸首抬走。 再又扶住子贤到一旁的亭中坐下,好言安慰了一阵子,待子贤稍稍平定了情绪,才蹙眉问道:“公公可否跟我说说昨日见嫚儿三人的情形?” 子贤迟疑了一下,小心地看着蒋策。 蒋策急忙道:“事关嫚儿离世的真相,还请公公事无巨细说来,蒋某保证不会向任何人吐露!” “好……”子贤低着头,身子还是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其实昨夜嫚儿她们找我,是以为谢大人是被关在天牢,她们想去救他。我好生跟她们解释了,她们离开时也没什么两样,谁知道……” 蒋策沉着眼眸,不语一言。 “你说,她们怎会来此处呢?是不是真是被人害的?”子贤抬眼看着蒋策,“她们三人在宫内一直照顾着夫人,也一直就住在延和殿,根本不可能和谁人结仇,怎会有人想要害死她们……” 正说着,子贤顿时又凝住了神情,眼圈突然通红,而泪水又再流下,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公公与蒋策所揣测的一样,”蒋策于心不忍地看着子贤道,“而方才蒋某也查看过了,嫚儿她们的确不是溺水而死,而是中毒而亡,之后再被人推入水中的。” 款待契丹使团的宴席上正是载歌载舞,肖衍和太后执杯与肖怀亦耶律步烟贺庆,说着冠冕之话,气氛热烈,君臣也是一派和气相,高谈阔论。 一宫人走近了肖衍,又是一番耳语。 耶律步烟酒杯靠在唇边,凝住了神,直直地盯着肖衍。 听宫人述完诸事,肖衍表情有了几分沉重,又再低声对那宫人道:“如此……杀了吧。” 宫人犹疑了一下,又再向肖衍确认道:“可子贤公公……” 肖衍眼中闪过一线微光,却又很快地黯淡了下去,复又饮了一口酒,感到几分酒气打头,口舌麻木:“他既然知道了,必然会恨朕,而朕的身旁怎能留有恨朕的人……” “明白了。”宫人拱手,匆匆离了宴席。 虽听不清肖衍与宫人说着什么,但耶律步烟见着两人表情严肃,心中不由担心起谢檀的处境来,便向肖衍称自己需方便一下,急急地退身离开了大殿。 悄然潜入了延和殿内,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从殿内深处传出,耶律步烟辨明了方向,才深吸了一口气,脚步轻巧而向着那哭泣声快步接近。 而婴孩的啼哭声越来越急促,耶律步烟忽而意识到恐怕真是出了意料之外的事,顿时额上浸出了汗,也顾不上别的,直直地向着那盏了灯的房间冲了上去,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从房内传出:“谢檀,你休想带百里春晴远走高飞!” 伴着婴孩又一声无助的啼哭,谢檀焦急慌乱的声音也传入了耳中:“公主,你把千一还给我……就算是我谢檀此生亏欠你的,是我对不住你,但是……” “一声对不住就完事了?”肖汝宁恨恨道,语气却是百般哀怨,“你害我成了整个南平的笑话,我堂堂一国公主,要嫁你这样一人,竟然会被嫌弃,竟然会被扫地出门,你要我这辈子如何苟活下去……” “公主,求你了,把千一还给我们吧……”百里春晴怀抱着谢向晚,向肖汝宁跪下,“求求你了!” “百里春晴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你了!你算什么啊,不过就是一个太傅之女,凭什么谢檀就爱你,凭什么你和我皇兄成亲了他都愿意等你那么多年!你有什么好的?你有什么好的啊!”肖汝宁哭着,又抱紧了谢千一。 谢千一受疼,放声啼哭,小脸涨得通红。 “你别……别伤害千一!”谢檀也着急了起来,在百里春晴身旁向肖汝宁跪下,“求公主将千一还给谢某!” 肖汝宁怔了一下,指尖掐住了谢千一的脖子,谢千一疼得更是大哭,肖汝宁不胜其烦,手指上更是用了力。 百里春晴脸色苍白地看着肖汝宁,忽而感到身子虚软,歪了歪,险些摔倒下去,而谢檀急忙搂住百里春晴。 肖汝宁见状,怒火中烧,低头看着谢千一的小脸,咬了牙狠狠道:“跟你的爹娘永别吧!” “不要——”谢檀一声吼出。 而伴着一声破门一声,一把短刀如电掣般架到了肖汝宁的脖子上,刀刃见血。 “把孩子还给谢檀。”耶律步烟冷冷道。 肖汝宁早已乱了神,声音颤抖:“你……你是……” “跟你一样,一国公主罢了,”耶律步烟镇定地说着,又再命道,“把孩子还给谢檀,否则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说着,短刀又再皮肤上动了一下,划破了皮肉,肖汝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道:“好,好,我把孩子还给他……你别杀我……别杀我……” “好。”耶律步烟低头看着谢檀,示意谢檀去接谢千一。 万万没料到肖汝宁突然眼神一转,一 分卷阅读16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6 脚踩到耶律步烟脚上,耶律步烟手上短刀一颤,肖汝宁抱着谢千一转身就朝着门外跑了去。 百里春晴惊得失声大叫起来,而耶律步烟也错愕万分地忙对谢檀叫道:“我来保护夫人和孩子,你快去追那公主!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肖汝宁气喘吁吁地抱着谢千一在楼宇殿阁之间快跑穿行,耳边听到谢檀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越来越近,更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而脑中却已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是要为何了。 而一瞬之间仿佛听见了皇城之外有震耳的战鼓擂动,抬眼间更觉火光冲天,身后谢檀越来越近,似乎也察觉到了皇城外的不详征兆,脚步也缓了下来。 在谢檀分神抬眼时,肖汝宁已快步爬上了皇城城墙之上,而落入眼前的一切却令肖汝宁顿时胆战心惊。 只见整个汴梁城中早已竖起了重重叠叠的火把,通红的火光将整座城耀得犹如昼之将至,而无数的戎装之人向着皇城步行相向,在城门之外整齐划一的排齐列兵。 谢檀站在离肖汝宁不远的地方,一面看着这骤然兵变而谋逆犯上的场景,一面又小心地望着肖汝宁怀里的谢千一,伸出手,对肖汝宁道:“公主,请你将孩子还给我……求求你……把她给我……” “不,我不要……”肖汝宁不停的摇头,火光照着半边脸颊,脚步越来越靠近城墙边上,只一不小心恐怕就会翻身掉落下去,“你和百里春晴的孩子,我不喜欢,我是不会还给你的……除非……除非你答应娶我,谢檀,你娶我好吗?” 谢檀觉察出肖汝宁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劲,生怕她不小心伤到了谢千一,只得退一步道:“好,我们下了城墙再说,你把孩子给我,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 “真的吗?”肖汝宁眼中有光,在火把映衬下闪烁着。 “真的,我不骗你,”谢檀复又伸出手,“跟我下去,先跟我下去吧!” 肖汝宁歪着头,看了谢檀好一阵子,迟迟未动。 城墙下又有呼号声起,谢檀斜眼看了下去,见到肖佑高骑于马背上,挺直了腰背,随之身后是夏侯公与张秀,才忽而明白为何肖佑此举竟然没有任何音讯传入汴梁城中。 张秀外戚夺了兵权,阻断了讯息从南方传出,叛军便能长驱北上。 如此一来,恐怕南平江山确是要易主了。 而谢千一不知为何突然受了惊吓,又开始大哭起来,肖汝宁蓦然手中一颤,谢千一从她手中滑落。 “不——”谢檀猝然上前,心跳骤止,指尖却离谢千一遥遥。 嚎啕大哭声沿着城墙边重重坠落了下去,耳边唯一沉闷响动,就再无了哭泣声。 谢檀浑身都已全然僵住,伏在城墙边,望向那已几乎看不清的小小包裹。 城外火把扬起的热浪撩烧着谢檀的发丝,不断扬起,又落下。 眼泪沿着已是铁青的轮廓落下。 肖汝宁已吓得动弹不得,半晌才猝然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脑袋:“不,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肖汝宁……”谢檀抬头,双目通红,腾腾杀气灼烧着全身,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着肖汝宁靠近。 肖汝宁一步一步后退,不停地摇着头,凄然绝望地遥看着谢檀:“谢檀,你别这样……不关我的事……我……我不嫁你了行吧……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不料突然众多皇城侍卫也上了城墙,肖汝宁急忙向侍卫之中躲去。 肖衍缓步踱出期间,冷眼看着谢檀:“谢檀,好久不见啊!” “让我杀了害死千一的凶手,我自会束手就擒!”谢檀眼里只有了仇恨,恨恨地瞪着躲在人群中的肖汝宁。 肖衍忽而明白发生了何事,嘴角却流出若有若无的一点笑意,道:“谢千一没了,还有谢向晚啊……” 又拍了拍手,冷笑地说道:“当然,若你不立刻就缚,听命于朕,死掉的就不止谢千一了。” 说罢,就见蒋策和灵南被人双手捆绑住,狼狈不堪地送上了城墙。 “你……”谢檀僵住,又看着肖衍,“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肖衍眼神迟疑了一刹,转头看着皇城墙外浩浩荡荡的大军,“若你不想蒋大夫和他夫人死,就领着如今皇城中仅剩的两万军来帮朕化解此次危机。但若是失败的话,你在意的人,全都会因此丧命,当然,除了阿晴——但包括谢向晚!” 谢檀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若胜……” “若胜,朕放了你们全家,让你们天地逍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谋逆 百里春晴怀抱着谢向晚,紧紧跟随着耶律步烟穿过隐蔽的小道,躲避着人群,又耳听着皇城外人声鼎沸,战鼓擂动,知汴梁城已出了大事,甚至堪比那日肖仪携军入城之事。 但谢檀一时未能带谢千一平安回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松了提防,只能抿紧了唇,眉头紧蹙着,又再多搂紧了谢向晚几分。 谢向晚正沉沉睡着,小脸红扑扑的,不时懒懒地哼一声,又扭了扭身子,肉嘟嘟的小手揉着眼,睡梦中露出微笑。 “向晚……孩子……”百里春晴低头看着谢向晚乖巧的面庞,终于觉得心头安宁了许多。 迎接契丹使团的宴席已被迫中断,百里春晴看着宫内人来人往,一片混乱的情况,明白汴梁城内的确已是万分紧急的状态。 肖怀亦站在契丹使团众人之前,见了百里春晴,只淡淡微笑了一下:“春晴,好久不见了……” 百里春晴急忙福身:“长公主殿下。” 肖怀亦扶起百里春晴,指了指一旁的马车,柔声道:“快带孩子上车吧,我们现在就离开。” “可是谢檀他……”百里春晴颇有些犹豫地回望着森罗宫殿,通红的天光下映出黛青色的轮廓,“还有千一,他们会不会有事……” 一旁的耶律步烟也锁住了眉头,亦是为谢檀担忧不已,思量再三,又狠了狠心,对百里春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现在就带人去寻将军和孩子。” 而耶律步烟的话音才落,就见一个契丹军士匆匆地跑了过来,拱手而道:“不好了,谢将军被皇帝带人困在城墙上了……” “那孩子……我的千一呢……”百里春晴脑中一懵,哆哆嗦嗦问道。 军士露出苦涩之相,怯怯而不敢看百里春晴的神情:“孩子……孩子被那公主不小心扔下了城墙……大约……已经死了……” 一片空白,周围喧嚣蓦然静止。 眼前肖怀亦和耶律步烟焦急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耳畔也没有任何响动,整个人感觉如踏在了虚空之处,没有了力,也不知人在何处,又能再去向何方…… 肖怀亦急忙将谢向晚从百里春晴怀中抱过 分卷阅读16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7 ,耶律步烟则也忽而面色铁青,对那军士道:“快带我去!” “我……”百里春晴缓缓回头看着耶律步烟,用尽了全身力气拽住了耶律步烟的手,恨意陡生,“我要去,带我去找谢檀!我……我要杀了肖汝宁!我要杀了她!” “你又不会杀人,去了只会添麻烦,”耶律步烟沉着脸,将百里春晴的手抚开,又觉自己语气不太好,才稍稍柔和着劝道,“你随我娘离开,我保证会带着谢檀来见你……” 顿了顿,又道:“我与你一般,不愿看他受到伤害。” 叛军冲击着城门,不见有皇城侍卫出门抵抗,更是士气高涨,呼着冲锋的号子,巨大的木桩冲击着城门,脚下震动。 肖衍的脸色越见苍白,终于忍不住从旁侍卫手中夺了一剑,一把架在了蒋策的脖子上,怒道:“谢檀,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 谢檀咬紧了唇,眼中通红,恨意森森地盯住躲在肖衍身后的肖汝宁:“我要先杀了害死我孩儿的凶手!” “要杀公主啊……”肖衍侧头看了一下肖汝宁,一把拉住肖汝宁的手,再用力将肖汝宁拽出人群。 肖汝宁踉踉跄跄地向前了几步,望见谢檀杀气肆虐,又吓得往后退,怯懦地拽住了肖衍的袖口,哀求道:“皇兄,皇兄,我真不是故意要害死谢千一的,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谁让她哭呢,她哭了,我才被吓到了呀,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啊……” 又感到城墙继续震颤,城门似乎已是摇摇欲坠之状。 肖衍脸色更加难堪,而谢檀也渐次感到了不安。 毫无疑问,看如今这形势,张秀虽知张其乐是被夏侯公所杀的,但却将罪魁祸首归到了肖衍身上。若非是肖衍利用张秀在朝中的关系,也利用了张其乐对他的感情,恐怕张其乐也不会沦落于此,更不会丧命,于是张秀便利用外戚身份之便,控了京军,从而于北方接应了肖佑在南方渐起的势力。 而肖佑早已有了重回汴梁之心。肖佑如此一个人确有帝王之相,或的确也比肖衍更适合坐那龙椅,但这人为人老辣,锋芒太甚,一旦登基,恐怕更是苍生之祸,更不可能将南平从危亡之中救出。 “既然谢将军已提了要求,朕便允了你……”肖衍手中的剑从蒋策脖子上拿开,又缓缓架到了肖汝宁的喉咙上。 肖汝宁从未料到肖衍会如此待自己,过去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又得先帝喜欢,任性妄为惯了,不想有朝一日竟会命悬于此。 脚下软了软,双眼红了起来,战栗不已:“皇兄,您别杀我,我……我错了……我不该……谢千一她……” “不是因为谢千一,”肖衍声音冷淡,亦是恨意十足,“是为了花朝节时你险些害了阿晴的命……皇后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这亲手推她下水之人,难道不应有所偿还吗?” “皇兄……” 割裂声破,肖汝宁话音未落,已瞪大双眼,倒地便没了生息。 就算早见过血雨腥风,谢檀对眼前肖衍所为仍是惊愕。 血溅在了肖衍的衣角上,肖衍视若无睹,只将染了血的剑交回到侍卫手中,又朝着谢檀行了几步:“如此,朕亲手替将军报了仇,将军还要推辞吗?” 城门终于轰然一声倒下,肖佑率军长驱直入,直向延和殿攻来。 守卫皇城的禁军或是勉力抵抗,或是丢盔弃甲,使得肖佑气焰更甚,正欲指挥手下将皇城围住时,却见眼前有一箭似破了云霄般大力射来,急忙提剑相当。 火星四溅,箭应声插入地面。 而肖佑定睛落于箭身,却也忍不住惊讶一声:“契丹人?” 明紫色的一个身影现于高台上,眉目清晰,眼中带笑:“哟,原来是被贬到琼州的五皇子殿下啊,如此乘风破浪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真是辛苦了……” 起初在上京收到叶淳的来信,得知谢檀弃军而回汴梁陪伴百里春晴生产,便知此是肖衍的伎俩。 只要谢檀回了汴梁,那肖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饶过他,定会以罪定夺而砍了他的头,于是便先行带人入了汴梁城内,乔作暴民,继而在将军府外救下了谢檀。 而谢檀要从皇城中保得百里春晴和孩子安全离开,又只得再做好两手准备,一则以肖怀亦的名义,率使团入汴梁,准备暗中将百里春晴与孩子接出宫,此为上计。二则是在汴梁城外埋伏了数千契丹精锐之师,想来若是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离开,便以强攻方式来硬闯救人。 只是万万没料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肖佑竟然来了。 肖佑抬头看着耶律步烟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眯了眯眼,黑下脸来。 耶律步烟轻笑一声,又对肖佑道:“我大辽使团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地来一趟你们中原,怎想到会摊上你们这茬子兄弟之间皇权相争之事……不过既然我们有与南平和谈之意,其他不论是谁人来破坏,那便是与我大辽作对了……” 说着,耶律步烟抬眼看向了宫门方向。 肖佑也不禁回头。 只见宫门外狼烟如幕,唯有火光映衬着一人铠甲锃亮,挺拔俊逸,而其身后更有众人影晃动,分不出来者究竟有多少。 耶律步烟又再握紧了弓箭,搭箭于弓上,弓臂与弓弦均被牢牢绷紧。 又是一声似刺破天穹的利箭声传来,肖佑马匹大惊,前蹄扬起,更惊得周旁别的马匹亦是惊魂失色。 箭刺入肖佑马匹的前蹄,马匹猛地跪下地来。 肖佑勒紧了马缰,跃身而起,才安稳落地。 再左右顾视一下,指挥着人而怒吼道:“先给我拿下前方的那个契丹人!” 皇城内侍卫早已去抵抗肖佑的叛军,火光在皇城上空时明时暗,偶有厮杀声肆虐而起,仿佛要吞噬一切,而这宫墙内反而显出静谧,却是带着浓厚的不安。 百里春晴好不容易平静了哭泣,又肖怀亦手中怀回了谢向晚,却又再次想起了夭折的谢千一,复再痛哭不止。 谢向晚似乎有了些感应,睡醒了过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牢牢地拽住了百里春晴的衣襟。 百里春晴微微有些发怔,而低头看着谢向晚时,见他正向着自己露出了笑脸,眼睛弯成了月牙,口中咿咿呀呀地想要与自己开口说话。 “春晴,我们先上车吧……”肖怀亦说着,又转头问询一旁的军士道,“公主那边无碍吧?” “是,我契丹有上千精兵已至,定能保得公主和谢将军安全。”军士拱手道。 “既然有军士相护,为何他们现在还不回来?”百里春晴心中有隐隐有了不安,也不住问那契丹军士道,“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人攻来了?” “这……” 而又听一侧脚步 分卷阅读16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8 声起,匆促靠近了过来,急急拱手向肖怀亦禀道:“南平五皇子肖佑率叛军已攻入了皇城,公主正带了精兵与肖佑相抗之中!” “那谢檀呢?”百里春晴忙问。 军士踟蹰一瞬,才低头沉声道:“谢将军奉皇帝之命率军抵抗,现在正与叛军打斗正酣,恐怕将军和公主一时都无法脱身而前来一道离开,还请夫人先行离开吧,否则……” 军士话音未落,只听见一老者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阴鸷冷冽如霜:“哟,这不是二皇子妃吗?哦不,如今应当称为谢夫人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挟制 “你……你是?”百里春晴看着老者,更将怀中谢向晚抱紧,往后退缩着。 而老者身后也现出了众多人,肖怀亦急忙下令契丹军士持械相对。 “夫人不记得我?对,夫人的确应当未有见过老夫,”老者捋须咧嘴大笑,略做沉思状,“让我想想,也是很多年前了吧,夫人偷偷溜出府而去了市集中看戏,当今的圣上,也是曾经的二皇子殿下带人遍寻不到夫人,却偏偏遇到了老夫。老夫不过是轻巧指点,皇上便找到了夫人,从此皇上一有事便会找上我。不过因为夫人与您父亲百里太傅一眼,对我们这些江湖术士不屑一顾,所以皇上并未告诉过您我的存在……” 听着老者洋洋洒洒一通叙述,百里春晴明了了来者身份,更觉警惕万般:“你是……肖衍让你来的?” 夏侯公愣了愣,复而挂了笑意在嘴角:“正是。”顿了顿,继续道:“谢将军奉命抵抗肖佑叛军,皇上担忧夫人安危,便嘱老夫接夫人先行离开此处……” 又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肖怀亦,又言:“夫人与契丹使团在一起甚是不妥,若是被人看见而称夫人暗中勾结大辽,恐怕将军亦是有口难辩,通敌之罪,夫人可知后果有多严重?百里氏一案,诛九族之痛,夫人应当尚未忘却吧?” “我……”百里春晴松懈了提防,刚想上前一步,却被肖怀亦一把拽住。 “春晴,此人不可信!”肖怀亦摇摇头。 “哦,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啊?”夏侯公眯着眼,看向肖怀亦,“长公主殿下既然和亲嫁往了辽国,那如今也算不得是南平人了,即使如此,殿下来南平的打算恐怕并不单纯吧?契丹精军已入皇城,难不成是要与肖佑一道,颠覆南平天下,皇位易主?” 百里春晴听着夏侯公一言,心神起了些许动荡,一时竟也不知当如何进退。 一道闪电从皇城上空劈过,又听到一道惊雷轰响,震得犹如将这天下倾覆颠倒,殿阁楼宇颤抖,整颗心也高悬而震颤不已。 怀中谢向晚骤然惊吓得开始嚎啕大哭,百里春晴更感心神不宁,鬼使神差地便向着夏侯公上前了一步。 “对了夫人,过来就对了……”夏侯公嘴角扬起。 “春晴,”肖怀亦急忙一把拉住了百里春晴,复再摇了摇头,“先跟我走,我们出了皇城再说!” “长公主殿下,”百里春晴怯怯回头看着肖怀亦,“他说的没错,若是我与您一道离开,恐怕将来真会有人以为谢檀身负卖国之罪,论罪当诛九族。我……我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了,如今……如今我也只剩下谢檀和向晚了,我不能再承受任何……” 肖怀亦一时结舌,不由松开了百里春晴的手。 百里春晴抱着谢向晚而朝夏侯公行出一步,将及夏侯公身旁时,突见夏侯公身后一道剑光掠影。 夏侯公惊得急往一旁闪去,却感手臂上一道温热而生疼,蹙眉紧紧地捂住了伤口,向着那持剑之人露出浓烈杀气。 而再是趁百里春晴未反应过来之时,夏侯公反手一把扣住了百里春晴的脖子,紧紧缚在身前,冷眼盯住那人:“皇上来得倒是很及时嘛……” “放开她!”肖衍怒吼,伴着空中一道倏白的闪电,剑指向了夏侯公。 “呵,皇上对夫人执念太重了,”夏侯公不经意地忽然笑了起来,“老夫曾言,皇上与缘分已尽,放下执念才是最妥,否则就算出震,最后也不过是亲相离的结果……” “胡言乱语!”肖衍怒道,“你信不信朕即刻便杀了你?” 肖衍一言既出,身后诸多侍卫靠近,而夏侯公亦是不甘示弱,微微回头示意,双方已成对峙之势。 “皇上以为仅凭皇城之中两万军,就可胜过殿下和宰相手中的二十万人吗?”夏侯公知攻心之法,缓缓而道,“确实,谢檀实有领军之才,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是天降神勇,也……” 肖衍眼角抽动了一下。 而百里春晴听夏侯公如此一讲,才明白这皇城中形势是如何艰巨。双方军士人数相差甚远,而以谢檀的性子,自是将性命霍出,也会要履行他这一生忠君爱国的抱负。万般惊恐地又用力挣扎了一下,却还是被夏侯公更用力地掐住了脖子,一下子未喘过气来,呛得直咳嗽,也惊得谢向晚亦是大哭不止。 正是一时僵持不下时,突又听见一声破裂云霄的破弦之声从暗处射来,只听夏侯公一声惨叫,掐住百里春晴脖子的手松开,百里春晴瞪大双眼,看见一把利箭已穿破了夏侯公的手掌,而黏腻的血正沿着掌心往下掉。 百里春晴急忙趁此机会,抱着谢向晚便急急朝旁闪躲。夏侯公横瞪了双眼,正欲伸手一把抓向百里春晴时,肖衍已是飞速上前揽住了百里春晴的肩,却又听一声刺耳破弩之声,复再有一箭从暗处楼宇之间穿透清空而向夏侯公来。 伴着夏侯公身旁军士抬手相当激起的一道火花,夏侯公趁肖衍与百里春晴分神之时,突执起一剑直向百里春晴怀中孩子而上。 百里春晴下意识地将更将谢向晚搂紧而背向了夏侯公,自知无法躲避,已拧紧眉头而用力护住怀中孩儿,却身后并未有料想中的剧痛感,再是恍然回首,见肖衍已如一道厚实的屏障挡在了自己与夏侯公之间。 而也借着天光,见到肖衍一边手臂已耷拉了下来,血一滴一滴地淌到地面。 “肖衍!”百里春晴心头一紧,慌乱失口直唤了肖衍的名。 肖衍因疼痛而紧锁的眉头悄然松开,只微微展颜点头:“嗯,我没事的,阿晴。” 夏侯公狰狞了脸,额角不停颤抖,而那暗处之人不现身,自己却不敢轻易派人上前,以免中了计谋。 而肖衍虽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放的箭,但看起来并非向着夏侯公,稍觉宽心,捂住了臂上伤口,转头示意身后侍卫上前而与夏侯公的人相抗,一时打斗声起。 皇城留下的侍卫均是人中龙凤,以一抵三不在话下,片刻之后,夏侯公见情势强弱已定,额上青筋跳了跳,深深蹙下眉头,而后完全不顾正在与侍卫打斗的军士,一个人甩袖已 分卷阅读16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69 仓惶而去。 肖衍见状,忍住伤口剧痛,一把将手中长剑掷出,快如电掣。 只听夏侯公闷声一下,便已倒地不起。 而夏侯公一死,手下军士也失了主心骨,纷纷弃甲投降。 肖衍见此时危机解除,便是长吸了一口气。 百里春晴一边拍哄着谢向晚,一边见肖衍臂上伤口仍在流血,还是忍不住担忧地说道:“皇上,先去找太医……” 又再不住地看了看周围情势,也觉看这皇宫内一片混乱的样子,想来要找到太医也并非易事,而大敌当前,肖衍也绝分不了心去医治,一时也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正不知所措时,肖怀亦已带了契丹大夫走了过来。大夫简单检查伤口之后,迅速替肖衍裹了伤。 而肖衍听了方才百里春晴关心之语,心头一片温和,嘴角带笑地一直侧头看着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只觉不妥,只能抱着谢向晚朝肖怀亦处走去,又是满心疑惑地问道:“那暗处是谁人?” “是契丹精兵,应当是步烟安排过来的,”肖怀亦简单地回答,又再抬眼看着这漫天飞红的皇城上空,也不知耶律步烟那边究竟是何情况,而眼下肖衍在跟前,目光中隐隐有冷光,似乎明白了自己想带百里春晴和谢向晚走的打算,身后侍卫更是得了肖衍的暗示,隐是蠢蠢欲动中。 “阿晴,过来,”肖衍向百里春晴伸出手,“既然使团要离开,你在此处很是不便,不如就此与长公主殿下拜别……”又看向肖怀亦,“姑姑以为呢?” 肖衍言语了的逐客之意太过明显,而双方一时气氛更显剑拔弩张。 肖怀亦扯出了一点笑,朝肖衍微微福身,言语中却多了厉色:“如今汴梁皇城危急,步烟正率契丹军士在前帮您守卫皇城,皇上却有心思流连在此处说些无关紧要的事,难不成对这江山社稷一点都不关心了吗?” “哦?”肖衍一抬眉眼,只瞥了一下百里春晴,“有谢将军为朕守卫皇城,朕的确是十分放心,所以才想替谢将军照顾好家眷,以稳定军心。” 百里春晴听出肖衍话中之意,忽而明白了他不顾社稷危机而来此处,便是早识出了自己想要逃出皇城的意图,恐怕也是知晓了肖怀亦此次入汴梁的目的。 而命谢檀在前方对敌,不论是不是他真的信任谢檀领军之才,但此举一出,自己已是无法从皇城全身而退了。 而肖衍此时又再眯了眯眼,声音低沉了不少:“姑姑那么多年都未回汴京,此番就是为了谢檀才来的吧?”又看向百里春晴,抿起嘴,“而阿晴恐怕还不知道吧,叶军师暗中偷偷传信给契丹,引起城内□□,已是死罪。当然,叶军师有自知之明,早已自行了断,若是谢檀有自知之明,也当是知道戴罪立功,朕或会饶了他一命,但还想离开汴京,那就是白日做梦了!” “你……你怎么……”百里春晴看着眼前肖衍的面目渐渐变得可憎恶毒起来,过往一切曾是温润甜蜜的记忆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累累伤疤,赫然醒目。 百里春晴后退了一步,稍往肖怀亦的身后躲去。 肖怀亦见眼前形势,也主动前行揽护了一下百里春晴,不想肖衍眼中寒光一闪,手下的侍卫早已是迫不及待地向着契丹使团攻去,更是直指向了百里春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交换 皇城前门冲天火光,硝烟滚滚直上云霄,已与天色融为一道,难分难解,而交战双方更也是胶着状态,血溅宫墙,也一把洒在了谢檀脸上。 谢檀眯了眯眼,顺手擦了一下眼睫上挂着的那抹腥红,又飞身一步上前,将一潜在耶律步烟身后的人一剑砍下。 耶律步烟惊异回头,微微向着谢檀点了点头,前后对敌,迅速杀出一条血路,直通向了台阶之上的肖佑和张秀。 张秀不曾有领军经验,本是仗着人多势众而有恃无恐,但只觉谢檀一出,形势忽是急转直下,脸上早已泛起了青白。肖佑更是锁紧眉头,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着,挥动手中长剑而指挥着手下军士。 “步烟,你带人去宫门处挡住皇城外的人进来,”谢檀瞥着高阶上肖佑与张秀,“这两人我来抓!” 说罢,不容得耶律步烟阻止,谢檀已带人冲上了台阶。 耶律步烟无奈地看着谢檀身影走上,一阵不安涌上心头,不住想要回头,却听到耳边砍杀声重,血雨腥风扑面而至,不得不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逼近宫门,再命了手下军士纷纷上了宫墙,持箭向下俯瞰,又是一夫当关之状,不足一个时辰,已将城门之处的局势控住。 而耶律步烟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率人牢牢地守住城门,再回头望向谢檀时,只见他身影迢迢,正与肖佑对峙而立,张秀仓惶地坐在地上,被几个皇城侍卫缚住。 谢檀缓缓将剑指向了肖佑,肖佑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也向着谢檀抬起了剑,剑光相交,平分秋色。 但耶律步烟心头越发忐忑不安,眼见着皇城外军士群龙无首,已开始有偃旗息鼓的迹象,而皇城内却反而更甚剑拔弩张,自己派去寻找百里春晴和肖怀亦的人一直未归,肖衍不知所踪,恐怕早是另有图谋。 百里春晴紧紧抱着谢向晚,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只能拼命地向前奔跑,一步一步地穿过重重楼宇夹道。 身后一群侍卫步步紧逼,丝毫不给百里春晴喘息的时机,但也应了肖衍的旨意而不敢伤及她,更怕惊吓到了怀中孩子,着实为难。 耳畔的风声变得凛冽冰凉,好似曾经在永巷中度过的那日日夜夜一样,万般无助擒住胸口,不断呼出的白气一次一次地蒙住了双眼,直到谢向晚突然懒懒叫了一声,百里春晴才蓦然止住了步伐,眼前一道幽深无际的甬道,如有鬼魅和凄绝呼救声隐隐传出。 “阿晴,前面是永巷了……” 肖衍的声音倏地从身后人群中传来,百里春晴浑身一颤,怔怔地回退了半步,还是心悸地转头看向了肖衍,半晌开不了口,心里有寒霜雪落下,比这寒冬更冰凉。 “都从永巷出来了,就别回去了……”肖衍语气温柔,一如从前。 而那声声落入耳际,却犹如一把把尖刀刻破皮肤,百里春晴还是忍不住向着那永巷处走出几步,曾经在永巷之中的恐惧将整个人捂住,无法喘息,更看不见任何光亮。 “阿晴,就算进永巷中,你也不愿留在我身边吗?”肖衍快步上前一步,试图去抓百里春晴的肩。 百里春晴猛地想起曾在永巷中被宋贞韵几人抓住的场景,一时吓得怔住而脚下坚硬。谢向晚受惊,顿时又开始嚎啕大哭,将百里春晴的思绪又再拉了回来,急忙低头哄了哄谢向晚。 分卷阅读16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0 肖衍也急忙收了手,眼眶红了一些,凄凄地看着百里春晴:“孩子饿了吧,我们回去找乳母好吗?” 见百里春晴眼神动摇,肖衍又道:“阿晴,千一没有了,总不能再没有向晚了吧?” “千一……”百里春晴怔怔叫出谢千一的名字。 “是,还有千一呢,”肖衍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又很快严肃下了神色,“我已派人去找千一了,你是当母亲的,总不能不见千一最后一面吧?你放心,我会命人以公主身份厚葬了她,她一定希望你能送她最后一程的。阿晴,你不是狠心的人,你真能带着向晚离开而不顾千一了吗?她会难受的,她还那么小,她……” 肖衍的话句句诛心般扯得疼痛,更似一把刀在不停地剜心剥肉,但百里春晴此时也已无力再反驳什么。 一个侍卫抱着一个包裹走近肖衍,低言几句。 包裹上血迹斑斑,百里春晴识出那包裹与谢千一的襁褓相同,顿时傻了眼,脑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向着肖衍走去。 肖衍伸手向着百里春晴:“阿晴,过来……” 正是此时,忽然一道身影在眼前落下,百里春晴被人一下子紧紧拽住了手腕,顿住脚步,刚想出口,转眼便见谢檀在旁,满面伤痕血迹,一时喉中苦涩哽咽,没能唤出声来。 而肖衍身边那抱着包裹的侍卫突然也拔了剑严阵以待,手中的襁褓滑落,百里春晴慌乱想去接住,却见那包裹中竟然只是掉落出几团布匹。 而更未料及那侍卫趁百里春晴没反应过来,一步向前而夺过了谢向晚,转手将孩子递给了肖衍。 “肖衍你……”百里春晴勃然大怒,指着肖衍。 肖衍垂着眼眸,抱过谢向晚,嘴角扯了扯,也不顾百里春晴的震怒,只向着谢檀露出冷冷的笑容:“谢将军果然是有领军才能,能以少胜多,但却没想到你如此一人,竟会与契丹沆瀣一气,可否解释一下那几千精兵从何而来,莫不是谢将军引狼入室吧?” “的确是我带进来的,但因他们在,才不至于让皇城沦陷……”谢檀也不想再辩驳什么,眼下只能先护住了百里春晴,但想要再从肖衍那里夺回谢向晚。 但自己身有重伤,险被肖佑一剑夺命,好不容易才将他制下,又匆匆忙忙寻着百里春晴而来。 没想到肖衍在如此危急之时,竟然也只是想要带走百里春晴罢了。 而如今谢向晚在肖衍手中,更如是封住了百里春晴的命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肖衍继续冷冷笑着道:“既然谢将军都承认了自己通敌卖国之罪,那当是解甲束手就擒吧?” 谢檀没想到肖衍竟然转眼变了脸,咬牙大怒道:“皇上说过的,若胜了话,就放了我们全家离开!皇上天子,一言九鼎……” 谢檀话还没说完,没想百里春晴突然一把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剑,拼尽了全力朝着肖衍刺了上去。 肖衍亦是大惊失色,万万没料到百里春晴有朝一日会如此恨上自己,甚至不惜想要手刃了自己。 而好在身边侍卫均是训练有素,还不待百里春晴所持长剑伤及肖衍,人已被缚住。 百里春晴用力挣扎着,一边泪如雨下,大骂道:“肖衍,你出尔反尔,你不顾江山社稷也罢,为何非要为难我!把向晚还给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 “阿晴……”谢檀与肖衍不住同时唤了百里春晴一声。 百里春晴愣了一下,奋尽全力一把甩开侍卫,剑却指向了自己,搭在了脖子上。 剑刃上流下了一缕血,百里春晴吃疼,眉头皱得更深,仍是满腔愤恨地说道:“肖衍,你不放了我们,我就死在这里……”又转头看了看浓黑深处的永巷,“看来,我几年前就该死在这里了的……” “阿晴,你别乱来,”肖衍见状,也慌了神,只得命周围的侍卫退后,又怀抱着谢向晚朝百里春晴走了半步,“好,我答应你,放你们走,你把剑放下……” “此话当真?”百里春晴眼中含着泪,早已看不清肖衍的面容。 “当真,当真……”肖衍慌乱地应着。 百里春晴又再看向谢檀,谢檀也是一脸紧张地急忙点点头:“阿晴,你别伤害自己,你过来,来我身边……” “好,”百里春晴微微松懈了神经,又再警惕地复看着肖衍,手中仍然握紧了剑,“你先把向晚给我!” “好,我给你……”肖衍双手捧着谢向晚,递到百里春晴身前。 百里春晴小心地盯住肖衍,再是一手将谢向晚揽了过来,但始料未及是突然从永巷中冲出来一人,手持着一把短剑,直向着谢向晚杀了过来。 百里春晴下意识地用身子去挡那短剑,一阵剧痛从腹上升起,低头见到腹间全是一片血腥泥泞,再看向持剑那人是一素未蒙面的女子,不明所以,却感到身子沉重,无法再动,几个侍卫急忙扶住了百里春晴。 谢檀大惊失色,青筋暴起,一把便夺过了那女子手中的短剑,一夺一掠之间,已割破了女子的喉咙。 女子口中血喷了出来,洒了谢檀一脸。 谢檀来不及去擦拭,想要去抱住重伤的百里春晴,却没想肖衍突然也是拿了剑朝自己横扫过来,剑尖离喉咙不过半寸,只要一抬手,就会瞬间要了命。 肖衍低头看了看那女子的尸首,不屑一笑:“没想到赵端静在永巷中还没死啊……” 而耳边从传来百里春晴奄奄一息的声音,正唤着谢檀:“谢檀,你带向晚走,别管我……” 谢檀眼中通红,咬紧了唇角,半晌后,才垂下了眼眸,喃喃才出了声恳求道:“求皇上,请您救她。” “别……别求他,他言而无信……”百里春晴早已听不清自己口中的话语,但仍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谢向晚,用力抬眼看着谢檀,“你走……你走啊……” 谢檀脸色苍白,再低声对肖衍道:“求皇上救她……” 肖衍颇有些担忧地转头看了百里春晴一眼,却见她眼中只剩下了对自己的痛恨,心中凄凉,却还是咬牙对谢檀道:“好,但朕要留她和谢向晚在身边,否则通敌卖国之罪,你们全家都得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诀别 百里春晴捂住腹上伤口,声嘶力竭地对肖衍吼道:“混账,我百里春晴何必要你来救我!” “阿晴!”谢檀已应了一句,却不敢再看百里春晴,“千一已经没了,你真的想让向晚也死了吗?” “谢檀你……”百里春晴脑中懵住,声音有些颤抖。 “皇上说了会治好你便是会治好你,你和向晚就好好留在皇宫中吧,我还不想死呢,”谢檀抬眼看着肖衍,“如此,皇上肯放我走吗?” “不会的……你不会这样的 分卷阅读17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1 ……”百里春晴口中已没了声音,伤痛早已无法撑住身子。 乳母赶来,从百里春晴手中接过了谢向晚。 “很好……”肖衍眯了眯眼,正是要将手中长剑放下时,突然目光一瞥而过朱墙上一道明紫色的身影,杀心突起,只听“飒”地一声,长剑已穿透了谢檀胸口。 百里春晴猝然大叫:“谢檀——”而已一下子失去了意识,瘫倒于地。 肖衍一把将剑拔出,又急唤人找太医。 谢檀感到喉头一股浓烈血腥,但见百里春晴倒下,早已感觉不到身上疼痛,想向百里春晴走去,可脚下每一步都像是刺刀烙在脚上,无法再行走。 耶律步烟落身在谢檀身边,忙扶住了谢檀,怒火攻心地对肖衍道:“南平皇帝果然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契丹公主也果然对有妇之夫情有独钟啊!”肖衍不怒反笑,又看向谢檀,“你走吧,朕会嘱人治好她的。” “肖衍……”谢檀气若游丝,唤了肖衍的名字,“看在我们从小就相识的份上,让我留在宫里,看她没事了我就走,行吗?” 肖衍冷笑一声,心底苦凉:“她没事了,你就不会甘心留她在宫里了,而她又会想尽办法跟你走的……” 说着,看太医赶来,再旁已忙着施针救治百里春晴,肖衍忽而感到数年来满腔的苦楚涌出,又是红透了双眼:“求你,把她还给朕好吗?朕得这江山,只不过是想要回她,可如果她不回来了,朕要这江山有何用!谢檀你知道的,朕不是一个权欲熏心的人,也做不好一个好皇帝,不可能将南平从灭国的边缘抢救回来,朕此生唯一有信心做的,就是守在她身边,爱她,照顾她……” 肖衍声音不停颤抖,颓败了下来。 “你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会让向晚做太子,将来让他做皇帝,这天下将来就是你谢家的天下了,天下血脉便是你谢家的血脉……谢檀,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连“朕”都改口为“我”了,肖衍知道自己已经低微到极点了。 而谢檀仿佛感到突然有漫天漫地的大雨落了下来,将浑身浇透。 肖衍他本应是不可一世的一个人,万人之上的一国天子,但此时竟然在恳求自己。 正是此时,一旁的百里春晴突然吐口一口血,神识似乎恢复了一些,抬起手想去拉谢檀,谢檀轻推开耶律步烟,捂着伤口蹲下,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百里春晴的手。 百里春晴双唇苍白颤抖:“方才你说的……是假话吧……” 谢檀眼泪落下,浅浅地点了一下头。 “我就知道……你……你怎么舍得我……和向晚……”百里春晴勉励一笑,“你陪着我好吗……否则我便不治了……死在这永巷前算了……反正……早就该死了……” 谢檀无力接话,如今生死早已不能由自己做主,只能抬头看了一眼肖衍。 肖衍神色难堪,半晌之后,才轻轻颔首。 太医将百里春晴急忙转移到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屋内,肖衍唤了众多宫人前来伺候,趁着空档时,将季邈唤来,嘱咐安顿前朝之事。 “肖佑和张秀都被活捉了,受了些伤,依皇上看……”季邈拱手向着肖衍,又斜眼瞥了瞥坐在不远处屋角下的谢檀。 肖怀亦带来契丹大夫替谢檀简单裹了伤,耶律步烟则垂着眼,喂谢檀喝药。 “肖佑,处死,”肖衍简单吩咐着,“张秀嘛……是朕的错,始终是对不起皇后,而张秀也是朕的丈人,那就将他养在宫中,送他终老吧。” 季邈领命,却还是战战兢兢地多问了一句:“谢大人他……” “朕自会处理,”肖衍打断了季邈的话,“整顿军中事宜就由季大人操心了,前朝荒废,朕也无心繁琐杂事,既然太后一直有意染指,就由她去吧,今后你便听太后的安排吧。” “皇上这……这万万不可啊!”季邈大吃一惊。 由太后全权管理前朝,而皇帝却不肯再临政,无异于将这堪堪将坠的南平江山再往水深火热之中猛推一把,永劫不复。 季邈还想继续劝阻,听见屋内传来百里春晴低低一声苦痛,肖衍已变了脸色,容不得季邈再说,便已朝屋内走去。 “唉……亡国之君啊……”季邈低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瞬间感到额角似乎又苍白了青丝。 再向外行去,走过谢檀身旁,见谢檀也用力想要起身,便弓手扶了他一把,复抬眼看向屋内肖衍斑驳婆娑的声音,劝道:“檀儿,皇上是不肯放弃的,就算这江山不要,他也要百里春晴,你如此执着与他硬抗着,最后只会害了自己,或许也会害了孩子吧。” “孩子……”谢檀喃喃,“皇上会杀了向晚?” “皇上不过是念着百里春晴能留在他身边,现在自然是不会对孩子怎样,但你如此执着下去,保不齐皇上会因你而记恨上孩子,”季邈直直地盯着谢檀,“檀儿,你与你爹一样,性子也倔,该是懂得割舍了,尤其是面对皇上的时候……如今这情势下,也把你那一点点忠君爱国的念头都忘掉吧,南平不值得……而你也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也许能让百里春晴和孩子能好好地活下去……” 说罢,又缓缓地继续摇着头,走了出去。 谢檀望着季邈的背影,怅然不知所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宫人的声音:“谢大人,夫人醒了,想见你。” 谢檀缓步跨入房内,见到肖衍刚替百里春晴掖好了被子,眼里有所不甘,却还是起身出了房间,在谢檀耳边留下轻声一句:“一炷香,说完就走。” “好,”谢檀轻应着,又顿了顿,才言,“谢谢。” 肖衍颇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檀一眼,嘴角硬生生地笑了一下,便出了房门。 谢檀擦了擦眼角,用力换上了笑容,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口中苦涩,微微有些嗔怪:“何必伤了自己啊,以后别再这样了……要是你死了,我和向晚要怎么办才好……” 百里春晴伸手轻触了一下谢檀胸前:“你的伤?” “长公主已嘱人替我看治了,没有大碍,”谢檀说着,笑了起来,“以前不也是这里受过伤吗,那可比这严重多了,也没死嘛,还被你识破了身份……” “谢檀,”百里春晴用力想要撑起身子来,还是被谢檀按住双肩,只得作罢,“我们……我们如今……要如何才能离开呢?” 一语正好触及了伤心处,谢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编了谎话道:“皇上认为我和契丹勾结,所以命我伤好之后,就率军去上京,如果能一举得胜的话,就认定我并未通敌,也会放了我们……” “肖衍的话……不能信!”百里春晴声音大了一些。 “我 分卷阅读17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2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2 知道我知道,”谢檀怕百里春晴动怒又坏了伤口,只得急忙压低了声音,继续圆着谎话,“但你想啊,只要皇上让我出了宫,那我手上便有大军。既有兵权在手,皇上不敢对我怎样……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像肖仪那样,直接带人攻皇城抢人,如何?” 百里春晴脸色缓和了一些:“当真?” “当真,”谢檀信誓旦旦,“攻契丹是迟早之事,而如今皇上手中并无旁人能用,或也只有我能去冲锋陷阵了,他这是被迫无奈,而我正好能解他燃眉之急……” “那你……你要去多久?”百里春晴声音低沉。 “很快,只要胜了,我就立马回汴京来见你,”谢檀勉力苦笑,牵出眼角细细皱纹,“你好好在宫内养伤,照顾好向晚,我想着你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尽快回来的……” “那长公主殿下和步烟……”百里春晴仍是不放心,“她们与我俩有恩,切不能……” “放心吧,长公主殿下是皇上的姑姑,步烟则是他的亲堂妹,论理来说,皇上总不能落人口舌,说他不顾宗亲仁义……”谢檀没想到百里春晴还操心着这些事,圆谎着实费力,眼中不由地显出了一些疲惫,揉着她的发,小心地问着,“只是我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在宫内,他一定会对你百般体贴……阿晴,你会重新爱上他吗?” 百里春晴捧过谢檀的指尖,常年累月戍边持剑,掌心全是厚厚的茧,像砂砾一样硌着柔荑,有种别样的舒服,很妥帖温暖:“我只爱你,不会再爱他。” “其实,他为你付出了很多,”谢檀苦笑,“我夺人所爱了,还是夺的天子所爱。” “他要我,不也是夺你所爱?”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 “他是天子……”谢檀无力言语,“其实有时候我在想,你若回他身边,他便会尊你为皇后,执掌凤印,统摄六宫,为天下之母。” “可我只爱你,”百里春晴红着眼,“你说过,你会比他更珍惜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珍惜吗?而孩子……我们的向晚,你也不要了吗?” “要,你和向晚,你俩……我都要……”谢檀低头,轻轻吻着百里春晴的唇角,含糊不清地说着话,又尝到了自己流下的苦涩泪水,“我会珍惜你,永远不变……” “那你可不能死呀,你要回来接我和向晚……” “好,我不会死的。” “要好生保重自己,”百里春晴低哑着应道,不由地哽咽了一下,却不知为何,莫名地吐出一句,“生当……长相思……” ☆、第一百一十六章 摩诃 像是做了长长的一个梦,从八岁那年的花朝节始,原本是漫天飞花洒落,突然就化作了倾盆大雨。 大雨积攒为洪水,如猛兽般朝着皇城扑了过来,一时躲闪不及,呛了几口水。 用力地浮出水面时,才发现周围浮着全是一具具的尸首,死相凄烈,再定睛看向那洪水,竟是狂澜鲜血。 百里春晴惊恐大叫,才醒了过来。 一旁伺候的宫女见百里春晴醒了过来,欢喜着合掌道:“夫人醒了就好了,奴婢去找皇上!” “谢檀呢?”百里春晴仍是惊魂未定,额上全是汗,又感到腹上伤口还有些疼,再问道,“向晚呢?” “这……奴婢不知啊,”宫女为难地嘟囔着,“等皇上来了,夫人问皇上好了!” 百里春晴看着宫女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才不住左右顾视,发现自己原被送到了延和殿内,深觉不妥,而不安也突然涌出,忍着伤口疼痛,起身下了床榻,跌跌撞撞地朝着屋外走去。 才走到殿门处,才发现汴梁不知何时下了大雪,屋外全是银装素裹皑皑雪色。 而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地挡在了自己眼前,百里春晴抬头看见肖衍的脸,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急忙问道:“谢檀呢?” “走了。”肖衍干净利落地应道,一把抓住了百里春晴的手,不容她挣脱,生拉硬扯地将人拽进了屋,又连忙唤了宫人送来手炉。 见百里春晴倔强地不肯接下手炉,肖衍不由地蹙了蹙眉头:“手那么凉,若是久病不好,那你恐怕就再见不到谢檀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百里春晴听肖衍如此说,只得接下手炉,“京中军队损失惨重,你给了他多少人去?” “去……”肖衍勾起唇角,“去何处?” “上京啊,”百里春晴怔了一下,“他说你让他去攻契丹,他还说如果胜了的话……” 百里春晴不停回忆着那日谢檀与自己所言,忽而心像是坠入了深渊,手中捧着的手炉也应声落地。 “哦,谢檀这样对你说的啊……” 肖衍笑了起来,笑容冷冽得令百里春晴浑身不住颤抖。 “你对他怎样了!”百里春晴歇斯底里地用力推了肖衍一把,扯得腹上生疼,眼泪瞬时落了下来。 肖衍不由地后退了两步,却未有生气,但目光却逐渐变得冷鸷:“阿晴,你选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而留在我身边,我就饶他一命。” “他受了伤啊!这寒冬腊月的,你要他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百里春晴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诸事万千,年岁更迭,过往的一切在眼前掠过,无法抑制的痛楚砸在心头,疼得无法喘息,似乎也要将这条命夺去。 而如今谢檀已走,自己被困在深宫之中,更有谢向晚年幼,就如同被挟持囚禁,凭自己的能力,已再无离开的可能。 “肖衍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你吗?那年花朝节,我正被宋贞韵几人欺负,而你出面救了我,我那么无礼地问你名字对你说话,你却是毫无皇子那傲慢的架子,”百里春晴哭道,“可如今,你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二皇子了,你变了,变得专断蛮横,残忍暴虐……此前你动辄就杀了几千军士,又杀了当初替太后隐瞒我讯息的诸人,可知他们不过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而嫚儿何罪之有,舒语何罪之有,印岚何罪之有,甚至子贤,还有将军府上下那么多人……难道不过是因为他们想帮我和谢檀,你便都杀了他们……谢檀,谢檀他有伤在身啊……” “阿晴……”肖衍轻唤了一声,有感几分心如死灰。 “肖衍,你对我这是执念,早已经不是爱了!你是皇上,你觉得天下都是你的,而天下间的女子也没人能拒绝你,而我却去了谢檀身边,你便以为我也必得臣服于你脚下,得如你后宫中的女子一样倾心去爱你!” “够了!”肖衍强压着愠怒,吼了一声。 百里春晴愣住,眼中渐渐流出了无望,不知该看向何处,苦涩在胸腔翻涌,把整个人都已淹没。 再转身,对肖衍低声问道:“ 分卷阅读17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3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3 他走了,那你能否保证不会害他性命?” 虽知肖衍已是个出尔反尔之人,但此时,却还是想要一句安慰…… 肖衍点点头:“天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百里春晴听罢,垂下双眸,不再看肖衍的表情,兀自走出延和殿,再向着往深宫之处行去。 殿宇森森,东风扬起发丝。 肖衍看着百里春晴的背影,扬扬唇,又转头唤来一个太监,正声道:“拟旨,逆贼谢檀,勾结肖佑,联合契丹,本当处死,谅其曾有功于南平,朕宽宏仁德,饶其一命,逐出南平,永不得回!” 百里春晴的背影已是迢迢,似乎身形还有些颤颤巍巍,肖衍眼中有些疼,又再对一旁的太监低声嘱道:“对了,谢檀如今应当出了汴京了,你去找人跟上,传话给他,就说其有罪于南平,朕为抚天下百姓安心,不得不罚,就罚不准任何人替他医治。边塞冬日苦寒,朕就要他客死异乡,求而不得。” 漫天漫地的飞雪覆盖了枯黄草原,谢檀目光所及之处,全无半点生息痕迹。 肆虐的狂风席卷了一切,也像是要把所有的都卷走摧毁。 本来耶律步烟准备送自己到边塞,只是途中肖怀亦突患了恶疾,耶律步烟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先送肖怀亦回上京。临行前,将一直跟在身后的几个肖衍的眼线给杀了,也留了几个契丹人一路照应自己。 只是那契丹大夫为照顾肖怀亦,也只得随着北上。 胸口的伤本是无了大碍,但没想天寒地冻之下,旧伤竟然复发,高热数日不退,而沿途上却没有医馆敢留自己,也没有医者敢医自己。 谢檀明白大约是肖衍已下了令,虽他答应饶自己一命,但自己若是命已该死,那百里春晴也怪责不了他。 于是又狠了狠心,便不再向那流放之地而去,转身朝着摩诃镇的方向。 没想大雪覆盖的摩诃镇依旧有人来来往往,而那院子依旧完好如初,没有落尘,甚至连日常用品一应俱全,曾经与百里春晴未能带走的东西也悉数在目。 谢檀拿起一卷书,看到那年和百里春晴相拥时而与她念及的苏武留别妻一诗,落目在“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一句上,忽而想起在皇城中百里春晴与自己所说的“生当长相思”,忍不住抿嘴笑了一声,哽咽自语道:“竟然连这句都念错了啊……” 院内突然传来了几人谈话的声音,谢檀放下书卷,出门见到萧关一人与那几个契丹人正聊着天,才知耶律步烟嘱萧关一直在照料着这房子,心头几分感动,便对那几个契丹人道:“麻烦各位回上京告知公主一声,以免她担忧。” 几人应下,已迫不及待地开始整理行囊。 萧关将谢檀拉朝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夫人呢?怎么没和您一道回来?” “她……”谢檀思索了一下,“她在汴京多住一段日子……等春暖花开了,她便会来的……” 只是再到春暖花开时,那个朝思暮想之人却还没能来,只有耶律步烟带着大部人马气势十足地入了摩诃镇,又步入了小院中。 谢檀看着耶律步烟依旧是一身明紫,也毫不顾忌地打量着自己,感到胸口有些生疼,不住深喘了几口气,再是猛地咳嗽起来。 不知何时,谢檀鬓角上已添上了几根银丝,耶律步烟只觉心口扯得生疼,但不敢再去触及他的伤心之处,只红了双眼,说道:“谢檀,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你在大辽能过得很好。” “不了,”谢檀低垂着头,脸上的一道伤痕仍是明显,又勉力笑问道,“长公主殿下如何了?” “病入膏肓,也不知能撑多久了……”耶律步烟低声答。 谢檀微微点头,又再道:“步烟,你回去照顾你母亲吧,我留在此处等阿晴……也许她会来……” “她不会来了!”耶律步烟急道,想劝阻,又忍不住心头疑问,“在汴梁时,你和肖衍,和百里春晴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肖衍放了你却不让人医治你,为什么百里春晴还留在汴梁……她是不是还对肖衍有情,若是如此,她怎会来这地儿找你!” “不来也罢,我也等……”谢檀抬起头,对耶律步烟扯出了一点笑,又感到一股血腥窜入喉头,继续咳嗽着,眼泪也被呛了出来。 突然感到柔软的嘴唇就顺势贴了上来,谢檀瞪大双眼,想要推开耶律步烟,却因身上的重重伤口一直未能得到治愈,身子日趋衰微,比不得她的力气,浑身僵住,任由她肆意吻着,探求而侵袭着。 片刻后,耶律步烟才松开手,脸上绯红,犹如初涉情感的少女,全然没有了在战场上那挥斥方遒般的果敢勇猛。 “你……”谢檀也不住红了脸,哆哆嗦嗦地指着耶律步烟。 耶律步烟站起身来,眼中浮过一丝羞涩,又低声用力说道:“你别紧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等她,我便等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枯等 肖氏天下再次归于平静。 太后垂帘于朝堂之上,眯起双眼,俯瞰着满朝文武,手执折子,批示大小事宜,威严无二。 而本应有皇帝在上的龙椅却是空空落落,起初有朝臣质疑,渐次众人已习惯了太后当权为政,亦知肖衍驱散了后宫诸多妃子,唯留下百里春晴一人,极尽宠爱,只成日与其赏花饮酒对弈棋局,对万事皆无了兴致,更对朝政漠视旁观,便再无人提及皇帝临朝一事。 “太后,臣已年迈,家中尚有八旬母亲身染重病,垂垂危矣,还请太后准允臣告老还乡。”季邈出列,与太后相告。 “哦?季大人请辞回乡吗?”太后抬起眼角,又再思量了一瞬,颔首道,“既然季大人要让贤了,那哀家也没有理由不允……如此,季大人可有推荐的人选顶替你的位置?你也知张秀当初外戚独大,把控禁军,更是大权在握,使得南平天下军队皆已人心涣散,你这个兵部尚书若是撂手不干了,那……” 季邈埋低了头,不知太后此言是何用意,耳畔又听见旁人低声而小心地道出了谢檀的名字,心头更觉万般无奈。 谢檀被逐出南平,如今是死是活都未可知,更可况即使如今肖衍不临朝了,但他仍是皇帝,仍是太后膝下唯一的儿子,而谢檀也永远都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太后自然是明白肖衍的忌讳,纵使朝中无人可用,也不可能嘱谢檀回朝,否则五年前的一切祸端,恐怕又将接踵而至,重蹈覆辙。 却见太后缓缓站起身来,拾级而下,踱步穿行于朝臣队列之间,眼眸流光,不断打量着众人的神色。 众人均噤声而惶恐地低下头,屏住了喘息,生怕太后一时怒极而不幸被降了罪。 只听太后清淡的声音流转在耳 分卷阅读17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4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4 边,响彻朝堂之上:“哀家似乎听到方才有人提及了谢檀谢大人……也真是多年未有人说及此名了。想来诸爱卿约是都以为谢檀文武全才,能当此任,亦是忘记了当年谢檀勾结肖佑和契丹,险些将我南平置于危亡境地一事……” 太后语气平淡,但杀气沉重。季邈不觉已是冷汗涔涔,并不敢多语。 “季大人以为呢?”太后止步在季邈身旁,轻声问道。 季邈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正声道:“季某以为,谢檀确是罪无可赦,如今只是流放而未夺性命,自是皇上仁德。而想我南平天下人才济济,有领兵和统管禁军才能的人甚众……” 季邈洋洋洒洒一通说辞,令太后满意地眯了眯眼:“很好。” 又再缓缓步上了台阶,瞰视着台阶下众人,语气如寒霜冰冻:“今后若哀家的耳中再听到谁人言及谢檀其名,诛杀无赦!” 岁岁暮暮,年年朝朝。 “谢檀……谢檀……”百里春晴唤着谢檀的名字,忽而默然地睁开双眼。 眼中落入了不远处烛火微亮的光亮,而口中那人的名字还未散去,留了千丝万结的思念牵挂,萦绕唇边。 再坐起身来,抬眼看向窗外,月光流光,映入房内。 身旁传来一人平静沉睡的喘息声,却没有了那黄沙混杂了皂角味道的熟悉。 自谢檀离去之后,自己早已不再是自由之身,更有幼子,逃脱不得。 肖衍驱散了六宫诸多后妃,偌大的后宫之中唯留下了自己一人。身边服侍的宫女也尽是陌生面孔,恭顺谦卑,没有了舒语和印岚叽叽喳喳的讲话,也没有嫚儿总会担忧地叮嘱自己诸事,更没有灵南无忌主仆身份地与自己打趣玩闹。 而肖衍唯恐自己偷偷逃离,或是害怕自己一时想不开而自尽,从此再不早朝,疏离政事,将前朝大小事宜都交到了太后手中,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自己身旁,寸步不离。 百里春晴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身旁肖衍熟睡的面庞,念及曾经那个温润谦和的二皇子,又念及那个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大将军,心底万般凄凉,鼻间酸涩。 忽而肖衍翻过身,伸出了手,想要去揽身旁人,却未能触及,猛地睁开双眼,才见百里春晴坐在床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阿晴……”肖衍唤了一句,揉揉双眼,目光如月色澄亮。 百里春晴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淡淡回头。 “怎不睡觉?”肖衍说着,再撑起身子,伸手抱住了百里春晴,搂入怀里,有些用力。 百里春晴随肖衍又躺了下来,听肖衍声音含混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是过了五更了……” “唔,还早……阿晴,我爱你……阿晴……”肖衍蜷在一旁,紧紧地搂住百里春晴,像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一遍又一遍地唤着百里春晴。 “肖衍,你别这样……”百里春晴想要推开肖衍,却被抱得更紧,身子相贴,感到他一身灼热不已,忙道,“你已经很久没去上朝了,要不今日去一下……你是皇帝,这前朝之事……” “不去,不是有太后主政吗,我去做什么……”肖衍闭着双眼,嘴角弯弯,“我走开的话,我怕你跑了,阿晴,我就想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阿晴,像以前那样也抱着我好吗?阿晴,你再爱我好吗?” 百里春晴鼻子酸了酸:“这天下,你不要了?” “我只要你。” “肖衍,你要当个亡国之君吗?而我就是那个惑魅君主的红颜祸水?” “谁敢这样说你,我就砍了他的头。”肖衍道,语气毫无波澜。 百里春晴只得长叹一口气,任由肖衍环抱着自己,不停地落吻于脸颊唇角。 又再想起谢檀身上那淡淡的皂角与黄沙混合的味道,想起他也喜欢如此抱住自己,手脚乱动,上下索求,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耍流氓,却又小心翼翼地担心伤害了自己。 再感到肖衍身上渐渐褪去了灼热,又在耳边喃喃说道:“阿晴,我会一直等你的……” 谢向晚的眉目之间越发相似谢檀,鼻梁高挺,额头光洁,轮廓渐渐显得硬朗,青丝绕鬓而洒脱不羁。虽如今仍是孩童模样,但已翩然可见长大之后会是一副怎样的容颜。 待谢向晚对肖衍礼毕而起身时,肖衍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复又朝谢向晚问道:“向晚几岁了?” “回皇上,刚过五岁。”谢向晚毕恭毕敬,低着头。 “五岁……”肖衍重复了谢向晚的话,沉默了一瞬,又再上下打量了一下谢向晚还稍稍显得稚嫩的面容。 旧年初相识谢檀时,他的样貌似乎突然在回忆里越渐清晰,令肖衍不住觉得额上生了疼,不住揉了揉额角,紧锁了眉头。 谢向晚有些不解地抬头望向了一旁的百里春晴,而百里春晴看着肖衍脸色逐渐变得青白,心中隐隐的不安更甚。 想来肖衍与谢檀年幼便相识,那时亦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肖衍对谢檀幼时的模样,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而谢向晚年岁愈增,面容中越见了谢檀的影子,只恐怕随时日过去,肖衍心头对谢檀的恨意便会再滋长出来,殃及谢向晚的性命。 念及此,百里春晴忍不住将谢向晚拉朝了身旁,又如往常一般询问着谢向晚的功课和日常起居种种。谢向晚眼神清澈,声音干净,认真回答着百里春晴的问题。 肖衍一时觉得无趣,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对百里春晴道:“阿晴,我到院中走走,你与向晚说完话便出来陪我吧。” 百里春晴颔首。 待肖衍出了屋子,百里春晴才终于忍不住满心惶恐地将谢向晚牢牢抱于怀里,一时泪如雨下。 “娘,你想爹了是吗?”谢向晚声音柔软。 “向晚……”百里春晴抬头。 “有宫人私下里跟我说,说我与爹爹长得很像,”谢向晚平静地说道,“娘,我知道皇上喜欢你,不肯放你离开皇城,而他却恨透了爹。我知道我既长得像爹爹的话,只要一日生活在这宫内,将来必有杀身之祸。” 谢向晚说得冷静,但毕竟仍是孩童,说到最后,声音还是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眼眶也随之红了起来,拽紧了百里春晴的袖口,怯生生道:“娘,我不想死,我已记不得爹爹是什么模样了,我还想见他……” “我……我也想见他……”百里春晴凄涕雨下,“可要如何才能离开这皇城宫殿,而你爹他如今……他如今是死是活我亦不知……如何才能见他啊……” 说着,更觉悲从中来,哽咽在喉,无法再言说下去。 谢向晚轻轻替百里春晴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小小人儿的神情肃然而坚毅,似乎忽然长大了一些,更相似了谢檀曾经那英武不凡的模样。 百里春 分卷阅读17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5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5 晴恍然有些迷糊,曾似年幼时,汴梁暮春时节淅淅沥沥的雨点又落入了回忆之中。 那时自己独一人撑伞站在雨下,不安分地不停用去脚尖去踩地上的水洼,甚至是故意双脚一并跳入水洼中,溅起水花,渐湿了裙角。 再又将手伸出伞外,淅沥沥的雨水滴在掌心,又用裙角擦了擦手,笑了起来。 而在楼宇转角处,有少年躲藏在其后,默默望着自己,嘴角上扬,笑容犹如被雨水溅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谢向晚亦是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又伸出双手搂住了百里春晴的脖子,笑道:“看娘亲这模样,我确是像极了爹爹,而娘亲应当是格外喜欢爹爹吧……” “嗯,喜欢,非常喜欢,”百里春晴也笑,“有时想起,若是早些遇见他便好了,幸而也不晚,还能有你和你姐姐千一……只可惜千一了,若她还在,也不知会像我还是像他……” 若当初谢檀诈死后,两人能一直生活在摩诃镇,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模样。 曾初离开汴梁入草原时,盼着有朝一日能回汴梁,如今身困在汴梁之中,就无比地怀念着在边塞时那生死悬于一线的日子。 经年岁月,似乎有关谢檀的回忆也如藤蔓般枝枝丫丫地生长起来,变得漫长而不可及。 那个人,亦是漫长而不可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来客 子夜已过,肖衍沉沉地睡着,口中似乎正喃喃念着“阿晴”。 百里春晴却是百无困倦之意,小心地从床榻起身,确认肖衍未有醒过来,才披了外衫,掌着烛火,燃亮了几分,坐到桌前,沾墨提笔,伴着心酸落下了一个一个字:“此去经年,面北思君,魂牵入骨,涕零如雨,此生若犹怜,共剪西窗烛……” 手有些颤抖,便再也写不下字去。 百里春晴发怔地看了纸上墨迹,终于不住掩面哭泣了起来。 泪水晕开笔墨,烛火染了眼角通红,极力掩住喉中哽咽起伏,身子不住颤抖起来,就似下一刻便会死去。 半晌后,才终于平静了几分,抬眼看着窗外乌云掩住了天色,一切都黯淡了下来,不自觉地起身,悄然开了房门,又唯恐惊扰了肖衍,小心翼翼地再将门掩起,步入廊道中,独坐于天光之下,扬起头,望着天边有未被乌云遮住的点点碎星。 忽而瓢泼大雨落了下来,脸上被淋了雨,百里春晴眯了眯双眼,牵着裙角跑入院中。 地面上积起了水洼,双脚并跳下去,溅起水花,鞋子透了水,裙角沾了雨,继而浑身都被大雨淋湿了透。 却似乎许久未能如此欢畅自在地想念着一个人了,想起曾在太傅府的院落时,他带着自己去踩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和疲累,但目光仍旧深情不化,再向自己伸出了手,自己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心地向他跳了过去,被他稳稳地抱入了怀中。 一边笑着,一边已分不清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而房内人影晃动,肖衍走到桌前,默默拿起百里春晴留在桌上的纸,低声念着百里春晴落笔写下给谢檀的字,鼻息酸涩,口中也泛起了浓郁的苦涩,竟是无法下咽,无法化解。 再走到门前,轻声开了一道门缝,望着院中那个清瘦的人儿在雨中缓缓踱步,又不时扬起下巴,直面着空中倾盆而下的雨水,哭笑不止,形同疯魔。 “阿晴……”肖衍扶住门框,也已随着百里春晴而潸然泪下,“你就如此忘不了他吗?” 肖怀亦病重离世,留了遗愿,望能遗体重归南平故土。耶律兴德更是亲笔致信了太后,称耶律步烟将带肖怀亦的遗体前来汴梁安葬。 太后为此颇有些犹豫不决,只得率人浩浩荡荡地从延福殿而至正阳殿,亲自寻了肖衍而来,想要征求肖衍的意见。 肖衍坐在百里春晴身旁,正与百里春晴念着书卷,兴致正浓,并不愿见太后,只嘱宫人告知太后静候。 太后在门外候了半晌,终于火气上了头,怒不可遏地冲入了房内,一眼瞥过百里春晴,却也因忌惮着肖衍而不敢直接对百里春晴发难,只一把夺过了肖衍手中的书卷,怒而撕成了两半,扔到地上,再指着肖衍道:“皇帝如此便是不好了,成日与一个并非后妃的女子私缠在一起,叫天下如何笑话!” “如此的话,”肖衍缓缓站起身来,又俯身拾起地上书卷,“那朕便立百里春晴为后,太后以为如何呢?” “我不要!”百里春晴猛地起身驳道。 太后亦是陡变了脸色:“谢檀尚未休妻出妇,皇帝又怎么能娶她……还要立后?怎么可以立她为后!” “而朕却偏要与她成日私缠,天下爱如何笑话便如何笑话,大不了便是当个亡国之君罢了!”肖衍冷言以对。 “亡国……”太后气得浑身颤抖,“皇帝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还真是被这狐媚女子魅惑得不轻,竟是连你这肖氏百年基业都已弃之不顾了……” 肖衍并不愿与太后诸多争辩,转身拉住百里春晴的手,换上一脸温柔笑容,道:“阿晴,外面天气好,我们去花园中走走吧。” “太后……”百里春晴瞥着太后愠怒的脸,又拽住了肖衍,“太后来找你必然有事,你且听听吧……也许,也许有紧要之事,否则……” 太后独临朝政五载,也是初次前来与肖衍议事,若非难以决策,否则恐怕是早已下了决断,根本不会来问询肖衍的意见。 “既然阿晴这样说,”肖衍转头向着太后,“那太后且讲吧。” 太后脸色讪讪,但也知肖怀亦此事更为重要,便也咽下了不满,嘱锦文将耶律兴德亲笔书信交到肖衍手中。 肖衍狐疑展开书信,细读下来,神色也凝重了不少。 曾记得先帝一日病重,自己在先帝床前侍疾,听着他梦魇时唤着肖怀亦的名字,记得他大行前亦嘱咐自己迎肖怀亦回朝的话语。起初自己不过是想以军攻克契丹,迎接肖怀亦回来,如今南平国力空虚,大厦将倾,战事是无法再续,而肖怀亦既有遗言想回南平安葬,那便勉强算是完成了先帝的遗愿。 一袭紫衣高骑于马背上,依旧明艳夺目,而来人眼角眉梢间却也有了多年风霜痕迹,更有丧母之后的悲痛凝在眼中。 百里春晴站在肖衍身旁,望着那抹明紫下了马背,又率了众人阔步行来,一步步拾阶而上,行至肖衍跟前也并未跪下,仅微微低了下头,又双眸扫过百里春晴的脸,笑了一声:“夫人别来无恙啊!看起来夫人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又转向了肖衍,问道:“听闻皇上为了夫人而散了六宫,也不知何时会正是立后呢?” 耶律步烟语带讽刺,百里春晴明白是因谢檀之故,心头并未记恨,甚至 分卷阅读17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6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6 略有感激,也不住盘算起别的事。 而肖衍却是黑下了脸,勉强赔笑了一下:“只要夫人愿意,随时都可以。” 说着,想要去牵百里春晴的手,百里春晴却急忙将手移开,双手攥在一起,又不自在地低下了头,肖衍面色便不自主地冷了一下。 细微动作落入了耶律步烟眼中,耶律步烟扯了扯嘴角,复了几分恭敬姿态,与肖衍一道前行入了殿内,商议着厚葬肖怀亦之事。 百里春晴不甘地跟在两人身后,却见耶律步烟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指向了殿宇另一侧。 耶律步烟借故腹疼,很快从殿内出来,闪身走入殿旁小道,见百里春晴早在焦急地在此等候,便迎了上去。 还未待百里春晴开口,耶律步烟已抢先道:“别的事不用解释了,你与肖衍究竟如今是何关系我也并不关心……” “那你……” “百里春晴,你去看看谢檀吧,再不去,恐怕真的再也见不到了,”耶律步烟眼圈红了,“他还在等你。” “他……他还活着,是吗?”百里春晴泪如雨下。 “是,还活着,在摩诃镇,你们曾经想要一道生活的那里,”耶律步烟急急道,也红了眼,“只是他当年受重伤离开汴梁,而肖衍下了旨,南平没有人敢医治他,病邪伤及肌理,如今身子更是每况日下……” “肖衍他竟然……”百里春晴万万没料到那时肖衍答应自己不害谢檀性命,却原来颁了如此一道旨意,杀人不用刀,也不见血,却是让那伤病折磨了谢檀那么多年。 正是说话间,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来,抬眼看见谢向晚正从不远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百里春晴的腿,嚷道:“娘亲今日没来看我,原来是有事与别人在此偷会?” “这是……”耶律步烟讶异一瞬。眼前的孩童机敏可爱,却也不知究竟姓甚名谁。 百里春晴抚过谢向晚的头发,忽而表情沉重起来,急急抓住了耶律步烟的手:“步烟,帮我带向晚离开,带他到大辽去,让他远离南平。肖衍如今已经起了杀他的心,我失去了谢檀和千一,如今我不能再失去向晚了……” “这是谢檀的孩子……谢向晚吗?”耶律步烟看着眼前这个垂髫之年的孩童,细看一下,果然眼角眉梢间全都是谢檀的影子,一时恍然,鼻酸起来,蹲下身子,朝谢向晚伸出手,“跟我走,好吗?” 这句话,原来曾是想对谢檀说,不想阴差阳错间,只能对他的孩子如此说。 而这个与谢檀相貌已是□□成相似的孩子微微撅起嘴,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向了百里春晴:“娘,你不要向晚了吗?” “向晚乖,你听话,娘一定会来找你的,”百里春晴也蹲下身子,抱住谢向晚,眼泪不停洒落,“今后你要听话,听……”百里春晴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耶律步烟,“步烟,向晚便认你作干娘吧?” 耶律步烟点点头:“好。” 百里春晴抚摸着谢向晚的发,一字一言犹在心头滴血:“向晚,听你干娘的话,她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要……好好长大……” 耶律步烟脱下肖怀亦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白玉手镯,郑重地交到了肖衍手里。 肖衍不解地看着肖怀亦,耶律步烟便解释道:“这是你们南平的东西,也是我娘当年唯一从宫中带走的……” “所以,是先帝送长公主的吗?”肖衍感到手中沉甸甸的。 耶律步烟抿嘴笑了笑,却也不言,片刻后才抬眼望着天边一丝孤云,喃喃道:“每样东西,都有它的归途吧……” 又再遥看着百里春晴站在不远之处,目光流转而有光明亮,便回首对肖衍道:“皇上不打算让她去她应去的归途,就如此让她留在你身边一辈子吗?” 肖衍手中握紧了那枚羊脂白玉手镯,另一手还是紧紧掐着那把梳子。 “她不快乐,”耶律步烟轻声道,低头看着肖衍手中的那把梳子,“有些东西也该舍弃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征战 南平按中原礼节规制,替肖怀亦重置了合乎身份的陵寝和棺椁,原本从大辽一路送来的棺椁则需重运回大辽,以为衣冠冢。 “向晚,你害怕吗?”耶律步烟问道。 谢向晚躺在肖怀亦的棺椁中,摇了摇头。 耶律步烟苦笑一声,俯身摸了摸谢向晚的头发:“你与你爹很像……他也是,什么都不怕……” “干娘,我还能见到我爹和我娘吗?我若离开了,我娘她留在汴京,皇上会不会……”谢向晚拽紧了衣角,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 “你爹就在离辽不远的一个小镇,我带你去见他,至于你娘……”耶律步烟沉默了下来,也不知该如何去揣测以后。 只要肖衍在位一日,恐怕是绝不会让百里春晴离开他身边的。 他执念太深重,对谢檀又是恨之入骨,就算是守着一世爱而无果的苦楚,恐怕也会死守下去,直至能死后同穴。 抿紧了口中苦涩,耶律步烟揉了揉酸疼的鼻子,才开口道:“向晚,你娘一定会来找你的,你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的。” 棺椁木盖缓缓闭合,耶律步烟静静凝着谢向晚一脸倔强的小脸隐没在黑暗中,才轻轻拭去了眼角忽而浸出的泪水。 回头望着皇城的殿阁楼宇,也不知此时百里春晴是在何处,恐怕也正是泣涕涟涟地念着谢向晚,而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此举带谢向晚离开南平,究竟能不能让他们一家人相聚。 或许,从此便是天各一方了。 契丹使团一行向着汴梁城门而去,忽而感到周围气氛紧张了起来,脚步声起,众多皇城侍卫持剑相待,围住了耶律步烟等人。 耶律步烟后退一步,护在了装有棺椁的马车前,也将腰间的剑拔出,指着其中一人,怒言道:“你们准备如何?” “奉皇上旨意,检查你们运走的东西!”一侍卫不客气地掠身上前,就要去掀开马车车帷。 耶律步烟怒急,一阵剑光掠影,挡住了侍卫的脚步。 “这是长公主的棺椁,你敢搜?” “正是因为是长公主的棺椁,才必得搜!”侍卫面无表情地应着,更是多人闻声而应了上来。 耶律步烟一时应急不暇,几把剑便搭在了脖子上。 而那侍卫则冷笑着瞥过了耶律步烟的脸,也不语一言,一把便掀开马车车帷,见棺椁于眼前,随后轻轻推开了棺盖一角。 一张枯旧露骨的干尸显于眼前,明显是个逝世多年的成年男子。 侍卫慌了神,急忙将棺盖合闭,又是恶狠狠地盯着耶律步烟,问道:“谁的尸首?” “五年前你们南平皇城动荡,害我使团死伤数人,”耶律步烟冷静地反口质问,“当时汴京混 分卷阅读17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7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7 乱,无处安葬,如今好不容易再来一趟汴梁,便择了机会将人尸首带回去,落叶归根,有何不可?” 侍卫愣了愣,黑下脸来,片刻后,才复而挂了一点笑容在脸上,拱手对耶律步烟道:“无甚不可,多有得罪,还请公主谅解。” 又急忙示意另几人将剑收下,放开了耶律步烟。 耶律步烟拍了拍衣衫,也懒得向这人扯出虚假的笑,挥手便指挥队伍继续向前。 穿过了汴梁城门,再次回望时,皇城只留下了黛色轮廓,有一缕夕阳光照在明黄色的檐顶上,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寂寥空落,无限惆怅。 谢向晚浑身颤抖地蜷缩在棺椁一角,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鼻息间闻着似有若无的尸首气味。 想来幸而自己身子尚小,也幸而那侍卫只开了棺盖一角,若是将棺盖全部揭开,恐怕自己便无从躲藏而被带回皇城了。 更甚,会再引起南平与辽之间的冲突。 “怎么,还没找到谢向晚吗?”肖衍一拍桌子,怒得站起身来,指着眼前乌乌泱泱匐倒的一片人,破口大骂起来。 百里春晴在旁静静地拭泪。 “继续找,继续给朕找!”肖衍挥了挥手,众人忙不迭地起身告退。 肖衍沉着眼,浓黑的眸子犹如深潭,触不可及。 片刻后,肖衍才走到百里春晴身旁,低头见百里春晴仍在不停落泪,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紧握住了百里春晴的手,再抬头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人儿,强挤出一分笑,咬牙问道:“阿晴,是你让耶律步烟带走向晚的吗?” 百里春晴一怔。 揣测被印证,肖衍复再勉力笑了笑,苦涩入喉:“阿晴,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还是害怕我会杀了向晚……” “我……”百里春晴止住了哭泣,瞪大眼睛看着肖衍。 “是因为他长得越来越像谢檀,你怕我因恨谢檀而也恨上了向晚,不惜让他从此离开,骨肉相离……” “肖衍……”百里春晴口中干涩。 “你实在太不擅长说谎了,还是连掩饰都懒得对我掩饰?”肖衍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再又低头看着百里春晴一脸错愕的表情,“阿晴,我爱你……” 说罢,阔步出了房门,唤来身旁服侍的宫人,低声道:“跟太后知会一声,即刻整军,追击耶律步烟,突袭大辽!” 耶律步烟一行出了中原,直奔摩诃镇而去。 谢向晚自出生之后从未离开过汴梁皇城,见了广袤草原,一时孩童心性,掀开车帷,望着无垠绿野而出了神,游目骋怀。 几个契丹军士骑马护在马车一旁,马蹄没入浅草地,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也不知从何处飘洒出歌声,声声扣在心弦。 谢向晚颇有些兴奋地转头对耶律步烟道:“干娘,我以后可以学骑马吗?” 耶律步烟微笑着点点头。 “我爹……他会骑马吗?”谢向晚想了想,问道。 “自然,他什么都会,”耶律步烟眯了眯眼,思绪飘往遥迢经年,“你爹少年时便已是汴京城内有名的宣容公子,能文善武,未及弱冠便独自领军杀了契丹第一勇士……” “他长什么样,好看吗?”谢向晚扬了扬下巴,又问。 “好看,”耶律步烟笑着摸了摸谢向晚的头发,“你如此好看,和你爹长得一模一样……” 说着,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濡湿了眼角。 “干娘……”谢向晚轻拽了拽耶律步烟的衣角,眼眸清澈,“你……你喜欢我爹爹,对吗?” 沉默了许久,又再随着那不停起伏的窗帷望向了草原深处,不知又有多少愁思溢满胸口,才沉沉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很喜欢他。” 马车颠簸行进在草原上,耶律步烟靠在车壁上模模糊糊地睡着,谢向晚趴在了耶律步烟一旁,也正是沉沉入睡。 突然闻见有马蹄声轰然作响,耶律步烟一下子惊醒过来,便感到赶马之人也似乎慌乱了精神,用力扬鞭抽着马匹。 马匹受疼,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谢向晚也猛然醒了过来,见耶律步烟一脸严肃警惕神情,也知大事不好,掀起窗帷向外探去,已见天际间扬起了尘沙,似有千万追兵朝着此处而来。 “公主,是南平的军队!”赶马的军士忙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是往摩诃镇吗?” “不行,若是现在去摩诃镇的话,他们会发现谢檀的,而肖衍他绝不会放过谢檀!”耶律步烟有些慌乱,本不出两三日就能抵达摩诃镇,如今若再如此继续前行,暴露了谢檀所在,那便真会要了谢檀的命! “干娘……”谢向晚拽住耶律步烟,声音颤抖。 耶律步烟低头看着这个与谢檀相似的孩童面孔,咬紧了牙关,再轻声道:“向晚,事出紧急,我们只能以后再来找你爹了!” 谢向晚亦已明白情势危机,眼中含泪,再深深地点下了头。 耶律步烟急指挥道:“往上京!” 马匹长嘶,换了方向。 谢向晚趴在马车车窗处,遥望着摩诃镇的方向,潸然泪下。 南平与辽之间停战多年,一朝又再激化了冲突。 南平集了举国之力,大军势如破竹般直破了两国边境,一直驻守在边塞的淳于书和王福也不得不奉命继续率军北上。 是夜,一密报送入了淳于书的营帐之中,淳于书借着火光细读了此封由安插在契丹军中探子所写的书信,思绪却是万般纠结焦虑起来。 嘱人送来了烈酒,喝得有些晕乎。 床榻上的淳于和风睡得正香,一枚小小的桃符从淳于和风的脖子间露了出来。 淳于书定了定神,轻轻捏起这桃符,细看之下,才发现桃符正反两面都刻了小字,一为“晴”,一为“檀”。 再饮酒下肚,淳于书借着酒劲出了营帐,又踉踉跄跄地朝王福的营帐走去。 入营帐内,见王福正与其余几人商谈着双方的攻势战局,挥手让那几个军士退了下去。 王福急忙上前扶住了淳于书,问道:“怎么现在过来,和风睡了?” 淳于书紧紧捏了一下王福的手,长叹着气:“王副将,此战……我们不能打!” “为何?”王福不解。 淳于书哆哆嗦嗦地将密报递给王福,王福诧异接下,又细读了下来,陡然间也变了脸色:“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性,忠君爱国更是使命使然,你我从军,戍边多年,这些道理自然是懂的,”淳于书握着酒壶,目光灼灼,“可皇上此举不过是出于私人恩怨,并非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我俩……我俩从前受恩于将军,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更不能害了将军唯一的孩儿!” ☆、第一百二十章 永归 分卷阅读17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8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8 南平军战败而归,南方更有藩镇趁机起军作乱,肖衍不得不拨了部分军队而南下抵抗,而耶律兴德却是再集了军队,准备一举攻入中原。 南北两侧均不得安稳,腹背受敌,朝堂上众臣均是面色难堪,纷纷议论着这危旦之际如何才能保得平安。 一朝臣出列而道:“太后,契丹狼子野心,但军力强盛,若是硬对硬的话,只怕我军难以抵抗,恐怕……” “恐怕如何?”太后抬起眼眸,有些疲累。 “恐怕只得以退为进了……” 正说话间,一人从殿外走入,众人均是诧异万分,太后也猛地站起身来,望着那人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继而落座于龙椅之上,开口便问道:“如何以退为进?” “皇帝……”太后不敢置信。 一个多年为上过早朝的皇帝,竟然头一次没有陪着他那极尽宠爱的女子,反而令众朝臣都觉有些不适,望着高阶之上的两个主子,一时也不知该向谁人禀事。 肖衍复又开口,语气严肃地重问了一遍:“如何以退为进?” 朝臣瞥了一眼太后,见太后没有再语的意思,只得拱手向着肖衍,声音沉重:“向南……迁都江南。” 一言落于大殿之内,有低低哭声骤起。 寒风忽而肆虐刮动了门窗,咿咿呀呀地沿着廊道灌入了殿内,呜咽如泣如诉,震得肖衍胸口发疼。 侧眼看向太后,见太后深锁了眉头,半晌后才也重重地点下头。 再抬眼看向窗外,天色明亮,犹似春和景明。 大雪如鹅毛般簌簌落于皇城之内,将一切都慢慢覆盖。 如百里春晴所言,自己终为亡国之君。 皇城中众人仓惶地收整着一切,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出了城门。汴梁城内百姓也随之整理了家当,随着南迁的天家一道向着江南逃去。 百里春晴坐在屋内,拢着手炉,看着宫人们慌慌忙忙地收拾着众多物件,心中凄凉。 没想到南平百年基业,竟真如此便丧去。而再细追之下,自己仿佛真的是那害了国破的红颜祸水,更觉难以承受。 “阿晴……”肖衍走入屋内,如从前一般地唤了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抬头见肖衍冕服加身,气宇轩然,似乎又有了几分从前那二皇子神采飞扬的模样。只是想四顾看下这将倾的皇城,悲怆不已,也忍不住落了眼泪。 “阿晴,与我去花园中走走吧。”肖衍微微笑道。 百里春晴颔首,随肖衍一道走入花园内。 隆冬时节,又刚落过大雪,花园内显得颓败不已,花草尽枯,万般萧瑟,枯枝上还积着一点雪,一卷寒风袭过,雪被吹散落下。 肖衍指着一处,对百里春晴道:“可还记得那地方?” 百里春晴随肖衍手指方向望去,点点头:“你我在那里初相识。” “是,谢檀也在那处初识了你。”肖衍淡淡说道。 已是许久没有听到谢檀的名字从肖衍口中说出了,百里春晴有些恍然,眼前似乎也再可见那个八岁的总角女童,得意地扬起下巴,对着眼前的漂亮男孩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二皇子?你叫什么名字?” 肖衍挠了挠头,认真答道:“是……我叫肖衍。” “肖衍,那若是我忘了带桃木剑的话,你还会保护我吗?” “好……好的……一定会的……” 往昔在目,却是流年般遥远。 只是那时自己并不知道,谢檀也正在一旁看着自己与肖衍的对话,有些懊恼为何会让肖衍来与自己搭话,从而错失了多年。 “阿晴,你还想谢檀吗?”肖衍眼角有了皱纹,声音有些浑浊。 百里春晴沉吟一瞬,再点了点头:“想,一刻都未曾忘却。” 肖衍扶了百里春晴上马车,又细细嘱咐着赶马人要一路保护百里春晴的安全。 正要放下车帷时,百里春晴终于还是忍不住执起了帷帘,对肖衍问道:“你不上车吗?” “你先去,我随后便来,”肖衍浅淡地笑着,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水,继而沿着脸颊落了下来,“阿晴,你想去何处,都可以去了……” “肖衍……” 肖衍垂下双眸,有声音如曾经清澈,传入耳中:“阿晴,我爱你,永生永世……”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覆盖了肖衍最后的辞别,皇城渐渐变得渺远,自己在这其间被困多年,初次驶离。 皇城之外,汴梁城繁华不再,无车水马龙,亦无人声鼎沸。而皇城之内,那个伴了自己多年的男子,从少年始,于中年止,此生也永无再相见之日。 因自己心头,还有更为思念而想见之人。 “夫人想去何处?”赶马人问道。 “去北方,”百里春晴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去摩诃镇。” 肖衍站于皇城城墙之上,遥望着那一辆马车没入了夕阳光照之中,渐渐消逝于眼前,朦胧隽永。 手中仍捏紧了那把老旧不堪的梳子,梳齿嵌入皮肉,磨出血迹,而那人也嵌入了命里,如月色盈水间,朱砂烙心头。 大雪覆盖了草原,看不清道路,寒风不停地灌入马车车厢中。 百里春晴不住蜷起了身子,又想起那年初入草原时,自己一路哭得沙哑了声音,不知会被嫁给什么样的一个人,恨不得立马就掉头回汴梁,而如今却是自己主动从汴梁出来,只身到边塞,去找那个曾经不愿嫁的人…… 然后告诉他,愿能永世陪着他,死生永归。 “不远了……”赶马人说着,策动马匹,马蹄声被风雪覆盖,掀起窗帷,眼前一片白芒,并看不见那个小镇,便忍不住问道:“如此冷,那小镇可还有人?” “这些年冬日苦寒,迁走了不少,不过夫人要找的人,应该还在。” 百里春晴呵气暖着双手,笑了笑,而眼前才忽而有了矮房隐隐约约的轮廓,马车复再上前时,已能见到积满雪的街道。 那年与谢檀来此处时还是夏末,抬头可见繁星,也可将小镇房屋鳞次栉比,如今冬日之下,倒的确看出了萧条。百里春晴下了马车,凭着记忆寻着那一方院落,而透过院落破旧的木门,似乎能见期间有隐隐烛火。 “谢檀,我回来了……”百里春晴哽咽着,轻轻推开那木门。 院落中的井与石桌仍在,葡萄藤蔓已经枯黄,内室房门闭着,灯火晕染着窗棂,人影落在其上,好似也轻轻随着北风晃动。 眼泪落下。 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落在门上,拼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门推开。屋内那人独坐桌上,正执笔写着字,微弱烛火下,看到他脸颊消瘦,发丝有些凌乱,而也应声恍然抬起头来,笔落下地,浑身僵住。 百里春晴往床榻边坐了过去,见几卷书凌乱地堆在一旁,便也顺手拿了 分卷阅读17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9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79 过来,整理了一下。 “夫君今日可有好好吃饭?”百里春晴轻言着,“好好睡觉?” 灯火黯淡,葳蕤婆娑。 谢檀嘴角轻轻颤动,无语凝噎。 窗外大雪纷纷,北风萧萧,呜咽在这小小一方院落中,来来回回。 “阿晴……”谢檀心底苦楚不断翻涌,哽咽在胸口,手上止不住地抖动,伸出手,轻拂过百里春晴的发丝,别于耳后。 百里春晴低下头,两行眼泪顺着脸颊轻轻滑下,落在手心。 “今日没什么胃口,随便填塞了几口,梦里也都是你,睡得不太踏实,”谢檀低声说着,又握住百里春晴的手,反复细看,哽咽有笑,“夫人今日可吃得好,累吗?” “在马车上吃了些干粮,颠簸得很,有些累,只是想到能见你,就没那么累了,”百里春晴喃喃说着,眼泪不停掉落,“风雪太大,担心你在此处冻了,一路上还做了几件厚衣……”再深吸了几口气,望着谢檀也落下了眼泪,微微浑浊,“谢檀,我来了……我回来了……这次,也让你等得太久了……” “不久,”谢檀勉力一笑,“你嫁我之前,我可是等了十二年……” 心底扯得疼,疼得连喘息都觉得困难,想笑,但却笑不出声,又想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场,还是止不住的欢喜蔓延,再用了全身力气将百里春晴拥入怀里,死死地抱住,想将她全部嵌入身子里,融为一体。 百里春晴也紧紧抱住谢檀,眼泪不停落在他的肩上,侧眼借着烛光,才看到他那鬓上缠绕青丝之间,早已出了一缕一缕的银发。 这些年,不知他受了多少苦。 毫无希望地苦等着自己,怕也早折磨得他垂垂不已。 眼前似有看到他离开汴梁前那浑身是血的模样,眼中流出的那一分深深的绝望……百里春晴忍不住伏在谢檀肩上恸哭,咬紧牙关,又再咬住了他的肩,感到他身子疼得颤动了一下,更震得心如同碎裂开来。 “夫人对我说,生当长相思……说错了啊,是‘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所以我便一直等着了……”谢檀说道,声音浑浊,“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熄了灯,相拥而躺上床榻上,十指相牵。 百里春晴将手帕交到谢檀手中,谢檀笑起:“还留着呢?” “嗯,一直留着,”百里春晴摩挲着谢檀掌心的茧,觉得安心,又转身看着他,问道,“夫君可是从第一次见我时就喜欢我了?” “胡说……” “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有什么可喜欢的,你那时分明就还是个小孩子啊……”谢檀淡淡笑着。 而明明是,那初见之时,就已知此生无法自拔了。 眼角有一滴泪沿着鬓角流了下来。 “谢檀……”百里春晴轻靠在了谢檀身上,过去总能在耳边听到他喘息急促,心跳不止,如今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平静得就如睡着了一样。 “抱歉,恐怕又得让你再多等我了……”百里春晴的眼泪也掉落了下来,轻轻坐起身子,低下头。 伸手抚摸过他的脸颊,轮廓清晰,双目紧闭,额上依旧光洁,眉梢入鬓,鼻梁挺直,若如悬胆,看到他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闭上双眼,俯身吻了下去。 “我要去大辽找向晚,把他抚养长大,所以现在还不能去见你……我欠你的,只能来世再偿还你了。下一世,我会先喜欢你……” 寒风呜咽过了小院,携卷了大雪。但冬过之后,又是一年花朝节,大约那遥迢旧年时,也还会是一派春和之景。 ☆、番外一 信件 送走了谢檀,叶淳才又入了营帐,回想着谢檀所安排的军中事宜,坐于桌前,细细将一切事务记下。 又唤来了手下军士,将所有军中事务安排了下去。 “将军去何处了?”其中一军士忍不住问道。 “汴京有急事,皇上嘱将军回去商讨对策,此处便由你们几人全权负责了,”叶淳感到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军师你……” “我在等一封信,等到了,便会走。” 待一切安排妥帖,已过了好几日,想来谢檀快马加鞭,大约也快近了黄河。 叶淳看着眼前烛火闪烁,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很多年未有掉眼泪,犹记得上一次落泪,还是在谢老将军离世时。 而那时候谢檀也还是个孩子,脸上悲痛难抑,却倔强得强忍泪水,大约只是不想让谢老夫人和两个姐姐分神照顾。 “这混小子……”叶淳强笑了一下,又听到营帐外吵吵嚷嚷的声音,抬眼便见肖汝宁一脸愠色地走了进来。 “谢檀呢?”肖汝宁开口问道,语气无礼。 “皇上嘱他回去了,”叶淳不动声色,“汴京有急事。” 肖汝宁冷笑起来:“军师说谎也太明显了,我皇兄好不容易将他派出来,又怎么会找他回去?” “公主想要如何?”叶淳也不惧地直盯着肖汝宁。 肖汝宁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但想到谢檀回汴梁大约是为了去见百里春晴,不满便上了心头,指着叶淳便安排道:“他违抗圣旨回京是要被砍头的,趁他还没走远,快找人去将他带回来啊!” “公主如此担心,怎不自行去追?”叶淳冷冷答道。 本就早已不想这任性妄为的公主留在军中了,如今正好趁机将她赶回汴梁,也免得前线军士们总得要顾及着她而束手束脚。 肖汝宁抬起下巴:“军师赶我走吗?听闻你在等一封信……”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信件,“是这个吗?” “你……” 叶淳一把上前试图夺信,肖汝宁急忙退了两步,避开了叶淳。 “方才在帐外见到有人想送进来,本公主便代劳了,要不要念给军师听啊?”肖汝宁得意地扯开了信件,看了信上落字,却是大惑不解。 信上未多着墨,只有一字,“妥”。 “什么啊?谁写来的信?”肖汝宁大失所望,将信件甩到叶淳身上,“到底是谁的信,如此神神秘秘的?军师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通敌卖国之事吧?” 叶淳低头看了看信上落字,多日来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 小心地将信纸叠好,放在了案几上,又随手将搁置在一旁的长剑拿起,剑身出鞘。 “你……你要做什么?”肖汝宁吓得花容失色,想逃跑,却感到脚上都没了力。 叶淳不理睬肖汝宁,只将剑搭在了自己肩上,又对肖汝宁正声道:“公主说的没错,老夫的确做了通敌卖国之事,如今便是无脸再回汴京,无脸面对南平列祖列宗,也不敢再见谢檀了,所以……” 说话之间,皮肉破裂,鲜血洒在了肖汝宁的裙角上。 肖 分卷阅读17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0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80 汝宁怔怔地看着叶淳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身下一滩鲜血淌开,而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番外二 江南 五年前,曾被先帝贬到琼州的五皇子肖佑与宰相张秀及南方诸多藩镇勾结,起兵造反,甚至攻入了汴梁城中,一时皇城危机,南平江山险些被窃。 趁乱时,蒋策与灵南从侍卫手中逃出,又在城墙根下找到了谢千一的襁褓,埋于百里氏祖坟处。 “将军生死不明,夫人又被困在皇城中,那我们该怎么办……”灵南跪在坟前,满脸泪水地抬头看着蒋策。 蒋策亦是一脸惶然,六神无主,片刻后才喃喃自语道:“实在不行,我们回边塞去找王福和淳于书?要么回江南吧?更或者,重新找个地方生活……” 灵南听着蒋策自顾自地讲着话,想起很久以前百里春晴与自己曾说将来要去江南生活,又言及“若你有朝一日遇到一个倾心相许的人,他告诉你江南好,愿与君同携欣赏,那你便去吧”,于是顿了顿,道:“蒋策,去江南吧……” “哦?” “夫人一直想去江南,如今这情状,恐怕是再去不了了,我们便去替她同携共赏,”灵南认真说道,又搭上蒋策的手腕,用力笑了笑,“而那边塞条件恶劣,又全是大老爷们,我一个女子在驻军中始终不便,恐怕孩子也会不适应的。” “孩子……”蒋策猛然醒悟了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头看着灵南的小腹,“好,我们去江南。” ☆、番外三 和风 大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淳于和风蓦然睁开了双眼。 周遭漆黑,双目还未适应,只觉朦胧。淳于和风只得用力摸索着站起身来,手中感觉了腥甜的黏腻,不小心便摸上了一具已冰凉的尸首。 而这尸首的面容渐渐可看清晰。 不远处两人撑伞走过,身影错落。 其中一人颇有些同情地说道:“淳于书也真够傻的,皇上让他去打契丹便去吧,偏要为了谢檀而违抗君命,如今落到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淳于和风咬紧了双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以免被发现。 “是啊,谢檀通敌卖国,还得南平南迁,如今北部契丹势力也太盛,恐怕这江山……”另一人也道。 “别瞎说话,担心小命不保!” 两人说着话而越行越远,淳于和风才又小心地蹲下身子,用袖口擦了擦淳于书脸上的雨水,但却再也唤不醒眼前人了。 “爹,我会替你报仇的……”淳于和风咬着牙,“暴君之治,早该被推翻了,只要有人起军,必得天下一呼百应!” 七八岁的孩童,眼中早已铭上刻骨仇恨。 淳于和风低下头,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桃符从交领口拿了出来,怔怔看着桃符正反两面刻的“晴”与“檀”两个小字。 ☆、番外四 千佛 暖风渐次吹过,摩诃镇商旅多了起来,街中热闹鼎沸。百里春晴小心地穿过人群,止步于萧关家门前,敲门后便听到脚步声传来。 萧关开门见百里春晴,颇有些惊讶:“夫人?” “是,”百里春晴浅笑,“想来问问您,我听说镇子附近有人在石窟中凿壁筑千佛,可知具体是在何处?” 萧关出门,走到街道中,遥遥指着一座突兀嶙峋的黛色矮山:“据说是在那处。但夫人身子一直不太好,现下刚入春,若要去的话,等再暖和一些的时候,我找马车送夫人去吧?” “不必,你给我找一匹马吧,”百里春晴笑道,“我骑马的技术应当还不错,另外……” “另外那事,恐怕还得等一阵子,”萧关搓搓手,“现在边境处交战频繁,想去上京实在有些难,你看公主都好些年没来此处了,恐怕也是分不开身……” 百里春晴点点头,也不为难萧关,只道:“那就麻烦您了。” 骑马向着那矮山而去,沿途春暖花开,草原上斑斓,犹如那年谢檀带自己去看的野花,恍如彩虹倒影,绚烂无比。 没想时日一晃,便再过了那么多年。 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在这边塞小镇,汴梁遥远,而如今战乱,车马亦不可至,于是就更像是前世梦境,触不可及。 好在谢檀独居在摩诃镇时,留下了大量书卷与字画,闲时细读,不觉无聊,也似乎还能从那些笔墨间,看出他少年时在汴梁城中宣容公子的模样。 再想起他说他那时年少轻狂,有些小小的虚荣,喜欢写字画画赠人,而自己曾因此也醋意大发,不准他入屋,便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马匹已行至了矮山下,崎岖小路指向了乱石深处。 百里春晴下了马,扯起裙角,一步步地沿路而上,直至一石洞前,才听到石窟内传来一声声的敲击响动。 定了定神,步入石洞间,才行出不远,就见两侧壁上有了雕琢的千佛塑像,神色清淡,慈眉有加。 而洞内烛火葳蕤,在石壁上映出了一人身影。 “请问……”百里春晴清清嗓子,刚要问道,却看那影子处,竟是一白发老妪。 “你是谁?”老妪问道,声音有些严厉,手中凿子却未分毫停下。 “抱歉,我就住在摩诃镇,听闻此处有人筑千佛,就想来看看,”百里春晴有些慌乱地应着,又顿了顿,“我是想……想自己做一尊佛像来供奉,想请您……” “哦?”老妪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 满面皱纹,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若是诚心礼佛的话,先替我将这些碎渣石运出去吧,”老妪指着地面上厚厚一堆琢下的石料,“做得好了,如果我满意了,再教你。” “好。”百里春晴欢喜道,伸手便去捡那些碎石。 “另外,”老妪一把抓住了百里春晴的手腕,“你要供奉谁?” 百里春晴低头见老妪眼中虽微黄浑浊,却映着烛火,似乎能从中见到自己的模样。而那模样渐渐化作了另一人的面容,鼻梁高挺,额头光洁,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番外五 向晚 草原广袤无垠,暖风徐徐而来。 快马从草原深处疾驰而出,马背上一个少年青丝绕鬓,眉目清晰。 而另一匹马从旁跃过,很快便超过了少年。 少年不服地哼了一声,扬鞭策马,咬牙紧紧追着那一道明紫色的身影。 直到那明紫色的身影渐渐停了下来,少年才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唤了一声:“干娘……” 耶律步烟跳下了马匹,回头看着少年也下了马,于是摸了摸少年的发丝,笑道:“不错,进步很大。” 少年笑了起来,明媚如日光,却忽而换上了一丝忧患:“干娘,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分卷阅读18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1 花朝向晚 作者:微生如也 分卷阅读181 耶律步烟怔了一下,低声道:“病重离世。” “不对,我今日听宫人说……”少年打断了耶律步烟的话,却不敢继续说下去。 耶律步烟牵着马匹,渐渐停了步伐,望向遥遥辽远天际:“我皇兄以有汉人血统为耻,而娘亲却是南平长公主,他想要割断这血脉关联,所以……所以他割断了我娘的喉咙……” 声音低沉。 “干娘,你要替你娘报仇吗?”少年又问。 “报仇?”耶律步烟苦笑,看向少年与他父亲十分相似的面庞,恍然了一刹那,眼中便又含泪,“他是皇帝,手握重兵,我如何能报仇?” 又多打量了少年一下,谆谆道:“你娘将你托付给我,是希望你能一生平安顺遂,答应干娘,切勿乱行事,好吗?” 少年点点头,也遥看着落日余晖,渲染天际如血,似自语,也似问询道:“干娘,你说我爹和我娘生活在草原时,是不是也见到过如此壮丽景致?” 耶律步烟笑道:“是,只不过你爹应当更喜汴梁之景,他说汴梁处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烟雨婆娑,青色满城……如今汴梁不再是南平都城了,等你再长大一点,若有机会,倒也可以南下去看看。” “伯父……呃,耶律兴德他,会允我去汴梁吗?”少年问道。 “总有机会吧,”耶律步烟淡淡道,“我也很想再去看看……” 再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上京临潢府,宫城暴动。 一队人马不知从何而来,直杀入朝堂上。 众臣大惊,望着高阶上一人剑眉星眸,缚住了耶律兴德,但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耶律兴德万万没料到这个一直养在宫内的少年有朝一日会为虎狼,哆哆嗦嗦道:“朕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 “未亏待过我?的确……”少年冷笑,“可这天下不该由一个弑父杀母之人为君,否则何以君为臣纲啊?” 说罢,少年抽出剑,搭在了耶律兴德的脖子上,在耶律兴德和满朝文武惊恐的目光之中,猛地一抽长剑,血溅落地。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谢向晚……”少年眼眸深邃,低头看着耶律兴德的尸首,抬起头,俯瞰着众朝臣,正声而道,“从今往后,我叫耶律向晚,亦是……” ——“大辽皇帝!” 分卷阅读181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