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做任务》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到古代做任务》作者:易楠苏伊【完结】 文案: 苏南珍带着老公孩子一块穿越了,这个家穷得叮当响,天天都要下地干活。一家人立志要重新成为有钱人,可梦想远大,现实却很骨感。 皆因:老公靠吃遗产过活的富二代,儿子是个初中还没毕业的学渣。而她是私家侦探,专门揍渣男抓小三,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他们一家人全失业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一家三口绑定了系统,开始各种任务—— “往前走一里有条河,有个小孩正在溺水,你们快去救人。” “离你十步外的那个男人是骗子,他正在骗那个商人去江南做生意,企图杀害对方,你们一定要阻止商人南下。” “前面那个举人一直闭门苦读,忽略女儿,女儿被后母磋磨五年,你们快点去告诉他。” 一家三口靠着任务奖励,盖起了砖瓦房,置了田产,开了古代第一家侦探事务所,铺子越开越火,而她的学渣儿子奋发图强竟然考上了状元!!!。 京城的百姓永远忘不掉林家铺子开业那天,无数达官贵人前来助阵,就连当朝天子都走出皇宫亲自过来剪彩。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南珍,林文和,林七苏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全家一起做任务,发家致富人人在 立意:发家致富奔小康 第1章 穿越 酷暑六月,烈阳如火,整个屏山县都被炙烤着,高温使人心生烦闷,即使是这样的天气,靠天吃饭的百姓也没空休息,为了早点将粮食收进粮仓,无论大人小孩都挥舞着镰刀在地里劳作。 麦地里,苏南珍趁婆母不注意偷偷坐到麦垛上,一边拿起挂在脖间的布巾擦汗一边回头偷看她儿子。 他们家这片麦地原本是方方正正,此时却成了阶梯形,公婆在最左边,割麦子的速度最快,中间是她和丈夫,速度次之,而她儿子,人小个矮割的最少。 当然他人小,分配得也少,可即便如此,苏南珍还是觉得儿子太小,不该这么早就下地。要知道她儿子前世可是个富三代,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吃过一点苦。 旁边传来一阵男声,是她丈夫林文和,“别担心了。你不是一直想把他性子掰过来吗?现在正是机会。” 苏南珍闻言默不作声,拿起镰刀重新割麦。 的确!他们一家三口之所以穿越到这里全拜儿子所赐。 穿越前,她和丈夫忙事业,儿子交给老人带,刚开始的确省事了,后来她发现儿子被婆婆养歪了。 她立刻抛下手头工作,想出一系列改进方案,只可惜,每次都被她那财大气粗的婆婆阻拦。直到婆婆去世,她才重新提上改造儿子这个计划。只是还不等她实施,她儿子就做了件她难以容忍的蠢事。 也不知他受了谁的撺掇,竟然偷偷给一位美女主播打赏200万。她得知此事,气势汹汹回了家,刚好看到丈夫拿着鸡毛毯子追在儿子后面,儿子也是个小精怪,爬到树上就是不肯下来。 谁知一道惊雷劈下,儿子当场被劈中,丈夫踩着梯1子去拉他,也被击中。而她跑到树下查看,被树砸中脑袋,和儿子丈夫一块穿到了这鬼地方,也算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又割了半个时辰,直到苏南珍的喉咙快要冒烟,才有人过来通知吃饭。 闻言,苏南珍立刻冲身后的儿子招手。林七苏板着一张小脸,迈上田埂,走在爹娘中间,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们家坐落于林家村中间地带,几百年来聚居在此。林家三代同堂,十几号人挤在这几间窄小的土坯房里。 洗完手,一家三口坐在院门口树下的凳子上等着吃饭。倒不是苏南珍懒,等着别人盛饭给她,而是他们林家的分饭权在婆母手里,任何人都不能夺走林婆子的饭勺,谁敢抢,她就拿铁勺敲谁的脑袋。 林家其他人陆陆续续到了家,林婆子开始盛饭。 林七苏视线不自觉落在他爹娘身上。 穿过来已经三天了,他的生活直接从天堂掉到地狱,他父母何尝不是,可他们却半点不适都没有。要知道他爸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而他妈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是个年入百万的职业女性。 在前世,他们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用的都是大牌。可到了古代,一夜回到解放前。 要不是他们之前对过暗号,他都要以为这两位不是他前世的爸妈。 “哐哐哐!”林七苏的思绪被打断,扭头就见他娘将粗瓷碗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小声提醒他,“发什么呆呢,快吃吧!” 林七苏赶紧接过,这是一碗苞米面糊糊,有苞米的金黄,也有土褐的蜀黍,还有黑黑的粗面,三者搅拌在一起,颜色就不好看了,偏偏上面还堆着些咸菜疙瘩以及萝卜白菜,又添了几分穷苦人家特有的凄凉。 在这个家,就连咸菜都限量供应,可以想像它的穷。 刚穿过那天,林七苏根本吃不下,躲在房间里不肯吃饭,硬是被他奶饿了一天。他让爹娘想办法,这两人坐在他床前唉声叹气,表示无能为力。 于是第二天,他认清现实,向生活妥协,只是他肯接受,生活却嫌他遭的罪还不够。他,六岁的娃,在前世,连小学生都不到的年纪居然要跟着大人一块下地干活。 -- 第2页 偏偏大家并不觉得这是压榨童工,在这村子里,无论男娃还是女娃只要六岁就下地,全部一视同仁。 而他爷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给他们生了三个孙子(大牛、二牛、八牛)以及两个孙女(三春和五月)。四儿子给他们生了一个孙女四巧,两个孙子(六金和九金)。他排行老七,既不占长,也不占小,在爷奶心里份量并不重,自然也得不到他们的偏爱。 苏南珍看着儿子吃的香甜,心里五味杂陈。前世她儿子嘴巴挑剔,家里做饭的阿姨都是酒店大厨的水准。 就这他还挑三捡四,经常换口味。看来贫穷果然能让人懂事。 这会是最热的时候,为免中暑,吃完饭可以回屋休息半个时辰。 苏南珍一家三口也不耽搁,立刻回屋。 这是一间面积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只摆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以及两个摞在一起的木箱。 虽然天气热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们天不亮就起来割麦子,已经累到沾枕头就睡着的地步,也就顾不上热不热了。 林七苏见爹娘要睡觉,抢在他们歪在床上之前开口,“爹,娘,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嘛。我不想再下地了。” 苏南珍还没开口,林文和已经先一步出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林七苏仗着父母宠爱一直不肯认错,但是割麦子太辛苦了,他今天手心被镰刀磨破一层皮,腿被麦子扎得痒痒得。 这种苦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哭过闹过都不管用,他只能认输,“爹,娘,我错了,我不该给主播打赏200万。” 林和和似是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说着,翻枕头就要睡觉,林七苏拽他胳膊不让睡。 林文和无奈了,翻身坐起,“中午就半个时辰,你不让我们睡觉,下午我们哪有劲割麦子呀?” 林七苏急了,割麦子,割麦子,他爹娘怎么这么没有追求,只想着割麦子呀。 他就算是孩子,也知道当农民没前途,他爹娘好歹也是过惯好日子的富人,怎么能这么没追求呢? “爹,娘,咱们还能回去吗?”他是真的不想再下地了,只割了半天麦子,他就感觉手不是自己的,腰也酸得很,一想到自己以后都是这个命,他就崩溃。 苏南珍摸摸他脑袋,“儿子,咱们认命吧。你好歹也是初中生,应该学过物理,你觉得被雷劈中存活的概率有多高?” 林七苏:“……” 好吧,回去没指望了,他幽怨地看着爹娘,“你们就没想过进城开店?” 进了城,凭他爹娘的本事可以开一家店,这样他就不用下地,每天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虽然过不上前世那种好日子,但至少他不用下地。 林文和嗤笑一声,“进城开店?哪来的本钱?你奶那抠搜的,咱们家就没人能从她手里抠钱花。你想啥美事呢?” 这话倒也不假,林婆子是林家一言堂,说一不二,她也是林家村有名的铁公鸡,进了她口袋的钱甭想拿出来。 林七苏郁闷了。 苏南珍看着儿子这憋气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心里一阵心疼。 她刚想说宽慰的话,手就被丈夫拉住了,她侧头看去,丈夫冲她使眼色。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丈夫眼里的潜台词。 她儿子从小由奶奶带大,老人家整天无所事事,再加上有钱没处花,每个月给孙子的零花钱都十万往上。 上小学的第一天,他就给班里的同学每人一千块钱的见面礼。因为有钱开道,他成了钱多人傻的校霸。 他倒没有霸凌同学的恶习,但是他整天带着一帮小弟天天逃学跑去黑网吧打游戏,以致小升初时,三门功课加起来都没及格。 这样的成绩自然上不了好学校。他奶奶亲自向他演示钱的好处,大手一挥给学校捐了一栋楼,送他进了升学率第一的中学。 上了初中没多久,他奶奶因病去世,死前将全部财产留给了唯一的孙子。 虽然公司股份和不栋产全由她和丈夫监管,但儿子也有自己的小金库。 奶奶去世后,儿子老实了一阵子,上了初二没多久,他故态复萌,迷上了主播。她和丈夫忍无可忍,决定下狠手教训,于是就造成今天这种情况。 虽然穿越了,但是他们想改变儿子的初心却没变。 苏南珍学着丈夫的样子开始睡觉。 林七苏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只想着怎么从他奶手里抠钱。 穿过来之初,他还担心爸妈逼他改变,他就想着讨好爷奶给他撑腰,彩虹屁没少吹,但是爷奶没有半点表示,分饭的时候,甚至都不会多给他一块萝卜。讨好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林七苏在想着爹娘怎么创收的时候,苏南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是个职业女性,自小就是个孤儿,深知没钱的苦。她前世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专门接待捶渣男揍小三的业务。可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而她丈夫只会拿钱投资,跟她一样,到了古代就失业。 正暗自懊恼时,她的手又被扯了一下,丈夫的脸凑了过来。 前世他和南珍结婚跌破大家眼镜。他的朋友包括他的家人都认为南珍是看上他的钱才跟他结婚。毕竟她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追她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他长相一般,学历不高,连工作都没有,只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 第3页 他这个富二代跟旁的能继承家产的富二代还不太一样。他外公祖上有钱,那十年遭了不少罪,后来平返,国家将祖产全部归还。而他大舅是个有野心的人,坐上改革春风的火车开了一家公司,创业资金由老爷子全力支持,老爷子也不让儿子还,只要股份。大舅的公司越做越大,后来更是成为上市集团。老爷子死后,遗产分配给儿子、女儿和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子孙女。 林文和从七岁开始,就不曾为钱犯过愁。 可他现在连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从前林文和觉得就算南珍真的只是看上他的钱也没关系。反正他大舅那么能干,他会一直有钱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到穿越这档子事,而且直接将他打回原型。 他怕南珍嫌弃他没用,就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小声在她耳边道,“别担心,等收完庄稼,我就进山打猎,我一定会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 林文和说话时看了眼窗外。他们所在的村子叫林家村,这里的地形有点类似于葫芦,三面环山,是天然的狩猎场所。虽然他不会打猎,但是他可以学着挖陷阱。 苏南珍一听丈夫这话,抓着丈夫的胳膊使劲摇晃,“不行!你不能进山。这古代山里可是有老虎的。” 那《水浒传》里,武松不就碰到老虎嘛。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林文和见媳妇这么关心自己,心脏就像被棉花糖填满,甜滋滋的。他想了想到底应了,心想等麦子收完,他就去做些小生意,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于是连连保证不会去打猎,他媳妇才放下心。两人手拉着手迷迷糊糊睡了。 睡着的两人没有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窗外飞进来。 翻烙饼的林七苏看着这只蝴蝶,眼睛瞬间被点亮,孩子心性,他当即爬起来抓蝴蝶,还没等他动手,蝴蝶转悠一圈,竟化成一只粉嫩晶莹的虫子。 从来只听过破茧成蝶,没见过蝴蝶变成虫子的,而且这虫子颜色还那么奇怪。 林七苏翻身坐起的时候,动作太大,这床板又咯吱咯吱响,苏南珍和林文和瞬间被惊醒。 “爹,娘,你们快看!” 夫妻俩睁眼,就看到正上方不足两尺的空中飘着一个造型诡异的小虫子,它通体粉红,初看像一只蚕蛹,谁知它还会变身,慢慢延伸出两只胳膊和两条腿儿,头顶冒出两只造型可爱的耳朵,身体慢慢被一层柔软细腻的绒毛覆盖。 从外形上看,有点像长了翅膀的橘猫,但是体积却比橘猫小太多,只有成年男子巴掌那么大。 它一张嘴,就是小奶音,【你们好,我叫福音系统,你们可以叫我福音,也可以叫我音宝宝,恭喜三位宿主穿越完成为期三天的考验。】 苏南珍终于明白了,“是你送我们来了这古代?” 【是哒。】这系统自带小奶音,一举一动都透着萌音,【检测到三位宿主救助过五十万个人,福音值达到五十万积分,秉持好人有好报原则,本系统安排了你们此次穿越,延续你们的生命。】 苏南珍当即表示感谢。 林文和一头雾水,“救过五十万人?” 他前世有做过这么多好人好事吗?没结婚前,他并不热衷慈善。结婚后,他的资产全由媳妇管着,他媳妇除了每个月会给福利院捐几万块钱,这点钱会有这么高的福音值? 福音刚要回答,林七苏迫不及待追问,“福音,你能给我变吃的吗?我想吃鸡腿。” 【对不起宿主,本系统完成任务可以抽一回奖。】 林七苏迫不及待追问,“你们都有什么奖品?” 苏南珍无奈抚额,正常人不应该先问要完成什么任务吗?看来这傻孩子还是没长记性,不想着先付出,只想着捞好处。 福音眨巴那双圆润可爱的眼睛,奶声奶气道,【很多哒,比如钱。】 身无分文的苏南珍立时来了兴致,翻身坐起,伸出双手,冲福音招手,脸上还洋溢着慈祥的笑容,“福音宝宝,你飞累了吧?快躺到我手心。” 林七苏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 福音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也不客气,扑棱着翅膀飞到苏南珍掌心。 苏南珍对这种憨态可掬的萌宠丝毫没有抵抗力,更何况福音的绒毛柔软细腻,她声音也柔和起来,眉眼间全是笑意,“都有什么样的任务?” 【任务由我发布,你们只需要在限定时间内完成。】 “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怎么样?” 【完不成任务会受到一定惩罚,比如倒霉三次,禁言一天,失明一天等等。】 苏南珍松了一口气,这惩罚倒还行,只是她还是不放心,“你让我们做什么类型的任务?” 福音笑盈盈回答,【我们是福音系统,你们只需要帮助福音值高的对象挽救他们的悲剧。】 也就是说只让他们做好事,不会让他们做坏事。苏南珍终于放了心。 林七和迫不及待开口,“福音,现在有任务吗?” 福音还没开口,外面传来林婆子暴躁骂人的声音,得,又要下地割麦子了,一家三口不敢耽搁,急急忙忙下了床出了门。 第2章 救人 苏南珍割了两个时辰的麦子,热得浑身都是汗,恨不得跳进河里凉快凉快。 【宿主!宿主!】 -- 第4页 苏南珍抬头便看到福音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她吓得心肝乱颤,下意识环顾四周,示意它快躲起来,别让其他人看见。 福音还没开口,不远处传来一串暴躁的叫骂,“老三媳妇,又躲懒呢?快点,今天不把这块地割完,你不许上桌吃饭。” 苏南珍要疯了,婆母这脑后是长了眼睛嘛,两人隔这么远还能看到她偷懒? 苏南珍弯腰继续割麦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婆母并没有看到福音。 福音给她解惑,“我已经设置成,其他人看不到我。你不用担心 。” 苏南珍立时放了心,正打算继续割麦子,耳边响起“滴滴滴”的声音,一抬头就见福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类似于后世的迷你小手机,她的触须点了几下,而后在苏南珍和林文和身边飞来飞去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任务来了!任务来了!】 苏南珍和林文和不自觉直起腰,听到动静的林七苏也跑了过来。 【沿着前面那条路往前走一里,有个小孩正在溺水,限你们一刻钟之内把人救活。】 一刻钟,那不就是15分钟?一里路跑过去至少也得四分钟,跳进河里拖上岸把人救活,怎么也得要十分钟,这时间卡得死死的。林文和立刻丢掉手里的镰刀,一溜烟跑上田埂。苏南珍和林七苏紧随其后。 正在割麦子的林婆子一扭头就见这一家三口风驰电掣的背影,气得她暴跳如雷,叉腰就骂,“老三媳妇,老三,你们死哪去?!割麦子呢!再不回来,今天不许吃饭!” 可惜回答她的是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林婆子没有叫回人,冲林老头得得得一通抱怨,“你看看,我就知道她不是老实主儿。这才干几天呀,又撂挑子不干了,我这次非治她不可。让她知道这个家是我做的主。我还没死呢,说话就不好使了。” 俗话说的话,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林文和排行第三,上头有一哥一姐,自小不受爹娘重视。 娶妻之后,他才感受到被人重视是什么滋味儿,对媳妇几乎称得上言听计从。 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没孝顺过自己一天,却拿儿媳妇当祖宗,林婆子哪受得了。除了小儿子还没娶妻,林婆子有三个儿媳妇,老大媳妇踏实能干,老四媳妇嘴甜会来事,只有老三媳妇不仅偷奸耍滑,还爱掐尖要强,总喜欢跟她唱反调。两人性格都要强,属于针尖对麦芒。林婆子老早就想收拾她了。 当然,她也确实这么干过。她让老三媳妇喂猪、洗衣服、扫地,老三媳妇表面答应得好好的,扭头就让老三干,偏偏她这儿子就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只要老三媳妇撒个娇,抛个媚眼,老三连男人尊严都不要了,巴巴跑去帮她干,还美滋滋表示:要当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为了避免儿子被村里人讲究,林婆子只能偃旗息鼓,不给老三媳妇派活。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家务活可以不干,但老三媳妇却躲不了农忙。 她想得挺好,要是老三媳妇不下地,她就跟村里人抱怨,老三媳妇不是个好儿媳,最好让她娘家将人领回去,好好教育教育,总归要杀杀老三媳妇的气焰,少使唤她儿子。 可是她没想到老三媳妇这次居然没有拒绝,老老实实下了地。 她刚开始还以为老三媳妇在糊弄她,做做样子,每隔一会儿就回头瞅一眼。虽然干活速度不快,但是她确实在踏踏实实干活。她以为老三媳妇这回是真的转性了,可是没想到,才干了一天,这人就原形毕露。 哼,这次她不把人拿住,她就不叫马梅花。 林老头不用抬头,就可以想见老妻跃跃欲试的表情,他想说,别跟儿媳妇斗了,可又一细想,他也说不过她,就由着她折腾吧。 ** 被林婆子惦记的苏南珍和儿子吭哧带喘跑到河边,看着男人一头扎进河里,直奔细小波纹的中心地带游去。 他们来得有点晚了,这孩子已经挣扎到河中央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正这样想着,林文和已经拖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孩子上了岸。 这男娃大约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小揪揪,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但是长得细皮嫩肉,一点也不像穷人家的孩子。 林文和不敢耽搁,这孩子心跳和呼吸已经全部停止,他立刻给孩子做人工呼吸和胸外心脏按压,两者交替进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度日如年,又好似才刚刚开始,小男娃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被水呛住,口鼻喷出水,林文和拍打他的背让他将水吐出来。 小男娃那浓密的睫毛缓缓睁开,双眼被水沁过,眼尾有些发红,视线有些迷糊,等他适应,才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家三口。 “你终于醒啦!” 小男娃转了转身体,“是你们救了我?” 林文和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儿?” “我叫柱子。” 苏南珍不放心这么点的孩子独自回家,生怕他再出了什么事儿,便道,“你家住哪儿啊?我们送你回家吧。” 柱子低着脑袋想了半天,站起来向林文和鞠了一躬,“多谢大叔救了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我暂时在前面那个破庙落脚。那里有个团头照应我。我刚刚捞鱼不小心掉进河里。我该回去了,免得他担心。” -- 第5页 苏南珍和林文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目送他离开。 林七苏歪了歪嘴,“咱们好歹救了他一命,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苏南珍摸摸他脑袋,有些好笑,“那你想他怎么办?你刚刚也听他说了,他是个小乞丐,就算有心也无力呀。” 林文和趁机教育儿子,“虽然他没有礼物相送,可他很有礼貌啊,已经向我们道谢了。走吧!” 林七苏被他们带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冲身后的福音招手,“人已经救上来了,有什么奖励?” 福音眨了眨眼睛,小身子翻滚,变成了一个转盘悬挂在空中,那转盘被分成二十几个等份,每一个等份代表一类奖品,不过它是隐藏状态,根本看不清。 福音的声音响起,“每完成一个任务,你们可以抽奖一次。” 林七苏眼前一亮,立刻点了下转盘中间的按钮,转盘飞快转动,指针点到的地方瞬间被点亮,等指针滑过去的时候,又瞬间熄灭。 转啊转,指针转了几百来圈的时候终于缓慢停下,慢慢停在其中一处,等指针不再转动,被点亮的格子翻了个面,上面写着“十文钱或十块钱”。 福音抖了个机灵,身体再次变成橘猫,【十文钱或十块钱,你们选一样吧!】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气鼓鼓瞪着它,“一条命就值十块钱?你良心不会痛吗?” 古代十文钱是怎样的购买力,他不清楚,但现代的十块钱还不够他买一根鞋带。 福音也不生气,反而细心跟他解释,【这是你自己抽到的。你运气不好,怪不了我呀。而且你们完成这个任务也不难吧。】 这话倒是不假,林文和会游泳,这又是夏天,被救者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他们完成任务的概率有九成九。 林七苏也没揪着不放,急不可耐道,“那我要十文钱。” 他这边刚选完,福音已经从身上抖出十文钱落到他手里。 苏南珍和林文和想阻止已经晚了。 林文和抚了抚儿子的后脑勺,“你还没问清楚怎么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林七苏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这还用选吗?十文钱是这个世界的货币,十块钱是前世的货币,咱们要前世的货币也没用啊。” 苏南珍点了点福音提醒他,“你觉得系统会给你无用的选项吗?” 林七苏无语凝噎,直勾勾看着福音。 福音眨巴下眼睛,“本系统可以提供代买业务。你们可以指定任意一款21世纪的商品。本系统不收中介费。” 林七苏差点将这坑货甩出去,眼珠死死瞪着对方,“你怎么不早说?!” 福音吓得扑棱翅膀飞到苏南珍的肩膀,可怜又无辜,弱弱道,【你也没问呀。】 林文和给炸了毛的儿子顺背,“好了,你怪它干什么,是你自己没问清的。”他不忘教育儿子,“以后三思而行,做事别这么毛躁。” 林七苏失去这么好的机会,心里闷闷不乐,不过到底是应了。 苏南珍接过钱,突然冲福音道,“你刚刚说你可以代买?那这个世界的东西,你也可以代买喽?” 福音飞到她面前,眨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软萌萌道,【对哒。】 苏南珍满意了,冲儿子招招手,“你想吃什么?” 林七苏立刻将刚刚的小插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掰着指头,兴致勃勃点餐,“我要吃山菌竹丝鸡、鲍鱼炖鱼翅、爆酱鸳鸯烩……” 林文和越听脸越黑,到底没忍住劈手打断,“儿子,这是十文钱,不是十两银子,你想啥美事呢。还吃鸡,这点钱恐怕只能吃个鸡蛋。” 林七苏哪里知道古代的物价,听到只有鸡蛋,兴趣全无,“那你们点吧。” 苏南珍看了眼河面,“不如就买鱼吧。到时候回去也有个交代。” 林文和立刻翘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他奶说得没错:在他爹眼里,他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苏南珍立刻让福音变出鱼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她手里的钱慢慢变成虚影。 福音扭扭小身子,两条活蹦乱跳的草鱼从它身上滚下来,苏南珍一双手自然抓不到两条鱼,眼看着滑不溜秋的鱼顺着她的手心掉在地面,扑腾几下眼见就要跳进河里,林七苏和林文和着急忙慌上前帮忙。 没一会儿,那条草鱼就被两人抓住,苏南珍找了几根草绳将鱼串在一起,“快回去吧。” 这会已经到了吃饭点了,回去正好赶得上。 一家三口往回赶,路过田梗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婆子和林老头收工回家。 苏南珍还没靠近,就听到林婆子那标志性大嗓门,“不是我刻薄,这苏氏婚前瞧着挺好,谁能想到,婚后会是这么个德行。正割麦子呢,她非要作妖,把老三和儿子带走,喊都喊不住!” “哎呀,我老早就说你那三媳妇不是个好的,平时瞧着就冷冰冰,见谁都不爱搭理。我还以为她只是对咱们这样,原来她对你也这样呀……” “可不是嘛……” 还没说完,林文和已经听不下去了,压抑地暴喝,“娘!你说什么呢!” 众人回头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林文和一家三口竟走到他们身后,当面说人,怪尴尬的。那几人讪讪一笑,加快脚步走了。 -- 第6页 那些没说两人是非的村里人却直勾勾看着林文和手里拎的草鱼。 林婆子刚开始也很尴尬,可她是婆母,是长辈,有天然的优势,儿媳做错,她还不能说几句了?更何况错的不是她,是老三媳妇。 有理气就足,林婆子当即鼓足了气,却在一秒看到他手里的草鱼,“你这鱼哪来的?” 家里的钱全由她掌控,没人能从她手里拿钱,没人! 所以她儿子哪来的钱买鱼? 林文和有原身的记忆,知道他娘对媳妇不满,有心想给媳妇讨个喜,“是南珍抓的。她说我和儿子最近都瘦了,带我们去抓鱼。” 林婆子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她怀疑的目光落到他湿漉漉的衣服上,“她抓鱼,你衣服怎么湿了?” 谎言被戳穿,林文和半点也不尴尬,反而坦然自若答道,“她抓鱼,我跳下河救了个小孩。”关键时刻,他还不忘找同盟,“七苏,爹说的对不对?” 林七苏知道眼前的林婆子虽然长着跟前世奶奶一样的脸,但她并不偏爱自己,他现在唯一能指望只有他爹娘,自然不会拆他爹的台,很给面子点头,“对,我爹救了个小弟弟,他是个乞丐,抓鱼的时候落到河里,要不是我爹救他,他早就没命了。” 儿子和孙子都这么说,哪怕林婆子再不相信,也没辙。 她讪讪笑了,言不由衷夸了苏南珍几句,就想接过儿子手中的鱼,林文和却绕过她,将鱼交给媳妇,“媳妇,这鱼是你抓的,由你处理吧。” 林婆子被三儿子气得够呛,瞧瞧她养的好儿子,眼里只有媳妇,没有她这个老子娘。 苏南珍一个眼神就明白丈夫的意思,这是想让她收买婆婆呢,她脸上带了几分甜笑,将鱼接过来又递到婆母面前,“我哪有娘仔细,娘才是会过日子的仔细人,娘,这鱼交给你处理吧。” 林婆子愣住了,不容易呀,老三媳妇眼睛长在脑袋上,居然也会说漂亮话。 她却不知道苏南珍不是不想自己炖鱼,而是她根本就不会。 别看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做过家务。小时候,院长妈妈耳提面命要她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才能过上好日子。 工作后,她要么吃员工餐要么吃外卖,偶尔到厨房煮个面条。结婚后,家里有保姆,她直接当甩手掌柜。 现在穿到这古代,她也不打算接手灶房。女人的价值不一定非得围着灶台打转,她完全可以从旁的地方发挥她的余热。 第3章 吃鱼 林婆子拎着鱼喜滋滋回了家,她让三春倒腾出一个小水缸,将鱼养在里面,并不打算吃掉。 林七苏就等着吃这一口呢,见奶奶不打算烧鱼,一个劲儿拽他爹的袖子。 林文和拍拍儿子的小手,溜溜达达走到他娘身后,见他娘往缸里舀了几瓢水,刚刚还奄奄一息的草鱼立刻活了过来,荡着水波游啊游。 “娘,你养它干什么?把它吃了呀。” 林婆子白了三儿子一眼,“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斤鱼能卖六七文,都能换五斤苞米了。你会不会过日子。” 林七苏瘪着小嘴,他想吃鱼,他不想吃苞米,天天吃苞米配白菜萝卜,他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 林文和笑嘻嘻冲他娘道,“娘,咱们天天下地收麦子,哪有空去赶集卖鱼啊,还是吃了吧。等收完麦子,我让媳妇再给你下河逮几条。” 林婆子还没反应过来,林文和已经弯腰从缸里抄起一条鱼狠狠往地上砸,得,鱼死得透透的。 林婆子捂着胸口心疼得差点昏死过去。 林文和一边上前搂住她,一边冲站在门口的三春道,“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把鱼收拾了,放锅里红烧。” 三春颠颠跑过来,小心翼翼捧着鱼,眼底全是迟疑,她长这么大还没杀过鱼呢,咋收拾呀? 林婆子这会已经反应过来了,手肘捣了下儿子的胸膛,将他推得远远地,“你给我死开!你这个不会过日子的混账,你气死我得了。” 眼瞅着林文和还要过来捞鱼,老太太一蹦三尺高,屁股坐到缸沿上,将缸口堵得死死地,瞪着双眼,“你给我滚开!再敢摔我的鱼,今儿这鱼没你的份!” 林文和伸出那双灰不溜秋的手,“娘,我没想捞鱼,我是想舀瓢水洗洗。” 林婆子见他果真从大缸舀了一瓢水,立时放宽心,从缸口跳下来。 还没等她喘匀气,只听这混账又补充道,“这收麦子还有好几天呢,哪能一天就吃完呢,当然是每天吃一条了。” 林婆子都不可置信了,啥家庭呀,还天天吃鱼!你以为这鱼是你媳妇逮的,你就可着劲儿造啊。你想的倒美!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家,林婆子指挥大儿媳收拾鱼,她拿了个面盆将最后一条鱼放进去,然后抱着盆颠颠跑出家门,这是生怕三儿子又发疯来祸害她的鱼,老太太怕夜长梦多,现在就去卖鱼呢。 林文和被老太太逗乐了,跟到院外,扯着嗓子喊,“娘,吃饭呢,你哪去呀?” “我去卖鱼,你们不用管我。” 老大林文富指挥大儿子给他舀水洗手洗脸,洗完后神清气爽,走到林文和面前,拍拍他肩膀,“厉害啊老三,你居然抓了两条鱼。” 林文和笑着摇头,指指坐在院子里歇息的媳妇道,“不是我抓的,是我媳妇抓的,厉害吧。” -- 第7页 林文富微微有些惊讶。三弟妹抓的?不能吧?她有那能耐? 一直没吭声的林文贵撇撇嘴,“行了,三哥,都是一家子,在一块生活十几年,谁还不知道谁呀,你就不用给三嫂贴金了。” 林文和一本正经摇头,“真没骗你们,我当时下河救人,你三嫂用竹竿钓的鱼。” 林文富和林文贵似是信了。 家里的孩子围成一圈蹲在水缸边,看李兰花收拾鱼,小嘴时不时发出惊呼。 “娘,这鱼怎么烧呀?” 李兰花还没开口,林七苏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迫不及待回答,“红烧鱼,特别好吃。” 李兰花哪里知道什么是红烧,让女儿回屋找了六七个土豆,“鱼炖土豆,吃着香。” 可怜林七苏前世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过鱼还能跟土豆炖的,就有些傻眼了,结结巴巴问,“还…还能这么炖?” 李兰花以为这孩子欢喜傻了,乐不可吱笑道,“咋不能呢。这鱼鲜着呢,到时候我多弄些汤汁,连土豆都是香的。” 林七苏看着大伯母这自信的表情,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大伯母做菜吧? 这些天他们吃的菜就是三春做的,说实话这古代没有化肥,也没有大棚,大白菜滋味比前世好很多,可偏偏三春特别能耐,居然把大白菜烧得那么寡淡,要盐没盐,要油没油,除了菜洗得干净,他几乎挑不出任何优点。 三春是大伯母的女儿,女儿做得都不好吃,当娘的手艺又能有多好。 “大伯母,咱家有生姜和葱吗?” 虽然林七苏前世没做过菜,但谁叫他是个好奇宝宝,他奶在世时,就经常指挥家里的保姆烧鱼给他吃,说是鱼可以补脑。 他无数次看过奶奶在厨房里尝鲜,那汤里面还飘着生姜和葱。 李兰花有些惊奇,“哟,你还知道生姜呐?”她摇头叹息,“生姜多贵呀,咱家哪吃得起。”她突然笑了,“没事,家里有蒜,到时候我放一个进去。” 林七苏听她如此随意,心里打突,这样做能好吃吗?可他也知道家里没钱,只能做到这样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样做真的好吃。 接下来,在一帮孩子的注视下,李兰花剁鱼,剥蒜,从邻居家掐了几片花椒叶,指挥三春烧火。 锅开倒了几滴油,撒了点粗盐,下鱼炸,又放蒜瓣和花椒叶,加了两瓢水,切好的土豆放进去,盖上锅盖。 林七苏傻眼了,就这么简单? 不能吧? 他挠挠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林婆子端着面盆回了家,进了家门狠狠瞪了三儿子一眼,“要不是你混账,咱家的鱼哪用得着卖给那个吝啬鬼。那就不是个好东西。” 林文和知道她说的是谁。 林家村最富的人家自然是族长家,他们家是嫡支,家产也是最多的。 农村人最普遍的技能就是会过日子,哪怕拉屎撒尿都怕拉到别人家的地头肥了别人家的田。 在林家村一众婆子当中,族长媳妇的抠搜程度和林婆子不相上下,不过村里人不敢得罪族长媳妇,是以林婆子第一抠搜的名头拿得死死的。当然,林婆子本人不这么认为,她承认自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但她没碍着旁人,而族长媳妇才是真的抠,那就是个糖公鸡,不仅一毛不拔,而且去了谁家,她还得粘些回去。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摆明就要吃亏。是以别人很少与族长媳妇打交道。但鱼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林婆子没空去集市就只能卖给村长家。 林婆子主动送上门,就是挨宰的命,平常一斤鱼能卖六七文,这条鱼大概一斤,她只卖了五文钱,少了一两文,她心里自然不舒坦。对着三儿子,脸色自然难看。 林文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些心酸。前世他娘非名牌不上身,何时这么抠搜过,居然为了两文钱就疼成这样。唉,还是穷闹的。 李兰花听到婆婆回来了,站在灶房门口喊,“娘,鱼已经炖上了,酱油和醋还在柜子里锁着呢。” 林婆子一阵肉疼,骂骂咧咧进了屋,“还用酱油醋?这可是过年过节才用的,你们这么快就吃上,也不怕天打雷劈劈死你们。”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所以他们一家三口被雷劈中,是吃多了酱油醋吗? ** 饭菜摆上桌,李兰花在林婆子的授意下分好了饭菜,但是却没人动筷子,全都眼巴巴瞅着灶房方向,等着土豆炖鱼。 林婆子端着面盆姗姗来迟,一条鱼,个头不大,估摸也就半斤,居然用一盆土豆来配? 林文和无力吐槽,不过当面盆放上桌,大家的筷子就全伸到盆里了,林文和也顾不得多想,一筷子夹下去,他运气不错,居然夹到鱼肚那块肉,这里刺最少,他立刻放到亲娘碗里,“娘,您累了一天,这鱼给您。” 林婆子刚刚看到大家伸筷子,下意识就想骂“饿死鬼投胎啊,抢什么抢”,还没等她张嘴,一块鱼肉就放进她碗里,而且还是从来不拿她当回事的老三夹的,她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热意。她抬了抬下巴,不由自主看了眼老三媳妇的方向,不知怎的,她很想对老三媳妇臭显摆一下:你看,我儿子还是孝顺我的。 可惜她媚眼抛给瞎子看了,苏南珍根本没领悟到她的心里活动,甚至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将鱼夹给了儿子,看着儿子吃着香喷喷的鱼,她嘴边不自觉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很想伸手揉揉儿子的脑袋。 -- 第8页 林七苏自己夹了一块鱼,突然又有一块鱼放进他碗里,一抬头对上亲娘的笑脸,他不自觉红了脸,心里甜滋滋的同时又有些羞愧,他娘其实还是爱他的吧? 这一晚,林家人几乎都吃撑了,虽然鱼肉很少,但是掺杂着鱼肉的土豆块香糯软口,非常好吃。 林七苏也头一次意识到,这乡下也是有能人的。 别看大伯母没学过厨艺,可这炖鱼的手艺并不比五星级酒店差。 得亏苏南珍和林文和两口子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一定会告诉他,不是李兰花手艺好,而是他许久没吃荤腥馋的。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身上火辣辣地疼,林七苏没忍住再次落了泪,同时他脑子无比确信一点:他真的不想下地干活。 翌日一早,林七苏站在家门口,看到族长家的小孙子石头背着书箱从他家门前走过,他脑子立时活泛开了,他怎么没想到呢,他可以上学啊,只要上学,他就可以不用下地。他真笨! 第4章 求学路 林七苏喜滋滋回了屋,拉着他爹的手表示自己要读书。 林文和一脸光棍,“行啊,只要你能说服你奶,我没意见。” 林七苏见他爹同意了,立刻去找他奶,谁知他刚张嘴,林婆子就开口撵人,“去去去!想什么美事呢。还读书!咱们啥家庭啊,你居然还想读书!你以为你爷是族长啊,你不如把我这把老骨头卖了,你看看能不能给你凑够束脩。瘪犊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滚一边去!” 林七苏被林婆子连轰带撵赶了出来,得亏林婆子吃了儿子孝敬的一块鱼肉心情好,要不然她这会子不是开骂,而是直接开打了。 林七苏垂头丧气回了屋,林文和招手让他过来,林七苏乖乖走过来,由着他挠他脑袋。 “儿子啊,你想读书,只是因为你不想下地干活,对吗?” 林七苏一脸羞愧,他真的不想下地,太累了,跟自己的亲爹亲娘没什么不好说的,他坦率承认。 林文和倒也没生意,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儿子打小就没吃过苦,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文摸摸他脑袋,脸上满是慈爱,“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是读书的料,爹给你出个主意,你想法子接近族长孙子,让他教你识字。只要你把那些启蒙书上的字全部学会,让你爷奶看到你是个神童,有潜力考上秀才,说不定你奶真会供你念书。你愿意试一试吗?” 林七苏心想,只是识字而已,他前世好歹也是初二的学生,有什么难的,他喜滋滋冲出去。 一直没吭声的苏南珍瞥了丈夫一眼,“你打什么主意呢?” 林文和摸摸鼻子,他就知道骗不了媳妇,“我觉得咱们家还是出个读书人好。咱就这一个儿子,难道你忍心看他一辈子种地。” 苏南珍自然舍不得儿子一辈子种地,她只下了两天地,浑身都快累散架了,但是前世她儿子就是个学渣,给他请了那么多家教,扔了那么多钱,她早就不指望儿子通过读书出人头地了。 “咱儿子还是很聪明的,就是被他奶惯得没边了,不懂得珍惜。咱们只要好好引导,他还是能成材的。” 苏南珍听丈夫这么说,心里升起一丝期盼,“你打算怎么办?” 林文和割麦子时就已经想好了。 他肯定是要分家的。倒不是他对他娘有意见,而是他们家三十亩地,割完麦子,就要种苞米红薯,一年到头就没个松快的时候。 他前世也没干过农活,这次干了两天累得腰酸背痛,之所以坚持下去,也只是想以身作则,给儿子树立榜样。 可让他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他死都不会干。所以他需要另辟蹊径。 他前世是个富二代,经常给创业者投资,眼光还是有的。他打算先从货郎干起,一点一点积攒资金,等有了钱,他就进城开店。当然这些是后话。 他现在头一步要做的就是分家。只有分了家,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才可以积攒资金。但是如果由他提出分家,他娘心里肯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怪他媳妇撺掇的,对他媳妇又产生不满。 林文和揽着媳妇,趴在她耳边嘀咕几句,苏南珍蹙眉,“分出去?这不好吧?” 前世为了不让婆婆插手她管教儿子,她带着老公孩子搬出去,但是婆婆还是会趁儿子上学时去看他。 这个世界的婆婆不会溺爱七苏,她觉得分不分也无所谓了。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赚钱。她实在受不了自己成了穷光蛋。 林文和见媳妇半点不入心,心里一阵无语。他媳妇就这点好,凡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记仇。但是她有一点也特别吓人:谁让她不高兴,她什么都能舍弃。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一种无力感。 他在家中的地位是被他一步步丢失的。 人们常说“一步错,步步错”,这话真是太对了。 他没认识媳妇之前,交往过几个女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分手时,他钱给的大方。但是自打认识南珍的第一眼,他眼睛就牢牢锁在她身上,南珍长得很美,却不是视觉冲击的那种美,而是诗书气自华的知性美,让他分外着迷,他追了她整整两年,她才终于同意跟他在一起。 交往以后,他才发现南珍这人很小心眼,她对他有过好几个前女友这事很介怀。 -- 第9页 第二步错,是他让南珍意外怀孕,事实证明,安全套并不是百分百安全。 一个小生命毫无征兆降临,不仅他没有准备,南珍也没有准备。他担心南珍将孩子打掉立刻向她求婚。 他带南珍回家见他妈。他妈介意南珍孤儿的身份。 当初他妈就是因为看上穷小子的父亲,被对方的甜言蜜语哄住,跟他结了婚。等姥爷去世,他妈分到大笔遗产,他爸立刻变脸跟他妈离婚。 那年头可没有婚前财产一说,他爸分走他妈一半财产,扭头就娶了个比他爸小了二十岁的小三,而小三的儿子只比他小三岁。他妈差点气吐血。 从此,他妈对穷苦出身的人就有了阴影。 得知他要娶南珍,自是百般阻挠。 他当然不肯与南珍分开,当母亲的自然坳不过儿子,他妈拿他没办法,偷偷找到南珍,只要南珍答应签婚前协议,她就同意南珍进门。 南珍自然不同意,不仅如此,她还打算把孩子流掉,跟他分手。 他一问才知他妈背着他做这种事,气得半死,生怕她真这么干,他把自己十八岁时收到的成年礼物:京市一套价值一千万的房子、五百万跑车、以及三百万存款全过户给了南珍,这些全当成彩礼,她才原谅了他。 两人举行了婚礼,他妈见他坚持,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南珍生完孩子,就是他的第三步错。他妈将七苏惯坏了,南珍想管教七苏,他妈在后面拆台。 一边是亲妈,一边是媳妇,他向着谁都不对,总是争论不休,他在家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为了不让自己再陷入前世那憋屈日子,林文和决定痛改前非,这回说什么也得把儿子的性子掰过来。而他也不再心软,一定要分家另过,不再受亲娘和媳妇的夹板气。 林文和揽着媳妇的肩膀,指着飞到跟前的福音说,“咱们经常要替它做任务,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咱娘能没意见?” 他也不可能次次将得到的奖励都换成鱼。今儿要是没有鱼,他娘绝不会轻易饶了他们一家。就算挣到钱,他娘也会将钱全部收走,钱还是留在自己手里用着才方便。 苏南珍自然也想分家,她自小就极为有主见,不喜欢被人管着。可是他们得先适应这个时代,“这边规矩森严,咱们要是主动提分家,肯定会被人说不孝的。” 古代最讲究名声,苏南珍打小就知道名声好能带来不少好处。就比如同样都是福利院,院长妈妈总能收到比其他家更多的物资。就是因为院长妈妈会做人,哪怕别人只捐了几支铅笔,她也不嫌弃,一样真心感谢对方。 要是林文和提出分家,林婆子不会怪儿子和孙子,一定会将错怪到她一人头上,苏南珍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林文和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没事,我肯定不让咱娘找你麻烦。”想了想,他又补充,“如果真的一时半会儿分不了家,咱们也要先从劳动中解脱出来。” 苏南珍想着也不能真的让儿子小小年纪就干农活,回头个子该长不高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林文和揽着媳妇,心里有些郁闷。这些天他刻意不让自己想自己死后的事情,一想到他们全家的遗产全便宜了渣爹和小三一家,他就气吐血。 可是想再多也无用。他们回不去了。 又过了七天,林家的三十亩麦子全都收上来了,林婆子也没歇息,而是让老三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在打谷场打麦子,她带着老头子、老大两口子和老四两口子替地主家割麦子。 这可是一年到头唯二的挣钱机会。从早上5点一直干到晚上0点。中午歇息一个时辰。每天每人能得二十文工钱,还包两顿饭。 被选中的人都是干活麻利,又舍得吃苦,能让主家满意的。这些人也不抱怨,他们去的这个地主家比较实诚,虽然饭菜也没油水,但是管饱。不像林家,哪怕农忙,也从来不让人敞开肚皮吃饱饭。 没被选中的人吃不了那个苦,自然乐见其成,总归是皆大欢喜。 送走了一行人,林文和立刻给家里几个孩子派活。 林家没有毛驴,也没有碾子,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连枷不停捶打。 家里这几个孩子比苏南珍和林文和动作还利索,没过多久,就将面前一大片麦子捶成一块薄皮煎饼。 苏南珍和林文和便用叉子将麦子翻个面,再反复捶打。 一连过了六天,终于将麦子全部打下来,接下来就没孩子什么事儿,林文和便让孩子们出去玩,他和媳妇留在打谷场晒粮食。 为了让太阳滋润麦子每个表面,他们每隔一个时辰就要用木掀给麦子翻个面。 这新麦打下来,得经过三次暴晒,直到放进嘴里嘎嘣脆才能收进仓库。 刚下来的新麦价格太低,农村人都要储存一段时间,等粮食上涨才会选择卖掉。 苏南珍和林文和躲在打谷场旁边的大树底下乘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突然天空传来“滴滴滴”的声音,就见之前悠然转圈的福音此时像个没头苍蝇不停乱转,【宿主,宿主,前方失火了,快去扑火。】 苏南珍和林文和吓得心肝乱颤,这可是打谷场!全村人的麦子都堆放在这儿,一颗小火苗就能烧了所有麦子,这会绝了全村人的活路,苏南珍和林文和呲溜一声冲了出去。 -- 第10页 第5章 磨面 苏南珍和林文和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打谷场,但两人到的时候,火势依旧蔓延开了,大片大片麦穗被点燃,形成一个圈,几个孩子被围困在麦垛里,火一点一点将包围圈缩小,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叫,想跳出火1线,又担心火会烧到衣服,站在外圈的孩子们全都吓傻了。 苏南珍推了推站在边上的六金,吼道,“快去喊大人过来救火。” 六金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往外冲。 苏南珍则跳到旁边麦垛,那里有个插得很稳的铁叉。她挥舞铁叉将烧着的麦穗往火里扔,清出一条小路,让孩子们从这条路出来。林文和没有工具,只能弯腰把麦穗往其他地方扔,尽量弄出一个隔离圈。 其他孩子们在两人的带领下,开始行动起来,有的跑过来抱麦穗,有的孩子跑回家拿水桶挑水灭火。 折腾了两个时辰,在村民们的大力帮助下,才终于将火扑灭。哪怕他们已经尽力抢救,但此次也烧了将近五十亩麦地的收成。损失惨重。 麦子被烧的几家人坐在废墟边哭天抹泪,骂老天爷不给他们活路。 族长姗姗来迟,他反复询问几个孩子,很快将火灾原因查清,并没有人放火,而是天气炎热产生的天火。 自打夏收,已经十几日没下过雨,阳光火辣辣的,能将人烤化,发生天火也不足为奇。 事故发生时,几个孩子正在麦垛里打闹,得亏苏南珍和林文和及时赶到,要不然这几个孩子极有可能会被天火活活烧死。 这几个孩子的父母一个劲儿向两人道谢。 苏南珍和林文和客气还礼,一再安慰被烧了麦子的人家。 人群渐渐散开,苏南珍和林文和回了自己家的打谷场,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以种地为生的农民一下子失去那么多粮食,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他们感同身受。 福音眨巴眼睛,落到苏南珍肩头,【宿主,你们抢救麦子成功,救了四个小朋友,可以抽奖一次。】 说着它变成一个转盘。 苏南珍很快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点了抽奖按钮,指针停在一处,她愣了愣,“什么叫农家服务?” 【比如晒麦子,打扫庭院,洗衣服等等,只要是大部分农民做的事都行。仅限于你们家,功能仅此一次,有效时间十天。】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这功能很鸡肋呀。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现在他们怎么样才能将这东西转化为金钱呢? 两人各有想法。 苏南珍倾向于不引人注意,让系统帮忙做些小事即可。林文和却有不同想法,他想借此机会挣一笔快钱。 家务活就不必说了,他们自己就能干。唯一累的是农活,麦子已经全部收上来了,现在需要做两件事,一是把地全部犁一遍,二是把种子种下地。 村里有几户人家有牛,对外租赁,租一天牛是15文,一天可以犁三亩地。也就是说一亩地需要五文钱,三十亩就是一百五十文。 但是在所有农活当中,花费最高的并不是犁地,而是磨面。 村子里就有磨坊,两斤麦子磨成细面需要一文钱工钱。 如果他们将三十亩地麦子全部磨成细面,那就意味着他们省了4500文,比犁地划算多了。 但是有一点,将麦子全部磨成细面不容易储存,而且他们家的麦子很少自己吃,都是卖了交税或是换成粗粮,所以林文和要提前找到买家。 接下来,苏南珍一人留在打谷场晒粮食,林文和去打听下乡的二道贩子。 回来后,他就将打听来的消息与媳妇分享,“我打听过了,细面分为很多种,精面是七文五一斤,白面是五文六一斤,粗面是两文八一斤。” 所谓的精面就是在加工过程中去掉了胚芽、糠层和麸皮,比普通白面还要白还要细的面,这种精面只有七成的出面率。 而粗面就是经过粗磨的面粉含有大量的麸皮、外壳甚至泥沙,出面率可以达到九成,白面是在粗面的基础上反复筛选,然后再次进行磨制,出面率在八成。 古代采用的都是磨盘,由于技术问题,很少能得到精面。所以这古代的精面其实只相当于前世的细面,根本称不上精面。 “他们收麦子多少钱一斤?” “两文五,现在麦子刚刚下来,卖不上价。”林文和抿了抿嘴,“我觉得咱们可以进城一趟。到时候,咱们让系统给咱们把面磨得细细的,说不定能多卖一些钱。” 主意好是好,但是在原身记忆里并没有进过城。 林文和倒是去过,可他一个人也不能拉几千斤面粉去城里卖啊。这古代治安可不如现代好。回头要是粮食被人抢了,林婆子能撕了他们。 “我空手去趟城里,然后与掌柜谈价钱,到时候让他们自己派车过来拉。咱们磨得这般细,他肯定抢着要。” 这几天男人一直在打听这些,苏南珍也没当一回,听他要干骗大的,觉得她男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功能只能用一次,要是掌柜卖火了,还来找咱们磨面,你怎么跟他说?到时候家里人肯定也会知道,到时候磨面这事就瞒不住了。” 他们可没找磨坊磨过面,而是找系统磨。 林文和却不在意,“你傻了吧?你以为系统这么多的功能咱们能瞒几时。与其瞒来瞒去,倒不如让这事变得玄幻一点。” -- 第11页 苏南珍眨眨眼,不太明白丈夫的意思。 林文和往常在媳妇面前总是矮一头,智商也被她碾压,这会见媳妇一脸懵懂,面上便带了几分喜意与自得,“听过田螺姑娘吗?” 苏南珍张了张嘴,瞬间明白丈夫的意思了,他这是想借田螺姑娘之事,告诉别人他家的面是被神仙磨的。还能这么干? 林文和笑了,他媳妇是个侦探,凡事都喜欢搞逻辑自洽那套,他是个投机者,喜欢尽最大权力争取自己想要的。 林文和拍拍她的背,尽量劝服她,“如果你一直隐瞒,你觉得瞒得下去吗?古人只是见识少,可他们脑子并不比咱们差,要是有心人下来调查,一查就能查出咱们编的话有漏洞。咱们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他们,反正这古代也没有切片,而且这些古人迷信,查不到咱们真的有秘方,自然就会相信咱们家是有神仙帮忙。谁叫咱们刚刚救了几个孩子,积了大功德,老天爷奖励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这逻辑简直天衣无缝,苏南珍以前只觉得她丈夫不着调,要不是仗着伯父经营公司,他每年都能领到大笔分红,根本过不上前世那种富贵日子。可经此一事,她发现她男人也不是那般傻,反而将人心摸得透透的。看来她对自己男人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虽然她男人给的理由挺充份,但真让让苏南珍妥协的理由并不是这个。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她现在很缺钱,如果这笔钱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冒次险也值了。她弯了弯嘴角,“行,听你的。” 林文和决定之后,当天晚上就将收上来的麦子全部磨成精面,然后将面全部运到小五那间屋里。 小五林文忠前些年将县城一位商贾家的亲戚打成重伤,害怕坐牢躲到外地,已经七年没有归家。他的屋子被当成了杂物间。苏南珍把屋子收拾一遍,将里面的杂物全部堆到别处,几千斤精面堆成一座山码得严严实实。 家里人忙着替地主家收麦子,回家倒头就睡,根本不知道粮袋里全是面粉。 第二天天不亮,林文和就坐了别村一辆牛车跟去县城。 因为没有钱,他支付的车钱以及进城费都是用麦子顶的。 进了县城,他向几个帮闲打听这几家店的口碑,挑选口碑最好,最诚信的陈记粮铺。 陈记粮铺的陈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为人谦和有礼,见人便是三分笑,也并不因为林文和衣着简朴就露出蔑视之色,很自然上前与之攀谈。 林文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眼睛在铺子里逡巡,陈记粮铺的白面分成六档,其中最贵的白面卖到十二文一斤,收的话每斤给到七文六,只比乡下二道贩子贵了0.1文钱。 林文和指着这细面问,“我家磨出来的面比你这还要细白,你们能给多少?” 陈掌柜思忖片刻,便报了比寻常还高的价格。 林文和便让对方明天派人到他们村运粮。 陈掌柜亲自送他出来,临走还不忘叮嘱,“如果你说的面没有刚刚说的那么好,我可给不了那个价格。” 林文和半点也不怵,“那是自然。” 等林文和走远了,小二撇嘴走过来,“掌柜,我怎么觉得这人说话这么不靠谱呢,还神仙给他磨面,他以为他是谁呀。” 陈掌柜见识多,对神神鬼鬼一事倒也信几分,不过他并不完全相信林文和的话,他更倾向于林文和在面里掺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将面变得那般白。 不过他当掌柜这几十年,轻易也不会被人糊弄,既然林文和言之凿凿,他姑且去一趟也没什么关系,左右他也没什么损失。如果对方真的在面里掺了东西,到时候他也能有所防备。 第6章 卖面 林文和空着肚子,饿得挠心挠肺回了家,苏南珍到灶房给他盛饭。 林文和看着面前的菜,脸上写满诧异,“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不是白菜萝卜,改成了麻辣豆腐。咱娘咋舍得买豆腐吃了?” 但凡需要花钱买的东西,哪怕是两文钱一斤的豆腐,他娘也舍不得。 苏南珍噗嗤一声笑了,“不是咱娘买的,是那几家送的。说是谢谢咱们救了他们的孩子。缸里还有几块豆腐呢。我不要,他们非要给。” 林文和点点头,一条人命只有一块豆腐当谢礼,但林文和却不觉得寒酸,只有在这个村子生活,他才知道底层百姓有多么不容易。 麻辣豆腐鲜香软糯,很下饭,林文和一会功夫就干掉一碗糙米饭,肚子终于不那么空,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一边吃一边跟媳妇抱怨,“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饿肚子。这城里什么都贵,一碗面就要七八文,我思来想去,到底不舍得将剩下的几斤小麦花掉。” 苏南珍听他唠叨,等他抱怨完了,才问,“问好价钱了吗?” 林文和吃完饭,一抹嘴,也不用媳妇收拾,自己就舀水洗刷,“问好了,那掌柜说如果真的比他们店的面还要细白,一斤可以给到七文八。” 苏南珍眼睛亮得惊人,虽然每斤只多了0.3文钱,但他们家的精面总共有6300斤,她掰着指头一算,立时乐开了花,“这么一说,咱们至少给家里多赚了十几两银子?” 林文和点头,“还有剩下的麦麸,咱们可以留着喂猪。咱们家以后的日子错不了。” 苏南珍也觉得有系统,这日子就有奔头,她太高兴,一个没忍住就将隐藏在心里好几天的秘密告诉了他。 -- 第12页 苏南珍在说之前,还不忘打个预防针,“孩子他爹,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别生气。” 林文和抬抬眼皮,见媳妇一脸严肃,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不自觉放轻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苏南珍左右观察,发现没人,便将自己前世立了遗嘱的事说了。 她死后,她的全部财产没留给家人,而是以一家三口的名义全捐给了养她的福利院。 她以为丈夫听后会生气,毕竟她的财产大部分都是丈夫给的,可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很平淡地‘哦’了一声。 这态度倒把苏南珍弄懵了,她拽着他袖子,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你不生气?” 林文和将碗放回灶房,甩甩手上的水,“我早就猜到了。”他摊了摊手,“要不然你以为福音说的五十万福音值哪来的?肯定就是你立的遗嘱起的效果。” 苏南珍愣了一下,细细打量他,“原来你早知道了呀。害我忐忑这么久。” 林文和刚穿来时就猜到媳妇将自己财产全捐给了福利院,但是他一直等媳妇亲口告诉自己,只是他还有些糊涂,“你所有财产加起来好像才三四千万吧?能救这么多人?” 林文和不像苏南珍,他不是学法律的,他以为他们一家死了,财产要么按照法律要么按照遗嘱,媳妇的遗嘱是由福利院继承,他有遗嘱是留给媳妇和儿子,儿子没有立遗嘱,按法律来。也就是说他和儿子的财产按照法律,由他爹来继承大头。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苏南珍给他科谱,“咱们一家三口,儿子是最先被雷击中的,其次是你,最后才是我。 咱儿子的财产大部分由你、我和他爷继承,你死后,你的财产由我继承,所以我不止有三四千万,而是几十亿。” 林文和恍然大悟,盘桓好几天的难题可算解开了,他摸摸下巴,“幸亏你立了遗嘱,把财产全都捐给福利院,要真让那混蛋得了,我恐怕死了都能气活。” 苏南珍知道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爸、他爸的小三以及他爸的私生子。他宁愿财产便宜外人,也不愿给了那三人。 苏南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翌日一早,陈掌柜依旧约定,带着几个帮工拉着板车浩浩荡荡往林家村方向而来。 此时正是夏收,村子里隔三差五就有粮队过来收粮,有的村民看到会顺嘴问一句粮价。得知价格与前几日粮队给的一样,村民便自顾自离去。 陈掌柜拉住一位村民,向对方寻问林文和家的方位。 这人正是族长,他年纪大,身子骨不好,不能下地,每天便在村子里溜达,看各家夏收情况。 他给陈掌柜一行人指了方向后,刚想转身离开,突然想起来,林婆子今早不是去给地主家割麦子吗?这些人去林家,谁卖麦子给他们? 族长好奇,便也跟在后头看热闹。 到了林家,族长看到林文和居然不跟林婆子商量就胆大包天自己卖粮食,他当即唬了一跳,立刻招了几个孩子让他们去隔壁村地主家去找林婆子。 几个孩子飞奔着去了。 族长背着手溜溜达达进了院子,冲正在开锁的林文和打招呼,“文和啊?你娘呢?” 林文和回头,冲族长笑道,“族长,您来了呀。我娘去帮地主家收麦子了,还没回来。” 族长板着一张脸,拽着林文和的袖子到背静处,为了给对方留面子,他还刻意压低嗓音,“你干什么呢?趁你娘不在家,你就偷偷卖粮?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 林婆子那是啥脾气,要是知道儿子瞒着他偷偷卖粮,还不撕了他,这孩子咋想的呀,居然敢拔老虎须。 就冲这话,林文和就对族长气不起来,他也好脾气跟族长解释,“族长,我这也是没办法。他打开房门,从上面扒拉一个粮袋下来,解开绳子,露出里面白1花1花,刺人眼眼的面粉,“我前儿把粮食堆放在这屋,谁知昨天起来发现这粮食全成了面粉。这面粉可不能搁,天这么热,回头再生了虫。” 族长看着这面粉瞪大眼睛,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 林家村只有族长家有石磨,平时可以用驴推磨,农忙时只能用人工,林文和这白面肯定不是去他家磨的。 再说了,林家的麦子前几天刚收上来,怎么可能几天时间全磨成了面粉? 所以这到底是咋回事?族长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看着这面粉发傻。 林文和糊弄住族长,便让开了道,让陈掌柜看看面粉。 屋内光线不好,陈掌柜抓了一把面粉,到外面太阳底下仔细看,又放进嘴里细细品尝,这颜色是纯正的白,比他们家店卖的细面还要细还要白。这面的味道确实是面味儿,没有掺杂旁的东西,所以这还真是白面。 陈掌柜有些不确定,指着粮袋,“下面也是这样?” 林文和摊手,“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拿个袋子一点一点倒。” 有些奸商会在粮袋里掺杂别的东西。 陈掌柜是个仔细人,当即就叫了几个帮工过来倒麦子,倒了一点,他取一点面粉细看,品尝。直到确定这袋面粉真的没问题,他才终于放心。 陈掌柜视线又落到码得整整齐齐的粮袋上,林文和让他们随便检查。 折腾了半个时辰,检查了五六袋,确定面粉都是这种精面,陈掌柜终于放了心。 -- 第13页 他伸出两根手指,“这种面,我可以给你七文八。” 林文和还没有开口,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一群看热闹的孩子趴在门旁窃窃私语。 林婆子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跑得风风火火,往常扎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分寸,颇有些凌乱。与发丝相衬的是她那双盛满怒意的眼睛,赤红、鼓起死死盯着苏南珍。瞧这样子,她竟是恨上了苏南珍,铁定以为今儿这出是这个儿媳妇搞的鬼,苏南珍连连倒退。 林文和挡在她面前,冲林婆子笑,“娘,您快来看看,我们家的麦子全变成了面粉。” 林家其他人也姗姗来迟,纷纷围过来。 陈掌柜刚刚打开的几个面袋还没扎上,白得刺眼的面粉吸引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林文和已经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一遍,林婆子懵了好一会儿,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才确定自家的麦子真的变成了面粉,她倒是接受得比族长快,麦子变成面粉已是既定的事实,那儿子想把面粉卖了,也在情理之中,她瞪了三儿子一眼,立刻冲陈掌柜笑,“陈掌柜,咱家这么好的细面,你一斤才给七文八,也太少了吧?” 农家人对粮食的价格是时刻关注的,哪怕林婆子这些天一直在地里忙,也不妨碍她跟其他人八卦,她对粮食的价格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掌柜是做生意的好手,当即就表示,“这价格已经很公道了,我们店最好的白面收的价格也才七文五,我已经比旁人贵了3厘。” 林婆子乐了,“你那白面哪有我家的好。我家这可是神仙磨的面。” 陈掌柜之前还真不相信这面是神仙磨的,尤其他们一口一个神仙就更加惹人怀疑,心想这家人为了让白面卖个好价钱,真是会胡编乱造,居然敢拿神仙说事,他们也不怕庙里的神仙发怒,回头找他们算账。 他面上不显,连连摇头,价格不能让。 两人你来我往好半天,最终陈掌柜才终于勉为其难答应给涨到七文九。 六千多斤面粉全部卖掉,一斤不剩,林婆子拿到比去年更多的钱,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 第7章 我要读书 卖完面,族长背着手离开,林婆子将得来的钱全部收进屋里,这才找到机会训三儿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会讲价,你今天就要被人家糊弄了。” 林文和委屈得不成,“娘,这能怪我吗?我这不是怕你骂我吗?我哪知道麦子竟然一夜之间全变成了面粉。我这第一时间肯定是先把它卖出去呀。要是放坏了可咋整。” 林婆子挣了些钱,心里高兴,便也没再追究儿子这点小错误,大手一挥放过了儿子。 她肯放过自己,林文和却不肯放过她,舔着脸不肯走,围着亲娘打转,“娘啊,这麦子变成面粉也有我一份功劳,要不是我和南珍把打谷场的天火扑灭了。神仙也不会想到替咱家磨面。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好歹也奖励我一点,不给百八十文,给个十文也好啊。” 林婆子提起他一只耳朵,两眼一瞪就开骂,“你个兔崽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大,你心里不感激,还天天想从老娘这边抠钱花,你想得倒美!” 林文和疼得直呲牙,一个劲儿嚷疼,心里腹诽,他这趟算是白忙活了。 不行!他要分家,这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憋屈日子,他真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林文和打定主意,就立刻开始找儿子。 自打粮食打下来,林文和就不再拘着儿子,任他在村里溜达。 林七苏不想一辈子干农活,他还真的听从他爹的建议,去找族长的小孙子,请他教自己识字。 两人年龄相仿,又能玩到一块去,族长不想让小孙子整天待在屋里埋头苦读,每天都会放他一刻钟出来溜达。 石头长得白白净净,性格文静讨喜,再加上林七苏主动带他玩,两人很快便熟悉起来。 当林七苏表示自己想识字,但家里没钱,石头同情心泛滥,当即表示自己可以教他。 于是林七苏跑回自家拿来一根烧火棍,让石头在自家屋后写字。 一个个方块字,从南到北,刚好一本《三字经》。 林文和找到儿子的时候,林七苏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照着墙面上的字一笔一划临摹。 “儿子,学得怎么样了?” 林七苏抬头,“还成。” 他毕竟是初二的学生,虽然古代都是繁体字,但只要找到共通点,还是很容易学会的。 林文和一五一十将自己在打谷场救人,然后找福音把家里的麦子全磨成面粉一事说了。 末了,他拍着儿子的肩膀,“你爹我已经帮你把路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林七苏心里鼓起万千豪情,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让爹失望。 林文和抬头,就见巷子那头来了个孩子,看那打扮应该是石头,他当即站起来,“行了,你自己发挥吧,爹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施施然走了。 石头走过来,刚要教林七苏接下来的字怎么写,林七苏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摆了摆手,“不用了,这些字我都会了。” 石头露出跟他爷爷一样的懵逼表情,“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就是你之前写完给我念一遍。我就记住了。” -- 第14页 石头看看墙面,不能吧?几百个字呢?这才几天时间,他就全部记住了? 林七苏见他不信,便提出让他考考自己。 石头眼睛一亮,当即让他背过身去,把《三字经》背一遍。 林七苏为了凹神童的人设,愣是半口气没歇,全背了下来。 石头不信邪又提出默写,林七苏拿着根树枝,划拉一片地方,开始默写。 半个时辰后,又是一字不错,全写下来了。 石头自卑了,想当初他可是花了整整三个月,才将《三字经》全部学完,可七苏只花了不到十天就全学会了,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过他倒是心宽的孩子,羡慕是有,倒也不曾嫉妒。他每次都是一个人去隔壁村读书,很想有个小伙伴,便立刻替七苏出主意,“如果你奶知道你读书这么厉害,她一定会让你念书的。走!你快回家跟你奶说去。” 他走了几步,却发现林七苏站在原地不动,石头有些不解,皱着小眉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林七苏摇头,“不可能的,我奶不会同意我念书的。念书太花钱了。”他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问石头,“你能不能让你爷帮我说好话?” 石头细细一想,这主意倒是不错,他爷是村里的族长,村里人都敬他几分,七奶奶也许会听他爷的。 当即拍着小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跟林七苏聊了一会儿,石头就回家了。 林七苏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上了桌,林婆子等人没有再回去继续帮地主家割麦子,因为地主家的麦子已经割得差不多了,今天本来也就是去收收尾,拿工钱而已。 林婆子带着两个儿子儿媳先回来,林老头留在那边结算工钱,这会人已经回来了,将结来的钱交给林婆子,便落座吃饭。 林文贵是个跳脱性子,今天卖面这一出,让他大开眼界,不停催促三哥让他再讲一遍神仙磨面的事。 林文和不厌其烦,将这出故事讲得出神入化,比那《田螺姑娘》还要玄幻。 不说几个大人,就连家里几个孩子都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个张大嘴,惊呼个不停。 大哥家的大牛二牛后悔得直抓头发,早知道家里发生这么玄妙的事情,他们就不乱跑了,居然错过神仙下凡这么出大戏,两个孩子后悔得捶胸顿足,小脸全是懊悔。 其他孩子也和他们差不多。毕竟这是他们最接近神仙的机会,可惜被他们白白浪费了。 苏南珍打量这些人的表情,心里感慨,真好忽悠啊,还真的信了。 其实也不怪他们相信,让几千斤的麦子一夜之间变成白面,除了神仙,没人能办到。 家里的孩子们可是亲眼看着打谷场上的麦子在太阳底下反复晾晒的。 林婆子分完饭,敲了敲桌面,有些不耐烦,“好了,快点吃饭。这次是老三运气好,把天火给灭了,救了咱们村的麦子。这种立功机会不可能次次遇到。”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拿筷子吃饭。 这会是吃饭时间,在地里忙活的村民们都回来了。 林文和家的事立即传来了。村子本来就这么大,孩子又四处逃窜,这年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就指八卦消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神仙帮着磨面这种事听起来就让人惊奇,就更不用说还是发生在自己村子。 不少村民听说这事,也不在家吃饭,抱了个碗就过来打听消息,“文和啊,你家的麦子真的全变成了白面?” 林文和笑着点头,“是啊。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做了件好事吧。” 大家一致点头,“对,幸亏你和你媳妇机灵及时把火扑灭,要不然咱全村的麦子全被火烧了,辛辛苦苦一整年被一把天火烧没了,你说亏不亏?文和啊,你们这是救了咱们全村人的命啊。” 林家白面卖出高价这事,林婆子和族长都没往外说,孩子们也不会刻意听这些,所以村里人并不知道林家人发了一笔小财。 他们对林文和救火的举动是感激的,话也说得好听。 村民们七嘴八舌说着感谢的话,还不忘恭维林文和,“天上的神仙都看着呢,知道你好心救了人,所以帮你家磨面。你这是好人有好报呀。” 他们恭维林文和的同时,还不忘恭维林婆子,都是她教的好云云。 林婆子在村子里只有泼辣、抠搜的坏名声,何时被人这么夸过,顿时被村民们捧得飘飘然,也愿意赠几句,“今年天气好,一滴雨没下,你家收成不错吧?” “还成。” 林婆子假意不高兴,“你这就假了吧?我经过你家的地,你家的麦穗缀得直打弯,也就是你勤劳,天天下地侍弄,这是你应得的。” 那村民被林婆子哄得美滋滋,苏南珍就看着这些村民们互相吹捧,心里暗乐,还别说,这些人还挺可爱的。 正热闹时,族长来了,他脸上也带了几分喜色,大家看到他,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林婆子看到他来了,立刻客气请他下来吃点,族长挥挥手,“不用了,我吃过了。” 他视线在林七苏脸上停留几息,“你们先吃,吃完饭,我跟你们说件事。” 林婆子也没当一回事,其他人好奇,便也站在门口,想听听是啥事。 第8章 豪言 -- 第15页 没过多久,林家人就全部吃完,李兰花带着三春收拾碗筷。 林文和起身给族长拿了张椅子坐下。 族长也没客气,让林婆子和林老头也坐下,又冲林七苏招了招手,将人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脊背一脸羡慕,“七弟,七弟妹,你们家了不得呀。” 林婆子和林老头面面相觑,林家其他人也竖着耳朵听,村民们眼巴巴瞅着,都是一脸好奇,啥了不得? 族长便将林七苏跟自家小孙子学认字一事说了,让林七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三字经》默写一遍。 族长特地带来了沙盘,林七苏拿着这沙盘,一笔一划写着。 村民们惊奇地发现林七苏这个一天学没上的孩子,不知何时竟学会了写字。虽然他们不识字,可不妨碍他们会看眼色。没看到老族长抚着胡须,不停点头的样子,显然他对林七苏很满意。 一会儿功夫,林七苏就将一整本《三字经》全部默写出来。 族长要不是打小就认识这孩子,又从小孙子那边听说这孩子刚刚学会,他都要以为这孩子被人换了。他不停抚摸孩子的脑袋,冲林婆子和林老头不停夸赞,“你这孙子聪明伶俐,一本《三字经》普通孩子三个月才能学会,他只花了不到十天,这孩子有读书的天份,你们千万别浪费一颗好苗子,要供他读书呀。” 族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夸赞,但听在林婆子耳里不啻于晴天霹雳,读书? 他们这啥家庭啊,吃都吃不饱,还供孩子读书,这是疯了么? 族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日子难,但是士农工商,咱们林氏要想出人头地,还得有个读书人,就是到了县里,县令也能高看一眼。” 林婆子笑得勉强,“族长,你也知道咱家这情况。”她手心拍手背,皱着一张老脸,“穷得叮当响。我拿什么给孩子读书。” 族长声音有些干涩,他也知道七弟家日子有多难,他之所以过来,也只是不想看一个有天份的孩子被埋没,他到底不忍心,又劝了几句,“勒紧裤腰带,你们要是能把这孩子供出来,以后说不定能成咱们方圆百里的地主,比隔壁村的地主还要富。” 这梦的确很美,但对于踏实过日子的林婆子来说,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她不敢让全家人跟她一块冒险。 倒是林老头有点心动,问了声,“石头一个月的束脩是多少啊?” 他们只听说上学很费钱,但究竟有多费钱,还真不知道。 全村只有族长家的石头念书,他笑道,“石头现在每个月的束脩是三百文。”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石头还只是启蒙,等他越往上念,束脩就越贵,这谁能供得起。 林七苏见他们不说话,一颗心凉了半截,只能挤出笑脸,拿出前世哄他奶奶的劲头说好话,“奶,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等我考上秀才一定会让您天天吃肉,不用下地干活,有人伺候……” 这话说到林婆子心坎里去了,甚至比族长的话更能打动林婆子的心,但是她依旧不吭声。 就连林老头都打消念头,这也太费钱了。 族长摸摸林七苏的脑袋,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其他村民们纷纷围过来,问林七苏,“七苏啊,你真的只花了十天时间就把《三字经》的字全记住了?” 林七苏点头,心里却哇凉哇凉的。明明他都是神童了,为什么他奶还是不肯供他读书? 村民们立刻炸开了锅,一个个交口称赞,“呀,七苏这孩子了不得呀,这是文曲星下凡呀。” “族长是咱们村唯一的读书人,连他都说这孩子有读书天份,那还能差了?” 只是大家看林七苏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同情,怎么就投生到这家了,要是这孩子生在自己家,就是砸锅卖铁,他们也要供这孩子读书,可这孩子是七大爷家,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林七苏虽然人小,可这些村民们眼神太过直白,哪怕他没什么心机,也一眼就能看出他读书希望不大,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寒冷刺骨。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连读书都成了困难。难道这就是他从前不好好读书,经常逃课的惩罚吗? 林七苏在那边胡思乱想,村里其他人纷纷告辞离开了,就连家里人也都沉默,谁也没说话。 林婆子叹了口气,刚要离开,自己的袖子就被人拽住,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孙子正双眼含泪看着她,“阿奶,我会好好念书,三年就给你考个秀才出来。你就让我读书吧?” 六岁大的孩子,白嫩可爱,双眼赤红,可怜兮兮看着你,林婆子再硬的心肠也受不了,只是家里这情况,哪供得起。 林婆子摸摸林七苏的脑袋,言不由衷劝他,“七苏乖啊,读书没用的。咱们族长就是读了一辈子书,连个童生都没考上。白白糟蹋了那么多钱,你可不能学他。” 说完,她狠心撇开林七苏的手,扭身走了。 希望破灭,林七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大人们一个个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摇头叹息,纷纷躲开了。 林文和等儿子哭累了,才拽着他到屋里说话。 苏南珍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林文和拧了布巾给儿子擦眼泪,叹了口气,语重心常道,“儿子,你也看到了,这个家有多穷。” 林家种的三十亩地其实并不都是林家的,林家只有十亩旱地,春天种小麦,秋天种苞米和红薯,连老带少总共十五口人,这还不包括躲在外地的老五,这么点收成根本不够吃。所以林家人包了地主家二十亩旱地。 -- 第16页 梁国明面上的税收是三成,但是层层盘剥下来,百姓往往要交五成。剩下的五成还要分一半给地主。 也就是说一亩地种出300斤小麦,他们只能分到75斤,这还是老天赏脸,收成不错的情况下。 可以说这一大家子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根本没有能力供孩子读书。 之前林文和哄七苏凹神童人设也只是想让七苏知道读书有多难。 林文和一笔一笔算给儿子听,“这里的笔墨纸砚都很贵,旁的不说,就说一本《三字经》,也就十几页就要八百文,抵得全家人一个月的口粮了。底层百姓出个读书人那是举全族之力,这不是开玩笑的。” 林七苏到底只是个孩子,他的年纪注定了解不到家里的财务状况。 如果刚刚他只是哭自己可怜,这会子就是认清了现实,就算他有读书天份,可让全家都饿着肚子供他读书,他何德何能呢? 林文和看了眼妻子,示意她上前。 苏南珍秒懂,丈夫这是让她扮白脸。她跟儿子接触机会不多,再加上婆婆从中挑拨,母子关系堪称恶劣,她男人这是想让儿子对她敞开心扉。 苏南珍摸摸儿子的脑袋,林七苏抬头,看到是他娘,身子不由僵住了。 苏南珍扯了个慈祥的笑容,“儿子,你要是真想读书,娘和你爹想个办法。” 林七苏心里暖暖的,同时又有些疑惑,“你们怎么想办法?” 苏南珍拍着胸脯,自信满满,“你娘好歹也是职业女性,找份工作分分钟的事,我们肯定能供你读书。” 林七苏搅着小手,抿了抿嘴,狠了狠心,咬了咬牙一跺脚,“要是你们真能让我读书,我一定会好好念,争取……”他掰着指头,“争取十五岁之前就给你们考个秀才。” 苏南珍被他这认真的表情逗笑了。 她何时对他这般乖巧,从来都是炸了毛,左耳进右耳出,拿她的话当放屁。 如果他真的改了,那她为他花这钱也值了。 苏南珍拍拍他肩膀,“好,娘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林七苏怔了下,秀才多难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前世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学渣,刚刚被母亲的话感动,一时许下豪言壮志,刚刚出口,自己就后悔了。可看到母亲满心满脸的信赖,他心里又觉得有一丝甜。他娘其实没有他奶说得那般糟糕吧? 林文和拍拍儿子的头,“行了,你出去玩吧,我和你娘好好琢磨怎么跟你奶说。” 林七苏乖巧应了。 苏南珍和林文和让他出去,两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好一阵儿。 漆黑如墨的夜晚,天空中点缀着无数颗小星星,一眨一眨的,就像一颗颗小眼睛,闪烁着朦胧的光晕。 林婆子正在屋里数钱,今儿听族长和村民们夸赞七苏聪慧,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于是便把家里的钱全部倒在床上数。 她分成好几堆:一堆用来交税、一堆是付给地主的分成、一堆用来吃饭、一堆用来买粮种、一堆用来请牛耕地、一堆用来购生活必须品、一堆用于日常走礼,一堆用来还账,剩下的还不到一千文。 这点钱连书本都买不起。 老两口看着这堆钱发呆,齐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老两口立刻把铜钱往木厢里划拉,然后将木箱推到床底,而后林婆子理了理衣角去开门。 看到老三两口子,林婆子板着一张脸,硬邦邦道,“如果你俩是为七苏念书的事,那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们家供不起。” 林文和从门缝中挤进去,苏南珍紧随其后。 林婆子到底没将两人撵出去,而是与老头子并肩坐在床沿。 第9章 决定 “娘,我知道家里困难。”林文和一坐下就给老太太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也没想让你们为难。” 林婆子脸色好看许多,“那你们来干啥?” 林文和捂着一张脸,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他们看,“爹,娘,七苏想念书,他今天哭成那样,我瞧着心疼。如果他不懂事,要钱买吃的,买玩的,我心里压根不会这么难受。可他想念书,想给我们老林家争口气,但是我这爹没能耐,拿不出钱来,我心里就愧得慌。” 苏南珍在边上附和,“我也是。” 林婆子这时候也顾不上吃儿媳妇的醋,她心里也感同深受,纵使七苏是她最不喜欢的儿媳生的,可到底也是她孙子,她哪能不疼,可是读书啊,那可是烧钱的营生,林婆子心里烦闷,一边叠衣服一边道,“那能咋办呢。他命不好,就摊上咱家了。” 林老头也劝道,“是啊,咱家就这条件,你娘也难着呢。为了给你们哥仨娶媳妇,咱们老两口脊梁骨都压断了。因为你五弟,欠了村里一屁股债,攒了那么多年才还清。咱们真的供不起,文和啊,你要体谅我们老两口!给孩子做功课,他要真想念书,就让他跟石头打好关系,让他偷偷带他识字。过过瘾得了。” 林文和差点被他爹这话逗笑了。他爹以为吃糖豆呢,还过过瘾就算了。 林文和盖住自己半边脸,把到了嘴边的笑憋了回去,重重叹气,“爹,娘,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把咱们这一房分出去。我和南珍自己挣钱供七苏读书。” 林婆子和林老头被儿子的话惊呆了。分家? -- 第17页 林婆子吓得直摆手,“分家?怎么能分家呢?你要是分出去,我和你爹的脊梁骨还要不要了?” 林家才三代同堂,这年头的人成婚都早,四代同堂没分家的都很多,就更不用说他们家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最现实的原因,朝廷征税,以户为单位,每年光户头税就要交二两银子,他们家只有十亩地,就算老两口不偏心,老三也只能分到两亩地。靠这点收成连交户头税都不够,这不是逼老三一家去死么。 林婆子再讨厌三儿媳,也从未动过分家的念头。 林婆子这么一解释,林文和才明白其中的道道。 不过林文和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既然分不了家,那他退而求其次,先让他们从劳动中解脱出来,“爹,娘,我是这么想的。我和苏珍都是大人了,我想着不如做点小生意,看看能不能赚钱给七苏念书。” 林婆子和林老头对视一眼,被三儿子这举动惊呆了。做生意?他们不会啊? 别看商贾在许多人眼里是下九流,可在农村人眼里,吃饱喝足比饿肚子强。他们不是没想过做生意,而是他们根本就不会。 他们村也有人家做过货郎,但因本钱不够,拿的货不如别人全,生意很快被人挤兑得做不下去,只能回家继续种地。 这世上到底哪一行都不容易。 林婆子动了动手指,“你给我说说,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林文和已经琢磨开了,他爹娘性子老实本份,让他们掏钱给自己当本估计不太可能。那就只能做无本买卖。他们村刚好就有一条,“咱们这边不是靠山吗?我打算收些山货到县城卖,看看能不能挣个辛苦钱?” 林婆子没做过生意,但是他们村经常有货郎下来收山货,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娘,我们没本钱,暂时只能想出这么个无本起利的生意。等我摸清赚生意的道道,我再找找有没有旁的赚钱营生,一步步来。” 先在村子里收山货,毕竟乡里乡亲的,暂时先欠着钱,大家也不用担心他跑了。 林婆子掐了掐手指,有些心动,“这能行吗?” “行不行的,也没什么损失。”林文和两手一摊,光棍道,“家里的粮食已经卖了,接下来就是犁地、种苞米红薯,大哥四弟都是干活好手,有我没我都一样。”林文和又添了一把火,“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担风险,咱们可以先分家。” 分了家损失就由他来担,林婆子听得火大,以为三儿子在挖她的心,白了他一眼,“分什么家?!咱家才几亩地呐,分了地,你喝西北风去呀。” 她到底没有这么快做决定,“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你们先回屋歇着吧。” 林文和眼睛一亮,他娘没反对,这就代表事情有戏。至于分家,其实没必要这么纠结。他们也不懂做生意,赚多赚少还不是由着他说。 林文和拉着媳妇起来,从善如流道,“爹,娘,那你们早点歇着。我们都是为了孩子。” 林婆子默默起身关门,而后与林老头对视一眼,“老头子,你觉得能成吗?” 林老头默默将别在窗边的烟袋锅子拿下来,掏了掏里面的烟灰,又小心翼翼从墙上挂的小布包里取出一点烟丝点上。每当他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时,他就抽一点,心里的烦恼也会随着烟丝慢慢燃烧。 这个家就穷到连一文钱三斤的劣质烟丝都抽不上。 林老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成不成的,先让老三试试吧,左右亏不了。” 林婆子点了点头,心里也赞同老头的话,是啊,收山货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只要东西好就不怕卖不出去。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翌日,林婆子就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林文和两口子收山货的决定,“你们为了给七苏赚束脩,我们也不能拦着你们。我给你们半年期限。如果你们能赚到十贯钱,那就继续干,要是赚不到,那你们就继续回家种地吧。” 农闲的时候,林文富和林文贵也经常给地主家当短工,干些重体力活,一天的工钱是二十文钱。 林文和两口子出去,林文富和林文贵就得待在家侍弄田地,如果他们挣的钱连打短工都比不上,那这生意不做也罢。 林文和对自己和媳妇非常有信心,他们可是有系统的人,立刻追问,“娘,那要是我们能赚到这么多呢?” 林婆子没想到儿子这么自信,被他这话问懵了,细想了下,“那你们每个月交一贯钱,剩下的全给七苏念书。” 家里其他人听到她这决定也没什么意见。 苏南珍是女人,就算她出去打短工,挣的工钱也比不上林文富和林文贵。一个月交一贯,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两人打短工挣的钱了。 林文和两口子也没意见,每个月交一贯钱就相当于一家三口的饭钱,剩下的全归自己,跟分家也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帮侄子侄女帮忙,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林文和吃完饭,当即就去村里收山货。 最近夏收,之前来他们村收山货的二道贩子估计待在家收拾庄稼,一直也没来。卖给谁不是卖,更何况林文和又是知根知底。 林文和在村里跑了一圈,就收到不少山货,回头等他卖了钱,再跟他们分账。不过林文和担心人多,他记不清,就把家里的柴劈成一片一片,每收一家,他就用烧火棍在木片上写写划划。 -- 第18页 村民们看到他写字,都觉得惊奇,凑过来细看,“哟,文和,你也识字啦?” 林文和自然不能说自己识字,“我正跟七苏学呢。现在也就划个记号,你家是第三排第四个,我就在上面划三道横和四道竖。至于多少斤,一个圆代表十斤,一根竖就代表一斤。” “不错呀。”村民们见他头头是道,“看起来似模似样。” 林文和摇头,“还差一点,等我多识些字,我就不用记号,直接写你们的名字。” 村民们乐了,“那感情好。到时候咱们村又多了两个读书人。” 林文和对他们的取笑不以为意,好脾气笑笑。 林文和忙着收山货,苏南珍也没闲着,她不是没想过帮男人的忙,但他们村没多少家,根本用不着两个人。她便跟着几个侄子侄女一块进山找山货。 刚开始她担心山里有老虎不敢去,三春一句话打消她的疑虑,“三婶,你不用担心,咱们只在山脚,老虎都躲在深山里,咬不到咱们的。” 四巧背着竹篓走得很着急,“三婶,这些天收粮食,村里没人过来,肯定又长了不少,咱们快去吧。” 顾南珍很快被他们说服,拿上竹篓跟在他们后头。 第10章 无娘果 林家村隶属屏山县,这个县八成以上都是山。 夏收这段日子,没人上山,山上各种菌都长起来了,一片一片的。 几个孩子发出阵阵惊呼,苏南珍也跟在后头找。 原身所在的村子曾经出过老虎咬死人事件,她从未上山找过山货,不过她经常帮着晾晒,所以苏南珍凭着记忆也能认出来。 这些菌的类型也多重多样,比如:三打菌,一群羊,锅顶菌,竹根菌,露水娃儿,刷把签,摸摸青,香香菌,南瓜菌,青岗菌,牛咂壳儿等等。 而且这些菌一般都是成片成片地生长,走了没多久,他们就找了半背篓。 孩子们兴致颇高,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这种不需要耕种,只负责采摘的快乐瞬间感染了苏南珍,怪不得前世那么多人喜欢去农家乐呢,这种滋味确实能让人上瘾。 苏南珍摘个不停,突然她在一棵树下发现一个个头如拳头,表面呈深黑色,上面的纹理类似于大理石的菌类。 她闻着这东西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吃过似的。 她正纳闷着,在旁边不停翻找蘑菇的三春发现她的动作,立时笑了,“三婶,这是无娘果,味道很怪,没人要的。” 苏南珍愣了愣,无娘果? 她眼睛突然一亮,是了,这无娘果不正是前世她吃过的松露嘛。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答应和男人约会时,他请她吃的松露刺身,刚开始她以为这是经过特殊方法料理的牛肉,没想到吃起来,味道那般特别。 他那时候做足了功课,将松露的知识讲得细致全面,她现在还记得他说起松露含有丰富的蛋白质、18种氨基酸、多种必需微量元素,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 她也头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富二代并不只会玩,至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嫁进林家,她无数次看到婆婆喝松露酿的酒,那位可是富贵人,能进她的嘴那都是好东西。她婆婆走的时候,那头发都是黑的,想来这酒也有点功劳。 不过梁国人食用松露并不普遍,原身记忆里也没人收这个。 这么好的东西,就算卖不上价,自己留着吃也是好的呀。 苏南珍将松露小心翼翼放进自己背篓,又在附近翻找,果然又找到几个。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找得正入迷时,听到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野猪嚎叫的声音,几个孩子吓得飞快往山下跑。 苏南珍也第一时间往山下跑,可还没等她跑几步,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福音拦在她面前,扑棱着翅膀,【快!前面有几个人类围捕野猪,请宿主前去支援!】 苏南珍根本不理会它,开玩笑,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能不知道,还去支援?她不给人家添乱就是好的。 她脚步飞快半点没停留,却没想到身后有人比她更快,从她身边蹿了过去,再接着又有几人从她身边经过。 她听到其中一人喊,“快,把它引进陷阱!” 接着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苏南珍敏锐察觉到身后野猪追了过来。 那压迫的气场、奔跑时的豪迈、刺耳的嘹亮无不在提醒她,野猪近在咫尺。 苏南珍此时真的有种骂娘的冲动,可惜她没空,她全部精力都用来奔跑,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出她的极限,那双腿都快跑出残影来了,野猪似乎就在身后,她几乎可以听到她森冷的獠牙拂在她耳后。前面有棵大树,苏南珍一个极冲,快到树边时,猛地往旁边一拐。 那野猪想改变方向已然来不及,直直撞到树上,那健硕的身躯也只是打了个晃,甩了甩头,又朝那几个男人冲了过去。 苏南珍想跑,可双腿好似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她只能扶着树不停喘气。 那六个男人与野猪缠斗在一起,提醒苏南珍注意身后有个陷阱,千万别掉进去。 苏南珍吓得不轻,立刻往边上躲,被迫看这六人与野猪斗法。 这六人手上都有趁手的工具,也有几人好几回将刀狠狠往野猪身上扎去,可野猪皮糙肉厚,根本伤不到它分毫,反倒他们手里的刀因此卷了刃。 -- 第19页 六人体力在缠斗中,慢慢落了下乘,可野猪却好似不知疲倦,甚至被这几人激怒,变得比之前更加暴躁。 就在几人合力往那野猪扑去时,野猪张开大嘴,冲一人扑了过去,那獠牙闪着寒光,又锋利无比,这么咬下去,不死也残,几人大叫不好,纷纷用工具扎野猪,可那野猪势不可挡,半点不受阻碍。 眼看獠牙就要咬上那人的脖子,突然一块石头扔过来,那力道很轻,还不如慈母拍打熊孩子的力道大。 众人全都怒目而视,这妇人是疯了吗?他们好不容易挖的陷阱,上面只是铺了一层竹子,撒上枯叶而已,根本承受不了太重的东西。她扔那么块大石头,这是成心不想他们抓到野猪呀。 让大家跌破眼镜的一幕发生了,那野猪似乎疯了似的,像饿了十几天的似的,居然放着即将到手的猎物,不等石头落下,身体已经追了这去。 野猪落进陷阱发出嗷得一嗓子,吓得丛林里的鸟儿四散逃开,也惊了逃跑的孩子一大跳,纷纷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那几人靠近陷阱,探头往里看,野猪摔的死死的。 “哇!” 苏南珍喘着粗气站在陷阱边,撑着膝盖,看着自己的无娘果被野猪压在身后摔成八瓣,一张脸皱成苦瓜,“我好不容易捡的无娘果!全毁了!” 那几个男人还在石化,其中一个男人瞠目结舌,“无娘果?无娘果可以吸引野猪?” 苏南珍回头,“是啊,母猪有贪吃无娘果的毛病,得亏这是一头母猪。要不然你们几个都得栽在这母猪手里。” 松露的气味与诱发母猪性1冲动的雄甾烯醇相似,所以法国猎人喜欢圈养母猪来寻找昂贵的松露。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几个孩子从不远处的树下滑下,鬼头鬼脑靠近,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个竹篓,其中有个孩子看到苏南珍,眼睛一亮,“婶子,是我呀。” “柱子,你怎么在这儿?” 苏南珍抬头就见之前他们救过的小男孩居然也来这边找山货。 柱子拽着一个男人的手,指着苏南珍道,“团头,这是前段时间救过我的恩人娘子。” 那男人拱手上前,苏南珍这才注意到,面前这几个人似乎年龄比较大,最小的也有四十,其中最年长的就属这个团头,大概有五十来岁。 他衣着比林家还要简朴,上面补丁盖补丁。 那团头上前拱手致谢,“最近忙着糊口,还没来得及登门道谢,小老儿愧得慌。” 苏南珍摆摆手,“不用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也是赶巧了。” 那团头见这妇人如此爽朗,多了几分敬意,他指着陷阱里的猎物道,“这野猪我们算恩人一份。” 苏南珍眼里带了几分惊喜。虽然她刚刚一直在想这野猪是她弄死的,但是这陷阱到底是人家挖的,而且这几个男人又是年富力强,他们硬把野猪拖走,她一个人势单力薄也拿这些人没办法。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愿意分给她。 “好,多谢!” 团头指挥两个男人下去把野猪拖上来,两百斤的野猪被三个男人扛着,浩浩荡荡往山下走。 苏南珍将摔碎的无娘果全部捡进竹篓,虽然已经摔碎,但还是可以吃的。 团头见她捡这些无娘果,以为她还想再吸引野猪,就道,“今儿这头猪野是我们从深山里引过来的,平时这边很少有野兽出没。你捡这些无娘果恐怕以后用不到的。” 苏南珍知道他是误会了,想到这些人经常进山,便多解释几句,“我闻着这东西好像有点大蒜的味道,想着回去当调味用。你们以后要是上山发现这个,可以收集起来卖到我家,我男人收山货的。” 团头笑着应了。 一行人走到山脚下时,与林文和几兄弟撞个正着。 话说,大牛几人跌跌撞撞跑下山,才发现三婶没跟来,大牛二牛立刻提议回头找人,三春觉得他们都是小孩子,上了山也帮不上忙,还不如找大人过来。 于是这些孩子飞奔跑回家,林文和在家收山货,听说在山上遇到野猪,南珍没下来。他吓得心脏差点爆裂,叫了大哥和四弟,抄着家伙就赶了过来。 看到苏南珍,林文和一颗心总算落回实处,他快步上前,双手攥住她肩膀,上下打量她一遍,担忧地问,“你没事吧?刚刚三春几个说你遇到野猪,吓死我了。” 苏南珍摇头,指了指前面的野猪,“没事,我用松露让野猪掉进陷阱。那野猪有咱一份,你也跟去看看吧。” 林文和睁大眼睛,啊?她打的野猪?他媳妇居然这么厉害? 惊讶过后,林文和又是庆幸,他走过来,与团头寒暄,得知他们要进县城卖野猪,林文和也打算跟去见见世面。 他到底没卖过,就想借着这机会找个买主,这些人经常在山里混,肯定知道山货在哪卖比较好。 那团头得知他就是救了柱子的恩人,自然感激万分,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你们的山货要是想卖高价,最好是直接卖给大户人家。要是卖到铺子里,人家也要赚一份差价。” 团头指了指野猪,“正好咱们去卖野猪,那大户人家就爱吃这一口,兴许能搭着一块卖。走吧。” 林文和见他们这么上道,心里也高兴,主动回家拉了板车,又叫了四弟跟他一块去。 -- 第20页 进城就要交入城费,这几人都是丐门,本来就很穷,自然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那团头叫了一个壮劳力帮着推车,剩下的人全回破庙,就与林文和两兄弟一块进城去了。 第11章 新种子 苏南珍回了家,一群孩子看到她平安无事,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看这些孩子一个个担忧的样子,苏南珍摸摸他们脑袋,安慰他们,“我没事。” 孩子们见她确实没受伤,也就放心了。 而大人们问起打野猪的事儿。 刚刚林文和回来推板车,只说南珍意外把野猪撞进陷阱,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们想问都问不着,这会当事人回来了,他们自然要询问怎么回事。 苏南珍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把竹篓里的无娘果拿出来,“被野猪追过来的时候,我差点吓死。后来我才想起来,母猪喜食无娘果,于是我当机立断把无娘果往陷阱里扔,野猪像疯了似的追过去,就掉进陷阱里摔死了。” 林家人都一脸后怕,在所有猎物里,头一个不能招惹的就是狼,狼都是成群结队,杀死一只狼,会招一群狼报复。 第二个就是野猪,因为野猪皮糙肉厚,非常耐打。比老虎还难对付。 苏南珍只是个妇人,自然不是野猪的对手,于是纷纷宽慰她。 等苏南珍缓过神来,林婆子才装作不经意问道,“那野猪算是你打的,他们有没有说怎么分?” “加我七个人,卖了平分。” 林家人对几人平均分配没什么意见,本来那陷阱就是人家挖的,能分南珍一份,已经算仁义了。 说得正热闹时,林七苏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外面冲进来,待看到他娘没事,含着的泪落了下来,他背过身偷偷擦掉眼泪,又装作若无其事道,“娘,你没事呀?” 苏南珍将儿子的神色尽收眼底,倒也没戳穿,孩子到了这岁数都爱面子,她能理解,笑着摇头,“没事儿。” 她得意洋洋将自己用计把野猪骗到陷阱的事说了,末了眉眼飞扬,“你娘我厉害吧?” 林七苏抿抿嘴,敷衍地嗯了一声,末了拉着苏南珍的手,“娘,你以后别上山了,太危险了。” 苏南珍这回也吓得够呛,这会还缓不过劲来呢,听到儿子关心自己,忙不迭点头,“七苏不让娘去,娘就不去了。” 林婆子无语,这娘当的,一把年纪居然听一个毛孩子的话。 不过想归想,林婆子到底没说什么。要是老三媳妇真的出了啥事,她儿子还不得哭死。 ** 另一边,林文和跟着几人到了县城,路上,团头跟几人讲过最近猪肉价格,天气炎热,猪肉价格大致在23文,生猪价格是16文,野猪贵一点,可以卖到20文。 不过也因为天热,再加上这野猪有两百多斤,不好脱手,所以只能找老主顾。 行有行老、团有团头,团头是各自行业的首领。于是这乞丐团头到了县城,立刻去拜会猪肉行当的团头,请对方帮忙搭线。 那猪肉团头与这乞丐团头也是老相识,与对方寒暄几句,就带人敲响一户富商之家。 那后厨管事亲自验过猪肉,见血还新鲜着,报了20文,这价格也算公道。 林文和适时将自己的山货送上去,那管事便也给了价格,这价格比去铺子卖要贵一些,林文和自然高兴。 结算完,他偷偷给后厨管事塞了一百文,并且奉承几句好听话。 前世都是别人奉承他,到了这古代,风水轮流转,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奉承别人。 后厨管事见他如此上道,拍拍他肩膀,“咱们每月都会采买一次山货,你每样都可以送过来五十斤。记住,一定要成色好的。” 林文和这次送来的山货都是最好的,能一次吃得起两百多斤野猪的人家,自然都是有钱人,拿次等货,人家根本看不上,何必浪费时间。 林文和当即保证,一定会给最好的山货。 林文和露这一手,不止林文贵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另外三人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谁说他没做过生意,这嘴巴不是挺甜的吗?还会来事,居然不用人指点,就知道给回扣。他这哪还用人教呀。 结完账,林文和等人到另一条巷子分账。 猪肉团头帮忙搭线,也算一份,八个人平分5320文,每人得665文。 不过乞丐团头将自己那份多给了林文和20文,“多谢你救了柱子,本来我应该早点带柱子登门感谢。但最近忙着填饱肚子,啥事都顾不上了,希望你理解。” 这团头倒是个知礼的,林文和救人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当下就要推辞。 团头却非要将钱塞给他,林文和拒绝不了,只能收下。 林文和原本想让猪肉团头再帮自己搭线,但对方说大户人家的采买都有固定合作对象。像今天这家还是非常少见的。林文和也只能作罢。 回去的路上,大家走路都在飘,尤其是林文贵,他好似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做生意这么容易。 他三哥一趟就赚了将近一千文钱。 到破庙时,林文和两兄弟与团头两人分开,林文贵喜滋滋问林文和,“三弟,你给了人家包了多少好处费啊?” “一百文。” 林文贵不太赞同,“你那山货一趟才挣两百多文,你就分给他一半?你也太亏了?” -- 第21页 “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林文和不以为意,“咱们县有那么多二道贩子,我要是不给他多多的好处,他凭什么买我的呀?” 林文贵细细一想,竟然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回了家,除了苏南珍留在家里,其他大人们都下地去了。 林文和两兄弟吃完饭,林文贵拿起锄头也下了地。 孩子们,除了三春留在家喂猪,其余人都去地里割猪草了,林七苏则是跑到族长家跟石头学认字。 家里没什么外人,苏南珍叫林文和进屋,“我今天救了那几个人,可以抽奖一次。” 林文和眼睛一亮,双眼紧紧盯着飘到他们面前的福音,等它变成那个熟悉的转盘。 林文和点了一下,指针停在一处。 【一百文或一百元,你们选其一。有效时间三天。】 林文兴致勃勃和媳妇商量,这一百元可以换哪些东西。 系统每次只会帮忙代购一样东西。一百块钱的东西该买什么呢? “要不然咱们买秘方吧?”林文和搓着手指,那些珍贵的吃食方子在这古代应该很值钱。 苏南珍提出不同意见,“咱们没吃过酒楼的饭菜,我觉得古代的菜可能比咱们现代更好吃,你看那《红楼梦》里那些菜的做法多难呀。我觉得不如买种子。买这古代没有的种子。这样才能源源不断生钱。” 林文和仔细一想,吃食方子确实太冒险,便问苏南珍,“你决定买什么种子?” 他刚穿来时,看他们的衣服,以为是宋代,可紧接着他们就吃到苞米粥,颠覆他对时代的认知。 从原身记忆里,他又得知这个国家叫梁国,已经一百多年没打过仗,于是他便知道这不是他前世那个古代。 像苞米、红薯、土豆、辣椒这些原本应该在明清时代出现的东西,这时代已经有了,所以他真的不知道买什么种子才能让他们家钱生钱。 苏南珍翻遍原身的记忆,倒是想起一件蔬菜,“他们这里没有番茄。” 林文和仔细回想,还真是,原身的记忆里还真没吃过番茄。 这东西可是平民食材,普通百姓就算吃不起,没理由种不起吧。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林文和决定明儿去县城粮种店看看,“如果真的没有番茄,咱们就兑换番茄种子。” 正好马上就要种下季粮食,他可以说服爹娘种上几亩番茄。 下午,林文和依旧在村子里收山货。 第二天一早,苏南珍和林文和拉着山货去了县城。 苏南珍在门口看着山货,林文和去铺子里问价格,价格不太理想。 走这么远的路,又搭上进城费,每斤也只能多赚两文,根本不划算。 林文和想着这些山货都是次等货,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便拉着板车穿梭在各个巷子叫卖,单价比卖给铺子贵了十文钱。不过这价格还是比从铺子里买要便宜。 半天下去,山货只卖出二十来斤,每斤多赚了六文钱。主要是林文和每次都会送人家一点,送的也是成本,里外里搭了不少,是以赚得并不多。 “这么叫卖,倒是赚得多,但是咱们也耽误人工了呀。” 看似半天赚了一百三十文,可他们收山货要花不少时间,苏南珍觉得他们叫卖不划算,还是换个法子比较好。林文和找不到头绪,只能慢慢再看。 到了晌午,林文和没有空着肚子,而是在一个摊位前,要了两碗面。 两人填饱肚子,却也不急着兜售,而是直接去粮种店打听,“你们店有没有那种苗子,结的果实红红的,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店小二听了一头雾水,“你们说的是沙果吧?还是紫奈?” 林文和摇头,“不是果树,它的枝叶类似于茄子。” 店小二想了半天,摇头说没有。 林文和道了谢,喜气洋洋出了店。 苏南珍看他的表情,立时笑了,林文和不敢大意,以防万一他指了指旁边,“我再去别家问问。” 林文和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没有番茄这种蔬菜,两人这才放下心。 接下来,林文和在大街小巷叫卖,又卖了二十来斤,瞅着天色不早,才将剩下的山货全卖给铺子,空着车往回走。 路上,林文和拖着板车,苏南珍坐在板车算账,折腾一天,他们赚了230文。再去掉进城费每人五文,再加上板车,一共十五文,净赚215文。 再加上上回挣的112文,总共327文。 收货三天,兜售一天,平均每天81文。倒是比给人打短工来得强。 林文和听媳妇算完账,对未来也充满信心。 第12章 挖野菜 回了家,天已经彻底黑了,家里人已经吃完饭,正在院子里乘凉。 林七苏见父母回来,迈着小短腿迎上来,当看到两人空着手回来,心里一阵失望,他还以为爹娘今天去县城卖货,赚了钱能给他带好吃的呢,瞅这架势,这是没挣着钱啊。 不怪他这么想,而是他了解他爹,林文和是个张扬的性子,他这人憋不住话,要是挣着钱,他恨不得嚷嚷得全村都知道。 不仅林七苏这么想,老林家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 在路上,苏南珍不让林文和告诉家人挣了多少钱。她倒不是担心家人分一杯梗,而是担心家人嘴不严,回头村里人知道他们挣着钱,也开始收山货。 -- 第22页 他们这生意刚开始,正是平稳发展的时候,可不能出岔子。 林文和没真正做过生意,自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文富是个好大哥,他憨厚淳朴,常常把“吃亏是福”挂在嘴边,他觉得自己身为大哥,应该说点什么话宽慰三弟,可惜他嘴笨嗫嚅半天,直等老三两口子吃完饭,也只憋出一句话,“老三,你别灰心。要是做生意挣不着钱就回来种地。” 林文贵都被大哥这话逗笑了,懂他的都知道他这是在宽慰三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在挖苦三哥呢。 林文和扯了个僵硬的笑脸,“没事。我没亏本,就是挣得有点少。等我摸清楚挣钱的门道,一定会有起色的。”他放下筷子,回屋拿上“账本”,然后拉上媳妇,挨家挨户给人结算银钱。 等苏南珍和林文和给村里人结账完,回到家,家人已经全部睡了,就连林七苏都睡得直打横,小肚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偶尔还能听到小呼噜。 苏南珍和林文和无奈一笑,两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把系统叫出来,兑换了一斤三两的番茄种子,便也睡去了。 翌日一早,林家人要下地干活,早早就起了床,三春和四巧已经做好了饭菜。 正当他们准备用早饭,东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吓得林婆子手一抖,手里的窝窝头直接掉进粥里,喷了她一脸。 林婆子气得够呛,拿布巾擦掉脸上的粥,刚要起身骂人,就见林三风风火火从外面冲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布袋,他神神秘秘进屋,嘴里直喊娘,“娘,你快看!我一大早在床头发现了这个。” 众人闻言齐齐看去,只见那个小布袋里有一斤多的种子,颗粒比芝麻大一些,土黄色,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种子。 林婆子辨认半天都没认出来,“这什么种子?”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说不认识。 林婆子抬头仔细打量老三,“你刚说这种子哪来的?” 林文和一脸无辜,指着自己那屋,“就我们床头啊。” 众人都不敢相信,林文富张了张嘴,“老三,该不会是你们俩在县里买的,后来给忘了吧?” 这倒是有可能呢。要不然解释不通啊。 林文和有些无语,难道上回的事没给他们留下印象,居然联系不到神仙身上。 他举手发誓,“我们昨天没买任何东西,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再说了,我买种子,我自己能不知道。这是神仙送给我们的。” 大家面面相觑,犹如在梦里,林文贵比较活泛,拧着眉头问,“不是说做好事,神仙才会送你们东西吗?你俩做了啥好事?” 林文和顺着他的话,思量半天,而后一拍大腿,“咋没有呢。昨儿娃他娘不是救了那几个乞丐吗?好歹也是几条人命呢。” 众人经他这一提醒也想起来了,还别说,这猜测真有可能,那佛祖不都说了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他们不知道七级浮屠啥意思,但肯定是好事。 林文和见大家信了,便怂恿他娘,“娘,这可是神仙给的种子,咱们可要好好珍惜。把它种在地里吧。” 家里的地就是一家人活命的口粮,林婆子哪肯糟蹋,她断然拒绝,“不行!绝对不行!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文和心急如焚,他原以为自己搬出神仙,家里人这么迷信,肯定能同意,没想到他娘只是表面对神仙心存敬畏,骨子里还是更信自己。 他好说歹说,林婆子就是不松口,最后被他烦得没法,终于破口答应,把家里的三分菜地交给他,由他折腾。 林文和还想再劝,林婆子已经不耐烦,冲其他人吼了一嗓子,“快点下地!这眼瞅着太阳都快出来了,你们这是想留在家吃晌午饭吗?” 林文和吓得一哆嗦,屁话不敢放,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着家伙什出了家门。 苏南珍从灶房盛粥过来,刚进屋就见男人闷闷不乐坐在桌前,立刻猜到他出师不利。 苏南珍也不理他,自顾自喝着粥,发出好大一声响。 林文和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就见媳妇吃得香喷喷,他这么难过,她居然装作看不着。好似半点不放在心上,他有点难以理解,“咱们好不容易弄来的种子,临门一脚,卡住了,你就不觉得憋屈么?” 苏南珍抬了抬眼皮,将手上的窝窝头掰成一块一块放进粥里,“如果我是你,我就不费那个口舌,直接去赁地。隔壁那地主家不是有不少地吗?” 林文和抓了抓头发,他当然也想去赁地,可是赁地要押金啊,他手头只攒了一千多文。 村里的山货都被他收完了,接下来他要到旁村收货,其他村哪知道他是谁啊,人家肯定要的是现钱。 “所以你当务之急不是在这边发呆,而是赶紧吃饭,然后去别村收山货。早点挣钱,你就能早点赁到地。” 林文和抚了抚额,好吧,他媳妇这是根本没打算劝他娘。 林文和叹了口气,让三春给他盛碗粥,自己拿个窝窝头啃。 苏南珍又问,“一亩地要交两百文押金,你打算赁多少亩?” 林文和没种过地,他只看过他娘侍弄盆栽,不过家里种过茄子,他按照茄子的换算方法,这一斤三两至少能种22亩地,“先赁十亩。” 也就是要赚两千文。 -- 第23页 苏南珍点头,“咱们要抓紧,现在麦子刚刚收上来,肯定有不少人等着去赁地,要是晚了,你就算攒够了钱,也未必能赁到。” 林文和细细一想,可不是嘛。 三春端着粥进来,苏南珍喊住她,“三春,你们待会儿准备去哪?” 三春指指外面,“等我洗完衣服,四巧喂完猪,我们就去马场那边割猪草。” 三春说的马场是县里的大户人家在这边开的牧场,专门用来饲养骏马,出了林家村一直往西走五里就到了。 他们进不了马场,但马场旁边就是大户人家的田,此时刚刚收完麦子,野草疯长,正是收获的时候。 苏南珍想着自己在家也没事,,便道,“那我跟你一块去吧。” 三春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疑惑,三婶不是要跟三叔一块做生意赚钱吗?为什么要跟他们一块割猪划?她看了眼三叔,见他没有反对,便也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吃完饭,林春和拿上铜板,推着板车出了家门。 苏南珍则着帮着三春和四巧一块晒衣服,然后跟着这一帮孩子一块去马场,家里只留了七苏、八牛和九金看家。 一大帮子人每人都跨着篮子,路途有点远,最小的六金有些吃不消,“怎么这么远啊?为什么我们不进山找蘑菇?” 在他看来,找蘑菇可比割猪草有意思多了。 大牛摸着他的小揪揪,“前儿三婶不是逮到一个野猪吗?村里人都吓怕了。等大人们种完地,去山里看一圈,没有发现野猪的踪迹,咱们才能进山。” 六金小大人似地‘哦’了一声。 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片果然如原身记忆里的那般宽阔,马场被一圈栅栏围着,里面绿草茵茵,偶尔有人骑马驰骋。 而马场周围到处都是割猪草或野菜的半大孩子。这里面,十四岁的大牛都算大人了。 苏南珍依旧背着她的竹篓,她倒是没割猪草,而是在里面寻找野菜。 前世她婆婆那个圈子的有钱人就极为喜欢野菜。他们认为野菜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她昨儿去县城卖山货的时候,特地留意过,城里人也是吃野菜的。 最近夏收,村民忙着收粮食,城里的野菜价格飞涨,她可以趁这个时机,多割些野菜进城卖。 苏南珍也没费多长时间,很快就发现有不少荠菜、马齿苋、荠菜和蒲公英。 这些野菜之前躲在麦子中间夹缝生存,麦子被收割后,这些野菜没了顾忌,纷纷冒出头来。 没过多久,她就割了半篓子,而其他孩子一窝疯似地叽叽喳喳笑个不停。 第13章 野菜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奇望去,只见几匹骏马从他们身后的小道疾驰而过,后面还跟着几辆精致的马车。 车帘撩起的时候,苏南珍对几个长相秀气的姑娘。 马匹和马车拐进旁边的马场,没过多久,那几个姑娘下了马车,从马车里各扶出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这些女子举止端庄、衣着低调而奢华,一看就是大家小姐。 苏南珍清楚地听到耳边传来吸气声,一抬头就见三春用羡慕地眼神看着那些女子,“她们的衣服真好看。长得也好看。” 说完,她自惭形秽看了眼自己的手,抿了抿嘴。 四巧比三春小两岁,没有三春想得多,“没戴帽子的姑娘是丫鬟吧?她们长得可真好看。” 大牛、二牛正是慕少艾的年纪,看到这些举止文雅,笑容恬淡的少女,一颗心跳得厉害。 苏南珍轻了轻嗓子,提醒他们,“他们可能不愿意你们这么盯着。快点割猪草吧。” 几个孩子如梦初醒,纷纷低头割猪菜。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受这些姑娘影响,不再像刚才那样打打闹闹,就连割猪草的动作都文雅许多。 苏南珍埋头找野菜,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呼,“请问,这位大姐你这篓子里的野菜卖吗?” 苏南珍割野菜正入神,没听到这声音,直到胳膊被人捅了一下,她扭头一瞧,才发现三春正冲她使眼色,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顺着三春的视线看去,她旁边站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 苏南珍笑着点头,“卖啊。” 不远处有人喊她,“翠竹!” 翠竹答应一声,从身上掏了一块碎银子丢给苏南珍,而后将野菜全部倒进她带来的竹篮里。 因为动作太着急,野菜撒了一地都是,苏南珍将碎银子塞进自己的钱袋,过来帮忙。 翠竹向她道了声谢,提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竹篮飞快跑了。 苏南珍将剩下的野菜重亲装里竹篓里,三春凑过来,小声问,“三婶,她刚刚给你多少钱啊?” 苏南珍抬头看着三春,眼尾却留意其他人,她敏锐察觉到有不少陌生孩子竖着耳朵偷听。 永远不要低估人性,也不要相信孩子都是善良的,这是苏南珍从小到大经过无数数得出来的教训。 她笑得一脸纯善,“就几文钱。野菜而已,又不值几个钱。” 三春刚刚离得最近,她分明看到的是一块白花1花的银子,不过见三婶这么说,她也不好拆穿,只能点头表示信了。 接下来,三春没再割猪草,而是帮着一块找野菜。 -- 第24页 苏南珍割野菜的时候,马场传来姑娘们欢快的声音,“呀,这么多野菜。咱们不如来野炊吧。” 这话似乎得到大家一致赞同,没多久那边便拉起了帐子。 农村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偏偏还勾着瞅着,好似想穿透帐子看看里面在弄什么好吃的。 空气中传来一阵香气,三春嗅了嗅鼻子,馋得口水直流,面上也带了几分羡慕,“这些人做饭好香啊。” 此时正是饭点,被这香味一勾,孩子们肚子的馋虫都快跑出来了,一个个皱巴着小脸。 苏南珍将自己的竹篮填满,看向孩子们,“你们割完了吗?咱们回家吧?” 猪草比野菜容易多了,孩子们哪怕边割边玩,动作也比她快,闻言自是点头,“满了。满了。” 一行人到了家,三春和四巧负责做饭,大牛二牛将篮里的猪草倒进猪圈,又倒了一篮子马兰头进鸡圈。 林家这院子呈四四方方结构,堂屋是三间,中间是负责待客的客厅,左右各有一间房,老两口住在右边,老大两口子住左边。 西屋是三间屋子,大牛、二牛住一间,三春、四巧和五月住一间,另一间是老四两口子带着六金和九金住着。 东屋也是三间,他们带着七苏住一间,老五住一间,另一间放着家伙什之类的杂物。 前面门廊还有两间房,左边是灶房,右边是杂物房。西南角是鸡圈,东南角是猪圈,堂屋和东厢的夹角盖着茅房,茅坑在屋后,方面挑粪泼地。 林家整体面积不大,每间房子也都很小,利用得很彻底,真是一丁点都没有浪费。 苏南珍担心野菜坏掉,将竹篓里的野菜放到老五房间摊开。这边没什么太阳,野菜不容易坏掉。 放完,她提着空竹篓回了自己屋,她从钱袋里掏出那锭银子仔细观看,这是一锭碎银子,一看就是提炼完之后剩下的边角料,磕磕绊绊没什么形,不过可能摸过的人比较多,棱角被磨得很光滑,并不硌人。 可惜这家穷,没有戥子,要不然她现在就可以称一下这银子有多重。应该有半两吧? 她正想得入神,依稀听到有孩子叫“三叔”,她立刻将银子收回钱袋跟了出来。 林文和回来得正及时,他今天跑去临村,一个人收货、一个人称重,一直折腾到现在,总算收完了。 隔壁村不像他们村偏僻,经常有货郎光顾,家里的存货比较少,林文和只待了半天,就全部收完了,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四十来斤。 林文和便把货拉回来,想着吃完饭,再去下一个村子。 他把车拖进院子,将车上的货提进小五房间,便看到了许多野菜。 苏南珍过来帮忙,“怎么样?还剩下多少钱?” 这四十来斤装好几个口袋,但这玩意轻飘飘,不打称,再加上单价高,收这四十来斤,估计之前那些钱能被他光掉大半。 林文和摸出钱袋,抖了抖,“大概还有一百来个。” 苏南珍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玩得正酣的孩子,将自己收到的银锭子给他,“今天我去割野菜刚好碰到一位大户人家的丫鬟过来买野菜,给了我这块碎银。你看看能兑换多少钱。” 林文和有些惊讶,在手里颠了颠,而后脸上绽放一抹惊异的笑容,“行啊你,我媳妇真是太厉害了。” 他喜滋滋道,“我去族长家借他的戥子。咱要做到心中有数,要不然去县城会被人坑。” 苏南珍一想也是,便也没再拦着他。 她将山货拎进屋,出来时,刚好遇到从灶房出来的三春。 三春提着一篮子猪草过来,“三婶,我这里面也割了些野菜,回头你要是去县城卖,一块带去吧。” 苏南珍点头接过篮子,将上面一层的野菜择出来放进屋里,将所有野菜全部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再用麦草扎成一把把。这样直接论把卖。 又等了一刻钟,林文和终于回来了,刚进院子,就四处逡巡媳妇的身影,待锁定了人,神神秘秘拉着苏南珍进了屋,“媳妇,我刚刚去族长家,跟他兑换了。那块银子有四钱重,兑了412文。” “族长没问你银子哪来的?” “问了,我说是你今天遇到贵人,人家赏的。”林文和不在意道,这种好事虽然让人羡慕,但是也没多少钱,倒也不会惹来多大麻烦,“不过你放心,我叮嘱过族长别往外头说的。” 苏南珍满脸欣慰,让他这么张扬的人做这种事,确实有违他本性,不过他们家现在穷,只能收敛自己的脾性。 “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城卖山货?” 林文和愕然,“我今天才收了四十来斤,得过几天吧?进城一次要好些钱呢。” 苏南珍不甘心,“可那些野菜等不了这么久。天又这么热,很容易就蔫了。” 林文和抓了抓头发,这还真是有些麻烦了,之前他卖货,媳妇跟人打听,他也听到了,野菜是个季节性很强的蔬菜,它的价格波动也很大。便宜的时候一文钱两斤,贵的时候八文一斤。前阵子秋收的时候,价格最贵,现在就很难说了。 他有些迟疑,“你那野菜能卖到钱吗?” 虽然他媳妇用一竹篓野菜卖了四钱银子,但她那是赶巧了,谁知道县城现在什么情况?可别回头进了县城,连进城费都没卖到,回头还耽误他一天时间。 -- 第25页 苏南珍也不太确定,“试试看呗。咱们总不能指着山货一样吧。这野菜不经放,最好今天就把它卖掉。” 林文和见媳妇都这么说了,也不耽搁,直接将野菜放进背篓里,上面盖了一层布,再提了个水囊,就要离开。 三春端着窝窝头从屋里出来,见三叔背着篓子就要出门,有些诧异,“三叔,饭菜做好了,你哪去呀?” 林文和拿了两个窝窝头,“我去趟县城。看看能不能把野菜卖掉。” 说完,不理会孩子们惊诧的目光,径自走了。 三春回过头来,看向苏南珍有些不解,“三婶,三叔为什么不等吃完饭再进城?” 苏南珍摸摸她脑袋,“城里人买菜讲究新鲜,吃完饭再去,菜市都没什么人了。” 其实现在已经算晚了,但是现在去卖,总好过隔夜之后,菜打蔫没人要的好。 没过多久,下地干活的大人们全回来了,洗完手,上桌吃饭,却久久没等到林文和,但院子里的板车还在,林婆子有些好奇,问苏南珍,“老三呢?” 苏南珍便将自己割了野菜的事说了,林婆子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这啥人呀,自己割野菜,却让她儿子跑去县城卖,连饭都不让吃。 苏南珍前世就不怕婆婆,这世就更不可能怕,她顶着对方迫人的视线轻飘飘道,“没办法,想多买些山货,但是没有那么多本钱,我就给他琢磨个新路子。野菜不要本钱就适合我们这种情况。” 谁家做生意只给二十文本钱的?这老婆子太抠了。 林婆子被她顶得说不出话来,“行,我不管你们。由着你们折腾,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折腾出花来。” 苏南珍半点不生气,反倒想起前世一句广告词,“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众人被这话弄得一愣,仔细咂摸这话,咦,别说,这话说得挺有水平,苏氏跟谁学的? 第14章 兜售 话说林文和坐着牛车到了县城,平时走路要半个时辰,坐牛车只花了一刻钟。 进了城,交了进城费,他就直奔菜市。 这会菜市大多数摊位都已经收了,偶尔有几个客人过来。 林文和往菜上洒了些清水,让菜显得葱翠一些,看到有人过来,便朗声叫卖。 叫了半个时辰,只卖出两把,每把五文钱。 他向人打听过,早市的野菜每斤是六文,他便宜一文,懂价的,问完价格都会买。 可惜现在菜市没什么人,而且看其他摊位都开始收摊,他便也跟着收摊。 他出了菜市,去了县城比较有名的几家酒楼。 酒楼的后厨专门配有采买,每天早上去菜市挑选最新鲜的菜,一般来说这数量都是只多不少的。 林文和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没人要,其中名气最大的春风楼见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还没等他靠近直接挥手撵人。 这种事搁在普通百姓身上可能觉得没什么,可林文和哪受过这种气,站在春风楼门口那双眼都能冒火。 楼上有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看见这一幕。 其中一人正是这家店的东家李庆丰。说起李家,那可是屏山县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李庆丰读书不成,平日又爱跟些狐朋狗友厮混,李家家主担心儿子跟人学坏,就让他出来经商。他这人没有旁的本事,附庸风雅倒是会的。接管酒楼之后,让人用野菜做了几道菜,立刻让春风楼生意更上一层楼。 他指着林文和一顿讥讽,“这种穿得又脏又破的贱民居然也敢进我春风楼的大门。你瞧他还不服气呢。谁给他这胆子。” 另一个男人是李庆丰的哥哥李秉盛,平日闭门读书,展开折扇,动作一派风流,轻飘飘看了下头一眼,“他只不过是一寻常卖菜的百姓,你犯得着跟他计较吗?你也不怕有失你的身份!” 李庆丰憋了一肚子气,给自己找补,“我这不是怕客人看到他倒胃口嘛。回头再冲撞了客人。” 李秉盛没说什么,视线看向下方,那□□头握了又松开,最终背着竹篓去了对面--上品居。 这是一家老字号酒楼,林文和一开始不报希望,可当这家店的掌柜却叫住了他,问他野菜价格。 林文和一连几次被人拒绝,再加上天色渐晚,担心野菜砸手里,狠狠心,一咬牙,只要了四文的价格。 那掌柜听到这价格心上微微一动,嘴里还是嫌贵,指着竹篓,“我全要了,你给个实诚价。” 林文和便又给他免了一文,只要了三文钱。 掌柜勉强同意,付完的时候,林文和主动给他抹了零头。 掌柜才终于高兴,同时又有些不解,“看你也不是头回做生意,怎么这么晚了才出来卖菜?” 林文和胡扯一通,“早上有事,耽搁了。”他试探道,“你们明天还要吗?要是还要,我明早还给你送来,价格还按这个来。” 掌柜微讶,看来这人知道野菜的价格,却还能卖他这么便宜,看来这人是想要个长期主顾,他这边其实没有野菜的菜式,但春风楼有这几道野菜,而且很受那些读书人喜欢,甚至还写了不少诗,他也想试试。 掌柜到底不敢答应,“明天你卖完野菜再过来。要是我这生意好,我再找你定。” 要是生意不好,那就算了。 -- 第26页 林文和了然。 掌柜见他人不错,还好心提醒他,“以后要是卖东西,最好去后门问。” 林文和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犯了忌讳。虽然他接受了现在的身份,但他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身份带给他的轻视,卑微、弱小、任人欺辱,连前门都不配进的下等人。 他浑浑噩噩向掌柜道了谢,而后失魂落魄往城门方向走。 回去的时候,林文和没坐牛车,直接走路回去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快到家的时候,那些负面的情绪被他尽数收敛,他不能让媳妇看出来,要是她知道一定会难过。 林文和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又渴又累,两条腿酸痛难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从前何时走过这么远的路,今天上午一直都在收山货,回来后又一直没闲着。难道他上辈子过得太好,老天爷看他不顺眼,所以这辈子给他安排这么个身份。 心里腹诽着,回了家,他却依旧喜气洋洋。 苏南珍见他回来,立刻回灶房给他热饭热菜,林七苏也狗腿似地跑上来,问长问短。 林婆子坐在院里,看着儿子,“那野菜都卖完了?” 天太黑,农家人节省,也没有点灯的习惯,林文和看不清他娘的脸色,听声音不咸不淡,也没当一回事,“是啊,卖完了。” 林婆子还要说什么,林文和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直接冲一旁的几个半大孩子道,“明儿一早跟我们一块去挖野菜吧。回头三叔给你们分钱。” 几个孩子被这惊喜砸晕了,他们居然也能分钱?甭管多少钱,哪怕只是一文也是钱啊。他们从小到大还没摸过钱呢? 孩子们眼巴巴看向他们奶,后发现看不清,就急急忙忙喊人。 林婆子有些惊讶,没憋住,“你那野菜挣着钱了?” 林文和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没有,野菜不值什么钱。我这不是本钱都在山货里压着吗?没有别的来钱路子,就只能干这无本起利的生意。” 这话带着几分埋怨,与之前老三媳妇的话简直一模一样,林婆子气够呛,早知道还不如不问了。 她背着手进了屋,其他人明天还要干活,也都各回各屋。 苏南珍端着热好的饭菜过来,林文和摸黑吃完,在灶房里洗漱后,也回屋去了。 屋内,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林文和将身上的钱袋全解下来,苏南珍没有数,“野菜卖多少钱啊?” “一百六十文。早市的野菜比较贵,每斤能卖六文钱。可惜我去太晚了,只卖到一半。”比他卖山货还挣钱。他决定早上卖野菜,下午回来收山货。双管齐下。 苏南珍安慰他,“没事儿,你你去那么晚,还能把野菜全部卖完,已经很厉害了。” 林文和笑笑,“咱们早点睡吧。明天天不亮就得早起去割野菜,然后赶早市。” 苏南珍答应一声。 一直没有吭声的林七苏闷闷道,“爹,娘,我明天跟你们一块去吧。” 夫妻俩愣住,齐齐看向他,墙角,那小小的人儿原来并没有睡着,他动了动身体,让自己沐浴在月光中,“石头会的,我都已经学会了。我想跟你们一块挣钱。” 苏南珍摸摸他脑袋,声音带着亲切与温柔,“好啊。” 林七苏被她抚摸的时候身子微微有些僵,但很快又恢复自然,扭过身睡觉去了。 苏南珍看着儿子这别扭样儿,心里闷笑,这孩子居然主动干活,真是长大了。 翌日天不亮,孩子们就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忙忙吃完早饭,就拿着背篓往马场方向赶。 他们到的时候,天边亮起鱼肚皮,就着这抹晨光,大家开始找野菜。没过多久,就挖了一篮子。 林文和想赶早市,背着竹篓往县城赶,其他人继续挖。 等大家把篮子都挖满,苏南珍便让大牛、二牛陪她一块去县城。 他们到的时候,林文和已经卖完野菜,正在城门口等他们,他推着板车,让三人在门口等他,自己进去了。 林文和急急忙忙赶去早市,很快便将车上的野菜全部卖完。 回去的时候,他特地绕道去了上品居后院,那掌柜抽空出来见他,让他以后每天送五十斤过来。价格就按照早市的一半,林文和点头答应了。 县城门口,直到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林文和才急匆匆推着板车出来。 到了背静处,他给两个孩子每人塞了一个肉包子。 大牛、二牛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沾肉腥,闻到肉香,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却不敢接。 林文和见两个不要,往前递了递,“吃吧。专门买给你俩的。” 这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要不然将来长不高。 大牛到底大些,到了懂事的年纪,看到三叔没有再拿,就将肉包子撕了一半给他,“三叔,你也吃。” 林文和笑了,到底没拂了孩子好意,接了过来。 二牛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分一半给三婶。 四人吃完半个肉包子才往家赶。 到家的时候,林文和给每个孩子都分了糖,参与挖野菜的孩子给三块,没参与的给一块。 末了他还给参与挖野菜的孩子每人三文钱。 当然他们割野菜挣的钱绝不只有这么一点,但是为了避免其他人知道,他还是没跟孩子们说实话。 -- 第27页 孩子们头一回摸钱,脸上洋溢幸福的神采。只是这份好心情持续得很短,等大人们回了家,林婆子将钱全部收走,美其名曰“替他们保管。” 这些孩子们有的信了,有的不信,但他们不敢反抗,不过因为有糖可以吃。第二天,他们依旧干劲十足。 第15章 会员 接下来几日,苏南珍和林文和带着几个孩子在马场那边割野菜。 野菜的价格也从刚开始的六文一斤,掉到现在的一文两斤,而马场那边割野菜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每天挖得越来越少,连进城费都不够,只能放弃这门生意,开始早晚收山货。 这些天,他的山货也卖了两次,总资本已经攒到三千五百文。 林文和当即立断去邻村找到地主,赁了十亩地,等林婆子知道的时候,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林文和也知道把他娘惹呼得不轻,赶紧过去给她顺背。 林婆子指着他鼻子骂,“你不是说要做生意挣钱吗?干甚又要种地?你这押金给了,等收税时,你没有粮食,我看你拿什么给人家?” 林文和一脸光棍,“娘,你不能往外了想,你看啊,我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这么快就攒了两千文,你还怕我接下来挣不到钱吗?” 林婆子不是傻子,由着他糊弄,“你那两千文有一半是你媳妇打野猪挣到的,还有一半是挖野菜挣的。这两样接下来你都挣不着,卖山货又挣不着钱,你糊弄别人行,居然糊弄到你娘头上来了。” 林文和摸摸鼻子,这老太太比他前世的妈精明多了,而且也挺难缠。 他想不到话来反驳,便也不再想,“那您说怎么办吧?种子都没下地,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万一能结出果子呢?到那时,我不就发了吗?” 见儿子死不认错,林婆子捂着胸口一迭声喊疼。 林老头到底心疼自己老伴,赶紧过来给她顺气,“娃他娘,没事吧?” 他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你少说两句。看把你娘气得。” 林文和抿了抿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等林婆子缓过劲来,林文和不怕死道,“娘,你看我地已经赁了,这种子要真是好东西,种在邻村万一被人偷,我不就亏大发了吗?要不然我把这种子种到咱家地里,到时候我也能在地头搭个棚子看着。” 林婆子与三儿子对视,一个决绝,一个愤怒,最终林婆子败下阵来,“行吧。” 林文和见母亲答应,喜滋滋回房拿种子。 倒是何秀芸突然想起一事,提醒婆婆,“娘,三哥赁的地还没有耕吧?” 说什么就近看着,其实还不是不想耕地? 林婆子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气得跳脚,一咕噜从椅子上爬起来,飞奔往东屋跑,扯着三儿子一只耳朵,恶狠狠骂道,“你给我下地!别想躲懒!” 林文和耳朵被扯着掂起脚尖嚷嚷着疼,手里还拿着种子,“娘,我没躲懒啊,我待会儿还要下地干活呢。” 林婆子一愣,倒也是。 林文和生怕他娘又发疯,立刻找大哥帮忙,“大哥,你会种茄子吧?你过来帮我吧。” 原身家里的菜地都是大哥大嫂侍弄的,没人比他们更会种菜,林文和只能找他们帮忙。 何秀芸气得半死,老三把老大叫走,那耕地的活岂不是落到她男人头上?这怎么行! 何秀芸刚要张嘴,林文富已经开口答应,“行!” 何秀芸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眼巴巴看着婆婆。 可惜林婆子这会儿改变了思路。既然老三已经赁了地,她也改变不了,那还不如盼着这种子真能种出来东西,这样家里才不会往里贴钱。 老大是种菜好手,过去帮忙,要是种子真没问题,应该就能种出东西。 接下来一段时间,苏南珍、林文和以及林文富都待在地里种西红柿。 将种子下地就等着出苗,林文富去别的地方忙活,苏南珍和林文和则是一起出去收山货。幸运的是,现在许多农家的地都已经种完,开始往山上跑,两人收的山货倒是比以前多了些。 再加上林文和还收无娘果。以前这东西可没人要,现在多了一笔进项,大家自然更愿意卖给他。 苏南珍和林文和都知道这东西能酿酒,可两人谁也没酿过,最后两人一商量,买别人家的酒然后把松露放进去,这样能省一半功夫。 为了确保品质,两人特地进城买颜色最清正的白酒。林文和一直以为蒸馏酒是现代才有的,没想到梁国这么早就有了。 他将两斤酒分成三个份,分装在各个小坛子里,然后再按照不同比例放晒干的松露。 一段时间后,酒的颜色开始变色,从白如清水慢慢变成淡红,颜色逐渐加深。 他以前喝过他妈妈买的松露酒,酒味有些甜,里面应该加了糖。这酒是红色的,自然加红糖更好。 放完红糖,苏南珍蠢蠢欲动,“这酒多久能喝?” 林文和也不清楚,“等酒的颜色完全变成红色才能喝。现在先封起来。” 苏南珍点点头,没说什么,跟他一块将坛子封上。 除了偶尔会酿一回酒,两人每隔三天就进城贩卖一次,不仅仅卖山货,也包括其他农产品,比如鸡、鸭、鸡蛋、鸭蛋,以及自家种的菜,偶尔也会带些小鱼小虾。 -- 第28页 他们每次都是先赶早集,然后在巷子里穿梭,直到宵禁前出城门。 东西卖不完也没事,下回再接着卖。 这样跑一天,他们也能净赚四百多文,老客户也越来越多。 可这样的好日子只持续了一个月,八月初,两人早早入了城,在早市摆完摊后,他们沿街叫卖,喊了半天,也只有几户人家过来采买。 林文和给个老顾客送了一把青菜,对方告诉他,昨儿已经有人来过了,东西比他这还齐全,不仅有农货,还有其他小玩意儿,比如针头线脑、鞋样头花以及儿童玩物等等。 刚刚才尝到甜头,这么快就遇到模仿,两口子自是愤怒难当。可再气,他们也拿对方没辙,这种事连现代都管不了,就更不用说古代了。 这么跑一天,除了青菜不容易放,林文和只能降价处理,车上的东西几乎只卖了平时的三成。 苏南珍见男人闷闷不乐,知道他这人一时接受不了,于是拍拍他肩膀,岔开话题,“再过两个月,西红柿就能长成了,你想好怎么卖了吗?” 林文和果然被她这话带偏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早上赶早集兜售了。”他突然乐起来,“有了西红柿,咱们也就成了独家,到时候咱们的生意又能起来了。” 苏南珍抚了抚额,她就知道男人打的是这主意,“既然西红柿是独家,难道你就没想着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林文和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论做生意方面,他其实只是个雏鸟,跟媳妇完全不能比。 虽然侦探事务所跟卖菜关系不大,但好歹她有过成功经验,而他呢?他只会找专业人士帮他分析投资方案,然后将钱打给对方。说是点金手,但他充当的其实是提款机。他依赖的是底下那群专业团队,而不是他本人的眼光。 就拿西红柿来说,林文和最多只能想到自己用它当独家菜,用来吸引顾客。再多就没有了。 不过他这人也有个优点,自己不会就向人请教,而且丝毫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丢面子等等,他立刻看向媳妇,“你有好主意?” 苏南珍点头,“有两个想法。首先,咱们可以将西红柿全部制成西红柿酱,留下种子。” 林文和怔了下,这点他还真是没想到。也对啊,留下种子,他们就能多挣一年钱。他媳妇想的就是周到。 苏南珍见他赞同又继续补充,“这西红柿产量高,咱们可以向县令大人邀赏,他需要这样的政绩。到时候咱们能得他另眼相看。如果县令真的因此升迁,那些有钱人肯定也会关注,到时候咱们可以卖给他们种子,挣一份快钱。” 林文和怔愣,啊?原来不是想多挣一年钱,是想卖种子。 他挠挠头,“为什么咱们不把种子留下,明年再卖呢。” 苏南珍叹了口气,她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她低估了国人的模仿能力,一样简单的生意很快就招来模仿,西红柿这种新鲜物,肯定更容易别人注意,他们家种了十亩西红柿肯定瞒不住。这么大一片地,就算家里人全守着,也未必能看得住。 既然看不住,那就尽可能多捞一份钱。 林文和听罢,不得不承认他媳妇说得有道理。 “那些大户人家就算全都种了西红柿也没事,到时候咱们可以将西红柿往别的地方卖。咱们这边不是经常有商人过来贩卖茶叶和山货吗?这西红柿经得住放,他们肯定也乐意多添一份财路。只不过价格肯定不能跟今年的比了。” 林文和也能理解,成了批发商,那单价就会低很多。 经他媳妇这么一盘算,他们家的前途依旧是光明的,林文和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接下来,苏南珍和林文和依旧三天进一回县城,为了稳定老顾客,他们特地到书肆买了一套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弄出了会员制。 这会员自然不能像前世那样刷卡,顾客每消费五十文可以得到一捆菜。 没人不喜欢免费的东西,更何况城里买什么花钱。因为这一举措,两人生意渐渐好起来。 对方倒不是没想过抄袭他们,可能因为不识字,一直等到中秋前两天,对手依旧没什么动静。 第16章 西红柿酱 中秋前一天,林文和的大姐林文惠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同时还带了一些年礼:半篮子鸡蛋、五斤粉条、两捆青菜以及两双鞋。 这时候地里不怎么忙,林婆子带着三春和四巧在灶房做了几道农家菜,其中还有一道肉菜--猪肉炖土豆。这是林婆子一大早去隔壁村割的半斤猪肉。专为招待回娘家的女儿而买的。 吃饭时,一帮孩子哄抢那道肉菜,大人没有伸筷子。 林文和见儿子好不容易抢到一块肉,那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心里暗道:这小子哪有前世那混世小魔王的熊样儿。 吃完饭,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陀螺,三个孩子年龄不大,与这帮孩子也能玩到一块去。 大人们则陪着林文惠说话,林婆子问女儿在婆家情况,林文惠自是说什么都好。 林文和狭长的眸了眯起来,“姐夫怎么没来?” 给老丈人家送节礼,一次两次忙,来不了倒也说得过去,次次都不来,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文惠移开目光,看向院子里笑成一团的孩子,淡淡道,“他要忙地里的活计,不得空。” -- 第29页 林文和还要说什么,苏南珍扯了下他袖子,冲他使眼色,人家摆明了不愿意说,你还一个劲儿逼问,傻不傻呀。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平静,许久过后,林文惠才轻声问,“小五,还没消息吗?”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都看向林婆子。 林婆子听到小儿子的名字,就想到小闺女。 那一年,小五林文忠将贾家亲戚打成重伤,害怕坐牢躲到外地,贾家找过来,在林家一通打砸,那贾老爷不是个东西,看上林文翠的美貌,非要她当自己第七房小妾,要不然就抓林老头抵罪。 进了牢房就是个死,林婆子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头子落入对方魔爪,只能跪下救女儿,那时候她还有一门亲事,林文翠被逼无奈,只能退亲答应。 后来那男的考中秀才,而林文翠却成了见不得人的小妾。自此之后,与娘家断了来往。 林婆子只要一想到小女儿,她这颗心便揪得厉害,每次大女儿归家,她都隆重招待,未尝不是想‘弥补’的意思。 林婆子捂着胸口看大女儿,希翼的眼里全是火苗,“文翠有没有跟你联络?” 小女儿就是由大女儿照顾长大的,两人关系极好。小女儿就算恨娘家,也不该恨这个大姐。 林文惠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摇了摇头,“过年时,我曾去她家看过,可她根本不见我。” 林婆子心里滴血,闺女是小妾,一举一动都由大妇管着,就算她想见,人家也不让啊。 林文惠待了一会儿,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家了。走的时候,林婆子又给她装了不少东西,也算是有来有往。 送走大女儿,林婆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提不起劲儿,家里人知道她心情不好,也都不敢打扰。 大嫂和二嫂一早就就回了娘家,二婶是带着丈夫和儿子一块走的。 林文和问媳妇,“咱们不去老丈人家送礼吗?” 苏南珍摇头,“不用了。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 两人在屋里数钱,在西红柿下来之前,他们还要订陶罐,可现在他们手头的资金加一块只有两千文,暂时还不能动。 林七苏玩累了,从门外跑进来,额头全是细汗,苏南珍拿着布巾给他擦汗。 林七苏喘着粗1气,“娘,我什么时候能读书呀?” 夏收后,族长组织一帮壮劳力进山搜寻,没发现野猪踪迹,便进山找山货,林七苏也跟去了,刚开始的确很新鲜,可天天去,他双腿只剩下酸痛。他是个男子汉,还不能跟别人抱怨,要不然会被别人嘲笑。 可他真的受够了,他只想读书。 苏南珍给儿子擦完汗,又拍拍他脊背,“等西红柿收上来,卖了钱,你就能去读书了。” 林七苏得到满意答案,喜滋滋出了屋。 林文和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这孩子真的读书能坚持几天。” 他可没忘这孩子之前是个逃学大王。他媳妇为此头疼不已。 苏南珍不当一回事,“如果他不想坚持,到时候让他跟他哥姐一样干农活。劳逸结合就好了。” 林文和抚了抚额,他怎么忘了,他媳妇在工作上雷厉风行,当她把教育儿子变成工作,那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前世有他娘搅和,这世他娘不管,可不就得由着她折腾。 他同情的目光落到傻玩的儿子身上,得,现在先让儿子高兴一会儿吧。等将来就有得忙了。 ** 中秋节过后,苏南珍和林文和依旧像之前那样卖货,而他的对手没有跟风搞会员,一天下来倒也能赚两三百文。 九月初,在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西红柿终于红了,林文和将身上大部分钱都拿去定了小陶罐。因为他定的量多,每个划到一文五,这种陶罐放在外面卖也得要两文钱。 这小陶罐一个可以放一斤西红柿。 头一天,苏南珍和林文和在西红柿地里摘了半天,装了满满一背篓。 苏南珍给所有人都洗了一个,大家从来没吃过这个,有些迟疑,“这能吃吗?” 山里人经常上山采蘑菇,越好看的蘑菇毒性越强,大家对吃食都很小心。更何况从未吃过的西红柿了。 林文和见大家不敢吃,直接咬了一口。 林婆子急不可耐拍手,“你急什么。这要是有毒,你头一个被毒死。你怎么这么馋!” 可她儿子不听话,边吃边乐,“吃吧,没毒,酸酸甜甜,很好吃呢。” 大家见他没事,便也开始吃。 一口下去,酸甜可口还多汁,滋味确实不错。 全家人都惊喜万分,尤其是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吃不到甜的,山上那酸得掉牙的野果,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就不用说这玩意了。 等全家人吃完,还意犹未尽盯着竹篓,林文和立刻将竹篓盖上。 大家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林文贵突然问,“对了,三哥,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呀?” 林文和之前跟媳妇和儿子就名字的问题讨论过,诚然这东西也叫番茄,但这番字代表的是番邦,许多人会误以为这西红柿是从国外运来的,就少了些神秘。所以三人统一口径,“西红柿,咱们屏山县位于梁国西部,这果实长得跟柿一样大,颜色却是红的。” 林文贵听到这名字,立刻称赞,“这名字挺贴切。” -- 第30页 林文和安利完‘西红柿’的新解释,又看向林婆子,“娘,从明儿开始,我就要进城卖西红柿。那么多地,能不能让咱爹和大哥四弟帮忙看着。我担心有人偷摘。”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家种了一样新吃食,也都等着看笑话,要是知道这玩意能吃,有那不要脸的会趁天黑去地里偷,林婆子当即拍板,“必须看着。我也得去盯着,还有大牛二牛也是半大小伙子,他们也得去。你那片地太长了,也没个围栏,也不知能不能看得住。”她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得去族长家借两条狗。” 说着,就要冲出家门,林文和叫住她,“还有大嫂和四弟妹,我们要把这东西弄成酱。少不得要她们帮忙。” 这下子全家人都愣住了,纷纷看向他,“为什么要弄成酱,多麻烦呀,直接卖不就完了?” 农村人心眼实,不懂得做生意的道道,林文和便将媳妇之前的打算说了。 林婆子细细打量这两口子,“看来你们这几个月在外面跑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至少这心眼比以前多了。” 她以前就觉得老三媳妇有心眼,她好好的儿子被她管成三孙子一般。 要是搁以前,她肯定要生气,可她这脑子用来做生意,林婆子突然觉得还是聪明点好。 林婆子拿着几个西红柿去了族长家,没过多久,就牵了两条狗回来。 苏南珍则是和两个妯娌一块腌西红柿。 她自己没腌过东西,但李兰花和何秀芸都是做惯的。 农家人腌东西,不会放大料这些金贵东西,直接将西红柿切好,把里面的籽用纱网过滤,然后放苏南珍特地从县城买的细盐搅拌,用小陶罐盛起来盖上盖子,就行了。 里面没有加防腐剂,再加上苏南珍没有放太多盐,保质期并不长。现在天气比较冷,大概能保存五天。 今天是第一天摘西红柿,除了家人吃的,还有送出去几个,只剩下三十来斤,装了三十二个罐子。 第二日一早,苏南珍和林文和去县城贩卖,他们自己开了一罐子让顾客品尝。 苏南珍给西红柿酱的定价是两文钱一斤,这东西产量高,走的又是平民路线,定价就不能太高。 一罐子西红柿酱四文钱,再加上罐子可以回收,与青菜一个价,大多数人家尝过之后都选择买一罐尝鲜。三十一罐西红柿酱很快卖完。 等他们到家后,李兰花和何秀芸带着一帮孩子已经将地里摘的西红柿全部熬成了酱,总共有五百多罐。 林家其他人不在家,李兰花有些局促,“老三,娘让我问你,这么多能卖完吗?” 林文和也不太确定,“明儿我们先去试试看。你们还按照今天这个来。弄五百个。” 李兰花忧心忡忡,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林文和嘱咐大嫂,种子晒干就把它收好,到时候咱们能不能赚大钱就指着它了。李兰花一个劲儿点头。 第17章 见县令 第二天一大早,苏南珍和林文和赶早市。昨儿只有三十二个西红柿酱,两人不急着卖,所以早市都没开封。 今天不一样,五百多斤西红柿酱,压力太大。车子装得满满当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一车货拉进城,进城速度都比平时晚了一会儿。也因此没能找到好摊位。 林文和趁着早市人多的时候扯着嗓子吆喝,“免费品尝喽,不好吃不要钱。一斤只要两文钱!” 大家听到免费,便一个个好奇往这边瞧,有那贪便宜的更是凑过来品尝。 “这西红柿酱酸中带甜,甜中带了点盐,跟鸡蛋一炒,不用放任何调料,绝对好吃!大姐,我不骗你,你可以尝尝。” 顾客:“你这只能存五天,也太短了!” “大姐,放太多盐那就成咸菜了。你这摆上桌,红红的,颜色喜庆,不比那黑不溜秋的咸菜疙瘩强啊。请客上桌,也是盘菜呀。” …… 一上午,他们的摊位前挤满了人,有人尝了一口,觉得滋味不好,扭身就走,但大多数都觉得这玩意又便宜又好吃,买一罐尝鲜也不错。 早市过后,两人数了下,开了四罐子尝鲜,总共卖出三百一十二罐,不得不说还是早市人1流量大。剩下的一百来罐,两人便开始沿街售卖。 两人经过上回那个酒楼,掌柜看到林文和,立刻叫住他,“对了,你们现在还卖野菜吗?” 林文和摇头,“没有,今天没带。” 平时家里孩子会趁割猪草的时候挖些野菜,他顺手带进城卖。虽然现在野菜很便宜,但它无本,去地里就能挖到。孩子们还是很乐意干的。 可昨天为了弄西红柿酱,孩子们都被抓了壮丁,估计没人去割猪草,所以还真没有野菜。 掌柜有些失望,刚准备离开,扫眼看到那罐子里放着一些红红的东西,好奇问一句,“这什么东西?” 林文和随口解释一句,掌柜听到独一份,尝了一下,顿时眼前一亮,“你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说实话林文和其实并不想卖给酒楼。能进这酒楼吃饭的都是有钱人,这些人知道了,他担心他的西红柿还没成功,就被人截胡。 不过人家都主动买了,他也不能拒绝,便将剩下的全卖了。 结完账,苏南珍和林文和一商量,两人决定现在就去找县令。 -- 第31页 县令是一县之主,自然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林文和从袖子掏了一串钱,将自己的来意与对方说了,那衙役脸色一变,“你说的是真的?” 林文和将剩下的一罐西红柿酱拿出来,“东西在此,草民不敢撒谎!” 那衙役尝了一口酱,确实没吃过,便拿着罐子进去禀告。 苏南珍和林文和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那衙役才招他进去。 原身对县令没有半点印象,林文和之前跟人打听过,大多数也都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五六年前来他们县的。至今也没有挪窝。 他的官声不好不坏。没有百姓骂他是贪官,也没有百姓称赞他是清官,总之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而他到了屏山县也没做过任何一项利民或是剥削百姓的政策,百姓的日子还跟以前一样。 林文和猜测此人一没背影,二不是贪官或清官,三不是趋炎附势之辈,是官员中最多的那种人。 衙役领林文和进了后院凉亭,便看到一个穿着广袖长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庭中吟诗。 林文和跪下行礼,那县令好似没听到,继续在那边吟诵,而后凝眉沉思,又拿笔记录。 林文和见县令不理会,便自己站起来,他身边的衙役顿时瞪大眼睛,都不可置信了,这啥人,县令还没叫起呢,他自己倒是站起来了。 虽然他心里不满意,但他更不敢打扰县令雅兴,只能装作不知。 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那县令终于将一首诗写完,末了抚掌大笑,“我看你这回怎么说。” 他招来随从让对方将他的诗作拿回房,然后这才转过身打量林文和,“你说你种出了新鲜果子?” 林文和点头,“是。” 那衙役小声提醒,“你应该加一句,回大人。” 他这边刚说完,县令就嫌他腻歪,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这些人就是麻烦,你先下去,我单独跟这位小哥说话。” 衙役恭恭敬敬退到亭外十来步的距离。 县令招了招手,林文和上前,“我问你,那种子哪来的?” 林文和也没瞒着县令,便将自己媳妇救人,神仙赐种的事说了。 哪知县令一听,立刻脸色大变,“奸佞小人,竟敢糊弄到本官头上了。来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屏山县的百姓也许不知道他们的县令是何人。但衙役们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早年他父母被道士骗光家里所有钱财,差点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要不是他那年侥幸中了秀才,得了岳父资助,说不定他家就悔了。 是以他对道士最是深恶痛绝,更恨他们借着鬼神之说四处骗人。 立刻有几个衙役过来,说着就要拖林文和下去打板子。 林文和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忙跪下救饶,“大人,草民说的全是实情。当初我和我媳妇在打谷场救了天火,神仙还替我家磨面呢。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县令一听,抬了抬手,“那面是你家磨的?” 林文和没想到县令还知道面的事情,忙不迭点头,将卖面给陈掌柜的事说了。 原来陈掌柜买完面,没有直接放店里兜售,而是直接拿这些面送人情,给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一份。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县令。 当初县令听说这面是神仙磨的,还以为陈县令故弄玄虚,但吃了之后,确实发现这面蒸出来馒头确实更白,他也就没退回去。 可现在再听当事人说,县令又多了几分惊异。 磨面还有可能造假,这独一份的种子,他要怎么造假? 县令将信将疑,挥手让衙役退下,“你种了多少亩?” “回大人的话,草民种了十亩。” “竟然这么多?”县令虽然喜欢舞文弄墨,却并不是那不懂民间疾苦的贪官,他也知道底下百姓日子过得有多难,可他没有生财办法,只能写诗打发时间,听到林文和一次就种了十亩西红柿,不由怔住,“你就不怕种不出来东西?或是结不了果子?” 林文和自信满满,“不怕,神仙不会骗人的。” 这眼神清澈透亮,对神仙充满自信,县令没话说了,“明天,你们先别忙着摘西红柿,本官要亲自去看看,要是亩产真如你说的那般高,本官自会向朝廷禀告,你算是立了一件大功。自有你的好处。” 林文和立刻谢过。 出了县衙,林文和便将县令的原话重复一遍给他媳妇听,苏南珍自是喜不自胜。 回了家,林文和便去地头,将这一好消息告诉爹娘,他们全都喜气洋洋。 林婆子连连追问,“县令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林文和摇头,县令只说会来。 林婆子却也不失望,只道,“明天叫大牛二牛过来帮我看着,我回家捯饬捯饬,县令亲自来咱家,咱们可不能失礼,我得换件好衣裳。” 林文和笑着应了。 林老实抬了抬眼皮,“那今天弄的酱怎么办?你还卖吗?” 林文和点头,“当然要卖。县令来了,有你们和族长接待,那么多番茄,可不能糟蹋了。” 涉及到钱的事儿,所有事都得给它让道,哪怕县令也不行,林婆子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县令来了,咱家有面子不假,可这面子也不能当饭吃呀。你尽管去!” -- 第32页 林文和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家歇息去了。 第二天,苏南珍和林文和去早市卖西红柿酱,刚把东西摆下,就有不少客人围过来。有不少正是昨天买过酱的顾客,这些人过来是退陶罐的。 苏南珍挨个给退,有的人吃着这酱好,又买了一罐。 因为围的人很多,看客好奇,便也凑过来,听到好评如潮,也激起兴趣,买一罐回去。 五百多罐很快兜售一空,两人赶着回家迎接县令,没有沿街叫卖,直接出了城。 到了家,问了三春,听到县令还没来,两人终于放下心。 两人草草吃完饭,就去了地头。 白天空旷,再加上番茄只比膝盖高那么一点,小偷不敢上门,林家人便蹲在地里除草。 林文和在地里找到林婆子,将酱全部卖完这事跟她说了,林婆子自是高兴不已。 两人一边拔草一边唠嗑,“娘,我这西红柿也挣着钱了,我打算明儿就送七苏去临村学堂念书。” 林婆子抬头打量他,“这么快就攒到十贯钱了?” 林文和挠头,“暂时还没有,等把这地里的西红柿卖了就有了。” 林婆子到底没说什么,这是说好的事,老三既然挣着钱,她也不能拦着,“行,那你送去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林婆子抬头休息的时候,无意间瞥到田埂那条小道来了不少人,她面上一喜,“该不会是县令来了吧?” 林文和点头,“应该是。”说着站起来,理理身上的衣服,与他娘一起往地头赶。 第18章 县令来访 两人到了地头,才发现来的并不是县令,而是春风楼的采买,他走到西红柿地里,看了一圈,确实不认识,于是回头看向林文和,“这怎么卖?我们春风楼全买了。” 林文和微怔,摇了摇头,“这还没长熟呢。” 采买抬手,“没事。没熟,等它熟了,我们再来摘。一亩给你五吊钱,够吗?” 在采买看来,一亩好地的收成也就两吊钱,他给五吊钱一亩,绝对是大方了。对方应该感激涕零。 可他没想到,林文和不仅摇头拒绝,而且还敢狮子大开口,“一亩二十吊。” 不仅采买惊呆,就连他身后那些小二以及林家村看热闹的村民也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果子,一亩居然二十吊,讹人吧? 采买阴晴不定,“小子,一亩五吊钱,给你,你就乖乖拿着,你可知道我们春风楼东家是谁?” 林文和还真不知道,上前请教,“敢问令东家是谁?” 采买见他态度变得谦卑,眼底浮现一抹自得的笑容,“说出来吓死你!我们东家可是李家,就连县令都不敢不给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林文和思忖片刻,终是软了声音,“这西红柿已经补县令定下了,我现在做不了主。” 如果一开始他说这话,采买还可能信上三分,可刚刚他明明要价十吊,现在再说这话,就是故意撒谎骗人,采买哪能相信,“好!你等着瞧!我看以后谁敢买你的西红柿。我就等着你这些西红柿烂在地里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哦?说来听听,你打算怎么做?” 众人回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着十来个衙役,而刚刚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便装,拿着折扇,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 采买对上他双眼,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县……县令大人!” 众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人竟是县令大人,纷纷跪下行礼。 县令旁边的总捕头卫西风上前一步揪住采买的衣领,质问,“你还没回答大人的话呢。” 采买倒是个识时务的,忙舔着脸冲他笑,“大人,误会!小的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脑满肥肠的大老爷们露出这种猥琐的笑容,卫西风只觉得辣眼睛,丢下对方,嫌恶地别开脸,“快滚!以后再敢如此行事,大人定不饶你!” 采买带着自己的属下,跌跌撞撞跑了。 县令看向林文和,“要是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尽管到县衙来找本官。” 林文和拱手致谢,不管怎么说,这县令能说出这句话至少表明他的态度。 县令背着手面向田地,葱葱翠翠的枝叶结着或红或绿的果实,个头与柿子差不离,“这就是你昨儿说的西红柿?” 林文和点头应是,就近摘了一个果实,拧开随身携带的葫芦嘴将果实洗干净递给县令。 旁的县令或许官威重,不肯吃平民给的食物,但这县令风流洒脱,没什么架子,接过来便咬了一口。 虽说他早年家境一般,但考上科举后,便有无数商贾巴结他,好东西也吃过不少,唯独这果子从未吃过。 酸酸甜甜、汁水丰盈、甜中又带点沙沙的口感,让人忍不住想大咬一口,他也真这么做了,三两口就将一个西红柿吃完,一阵冷风吹来,他轻叹道,“这要是夏天也能种上,吃着倒也清凉可口。” 他又问,“亩产多少?可曾算过?” 林文和这西红柿刚摘几天,还没具体算过,“预估的话,每亩应该能得两千斤。” 县令也带了老庄稼把式,那老汉在地里扒了一会儿,起来回禀,“至少两千斤。” 县令大喜,回头看向拘谨的林婆子众人,“麻烦你们帮忙摘五百斤,本官要进献皇上。” -- 第33页 林婆子眼睛瞪得溜圆,双手颤抖,声音都有些结巴了,“进……进献给皇上?” 老天爷?他们家种的菜居然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这可是天大的面子,无上的光荣啊。 林婆子拉着林老头以及一众儿子跪下谢恩。 县令虚扶他们起身,笑容带了几分洒脱,“本官要谢谢你们才对。要不是你们家风正气,儿媳舍命救人,仙人也不会赐你们这么珍贵的种子。” 纵使林婆子对苏南珍这个媳妇再不满意,此时听了县令的话,也觉得自己这儿媳是一顶一的好。 她双手合在一起,连连赞同,“对对,我的三儿媳人美心善,聪慧,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她一连夸了好几息功夫,不说林家人听着古怪,就连她身后的一干村民都忍不住怀疑,苏南珍真有那么好吗? 县令先还认真听着,可很快察觉村民们异样的神色,顿时觉得里面有些蹊跷,林文和担心县令多问,胳膊撞了下他娘,“娘,县令还等着呢。咱们先摘西红柿吧。” 林婆子这才住了嘴,一迭声道,“对对,我们摘西红柿!” 她给家人分筐子,开始摘西红柿。 县令带来的衙役也过来帮忙,县令站在地头看着他们劳作,眼底也带了几分笑意。 就在这时族长姗姗来迟,他早上吃完饭,便送小孙子去临村学堂,先生留他说了几句话。回来后从村民口中得知县令来了,立刻赶了过来。 县令见到族长的打扮,便猜到他是读书人,便问了几个问题,一是关于神仙磨面的事,二是关于神仙赐种子的事。 族长如实回答。 县令得到答案,心里那层疑虑又淡了几分,便没再说什么。 十几个人下地,六个筐很快就摘满了,齐齐背到地头,又搬到县令乘坐的马车上。 县令从身上摸出两个五两的银锭递到林文和手中,“本官会如实向上禀告,上头是否有赏赐难以预料,这锭银子是本官买的。也不枉你辛苦一场。” 林婆子等人立刻说不用给银子,拿着吃就好,县令摆摆手,“你们种菜不易,拿着吧。” 林文和拱手致谢,看着县令一行人渐渐远去。 等身影再也看不见,族长转头拍拍林文和的肩膀,满脸都是欣慰,“不错!” 林文和得了十两银子,第一时间便想把儿子上学的事落实了,于是立刻向族长请教,“族长,我打算让七苏去临村上学。那边束脩几何?逢年过节需要置办什么样的礼?” 族长微微有些惊讶,农村人突然得了一笔横财,他们不会想着买书本,大多数只会盖房娶媳妇或是置办一桌酒席,没想到平时这个畏妻如鼠的林文和居然这么有远见。 族长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赞赏连连,“不错!”他是林文和的长辈,都姓林的,七苏天份高,万一将来真能中秀才,他也能跟着沾光,便指点起来,“束脩一个月三百文,秦夫子喜欢练字,逢年过节你需要两坛好酒,再送上两刀好纸即可。”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拜师时的六礼,你要准备好。” 拜师六礼也就是六礼束脩,古代行拜师礼时弟子赠与师父的六种礼物,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干瘦肉条。 这六礼分别代表不同寓意,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拜师居然有这么多道道,同时他们又在心里嘀咕,刚刚林文和得的那两锭银子,看着挺多,可读书费钱,恐怕坚持不了几年呀。 于是刚开始还对林家羡慕忌妒的村民们现在无不同情地看着林文富和林文贵两兄弟。 这两人倒是没他们想的那般多,这事本来就是说好的,老三每月交一贯,剩下的钱给七苏念书。 不过相比林文富的认命,林文贵却更多地是想跟三哥学。他不是个勤快的主儿,干活也不如大哥实诚,他也想像三哥这样做生意挣大钱。 他倒没想着给两个孩子读书明理,他想的是挣些钱让媳妇孩子吃好的,穿好的。 林婆子刚开始还眼馋那两锭银子,听到族长的话,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西红柿可就一遭,要是皇帝老儿看不上西红柿,那老三可就指着这锭银子给七苏念书了。 她现在把银子要过来收着,这钱也就是在她手里过一遍手,回头还得花出去。 她捂着胸口一阵抽疼,早知道她当初就不答应老三了,这下好了,她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其实也不怪林婆子对西红柿不报希望,在农村人眼里,那皇帝老儿都是顿顿吃肉,西红柿独一份不假,可这玩意还不如肉好吃。皇帝老儿哪看得上。 林文和得了族长嘱托,自是亲恩万谢,他亲自给族长摘了一篮子西红柿,又叮嘱对方,“这里面有种子,族长是明年打算种,可以将种子留下。” 族长拍拍他肩膀,“好!” 林文和忙着给儿子置办拜师礼,与父母兄弟告别之后,匆匆忙忙回了家。 第19章 发展 到了家,他将一锭银子交给媳妇,然后将六礼的事说了,苏南珍便道,“后天咱们卖完酱,就去置办。回来就带儿子去拜师。” -- 第34页 林文和之前以为拜师就是将人送到学堂,然后交学费就好了,没想到居然还要准备这么多东西,现在再跑趟县城不划算,便点头同意妻子的话。 苏南珍又想起一事,“对了,咱要不要给儿子买书?” 林文和愣了一下,前世课本都是学校发的,但这古代是吗? “咱儿子已经自学了《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接下来应该要学《论语》?那我们后天顺道给他一块买了。” 苏南珍点头,这么一算,明儿要花的钱不少啊。 就在这时,七苏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进屋就喊娘。 苏南珍和林文和立刻从屋里出来,七苏跑得一脑门都是汗,看到两人,立刻上前抱住他娘的大腿,“娘!我听说六金说县令来咱家了,是吗?” 苏南珍刮刮他鼻子,儿子跟自己越来越亲近,她心情也好了不少,闻言便笑着点头。 七苏挠挠脑袋,眼睛紧紧盯着她,“那我什么时候能读书?” “后天爹娘给你置办六礼,再买好一点的文房四宝以及书。” 林文和用的那套文房四宝是最次的,他自己用着还行,给孩子用,到学堂会被同学嘲笑的。 林文和又向儿子解释什么是束脩六礼,七苏听得一愣一愣的,嘴里嘟囔,“这么麻烦?” 林文和拍拍儿子的肩膀,“爹娘挣钱不容易,你要好好学。如果你学不好,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们什么。” 七苏苦着脸,惊恐地看着爹娘,“难道你们真想让我考秀才?” 林文和被他气乐了,“咋地,你想反悔?”他心里怒极,面上笑得一脸和气,“也行!反正钱还没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七苏吓得一个劲儿摆手,“读就读!谁怕谁呀。我就是担心考不上,回头你们跟着丢人。” 林文和哼笑,这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明明自己说话不算话,现在倒会给自己找台阶!不过他也不怕,如果不想读,到时候就让他种地,看他还敢不敢躲懒! 林文和摆摆手,不当回事,“没事儿!我和你娘懂得即时止损!丢一回人不怕,怕的是一直丢人。” 林七苏小身板打了个哆嗦。他又不是真正的六岁孩子,哪里听不出他爹话里的警告。他再也不是奶奶的好宝贝,也没有奶奶留下的几十亿遗产,他现在只是个靠父母活的小可怜。要么读书考秀才,要么下地干活,连第三个选择都没有。他命好苦啊。 林七苏觉得自己命苦,但林家其他小孩却觉得他幸福极了。 三叔三婶为了让七苏能读书,天不亮就起来赶早集,又收山货又挖野菜,忙得像个陀螺。 反观他们爹娘只会种地,种上来的庄稼也不能让他们吃饱饭。 七苏出了屋,就看到一双双羡慕的眼神,七苏和九金更是抱着何秀芸的大腿说要吃肉。 苏南珍和林文和听到哭声出来,对视一眼。猜到得了钱,四弟妹心里不舒服,所以也想得些好处。 苏南珍也没有计较,到底一家人帮了不少,她掏了二十文给大嫂,让对方去临村买块肉,今天给孩子们吃点好的。 她又催林文和去地里摘一筐西红柿,“给孩子们也尝尝。” 何秀芸连连拒绝,“不用了,西红柿还要卖呢。婆婆不会同意的。” 苏南珍细细一想,县令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五六筐西红柿,在婆婆看来,这西红柿就是下蛋的母鸡,哪舍得自家吃,她便给每个孩子发了一文钱,大牛二牛在地里,她让三春帮忙交给两人,“今天你们三叔挣着钱了,给你们也添点喜气。这钱好好收着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李兰花已经提着篮子出了院门。 何秀芸将自己孩子手里的钱收走,“我来给你们收着。要是你奶知道这事,回头钱又没了。” 三个孩子失落不已,不过也没说什么。 其他几个孩子担心林婆子知道这事,偷偷商量,把钱花完,几个孩子一合计,打算买糖吃。 当然也不全都是买糖。五月捏着一文钱苦恼不已,她既想吃糖,又想买头花,到底买哪个才好呢?到最后,还是爱美占了上风,她决定买头花。 村里经常有货郎出现,除了针头线脑,也卖各种糖。 货郎叫卖声出现的刹那,老大家的孩子以及七苏都往外跑,何秀芸的三个孩子刘齐看向自己的娘,“娘,我也要买糖。” 何秀芸手里的钱还没捂热,听到三个孩子又要回去,气得想揍人,她回头看了眼老三两口子,见他们视线没往这边瞟,不过以他们站的位置应该能听到,气极败坏道,“吃吃吃,就知道吃。” 三个孩子眼睛都含着泪,何秀芸到底不忍心,塞给六金一文钱,“剩下两文留着下回买,一文钱买几块,你们自己分。” 三个孩子很好哄,拿了一文钱,便飞快跑了出去。 何秀芸走过来,“三哥三嫂,西红柿收完,你们是种麦子,还种西红柿?”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当然要种西红柿了。” 何秀芸咬牙想了半天,终是开了口,“那个,你们能不能跟娘说说,让她把家里的地也种上西红柿。” 她倒也是个明白人,对家里的收成了如指掌,“咱家都是旱地,一亩小麦收成也就一吊钱。可西红柿能有三四吊,翻了三四倍。” -- 第35页 林文和思忖片刻,终是没有说得太死,“回头再说吧。西红柿的种子不好发芽。” 何秀芸愣了下,显然也没想到这点。可不是嘛,那茄子就不好发芽。 如果这些西红柿种子发不了芽,那这地岂不是要空着?婆婆还不撕了她。 下午,苏南珍和林文和去收山货,林文和似乎心事重重,苏南珍看不过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文和憋了好几天了,“我以前听我娘说过西红柿的产量至少也有五千斤,可咱家也就两三千斤。” 苏南珍没种过地,闻言不以为然,“这不是刚开始嘛。以后肯定越结越多的。” 林文和摆手,“不是。有经验的老庄稼把式一眼就能看出来产量多少。今天县令带来的那人也说两千多斤。” 苏南珍从不小觑古人,他们一家三口人对种地一窍不通,到了古代,其实还不如古人呢,她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肥料的原因?或者因为咱们地里长了虫子?” 林文和刚开始也怀疑过,这会却是摇头,“不会是虫子。我天天去地里照看,叶子好好的,我和大哥侍弄得很仔细。” 苏南珍摊了摊手,“那说明你大哥种地方法比不上后世。” 林文和有个不成熟的意见,“我以前看我妈种花,她就是折了根折条,用一个个小花包,等花根长出来了,再移到大花盆里。你觉得咱们能不能学这种办法?” 苏南珍瞬间懂了丈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把花种用一个个格子种出来,等它长出苗了,再移到地里?” “是啊。”林文和也不知道自己的办法对不对,“咱们盖个小花房,先把苗种出来,等天气暖的时候,再移到地里,这样移的时候,把那些瘦弱的给踢除。这样咱们既能在夏天收货西红柿,又能让亩产提高。” 苏南珍对种地一窍不通,自是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对自己不擅长的地方向来不会不懂装懂,爽快同意,“行,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在外面跑了两个时辰,就回了家,到家的时候,李兰花已经带着三春将饭菜做好了。 饭菜端上桌,猪肉炖土豆,闻着就香喷喷的,孩子们馋得围着桌子嗅个不停,尤其是老大家的五月,这孩子比七苏大一岁,小脸又白又圆,跟个城里人似的。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在林婆子底下吃成这样的。 家里只有逢年过节过会买回肉,这段时间又是家人一块帮忙侍弄地,林文和便想叫爹娘回来一块吃个团圆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多好。 就像前世,逢年过节,他大舅总是在酒店开个包厢,叫上他们一家过去联络感情。 林婆子还有些迟疑,“就这么回去?回头要是有人偷怎么办?” 林文和挠头,“西红柿不是已经被你们摘完了吗?哪还有人偷啊。” 林婆子发现她这儿子是真傻,得亏当时给他娶了个聪明媳妇,她这会也不嫌弃苏南珍心眼多了,她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红的全摘完了,可青的还有不少啊。青的拿回家炒了也能吃。” 上回她不小心拽掉两个青的,和老头分着吃了也没事。 林文和到底没劝住,不过林婆子心疼两个孙子,让他们回去吃饭,吃完饭再过来。 吃完饭,李兰花带着两个孩子给家人送饭。林文和则带着媳妇孩子早早睡觉了。 第20章 卖火啦 昨儿西红柿被县令大人摘完了,今天不用去县城卖货,苏南珍和林文和就去收山货。 第三天,两人才拉着板车早早去了县城。他们到的时候,其他小贩还没到,不过他却遇到个熟人。 林文和看到上品居的掌柜微微有些诧异,跟他打招呼,“您今儿亲自来买菜啊?” 掌柜听到他的声音,扭过身来,“我不是来买菜,我来找你。你昨儿怎么没来呀?” 林文和笑道,“昨天去收山货了,就没来。” 掌柜脸上带了几分喜意,“这两天我们上品居生意不错,我想再跟你买些酱。你今天带了吧?”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瞅着板车。 没办法,林文和将板车装得满满当当,陶罐比较重,林文和放在最下面,上面堆着各种山货以及鸡蛋等物。 林文和点头,“带了,你要多少?” 掌柜笑了,“我每天都要一百罐。我一次买这么多,能不能便宜?” 林文和自然不肯,摇头拒绝,“我们卖得本来就不贵。” 屏山本来就不大,县城人口也不多,他也不敢卖太贵,免得番茄都砸手里。 掌柜见他不肯让,也没有讨价还价,提了个要求,“你能不能直接送货到我店里?” 林文和见他一个人来的,也没跟他拒绝,“行啊,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他将货物一个个拿下来摆在摊位前,自己则拉着两百瓶酱去了上品居。 等他回来时,摊位前已经挤满了人,有的是来买东西,有的是来退陶罐,他媳妇被挤在人堆里根本忙不过来。 林文和立刻上前帮忙,两人正忙着,突然拥挤的人群被人从外面扒开,“林掌柜!” 林文和正忙着,也没觉得这称呼是叫自己的,等人挤到他面前,与他打个照面,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叫的是自己。而且还是昨儿到地头闹事的春风楼采买。 -- 第36页 林文和蹙眉,刚要把县令摆出来,这采买却腆着脸冲他笑,“林掌柜,小的给你赔礼来了。前天是小的无礼,请您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文和也只是仗着有县令撑腰,可有句老话叫“铁打的,流水的县令”,李家是屏山县大户,是地头蛇,他只是个平民,跟对方斗不起。 既然对方打算化干戈为玉帛,那他也没要端着,当下扶起采买的手,“您才客气了。昨儿的事,我早就忘了。” 采买顺势起身,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采买介绍自己,“我叫薛虎,你这酱确实卖的不错,上品居昨儿用这酱炒了几道菜抢走不少生意。我们掌柜便让我过来采买,你这酱还剩下多少?我们春风楼都买了。” 林文和低头数了下,“还剩下272个。都买吗?” 采买点头,从褡裢里掏钱,末了又向林文和定货,“每天给我们春风楼两百罐,可行?” 林文和自是没有二话。 卖完酱,林文和瞅着中午没什么人,就让媳妇看着摊子,他去书肆买东西。 说话,他以前就听人说古代读书很费钱,却没想到这么贵。在他看来八百文买一本《三字经》就够贵的。没想到一本《论语》居然就要了一吊两百文。再买两本类似于后世的字典《尔雅》和《说文解字》三吊一百文,一套中等的文房四宝三吊七百文,总共花了整整八吊钱。 林文和出来的时候,心都在滴血,他辛辛苦苦干了四个月挣的血汗钱,进了趟书肆就花了一多半。 读书不仅费脑子,还费钱,很多很多的钱。 ** 苏南珍坐在摊位前她闲着无聊,左看看右看看,眼睛无意间瞄到丈夫的身影,立刻向他挥手示意,待看到他整个人晕晕乎乎,像个阿飘,立刻上前拍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林文和终于回过神来,摸摸抱了一路的书籍以及笔墨纸砚,由衷感慨,“读书真费钱啊。” 苏南珍瞅他这副样子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才知道啊。我以前为了能够读书节假日都要出去给人打零工。” 她是福利院出来的,福利院的善款都用在衣食住行方面,读书也仅仅提供到高中毕业,大学就得靠自己了。 苏南珍那时候没钱,学费可以靠奖学金和贷款,生活费就得靠自己。 后世那么开放,上学都难,就更不用说这古代了。 所以当初看到儿子不好好学习,气走老师,她才会那么心痛。 林文和听到妻子的话,心里一阵汗颜。 当初的他可是得天独厚,家里有钱,母亲还给他请家教,可自打父母离异,他脑子就跟缺了一根筋似的,想通过不好好学习让两人急。事实上,他伤害的只有那个疼他的人,而不疼他的人只会骂他‘丢人现眼’。 后来他没能考上好大学,大舅担心他跟人学坏,就找关系让他在知名大学借读。后来认识一些有本事的人,混得倒也不差。 林文和握紧拳头,“七苏要是不好好学。我非把他揍扁不可。” 苏南珍啼笑皆非,提醒他,“快去买六礼吧。” 村里有人家种芹菜,这个可以不买,但是其他六样都要买的。 林文和听到花钱,脸色变成青色。同时又暗自幸好,得亏带了县令给的两锭银子,要不然他连六礼都置不齐。 又花了八百文,林文和将东西扎好,突然想起来,“对了,要不要给他做个书包啊?” 苏南珍蹙眉,“没卖的吗?用布做的书包未必合适。” 现代人不用笔墨纸砚,所以才能用书包。到了古代,还是得用电视上那种类似于背篓的东西。 林文和现在最怕花钱,可前面那么多钱都花了,没理由这个不花,于是他只能又折回去,到了家木器店买了个最小号的行笈。 “这个565文。讲了半天,才给便宜了五文钱。” 苏南珍仔细看了一下,这行笈很小,上方还有个类似于雨伞的造型可以遮阳挡雨,里面顶多能放三本书,笔墨纸砚都有专门摆放的位置。只要固定好位置,里面就算有点墨汁也不会洒在身上。 这造型与僧上背的有些类似,苏南珍左看右看,赞叹,“还挺实用的。” 晚上回了家,林文和将今儿花的钱与父母说了,林婆子捂着心口痛,“这花得也太狠了。就没见过谁家这么花钱的。怪不得族长家那么有钱,也只给小孙子上学。这谁上得起呀。” 林老头也是沉默半晌,终于说了句,“让七苏好好念。” 林文和点点头,回家了。 回了家,林七苏拿到自己的书自是爱不释手。如果没穿越前,有人告诉他,他将来会发自内心爱上学习,他一定嗤之以鼻,以为对方在说梦话。可听到他娘说这些书花了他们四个月辛苦挣来的钱,他心里又酸又涩。 他原以为他是家里多余的,他娘心里只有事业,每天他还没起床,他娘就已经走了,晚上他睡着了,她才回来。而他爹,眼里只有他娘。 可现在,他原来是爹娘心中的宝贝,他们明明可以用这些钱买好吃的,可他们却愿意供他读书。 “傻小子,哭什么!”苏南珍摸摸儿子脑袋,笑话他。 林七苏不好意思低下头,抹抹眼睛,随后又翘起嘴角,“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回来我再教你们。” -- 第37页 苏南珍点头答应,“行啊。”想了想,她又道,“你教会儿,我顺便再教家里其他孩子。多识几个字总归是好事。” 林文和就在这时推门进来,见母子俩亲亲密密,他之前心疼钱的那股子劲儿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孩子的前途更为重要。钱财乃是身外物,还能挣回来的。 林文和让儿子早早睡觉,明儿他还要带他去临村拜师。 林七苏将书放好,爬上床睡去了。 第21章 拜师 翌日,林文和带着七苏随着族长和石头一块去了临村。 这个村子离林家村只有两里,两面环山,村东边有条河,正是林文和当初救柱子的那条。 到了学堂,族长给林文和引荐。 秦夫子年纪四十来岁,早年读了十几年书,中过童生,自知科举无望,便歇了更进一步的念头,开了这家学堂。 学堂分成两个班:启蒙班和入门班。 启蒙班学的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入门班学的是四书五经。不过因为他本人学识有限,讲的也都是粗浅的东西,要想更进一步,需要拜秀才为师。而他心性豁达,遇到良才,便会写信向自己曾经的同窗好友推荐。是以这些年,也有几位学生中了童生,还有一位中了秀才。 林七苏接过父亲准备的拜师礼,跪到秦夫子面前,“请夫子收我为徒。” 秦夫子看也不看那礼物,第一时间扶他起来,“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就算不认识的孩子上门请教学问,我也会悉心教导。不可行此大礼。” 秦夫子学问虽不算好,但在附近名声却是极好的。他为人和气,别人有事相求,他从不拒绝。 但是学生和弟子还是有区别的。自他开办学堂以来,教过的学生也有近百人,但能称他为弟子的学生却只有寥寥几个。 弟子相当于半子,他就是长辈,弟子拿先生当父亲一样孝顺,先生也要为弟子答疑解惑、指点迷津,责任众大,没有亲自考较对方人品,他自不敢冒然答应。 族长自是懂得其中的关节,立刻夸赞林七苏聪慧过人,只花了四个月就自学了启蒙书籍。 秦夫人笑容带了几分鼓励,“哦,那你把《三字经》背予我听?” 林七苏老老实实背诵。 谁知秦夫子又问,“《三字经》第十七句?” 林七苏愣了好几秒,将前面十六句背了,才背出第十七句。 秦夫子见他有些不服气,便指点道,“县试时,考官会直接问这种问题。非是我故意刁难你。“ 林七苏瞪大眼睛,他刚刚还以为先生是故意为难,原来县试竟然这么变1态,直接考这个? 秦夫子见他露出稚气之色,心想这孩子倒不像寻常神童那般恃才傲物,心里便觉得稀奇,笑道,“背得还不算熟,但你自学到如此程度已经不错。那为师就收你至入门班,望你以后勤勉好学。” 林七苏从前对科举一无所知,今儿听到一个小小县试都这般变1态,自不敢大意,乖乖应是。 秦夫人让人将林七苏带到入门班,与林文和交谈。 见他有让儿子科举之心,秦夫人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林文和瞅着天色不早了,不敢耽误秦夫子上课,交了束脩之后,和族长退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家人开始收庄稼,苏南珍和林文和则负责制酱以及兜售西红柿。 林文和放出话,对外兜售种子。 上回的种子还剩下一半,林文和对外的售价是一两种子二十两。而地里弄的种子却是一两种子500文。 相比其他农作物的种子,这番茄种子价格绝对称得上天价。 有的村民们得知西红柿亩产可达两千斤,心里羡慕得不行。有那胆子大的人家便买了一两回来试种。 除此之外,还有些家境不错的人家也想种出西红柿,便也买了不少。 倒是那神仙种子,价格太贵,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而且也不划算。 一两种子可以种一亩三分,但是一亩三分的西红柿也就能卖四吊钱,种子却要二十两,谁傻啊,做这种亏本买卖。 林文和放出话好几天,也没人问津。 直到四天后,县令带来皇上的嘉奖。 县令将西红柿进献给皇上,并没有提到这东西是神仙赐的。 当今是个明君,可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三,身体大不如前,如果因为他献了神仙种子,自己固然能得重用,但那样他反倒成了走邪门歪道的奸人,只要是正经从科举考上来的文官都爱惜自己的名声,是不屑与神鬼扯在一起。 县令只说这西红柿是山上的野果,由他辖下的百姓悉心种植,特来进献给皇上。 御膳房做了几道新鲜菜,皇上尝着不错,便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县令倒也不贪,转手就拿了一百两银子给林文和。 这事在京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在那些政客眼中,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屏山百姓看来,却是一件极有面子的好事儿。 得皇上亲自夸奖,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说出去都有面子。 屏山那些大户人家得知林文和这边还有神仙种子,也不嫌贵,直接就拿人过来买。 林文和之前剩的六两半瞬间被瓜分。还有几家没买到,就改为买那一两500文的新种子。 -- 第38页 虽然林文和一再解释,这种新种子不太好种,也没拦住那几户人家的热情。 等林文和将全部西红柿卖完,种子兜售一多半,他们这个小家已经攒一百六十两银子。 林文和为表示家人支持,卖完西红柿的最后一天,两人从县城买了一堆东西。 有过冬时要用的白叠子、一匹红色碎花棉布、一匹靛清棉布、一匹妃色棉布、两包红糖、一包麦芽糖、一包花生糖、女孩子喜爱的扎头绳以及一个猪大腿。 东西拿进屋,林婆子那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骂两人‘败家’,‘不会过日子’云云。 林文和一笑置之,将花生糖拿出来给家里孩子每人分了一块,然后冲他娘道,“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我这不是想犒劳大家嘛。尤其家里这几个孩子真是太能干了。” 林婆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糖,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辛苦还不是应该的。谁家不辛苦,可也没你这么糟蹋钱的。你们两口子手里的就不能有钱。” 还不等她张嘴要钱,林文和已经抢先一步将猪大腿提给大嫂,请她整几个菜,大家好好吃一顿。 李兰花哪敢做主,眼巴巴看着婆婆。 林婆子心口疼,刚要开口,林文和撇嘴,“你们要是这样,我以后买了肉自己在城里吃,不带回来了。” 林婆子眼睛一瞪,“你敢!”想来想去,他这儿子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儿。再说那钱还在他手,他想吃什么,也不用跟自己打招呼,还真是管不住,她呸了他一口,“你个吃独食的。我什么时候缺过你们吃喝。” 到底没有拦着不让烧,李兰花眼睛一亮,立刻提着猪大腿去了灶房,三春和四巧不用人提醒,立刻跟在她身后。 何秀芸摸着桌上的面料,“这颜色可真好看。摸着软软的,也不扎手。这面不错。” 苏南珍笑着点头,“对啊,到时候家里每人都做一身,这马上要过年,也穿身新衣,热闹热闹。” 林婆子将布料抱起来就往自己屋里走,“钱多烧得慌!” “娘,我不管,你要是今年不给我们一家三口做新衣服,我就自己去城里买。” 林婆子回头瞪他,又担心他真的买,闷闷道,“知道了。” “还有其他人也是。我买的布料够一家子的。” 林婆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终只能将面料往何秀芸手里塞,“你不是喜欢新衣服嘛。那家里的衣服就由你和老大来做。剪的时候给我看着点,别糟蹋了。” 何秀芸平时挺懒,但现在有新衣服可穿,她立刻变得比谁都勤快,喜滋滋道,“是,娘,我一定好好剪,绝对不浪费一丁点布料。” 她摸着这柔软的细面,只觉得心都跟着暖了。 她出嫁时穿的嫁衣都不如这个细,瞧瞧这摸在手里一点也不扎人。这要是贴身穿,那得多美。 剩下的东西,林婆子只将两包红糖和一包麦芽糖收了回去,其他东西都被苏南珍和林文和分到各人手里。 这天晚上,全家人都吃撑了。 白菘粉丝炖猪肉,满满一大锅,李兰花还奢侈地加了两个大料,肉香飘得满村都是。孩子们更是吃得停不下来,要不是大人看着,他们肚皮非得撑炸不可。 吃完饭,林文和开始按劳发钱。 他给了林婆子十两,这是之前说好的,要交到公中的钱。 他又给帮忙的大哥发了五两,大嫂、四弟四弟妹以及爹娘每人发了二两,孩子们每人给发了半吊钱,剩下的钱全留着给儿子念书。 林婆子想着他手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心里就闹心,“三儿啊,那么多钱呢,让娘给你收着吧。” 林文和摇头拒绝,“娘,不用了。这钱我要大用。”他叹了口气,“之前想做大,无奈没有本钱,现在有了本钱,我就想着在县城也开一家店。” 林婆子听着心惊胆战,脸色骤变,惊呼出声,“你疯了!县城铺子多贵呀,一个月要好几吊钱呢。你那点钱够干啥的呀。儿子,咱们就是农民,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得了。你就别去外面招惹事非了。咱家没人撑腰,你开店要是有人难为你,回头连那点本钱都砸手里。” 林文和也只是打算,还没有付出行动,见他娘就如此跳脚,不免有些怅然。 前世他娘是个富婆,他上高中时,她过年给他的压岁钱都是七位数往上。这世变得这么抠搜,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林文和不置可否,“开店的事再说吧。钱还是留在我们自己手里。毕竟是给七苏念书,我们总不能次次都找您要。那样太麻烦了。” 林婆子想说“那有什么麻烦的”,可扭头瞅见三儿媳直勾勾盯着自己,再想到当初答应的话,到底没强求,骂骂咧咧道,“有钱只想着媳妇孩子,你心里老娘呀,不孝东西。” 但凡有什么事不如她的意,总喜欢把“不孝”挂在嘴边。刚开始林文和还会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份,可次数多了,他就没什么感觉了。他自问已经仁至义尽,将来也会奉养老两口,但让他把赚的钱放进公中,跟大家一块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22章 i小男娃 卖西红柿这段时间,系统一直没有发布任务,苏南珍问福音到底怎么回事。 福音也很无奈,【任务对象只能是方圆十里之内,若是太远,你们也赶不上。宿主要是想多做些任务,尽量多走走,这样系统可以随时监控新的任务目标。】 -- 第39页 苏南珍细细一想,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福音发布的任务都是救助福音值高的人。这些人的数目是有限的,一直没有任务可做,倒也很正常。 可苏南珍也不可能为了做任务,就将儿子抛下,自己带着丈夫跑世界乱跑吧?那样她儿子岂不是又要长歪了? 这样绝对不行。所以她不能指着做任务发财,还得靠自己。 被母亲惦记的林七苏此时正面临一项苦恼,父母这几个月为了卖西红柿早出晚归,应该挣着些钱了。 他们家现在不是穷人了,许久没吃好东西的林七苏嘴馋想吃糖,找到他爹问对方要钱。 林文和两手一摊,干脆回他,“我没钱。” 林文和有些无语,儿子就这么怕他娘吗?“你自己找你娘去,你娘又不会吃了你。” 大概不是媳妇亲手带大,七苏一直跟媳妇不怎么亲近。林文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林七苏捶着头,抿抿嘴,神情有些倔强,“我不去。”他抿抿嘴,“爹,我要的不多,就买几块糖而已,天天吃萝卜白菜,我嘴里都没味儿了。” 他以前吃的是山珍海味,几个月都不重样。现在天天萝卜白菜,连做法都不换一下,他的苦谁能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买几块糖甜甜嘴儿,他爹怎么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他。 林文和摇头,“不行。家里的钱有用处,不能随便乱花。以后等爹挣到大钱了,爹天天带你去县城大酒楼下馆子让你吃个够。” 林七苏一万个不信,“爹,你就别骗我了,你现在连几块糖的主都做不了,我还能指望你干点啥?” 林文和被他气笑了,这熊孩子,怎么跟他说话呢。 林七苏用一种滚犊子的眼神看他爹,“爹,咱家的钱也有你一份,你干啥都放娘手里。自己用着多不方便。” 林文和看着好笑,“你娘是咱家一把手,钱放她手里不是很正常吗?” 林七苏瞠目结舌,“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居然让女人压你一头。怪不得咱奶说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呢。” 林文和心里有些憋闷,他妈怎么能跟孩子说这个,这不是教坏孩子嘛。他抱着胳膊,一脸光棍,“我这是尊重你娘。我和你娘结婚的时候,就答应过她,以后我的钱全归她管。男子汉大丈夫,咱得说话算话,对吧?” 林七苏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幽幽道,“怪不得咱奶临死前,把财产都给我。她这是对你不指望了。” 林文和给了他一个脑蹦子,他妈的小心思当谁不知道呢,不就是怕他把钱全给了南珍吗? 他妈也不想想,南珍是他媳妇,如果他天天防备南珍,不把她当媳妇,这日子过得有意思吗? “儿子,我告诉你一个道理。既然结婚,就要好好经营家庭关系。你奶以前总说你娘嫁给我是因为我有钱,可是你看现在,我都穷成啥样了,你娘也没抛弃我。这说明你娘是真心爱我。儿子,咱是大男人,心眼要对着外人使,跟自己媳妇争这点长短,有意思嘛。俗话说的好,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这个家才能越过越红火。” “我要是跟你娘争着管钱,你娘心灰意冷,说不定她能换了我。到时候你要么有后爹,要么有后娘,到那时你还想读书?恐怕连吃饭穿衣都成了困难。” 他重重拍了下儿子瘦弱的小肩膀,“儿啊,咱能别作妖了嘛。你这脑子不聪明,那就别转了,省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学学你爹我,脑子不聪明,可我听话啊。你娘指哪我打哪,咱家这不就赚到钱了嘛。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 林七苏无功而返,反而被父亲上了一堂课,只能偃旗息鼓。 林文和也没将这事告诉媳妇,七苏和南珍不亲近,得让七苏自己亲近。要零花钱就是亲近媳妇的第一步。 接下来,两人依旧卖山货。两人确实想进城开店,可到底经营什么,两人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这天,两人沿着县城大街小巷叫卖,然后观察临街都卖哪些东西,他们好做准备,回去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此时已是冬季,昨晚下了一场雪,雪化了一天,道路被行人踩成泥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推着板车艰难行走。 湿滑的泥路时不时让两人摔跤,脚下的棉鞋早就湿透,双脚冻得没有知觉,他们看不到前方的路还有多长,感受不了双手的温度,只能听到北方刮着枯树传来的吱嘎声。 林文和吸了吸鼻子,回头看了眼蒙得严严实实的媳妇。曾经,他责备媳妇过日子太节省,花钱一点也不敞亮。可等他真正靠自己能力赚钱,他才知道钱有多难赚。 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听媳妇的,她比自己想得周全。 注意到有人看自己,苏南珍抬起头,眯了眯眼,北方刮着细细的雪花朦胧了她的视线,她拧着眉头,视线落在他头顶,“福音,你怎么来了?” 福音扑棱着翅膀,【宿主!宿主!前方往右拐走一里,有辆牛车摔进沟里,车厢里有个小男孩,他命在旦夕,你们快去救他。】 回去的路原本是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林文和听到有孩子命在旦夕,立刻往右拐没有半分迟疑。 这是条小路,从这边回去与刚刚那条路是一样远,不过这边显得荒无人烟,平时他们很少走。 -- 第40页 两人走了一里,就发现有辆牛车歪倒在沟里,那牛瘫坐在地上,浑身落了厚厚的雪,冻得硬邦邦,显然早已归西。 牛车后面有个车厢,正半歪在沟里,车帘被风刮得四处翻飞。 苏南珍依稀看到车厢里有人,她小心翼翼靠近撩起帘子一角,冲林文和道,“里面真有个孩子。” 十岁出头的男娃穿着一身单衣,车厢里空无一物,在这三面漏风的车厢里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抖动得厉害,只有那双眼珠子还在直勾勾看着两人。 任谁被这种眼神不错眼瞅着,都会觉得浑身发毛。 林文和瞅了眼天色,“天快黑了。”他摘下自己的狗皮帽给孩子戴上,又摘下棉手套去捂他的脸,小家伙的脸冷得像冰渣子,但他的额头却烧得滚烫。 林文和心疼得不行,与妻子道,“这孩子冻着了。” 苏南珍环顾四周,周围也没个可以搭把手的人,“怎么办?” 林文和把牛解下,然后让媳妇和他一块将车厢抬到岸边,又看了眼自己还剩下一半货的板车,咬了咬牙将剩下的东西都堆到车厢里,拉着车厢往回走。 男娃原本就是撑着一口气,见两人似乎没有害他的意思,一直崩的心立刻松了下来,倒在山货堆里昏昏欲睡。 苏南珍回头看了眼自己家的板车以及里那头牛,叹了口气,什么样的家庭居然把孩子丢在半道,这是跟孩子有仇哪。 两人担心孩子脑子烧坏了,使出吃奶的力气赶回了家。 第23章 救人一命 到家的时候,家人都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只有林七苏还待在屋里写作业。 这几天太冷,秦夫子的学堂放了假,但作业却布置不少。 林文和将孩子抱到床上,给孩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林婆子听到动静,隔着门提醒他们锅里有热水。 林文和答应一声,想到孩子病得这么厉害,到底还是把爹娘以及大哥、四弟都叫起来。 林婆子坐在床头,看着老三媳妇给孩子头上放着温布巾,重重叹了口气,“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命了。谁叫他家大人不当心,居然把孩子放在荒郊野岭。得亏这是冬天,山里的野兽要猫冬,要搁平时,这孩子指不定被狼叼走了。” 林文和听他娘喋喋不休就是找不着重点,忙扯了下对方的袖子,让媳妇留下来照顾孩子,让他娘跟他到堂屋说话。 堂屋里,林文富和林文贵被林文和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浑身冷得厉害,瑟缩着身体坐在火盆前烤手。 林文和挤到两人中间搓了搓冻僵的手,一边烤火一边问,“娘,这孩子烧成这样,咱们是不是该给他请个大夫呀。” 林婆子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呀,还请大夫?她急得直跺脚,试图打消三儿子这败家念头,“咱家啥家庭呀,你们几个小时候生病,我们都没请过大夫。那大夫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能请得起吗?” 在林婆子看来,生老病死都是命,与其花钱还治不好,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花。 林文和细想了下,原身记忆里他们家还真没谁看过大夫。包括他那去世的爷奶,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也就是给做些好吃的,让老人过几天神仙日子,心满意足地走。 林文和思忖片刻,换了个说法,“娘,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车厢前面是有牛的。只不过牛瘸了腿,快要冻死了。我觉得他家应该是有钱人。所以咱们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林婆子两眼放光盯着他不放,“啥?” 林文和一怔,便对上他娘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他娘猛地拍了他一巴掌,原地复活连连催促两个儿子,“还愣着干什么呀,快点去把那牛拉回来呀。就算救不活,咱们也能卖肉呀……” 林文富和林文贵忙不迭起身,林文和急了,这跟他想得不一样啊,他追了几步,想要阻止他娘,“娘,那牛不是咱们的。” 林婆子劈头打断他的话,似是开了匣子咒骂不停,“你就是个傻子。那么贵的牛你不捡,你捡个孩子,那孩子又不是咱家的,你捡回来干啥……” 林文和生气了,前世他妈是个傻白甜,被他爸那个凤凰男骗得团团转,他都没这么生气过。 这世的娘见死不救,心里眼里只有钱,简直超出他的下限。他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桌上摆放的碗筷震了一下,发出几声脆响,全家人的心都跟着跳起来,“娘!你讲不讲道理!你的良心呢?那是个孩子,是条小生命!我能眼睁睁见死不救?你就只认钱是不是?” 林婆子被儿子这吃人的眼神吓住,弱弱替自己辩解,“我没有!我这不是担心那孩子救不活,那家人再找你拼命……算了,你捡回来就捡回来吧。我……不也没说什么嘛。” 林文和见他娘气虚,得寸进尺冲呆立在旁的林文富道,“大哥,你和四弟一块去临村请大夫。” 临村的老大夫年纪大了,他家人担心老人有个三长两短,从来不让他出诊,林文和路上冻得够呛,想让大哥和四弟一块将人拉过来。 林文富头一回见老三发飙,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更是不敢怵三弟的眉头,眼睛偷偷瞄一眼他娘,见对方不吭声,立刻拉上老四推着板车一块出了家门。 林文和身上还半湿着,冷风灌进来冻得浑身僵硬,和爹娘打了声招呼就回屋换衣服。 -- 第41页 房间里,林七苏守着面色潮红的男娃,用手背试探他的脸颊,小眉头皱得紧紧地,“娘,他脸上好烫啊。” 苏南珍已经换完衣裳,这会正抱着裹着棉被坐在床边,听到儿子的问话,透着几分无奈,“谁知道呢。这古代医术不行。也不知道这么点孩子能不能吃那种苦药。” 林文和推门进来,苏南珍看他脸冻得通红,担心肿了,立刻指了指箱子上的衣裳,“快换了吧。别着凉了。” 林七苏立刻过来帮忙,殷勤地递东西。 林文和换完衣服,又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热茶,双手捧着,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摸摸儿子的脑袋,这孩子倒是一天比一天贴心。 林七苏抿了抿嘴,“爹,娘,这么冷的天,你们还是别出去卖东西了吧。太辛苦了。”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几天生意特别好,不能不去。” 林七苏不死心,“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你们没有好身体,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林文和笑了,“明儿雪就化了,没雪的话,路还是很好走的。” 他摸摸儿子的脑袋,“不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做生意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长此以往,客人会觉得我们没信用。以后就不买咱们家的东西了。” 苏南珍跟着一块点头,“是啊。咱们家生意之所以还成就是靠口碑一点点堆起来的。我们失一次约,客人就会在心里对我们失望一次,等次数多了,客人就再也不信我们了。” 林七苏到底只是个孩子,以前只会大手大脚花钱,哪里懂得做生意的门道,见爹娘说得头头是道,而他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将这事记在心里。 一家人说话的功夫,林文富和林文贵拖着老大夫来了林家。 老大夫是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的,这会是哈欠连连。 他给孩子看完病,开了两副药,就自己箱里拿出两份药包,“这孩子受了风寒,你们给他熬上,三碗熬一碗。先吃上两副等烧降下来,过两天我再过来复诊。” 林文和点头道谢,问多少钱? “八百文” 两副药居然要八百文,林文富和林文贵听着直咂舌。怪不得都说穷人家的孩子少生病,实在是吃不起啊。 另一边,苏南珍到灶房煎药,看到灶房的柜子锁着,到堂屋找老太太才发现她根本不在家。 她在院子里喊了半天都没人答应。喊林老头,也同样如此。 她这边的动静很快惊醒东屋的人。林文和得知父母不在家,仰头看了眼天空,雪已经停了,但路上根本不好走,这老太太要钱不要命,他好气又好笑,给了大夫钱让大哥和四弟将将老大夫原路送回。 至于老两口去了哪,林文和就是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 苏南珍愁得不行,“怎么办?”她想了想,“要不然你去别人家借个砂锅吧?” 大冷天把人家吵醒,少不得要被人说几句。 李兰花听到动静披衣出来,“怎么了?” 苏南珍便把自己需要砂锅熬药的事说了,李兰花从堂屋柜子底下找到一个砂锅,上面堆满了灰尘,“这砂锅还是从前咱家锅坏了,咱娘买的。好些年没用了。你们用吧。” 苏南珍接过砂锅洗涮干净,才将药放进锅里。 等小男娃喝完药,林文富和林文贵也回来了,林文和让两人先回房睡觉。 苏南珍也让林七苏上床睡觉,她要给孩子不停换布巾降温。高烧能将人脑子烧坏,回头再成了傻子,那就太可怜了。 一个时辰后,大概是药效起了效果,孩子脸上的温度稍微退了些。 苏南珍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咱们也睡吧,明儿还要去早市呢。” 林文和不放心爹娘,让她先睡。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响,他出来一瞧,黑布隆冬的夜里两个人影呼哧带喘拖着什么东西进了院子。 林文和试探问,“娘?” 林婆子和林老头身上被白雪覆盖,不知何时竟又飘起了雪花。林婆子吸溜鼻涕冻得直哆嗦,张嘴就是白气,“是我!冻死我了。” 林文和凑近一看,这板车上正是那头冻得硬邦邦的牛。 “活牛能值十八1九两银子,死了就不值钱了。但是十两也抵得上咱们全家一年的花销了。你个不通四六的玩意儿,居然把这么贵的牛给丢了。” 林婆子骂骂咧咧,林文和也没跟她辩解,让老两口早点睡,自己就回屋睡觉去了。 第24章 卓万里 “你为什么会摔下牛车?” 苏南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耳边有人说话,睁开眼,就看到婆婆正搂着孩子问问题。 那孩子脸色苍白,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四周,却一声不吭。 林婆子问了好几遍,这孩子都不回答,渐渐失了耐心,呢喃着,“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哑巴?” 苏南珍立刻穿衣下床,“娘,这孩子可能是口太干了,你给他熬碗米粥吧。” 林婆子差点气跳脚,米粥?啥家庭啊,还吃米粥?他们家哪有那玩意儿? 苏南珍也想起来了,拍了下自己脑门,“对了,咱家没有米,那我去族长家借一碗。” 林婆子拦住她,狠狠瞪了过去,“借什么借!你借不用还啊。这又不是咱家的孩子,你至于这么用心吗?” -- 第42页 苏南珍指了指院子里的牛,“可那牛是人家的。” 林婆子被她噎得不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了家门。林婆子愣了一下跑进屋里,指着院子里的牛满脸堆笑,“娃儿,我儿子救了你一命,那头牛死了能归我们吗?” 男娃眼睛落到那牛身上,眸间交过一丝晦涩,张了张嘴,沙哑的嗓音像是被扯开一般,“牛中毒了。” 林婆子已经顾不上说“原来你不是哑吧”这种话,她被“中毒”两个字锁住了魂。啥玩意?居然中毒了? 林婆子颠颠跑出门,她跑得太快,半边身子撞到门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将睡得正熟的林文和直接吵醒。 冷风灌进屋,林文和打了个机灵,睁开眼就看到昨晚救的那个孩子正穿着一件破棉袄坐在被子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媳妇不在,应该出去了,七苏睡得正香,还打着小呼噜。 林文和捏捏儿子的小鼻子,“林七苏,快醒啦。” 林七苏嘟哝一声,烦躁地皱了皱小脸,小手挥过来。啪叽一声,拍打他手背。 林七苏睁开眼,从美好的梦中惊醒。他又梦到了前世,他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酒楼吃饭,点了一桌好菜,正要开动,被他爹叫醒。哎,只差一点他就吃上了。 林七苏迷迷糊糊爬起来,眼睛对上小男娃充满好奇的眼神,“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卓万里。” 林七苏报上自己名字,刚要和对方攀谈起来,林文和打断两人,“万里,你家住哪啊?我给你家人报信吧。你昨晚没回去,他们肯定等急了。” 卓万里点头,拱手道了声谢,“好。我家住在县城,在宣华街开着一家包子铺。” 林文和一愣,突然想到上回自己去的那家包子铺好像就在宣华街,“那个包子西施是你什么人?” “是我姐。”卓万里笑得有点腼腆,“我一晚上没回家,家人肯定担心我。” 只是看着外面的雪还没化完,他到底不好意思开口请对方去喊人。 林文和却没当一回事,“当然会担心。你别急,待会儿我去县城卖货给你爹娘递个口信。” 卓万里虚弱地拱拱手,表示谢意。 林文和摸摸卓万里的脑袋,“虽然烧已经退下了,但是估计你没什么力气,就躺在床上吧。待会儿我给你端饭过来。” 卓万里心里十分感激,昨晚天那么黑,雪下得那么大,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然得救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刚刚出门的女人再次回来了。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以及一碟炒得极为清淡的白菘。 “快吃吧。你昨晚发烧,嗓子又干疼得厉害,估计也吃不了硬物,我就给你煮了一碗白粥,你配上这小菜先压压肚子吧?” 卓万里看得出来,这家很穷,可是这女人居然给他借米,让他喝米粥,这是一对善良的夫妻。 “别愣着呀,快吃吧?”苏南珍见他迟迟不动,拿起勺子想喂他。 卓万里摇头,伸手接过,干涩的声音缓缓道,“多谢。” 苏南珍听他这声音微微蹙眉,“你嗓子都成这样了还是别说话了。好好养着。” 她说完,便出了屋子。 堂屋里,林文和正被老太太拉着,“三儿啊,那孩子说牛中毒了,你说牛肉还能吃吗?” 林文和心想,有没有中毒,你先割一块扔给小老鼠,不就知道了吗? 可想到那牛根本不是他们家的,他到底没有张嘴,反而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娘,“娘,这中了毒的牛你还想吃。你不要命了?” 担心老太太回头再把牛给扔了,他轻声哄她,“娘,我待会儿去通知这孩子的家人,这牛留给对方处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感谢咱们的。” 林婆子不想要感谢,她只想要牛,可这牛中了毒又不能吃,她也只能指望这孩子家人有良心,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吃完饭,林文和让林文贵跟他一块去县城,“我们要留在县城卖货,肯定没办法回来。到时候就由你给他们带路。” 林文贵缩了缩脖子,农家一年到头就这几天休息时间,昨天大半夜被老三派出去找大夫,今天一早又派去县城。他命咋这么苦。 林文贵看了眼吃得喷香的林文富,“让大哥跟你去吧。我……”他绞尽脑汁想理由,眼珠滴溜溜乱转,“我要……” 他没说完,何秀芸帮腔,“他要帮我拆被褥。这不是年前你们买回了棉花,我们装的有点少了,我想着再多添点。” 林文和拧眉,“可大哥还要去棚子里。” 上个月,林家就在菜地那边搭了个暖棚,专门用来给西红柿发苗。林文富白天基本上都待在那儿。 林文富见老三有事,“我去吧。早上我去过暖棚,苗长得还成。待会儿让孩子他娘盯着就行。” 李兰花听丈夫点到自己,忙应和,“行,我去盯着。” 她是知道老四两口子不愿大雪天跑一趟,但是他们是老大,就得担负起责任。为了一家子能安生,他们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林文和似笑非笑看着躲过一劫的四弟两口子,觉得这两人算是没救了。 穷不要紧,穷还懒,无疑会错过许多发财机会。 不过他也不戳穿,等他们吃了亏,就知道躲懒的行为有多愚蠢了。 -- 第43页 吃完饭,苏南珍三人去了县城。 昨晚下了一场雪,积雪足有脚踝那么深,现在太阳还没出来,路并不好走。 三人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才到县城。 早市是赶不上了,三人只能先去包子铺。 今儿包子铺只有包子西施一人在,她双眼通红,给客人算账错了好几回,显然有心事。 排在最前面的男客顺势摸了下她的手,嬉笑道,“包子西施?家里是不是出事了?有事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包子西施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男客也不以为意,拿着包子一脸满足走了。 后面也是个男人,“该不会是你那未婚夫退亲了吧?我早跟你说过,那小白脸不是好东西,你要找男人就该找我这样的。” 众人一阵哄笑,冲着包子西施指指点点,苏南珍蹙眉看着这群男人开着不合适宜的玩笑。 古代女人做生意就是这么难。她卖货时不是没遇过这种事,但每次那些男人都被她冷冽的眼神吓住,久而久之也就不来了。 苏南珍愣神时,前面的客人已经散开,包子西施正在整理蒸笼,她凑近才听到包子西施声音沙哑道,“今天包子已经卖完了,你们去别家买吧。” 弟弟一夜未归,父母心情不好,今天只有她一人忙活,只蒸了几屉包子。 苏南珍上前道,“我们不买包子,是关于令弟的事。” 包子西施的手顿住,猛然抬头,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睛此时全是担忧,一双手更是死死抓住苏南珍的手,“你见过我弟弟?” 苏南珍被她抓得有些疼,却没有提醒对方,而是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包子西施喜极而泣,美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美的,苏南珍一个女人都看呆了。 林文富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直勾勾盯着他看,盯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对,立刻别开视线不敢再看。 林文和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姑娘的确漂亮,但他前世见惯美人,也就没多少惊诧。他比较好奇卓家父母怎么不在? 包子西施抽泣一会儿平复心情请让他们进来。 他们这包子铺是连着后院的,前面卖包子,后院住人。 包子西施将三人请进堂屋,端上热茶,自己去里屋请爹娘。 苏南珍端茶时,里面传来惊呼声,下一瞬有一对夫妻冲了出来。看到三人,问了儿子的情况,得知他们给儿子请大夫医治,老两口激动之余给他们下跪行礼,“多谢你们救了我小儿一命!” 林文和三人哪受得起这么大的礼,立刻扶两人起来,“应该的。我们也是碰巧遇上了。” 卓父卓母催女儿去借牛车,卓父让三人喝茶,卓母进灶房做了三碗卤肉鸡蛋面。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桌,香味勾得人馋虫都快出来了,卓父笑盈盈道,“快吃吧!这么冷的天,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林文和三人想要拒绝,可卓父卓母非要他们吃,“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想请你们吃碗面。你们就别再推辞了。” 他们到底没拂了他们的好意,将面吃得干干净净。 等他们吃完面,包子西施也回来了,卓母从房间里抱了一床被褥放进车厢。 卓父负责赶牛车,林文富坐在牛车另一边,卓母和包子西施坐在车厢里,四人向苏南珍和林文和告别。 第25章 术士师 晚上,苏南珍和林文和回来,家人已经睡下了,林七苏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卓万里的爹娘给了阿奶一锭银子,说是谢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他们还说等孩子病好了,一定会带孩子亲自登门致谢。” 苏南珍看了眼林文和一眼,“那银子有多大?” 林七苏自然估算银子重量,只能形容大小,“比县令给你们的银子大一倍。” 苏南珍恍然,轻飘飘看了眼丈夫。那就是十两。老太太还不得乐疯了。虽然人是他们救的,但钱到了老太太手里,谁也别想抠出来,苏南珍有些埋怨老太太见钱眼开,“怎么能要人家这么多钱。” 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搁现代都够换一辆国产小轿车了。卓家并不算多富裕,更何况还要供卓万里念书。收人家这么多谢礼着实有点贪了。 林文和摸摸鼻子,知道他媳妇这是不高兴了,他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那头牛呢?” 林七苏道,“牛也被拉走了。还是我四叔给拉的。回来后,高兴死了,说那家人请他吃了一碗面,纯白面的,上面还有肉和鸡蛋。但我四婶好像不高兴,嫌弃给的不是钱。” 林文和无语,老四两口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说说笑笑间,福音宝宝飞过来,【奖励!奖励!】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竟把这事给忘了。 林七苏也坐直身体,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又能抽奖了?” 【对哒!】 林七苏放下毛笔,摩拳擦掌,“爹,娘,我这次一定会抽个好签。你们让我抽吧。” 苏南珍和林文和自然不会跟孩子争,“行,让你抽!” 福音再次变成转盘,林七苏点了一下,指针飞啊飞,终于落在一处,翻了面,上面写着“神算子”。 福音抖了抖身子,重新变回原样,【神算子使用须知:一天可以算命三次,技能只能由一人领取,直至死亡,技能方才消失。】 -- 第44页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林文和头一个表态,“媳妇,你来!你是咱仨当中最有文化的,神算子说签解签都得咬文嚼字,这技能给你那是如虎添翼。” 苏南珍可不想当什么神婆,整天装神弄鬼,她指了指儿子,“不如给咱儿子吧。他岁数最小,这样使用年限最长。” 林七苏其实也很想当神算子,但他要读书,不可能跑去摆摊啊。如果这技能不能及时变现,它就是鸡肋,于是他果断将这球抛给了林文和,“爹,道士一般都是男人居多。我有这个技能,人家也不会信我呀。你就不一样了,穿上道士袍,你就是个道士。” 苏南珍见儿子不愿意,立刻改了方向,一迭声点头附和,“对对,你穿上道士袍立刻仙风道骨,咱们仨就属你有这方面的气质。” 仙风道骨与愤世嫉俗以及看淡名利还是有些关联的。 三人当中,也就林文和对钱财不怎么看中。 林文和被娘俩这么一捧,立刻飘飘然,要不是家里太穷,没有铜镜,他恨不得拿过来照一下,“哦?我真这么像?”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齐唰唰点头,“对!对!对!很像!” 林文和心里美滋滋,抬了抬下巴冲福音道,“那行吧。技能给我。” 福音飞到林文和头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做出类似于洒水的动作,有几缕光团融进他脑袋里,【好了!】 苏南珍和林七苏眼巴巴盯着他,“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跟以前不同?” 林文和转了转脑袋,“好像没什么不同。” 林七苏迫不及待开口,“爹,那你先给我算算,算我什么时候能中秀才。” 林文和把儿子的八字写下来,脑子里似乎有电流穿透的滋滋声,就是得不出结论,更像电脑死机一般停止转动,“不行啊,儿子,你又不是这朝代的人,我拿你的八字也算不出来啊。用你这个身体的八字,又不是你本人。” 林七苏失落不已。 【友情提醒,每位术师第一次算命是最准的。建议你们合理利用。】 苏南珍找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算错?” 【这项技能是系统根据几百亿人的面相和命运轨迹开发出来的算命系统。宿主用的时候,只需将对方的八字和姓名输进去,系统会自动得出对方的运程。但它再怎么精确也只是预测,并不是百分百准确,更何况这世上还有蝴蝶效应。】 苏南珍和林文和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命运是可以更改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可以这么说。改不掉,那就是天命不可违。】 有了这项技能,苏南珍和林文和便开始有了新的规划。 第二天是小年,苏南珍和林文和没有出去卖东西,而是留在家歇息一天。 吃完饭,林文和表示有事要说。 林婆子以为他想要回那十两银子,想在对方开口前溜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我还要去隔壁借鞋样子给你们爷几个做鞋子呢。” 林文和见他娘急成这样,便道,“娘,那银子就当交了十个月的工钱。我们不往回要。” 林婆子已经走到门边,听到这话又折回来,指着林文和就开骂,“老三,你这就不对了。那孩子是你救的没错。可大夫是你大哥和你四弟请的呀。凭什么你一个人全得了好处?” 林文和摸摸下巴,认真思考而后拍了下大腿,“也行。那就一半吧。算五个月的工钱。” 林婆子被儿子噎住,可又拿他没办法,只能默认了。 苏南珍推了下林文和的胳膊,冲婆婆笑道,“娘,家里的西红柿,他打算让大哥大嫂帮忙种。那山货赚得虽然不多,但每个月也能赚两三吊钱,他打算交给四弟两口子。我们俩想做些别的。” 林婆子听得目瞪口呆,这两人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挣钱路子,居然全交给家里?这两口子是傻还是不傻呀? 林文富两口子倒是没什么感觉。本来那地就是由他们照看的多。这会全权交给他,赚的钱依旧不过他的手。与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但林文贵就不一样了,他激动得直搓手,甚至他两眼放光,看向爹娘,“爹,娘,我们也打算出去赚钱。就像三哥当初那样。” 林婆子挑了挑眉,老四爱偷奸耍滑她是知道的,但是做生意要担风险,她从来不认为这个儿子有这么大的魄力。 事实上林婆子没猜错。林文贵当初看林文和卖山货挣了钱就起了心思,但他这人不喜欢冒险,在心里琢磨了四个多月,昨晚又被媳妇那枕头风一吹,终于鼓足人生的勇气开口了。 何秀芸自打得知皇上奖了一百两银子,就动了心思,如果这钱是属于他们的,他们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也能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才是神仙过的。这两口子也是绝配,一样都爱偷奸耍滑,都爱华衣美食,她将这一翻话跟男人一说,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林婆子经了三儿子一事,也不再那么霸道,既然儿子有心想要立起来,就算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家,她也认了。反正他们每个月都能交给自己一吊钱。她半点损失都没有,去就去吧。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这两口子的为人,“你三哥是为了七苏,所以我给他们半年时间。但是你们两口子是为了自己躲懒,我只能给你们三个月。要是你们三个月能上交五吊钱,我就由着你们折腾。” -- 第45页 林文贵一听要交五吊钱,心里肉疼,可一想到三哥说收山货每个月能挣两三吊钱,细细一算,每个月还能剩下一吊,那日子也算不错,便爽快应了。 小年过后,林文和就带老四两口子进城卖货。许是被那三四两银子勾着,这两人一路上都没喊苦喊累。 到了早市,林文和便开始教两人买卖技巧。 这两人听得如痴如醉,眼睛都冒着绿光。 鉴于这两人有黑历史,林文和不放心叮嘱,“做生意讲究诚信,切不可缺斤短两,生意是一点点堆起来的。” 两人连连应是,林文和有心想要锻炼他们,便说自己出去走走。 林文贵一听,吓得直接跳起来,“三哥,别急呀。你再待一会儿,我还不行。” 何秀芸也眼巴巴看着他,显然也怕得很。 林文和两手一摊,“什么都有第一回 。你们别怕。万一遇到麻烦,记得以和为贵。遇上银子之类的,记得去别处兑换,千万别自己收。银子容易造假。” 林文贵心下更慌,拽着林文和的袖子不放,面露哀求,“三哥,你别走,再待会儿。” 瞅这胆子小成这样,林文和也是心塞,“你俩以后要回去可千万记得在天黑前到家,要不然走在路上都能把自己吓死。” 林文贵见三哥嘲笑自己,觉得自尊心受不住,松开拽他袖子的手,轻咳一声,装作不在意道,“那你走吧。我能行。” 林文和视线落在他抖个不停的双手,暗自好笑,却也不戳穿他,顺水推舟,“行,你们俩看着摊子,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真的走了。 林文贵不错眼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他抿了抿嘴,低声抱怨,“心咋那么狠呢。让你走,你还真走啊。”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自家摊前经过就是没人停下来,林文贵收起胆怯,鼓足勇气吆喝,“山货喽,卖山货喽。便宜又好吃的山货喽。” 第26章 租书 “摊主,这鸡丛菌怎么卖?” 何秀芸忙拽了下林文贵的袖子,他忙回神,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跟陌生人说过话,说话有些结巴,“这个……二十文一斤。” “这么贵?”对方撇撇嘴,嫌弃得不行,“你这个颜色不正,二十文太贵了,十五文。” 林文贵摇头,“不行!二十文。” 十二文的成本,他们要交摊位费和入城费,十五文根本不赚钱。 那妇人有些不高兴,捏着山货不停挑剔,“十八文。我是看你这货摆了半天也没人过来,特地过来照顾你生意。你让着点儿。大不了我以后多来光顾你家。” 林文贵思来想去,好歹能赚三文,到底答应了。 称完一斤,那妇人又道,“别人家都送一把,你也送我一把。” 林文贵唬了一跳,断然拒绝,“不行!我已经给你便宜了。” 两人磨了半天,林文贵最终还是没送,对方见他不肯,将东西一甩,气哼哼走了。 何秀芸气得够呛,“耍我们玩呐,称了又不买。” 林文贵扯了下她袖子,“你小声点,要是被她听到,少不得又要争吵。三哥刚刚说了,做生意要以和为贵。别惹事儿。” 何秀芸只能将怒火憋回去,嘴里嘀咕,“做生意咋这么难呢。赔爷爷告奶奶,对方说不买就不买了。” 林文贵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卖东西好歹不累,他还是想长长久久干下去。于是他开始观察其他人怎么卖货。别人都是笑脸迎客,就算客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人家也是笑眯眯讲自己有多难,并不会像他硬邦邦甩出两字‘不行’,这样太伤顾客心。 他在心里反思一会儿,等新客人上门时,他照着别人的样子招待,倒也卖出一笔。 何秀芸喜得小脸通红,抱住他一只胳膊兴奋得像只狐狸,“孩子他爹,你太厉害了。” 四周都是人,她这动作有些过了,林文贵赶紧将她手扯下,自己却憋不住乐了。他卖出去了,他终于卖出一单了。他就说嘛,他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卖不出去。嘻嘻…… ** 另一边,林文和走到宣华街后巷,卓母过来开门,见到是他,忙请他进来。 林文和到孩子房间看了一眼,见孩子睡得正酣,也不好打扰,立刻提出告辞。 出门的时候,卓父正好从外面进来,见他要走,说什么也不让,非要拉他到堂屋说话。 林文和问了些孩子的情况。 卓父脸上有了笑模样,“好多了。得亏你们救了小儿,要不然这荒山野岭,雪下得又那般大,他身子骨还那么弱,只怕凶多吉少。” 林文和忙起身说不用,他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会独自掉进沟里?” 卓父脸上的笑容慢慢褪下瞬间被怒火取代,“都是我有眼无珠信错了人。前几日,我们一家三口拉肚子,我儿一人回去祭祖,我让家里的奴仆驾着牛车送他过去,没想到那仆从欠了赌坊一屁股债,又没钱偿还,就生了逮心,半道将我儿抛下,抢了我儿子的东西跑了。” 这古代对逃奴处罚很严格,但在利益面前,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 林文和有些不解,“那牛怎么会中毒?” 卓父恨得咬牙切齿,“这正是对方歹毒的地方,抢了我儿的钱财还不够,居然提早给牛下了毒,让我儿摔到沟里,这样我儿就没法回来向我们求援。” -- 第46页 林文和前世也算见多识广,对人性之恶从来不报希望,只能宽慰对方几句。 卓父笑着点头,“我们已经报案了,官府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就等着将人捉拿归案。” 这倒是跟其他不一样,这年代的百姓都不喜欢报官,有什么事都喜欢私下解决,身为后世人,林文和对卓父的做法很欣赏,“那恶人如此歹毒是该如此!”他将十锭银子送回,“本来就是举手之劳,哪能收您这么多银子。您请收回吧。” 卓父连连往回推,“本来我们应该带着孩子亲自登门致谢,但万里至今还没好全,身体虚得很,只能往后拖。您这还把钱退回来,可是折煞我们了。快快拿回去!” 林文和有些歉然,“其实我这次来,一是为了看孩子,二是想有事请您帮忙。” 卓父一听,示意他快说。 “我明年想在城内租个铺子,但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想请您帮帮忙。” 他之前想租个铺面,特地去牙纪那边打听过,想租铺面得等。而他不可能天天跑牙行,就想请卓父帮忙。 卓父听说是这事儿,立刻拍胸脯保证,“没问题。我一定帮你找个最好的铺面。” 林文和将银子推回去,“那我就等卓兄消息了。”他又补充一句,“您要是不收回银子,我可不好意思请您帮忙。” 卓父到底还是将银子收了回来,心里暗赞这位是个好人,知道他们家家境一般,所以不肯收这么多的银子。 林文和从卓家出来,手里拿着怎么都拒绝不掉的肉包子。 外面用荷叶包着,天气这么冷,等他回去估计包子也凉了,林文和只能将包子揣进怀里,然后两手空空进了上回给儿子买书的那家书肆。 这书肆的名字也很别致,叫非池斋,寓意进来买书的人非池中之物,变相地夸赞。 书肆有个小二正拿个鸡毛毯子弹灰,掌柜从二楼下来,示意他给二楼雅间的客人送些茶点过去。 小二去隔壁买了两盘糕点,又沏了一壶茶端上楼。 掌柜看到有客登门,立刻搁下毛笔过来接待。 林文和想年后进城开个算命馆,可他前世就不是个文化人,就更不用说这世。 他想买些算命方面的书回去装装样子。否则别人问他,你这身算命本能哪来的?他根本没法解释。 之前他说神仙磨面、神仙赐种子,虽然离奇了一些,但大家只能说他命好,充其量也就是羡慕一下。毕竟这两样好处有限,引不起大波澜。 但如果别人知道神仙赐他算命技能,那就不只是羡慕,该是嫉妒了。万一有个位高权重的大官非要让他求神仙要技能,他小命都不保。 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他必须把这项技能变成自己的。让别人找不出破绽。 掌柜听明他来意,立刻到里面的架子给他取出十来本,几乎包罗万象,有四柱类的《渊海子平》《三命通会》《滴天髓》《穷通宝鉴》等;易术类类的《子平真诠》《命理探源》、《周易集解》、《河洛理数》、《梅花易数》、《纳甲筮法》、《增删卜易》、《高岛易断》等;三式类的《太乙神数》、《奇门遁甲秘笈大全》、《六壬全集》以及其他杂学,如《紫微斗数》,《卜筮正宗》等。 这么多本书,他要是全买下来,他家底都能掏空。 林文和尴尬得挠头,看也不是,不是看也不是。 掌柜将书放到桌上,示意他看,“这些都是术士书籍。您随意看。” 林文和随意翻了几页,他以前自然没看过这种深奥难懂的书籍。但福音给他的技能能将这些文言文直接翻译成白话文。 但是他脑子里没有这些文言文的记忆,所以他必须将这些书买下,然后全通背诵,等帮人算命时,才能出口成章,不被人戳穿。 林文和轻咳一声,与掌柜尬笑,“掌柜,我跟你商量件事呗。” 掌柜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请说!” 林文和掐了掐手指,这话有点说不出口啊,太尴尬,回头这人要是当不下去,把他打出去怎么办? 不过心里纠结,面上他却不显,“是这样的,你这书太多了,但是我每本都喜欢。我想问下,我能不能租书?” 掌柜拧眉,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对方一脸心虚,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这个恐怕不行!” 林文和见他没骂人,也不气馁,开始苦口婆心劝说对方,“掌柜,你看啊,这本书售价八百文,你最多也就赚三四百文。租给我,书还是你的,但是你却可以赚五十文,是不是很划算?” 掌柜也不是笨人。租书的确像林文和所说的这样,书还是他的,他却可以收租金,就像佃田一样。但是掌柜还是觉得不划算,“租给你确实能赚五十文,但是你拿回去,把书抄下来,你就可以省七百五十文。如果别的客人都像你这样,我还赚什么?” 林文和摇头晃脑,“掌柜,你这么算可不对,我抄书用什么抄?不还是用你们店的纸、你们店的笔,你们店的墨吗?这份钱还是被你们店赚去了。我充其量也就赚个润笔费。你这些书放在架子下面也是落灰,还不如租给我,多赚一份钱呢。” 掌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噗嗤”,林文和抬头看去,就见二楼楼梯处正站着一位年轻公子。 -- 第47页 他星眸朗目,头戴冠玉,穿着一身月白锦衣,手里拿着折扇,气质风流,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贵气。 他旁边站着的人,林文和很熟悉,正是屏山县县令。 县令都是他的跟班,可见这年轻公子来历不简单。 两人从楼上缓缓而下,年轻公子折扇敲击掌心,围着林文和打转,嘴里连连喊了几声‘有趣’。 林文和上前施了一礼,“县令大人。”又看向面前的年轻公子,“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年轻公子抬抬手,好整以暇看着他,却不答话,反而笑道,“你刚刚说的租书法子很有意思。本……我答应了。” 林文和看向掌柜,对方一声不吭,躬身应是。 林文和道了谢,而后将那几本书全都要了,“这先租两本。过两天再换其他的。” 末了又买了两刀纸。 掌柜登记好他的地址,收了钱目送他离开。 转身回了铺子,就见东家展开折扇,一派潇洒,“就按照他刚刚说的法子在书肆里弄个租书。” 掌柜有些迟疑,“公子,这样一来咱们店可能挣不到钱了?” 年轻公子变了脸色,目光带了几分审视,“本世子是那等缺钱的人吗?” 掌柜吓得不轻,嘴里连称‘不敢’。他们这位东家不爱华衣美食,只爱游山玩水,铺子不赚钱也没事,只要能让他高兴。但你惹他不高兴,任你以前多么能耐,他都会撵了你。就算侯爷来求情,他都不会改变主意,当真活得肆意。 县令笑着打圆场,“好了,明山,你大老远来一趟,也让我尽地方之谊,请你喝一杯吧。” 年轻公子一展折扇,潇洒风流,“恭敬不如从命。” 第27章 l回娘家 林文和第二次去非池书店时,里面挤满了人。 皆因门前挂着“租书”牌子,平时囊中羞涩买不起太多书的读书人蜂拥而至,瞬间将书肆里的书籍借走大半。 得亏马上就要过年,铺子也要歇业,否则这店非得关门不可。 等这些人走了,林文和挤进去,提出再借五本。这家书肆初八才开门,这么多天可不得多借点。 掌柜看到他来了,抬了抬眼拿了五本书给他,“科举一类的书都借得差不多了。也就这些旁门左道的书籍还剩些。” 林文和听他嫌弃这些书是旁门左道,猜到这掌柜心情不怎么好。 上回他偷换概念没有糊弄住这位,倒是东家听进耳里,这位赚不到钱心里有气,不敢怪罪东家,可不就只能怪罪他了嘛。 林文和是个厚脸皮的,不仅不生气反而恬不知耻给自己脸上贴金,“话可不能这么说。就是因为我有这种人,才能给您这铺子添一笔收入。您呀,偷着乐吧。” 掌柜抽了抽嘴角,对他这厚脸皮也是服了。这世上竟会有这种没脸没皮的人。 时间一眨眼到了大年三十。有钱没钱都得过年。 林家这一年盈余不少,林婆子难得大方一回,买了两斤猪肉,三斤大骨、杀了一只公鸡以及两条鲫鱼。 一大早就带着大儿媳以及三春和四巧在灶房忙活。 忙了一上午,整了八道菜,分别是:猪肉炖土豆,公鸡炖蘑菇、红烧鲫鱼、白菘炒粉丝、萝卜烧肉、酸辣土豆丝、大骨菌丝汤、酸萝卜条。 更让大家惊奇的是今天不是吃窝窝头,也不是杂粮馒头,而是白面蒸的馒头。 林文和之前从县城买回来的面,林婆子看到后,追在他后头跑了三条巷子也没把气消掉。 饭菜端上桌,孩子们全围过来,林婆子不忘数落三儿子,“吃啥不是吃,还给你们吃白面蒸的馒头,可把你们牛1逼坏了。” 林文和觉得他娘可能就是因为这辈子太唠叨,所以一千年后的她才不爱说话,总是端着活。两辈子过得都不快乐。 外面传来鞭炮声,林文和打断他娘的长篇大论,“娘,吃饭吧!吉时到了。” 林婆子是舍不得放鞭炮的,用她的话说,纯粹浪费钱。 每年过年,他们家都是蹭着村里的鞭炮一块吃饭。 至于驱除邪祟,林婆子觉得就算真有邪祟估计也不会来他们这种穷苦人家,贴副对联足够了。可是老三今年也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花这个钱。 林婆子说不过他,轻咳一声,“开饭!” 她话音刚落,孩子们开始夹自己心仪的菜。 相比孩子们那桌,大人这桌相对斯文一些,但林文贵吃着鸡腿,嘴油汪汪,还不满足,“要是有酒就好了。” 他跟林文和去县城卖货这几天,生意一直不错。本来就是年节,百姓要买年货,只要手头有货也能卖出一点。 更何况他脑子不笨,学东西很快,每天都有一两百文进账。人有了钱就有了奔头,这要求也高了。 林婆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挣几天钱呀,你就想喝酒。等你啥时候挣到钱,你自己买去。” 林文贵的话突然提醒了林文和,他们家有酒啊。 他立刻跑回屋,把床底那三个坛子拖出来,让家人帮忙点评,“这酒是我用采草药酿的,你们帮我尝尝,看看哪种味道最好。” 他不敢说自己是用无娘果酿的,主要家里的无娘果也是他花钱买的。只要东西花钱,他娘就心疼,说不要钱的草药,他娘不会说什么。 -- 第48页 男人们全都眼巴巴盯着酒坛。 林七苏乖觉,一溜烟跑到灶房拿来几个空碗。 林文和将每个空碗都倒满。 苏南珍也想尝尝,端了个空碗就尝了一口,“我也尝尝。” 林婆子脸都黑了,女人家喝什么酒。 何秀芸也想尝尝,还没开口,眼尾瞄到婆婆的脸色,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婆子刚想说不用给她倒,林文和却道,“行,这酒可是美容养颜的,最适合女人喝了。” 这下不光何秀芸嘴馋,就连李兰花都好奇看了过来。 林婆子以为三儿是给三儿媳找补,白了他一眼,“竟胡咧咧。还女人喝的。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过给女人酿的酒。” 林文和前世为了在媳妇和老娘之间没少受夹板气,这次数多了也有了点心得,无论对着谁那嘴巴都得甜一点,闻言就心疼得不行,“娘,您没喝过,那是因为爹没带您过上好日子。您去了县城酒肆就知道,有许多酒就是专门给女人酿的。说是可以滋阴补气。这酒甜滋滋,加了许多药草,肯定也能补身体,您多喝点儿。” 林老头正在品酒,冷不丁被儿子捅了一刀,差点将酒喷出来,好在他想到这是寻常吃不到的酒,硬生生忍住了。 林婆子心痒难耐,再加上儿子特地给她倒的,倒是没再说什么酸话。 何秀芸见婆婆不说话,赶紧拿了个空碗让老三给自己倒一碗。李兰花瞅了眼婆婆,见她没反对,也小心翼翼给自己倒了半碗。 大人们人手一碗全都喝上了。 林文和眼巴巴看着大哥和四弟,“咋样?” 林文富是个实诚人,他在村里的口碑好,别家要是有什么活计都是请他帮忙。是以他喝酒的次数比老四要多很多,“这酒酒味足,比我以前喝过的酒都好。酒有些甜滋滋的,不烈。” 他刚说完,林文贵就迫不及待接话,“对,这酒有点香,喝进嘴里顺顺滑滑,三哥,你添了哪些草药啊?” 林文和笑而不语,自己饮了一口,这酒味儿比前世喝的淡了一点。 这坛子的无娘果酒是按照一比二十的比例来的。 林老头抹了下嘴,“味道还成。” 苏南珍却道,“酒味有点淡了。下次最好用高度酒。还有药草也淡了点,得多加点。” 林文和点头,又拆了另一坛,让大家品尝。这坛无娘果酒是按照一比十的比例来的。 这次的无娘果放的比上一坛多,酒的滋味更好一些。 第三坛无娘果酒是按照一比五的比例来的。 无娘果的味道比较重,本来这味道就很特别,每个人闻到后的反应也不一样,有人觉得像蘑菇和大蒜的融合,有人觉得这是麝香、泥土和大森林的气息,也有人这是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气味。 酿成酒,比例就要拿捏住,不能过重,免得全是蒜味儿。也不能太轻,轻了没滋味儿。 孩子们见大人们喝酒,也馋得不行。林七苏偷偷给其他孩子每人倒了一点点。量不多,只分到一点碗底。但对于这帮没喝过酒的孩子们而言,绝对是意外之喜。 不过初次喝酒的孩子根本受不住这酒味儿。有几个孩子觉得酒太辣了,直接将酒吐到地上。 林婆子看到,骂了一句‘糟蹋东西’,林文和哈哈大笑,“酒是穿肠毒药。以后你们长大了能少喝就少喝。” 几个觉得不好喝的孩子皱了皱鼻子,“我们才不喝酒,太辣了。” 林文和让大家投票。喝过酒的大人和孩子全都参与投票。大家一致认为第二坛的滋味更好。 苏南珍还是觉得这松露味不太正宗,“我觉得第二坛的药草多加一点。改成一比八吧。” 林文和点头记下,“行,等明年开春,咱们就多酿一些。这酒夏天加冰更好喝。” 初二这天,出嫁的闺女走娘家。 林文惠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这次依旧没带大姐夫。 问她理由,林文惠解释要留在族里帮忙祭祀。大家便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苏南珍提着婆婆一早给准备的节礼,没带儿子,和林文和一块往娘家赶。 大嫂和二嫂一早就走了,苏南珍却直到现在才走,一来她娘家离这边比较近,出了村子往东拐,走五里就到。 二来她不想早去,到了之后,她就得帮着干活,却只能窝在灶房吃饭,她吃饱了撑的,那么早去。 要不是为了替原主尽孝道,其实她根本都不会来这一趟。 前世她并不是生下来就是孤儿,她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发了财,在外面找了个年轻貌美的小三,要跟她母亲离婚,母亲崩溃自杀,继母不喜欢她,父亲嫌她是个累赘,直接将她送到孤儿院。 后来她长大之后,不遗余力搞垮他的公司,他因此欠了一屁1股的债,小三吃不了苦,立刻抛弃了他,他那儿子也被他们两人养歪,父子两人互相折磨。她父亲知道她嫁入豪门无数次找她帮忙都被她撵出去。 她是个报复心极重的人。 林文和见他媳妇这气势汹汹,一副要跟人干仗的架式,整个人怵得慌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生怕她脾气冲又惹出事来。 到了苏家村,远远就看到有几队穿着缟素的送陵队伍往村口方向而来。 领头是个五岁出头的小男孩,披麻戴孝,眼睛红肿。 -- 第49页 原身记忆里倒是认识这个男孩,他是原身没出五服的堂弟,名字叫苏同。家里只有他一个,父母身体不好,只靠卖地维持生计。 这个孩子没了父母,成了孤儿,他那叔叔又不是个东西。这孩子以后连吃饭都成了困难。 苏南珍想到前世的自己,默默叹气。 “走吧。别伤心了。”林文和瞅了眼天色,提醒她。 苏南珍收敛心神,往娘家方向走。 还没踏进院子,离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咒骂声,“快点!你怎么这么慢!真是干啥啥不行,娶你有什么用!” 苏南珍进门,就看到堂屋门口站着一位瘦弱的老太太,三角眼,高颧骨,嘴巴得得个不停,将她脸上的尖酸刻薄显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两人,那老太太三角眼吊得更高了,阴阳怪气道,“哟,还知道回来呐。我就说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全都是赔钱货。” 老太太打小就不喜欢这个孙女,不仅是赔钱货,而且脾气相当臭,总是喜欢跟她唱反调。说亲时,原本她想收个高彩礼,将其远远打发了。没想到被对方提前知道,到处跟人说她这个老太太刻薄,将来谁嫁进来谁倒霉。那时候她大孙子正是找媳妇的时候,她这是想坏他们老苏家的名声。 族长见闹得不像话了,就做主将她嫁给了林家老三。林家穷成那样,逢年过节送的礼都是全村最低的。每回都让她丢脸。上次中秋可倒好,居然连娘家都不回了。果然是赔钱货,胳膊肘往外拐。 苏南珍翻了个白眼,阴沉着脸,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所以你也是个赔钱货!” 第28章 回娘家2 这话一出,吵吵嚷嚷的堂屋顿时安静下来,老太太一副见鬼的表情怒瞪苏南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骂时,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挥了过来。 林文和挡在苏南珍面前死死拦住对方,“老太太,你刚刚也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南珍现在是我媳妇,是我们老林家的人,不是你们苏家的人。你现在没资格打她!” 老太太手里的扫帚被夺下,她涨红着一张老脸,堂屋正在吃饭的人齐齐走出来,纷纷用谴责的话语数落林文和。 说他不该忤逆长辈云云。 这里面的人,林文和有一大半不认识,但是为首的那个男人,‘他’倒是有印象,这人正是他媳妇的爹。 他岳父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个弟弟。 自己在堂屋吃好喝好,可是自己的媳妇被老娘指着鼻子骂,这人跟没听到似的,想来也不是个好人。 林文和打量苏望山的时候,苏望山也在打量他。 两人只在成亲时见过面,苏望山对林文和的印象还停留在老实巴交、胆小如鼠,将来没甚大出息,自然没有结交的印象上。 可这会见到林文和,不说旁的,这人身上的气势比以前足。人的气势怎么说呢,他不是平白无故来的,总有些东西支撑。有的人是傻气,有的人是才气,有的是钱财,总归有那么一样。 苏望山想知道林文和的气势从何而来,他笑了笑,邀请林文和进屋,顺嘴道,“我娘脾气不好。老人家娘家大了,你一个小辈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林文和拉着苏南珍进屋,当他看到一桌子都是男人时,微微一愣。 苏南珍不想跟这帮人坐一起,扭头冲林文和道,“我去看我娘。待会儿来找你。” 她来只是想看看原身的娘,在原身记忆里,她娘是个可怜人,嫁给丈夫后只生下原身一个女儿,不得丈夫和婆婆喜欢。丈夫常年不在家,总是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块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把她留在家受磋磨。 原身每来一回娘家,就发现她娘的脊背比上回更弯。 没有儿子就没有底气,这个沉重的包袱像座大山压垮了她娘,而对方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灶房里,一个头发凌乱,穿着一身土布衣裳的中年妇女正掀开盖子眯眼看着锅里的粥。 烟雾弥漫整间灶房,将她的身影笼罩大半。 “娘?” 那人回头,烟雾顺着敞开的门争着往外蹿,她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明明比外面的婆子小了二十岁,可瞧着就跟同龄人似的。 在外面看惯鲜色的苏望山自然不会喜欢只会给他丢人的黄脸婆。 刘春梅看到女儿,脸上迸发出欣喜,“闺女,你回来啦。” 她撂下勺子,几步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双眼开始流泪。 苏南珍自打穿过来就没下过灶房,一是她本来就不擅长,二是灶房油烟重,她不喜欢。 她的手没经过保养,却也光滑细腻,而刘春梅的手却截然相反,冬天干燥,她的手裂了一道又一道口子,手背的地方肿得高高的,上面长满了冻疮。 “娘,你手怎么成这样了?” 苏南珍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娘,更不知道如何帮她。 刘春梅半点不在意,“没事儿,娘好着呢。” 刘春梅的衣服被黑影覆盖,苏南珍回头,就见门口站着老太太,对方压抑着怒火,“客人等着饭呢。快点盛饭。又不是几辈子没见过。”她想说“一个赔钱货而已,你还稀罕成这样。”可想到刚刚这死丫头反骂自己是‘赔钱货’,她只能将后一句憋了回去。 -- 第50页 刘春梅忙松开女儿的手,立刻盛饭。 苏南珍帮她一块盛饭。 将饭端上桌,两人折回灶房。 苏南珍皱眉打量她瘦弱的身板,“娘,你吃过了吗?” 刘春梅将碎发夹到耳后,不在意笑笑,“吃过啦。” 苏南珍不信,她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剩饭剩菜,便拿了个空碗去堂屋。 她走到林文和旁边,给每样菜都夹了一点到碗里,众人看她的动作,齐齐抬头看她。 苏婆子气疯了,“你干什么呢?” 苏南珍挑眉,“我好歹也是回娘家的客人,总不能让我空着肚子回去吧?”她打量一圈,“这一桌都是男人,我坐在中间太别扭,我还是去旁处吃吧。”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好厉害的媳妇。 有人看向林文和,他半点也不生气,反而面带笑意指着那盘小炒肉道,“这道菜不错。你多拨点。” 苏望山刚开始对女儿这行为不满,觉得丢人,可见女婿不仅不生气,反而很纵容,也就不多话了。 苏南珍夹完菜,端着碗回了灶房,将一碗肉菜推到刘春梅面前,“吃吧!” 刘春梅都快吓傻了,拿眼睛瞄了眼灶房外面,没听到动静,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来家一趟,何苦让女婿笑话!” 她不觉得自己苦,就是觉得女儿这样不好。 “快吃吧。”苏南珍不轻不重道,“你要是不吃,回头我就把这菜倒了喂猪。” 刘春梅唬了一跳,赶紧拿筷子吃,她边吃边琢磨,这么长时间没见,女儿的脾气怎么变得更差了? 从前她女儿在娘家时,性子就野,整天跟她奶不对付。成亲这么久,脾气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坏了。万一将来惹女婿不喜,回头再被休回家,可怎么办才好? 刘春梅吃到一半,外面的酒席也散了,客人陆陆续续离了苏家。 苏望山和林文和一块送客人离去。 苏南珍出去,便看到她便宜爹拉着林文和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刘春梅吃完饭,苏望山喝醉到屋里睡了,刘婆子拎着苏南珍带来的东西回了自己屋。 苏南珍和林文和向刘春梅辞行。 刘春梅四下看看,拉着女儿到旁边说话,小声嘱咐她,“女人家脾气放柔一点。别那么冲。” 苏南珍看着面前这个软和得像面团的可怜女人,只觉得对方可悲又可怜,她冲林文和招了招手,“你告诉咱娘,你最喜欢我什么?” 这话说完,苏南珍本人还没什么反应,倒把刘春梅羞得面红耳赤。 闺女怎么能问这种问题,让人笑话。 林文和瞬间明白他媳妇的意图,因此也极为配合,“我最喜欢的就是南珍有一说一的直爽性子,不会为了别人而作践自己。没有男人喜欢女人对自己唯唯诺诺,那不是对媳妇,那是对老妈子。女人要刚强、自立、自强、自爱,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他说话时,苏南珍紧紧盯着她娘的眼睛。 刘春梅愣了一下,心里一阵感动,她闺女这是找到好人家了。 苏南珍见她只顾着激动,完全没联系到自身,便猜到委婉说不管用,只能打直球,便道,“娘,我爹不喜你,并不是因为你不能给他生儿子,恐怕也是因为你太过顺从他了。男人就是孩子,被大人惯坏了。如果他不听话,你就得上手打,这样他才能按照你的要求成长。” 这要是以前,苏南珍得恶心死自己,都四五十岁的男人了,还孩子? 可她娘心里最在乎的不是她这个女儿,而是她爹。她只能这么忽悠她娘。让她娘成为一朵霸王花。 前世她也接过这样的业务,明明她已经抓到那些男人出1轨实证,但他们的原配就是不肯离婚。她能怎么办?她不能强行将自己的三观灌输给她们,更不可能替她们做决定。身为老板,顾客的需求从来都是第一,她不能跟钱过不去,就只能帮原配分析男人的性格让男人悔悟,回归家庭。这样原配才会满意,付钱的时候才会大方。 刘春梅若有所思,苏南珍又丢下一颗炸1弹,“娘,不生儿子并不是你的错。我认识一个老大夫,他就说女人生不了孩子,也有可能是男人身体有问题。我爹恐怕也是如此。” 这话无疑颠覆了刘春梅的认识,生不了孩子原来是男人问题吗? 苏南珍怕她不信,还给她举例子,“就拿种地来说。如果你种的是小麦,收上来的能是稻谷吗?” 这话就比较通俗易懂了,刘春梅将信将疑。 苏南珍再接再厉,“娘,您没听过一句话吗?有理的人会心平气和跟你讲道理。无理的人才会大声嚷嚷,用声音掩盖他们的心虚。我奶是不是就是这样?她这是知道儿子不能生,所以才故意打压你,让你听话。他们这是怕你跑了。你性子越软,他们就越要欺负你。娘,你可不能这样了。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凭什么欺负你?” 刘春梅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自小就被父母压榨。她生来就有些自卑。苏南珍只能激起她的逆反心理。 刘春梅被女儿这番话给震得不轻。直到女儿走了好远,她都没反过劲来。是这样吗? 苏南珍给自己的亲爹和奶奶泼脏水,丝毫不觉得愧疚。 林文和回头瞅了一眼呆愣愣的丈母娘,“你娘能听进去吗?” -- 第51页 “听不进去也没关系。”苏南珍无可无不可地撇了撇嘴,“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原身对她娘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每次都像救世主似地回娘家救火,甚至为了让他娘好过点,她每次都要多拿些东西回娘家,也因此被抠搜的林婆子所不喜。 苏南珍可以理解原身,但让她一次次给刘春梅灭火,她才没那么多时间,还不如让刘春梅自己成长起来呢。 第29章 过年 初三举行林家村祭祀,全村男丁去祖坟磕头。 初五这天,卓父卓母带着卓万里以及包子西施来他们家拜年,还带来一大堆东西:一袋大米、一袋细面、两坛酒、半扇猪肉、两刀纸、两匹细棉布、两双成年男子的布鞋、两双成年女子的布鞋、两双孩子穿的布鞋。 东西拎进屋,林婆子被这么多东西震住了,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卓父让卓万里上前给苏南珍和林文和行礼,“这两位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要没有他们发善心将你拉回家,你恐怕得冻死。” 卓万里说着就要跪下给他们磕头,苏南珍以为行礼最多也就是九十度鞠躬,没想到会给他们磕头,忙把孩子扶起,“哎呀,地上凉,这身子骨刚好一点,可不能再作病了。我们也就是举手之劳。可当不得你行这么大的礼。” 卓万里却不肯,规规矩矩给磕了三个头,末了抬起小脸,“要不是林叔林婶救小侄,小侄早已命丧黄泉。老父老母也会受不住这打击,你们一时的善心却是救了我们一家子。” 卓父卓母听了直抹眼泪。 林文和等他磕完,忙把他扶起来,瞅着他这小脸瘦了好几圈,“还是得好好养着,身子骨太弱了。” 卓万里点头应是。 林文和见卓父似有话要说,让七苏带他到他们屋说话。 七苏知道对方读书,正想跟他讨教学问,便上前拉他,“走吧。” 卓万里跟在他后头出了堂屋。 林婆子立刻把李兰花和何秀芸叫到灶房帮忙。人家送这么贵重的礼,他们不能让人家空着肚子回去,那样多失礼。 孩子们也被林婆子撵出来,不让他们打扰大人说话。 卓父先是跟大家问好,然后提及铺面的事,“我们家旁边那家铺子,店主在年底前迁了老家。我问过房东,说铺面还没租出去。” 林文和面上一喜,有些坐不住,“当真?” 这可真是瞌睡就送枕头。他运气竟这般好。 卓父点头,只是面上还带了几分迟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南珍见他似乎不想说,便道,“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卓父这才咬牙道,“那铺面位置挺好,房租每个月一吊钱,价格也还行,但它与旁边那家却是一户。中间用堵钱隔开的。后院可能要你们两家共用。” 苏南珍一听这事儿,立刻笑了,虽然她挺要独门独院,但那么大的地方租金也贵啊,有好处就有坏处。 她忙道,“没事儿,我们家就三口人,也用不了那么大院子,一人一半也行。” 卓母见他说不到点子人,推了他一把,冲苏南珍笑道,“旁边那家是房东,他家有些闹腾。那男人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的。偶尔还会发酒疯,我瞅着怪吓人的。你们……” 她视线落到苏南珍身上,林娘子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林兄弟不在家,也不知那混人会不会上门找事儿。 林文和听到发酒疯三字,就不乐意了。 苏南珍却问,“他喝酒次数多吗?” “不多。”卓母想了好一会儿,“好像也就过年喝过一回。咱们那条巷子都要做生意,他家开的是粮店,他经常去下头收粮食,没时间喝酒。也就过年那几天了。” 苏南珍听到这话立时笑了,“那就没问题了。过年咱们要回村过年,他就算发酒疯也碍不着我的事。” 林文和却还是不放心,“万一他遇到不高兴的事,又喝酒了呢?咱还是再看看吧。” 苏南珍和林文和之前走街串巷不是没打听过,还真没遇到有人往外租铺子的,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大不了你有事不在家,我跟你一块去。” 林文和呕不过她,到底还是应了,“行吧。” 卓母在旁边道,“要是林兄弟真有事不在家,弟妹可以住到我家。” 林文和笑了,“那也行。” 四人商定,初八去县城看看铺面。 倒不是他们不想早点去把房子定下来,而是房东一家回临县老家祭祖了。 “他家祖籍山东,当家是个孤儿,担心族里欺辱,就将祖产搬到咱们这边来了。每隔几年回去一趟祭祖,上上个月就走了,初七回来。初八你们可以上门看铺面。” “原先那家是做什么的?” “卖吃的。”卓母补充,“不过他走的时候,把能卖的全卖了,不能卖的也全部送人了,没什么东西留下。你们要开铺子,东西还得自己买。” 林文和也不在意,他本来就不打算做吃食,留那些东西对他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确实需要把铺面重新装修,还得定做桌子以及算命用到的工具。 林家留了卓家人吃饭,尽可能整了一桌好菜,甚至这菜比过年时还要丰盛,将卓家客客气气送走。 晚上,林七苏躺在床上,问父母,“爹,娘,你们要去县城开铺子吗?” -- 第52页 林文和正在泡脚,“是啊。” 林七苏抿了抿嘴,眼巴巴盯着他,“我能跟你们一块进城吗?”他有些难以启齿,“卓万里就是在县城念书,他会的比我多多了。” 苏南珍正在叠衣服,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住,“秦夫子教的不好吗?” 林七苏挠头,“也还成。但我觉得他教得有点粗浅。我将来是要走科举的,只学个皮毛可不行。”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那行吧。等我们铺子装完,到时候也带你进城。” 林七苏小脸绽开灿烂的微笑,他翘起嘴角,不忘补充,“要跟卓万里一个学堂。他学的就不错。” “成。”林文和爽快答应。 苏南珍却想起一事,“卓万里四岁就开始启蒙,他今年十岁,比你早读了好几年书,就算去同一个学堂,他未必跟你一个班级。” 林七苏愣了,还真是,他低眉思忖半天,“没事。不是一个班也没关系,我要是有不会的,也能去他家请教。” 苏南珍笑了,曾几何时,她儿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听一回,她就稀奇一回。 说完这事,苏南珍与林文和商量铺面的事,“咱们不能直接叫算命馆。我觉得还是开家侦探事务所比较好。我就是干这个的。” 林文和听到媳妇想重操就业差点笑喷了,“你干的是捶渣男揍小三的业务,这边男人纳小合法,你开这个也没人登门啊。” 苏南珍不愿被丈夫小瞧,“侦探分很多种。有的负责查案子,有的负责抓1奸,我选择捶渣男揍小三那是因为这行来钱最快。但是这些案子的共通点是一样的。都得从头到尾仔细查。你想啊,我们要是开家侦探事务所做什么业务客人最多?” 父子俩齐齐摇头,动作整齐划一,连微表情都一样。 苏南珍揭秘,“当然是找人啊。”她双手一拍,“你们想啊,这古代又没有天眼,换个身份就等于换了张脸,想去哪不行啊。你们还记得《西游记》吗?那唐僧他爹去赴任,半道被人杀害,被对方冒名顶替当了官,几年后才被揭穿。” 林文和听得讲得头头是道,只剩下目瞪口呆,他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你,你不应该找人。你应该去抓那些江洋大盗啊。那些人的赏金才多。咱们不说别的,就说害了卓万里的那个逃奴,这都多少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苏南珍一拍大腿,朝他翘了个大拇指,“你说得对呀。要是咱们来找,你负责算命,我负责抓凶,是不是能第一时间将人抓到。” 林文和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听她真打算这么干,吓得差点将洗脚盆踢翻,好不容易踩住,他捂着胸口心有余悸,“你开什么玩笑。犯了案的犯人那可都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咱们就是普通人,捉拿他们,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苏南珍摆手,“我当然不会自己去了。咱们可以给那些苦主指名方向啊。” 林文和一想也对,立时放了心,“这还差不多。” 苏南珍盯着他不放,“你答应了吧?” 林文和思忖片刻,确实叫算命馆不好听。而且一天只能算三卦,就算他卦卦算得准,以屏山县的消费水平估计也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专门开个找人的业务。 “行是行,但咱们总不能真的叫侦探事务所吧?这些古人不懂意思啊。” 苏南珍摸摸下巴,“那咱们想个好名字。” 一家三口捧着脸,想了无数个名字都被另外两人反对,最终谁也没说服谁。 好在这才初五,还有好些日子想,倒也不急。 第30章 租铺面 初八这日,苏南珍一家早早便去了县城。 除了租铺子,他们还要给林七苏找夫子,自然要把林七苏带上。 林文和先去非池斋还了书籍,然后直接去了包子铺。 卓父见他们来了,立刻带他们到隔壁,“杨大嫂,你在家吗?” 有个老婆子从里面出来,手里还捧着簸箕,她一眼便看到卓父身后的一家三口,挑剔地打量一遍,“就是这家?” 卓父点头,“是啊,就是他们。” 杨婆子视线落在林文和那张过份俊俏的脸上,眉头越皱越紧,又看向苏南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是吐了口,“进来吧。” 苏南珍和林文和被她看得发毛,总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对方又没说出来,他们也只能装作不知。 杨婆子进了店,吆喝一声,“文娘?文娘?” 后院传来一声女声,不多时,有个二十出头的女人从后院走了进来,她身上还穿着罩衫,手上滴滴答答,显然刚刚正在灶房忙活。 “你先在这边看着铺子,我和他们说点事。” 那女人答应一声,声音很温柔,但她右脸明显有些红肿,显然被人打过,苏南珍情不自禁多看了好几眼。 那女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尴尬,将右脸藏在阴影里。 杨婆子从身上掏出钥匙,将右边空着的铺子打开,让苏南珍三人打量,“你们自己看吧。这铺子的情况老卓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 林文和点头,打量这铺面。 铺子是青砖盖成的,没有现代那种白墙,只是用泥平,但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也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对了,你们想做什么营生?”杨婆子突然问道。 -- 第53页 林文和笑道,“我们可以帮忙找人。” 杨婆子和卓父都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卓父拉了下林文和的袖子,“你不是卖山货吗?” 帮忙找人啥意思?什么时候这也能挣钱了?就算真有人丢了,也能挣钱,可这样的机会一年到头能有几回。 不止他这样想,杨婆子也这样想,不过两人担心的地方不一样,卓父担心杨文和没生意,杨婆子担心没生意挣不着钱交房租。 杨婆子拧紧眉头,“那可不成。你做这个,我连租子都收不上来。” 苏南珍笑道,“房租一次不都是给半年吗?我们要是交不上,你把我们撵出去不就行了?” 她又补充道,“找人只是其中一个业务。我们家这口子还会算命,帮人看姻缘。” 杨婆子老脸抽了抽,找人还能算正经事,这算命可就是骗钱了。 没错,杨婆子不信命。或者说她曾经信过命。 她儿子成亲八年,儿媳至今也没给她生个孩子。大夫看过无数个,都说儿媳没问题。 她每年都到庙里上香,大把大把给香油钱。可还是不见儿媳显怀。 打那以后,她就不信神佛了。 卓父知道她的心结,见她面露不喜,便猜到她可能不愿租给林家,忙拉她到旁边劝,“他们又不少你房租。大不了你提前一个月收租。你现在拒绝他,再找旁人,又得拖好几天,这一天就是三十多文,几天下去少了一两百文,你也舍得?” 到底是邻居,卓父知道杨婆子喜欢斤斤计较。 杨婆子果然被他说动,嘴上却道,“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租给他的。要是他到时候交不上房租,我就找你。” 卓父心想:还看在我面子上?你这分明是让我兜底。 这要是搁旁人,卓父根本不会掺和这种事,但谁让林文和两口子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呢。 他笑了,“行。” 杨婆子见他答应,心里那颗大石放下一半,她打开通往后院的门,带他们往后院去。 这后院也简单,左右各两三间厢房,也各有一间灶房和一间茅房,右边那间厢房是杨家人在住,左边这三间空着,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 虽然没什么家具,但打扫得都很干净,尤其是灶房,锅盖擦得跟新的似的。 苏南珍和林文和将房间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都很满意。 两人也没找牙纪,直接让卓父充当中人,立了两份白契。 所谓白契就是没经过官府,私下交易。如果去告也是有法律效应的。但是这种交易只适合知根知底的家庭,谨防对方一房两租。 不过杨婆子全家就住在这儿,倒也不怕他们一房两租。所以林文和直接签了白契。 除了白契还有红契,这是有法律效应的。比如:如果房东一房两卖,一个签了红契,一个签了白契,在房东跑路的情况下,房子归红契那家,白契只能自认倒霉。 在签契书的时候,林文和提出把违约金提高三倍,他给的理由也很合理,“我们想把铺面重新装修一下,这屋子太黑了。如果我们装好,你突然违约,那装修的钱不就白花了吗?” 林婆子听说他们要修缮房子,心里也打起小算盆,“违约金我可以提高,但是等五年租约到期,你们不能保留装修完的样子,不能故意损毁。” 林文和也没拒绝,点头答应了。 签完契书,交了房租,三家人分开。 林文和去配了五把钥匙,把铺子和厢房的门锁全都换了。 杨婆子看到,只骂了一句,“钱多烧得慌。” 苏南珍和林文和原本打算将铺面重新贴上白纸,这样也能美观一些,而且泥不会掉下来。 还没等他们实施,卓万里从父亲口中得知他们来了,立刻过来打招呼,刚好将两人对话听个正着,一时没忍住打断他们,“为什么要贴白纸?不直接用水泥呢?” 两人齐齐回头,就见卓万里站在门口,正满脸不解看着他们。 林文和诧异,“水泥?” 他居然知道水泥?这水泥不是现代玩意吗?古代为什么会有? 他上次问福音,对方说这个时代没有出现过穿越者。这水泥从何而来? 卓万里点头,“是啊,如果你们想屋子干净整洁,我觉得把地面灌上水泥,还有墙面也可以刷成水泥。”他顿了顿,“而且价格比白纸便宜多了。” 其实墙面和地面都铺上水泥也很贵,但是跟白纸比起来,已经算便宜了。 林文和面上一喜,立刻抓住他胳膊,“你知道在哪买吗?” 卓万里指了指外面,“知道。”他自告奋勇道,“我带你们去吧。离咱们这就两条街。” 说着,两人就出了家门,没过多久,两人就带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过来,对方拿着测量用的的卡尺将屋子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全都测量一遍,末了报价,“如果墙面和地面全都用水泥铺,大概要花三吊钱,包括人工费。” 这价格真是够贵的,得亏他们签合同时签的是五年,要是半年,他们岂不是亏了。 林文和和对方讨价还价半天,最终给便宜一百文。 林文和交了订金,又将铺面钥匙交给对方,让他们尽早动工。 接下来一行人又去木工店定做桌子,卓万里领他们去相熟的木工店,订了一张桌子五个椅以及一个牌匾。 -- 第54页 之后一行人去早市买了束脩六礼,然后由卓万里带他们去学堂拜师。 卓万里得知林七苏也要进城念书,兴致比之前更高了,将自己学堂的情况一五一十全讲了一遍,“我们夫子人很好的。学识也好,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经卓万里一翻介绍,苏南珍很快在脑海里想像出周夫子的形象。 年纪三十来岁,家有万亩良田,曾中过秀才,为人刻板守旧,不苟言笑,喜爱提问和考试,经他教过的学生有十几个都中了秀才。用后世的话来说,秀才中取率极高。 当然他收费也高,秦夫子一个月三百文,周夫子直接翻了三倍,中午那顿伙食由学堂提供,不过费用要另算,再加上每月一次测试费。一个月至少要两吊钱打底。 林七苏得知周夫子每个月都会亲自出题考较学生,他吓得立刻调头就走。 前世小升初,他也受过这种题海战术,那时候他有奶奶撑腰,气走辅导老师。这世呢?他奶不仅不会为他撑腰,恐怕还会充当爹娘的马前卒,逼得学。他,林七苏,哪能当学习的奴隶。 林七苏突然调头把卓万里吓了一跳,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挠头傻笑,“七苏?你去哪?”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儿子的心思。这小子是受不住苦,想要打退堂鼓呢。哪有那种好事。 前世妻子和儿子的关系恶劣,林文和不能火上浇油,只能充当严父,他也没有上前拦人,而是轻飘飘问儿子,“七苏,你想回家种地吗?” 小少年身子僵住,站在原地踌躇,苏南珍和林文和也不催他,卓万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自己把七苏给吓跑的,他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忙上前拉住七苏的手,“七苏,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学,把卷子全部吃透,夫子就不会罚你。” 哪知他不劝还好,一劝林七苏脸色更白了,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看着他,“还有惩罚?” 前世都是素质教育,基本上已经没有体罚。没想到穿越到古代,居然还要体会棍棒教育。 卓万里无法体会林七苏此时的心情,毕竟他从小就是个极为自律的孩子,再加上父母供他上学不易,他从来都能按时完成先生的作业,也没有挨过罚。 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啊,老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嘛。” 林七苏心里崩溃,一边是有人拿着棍子在他身后鞭策他学习,一边是回家种地当农民。他选哪样? 林七苏是个识时务的孩子,或者说形势比人强,现在的他只能选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项。好歹读书的苦只是暂时的,只要考上秀才,将来他的日子就会好过。可回家种地那就是一辈子苦,没有翻身的可能。 四人继续往前走。 卓万里在路上为了安林七苏的心,不断说周夫子的好话。 不过他翻来覆去夸的都是周夫子学问好。 林文和听卓万里对周夫子的学问钦佩不已,有些好奇,“你们先生不打算考举人吗?” 这古人不是都想做官吗?为什么这周夫子家境优渥却不打算考科举呢? 卓万里摇头,“先生说他志不在此。” 林文和摸摸下巴,好吧,他想左了,这古代还真有人视功名利禄为无物。 周夫子的学堂名字“老学堂”,寓意:生命不止,学习不止的进取精神。 卓万里敲门,有门房带他们进去,周夫子正在屋里出题,门房进屋回禀,没多久,便出来见客。 林文和几人上前施礼,将带了东西放在桌上。 周夫子听明来意,随意考了林七苏几个问题。 有的问题,他能答上,有的却不行。 卓万里眼巴巴看着夫子,按照他的想法,七苏当然跟他一个班级为好。这样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共同讨论学问,然后下学一块结伴回家。 可周夫子考较之后却微蹙眉头,“你的学习进度上了不甲班,只能从乙班开始。” 周夫子这边不收启蒙学生,最低也得是识得大部分字,冲着科举来的。 林文和早就听儿子说自己学问比卓万里差远了,闻言倒也不诧异,“好,就上乙班吧。” 周夫子看起来很严苛,林七苏瞧一眼,腿肚子就直发颤。 周夫子从书房里拿出两份卷子,“这是我们年底发的作业,需要你们寒假完成,学堂初十上课,你回去后好好完成。” 林七苏心里一万个cao马在奔跑,还没上课就写作业,这是人干的事儿。林七苏接过密密麻麻的卷子手都是抖的,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今天初八了,初九搬家,初十上课,他哪来的时间写? 周夫子却并不觉得自己要求过份,反而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林七苏。 林七苏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急迫压在心底,重新换上笑脸,“是,先生。” 周夫子收回视线。他收弟子前喜欢考验人品,观察他们的性格,若是好的,他才会收为弟子。否则就只能当学生。 这小娃看着也就六七岁,不大的年纪,却能很好的将自己的情绪压下,这份养气功夫在同龄孩子当中算是出类拔萃了。 第31章 搬家 出了学堂,林七苏那张脸就垮了,可怜巴巴看着爹娘。 苏南珍没忍住,掐了下儿子的小脸,真是太萌了。 -- 第55页 林文和也想掐,但看到妻子的手被儿子打掉,他只好将手收了回来,故意板着脸道,“你自己答应的,现在跟我们扮什么可怜。” 林七苏抿了抿嘴,白了他爹一眼:臭爹爹,就不知道哄着他,给他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他受伤的心灵吗? 卓万里自觉自己是哥哥,见弟弟可怜,主动道,“我可以帮你。” 林七苏是独生子,穿越过来,虽然有一堆堂兄堂弟,可那些孩子在他眼里都是小屁孩,根本玩不到一块。 见卓万里对他如此友好,他感觉这人就像他前那些替他抄作业的兄弟,眼睛发亮,抽出一份卷子递给他,“你帮我写一张?” 卓万里吓了一跳,双手都快摇出残影来了,“我的意思是你要有不会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虽然卓万里一直装老成,但他们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性格纯善,是个老实疙瘩,夫子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替人写作业这种事,这孩子绝对干不出来,瞧瞧,七苏把这孩子给吓的,这么冷的天都流汗了。 林文和重重拍了下林七苏的肩膀,面带警告,“敢让别人帮你写作业,你这学就甭上了。我们家现在穷的很,你不上学,我和你娘还省一笔呢。” 林七苏飞快将卷子收回来,他怎么忘了,他再也不是前世那个无所不能的林哥了。现在的他穷得叮当响,连学费都要别人掏钱。 林七苏耷拉着脑袋走在前头,卓万里有些愧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林文和见此,主动开解他,“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孩子不能惯,一惯他就上房揭瓦。” 卓万里看了眼气势光光的林七苏,心想:林叔对七苏的评价够坏的呀,把他当成一个混世小魔王了? 林文和将卓万里送回卓家,就想告辞回家。 卓父卓母却做好了一桌饭菜,就等他们过来,说什么也要拉他们坐下,“你们怎么也得在咱们这吃一顿。饿着肚子回去,那多不好。” 林文和推辞不掉,只能留在吃饭。 饭桌上,苏南珍才知道包子西施名叫卓施施,小名施施。因为长得漂亮,再加上名字里有个‘施’字,附近的人喜欢叫她‘包子西施’。 这姑娘不像做生意那般能说会道,事实上她很安静。 除了刚开始报过姓名,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不过看她和弟弟之间的互动,这姐弟俩感情非常好。 林文和和卓父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林文和要回去,一再拒绝喝酒。 两人没话找话,林文和想起一事,“那个逃奴抓到了吗?” 卓父叹气,“哪那么容易呢。官府之前只查到对方往西跑了。这么久没消息,那刁奴估计早就哪远了。” 林文和想了又想,“卓兄,你要是信我,我可以替你卜一卦,我算卦挺准的。” 准不准的卓父不太清楚,但他必须给恩人面子,于是很配合点头,“好啊,那您给卜一个。” 林文和便让他将刁奴的生辰八字写出来。 卓父身上还揣着那逃奴的卖身契,上面就有对方的生辰八字。 林文和又让卓父沾水在桌上写个字。 卓父依言照做,写下一个“理”字。 林文和感觉有一堆书籍悬浮在他脑海,涉及这方面的东西都在自动翻开。 许久,他睁开眼,“‘理’乃由王和里组成。此地便是曾为王成的里水。”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卓父卓母原本只是情感配合,现在却是有些相信了。 卓万里更是没忍住,“爹,娘,里水离咱们这儿只有一百里,咱们去一趟吧。万一真能抓到对方呢。” 对,一百里而已,驾着牛车来回也就三两天时间,卓父卓母对视一眼,“行,咱们去一趟。” 卓父给林文和夹菜,“林兄弟,这次要是真能将那刁奴抓回来,我一定给你送锦旗,好好为你宣传。” 林文和乐了,要是开店当天有人送锦旗,那确实能带了不少生意,“行,那我祝你们早日抓到人。” ** 吃完饭,林文和一家三口告辞离开,他们也没等林文贵夫妻,直接坐牛车回了家。 林婆子得知儿子这么快就搬走,还有些舍不得,“你也走了,这家以后越来越空了。” 小五至今也没个下落,老三一家又要搬走,这个家迟早得散。 林文和不知该怎么劝他娘,“娘,我们逢年过节会回来看您的。” 林婆子点了点头,“要是生意不好做,你就回来。家里养得起你。” 这大概是林文和听到最美的话了。 只有家人,在你穷困潦倒时,才不会抛弃你,无怨无悔供你吃供你喝。 不管前世今生,林文和不得不承认,他娘都是爱他的,只是这世的娘太穷了,性格内敛的她也说不出给他钱花这种大气话,林文和重重点头,“会的,娘。” 这天晚上,林婆子忍着心痛,从床底拖出钱箱,数了五十个大仔儿买了两斤多的肉,又杀了一只公鸡,亲自下灶房做了几道肉菜。 林文贵夫妻拖着板车回家,离老远就闻到肉香。 他们家院门口也聚集一帮孩子。 穷人家也就过年那一天能有肉菜,今儿都初八了,他们家还烧肉菜,可不就馋坏他们了嘛。 -- 第56页 虽然吃不到,可闻着味儿也不错呀。 林文和看着这帮孩子馋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这个村子都姓林,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 族人穷,族里自然也穷,整个老林村在县里都排不上名号。 “三哥!” 林文贵拖着车从外面进来,何秀芸帮着推车,两人都苦着脸,似是遇到难事。 果然,将车子拖进院子,林文贵直接抱怨上了,“过完年,生意差了好多。” 林文和早就猜到了,自古就有一句俗语叫“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哪怕再穷的人家在过年这天都要尽可能沾点荤腥。寓意是想让一年到头都能过上好日子。 但是过完年,大家都会勒紧裤腰袋过日子。 林文和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如果林文贵年前没去卖过货,他可能还不会这么难受。可之前生意火爆,现在冷得很,他就有些接受不了。 现在听三哥也没办法,林文贵就想打退堂鼓,他给的理由也很简单,“这样一个月下来,我要交给娘钱,再加入城费,我自己根本捞不到多少。” 林文和之前有西红柿,再加上他收的山货齐全,可现在林文贵靠的是他的老本,山货卖得差不多了。 过年那会儿下雪,农民自然采不到山货,所以他一直没补到货。 东西不齐,人1流量下降,他赚得自然少。于是他就受不了了。 林文和卖山货连半年都不到,自然没想那么全,他只能鼓励四弟,“你以后要记得多囤货,现在没东西卖,你可以卖点别的。我不可能一直在后头推着你走。要是实在挣不到钱,你就回家种地吧。” 担心老三真的拓退堂鼓,他将自己当初做生意遇到的难事一一说给他听。他当初可是连本钱都没有,第一笔生意都是向村里人打的借条。相比他,林文贵好上太多。 林文贵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也不好意思再说不干的话,只能回屋想法子。 ** 初九,天气晴好,宜搬家。 林文和一家三口的东西并不多。只装了两车就满了,其中一车还是林婆子让他们带的粮食、咸菜以及土豆、萝卜、菘菜等等。 到了县城,林文和让儿子待在家做作业,自己则着媳妇添置东西。 老家的洗脸盆和洗脚盆都是公用的,这次搬到城里,他们要自己买。 还有在老家刷牙用的是柳枝条,他们用不惯,这次进城也得添置。 还有厨房用的油盐酱醋及工具。 两人在外面跑了一天,终于将东西添置得齐全。 苏南珍给儿子摆弄新买的牙刷,“这牙刷是猪毛做的,有点软,你刷的时候要注意些,可别把毛给刷掉了。这青盐贵着呢,你刷的时候没浪费了。” 林七苏摆弄这些东西,小脸全是稀奇,原来古代也有牙刷,他还以为都是用柳树枝呢。这个好,有后世牙刷的影子。 将儿子的东西全部分给他,苏南珍问起作业的事,“明天就要上学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林七苏抿了抿嘴,“只做了一张。但是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苏南珍前世虽然学的是文科,可她也看不懂这些文言文,就只能宽慰儿子,“对不对先不说,至少你要把它做出来。” 林七苏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苏南珍拍拍儿子的肩膀,“为了犒劳你,娘今天给你炖个鸡。” 林七苏眼睛一亮,炖鸡?他自打穿过来,吃荤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能吃顿鸡肉,可真是太好了。 苏南珍揉揉儿子的脑袋,让他继续写作业,她去灶房炖鸡。 林七苏刚要拿起笔,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南珍,“娘,你会炖鸡吗?” 不是他小瞧他娘,而是他娘还不如他奶,他奶至少还见过保姆做菜,他娘可是连见都没见过。 苏南珍尴尬了,不过她到底是大人,自己不会做,难道还不会请人帮忙吗?她扭头看向儿子,“没事儿。我请你卓伯母帮我。” 说着,她关上房门,让丈夫把鸡给杀了,她去隔壁请人。 她去得不凑巧,卓父卓母正在包包子,走不开。 苏南珍只能无功而返。 院子里,林文和已经烧完鸡,正往锅里添水。只是没一会儿灶房就烟熏火燎,他被浓烟熏得实在受不住,丢下烧火棍跑了出来。 林文和委屈得不行,“媳妇,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柴也不知道咋回事,有这么多烟。” 他明明看侄子侄女烧火很简单,可等他自己操作,才发现烧火也是个技术活。 院子里全是烟,房东一家被咳得受不住。 杨婆子跟林婆子一样,都是嘴碎之人,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要死啊,烧个火弄这么多烟,你们这是把我家灶房点了还是咋地!” 林文和立刻向她抱怨,“不是我的错,是你们家灶台不好,咋这么多烟呢。” 杨婆子白了他一眼,“我家灶台哪不好了。我还不信了。”她风风火火进了灶房,用烧火棍捣鼓一通,烟雾渐渐顺着烟囱出去,柴禾烧得旺盛。 杨婆子像个斗胜的公鸡,骄傲得不成,也嫌弃林文和,“连灶底灰都不掏一下。你们在家不会连火也没烧过吧?” 林文和讷讷讪笑,杨婆子却直直看向苏南珍,嫌弃得不成,“你也是,怎么能让自家老爷们烧火。” -- 第57页 苏南珍打断她的话,笑盈盈看着她,“杨婶,你知道怎么炖鸡吗?” 杨婆子被她这话给问懵了,居然连鸡都不会炖吗? 这啥媳妇呀?这么不贤惠。 她视线落到苏南珍这张明艳照人的脸上,心里直咂舌,对林文和是一万个看不上,你说你媳妇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连炖个鸡都不会。这娶回来干啥?还得伺候他?真是美色误人。 她心里想着,脸上也写出来了,到底没说出来。她心里记挂炖鸡的事儿,立刻笑开了花,“这有什么难的,我让我家儿媳妇教你。她呀干惯这个,以后有什么不会的,你们尽管问她。我们也不要多,你就给一碗鸡肉就成。” 苏南珍笑了,“我们会有谢礼的。” 杨婆子心愿达成,站在院子里喊人,没一会儿,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走了出来,“她是我儿媳,叫文娘。你们有事只管找她。” 说着,她急急忙忙去了前院卖货。 苏南珍向文娘请教。 文娘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瞄,只轻声道,“那去灶房吧。” 这么胆小内敛,苏南珍哪敢让她教丈夫,只能自己进屋。 文娘进屋帮忙烧火,等火烧开,又开始教苏南珍拔毛,剁鸡、炖鸡。 土豆炖鸡,里面添点蘑菇,甚至文娘没怎么用过的大料、花椒、桂皮,她都添了一点,滋味真是绝了。 苏南珍给文娘盛了一碗,她小声道谢,捧着碗出了房门,差点跟正要进屋的林文和撞到一起,文娘吓得差点连碗都端不住,林文和想要帮忙,她吓得倒退三步,身子抖得不成。 她这一连串行为把苏南珍和林文和弄懵了。 苏南珍率先反应过来,见文娘抖成这样,立刻拍拍她肩膀给她顺气,“快回去吧。没事儿,刚好撞到而已。” 文娘渐渐平稳,不敢抬头看林文和,冒冒失失冲出灶房。 林文和叹了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老虎呢。把人吓成这样。” 苏南珍叹了口气,“也不能怪她,这古代对女子太苛刻了。以后你还是避一下闲吧。千万别主动跟她说话。” 林文和心想,这古代可真要命,当着他媳妇的面只是接一下碗而已,居然就吓成这样,那要是私下里碰到,哪还有名声啊。这操蛋的古代。这不是逼疯人嘛。 苏南珍交待完也没放在心上,盛了一碗鸡肉让他送给隔壁卓家,“有来有往,关系才能亲近。” 林文和点头,突然想到男女大防,卓父今早去了里水说要把逃奴抓回来,现在卓家只剩下卓母、卓施施和卓万里三人。卓万里要读书,来开门的肯定不是他,那必定会是卓母和卓施施其中一个。他出了灶房转了个弯让七苏去送菜。 儿子年纪小,无论隔壁谁来开门,都不会被人误会。 七苏闻着香喷喷的鸡肉炖土豆,喜滋滋跑出家门。 没多久,七苏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肉沫涨蛋,“卓伯母让我送过来的。我推辞不掉。” 苏南珍笑笑,两家倒想到一块去了,她给儿子夹了一只鸡腿,“快吃吧。” 林七苏咬了一口,满嘴都是肉味儿,一张小脸全是笑意。 第32章 上学第一天 初十这天,卓万里一大早就过来找林七苏一块去上学。 林文和暂时没什么事,顺便送他们一块上学。 两个孩子走在前面聊着天,林七苏好奇问道,“周夫子一个人能管得了两个班吗?” 卓万里耐心解释,“当然不是。还有刘夫子。他不教课,只负责抽查课业和管理班级纪律。如果完成不好,就有处罚。” 林七苏心里一突一突的,所以他平时不仅要好好上课,还得做作业以及复习。 这学堂和前世那些高考班也差不离了吧? 到了学堂,林文和看着两人进了学堂,便转身离开。 林七苏去了乙班,卓万里去了甲班。 上课时间是早上七点,但现在才六点钟,孩子们就已经全部到了,大部分孩子都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位置读书。 林七苏环视一圈,发现有个位置没有书,便走了过去。 坐下后,发现同桌看过来,林七苏本能扬起笑脸,可同桌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就飞快移开,继续背书。 林七苏脸上的笑僵住,秃噜下自己的脸,不用说,他这同桌肯定是个学霸,只有学霸才会争分夺秒读书,不浪费一丁点时间。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男子,他背微微有些驼,手里下抱着一本《孟子》,浓密的八字胡子贴在他嘴边,添了几分成熟,林七苏暗自猜测这应该就是卓万里口中的刘夫子。 担心对方抽查,林七苏也不耽搁,立刻掏书装模作样学其他人一样背诵。 对方一步步走过来,眼见就到他跟前,林七苏吓得心肝乱颤,他现在连《论语》都没背完呢,这一抽查,肯定挨罚。老天爷,他的命咋这么苦。 就在林七苏一颗心差点蹦出来时,那男子一屁股坐到他前座。 林七苏:“……” 说好的刘夫子呢?竟然跟他一样是个学生? 林七苏不信邪,小声拽了同桌,也不管对方多认真,指了指前面,“他是先生还是学生?” 陈士远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回答“学生”,就拽回自己的袖子继续读书。 -- 第58页 虽然林七苏搞了个大乌龙,但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 他这高兴还没持续一刻钟,有个穿着文士衫,头戴方巾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一看就很有派头,自他进来后,刚开始后面有几个学生不好好读书,可此时也开始收敛,拿书本装样子。 对方在屋里环视一圈,又很快走了。 林七苏又问同桌,“这是刘夫子?” 同桌看也不看他,轻飘飘‘嗯’了一声,林七苏也不气馁,跟书呆子置气,他还没那么幼稚。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夫子夹着书本姗姗来迟,头一件事便是让林七苏自我介绍。 林七苏走到讲台,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同桌们好奇的目光看过来,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打量,有的是估量。 介绍完,周夫子便让他回坐位,而后就是收作业。 收到林七苏这边的时候,他还特地看了一遍,眉头皱得死紧,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林七苏学子,你这字也太磕碜了,平时要加强训练呀。” 林七苏脸红耳赤,点了下头。他上辈子可从未学过毛笔字,刚学了三个月,字写得有大有小,难看得很。 交完作业,周夫子开始讲课。 周夫子不愧是资深教师,他的教学特点和秦夫子截然不同。 秦夫子是用最浅显的道理将内容讲给你听,周夫子直接就是考试重点,一个是给孩子启蒙,一个是奔着考试,目的南辕北辙。 一节课后,课间休息。 林七苏主动跟同桌攀谈。很快得知对方叫陈士远。看他的穿着,这小子家境应该不错。 他前桌的这位同学则完全不一样,他叫严从勇,也是个学霸,看得出来,他家境不太好,衣服还打着补丁。 严从勇的同桌叫许遇春,长得像发面馒头,又白又胖,他就像只小仓鼠,一下课就吭哧吭哧吃个不停。 林七苏与三位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有人拍他的肩膀,一回头竟是坐在后排的同学,“有事?” 那同学指了指后面,“我们魁哥找你。” 林七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大大咧咧坐在桌上,用吊儿郎当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是个学渣,林七苏一眼就能看出来。与前世的他简直一模一样。 陈士远和严从勇都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林七苏,显然他们想知道林七苏会不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 在学堂里,好学生与差事是泾渭分明的两种人,他们之间除了抽作业,平时显少有交集。 林七苏想考科举,但他忘不掉前世那种呼风唤雨的大佬生活。 他坦然走过去与对方打招呼,“我叫林七苏,你叫什么名字?” 魁哥的几位跟班全都怒目而视,“叫魁哥就行了,问什么名字作甚。魁哥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 林七苏笑了,“我想认识魁哥,也想跟他称兄道弟,怎么能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几位跟班一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眼神,谁跟你是兄弟?叫魁哥是给你面子,你应该给魁哥当奴仆。 几个跟班眼神交汇,想着把这小子弄出去揍一顿,让他懂懂规矩,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说说。 谁知刘东魁却勾唇笑了,抬了抬手,阻止几人行动,“我叫刘东魁。是刘通钱庄的少东家。”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扔到林七苏怀里,“以后就好好跟着我,知道吗?” 林七苏没想到对方突然冲他丢钱过来,而且还是那么多铜钱。 他将钱一一捡起来,其他人看见他这动作,眼底都露出嗤笑,一看这小子就是个爱钱的,瞧瞧那眼睛都快盯在钱眼上了。 林七苏此时的眼睛确实瞪得很大,倒不是他见钱眼开,而是惊讶之后的自然反应,原来这刘东魁家里这么牛,居然是开银行的?怪不得这么有钱。 “放学以后,去春风楼听曲,我请客!大家别忘了来!” 刘东魁说完,其他人兴奋大叫,前面好学生无不露出惊愕的表情。 就在这时,捡完钱的林七苏将钱全部塞给刘东魁,满脸歉意,“魁哥,我以为你是跟我做朋友的。没想到你会给我钱。但是真不用,我家还没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这钱你拿着吧。我晚上还得写作业,实在去不了,你们几个吃好玩好。” 说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林七苏回了自己座位。 穿越之后,变成穷光蛋的林七苏才开始反思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一万次想把前世那个傻缺自己拎起来揍一顿。尤其是当他看到同样一样傻缺,他就越发觉得自己的自己脑子有坑。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什么要当个散财童子。 可是他没办法管刘东魁,也管不了,他只能警告自己不要占人家便宜。 魁哥的几位跟班见这小子不上道,纷纷撸袖子要把人抓过来揍一顿。 刘东魁抬起手阻止他们,“不必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再抬眼看着前方那个瘦弱的小身板,轻轻嗤笑一声,“有意思!” 回到座位的林七苏被大家围起来用稀奇的目光上下打量。 许遇春憋不住话,他主动将自己的零食分一些给林七苏,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七苏,你好厉害啊。” 他说话时还偷偷朝林七苏撬了个大拇指。 他压低声音道,“照我说刘东魁就是个傻子。他那些朋友都是冲他钱去的。背地里,这些人都称刘东魁傻冒。”他指了下陈士远,“我们陈哥家也有钱,可是他从来不像刘东魁那样烧包。所以说有钱没脑比纯粹的傻子更惨。” -- 第59页 林七苏脸都绿了,要不是这货根本不认识前世的他,他都要以为这货是在指桑骂槐。 且不说林七苏这边,就说苏南珍。 早上丈夫送儿子上学,也不用她起来做早饭,直接去隔壁买两个肉包子足以。 她睡了一觉,拿着牙刷和青盐在门口刷牙。刚好遇到杨婆子的丈夫许永富,以及许永富的儿子许宝昌。 这两人之前一直在外面收粮食,还是头一回见到苏南珍,眼睛立刻亮了。 刚穿过来时苏南珍虽然没怎么干农活,但她吃得不好,脸色蜡黄,人也消瘦。 穿过来之后,吃食上有所改进,她脸上有了点肉,皮肤也好了许多,再加上她五官本来就不错,让人眼前一亮。 许宝昌那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苏南珍哪能看不到,她厌恶地皱了下眉,也不搭理对方,转身回了屋。 许宝昌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过他到底是个有理智的人,这女人长得再美,他也不能动,谁叫对方有丈夫呢。想到好几天没去探望的姘头,许宝昌心头火热,想着今天下乡收粮食顺道去泄泄火吧。 他高声喊了一声,“文娘,你死哪去了?快点给我打洗脸水。” 文娘急急忙忙答应一声,从灶房端水出来。 苏南珍从窗户边探头看去,只见那许宝昌拿着布巾,文娘就像丫鬟躬着身端着热水,确保对方随时取用。 等许宝昌洗完脸,布巾往盆里一丢,水花溅起文娘半张脸,她却半点不快都没有。 苏南珍差点没恶心死,觉得文娘太可怜了。 下午,苏南珍闲着没事,去隔壁帮卓母择菜。听她提起文娘,这才知道文娘居然是许家的童养媳。 “杨家老家离咱们这儿很远,我听杨婆子说,她也是半道上遇到文娘,见她一个小姑娘可怜,就将她带回家养着。我还记得这孩子刚来的时候才四岁。” 孩子的记事年龄各不相同,很显然文娘记事晚,只记得自己叫文娘,不知道家住何方,更不知道家里有几口人。 “这女人没有娘家,可不就由着夫家作践。”看得出来卓母很同情文娘,但是她也帮不了文娘,只能叹一句‘这是她的命’。 苏南珍也同样如此。只能看着文娘像个老牛被杨家人使得团团转。 第33章 大仇得报 铺子还在装修,苏南珍和林文和闲着没事干,就在县城到处溜达。 整个县城面积也就三千亩,房子挨着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热闹的街巷位于城中,苏南珍和林文和所在的宣华街算是人1流量第三的街道。 第一街道是吃喝玩东一条街,那是上层人士聚集的地方。有酒楼,青楼楚馆,有茶肆点心。 第二街道是卖吃用的街道。 林文和偶尔也会看到这两条街上有算命先生摆摊。 偶尔有贵人光顾,苏南珍和林文和就看到有个算命先生没算准,被贵人指使奴仆胖揍一顿,揪送到衙门。 林文和都替对方肉疼,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媳妇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让我算命。只说帮忙找人。” 这也太吓人了。算得不准居然还有牢狱之灾。 苏南珍担心他吓住,让他选个黄道吉日开业。 林文和掐指一算,挑中二月二这个黄道吉日。正好那时候水泥也能干了。 林文和想着家里的柴禾不够,趁开业之前先回趟老家。 他也没让媳妇跟着,自己一个人回了老家。 到了老家才知道,三弟改换了业务,不卖东西,改行当泥瓦匠帮人修房子了。 “咱们家的房子都是咱们哥仨自己修的。我去县城卖东西认识不好老太太,他们房子漏水,家里人又没空,只能花钱找人修,经常被人坑,我就自告奋勇帮忙。几次下来,找我修房子的人比买我东西的人还多。我就干脆改行修房子。” 何秀芸娘家大哥是个木匠,还会些手艺活,去主家干活也能帮他介绍生意。这半个月下来,他生意竟然还不错。 林婆子和林老头都唏嘘,“没想到老四居然挺讨人喜欢。” 林文贵嘴甜,会来事,哄得那些老头老太开心,房子给谁修都得花钱,当然找个靠谱一点的。 林文和也替四弟高兴,他问起西红柿的事情。 他们家的西红柿种子都是自己留的。年前就开始盖大棚培育种子,但是西红柿种子温度要求特别高,出芽率很低。后来找西红柿苗慢慢长出来,他又担心离开大棚,苗养不活。 林婆子笑了,“之前还担心养不活。好在你大哥大嫂是个细致人,年后天气暖和点儿,他们就将西红柿全部移栽到地里,现在西红柿已经长高一截了。”她揉了揉脸,“之前你说西红柿出芽率不高,我就没敢留太多地,那棚里还剩下不少苗。我让你大哥大嫂趁着今天赶集去集上卖。” 林婆子口中的集离林家村有半个时辰,是附近几个村子交易的集市,卖的东西物美价廉。 两人说话的功夫,林文富和李兰花拉着空车回来了。林婆子着急问情况,撇下三儿子,颠颠跑到大儿面前,“怎么样?西红柿卖完了吗?” 林文富点头,伸手往怀里一摸,措出个沉甸甸的钱袋。 林婆子欣喜若狂,打开钱袋,颠了颠,这里面起码有七八百文,她眼睛一亮,“你卖多少钱一棵?” -- 第60页 林文富挠头,“我本来想按照你的意思卖一文钱十棵。但是我到了之后才发现那家卖辣椒的,一文钱五棵。我们西红柿可比辣椒稀罕多了,所以我就一文钱一棵。有个地主之前在咱家买过种子,他买的种子发芽率不高,就将我车上的苗全买了。他还说明天再来我家买剩下的苗。” 林婆子越听越高兴,有些得意,“别看都是种地,但这也是有诀窍的。得天天看着,大棚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那些人肯定没好好栽。” 林文和对林文富也是钦佩不已,“还是大哥会种地。”他忍不住又道,“大哥,你有时候也好好琢磨,怎么才能让西红柿高产。” 林文富嘴巴张成O形,“亩产两三千还不够高吗?” 林文和也不知道,亩产少了一半究竟差在哪儿,他只能含糊道,“还能更高。” 林文富对三弟自是相信,点头答应,“对了,你店开业了吗?” 林文和摇头,说二月二开业,末了说自己回来弄柴禾。 林文富一听重新拉起板车,朝林文和招手,“走,我跟你一块去山上捡。捡上满满一车,到时候全给你运去。” 林文和笑着点头,林文富叮嘱他,“以后要柴禾让四弟给你送去就是,他现在第天都去县城做活,顺手的事儿。不用你特地跑一趟。” 林文和满脸都是笑意,“开店之后可能会很忙,我想趁着现在不忙多回家看看你们。” 林文富憨厚老实,挠头傻笑,“有啥可看的,家里还那样儿。地里长满了草,爹娘带着大伙天天下地拔草。” 两人沿着田埂往山脚走,半道上路过西红柿地,看着苗稳稳当当扎进土里,苗心向上,就知道这些秧苗已经种活了。 “再过三个月,西红柿就能长出来了。到时候咱家又能卖钱。” 林文和点了点头。 在家里吃了顿饭,林文和就推着满车柴禾回了县城。第二天林文贵再把板车拉回来。 正月二十九这天,离家二十天的卓父终于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一个好消息,逃奴抓到了。 他已经将人揪送到官府,县令半点没耽搁,立刻升堂问案。 卓母得知,立刻过来跑过来通知林文和一家。 苏南珍和林文和也算跟这事有点关联,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审案也挺好。于是两人跟在卓母和卓施施后头到了县衙。 县衙大堂已经跪了好几个人,正在念书的卓万里被叫了过来,胡子拉碴的卓父以及趴扶在地上的逃奴。 在这个时代,奴告主,无论是何缘由都要打二十大板。这是身为主人的权利。 偏偏这逃奴胆大包天居然敢害小主子,这是挑衅权威,蔑视制度。按律当斩。 但是审问过程中,逃奴只肯承认自己抢了小主人的财务,将小主人丢下,不肯承认下毒。他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身无分文,根本没钱买毒药。 根据仵作验尸,那头牛中的是老鼠药。 而老鼠药这种东西,许多江湖郎中都会配,根本无从查起,案子到这里,已经陷入僵局。 县令严刑拷打,这逃奴本来在路上就被卓父打个半死,才打了二十个大板,就已经受不住,终于还是招了。 回去的路上,卓家一家终于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卓父更是对林文和钦佩不已,一路上都在称赞林文和算命精准,居然只凭八字就将人找到,实在太厉害了。 林文和摇头,“我只能推辞此人在里水,可里水那么大,卓兄居然能这么快就将人找到,肯定没少下功夫吧?” 卓父想起这二十天的辛酸,也是满脸唏嘘,他让儿子回去学堂念书,自己则请林文和两口子到他家吃饭,庆祝他儿子大仇得报。 卓母和卓施施去灶房烧饭,苏南珍跑去帮忙,卓父便和林文和说起寻找逃奴的事情。 卓父到了里水,使了些钱,查到逃奴在里水有个远房亲戚,然后他在附近租了个房子日夜监视那亲戚。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那亲戚跟做贼似的出了家门,他跟在身后,发现对方见的人正是逃奴。于是他立刻雇了两个人将人抓获,带回了屏山县。 林文和听着敬佩万分,卓父看着粗枝大叶,没想到办起事来这么谨慎。 只是林文和还是有些存疑,“刚刚逃奴在堂上他不曾下毒,卓兄怎么看?” 卓父拍着巴掌,“他知道大人查不到老鼠药来源,所以才那么说。你看他后来不是承认了吗?” 林文和持反对意见,“在堂上,他从大人口中得知牛中毒死了,显得很吃惊。我觉得不是装的。” 卓父拧紧眉头。 “卓兄,这是我个人意见。如果那毒真是他下的,你们这是大仇得报,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可如果下毒之人不是他,也就说后头还有一个凶手想要害万里的性命。事关孩子的命,你可不能大意。”林文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但卓父越听越心惊,是啊,如果下毒的人不是逃奴,那他儿子以后岂不是还会被人害? 他年纪一大把只有这一双儿女。要是万里死了,他可就绝后了。 卓父一瞬间将所有可疑的凶手全都聚集在脑子里,一个个怀疑,最终也没有最终人选,他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给林文和满满倒了一杯,“上回你要回家,不好喝酒。这次你家就在隔壁,应该没事了吧?来,喝一个。这次要不是你提醒我,将来万里恐怕还会遭罪。老兄我谢谢你提点。” -- 第61页 林文和笑了,品了一杯,赞不绝口,末了放下酒杯低叹,“卓兄不嫌我多嘴多舌就好了。我也怕我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卓父哈哈大笑,“哪儿的话。你这才是良言苦口利于心呢。” 儿子读书,卓父也跟着沾光,学会不少成语。说话也文绉绉的。 卓家这边特地买了几样好菜招待林文和两口子,菜香飘到隔壁院子。 正好运粮回来的许永富和许宝昌以为家里做好吃的,颠颠跑时屋里,谁知只看到满桌素菜和咸菜。 许宝昌脸立时拉下来,责备地看着他娘,“娘,你怎么能天天给我们吃这个。家里挣那些钱干啥的。就不能割两斤猪肉吗?” 杨婆子瞥了他一眼,“吃啥肉。咱家生意都被陈氏粮店抢走了。挣的钱勉勉强强够一家子嚼用。哪吃得起肉。” 杨婆子为人抠搜,脾气还不怎么好,杨氏粮店的生意比巷尾的陈氏粮店差远了。 外面就是肉香,钻入鼻腔,许宝昌心生烦闷,将去年喝了一半的酒拿出来,与父亲一块喝。 杨婆子也不管他们,反正一年就这一瓶,早喝完早拉倒。 父子俩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 第34章 开业第一天 半夜,清凉如水,苏南珍给林文和端了一杯醒酒汤。这是卓母做的,特地给她送了一碗过来。 林文和喝完之后,脑子不再一突一突的,像个小狗不停蹭着苏南珍的胳膊,那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就在这温馨时刻,突然一声暴喝打断它的沉静。 紧接着隔壁传来文娘那压抑的讨饶声,以及杨宝昌那一声声不曾间断的鞭笞声。 这是在家暴?苏南珍放开丈夫,走到窗户边,就见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院子里,文娘像个可怜的小鸡仔被高大威猛的杨宝昌提起来,用擀面杖一下下揍。 那声音就像鼓点一点点敲击她瘦弱的身体,更像一个个夺命符在凌迟她瘦弱的生命。 苏南珍生平最恨打老婆的男人,这种男人合该打死。 苏南珍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用一副极起轻蔑的声音哼笑,“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冲女人撒气。什么东西!” 这明晃晃的嘲讽将躲在暗处装死的男人女人全部惊住。 杨宝昌听到她的声音,半边身子都软了,酒气也散了大半,他本来就对苏南珍有想法,借着酒胆,迈步过来,“我是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这话刚说完,苏南珍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飞过,一抬眼,就见刚刚还冲她撒娇的丈夫手里正拿着盛过醒酒汤的空碗,直直往杨宝昌脑袋砸去,“混账东西!居然敢挑衅我媳妇!凭你也配!什么东西!” 诚然那碗并不大,但被人这么直直砸下来,杨宝昌只觉得两眼冒金星,直直摔倒在地。 躲在屋里的杨婆子和杨永富从屋里冲出来,扶住儿子,一迭声嘘寒问暖,“宝昌啊,你怎么样了?” “儿啊,你可别吓娘啊!” 晃了半天,杨宝昌还是没反应,杨婆子劈手给了儿媳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板车拉过来,送到郎中那看看。可别被人打傻了。” 文娘反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撑着手刚刚爬起来,身子还没站稳,就听杨宝昌中气十足骂道,“林文和,你敢打我?” 林文和扬起手,脸上冲满戾气,就像讨债的恶鬼,让人瞧一眼就胆战心惊,“我打你怎么了?你挑衅我娘子,我要告你性1骚扰,我要送你坐牢。” 杨宝昌就是个怂货,从来只会欺软怕硬,听到对方要送他坐牢,立刻便软了,一迭声喊头疼。 杨婆子和文娘一左一右架着他回了房间。 杨永富阴沉着脸,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认识这么久,他们只有点头之交。 “我们家的铺子不租给你们了。你们今天就给我般走。” 林文和酒早就醒了,他刚刚只是想借着酒劲卡媳妇的油,听到杨永定的话气乐了,“你说搬就搬啊?咱们可是签了白契。你毁约可是要十倍赔偿的。你拿钱来,我立刻搬走。” 杨永富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人,可对方说得合情合理,他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回屋找老婆子商量。 林文和回头冲媳妇一笑,得意洋洋向她要奖赏,“媳妇,我厉害吧。直接将人打趴下了。” 苏南珍似笑非笑看着他,“你酒醒了?” 林文和立刻腿软,半边身子挂在她身上,“媳妇,我头有点晕,你快扶我进房间。” 虽然明知道他是装的,但苏南珍还是没戳穿,甚至觉得他刚刚真的很帅。 两人你情我浓,在屋里撒狗粮。 另一边,杨宝昌被老娘媳妇扶回房间,杨婆子便要去找大夫,被杨宝昌拉住,“不用了,我没事。” 杨婆子不信,“他可是用碗直接砸你脑袋,怎么会没事?” 杨宝昌只好让她看伤口,“真的没事,也没流血,就是肿了一块。过几天就好了。” 杨婆子还是气不平,就要去找林文和算账,“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让他去给你请个大夫,让他出钱。” 她走到门口,正好杨永富回来,两人撞个正着,杨永富将人拦住,“别去。你要是敢去找他要钱,他就敢告你儿子调戏。到时候案子无论是赢还是输,你都要花一笔钱打点。何苦呢。” -- 第62页 俗话说的好,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你莫进来。 他们只是小老百姓,没打过官司,却也知道衙门里头的水深着呢。 杨婆子舍不得花钱,只能吃下这个亏。 杨永富问起租约的事,杨婆子掏出白契,看到上面高昂的违约金,杨永富打消让对方搬走的念头,一再嘱咐儿子,“以后你离那女人远一点。她是有夫之妇,不是你能招惹的。” 被砸了一下还没捞着半点好的杨宝昌此时肠子都毁青了。早知道他就不嘴贱了,他闷闷道,“知道了。” 心里虽这么想,但杨宝昌却记恨上了林文和,想着找到机会一定要给对方好看。 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般快。 二月二,林文和铺子开业,开业前几天,林文和就给各个行头的团头都下了帖子。对方也都很捧场,带着礼物亲自过来庆贺。 看热闹的百姓站在门口围观,想看看这新铺子到底卖什么东西。 一般来说,开业当天都有优惠,要是能买到实惠东西,也能节省一笔开支。大家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林文和作为掌柜亲自在门口点燃鞭炮,随即揭彩。 当他将绸布揭下,大家看着那三个描金大字,都有些愣神。 “金不换?这是卖什么的?金饰吗?” “应该不是吧?金不换,连金子都不换,应该是玉饰店吧?” ……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林文和站在台前喊,“我们店主营三大业务:一帮忙找人,二占卜问卦,三解决疑难杂问。” 底下议论声更大了,显然没想到这店居然这么奇葩。 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占卜问卦?这不就是算命吗?这算命先生居然也敢开店?” 算命不准那是要被人砸摊子的,这家店掌柜胆子挺大呀。 还有人推着其他人,“哎,你不是你家儿子被人拐了吗?找回来了吗?” “上哪找啊,都十几年了。” “那你还不试试,兴许这家掌柜真能帮你找到儿子呢。” 那人退后三步,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可别了吧。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骗人。我家挣钱可不容易,可经不起折腾。” 看热闹的人见没有便宜可占,纷纷告辞离开。 几个团头被林文和请到屋喝茶,见围观群众渐渐散开,无不担忧看着林文和,“林掌柜,没人登门呀。” 林文和半点也不在意,“没人登门才表明此地百姓安居乐业,实属大梁之福啊。”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打趣,“还是林掌柜高风亮节,我等俗人比不上。” 林文和摆手,“本店只为糊口饭吃。我这铺子但凡开张那就能吃三年,急不得。” 他示意大家喝茶。 几位团头笑笑,顺嘴问一句,“林老弟之前在何处学得算命?” 林文和淡然一笑,“自学成才。” 几位团头又被他噎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跟出去一看,就见卓父正带着一队舞龙舞狮的队伍朝这边而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卓父身后跟着两个人,共同抬着一块牌匾,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揭下牌匾。 上书四个字“料事如神”。 他让帮工请牌匾亮给大家看,然后示意大家安静,“之前小儿被下仆差点害死,下仆逃跑,我走投无路请这位林先生算了一卦,他告诉我逃奴在里水,于是我就追了过去。终于将他抓了回来。大家说,他是不是料事如神?” 卓父安排的几位领头人带头附和,“料事如神!” 大部分百姓都惊呆了,交头接耳讨论,有些本来就信鬼神的百姓听到有人证实此人命准,立刻信了几分,“看来他还是有点本事的。” 也有不信的人,其中之一正是杨婆子的儿子杨宝昌。 他前几天被林文和打了,虽然没有流血,但一站起来脑子就晕呼呼的,赶着牛车出去,差点连人带车摔进沟里,没办法他只能在家歇息几天。 今儿听到外面有动静,一打听,原来隔壁开业了。而且做的还是算命的营生。 他刚开始只是看热闹,后来听说对方算命准,就想借着这机会光明正大砸场子。 杨宝昌设想的场面应该是像个救苦救难的大英雄气势凛然站在店门口将林文和的虚伪面皮扒下来。 实际上,他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刚喊了一句,“我来算命!”他就被人推了一下,一脑袋扎进卓父怀里。 卓父差点被他推倒,一个急转将人甩开,杨宝昌紧急拽住旁边之人的胳膊才勉强撑住。 他脑袋晕呼呼,看人的时候,一个头两个大,勉强抑制胸口泛起的恶心,“我算命!您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有孩子。” 众人好奇看过来,林文和示意卓父将牌匾放进去。 卓父心领神会,让两个帮工将牌匾抬进铺子,甚至他还指挥两人将桌子抬到门口。让林文和当着大伙的面给杨宝昌算卦。 他是亲眼见识过林文和神奇的算卦本事,也想借着今儿这个难得的机会让世人明白林兄弟的本事。 只要卦算得准,今儿这些百姓必定会口口相传。 这年头谁家没有点麻烦事,就算没有,那婚姻嫁娶合八字总需要的吧? 所以开门红很有必要。 -- 第63页 第35章 宣传 卓父屁颠屁颠抬着椅子放到门口,示意林文和坐下。 在周围人的目光中,林文和示意杨宝昌写下生辰八字。 他看完八字,仔细观察杨宝昌五官,忍不住砸舌。 哪怕杨宝昌认为他在故弄玄虚,也被他看得发毛,可他到底记恨林文和之前打了自己,色厉内荏骂道,“算啊!今儿你要是算不出来,你就滚出县城,别在我家铺子装神弄鬼。” 杨婆子听到儿子的声音,好奇走出店门,踮起脚尖,从缝隙眼看到儿子正在算命。 儿子这是不长记性啊,以前往庙里、道观丢了那么多钱,睡了那么多寡妇,连个屁也没生出来。真是有钱没处花了。 杨婆子想挤进人堆把儿子拉出来,奈何正是关键时刻,大家都盯着呢,她根本挤不进去。 林文和也不用人催促,欲言又止看向杨宝昌,“杨兄弟,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我是依卦直说。” 杨宝昌头晕得厉害,忍着恶心,瓮声瓮气道,“说吧。只要你算得准,我就不生气。” 林文和似是放了心,这才慢条斯理道,“杨兄弟,你泪堂深陷,这生恐怕男女无缘。” 杨宝昌气得吐血,忍着郁气问,“可能补救?” 林文和摇头,“补救暂时不停。我观你印堂发黑,气血不足,三日之内最好别沾女色,否则必定精尽人亡。若你安然度过这个劫,我再教你添上两个孩儿。” 人群里发出一阵唏嘘,杨宝昌气得跳脚,刚要开骂,他眼前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倒。 外头的杨婆子听到林文和近乎诅咒的话气得差点打人,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将挡她路的人一一扒拉,自己开了条道冲进包围圈,一拍桌子,指着林文和就开骂,“放你娘的屁!你敢咒我儿子。我今儿跟你没完!” 卓父赶紧过来拦着,“哎,杨大姐,这是算命呢,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要是不信,咱也不能碍着你。林兄弟刚刚也说了,他是照书直说。” 林文和笑道,“是啊,信不信三日后自见分晓。但看在你是我房东的份上,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这三日别沾女色。切记!切记!切记!” 他一连说了三个‘切记’,周围的人都有些信了。 还有人道,“老板娘,你还是信了吧。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要是出了人命,可不好了。” 也有人道,“对啊,就三天不近女色,也不是多难办,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呀。” …… 这些人七嘴八舌好心劝诫,林婆子丝毫不觉得他们好心,反而觉得这是屈辱。就因为他们杨家无后,这些人才会随意欺辱他们。 杨婆子恨恨瞪了林文和一眼,扶着晕呼呼的儿子回了家。 众人见无事可见,便四散离去。 而林家的铺子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那几个团头担心新店没生意聚在一块商量,自掏腰包让林文和给他们算一卦。 林文和听罢心里暖暖的,对他们的好意心领了,只是他补充道,“老弟初学易经,每日只能卜三卦。刚刚已经算了一卦,还有两卦,我来挑吧。” 他朝着几人面上打量一圈,点了其中一个,“你这个月会有好事发生,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在下喝喜酒呀。” 那团头一头雾水,心想:他有喜事?什么喜事? 林文和又点了擅长杀猪的猪肉团头,“老哥近日气运不佳,最好别动刀,免得伤到自己。” 几人将信将疑,但面上无不表示信服,给了二十文算卦费,就告辞离开了。 金不换开业整整一天,除了找茬的杨宝昌和两个友情赞助,再也没有顾客登门。 这不是个好意头,但苏南珍和林文和都不在意。 两人甚至在桌上商量,怎么提高店铺的知名度,他们一致认为今天没生意不是他们本事不行,而是“咱们买的鞭炮声音不够响,围观群众到底是少了。咱们不如加大宣传力度。” 苏南珍闻弦知雅意,立刻想了个好主意,“咱们不如就用‘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典故,把它编成故事,在各个酒楼茶肆打打广告。能去这两个地方的人可都是有钱人。只要那些人捧场,咱们何愁赚不到生意。” 林文和眼睛一亮,朝他媳妇竖了个大拇指,他媳妇就是有才。 林七苏见两人眉飞色舞聊个不停,忍了又忍,敲击桌面,“爹,娘,我刚刚跟你们说话,你们听到了吗?” 苏南珍终于将视线移到儿子身上,“怎么了?” 林七苏忍着气,“马上县试了,周夫子想让我们也体验一下县试的规则。他让我们准备考篮。” 苏南珍愣了好几息,挠了挠头,儿子进学堂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赶上月考了。还真是够倒霉的。 不过有压力才有动力,苏南珍不会对先生的决定有异议,“行,我明天就去给你买考蓝。” 林七苏点头。 林文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万里今年要考县试吗?” 林七苏摇头,见他们好像还不知道,笑道,“他去年就是童生了,不需要再考,只要明年通过院试,他就是秀才了。” 林文和暗暗咂舌,“十岁就是童生,这孩子搁咱们那儿也是个神童吧?” 苏南珍点头,可不是嘛,那孩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不用人盯,自己就能学。 -- 第64页 林七苏有些怵考试,更怕考试后被请家长,吃完饭,他就心事重重回屋念书去了。 林文和收拾完碗筷,经过儿子房间,看到里面还亮着油灯,猜到儿子压力太大。怪不得古人都长不高呢。这么晚还点灯熬油,搁谁受得了啊。 他在门口敲了几下示意儿子快点睡觉。 林七苏嘴里答应,等父亲走了,他依旧坐在位上看书。 他不是个聪明人,没有继承到母亲的脑子,更没有卓万里那么好的资质,他想考上秀才,只能比别人勤奋。 翌日一早,林文和出门给儿子买考篮,正好碰到杨永富父子俩出门。 杨宝昌看到他,阴阳怪气道,“林大仙,你看看我现在好好的,脑袋也不疼了。你根本不懂算命,我奉劝你不要再招摇撞骗。败坏我们这一带的名声。” 林文和看着他就像看一只跳梁小丑,如果自己恶毒一点,可以反唇相讥“你之所以没事,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行房吗?” 可到底性命攸关,林文和不敢大意,更不想沾上因果,只是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反唇相讥,“怎么你很希望自己出事?” 一句话堵得杨宝昌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杨永富将牛套好,回头见儿子气得一鼓一鼓的,赶紧安慰他,“算了,你跟他计较什么。咱们这几天都没买粮,再不买店里就没粮可卖了。” 他们家地方小,存粮少得可怜。杨宝昌头疼这几天,杨永富一个人不好买粮,只能也跟着歇息。 再耽误下去,接下来几日就得关门歇业了。 杨宝昌只能压下心头的烦闷,跟着父亲出城。 出了城,杨宝昌想去探望自己的姘头,被杨永富阻止,“还是去你六叔那个村子吧。你头被人打了,你六叔一家肯定很担心。” 杨永富当初带着儿子到屏山落脚,后来他堂弟妹守寡,被族人欺负,带着儿子前来投奔他。孤儿寡母不会做生意,杨宝富就在乡下置了几十亩田,让六弟妹帮忙照管,日子倒也凑和。 杨宝昌想到自己每回去六婶家,她都会杀鸡给自己吃,想到自己病了这几天,他娘愣是没给炖块肉,馋虫发作点头应了。 他却没看到自己亲爹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二月初五,林文和送完儿子,跟妻子在屋里商量请说书先生的事。 苏南珍前世经常在网络上打广告,视频网站那种广告,她自然投不起,她投的最多的就是软文。 所谓软文就是在故事里插播广告。 像她写的这出“浪子回头金不换”,就借用这种软文方式。 故事讲的是:有个财主年过半百才生有一子,取名天宝。因家人溺爱,天宝不知人间疾苦,花钱如流水,在父母死后,他很快将万贯家财败光,沦为乞丐, 有一晚,他差点冻死在路边,王员外恰好路过救了他。见他识字,就请他当女儿腊梅的先生。 腊梅长得如花似玉,天宝刚开始只想好好教她报答王员外的救命之恩,可时间一长,他又犯了老毛病,对腊梅想入非非,开始动手动脚。腊梅找父亲告状,王员外担心事情传出去影响女儿名声,就找了个借口让天宝给住在苏州孔桥边上的表兄送信,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 天宝到了苏州,发现到处都是孔桥,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王员外的表兄,打开信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原来信上写着,“当年路旁一冻丐,今日竟敢戏腊梅;一孔桥边无表兄,花尽银钱不用回!” 看完信后,天宝羞愧万分,想着赚钱还给王员外,再向他请罪,于是天宝上山学艺,潜心学习术法。 两年后,他下山替人占卜,终于挣了二十两银子,名声享誉整个京城。 他手捧一封信和二十两银子去王员外家请罪,王员外接过书信和银子,正是三年前他写的那封。不过,在他那四句话后,天宝又添了四句:\三年表兄未找成,恩人堂前还白银;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人。\ 王员外惊喜交加,连忙扶起天宝,对他问寒问暖,又亲口把腊梅许给天宝。 原来的故事里,天宝是考上举人,但苏南珍为了替自己铺面招揽生意,就将举人换成了道士。 而且她根据自家的特色,另添了两则故事,第一则讲的是天宝八字断真假千金,第二则讲的是天宝千里寻媳妇。 这故事跌宕起伏,又夹杂着狗血,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直呼过瘾。 林文和信心满满,立刻揣着故事去找说书先生。 他跟卓炎山打听过,县城最好的说书先生当属柳望林先生,他早年是个读书人,却一直没能考取功名,等父母去后,兄长有家有口不愿再供他读书,他没有家业,没有功名,字写得也一般,没有旁的谋生手段,只有靠说书混口饭吃。他为人谦和,从不摆读书人的架子,许多人都喜欢跟他聊天,他因此搜罗不少奇闻怪谈,然后编成故事,倒也混出点名堂。 林文和之前带着媳妇在这几条巷子闲逛,看到的那个满堂喝彩后谢幕的说书先生正是柳望林。 林文和亲自点了一壶茶,听柳望林在台上抑扬顿挫讲着志怪传奇,听得入迷。 等对方来了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小二拿着托盘过来求打赏,众人纷纷往那盘子里丢钱。 -- 第65页 能来这茶馆喝茶都是有钱人,这赏钱自是给得很足。 林文和穷得很,往里面丢了五个铜板,那小二倒也不嫌少,很快移向旁人。 客人渐渐离去,柳望林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文和上前冲柳望林施了一礼,“请先生留步,在下林文和想请先生帮忙替说一出戏。” 柳望林一愣,来了兴致,拱手道谢,“在下愿闻其详。” 林文和请他落座,又请小二上了一壶新茶,两人边喝边聊。 林文和将媳妇写的第一个故事拿给柳望林看。 他不敢将三个故事都拿出来,主要担心对方将他稿子私吞了。 柳望林看罢,久久没有说话。说实话,这故事倒很符合百姓审美,但是比起志怪到底差了点新奇。 他指着“天宝当道士那块”,“这里我觉得改成举人更好。” 道士在中九流排第七位,而举人排第一位。世人可能更倾向于对方中举人,这样才能光宗耀祖。 林文和摇头,指着“金不换”三个字,坦然道,“我在宣华街开了一家铺面,名字就叫金不换。我是算命的,就想给自己的铺面提高知名度。” 柳望林都惊呆了,他脑洞再怎么大,也不可能超越几千年的见识,猜到林文和请他说书只是为了打广告。 他瞠目结舌,林文和却小声道,“我一共准备了三个故事,如果先生讲得不好,我可以给先生兜底,绝不让您辛苦。” 柳望林刚开始说书的确是为了糊口,但他做久了,渐渐有了些名气,也开始爱惜羽毛。 赚钱只是其一,同样他也在意捧场的人多不多。这故事跟他以往讲的志怪完全不同,他担心受众不广。 “先生不防以一月为限,要是真的没客人愿意听,你重新讲别的故事也行。”林文和这一要求,让柳望林脸色不那么难看。 他其实早就想尝试多种故事,只是生活都成了难题,哪能由着他。 既然对方愿意兜底,他不防试一试。而且只是一个月,就算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都肯冒险,难道他连一个月都不敢试? 柳望林点头,“可以。” 他点了点,“不过这故事有点太平,我想再添些。” 林文和摊了摊手,示意他随意。 柳望林向掌柜借来文房四宝,照着故事修改一番,拿给林文和看。 经他这么一改,确实人物更生动了。林文和首肯,“就这么干吧。” 两人找来掌柜立了一份白契,约定如下:若是每日打赏不足一百文,林文和补足。若是每日打赏超过一百文,一百文交由茶馆和柳望林支配,其余部分由茶馆、柳望林、林文和三人均分。 林文和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分到一笔钱。虽然他不指望这笔钱,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签完契约,林文和再没了顾忌,将剩下的两个故事也拿给柳望林看。 往常柳望林写的志怪小说,多数说的是人妖恋,情节老套不说,故事结局还很单一。但林文和给的这两个故事却是掺杂着各种易经、术士、八字测运,让故事显得扑朔迷离又惊心动魄,更能吸引听众的眼球。 这无疑是个好故事。 柳望林甚至能从这三个故事衍生出更多故事,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看着林文和的视线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烈,“林先生的故事很精彩。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好故事,咱们还可以继续合作。” 林文和笑了,“这是内子所作,不是我写的。” 他只在算命那块做了些修改,加了专业术语。让王宝这个人物更符合道士这个人设。 柳望林惊愕一瞬却也没当一回事,对林文和施了一礼,就火速离开。显见是回家写故事去了。 掌柜见此,帮忙打圆场,“柳先生就是个急性子,看到好故事一定要把他记下来,林掌柜千万别介意。” 林文和摆手说不怪,说了些场面话便告辞离开了 第36章 神算 林文和在酒楼逗留了两个半时辰,饿得饥肠辘辘。 外面太贵,他就想赶回家吃饭。 可等他着急忙慌跑回家,还没进门,就见自家门口堵满了人,吓得他连肚子都忘了,立刻问旁边的大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条街被堵得严严实实,也不知是他家出了事还是杨家。 照理说应该不是他家,因为他们家这几天就没开过张,自然就不会有人算账。 可大娘的话却让他希望落空,“哎哟,这不是前几天这边开了个算命馆,给隔壁算命,说他三日必有血光之灾。哎哟,当时大家听了,都说这道士太损,居然咒人家。谁知道,今天晌午就出事了。” 她打开了话匣子,旁边几人来得较晚,根本挤不进去,就盯着这大娘看。 大娘口若悬河,将故事讲得那叫一个跌宕。 晌午杨永富驾着牛车急急忙忙到县衙告状,原来早上跟着父亲一块收粮的杨宝昌居然死在陈家村一个寡妇的炕头上。仵作验尸杨宝昌的死因是马上风。 杨婆子只有一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悲痛难当。 将儿子拉回来,她就瘫在隔壁店门前哭爹喊娘,让林文和两口子赔她儿子。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更有不少人光顾过三天前那场开业算命大会。 -- 第66页 林文和给杨宝昌的谶语至今还历历在目,人也如他所预言的那样,死于女色上面。 大家既对杨婆子老年失子感到惋惜,又为杨宝昌不自爱而痛恨。 就三天不沾女色而已,他居然都办不到。送了命也活该。 杨婆子还好意思哭。 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自家头上,百姓还是很客观的,于是纷纷劝杨婆子回家,莫再纠缠。 可杨婆子是死了儿子,她不是丢了银子,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她伤心,难过,就是起不来,谁又能拿她怎么办? 林文和不在家,杨婆子一家的怒火就全集中在苏南珍一人身上。 她刚开始出来解释,但是后来围观百姓太多,卓父卓母就让她先进去,两人挡在门口,阻拦杨婆子一家进门。 两间正僵持着,闹得越发不愉快,终于听到有人喊,“我来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三天前还被众人唾弃“装神弄鬼”的林文和回来了。 他背着手,从人们自动让开的一条路进去,扶起哭得撕心裂肺的杨婆子,“杨婶,我之前再三告诫宝昌兄弟不要沾女色。可他就是不听,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赖在我门前不走,我也没办法让你儿子起死回生。你想要赔偿,但是你也知道我这铺子除了开业那天有几个朋友照顾,挣了四十文钱,至今还没有来钱。我拿什么赔你。” 杨婆子手顿住,是啊,这铺子自打开业就没开过张。她赖在门口,对方也没钱赔他。 林文和顿了顿又道,“您年纪也不小了,没了儿子,又没个孙子,要再多的钱,你又能花几个。我觉得你不妨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如何过日子。” 杨家绝对不是个穷人,但杨婆子过日子很节省,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他有时候都想不通,她挣那么多钱到底是为啥? 难道只是单纯喜欢钱?并不是金钱富裕的好生活? 杨婆子这会是哭累了,心底只剩下彷徨。虽然之前他儿子没能给她添了孙子,但她私心里认为孙子总有一天会来的。 可是儿子已经死了,她的孙子不可能再有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杨婆子只觉得疲累至极,眼前一晕倒了下去。林文和立刻接住她,只是还没等他调整姿势,就被人推到一边。 杨永富狠狠瞪了林文和一眼,抱着老妻跌跌撞撞往自家铺子里走。 林文和冲走出来的苏南珍大声道,“媳妇,你去买点补品送给杨婶。突然丧子,也是可怜。” 众人看着他,只觉得他面目温和,不似传闻中那般道貌岸然,只知道骗钱。 有人觉得林文和算命极准,于是请他帮忙看下八字。 一般男女定亲前,都要先合八字。 屏山县没有庙,也没有道观,大多数都找的算命先生。 找谁不是算,既然这位准,那当然找他最好。 林文和请对方进屋,亲自给他斟茶,那人喝了一口,赞不绝口,“你这茶不错。” 林文和穷,喝不起好茶,他这人又不喜欢将就茶叶沫子,就用大麦茶代替,这茶有一股浓浓的麦香,沁人心脾,滋味不错。 林文和笑笑,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八字仔细相合,说出答案,“天左旋,地右合,此乃天地相合,是难得的天定姻缘。” 那人得了好消息,立刻掏了二十文钱,欢欢喜喜走了。 客人走后没多久,又有不少客人进门。 林文和忙了半个时辰,直等媳妇进来催促他去吃饭,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饭。 苏南珍端了些小零嘴,请大家在此等候,然后拉着丈夫回了后院。 林文和慢条斯理吃着面,听媳妇讲杨家之事。 杨婆子没了儿子,整个魂都丢了。杨永富独自操办丧事。 “我将东西放在她床头柜上,原本想劝劝她,可她把我撵出来。” 外面传来动静,苏南珍探头瞅了一眼,小声冲丈夫说,“文娘到灶房做饭。看样子她想通了。” 悲伤是真的,可再悲伤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林文和看到杨婆子跪在自家门前,就猜到她心性比他预想的要稳。 林文和速度飞快吃完一碗面,“她估计不想看到咱们,未免惹她不快,咱们这几天就躲着点。” 这世上有些事是没有道理的。尤其跟一个老年丧子的老太太那就更没法讲道理。 吃完饭,林文和自己去灶房洗碗,急匆匆回了前院。 刚坐下还没看呢,就听到外面有个大嗓门响起,“林掌柜?林掌柜。” 众人探头看去,就见之前那个猪肉团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进来了,他旁边有个跟他体型差不多的少年郎扶着他。 众人唬了一跳,林文和盯着他的脚,“你脚怎么了?” 猪肉团头找了个空椅子坐下,大大方方将自己包裹得像粽子的脚亮给他看,“上回找你算命,你让我近日不要杀猪。我先前真听了,但后天贾老爷家纳小妾,办了几桌酒席,需要两头猪。我两个儿子去乡下收猪,只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在家,没办法,我只能自己上手。”说到这里,他激动得拍大腿,“这一刀下去,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猫朝我脸上挠,我手一抖差点砍到我的手,得亏我反应及时,躲开了。” 他抬了抬自己的脚,“可惜我躲得了手,脚忘了躲,大脚趾切了一半下去,流了大半碗血。疼死老子了。” -- 第67页 他握住林文和的手激动得晃了几下,“林老弟,我悔啊,早知道你算得这么灵,我哪怕不赚这个钱也好呀。” 刚刚他被送到药铺,用了拿了两包止血药,这个月都白干了。 林文和还能说什么,只能宽慰他,“好在没伤到手,你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猪肉团头连连点头,“可不是嘛。” 他招了招手,示意儿子将谢礼呈上,一块足有十斤的大腿肉,看这肉肥得多,瘦得少,显然还是古人最喜欢的前腿肉。 他再三推辞,猪肉团头铁了心让他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他,不肯交他这个兄弟。 林文和没奈何,只能收下,并且表示‘他以后有需要,尽管来找他’。 猪肉团头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儿子走了。 等他走后,林文和给几个顾客登记一下信息,表示明天再给他们算,到时候亲自送到府上。 客人听说他一天只能算三卦,三卦以后就不灵了,再加上吃了些小零嘴,倒也没说什么抱怨的话,表示理解就走了。 苏南珍走进来,看着丈夫登记的信息,多数都是帮忙合八字、问前程,没一个需要找人的。 林文和拍拍媳妇的后背,“没事,算命也挺好。这个才是长久买卖。” 苏南珍点点头。 翌日一早,苏南珍和林文和刚打开门准备做生意,门口就站着个身穿皂衣的男人。 这人是屏山县的总捕头,姓卫,名西风。 上次县令去林家村采摘西红柿,这位就跟在边上。 他进来之后,看到林文和也愣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拉了张椅子,“林掌柜,听说你们这儿可以找人?” 林文和眸光微闪,与媳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啊。” 卫西风大马金刀坐下,手里还拿着那柄宝刀,稳稳插在地上,一只手在刀柄打悬,讳莫如深看着两人,“既如此,林掌柜不妨接县衙一笔买卖。” 说完,他不容拒绝,直接将前阵子上头发下来的海捕文书拿下来,摊在桌上,让林文和细看。 林文和之前就跟媳妇一块商量过,借着抓海捕文书打响门头。 可他们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没有武艺,自己去找人,只怕凶多吉少,倒不如等他们把铺子名头打起来,等衙役上门,到时候他们指点对方即可。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来得这般快。 其实林文和不知道的是,杨宝昌死于马上风这事被其中一个衙役汇报给了县令。 本来这只是一桩桃色新闻酿成的悲剧,但它离奇之处就在于他的死在三天前就被人预言。 县令不喜道士妖言惑众是整个县衙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要在屏山县地界,谁敢称神算子,县令就让底下人去砸场子。算的不准,那名声就毁了。渐渐地屏山县的道士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伶仃几个。 这事县令做得隐秘,大家都以为那些道士算得不准,才被修理。也没当一回事。 屏山县现在剩下的那些道士只是骗些小钱,帮人合合八字什么的,县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将人一棍子打死。 可今天这个不得了,居然闹出人命,那事情就大发了。 县令调查来调查去,只得出杨宝昌死因无可疑,于是他就派总捕头过来试对方深浅。 卫西风眼睛死死盯着林文和,“怎么样?能不能算到对方在哪?” 林文和问他有没有八字? 卫西风摇头,“凶手化名柳春,是陆皇商家的车夫,杀了陆皇商一家三十八口人,他用的是化名,生辰八字也是假的,最可气的是他擅长易容,他曾经被围捕三次,在众人眼皮底子下逃脱。他像狐狸一样狡猾。海捕文书已经发下一年,都没有他半分线索。” 林文和看着凶手的人物特征:二十出头,身高七尺,瘦小。这也太宽泛了,照这找下去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朝廷悬赏五百两,至今也没人能将其抓获呢。 “怎么样?有线索吗?” 林文和捏着文书,眸光闪烁,随即又淡然一笑,“我才疏学浅,没有八字,算不出来。” 卫西风挠了挠头发,定定打量他半晌,“好。我回去给你找有八字的。” 说完,他扛着宝刀气势汹汹走了。 苏南珍察觉出丈夫脸色不对,小声问,“你怎么了?” 林文和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算出此人正在屏山县。而且还当了末流小吏。” 苏南珍恍惚一阵,才反应过来,“你刚刚不告诉他,是不是怀疑卫西风就是凶手?” 林文和摇头,“他浑身充满正气,不似穷凶极恶之人,凶手应该不是他。我不告诉他只是担心他嘴不严露了出去。” 林文和头一回意识到自己惹上了麻烦。他还以为自己给人指明方向就行了,谁成想第一次帮忙抓凶手竟然在自家地盘。 敌暗我明,那又是个穷凶极恶的犯人,万一被对方得知自己能算出他的方位,那他小命不保啊。 苏南珍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凶手迟早会知道你算命很准,只有千里作贼,没有千里防贼的道理呀。” 突然她一把攥住丈夫的手,眼里冒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相公,咱们把人抓起来吧。” 林文和挠挠头,有些为难,“我只能算出来他在县衙当小吏。可我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啊。这海捕文书上面也没有他的画相,咱们怎么找?” -- 第68页 苏南珍摇摇头,“咱们可以在外面盯着。”说到这里,她拍拍自己胸脯,“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我看人很准的。” 她接的案子大多数都是原配怀疑丈夫出轨。这里面有九成男人确实出轨。但也有一部分是清白无辜的。 她不能仅凭原配的几句怀疑就给人定罪,她会先调查再做决断。 调查分析是她的强项,适用于任何案件。 苏南珍职业病发作,她迫切希望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相公,我去县衙门口盯着,我一定能找到那人的。” 林文和挠头,“不行。你是老板娘,那人要是见过你,肯定会对你下杀手,我不放心。” 苏南珍见他面撸担忧,拍拍自己的脸,“你忘了,我也是个易容高手。” 林文和知道自己媳妇这性子犟,也不好劝,不过他不放心,非要跟着她一块,“万一被对方察觉,我也能保护你。” 苏南珍断然拒绝,“那怎么行。咱家生意刚有点起色,你这个掌柜就不在,很容易惹人怀疑。要是对方跟踪咱们,肯定会发现踪迹。到时候我反而更危险。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我只在大白天盯着他。大隐隐于市嘛。” 林文和被媳妇堵得严严实实,最终改下阵来,只能握住她的手小声叮嘱她,“那你天黑前一定要回家。不要在外逗留,哪怕对方可疑,也不能跟去。行吗?” 苏南珍明白丈夫的担忧,这是怕对方察觉到她的存在,害怕凶手故意引她上当。苏南珍虽然想要破案,但她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很爽快答应了。 第37章 海捕文书 接下来,苏南珍就去县衙门口观察。她天天经过县衙太引人注意,于是跟县衙门口那个茶水摊子的老奶奶商议,帮对方干活,每天只给她一口吃的就行。 那老奶奶见她可怜兮兮,心一软就答应收留她了。 苏南珍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容貌黑丑的妇人,没手艺,无儿无女,在茶水摊干了三天,没激起任何水花。 苏南珍忙的时候,林文和也没闲着。 第二天卫西风就又给林文和送来一封海捕文书,这次是个江洋大盗,偷了许多达官贵人的家,他这人也有意思,每次偷完东西,都会留下自己的名号,他的身份早就人尽皆知,官府有八字,有画相,就是找不到人。 “偷完东西就跑。他几乎每年都会犯一起案子,但一直没有抓到人。” 林文和给算了一卦,“此人极为狡猾。所以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你们前去抓捕的衙役必须与他八字相克,这样才能抓住人。要不然很容易被对方找到破绽逃跑。” 卫西风将信将疑。 林文和让卫西风把县衙所有小吏的名字和八字写给他。 卫西风回去之后向县令请示,得了答复后,便将名册拿给林文和。 林文和说他要帮这些人全部算一遍,确定人选之后才能告诉他地址。 卫西风严重怀疑林文和是在糊弄他,只是为了县令的大计,他愣是没露出半点怀疑之色,只等他算完。 林文和这边进度缓慢,苏南珍却是收获颇大。茶水摊每天都有小吏过来吃茶。她暗中观察这些人的五官。 县城这些衙役相比普通百姓,他们的眼神更加锐利,对方敢藏在这种地方,说明他用的并不是易容术,而是真实容貌。 他将这一年新增的衙役全部列出来,然后根据年龄和身高做下排除法,最终得出三个怀疑对象。 这天晚上回了家,苏南珍将自己的怀疑对象圈出来。 林文和看着名单,再看看自己向卫西风要来的所有县衙小吏资料,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是这三个?” 苏南珍便将自己的怀疑一一说给他听,“排除年龄和身高这两个因素,只有这三个最为可疑。” 林文和点点头,又看向苏南珍,“那你确定哪一个?” 苏南珍摇头,“暂时还确定不了,我打算明天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林文和心惊胆战,想劝媳妇别冒险,可他媳妇根本不会听自己的,他只能岔开话题,“我问卫西风要的小吏资料,他都拿过来给我了,我觉得他没可疑吧?要不然你找他帮忙。” 他看得出来卫西风武功奇高,应该能帮得上他媳妇的忙。 苏南珍也没有拒绝,“到时候再说吧。” 翌日一早,乔装打扮的苏南珍早早便去了茶水摊帮忙。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喝茶。 这是一个熟客,人称王大,每天早上都会买两个肉包子就着茶水喝下去。中午他也不回家吃饭,而是到旁边的饭馆吃上一顿。苏南珍观察过这人每天至少花上三十来文。照理说他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应该过得很拮据,可他日子过得美滋滋,钱财像是多到花不完。是苏南珍头号怀疑对象。 那海捕文书上写了,凶手杀了陆皇商一家三十八口人,既然是皇商,家里肯定很有钱。凶手杀人后要是顺道拿些钱财傍身也很合理。 王大喝完茶抬腿就往牢房方向走,此人是一名狱卒,掌管无数囚徒的生死。 苏南珍借口自己肚子疼,向摊主请假。摊主是个脾气很温和的老太太,再加上苏南珍这几日干活勤快,很得她喜欢,很大方让她去了。 苏南珍紧紧跟在王大身后,看见他刚要进牢门就被一个男人叫住。狱卒将王大拉到背静处,两人一阵嘀嘀咕咕,苏南珍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个男人不停给王大作揖,甚至想要给对方跪下。被王大给呵住了,男人吓得脸色铁青,背都直不起来了。 -- 第69页 王大似乎很得意,背着手溜溜达达进了牢房。男人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阴鸷死死盯着王大的背影。 苏南珍看到这里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见男人失魂落魄往前走,她装作不小心撞了对方一下,而后连连道歉,提出请他喝一杯茶。 那男人原本还要拒绝,听苏南珍说茶水不值钱,他才答应。 摊主得知苏南珍要请对方喝茶,也没说什么,煮了一碗让苏南珍端过去。 苏南珍憨笑,不停宽慰他,“天大的事都会过去的。我之前差点饿死,是婆婆收留我,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你别担心。” 男人面露苦色,端着茶碗的手抖个不停,“要是能过去就好了。可是……” 苏南珍善解人意道,“大兄弟可是有家人在牢房?” 男人惊讶抬头,随即又羞愧万分,不敢抬头看她。 这些年因为弟弟犯事,他家人走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那种嫌弃的眼神让他火辣辣的疼。 苏南珍故作叹息道,“说实话,我家男人就是犯了事被砍了头。他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刚开始我恨不得跟在他后头,可我还要侍奉婆婆。熬走了老人,我突然就不想死了。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再大的槛也有人能迈过去。所以别灰心。” 她温柔的话语似是鼓舞了男人,他话匣子也打开了,“我弟弟也犯了事。我上次去牢房看他,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苏南珍有些不解,“牢犯的伙食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应该也不至于瘦成那样吧?” 男人摇头不肯再说。苏南珍却神神秘秘道,“是不是狱卒总是折磨他?” 男人吓得半死,环顾四周,才示意她小声些,发现没人才开始回答,“是啊,为了弟弟,我们家已经掏空家底。我每日做活的钱都拿给狱卒,可是他还嫌不够。这几日找不到活干,我想求他宽限几日,可他……” 男人说不下去了,泪意涌在心头,几度哽咽。 苏南珍恨得咬牙,怪不得花钱大手大脚呢,原来是吸囚犯的血。太可恶了。 就在这时,又来了个客人,男人担心被那狱卒知道,连招呼都顾不上跟苏南珍打一个,急急忙忙跑走了。 摊主见她盯着那男人看,笑话她,“身无分文还请人家喝茶,咋地?看上人家了?” 苏南珍吓得不轻,差点摔了一跤,连连摆手,“别瞎说。人家可是有妇之夫的,如何能跟我扯在一起。” 摊主定定打量她,叹息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切不可再鲁莽了。” 苏南珍有些不好意思,“中午我就不吃饭了,就当抵了那茶钱吧?” 摊主一愣,点头答应。 苏南珍收拾茶碗,刚要转身,有个男人迎面撞过来,她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摊主唬了一跳,看到来人那身皂衣也不敢让对方赔不是,赶紧将苏南珍扶起来,“你没事吧?” 苏南珍撑着身子起身,捡起摔得四分五裂的茶碗。 她抬头看着男人,竟是她另一个怀疑对象刘二。 此时他额头冒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像中了邪,撞了人居然也不表示,直勾勾瞅着地方,这样子怪渗人的。 苏南珍有些害怕,扯了下摊主的袖子,瑟瑟发抖,“他怎么了?” 摊主也害怕,不过她到底仗着跟对方有几分交情,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可惜不管用,这人根本看不到。 突然对方肩头被人从后面狠狠拍了一下,苏南珍一抬头,才发现来人正是卫西风。 刘二扭头看到他,吓得一蹦三尺高,似乎察觉自己太大惊小怪,他故作镇定,捂住自己胸口,“总捕头,是你啊,你这么突然拍一下,吓死我了。” 卫西风定定看了他好几眼,直把刘二看得头皮发麻,他才移开视线,指着苏南珍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刚刚横冲直撞把这位嫂子撞倒了,还把人家茶碗给摔碎了。你就没有半点表示?” 卫西风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他小时候受过恶霸欺负,对方仗着有做官的姐夫撑腰,差点将他打死,幸好他机灵,连夜逃出屏山县才捡回一条命。学成武艺后,他便回了屏山县,昔日的贪官被圣上铲除,那恶霸也罪有应得被砍头。 可以说他生平最恨仗势欺人的贪官污吏。 刘二自是知道总捕头的性子,从身上解开一个荷包,里央装得鼓鼓囊囊,不像铜钱,倒像银子。苏南珍眼睛闪烁了下。这正是苏南珍怀疑此人的地方。 她开始接触这个衙役时,他很穷,袖口露出的里衣都是打着被丁的,可这几天也不知怎地发起钱来大手大脚的,不仅里衣全面换成丝绸,身上钱包鼓鼓的,就连腰间挂的香囊也是作工极为精致的上盛绣活。 刘二好不容易摸出两文钱递给苏南珍,还好声好气向她道歉,“这是赔您的茶碗,我刚刚走神了,对不住嫂子。” 苏南珍忙双手接过,连声不敢。 一通客气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县衙。 摊主默默叹了口气,小声道,“可别栽到总捕头手里呀。” 苏南珍好奇追问,摊主却闭嘴不说了,让她别瞎打听,知道太多对她没好处。 苏南珍也不好再追问,将碎茶碗丢进随身所带的桶里。 这时又有一伙衙役走过来。 -- 第70页 其中有一个正是苏南珍怀疑对象。 只听他的同伴勾肩搭背问他,“成三,你说你都二十五了,怎么还不想着成家立业呀?上回我娘给你介绍的姑娘不错呀。知书达理,长得又美,还有一手好绣活,你还有啥可挑剔的。” 叫成三的小伙,有些腼腆,挠头傻笑,“我也想啊。但是我有个未婚妻。” “啥未婚妻呀?你不是说她们家搬走了吗?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估计这门亲事作废了。我看你呀没再纠结娃娃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成三还是摇头不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轻意改之。” 有一人指着成三笑道,“好啦,你就别拿成三打趣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性子又多倔。” 那人双手举起,表示认输,“行行行,算我多嘴,我今儿请你们喝茶吧。摊主,给我们每人上一碗茶水。” 摊主喜滋滋应了,苏南珍立刻将茶碗送过去。 人太多,她端得有些急,一碗茶水从她手中掉落,摔到成三手上。 几个衙役纷纷骂道,“你瞎啊,怎么端茶的?” 苏南珍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给他们鞠躬赔不是。摊主也吓得不轻,拉着苏南珍就要下跪。 成三却笑着摆手,“不用了,这茶也不烫,只是回去换身衣服而已。你们快起来吧。” 苏南珍立刻千恩万谢,摊主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直把这几个衙役说烦了,挥手撵人,才结束这个小插曲。 接下来,苏南珍小心翼翼将茶水奉上,她眼尾余光一直盯着成三看,他撸起袖子,拧开袖子上的水分,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皮肤。 就在这时,县衙门口出来两排衙役,其中一人吹着口哨,这是集合的哨声。 几个衙役也顾不上喝茶,纷纷跑过去集合。 苏南珍好奇看去,县令从大门出来,他常年含笑的脸上却是一片冷然,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几十个衙役冲了出去。 县衙门口围满了人,摊主也好奇瞅了几眼,“这是出啥事了?”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他们摊上的茶水卖得越发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人群一个婆子喊道,“人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很快便看到刚刚那两伙衙役正押着几个百姓过来。这是出啥事了? 苏南珍再一看,之前在他们摊位喝茶的衙役刘二被反剪胳膊压着跪在县衙门口。 县令示意大家安静,苏南珍便听到县令大人在上头喊,“看管仓粮的刘二伙同掌柜用陈粮换新粮,被本官拿下。即日押进大牢待审。” 百姓一片哗然。这刘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私换粮食。 有人义愤填膺骂道,“这刘二贪得无厌,活该被判刑。” 有那知道内情的人就解释,“这刘二也是可怜,他看上县城一位有钱人家的闺女,对方要一百两彩礼。他家拿不出,他就铤而走险了,哎,真是作孽呀。” 众人一阵唏嘘,有人骂那女方是个害人精,也有人骂刘二是个糊涂蛋,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苏南珍却半点不关注,她眼睛一直盯着成三。 第38章 落网 “哔--” 一长串的哨子声此起彼伏响起,所有当值衙役全部被召集过来。 卫西风穿着一身方便远行的劲装,站在院中等候大家集合。 他的视线在大家面上扫过,发现有几人没来,他当即点了几个,“成三几个怎么还没来?” 有人举手,“总捕头,他们几个去前门巡查了。” 卫西风心下一凛,点了三个衙役,“刘二监守自盗,县令很生气,要给我们讲些道理。一个都不能少!你们三个去把人叫过来。” 那三个衙役点头应是,飞奔跑出衙门。 前门,成三几个正带刀漫步到了宣华街,其中瘦高衙役指着“金不换”道,“成三,你要不要去里面算一卦,这家店的掌柜算卦挺准的。前儿个那个死于马上风的男人就被他批过命。可惜那人不信,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成三视线落到那牌匾上,没有回答,旁边一个胖乎乎的衙役拍着对方的肩膀笑骂,“哎呀,你怎么还信这个呀。当心让县令知道,他这人最不喜道士装神弄鬼了。” 瘦高衙役见他们不信,压低声音道,“哎,你们别不信呀。我前几天还看见总捕头来这家算过命呢。” 胖衙役不信,他似是想到什么,“恐怕算命是假,过来砸场子倒是真的。” 瘦高衙役指着那好好的牌匾,“不能吧?他这店不是开得好好的吗?” 一会功夫就进去好几个客人,生意还挺好的。 成三若有所思,刚要踏步入内,不远处有个衙役火急火燎跑过来,“哎哟,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快点,县令大人要给咱们开会。就等你们几个呢。” 成三收回脚,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可知是何事?” 那衙役喘均了气,才磕磕绊绊将事情原委讲了。 刘二坚守自盗,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县令想开大会杀鸡儆猴,让所有人吸取这个教训也在情理之中。 几人一路到了县衙,刚进门,县衙大门就被人关上。 成三愣了一下,众人也吓了一跳,前面有人催促,“快点!就等你们几个呢!” -- 第71页 大家也顾不上多想,你推我搡跑到院子中间集合。 等他们几人到了,刚刚还站成方块的队伍立刻变了,将这几人团团围住。 瘦高衙役吓得瑟瑟发抖,“咋啦?”他以为自己被牵连了,立刻喊冤,“大人,总捕头,我们跟刘二没关系。他是管粮仓的,我们是管巡逻的,根本不在一块。” 他话刚说完,就见他旁边的成三突然变了脸色,劈手就将架住,刀子紧紧抵着他脖子,瘦高衙役吓得失声惊叫,咒骂不休,“我cao你祖宗,成三,你干什么?我平时对你不薄啊,还想将堂妹说给你做媳妇。你居然坑我。” 跟他们一块进来的几个衙役被弄得稀里糊涂,但他们会看眼色。知道跟成三站在一块没有胜算,立刻远离两人,跑到包围圈外。 其他衙役也没拦着他们,几人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事情真的跟他们没关系,要不是这些人也不可能放了他们。 大家全都死死盯着成三,不明白他到底犯了何罪,总捕头居然把所有衙役招过来对付他一人。 就在这时,成三勾唇一笑,死死看着卫西风,“你是何时怀疑我的?” 就这一句话让其他衙役全变了脸色。 刚刚那三个衙役去找成三几人时,卫西风告诉他们,那个杀了陆皇商一家三十八口的杀人犯柳春就躲在他们县衙,他真实身份是成三。 大家问卫西风要证据,他拿不出,只说将人抓到,自见分晓。 刚开始大家都不信,毕竟成三性格腼腆,为人谦和,从来不与人争执,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说他杀人,谁能信? 可当成三拿刀比划同僚时,大家心中的天平终于榻了。 再听听他的这句话,这等于变相承认。 卫西风确实从未怀疑过成三,都说凶人犯手是穷凶极恶的之徒,可对方脸上并没有写上这四个字,他不仅只善于伪装容貌,就连性格都能随意切换。 要不是林文和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成三就是凶手,他也不敢相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容他不信。 卫西风指指他手腕,“你手腕的皮肤颜色不对。” 成三低头,露出纤细的手腕,皮肤颜色与手背另无二致。 卫西风将自己的手背露出来给他看,手腕三寸以上皮肤越来越白,“我们衙役长年都要穿着长袖,身上几乎都是白的。可你是黑的,说明你以前干的是体力活,并不是你之前所说的读书人。” 只有下等人才会穿短袖,手腕的颜色和手背的颜色才会一样黑。 成三朗声大笑,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原以为抛却过往重新做回自己,就再也不会有人将柳春和卫三联系在一起,谁成想仅仅是一截手腕竟然将他的身份暴露。当真是天意。 卫西风宝刀一指,“成三,你束手就擒吧。我们这么多人,你逃不掉的。” 成三哈哈大笑两声,将怀里的瘦高衙役往前面一推,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往空中一撒,刚要运功飞盾,突然发现自己浑身提不起劲儿。他暗骂一声:不好,自己何时竟中了别人的迷魂药?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那药粉已经被扑撒干净,大家原以为成三必定跳墙跑了,谁知等烟雾散去,成三将全身蜷缩在地上,两眼紧闭,显见是昏迷了。 众人一愣,很快明白其中有猫腻,纷纷朝卫西风露出钦佩之情,还是总捕头算无遗策啊,居然提前给对方下了药。 卫西风招了两个衙役,让他们把成三关进牢里,才回身向县令禀告,“大人?” 县令一直老神在在看戏,刚开始林文和来找他汇报时,他还不信,可现在他不得不信。 这可就遭了。 县令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周围都是人,不是说话的地方。 卫西风立刻闭嘴,跟在县令后头进了书房。 县令坐下后,沉声吩咐,“等人醒了,连夜审案,务必将案子定下来。” 卫西风点头应是,只是有些迟疑,“那林文和怎么办?” 县令也觉得棘手,怎么就非得是道士呢?他想封锁消息,不让其他人知道林文和的神奇之处。可他在外面开店呢,神算子的名头已经蔓延开了,每天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根本藏不住呀。 一想到圣上得知此人的本领,迫不及待将人召进宫,他就头皮发麻。 卫西风见县令沉吟不说话,试探问,“大人,您有疑虑,何不把人招过来,好好叮嘱一番,您也是为他好。” 外面那些衙役都以为县令不喜道士,只是单纯看不上他们招摇撞骗。实际上县令大人思虑得远比其他人更深远。 如果屏山县真的出了个神算子,大人举荐有功,肯定会水涨船高,升官发财。 偏偏大人不在意权力官位,只想为为这一方百姓谋福址。卫西风当了这么多年总捕头,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县令,有的贪财,有的好色,唯有大人清风霁月,是个正人君子。他对大人也越发钦佩。也愿意为其分忧。 县令定了定神,面露苦色,“你在总捕头这位子上也干了十几年了,你应该知道富贵动人心。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禁得起金钱的诱惑。” 卫西风愣住了,就算大人不帮林文和推荐,知道他神奇之处的人,一定会费尽心思将他举荐给皇上。讨了皇上开心,得了皇上信任,林文和还能保持本心吗? -- 第72页 卫西风也不太确定,到底富贵迷人眼,不是所有人都像大人一样不爱财。 县令摇头,“这事咱们就当不知。我这几年官位考评为优,兴许能到旁处任职。林文和就先这样吧。” “那银子?” 县令笑了,“许多穷人发家之后就会翻脸不认人,宁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本官虽不能送他一场风云路,但也不能得罪他们。等案子审完,你亲自给他送过去。至于他提供的线索暂时对外保密。” 卫西风明白大人这是不想自己在任的时候,就让林文和的名声传到外头,可这样一来,这五百两的悬赏也就拿不到了。 林文和是个普通百姓,他提供线索,就是有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衙役,抓犯人是本份。既是本份,何来的悬赐。 县令摆手,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银票,“没事儿。这银子我出了,那悬赏上面写了五百两,我多给他一百两。请他务必保密。” 卫西风接过银票,躬身应是。 ** 翌日成三被提到大堂审讯,对于自己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当县令问及他为何要杀陆家满门时,成三说出缘由。 “二十年前,陆起还是一名行商,每年都会到我家乡贩茶。我娘身子骨不好,干不了重活,常年待在家中刺绣。有一天,她发明一种全新的绣法,被陆起得知,便起了杀人夺宝的想法。他以全家人的性命要挟逼我娘将绣法传给他带来的人。学成之后,他将我一家六口全部屠杀。那时候的我才五岁,爱贪玩,跟小伙伴打赌去山里捉只狐狸,他就不许叫我胆小鬼。我不小心迷了路,七天后才出来,侥幸躲过一劫。此后便隐姓埋名,终于找到仇家,成了他家的车夫,在他们家的饭食里下毒,将这一家全部毒杀。” 围观群众无不同情他的遭遇。 县令更是痛心疾首,“你为何不报官?” 成三面目哀戚,哈哈大笑,“这些年我颠沛流离,尝尽世间疾苦,刚开始也寄希望于官府,可等我一连三次报官,都遭到无情的背叛,我只能铤而走险,自己杀人。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逼我的,现在倒装成一心为民做主的好官,我呸!” 衙役们沉着脸,卫西风大喝一声,“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成三哈哈大笑,一双犀利又火热的眼眸直直看向县令,“如果我告诉你是哪三位官员,你敢说你会为我伸冤?” 县令定定看着他,三位官员?他只是个七品小官,哪敢同时得罪三位官员。这成三竟将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这一瞬,县令觉得自己被人扒了皮,露出他软弱的内心,他心里升起一股羞耻感,颤抖着嗓音问,“你有何证据?” 成三弯了弯唇角,“当然有!” 这些年他一直潜伏在屏山县县衙,只是听人说这边的县令是个好官,不曾欺压良民。可当他近距离接触后,他才发现,这人没有野心,更擅长明哲保身。找他帮自己讨回公道,那是痴心妄想。 他原本想找个机会离开,谁成想,还没等他实施,就被卫西风看出破绽。 他现在身陷囹圄,也不可能脱身,那三位害他走上歧途的贪官也搬不倒了。 既然县令想要,那就给他,反正他原也不指望他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成三的证据就是三位官员给陆起写的书信,信中指明要封住他们的口,就给一笔封口费。 成三杀完陆皇商一家后,从陆起的书房中搜罗出他们与那三位县令私下来往的信件。 陆家估计想捏着这些把柄,所以不曾烧毁,现在一股脑全给了县令,只不知他会如何处置。 成三对县令没什么指望,所以将东西交出来之后,像是卸了身上的担子,一心等死。 县令拿这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皇商一家确实被屠戮干净,但他们家的外嫁女却是遍布各大豪门。其中最为出息的当是陆起的小女儿在宫中是个嫔。 只是对付个后宫妃嫔倒也罢了,偏偏他还要跟这三们官员为敌。这三位官员,有两位是同知,一位是知府,官位都比他高。官大一级压死人,成三这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呀。 卫西风见大人翻来覆去看着这些信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给他出主意,“大人,您跟永安侯世子不是知交好友吗?能不能请他帮忙?” 县令摇头,颇有些不赞同,“我跟明山是君子之交,他喜爱游山玩水,最不喜这些官场上的龌龊。我若是跟他开了口,那便是我俩绝交的时候。” 卫西风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县令拍拍他肩膀,“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把钱送给林文和吧。别让人等急了。” 卫西风找不到头绪,只能点头离开。 第39章 有难 话说林文和这几天都快要抓狂了。 杨宝昌的死给他的铺子带来不少人气,他生意倒也挺好。但没想到等柳望林将《金不换》的故事讲出来,居然给他铺面带来如此疯狂的人1流量。 而且这些人远比之前的客人更加豪气。手出最少都是一百文以上。要是他算得准,又是好兆头,赏赐还能更多。 每天光接待这些人,苏南珍和林文和都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无暇顾忌成三的案子。 等卫西风找过来的时候,两人才惊觉事情已经过去十几日。 -- 第73页 林文和接过银票,发现多了一百两,有些惊讶和不解。 卫西风便提出暂时请他保密,他是个直脾气,不想外人误解大人,连理由也解释了,“大人担心您算得太准,将来会被有心人利用,送给皇上。” 林文和被这话惊得整个人不好了,他算命只为求财,哪里想过跟皇家扯到一块。 但听到卫西风的解释后,林文和却不能否认县令这是杞人忧天。 当今圣上今年已经四十有三,这个年纪在前世还是壮年,在古代那就是过一天少一天的年纪了。 先皇留给当今一个烂摊子,天下好不容易迎来当今这个力缆狂澜的明君,要是因为他层致圣上昏聩,一心沉迷炼丹,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虽然县令不是无的放矢,但林文和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反问卫西风,“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助纣为虐,一心只想让圣上长生?” 卫西风愕然,“你不会?” “我不会炼丹,我只会算命。”林文和摊手,“而且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求皇上当个盛世明君方能得道成仙。” 虽然卫西风不认为林文和将来能抵抗住诱惑,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很高兴。 送完东西,卫西风便告辞离开了。 他看着不少有钱公子进出这铺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林文和抓捕罪犯的事没传出去,这家铺子生意还这么好? 正好迎面走来一个熟人,一阵寒暄之后,卫西风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对方便将“金不换”的典故讲与他听。 卫西风瞠目结舌,口口相传已经拦不住他了吗?他居然找说书先生帮他介绍生意。这也太疯狂了。 卫西风急急忙忙到茶楼而去,刚好赶上柳望林重讲《金不换》的故事。 卫西风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上面抑扬顿挫,再听到“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心下暗叫不好。 金不换讲完,柳望林继续讲《天宝八字断真假千金》。 这个故事讲天宝学成归来,偶尔有一天碰到个穷困潦倒的姑娘差点饿死街头,天宝想到当初的自己,发了善心帮她算了一卦。谁知这一算就算出这小姑娘原本是个富贵命,合该来世上享福的,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居然在外头受苦。 天宝找人调查,查出这小姑娘的母亲曾是一副有钱人家的奶娘。她与主子同日生产,各自生下一个女儿。奶娘生了歹心,趁下人不注意时偷偷将两个孩子交换。后来担心女儿长大被对方看出破绽,独自离开。 十六年后,这桩调包计才被天宝识破。小姑娘得已回到自己家。 听完故事,卫西风暗叹,怪不得那些有钱公子哥会去‘金不换’呢,这故事里天宝的师傅就叫林文和,再加上书先生将天宝吹得神呼其神,无端让升客心中升起几分好奇,让人迫切想想看看世上是否真有这种神算子。 卫西风活了三十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招揽手段,当真让他大开眼界。 卫西风回了县衙,便将这事与县令大人说了,他望着窗外久久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长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 卫西风拧眉,“大人可是有了决断?” 县令背着手看向窗外,“我还是不甘心呐。” 这些年他明哲保身,蜗居在小小的屏山县偏安一隅,可是外面的天早就变了。 成三的话无疑给他当头棒喝,他其实并不是个好官,至少他不是百姓口中称颂的好官。 初入官场时,他也曾豪言壮志,可当他到任上,想将为非作歹的恶人治罪,却遭遇各方势力弹压。 那时候他初出茅庐不怕虎,硬是抗着不肯妥协,谁知他将案子定下来没几日,受害人家属就反咬他一口,说他骗供,以成全他的美名。 原告反口,恶人自然无罪释放,案子被推翻,他受了上峰叱责,罚了半年俸禄。 那一次他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从此不再充满干劲,只尽力为两方周全,他也混得越发如鱼得水。 只他心里何尝没有一团火,成三现在把这团火送到他手中,他想将这三个尸位素餐的贪官拿下。 ** 不提县令这边,且说林七苏,他也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居然被刘东魁身边的跟班刘七拦住,让他帮忙写作业。 今天抽查,后头那几个差生被罚得很惨,就开始找好学生帮忙抄作业。 他们不敢惹来头大的陈士远,林七苏这种没背影,又老实的学生就成了不二人选。当然抄作业的人不止林七苏一个,和他一样倒霉的人还有严从勇、许遇春。 这两人老老实实写了,林七苏脾气硬,“你想当差生,就要有当差生的自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老子当年也是外国语一哥,凭什么给你一个小娄娄抄作业,这样多坠我林哥的名头。 刘七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识抬举,他举起拳头朝他挥了挥,“你小子等着瞧。敢不听我们魁哥的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七苏冲他做了个鬼脸,“噜噜噜,你当我林七苏是被人吓大的。” 刘七气得吐血,不敢在学堂揍人,回到座位就添油加醋告诉刘东魁,“魁哥,他看不起你,咱们得收拾他。” 谁知刘东魁根本不听他的,还有些烦躁,“他不愿意抄,你不会找别人吗?这么多学生都有手,你非找个字写得最差的,你这是看不起我?” -- 第74页 刘七没想到魁哥怒火居然对着自己来了,可一细想,竟也没错。刚来的那几天,周夫子就发卷子,让林七苏把字练得好看一点。 说实话林七苏那手字还不如他呢。 让林七苏写作业,这是害他再被罚呢? 刘七忘了这事,为了让刘东魁消气,给了自己一巴掌,“魁哥,我是真忘了。我上次看他对你不敬,就想给他个教训。真没想那么多。” 刘东魁心烦意乱,没空计较这点小事,“行了,滚出去。” 刘七麻溜滚了,另一个跟班刘九出去,两人到背静处嘀嘀咕咕。 刘七有些委屈,抱怨个不停,刘九小声道,“你别怪魁哥,他昨晚又被他娘训了。” 刘七惊讶抬头,所以他这是撞到枪1口上了。 ** 又过了几日,苏南珍和林文和在某天夜里,被福音吵醒,【宿主,宿主,快去救县令。他被人谋杀,性命堪忧。】 这声音就像一颗炸1弹突然被点燃,将正在做梦的两人炸醒。等反应过来福音话里的意思,两人立刻翻身下床。 林文和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让媳妇别出来,“我去叫人,你就别跟来了。你又不懂武功。” 苏南珍哪放心他一人独自外出,再说他也不会武功啊,“我帮你望风啊。” 说着,风风火火拉他出了门。 两人猫着腰从后门出去,蹑手蹑脚往县衙方向跑。 县城的夜晚到处都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一切都太静了,只有微风卷着落叶传来的沙沙声。 突然一道男声划破天空,将沉睡中的人们惊醒! 无数正在打瞌睡的人们被人从梦中拖出来,侧耳一听,竟是有人在喊,“起火了!救火啊!” 随即这座县城似乎被人唤醒,传来喧嚣声。 有人发现自家没事,就跑到街人,这才发现县衙方向传来火光。 “哎哟,是县衙着火了。可了不得。大家快去救火啊!” 这个年代的人们都很朴实,一家有难,八方支援,纷纷回家拿木盘舀水过来救火。 常年干净清爽的巷子不知被何人堆了一堆柴禾,正熊熊燃烧。 就在这时,大家听到隔壁传来刀剑砰击时的声响。 大家面露疑惑,大晚上的也会有人切磋武艺吗? 突然有人跳上墙头冲底下大喊,“哎呀,有个蒙面黑衣人正在行刺县令大人。咱们快去救大人!大家抄家伙啊。” 大家一听,立刻怒了,县令大人为人谦和,从来没有搜刮百姓,是谁要杀他? 这不能忍,于是大家纷纷往县衙里面冲。 那几百斤重的大门竟然被这一百多个汉子给撞开,再然后冲着那黑衣人去了。 十几个黑衣人每人手上都有刀剑,但一下面对这么多百姓,他们自然不敌。 反应快的,运轻功逃跑,反应慢的,直接被百姓一棍敲晕,倒地不醒。 卫西风原本想要追犯人,却听大人喝道,“穷寇莫追!”说完,便晕死过去。 卫西风也不敢耽搁,立刻扶起大人将人送到房中。 今天守夜的衙役有一半中了迷魂药,另一半不是死了,就是身受重伤,他一人既要对付那么多黑衣人,又要照顾大人,便有些力所不及,叫大人受了多处刀伤。 卫西风让人请郎中。没一会儿郎中提着药箱来了,看到县令身上的刀伤,吓得手都跟着抖起来,“这受伤也太严重了。” 他给县令倒上止血药,用纱布绑上,但县令流血过多,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天意了。 卫西风让县令夫人好生照顾大人,自己出去主持大局。 他再三向百姓致谢,百姓得知县令命在旦夕,心里也是着急。但还是听卫西风的话回去了。 县衙政务全部交由县蔚和师爷接管,县令大人留在后院安心养伤。 而卫西风却一直守在牢门,与成三同吃同住。 救了县令大人一命,苏南珍和林文和深藏功与名,并没有出去领功。 林文和看得出来卫西风不喜他们道士。所以这份功劳不领也罢。 苏南珍有些不解,“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县令被人行刺跟成三有关啊?” 林文和帮着县衙算过两次卦。另一个犯人,衙役刚刚上路没多久,还没到目的地,应该跟对方无关。 县令大人速来八面玲珑,轻易不会得罪人。 而他至今唯一建树就是抓了成三。 苏南珍到底是个侦探,她能联想到今儿这场行刺与成三有关再正常不过。 林文和倒是没想到,他对这些不懂,自然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摸摸下巴,有些可惜,“能出动这么多刺客,这幕后凶手来头不小啊。他现在身受重伤,衙役死了那么多,要是对方再派人过来,他必死无疑啊。” 苏南珍掐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你还可惜他,我倒觉得这麻烦落到咱们头上了。” 他该不会以为救援只有这一次吧?傻不傻呀。这县令既然是有福之人,福音怎么可能会让他死。 第一次,他们可以借力打力。第二次,恐怕还没把人叫过来,刺客已经将人杀完了。 林文和听出她话里潜台词,四下张望找福音,对方扑棱着翅膀飞过来。 它很贴心,天这么黑,它浑身亮晶晶,就像一盏闪耀的灯。 -- 第75页 “福音,咱们今天任务算完成了吗?” 福音奶声奶气道,【当然没有啦。未来一个月,你们必须随时救援他。若是救治不吉时,对方送了命,本系统会判你们任务失败。你们要接受处罚。】 林文和倒吸一口凉气,一个月? 那他接下来的这个月岂不是都睡不好了? “好啦,咱们快点回去吧。今儿刚行刺过,对方应该不会再来了。明晚咱们要警醒些。” 林文和还能说什么,只能回去接着睡。 接下来的几天,县衙每晚都有大戏唱。 每隔几日就有一波刺客前来行刺。不过县令夫人早有安排,在房中布下天罗地网,刺客还没近身,就中了陷井。 刺客一计不成,又放火烧房子,被守在院里的家丁及时发现将火扑灭。 几天后,县令终于从鬼门关回来。许是死过一回,他被惹火了。 在永安侯世子前来探病之计,县令不顾病体,下跪请他帮自己一次。 永安侯世子从来不问朝政,他对国家大事更是一窍不通,但好友几次三翻被人刺杀,他也想替对方讨个公道。 当县令请他帮忙给太子递个信,永安侯世子到底答应了,“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县令大人再三道谢。 第40章 樱桃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林文和躺在竹椅里,昏昏欲睡。 这几日,他精力不济,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深。 苏南珍心疼他,便将铺子关了半日,只开下午。 他本来一天也只能算三回命,对生意倒也没什么影响,只口碑却不如以前好了。 大家私下里都在传林文和架子大。也有的在传林文和是不是算得不准了? 苏南珍也没法解释,只能由着大家猜测。 好在一个月虽长,还是慢慢熬过来了。 苏南珍煮了一碗安神茶,这是她跟文娘学的。 说起来,杨宝昌的死着实让文娘的日子好过了些。 林婆子从六房过继了个小孙子,正式定在文娘名下,这孩子年纪只有三岁,正是不记事的年纪。 文娘日子有了盼头,脸上笑模样也多了。 林婆子也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她似乎一夜之间想通了,日子不再过得磕磕巴巴,偶尔也会买上一斤肉,给家人改善伙食。 但她对林文和一家三口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诚然杨宝昌的死是他自己作的,但杨婆子不可能恨自己的儿子,便只能恨林文和。 如果他当初能拦着宝昌,她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林文和装作没看到老太太愤恨的眼神,她再恨,也拿他没辙,他也不跟这种糊涂人计较。 苏南珍瞅了眼天色,推了推林文和,“起火了,快进屋歇着吧。” 林文和睁开眼,默默起身,还没等两人进屋,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苏南珍好奇,出去瞅了一眼,很快回来,“县试揭榜了。衙役正在报喜呢。” 林文和啧啧,“县令不是昏迷了吗?他还能改卷子?” “县衙又不是离了县令就不转了,他不是还有两个好帮手嘛。” 苏南珍从来不认为一把手有多么重要。越是大部门,就越要做两手准备。如果一把手出事,底下就乱成一团散沙,那这个部门的设置必定是不合理的。 林文和点点头,左右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他也没入心。 可下午,他店铺打开,开业当天的那个团头就来给他送请帖来了。 林文和打开请帖一看,呦吼,了不得,儿子中了县试。 团头激动得直搓手,“我也没想到我儿子这次真的能中。他考之前就让我对他不要报太大希望,我就没敢往那方面想。谁能想到呢,他居然过了,而且名字还挺高,中了十二名。” 林文和这会是真震惊了,他儿子要考科举,他对县试也是有所了解的。 一般来说,县试前二十名中府试的机会比较大。 而中了府试,就是童生。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进读书人的圈子。 林文和再三道谢,团头命人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林掌柜料事如神,这份谢礼你说什么也得收下。” 两人在门口互相推辞,引得围观群众纷纷探头看过来。 团头有心想给林文和打广告,立刻将前因后果讲一遍给大伙听。大家听得暗暗咂舌,心里也越发相信林文和算命很准了。 团头还要去其他家送请帖,将东西往地上一放,火速溜了,林文和到底没喊住。 林文和让媳妇将东西收起来,苏南珍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不少好东西,其中还有不少糖果点心,都是孩子爱吃的。 古代不好治牙,苏南珍严格控制儿子吃糖。这些糖果点心留着会放坏,两人一合计,打算回家一趟。 在回家之前,林文和任务完成,可以抽一次奖。 林七苏在学堂上课不在家,苏南珍紧盯着不放,看着丈夫轻轻按了一下,指针转动,停在一处,上面写着:一棵六年生的树。 夫妻俩面面相觑,六年生的树?他们要选择什么品种? 夫妻了俩想了半天,最终林文和想到一个,“橡树。这种树这边好像没有,有了这种树,以后咱们就可以制作出塑料。” -- 第76页 苏南珍提醒他,“这种树是热带雨林地区才能存活,咱们这儿找不了的。” 林文和失望不已,“那咱们要什么树?对了,什么树最贵?” “金丝楠木吧?听说这种树是皇帝用来做棺材的。”苏南珍叹了口气,“可这种树都要长一百年才能成材,咱们能等这么久吗?” 林文和摇头,“不划算,这种树在这边又不是买不到。咱们要种古代没有,而且能适应屏山县气候的。” 苏南珍突然想起一种果树,“车厘子。咱们这个地方不是离成都府挺近吗?应该也是属于四川。我记得车厘子在四川就有栽培。” 林文和前世经常买这种水果,不过都是吃的进口,“咱们国家有车厘子吗?咱们国家不是樱桃吗?” “当然有了。其实车厘子也是樱桃,只是品种不一样而已。” 林文和将信将疑,苏南珍见他不相信自己,有些生气,故作凶狠地扯了他一只耳朵,“你是不是不听媳妇话了?” 林文和连连摇头,“行行,都听你的。”说着,还在媳妇脸上香了一口。又揪了眼天色,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苏南珍赶紧将人推开,站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快点走吧。天色不早了。” 两人将将东西放在背篓里,锁上房门,从后门走了出去。 两人还特地绕了个远路,又去添置了些东西。 他们日子过得好了,林文和也想给家人添点东西,让他们也跟着沾点光。 出了县城,两人找了个背静处,跟福音兑换了车厘子树,树根由泥土包裹,草绳结结实实捆了好几圈。 两人在城门口坐上牛车,一路到了林家村。 这会正是春天,正是野菜茂盛的季节,他们到家的时候,门上挂着锁。好在林文和身上有钥匙,两人打开房门,将东西放进堂屋,就将果树种到院子里的空地。 原本这里栽着一棵银杏树,前年结的果实太多活活给累了,林婆子将树砍了,这地方就空下来了,一直也没种新的。现在正适合种车厘子。 种完树,两人到灶房做菜。 在县城时,家里的饭菜都是两人一块做的。 苏南珍烧火,林文炒菜,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俩倒是美了,可把赶回家做饭的林婆子气得够呛。 他这儿子算是没救了,之前帮媳妇洗衣服喂猪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厨房的房都包办了。 她有理由怀疑,这一家三口在县城,家里的饭菜都是她儿子做的。 林文和刚放完盐,发现屋里的光被阴影挡住,一回头发现他娘回来了,立刻将刚刚做好的菜塞到他娘手里,“娘,饭菜快好了,您先进屋歇息吧。我们一会儿就好。” 林婆子嗅到一股肉香味儿,低头一瞧,手里可不正是端着一碗红烧肉嘛。 这肉色泽橙亮,一看就很有食欲。 但是林婆子还是不满意,这谁家炒肉不都是添点素,弄成贴边素啊,他儿子可倒好,居然一盘子都是肉。 老天爷,这一般肉得花多少钱啊。 林婆子只觉得面前这盘肉是割了她身上的肉炒的,浑身都跟着疼。 林文和见她面色不对,猜到她又心疼钱了,立时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娘,我那铺子生意还不错。今儿特地带回来不少好东西,都放在堂屋了,你去看看吧。” 林婆子瞪圆眼睛,啥玩意?放堂屋了? 家里这些小兔崽子可都跑去堂屋了呀。 似乎要印证她的猜测,她这念头刚起,堂屋那边就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惊讶声。哇呜哇呜叫个不停。 谁抢她的东西,她跟谁急,林婆子也顾不上心疼钱了。端着那盘红烧肉就往堂屋方向冲。 最后进院子的李兰花看着婆婆风风火火从灶房出来,还有些疑惑,一扭身,就见老三从灶房出来,立刻打招呼,“呀,老三回来啦。” 林文和点头,叫了声大嫂。 堂屋里,林婆子气急败坏骂孩子,将孩子全部撵出去,李兰花也见怪不怪,没当一回事。 下一瞬,外面传来孩子嘹亮的哭声,这声音太熟悉了。 众人看向院外,就见林文富正拿着一根烧火棍追在五月后头打,五月捂着屁股嗷嗷叫。 林文富可是个老实人,他的脾气是家里最温和的,能将他气成这样,看来这孩子犯的错非同小可。 但是林文和也不能干看着大哥打孩子,赶紧上前阻止,夺了他大哥的烧火棍,不认同道,“大哥,五月还小呢,要是打坏了可咋整?” 林文富抱头蹲在一旁,一声不吭。 林文和见他不吭声,赶紧给五月擦泪。 林婆子藏好东西出来,拧紧眉头问林文富,“老大,到底发生何事了?” 自己生的儿子什么品性当娘的最清楚。五月该不会干了啥坏事吧?那可不行! 林文富张了张嘴,看着五月的眼神带着点恨铁不成纲的意味,他跺了跺脚,“娘,五月把地里的西红柿花儿全给摘了。” 林婆子只觉得一股寒气打脚底呲溜往头顶钻,等她反应过来,抄起立在边上的棍子就朝五月挥去,边打边骂,“我打死你个馋鬼,那西红柿可是留着卖钱的。你这么混账,居然给花摘了。” 这几天麦地里长满草,家里那几亩西红柿地就由五月看着。 -- 第77页 这孩子爱美,之前他给孩子们奖励,别的孩子都买糖,只有她买了个头花。 她的五官在林家村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有许多看颜值的小伙伴找她玩。 但是头花再好,也只有小小一朵,哪比得上西红柿地里新鲜的花娇艳。于是她就将西红柿的花戴在头上。刚开始只是想摘一朵。 但鲜花生命期是很短暂的,戴了没多久,花儿就开始打蔫,于是她就去摘第二朵、第三朵……直至摘了整整一亩地的花儿。 林文富今儿拔完草,想顺道去地里看看西红柿有没有开花,可谁知到了地里,发现有一亩地的花儿全没了。 花朵就算落了,地上也有残花吧?可是没有,很明显是被人给摘了。 林文和问五月,这才知道花儿是五月摘了。 摘花那就是糟蹋东西,庄稼人林文富拿收成当命根子,女儿这么糟蹋,他焉能不气。抄起棍子就追在她后头打,于是一路打到家。 听完前因后果,林文和也被五月这小丫头的骚操作给震得目瞪口呆。 前世他见过不少女人为了美,不惜在脸上动刀子,可那些女人都是成年人,可以承受手术失败的后果。 可五月呢?她才八岁,为了美,居然敢摘一亩地的西红柿花,她难道不知道被发现之后的后果吗? 长相好不好不重要,脑子蠢,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林文和觉得五月这孩子不管不成了。 林婆子动了怒,谁劝都不成,更何况五月这次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 五月被揍得嗷嗷叫,林文富是亲爹,下手还有分寸,林婆子这个亲奶奶却跟个后奶奶似的,那一下下打得都是结结实实的。 小丫头刚开始还受着,后来就开始口不择言,“我想变美,我想进城过日子,跟小姑一样。” 刹那寂静!就连林婆子手里的棍子都拿不稳了,一把掰过小丫头的正脸,阴沉着问,“你听谁说的?” 五月抽泣着,抖着小身子,怯怯地说,“是族长奶奶。她说小姑嫁进城里享福。” 林文和拧紧眉头,他穿过来还没见过族长媳妇,只从原身记忆里得知,那是个比他娘还抠搜的人。但也仅只于此,没想到她还是碎嘴子。竟然口无遮拦编排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几句话会害了孩子的一生吗? 林文和都这么生气,可想林婆子火有多大了了。她甩开拽着五月的手,像个火1药筒往院外冲,林文富和林文和怕老娘吃亏赶紧跟在后头。 第41章 西红柿花 李兰花又气又急,拍了两下女儿,“你瞎说什么呢。你小姑哪里是进城享福啊?她那是受罪呢。” 五月才不信,“可小姑嫁的是有钱人,族长奶奶还说她进城经过贾家人的家,那房子可气派了。” 李兰花知道女儿不懂,“那又怎么样,你小姑又不是正头娘子。她只是个小妾。要是惹主家不高兴,随时都有可能被主家发卖。你奶最忌讳别人提起你小姑,你怎么还跟她学?你傻了嘛。” 五月抿抿嘴,有些不死心,“村里人都夸我长得好。我想嫁个有钱人。我想天天吃肉。” 李兰花揉了揉女儿的小脸,“就算嫁进城里,你也不可能天天吃肉。城里人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五月才不信,“才不是,三叔一家进城,日子就过得好。每次回来都给咱们带吃的。” 李兰花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南珍从灶房出来,刚刚那场闹剧,她也听个七七八八,见五月说出这种孩子话,揉了揉她的脑袋,“城里人的日子确实好过。但是咱是乡下人,你想嫁进城里,只靠美是没用的。” 五月捂着屁股,眼巴巴看着苏南珍,似是向她请教的意思。 苏南珍笑了,“城里姑娘都识字,会做针线,会盘账,会做饭。你会吗?” 五月抿了抿嘴,低下头不吭声了。 苏南珍想了想,“你要是想学,三婶可以给你找个师傅。如果你真的学成,三婶将来帮你找个城里男人。你看可行?” 五月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追问,“真的?” 苏南珍点头,“当然是真的。” 她向来欣赏有野心的姑娘,只要有野心,就有动力,将来前程也错不了。 五月也不觉得屁股疼了,一个劲儿握着苏南珍的手,嘴甜得像是涮了一层蜜,“三婶最好了。” 三月和四巧也都眼巴巴瞧着,显然她们也很想学。 苏南珍想着一个也要教,两个也是教,不如就一块学吧,“到时候你们俩也跟着一块学。” 李兰花有些迟疑,“三弟妹,咱娘不会同意的?” 婆婆那抠搜性子,连孙子都不愿意花钱,更不用说孙女了。 苏南珍大手一挥,“没事儿。这钱我来出。” 他们这次回来除了给家里送东西,还包括送钱。 从县令那边领到六百两银子,她和丈夫商量留一百两给家里。 但是苏南珍觉得以婆婆的性子,这一百两肯定不会用来改善生活,只会藏起来。 还不如她直接给孩子投资,男孩全部送去读书,女孩学习技能傍身,将来嫁个好人家,不比把钱藏起来要强。 苏南珍刚刚在灶房就将这想法给落实了,所以出口丝毫没有犹豫。 但李兰花还是被她这大手笔给惊住了,自己的闺女学手艺让别人出钱,李兰花没那么厚的脸皮,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 -- 第78页 她亲弟弟就是跟他们村的木匠学手艺的,逢年过节都要送礼,前五年一文钱没有,第六年才开始教你基础,分得一些钱。 想来学刺绣、学算盘,学厨艺都是差不多的。 苏南珍摇头,“没事儿。一笔写不出林字,我也想他们都能嫁进好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 李兰花一脸感动,觉得三弟妹这样要强也挺好的,说话多霸气呀。瞧瞧人家不就把家给过好了吗?不像她,只能守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 正说着话,林老头背着手从外面回来了,他走路有些慢,在村口又遇到几个老伙计,聊些地里的收成就耽误了功夫。 家里只有这几个,连老婆子都不在家,林老头得问啊。 李兰花磕磕巴巴将事情讲了,林老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五月的手哆嗦个不停,“你!” 李兰花吓得,赶紧过来扶人,还没等她靠近,林文贵从外面冲了进来,将亲爹扶住,“哎,爹,您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给他顺气,五月躲在李兰花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林老头缓了好一阵儿气才终于将自己的怒火压下,他拍着四儿子的胳膊,连连催促,“快点把你娘叫回来。让她别到族长家闹。” 林文贵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听到跟族长家有关,也唬了一跳。 族长是林氏一族之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得罪他,对他们没好处。 他娘这是又干啥事了。 林文贵担忧地看着他,“那您没事吧?” “我没事。”林老头推开他胳膊,心急如焚,“我好着呢。” 说着,站稳身体,气色不再那么吓人,林文贵这才转身往外走。 跟在后头进来的何秀芸一头雾水,“这是发生啥事了?” 李兰花敢跟公爹说,因为公爹性子好,不会打人。可四弟妹不是好惹的,要是知道这事,肯定饶不了五月。 这孩子屁股都被打肿了,她当娘的私心,想让女儿缓几日。 但她不说,不代表何秀芸不会问,她招来自己的儿子六金。 六金嘴巴飞快讲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何秀芸刚要开骂,苏南珍便将给孩子学艺的事说了。 何秀芸立时惊呆了,她很快意识到三哥一家真的发了,要不然也不能有这么大手笔呀,她转了转眼珠子,“三嫂,你们那铺子挺赚钱呗?” 说实话,她之前也去铺子看过。好几日没生意,后来又听出一天只给能算三次。 她本能以为这样赚不到钱,可现在看来,是她孤陋寡闻了。 苏南珍淡淡道,“这个要看运气,前几日有两个有钱的公子登门,赏钱给的多了些。” 何秀芸羡慕得不成,她男人咋就没有三哥那本事呢。居然可以跟着儿子自学成材。她男人可是看那些字就眼晕。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何秀芸搓了搓手,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对三嫂的决定那是大力支持,“三嫂决定啥时候请?” 苏南珍笑道,“等我回县城就找人。” 何秀芸连连点头,“那挺好。” 说完,她拉着四巧到边上嘀嘀咕咕,她这会也忘了五月摘西红柿花的事了,反正挣的钱也不归她,摘不摘也跟她没关系。她要想想让女儿学哪门手艺才好。 还没等她们商量出名堂,林婆子带着三个儿子风风火火回来了。 林婆子不停数落三儿子,“你是不是傻啊。凭什么花钱给族里办学堂。你有钱没处花交给我啊,我给你收着。” 林文和只觉得心累,他一路上给他娘解释无数次,这老太太可倒好,不听,不听,我就是不听。总归不能让别人占她便宜。 进了院子,林婆子的邪火又冲了苏南珍去了,“你说你也是!平时看你把男人管得牢牢的,怎么花钱这方面就不拦着点。他居然要在咱们盖个学堂,还说钱由他来出。” 苏南珍有些惊讶,她确实想让家里几个男孩都读书,但是没想过让全村孩子都去读啊。 这手笔也太大了点。 林文和今儿也是赶鸭子上架,他娘去找族长媳妇吵架,看似他娘赢了。可以后呢? 他必须拦着他娘,可是他娘那性子谁都劝不住。 到了族长家,立刻吵起来了,他能怎么办?让他娘跟对方道歉,他觉得憋气。凭什么干坏事的不受惩罚,反倒受害者先道歉。 林文和大手一挥,就当着拉架的村民们向他们许诺,给村里盖个学堂,钱由他来出。 这下可把林婆子气得半死,也不管村长媳妇,直接追在他后头打人。 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这是不过了么? 苏南珍听罢,却坦然一笑,“娘,今儿这事不怪我男人。他不是为了给你撑面子吗?你现在出完气了,后头咱们家吃的都是闷头亏。” 比如族长抬抬手,就能让他们家分不到宅基地,族里有谁想卖地,族长只要打声招呼,就没人敢卖给他们家。 甚至以后他们家七苏考县试,族长故意找各种理由不给他们写证明。 族长想要报复他们,手段多着呢。婆婆现在是爽了,以后苦的是他们。 “娘,你以后要是再凭冲动行事,你这儿子以后只会往里添更多的钱。”苏南珍脸色一变,“想要报复他们,抬抬手的事儿,你非得用最蠢的方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您了?” -- 第79页 我的老天爷!这下子可就戳了林婆子的肺管了。 往常这儿媳妇不听她的话,顶多也就是表面答应得好好的,在在背后使坏。今儿可好,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没脑子。 到底谁才是婆婆! 林婆子瘫坐在地上,就想哭爹喊娘。 苏南珍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林婆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往怀里塞,塞完还色厉内荏瞪她,“这银子是我儿子挣的,我拿着心安理得。” 苏南珍也不搭理她,这就是纸老虎,而且还是个贪财的纸老虎,只要给她花,她就惹不出大浪。 苏南珍牵着丈夫的手,“快进屋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众人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一顿面红耳赤。这也太不羞了,怎么能当着人的面就勾勾搭搭的,也不太庄重了。 虽然大家心理都这么想,可谁也不敢说出来。 李兰花和何秀芸就不用说了,那是为了闺女。 林文富和林文贵那是不好意思说弟妹(嫂子)。 林老头那是因为常年被媳妇压,早就习惯了。 林婆子则是被这锭十两银子给欢喜傻了。 等林婆子收完银子,回到堂屋看到满桌好菜,突然愣住,“你俩这是在县城发财了?” 林文和笑道,“挣了点钱就想回来孝敬您二老。” 林婆子立刻冲他招手,“那钱呢?都给娘,娘给你们收着。” 苏南珍笑了,“娘,之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每个月交一吊钱。我们刚刚给了您十吊钱,都是额外孝敬您二老的。” 林婆子气结,瞪了眼儿子,“有钱,你也不能乱花呀。还盖学堂?你以为你能得些好?村里人指不定拿你当傻子。到时候你花了钱还讨不了好,何必呢。” 这话说得虽然不中听,但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林文和不能让族长一家沾上这事儿,要不然好处全让族长家得了。 他扭头看向林文贵,“三哥,这事我交给你。房子就照咱家这么盖,你看可行?” 林文贵点头,“那有什么不行的。” 林文和又不放心,“对了,待会儿去找族长批两块宅基地。一块咱家自用,一块给村里。” 林婆子瞥嘴,“买那么多宅基地干什么?咱们家现在又没钱盖房子。” “你不是刚得罪了族长嘛,趁着热乎的,赶紧让他给批宅基地,他要是不批,你就站在门口骂,说他打击报复。” 众人听着一愣一愣的,往常大家都觉得老三这人不靠谱,啥事都听媳妇的,不像个男人。可今儿听他一套一套的,心里比谁都有成算。 苏南珍给男人夹了一块红烧肉,笑道,“我看宅基地批下来,咱们直接盖房子吧,家里房子太小了,不够住。” 林婆子一瞪眼,想说:哪里不够住了?这么大房子还装不下你了。 可苏南珍又补充一句,“钱由我们来出。盖青砖大瓦房。家里孩子人人都有一间。住宽敞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文贵砸砸嘴,“看来你们是真挣着钱了呀。” 这么大手笔,没有五十两可盖不起。 林文和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他媳妇的意思,这是不想将钱直接给他娘。嗯,盖房子,能够提升自家在村里的地位,也挺好。 第42章 奖励 另一边,在学堂的林七苏此时七上八下。 甲班考县试,乙班也跟着考,而且访照的考试形式和县试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县试是淘汰制,他们全都要考,最后才发成绩排名。 今儿就是发成绩单的日子。林七苏能不紧张吗? 不仅他紧张,就连陈士远和严从勇都很紧张。 周夫子拿着那成绩单站在讲台前,将这次测验结果简单讲了一遍,“以你们现在的成绩去考县试没一个能撑过五轮。尤其是刘东魁,我知道你家里是开钱庄的,但是你家的钱也不是大疯刮来的吧?你娘都在我这交了几百两束脩,让我好好教你。你考这个成绩,让我怎么教!” 他将卷子往桌上一甩,全班同学吓得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说话。 刘东魁平时牛逼哄哄,可也怕周夫子,更不敢跟他呛声,只能屈辱地站在位置上,由着周夫子奚落。 接下来发成绩,周夫子也不让刘东魁坐下,似是晾着他。 等发到只剩下一个,周夫子扬了扬手中的卷子,“这次考试,考第一的是林七苏。刚来的时候,他的学问只能算班里的中等生,可现在他考了第一。咱们请林七苏学子讲讲他是如何学习的?” 林七苏在秦夫子那边根本不考试,所以林七苏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学得怎么样。他长这么大,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当过学霸。 被先生点明,林七苏脸都是热的,手心直冒汗,他磕磕绊绊道,“我有个兄弟也在学堂念书,他是甲班的,成绩非常好。我跟他学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 他讲得语无伦次,最后还来了前世一句特别激励人心的话,“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学生们都一脸震惊看着他,显然没想到这新来的学生比陈士远和严从勇还吓人。 周夫子却对他非常满意,甚至还带着鼓掌,“林七苏学子讲得不错,你们也可以参考他的学习精神。在先生眼里,没有蠢学生,只要努力学习,你们都有可能考中县试,考上童生,甚至是考上秀才。” -- 第80页 他最后看了眼刘东魁,示意他坐下。 一节课很快结束,考了第二的陈士远向林七苏借卷子,想看看自己差在哪儿。 还别说,林七苏第一场默诵考得最差,但后面都得高分,他写策论的思路也跟别人不一样。他是真真正正有自己的想法。 这两人讨论的时候,严从勇和许遇春也回头张望。 严从勇是看卷子,许遇春是聊八卦,“七苏,你好厉害啊。居然一来就让咱们班的第一换人座了。” 他指了指陈士远,“以往都是士远拿第一。” 林七苏挠挠头,谦虚道,“侥幸而已。” 严从勇却摇头,“不是侥幸,你看问题的角度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林七苏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帮孩子年龄都不在,就连年纪最大的严从勇也才十六岁,他们从六岁开始就念书,很少接触外面,所思所想皆来自于书本。但有句老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要亲眼看到,才能看到世界是什么样的? 林七苏尴尬笑笑,许遇春主动圆场,“对了,七苏,你这次考第一,家人有没有奖励呀?士远每次考第一,他娘就奖励他二两银子。” 林七苏心里羡慕得不成,二两银子啊?他身上连两文钱都没有,林七苏不敢跟他娘要钱,主要是他前世就没从他娘手里拿过一分钱,现在要,他张不开嘴。林七苏这次却打定主意一定要问他娘要钱,他这第一名可是自己实打实考上来的,他爹娘说啥也该给个奖励才对。 他挠挠头,“我以前没考过第一,所以还不知道。但是我猜没有这么多。” 许遇春哈哈一笑,“士远家里有钱,你不用跟他比。对了,你有了钱,我告诉你哪家东西好吃……” 这边讨论热闹,坐在最后排一行人却死死盯着两人。 刘东魁旁边的跟班看着林七苏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怀好意,“魁哥,他这么嚣张,你干嘛忍他。咱们不如给他个教训。” 今儿刘东魁被周夫子下了面子,林七苏却被夸上天,他就倒了霉。 刘东魁心里也憋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要不是回了家,他会被他娘关禁闭,他恨不得当场甩袖离开。更何况林七苏还这么不识抬举。不肯当他的跟班。既然不是同类,让他出出气也好。 不过刘东魁不是没脑子的人,轻飘飘瞥了跟班一眼,凉凉道,“今天我刚被下了面子,他就出了事。用猪脑子也能猜到是我动的手。” 跟班被骂也不生气,他听出魁哥话里的潜台词这是打算过几日再动手。 他望着林七苏的方向带着几分阴沉,没权没势就应该乖乖听话,想当另类,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 吃完饭,林文和就交给林文贵六十两银子,让他务必把学堂和家里的房子盖好。甚至许诺房子盖完以后,他会给林文贵十两银子好处费。 现在才三月,将两栋房子盖好两三个月足以,正好村里的壮劳力都闲着,盖完房子,秋收估计也到了。半点不耽误。 林文贵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在夏收之前将房子盖好。 他这做法可把林婆子气得够呛,她还没死呢,老三居然把这么大的事交给老四来办,这是落她脸呢? 紧接着林文和就补充道,“让咱娘帮忙检查,她这人仔细,要是东西不好,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婆子不爱花钱,但是钱已经花了,她也要不回来,就只能盯着卖家,吹毛求疵让对方将好东西送来。 林婆子这才满意了。 回了县城,天色刚刚擦黑,正在收拾蒸笼的卓炎山看到他们回来,笑道,“今天晌午的时候,有个打扮很贵气的公子来找你。我跟他说你回老家了,我看他似乎有急事要找你,问我要你家的地址。我就给了,他去你家找你了吗?” 林文和摇头,“没有啊。” 卓炎山挠头不解,“咦,还真是奇了,他骑快马出城的。咋又变卦了?” 林文和笑笑,“没事儿,要是真有事,明儿肯定还会再来的。” 卓炎山一想也是,便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卓炎山神神秘秘道,“你今儿回家,不知道咱们县城发生一件大事。” 林文和回头看去,卓炎山也不卖关子,将成三被判秋后问斩的事说给他听了。 林文和也没当一回事,虽然成三确实挺可怜,但他毕竟杀了三十八条人命,判他死罪再正常不过。 夫妻俩到了后院,一眼便看到院子里坐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他手里拿着个萝卜,正大口大口啃着。 小男娃视线落到两人大包小包上,似乎在观察里面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苏南珍还真没带什么好吃的,这些是林文贵这个月在村民手中收到的松露。 这玩意没人要,苏南珍和林文和之前收它是用来酿酒的。 林文贵不会酿酒,全给了两人,当然还是给钱的。这个亲兄弟明算账。 苏南珍和林文和直接进了屋,七苏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写作业。看到两人回来,就停下手里的笔,“爹,娘,我饿了。” 林文和去洗菜,苏南珍指了指外面,小声问儿子,“那孩子是谁呀?” 林七苏也不用看外面,“是房东从族里过继来的孙子。好像叫天宝来着。” -- 第81页 苏南珍脸上的表情裂了,林七苏说完,自己也乐了,“搞笑吧?居然叫天宝。” 苏南珍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林七苏将自己这个月的成绩单交给他娘,“周夫子让您签字。” 苏南珍接过来一看,朝他翘了个大拇指,“我儿子厉害呀,居然考了第一。” 林七苏也没想到,说实话他刚进学堂时是非常自卑的,他前世的年纪比卓万里还大,但学识被对方碾压,自信心严重受打击。他以为学堂里的学生都像卓万里那么厉害。实际上是他想多了。 卓万里在甲班都是尖子生,更何况林七苏只是在乙班,这些人的学识跟他差不了多少。 林七苏眼巴巴看着他娘,“娘,我考第一也不容易,你有没有奖励啊?” 苏南珍看着儿子的黑眼圈,很大方点头,“行。给你奖励。”她解开钱袋,数了五十文出来,“够多了吧?” 林七苏激动得直搓手。五十文?居然是五十文。他靠自己的努力挣来了五十文。 林七苏手里捧着钱,这么大一把不知道放哪里好,苏南珍见他像个没头苍蝇乱翻乱找,就给他找了个钱袋,“上回买布,你大伯母多做了几个钱袋,家里人不需要,都给了咱们家。正好给你用吧。” 林七苏立刻接过,将钱全部装进钱袋里,还抛了抛,挺有份量。 林文和喊她烧火,苏南珍撇下儿子去了灶房,林七苏捧着小脸思索,自己要买什么好吃的? 许遇春说城东那家干果铺有话梅、杏脯、桃脯、西瓜籽、南瓜籽、还有各种糖果,他要不要都买一点? 说干就干,林七苏跟父母说一声就直奔城东。 掌柜会做生意,见他犹豫不决,就将同样价格的东西指给他看,林七苏便买了三四样,只花了二十文钱。 回了家,林七苏遇到天宝,这孩子虽说只比林七苏小了一岁,但是人家是真真正正的小孩,咬着手指,直勾勾盯着林七苏手里的牛纸包。 林七苏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块杏脯。 吃完后,小孩眼巴巴站在门口,林七苏装作没看到,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 第43章 恩怨 第二日是休沐,林七苏不用上学,他吃完饭,又去城东买了几样吃食提回家,刚进院子就被杨婆子拦住。 她眼珠子死死盯着林七苏手里的牛皮纸,林七苏以为她也想要,立刻将东西往身后藏,刚要说“不给”,就见林婆子一把抓住林七苏的胳膊,把他往他家前屋,“林文和,你们两口子怎么教孩子的,居然偷钱!” 苏南珍和林文和正在接待客人,突然听到杨婆子叫声,立刻探头看去。 只见杨婆子拽着林七苏往进来,“你们俩必须给我个说法!” 苏南珍蹙眉,丢下客人,将儿子拦在身后,“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儿子偷钱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杨婆子两只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一把夺过林七苏手里的牛皮纸,一把撕开牛皮纸,露出几样小零嘴,“你看,这不就是他偷钱买的吗?” 苏南珍将东西夺回来,呸了她一口,“他们学堂前几天测验,他得了第一,我昨天奖励了他五十文钱。我家七苏连你家钱藏在哪儿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偷钱。你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儿子偷钱,我还要告你污蔑我儿子的名声!” 她手一挥,立刻冲男人道,“孩子他爹,你去趟县衙报官。有人想害你儿子考不了试,坚决不能忍。” 杨婆子怕官,吓得不轻,赶紧拦住林文和,“我没骗你们!我昨晚上盘点过了,今早我开完门,去吃个早饭,回来又数了一遍,少了一百文。” 似是怕他们不信,她还拽着两人去看。 杨婆子藏钱很高明,竟将钱藏在房梁上,而踩着房梁的凳子上有一个小脚印。 杨家还没开门,自然不可能是客人踩的,就只能是家里人。林家与杨家共用同一个院子,林家也能走进杨家铺子。 苏南珍看着这小鞋印,又看了眼儿子脚上的鞋,骂了声,“有个鞋印就说是我家孩子偷的。你怎么不说是你那小孙子偷的。他跟我们家七苏可差不多大。” 杨婆子想也不想就道,“怎么可能是我小孙子,他这么小,连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乡下孩子少有机会摸钱,杨婆子这么说倒也没错。 但苏南珍自然更相信自家孩子,“我儿子不可能偷钱。他的钱是我给他的。昨天下午他就去买过吃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店家。” 其他客人也劝道,“对啊,你去问问吧。” 苏南珍示意儿子脱下一只鞋,让杨婆子看他鞋底的坑文,“你看我儿子的鞋底根本不是点点,而是祥云。这是我在前面内联升买的。” 众人一听这孩子居然穿着内联升的鞋子纷纷惊愕。再一看鞋底的坑文都是祥云,觉得这家不一般。 内联升的鞋子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尤其是京城还流传这么一句话:头顶聚福源,脚踩内联升,身穿云凤祥,腰缠玉飞恒。 内联升就是鞋子的牌子,内指宫廷,联升指的顾客穿上此店制作的鞋子,官员可以官运亨通,连升三级。当然屏山县没那么多官员,都是读书人才穿的,鞋底用祥云标志寓意祥云护体,早日登科。 内联升一双鞋的价格是普通布鞋的十倍不止。穿得起这鞋子的家庭能稀罕偷你家这一百文吗? -- 第82页 杨婆子见苏南珍如此财大气粗,心里的怀疑也真的去了几分,她扭头就冲进后院,将坐在井边看文娘洗衣服的天宝揪进来,“说!钱是不是你偷的。” 天宝听到杨奶奶怀疑自己偷钱吓得半死,一个劲儿地哭。 苏南珍刚刚一直盯着这孩子,一眼就看出这孩子是在装哭,她突然道,“杨婶,一百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这孩子真的偷了,你觉得他会藏在哪儿?他来你家好像没几天。” 杨婆子刚刚将天宝领回来,自然没什么感情。更何况这孩子还有可能是贼,她就更不可能忍。 杨婆子立刻去孩子房间一通乱翻,没发现,她又去别的地方找,还是没找到。 文娘见这么多人在她家看热闹,将孩子搂在怀里,劝道,“婆婆,算了吧,兴许是其他人偷的呢。天宝还这么小。他不可能偷钱的。” 文娘被男人打的时候,她都没有向婆婆求饶,可这次却为了天宝求情,可见她对天宝是真的用了心的。 可惜她的好心并没有得来好报,杨婆子找完院子,又去翻文娘的屋子,在被子底下发现那袋钱。 文娘都看傻了,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由自主松开。 天宝却两手环住文娘的腰,“娘,我害怕!” 声音软软糯糯,别提多可怜了,文娘心立时软了,想上前搂住孩子。杨婆子却快她一步,一把将孩子扯到一边,抄起一根木棍就开始打屁1股,疼得孩子嗷嗷叫。 苏南珍和林文和见事情闹得不像样,就示意围观群众散开,“教训自家孩子呢,咱们外人就都出去吧。” 有那好奇的人家想瞅几眼,也不好意思再看,不过这事还是很快就传开了。 晌午吃饭时,天宝就跪在院子中,小脸又红又肿,好好的裤子也被打裂了,露出里面一条条的痕迹。 一家三口看到,心里既同情出有些恨铁不成纲,林文和跟媳妇嘀咕,“这孩子被父母养歪了。小小年纪就学习偷钱栽赃,这要是管不好,长大了也是个祸害。” 苏南珍将自己的同情心收起,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 林文和看了眼儿子,“咱们家不缺吃不缺喝,你可不能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爹,我是那眼皮子浅的人嘛,我好歹以前也富有过。”顿了顿又补充,“比你俩的财产加起来都多。” 这话倒是不假,老太太当初分的财产可远比林文和多了一倍。 到了晚上,杨永富回来,看到天宝被打得那么重,还发了烧,跟杨婆子大吵一架,骂她心狠云云。 杨婆子气得直掉眼泪,与他对骂。 翌日一早,苏南珍出门的时候,看到杨婆子让文娘去药铺看看天宝病得怎么样? 原来杨永富将天宝抱到医馆,一晚上没回来。 文娘看过之后回来,跟杨婆子说,“天宝好多了,烧已经退下了。待会儿就抱回来了。” 杨婆子看着院子出神,“希望他这次真能改好。”她抹了下眼泪,神情透着股哀戚,“当初如果宝昌偷看小媳妇洗澡,我能打他一顿,他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了。” 文娘一怔,所以婆婆这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管教儿子? 天宝被接过来之后,杨婆子特地买了肉,让文娘给孩子补补。但她本人依旧是不出面。 文娘偷偷找苏南珍商量,“你说我婆婆是什么意思?” 苏南珍没教过孩子,不太懂,只能胡乱猜测,“她应该是想当严的那个人吧?” 文娘疑惑,严的那个? 苏南珍见她什么都不懂就跟她解释什么是白脸黑脸。 许多家庭的父母都是扮演不同解色,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文娘是个受气小媳妇,杨永富出是个疼孩子的,这个家也只有杨婆子能扮黑脸。 文娘听她这么一说就懂了,“婆婆这是想儿子了。” 要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翻话。 苏南珍点点头,杨宝昌的死确实有杨婆子和杨永富教养不当在里面。 黑夜入梦,一阵尿意袭来,苏南珍下床去茅房,刚蹲下,就听到后门那儿似乎有人在说话。 “到底不是亲孙子,她心狠着呢,把孩子往死里打啊。我的天宝,我可怜的小孙孙,苦了你呀。” 另一人在劝,似乎是个男人,“你别哭了,我会看着孩子的。” “你看着有什么用?你天天在外面收粮不在家。” “那你说咋办?” “福哥,我不想再偷偷摸摸的。明明天宝是你的亲孙子,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认他。” “你疯了!难道你想让别人知道你偷汉子?杨家的名声你不管了。” “你休了她!” “那哪行。她性子泼,要是知道咱俩的事,肯定会闹。到时候咱们还做不做人了?” “可是……” “没有可是。”男人安抚她,“如果她走了,我一定把你娶进门,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苏南珍听到这里已经猜到这两人是谁了。也把自己恶心得够呛。担心现在出去,被对方发现,她硬是忍着没动,等对方进了院子,回了房间,苏南珍才直起腰。 她回了屋却怎么也睡不着,刚要把男人推想,就从窗户边看到有人往对面走去。 所以不止她一人偷听到了,还有另一人也听到了? -- 第83页 那人是谁?文娘还是杨婆子? 第二日,苏南珍起来,看到文娘子有意无意向她打听昨晚的事儿。 文娘一头雾水,显见是不知。 所以另一人是杨婆子? 就在这时,杨婆子的声音响起,又是骂骂咧咧的,“文娘,你死哪去了?快点给我过来。” 苏南珍无语,所以杨婆子是将气撒到文娘头上了?这也太欺软怕硬了吧? 可是紧接着发生一件事,让苏南珍大跌眼镜。 第44章 满门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苏南珍和林文和开始犯了春困,晌午吃完饭,消完食,两人商量着两人轮流午睡半个时辰。 只是还没等人出去,外面就听到杨婆子招待客人的声音。 苏南珍探头从窗户瞥了一眼,没看清来的什么人,只暗自嘀咕,“一大早起来就让文娘去早市买菜。我瞅了几眼,有鱼有肉还有鸡,这老太太挺舍得呀?” 林文和也有些好奇,这杨婆子的性子和他娘有点相似,都很抠搜,居然舍得用好菜招待客人可见请的客人来头不小。 可惜人被请进屋,他们也不好盯着人家瞧。 林文和吸了吸鼻子,这是文娘在炖鸡肉,香喷喷的,里面还加了大料,呦吼,真舍得。 “我去前面,半个时辰后,你来替我。” 苏南珍答应一声,看着男人出门带上门,自己陷入梦乡。 半个时辰后,苏南珍幽幽醒来,文娘依旧在灶房忙活,苏南珍跟她打招呼,“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你这啥时候才能吃上啊?” 文娘面露苦色,压低声音道,“我婆婆舍不得请人。她说待会儿过来帮我。” 苏南珍被杨婆子的抠搜劲儿弄得也有些无奈。 她经过房间的时候,看到有个打扮利索的老太太从里面出来,看到文娘,“文娘啊,你这饭菜啥时候才能上桌啊?你几个侄子都饿了。” 文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六婶,我会尽快的,我下面打算烧鱼,很快的。” 老太太见菜篮里又有鱼又有肉,眼神闪了闪,“你们也太客气了,弄那么多菜,我们哪吃得完呀。要不然我来帮你吧?” 文娘有些心动,杨婆子从前院出来,将人拦住,“哪能让客人帮忙呀。放心吧,我俩很快的。锅里鸡正炖着呢。等会儿哈,好菜不怕碗。” 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喜滋滋应了。 杨婆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苏南珍想要仔细看时,她又快速掩饰,和苏南珍打招呼,“出去呀?” 苏南珍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去了前院。 杨婆子长舒一口气,自己去灶房,将两个鸡腿夹出来放到碗里,又从怀里掏了一个药包,趁别人不注意时全部倒了进去,搅了几下,又用大碗盛好。 杨家这宴席直等到天快黑了才开始。 杨婆子一再表示歉意,“家里只有一口锅,这速度就慢了些,你们见谅!” 大家饿了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见这么多好菜,也顾不上生气,纷纷拿起筷子,“没事儿!快吃吧。我都饿了。” 一个个也不讲究,你一筷我一筷。 文娘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来,想要找个位置坐下,被杨婆子叱责一通,“吃什么吃!做事那么慢,你还好意思上桌吃饭。滚去灶房吃你的吧。饭菜我都给你留好了。” 当着客人的面被骂,文娘心里委屈,可她也不敢肯婆婆犟,只能低眉顺眼进了灶房。 杨六婶打圆场,“大嫂,您这脾气太冲了,文娘忙了一下午,你就让她上桌吃呗,这么多饭菜呢。” 杨婆子刻薄又嚣张,“要不是她手脚慢,你们哪用得着饿这么久。再说这也没位子让她坐。” 今儿六房可是全来了,大大小小加起来十三口子。 杨六婶一个劲儿给天宝夹菜,“多吃些。前几天生病,你瞅瞅都饿瘦了。” 杨婆子看着天宝,似乎想看他怎么回答。 天宝咧嘴笑,“我想奶奶了。奶奶,我想吃鸡腿。” 杨六婶被孙子一口一个奶奶喊得正欢,她得意地瞥了一眼杨婆子,果然看到对方阴沉不定的脸,假意劝道,“大嫂,不是我说你。你对孩子和气一点,只要你是真心疼孩子,孩子一定会知道的。” 杨婆子翻了个白眼,到底没说什么。 杨六婶找了半天没找到鸡腿,只好哄孙子,“咱们吃别的吧?这块肉就挺多的。” 天宝闹脾气,“不行,我就要吃鸡腿。” 杨婆子一拍筷子,“吃什么吃!鸡腿都让我给剁小了,这个就是鸡腿。” 天宝怕她,躲在杨六婶怀里瑟瑟发抖,在杨婆子注意不到的地方,他露出凶狠的表情。 房间外,苏南珍看到文娘被撵出来,看着丈夫,“相公,还是你说得对,分家真是太好了。” 一想到自己跟婆婆住在一块,劳心劳心还得不到好,被撵出来,她就能气炸。 林文和给她夹一块菜,“快吃吧。咱们不用管他们。” 林七苏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林文和将门关上,香气淡了许多,“吃你的吧。咱家又不是没吃过鸡。你要是想吃,明儿咱们就去买一只,今天太晚了。” 林七苏欢欢喜喜应了。 另一边,文娘到了灶房,看到婆婆给自己留的几样菜都是鸡肉、鱼肉、猪肉最好的部位。 -- 第84页 文娘一边吃一边想,其实婆婆对她还不错的吧? ** 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院子被霞光染成了暖黄色。 林文和打开房门,一切都静悄悄的。 林七苏拿着洗漱用品出来,看了眼对面,“今天文婶怎么还没起啊?” 往常这个时辰,文娘已经在做早饭了。 林文和猜想,“可能昨天剩了不少菜,所以不用再做吧。” 这年头可不兴隔夜菜不能吃,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只要饭菜不馊就能吃。 林七苏一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父子俩一左一右整齐划一刷牙。 突然对面灶房的门被人从里面重重一推,文娘着急忙慌从里面冲出来,边喊还边道,“娘,娘,对不起,我今天起晚了。我现在就烧水。” 她打了个哈欠,从水缸里舀水到灶房,没一会儿烟囱开始往外冒烟。 林七苏心里嘀咕,昨晚她是睡灶房了吗? 两人刷完牙洗完脸,准备吃早餐,林文和刚给儿子分了一个饼,突然对面传来一阵惊吼,再接着是文娘连滚带爬从屋里出来,“来人呐!来人呐!杀人啦!” 林文和好奇出来,瑟瑟发抖的文娘看到他,似是找到理智,哆哆嗦嗦指着屋里,“杀……杀人了。” 这个样子根本不像在开玩笑,哪怕林文和对文娘不是很熟,也看得出来这个妇人过得有多难,生活压在她身上的重担不足以让她有闲心开玩笑。 所以真的杀了人? 林文和突然想到媳妇前几天跟他说,杨永富似乎跟弟妹偷情。而且还被杨婆子知道了。 难不成杨婆子杀了人? 林文和心肝乱颤,见儿子从他身边经过,似乎想要一探究竟时,他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双手立刻将儿子拖回来,锁进屋,并且警告他,“不许出来!” 睡得正香的苏南珍被吵醒,打开房门就见两人一个站在院中,一个坐在地主,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俩干啥呢?一惊一乍的。” 林文和将人推回去,小声道,“出命案了。你快回屋。” 苏南珍双眼睁大,她前世怎么说也是侦探,又不是没见过死人,竟是将他推开,探头往对面屋里瞅。 哎呀,妈呀,苏南珍捂着嘴,差点叫出声,这死的不是一个人,居然是十几口子? 林文和探头瞅了一眼,吓得腿都软了,一颗心砰砰跳,让两人站着别动,他去报案。 他跌跌撞撞去开后院的门,期间钥匙掉了三回才终于将后院门打开。 县衙,卫西风正在给属下分配工作,话还没讲两句,就听到外面有人击鼓鸣冤,他立刻示意手下去大厅。 到了之后,发现来人是林文和,卫西风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来了?” 林文和这会终于缓过劲来,说话也利索了,将他们院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卫西风听说死了十几口那还得了,立刻跑去通知县令。 他走到一半,正好遇到县令,便将林文和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在此地当了六七年县令,头一回接到这种大规模命案,心里只觉得不好,也不敢耽搁,立刻让林文和带路。 一行人到了杨家后院,百姓们不明所以,好奇往巷子里瞅,都在讨论发生何事。 这里面也有卓家,卓万里来找林七苏上学,可门外被堵得严严实实,他根本进不去。 卓父便让自己先去上学。 县令一来,苏南珍和文娘退到后面,仵作上前勘验。 卫西风带着几个衙役搜查其他屋子,县令招苏南珍和文娘两人问情况。 文娘便将自己知道的全说给他们听,“坐在门旁的是奴家的公婆。剩下的都是六叔家的,他们死的太惨了,大人,您一定要把杀他们的凶手抓到啊。” 县令定定看着她,这小妇人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 “你们六叔一家与你家关系如何?为什么他们会在你家?” 六娘情况慢慢平稳,“早些年六婶守寡,族人不容,带着儿子前来投奔,公爹在乡下置了些地由他们耕种。两家一直有来往。前些日子,奴家男人……没了,婆婆便过继了六叔家的小孙子天宝到我名下。前几天,天宝偷了婆婆的钱,婆婆打了他一顿。但是奴家知道婆婆很疼他的,总是偷偷给奴家钱让奴家买些好吃的给天宝补身子。前天,婆婆请六叔一家吃饭,昨儿奴家和婆婆炒了十几个好菜招待,奴家被婆婆赶到灶房吃饭,然后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他们全没了。谁这么狠心呢,居然杀了他们。” 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家招了谁的怨居然把所有人都杀了。 仵作验完尸过来,“大人,这些人全部中了老鼠药。我刚验过,毒全下在鸡肉里。”他又看向文娘,眼底全是猜疑,“但是灶房里的碗没有毒。” 根据文娘所说,她之前在灶房吃过鸡腿,但是她还好好的。摆明不太对劲。 不说仵作,就连其他人都怀疑这毒是文娘下的。 两家人全死了,唯一幸存者也是受益者,她下毒的概率太高了。 文娘被这些人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奴家没有,不是奴家下的毒。” 苏南珍将她扶住,想了想,便将自己那天晚上偷听到的事说给大家听。 -- 第85页 县令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说下毒的人很有可能是杨婆子。”他像是听到笑话,“就算她恨丈夫和弟媳苟合,她也没必要毒死自己吧?” 苏南珍知道这些男人根本不了解被欺骗的女人有多疯狂。他们觉得杨永富就算在外面与人苟合也情有可缘,当妻子的,就该大度。怎么能嫉恨?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杨婆子对这个家付出多少。她一辈子省吃俭用,到头来,她儿子没享受到一丁点,反倒叫野种得了便宜,她怎么可能不恨。 苏南珍淡淡道,“可能她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吧?自她儿子死后,她好像一直走不出阴影,直到收养小孙子。后来她发现小孙子都是丈夫的野种,她的希望没了,她活着的动力也没了。可不就是要报复嘛。”她指着文娘,“她是杨家的童养媳,从小到大就没机会接触钱。老鼠药的确很多地方都能买到,可是她没钱,谁肯给她药。” 搜完前院的卫西风出来,定定看着文娘颇有几分姿色的脸,“那可未必。她这张脸还是有男人愿意掏钱的。” 苏南珍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这什么人,居然怀疑文娘以色示人。 文娘刚开始还极力为自己辩解,听到卫西风怀疑自己清白,羞愤难当,竟一头冲墙撞了过去。 好在卫西风武艺高强,死死拽住她的胳膊,文娘才没有磕到墙上。 文娘死不成,心里越发恼恨卫西风,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奴家清清白白,就算你是大老爷,也不该如此欺辱奴家。” 县令一直在观察文娘的脸色,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抬了抬手,示意卫西风去问问,杨婆子有没有在谁家买过老鼠药。 苏南珍一听,心下暗叫不妙,杨婆子那么爱占小便宜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在药铺买药,只怕去的是地摊。这种小贩打一炮换一个地方,根本没有固定摊位,上哪去找。 苏南珍不由自主看向文娘。 文娘这会子悲从心来,只知道哭,她本来就是以夫为天的女人,夫死从婆母,现在连婆母也死了,只觉得天都榻了,哪还有主意。 只是让苏南珍意外的是卫西风居然在不远处的药铺问到,前天杨婆子在他们店买过一包老鼠药。 也就是说鸡肉里的老鼠药真的是杨婆子下的。 第45章 文娘的打算 在事实面前,县令哪怕再不相信,也必须承认下毒之人不是文娘,而是杨婆子。 有衙役骂骂咧咧,“真是最毒妇人心。就因为丈夫在外面有私生子,她居然毒死别人全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放过。” 苏南珍幽幽道,“你说了这么多,怎么不怪那个男人呢。明明有妻子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甚至与自己的弟媳苟合,如此畜生行径难道不是这场悲剧的起源吗?” 那衙役怒目而视,卫西风瞪了对方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县令看着林文和,“你娘子不是一般人啊?” 这么泼辣的女人,也不知林文和如何忍受得了。 林文和装作没听到他的潜台词,反而顺着他的话头应和,“那是,我媳妇可不是一般人。她比许多男人都要聪明,知道透过表相看本质。” 县令微微一愣,就连卫西风都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人是不是听不出好赖,居然真的以为大人在夸赞他媳妇。 案子到这里虽然告一段落,但是衙役还是要将尸体全部抬出杨家,县令升堂问案后,案子要发到府衙,直到结案,文娘才能领回尸首。 杨家尸首被一一抬出,围观百姓吓得不轻,这才知道杨家居然全死了。下毒之人还是杨婆子。 等县衙的人全部退出院子,他们才觉得松快。 苏南珍和林文和饿得饥肠辘辘,刚要去灶房准备盛放,林文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等苏南珍打开门,林文和看到林七苏坐在屋里,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儿子居然没上学。 林七苏饿得连话都说不出,“爹,娘,我敲了那么久的门,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文和讪讪地,连连给他道歉,“对不住,爹忘了。” 林七苏刚刚也趴在窗边听了不少,小声询问,“真死啦?” 林文和摸摸他脑袋,“是啊,全死了。”他还不忘教育儿子,“七苏,以后你成了亲,一定要对你媳妇一心一意。你瞧瞧就因为杨永富在外面拈花惹草,他满门都被灭了。你老爹我还想活得长长久久的,你可不能害我。”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他爹真是正经不过三秒钟,竟说些不着调的话,他才不娶媳妇呢。瞅瞅他爹,天天给他娘当舔狗,真是丢了他们男人的脸。 “走吧。快点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去学堂。” ** 到了学堂,早读已经结束了,林七苏被拦在门外。 周夫子为人严厉,最讨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林七苏上学还不到三个月,就开始迟到,他哪能高兴。 他也不问理由,哪怕林七苏想解释,他大手一挥,“把《论语》抄十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林七苏如丧考妣。 《论语》全文11705字,十遍就是117050,全用毛笔字写,他今晚就算不睡觉,也抄不完啊。 可他不敢忤逆,只能闷声应了。 这一天,林七苏一找到机会就开始抄书。任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 -- 第86页 后面,刘七幸灾乐祸,“看他还嘚瑟,仗着考第一就敢迟到,他以为他是谁呀。周大虫的名头不是白叫的。谁的面子他都不给。” 刘东魁也有些惊讶,要是他们迟到还能理解,可偏偏是好学生林七苏迟到了。这也太奇怪了。 刘七见他盯着林七苏瞧,心里嫉恨,小声询问,“魁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刘东魁想到上回林七苏落了他面子,勾唇一笑,“好啊。等他下课时,你来操作。” 刘七见他同意,心下一喜。这种事太好办了,只要经过林七苏身边的时候,“不小心”碰他一下,他这一天写的字就全污了。只要一想到他愤恨的瞪着自己,却又不敢找他算账的憋屈表情,他心里就美得冒泡。 就在这时,外面有个学子跌跌撞撞跑进来,这人也是刘东魁的跟班,经常负责去外面街市买东西,“魁哥,我听说一件事,外面传得可热闹了。” 众人全都好奇盯着他看,“哦?什么事?” 那人便将杨婆子杀了十几口的事说了。 好几年没发生过的惨案,一经发生震惊全县城,就更不用说他们这帮没见识的孩子了。 刘七搓了搓胳膊,直觉得渗人,“哎呀,真狠。” 刘三瞥一眼林七苏,神神秘秘道,“我听说那个杨婆子和林七苏住在同一个院子。” 所以这就是林七苏迟到的原因。 刘七和刘东魁齐齐看向林七苏,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就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做过最狠的事也就是将人围起来打一顿,把人打死却是怎么都不敢的。 现在听说林七苏跟凶手住同一个院子,哪怕对方已经死了,也觉得林七苏不是一般人。 刘七立刻怂了,“魁哥,我觉得发生这种事,咱们还是别惹他了,万一他跟那个疯婆子一样疯,咱们犯不着为了报复他搭上自己。” 刘东魁也怂了,可是他是大哥,不好意思认怂,见跟班递了个梯子,立刻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道,“行,谁叫咱们都是善心人呢。不跟他一般见识。” 众人立刻夸赞刘东魁仁义,惹得他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今儿晌午我请客,每人一个酱肘子。” 跟班立刻欢喜得叫起来。 ** 杨家院子,苏南珍和林文和在屋里吃饭,苏南珍探头瞅了眼外面,小声冲丈夫道,“还在院里坐着发呆呢。” 杨家人的尸首被抬出去之后,文娘就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邻居过来探望,她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傻了似的。苏南珍真怕这人会想不开上吊自杀。 林文和刚才打她身边经过,也被她那失魂的眼神给惊得不成,也担心真的出事,想了想道,“要不然吃完饭你去劝劝她。问问她有什么打算,是改嫁还是怎么的?” 苏南珍撇嘴,白了他一眼,“在你心里,咱们女人就那么爱成亲啊?” 林文和一脸冤枉,“我没这么想。我就是觉得她缺少寄托,改嫁至少可以生个孩子啊。她也不用胡思乱想了。” 苏南珍低低一叹,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事业心,更多的人只想过好自己的小家,有个顶天立地的丈夫,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这就是她们最朴实的要求。 人各有志,她不能说人家不对。 苏南珍点点头,“放心吧。我会找她聊聊的。” 吃完饭,林文和就去前院忙生意了。 苏南珍盛了一碗米饭,又夹了些菜,走到院子里,坐到文娘旁边,“吃吧。” 一直木呆呆的文娘闻到食物的香气终于回过神。 面前有一碗米饭,上面堆着辣椒炒猪肉,许是因为对方舍得放油和调料,这菜色香味俱全,她口水都快下来了,再一扭头发现是苏南珍。 她眼睛立刻红了,“林娘子。” 苏南珍叹了口气,将碗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吃完饭再说。” 文娘眼泪落下,接过碗和筷子,边哭边吃。 吃完饭,她想爬起来去水缸边洗碗,苏南珍拦住她,“先放那儿吧。咱们聊聊。” 文娘自小就逆来顺受,没什么主见,听她这么吩咐,也就这么做了,两只手局促地揪着衣摆。 苏南珍握住她的手,“你今后如何打算?” 这话把文娘问住了,对于没有主意的人来说,没有人指引,她们就像没头苍蝇到处乱蹿。 今天来看她的邻居很多,多数都劝她改嫁,可文娘私心里不想改嫁。她不能生孩子,改嫁后的日子不见得比现在过得更好。 可不改嫁,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像婆婆一样,好好打理铺子?可她不会啊。她婆婆在世时,就从来不让她过问铺子里的生意。她做不了。 别看文娘坐在院子里好似很文静,其实她脑子里有万千思绪在缠绕,让她喘不过气来。 苏南珍见她不说话,又换了个说法,“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文娘一怔,还别说,她还真有一件事。她四岁时,就成了杨家的童养媳,在她记忆里,她有疼爱她的亲人,她想找回亲人。 “我想找回爹娘,我想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苏南珍愣了一下,找回爹娘倒也行。 接下来,苏南珍问了她好几个问题,比如:八字,老家在哪里,爹娘叫什么。文娘都是一问三不知。这倒也不能怪她,四岁的孩子本来就是刚刚记事的年纪,再加上二十多年过去,她记忆模糊也很正常。 -- 第87页 苏南珍不死心,“你就没有印象比较深的事吗?哪怕只是一个片断也行。” 文娘闭上眼睛,慢慢陷入回忆。 记忆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她矮小瘦弱一看就是女人,她掐着腰尖着嗓子冲蹲在井边的妇人骂道,“克里马擦!克里马擦!” 那妇人手里拿着个捣衣杵一下下捶打衣服,等那女人离开,妇人冲站在边的她笑了笑。 那笑容灿烂,一直温暖她的心。 苏南珍摸摸下巴,心里暗自有了猜测,“克里马擦?” 文娘点头,“克里马擦。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南珍起身,冲文娘道,“你等我一下。” 文娘不明所以,见她去了前院,没一会儿苏南珍又拉着林文和出来,“克里马擦是陕西话,意思是麻利一点。但是陕西这么大,你就是找一辈子也找不到。让我相公给你算一卦吧。你写个字。” 苏南珍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前世那么多私家侦探都开不下去,她的事务所却能有寸土寸金的京都开得风声水起。 当别人都在琢磨怎么扩大目标找客源的时候,她主动缩小业务范围,走精专路线。 她接待的都是原配,这些人都是出身不高,年轻时陪丈夫吃苦,不愿意改变自己的人。她们操着一口乡音,被丈夫嫌弃上不得台面,不肯带出去社交。 苏南珍便摸清楚她们的特点,自学方言,跟她们交流起来畅通无阻,从而选择她们事务所。 文娘一愣,随即又郝然,“可我不识字啊。” 林文和摇头,“不识字也成,说一个字也行。” 文娘想了想,“那就文吧。” 林文和观察她的面相,思忖良久,“你天庭饱满,应该是有福之人,父母宫高圆明净,应是双亲健在,兄弟宫眉长过目,至少有三个以上的兄弟,且关系融洽。”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你的家乡应该位于陕西府最南,南方天杰地灵,每年文魁多出自南方,而你自小迁徙,似水一般流淌,可见你命中带水,你的名讳,就连你所居之所恐怕带水,你可以去打听此县城哪里有水泊或是大河,你家应该就在那附近。” 文娘听着很是心动,靠着这些线索找过去,希望应该很大。只是她一个女子千里迢迢上路,总归不太安全。而且她也没钱啊。 苏南珍听到她的顾虑有些无语,“你婆家没了,他们留下的财产不都是你的吗?” 文娘惊讶地瞪圆眼睛,连连摆手,“这可如何使得。这些东西都是属于杨家的。他们总有一天会过来收的。” 她是杨家的童养媳,受杨家恩惠长大,哪能贪得无厌,霸占他们的钱财。 苏南珍都不知她是真的傻还是单纯的善良,“可你公婆应该很讨厌本家吧。当初要不是族里将他们赶走,他们又怎么会流落到咱们四川。你既然受了你公婆的恩惠,为什么不替他们做件好事?反而用他们的钱财喂养亏待他们的恶人。” 文娘羞愧难当,可是她也很为难,这些财产本来就不属于她,她能怎么办? 苏南珍紧接着又问她,“你婆婆那么抠门的一个人居然愿意在铺子里买老鼠药,你觉得为什么?” 文娘被她问住了。 苏南珍定定看着她,“因为她想给你一条生路。她给所有人都下了毒,唯独将你一人留下。你曾经说过她后悔当初没好好教导儿子,其实她也后悔,打骂你,以至于她儿子都嫌弃你,致使你们夫妻离心。她在补偿你。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杨婆子嘴硬心软,哪怕她后悔了,可她依旧板着一张脸。她对所有人都恶毒,唯独对文娘子存了一份善心。当然这份善心也只是留文娘一命,再多也没有了。 文娘恍然大悟,心里羞愧万分,更为婆母体谅她的一片慈心感动不已。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末了抓住苏南珍的手一个劲儿追问,“那我该如何报答她?” 苏南珍叹了口气,这就是个没主意的妇人,她压根就不指望她自己拿主意,只能替她出主意,“你婆婆杀了那么多人,她死后恐怕会下十八层地狱,你若怜惜她,不如将她留下的财产捐一半到庙里资助穷苦人家。另一半就留着做盘缠。” 文娘摆手,“不用,我不用给留自己。” 苏南珍叹了口气,“你不用盘缠,如何找回娘家。只要你将来天天给你公婆烧香,让他们在地下有香火供奉,想必他们也能理解你的。” 这什么狗屁律法,凭什么女人不能继承夫家财产。文娘受了那么多年苦,照她说拿一半财产天经地义。 文娘细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她本来就是没主意的人,遇上苏南珍这么强势的人,态度一硬,她连反对的勇气都没有,连连点头说是。 苏南珍都被她弄得没脾气了,真心实意劝她,“你以后要是想改嫁,千万要记得挑个人品好的夫家。就你这泥人一般的性子,稍微有点歹心的人都想捏一把。” 文娘也知道自己有点招人烦,可她性格已经养成,哪是那么容易就改好的,只能冲对方讨好一笑,“我给你们做吃的吧。我手艺很好的。” 说完,生怕对方嫌弃,拿起空碗颠颠跑去刷碗,又动作麻利舀了点细面。 苏南珍和林文和被她这举动逗笑了。 林文和忍俊不禁,“还别说,这性子是真的好。人也懂得感恩。” -- 第88页 苏南珍点点头,要不是对方总是无条件帮她做事,她心里过意不去,也不会假好心过来开导对方。 等林七苏从学堂回来,家里桌上就摆了一盘鸡蛋泡泡。 林七苏吃着嘴就停不下来,“哪来的呀?” 他知道她爹娘根本就不会做这种东西。 苏南珍笑了,“你杨婶送过来的。送来三盘,我跟你爹一人吃了一盘,这剩下一盘专门留给你的。” 林七苏点点头,问起文娘的打算。在他看来,杨家人死了,对文娘是件好事,谁让这些人总欺负她。 “等案子了结,她打算雇镖师回老家。至于杨家的产业都要卖了。” 林七苏急了,“那咱们要搬家吗?” 苏南珍摇头,“不用。咱们租了五年呢。就算她把房子卖了,咱们也只是换了个房东。” 林七苏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林七苏不知道的是,他父母已经从文娘手里买下了这栋宅子,包括前面两个门面,花了整整五百两银子。按照市场价,这房子应该值六百两,但是这宅子发生过命案,而文娘又急着出手,所以只要了五百两。 不过这些事苏南珍两口子不打算告诉七苏,免得这孩子以为家里富起来了,他可以当继续当他的富二代,从此不再奋斗,直接躺赢了。 又过了几日,发生一件大事让整个县城都为之一震。 第46章 刘家变故 那是一天清晨,文娘过来请苏南珍陪她一块去镖局。 昨儿案子已经判下来,文娘找了人帮杨家十几口全部收殓下葬,还以公婆的名义给庙里捐了香油钱。最近几天,明里暗里为她牵线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心中烦不胜烦,就想早点离开这里,去找她的亲人。 她一个寡妇主动去找镖局总归不怎么合适,想请苏南珍陪她一块壮壮胆。 苏南珍刚买了她的房子,省了一百两银子,心中正过意不去,听说这种小事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苏南珍还是带林文和一块去,她倒是没有男女大防的想法,而是有林文和跟着,也是想让镖局好好照顾文娘,不让对方糊弄文娘。 在现代都有半路将乘客丢下的司机,就更不用说这古代了。 半道上要是镖师们起了歹心,故意将文娘丢下,以文娘这软弱性子连命都要没了。 文娘见她要叫林文和一块去,有些不好意思,“这太麻烦了。” 苏南珍摆手,“不麻烦。” 文娘待在杨家二十多年,几乎都被关在后院当中,整日围着锅台打转,她的心眼注定不多。 三人走在街头,苏南珍和文娘走在前头,林文和走在后头。 苏南珍教文娘防小人之心,“你一人去找娘家太危险,我们跟你一块去,也是想告诉那些人,你并不是孤女。要是出了啥事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那他们行事就会小心谨慎。” 这古代的律法是民不告,官不究。文娘又是孤女,就算出了事,也没人会为她伸冤。苏南珍此举也是无奈之举。 文娘听她如此说,心里十分感动,“你放心,到了地方,我一定会捎信回来。” 苏南珍点头说好。 三人到了镖局,林文和故意以妹子相称,请镖局的人帮忙送人。出发前付五成,到了目的地付两成,剩下三成等回来之后再付。 担心半路加价,林文和还让他们在契书上标注,不得随意加价。 从镖师们口中,他们还得知陕西府最南的县城叫镇平县,离他们这儿有一千六百里。 一天走六十里,也要一个月。 更不用说到了目的地,还要找人。这加起少说也要三个月。 十个人护送,包括过城费,一共两百三十两。 苏南珍得知数目,手都是抖的。 文娘对苏南珍一万个感激,要不是林娘子告诉她将钱财留一半在手里,她恐怕攒一辈子钱也未必能找回娘家。 约定数目,交完钱,三人从镖局出来,约定三日后出发。 刚到大街上,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外面有几个衙役敲锣打鼓满街嚷嚷,“皇上驾崩。” 百姓勾头往外看,待听到对方喊什么,大家脸色立时白了。 苏南珍三人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看到边上百姓跪成一排,他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衙役打他们身边经过,旁边有人小声嘀咕,“哎呀,咱们又要守孝二十七天了。我家妮子的婚事又得往后推了。” 苏南珍看着衙役的背影,看着他们呵斥百姓将身上亮色的衣服换下,就连过年时贴的红纸、对联、红灯笼也全部摘下来,全部挂上白幡。要是有谁晚一步,那衙役的鞭子就落下来。被打之人嗷嗷叫,围观群众瞧着心惊胆战。 苏南珍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昨儿杨家出殡,她作为邻居也去祭拜了,身上还穿着素衣。 跪了一刻钟,衙役才准他们站起来,三人也不耽搁,急急忙忙回了家。 到了铺子,他们家门口贴的对联被人撕掉了,苏南珍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驾崩,禁止一切娱乐活动,但不妨碍走镖。三日后,文娘给苏南珍留下五十两银子尾款,带着两个包袱和镖师们踏上寻亲之路。 文娘这一走,林家的院子空了一半,杨家留下的门面还空着。 -- 第89页 杨家留下的粮食可以自己吃,但是门面空着就太浪费了。苏南珍和丈夫一合计,打算将铺子租出去。 他们放出风声不到一天,就有不少人前来看铺面。 因为要住同一个院子,也怕再遇上杨宝昌这种糟心邻居,苏南珍对租客要求极高。 首先品性不好的人绝对不能要,其次事逼的人也不能要。整天吵吵嚷嚷,他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经过严格筛选,苏南珍终于在三天后迎来新租客。 他们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带着个五岁的女儿,男人姓庄,以经营汤面为生。 不过可能他们走的是低端路线,租下铺子后并不打算装修,而是打扫干净,买了几张桌子,这面店就开起来了。 开业当天,苏南珍带着全家去捧场,这汤面份量足,味道还不错,生意也还成。 苏南珍给儿子夹了一块牛肉,“你最近是不是失眠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林七苏抿了抿嘴,他能说自己是因为熬夜的缘故吗? 苏南珍见儿子不回答,又试探问,“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林七苏摇头,“没有。” 苏南珍见儿子不想说,也没逼他。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晚上睡觉时偷偷溜到他门边。却发现儿子房间还点着灯,儿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叽叽咕咕背书。 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居然是为了读书。 从前她儿子是个学渣,只知道逃学打游戏,现在一门心思读书,她又有些不习惯。 苏南珍到底心疼儿子,敲了敲门。 林七苏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合上书本,想爬上床睡觉。 “快过来开门!” 林七苏认命地过来,苏南珍走进屋,翻了翻他的书,这本《论语》都快被他揉烂了。 “为什么不睡觉?” 林七苏抿了抿嘴,“我还没把文章背会。” 他知道自己不是神童,也珍惜现在难得的学习机会。但是他脑子真的不行,别人背三遍就能记住,他得背十几遍才行。 苏南珍示意儿子坐下,“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林七苏诧异地看着他娘,“找你帮忙?” 学习还能请人帮忙吗? 苏南珍看儿子这傻眼,无奈抚额,所以说她儿子已经傻到连学习方法都不知道吗? 苏南珍轻咳了下嗓子,“你娘我好歹也是大学生,又是学文的,记东西最拿手。” 她学习比较偏科,物理和化学连及格都考不了,但语文和英语能考满分。 林七苏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闪闪发亮,直勾勾盯着她娘。 苏南珍也没给他卖关子,教他怎么记东西。 林七苏脑子不行,讲一遍没听懂,她就讲第二遍,第三遍,不厌其烦。 往常林七苏回家之后都要反复思考,才能将周夫子讲的课吃透,可他娘只是简单一解释,他就完全明白了。 苏南珍将之前买的《尔雅》和《说文解字》拿出来,“有时候你把这两本吃透。只要你将字全部弄懂,再放到文中,意思自然就懂了。” 林七苏没学过《尔雅》和《说文解字》,但初二和高中的语文讲的就是阅读理解,她联系上下文也能将意思解出来。 将文章意思弄懂,接下来再背诵就事半功倍。 不知不觉讲了半个时辰,苏南珍看了眼天色,催儿子快点上床睡觉,“学习是个反复的过程。你把文章分早、中、晚分三个时段读两遍,也比你在一晚上苦背来得强。” 林七苏点了点头,心里对他娘又多了几分钦佩。 同时他心里又忍不住嘀咕,他爹是不是因为他娘聪慧、爱学习,所以才对他娘这么着迷?他感觉自己领悟到了真相。 翌日一早,林七苏去了学堂,坐到位子上准备背书。 许是昨晚临睡前将意思弄懂,他今早再背,发现很快就将一篇记住了。 林七苏眼底露出欣喜之色,他娘果然有一手。 他正如痴如醉地开始背诵时,后面传来几个同学嘀嘀咕咕的声音。 刚开始还是很小声,似乎在顾忌着先生。可等先生走了,后面议论声盖过前面的读书声。 好学生自然不在意,不过许遇春这种心性不定学生就忍不住了,他回头张望,跟右边的同学一阵嘀嘀咕咕,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等早字习结束,许遇春神神秘秘转过头来跟林七苏讲话。 没办法,他同桌和后座都是一门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只有林七苏才会理他。 “七苏,你知道吗?刘东魁家出事了。” 林七苏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家出什么事了?” 刘东魁就好像前世的他,总是干些脑残的事。但他听说他们家很有钱,难不成他家钱庄出事了? 许遇春摇头,“听说他娘病了。起不床来的那种。大夫都看了好几个,没一个治得了。” 林七苏微微有些惊讶,也是通过许遇春,他才知道刘东魁家的情况。 刘东魁的母亲叫刘明坚,是独女,年轻时招赘个穷小子,后来穷小子受不了赘婿之苦,两人和离,刘明坚掌管刘氏钱庄,赚钱之后,她捐钱铺路,做了许多好事,在屏山县的名声极好。刘东魁身边的几个跟班都是受刘明坚照顾的刘氏族人。 刘明坚一死,刘东魁这个不足十五的男孩就是刘氏钱庄第一继承人,可看他这稚气未脱的样子,到了商场里面,恐怕被竞争对方啃得连渣滓都不剩。 -- 第90页 林七苏为刘东魁可惜,可身后却传来几声笑,林七苏一回头,就见刘七对刘三道,“我今天上学前特地去看了眼刘东魁,他哭得可惨了。哎呀,你们是没看到。啧啧啧。” 这表情、这声音怎么看都像幸灾乐祸。 刘三腆着脸冲他笑,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我听说他忙着治病,根本顾不上刘氏钱庄。七哥,你爹打算啥时候接管钱庄啊?” 刘七神皱眉冷叱,“急什么!等那女人下葬,以刘东魁的本事根本撑不了几日,到那时他会跪在我家门前求我爹接管。” 林七苏厌恶地转回脸,什么东西!之前受人家的照顾时那么狗腿,现在人家娘快死了,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太不是东西了。 许遇春也看不上这伙人,不过他只能在心里想,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林七苏以为自己跟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跟对方攀扯上了关系。 “什么?你们要救刘明坚?”林七苏回到家,听到父母在找一个叫刘明坚的人,立刻推门进来。 苏南珍唬了一跳,看到是儿子,立刻让他将门关上。 林七苏这才知道,福音又发布任务了,让他们一家三口拯救刘明坚。 可这两人连刘明坚是谁都不知道。正打算去药铺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叫刘明坚的人得了急症,林七苏就进来了。 林七苏忙道,“我认识刘明坚,她是我同学的娘。”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刘明坚竟然是女人? 好吧,刘明坚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是有钱人,家人请了那么多郎中都救不了,他们哪里会救? 一家三口愁眉苦脸,连饭都吃不下。 林文和抓了抓头发,“要不然我给她算一卦?” 他们一家三口都不懂医,除了算命,他根本想不出别的招。 林七苏一脸诡异,“爹,她现在病入膏肓,你给她算卦是想算她哪天死吗?” 这不是找抽嘛。他爹这是病急乱投医,连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林七苏年纪小,哪里懂得大宅门里有很多龌龊事。 林文和叹了口气,“我想算算她的病是人为还是自然。” 如果有人下毒害她,那她的寿命就不该那么短,要是她自己得了病,那就是她命该如此。不过福音想让他们一家三口救她,想来她应该不是第二种情况。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只要抓到下毒之人,找到解药,病自然就迎刃而解。 林七苏惊讶万分,被他爹的话吓怕了。 苏南珍蹙眉,抿了抿嘴,“可你连人家八字都不知道,咋算?” 两人齐齐看向林七苏。 林七苏吓得直摆手,“八字那么重要,除了亲人,轻易不会对外人泄露。我跟刘东魁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没到那份上。” 林文和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儿,“要不然你先去探望,看看你同学咋样了?如果他现在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说不定愿意找道士作法,到时候我就装一回道士。” 许多人把术士和道士混为一体,其实两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简单来说道士要炼丹以求长生,术士却是在顺应天命的情况下为人趋吉避凶。 林七苏想想,只是上门探望倒也不难,便答应了。 一家三口吃完饭,趁着天色还没黑,苏南珍到旁边铺子里挑了些核桃、红枣、芝麻、鸡蛋等东西满满装了一篮子,让儿子拿着当礼物前去刘府探视。 两人将林七苏送到刘府门外,看着儿子被门房引进刘府,方叹了一口气。 第47章 刘明坚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架子床上正躺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她紧闭双眸,头发松散睡在床上。床边坐着位十五岁的男娃,赫然是刘东魁,他脸颊凹陷,嘴唇发干起了皮,双眼赤红盯着床上的女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总是威严严苛的娘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至今也缓不过劲来。 今天一天,他将整个屏山县的大夫都请过来了,无一例外都说他娘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昨天还在饭桌上训斥他要好好学习,争点气,今天怎么就要死了? 他不能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母亲躺下,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 族长带着几个族老要求接管钱庄,一口一句“败家子”来形容他,看他的眼神都是烂泥爬不上墙的痛恨。 他们许是忘了,过年时,他们还交口称赞他是刘家的荣耀,将来的掌门人。 呵,这就是他母亲一心想要扶持的族人!全都吸他家的血长大,现在他母亲病倒了,这些人就开始撕掉伪善的变妆。 这些人也就罢了。他原本也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直接撵出去就是。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连他亲生父亲都是如此。 自父母和离后,父亲重新续娶了个女人,因为生活拮据,日子一直过得不好。后来那女人命短,给他生了个弟弟就撒手人寰。父亲后悔了,想要重新回到这个家。 他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总是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可母亲性格执拗,就是不肯,反而叱责他眼盲心瞎,应该擦亮眼睛看看他父亲,那就是个孬种。更是发下狠话,哪怕她死,也绝不会跟他父亲在一起。 -- 第91页 他恼恨母亲的固执,更恨他不像别的母亲那般温柔体贴,让他夹在双亲之间左右为难。 可母亲这一躺下,父亲带着弟弟堂而皇之搬进来,说要照顾他。父亲说得情深意切,他想让父亲去临县请大夫,父亲都百般推诿。这哪里是爱他娘,分明就是打着他的旗号想要占了母亲留下的家业。 他将人全部赶了出去,心里却并不觉得畅快,反而只觉得窒息。 被亲人一个接一个地伤害,往日父慈子孝、骨肉亲情的假面撕下,底下全是血淋淋的伤痕。 刘东魁握住他娘的手,额头抵着她手背,声音几度哽咽,“娘,你快点好起来吧。他们都想抢夺刘氏的家业。爷爷(母亲入赘)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财产,难道您要便宜别人吗?” “娘,我错了,我不该顶撞您。” “娘,您醒醒吧。” …… 一声声低喃让伺候在边上的丫鬟落泪。 门外有人通禀,有同窗来探望。 刘东魁擦了擦眼泪,示意门房将人请进大堂。 稍倾,刘东魁净了面,踏进大堂,发现来人是林七苏,微微有些愣怔。 两人还礼后,刘东魁请林七苏落座,“没想到竟是你来看我。” 林七苏笑笑,“都是同学一场。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这是娘亲病倒,刘东魁接到第一个善意,他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对方不一定能帮上自己,但这份好意他还是心领了,他拱拱手,真诚道了声,“多谢!” 林七苏摇头说不用,握茶杯的手有些紧张,几经踌躇,他终是开了口,“不知刘同学可知我父母是做什么的?” 刘东魁还真知道,他之前想要修理林七苏,那几个跟班也怕刘东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暗地里打听林七苏的背影。 “他家好像是开算命馆的。” 刘东魁记得刘七是这么说的。 林七苏看他的神色就能猜到,却也不以为意,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我爹说你娘为屏山县铺路修桥,做了不少好事,应该积攒不少功德。现在她突然病入膏肓,总觉得有点蹊跷。他们想帮你娘算一卦,看看你娘这病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刘东魁猛地起身,眼底滑过一丝惊愕,“你是说我娘有可能被人下毒?” 林七苏摇头,“我爹得算过才能知道。” 刘东魁早上就派人去成都府请名医,但是路途遥远,也不知能不能赶上,现在哪怕是一丁点希望,刘东魁都想试一试,他连连点头,“对,对,我去请伯父进来。” 林七苏便道,“我爹在府外等候。” 两人出了院子,就看到林文和正站在院外观察刘府。 两人走到跟前,刘东魁向他行礼,他似乎没听到,依旧在观察。 苏南珍示意刘东魁起身,“他正在看你家宅子的风水。你稍微等一等。” 刘东魁一听,立刻不敢再说,任由林文和站在院外左看右看。 等他看够了,刘东魁立刻请三人进院子。 林文和背着手,慢条斯理道,“今天三卦已经占卜完了,明天破晓才能为你娘占卜。我先看看你家的风水吧。” 刘东魁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他在宅子里四处观察。 林文和看完后,问刘东魁,“你们家的风水阵是谁摆的?” 刘东魁摇头,“不知道啊。” 他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也看不到,“哪来的风水阵?” 林文和指着面向大门摆放的武财神,“这是请财神聚财,可招外来之财。”他又指了指房间,“还你的房间位于正东方,你娘的房间位于西南方,这些都是聚财阵。” 刘东魁听着云山雾罩,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多门道,他叫来管家。 管家有些惊诧,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们老太爷在世时喜欢这些,这武财神就是他请来的。” 林文和恍然,“那刘东家可会这些?” 管家摇头,“东家一直忙着打理生意,对这些并不关心。小少爷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刘东魁点头,表示赞同管家的话。 林文和看了眼天色,“明日一早,我再过府为刘东家算上一卦。” 刘东魁想说不看看我娘吗?可又一细想,这人又不是大夫,看又有什么用?只能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府。 一家三口出了刘府,林七苏拽住林文和的袖子忍不住追问,“爹,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林文和也不好说。 一直没吭声的苏南珍却有想法,“之前你进去的时候,我和你爹在外面跟人打听,说是白天刘氏族人和你同学的父亲在府里闹得很凶。可我们刚刚进去,下人规规矩矩,半点乱相都未生。这就太奇怪了?” 林七苏不知道他娘在打什么哑谜,“闹事的人都被撵走了呗。” 苏南珍摇头,“这你就不懂。如果刘明坚真的病入膏肓,以你同学的年纪,他的财产该由族里保管。他们怎么会轻易离开呢?” “娘,刘府那么多下人。他们撵得呗。” “根由就在这里,既然刘氏的财产是属于刘氏一族,那刘家的下人也当如此,这些下人为什么会听一个毛孩子的话,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将来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灾难来临之前,谁都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 第92页 这些下人从小看人眼色生活,他们怎么可能全都向着刘东魁? 林七苏听着一头雾水,突然有些明白了,“娘,你该不会怀疑刘东魁他娘装病吧?” 刘明坚是下人的主心骨,只要她不死,下人就翻不出她的手掌心。族人就是再能耐,也拿刘明坚没办法。 苏南珍确实是这么怀疑的,理由也很充分,“规矩如此森严的宅邸,凶手又是如何给她下毒的呢?” 能在刘明坚身边伺候必定是她最信任的人。刘明坚经常做慈善,没道理对自己的心腹刻薄。所以她怀疑刘明坚根本没有中毒。 林文和也表示赞同,“管家说刘太爷喜欢摆弄风水阵。说明他精通易经,相术估计也会一些。刘明坚是他唯一的女儿,深得他真传再正常不过。那种宵小之徒也不会留在府里。” 林七苏听他们越说越玄幻,心里不怎么相信,“那可未必,如果刘太爷真的会相信,为什么他会相中刘东魁的父亲呢?” “做赘婿的能有几个是好的。”苏南珍叹了口气,“更何况人心易变。没钱的时候,老实本份,一有钱就翻脸不认人。再厉害的相术大师也不可能预测人心。”她看了眼林文和,“我念书的时候有许多男人追我。但我还是选了你爸。就因为你爸见惯富贵,愿意跟我共享富贵。” 林七苏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娘的心里话。 他奶以前总说他妈是因为他爸有钱才嫁给他。他妈也从来不否认。不过他妈的想法与他奶的想法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 林文和乐了,朝她翘了个大拇指,“媳妇,还是你有眼光。你说得太对了。那些长得人模狗样,兜里又没钱的家伙根本不靠谱。不像我,从来不拿钱当命根子,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他乐得见牙不见眼,有点辣眼睛,但苏南珍却爱极了他这副样子,拉住他的手,挠挠他手心,眼底全是笑意。 林七苏无语,他真是病得不轻,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街上吃狗粮。 这一家三口以为刘家之事没什么要紧,放心睡去。 可第二日发生的事却让他们始料未及。 第48章 断生机 第二日一早,林七苏也没跟去,依旧去上他的学。 苏南珍和林文和到了刘家,提出看刘明坚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立时放了心,“你娘卦象显示她是长寿之相。” 他说话的时候,苏南珍一直观察管家的神色,发现对方听到她男人的话,眼底露出惊诧之色,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刘东魁得知母亲命相极好,这也就侧面验证她母亲此次得病来得蹊跷,他当下坐不住了,“我娘为何会得病?她被何人下毒?林叔,请你务必救救我娘。” 林文和猜测刘明坚是为了让儿子成材才故意装病,他直接拆穿相当于打乱对方的计划。他们母子之间的事,他没必要拆台。 可福音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天时间,如果刘明坚一直装病,他任务就完不成。那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林文和思忖片刻还是答应对方为好。 他还没张嘴,管家出声了,“少爷,林道长只是道士,他不是大夫,你求他也没用啊。” 刘东魁哪能不知道这个,他狠狠瞪了眼管家,“可那些大夫都是庸医,一个个都说救不活我娘。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他能救回我娘,我就信他。” 管家见小少爷一脸凶狠,再没有之前天真稚气的一面,心里松了一口气,便不再阻止。 林文和笑道,“我先去看看令堂吧。” 刘东魁立刻在前面带路。 到了主屋,林文和上前观察刘明坚的面色,原本他想让刘东魁出去,他再唤醒刘明坚,让她换个别的法子教儿子,可谁知他这一看登时人就傻了。 这刘明坚竟是病入膏肓,已是满脸死气。 林文和猛地看向刘东魁,“你娘中了毒?” 刘东魁摇头,“没有。大夫来诊过,说她并未中毒。” 苏南珍见丈夫神色有异,小声询问,“怎么了?” 林文和看向管家,眼神冷冽,“她命宫晦涩,失去光泽,已是危在旦夕,用不了两天必会气绝身亡。” 管家惊诧,其他下人也皆是一惊,随即又很快收敛神色。 林文和见他们还不如实招来,心下大恨,伸手冲这些人指了指,冲刘东魁道,“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先去报官将人抓起来,严刑拷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满室皆知,众人一脸骇色。 下人们皆看向管家,等他示下。管家惊愕过后,涨红着一张脸,“你信口雌黄!怎么可能是我们下的毒。” 林文和哼道,“你们没下毒?那我且问你们,她何时与外男见过面?” 刘明坚的贴身丫鬟涨红着脸,“你放肆!居然侮辱我们东家的清白。” “既然她不曾与外男私下会面,那她变成这样就是你们照顾不舟,或是用了什么阴毒的法子让她变成这般模样。你们以下犯上,其罪难容。还不快如实招来!” 奴仆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管家,一脸恳求。 刘东魁再笨也看出这些人有事瞒着自己,气极败坏地冲外面喊,“快来人!” 刘东魁的随从从外面冲进来,“少爷,您叫我!” -- 第93页 救母心切的刘东魁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当下暴喝,“快去报官。这些恶奴竟然残害主子,我要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随从当下大惊,脚步飞快蹿了出去。 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下,“少爷,我们没有。” 有的向管家求救。 管家闭了闭眼,最终从怀里取出一盒银针。 刘东魁看到银针,一脸的难以置信,虽然他刚刚在怀疑这些人,但他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下毒之人会是管家。 管家是他阿爷在世时就一直留在他们家,视他娘为亲生,对他们家忠心耿耿,就是所有下人都有可能背叛他们,管家也不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最不可能背叛他们的人竟然真的背叛了。 刘东魁不敢接受,整个人呆愣当场。 管家上前拿出一根针结对准刘明坚的百会穴一扎,“半个时辰后,东家自会醒来。” 只是半个时辰后,刘明坚迟迟没有醒来,倒是卫西风带着衙役进了刘家大门。 刘东魁让卫西风在外面等候,他看向管家,“我娘为何还没醒来?” 管家也有些糊涂,“东家交给我的时候,说是半个时辰就能醒。” 刘明坚的贴身丫鬟也是满脸焦急,跪在床前不停呼唤,可惜就是唤不醒对方。 刘东魁立刻火了,让外面守候的下人将屋子里的丫鬟和管家全部押下去,又吩咐随从带着他院中的下人看着他娘。 刘东魁看向林文和夫妻俩,“你们?” 林文和摇头,“我且看看。” 屋里全是下人,刘东魁倒也不担心什么,微微点了点头,便出去接待来客。 苏南珍等人走了,问林文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文和也说不好,他只知道一点,“刚刚那药没用。她脸上的死气依旧萦绕在她身边。” 苏南珍挠了挠头,“我总觉得这些人有点怪怪的。” 这些人的反应好似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刘明坚是为了让儿子成长,故意装病。可是这中间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刘明坚不是装病,她是真病了。 而这个病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害刘明坚的人只能是刚刚那些下人。 苏南珍想出去看看卫西风审问,她男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在掐着指头算个不停。 苏南珍也不好打扰他,径直去了外面。 刘东魁一心救母,将情况与卫西风等人说了。 卫西风心下大惊,让衙役去请大夫过来。 没一会儿,大夫来了,又到了主院诊脉,结果与明天是一样的,“刘东家已病入膏肓。草民才疏学浅,查不出她犯了何病。” 卫西风让大夫下去,冲院中的下人道,“还不快如实招来!难道你们非要大刑伺候才肯张嘴?” 有两个下人已经急了,没用刑就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前几日,刘明坚得知儿子又给了前夫两千两银子,她心里愤恨,就想给儿子上一课。 她从朋友那里寻得神医张川乌开的一颗假死药,将诸事交待给几个贴身丫鬟和管家,就躺在床上。 卫西风将几个下人翻来覆去全都审了一遍,得到的结果都是大同小异,“他们也不知道你娘为何会变成这样?” 刘东魁不信,“一定是他们有人趁着我娘假死就做了手脚。大人,你一定要好好审审他们。” 卫西风扶他起来,“我已经将他们严刑拷打,得到的答案都是这个。” 苏南珍突然开口,“会不会是那药的原因?” 她还从未听过有假死药呢?该不会是庸医害人吧? 谁知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副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卫西风为人大度不跟她一个妇人计较,反而看在林文和的面子对苏南珍分外客气,“你久居屏山县,可能不知外面的事儿。张川乌是梁国第一神医,他的医术出神入化,曾经救治过无数百姓。没人敢打他的名头卖假药。那可是死罪。” 哪怕刘东魁都不怀疑有人敢假冒张川乌卖假药。 更何况刘明坚的这个朋友还是张川乌的大弟子。就是给对方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欺师灭祖,顶着师傅的名义贩卖假药。那不是疯了么? 案子到这里已是一筹莫展,刘东魁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许久一声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他,“你娘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众人看去,只见林文和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掐着指决,老神在在走近。 刘东魁抹掉眼泪,迎上来,“伯父,你是不是能救我娘?” 林文和摇头,“我不能救她。” 刘东魁失望垂头,却听林文和继续道,“但是你可以。” 刘东魁大惊,抹掉眼泪,“伯父,只要能救我娘,你尽管说来。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绝不二话。” 林文和摇头,“那倒也不必。”他甩了下拂尘,“我刚刚给你娘又算了一卦,她本是长命之相,突然断了生机,必是有人抢了她的生机对她下了狠手。” 刘东魁握紧拳头,“一定是下人搞的鬼。哪怕我将家产赔个一干二净,我也要将他们通通打死。” 林文和摆手,“未必是他们!” 卫西风见他一直卖关子,连连催促,“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 第94页 林文和给他们讲何为生机,“生基乃是活人的生坟和寿坟。生基是借助以人的三魂七魄接受天地灵气,从而达到趋吉避凶的效果。想要抢别人的生机就需要那人的三魂七魄。三魂指的是灵魂、生魂和觉魂,这个普通人借不了。七魄指的是姓名、生辰、头发、指甲、血、衣和鞋。你娘的姓名和生辰都是天生的,从未换过。所以也不能借。那就只剩下头发、指甲、血、衣和鞋。我且问你,你娘的这些东西平时是如何处理的?” 刘东魁是个小少爷,他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我娘的贴身丫鬟打理的。” 卫西风立刻让人将那四个贴身丫鬟带来。 这四人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卫西风一问,她们便都招了,“东家平时掉的头发、剪下的指甲、流过的血、穿过的衣服和鞋子我们都会烧掉,不敢大意。东家对这些东西看得很仔细,每次我们烧的时候,她都亲眼看着。最近东家也并未丢过东西。” 刘府下人会将主人的东西全部造册,哪怕丢了一颗扣子也会记下来。 林文和点头,“也就是说你们东家会阴阳之术。” 都到这个时候了,四人也不敢再瞒着,“对,东家精通玄门之术。她常说这些东西很重要,让我们不可大意。” 这四人说完就昏死过去,卫西风让衙役将这些人抬下去诊治。 苏南珍奇了,“这些用过的东西都被处理了。那她的生机是被何人抢走的?” 刘东魁的脸色突然煞白起来,“我知道。” 他声音干涩,不知何时竟是冒了一层冷汗,犹如从冷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了。 “我知道!”他双眼呆滞,一副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可怖表情,林文和想扶他起来,他却一把推开林文和冲了出去。 卫西风见他不对,立刻带了几个手下跟了过去。 苏南珍和林文和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出了刘府,眼睁睁看着刘东魁上了马车,往城门方向而去。 卫西风立刻让手下牵马,他自己跟在后头,好在出城的时候要减速,等衙役将马迁来,卫西风几人追过去时,刘东魁还没有出城。 苏南珍和林文和沾了卫西风的光,坐上古代宝马。 出了城,一路疾驰,你追我赶,两人遭了不少罪,这古代的路不平,速度又那么快,颠得两人七荤八素,差点连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两人差点虚脱,你扶着我,我搀着你,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互相帮助,深一脚浅一脚进了一处农家院子。 等他们到了门口,院子里已经打起来了。 听声音像是刘东魁和他父亲打了架,再仔细一听,原来刘东魁怀疑他父亲抢了他母亲的生机。 他怀疑的理由也很合理,父母成亲时,会在成亲当晚结发。 也就是说刘东魁父亲是唯一佣有刘明坚头发之人。 苏南珍撸了撸自己的胳膊,只觉得渗人。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坏,好歹曾经也是结发夫妻,竟然害人。 刘东魁父亲不肯承认自己做过这种恶事。 但是这种事不是他否认就可以抵赖掉的。 林文和缓过劲来,抓了个村民塞给对方一把大仔儿,“你们可知谁家坟头动过土?” 那村民见有钱拿,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交待了,“就是他家啊。前几天许山给他爹换了副好棺材。” 林文和冲院子里的卫西风道,“去挖坟!” 卫西风二话不说揪住那村民,让他在前面带路。 其他村民都吓傻了,挖坟?这老许家究竟出了啥事?竟然被官府找上门挖坟? 古代讲究落土为安,哪怕迁坟都得找黄道吉日,再找几个道士或和尚超度。官府说挖就挖,这是结仇呢。 许家人当然不干。刘东魁的父亲死死拦在坟前,“如果你们挖我爹的坟。就从我踩着我的尸骨去挖。” 卫西风哪怕是个捕头,也要有所顾忌,不能给县令大人招祸,他不由自主看向林文和。 林文和颔首,“东西一定藏在官材里。” 想断了别人的生机就得将气魄之物与死人埋在一起,三日三夜后,必死无疑。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而最近几日都没有黄道吉日,选日子也就没必要,救人要紧。 卫西风得他首肯,立刻让衙役将人拉开,自己拿着铲子挖下去。 许家是外来户,在本地没什么根基,这个村的村民不敢跟官府作对,全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许家人跪在边上不停求饶。但凡许氏宗族人丁兴旺,卫西风想挖坟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顺利。 几个衙役动作麻利,很快露出崭新的棺木,几个衙役跳下坑打开棺木,在里面搜寻,突然眼睛一亮,从里面翻出一个香囊以及一个稻草人,“头儿,找到了。” 卫西风眼前一亮,立刻让手下将东西交给刘东魁。 香囊里面装着头发,稻草人上前后各贴着一张字条,前面那张是刘明坚的名字,后面那张是刘明坚的八字 刘东魁看着上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把揪住他爹,“你刚刚还说自己是冤枉的。你还在骗我?你到底有没有心居然害我娘?” 许山推开他,目刺欲裂,整个人像头暴躁的狮子,“你让我怎么办?要不是你娘总是高高在上,我和她会到如今的地步吗?我跪在她面前求她,她就是不肯原谅我,我也不会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 第95页 刘东魁失望透顶,这就是他的父亲,明明做错的人是他,却永远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总是将错怪到别人身上。难怪他娘总是排斥他。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林文和拍拍他的背,“这是断生机的术法!是逆天改命的邪术!” 林文和问卫西风要来一个火折子,香囊和稻草人烧掉,冲刘东魁道,“走,回去看看你娘。” 刘东魁撒腿就跑,许山被衙役死死扣住,他用术法害人,证据确凿,还有这么多人证,卫西风要将其押入大牢。 许山追在刘东魁身后喊,“东哥儿,你要救救为父。难道你真的如此大逆不道,要告自己的父亲?” 子告父为人所不齿,刘东魁哪怕再恨父亲,也不能这么做。 刘东魁不吭声,一溜烟跑走了。 卫西风却道,“等刘明坚醒来,由她说了算。你儿子说的可不算。” 许山气急败坏,死死瞪着坏他好事的林文和。 林文和半点不恼,诚心向他请教,“这断人生机之法是何人教你的?” 许山哼笑,阴沉不定,“你毁了我的计划,我师傅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等着瞧。” 林文和沉着一张脸,这是打算咬死不说了? 卫西风见他还不悔改,“等到了地牢,就由不得你了。”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离开村子。 第49章 刘东魁的变化 这是一个清晨,林七苏踏着晨光进了学堂,几个学子正在专心读书。他也掏了书本开始早读。再接着,读书声慢慢变多,变杂。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躁动,依稀听到有人高喊,“刘东魁来了!” 刘东魁请假好几天,听说他娘病入膏肓,他要留在家里为她准备后事。 他怎么会来学校了? 难不成他是来退学的? 同学们众说纷纭,往日看不惯刘东魁嚣张的学子纷纷停下书,回头张望等着看好戏。 当然也有不少同学纯粹就是好奇。 等刘东魁拎着书袋进来时,班上有一大半学生都回头看他。 刘七以为刘东魁是来退学,不像从前那样卑躬屈膝,很大胆的上前拍刘东魁的肩膀,“哟,刘东魁,你来啦?” 刘东魁侧头打量刘七,往常‘魁哥’叫着,现在直接叫名字,这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了,他勾了勾唇角,淡淡‘嗯’了一声。 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登时激怒了刘七,他爷和刘东魁的爷爷是同一个祖宗。刘明坚一死,刘七的父亲是最有可能代替刘东魁打理钱庄的人。 甚至刘东魁以后都得看他的脸色。 刘七见刘东魁还看不清形势,摆从前的少爷架子,隐忍十年的憋屈一朝爆发,他怒火中烧,一脚踢翻刘东魁的蒲团,“刘东魁,你以为你还是刘氏钱庄少东家吗?” 刘东魁将书袋放到书案上,好整以暇打量刘七,这就是个白眼狼,吃他的,喝他的,他娘生了病,他就开始露出狼子野心,他以前真是瞎了眼,竟拿这种人当兄弟。 刘东魁正暗自反思自己,刘七却以为他怕了自己,哼笑连连,“听说你娘快要断气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嚣张!” 刘东魁‘唔’了一声,打量刘七就像打量一只挑梁小丑,“我娘还没死呢,你就开始跳脚,未免太蠢了些。刘七,你还是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往常因为你和我家关系最近,我才格外照顾你,倒是将你养得越发自大了。” 刘七像是听了个笑话,“你照顾我?我天天像狗一样讨你开心,你不爱写作业,我还要找人帮你写。你不爱吃的糕点,我负责帮你吃。这也是照顾?” 刘东魁走过来,一脚踢开他的蒲团,“好,既然你觉得这不是照顾,你可不做。往后,你就靠你自己交束脩吧。” 刘七哼笑,“你以为刘氏钱庄还是你的吗?你还没成年,刘氏钱庄不可能交给你一个毛孩子。你……” 刘东魁没兴趣听一个蠢人说话,他弯腰将自己的书案搬起来,直接放到第一排。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都愣住了,好半晌以刘七为首的学子都在疯狂大笑,“刘东魁,你该不会想考科举吧?就凭你?哪怕我们班上所有人都中了,你也中不了。我告诉你,等我爹接管刘氏钱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撵出学堂。” 其他人好心劝刘东魁,“对啊,七哥说的对,刘东魁,你就别跟七哥作对了。等你及冠之前,钱庄拿不走,你还是说几句好话吧。” 刘东魁都要被这些人气笑了,他挑剔地打量这些人,“以前我娘资助你们读书,是想给刘氏一族增添助力,看来这钱都是白花了,知识没学到,倒把刘七趋炎附势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真是刘氏一族的不幸。” 其他人瞪目而视,纷纷指责他,“我们好心好意劝你,你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罢罢罢,我们就等着你被扫地出门。” …… 这些人抱怨个不停,突然有人从外面跑进来,“不好了!” 大家看向来人,原来是给他们买早餐的刘九,“怎么不好了?” 刘九没注意到刘东魁,他喘均了气才结结巴巴道,“刘东魁他娘好了。带着人去钱庄查账呢。” 刘七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刘九的衣领,满脸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 第96页 刘九知道他们不信,急得直跺脚,“我亲眼看到的。她坐着轿子,连帷幕都没拉。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她本人。” 刘七还是不信,推开刘九冲了出去。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喊,“哎,马上要上课了,你跑什么呀!” 其他人纷纷看向坐在最前排的刘东魁,心里直打鼓。 有那心眼活的人立刻上前讨好刘东魁,还没开口,就被他眼刀子吓住,跌跌撞撞跪了回来。 刘七这一走,直到放学也没回来。 大家的心都跟着沉了,看来事情是真的,要不然刘七不可能不回来。 这些人想着讨好刘东魁,可他却拦住林七苏,问他借笔记。 林七苏回去还要背诵,不能把书借给他,但答应让他在这儿抄完。 刘东魁道了谢,抄完之后,林七苏好奇,“你娘好了?” 刘东魁点头,“好了。明天休沐,我娘想去你家拜访,不知方不方便?” 林七苏笑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爹娘不忙。他们有空。” 刘东魁将书还给他,与他告辞离开。 翌日早上,刘明坚带着刘东魁拎着重礼前来林家拜访。 上次他们夫妻只看到刘明坚躺在床上,那张脸像纸一样白,嘴唇毫无血色。 可今天她却穿着一件火红对襟衬得肤白如雪,她的长相是明艳照人,给人一种大气爽朗的豪气。 苏南珍就喜欢这样的脾气,两人一见如故,越说越投契,没一会儿就姐妹相称。 刘明坚脾气直爽,也因为她脾气太直,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才会与儿子争吵。 “我醒来之后,听说差点被人害死,吓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你们帮我,我这会已经到阎罗殿报道了。”刘明坚越想越后怕,“你说我怎么就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呢。” 刘明坚是爱儿子的,但是她又恼恨儿子有眼无珠,太看中所谓的亲情、友情,让她夜不能寐。 苏南珍也真心劝她,“以后还是别搞这种乌龙,很容易弄巧成拙。” 刘明坚连连点头,同时又一脸欣喜,“不过这次我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让我儿子认清哪些人可靠,哪些人不可靠。他成长了不少。就算真的死了,我也值了。” 刘东魁可不爱听,恼怒地扯了下她袖子,“娘,你说什么呢。” 刘明坚笑得一脸甜蜜,往常他们母子都是针尖对麦芒,儿子何时冲自己撒过娇,像现在这样多好,亲近有爱,她讨饶,“好,是娘说错了。娘是觉得钱财乃身外物。就算没了家产,你早晚也能挣回来。但被人当冤大头,那是我不能容忍的。” 这就是我儿子可以穷,但是不能蠢。 苏南珍不自觉看向林七苏,他秒懂,抬头看天,心里默念:说的不是我。我才没那么蠢。 几人说了会儿话,刘明坚非要请他们一家去春风楼吃饭,“我定了个雅间,叫了一桌菜。不吃就浪费了,你们千万别客气。” 苏南珍大大方方道,“去!当然要去。我老早就听说春风楼的菜好吃,就是囊中羞涩,吃不起。今儿我们一家可算沾光了。” 刘明坚哈哈大笑,“我就说嘛,还是你对我的脾气。我长这么大,见过无数女人,就没一个像你这么爽利的。以后没事的时候,就到我家玩。” 苏南珍才不想去,“你是大忙人,不是赚钱,就是在赚钱的路上。我去你家,那不是坐冷板凳,我才不去呢。你要是想找我聊天,就来我家。不用人通禀,直接从前门就能进来。多方便呀。” 几人说话的功夫就穿过前门到了街上。 刘明坚连连点头,“确实很方便。” 几人一路步行到春风楼,刘明坚要的雅间在二楼,上楼梯时,刚好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引着两位朋友下来,看到刘明坚,他笑着打招呼,“刘掌柜光临小店,真是让我们春风楼蓬荜生辉,小二,刘掌柜今儿的花销我请了。” 刘明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我这人旁的没有,钱财多的是。就不劳烦李三老爷了。” 说完,她提裙摆上了楼。 在身后的林七苏敏锐感觉到自那李三老爷说话,刘东魁整个人就紧绷成一条线。 等双方错开,林七苏小声询问,“你怎么了?” 刘东魁抿了抿嘴,“那不是个好人。他打我娘的主意。” 林七苏微微有些惊讶。李氏在屏山县很有名,看李三老爷的打扮也不像旁枝子弟,他们家居然同意他娶一个寡妇?不过看对方的年纪也不小了,难不成是想纳小? 他虽然与与刘明坚只见过短短几面,可也看得出来这人的性子很傲,绝不可能给人当小。 刘东魁看着他娘与林婶谈笑风生,心里越发烦闷,见大人不注意这边,就与林七苏咬耳朵,“我听我爹说他们成亲前,我娘就与刚刚那人有过瓜葛。不过李老太爷不允许他娶商户女。所以分开了。前段时间,他原配没了,他又请了媒人求亲,被我娘一口回绝了。” 林七苏没想到刘明坚如此硬核,心中钦佩不已。 “但是我听管家说,也因为我娘不肯同意婚事,李家抽走大笔资金。我娘病倒那几天,他们家怂恿散户去钱庄提钱,要不是我让管家把家里的余财全部拿去钱庄,我家钱庄就保不住了。那就是个小人。” -- 第97页 林七苏没想到还有这般缘故,看来李氏这是看上刘氏钱庄,也想分一杯羹了。 “既然你娘都回绝他了,那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他们一计不成,我担心还会再来找钱庄的麻烦。我娘身子骨刚好,我不想她劳累。” 林七苏轻轻一叹,这是个孝顺孩子,他拍拍他的背,“大人的事还是交给大人处理吧。我们当务之急是好好读收。只要你考上秀才,李氏就不敢再为难你娘。商贾与举人争斗,注定要吃亏。” 幸亏县令并不偏袒哪一方,要是换了个县令,刘氏钱庄估计早就易主了。 刘东魁打量林七苏,有些好笑,“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她经常就这么劝我。以前我总是不理解她,可经过这次的事,我才明白她做生意有多难。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念书。”他故意挑衅道,“你的第一迟早是我的,到时候你可不许哭鼻子。”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已经是青少爷了,好不好? 没几天,学堂就发生一件大事。那些不好好学习的刘氏子弟,也就是刘东魁的跟班有一半都退学了。 原来刘明坚病好后,知道族人的所作所为,不肯再资助他们读书,甚至就连之前答应给族里的祭田也没了。 刘氏族人找上门,刘明坚根本不见,这些人这才知道害怕,回到族里后,互相指责。族里家家户户都在吵架。 刘七不想回家种地,跪到刘东魁面前求他,给他磕头认错,都没能得到刘东魁的原谅。 刘东魁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吐了一个字,“滚!” 全班人都这么看着,刘七原从将自己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刘东魁就能解气,但他没想到刘东魁会这么狠,他再也受不了,色厉内荏,“刘东魁,你给我等着!” 刘东魁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明显带着警告。 刘七这才深刻觉得刘东魁不愧是刘明坚生的。都一样的冷血,一样的贪财,明明他们有钱,却对同族的他们那么小气,每次回来就像打发叫花子。 可当他提出多要些钱时,他爹便说刘明坚不是个好惹的主,她心狠着呢。逼急了她,她能六亲不认。 现在就是她不肯帮衬族人的时候了。 刘七灰溜溜跑出教室,其他人见圆滑事故的刘七都败下阵来,也只能打退堂鼓,跟着出了教室。 有同学问刘东魁,“你就不怕他打击报复啊?” 刘东魁轻蔑一笑,“就他?他要是有那个胆子,哪还会跪下来求我?” 那一家就是连做坏事都瞻前顾后,没半点气魄。 少了混日子的学生,学堂的氛围都好了不少。 周夫子对学生的学习态度非常满意。 第50章 女先生 转眼又过几日,苏南珍和林文和特地回了趟乡下。 一是刘明坚送来的东西太多,他们吃不完。二是也想看看房子盖得如何。 两人到了家,发现自家房子没人,问邻居才知家人都在新家那边盖房子。 他们家的宅基地被安排在了村东头,两人到的时候,有不少壮劳力正在敲敲打打,忙得热火朝天。 林婆子离老远就看到他们推着板车回来,看着一车东西,她颠颠跑上来,“你这次又拿的什么东西?咱们家现在住在前面你三大爷家的老宅里。我带你们去。你将东西推过来,不分给人家,也不好。还是别过他们的眼吧。” 林文和点点头。 到了家,两人帮忙将东西抬进林婆子的屋里,当她看到底下有几袋灰不溜秋袋子,像面粉,又好似不是,“这是什么东西?” 林文和解释,“这是水泥,用来刷墙的抹地的。有了这个就不用担心阴天下雨,屋里潮湿了。” 林婆子哪见过这种好东西,当下啧啧称奇,“这咋弄呀?” 林文和自己不会刷,“等房子盖完,我会叫人过来刷。东西先放家里。” 林婆子便让他们将东西抬到仓库。 将东西都整理完毕,林文和示意他娘拿一包糖,“村里人都看到我拉东西回来,人家帮咱们盖房子,也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分给人家。天马上就热起来了,糖果放着会招虫子,还不如分给村民们。让他们也甜甜嘴儿。” 林婆子骂他败家,可到底还是拿了。 林文和想起一事,“娘,咱们家的新宅基地怎么那么大?” 农村的宅基地不需要交税,朝廷为了征税,限制宅基地的面积。一般来说每户都是半亩,可刚刚他看过,新宅基地的面积至少有一亩半。 林婆子笑了,“你不是要给村子盖学堂吗?我估摸着还不如直接拿咱家这老房子改改,就当学堂了。也省得麻烦了。” 林文和真是被他娘气死。他之前都答应村民们盖学堂,现在直接用老宅来抵,这不是食言嘛。 “娘,你怎么能这样!” 林婆子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不行的。咱们住在村子正中央,不知道有多安全。他们都没说什么,你反对什么!” 林文和无语,也没办法跟她理论。 “我也是为了咱家好。这边半亩,那边半亩,这不是浪费了嘛。还不如盖在一块,房子也能盖大一些。” 话说得好听,但林文和不相信就没别的办法,哪怕是跟邻居家换一下宅基地呢。他娘估计还是想省钱。 -- 第98页 可事已至此,林文和说什么也晚了。想着等学堂开了,他就给每个学子发刀纸,也算尽点心意了。 三人到了新房这边,苏南珍做主,给每个前来帮忙干活的人都发了十几块糖。 这些人拿了糖也不舍得吃,揣进兜里等着分家分给孩子,一想到自家孩子高兴得蹦蹦跳跳,他们脸上就露出幸福的笑容,像天上的月亮一般狡黠。 等天黑了,大家吃完饭,各自回家。 林家人也开始回自己家。 就着月光,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唠嗑,聊地里的收成,聊店铺的收益。 林文和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说还好。 倒是林文富说起一事,“地里的西红柿快红了。今年打算咋卖呀?” 今年的西红柿肯定不能像去年那样卖。 夏天西红柿酱存不住,最好的办法是直接卖出去,生着吃炒着吃都行。至于留种,他们留十亩地的种子即可。 但是林文富担心三弟有更好的法子。 林文和本来也没指望西红柿赚钱,之前种子卖出那么多,今年的价钱估计也高不起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西红柿恐怕卖不上价。” 林文富也没当一回事,“只要比麦子挣钱就行。咱们也不贪多。” 林文和笑了,“那肯定有。” 麦子一亩地只能得一贯钱,西红柿再便宜,也能有两贯。 男人这边聊得热闹,苏南珍这边也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 五月这些天一直等着先生,“三婶,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找先生呀?” 苏南珍笑了,“人选我已经找好了。但是得等家里的房子盖好了。要不然人家来咱们家也住不下。” 五月想想也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询问,“三婶,你去过小姑家吗?” 苏南珍还真没去过。她甚至都不知道林文翠家在哪儿。 她还没开口,三春就掐了下五月,“你还没死心哪。就算嫁人,你也要堂堂正正嫁人。贾家再有钱,小姑也不是正房。逢年过节走亲戚,她都回不了。” 在三春看来,小姑就算再恨阿奶,也不可能恨这么久,她不回娘家是因为她是小妾,回不了。 苏南珍不知内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劝五月,“以后你好好学个本事,自己就能赚钱,买些好吃的好看的。” 五月乐得不成,“那我就等着。” 苏南珍和林文和在家待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又回了县城。 过上半个月,林文贵进城通知他们,说房子盖得差不多了,林文和便让水泥匠跟林文贵回了趟乡下抹墙。 又过了几日,林文贵进城卖西红柿,特地给林文和送一些。 林文和给邻居、刘明坚以及周夫子家都送了一些。 又半个月后,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完,趁着夏收前,林婆子让林文和一家回老家办喜事。 此地有盖新房筹客的习俗。 林文和到家与母亲商量菜谱,照林婆子的说法,平时出那么多礼,他们家也趁这个机会照一笔。林文和坚决不同意,要求他娘将宴席办得风风光光。 母子俩就菜单一事讨论一整晚,最终以林文和自掏腰包胜利。 即便如此,林婆子还是不高兴,“看来你铺子赚了不少钱。也不知道孝敬你老娘。” 林文和无语,这老太太就是永远喂不饱的饕餮,他每回来家,都会给她至少五两银子,可她永远没够。 既然喂不饱,他也就懒得再听,每次不听话就用钱砸,她才能听话一些。 免得一次给太多,将她胃口都喂大了。 在这个家,林婆子向来说一不二,林文富和林文贵见林文和敢跟他娘呛声,羡慕得不成。 看见他娘乐颠颠走出家门,林文富觉得三弟特别厉害,搬着板凳靠近他,没话说话,“三弟,西红柿怎么样?” 林文和点头,“挺好的呀。” 林文富抬头打量四周,生怕别人听到,小声道,“我跟你说件稀奇事,你一定没听过。” 林文和见他说得这般神秘,也不禁被他感染,“什么事?” “就是上回被五月摘掉花的那亩西红柿地,挂果数目比其他地多。” 林文和对种地一窍不通,听后果然很惊讶,“为什么?” 林文富不懂,“我也不知道。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我特地称过,每次那亩地的西红柿都能比比别地多摘一篮。”他看向林文贵,“不信你问文贵。” 林文和下意识看向林文贵,对方点头,“对。大哥确实没看错。其实也不用特地称重,你去地里一看就能看出来,那亩地挂的果比别地方结的要多。” 林文富挠挠头,“你说这是咋回事呢?我都是一样种的,除草、施肥全是一样的。” 林文和试探道,“兴许是五月摘花的缘故呢?兴许第一朵西红柿花就得掐掉,产量才能高?” 林文富种了这么多年地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不太确定,“会吗?”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用别的来试?咱家菜地不是也种茄子、辣椒吗?你可以试一试。” 林文富下意识看向他娘,小声道,“咱娘不让。” 林文和用一副恨铁不成纲的表情,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连种个菜都看老娘眼色,也太怂了吧? -- 第99页 不过林文和也知道大哥的性子,让他跟娘杠,估计没戏,还不如换个思路,“你不让咱娘知道不就行了?”想到每次去菜地摘菜都是他娘,又道,“咱娘要去摘菜,你勤快一点,说不希望她劳累。抢着把活干了,不就行了。” 林文富立刻星星眼,“老三,你真是太聪明了。” 林文和无力吐槽,这算什么聪明。 林文贵靠近也将板凳拉过来,坐到林文和另一边,“老三,我最近帮着家里盖房子,我想将它干大,你帮我想个主意,怎么才能在县城接到生意。” 农村乡下盖房子只能挣个辛苦钱,林文贵想进县城帮人盖房子挣大钱。 林文和不懂盖房子,但他还是能分得出来,农家房子跟城里房子有很大区别。 农村讲究实用,什么猪圈、茅房、东屋、西屋、堂屋都有用处。 而县城的房子讲究多了,就拿刘明坚家的房子,那是三进四合院,分倒座房、东厢房、西厢房、正房、耳房、后罩房等等,房子复杂着呢。 林文和不想打击四弟,他恐怕连图纸都看不明白,“你之前去县城帮人家修房子,你看出明堂来了吗?” 林文贵点头,“看出来了。他们的房子我也能盖。” 林文和听出来了,其实他修房子的人家条件根本不怎么样,恐怕房子也不是四合院,而是农家院形式,不由揉了揉眉心,“四弟,我觉得你还是专心致志卖东西吧。盖房子不适合你。” 林文贵有些不高兴,尤其被三哥看扁,他不服气。 林文和看出来,四弟想一出是一出,做事没什么定性,他觉得自己会盖农家院,就以为全县城都是这样的房子。有种进底之蛙的短视。 林文和将自己去过的刘家院子说与他听,“人家那三进院子,大门不像咱们这样在中央,而是在东南角……” 他将他老爷特别爱看的《夸住宅》里面夸大观园的那段说给他听,“山石高耸,细水盘流。上有楼台殿阁,下有水榭凉亭,左右是爬山转角,超手游廊……” 林文贵听得一愣一愣的,犹如听天书,额头滴了不少汗,末了才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卖货吧。这盖房子可不容易。” 林文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兄弟正说着话,林婆子从外面进来了,刚刚的笑脸没了,耷拉着脸不说话。 三兄弟以为她又跟村民干架了,忙上前询问。 林婆子叹了口气,“娘没跟人吵架,就是你郭婶子没了。” 林文和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郭婶子是谁,经林文富提醒,他才想起来这人是十里八乡的稳婆。附近几个村子谁家妇人需要接生都找她。 她的年纪和林婆子差不多,前几年卧床,一直也没见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了。 林婆子伤感之余也不免感叹世事无常。 林文和劝几句不见好,也就没再动。 没想到第二日,林婆子就满血复活,浑身上下充满干劲,好似前一天蔫哒哒的不是她。 新房筹客这日,全村人都过来凑热闹。 林家酒席办得丰盛,前来参加酒席的村民们无有不夸赞。 苏南珍作为主人,在外面迎客,她娘家也来人了,来的还是她爹。 苏望山看到女儿家房子盖得气派,也是一副与有荣焉,夸了几句好话,拉女儿到边上说话,“我听说你和女婿在县城开了铺子,女婿现在算命很准?” 苏南珍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种事本来也瞒不住,便点头,“是啊。” 苏望山四下看了看,“你让女婿也帮我看看?” 苏南珍不动声色,淡淡问道,“看什么?” “看我什么时候有儿子?什么时候发财?” 苏南珍笑了,“爹,上次过年时,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时候我相公已经帮你看过了,你这辈子没有儿子。至于发财?你夫妻不合,父女不和,诸事不顺,根本没有发财命。” 苏望山直直看向她,似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在说假话。 苏南珍任他打量,“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叫我相公过来。” 苏望山确实不信,任谁听到这种话能信? 当苏南珍将林文和找来时,苏望山紧盯他不放,甚至还做出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表情,“文和啊,我可是将我唯一的女儿嫁给你。你可不能骗我。” 林文和心想,你是把女儿嫁给我了,可你女儿让我骗你,我又能怎么办? 他点点头,“我不会骗你。” 林文和当着苏望山的面又算了一遍,他算出来的结果比刚才更甚,“所谓阴阳失调,财富尽失。岳父,您与岳母关系不和,岳母是罕见的旺夫体质,她不高兴,你自然就晦气缠身。” 不说苏望山了,就说苏南珍都一脸惊愕,“竟然这么严重?上回你算不是说发不了财。这次怎么就晦气了?” 苏望山见女儿还关心自己,倒是打消女婿作假的念头。毕竟他这女婿非常老实,应该不敢诅咒岳父。 林文和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表情,“此一时彼一时。” 苏南珍瞪了眼父亲,“那也是他活该,谁叫他对我娘不好。” 苏望山气得差点跳脚,可看到四周人来人往,到底不好发火硬是忍下了,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女婿,“那我怎么办?” -- 第100页 “只要您与往日的朋友断了往来。和岳母相敬如宾,再踏踏实实做生意。钱财自然会来。” “那我儿子呢?” 林文和摇头,“亲生儿子是没有了,你上辈子作恶太多。今生要承受无子之痛。” 苏望山哪里能接受这种结果,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给我想想办法!我不可能没儿子!” 林文和摇头,“真没法子。此乃天意。” 苏望山失魂落魄走了。 苏南珍跟在他身边,拉住他袖子叫住他,“爹,你吃些东西再走吧?” 苏望山愣了一下抬头,将礼金塞到她手里,跌跌撞撞走了。 林文和走到苏南珍旁边,小声问,“咱们这样骗你爹,好像不合适吧?” 苏南珍回头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是他上辈子劝我娘的。他就该还。” 林文和叹了口气,没话说了。 林家筹客之后,所有人都住进了新房子,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房子,就连林七苏也不例外。 林家老宅这边也改成了村里的学堂。 林文和从隔壁村请了一位童生到这边当先生,只教他们启蒙。 林家的孩子无论年纪有多大,全部都要去念书。 当然女孩例外,因为苏南珍给她们找了一位女先生,跟她一样也姓苏。 这女先生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大哥全死了,只留下三个侄儿侄女。为了养活他们,她便到商户之家教她们规矩。 当然除了规矩,她还识字、会刺绣、会厨艺、会插花、会画画,算是多才多艺的才女。 这女先生是刘明坚介绍给她的,小的时候也曾教过刘明坚,算是她的教习嬷嬷。 别看她打扮老气,其实年纪并不大,也才四十多岁,因为没生养过,再加上身上独特的气质,一举一动显得格外优雅。 林文和给她准备的房间在林七苏房屋旁边,与其他人都不相邻。 平时上课就在三春屋里。 第一天上课,几个孩子学得很认真。 林婆子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出来后,又瞪了眼林文和,嘴里埋怨个不停,“又乱花钱。” 林文和给林婆子报的账是每个月给苏先生一吊钱,但实际上,每个月是三吊。就这还排着队。要不是刘明坚介绍,他们根本请不来。 林文和无奈,刚想说几句好听的,就在这时,苏南珍从外面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第51章 异常 林文和有些愣怔,请两人进屋。 团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来也是巧了,前几日你家办喜事,有几个兄弟过来这边讨饭,听说您在县城开铺子算命,从前不知道您有这本事。”他将怀里的柱子往前推,“你们也知道这孩子两年前就跟着我了。有天我在山里遇到的他。可他醒来之后,一问三不知。可这孩子长得细皮嫩肉,想必是好人家的孩子,正巧听说您算命准,能不能帮这孩子找找他家在哪儿?”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十个大子儿,“这是酬劳,您别嫌少。我们……” 林文和摆手,“钱就不必了。这孩子与我们也有缘。”他拉过柱子,“你可知你家在哪儿?” 柱子摇头。 团头小声道,“当初我救他的时候,脑后跟流了不少血,肿了个大包。兴许是把脑子磕坏了。不记得家了。” 林文和算了算,两年前这孩子才三岁,就算没脑子没摔坏,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 “他当时说话的口音,你可知是哪儿?” 团头仔细回想了下,“口音跟咱这边一样。反正我听着没什么差别。” 林文和有些为难,没有生辰八字、不知道名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没有信物吗?” 团头想了想,“有一样东西。”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袱,“这是他当时穿的衣服,面料看起来很好,可能是他跑时太慌了,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林文和接过,这是一件丝绸襟子,这种面料摸起来滑溜,但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勾破一点点,要不然整件衣服都废了。 这衣服就是如此,明明只破了几道小口子,但整件都散了架,也就绣花的地方还完好无损。这上面绣的也是很常见的竹子。 林文和很想帮这孩子找到亲人,但奈何有用信息太少,只能摇头。 团头叹了口气,只能带着柱子无功而返。 林文和一家回到县城,门还没开,就有人过来。来人正是卫西风。 苏南珍让林七苏回房念书,夫妻俩在前院招呼卫西风。 卫西风此次前来有事相求,“我有个兄弟在龙威镖局当镖师。两年前,他护送一户大户人家的家眷回乡省亲。谁知半道上有土匪抢劫,他和镖师奋力抵抗,死伤大半,女眷不堪受辱,自杀而亡,孩子也不知所踪。他侥幸存活,他因为护主不力,罚了大笔银子,因没有银子偿还,坐了两年牢。他想找回那个孩子,求我帮忙。我就想请您帮忙。” 林文和点头,“你也是知道我的规矩,帮忙可以,那孩子的八字呢?我需要知道。” 卫西风从怀里掏出信件,“我知道你要八字,所以前段时间收到信,就快马加鞭捎信回去。他求了那主人很久,对方才给了八字。” -- 第101页 林文和接过信,将信纸打开,算完之后,他眉毛耸动,脸色沉了下来。 卫西风见他脸色不对,试探问,“怎么了?可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林文和摇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孩子没事。但是这孩子家里有小人作祟。回去之后,恐怕他会再遭不测。” 卫西风心里一个咯噔,“那该怎么办?” 找到孩子对他兄弟来说是好事,可孩子回去之后就出事,对孩子来说不是好事。 林文和掐指算了算,奈何有用信息太少,“为了孩子着想,你不如写信给你朋友,让他将孩子的父亲请来。我为他们算一卦,看看是哪个阴险小人在作祟。” 卫西风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两全其美,对孩子和他兄弟都是好事,他迫不及待起身,“那我现在就去。” 林文和补充一句,“记得要让你兄弟亲自交给孩子父亲。不得让其他人知晓此事。越少人知道对孩子越好。” 卫西风当了那么多年衙役,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了,这孩子家恐怕不太平。 他一走,苏南珍就好奇问道,“你刚刚说的人是谁啊?” 林文和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苏南珍翻了个白眼,越装越神叨了。她撑着下巴,“柱子不知道家在哪儿?这人又丢了孩子。该不会柱子就是这人的孩子吧?” 林文和诧异地看着他媳妇,心里钦佩不已,到底是侦探,这脑子就是转得比常人快,“瞧瞧我媳妇不是挺聪明的吗?” 苏南珍刚刚也就是胡乱一猜,没想到还真猜出来,吓得差点跳起来,“啊?我猜对了?真的是柱子?” 林文和点头。 苏南珍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是柱子不好吗?只要将小人揪出来,柱子不就没事了吗?” 林文和也说不上,柱子命里带衰,身边有小人相随。那他之前出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南珍见他眉头紧拧,也不好再逼他,“算了。人还没来,你现在瞎想也没用。咱们去做饭吧。” 吃完饭,苏南珍叮嘱儿子不要将自己闷在屋里,“吃完要多活动,你长时间坐着容易长胖。还有晚上少熬夜。” 林七苏也没跟他娘作对。自打用他娘教的学习方法,他学习不再像以前那么吃力。可以比平时早一个时辰睡觉。他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又无事可做了。 在乡下,他可以跟大牛二牛几个玩,乡下能玩的东西太多了。可到了城里,没了玩伴,只能对着空气。 他正愣神的功夫,面前出现一个糖人,再一看原来是住在他家对面的小姑娘。 小姑娘才五岁,被父母娇惯着长大,长得白白净净,乖巧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腮边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甜甜的。 林七苏前世不喜跟女孩一块玩,但凡他跟哪个女同学走得近了,那些同学就起哄架秧子,说他交了女朋友。放他娘的屁!他是疯了才找女朋友,是游戏不好玩,还是打架不够刺激,有女朋友在身边,整天唧唧歪歪,烦都烦死了。 可是他现在太无聊了,这个小豆丁起码长得可爱,打发时间倒也不错,他指着糖人逗她,“给我的?” 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重重点了下头。 林七苏自然不可能吃一个孩子的东西,挠了挠她脑袋,“不用啦。” 小姑娘见他不要,从自己兜里掏出几文钱,指了指外面,“前面有卖的。我请你。” 这小姑娘的父母平时忙着挣钱,就将小姑娘锁在院子里玩。这么点的孩子自然想要玩伴,院子里只有林七苏和她差不多大。她经常偷偷站在窗边看林七苏写字。 她倒是乖巧的,并不打扰林七苏,是以林七苏对她并不讨厌。 林七苏哪能要一个孩子的钱,这个月他又得了第一,他娘依旧奖励了他五十文钱,他还剩下不少呢。 林七苏想着自己好久没吃糖了,去屋里拿钱,出来后,小姑娘也想跟着。 他有些无奈,撵她进去,“宝儿,你爹娘不让你出来。你别跟来啊。” 宝儿可怜巴巴盯着他,“小哥哥,我也想去。” 林七苏看着这可怜的小姑娘,心里着实不忍,这小姑娘太寂寞了,一如前世的自己。爸妈上班,家里只有他一人。 不!她比前世的自己还可怜。至少他还有他奶,她只有她一人。 林七苏将门锁上,牵着她的手还不忘叮嘱他,“要紧紧记住抓住我的手,不能松开哦,万一走丢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家了。” 宝儿抿了抿唇,像个小仓鼠似的一点一点啃着她的糖人。 林七苏瞧着眼馋,不过他到底自持富三代的身份,硬是没开口要。 两人从后院出去,穿过后巷,又绕了两条街,终于到了卖糖人的地方。 这种流动摊子并不固定,摊主肩膀挑着桃子走街串巷,时不时在街上叫卖。挑子一头是一个两层架子的长方柜,柜子上面插着一个草把,可以插各种糖人。柜子下面有一半圆形开口木圆笼,里面有一个小炭炉;另一头是糖料和大勺。 今天这个卖糖人的摊主是两三个月才过来的,手艺非常精湛,画的糖人栩栩如生,许多孩子见着就走不动路,要么缠着大人买,要么跑回家拿钱,实在没钱的孩子嗦着手指站在看着也不肯离开。 -- 第102页 林七苏要了一匹马,还特地要大一些。 宝儿要付钱,林七苏哪能占一个孩子的便宜,将她的钱塞回去,自己递上去,扭头冲宝儿笑,“小哥哥有钱,不用你请的。” 宝儿抿了抿嘴,不吭气。 摊主接过钱,响亮应了一声,用小勺舀一点热糖稀,在光滑冰凉的大理石上浇出细腻的线条,很快组成一匹俊逸飞翔的骏马,等糖稀冷却,摊主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递到林七苏手里。 他特地加了钱,这匹马比别人大一些,顶着孩子们羡慕的眼神,林七苏喜滋滋咬了一口。 他牵着宝儿的手往回走,走到一半,他的手被宝儿扯了一下,一低头,才发现宝儿的糖人吃完了。 小丫头眼巴巴看着他的糖人,林七苏不喜欢跟人分食,她咬过,自己不就吃不成了?想了想,他转过身,“走!我带你去买!你不是带钱了吗?” 宝儿扯着他手,不肯走,执拗的眼神盯着他。 林七苏被这孩子看着一愣,蹲下身看着她,“怎么了?” 宝儿看着他的糖人,舔了舔唇。 林七苏一口咬掉马头,“你看,我的马不大了,你买个新的也是一样的。” 他牵着宝儿的手调头往回走,宝儿摇头,林七苏奇了,“怎么了?” 宝儿抿抿嘴,摊开手掌,“他们不让我自己用这个钱。这个儿是给你用的。” 林七苏看着她掌心里有个钱币上面的字居然是反着印的,有些好奇,便拿起来细看,这种错印放在后世很值钱,也不知在古代值不值钱? 他挠挠头,将心思甩开,挠挠宝儿的小脑袋,宽慰她,“没关系的。哥哥手里已经有个粮人了,你自己吃吧。” 他以为宝儿的爹娘是想让宝儿请他吃糖人,好让他带宝儿玩。 但宝儿不肯,紧紧拽着宝儿的手,“我不去!我不吃!他们会打我的。” 林七苏一怔,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宝儿为什么称呼自己的爹娘他们?这种情况不应该说“我爹娘会打我”吗?而且宝儿的爹娘不是很宠宝儿吗?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打她? 林七苏想不通,他本能觉得事情有些诡异,牵着宝儿的手往回走,同时将手里的糖人给宝儿,“那咱们回家吧。” 宝儿这才不再挣扎,欢欢喜喜应了。 第52章 目的 回了家,林七苏越想越不对,趁着宝儿爹娘还在前头做生意,他将宝儿叫到自己房间,小声套她话,“宝儿,你爹娘叫什么名字?” 宝儿歪了歪脑袋,“我爹叫朱富田,我娘叫柳三娘。” 林七苏惊奇地瞪大眼,他娘之前在饭桌上提起过,对面那男人姓庄呀。怎么会姓朱呢? 林七苏叮嘱宝儿不要乱说,就去了前院。 苏南珍和林文和今天的三次卜已经占完了,两人正在看书。 哪怕林文和算命很准,但他不会说谶语,就显得不那么神神叨叨,也就少了几分神秘感。 为了生意,夫妻俩没生意时就会凑在一起看书。这段时间倒也进步不少。旁的不说,就说帮人合姻缘,两人合对的次数与系统越来越接近。 以后他们每天三次卦可以算些要紧事,像合姻缘就可以自己算了。也能多赚一些钱。 林七苏过来的时候,店里没人,当他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夫妻俩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林文和还有些后怕,“咱们这是遇到人贩子了?” 苏南珍想得更多一些,她前世到底接触犯罪案件比丈夫多一些,蹙了蹙眉,“如果他们是人贩子,需要这么麻烦吗?” 他们在前头做生意,七苏在屋里念书,庄父完全可以趁他们不注意,回到院子里将七苏打晕带走。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隐晦的办法? 林文和也被问住了,对啊,为什么这么麻烦? 一家人都想不通,所幸也就不想了,苏南珍趁着去隔壁借东西的名头,请卓母帮忙到县衙找卫西风。 卫西风来得很快,今儿也是巧了,前去抓捕江洋大盗的衙役们回来了。因为担心对方再跑,衙役们已经扭送到当地政府。屏山县县令的功劳是实打实的,得了上头夸奖,县令便让他下值就给林文和送赏金。 卓母说林家人找他有事,他没等下值,就过来了。 将他领进门,林文和就火速将门关上,让七苏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又重复一遍。 卫西风看着林七苏的眼神都不对了,他小儿子今年也七岁,可那孩子平日里就爱招猫逗狗。看看人家,才七岁就能识破人贩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卫西风由衷赞叹,“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苏南珍和林文现在哪还有功夫听夸赞,两人现在都愁死了。 隔壁就是人贩子,还跟他们住一个院子,七苏才七岁,这多危险? 苏南珍一个没忍住,劈头打断他的吹捧,“卫捕头,你打算怎么办?” 卫西风抿了抿嘴,也被她问住了,现阶段只是怀疑,并没有实质性证据。就算他是总捕头,也没有无缘无故抓百姓的道理。 但是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放任不管迟早会出事。 卫西风看向林七苏,眼神像几百瓦灯泡闪闪发亮。 苏南珍和林文和察觉到他的意图,两人合力将儿子藏在到身后,“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冒险。” -- 第103页 开什么玩笑,抓人贩子还要钓鱼执法吗?万一对方丧心病狂撕票怎么办?他们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卫西风有些失望,这孩子天资聪慧,人又机灵,兴许能帮他们破一起大案呢。 不过他也能理解这夫妻俩,这孩子再聪慧,在父母眼里也是个宝宝,哪能让孩子犯险。 苏南珍对人贩子深恶痛绝,见卫西风拿不出主意,自己出了个主意,“要不然咱们好声好气把人请走吧。就说这铺子咱们要自己收回来用。大不了,咱们赔他几个月违约金。” 林文和想想,这法子不用冒险,倒也不错。 林七苏惊诧万分,这铺子原来是他们家的?他爹娘啥时候买的铺面?不过这时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七苏插口,“爹,娘,你们不是说他们有古怪吗?我觉得还是把原因查出来比较好。”他握紧拳头,“不如让我去吧。我想知道他们抓我干什么。这样才能断绝危害。” 苏南珍想也不想就拒绝,“那怎么行。你还这么小,就算比同龄人聪明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那点聪慧根本没有半点优势。万一那些人丧心病狂把你杀了,怎么办?” 林七苏迎着他娘的眼神,“娘,如果那些人真的想要害我,你们将人撵走就是打草惊蛇,他们下次的手段会不会更激烈?到那时才是防不胜防。”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还真是麻烦了。 卫西风拍着巴掌,朝林七苏翘了个大拇指,又语重心常拍了下他肩膀,“好小子!够魄力!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配合,保护你的安全。” 事实上,谁都知道将人引出来,看看背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才是最好的方法。 苏南珍和林文和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是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冒险呢?可现在他们再也说不出话。 苏南珍定定看着卫西风,“你打算怎么办?” 卫西风将自己的打算与三人合盘托出,四人商量大半天,卫西风留下两百两赏金,便离开了。 他这边打开门,出了铺面,迎面就遇到庄娘子。 庄娘子认识卫西风,笑着跟对方打招呼,卫西风原本不认识她,但看到她站在对面,便猜到她是谁,不动声色打量她一眼,很自然问道,“你家铺子还有吃的吗?” 庄娘子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说话,她刚刚也只是客套罢了,毕竟卫西风常年带着衙役在街上巡逻,街坊四邻都跟讨好他,她也是入乡随俗。 听到对方要吃的,她心里一突,满脸羞愧,“今天擀的面刚刚已经卖完了,明儿您来,我一定给您留。” 卫西风淡淡道,“不必了。” 说完,气势汹汹走了。 庄娘子看着他的背影,又侧头看了眼隔壁铺面,心里暗自思忖:卫西风来这边干什么?难不成他们认识?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天已经黑了,苏南珍打算关门打烊,出来后目光与庄娘子撞个正着。 庄娘子下意识露出个笑脸,苏南珍回之以微笑。 庄娘子有意打探林家与卫西风的关系,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末了试探他们与卫西风之间的关系。 如果卫西风与他们关系很好,那他们就多了一重危险。将来要钱时,他们也可以多敲一笔。 苏南珍心里感叹,人真的不经琢磨,之前他们怎么也没想这夫妻俩会是人贩子,可经七苏这一怀疑,竟处处是破绽。 苏南珍心里感慨万千,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没好气道,“哎,他呀,又是来搅事的。” 她便将县令大人不喜道士之事说了。 庄娘子心中暗自欢喜,如果他们被县令大人厌弃,对他们来说更加有利。 不过她面上还是宽慰几句,等回了自家铺子,庄娘子就将这事与庄良说了。 庄良一听果然很高兴,两人关起门来,叽叽咕咕商量好一阵儿。 接下来这十日,庄良和庄娘子没有半点异常,一切都有条不紊。 到了林七苏休沐这日,宝儿又来找林七苏玩,这次不是买糖人,而是买冰糖葫芦。 林七苏没再拒绝宝儿的好意,让对方请他吃东西。 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直到走近巷子里,两个孩子头一歪,晕倒在地。 站在巷子里说话的男男女女全都唬了一跳,身后两个男子跟上来,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哎呀,这孩子怎么了?怎么晕了?快快快!快去药铺看看。” 说着抱起孩子,脚步匆匆往巷外跑。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奇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好像是算命那家,叫啥七苏的?另一个好像是她家邻居的孩子。” “哎哟,这两个年轻人还挺好心,竟然把人送到药铺。” “是啊是啊。” 也有人好心跑去通知这两家,说他们孩子刚刚在后巷晕倒了,两家人一听,那还得了,立刻抛下客人,争着往药铺跑。 去了药铺直接傻眼。 人呢?不是说到药铺了吗?怎么没看到? 会不会不是这家? 那去别家问问? 可他们把县城几家药铺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找到。 四人去报官,卫西风当即就派衙役们四处找人。并且为了不让犯人逃出城,他第一时间命衙役将城门封锁。 -- 第104页 但是找了一天一夜,两个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不知踪影。 庄良一把抓住林文和的衣领,整张脸都开始扭曲,“一定是你们,我家宝儿胆小,她很听我的话,我每次做生意都是将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去。她没有钥匙,不可能打开后院的门,一定是你儿子,是你儿子把我女儿带出去。你赔我女儿!” 林文和眸间闪过一丝精光,抓了他儿子,竟是想讹人?还真是一箭双雕啊?他甩开对方的手,恨恨骂道,“你看到是我儿子打开后院门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说是我儿子出去,你女儿偷偷跟在后头的呢。你自己没看好孩子,怎么能怪我儿子。你要是真疼你女儿,为什么不买个下人看着她?你明明知道她那么小,却放她一个人在院子里,你就不怕她出事?” 他嘲讽地勾勾唇,“我儿子也不见了,我也着急,可你不能好坏不分,谁的钱都想讹?我林文和可不是被吓大的。” 庄良气得够呛,找卫西风做主。 卫西风能怎么办? 他当然不可能如了庄良的意,四两拨千金,“空口无凭,两个孩子都被人抓跑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孩子。” 庄良没想到卫西风居然如此不作为,他不是县令的狗腿子,帮着县令对付这些装神弄鬼只会骗人钱的道士吗?他怎么会帮着林文和? 他低眉沉思一会儿又明白了,林文和再不好,可他是屏山县人,是这地里的地头蛇,而他呢?只是外来人士,不欺负他欺负谁? 想通之后庄良握紧拳头的手捏得越发紧了,手背青筋崩得紧紧地,好似随时都找人拼命的架势。不过在下一瞬,他又松开,若无其事冲林文和扯了个僵硬的笑容,“抱歉,我也是太着急了。” 林文和装作没看到他眼底闪过的寒芒,很大方地摆手,“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最要紧是找回孩子。若真是我儿子将宝儿放走,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们。” 庄良感激地点点头。 翌日一早,苏南珍和林文和起来,一眼便看到后院有人塞进来一封信。 苏南珍故意发出声音,引来庄氏夫妻。 庄娘子火急火燎催促,“快看看信里写了什么?” 林文和打开一看,信里写明让林文和今天晚上戌时带一百两银子到城南柳关巷赎人。如果有人跟着,孩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文和立刻将信交给卫西风,对方看完后,眉间拧紧,“柳关巷错综复杂,很容易跟丢。” 庄氏夫妻紧紧盯着林文和,“他们不是说不让人跟着吗?就算你不为宝儿,也为你自己儿子着想,他还那么小,落到那些人手里,不定被吓成什么样呢。” 林文和爱子心切,断然拒绝卫西风派人跟随,“我自己一人去就可以了。你们就在巷外等我消息。” 卫西风欲言又止,可又不能顾忌人家的孩子,只能默认了。 卫氏夫妻长长松了一口气。 夜晚的柳关巷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几户人家闪着微弱的灯光,周围一切都静得吓人。 一群人站在巷外,苏南珍再三叮嘱林文和要把儿子带回来,保重好自己,钱财乃身外物,没了就没了。 林文和点头,又托卫西风好好照顾他媳妇和孩子,如果有万一,一定要先保护好孩子。 卫西风应了,一行人眼睁睁看着林文和迈进漆黑的巷子里,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人都等着急了,有个小乞丐从不远处跑过来,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交给卫西风,“这是有人给你们的。” 卫西风接过信一看,当即变了脸色,“孩子在宣华街。” 庄氏夫妻一听立刻调头就往回跑,苏南珍揪心孩子,也跟了过去,卫西风叫了两个衙役跟去帮忙。 没过多久,衙役回来禀告,孩子已经回来了。 但是他们左等右等也没能等来林文和。卫西风问过守在巷子出口的衙役,他们都不曾看到有人从巷子里出来。 也就是说林文和有可能还藏在某户人家。 等到天亮,卫西风带人挨家挨户搜寻,可惜就是没能找到林文和的下落。 苏南珍带着儿子姗姗来迟,听到丈夫不见了,她定定看着旁边的院墙,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们之所以选晚上交易,就是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 大家都以为绑匪一定会从某个出口逃出来,可事实上,他们有可能住在某个院子里,然后翻墙出来。天黑,视线模糊,如果对方租的是路口的房子,逃出生天,不是难事。 卫西风听到苏南珍的分析,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林七苏,而是林文和。 只是林文和警惕性强,再加上又能掐会算,对方搞不定他,所以才从林七苏下手。 他们一叶障目,竟还真上了对方的当。 卫西风之前一直派衙役跟在林七苏和宝儿身后,衙役对两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心里寄希望予这些人,“那伙绑匪绑了林七苏之后,又去了哪里?” “昨晚那些人进了后巷,就再也没回去过。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也就是说这些绑匪人间蒸发了。 卫西风涨红着脸一拳头捶在旁边院墙上。其他衙役也是一脸羞愧。对方真是太狡猾了。 -- 第105页 在大家万念俱灰之际,苏南珍给了大家一个希望。 第53章 道士 林文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藏在一处空旷的山谷里,他被五花大绑在一个绞架上,他面前,左手边和右手边立着一个黑色陶罐制成的鬼差雕塑。他们被几根红色麻绳绑着,好似一个阵法。 稍微一想,林文和就明白这幕后之人要的是他,而不是七苏。 他拼命挣扎,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对方绑得很结实。 “别挣扎了。老老实实待着,兴许我还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身后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八卦袍,手执拂尘的道士,另一个则是四十出头的男子,他脸色苍白,身子单薄,看着就像时日无多的病入。 道士上下打量林文和一眼,“就是你破了我的阵法?” 林文和只破过一次阵法,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教许山断生机的道士。” 那道士也没否认,不屑地勾了勾唇角,“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甩动拂尘似是在驱邪。 另一男子拳头抵着唇轻咳几声,“你别怪我。” 说完,他的声音就像被石子碾过,粗粝又沙哑。 林文和不明白他是谁,“你为什么抓我?” 男子勾了勾唇,犹如看一个死物,“为什么抓你?当然是因为你挡了别人的财路。而我想要你的命。” 林文和蹙眉,他挡别人财路了吗?不可能啊,屏山县的那些道士早早就被县令逼得改了行,留下来的也只是混口饭吃。哪来的财路可挡? 道士哼道,“快让开。” 男子退到阵法外,林文和还想问清楚,道士却不愿听他废话,直接扔过一个符纸封住他的嘴,而后坐在他面前开始念咒。 刚刚还晴好的天气极速变恶,狂风卷着沙石滚滚而来,雨点噼里啪啦落下,顷刻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林文和何时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不由看呆了,这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字面上的意思)。 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道士凌空一指,他浑身僵硬,再也无法动弹。 再接着四周的雷电渐渐往他这边驶来。 林文和双目圆睁,这道士是想让雷劈死他? 似乎是验证他的猜想,一道雷从他自上而下劈过来,林文和吓得浑身颤抖,下意识闭上眼睛。 那道雷擦着他的脸颊,闪过,林文和不觉得庆幸,反而越发提心吊胆。这道士手段如此诡谲,他被劈死也是迟早的事。与其被他吓,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又一道雷劈下,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正在作法的道士无端被人打断,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另一边的男子想跑,但他本就是病人,哪里敌得过身强体健的衙役,跑了两步就被揪过来。 苏南珍跑进阵法,想给林文和松绑,但雷还在动,卫西风察觉不妙,立刻劈刀斩断红麻绳。 刚刚还悬在头顶若隐若现的雷立刻擦了方向,劈向旁边的道士。那道士逃得很快,一个闪身躲过雷电,几个衙役围过来,他手执拂尘凌空一劈,冲几个衙役挥去。 他身形鬼魅如电,灵活犹似神龙,只是几个交手,那几个衙役就伤的伤,晕的晕。 卫西风见势不好,立刻加入战圈。 他的身手在所有人里是最好的,却远远不敌道士,最终被道士刺中右胸,追赶不及,对方寻了个空隙逃之夭夭。 不过那道士也没捞着好,他身上也被卫西风砍了一刀,伤得不轻。 卫西风立刻乘胜追击,让衙役追过去,他自己则是因为伤势过重,起不来,晕倒在地。 剩下几个衙役赶紧将人抬起来,与其他人一块回了城。 县令得知卫西风受了重伤,立刻带着守下赶来,问明情况,才知竟有道士在他辖下作乱,当即怒不可遏。 绑了林文和的中年男子没有经受住恶劣的天气,在半道上就一命归西。 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而唯一知道对方身份的道士又逃出生天了。 没错,那几个衙役跟着道士流下的血迹一直找,最终找到一处小溪边,再也没能找到对方下落。 无奈之下,只能回来复命。 “那绑了一家三口的人呢?” 卫西风半坐起来,小声回答,“我让人盯着他们。大人想审随时可以将人带到县衙。” 县令看他伤成这样,嘱咐他好好歇息,带着其他人回县衙审案去了。 而苦主林文和也在包扎完之后,去了县衙。 临走前,他一再感谢卫西风搭救。 卫西风摇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他又满脸羞愧,“之前对先生不敬,望先生海涵。” 卫西风之前对林文和算命还心存疑虑。哪怕对方帮助他抓到两个逃犯。但他觉得对方可能是事先知道。但这次却不一样。他亲眼见识到林文和料事如实,他+才真真正正明白这世上还是有能人的。先生竟然能提前知道对方将他带到山谷,算命之精准着实让人钦佩不已。 林文和摇头说不介意。 县令审问庄氏夫妻以及宝儿,很快查实宝儿并不是庄氏夫妻的女儿,只是他们从京城灯会上抢走的孩子。 他们明面上对宝儿很好,一旦宝儿不听话,就会遭到毒打。 -- 第106页 他们利用宝儿,让她引林七苏出去买糖人或冰糖葫芦,然后趁他们晕倒时将人掳走。 至于掳走宝儿和七苏的人,庄氏夫妻也不认识,是由道士来安排,以错印钱币为信物。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只知道那道士是许山的师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林文和想算一卦,但他不知道对方姓名,也不知生辰八字,根本无从算起,只能暗自警醒家人。 林家人得知林文和差点被人杀死,惊得五雷轰顶。 他们就是农家人,一辈子老实本份,就算有什么龃龉,也仅限于牛吃谁家草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林文和居然差点被人杀死。 林婆子吓得不轻,后槽牙都抖起来了,“老三啊,要不然咱还是别开店了吗?这也太危险了。” 林老头也点头附和,“就是。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咱们就老老实实待在村里种地吧。” 林文富和林文贵也争着劝他。 林文和哪肯,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告诉他们实情了,可又一细想,不告诉他们,万一他们贪便宜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别人,他岂不是会死? 他只能苦口婆心劝道,“爹,娘,怎么能因为一点困难就退缩。那刀还能杀人呢。可也得要看在谁手里。我问心无愧,不怕他们。” 林婆子拍了他一记,“你是不怕。你痛痛快快走了,倒叫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打你个不孝子。” 林文和任她打,但是死活不愿松口。 林婆子拿他没办法,只能叮嘱他小心些。 等林文和一家回到县城,卫西风过来道谢。 他之前被道士砍了一刀,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前来是告诉林文和,他已经通知宝儿的家人,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到了。 林文和心里一叹,这两口子不做人,竟让小姑娘当人贩子。 也得亏她是个小姑娘,要是再大一些,这夫妻俩指不定将这孩子卖到什么地方呢。 不过林七苏经此一事,吓得不轻,看到陌生人跟他搭讪,他就一脸戒备。 上辈子他生活在最顶端,人贩子也只从媒体上听过。可当他亲眼见过,亲自体会过,才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哪怕他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可当那些人毫不留情地将拳头落到他身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苏南珍和林文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宽慰他,世上还是有不少好人的。 六月中旬,柱子的亲爹终于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卫西风那个镖师朋友。 这两人进了屋里,就开始打量这间不起眼的铺面。 林文和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对方。这男子大约二十来岁,他穿着号称“寸锦寸金”的云锦,头上簪着玉冠,每一个细节处都透露出匠人的良苦用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出身极好。 卫西风给双方自我介绍,男子姓顾名昭,出自簪缨世家之一的锦溪顾家。 顾家发展于曹魏西晋,确立于东晋初年并达到最盛时期,曾出过十四任宰辅,十二位驸马,七位皇后,其他官位更是数不胜数。 就说今朝,顾昭的父亲也是位于六阁之首的吏部尚书,他本人年纪轻轻也已官至从三品,称得上青年才俊。 林文和没想到顾昭来头这么大,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上赶子巴结。 他更喜欢明码标价。 顾昭坐下后,沉声道,“听莫总镖头说你找到了小儿的下落?” 林文和颔首,“知道。但是我也让卫捕头跟你们提过你们家有小人,你儿子要是回去,恐怕凶多吉少。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出事,却做事不管。” 顾昭看着林文和的眼神带着审视,眸光渐渐转冷,随后又哂笑一声,以为他在故弄玄虚,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你且说说。” 林文和知他不信,也对啊。如果有人跟他说他家里有小人,他也不可能信。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林文和不慌不忙,让顾昭提供已顾妻子的生辰八字。他可以帮忙算算她究竟被何人害死。 已死之人,拿了生辰八字也没什么用,顾昭也没有藏着掖着,将其告之。 林文和将五枚铜钱放入龟壳,闭上眼摇了三下,将其倒入桌上,掐着指头好一通算,轻声开口,“那小人名字当中有个‘惠’字。” 顾昭一窒,原先由漫不经心变为审视,好似想照进他心里。 林文和见他信了几分,淡淡道,“顾侍郎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他指了指城西,“出了城往东左三十里,林家村往北的一处破庙里,有个叫柱子的小孩就是你的儿子。” 莫总镖头满脸喜色,卫西风也是吃了一惊,顾昭压下心头疑惑,冲林文和拱手施了一礼,“若那孩子果然是我的晟儿,本官必有重谢。” 林文和点头说好。对于这种位高权重之人,不要想着留人情,要不然对方会觉得你不识好歹。 钱多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千钟粟,有钱能买万卷书,有了钱就有无限可能。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林文和没跟着,两个时辰后,卫西风和莫总镖头去而复返。 柱子走丢的时候才四岁,但他身上有哪些地方有痣,哪些有胎记,顾昭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 第107页 再加上这孩子长得与顾昭的父亲有五分相似,这事做不得假。 卫西风替顾昭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将好消息告诉林文和,“顾家思子心切,顾昭去年尚了公主,可一直没有好消息。顾老太君等孙子都等心焦了。他们确定孩子无误就走了。” 他这是怕林文和生顾昭的气。他听那些说书先生说过凡是有大材的人脾气都古怪。在他心里林文和就是有大材之人。 林文和怎么可能生气,想当初他媳妇冒着生命危险抓捕成三,现在自己只是帮忙找个孩子就有一千两,他做梦都要笑醒了。 莫总镖头也呈上自己的礼物,他没有顾昭有钱,只买了些非常实用的礼品,末了向林文和深深鞠了一躬,再三感谢他帮忙找到人,了了他一桩心事。 林文和见他态度好,也没有拿乔,原谅了他。 莫总镖头似乎还不死心,嗫嚅半晌突然问,“林先生说那孩子身边有小人,当初那些山匪真的只是巧合吗?” 林文和心里一叹,这人意如此敏锐。 莫总镖头见他不说话,似是默认,面露苦笑,“当初那些山匪杀了我们镖局许多弟兄,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都赔得倾家荡产。我知道他们的死因。” 顾家家世显赫,出的费用很高,同样赔偿的时候,金额也是高得离谱。 如果真的只是意外,他只能感慨一句自己命不好。如果是顾家自己人引来的,他们就是垫脚石,死得太不值了。 林文和能明白他的心情,但是他还是摇头,“我只能算出那么多。就算真的是他们顾家人干的,你掺和进去,也很危险。” 莫总镖头捂着半张脸,他胡子拉碴,浑身上下都散发颓废的气息,“我本来就是孤家寡人,只想在临死之前一解我心头夙愿。” 林文和低眸沉思一会儿方道,“既如此,你可以回去之后打听顾家有谁名字里有个‘惠’字。再多的,我真的帮不了你。” 莫总镖头有些失望,叉手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卫西风打圆场,“他以前脾气挺好的。自打兄弟们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他整个人就变了。希望你海涵。” 林文和摇摇头,表示无事。 卫西风便也告辞离开,去追莫总镖头了。 苏南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放心,“那些人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林文和将银票塞到她手里,“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只说柱子犯小人,可没说小人干了坏事。是他们自己瞎想,跟我可没关系。” 苏南珍还是不放心,“莫总镖头都是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块,顾昭就不会吗?” 林文和被她问住了,“只是个小人罢了。难不成他这个未来继承人竟还收拾不了对方?” 苏南珍一想也是。 七月初,护送文娘归乡的龙威镖局镖师登门,并且还送来文娘一封信。 信上有印记,苏南珍看过之后,真心替她高兴。文娘顺利找到她的亲人。 而且她娘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发达了。她亲弟弟考中进士,当了官,现今在苏州当知府,文娘也成了官家小姐。 她还特地命家人捎带了家乡特产,如颜色鲜艳、透明璀璨的金红石,大颗大颗镶嵌在发冠和簪子上有种独特的美。 苏南珍按照约定给了龙威镖局尾款,晚上拿着这些金红石,说起打算,“这颗可以缝在腰带上,这样出门也有面子。还有这颗就给七苏做个发完上,等他及冠就能戴了。” 林文和笑眯眯听着,两人商量着把手头的银票换成不动产或是买田置地。总这么揣在身上太不安全了。 苏南珍一想也是,“我觉得你要是给家里钱,还不如直接帮他们置地。让他们每年都能收到租子,你娘能天天笑醒。” 提到租子,林文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咱们还要给家里添上两头牛。每次耕地总像别人家借牛,耽误不少时间。” 苏南珍也没什么意见,买就买吧。总归是自家人养着。 家里孩子多,养一头牛,孩子也能找点事做。有了收入,她那抠门的婆婆也能对孩子们好点儿。 林文和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去菜市买回一头牛,将七苏托付给隔壁,带着媳妇回了家。 路上林文和驾着牛车,整个人乐颠颠的,就好像这不是牛车,而是前世的敞篷跑车。 苏南珍吹着风,整个惬意地眯着眼,与他没话找话,“今早你去买牛,咱们家的铺子好多人来问。我打算租给陈家。” 林文和哪知道陈家。 苏南珍跟他解释,“就是当初咱们买咱家面粉的那个陈氏粮铺,他东家想租下咱们家门面卖面。” 林文和乐了,“他们怎么想起来卖面了?” 苏南珍笑了,“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陈氏粮铺只是陈家众多产业之一,他们家产业几乎遍布各行各业。陈家老有钱了。” 林文和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屏山县数一数二的家族是李家。如果陈家这么厉害,不可能排第二啊。 其实他还真是有所不知,陈家祖籍在江南,他们在屏山县产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陈氏粮铺的东家陈有良只是陈氏当家人的排行第七的庶子。 陈有良有一妻四妾,妻子在老家,四个妾室分别在四个县城替他管理产业。陈有良每年只在这边住两个月。 -- 第108页 林文和听着他媳妇讲陈家往事犹如听天书,啧啧不已,“有钱人真会玩,居然轮着来。” 苏南珍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她还听说一件事,“咱们儿子的同学就是陈东家的儿子。听说他读书不错。” 林文和还真没听儿子提起过,不由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他和媳妇之间,儿子跟他更亲近一些。没理由媳妇比他知道更多。 苏南珍瞥了他一眼,有些小得意,“当然是儿子告诉我的。” 上次他被那道士抓住,林七苏整晚做噩梦,睡不着,苏南珍不好打扰丈夫休养,就一个人守在儿子床头,陪他唠嗑,于是聊着聊着就聊起他的同学。 她也就知道了陈士远这个小同学。 儿子能跟亲娘谈心,林文和只有高兴的份儿,早先被他妈搅合,总算是合好了。他心中那颗大石也落下了。 第54章 开荒山 苏南珍和林文和驾着牛车回了村,引起村民们不小轰动。甚至远比林家盖房还要惊奇。 这年头家里添了头牛就相当于添了个大物件。是值得摆桌酒席庆祝的大喜事。全村人都能跟着沾光,能不高兴嘛。 大人孩子追在后头跑,孩子们摸着牛身,发出震天的笑声。大人们则是问牛的价格。 林文和如实相告,很快到了自家门口。 早就有人上门通知,林婆子等人迎了出来。 一直老实,没什么存在感的林老头激动得抱住牛头,“咱们家总算又添了一头牛了。” 林家人集体沉默了,其实也不怪林老太激动,他们家曾经有牛的。 就在小五打伤贾家远亲那年,为了替对方治伤,他们家将牛卖了,又卖了十亩地,借了村民们不少钱,最后还是没能救回人。 现在家里的债已经还清,房子也盖起来了,牛也添上,林家的好日子来了。 林家其他人也是激动不已。 林婆子在村民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将牛牵到自家屋里,然后指挥两个儿子盖牛棚,又让几个孙子孙女去地里割草。 一家子被她使得团团转,每个人都神采飞扬。 苏南珍和林文和也被他们的好心情所感染。 苏南珍大手一挥,掏了一百文钱,让大嫂和四弟妹整治一桌好菜。 李兰花被她的大手笔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婆婆,林婆子眼皮跳了跳,到底没说什么,移开目光,似是默认了。 李兰花松了一口气,拉着何秀芸一块出了院子。 何秀芸一想到有好吃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苏南珍去找苏先生问家里几个孩子的学习情况。 苏先生便将家里几个女孩的情况说了,“三春和四巧两个年纪大一些,做事细致,很适合学绣花。五月爱玩爱吃,喜欢穿衣打扮,也爱做饭。可以多学些厨艺。” “识字方面呢?” “学得进度比较慢。”苏先生顿了顿,“常用字倒是没什么,不过她们可能接触书本不太多,不能理解书里的意思。” 这古代大多数都是文言文,三春几个刚开始接触,不理解意思倒也正常。 苏先生还提起一事,“五月也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话本,竟然写了一篇小说。” 苏南珍这回是真惊讶了,五月那孩子居然会写小说? 等她看过这本小说,苏南珍整个人都石化了,诚实这孩子今年才八岁,不懂男女之情,可这故事写得也太玛丽苏了一点。王爷爱上平民姑娘。 如果换成现代故事,那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 这孩子脑洞可以呀。 苏先生有些发愁,“这故事前言不搭后语,堂堂一国王爷怎么可能会娶平民姑娘为妻。而且他们还是私自终身。皇家玉令不是开玩笑的。” 在苏先生看来,这篇小说满满都是槽点。 不过苏南珍却能领会到里面的核心:玛丽苏。 这种故事可是风靡了上千年。没想到五月小小年纪居然就领悟到了。这份悟性真是绝了。 苏先生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就差说五月是误人子弟了。苏南珍抬手打断,“小姑娘有想法是一件好事。这故事也就当个乐子来听。怎么能当真呢?” 苏先生都惊呆了。小说虽然有杜撰的成份在,但也不能脱离实际,什么都敢想吧? 苏南珍细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如果在前世那种开放的社会,读者能够区分现实和小说。可古代那些闭门不出的大家闺秀未必能领会到这点。要是误人子弟就不好了。 苏南珍想了想,“你可以提点五月。让她把故事逻辑圆好了。比如这个王爷娶平民姑娘,不要写他们私定终身。而是王爷报恩,亲自向皇上求旨。” 苏先生没忍住,拔高声音,“这怎么可能?” 皇上跟自己儿子有仇吗?居然让他娶门第这么低的姑娘为妻? 苏南珍摆了摆手,“这世上有人爱名,有人爱利,也有人淡泊名利。先生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千万不要我即世界。那样太狭隘了。” 苏先生面红耳赤,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再加上这人还是自己的雇主,既然对方不阻止,她何苦当恶人,只能应了。 等五月跟其他孩子一块割完猪草回来,苏南珍夸五月故事写得不错,又指出里面有些漏洞,“故事不能太想当然。咱们也要考虑读者,不能误导她们与人私定终身。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是无效的。” -- 第109页 五月当时还真没考虑这么多。她在林家村是个另类。 村民们不喜欢她,家人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又懒又馋。可她就是想过好日子。她有什么错?她又没杀人放火? 前些日子隔壁村请戏,她听了一耳朵,突发奇想回来写了个故事。 写完后,她兴致勃勃拿给先生看,却被先生狠狠批评一通,她还难过哭了一晚,现在听三婶夸赞自己,哪怕还挑着刺,她也觉得高兴。 这是一种被人肯定的快乐。 五月认认真真将三婶说的记下,并且保证一定会好好写。 她也没想写书赚钱,就只是单纯想把故事写出来。 到了晌午,一家人张罗出一桌好饭好菜,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吃得津津有味。 饭桌上,林婆子兴致勃勃拉着林文和说村里的八卦,大部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前几天,他们村头破庙那边来了个大官,到咱们这边找儿子,一问才知是那帮乞丐收留了。 林婆子说多少次都是激动外加懊悔,“哎哟,你说他们命可真好啊。居然得了一千两银子。你说我咋没这好命呢。” 林文和心想,就算真让你碰到,你也未必会好心收留啊。卓万里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点头附和,“的确命好。” 不过要没有那帮乞丐照顾,柱子那么丁点的孩子估计早就被狼叼走了。顾昭给这么多钱也很正常。 只是他没想到顾昭给银子居然没背着人,几个乞丐突然得那么笔银子这不是成心让人眼红吗? 他正唏嘘着,外面传来敲门声,林文贵背对着门,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 门口站着几个男人,为首那人正是跟他们一块去县城卖野猪的那个团头。林文和喜滋滋站起身,“娘,你这刚说到他们,人家就来了。” 大家也探头看去,几个衣着齐整的男人正探头探脑往他们家张望。 现在这几人已经非比寻常,林家人几乎全部起身,将人迎进屋。 团头见他们还在吃饭,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事儿。” 林文和将他们请到桌上,又让媳妇给他们盛饭、拿筷子,“家里新添了头牛,一家人吃顿团圆饭,饭菜做得有点多。天气这么热,到下午估计就放坏了,你们留下一块吃吧。别浪费了。” 这话也就是客气,事实上农家人都节省,轻易不会有剩饭剩菜,就算有,也会留着喂猪喂鸡。 不过他们带了东西,也没有白吃,所以只是客气一下,也就坐下一块吃了。 林婆子忍不住好奇,“你们真的得了一千两银子?” 她就是道听途说,内心还是觉得一千两银子太多了。现在买一个成年人也就二三十两,孩子就更便宜了。有钱人又不傻,就算感激,也没必要给那么多呀。 团头这两天已经被无数人打听,农村人说话直,他们不会拐弯抹角,就那么大咧咧问这种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林文和见团头不想说,立刻打圆场,“娘,你问这个干啥。快吃饭吧。他们来找我肯定有事。咱们吃完饭,说正事要紧。” 林婆子压下心头疑惑,热情招呼他们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孩子们全部被轰出来,大人们留在堂屋听事儿。 团头这次前来是想请林文和帮忙在林家村落户。 他们是乞丐,却不是天生的乞丐,而是因为家乡遭难,成了流民逃到这边来的。 没有路引,在本地也没有户籍,就想找林文和帮忙。 林文和欣然答应,这事很容易办,只要带他们去找族长,开一张证明,然后再去县城找文书把家乡户籍迁到屏山县就行。 但是林文和有一点好奇,“你们以什么为生?” 这古代的户籍分为三六九等,其中税最低的是商籍、贱籍,其次是匠籍,再往上是农籍,最后是士籍。相当于地位越低,税交得越低。不过因为士籍都是官员,所以他们有一定的免税额,所以交税最多的还是农籍。 团头几个已经想过了,屏山县山多地少,他们想要置田是不可能了,所以他们想在附近买座山开茶山。 蜀地山多,主要税收来自于茶叶,他们县也是茶马古道的必经路线。这条古道是内陆和大荣等国进行茶马贸易形成的古代交通路线。是以蜀地的茶叶并不愁销路。 林文和有些惊住了,“开茶山?你们会吗?” 他之前没想过开茶山,主要他们村也没有人开过。他对种茶是一窍不通。 团头却道,“总要试一试,咱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就用手头的银子买座小茶山,种出来的茶叶也够几家花销。钱捏在手里总归不怎么放心。” 他这几天提心吊胆的,连睡觉都不敢,都要兄弟们守夜。 就这还遇到不少无赖上门抢劫,要不是他将银票藏在安全的地方,估计钱早就被人偷走了。 林文和手头也有钱,他之前想在县城买不动产,可惜愿望挺好,实现起来却很难。 古代投资项目不多,许多有钱人都是买田、买宅子、买铺面。 除非遇上个败家子或是像文娘那样乔迁的人家,否则一般人是不会卖这些生财路的。 -- 第110页 现在能买到茶山,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林文和带他们去找族长,开了证明,然后又去找里长。 他们附近也有里长,是专门管方圆几里的土地税收问题。 附近哪些山有主,哪些没有,他都了如指掌。 当然他们请人帮忙,不可能空着手去,几人提了些东西上门。 里长也是个爽快人,也有些跟这几个人交好,很热心给他们介绍,“咱们这附近有几个无主山。离林家村最近的几座山都没有主,离村口最近的那座山八百两银子。村后头那座山最大,两千三百两。”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这还只是光秃秃的山,请人整山,再栽上茶树苗,又是不一笔不小的开枝。而且一般茶树要三四年才能采摘,回钱太慢。 团头不敢冒这么大的险,“没有更便宜的山吗?” 他们还要买宅基地,还要盖房子,娶媳妇,总不可能将一千两全部花光。手头怎么也得留点儿。 里长捋了捋胡须,“外1围的几座山价格都定死了。不过往里的山会便宜一点。最便宜的才五百两。” 他这么一说,团头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往里去有野兽,我们曾经在那边打过野猪。回头把茶树种好,全部野猪拱了。那多不划算。” 里长点头承认,“就因为他在里面,所以他才便宜。” 团头不死心,“咱们能买一半吗?” 里长摇头,“那怎么成?你买一半,剩下一半怎么卖?” 林文和突然插了句嘴,“如果合买呢?” 里长微微一愣,“那倒是可行。你们去官府备红契的时候,把地标给弄好。只要以后不打架就行。” 林文和终于满意,看向团头,“我手头也攒了点钱,一座山吃不下,不如我跟你们一块合买吧。我也开茶山。” 团头刚刚听到价钱这么贵,以为这条赚钱路走不通了,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 买最便宜的山,一座是八百两,一半就是四百两,再加上开垦荒山、买茶树需要花费两百两,他们还剩下四百两,每家能分六十多两,足够他们几个盖房子娶媳妇了。 团头与其他人一起商量,大家没有意见。 林文和便让里正带他们去量山,确定好地界。 里长拿着步规,带他们往山脚去了。 有些好事的村民跟在后头瞧热闹。 听说他们打算买山种茶,村民们对视一眼,立刻觉得谣言是真的。 这么大一座山多贵呀,他们说买就买了,看来这些人是真的发了。 有那脑子灵活的,开始拉着几人跟他们套近乎,还有人想给他们说媳妇。 这几个乞丐年纪都不小了,之前是因为条件差,娶不起媳妇,现在有钱了,当然想有个家。 让他们自己去找媒婆有些羞于启齿,但现在村民们主动帮忙说亲,他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全都竖着耳朵听。 团头、里正和林文和三人在测量土地。剩下几个乞丐就被几个婆娘拉着说自家有哪些亲戚合适。 人跟人不一样,要求也不一样。有的想娶黄花大闺女,有的想娶年纪大一些,知冷知热,有的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未必能生孩子,所以就想要个带孩子的寡妇,将来能给自己养老。 等他们三个将地界标好,那几个乞丐已经被团团围住,再也脱不了身。 林文和上前挤开,将几人解救出来,冲向个大娘大婶拱手,“咱们先办正事。娶媳妇再着急,也得先把户籍落了,房子盖上。要不然哪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们。几位婶子,你们说是不是?” 那几个大娘大婶一想也是,恋恋不舍冲几人挥手。 林文和回家牵了牛城,带几人去县城。 林婆子在后头追喊,“让他们自己去行了,你刚来家还没喘过气呢,你也不嫌累。” 她以为儿子好心帮忙,却不知道她儿子自作主张买了半座茶山。 她不了解,苏南珍却是清楚丈夫的性子,那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可能白白帮人跑腿。 果然丈夫问她要银票,将买茶山的事与她说了,苏南珍对茶山没什么意见,可她辛辛苦苦赚的钱,才不想充进公中,分家时分给他们。 林文和挠挠脑袋,“那就写你名字。” 苏南珍终于满意,“那我跟你一块去。到时候我来签字。” 林文和也担心要本人签字,便也没拒绝。 林婆子看到苏南珍也要跟着一块去,心里吐槽,不就分开一会儿吗?老三媳妇还跟着一块去? 她心里绝不承认,她是嫉妒老三媳妇。她以为她是村里最能耐的女人,将男人管得服服帖帖,几个儿子孝顺听话。可跟老三媳妇一比,她被秒成渣渣。 不过心里嫉妒,面上她不敢表露出来。她三儿子主意大,又会挣钱,以前家里穷,忙着填饱肚子,孩子生得又多,她对三儿子疏于照顾,母子感情淡薄。要是她敢给老三媳妇使绊子,老三媳妇撺掇老三不给家里添东西了咋办? 哎,这儿子就是给苏氏养的。 她心里憋闷又委屈,不过当她看着村里其他人家都是土坯茅草房,她那点不甘心又烟消云散了。 第55章 樱桃 苏南珍一行人去的快,回来得也快,因为他们家在县衙门口遇到卫西风,也没怎么等,卫西风直接带他们进去过户。 -- 第111页 回了村里,林文和这才将买茶山的事与林婆子说了。 茶山可以在春秋两季种,在此之前需要把山上的树木野草全部砍伐,然后再细细耕种。这一切当然要交给家里人。 林家人得知他们居然有那么多钱买山,一个个都惊呆了。 林婆子尤不敢相信,要看田契,可真当她看到了,整个又懵了,这田契上居然写的是老三媳妇的名字。 他这是疯了吗?居然把田产置在媳妇名下。 见过宠媳妇的就没见过这么宠的。 林婆子捂着胸口嚷嚷着疼,气得整张脸又胀又红,“你!” 林文和幽幽道,“娘,我要是不拿出来,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少钱。虽然我把茶山落在我媳妇名下,但是种茶所得的钱,我都是归在公中的。我觉得对大家都很公平。” 他肯定没精力管茶山,倒不如留给爹娘操心。等将来分家,他也能分一杯羹。也算是帮了自家了。 听到茶山收入归他们,林婆子心里终于好受了点。还好,还好,老三心里还是有他们的。 因为家里多了一座茶山,林婆子打算秋收后,不再赁地,只将家里的十亩旱地种好,就一心扑在茶山上头。 为此,林婆子打算老大两口子去隔壁村的茶山打短工,学学种茶经验。 古代没有机械,灌溉、除草、施肥、采摘、修枝、防冻全都需要人工。这也是古代茶叶比现代贵很多的主要原因。 至于林文贵这边,他还在兜售西红柿和山货,这两口子比较懒,不喜一大早进城,都是收上来之后卖给县城的铺子。这样一来,赚的差价就少了。 好在他靠着西红柿,生意倒也不差。 只是西红柿再过一个月就没下市了,林文贵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当二道贩子。 林文和早就看出来四弟两口子好吃懒做,一心想做大买卖。如果这性子不磨一磨,干什么都干不成。 所以当四弟过来求他,他四两拨千斤给搪塞过去了。 林文贵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开始兜售。 不过林文和还是给他指出一条财道,“咱们家的樱桃比别家甜。如果你想有销路,不如想法子把它卖到大户人家。记住一斤价格至少要卖两百文。” 他们家的樱桃就是做任务给的六年生车厘子树结的果子。 古代自然没有车厘子,他入乡随俗就叫车厘子。古代的樱桃是奢侈品水果,价格非常昂贵,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 他敢说,这村里就没人吃过樱桃,自然也不知道它很贵。 林文贵整个人都傻眼了。前些日子樱桃熟了,他娘给几个乡邻们都送了一些。哪怕林婆子再抠,但邻里之间的人情往来还是要有的。 再加上家里孩子霍霍,足有十来斤。这么一算就是二两银子。 林文贵平时自诩是家里最大方的人此时也心疼得不成,就更不用说林婆子了,她懊恼得拍了下膝盖,“这扔出去多少钱啊。”说完又骂儿子,“你早知道它这么贵,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如果她知道这樱桃这么贵,肯定不会送人。 林文和其实是故意的,他不想村民们对他们家的印象就是小气,“娘,都已经送出去了。你最好不要表现太刻薄。咱们家以后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将来要是七苏考上进士,当了官,你就是官家老夫人。不能太小家子。” 他一通唠唠叨叨倒把林婆子的心火给弄没了。她也能当老夫人?不不不!别说老夫了,哪怕让她当地主婆,她也高兴啊。 “咱们家那山挺大的,家里人可能忙不过来。你们也别想着省钱,可以雇佣咱们村里人帮忙。这钱我来出。” 林婆子睁大眼,她刚刚还奢望当地主婆,没想到这么快就当上了? 林文和按照本地的行价,给了林文贵十两银子,让他们两个月之内就把茶山给清出来。 毕竟到了九月,村民们就开始收粮食,种麦子,根本没时间帮打短工。 林婆子见三儿子把钱交给老四,不给她,心里有种不被他信任的感觉。 林文和也很无奈,“娘,我不求你有多大方,只要像四弟这样就成。我保证让你管钱。” 他大哥为人老实,压不住他娘,只有四弟虽然会躲懒,但为人不抠搜,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林文贵能当头头,哪怕没工钱,他也高兴,举着双手保证一定会完成。 可把林婆子气得够呛,心里又一再嘀咕,怎么样才算不抠搜?难道要像隔壁地主家那样一天包两顿饭,还管饱?那得花多少钱啊。 林婆子心口疼,尤其听到老三和老四商量菜单,并且要去村里粗粮,她心口就疼了,她忍着气,“包什么饭呀。离得又不远。直接让他们在家吃就得了。” 林文和一想倒也是。他们就在村口干活,回自己家更方便,还省了家里人的事。 于是就跟林文贵商量,“每天不包饭,给三十文工钱吧。毕竟出的是大力气,天气又这么热,太遭罪了。” 林婆子磨牙,这得多少钱?老三真是钱多烧得慌! 她还没开口,只听老三又道,“对了,还得烧些绿豆汤解暑。要是谁身体不舒服,让他们歇一歇,别把人累出事来。咱们家可是读书人家,要经营名声。不能再像以前随性了。” -- 第112页 林婆子一口气闷回肚里,她看了眼在院子里傻玩的七苏,这孩子真能考上进士当官吗? 想到族长说这孩子天资聪颖,她心里难免多了一丝奢望。 林文和跟他弟说话的时候,偷偷用眼尾打量他娘,见他娘没跳出来反对,心里暗喜:看来他娘对他话上心了。也是,虽然七苏现在不是她唯一的孙子,但是他能有好前程,他娘没理由不喜欢。为了七苏,她也会改掉抠搜的臭毛病。 事实还真如林文和想的那样,她是真的想改变村民们对她的印象。 她甚至还无师自通,想学隔壁村地主婆的作派,说话斯文有礼,不再随意发飙骂人。 林文和心里一高兴,又给了林婆子一锭银元宝。喜得林婆子见牙不见眼,连连向他保证,“娘为了七苏的前程,一定会改好。你们就等着吧。” 林文和忍俊不禁。一家人提着一筐樱桃走了。 林婆子看着樱桃就如同看着钱,见他们一次就摘那么多,心疼得不行,可想到自己刚刚保证不再小心眼,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们走后,林婆子就去通知村子人帮忙开山,按照刚刚说的,不包吃一天三十文工钱。村里壮劳力们抢着报名。 林文贵则在琢磨怎么把樱桃卖贵。 林文和为了考验他,没有将前世的方法告诉他。但是林文贵从过年过节送礼上面学到一点。 他们可以编个小筐,然后将樱桃做成礼盒送出去。 说干就干,他立刻让他爹帮他编小篮子。在这个家,男人女人都会编,但要说谁手艺最好,当属林老头。 林老头就是个老实头,儿子想卖樱桃给家里添笔进项,他自然只有支持的份儿。 当下按照四儿子说的,编了个小篮子,只是编完后,他有些迟疑,“这筐也太小了吗?咱们村小孩子打猪草的筐都比它大?” 村里孩子六岁就能下地割猪草,那筐子少说也能提个十来斤。 可这小篮子太迷你了,只能装半斤。 他觉得筐子小,林文贵却觉得这筐子太大了。理由也是现成的,他们家只有一棵樱桃树,撑死了也只能结七十来斤果子。被祸害十多斤,三哥一家又摘了十斤,还剩下五十斤。 用这种筐子也只能卖十回,那哪行? 林文贵说把筐子做得再小些,一个小篮子只能装一斤。 林老头照着又编了一个,这次确实很迷你,也就比成年男子手掌大那么一点点。 林文贵越看越满意,让他爹帮他再编五十个。等下一批樱桃成熟,他就拿去县城兜售。 林文贵等了七天,才等凑足十篮子樱桃。带着媳妇和山货一块进城卖货。 之前卖野猪那家一直在林文贵这边拿山货,也是他唯一认识的有钱人。 他极力推销樱桃,并且还大方抓了一把让对方品尝。 管事吃了之后,果然很满意。 樱桃也是能做菜的,不一定非要经过管家,他后院管事照样能买。不过做菜自然不可能要很多,他只要了一篮子。价格就按照林文贵要的给了两百文。 林文贵收到钱,还有些不可思议。三哥说最低卖两百文一斤,还真就卖到了。 这让他又添了些信心,他原本想去大户人家兜售,但是他根本不认识管事。倒是经过酒楼的时候,看到有个小姑娘拿着花篮在酒楼兜售,他福至心灵也跑进去。 春风楼管严,他根本进不去。他进了上品居。 酒楼小二刚开始也拦着,林文贵给他塞了几个铜板,对方就乐意了。 小二还不放心,“机灵点儿,要是有爷不高兴,你就赶紧闪人,要不然叫咱们掌柜看到,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文贵连连点头应是。 能进酒楼吃饭都是有钱人。樱桃又是稀罕物,尤其林家种的樱桃跟别家还不太一样,呈暗红色,果实硕大,看着就很诱人。 有好这一口的顾客就买了一篮子,林文贵故意要了三百文一斤,毕竟这些大家公子自己不采买,对行情不太熟悉。 有人听了价钱暗暗咂舌,也有人面色如常,并不觉得贵。 林文贵笑道,“我们家的樱桃不甜不要钱。” 那顾客让小二洗了,然后请同桌一块品尝。 其他人好奇张望。 付钱的这位顾客一看就是爱吃樱桃的,率先品尝,顿时眼前一亮,“我也算是吃过不少樱桃,还是头一回吃过这么甜的。果肉坚实又多汁,入口甜美。值这个价!” 同桌被他这话吸引,也争着拿一颗,尝后果然都说好吃。 当即就有个男子买了两个篮子,“我家老太太也喜欢吃樱桃,我买两篮回去尽尽孝心。” 其他人也都不甘人后,每人要了两篮子。 其他顾客听他们好评如潮,也想买,林文贵只带了十篮子,他刚刚进来兜售只带了两篮子,听到这么多人要,连连摇头,“我们家只有一颗樱桃树,这次只带了九篮子。卖不了那么多,不好意思。” 他将剩下八篮子樱桃卖给率先提出要买的客人。收了钱,喜滋滋就要出酒楼。却被酒楼掌柜叫住。 “你们家的樱桃还有吗?” 林文贵点头,“现在还没有成熟的,再过几天应该就能红了。” 掌柜提出要买,他刚刚尝过这家的樱桃确实比市面上卖的要红,口感也更好,而且不容易破皮。那些公子哥喜欢得不得了,正是商机。 -- 第113页 林文贵面上一喜,听对方给两百文一斤,心里有些不乐意。他刚刚可是卖了三百文一斤呢。 他每次都要进城卖山货,樱桃完全可以搭着卖。他又不愁。所以对这价格很不满意。 掌柜伸出手指,加了一次价,“三百文吧。最多了。” 林文贵一怔,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我七天后再过来。” 掌柜点头,目送他离开。 林文贵出了酒楼,将带来的山货卖给铺子,就带着媳妇去了三哥家。 林文和正在前院帮人算命,他们也不好打扰,等客人都走了,他们才进去。 林文贵将自己卖樱桃的经历讲给三哥三嫂听。 林文和听了也很佩服林文贵,他这人如果不懒,哪怕凭借嘴皮子也能混出名堂。 林文贵说完之后,口干舌燥,他喝了苏南珍递过来的水润完喉咙,跟林文和抱怨,“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种挣大钱的路子呢?” 林文和不以为意,“谁说没有。你让大哥把咱家的樱桃树多插几棵苗不就行了?” 樱桃种子不容易发芽,古人摸索出扦插法,当然也有嫁接法。就是不知林文富会不会。 林文贵摆手,“我刚刚问了,樱桃树要至少三年才能开花结果。人生有几个三年。我等得了那么久吗?” 林文和还真不知道这个。家里的那棵树也都是林文富照顾得比较多。他们一家吃现成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多为以后打算,也能多条财路。”林文和摸摸下巴。 林文贵细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当即表示回去说服大哥明年多弄几棵樱桃苗。 林文和当即把嫁接法与林文贵说了,虽然他说是说了,但是他只是知道皮毛,并不太懂嫁接手法,只说自己是在书里看到的。让大哥仔细琢磨琢磨。 林文贵对书是敬佩的,听说书里有,当即就信了。表示回去就告诉大哥。 林文和留两口子在这边吃了晌饭。 林七苏晌午在学堂用饭,他们两口子自己做饭,吃得还算丰盛。 林文贵看着面前的白米饭,红烧鸡肉、清蒸鲈鱼、辣椒炒四季豆和西红柿鸡蛋汤,心里感慨三哥家日子真是过得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何秀芸说个不停,“要是我们也能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我炒菜的时候,三嫂一个劲儿让我倒油。咱们在家里,那油都只是擦了个边儿。这人跟人的日子可真是不一样。” 今天这顿菜是何秀芸和苏南珍两人准备的。苏南珍负责择菜和烧火,何秀芸负责烧。 因为苏先生教家里几个孩子做菜,好吃的何秀芸便也跟着学。 苏南珍这边调料齐全,她今天厨艺直线上升,好吃得她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何秀芸如此,林文贵又何尝不是。他原先以为自己将十篮樱桃全部卖出去,已经很能耐了。没想到三哥比他更能耐。 都是一个爹娘生的,他小时候可比三哥机灵,没理由三哥能过好日子,他不行? 林文贵握紧拳头,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做生意,争取出人头地,带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 第56章 考第二 进入七月,林七苏本能觉得学堂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究其原因有两方面:一是他们马上要开始八月的测验。二是严从勇要参加今年的院试。 林七苏这才知道严从勇竟然是个童生,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严从勇会在乙班上课,而不去甲班。 他问许遇春,这小胖子看着好说话,一问他这个问题就打哈哈。只说他以后就知道了。 严从勇之前就爱埋头苦读,不浪费一丁点时间,又因为快要院试,只能压缩睡觉和吃饭时间。 听陈士远说,严从勇比平时早到一个时辰。来了之后就开始背诵。 中午吃饭,他也不在学堂,而是直接由他妹妹亲自送过来。 小丫头长得瘦瘦小小,听说已经十三岁了,可瞧着那个头说十岁都有人信。她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到了学堂也不逗留,匆匆忙忙将食盒递到严从勇桌上,叮嘱一句“三哥好好念书”就急急忙忙离开。听说小姑娘替人浆洗衣服,半刻功夫都耽误不得。 小丫头来送饭的第二天,林七苏就知道严从勇为何在乙班上课了。 他在食堂吃饭,听后排的学生聚在一块唠嗑,言语中很是嘲讽,“严从勇这次是第三回 参加院试了吧?” 有人点头,“是啊。当初他名头可比卓万里还响。没想到卡在院试这么久还没过。他该不会江郎才尽了吧?” 有人反对,“他那哪是江郎才尽呀。我听说他每次考试都会出事。不是头疼,就是恶心,考不完就被抬出来了。” 不少人替他惋惜。 林七苏同样唏嘘不已,问陈士远,对方也很无奈,“从勇,他很苦的。” 陈士远见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去的路上,就跟林七苏说了严从勇的情况。 严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二十年前,他三叔染上赌瘾,将家产全部赔光,严家开始没落。严父为了能重拾祖上荣光,一家老小勒紧裤腰带供三儿子读书。严从勇本人也是愿意的。他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对方家境不错。 如果严从勇没有考中秀才,严家这门婚事极有可能保不住。毕竟自古都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疼闺女的人家不可能让女儿嫁过来过苦日子。 -- 第114页 刚开始严从勇也的确没让家人失望,年仅十岁就中了童生,是当之无愧的神童。自打四年前,父亲染了病,家里入不敷出,他拼命学习,压力一日比一日大,每次参加院试都出状况。 林七苏听出来了,严从勇这是心里出了问题,家人给的压力太大了。 “听说他还有个二哥,因为要供他念书,二十二了依旧没成亲。” 林七苏之前觉得压力挺大,可跟严从勇比起来,他这点压力都不算什么。 之前他虽然夸下海口说十五岁就中秀才,但他爹娘也没在他面前念叨。 可严从勇呢?他妹妹给他送个饭都要叮嘱他好好学习,可见在家里,其他人没少说,这压力能不大吗? 林七苏想劝严从勇压力别太大,条条道道通罗马,并不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子才能出人头地。 谁知严从勇半点没入心,垂头继续念书,连半分钟时间都不给他。 陈士远扯了扯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小声道,“没用的。他不会听的。” 这种话他们曾经劝过很多次,每次他都反问“既然你觉得不只有科举一条路子,那你为什么还要念书呢”,今天他没搭理林七苏,都是看他年纪小,不跟他计较。要是换个人来说,他早就怼过去了。 林七苏对此也很无奈。 放学的时候,林七苏将自己的烦恼与卓万里说了。 卓万里劝他别多管闲事,“他家人就指着他念书,要是真被你改了心志,不肯再念。他家人能跟你拼命。” 林七苏想想也是,便将这事丢在脑后。 两人走到后巷,刚冒出头,卓万里突然把他拉到后头躲起来,趴在墙角探头往巷子里瞅。 见他如此,林七苏也好齐,他没有卓万里高,只能低他半头,蹲下身探头往外张望。 两个脑袋就像叠起来似的,同一个表情,同一个动作,看着巷子里的一对男女。 女的林七苏认识,是卓万里的姐姐,卓施施。 男的长得斯文俊秀,穿着读书人才穿的衣服。 林七苏小声问,“他是谁呀?” 卓万里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先别说话。 林七苏心领神会,眼睛盯着两人。 卓施施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男的手里,“马上要去院试了,这些钱是我攒的,你快些拿去。” 男的满脸感动,握紧卓施施拿钱的手,“施施,苦了你。等我考中秀才,一定娶你进门,不让你再抛头露面出来卖包子。” 卓施施粉面桃腮,娇羞可人,轻轻靠在他怀里。 此时天色有些黑了,两人温存一会儿,担心被别人看到不好,男的将钱袋塞回袖子里,从另一边走了。 卓施施拢了拢头发,扭身进了自家院子。 他们走后,这两个小家伙才冒出头来。 林七苏小声询问,“那男的是谁呀?” “他是我姐的未婚夫。” 林七苏一怔,随即又愣,正常人不应该称呼对方为:我未来姐夫吗? 怎么听卓万里的口气竟是不愿承认对方。 卓万里踢了下墙,恨恨道,“那就是个吃软饭的。可惜我姐看不透他的把戏。为了供他读书,非要抛头露面做生意,就为了能偷偷藏钱。我爹娘怎么劝都不听。” 林七苏恍然,原来卓施施卖包子并不是父母的主意,而是她自己想要这么做。 “你姐?” 卓万里满脸苦笑,“其实也怪不得我姐心不在家里。我爹娘也有问题。” 至于有什么问题,他却不愿说了。林七苏也不好掺和人家的家事。 两人各回各家。 八月初二,严从勇就跟着甲班的十几个童生一块去府城考院试了。连卓万里也一块去了。 林七苏只能一个人上下学。林文和担心他再被人掳走,就开始送他上下学。 这天晚上,林文和摸摸他脑袋,“怎么样?这次测验能得第一吗?” 林七苏甩甩头,臭屁得不行,“那有什么不行的。” 自打他到了乙班,陈士远的第一就没了,每次只能屈居第二。这次陈士远为了打败他重新赢回第一,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就连课间都不浪费。那眼睛都熬出红血丝了。 林七苏想不通陈士远为什么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他们家那么有钱,干啥那么拼呢。” 他前世有那么多遗产,他根本就不想奋斗。这辈子是不得已为之。陈士远完全没必要这么累啊。 林文和好奇追问,“谁啊?” 林七苏便把同桌的事说了。 林文和倒是对陈家情况知道得比林七苏多,“他们是商贾,每年光打点就花不少钱。如果他们家有人能考上进士当了官,能省下不少钱。陈士远也是想为家族争光吧?” 林七苏没想到陈士远年纪这么小,身上担子就这么重。倒是没再说什么。 两人从街市穿过,有不少小贩吆喝,林七苏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扯了下他爹的袖子,可怜兮兮看着他,“爹,你让娘多奖励一点呗。五十文不够花的。” 夏天有许多好吃的,他嘴馋,不到半个月,五十文就花光了。 林文和也很同情儿子,但是他媳妇坚持要把儿子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给掰正,哪肯多给他零花钱,断然摇头,“不行!你娘不会同意的。” -- 第115页 林七苏已经无力吐槽,他爹对他娘就是死心塌地,半点也不想夺回掌家大权。 转眼又过几日,林七苏测验成绩下来了,他这次考了第二。 苏南珍拿到成绩单,按照之前制定的规矩,给了他三十文钱。比得第一少了二十文。 林七苏拿到后,却也不气馁,喜滋滋出了家门买吃的。 林文和看他乐成这样,唏嘘不已,“咱儿子就是心态好。你当初别说考第二,就是只比第二多十分,你都能睡不着觉。咱儿子心宽这点随我。” 苏南珍翻了个白眼,“学渣考不好那是常态,考得好那叫超常发挥。你不是心宽,你是当野鸡当惯了。” 林文和也不跟她犟,嘿嘿两声,就此揭过。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这事居然还会翻转。 第二天一早,林文和送完孩子念书,和媳妇吃完早饭,就打开铺子做生意。 没成想,门口就站着个,而且对方自报家门,说是陈士远的父亲。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秒懂,这人就是租了他们家铺子的陈东家。 陈东家进来后,先是打量一圈,待看到客人送的牌匾“料事如实”,目光顿了顿。 林文和招呼他坐下喝茶。 陈东家尝了一口说明来意,“这次贸然前来,是想问一下昨儿学堂发的成绩单。你们看了吗?”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儿子就算考回第一,也没必要到他们面前炫耀吧? 两人点头微笑,“看过了。” “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苏南珍和林文和都懵了。林文和一看这些文言文就头疼,苏南珍闲着无事,就自学,林七苏的功课她看得比较多,“看过了。这孩子有点粗心大意,好几处默诵都答错了。” 陈东家放下茶盏,交握双手,一副教导主任的模样,“你们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能有什么异常?七苏本来记忆就不好,有几处默诵没答对,再正常不过。 陈东家见他们真不知道,只好将事情讲了。 原来昨天晚上,陈士远回到家,说自己这回考了第一。 陈东家刚开始还挺高兴,为了奖励儿子,还亲自给他倒了点酒。 陈士远哪喝过酒呀,一口白酒下肚,醉得晕晕乎乎,将什么事都交待了。 原来林七苏找到他,说他故意放水,让他得第一。他给自己一两银子。 陈士远最近读书都快封魔了,得知只要花点小钱就能重回第一,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两人偷偷摸摸做了交易。 林七苏故意答错几道默诵,陈士远轻轻松松得了第一。 苏南珍和林文和得知前因后果,两人都惊呆了。 苏南珍觉得有些丢人,手撑额头,这孩子为了多些零花钱竟干出这种事。 林文和也有些不好意思,他面皮比较厚,起身给陈东家施了一礼,“都是我管教不利,差点让孩子酿成大错。” 陈东家见他们明事理,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咱们做生意的唯有诚信二字最为重要。今天士远靠一点小钱就轻轻松松得了第一,他长大之后,说不定会干出瞒天过海的大事。那才是害人害已。你们也别觉得我危言耸听。令郎聪慧过人,但你们还需加强品德呀。” 林文和点头应是,“这次真是多谢您来通知我们。” 要是当着先生和学生的面被批评,他才要丢死人了。 陈东家摇头,“孩子犯错再所难免,令郎引诱只是其一,士远心志不坚也是事实,两人都有错,咱们好生纠正便是。再有下回,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苏南珍这回是真心实意道谢。 陈东家见他们不自在,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苏南珍叹了口气,“难怪人家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呢。” 今儿可算是丢人丢大了,苏南珍气急败坏,火直接冲着林文和就发了,“你说怎么办吧?这孩子心里是不是只有钱啊?为了钱,他居然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林文和小声替儿子辩解,“其实也不能全怪七苏。他以前花钱如流水,你突然给他断了,他能不着急吗?” 这话可就太戳人心窝了,苏南珍鼓着一双眼瞪着他,“你的意思是全怪我了?” 林文和认怂,“我没怪你。我就是觉得咱们得慢慢来。如果他一直过惯穷日子,他会习惯的。可他以前富过。现在手里没钱,他可不就心慌嘛。”他想了想,“要不然咱们多给他些零花钱?” 苏南珍斩钉截铁道,“不行!”她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这次是犯了大错,如果咱们给他加零花钱,这不就等于变相奖励他吗?这样他根本不会认识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林文和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咱们就事论事。这次他故意怂恿别人作弊,就是藐视先生的权威。咱们必须给予处罚。” 林文和心一跳,“怎么处罚?” 苏南珍捏捏下巴,“马上不是要放秋收假了嘛。咱们回家掰苞米。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比很多人已经很好了,别再给我闹幺蛾子。” 她正在气头上,林文和屁都不敢放,嗯嗯两声,就算同意了。 另一边,林七苏已经从同桌那边知晓事情露馅了。 -- 第116页 陈士远昨晚罚跪祠堂,早上进学堂,一瘸一拐的。 问明原因,林七苏整个人就不好了。 一整天,他都提心吊胆,好几回都被周夫子抓到,点明批评,他只能将心思压下,打起精神上课。 等下了学回到家,林七苏一眼便看到父母站在门口,两口子皆是面无表情看着他。那眼神吓得他腿都软了,一个没站住,跪倒在地。 他原本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看到父亲偷偷冲他使眼色,愣是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乖乖认错。 等他娘说出处罚结果,林七苏气得想离家出走,可上回被拐卖一事给他留下不小阴影,只能含泪认了。 第57章 倒霉蛋 八月十五中秋节,学堂八月十二就开始放假,这次是连着农假一块放的,总共放了十天。林文和直接带着妻子儿子回了乡下。 老家的苞米已经成长,再加上要将茶山清理,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 林文和一家三口回去,也要加入干活队伍。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半个月功夫,山上的树木已经砍被伐干净。能卖的全部卖掉,不能卖的全部当柴禾,整整齐齐码在林家后院,估计接下来一年都不需要再上山砍柴了。 剩下的灌木、野草需要一点点清理。 有的村民忙着收苞米,有的种红薯,还没长熟,依旧在林家干活。 林文和一边拔草一边跟林文富唠嗑,问他关于那几个乞丐。 林文富兴致高,讲起村里的八卦也是滔滔不绝。 团头带着五个弟兄在村里买了宅基地、落了户,还开了茶山,给村里添了一笔收入。 村民们对他们非常热情,不等他们房子盖完,就有几个大娘大婶帮他们相看媳妇。 有三个已经说成了,就等着房子盖完办喜事了。 林文和听着也乐呵,到什么时候都得有钱开道啊。 这兄弟俩聊得正欢,林文贵也加入队伍,他来找林文和有事相商,“三哥,咱家酿的那些无娘果酒,我可不可以卖掉?咱娘说酒太多了占地方。” 林文和几个月才回来一趟,林文贵收山货时,经常会有村民卖无娘果,林文和便将酿酒方法告诉林文富,让他帮自己酿。 他还从县城买回不少白酒做底。地窖里堆了太多酒,林婆子瞧着心疼,想让四儿子赶紧把酒换成钱。 林文和原本酿松露酒只是供自家人喝,但是他没想到这边的松露这么多,不过四弟想卖,他也不阻止,“可以是可以。但是卖价得听我的。一坛酒你至少要卖五两银子。卖出去,我分你两成利。” 除去白酒及材料的成本,一坛酒至少可以赚到一半。 林文贵暗暗咂舌,咬了咬牙答应。 林文和还不放心,担心松露提前被人知道,以后松露就贵得离谱,他就喝不到松露酒,“酿酒方要好好珍藏。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那酒里加了无娘果。” 林文富连连答应。 林文贵得到允许,开始在脑子里琢磨怎么想法子提高酒价。 酒无疑是好酒,他也喝过。但是要提高酒价,除了包装好看一点,还得再加些别的东西。 林文贵眼前一亮,“三哥,你说我跟人说那酒里加了山珍,怎么样?” 林文富插了句嘴,“你本来就在里面加了山珍。老三之前不是说了吗?那无娘果吃了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变美还是啥的。” 他脑子笨,记不住那么太多,只记得这么一句。 林文和纠正,“是美容养颜,里面还有许多营养,能够缓解疲劳。” 林文贵越听眼睛越亮,要不是他不识字,恨不得拿笔记下来。 提到笔,他突然想起来,他可以找人在酒坛上画画,提高档次。 他去铺子里卖山货,就看到铺子用精美的匣子装百年人参。 他肯定用不起那么贵重的匣子,他可以在酒坛上贴画,再找名家提字,最好能让他们替他们的酒作诗。 “对了,咱们这酒就叫松露酒。让人琢磨不透松露是什么东西。” 林文贵听着名字不错,也就答应了。 八月十四这天,苏南珍和林文和一块回娘家送节礼。 这次回去,苏婆子不在家,说是去了二儿子家。 苏望山比之前萎靡一些,没再招一些朋友来家喝酒吹牛。 刘春梅精神倒是好了许多,迫不及待拉女儿到屋里说话,“你爹终于想通了,他打算在村里收养一个孤儿。就是去世刚死了爹的苏同。这孩子也可怜,他父母没了以后就住在他叔叔家,那两口子不是东西,不是打他就是骂,让他那么点孩子洗衣服、干农活。有一回差点掉河里淹死。我瞧着可怜,就帮他洗。这孩子跟我也亲。前阵子我跟你父亲提,他答应了。” 苏南珍见她兴致这么高,也算是替原主尽了点孝心,她男人可以跟原身共情,能够理解他的所思所想;她却并不一样,她能够清楚区分自己和原身是两个人。 她对原身的母亲只能尽应有的孝道,想让她拿当院长妈妈那样真心孝顺,估计是不行了。 “那苏同呢?” 刘春梅摇头,“你奶不同意。气得跑去你二叔家了。但是你爹要办的事,你奶阻止不了的。过阵子,估计就回来了。” 苏南珍的二叔也在县城做生意,不过家境只能算是尚可,一大家子挤在小院里,去哪都不方便。 -- 第117页 苏婆子那么喜欢溜达,肯定过不惯城里日子,要不了就得灰溜溜回来。 苏南珍给刘春梅留了五百文钱,让她偷偷给孩子补身体。 刘春梅将钱收好,又嘱咐女儿柔顺,不要跟婆婆吵嘴。 苏南珍左耳进、右耳出,半点不入心。 林文和一家在老家待了十天,林七苏不是上山干活,就是下地掰苞米,忙得团团转,小脸都瘦了一圈了。更要命的是,他晚上回来还得写作业。 回去的那天,林七苏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似的,浑身上下洋溢着苦尽甘来后的喜悦。 回到学堂后,没几日,前去参加院试的学生就都回来了。 当然结果也很快公布出来。 卓万里成了整个屏山县乃至马湖府最小的秀才。前来到卓家报喜的衙役满街敲锣打鼓,街坊四邻纷纷去他家贺喜。 跟卓家相对应的是严家,严从勇这次又没能坚持到考试结束,到了第三场,手就开始发抖,根本没法考试,被衙役抬了出来。 严家上下一片愁云密布,严从勇甚至都没到学堂。 林七苏三个商量,决定下学去严家看看,安慰他鼓励他。 陈士远还贴心地买了些礼物,三人刚到门口就看到街坊四邻冲着严家指指点点。 “没钱让别读书了呀。先给儿子娶媳妇要紧。都二十二了,再不给孩子成亲,就耽误他一辈子了。” “是啊,你家女儿都十三了,该给她定亲了。” 这些还算好听的,有些甚至公然嘲讽,“哎呀,没有秀才公的命就别糟蹋家里的钱。瞧把一家子累的。” 林七苏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就更不用说严从勇呢。 许遇春气急败坏推开人群,冲这些人吼道,“让你们多管闲事,别人家的事跟你们有关系吗?要你们在这儿多嘴多舌。” 这些大娘大婶一个个都不乐意了,“哎,小郎君,你说谁呢。我们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七苏挡在许遇春前面,拉着他进了严家,“算了,跟他们争论什么呀。咱们办正事要紧。” 身后那些大娘大婶尤不解气,“这小郎君年纪轻轻,嘴巴这么毒。念的什么书呀。都是乱花家里钱。” 外面争论不休,严家也没好到多少。严从勇将自己关在房里,严父大受打击,躺在病床上,严母和大儿媳正在照顾他。许大郎在门口喊严从勇,“老三啊,你快出来吃饭吧。” 许二郎在院子里劈柴,闻言瞥了一眼,“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是个童生,他咋还好意思吃饭呢。” 林七苏上前自我介绍,许二郎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浑身充满戾气,吓人得紧。 严大郎看到客人来了,也顾不上三弟,赶紧过来接待,“你们是我三弟同学?那你们帮忙劝劝他吧。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这哪行呢。” 三人一听这话,立刻前去帮忙。 过了很久,严从勇才开口说自己无颜面对家人。 林七苏提出让他们进去谈谈,他这才开了一条门缝。 三人进去后,才看到严从勇的本貌,原先他就瘦骨嶙峋,又将自己饿了三天,这会儿连那股精神气都没了,躲在床头盖着被子瑟瑟发抖。 林七苏三人瞧着他有些不对劲儿,许遇春扯了下陈士远的袖子,“咋办啊?” 陈士远也不知道咋办,他从小就被他爹教育要好好读书,对人情往来之类的事向来不关注,哪懂得劝人啊。 林七苏见两人这么怂,也是无语了,坐到床前装作不在意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严从勇垂着头,过好半天才低低道,“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干活养家,帮家里减轻负担。我……”他低低抽泣,好不可怜,“我不想家人再为我操心,不想再耽误二哥娶妻,不想让小妹因为供我读书连亲事都耽误了。我真的读不下去了。” 压力这么大,换条路也挺好的,林七苏很赞同他的话,继续问,“那你打算做什么?” 陈士远和许遇春也凑过来,两人帮他出主意,“你识字,我觉得可以帮人抄书。” “帮人代写书信也不错。” 严从勇之前跟家人说不读书,被父母严厉反对,现在听到有人支持自己,心里产生一丝希翼,但他到底没挣过钱,心里直打鼓,“我能吗?” 林七苏看得出来接二连三落榜已经让严从勇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那有什么不行的。我家可是做生意的,我说能行就能行。” 严从勇从他这边汲取了点力量,心里也多了一丝信心。 只是还不等他们商量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严母扶着病歪歪的严父走了进来。 严父拄着拐杖,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寄予希望的儿子,痛心疾首骂道,“老三,你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跟爹保证的吗?你说你一定会考上秀才,让咱们严家光宗耀祖。这些你都忘了吗?” 严从勇看到他爹,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给严父磕头,“爹啊,是孩儿不孝,辜负您老人家一片苦心。” 他好似不知疼,一下又一下敲击冰凉的地面,额头很快被他敲破皮。 严父咳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像是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似的。 等他摊开手,帕子上全是鲜血,严母吓得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 -- 第118页 严大郎也过来帮忙,将父亲馋扶到边上坐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严父才喘过气,严大郎端了茶给了润口,又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严从勇,“三弟啊,你就别气爹了。爹也是为了你好。你打小就在学堂读书,身上没什么力气,除了念书,你啥也不会。还是听爹的,再坚持坚持,兴许下一场就能考上了呢。” 严从勇抱紧头,陷入纠结当中。 林七苏刚想上前帮忙说几句好话,就听外面有人进门,“哎哟,这是严家吧?严婆子,你在家吗?” 严母出去一瞧,原来竟是媒婆登门。 他们家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媒婆登门不会是好事。 严母猜到几分,但也不能把媒婆往外推,只能好言好语将人请进屋。 他们去了堂屋,林七苏等人没跟去,但是没过多久,严母哭丧着脸送媒婆出来,严家人也猜到几分。 严从勇更是悲从心来,他这辈子跟婉娘有缘无份了。 他哭成这样,惹得全家人心烦,严二郎更是丢下斧头过来,“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全家供你读书,你连个秀才也考不上,活该人家跟你退亲。” 严从勇这下连哭都不敢哭了。 严父被二儿子这举动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指着二儿子的手指都开始哆嗦,眼睛像只愤怒的青蛙一鼓一鼓的,“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严二郎气急败坏跺脚,“爹,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考了那么多回连个秀才也考不上,你还指望他干啥。我也是你儿子,我都二十二了,还没娶亲,大哥也是你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孩子也不敢要。小妹为了挣钱,把身子骨累成什么样了,连门好亲也说不上。我们都是你的儿女,你能不能不要偏心?” 在这个家严父就是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权威,被二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忤逆,他只觉得自己的老脸被人揭了一层皮,偏偏他又病得厉害,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摔倒在地。 严大郎赶紧将人扶住,恨恨瞪着二弟。 严二郎也被吓了一跳,像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 严从勇也吓得不轻,立刻跟在大哥后头。 严家乱成一锅粥,林七苏三人再留在人家就不合适,三人立刻提出告辞。 回去的路上,三人神色都不好。 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也大相径庭。 在古人眼里,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严二郎忤逆父亲,实属不孝。 但林七苏却觉得严二郎会愤怒也是人之常情。古人成亲早,男子十六就能成亲,女子十四就能成亲。 严二郎这个年纪在古代就叫大龄剩男,他心存不满也很正常。 他居然向着严二郎,着实把陈士远和许遇春惊得够呛,看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这是大逆不道”。 林七苏知道自己这话有点惊世骇俗,不忘给自己找补,“我这也是将心比心。除了严叔,他几个儿子其实并不乐意。闹得一家人不开心,太不值得了。我爹娘常常跟我说,家和才能万事兴。” 许遇春点头如捣蒜,要不他觉得七苏才最合他胃口呢,他们都是心宽之人,“对,我爹娘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们也不强求我一定要考出什么名堂,他让我读书明理,将来回家管铺子也不会被人糊弄。” 许家也是做生意的,当然跟陈家比不了。只能算是小康之家。不过许家人心态好,对儿子要求也不高。这小胖子就将自己吃得珠圆玉润。 陈士远抿了抿嘴,“我觉得有压力也是一件好事。我爹说过:这天底下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世上的好东西得要靠自己争取。少大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人还是该有志气才好。” 这孩子才是大户人家最正统的教育。朝气蓬勃却也充满野心。 如果严从勇有他这心态就好了。 许遇春叹了口气,岔开话题,“也不知从勇今后有何打算。” 陈士远闷闷道,“恐怕过不了几日,他会重返学堂的。” 正如陈士远说的那样,第二天,严从勇就来了学堂。乙班就是学渣,所以也没有人笑话他考不上。再加上之前又被林七苏等人警告过,就更没人说了。 严从勇在学堂难得得了一点平静,只是他人越发沉默了。一天下来,除了上课时回答先生问题,居然说不了三句话,只顾着看书。林七苏等人也不好打扰他看书,只能在背地里关心他。 第58章 翻案 入了九月,铺子的生意变得比之前好了一些。多出来的顾客主要是来算姻缘。现在地里的庄稼已经收上来,麦种下了地。天气转凉,农闲开始,百姓就有时间操办儿女们的婚事了。 同样的,县衙也因此变得更加忙碌。 一直到进入腊月,卫西风才终于有空过来。他还带回来一则消息,“县令去京城活动了。这两年他考评年年得优,又有新皇认识,这次应该能够高升。我们县要迎来新县令了。” 说实话林文和更喜欢现在这个县令。这个县令虽然不怎么喜欢道士,但是他不爱财,对他们的商户从来不盘剥。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官了。 不过换新县令对林文和影响要小一点,真正受影响的人是卫西风。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前任县令的心腹,新官为了将屏山县掌握在自己手中,恐怕会亲自提拔手下,到时候他这个旧人肯定要给新人让位。 -- 第119页 这种事只能看命,林文和拍拍卫西风的肩膀,“等人来了,你好好表衷心。如果还不行,你不如跟现在的县令好好保持联系。只要他还想往上升,他就不会撤了你。” 当官的哪一个不想往上爬。卫西风好歹是前任县令的心腹。有他在中间牵线,将来升官也是一条门路。 卫西风眼前一亮,连日积下来的阴霾一扫而净。他真是一叶障目,只知道现官不如现管,却忘了县令是高升,不是被贬。他还是能沾光的。 卫西风一阵风似地走了,林文贵喜滋滋进了屋。 刚坐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怼在桌子上,神神秘秘道,“快打开看。这是我上个月卖酒挣的钱。” 林文和打开钱袋,里面是五个银锭子,每个十两。 上回才挣了十两,这个月居然翻了五倍,可以呀。 “你咋挣的?” 林文贵翘着二郎腿,整个人如同惬意的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志得意满,让人恨不得挠他一下。 等他终于嘚瑟够了,他才开口,“我找上品居的掌柜,让他搞了个诗会。谁做的诗好,我就免费送他一坛好酒。” 许是前朝出现好酒的诗仙李白,文人吟诗总喜欢和喝酒扯在一块。好似不会喝酒就不会吟诗似的。 文人对奖品不重要,对名次却是相当重视。 上品居搞这么一出,正和文人的心意。于是以“松露酒”为题的诗作挂满上品居。食客们也都好奇松露酒到底是何滋味。 随着几首脍炙人口的诗作问世,松露酒一下子火了。想要买松露酒的客人络绎不绝,但为了细水长流,林文贵硬是只肯推出十瓶,对外的理由是食材太珍贵,需要时间发酵,每月只能出十坛。 林文和没想到四弟居然这么搞,不由有些惊讶,“你怎么想到限售?” 林文贵指了指门口挂着的“每天只算三卦”,“我跟你学的呀。我一次就卖光,以后没货,大家渐渐也就忘了。现在那些诗人都在议论我的酒,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但是他们喝不到,心里就会越发惦念。我这酒只会越来越火。等明年山上的山珍长出来,我又能酿酒了,这样才能源源不断有酒卖。” 林文和心里感慨,别看老四懒,但人家做生意的天赋还是挺高的,“你说的对。就这么干。” 林文贵得了三哥夸赞,心里越发高兴,觉得自己真是做对了。 林文贵卖酒倒是给了林文和一个启发。 县令要高升了,估计要不了就会举家搬迁,为了将来多一条后路,他也得将这关系走起来。于是他打算给县令送些礼物。 上回他也送过县令两斤车厘子,县令夫人吃得很满意。 这松露酒适合女人喝,他可以趁这个机会,让县令夫人记住他家的酒。 林文和说干就干,当天就拎了两坛酒送到县衙。 他让卫西风帮忙送过去,卫西风明白他的意思,帮着说了不少好话,县令夫人感念卫西风曾救过县令,也就收下了。 县令夫人听说外面都在传这酒,她好奇饮了一口,这酒味浓不烈,浓香绵柔,有一种独有的香甜,入口顺爽。县令夫人喝了一杯还想喝第二杯。 腊月初五,天气骤然转冷,家里棉衣不多,苏南珍和林文和去铺子里买棉花。 两人在铺子里选了些成衣,又买了两床厚被褥。让人送到“金不换”,打算去买些好吃的。 两人在点心铺买了几包点心,打算回家。 谁知半道上有个小孩急急忙忙撞了过来,直接撞到林文和身上。 林文和皮糙肉厚没什么事,那孩子却是直接趴在地上起不来。 两人唬了一跳,弯腰想把孩子搀扶起来,可当他们触及他瘦弱的肩膀,才发现他身上的棉衣并不是棉花,而是芦花,轻飘飘的,那衣服也是下过很多道水的破衣,一扯就破。 芦花纷飞,洋洋洒洒飘在空中,像极了雪花。美则美矣,就是多了几分辛酸。 林文和将孩子扶起来,那孩子冻得小脸苍白,“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小男娃双手紧紧攥着样东西,看到他们开口询问,他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两人,待看到两人似乎不是坏人,他才张开坚涩的嗓子,“老爷,夫人?我这边有块玉,你们能买了吗?我娘病了,我想买药给她治病。” 随着他说话的功夫,双手缓缓松开,露出手心那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以林文和的眼光来看,这玉不便宜,更难得的是这玉一看就是随身携带,起码养了十来年,他看出这孩子家境不好,想着有心帮对方一把,遂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小男娃惊恐地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这玉能卖这么多钱。 林文和从怀里掏了二十两银子递给对方,只是看到四周有行人经过,他又示意小男娃,“你拿这么多银子在身上也不安全。不如我送你去药铺吧。让对方开药。” 小男娃抿了抿嘴,有些苦恼,“可我娘暂时出不得门。大夫根本不上门。” 林文和以为这孩子的娘犯了什么事,他也不好管人家的家事,就只能道,“你可以将你娘的病情说给大夫听,他们应该能开药。” 小男娃勉为其难应了。 两个大人带着小男娃往药铺方向走,半道上,林文和想打听小男娃的家庭,都被对方给岔开了。 -- 第120页 苏南珍小声道,“这孩子还挺机灵。” 林文和笑笑,这古代孩子可真早熟。七苏在他这个年纪,还是个傻吃傻玩的熊孩子呢。 三人到了药铺,郎中给开了药,都是精贵物,只开了三副药,就花了一半银子。 小男娃将另一半银子也给铺子里,“剩下的钱,我下回再来抓药。” 郎中也没当一回事,记下了。 苏南珍和林文和拿了玉佩,转身离开药铺,将这个小插曲丢到脑后。他们这时候显然想不到,他们与这小男娃会再见面,而且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过了年,县令的官职跑下来了,留任京官,在户部当从六品主簿。虽然只升一级,但京官向来高半级,也算是升职了。 县令派了管家过来接家眷回京城。 临走的前一天,管家过来找林文和,说县令夫人很喜欢他的酒,想多买些回京城送人。 林文和便将自家剩下的六坛卖了。管家给了二百两银子。这多出来的是定金,明年再酿出来,请他帮忙捎到京城。 林文和一口答应。 县令走了大概半个月,新任县令到任。 此人原先是一名庶吉士,因为家中没什么钱财打点,一直没能分到官职,这次也是赶巧了。 他来了县城犹如一坛死水,没有激起半点风浪。原先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既没有推翻前任县令下的治理方针,也没有接受本地豪绅们的热情相邀。整日不是查库房,就看去牢房提审犯人。 林文和还想向卫西风打听新县令为人如何,可他现在连人影都看不到。 往常卫西风还有闲心在街上巡逻,说是巡逻,其实也是借这个机会出来走走,光明正大偷懒。 可新县令来了之后,林文和居然连一次都没见过卫西风。 他向其实衙役打听,才知道新县令留卫西风在县衙查卷宗。 “我觉得咱们县令好像很喜欢查案。” 另一衙役也点头,“对啊。咱们县令刚来就让文书将十年间的案子全部找出来。那卷宗都落了一层灰,他也不嫌弃。有些字迹都模糊了,他还找来仵作核查。咱们头儿也被他逮着不放,根本走不开。” “就是啊,十年前的案子了,头儿哪还记得。偏偏县令非要问。” 林文和拧眉,心里有个猜测,“他是想给什么人翻案吗?” 衙役摇头,“应该不是。他所有卷宗都查了。我看过那些卷宗没有相似的。有的是男人死了,有的是女人死了。” 也有人觉得头儿留在县衙是好的,“县令身边有武功特别高强的护卫,他身手比咱们头儿还厉害。” 有人好奇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的呀。就昨儿你们都去巡逻,我看到他和头儿比武。咱们头儿在他手上连三招都没过,刀就掉了。” 全县的衙役加起来也有两百多人,在这里面卫西风的武艺是最高的。连他都不能在对方手里过三招,可见此人武功有多高强。 有人不确定问,“那咱们头儿会不会换人呀?” 这人武功高强,又是县令心腹,会不会取代头儿? 他们这些衙役都是以卫西风马首是瞻,换了头儿,未必还能混成心腹。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有人当即表示,“那咱们还是赶紧去巡逻吧。免得被人逮到把柄。” 都是老油条,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县令有心想换了卫西风,肯定拿他们这些手下人开刀。那他们在这儿闲聊落在县令眼里就等同于玩忽职守。 眨眼间,衙役们跑个干净。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打鼓。 又过了几日,林文和终于见到卫西风,这才从他口中知道一些内幕,“咱们这县令是个直脾气,对冤假错案非常不齿。他也不是针对前任县令,就是就事论事。” 林文和前世见过那么多人,有爱财的,有爱名的,自然也有爱查案的,对县令此举倒也不惊讶,“那他查出来了吗?” 卫西风点头,“还真查出来一宗。十年前有宗案子,县令说此事有蹊跷,最近要重审。不过这案子难度不小,死者尸骨都化成白骨,仵作都换人了,这要怎么咋查呢?我也是愁得很。” 林文和也没当将这事当作一回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案子居然还跟他家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林七苏休沐,一家三口回了老家。 一家人吃完饭打算去山上种茶树,就在这时有一群人抬着个男人从外面冲进来,将院子挤得满满当当,跪下就哭,“我的老天爷呀。你们这些天杀的,居然卖毒酒害我儿性命呀。” 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哭得最惨的是为首的妇人,她年纪与林婆子相当,身上衣服却是打满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 林家人全都吓了一跳,十年前,他们家也曾经遇到过这种事。 那时候小五与人争执,失手将对方打杀,对方抬着那人到他家门口又唱又骂。林家又是卖地又是借钱竭尽全力救人,可惜依旧没能将人命挽回。 难道历史要重演? 林文贵冲过去想打人,林文和将人拦住,他让外面围观的村民去叫族长,又让媳妇从后门出去报案。 然后他才上前询问,“老人家,你先起来,到底出了何事?你这是又哭又跪,我们也闹不明白啊。” -- 第121页 那妇人哭得不能自已,妇人旁边的男人赤红着脸站起来骂骂咧咧,“你们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心里有数。” 林文和忍住骂娘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你们是哪地方的人?” “我们是周家村的。我男人叫周金财,一个寡妇带大三个儿子。天杀的,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孩子就这么被你们害了。你赔我儿子。” 林文和蹙眉,“你刚刚说我们卖你们毒酒?” 有一个年轻妇人站起来,哭得好不凄惨,“就是你们的酒!那酒有毒,我家男人喝了半碗就死了。” 林文和蹙眉,“那酒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妇人道,“我相公的同窗送的。前几日,他刚中了童生,同窗送的贺礼。那酒就是你们家在上品居卖的松露酒。昨晚我相公高兴就开了一坛,谁成想刚喝半碗,他就口吐白沫死了。” 林文和点头,好奇追问,“既然你丈夫死了,你为什么没有报案?” 那妇人愣了好一会儿,才骂道,“你当我不想报案吗?那衙门就是个无底洞,家里为了供相公读书能卖的全卖了。我哪有钱报官?” 林文和沉声问道,“既然你家没钱,那为何把那松露酒喝了?为什么不把它卖了换钱?” 那妇人苦笑,“相公说那是同窗一片好意。他不能辜负。我们也是去问了他同窗才知那酒很贵。” 林文和勾了勾唇角,满嘴谎言,他四弟为了让酒卖出高价,用最好的纸请诗人帮佳作写上,用的酒坛也是他们家定做的,档次一看就很高。这个家穷得连衣服都快穿不起了,居然喝那么贵的酒,这怎么可能呢? 他没说话,其他人见他咄咄逼人,气得火冒三丈,抄家伙就打了过来。 院子闹成一团,族长姗姗来迟,大喊一声,将两边分开,问明事情经过,问林家人准备怎么处理。 林婆子自然想私了。对方毕竟死了人,要是报案,他们家少不得要坐牢。 林文贵和林文富也害怕,一个负责卖酒,一个负责酿酒,如果酒出问题,肯定找他俩算账。 林文和没说话,族长与对方商谈。回来后,脸色铁青,讷讷不言。 不用说对方肯定狮子大开口,林婆子追着不放,“他们怎么说?” 族长敲了下拐杖,重重叹了口气,“对方要两千两。” 这话一出,林婆子直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林文贵到了嘴边的骂声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林文富扒拉头发,百思不得其解,“咋可能呢?我明明就按照你说的酿的呀。不可能出问题呀。” 他四下看了看,凑到林文和面前,“老三,你说是不是那酒有问题呀?” 林文和摇头,“不会。如果那坛酒有问题,为什么其他酒没问题。” 他直接买别人的白酒,然后加了红糖、无娘果,原先的一坛酒拆成了两坛。 就算酒真有问题,也应该是两坛都有问题,怎么可能只有一坛出事。 林文富也想起这茬了。也就是说他酿酒没问题? 是老四那边出岔子了吗?不可能啊,酒坛都是封好的。 林文和拍拍大哥的肩膀,让他别担心,他进了屋给林婆子掐了人中。 林婆子幽幽醒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老三,你可千万不能让你大哥和老四坐牢啊。你想想法子。你在县城不是给那些有钱人算命吗?你找他们帮帮忙吧。” 林文和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就是双方扯皮。 族长那边又过来传话,没有钱就拿方子来抵。 林文和眸光闪烁,原来对方是为了他们家的方子。为了弄到方子竟不惜毒死自己男人,这家人够狠的呀。 林文和让林文贵留在这边等县令过来,他要去死者所在的村子打听他们家的情况。 林文贵心里直打鼓,“能行吗?这新县令为人咋样啊?” 要是以前那个县令,他觉得这事能有转机。他们家卖给县令西红柿。县令将西红柿进献给皇上,县令没贪那一百两银子,可见县令是个好人。 可新县令完全不了解啊。要是个贪官。他们家别说赔钱了,恐怕连命都要赔给对方。 林文和没法回答他,不过卫西风并没有说过新县令是贪官,他们就还有希望。 第59章 案子落 林文和走了一个多时辰,县令才带人姗姗来迟。 他们到的时候,林家院子已经乱成一锅粥,族长刚开始帮着调和,可周家咬死了要两千两银子,要不就拿松露酒的酒方来换。林家人知道这些人是故意讹钱,自然不可能答应。 双方吵起来,到最后,周家人饿了,就让林家人管饭。 林婆子无可奈何,只能让两个儿媳去做饭。周家人怕她们下毒,非要自己做饭。于是这家人可着劲儿祸害林家的东西。 杀了两只鸡,院里晒的山货泡了五斤,鸡蛋炒了三十多个,就连林婆子藏的细粮都被翻出来祸害。 林婆子捂着胸口气得差点心梗。族长只能劝她破财消灾。 周家人吃饱喝足,力气也回来了,闹得林家人好生厌烦。 等衙役冲进院子,将双方推开,两家人的脸上都挂了彩。当然受伤更重的还是林家人。再怎么说对方也死了。 就算周家人真想讹钱,也是建立在死人的基础上。死了人,他们就理亏,下手就有所顾忌。 -- 第122页 衙役高喊,“县令来了。” 所有人都跪下行礼,这也是新县令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里。他身边有个身着扎袖胡服的高壮男子随身保护他。 跟先任县令细高个不同的是新县令又矮又壮,但奇怪的是他身上气势很足,让人不敢轻视。 他声音也有点冷,“起来吧!” 既然报了官,那就要现场审案。 周家人没想到林家人敢报官,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告状。 周家人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县令当即就命人将周家人口中的那个同窗找来。 有个衙役领命而去。 县令又问,“酒坛何在?” 周家人将死尸抬来,自然不可能忘了护住物证,死者周春生的妻子来前将屋子锁了,酒坛就摆在家里。 县令细细一问,这才知道他们除了动过尸首,并未动过家里的东西。 县令当即就让卫西风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县衙,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贴身护卫和几个衙役去了周家村。 林婆子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晕,她推了推身边的丈夫,“你看到了吗?” 林老头愁眉不展,哪怕他现在被衙役客客气气请出来,也觉得丢人,语气也不怎么好,“什么?” 要是他平时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林婆子早就喷过来,但是她此时顾不上这些,她压低声音道,“县令身边的那个人,我怎么瞅着像咱家小五呢?” 林老头猛地睁大眼看过去。可惜他只来得及看到背影,那人就消失在门口。 他蹙了蹙眉,“不能吧?” 林婆子也说不好。她就是觉得像,可是她儿子气势没这么足,个头也没这么高,她有些不确定地呢喃,“可能我眼花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隔着一堵墙,林文忠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家。在记忆里,他家一直都很矮,土坯房茅草顶,粗糙唠叨的母亲,老实的哥哥们,干瘪无神的嫂子们,瘦弱辞退小的侄子侄女以及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县令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叫了声,“快走吧。先把案子查清楚再说。” 林文忠点头跟上。 卫西风将人带到县衙,等了一个多时辰,县令才姗姗来迟。 这是新县令到任后的第一起案子,看热闹的百姓将大堂外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基中不乏大户人家的下人在其中。 县令上了堂,衙役不停敲击杀威棒,嘴里喊着,“威武”。 案子正式开审,主告林家人,被告周家人。 主告状告被告讹人酒方。 林家人上堂,听到自己成了主告,脑子都有些晕,瑟缩在一起,战战兢兢看着胆大包天的苏南珍。 一直待在人群里的林文和也走到大堂充当被告。 他来了,林家人都有了主心骨。毕竟他现在是林家人说话最有份量的能耐人。 可这个能耐人到了大堂,只是跪在他媳妇边上,并没有当家人的意思,反而将一切事务交给媳妇处理。 苏南珍也没客气,她言简意赅将从自己的角度将案发讲了一遍。 她去报案后林家发生的事,李兰花和何秀芸已经一五一十跟她说过了。 她这边说完,县令问周家人,“被告,主告所说是否属实?” 周家人当然不肯承认自己讹钱,立刻喊冤,“大人,我们就想讹钱哪能拿自己儿子性命开玩笑。我大儿子可是童生,前途无量,等他考上秀才,咱们家就能改换门庭。我怎么可能为了那一张酒方,就要了我儿子的命。” 围观百姓点头,这话倒也有理。 只听周婆子又道,“是他们拿不出赔偿金,我们才勉为其难接受酒方抵钱。” 林家人当然不肯承认,“明明是你们先说拿酒方。我们什么时候说酒方了?” 双方都不承认,充当中间人的族长也过来,“的确是周家人提出用酒方抵钱。” 周家人不认,“他是林家人,当然向着林家。” 双方吵起来,县令惊堂木一敲,大家不敢再说话。 县令传仵作上堂,仵作验出酒坛里的确被下了砒1霜。而周春生喝的碗里也有砒1霜。周春生死因也是中了砒1霜。三者是吻合的。 也就是说,酒里确实被下了毒。 仵作答完后,县令问主告有何话要说。 苏南珍确实有话要说,她将自家的酒是用别人家的作底,然后加入山珍酿成的。一坛酒拆成两坛这样卖。 “周家卖的酒是去年十二月卖出去的。那批酒只有周家一家出事。这绝对不可能。” 县令听着也有道理,但他还是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 虽然苏南珍说的很有道理,但酿酒过程没人看到。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南珍拱手又道,“大人,我们家除了酿的酒还好,封酒的时候还加了一道工序,别人家都不可能。” 县令一听,眼睛立时亮了,他让衙役将那酒坛拿上来。 苏南珍将酒坛封泥拿出来,指给县令看,“这上面的封泥是用蜂腊先封一层,然后用圆板圈住,这圆板上面磕了酿酒日期。这层蜂蜡应该有字。但大人您瞧,这上面并没有字。” 她让站在外面的上品居掌柜将没开封的松露酒拿出来。 县令左右对比,还真是,这封泥上面还真有字。 -- 第123页 “大人,周家人说这酒的封泥是好好的。说服酒之前就被下了毒。我们自己卖酒不可能下毒。那下毒之人必定是送酒之人。” 周家人目眦欲裂,他们再傻也听出来,这酒是周春生的同窗送的,那下酒之人肯定是他。 县令点头,“所言有理。”让衙役将人带上来。 同窗之前被衙役从家里揪过来,在隔壁听了个全场,知道大家将怀疑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立刻全招了,“大人,不是我。我没有下毒害他。是他要害人。”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周家人咒骂。 周娘子头一个不信,“我夫君饱读圣贤书,他怎么可能害人。你不要污他名声。” 同窗像是听了个笑话,也不理会周家其他人怒火,都到了这会,他自是不可能替周春生遮掩,“他连买砒1霜的钱都是管我借的。” 县令惊堂木一拍,“你将事情原委如实招来。” 同窗吓了一哆嗦,将案发前一天的事交待得一干二净。 原来周春生考上童生之后,开始嫌弃家中糟糠之妻,他长得俊俏,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抛出橄榄枝。但是对方金枝玉叶,自然不可能做小,但是他妻子贤惠温良,在村子里颇有贤名,他也不能随意休弃。一边是美娇娘外加丰厚的陪嫁,一边是糟糠妻,左右为难,他便想出毒害妻子的招数。 他找同窗借了些钱,给自己贴了胡子,穿成乞丐,去药铺买了砒1霜。 同窗看到他的打扮一眼就认出了他,但他直觉不对,没敢现身,等他走出药铺,同窗才进去问郎中。 同窗说完,心里憋闷得不成,早知如此他该将这事告诉旁人,也省得被人怀疑,“大人,砒1霜是巨毒,他家中又无人生病,要不是心存歹心,他为何要买?我看他早存了害人的心思。大人,您若不信可以问李氏药铺的郎中,那砒1霜就是从他那里买的。” 县令让衙役将李氏药铺的郎中请来。 县令让同窗退下,又问周娘子,“如果这位李学子说的是真的。那周春生为何会中毒?” 众人怀疑的视线落在周娘子身上,她这会已经傻了,像个失了灵魂的雕塑。 周家人,尤其是周婆子率先跳脚,指着周娘子就骂,“是她!是她换了酒。你个蛇蝎毒妇,你一定早就发现春生要害你,你就将计就计反过来害他。你个害人精!你不得好死!” 周娘子面色惨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也不是好的,而是捂着脸又哭又笑,“他竟然想要毒死我?我对前头的儿女视为已出,为他操持家业,为他孝顺亲娘,为他一应杂事,大冬天去河里洗衣,铺床叠被,他竟要杀我?” 此时的她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可怜,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悲伤和绝望。这是个贤德的妇人,林文和去周家村打听的时候,村民们对她无不赞美。 周春生常年读书,周家其他两房却不愿供他读书。周父死了,两个儿子就撺掇母亲早早分了家。 分了家,周娘子为了供丈夫读书,一个人当三个人在用,又是哄孩子又是养家还要伺候地里的活计,谁不说她贤德,可偏偏这个第一贤惠人却遭到丈夫无情抛弃。 怎么不让人同情? 周娘子只觉得自己半辈子的心血都喂了狗,她低低笑着,似疯似颠,说话也是颠三倒四,“昨晚,他对我很温柔,说谢谢我操持家业。还亲自开封那坛酒,我关门的时候,看到他给自己倒了宴席上剩下的散酒,我心疼他,他是童生,将来是官老爷,他哪能喝那种廉价的散酒,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自己那杯好酒换了他的散酒。他喝了半碗就倒了。我以为这酒里的毒是酿酒的人下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她哈哈笑了两声,眼神里的绝望让人看了心悸,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周家人更是羞愧得不敢与她对视。 她仰天大笑,“爹啊,娘啊,你们究竟给我找的什么女婿,这是想要吃了我啊。” 说完,她一口血喷了出来,晕倒在地。 衙役带着李家郎中刚好进来,县令也顾不上审案,立刻让他帮忙诊脉。 李郎中诊完脉,“大人,这位娘子身子常年亏损,情绪起伏太大,伤了心脉,需要好生静养。” 县令又问,“可需要开药?” 李郎中视线落在妇人打满补丁的衣服上,从药箱拿了银针给她扎了两针,周娘子就幽幽转醒,他叹了口气劝道,“你需要好好调养,你血气不足,要多吃些桂圆、红糖、花生、枸杞等补血的食物。” 周娘子满脸苦笑,低低应了。 县令问李郎中,三日前周春生有没有去李氏药铺买砒1霜? 李郎中一五一十答了,“有。确实有个乞丐来买砒1霜,他说他有个同伴腹痛。根据他所言,此病确实要用砒1霜来治。我原本想上门诊脉,但他执意不肯,说自己身无钱财,我也只能作罢。” 县令让他认死者,李郎中辨认半天,点了点头,“确实是他。” 此案至此水落石出。 林家人洗刷冤屈,周春生纯粹是咎由自取。周家人在林家人又打又摔,还吃了一顿霸1王餐,林家人索赔三两银子。 县令让周家人当场付清。 周家人抬着周春生的尸体走了,周娘子却跪在堂下,求县令恩准他归家。 -- 第124页 周娘子的父母早在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她没了娘家,想要改嫁,周家人不肯,她就走不了。只能寄希望予县令。 周家人被周娘子的举动惊住,反应过来要拉她出去,不停咒骂她狠心。 男人死了,就守不住,还抛弃儿女,简直不是人。 周娘子却狠了心,那一双儿女早就被他们的爹养坏了,对她这个后娘也不尊敬。等她老了,他们只会像他们的爹一样是个白眼狼。 县令思忖片刻,亲自判了她和离,甚至允许她将家中财务全都带走。 并且担心周家人阻止,他还亲自命两个衙役护送周娘子回去。 周家人再怎么闹也不敢当着衙役的面作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跟在后头。 周家人的闹剧,林家人不曾看到。 林文和出了县衙,找到周春生的同窗,向对方询问,当初看上周春生的大户人家是哪户? 同窗对林文和也是心存歉意,他之前也被周家人误导,以为那毒是酿酒之人下的。毕竟周春生不可能毒自己。 林文和问了,他便答了,“是郑家。” 林文和蹙眉,郑家?他根本不认识郑家。 “你可知他跟什么人有姻亲关系?” 同窗想了想,“多着呢。像贾家,李家都跟郑家有姻亲。” 林文和点了点头,向他道了谢。 苏南珍听了个全场,回头看他,“贾家就是你妹妹嫁的那家?” 林文和点头,“对。就是他家。” 但他不知道要酒方的究竟是贾家还是李家? 林文和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瞅了眼天色,早上吃了那顿,他就再也没吃过,现在已是饥肠辘辘,想必家人也跟他一样。 他回头想找爹娘回家吃饭。谁知爹娘还没出来,大哥正站在门口焦急张望。 林文和凑过来,“咱爹咱娘呢?” 林文富也纳闷呢,“不知道啊。刚刚还在的。不知道去哪了。” 林婆子和林老头此时正在县衙偏院这边,他们刚刚没在堂上看到林文忠,林婆子就拉着林老头到其他地方找。 可两人找了半天,把自己绕晕了,也没找到人在哪儿。无奈之下,只能请了个衙役带他们出来。 林文贵自告奋勇出来找人,刚好遇上,询问他们去哪了。 林婆子没有说实话,只打了个哈哈,“我们想找茅房,谁知道这地方太大走岔道了。” 林文贵也没放在心上,“你们要上茅房,去我三哥家就好了。他们家离这边就隔了三条街。这县衙到处都是官老爷。回头要是少了东西,再赖到咱们头上,咱们还是小心点吧。” 林婆子和林老头连连点头,忙不迭出了县衙大门。 林家一行人去了老三家吃了顿饭。 林婆子也是头一回到这边,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看到卖东西的铺面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 等吃了饭,看到几样好菜,精米蒸的饭。 林婆子眼睛都绿了,一顿饭吃下来,全是她唠叨的声音。 苏南珍和林文和嗯嗯答应着“以后一定会节省”的话,但是半点没入心。 吃完饭,林文和锁上门,回了乡下。 回去的路上,林婆子忍不住询问林文和,“这事闹大,咱家的酒还能卖出去吗?” 虽然周春生的死跟他们家的酒没关系。但是流言传来传去就变了样。家里就指着酒赚大钱。她可不想失了这条来钱路子。 林文和叹了口气,这事还真说不好。没人能向她保证。 林老头拍拍老妻的背,“听天由命吧。幸好咱一家都没事。”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林婆子嗫嚅嘴唇,到底没说什么。 第60章 林文翠的打算 林婆子担心的很快成为了现实。 周春生原本是死于阴差阳错,但是流言传来传去就变了样。 最后竟然传出“松露酒”有毒。 年前卖出去的酒都喝光了,可最近三个月卖的酒有一半还未开封,被退了回来。 上品居通知林文贵去商谈酒接下来该怎么卖。 上品居这边想把酒价降下来,林文贵不答应。 提出有人想买酒方,林文贵也不同意。 于是这酒就剩了下来,林文贵将酒拉到林文和这边先存着,然后再作打算。 只是他现在毫无头绪,林文和倒是想出一招。他写信给前任县令,问他要不要酒?在信里他将周春生之死与松露酒一事说了。 他写这信其实并不报希望。他担心县令会跟人云亦云的无知百姓一样。 谁知县令很快回信,让他把剩下的酒都送过去。 原来县令之前带到京城的酒大部分都送了人,这种可以美容养颜,又能消除疲劳的酒很快得到贵妇们的喜爱。 林文和思忖再三,决定用酒方跟他合作。 这次他们靠封泥的字掰回一成。可他不可能每次都这么走运。还不如交给主簿来办。他好歹也是从六品官员,有人想办他,也要掂量自己的能耐。 这信送出去之后,林文和在家等消息。 没过几天,林家再次牵扯进一桩命案。 这次的案子发生在十年前。 县令开官验尸,查出林文忠打死的人并不是伤重不治,而是被人下了药。死者死因有蹊跷。 -- 第125页 林家人作为苦主被传到堂上。 而被告之人是林文翠的丈夫贾富贵。 十年未见,贾富贵变得更加胖,肥头大耳,脑满肥肠,浑身上下油腻腻的。 看到林文忠回来,贾富贵当场变了脸色,下一瞬间就想扑过来打人,被县令惊堂木敲醒,“住手!” 贾富贵还不知道自己远亲坟墓被挖一事,他跪下之后,还有恃无恐。 等县令将诊断说出,并且怀疑幕后凶手是他时,贾富贵终于开始急了,不停喊冤。 县令却已经将案子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当初给贾富贵远亲看病的大夫也叫过来。 据大夫所待,贾富贵讹了对方的钱财,让他不许给病人用药。 他偷偷给病人诊过脉,查出对方中了剂量很小的毒,而且那毒下了足有一年。可他不想惹火烧身,没对任何人说出。 这次也是被县令叫到县衙,也是担心得罪县令,这才将实话说出。 人证有了,再加上仵作验出死者确实中毒而死,贾富贵身上的嫌疑洗不清,他不敢抵赖,才说出陷害对方的理由。 原来贾富贵看上了年轻貌美的林文翠,可对方有婚约,自然不肯嫁他为妾。他打听林文忠性格冲动就使了这计。 林文忠逃跑,林家老两口子果然让林文翠抵过去。 林家老两口激动上前扑打贾富贵,“你个丧良心的畜生,你黑心肝!你祸害我闺女!你不要脸!” 足足打了一刻钟,县令才让衙役将双方拉开。 县令让衙役将贾富贵押送到牢房,林家老两口看向林文忠。 从前的林文忠仗义豪爽,现在的他内敛冷漠,除了容貌有七分似,性子可以说是完全不同。 林家老两口根本不敢认,这会得知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林婆子扑到他身上,“你怎么才来呀?你这些年去哪了?” 林文忠眼睛赤红,声音哽到说不出话来,当初他逃跑只想逃命,他当时只是气不过,但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不可能将人打成重伤。可他说出来,全家人都不信。贾家来势汹汹,他被逼无奈,只能逃跑。 在外面这十年,他吃尽苦头,好几回都命悬一线死在外面。后来有一次,他恰好救了县令,给他当护卫,才有脸回来。 回来后,他第一时间想要洗清他身上的冤屈。 可冤屈洗清了,林文忠并没有多高兴。原来他当初逃跑反而中了贾富贵的计。对方要的是他妹妹。而他妹妹成了那个恶人的小妾。 林文忠不再是毛头小子,他不能责备父母,为什么要将妹妹嫁给那个人渣。 他心里对妹妹万分愧疚。 认回父母后,他没时间跟几个哥哥寒暄,让他们先带父母回家,转身就去了牢房。 曾经不可一世的贾富贵坐了牢,只一会功夫,就受不了这份苦,嚷嚷着要出去。 林文忠过来,他舔着脸笑,“五哥,五哥,我是富贵呀。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妹妹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咱们就是亲家。你不能这么对我呀。” 林文忠被他这无耻嘴脸恶心得不行,刀尖穿过栅栏敲打在贾富贵的肩头,贾富贵受不住这力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刀重重压在他肩头,他根本起不得身,他膝行几步爬到栅栏边上,不停给林文忠磕头,“是我唐突了,大人。小的也是无心的。只要你放了小的,小的可以将家产送上。” 虽然他在屏山县势力很大,但出了屏山县,他连个屁都不是。 林文忠现在是县令身边的红人,如果林文忠想整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他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忍过这一遭,以后再找对方算账。 他心里想得美,但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直接问贾富贵要了休书,“快点写!你若不写,我就带着衙役一天十回骚扰你们家的铺面,让他们开不下去。让你们贾家全都上街上讨饭。” 贾富贵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气得差点翻脸,可想到自己小命还攥在对方手里,硬是忍着怒气,讨好地冲他笑,“我没纸笔啊。” 林文忠哂笑一声,原来这人也不过如此。 贾富贵被他笑得脸色涨红,心里越发嫉恨。 拿到笔墨纸砚,贾富贵趴在地上写完休书。 将休书收回怀里,贾富贵见他心情不错,挤满笑脸,“大人,小的已经按照您说的写了休书,您就放了小的吧?小的亲戚没告小的。” 林文忠气笑了,的确,死者是贾富贵的亲戚,对方不告贾富贵,这案子就不能以杀人案定罪。如果他不告贾富贵栽赃陷害,这案子就可以轻轻揭过。 可林文忠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他伸手拍了拍贾富贵的胖脸,“你不会真以为一张休书就能让我放了你吧?你好歹也这么大年纪,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贾富贵小眼惊恐地瞪得,这人不是最讲义气,居然说话不算话。 林文忠见他不敢相信,嗤笑一声,“兵不厌诈,我这也是跟你学的。” 说完,扛着刀大步往前走,贾富贵见他真要走了,脑袋想挤进栅栏里,但他脑袋大,根本挤不进去,徒劳无功,只能追在侧头脸,不停喊他,“你就不为你侄子想想吗?文翠可是给我生了个儿子。如果他有个犯人爹,一辈子前程都没了。” 林文忠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笑道,“那又如何?他姓贾!是你们贾家人。与我们林家人何干?” -- 第126页 贾富贵显然没想到林文忠会是这个反应,等他反应过来不停咒骂。 等人走远了,贾富贵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交到狱卒手里,请他帮忙叫他家人过来。 狱卒颠了颠银子,到底舍不得这么多钱,让人通知贾富贵的娘子过来探监。 贾富贵娘子姓木,木氏来的时候,带着管家,木氏隔着栅栏哭得撕心裂肺。 贾富贵被她吵得头疼,打断她哭嚎,交待管家将家中所有铺子全部关门歇业,然后去府城帮他疏通门路。 在屏山县,县令最大,但出了屏山县,县令就不算什么了。 只要知府帮他把案子压下来,县令也没话可说。 木氏是个传统的女人,她的所学也仅限于后宅争斗,没了男人就等同于没了依靠,贾富贵也不指望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管家身上。好在管家全家的卖身契都在他手上,也不怕他不尽心。 管家确实没想过背叛,但他不是蠢人,就算他拿着大笔钱财去府衙,知府也不可能见他,“老爷,您有熟人引荐吗?” 贾富贵倒是有亲戚在府城当了末流小官,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他将自己亲戚的地址告诉管家,又叮嘱他,“你请他帮忙引见,一定要快。” 管家点头记下,贾富贵又让木氏拿一笔钱给远亲的爹娘,“让他们不要到县衙告我。” 木氏记在心里,贾富贵又握住木氏的手,“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林文忠不要告我。你回去看看能不能说服文翠,让她说服她五哥。她到底还有个儿子。” 木氏眼神闪烁。木氏有自己的儿子,对林文翠生的孩子自然说不上多好。 可丈夫性命重要,哪怕看在同一个爹的份上,林文翠也该说服林文忠撤案。 木氏与贾富贵在牢房里相会的时候,林文忠终于见到自己的妹妹。 十年未见,林文翠从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变成沧桑的中年妇女。 她明明年纪和自己一样大,但脸上的皱纹、发黄的皮肤、疲惫的眼角、浑浊的眼睛无不昭示她这些年过得很辛苦。 她牵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那孩子瘦得厉害,眼睛突出,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林文忠心痛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林文翠却嫉恨林文忠。 就是因为他,她才会被人磋磨十年。 她明明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成一个商贾的小妾,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叫她一声‘娘’。 她眼里的恨意那么深刻,让人无法忽视。 林文忠双眼通红,跪在林文翠面前,什么理由都没说,只有“对不住”。 如果他知道他的离开会害了小妹,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 林文翠满腔的恨意无法发泄,她悲苦地看着他,捶打他的背,“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林文忠任她打,等她打累了,他才身上掏出那张休书,“这是我让贾富贵写的。他十年前给他亲戚下毒,栽赃在我身上。这次定然逃不掉。” 林文翠呆愣片刻,松开牵儿子的手,颤巍巍接过那封休书,她不认字,但看到休书,她整个人都圆满了,捂着脸失声痛哭。 阿丑见娘哭成这样,急得团团转,笨拙地拍打他娘的肩膀,奶声奶气劝她,“娘,你别哭了。” 林文翠哭过一场,又抱紧儿子,“我的儿!你可怎么好!” 阿丑被她哭得心慌,他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这封休书意味着什么,只笨拙地给她擦眼泪。 林文翠哭得肝胆欲裂,林文忠视线落到阿丑身上,这是那畜生的儿子。待看到他眉眼都随了妹子,心下又多了几分喜欢,他硬邦邦道,“如果你想接阿丑回来,我来想办法。” 林文翠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他,低头又看了眼休书,面露迟疑,“可我娘?” 林文忠打断,“你若怕别人说闲话,我可以带你离开家乡,去别处定居。到了旁处,没人知道你们的底线,也就没有流言蜚语。” 林文翠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不想回去。” 当她被爹娘卖给贾富贵的时候,她和娘家的缘分就已经断了。这封休书和阿丑是五哥欠她的。她拿了并不羞愧。 林文忠也没有劝她,不回去就不回去吧,“那你暂时先住三哥家吧。你和阿丑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林文翠对三哥倒是有几分好感。 当初爹娘求她给贾富贵当小妾的时候,大哥和四哥都劝她服从,只有三哥没有劝。 林文忠带着林文翠和阿丑离了贾家直奔林文和那边。 林文和看到阿丑,这才知晓原来这孩子竟是他妹妹的孩子。 阿丑显然也没想到,表情微微有些动容。 林文和再看向林文翠,那种见到亲人受苦时的怜惜之情立刻充满整个胸腔。 他想他其实和原身并不只是前世今生那么简单。原身其实也是他,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他。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睛不那么悲伤,就像对待正常亲戚那般,叮嘱自己的妻子,“中午咱们杀一只鸡。好好吃一顿。” 苏南珍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林文翠,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都说大妇折磨小妾的手段层出不穷,可她也没见过,今儿见到了,方知那些并不是危言耸听。 自己男人管不住下半身,就去折磨小妾,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 第127页 苏南珍让儿子带着阿丑到他房里玩,自己则是给林文翠安排房间。 陈氏粮铺租了他们的铺面,后院却没有占用。杨氏原先的三间房都还空着,苏南珍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 林文翠见三嫂并没有不满,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等我们找到住处,一定会尽快搬出去,这几天就麻烦三嫂了。” 苏南珍忙说不麻烦,“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林文翠垂头,她身上有五哥给的十两银子。这钱是她见过最大的数目。但是要花用一辈子远远不够。今后的打算,她也说不上来,她会的东西不多,但是为了儿子,她也要打起精神,“我想找个活计。但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林家条件摆在那儿,就注定她接触不到太多东西。她会的也只是农家女会的那些东西。 要说有什么优点,也就是吃苦耐劳。可看着她被折磨得病恹恹的身体,苏南珍不觉得她能负荷那么重的劳动力。 苏南珍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只能宽慰她,“你先养好身子,活计可以慢慢找。” 林文翠点头。 到了晚上,林文忠从衙门回来,同时还带来一沓银票交给林文翠,“我跟贾富贵重新谈了条件,这些银子是他给阿丑的赔偿。明天就可以把阿丑的户籍迁出来,让他改姓林。” 林文翠微惊,“夫人同意了?” 她这些年待在后宅,被木氏管得服服帖帖,觉得对方势力滔天,其实木氏只是个纸老虎,只要对方在乎贾富贵,她就不足为虑。 林文忠刚开始不想放过贾富贵。以他现在的能力,如果弄死贾富贵还是很容易的。只是手段不怎么高明罢了。 但是考虑到妹妹想要儿子,林文忠只能压下心头的火气跟贾富贵谈条件。要是贾富贵请援手救他,他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死在牢里,等他死了,他还要报复贾家,让他们贾家全家都活不下去。 贾富贵贪生怕死,也相信林文忠真敢这么干。林文忠不是主告,他犯的罪并不至死,最多只是坐十年牢。要是遇上特赦,连十年都不用。 贾富贵怂了,不让管家找亲戚,给林文翠上千两银子作为补偿,就了结此事。 林文翠拿到这么多银票还有些回不神,可她一个女子手里有这么多钱,到底不安全,只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心里着实不安稳。 林文和给她出了个主意,“你要是觉得银票收着不安稳,可以买些田、铺面或宅子。以后等着收租。” 林文翠眼睛一亮,“好。” 林文忠有心想要弥补她,主动接了这事,“我在县衙当差,我来帮你打听吧。” 林文翠点了点头。 一直吃着饭的林七苏突然开口,“姑妈,让阿丑跟我一块念书吧。” 阿丑只比林七苏小一岁,但他个子又矮又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就像个小可怜。 像他这个年纪就应该在学堂念书,交新朋友,这样脸上才有笑容。 林文翠摸摸儿子的脑袋,看着侄子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从前被夫人管着,她儿子不敢奢望读书,可现在有钱了,她自然要给儿子最好的。 面对儿子渴望的眼神,林文翠嘴边漾起一丝笑意,“好。” 第61章 林文翠的归宿 林文翠发生的变故,林文忠回去后,简单说了一遍。 林家老两口哭成一个泪人,尤其是林婆子不停捶打自己的儿子,“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冲动跟人打架,文翠也不会嫁给那个畜生。她到现在还害着我们。” 林文忠那时候才十七岁,发现有人鲜血淋漓躺在自己面前,担心坐牢,哪里想到那么多,第一时间逃跑了。 他跪在老两口面前,一句话都没说。 面对一个木头人,林婆子的怨气根本发泄不出来,等她哭累了,打累了,又开始询问他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其实也不用特地问,看看他现在的性格大家都能猜出来。 没有人无缘无故就变得懂事,也没有人无缘无故就变了性子。 他这些年必定是吃了很多苦头,尤其他眉峰还有一道疤痕,看那颜色和深度,足以想像当初有多凶险。 林文忠不再多说,只说自己逃到北方,认了一位先生,习了些武艺,后来帮他办事攒了些银两。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言语间带着几分疏冷,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等他说完,林婆子又问起他的终身大事。 林文忠眼底闪过一丝晦涩,随即又若无其事摇头,“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林婆子还想再劝,林文忠却没兴趣再说,“我还要回县衙,就不留了。” 林家人起身想要多留他,林老头更是抽着烟,“当初你那事,族长帮了不少忙,你现在回来了,拎些东西上门,表示一下,也让人家知道咱们的礼数。” 林文忠想想也是,将从县城买来的东西拿了一些,出了家门。 等儿子走了,林婆子骂男人穷大方,“他们家又不缺钱,反倒是咱们家老五现在还没个着落。” 林老头叹了口气,掀了掀眼皮,“文翠已经离开了贾家,难道你想她一直待在县城?” 女子被休,无论到哪都会被人讲究。 在自己族里,流言蜚语也能少点。要是族长愿意帮忙说句好话,文翠回来后,日子也能好过点。 -- 第128页 提到女儿,林婆子一颗心揪成八瓣,“我可怜的文翠。” 等林文忠从族长家回来,林婆子非要跟他一块去县城。 哪怕林文忠说“妹妹不想见她”,林婆子也不听,非要跟着。 在路上,林婆子抹着眼泪,“逢年过节,你大姐每次都回来。只有你小妹一次也没回来。我知道她还恨着我。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爹那个身子骨,要是让他进了牢房,连命都要没了。那贾富贵心狠着呢。连他自己的亲戚都能下死手,就更不用说你爹了。” 这后一句话就有点马后炮了。毕竟他们那时候可不知道死者是贾富贵害的。但是林老头进牢房凶多吉少,还是能预料的。毕竟他的目标是林文翠,没得到人,他不会甘心。 林文忠沉默不语,家里谁都可以埋怨,唯独他不能。 将人领到三哥家后院,林文忠一再叮嘱林婆子,“待会儿见到小妹,你不要太激动。小妹只想安生过日子。不想被人同情。” 林婆子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 林婆子一开始并没有领会小儿子的意思,但等她看到小女儿,她才明白小儿子话里引含的深意。 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是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十里八乡容貌最出色的姑娘,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那双眼睛终日含着笑,就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可现在呢?皮肤蜡黄,颧骨突出,站在三儿媳面前,明明比人家小了八岁,却像比对方大了一轮。 这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林婆子双目含泪,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看着对方。 林文翠也是听到点动静才发现林婆子,母女相隔十年再次相遇,一个激动到难以复加,一个平静如水,心里不起半分波澜。 林文翠很平静,或者说十年的苦难教会她冷静,她好似把前半生的欢快都一次支出,再也不会笑了。 看到对方激动、悔恨的目光,她没法感同身受。 林婆子不知不觉靠近,双方忍不住想要触摸她发黄的头发,可想到小儿子的话,她又忍住了,缩了回来,她用讨好的声音小心翼翼跟女儿说话,“文翠啊,跟娘回家吧?” 林文翠脸上带着几分疏离,“不必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林婆子只觉得心如刀割,她掐着自己的手,忐忑上前,“你小哥说你和贾富贵分开了。你一个人带孩子在县城,不太好。” 林文翠摇头,“不必了。我现在就挺好了。我已经跟三哥三嫂租下了房子。以后就住在县城。” 她定定看着林婆子,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犀利,“或者你看我被休,想让我回去再卖我一次?”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林婆子从未想过曾经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会用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自己。当初要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会卖女儿? 她这十年每晚都被愧疚折磨,心里早已被懊悔折磨。女儿说这话,就是在挖她的心。 林婆子捂着胸口,差点栽倒。 林文翠没扶她,只淡淡道,“既然没有。那就别来找我。从此以后,咱们路与路,桥归桥。” 十年没见亲人,她不是铁石心肠哪能不想念父母。但她被父母弄怕了。 好不容易脱离贾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不想再出现变故。只能选择跟父母断绝来往。 她只是不想再给别人害她的机会。 说完,她不再看她,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等人走了,一直充当隐形人的苏南珍开了口,“娘,小妹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乡下人爱八卦,小妹现在受不了这个。暂时还是不回去吧。” 县城人也爱八卦,但他们住这片都是生意人,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做生意,八卦时间有限。林文翠受的影响能少一些。 林婆子捂着胸口,把贾富贵骂得狗血淋头,“我好好的女儿被磋磨成这样。他老不死的,怎么不去死!” 她骂骂咧咧好一阵儿才离开。 苏南珍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这个婆母,为了自己舒服,她发泄一通,这不是在戳女儿的肺管子嘛。 她也不想想,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好人,她还将女儿嫁给对方,作为母亲的她又能有多少慈母心? 真是半点不过脑。 送走婆婆,苏南珍推门进去,林文翠背对门拭泪。 苏南珍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宽慰她,“以后会好的。忘掉这些不愉快的。我看阿丑这孩子不错。像你。” 她说起年前遇到阿丑,对方大冷天卖玉佩。 林文翠又哭又笑,“为了那块玉佩,他差点没命。都是我连累了他。” 如果阿丑的母亲是夫人,他根本不会遭这种罪。 苏南珍见她又厌弃上了,赶紧劝道,“那些已经过去了。有你全心全意照顾他,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林文翠点点头,又添了点精神,“你说得对。” 又过几日,林文忠过来,说是找到一家铺面和两套宅子出售。让林文翠去看看。 林文翠被锁在后院十年,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分不清好坏,就请三嫂帮她掌眼。 苏南珍最近没事可做,铺子里的生意,她男人一人能搞定,一口答应。 三人沿着后巷,林文忠给两人介绍铺面情况。 -- 第129页 苏南珍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买铺面也要人情。 有人卖房,首先会问亲朋好友,他们没人接手,才会找牙纪。牙纪不会将铺子推荐给客户,而是推荐给县城的大户人家领一会丰富的赏钱。 林文忠现在是县令身边的红人,他想要买铺面的消息传出去,就有人找过来。 不过为了县令的名声,林文忠剔除那些居心不良,故意给他送钱的。 只说铺子不是他要买,只是帮朋友忙。 牙纪这边就给推荐了一套铺面,这边地段不怎么好,之前开了几家都接二连三倒闭了。 面积比林文和那间少一些,不过价钱要得便宜,只三百两就够了。 苏南珍提了点意见,“价格再低一些。你可以拿下。到时候租给打铁的或是开脚店也不错。” 她之前也看过了,整个县城的脚店不算多。大多数都是好一些的客栈。 毕竟走商货多,一般来说,商人更愿意住客栈。 但是做这行的小商贾也很多,他们完全可以开一家便宜又实惠的脚店。 回头再把后面的那个宅子也拿下,到时候打通,可以放货物,相信客人会越来多。 苏南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林文翠眼睛一亮,“不错啊。但是人家会卖吗?” 林文忠主动包揽此事,“我来谈吧。到时候咱们给对方买一套宅子。再给他们搬家费。相信他们愿意搬的。” 林文翠一口答应。 林文忠让牙纪那边帮忙谈价钱,最终以两百九十两的价格成交。 随后,林文翠又买了两套宅子,其中一套宅子换了铺面后面那家。还给对方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偿。 她手头有两套宅子和一套铺面了。 林文翠一直在盘算做什么营生,那天苏南珍无意间说的话,让她上了心。 她觉得自己很适合开一家脚店,也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她只要在幕后当一个东家就成。 林文翠将自己的打算与三哥三嫂说了,得到两人一致赞同。 林文和开铺面也有一段时间了,认识不少人,还帮林文翠介绍一个掌柜。 此人原是贾家铺子的掌柜,后来贾富贵担心林文忠伺机报复,还是让家人将铺子给卖出去。 那些铺面全被县城几个大户人家瓜分。但贾家留下的掌柜,他们却是不敢用,全换上自己人。这些人就失业了。 林文和恰好认识其中一个掌柜,这人口碑不错,林文翠见过本人,便答应让他担任掌柜。 随后她又招了几个伙计,又找了木工把铺面重新装潢,半个月就开业了。 苏南珍没想到小姑子速度这么快,半个月就把铺子给开起来了,这办事速度真是绝了。 她去看过一圈,觉得这脚店开得太过简陋。可细细一想,能来这脚店的行商必定都是不怎么富裕的,装得太好,收不回本,也是无用。所以她也就没挑理。 林文翠开了脚店之后,便跟着苏南珍一块识字。 她的理由也很简单,想自己看账本。 本来她一个被休的女人为了名声着想,不能去脚店,就已经够不方便的了,要是连账本都不会看,回头人家忽悠她,她都找不到理由。 苏南珍觉得她想得很对,很认真教对方。 林文翠有钱,她也舍得花钱。不仅给自己买了一套笔墨纸砚,还送了一套给苏南珍。理由是:拜师礼。 苏南珍知道她不想占便宜,也就笑纳了。 林文翠这边忙得不亦说乎,苏南珍这边却遇到一件麻烦事。 其实这事原本跟她没什么关系,但她这人似乎总会遇到八卦。只是打个酱油就这么遇上了。 第62章 卓施施的亲事 那天,苏南珍去接儿子放学。自打卓万里考上秀才,便不再天天去周夫子的学堂念书,而是待在家里闭门苦读,偶尔遇到不会的才会登门请教。 林七苏只能一个人上下学。 两人往回赶的时候,林七苏说起接下来的安排,“先生说,我明年可以下场考试了。让我要好好准备。” 今年开始,林七苏和班上几个孩子就一块升至甲班,不过他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想要考上童生还有些困难,所以今年的县试,周夫子没让他参加。但是明年却是可以试一试。 苏南珍不太了解儿子的学习进度,只让他好好学习。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快到后巷时,林七苏突然拽住苏南珍的手往墙边躲。 苏南珍还没反应过来,林七苏朝她嘘了一声,然后冲外面指了指。 苏南珍探头看去,原来是卓施施与一个男子在说话。 林七苏小声道,“这人是卓施施的未婚夫。” 苏南珍弹了他一下,笑骂他“人小鬼大”,她不是很在意,“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虽然古代有男女大防,但是他们是未婚夫妻,私下见个面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真是大惊小怪。 她刚想出去,又被林七苏拉住,“娘,你先别出去,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苏南珍有些头疼,儿子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八卦。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没有动作。 那两人说话明显压着声音,但是苏南珍耳朵尖,再加上两人的动作,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男人说,“我想去府城参加乡试。这次几个同窗一块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 第130页 卓施施点头,“好啊。让万里跟你一块去吧。” 男人有些为难,“我们一行人都是家境不好,只能夜宿荒野,万里年纪还小,再说岳父母也不放心。他跟我们一块走,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卓施施咬着唇,似是悲凄。 男人小心翼翼问,“施施,我此去府城,路途遥远,这盘缠有些不凑手。” 卓施施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到他手里,强笑道,“这是我给你攒的。再过些日子,我再给你凑一些。” 男人感动握住她的手,“施施,你真好。我杨鹏必定不负你。将来等我考上举人,一定风风光光取你过门。” 卓施施羞得小脸通红,但还是忍着羞涩小声道,“杨郎,我不需要风风光光,只想与你白头到老。考不上举人也不打紧。我今年已经十九了。” 男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神色,却见他握住她的手,“施施,我不想委屈你。你为我做这么多,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卓施施羞红了脸。 男人约定下个月八号再过来相见。 两人随即分开,男人从另一边走了。 苏南珍看着对方的背影,啧啧几声,就想回家。走了几步,却发现儿子根本没跟过来,回头一看,这小子气得一鼓一鼓的,好像一只愤怒的青蛙。 苏南珍觉得好笑,弹了他一下,“干啥呢?气成这样?” 林七苏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娘,他骗施施姐的钱。” 他跟卓万里是好朋友,拿卓施施就当姐姐一样看待。看到有人骗施施姐,他当然会愤怒。 苏南珍叹了口气,“是又如何?你想怎么办?” 这种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上门相劝,回头坏了两的姻缘,施施说不定会恨她。她才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林七苏被她娘问住了,细细一想,他在施施姐心目中的位置可不如姓杨的。 “娘,要不然我告诉万里?让他告诉他姐?” 苏南珍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随你吧。” 卓万里怎么说也是卓施施的弟弟,希望卓施施真能听进他的话。 林七苏说干就干,他也不回家了,直接去了卓家。 他跟卓家熟得很,也不用他们特地招待,跟卓母打声招呼,就熟门熟路去卓万里书房。 卓万里正在屋里温书,看到他来了,以为他遇到什么问题,请他坐下。 林七苏没有像以前那样拿书,而是将门关上,而后跑到他身边,小声将刚刚的事说了。 卓万里含笑的脸上渐渐转为凝重,他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叹了口气。 林七苏拿不准他的心思,劝道,“你姐姐还年轻,长得又漂亮,还怕找不到好夫婿?像这种吃软饭的男人要是真让他考上举人,恐怕你姐姐第一个被揣。你要小心些。” 卓万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些。 别看他和杨程都是读书人,但两人接触并不多。杨程考上秀才之后,原先对他不闻不问的族人开始争相讨好他。杨程也顺势与族人恢复关系。但就是对他们家的关系一直很疏离。 可卓万里也知道自己姐姐对杨程心仪已久,年至十九,还未成亲,就一直等着对方来娶她。哪是他一两句就能改变的。 但是哪怕不可违,等林七苏走后,卓万里还是找上了他姐。 卓施施心平气和听后,眼神带着几分悲伤,“万里,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姐夫。但是他是我的未婚夫,咱们自小定的亲事不会变。你……” 卓万里劈手打断,“姐,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他?” 他从未表现过不喜欢杨程,他姐这是从何处听来的? 卓施施一副“你不用骗我”的表情,“以前杨程也来过咱家跟你探讨学问,你的态度不冷不热。你看不起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卓万里有些惊讶,仔细回想,还真有这回事,但他那时事出有因,“那是因为我俩在探讨高祖鼓励寡妇改嫁,他大肆批评此举。认为女子因贞洁二字最为重要。我当然不同意。最后我俩谁也没说服谁。” 卓万里咄咄逼人,“我觉得我的观点有错。” 卓施施面色微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面露苦涩,“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爹娘也向着你。可你从未跟我说过。” 卓万里有些汗颜,那时候的他心高气傲,觉得杨程太自私,配不上自己的姐姐。但他整日忙着学习,很快将这事忘记,没想到杨程跟卓家走得不近,竟是他几年前惹下的祸事。 卓万里不想为自己开脱,只耐心劝她,“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人骗。你我是姐弟,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卓施施掐着手指,怔怔地看了他几眼,最终失魂落魄出了屋。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下个月的八号晚上。 卓万里来找林七苏,想让他帮忙。 林七苏二话没说,跟着卓万里出来了。 大晚上,周围黑灯瞎火,林七苏和卓万里猫着腰藏在一处破巷子,这个地方以前死过人,来的人比较少。 林七苏有些无语,两人约会干啥要挑这种地方,太恐怖了。 他心里正腹诽着,突然听巷子另一端传来动静,两人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凝神看去。 就见一个姑娘慢慢靠近,她似乎有些害怕,小声询问,“杨郎,你来了吗?” -- 第131页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姑娘有些害怕,却也没有离开。 战战兢兢等了半天,巷子另一头出现一个醉鬼,姑娘吓得一动不动,背靠在墙上,只等醉鬼离开。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那醉鬼竟然直直往姑娘身上扑,姑娘飞快躲过。 醉鬼笑眯眯的声音响起,“小美人,你别跑呀。哥哥我来了。” 姑娘飞快往里跑,但她哪敌得过男人。很快被对方追上。 正当醉鬼想要轻薄姑娘时,头从而降一块砖头直直砸上他脑门,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火星,歪倒在地。 “姐?姐?你没事吧?” 卓施施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发现救她的人是她弟弟,她神色有些惊慌,“万里?你怎么在这儿?” 卓万里闷声道,“先别问这个了。咱们快走吧。” 卓万里扶着卓施施起来,林七苏却将两人叫住,“你们以为这是个意外吗?” 前世他妈接过那么多案子,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大多数的巧合都是人为制造的。” 林七苏觉得这醉鬼有问题。首先对方虽然有酒气,但只浮于表面,醉酒的人连路都走不直,他居然能准确无误将卓施施扑倒,可见这人是装醉。 卓万里和卓施施刚开始这醉鬼是碰巧来了这个地方,听林七苏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 两人也顾不上离开,将人拖回林家。 果然等醉鬼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吓得魂都飞了,面前那个少年郎凶狠地瞪着他,“说!谁指使你来的?” 醉鬼自然不肯承认,但对方手里举着石头,眼睛直往他腿间瞄,他吓得差点尿裤子,只能全都招了,“有人给了我一两银子,让过今天晚上到这边来。说是有个小美娘等着我。我将信将疑就来了。” 他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家里孩子多,他年近三十也娶不上媳妇。为了能白得一个媳妇,他将自己弄醉。 林七苏将人打成猪头,又警告他,“敢将这事说出去。我阉了你!” 醉鬼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应了。 林七苏将人敲晕,不敢耽误太久,担心吵醒其他人,让醉鬼扔到街上,赶紧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卓施施一直没说话,卓万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与林七苏分开后,两人回了自己家,锁上门的时候,卓施施突然开口,“你知道吗?我一直嫉妒你。” 卓万里愣住了,从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他的姐姐竟然嫉妒他? “很意外吗?”卓施施轻轻扯了下嘴角,“自打你出生,爹娘心里眼里只有你。哪怕我做得再好,他们也会遗憾地说,可惜不是个男娃。当他们不在家时,你就成了我的责任。当你做得不好的时候,他们不会批评你,总是责备我,‘我是姐姐,就应该照顾弟弟’,我受够这样的不公平。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卓施施擦干眼泪,“所以当他们要断了我跟杨程的亲事,我激烈反对。不是因为我有多在意杨程,我只是想借着机会告诉父母,他们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可我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卓万里嗫嚅着嘴唇,声音低低地,“姐,对不起。” 他没想到姐姐的怨言这么大。怪不得小时候爱笑可亲的姐姐长大后那么陌生,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卓万里刚开始想说自己将来一定会给她找个好夫婿,可想到姐姐强势的性子,他突然说不出替她做主的话,笑着道,“姐,你放心,你的亲事由你自己点头。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看人的,下次你一定能挑个好的。” 卓施施定定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第63章 卓施施的亲事2 林七苏将昨晚的事丢到脑后,第二天休沐,吃完早饭,家里就迎来客人。 他大姨带着三个孩子来了,林七苏作为小主人,负责带三个孩子玩。 林文惠是来看自己的妹妹,两人一见面就痛哭流涕。 林文惠也是从母亲那边得知妹妹找回来了,然后就带着孩子找了过来。 姐妹俩差了八岁,小时候林文翠和林文忠都是由林文惠一手带大的。 对这个姐姐,林文翠很亲切。 两人发泄完情绪,林文翠问起林文惠这些年的情况。 林文惠出嫁的时候,林家还没败落,日子过得尚可,给林文惠找的夫家也不是奔着钱去的。林文惠的丈夫王永民是个踏实肯干的汉子。 林文翠也见过,但是她没想到,大姐夫这次居然没来。 林文惠对娘家人都不肯说,但对自己的亲妹妹,她没什么不能说的,偷偷告诉她。 原来王永民自打三年前开始,就开始谢顶。 古人讲究,除了未满月的婴孩和和尚根本没人会剪头发。 有人头发掉了,视为不吉利。 王家要是条件好的,说不定能给王永民凑巧买一顶假发。但是假发那么贵,王家买不起,王永民只能窝在家里干活,轻易不出村子。 林文翠忍不住同情大姐,大男人不能出去找活干,只靠种地,这日子过得就紧巴巴地。 林文惠说完自己,还没忘了亲娘的交待,又问起林文翠的打算。 林文翠也没当回事,“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只想把阿丑痒大,他要是争气,考个秀才回来,我就满意了。” -- 第132页 她现在已经不敢奢求太多,只想养大阿丑。 姐妹俩在这边聊得挺好,林文忠那边却遇到了麻烦。 林文忠将阿丑的户籍迁到林家村,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他想将阿丑落到自己名下,就遭到林婆子的反对。 林文翠是被休回家,她的户籍可以回归林家,但是不能作为户主。只能挂在林老头名下。 阿丑要入林家姓,就只能落在几个舅舅名下。 林婆子认为小儿子还没成亲,阿丑不能落在他名下,要不然以后哪有女人愿意嫁给他,“落在你大哥、你三哥、你四哥名下都行。你为什么非得落在你名下?” 虽然阿丑落在舅舅名下,但孩子还是叫林文翠娘,也跟她生活。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她不明白小儿子为什么这么蠢。 林文忠却觉得这是自己欠小妹的,“她嫁给贾富贵都是因为我。我反正也不想成亲,就让阿丑当我儿子,以后死了也能有人烧纸给我,我觉得挺好。” 林婆子更气了。都二十四了,居然不想娶媳妇,他想干啥! 母子俩吵个不停,林家其他人能躲都躲了。 闹到最后,林婆子也没能犟过儿子,阿丑还是落到林文忠名下,成了他名义上的儿子。 在饭桌上,林婆子对着小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小儿子以前是任性妄为,但还算听爹娘的话。现在可倒好,主意太大,谁说都不听。林婆子看他都怵,就更不用说旁人。 一桌子的好菜,愣是没人说话,全都乖得像猫咪。 这边寂静,林文和那边却是看了一出好戏。 本来林文惠带着孩子来了,苏南珍和林文和为了表示欢迎,跟林文翠两家并一家,做了一桌好菜。 一家人在院子里吃得正高兴,隔壁传来争吵。 林七苏一听就猜到是昨晚的事,他端着碗,屁颠屁颠就踩到墙边的石蹲上,探头往隔壁看去。其他孩子也有样学样。 苏南珍和林文和怎么叫都不管用。又不敢大声,生怕隔壁听到会尴尬。 几个大人只能装作不知。 林文翠没话找话,“大姐,你要是觉得头套太贵,你可以做一个。” 林文惠果然被她吸引,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怎么做?” 苏南珍和林文和也好奇看过来。 林文惠这才解释,自己男人秃顶好几年的事。 苏南珍和林文和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林文翠以前有个下人是军户出身。当军户的都是下等人,为了贴补生活,会想尽办法赚钱。卖头发就是她们最稳妥的赚钱门道。 她曾经说自己几乎每隔几年都会卖一次头发。 林文翠还亲眼看过她扎头发,“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你可以让你们家几个人,每人剪一点点,凑成一个头套。这样大姐夫就能出门见人了。” 林文惠激动得连饭都吃不下,连连问她怎么扎。 林文翠只好放下筷子,拿麻绳过来给她示范。 林文惠本来就是干活好手,经她这么一点拨,没几下就学会了。 林文惠压下心头的雀跃,吃完饭,也没多逗留,拉着三个儿女喜滋滋回了家。 到了晚上,卓母过来林家唠嗑。 苏南珍这才知道卓施施和杨程退亲了。 卓母说起杨程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对方撕了,“那杨程不是个东西。拿了我们姐儿那么多银两,往常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这次太过份了。” 苏南珍问她什么事太过份? 卓母见她不知,便猜到林七苏没跟父母说昨晚的事,她也只能装作不知,只让苏南珍帮帮想法子,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对象想着施施。 苏南珍自是满口答应。心里有些疑惑,到底出了何事? 苏南珍不知道,林七苏这边却是门清。 卓万里也没瞒着他,“那杨程考上秀才,有无数人巴结,他早就看不起我姐了。想甩掉我姐,但又不想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于是就只能找人污蔑我姐的清白。” 林七苏年纪不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忍着气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林七苏趴在墙头也只能看到双方吵得很凶。卓父卓母为了女儿名声,不敢将昨晚的事说出来。 杨程为了撇清自己,更不可能主动提及。 清清白白退婚,就不是那么容易。 杨程不想还钱,卓家却非要他还。 双方就给的钱扯皮。最终杨程为了名声,只能败下阵来,答应赔偿卓家一百两银子。 卓施施被耽误十九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成家了,她根本没得挑。杨程真是害人不清。卓万里想想就怄得慌。 林七苏安慰他,“你姐长得那么漂亮,一定能找个好归宿的。” 卓万里却不那么乐观。他姐为了给杨程多攒些钱,整日抛头露面,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名声不太好听。再加上年纪又大了,能选的范围非常小。 林七苏回了家,有些闷闷不乐,他罕见地问起他娘,“娘,为什么犯错的人不是施施姐,结果却由她来承担呢?” 他头一次直面这种不公平的事件,感触良多。 苏南珍却是一脸欣慰,她将前世遇到的一些案例说给他听。 妻子陪丈夫白手起家,好不容易丈夫挣到钱了,却开始在外面包养小三。甚至为了多分家产,转移家产,让妻子净身出户。 -- 第133页 林七苏气得火冒三丈,“这些人太没良心了。” 苏南珍颇为认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实现男女平等。女人都处于弱势地位。古代的女人更惨,她们还要捍卫自己的名声。条条框框多了,做起事来,便有了顾忌。” 林七苏嗫嚅着嘴唇,“不该这样的。她们没有错。”可现在的结果却是由她来承担的,他眼巴巴看着爹娘,“那施施姐该怎么办?她还能嫁个好人家吗?” 苏南珍看了眼林文和,对方摇头,“今天三卦已经占卜过了。” 苏南珍只能按照前世的经验来,“如果她能离开这个地方,未必不能挑门好亲事。但是首先她要有靠谱的人选。” 卓家是土生土长的屏山县人,在外地没有亲戚,无论是换个地方还是找门好亲,都不太容易。 “还有一个办法,她可以像刘明坚那样,自己招赘。”但苏南珍很快又给排除了,“但卓家有卓万里,应该不同意这条。” 林七苏抿了抿嘴,“就没别的办法了?” 苏南珍指指你爹,“明儿让你爹给她占卜一个。” 林七苏眼巴巴看着他爹。林文和好不容易看到儿子这么有爱心,自然不会泼他冷水,但是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我给人占卜一次要五十文。你有钱吗?” 林七苏无语,“爹,我可是你亲儿子,你还跟我要钱?” “那当然了。亲兄弟明算账。儿子也一样。”林文和言之凿凿。 林七苏身上没钱,算不起卦。 不过他这边没钱,卓万里那边却有钱。 卓施施有包子西施称号,听说她退亲了,有心仪她的人便遣了媒人登门。但人选不是鳏夫就是条件很差的人家,卓万里根本瞧不上。他姐只是退亲,凭什么只能配个二婚的。他客客气气送走媒人,被父母责怪不懂事。不想听他们唠叨,在家又坐不住,想到林叔会算卦,于是拿着钱财登门求卦。 林七苏正在磨他爹免费给施施姐算卦。两人直接撞上。 卓万里感谢林七苏的好意,将钱奉上,“七苏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林叔也是拿钱办事。” 林文和让他写上生辰八字,闭上眼掰着指头神神叨叨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嘴边带了几分笑,“你姐姐的姻缘很快就到了。” 一句话让卓万里瞬间精采奕奕,他又问杨程将来会如何? 杨程之前与卓施施定过亲,合过八字,所以卓万里是知道杨程的八字。 林文和算过之后,表情有些微妙。 卓万里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了?” 林文和叹了口气,“根据卦象显示,杨程曾经做过恶事。你家的牛或许就是他下毒害死的。” 卓万里猛地站起来,“你是说那年冬天?” 林文和第一次救卓万里,逃奴偷了他的东西逃跑了。但是逃奴一直不肯承认自己下毒害牛。原来害牛之人是杨程。 杨程之所以害卓万里,其实是想卓家倾尽全力供他念书。 可惜卓万里被林文和阴差阳错给救了。 卓万里想到那个逃奴,“他当时赶上特赦,好像没死。我是不是可以让他翻案?” 林文和点头,“应该可行。” 卓万里火急火燎跑出去。 又过几日,林七苏来报,原来杨程暗害牛的事事发了。那逃奴被发配到边疆已经死了。但是现在的县令是个查案能手,他居然把卖老鼠药的小摊贩全部问了一遍,其中有个小贩供认杨程确实在他那买过老鼠药。 而杨程家不做饭的,他家根本没有老鼠。所以他的老鼠药一定是害了牛。 县令将杨程抓到牢里,杨程咬死不认。 但是他身上嫌疑很大,县令当即取消他秀才资格,贬为庶人。与他议亲的大户人家直接跟他退了亲。他的族人以他为耻,直接将他从族谱是划掉,也算是报应了。 第64章 千里迢迢 “你说咱们系统里还剩下的一千块钱买什么才好呢?” 晚上,苏南珍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折磨自家男人。 林文和被她搅得睡不着,只能坐起来,跟她一块思考,“我觉得咱们还是留着,说不定哪天就想买什么东西了呢?” 苏南珍却神神秘秘道,“你大姐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 林文和打了个哈欠,有些惊讶,“我姐还能帮到你?” 苏南珍将大姐夫秃头的事讲了一遍,“买头套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天气的时候,戴那个太不舒服。但是现代有些秃顶可以治好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文和坐直身体,对啊,他们可以买药啊。现代比古代进步最多的不就是药吗? 像古代有些绝症,现代早就攻克了。 林文和朝苏南珍翘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买药。” 一千块钱兑换期是一年,现在还剩下几个月。他媳妇想将药换成钱绝对是最划算的买卖,“可咱们找谁卖?” 秃顶这事在现代,有许多男人都瞒着就更不用说这些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人。便宜的,像大姐夫根本出不起价钱。贵的,估计早就戴上头套,让人看不出来。所以还真是棘手。 夫妻俩想不到,就将这事丢在脑后不想了。 不过他们没想到很快就有客人找上门。 刘明坚最近遇到一个大麻烦。之前储户抢兑事件,刘氏钱庄受到很大冲击。本地她很快解决了,但外地离得远,处理不吉时,损失不少。 -- 第134页 又因为刘氏钱庄倒闭,有几家钱庄趁势开起来,抢了刘氏不少生意。 刘明坚紧急过去处理,直到最近才恢复平稳。 但是她走的这段时间,江南那边的刘氏钱庄出了一件大事。 掌柜给一位官员贷了不少款置田。这名老主顾押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古董在钱庄。原本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前几天那位老主顾突然被抓入狱,而押在刘氏钱庄的古董也被当作贪污的罪证收走。罪证要不回来,钱也被充了公,刘氏血亏。 竞争对手得知这消息,立刻将这消息放出去,于是不少储户上门抢兑。江南那边已经撑不住了,写信过来求援。 江南向来豪富,刘家赚的钱里江南至少占四成,刘明坚自然不肯放弃江南那边的生意。她得知此消息第一时间变卖铺面等等。 她家也有古董和字画,但想要卖个好价钱,需要等。反而不如铺面来钱快。 刘家主业是钱庄,但在各地也有不少副业,比如酒楼、布店、粉店等等。 刘明坚想到林文和之前想买铺子,于是就过来问他要不要。 刘家这边遇到危急,不少竞争对手都想撕刘氏一层皮。刘明坚看惯那些人的嘴脸,想着与其卖给那些人,还不如卖给林文和夫妻。至少这两人帮过她的忙。 林文和自是求知不得。最近,他倒是没接什么大生意。但是之前顾昭给的钱还剩下一半。 刘明坚的铺子都是好地段,林文和吃不下,就找林文惠一块买。 林文惠之前一直等着田地,但种花家百姓对土地看得极重,这么久了,她也没能买到好田,钱就一直留在手里。 这次也是刚好。 刘明坚有意回报林文和恩情,价格要得不高。但苏南珍知道她现在需要钱,哪能占她便宜,还是按照市价给了。 苏南珍怕她不收,还宽慰她,“你能想到我们。我们已经占了便宜。” 刘明坚接过信笑了。 两人去县衙过户的时候,驿站的人刚好去县衙送信,看到苏南珍,立刻将信交给她。 苏南珍接过信,便知道是文娘来信了。 文娘回家后,也没有跟苏南珍断了来往。每年都要稍几封信回来。天气冷的时候,还会送一些特产。 这回天热,没有特产,但信却写得厚厚的。 苏南珍上回接到文娘的信,对方说在相看男人。她猜想文娘这回应该成亲了,迫不及待打开信件。 打开之后,信上却写文娘离开家乡到了江南。 她爹在江南当知府,给她找了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让她过去成亲。 她隔着帘子看过男方,对方是个鳏夫,长得周正,斯斯文文,不像会打人的。 从她的字里行间能够看出来,她对家暴留下阴影,选男人的标准也不高,仅仅是不打人。 不过她信里也写了,她爹娘待她极好,似乎有意补偿她,出嫁时还给了六十四抬嫁妆。 作为二嫁女,还能有这待遇,可见她爹娘对她是真心疼爱的。 苏南珍也为她高兴。 只是她言语中透露,她爹年事已高,最近食欲不振,经常咳嗽,瘦得脱了人形。她很担忧父亲。 她信里附上她父亲的生辰八字,想让林文和帮忙算算父亲有没有病情有没有转机。 苏南珍心惊肉跳,这文娘的父亲莫不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担心女儿留在娘家受委屈,所以才想在临死之前,给女儿找个厚道的夫家? 她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她也顾不上其他,拉了丈夫的手,将信递给他看。等他看完,又连连催促他,“你快算算文娘父亲到底得了什么病?” 林文和知道妻子跟文娘交好,自然没有二话。他算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凝重,“他得的是痨病。” 苏南珍眼底全是惊讶,旁边的刘明坚也是惊疑不定,“痨病可是绝症,而且还会传染的。” 苏南珍惊讶过后,却并不惊慌。痨病在古代是绝症,在现代可不是。 苏南珍看向刘明坚,“你打算何时启程去江南?” 刘明坚最近变卖财物,凑了十万两银子,“大概就这两天吧。” 苏南珍看着她,“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江南。” 刘明坚略一思忖就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想去宽慰文娘,虽然是好意,但刘明坚觉得苏南珍此举太冲动了,“那痨病要是染上可了不得。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她,我可以帮你送信。” 苏南珍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误会了。她不是去送信,她是去送药。如果她本人不去,让刘明坚帮忙送过去,刘明坚可能连文娘的面都见不着。 所以她非去不可。 林文和怔了下,也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去。” 他才是那个会算命的人,他去了,会比他媳妇更管用。 刘明坚见他们非去不可,也不好阻拦。 林文翠在边上想劝,可她没什么主意,知道劝不住他们,只能让他们小心些,自己一定会帮忙照顾好七苏。 刘明坚这边等着去江南救急,筹钱的速度相当快。只是几日功夫就凑了十万两银子。 这么大笔银子自然不可能单独上路,刘明坚不仅将家丁带去,还雇了五十个镖肥体健的镖师。 许是有这些人相送,一路都没出岔子。 -- 第135页 往常要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们先是陆路又转水路,只花了十天时间就到了江南。 刘明坚要带着镖师和银子去金陵那边的钱庄处理事情,还要再走一段路,苏南珍和林文和则是在苏州渡口下了船。 文娘父亲叫苏秉,是苏州府知府,苏南珍和林文和只是平民,又没有拜帖,敲门想见文娘,看门的下人不敢通传,反而劝他们赶紧离开,“我们老爷病重,大小姐要照顾老爷,没空见客,你们过些时日再来吧。” 两人无奈只能离开。 林文和见苏府紧闭房门,猜想苏知府恐怕担心自己的病传给外人,所以才闭门谢客。 文娘不见客,他们能通过什么办法见到人呢? 苏秉得的是痨病,府里人都瞒着。林文和想借道士的身份戳破也行不通。 苏南珍思来想去,只能借助苏府的郎中。 苏秉的病一直是回春堂的苗大夫诊治。痨病虽是不治之症,但苏家人也想让老爷子走得舒服一点,每隔一段时间,就请苗大夫开些止咳的药。 两人在门口逗留三日,终于遇到苗大夫从苏府出来。 他心事重重出了苏府,也没注意前面,直直往林文和身上撞。 反应过来的时候,苗大夫赶紧给林文和道歉。 林文和大方摆手,表示无事,苏南珍指了指苏府,问苗大夫,“可否请您帮忙递个口信。我有要事找苏小姐。” 头一回见面就提这么个要求,有脑子的人都会警觉,就更不用说谨小慎微的大夫了。 苗大夫摇头说,苏府现在不见客。 苏南珍摇头,“请您帮忙递个口信。若她不肯见我,我自是不会强求。实在家中有事,急于见她。” 苗大夫见她说话斯斯文文,也是读过书的,猜想这人与苏小姐可能有些渊源。 但这两人要是坏人,他帮忙递口信就成了帮凶,也确实不太好。 苏南珍见他不肯帮忙,冲林文和眨了下眼。 林文和只能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个道士,精通算命。他们和苏小姐是朋友,几日前算到苏小姐有一劫,想助她。 苗大夫将信将疑,林文和便主动给苗大夫算了一卦。 苗大夫越听越心惊,有些事情就连他娘子都不知道,这人居然一清二楚,果然有几分本事。 于是他不再迟疑,答应帮忙带口信。 苏南珍只让他把自己的姓名告诉对方,说自己在外面等她。 苗大夫一口答应,转身进了苏府。 大约过了一刻钟,苏家角门从里面打开,文娘从角门出来,一眼便看到苏南珍和林文和。 好友见面,自是一通寒暄。 苗大夫见他们真是朋友,便告辞离开了。 文娘有些歉然,“本来我应该请你们到家中坐客,好生招待。但你也知道我父亲得了那个病,实在没法让你们进来。这样吧,我带你们到我家别院住下,那边环境清幽……” 苏南珍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他们是来苏州游玩,忙打断她,“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救你爹的。” 林文和适时补充,“对,我有药能治好你爹的病,也没什么副作用。你要是信我们,不妨一试。” 文娘这些日子为了她爹的病瘦成皮包骨头,她大哥还从京城请来了名医张川乌,对方医术果然高超,开了两副药让爹爹可以多活半年,但对方也说过这病根本治不好。 现在林大哥说能治,文娘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正如对方所说,她爹得的是不治之病,只要对方给的不是毒药,试一试又有什么关系。 文娘立刻请两人进府。 进了后院,又请下人收拾一间上房,这才带他们去父亲房中。 苏南珍在来前找了手艺好的绣娘做了十几只口罩。这会直接用上了。 文娘见到这怪模怪样的东西,也没说什么。他们千里迢迢来救人,这份情谊她会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看过苏秉,他形容枯槁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几声,咳过的帕子也都染了些血丝,显然病得不轻。 林文和在路上已经跟系统兑换了治疗痨病的常用药物,比如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乙胺丁醇等。得亏这次没有限制只能买一种药物。要不然根本没法用药。 苏南珍和林文和都不是医生,古代也没有仪器,所以他们只能根据苗大夫所说,苏大人病情严重来用药。 如果病情有起色,再接着购买,没有起色,就换其他药物。 但是一千块钱买的药物最多也只能管一个月。不过这些药物真的管用,十几天就能起效果。 两人没在苏府逗留,而是在苏府别院住下。倒不是两人怕传染,主要苏秉这病要是能治好,至少也得要一万块钱。而他们已经将一千块钱花完。只能在苏州府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帮忙做任务。 好在福音也给力,待了半个月,两人完成五个任务。这些任务有的难,有的简单,但无一例外都是需要花钱的。两人现在不缺钱,很快就将任务完成。 五次任务,五次抽奖机会。许是福音有意照顾,他们这回抽到了六千块钱。现在只差三千块钱就可以买完药物了。 这天两人刚刚解救被地痞纠缠的小姐,帮她送回家。还没到别院,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下人。 这两个下人正是文娘身边伺候的丫鬟。看到两人回来,忙不迭迎上来,“林公子,林娘子,我们家小姐有请。” -- 第136页 苏南珍见两个丫鬟脸上泛着喜色,猜到有好事发生,进屋换了身干净衣服随她们去了苏府。 他们刚进屋,文娘就迎了上来,苗大夫满脸喜色恭喜苏老爷,病情已经有了起色。 之前苏秉只能躺在床上,现在身上有了点精神,可以坐起来,闻言自是欣喜若狂。 文娘将两人请进来,苏秉再三道谢。 之前苏秉连话都讲不了两句,只能拱手道谢,现在却是一连说了好几句都不曾咳一句,当真是有所好转。也就是他买的药刚好对症。不用再换药了。 苗大夫询问,“不知林公子的药还有吗?” 林文和点头,又掏出一个瓷瓶,“这是两个月的量。” 苗大夫想问药方,但一想到药方是绝密,只能作罢。 林文和向苏秉施了一礼,“我不会诊病,我之所以能得这种药也是神仙所赐,请您别将这事宣扬出去。” 他是想得些钱财没错,但还不想被人当成神医。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自己的救命恩人相拖,苏秉自然没有推辞,他不仅让管家交待出去,还让苗大夫守口如瓶。 苗大夫只是一个郎中,自然不肯得罪苏知府,连连应是。 只是听他说神仙所赐,两人心里不免打鼓,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 等文娘将这些人送走,苏秉问女儿关于林文和夫妻俩的情况。 之前苏秉只从女儿口中得知林文和算命极准。他也没当一回事,朝中就有不少大人精通《易经》,会相面,他一个道士就是吃这碗饭的,算命准些也属正常。 但是他没想到林文和居然得神仙庇佑,就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 文娘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苏秉得知林家居然还发生“神仙磨面”之事,心里又信了几分,看着女儿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欣喜,“从前我只觉得被人拐去,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竟然机缘巧合认得能人,当真是你的造化。以后与他们好好来往。” 文娘跟苏南珍交好,没有他爹想得那般多,闻言喜滋滋道,“是啊,幸好遇到他们,要是没有他们,我可能还找不到家人呢。” 在她心里,其实最信任的人是苏南珍。她爹娘都要排在苏南珍后头。 因为苏南珍是她在彷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向她伸手的人,类似于刚出生的雏鸟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就视它为亲人一样的道理。 现在苏南珍又救了她爹,她心里对苏南珍更加感激。 苏秉笑了,让管家拿了一个匣子递给文娘,“这是谢礼,你亲自给他们送去。” 文娘也没看匣子,嘱咐小厮好好照顾她爹就出了苏府。 第65章 姻缘 苏南珍和林文和到别院刚吃完饭,文娘就来了。 将人请进屋,文娘直接将匣子呈上。 苏南珍接过匣子,看到里面有十几张银票,最小的那张是一百两银子,她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虽然她救苏秉冲着对方的钱来的,但是她真没想到苏家这么有钱。 一出手就是四五千两银子。这也太豪富了吧? 苏南珍爱钱不假,但是她真没那么贪心,将匣子推了出去,“这太贵重了。” 文娘轻轻扫了一眼,又将匣子推回去,“你们有所不知,苏家是商贾出身,最不缺的就是钱。这也是先皇为何要重用我爹的缘故。” 苏州府是豪富,这个地方可贪的地方太多了,朝廷为了□□,向来只让家底厚的官员担任。为的就是让他们多做政绩少捞钱。 亲爹病情有所好转,文娘脸上也有笑模样,神色也放松不少,“苏州府特产极多,你们走的时候,可以多带些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南珍再推回去就矫情了。 两人说起旁的事。文娘的婚期定在六月初六,只有半个月了,当时苏知府把时间定得那么急,也是担心自己病得起不来床,回头女儿要守孝。 但现在父亲病情有起色,文娘就想等他爹病好了再说。 可她不知道半个月后,她爹身体能不能下床。 林文和还真不知道,也没法给她保证,只能劝她,“只要你能过得幸福,苏知府就心满意足了。你千万别想太多。” 文娘也知道自己奢求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 聊了一会儿,她就带着丫鬟告辞离开。 又过了半个月,苏南珍和林文和终于凑足了一万块钱的药物。 他们将药物全部留给苏家,就去金陵找刘明坚了。 一个月的时候,刘明坚已经将刘氏钱庄挽救回来了。生意渐渐也有了些起色。 苏南珍找上门来说要回去,正合她意。 三人找了镖师护送,一个半月才回了屏山县。 之所以这么慢,是因为他们回去的时候带了不少货物。 大多数都是刘明坚的,苏南珍和林文和只是买了些土特产回去。比如徽墨、宣纸,江南这边的价格比蜀地便宜不少,质量也更上层。 回了家里,林七苏看到父母平安归来,激动得连眼圈都红了,紧紧抱住苏南珍的胳膊不撒手。 随着这几年,林七苏渐渐长大,性格也不再张扬,变得沉稳懂事。突然露出依赖之态,让她颇有些不适应。 林文翠上前询问他们去江南的情况,随后就去灶房烧了一桌好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 第137页 林文忠得知三哥三嫂回来了,也从县衙过来。 一家人吃着饭,林文忠说起过几日有个兄弟要回乡探亲路过此地,想请三哥三嫂帮忙招待一下。 林文忠是县令的护卫,住在县衙后院,不方便招待客人。 林文和见小五给他使眼色,猜到他想撮合兄弟和文翠,心下了然,一口答应。 从县衙回来,林文和回了趟老家,报了平安,继续开始做他的生意。 这天三卦算完,林文和不接生意,直接锁了前门回了后院,看到林文忠带着二十来岁的壮硕男子从后院进来。 男子高大威猛,气势十足,一看就是练家子。 苏南珍和林文翠从屋里出来迎客,林文忠将庞威介绍给大家。 林文翠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叫了声人,就去灶房忙活了。 林文忠也不气馁,将庞威请到屋里说话。 林文和也在边上当陪客,从两人谈话,林文和知道庞威是个军人,之前一直在边城,家人找了关系将他调回京城当一名城防军。 他之前接到林文忠信件,得知他给屏山县县令当护卫,顺道过来探望。 从他口中,林文和得知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庞威的师傅剑法高深,一生行走于江湖,收弟子无数。 林文忠是他花了十几两银子从黑心矿主那儿买下的。许是因为他命贱,每当师傅在武学上有新领悟时,总是拿林文忠当试炼。要不是林文忠意志坚定,估计早就走火入魔了。 因为同情林文忠的遭遇,他的同门师兄弟对他都还不错。 说了一会功夫,林文和借口去拿酒,让两人叙兄弟情。 他这边一走,林文忠就问起庞威家里有没有给他定亲? 庞威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当兵前,他确实定过一门亲,但是应召入伍,迟迟不归,女方等不了就退了亲。 这次庞父庞母找关系把儿子调回京城,其实也是想给儿子娶个媳妇传宗接代。 提及亲事,庞威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我爹娘说等我回去就说亲。” 林文忠知道庞威向来主意正,他不愿意的事,父母逼也没用,想问他心仪什么样的女子? 对着自己的师弟,庞威没什么不敢说的,“我偏好性情爽朗的姑娘。” 林文忠心里一叹,他妹子就是个闷葫芦,年轻时性格倒是活泼爱笑,被木氏磋磨这些年,她早移了性情,变得小心谨慎。这样的她根本不是庞威心仪的女子。 不说林文忠算盘落空,就说灶房,苏南珍有意试探林文翠,问她对庞威有没有想法? 林文翠头摇成拨浪鼓,“他性格豪爽,为人大气,与曾经的五哥颇为投契,性格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我不喜欢。” 她就是因为五哥才变成如今这样。对这种情格的人也是敬而远之。 苏南珍愣住了。 林文翠又补充,“三嫂,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亲。” 苏南珍惊讶万分,“为何?” 林文翠虽然看着显老,但她才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在前世也就是大学毕业没两年。还有大好的青春。为何不找个男人共度余生? 林文翠一直不敢跟任何人说心理话,但她看到庞威,看到三嫂有意无意向她打探,她便猜到他们的心思。 她不想让他们为她操心,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三嫂,我跟你说实话。除了我儿子,我不会再相信任何男人。也不想再成亲。” 当初贾富贵贪恋她的美色,对她也过好一阵。但等他腻了,比谁都要无情,任由她被木氏欺辱。 前些日子,她遇到曾经的未婚夫,看到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嫌弃妻子。当初她曾经觉得对不起他,可是见过面,他也不是良人。 无论有钱还是没钱的男人都不可信任。所以有没有也无所谓了。 她以为自己这话离经叛道,但是没想到三嫂听后,只是呆愣一瞬,没有她预想中的激动,不免抬头看向她。 苏南珍确实挺惊讶的。她是孤儿,从小她就懂得用自身的优势换取自己想要的。 她凭借自己的聪慧和笑容赢得院长妈妈的青睐。 她凭借知识和美貌被许多男人追逐。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单身,上天给了她出色的容貌,她自然不能将其浪费,她不好好珍惜,挑个家世不错的男人就对不起上天这份馈赠。 她以前觉得自己眼光好挑对了人,其实她只是比旁人幸运罢了。 首都的富二代那么多,但是只有她男人不怕她只为他的钱,包容她娶她回家。 她是幸运的,但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像她这么幸运。 就说林文翠,她的容貌比她还要出色,可是命运并不厚待她,让她吃尽苦头。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林文翠对男人没了期待,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苏南珍当然不会觉得她不对,只笑着安慰她,“路是你自己的。没有人能指摘。只要你自己高兴怎么样都好。” 林文翠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她就知道三嫂能理解她。 “苏婶?” 苏南珍从灶房出来,卓施施向她施了一礼,“家中来了贵客,我爹让我过来买坛松露酒。” 苏南珍笑了,“有啊,怎么没有。” 她刚要去杂物房,林文和从里面出来,手里正拎着一坛酒。苏南珍将酒递给卓施施,她付了钱抱着酒坛离开了。 -- 第138页 等她一走,苏南珍拉着林文和到边上说话,将林文翠的打算说了,让他别再乱点鸳鸯谱。 林文和得知妹妹不想成婚,也没有太惊讶。她妹妹现在也是小有资产,其实不嫁人日子也能过得很舒服。他尊重她的意见。他折回去重新抱一坛出来。 等他进了屋,才发现庞威直勾勾看向窗外,“三哥,刚才那姑娘是谁呀?” 林文和没看到林文忠,估计对方上茅房去了,笑道,“她是我们隔壁的姑娘。” 庞威那点小心思,林文和作为过来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便将卓施施之前有过一门糟心的亲事说了。 这种事瞒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 庞威一听这么漂亮的姑娘所托非人,气愤填膺,“这些读书人一肚子鬼主意。就没一个好东西。怪不得咱们团长看不上他们呢。” 林文和觉得他这话不对,“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世上哪行哪业都有败类。你敢说你们军队就没有欺男霸女的事发生?” 庞威心里憋着一鼓气,要不是对方是他师弟的三哥,他估计要发火骂人了。 林文和见他不服气,又道,“读书人读书多,身上没力气,这类人如果做坏事,通常都是下阴招。而习武之人,如果使唤坏,因为手上有力气,直接就动手了。咱们要对事不对人。杨程确实做得不对。他迟早会遭报应。你也别气了。” 他这么一说庞威心里倒是好受一些,“三哥说得倒也在理。是小弟说错话了。” 接下来庞威又向林文和打探卓施施的情况。得知对方没再定亲,一溜烟跑出去。 出门刚好遇上林文忠,直接将人拉走,是去趟驿站。 林文和猜到对方应该是想寄信回京,让父母过来提亲。 这人性子倒是挺急,也不知是好是坏。 晚上,林文和特地去了趟卓家。 卓家今天招待的客人是个周夫子推荐的先生,对方在府城学院教书,卓父请他过来是想请他考较卓万里功课,看看卓万里能不能去学院念书。 对方考较过后,非常满意。让他早些送他过去,莫要耽误孩子前程。 卓父很是欢喜,恨不得早点飞去府城。 但大女儿的婚事还没定下,卓父有些犯愁。是将女儿嫁给屏山还是带她一块去府城在那边挑个夫婿呢? 说实话他其实更愿意女儿嫁在屏山县,这边知根知底。到了府城,人生地不熟,回头要是挑错了,女儿一生就毁了。 他正为难着,林文和找上门来。而且正是为女儿的婚事,更是一惊。 卓父问起对方的情况,得知对方是个边城军,心下有几分不喜。 可是细细一想,女儿名声坏了,年纪也大了,配对方倒是刚刚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男方是京城人氏,比府城还远。以后连见一面都难。 卓母见他犹豫不决,猜他又犯了糊涂,主动开口询问,“他知道我女儿之前定过亲吗?” 林文和点头,“知道。他为人仗义,人品没得说,就是性子有点急。” 卓母笑了,“性子急没事。只要让他多读几年书,这性子再急都能给他掰直喽。想出初万里就是如此。” 林文和一怔,读书还有这功能呢? 最终卓父还是犹豫不决,“再看看吧。” 林文和点头,他也就是过来提个醒,至于卓父卓母选谁当女婿就跟他无关了。 ** 有了新目标,庞威没再说回家的事,林文忠得知妹妹没看上庞威,也不再撮合他们,由着他折腾。 接下来几日,庞威有事没事就去隔壁帮卓家的忙。 他交了饭钱在林家,可到了饭点,他直接去隔壁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 卓施施刚开始还没注意,可他一天三顿都来,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对方的心思了。 卓施施常年在外卖包子,性子比旁的女人直爽,她有意无意向他透露,自己喜欢读书人。 庞威得知这消息,一副苦大头深的模样。 他虽然不是文盲,但是跟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林文和见他愁眉苦脸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拍了下他肩膀劝他,“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就是个大老粗,那双手用来拿剑的,哪能拿笔呢?多让人笑话。” 这话明着劝,其实是激将法。 庞威脾气急,哪受得了激,憋了一肚子气非要让卓施施看看,他也是个读书人。 接下来几日,他直接将人关在屋里闭门读书。遇到不会的就请教林七苏。 刚开始他自诩是长辈,拉不下脸向他请教。可他实在看不懂,进度缓慢,最终只能厚着脸皮向七苏请教。 好在七苏这孩子不错,没有看不起他,还答应向他保密,不将这事告诉旁人。 庞威也就越来越爱跟七苏请教。一段时间下来,学习突飞猛进。 ** 八月的天渐渐转凉,苏南珍特地做了一锅汤,盛了一碗到前院。 林文和喝着汤,突然想起,“庞威那边送了吗?” 提起这事,苏南珍忍不住笑出声。 原来庞威摒弃之前的劲装,改穿文士才穿的长袖长袍,甚至手里还拿着扇子,再配上他那张黑脸,骤然转身,她差点笑岔气。 就连不爱笑的林文翠都没忍住,将嘴里的茶喷了出去。 -- 第139页 林文和抽了抽嘴角,尤不可思议,“他真这么穿出去了?” “是啊。”苏南珍揉揉肚子,“我是真没想到他这么豁得出去。这可能就是真爱吧?” 林文和也是忍俊不禁。之前庞威对读书人的成见那么深,为了卓施施,他居然扮起读书人。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伟大。 到了晚饭,庞威回了林家,摇着扇子,昂着头,翘着嘴角,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施施说我这身形头不错。” 苏南珍抽了抽嘴角。竟然无言以对。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庞父庞母终于来了。 他们在客栈落脚,洗漱过后,带着媒婆去了卓家提亲。 卓父卓母之前就从林文和那边了解过庞家的情况。 对方家境尚可,庞威上头有两个哥哥两相姐姐,这次庞威能回去,也是他两个哥哥托了关系调回来的。 等他回了京城,就是边城军。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官,但养家糊口没问题。 庞家在京城也有铺面,落到庞威头上也有一间。要是卓施施嫁过去,铺子可以交给她打理。 经过这一半月时间,卓施施对庞威多了几分好感。 这门婚事很快就定下了。 又因为离得远,也没等太多,九月初十,两人就成了亲。回门后,卓施施便随着庞家人回了京城。 没过几日,包子铺也对外出租。林文翠将铺子拿下,她自己没有抛头露面做生意,而是买了中年夫妻帮忙。她也从林家院子搬至隔壁。 九月末,卓家举家搬到府城。林家人送他们出城。林七苏因此闷闷不乐好几日,苏南珍劝他好好学习,将来也去府城念书,到时候又能见到卓万里了。 林七苏许是听进去了,学习一如既往认真。 第66章 林七苏 转眼三年过去,林七苏和陈士远都成了童生。去年那场院试,两人都名落孙山。 马上又要开始院试,两人都在认真念书。 忘了说了,严从勇许是没过自己心理那关,去年不再念书,而是在村里开了个学堂教书育人去了。 林七苏和陈士远都有些遗憾。但前几日碰到严从勇,发现他比从前来得精神,又觉得现在的他挺好。 孩子们这边没多大变化,林婆子却是愁坏了。 林文忠今年都二十七了,却一直不肯成亲。她说破嘴皮子,他依旧油盐不尽。 哪怕她前脚将人定下,后脚他就将婚事搅散了。气得林婆子将人撵走。 这天林文和从老家回来,听了亲娘一通抱怨,劝林文忠,“你就这样混下去了?就没想过组建个新家?” 林文忠摇头,打着哈哈,“我才不成家呢。”他端着酒揶揄道,“我现在这日子才美呢。像你成了亲,想喝酒就喝么?” 林文和还没回答,苏南珍从外面进来,看到两人喝酒,顺嘴说了一句,“少喝点。别喝醉了。” 苏南珍不讨厌丈夫喝酒,但她认为酒要有节制。坚决不允许男人喝醉。一旦喝醉就不会让他进屋。 林文和不觉得自己被女人管没男子汉气盖,他反过来笑话林文忠,“我看你是羡慕嫉妒恨吧?你三嫂对我好着呢。买东西都想着我爱吃的。你呢?只能一个人冷锅冷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文忠牙疼。论起厚脸皮,他比不上三哥。 许是有心事,林文忠喝得醉熏熏的,林文和担心他路上冲撞了人,扶着他往县衙方向走。 经过茶馆的时候,久未出现的福音突然飞过来,【宿主!宿主!离你十步外的那个男人是骗子,他正在骗那个商人去江南做生意,企图杀害对方,你们一定要阻止商人南下。】 林文和顺着福音指的方向看去,茶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两个男人,似乎是在谈生意,其中一人口若悬河,另一人听得认真,时不时问几句话。 更让林文和惊讶的是,面对那人他认识,正是刘氏钱庄的东家刘明坚。也就是说有人想害刘明坚? 林文和正在愣神的时候,林文忠探头看过来,眯着眼,大着舌头,“三哥,你瞅啥呢?” 林文和摇头说没瞅啥,扶他回了县衙。 回去的路上,林文和去了茶馆喝茶醒酒,故意装作遇到刘明坚的样子,和他们共坐一桌。 刘明坚很热情,给林文和介绍面对的人。此人姓方,名旬。是南方来的商贾。 刘明坚跟林文和聊了些孩子的话题。 林七苏十三岁已经是童生了,刘东魁今年都十九了,却连个童生也没考上。 这三年,刘东魁一直用功念书。但是他努力的时候,别人也没闲着。更何况他还要追赶别人的进度,学习进度有些缓慢。但比起以前散漫的学习态度,刘明坚已经很满意了。 林文和夸了几句,顺嘴问一句,“刚听你们说要去南方做生意?” 刘明坚点头,“是啊。这是云南府那边的大商贾,他们家有一座玉石矿,需要大笔银钱开挖。所以找我们刘氏钱庄一同合作。” 方旬没想到这么大的商机,她居然说透露就给透露出去了,心里有些埋怨对方。但对方已经说出去,他只能往回找补,“要是刘氏钱庄不合作,我就去金陵府或苏州府找其他钱庄合作。” 这话无疑是威胁。都是开钱庄的,不找刘氏钱庄,那就是找她对家。 -- 第140页 刘明坚心下不悦,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想着去江南一趟,打探清楚再做决定。 林文和问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没逗留,直接告辞离开。 他回去后就将这事告诉了他媳妇。 苏南珍有些惊讶,福音居然会救刘明对。之前刘明坚出事时,它可没提醒。 福音解释,【她这些年做的好事积累不少福音,足够我提醒她一回。】 苏南珍恍然,跟丈夫商量如何劝说刘明坚。 翌日,苏南珍去刘家找刘明对,将自家男人为她卜卦的事说了。 刘明坚蹙眉,有些难以置信,“你说我此去江南,危险重重,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这要是旁人说的,少不得会膈应。但苏南珍和林文和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自然记在心里。 苏南珍点头。 刘明坚再三向她道谢,“要不是你们这次帮我卜卦,说不定这次我又会遭了别人暗算。真是多谢你们了。” 苏南珍见她听进耳里,与她闲聊几句,就回了家。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过了几日,她从刘东魁口中得知,她娘去江南做生意了。 自打卓万里走了,林七苏和刘东魁来往越发密切。两人经常约着一块做作业。 苏南珍有些不敢相信,前几日她还信誓旦旦向自己道谢,转眼就去了江南,她这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 苏南珍心事重重,去找林文和,让她给刘明坚再算一卦。 卦象倒是没问题,但是也能理解,毕竟才走几天,对方就算有歹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动手。 林文和见妻子神色仓皇,揽着她坐下,“你劝也劝了,是她自己非要冒险,咱们也拿她没办法啊。腿长在她身上。咱们阻止不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明知道对方快遭遇不测,苏南珍哪能不担心。 苏南珍这颗心一直提了年底。 这天屏山县飘起鹅毛大雪,这么冷的天估计没客人登门,她刚要把铺门关上,却从外面走进来一人。 对方穿着蓑衣,身上全是厚厚的积雪,她摘了蓑衣,亮出那张脸,冲着苏南珍灿然一笑,“我回来了!” 苏南珍不敢相信她突然归来,上前拍打她肩膀,又气又急,“你个死女人,你怎么就这么贪心。都说有危险,你还去!” 门外又走进来几人,是刘明坚的护卫。看到主人被打,全都怒目而视,有的甚至想将苏南珍揪过来打一顿。 刘明坚将人拦住,“这是我的好姐妹。你们要对她客气些。” 苏南珍给刘明坚倒了杯热茶,她双手捧着,这才说出自己非去江南的理由,“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这已经是第三次被害了。我想知道是谁要跟我过不去。” 之前她以为许山是想谋她的家产,所以才断了她的生机。 再后来,江南铺子出事,她以为是合理竞争,也没入在心上。 可这回,去江南开玉矿,有人想谋她的命,那就不简单了。 对方想要她的命,她想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苏南珍闻言也是一惊,还真是细思极恐啊,“那你抓到了吗?” 刘明坚对摇头,“明面上一伙谋财害命的山匪。幕后之人是那个道士。” 苏南珍想起当初差点害了她男人的那个道士。会是那个人吗? 仔细一想,好像他们救了刘明坚之后,那个道士才找上他们。或许真是同一个人。 苏南珍心里一跳,急不可耐追问,“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要害你?” 刘明坚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对方是个道士,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算想查对方与他们家有什么瓜葛,也查不到。 苏南珍见她心气不顺,也不好再逼问,只让她好好注意。 七月初,林文和带着妻儿再次去了趟府城。随行的还有陈士远以及他的家仆。 陈有良人在外地,没办法跟随,陈士远的母亲就派了忠仆随身伺候。再有林家人相随,倒也不担心路上有什么不妥。 七日后,到了府城,卓父已经帮他们租好了院子。 上回院试,他们家的院子也是由卓父安排的。 到了后,卓父给他们接风洗尘,吃完饭,三个孩子待在书房读书,大人们则在堂屋说话。 卓万里已经连续两次没考中举人,卓家家境本就不富裕,卓父卓母靠卖炊饼供儿子读书有些吃力,想将手头剩下的钱用在刀刃上,给孩子定个亲。 卓万里不答应,只说等明年乡试过后再说。 林文和听出卓父话里的愁苦,只能劝他往远了看,等卓万里考中了,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云云。 这话果然管用,卓父听后,脸上愁云一扫而空。 接下来几日,林文和就带着媳妇在县城四处溜达,顺便问问府城这边的房价。 一眨眼到了院试这天,苏南珍和林文和早早起来,给儿子做饭,嘱咐他检测考篮。 陈士远那边也督促他再检查一遍。 等两人吃完饭,将人送上考场。 一连五场,一直到考试结束。 考完试,林七苏和陈士远大睡一觉。 第二天就被林文和拉起来,说是带他们去书院拜先生。 府城白鹭书苑招生向来严格,要是迟到就不好了。 他们进了书苑做了几张考卷,先生就让他们回来等消息。 -- 第141页 几人往回走,所经之处皆是青砖铺地、绿叶葱葱,书香怡人。两个孩子目不暇接,尤其是路过藏书院的时候,两人眼睛都看直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可不是现代,书肆有许多辅导书可卖。事实上古人敝帚自珍,大儒的见解偶尔才会发表一篇,更多的是供自己的族人阅览。 白鹭书院有这么大的藏书院,足见它底蕴深厚。 林文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动一下连连催促。 三人刚要转身,就见另一边巷子里有一伙衣着精致的公子哥正在催促前面那个布衣少年。 等那伙人走近了,林文和三人才发现被欺负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卓万里。 卓万里家境不好,又是平民出身,进了白鹭书院之后,就成为这些世家出身公子哥的们戏弄对象。 林七苏脾气急,想上前帮忙,林文和将人拦住,他敏锐察觉到卓万里羞愧难当的脸色,猜想对方不想让他们看到,只能将人远远拉走。 林七苏被他拽了十几步,气愤甩开他的手,“爹!你干什么拉我?那些人在欺负卓哥。我要替他出头。” 林文和笑他天真,“你替他出头?你拿什么替他出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爹只是个种地的,人家的爹是官老爷。” 从来心高气傲的林七苏听到他爹这么贬低自己,心里不服气,倔强地盯着他爹。 陈士远也小声劝林七苏,“是啊,七苏,林叔说得对。咱们是民,民不与官斗。你刚刚要是冲过去,回头卓哥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林七苏眨掉眼泪,看看亲爹,又看看陈士远,“难不成就任由他们欺负?” 天下间哪有这个道理。被欺负的人要忍气吞声,欺负人的人反而逍遥法外。 陈士远被他问住,他当然也不甘心。可他自小看到他爹跟那些官员送钱送美人送宝物,为的就是投其所好,让对方能够关照他们家的生意。 “等我们考上进士,当了官,他们便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他爹每次都是这么跟他说的。 林七苏心有不甘,可他也不得承认他们是对的。 他冲过去又能怎么办?他前脚把人打了,后脚这些人的爹就能把他们全家抓进牢房。这就是阶级。他清楚得认识到这点。 回了家,林七苏整个人都垮了,闷闷不乐,连娘也不叫,埋头进了书房。苏南珍见儿子神色不对,叫住丈夫,“他怎么了?” 林文和把在书院遇到的事与媳妇说了。 苏南珍也是久久不语。虽然他们家也不是没有靠山,自打他们救了苏秉一命,逢年过节他都会差人送东西过来。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现官不如现官。苏秉再厉害,也没办法给他们撑腰。靠人不如靠已。 林文和背着手,“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七苏才能更用心读书。” 苏南珍无话可说了。 当天晚上,卓万里来了趟林家,到书院与林七苏聊了几句。 林七苏没有提及书院发生的事,卓万里便猜到对方会替他隐瞒,心中大石落下。 半个月后,林七苏和陈士远分别以第六和第十的成绩中选。 白鹭书院那边也抛了橄榄枝,录用他们。 林七苏却拒绝了,他想找个举人在家教他们,给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不想被人欺负。我受不得气。” 的确,林七苏心高气傲,像卓万里那样忍辱负重,他根本做不到。 林文和也没有强求,按照他的要求在府城给他找先生。 诚然府城的举人比屏山县多一些,但举人离当官只有一步之遥,许多人还是很想更近一步的。除非丁忧,少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徒。 哪怕林文和出高价也没人愿意接这笔生意。 他真的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捧着大把钱花不出去。 苏南珍见他愁得头发都白了,拉他去布店逛街,挑些礼物回去给家人。 林文和跟去了,没想到竟是这次买布之行帮儿子找到了先生。 第67章 拜师 那天早上,两人一起去布庄选布料。府城布店的花色都是从京城来的时兴面料,比屏山县要好看。 苏南珍挑得眼花缭乱。 就在这时,走进来一行人,前面是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两个妙龄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妈子伺候。 进来后,为首的中年女人让掌柜将布料拿出来,给两位姑娘挑选。 年长的那个姑娘挑中一款绯红色绣花布,中年女人蹙眉,“你是姐姐,怎么能挑这么俗气的颜色,我看降红就不错。趁得你稳重,端庄。” 在场所有人,哪怕林文和这个不懂面料的男人都以为她在讲反话。 这小姑娘年纪也不大,最多十五六岁,居然让她穿老太太才穿的降红色,这真的不是埋汰人吗? 林文和在心里猜测这人肯定不是亲娘。如果是亲娘不可能不把女儿打扮得鲜亮一点。 果然,年纪小些的姑娘挑了轻淡的月白色,中年女人当即挑了款水绿,“你皮肤白,年纪小,正适合水绿。” 挑完布料,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布庄。 掌柜在后头直摇头,显然对女方这行为看不上眼。 “娘子,挑好了吗?” 林文和在边上等得腿软,催促她。 -- 第142页 苏南珍撂脸子,“着什么急呀,咱们才来多会儿。” 林文和无奈,都来了半个时辰了,还不够吗?他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替她出主意吧。可她嫌他没眼光,挑的颜色太丑。林文和也不能在边上干等着,就想出去透透气。 刚好对面就有间茶馆,林文和让媳妇一个人慢慢挑,他去茶馆喝点茶。 苏南珍头也不抬挥了挥手,表示同意了。 林文和到了茶馆,点了一壶碧螺春,慢悠悠品着。 就在这时,茶店掌柜冲新来的客人吆喝,“陈举人还是老样子?” 就是这‘举人’二字,吸引林文和的注意力。他正琢磨怎么跟他套近乎,福音不知何时飞过来,【宿主!宿主!你前面那个举人一直闭门苦读,忽略女儿,女儿被后母磋磨五年,你快点去告诉他。】 他正愁没机会呢,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林文和正要起身,刚才在布店出现的那几人进了茶馆,直奔陈举人而去。 年纪小的姑娘俏皮地叫了声‘爹爹’,陈举人笑眯眯抬眼,让他们坐下喝茶。 在此期间,年纪大些的姐姐只是叫了声‘爹’之后,就再也没有插过嘴,都是小姑娘和她娘跟陈举人说话。 看来这姑娘就是被后母磋磨的那个女儿。 只是他要怎么提醒对方呢? 林文和一直等到对方出了茶馆,也没能找到机会搭讪。 等人走了,林文和叫了茶馆掌柜问话,给的理由是想让儿子拜陈举人为师。 茶馆掌柜也是话痨,尤为喜欢读书人,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一鼓脑全告诉了林文和。 正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陈举人后娶的司氏,确实是继母。陈举人一直闭门读书,每隔几日读书累了,才会到茶馆来喝茶会友。 “平时他都是晌午才过来。这次估计是陪夫人出来买布,所以一大早就出来了。” “那我何时才能见到他?” 茶馆掌柜回想了下,“他明日会约朋友在这边喝茶。你可以过来找他。” 林文和道了谢,兴冲冲去找媳妇。 苏南珍得知这消息,觉得不错。既能给儿子找到先生,又能做任务。一举两得。 翌日,林文和特地换上文士服,带着同样打扮的儿子去了茶馆。 他们到的时候,陈举人还没来,两人也不急,叫了壶茶在边上慢慢等。 等了一刻钟左右,陈举人才姗姗来迟。他的朋友很快也来了。两人似乎在讨论同一课题,没多会就吵起来了。最终对方没吵过陈举人,气得拂袖而去。 陈举人胜了,竟像个小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 林文和带着林七苏上前拜会,“请问您是陈举人吗?” 陈举人正在整理自己的稿子,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不认识,敷衍应了声,“你们有事吗?” 林文和自我介绍,而后提出拜师。 陈举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明年要参加春闱,没空收徒弟。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着,就想离开,林文和小声道,“在下有一件事,想告诉陈举人,如果您觉得值,就收我儿为徒弟,若是觉得不值,就当在下从未说过此事。” 陈举人微怔,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文和做了个手势,请对方上了二楼雅间。 陈举人原本想一走了之,可看到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被对方勾起兴趣,真就跟着对方上了二楼。 坐下后,林文和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将昨天发生的事了,“我一个外人都可以看出来令夫人待大女儿明显不如亲生。在外面尚且如此,在家里估计令千金没少受磋磨。” 陈举人没想到此人如此狂妄居然敢污蔑珍娘,他撑起身体,眼里冒火,“林兄弟请慎言。女子名声该有何等重要,岂能被人随意污蔑。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当心陈某告官将你抓进大牢。” 林文和拱手致歉,“陈举人若是不信在下,在下无话可说。在下只是不忍心见一个妙龄女子被继母磋磨。在下也从未将此事宣扬,您若不信,就当在下从未说过。” 陈举人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他走的时候,雅间门被他甩得叮咚作响,可见他有多气。 林七苏心里打鼓,“爹,看来他不信你。” 林文和揉揉他脑袋,“要是别人说你娘虐待你,我也不会信的。但是那女人做得并不高明。只是陈举人整日埋头苦读,才被对方骗了。一旦他留心,很快就会发现对方的破绽。” 林七苏将信将疑。 另一边陈举人越想越气,同时又有些后悔,他不该为了读书人的体面努力维持自己的愤怒,他应该狠狠给那人一巴掌,让他不要胡言乱语。珍娘贤淑温静,待人体贴周到,他居然污蔑她,简直不知所谓。 陈举人一路气势汹汹回了家,珍娘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生气,他在读书上有天份,从来都是他气别人的份,什么时候竟也会被其他人气着。 珍娘心里惊讶,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触到对方的虎须,男人不喜欢歇斯底里的女人,只喜欢温柔懂事的女人。 她吩咐下人端上热汤,温笑着上前,给他换衣服,“老爷喝点汤暖暖身子吧。这是玲儿亲自下厨炖的鸡汤,就等着老爷回来喝呢。” 一碗鸡汤下肚,陈举人四肢百骸都像被人煨过似的,舒服极了。 -- 第143页 珍娘上前为他按摩肩膀,小心翼翼询问,“老爷高高兴兴出去,回来时却黑着脸,吓坏奴家了。出什么事了吗?” 陈举人握住妻子细嫩柔软的小手,担心妻子生气,随口道,“路上遇到一个恶人,不说也罢。” 原来不是与人争吵,珍娘松了一口气,小意温柔劝慰几句,又说起玲儿在房里绣花,说要绣个荷包给他。 陈举人对古灵精怪的小女儿甚是疼爱,闻言笑了,“她性子那么散漫,竟能受得苦那个苦?我可不信。” 珍娘也跟着打趣,“谁说不是呢。平时让她坐着练会字,她都坐不住。现在说要拿针绣花,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陈举人到底心疼女儿,“她若绣不出来,你也不必逼她。咱们家也不指着她做绣活。将来出嫁,给她陪嫁个针线婆子就是了。” 珍娘奉承道,“还是老爷心疼女儿。奴家就想不到这些。” 陈举人被她捧得高兴,突然想起大女儿,“对了,到时候也给凤儿准备一个。” 珍娘面色一僵,应了一声。 陈举人转身想要拿起昨晚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释义。一抬眼刚好从铜镜里看到珍娘阴沉的脸色,手里的书登时掉在地上。 “老爷,您没事吧?” 陈举人回头就见珍娘心疼地将书捡起,吹了吹表皮,又细心将书塞到他手里。 这副细心周到的模样哪是能做出那种表情的人?陈举人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他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并不是眼花。 心里有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陈举人开始不动声色观察。 也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他每天晚上都会读书到子时,偶然有一天,他趁着下人熟睡,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回了正房。刚好听到自己的夫人跟奶娘聊凤儿的亲事。 凤儿的亲事是她娘在世时就帮她定下的。男方父亲是他的好友,当时两家也是门当户对。但他比自己幸运,四年前新皇登基,开了恩科考中进士。 而他要为父亲丁忧,好不容易守完孝,又赶上母亲去世,再次丁忧。 四年过去,他还是个举人,男方父亲已经从五品通判了。 凤儿的未婚夫是嫡长子,凤儿嫁过去,将来是宗妇。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人选。 让他万万没想到,珍娘竟然想坏了凤儿的名节,让凤儿嫁给她那不成器的侄儿,只为了让玲儿替嫁。 陈举人此刻的心是凉的,原来她为了让玲儿嫁得好,竟然想出那么歹毒的心思。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将凤儿当作自己的孩子,在她心里,凤儿就是个外人。 陈举人猛地推开门,珍娘和奶娘唬了一跳,刚要叱责奴才不守规矩,待看到来人,吓得面如土色。 陈举人家发生的事,林文和并不知道,他现在正带着媳妇在府城买宅子。 儿子要在府城读书,他们也不能闲着,重新开一家“金不换”,再买一套心仪的房子。再添上几个下人。 两口子忙得团团转。 房子和下人添得很快,但铺面却不太好找。 等了半个月,才找到一家地段不怎么好的铺面,租金比屏山县的还要贵。 不过林文和也不介意,他本来做的就是偏门生意,只要好好宣传,也不怕别人不知道。 铺子这边定下,新房子重新打扫完毕,家里迎来了新客人。 陈举人带着书童进屋,林文和将人请进来,拿上好的茶叶招待。 陈举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叫了林七苏过来考较。成绩倒还不错。 林文和示意陈士远上前,陈举人一块考较了,这两个孩子都还不错,答应收两人为徒。 林文和谢了又谢,他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 林七苏上前,给陈举人施了一礼,“先生,我也有个同乡,他比我和士远都要聪慧,能否让他一块拜师?” 这次乡试,卓万里再次名落孙山。在白鹭书院里,卓万里被同窗欺负,根本没时间读书。每次回到家,还要替他们写作业。根本没时间复习功课。他想让卓万里一块拜师。 陈举人定定看着林七苏。 他最近的生活完全被颠覆。往日他一心做学问,将家中诸事丢给妻子照顾,没想到连枕边人是何人都看不清。 他颇有些心灰意冷,以他的学问也许能考上进士,当上官,可官员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连自己枕边人都看不清,如何能辨认谁奸谁忠。 可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不能白读,于是就想收几个徒弟继续做学问。 他收林七苏除了这孩子比较聪慧以外,更多是感激他父亲帮他认清现实。 收陈士远只是顺带,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得寸进尺,还想他再收一个。 陈举人有些不悦,但也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他动了动手指,“为师收下三个弟子,你就没想过为师精力不济,照顾不了你吗?” 这话带了几分恶意,面前这孩子才十三岁,他想知道这孩子的心性如何。 林七苏却笑道,“学生就是为先生考虑,才想让您收他为徒。” 陈举人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他天资比我俩聪慧,属于一点就透。您讲过之后,我们要是不会,可以直接问他。省了您多少事啊。”林七苏笑容满面。 陈举人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由怔住。这孩子旁的不说,心胸倒是比别人宽广。 -- 第144页 许是最近见识到人心之恶,他本能对心性宽容的孩子有了几分好感,“那你叫他过来,让我看看这孩子聪慧在何处?” 林七苏眼睛一亮,立刻让下人带他去找卓万里。 卓万里这会正在白鹭书院上课,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跟看门人说卓家出了大事。 看门人想问“出了什么大事”,可看到他满脸是泪,一副死了如丧考妣的样子,也问不下去,只能让他们进去找人。 到了学堂门外,林七苏将人叫出来,先生和学子们全都看过来,卓万里一头雾水出了学堂。 林七苏一句话都没说,拉着人就跑。 等出了学堂,林七苏才将事情始末告诉卓万里。 卓万里心里感动,又有些迟疑,“那束脩呢?” 他在白鹭书院每个月束脩才八百文,拜举人为师,好是好,但是束脩肯定也贵。他父母为了供他念书,本来就很辛苦,他不想再加重他们的负担。 林七苏挠挠头,糟了,竟然把这事忘了。 不过他是啥人呢,很快就道,“你要是真想帮你父母的忙,就早点考上举人,只要你考上举人,你父母就不会辛苦了。陈夫子学问很好的,你相信我。” 卓万里到底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到了住处,陈举人亲自考较,果然如林七苏所说,这孩子不仅学问扎实,而且举人一反三,一点就透,是天生读书的好苗子。 送走陈举人,卓家父母也被林家下人找来了,卓万里忧心忡忡。 卓父咬了咬牙,“拜他为师吧。大不了咱们把老家的铺子给卖了。应该能供你读几年。” 林文和只去学院一次就发现儿子在学堂的处境,卓父带着儿子在府城住了三年,又岂会不知。可他也知晓民不与官斗。他们反抗得越激烈,对方就越不会饶过他们。 看着儿子一天天没了笑模样,之前为了细水长流,卓父不舍得卖铺子,但是为了儿子能脱离对方的魔爪,他只能咬牙卖了。 卓万里有些不情愿,“爹,那可是爷爷留下的铺子,卖了,咱们对不起他。” “只要你考上举人,别说只是一间小铺面,就是府城的铺面都有人送。儿子,咱们家的未来靠你,不是靠那个铺面。” 卓万里眼眶通红,落下泪来。 接下来几日,卓父帮儿子从学堂退学。重新在陈举人家附近租了一处宅子。 又过几日,陈有良收到儿子来信,姗姗来迟。 得知儿子拜了举人为师,他才大气粗,给先生送了许多重礼。 陈举人得知卓万里家境不好,只收了五百文的束脩。卓父心里越发感激陈举人和陈有良。 卓万里平时就与两个学弟一块念书,他像个大师兄,照顾他们,只要对方有疑问就为他们解答,相处得非常融洽。 第68章 中举 转眼又过三年,这年林七苏等人要参加乡试。往常在外面巡视的陈有良都抛下一切,留在府城等结果出来。 大人们着急,孩子们却依旧有条不紊读书。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没有被任何人打扰。 直到报喜衙役跑到陈家报喜,陈家下人过来汇报,这三人才知道陈士远中了,成绩挂末尾,但是他的的确确中了。 陈士远被仆人接回家准备接下来的拜师宴。 临走的时候,他还不忘宽慰另外两人,“连我都中了,你们一定也没问题的。就是名次考得太高,你们要等久一点了。” 乡试报喜,排名最低的先出来。 林七苏和卓万里齐齐拱手,“承你吉言。” 接下来,陈举人依旧开始上课,但两人不可避免被影响。 陈举人便让两人自学。 过了半个时辰,两家人先后过来叫人。 接下来的几个日,三人答谢乡邻,答谢恩师,答谢府衙各路官员,参加聚会、诗会、宴会,忙得团团转。 这日林七苏参加完宴会,喝得醉熏熏的,林文和给他换衣服,他还在那边咯咯笑,“卓哥现在好了,今天在宴会上,我听他说有个商贾送了他二百两银子。要把一亩地田地都放在他名下。明年上京的钱,他都有了。” 卓万里考中举人,卓父卓母的日子立刻好过起来。 不仅有商贾送钱给他们花,还有屏山县县令和知府送的奖励,以及各路官员送的程仪。七七八八加在一块,也有五百两。 这点钱足够他们去趟京城考会试了。 就算考不上,卓万里的日子也不会过差。所谓穷秀才,富举人足以证明他们在挣钱方面的能力。 ** 林七苏考中举人,林文和自然要回乡祭祖,年底还要出发去京城,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 时间卡得很紧,苏南珍和林文和商量早点把府城的铺面、宅子卖掉,去京城重新置产。 他们原计划三日后就带儿子回乡,没想到林七苏去向陈举人辞行的时候,对方竟让他通知父母,说有事与他们相商。 苏南珍和林文和便去了陈举人家。 两人先是一阵寒暄,陈举人接着问了林家人的打算。 陈举人听着不错,说着说着,就问起林七苏的婚事。 苏南珍在古代生活这么多年,算是比较了解古人的寒暄。 明面上陈举人是打听亲事,实际上却是想撮合他女儿和林七苏。 -- 第145页 说实话,苏南珍并不愿娶陈举人的女儿。 陈举人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已嫁给他同窗好友的儿子。小女儿还待字闺中,她也见过对方几面,瞧着开朗爱笑。但是她亲娘可是陈举人的继妻。 当初林文和提醒陈举人,说珍娘磋磨他前头生的女儿。 陈举人发现后,念及她送走父母的情谊,夺了她的管家权,让她在家庙思过。让大女儿帮忙管家。 大女儿出嫁时,他为了弥补对大女儿的疏忽,不仅将原配留下的嫁妆全部给了她,还添了一半财产,有了这丰厚的嫁妆绝对不让男方家看低。 大女儿嫁后,陈举人才让珍娘从家庙出来,这两年她看着倒是老实不少,没再作妖。 但是如果让对方知道,是他们捣得鬼,对方势必生怨。 结亲又不是结仇,她哪能让儿子冒险。 再一个,她儿子性子不受管束,恐怕接受不了包办婚姻。 苏南珍看了眼丈夫,林文和秒懂,叹了口气,“我曾为七苏算过命,这孩子命中带水,犯水煞,二十五岁之前需要躲煞,不能过早定亲,否则有性命之忧。” 陈举人是知道林文和在外面开了个算命铺子,再一听他这话,想来也不会诅咒自己儿子,没有丝毫怀疑还真就信了。 他客客气气送他们出去。 回了后院,珍娘迎上来,“老爷,怎么样了?” 陈举人摇头,将林文和的话又重复一遍。 珍娘是当娘的,也没有怀疑林文和故意拒绝。毕竟老爷也是举人,他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本来她中意的人选是陈士远,陈家有钱,这次也考中举人,虽然名次低了一些,但是只要他父母愿意掏钱,将来捐个官,她闺女照样是官夫人。 可惜陈举人更中意卓万里,在三人里,卓万里天资最好,考上进士的希望更大一些。但是正如珍娘所说,卓家太穷,陈举人也是疼闺女的人,哪愿意闺女吃苦。 所以两人各退一步,决定将女儿许给林七苏。 他们主意打定,也没想过林家人会拒绝。让他们失算的是林七苏居然不能早成亲。 林七苏今年才十六岁,二十五岁之后才成亲,至少要九年。 玲儿本来就比林七苏大两岁,可等不了九年那么久。 于是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和陈家相商。 陈有良的父亲也是个通透人,得知陈举人有意将女儿许给自己儿子,自然非常高兴。 他们家是商户,别看他儿子现在考中举人,但是地位还不及平民出身的卓万里来得清贵。 能够娶举人女儿,这是他们陈家沾了光。 陈有良担心儿子不乐意,还劝儿子,“你这次虽说侥幸中举,但名次太低。你要想考中进士,少不得要你老丈人多费心。” 陈士远比林文和大六岁,这会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平日很少接触女子,夫子的小女儿玲儿就是难得的一位。 他其实也喜欢古灵精怪的玲儿,也不反对娶她为妻。 双方都谈好了,很快定下婚事。 林七苏还跟着吃了一顿定亲酒,打趣陈士远先他一步成家。 师兄弟几个笑闹后,又谈及接下来的安排。 陈士远此次名次太低,陈举人建议他此次别去参加春闱,待在家里专心读书。 陈有良也知道儿子名次不高,听取了陈举人的意见。 吃完定亲酒,林七苏随着爹娘回乡。 林家村的村民们得知举人回来了,顶着冷风出了家门,站在村口迎接。 这两年村民们的日子好过不少。 林文和其他几人开的那座茶山,每年采茶、浇灌、除草都需要村民们帮忙。村民们跟着赚了些辛苦费。 这次林七苏考中举人,衙役们敲锣打鼓上门报喜,他们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现在林家村的村民们出去,都是横着走。就连说亲都比以前顺当不少。 现在看到举人回来,得了实惠的村民们自然争先恐后过来套近乎。 林七苏看着往日不怎么来往的大娘大婶全都笑成一朵花,争着恭维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寒,但面上他还是笑眯眯回应。 这些大娘大婶们见他给面子,自是将他大夸特夸。 他们高兴,林婆子可不高兴,她以前是个泼妇,可自打孙子考中秀才,她就开始收敛自己的脾气,往贤妇方向发展。 她这年做得也不错,天塌了,她都面不改色。但是世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她没了脾气,这些人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明明是她的孙子,他们林家供出来的金举人,这些人也好意思上前,说曾经帮了他们多少忙,送过他多少东西。 林婆子发了一通火,但是众人七嘴八舌盖住她的声音,她想挤到前面,但是她一个人的力量哪敌过全村女人,折腾半天,路没腾出来,倒是把自己折腾得够呛。 就在林婆子心灰意冷时,林文和发现挤在人群后面的他娘,赶紧拉着儿子上前。 林婆子面前清出一条路来,林七苏和林文和齐齐给林婆子、林老头施了一礼。 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林婆子清了清嗓子,“起来吧!” 庄重不过三瞬,她一把抱起自己的孙子,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脸上一通乱亲。 说实话,穿过来这么多天林七苏还是头一回享受这待遇。 -- 第146页 这感觉跟中大奖也不差什么了。 林婆子亲了几下后,撇下儿子,拉着孙子往自家领,“走!前几日收到你们的信,我就买了一堆好吃的,就等着你回来呢。” 林七苏:“……”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怎么期待。别看他们家现在不差钱,但他奶的吝啬小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掉的。 果然,林七苏一回到家看到桌上摆放的几样廉价点心和糖果,自打他进了城,他早已不吃这种东西了。 不过他奶给他拿着,他也没嫌弃,装在袖子里,说留着慢慢吃。 林婆子笑眯眯拉住林七苏的手,“七苏啊,你啥时候给奶拿回一个状元回来啊?” 林七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三年才出一个状元,他奶以为状元这么容易就考上吗? 林文和见儿子一脸菜色,小声宽慰他,“你奶常年待在乡下,只知道中了状元就能当官,其他根本不知道。” 林七苏点了点头。以后还是少听些戏文吧。真以为状元是大白菜呢,想考就能考上。 林文和向他娘解释,状元很难考上。 林婆子才悻悻闭了嘴。 林文和问起家里几个孩子的读书情况。 大牛和二牛早已成了家,整日待在茶山干活。倒是九金读书天份不错,今年已经考上童生。 家里的几个姑娘都已经嫁了人,又因为茶山赚了些钱,林文和让他娘给孩子多些陪嫁。这几个姑娘在婆家腰杆也硬,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见他关心几个侄女,林婆子就道,“过两天家里办酒席,他们几个也会回来。七苏你记得多跟她们讲几句话。也让男方知道咱们家七苏跟几个姐姐关系很好的。要是他们家敢欺负她们,咱们一定会为她们撑腰。” 这话一出,苏南珍都为之侧目。 她一直知道老太太抠搜,没想到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为孙女想到了,不错呀。 林婆子这话迎得三个媳妇的赞扬,她一个当婆母的,自然也不会看儿媳们的脸色,她只是将心比心,“想当初要不是我几个哥哥为我撑腰。我在老林家也不会说一不二。” 这绝对是她的经验之谈。也是她嫁进来就当家的主要原因。 林老头立刻想到年轻时被几个小舅子支配的恐惧,咳了好几声。 接下来的几日,林七苏先后拜访他的启蒙恩师秦夫子,再去县城拜访严苛的周夫子。又与刘东魁聊了半天。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刘东魁中了秀才。不过乡试落榜了。 林七苏忙的时候,林家人也没有闲着。 家里要办酒席,林文富和林文贵负责采买,忙得很。李兰花和何秀芸在灶房帮忙。 林文和则是留在家里待客。 这天,他岳父岳母来了,两人还带着他们认的养子一块来了。 苏南珍对他没什么恶感,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端上茶果点心。 刘春梅握着女儿的手,不停摩挲,“我的儿,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苏南珍笑笑,问起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刘春梅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不少。 自打苏望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儿子,不敢再作妖。刘春梅有了养子,也会给对方争取利益,平日跟苏婆子斗成乌鸡眼。 前年苏婆子摔了一跤,担心刘春梅害她,非要去二儿子家养伤。 谁知她心心念念的二儿媳只做表面功夫,养了半个月,伤口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 她闹了一场,惹了二儿子不快,又搬回了大儿子家。 刘春梅不肯照顾苏婆子,苏望山亲自照顾。男人的孝心从来都是由媳妇完成,当他们自己动手时,就开始各种嫌弃。母子俩之间的龃龉越生越多。 年前,苏婆子就撒手人寰了。 母亲一死,苏望山又后悔,不该苛待母亲,陷入深深的懊悔。 从前像山一样的男人,现在变得越发颓废懦弱。 现在见到自己的女儿,也不敢抖父亲的威严,反而会说好听话,一个劲儿夸她会教孩子。 苏南珍看了一场拙劣的表演,终于如他们所愿,让他们提些东西回去。 其实他们就是不来,她也会送些礼物过去的。她占了人家的身份,怎么也得表示孝心。 不过他们来了,倒是省得她再跑一趟了。 第69章 被揍 腊月初,寒风呼呼吹着枯树,一行队伍缓缓往京城方向出发。 三辆马车带着不太多的行李,押镖的镖师却有三四十人。 林文和掀起车帘,看了眼外面,冲随行的镖师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找家客栈歇脚吧?” 镖师似是走过许多回,很有经验的样子,“我们再走半个时辰的路有个十风镇,那边有个客栈。” 林文和点头。 一行人到达客栈,收拾行李去房间。 年关将至,正是镖队最为忙碌的时候,客栈的人字房只剩下一间,卓家父母钱财有限,那间人字房就给了卓家父母,林文和要了两间地字号房间。他们夫妻住一间,另一间由林七苏和卓万里住一间。 至于镖师们风餐露宿,包两间大通铺就心满意足。 早上起不亮,客人们全都起来。林文和下楼梯的时候,与两个道士打扮的人撞到一起。他紧急避开,却发现对方不错眼盯着他看。 -- 第147页 林文和正要细看,对方蹬蹬蹬下了楼,骑马离开了客栈。 转眼过了七日,林文和等人到了京城。 他们先在客栈落脚,花了一天时间,租了一进院子。 两家人住在一起,孩子们在家温习功课,卓父卓母在家照顾孩子,苏南珍和林文和则想买个宅子。 京城居不易,离皇宫越近,房子越贵。 两人这次来了,把财产全都带上了,挑挑拣拣看了十几处人家,最终看中城东一处四合院,院子很小,只是一进,有十三间房,房子建成两年,有九成新,要价两千贯。 前任房主是官员,去外地当官。 要价不高,林文和很快将房子定下。 买完房子,夫妻俩又开始找铺面。 京城的铺面都握在世手里,他们想买根本没门路,只能找牙行帮忙租一间。 等了十几日,才终于等到一家合适的铺面。 林文和将铺面租下,之前这铺子是开饭馆的,与“金不换”风格不搭。他们打算重新装修。 接下来,苏南珍和林文和开始跑装修。 也是在这时,两人才发现这个时代居然有透明玻璃,而且价格还不贵。不过因为是朝廷经营,私人买需要排队。 好在两人也不着急,量了尺寸,交了定金默默等排期。 就在铺面快要装修完成,春闱到了。 春闱和秋闱一样,都是进行三场,每场三天。等两个孩子从考场出来,人都累瘫了。 但是考试结果并不因为他们累有所收获,两人都落榜了。 虽然落榜在意料之中,但两个孩子还是难免失落。 林文和说起自家的打算,然后问起卓父有什么安排。 其实不用林文和说,卓父看到他又是买宅子又是买铺面也猜到他想在京城久居,但是卓父不清楚这边的束脩情况。 他们拜陈举人为师,陈举人看他们家贫,有意照顾。 可京城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认识谁。拜进士为师,那花费绝对不低。 林文和摇头,“我之前打听过,咱们可以让他们参加国子监选拔。” 国子监是国家储备人才的学院。它是公立的,但凡跟公立沾边,就意味着价钱便宜。 不过能进国子监的学子要么是官二代要么是凭借真凭实学考进去的。 他们不是官二代,就只能踏踏实实考进去。 卓父想让儿子试一试,“什么时候?” “这个月月底。这次春闱有许多人没考中,很多人逗留京城就是为了考进国子监,竞争相当激烈,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林文和看向两个孩子。 这两人从落榜的难过中回过神来,林七苏握了握自己的手,“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卓万里点了点头。 ** 二月底,两家人领着孩子去国子监报名。 国子监门口被马车、轿子堵得严严重实实,可以想见前来报名的学子有多少。 他们也能看出官二代与贫困生的区别对待。 官二代上国子监交的束脩是贫困生的五倍,但他们只需要报父亲的官位,填写自己的个人信息就可以直接录取。 而贫困生却需要为期三天的考试和面试。 不公平么?是的。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官二代的优待也是他们父辈争取来的。他们的父辈曾头悬梁,锥刺股过,他们的儿子得了他们的余荫才有今天这待遇。这就是封建社会赋予的规则。 林文和感慨良多,还不忘给儿子翘了个大拇指,“儿子,你要争取当上官老爷,以后你儿子也会有这些人的待遇。”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他很想怼他爹一句:他不想当官一代,他更想当官二代。可惜他爹那张嘴没有把门,他娘不同意他爹考科举。要不然他就能坐享其成了。哎,他天生就不是享富的命啊。 幸运的是林七苏和卓万里功课扎实,都被国子监录取了。 他们进了国子监第二天就知道这里的藏书比白鹭书院多了足有三间屋子。为了增大自己的读书量,两人选择住校。休沐才归家。 卓父卓母了为供儿子读书,开始做些小买卖。 林文和问卓父,卓万里年纪不小了,为什么不给儿子定亲。 卓父说他们没有根基,将来儿子要是能考上进士,兴许能大户人家会相看他当女婿,到时候在仕途上也能提携一把。 不得不说,在儿子的前途上,卓父考虑得很周到。 卓父见他钦佩,有些诧异,“七苏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你不是这么打算的?” 林文和还真没那么多想法,“我们想让七苏选媳妇。到时候他挑个自己喜欢的,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卓父颇有些不认同,“他一个小孩家家哪懂得挑媳妇。你们也太胡闹了。” 林文和笑笑,也没当一回事。 苏南珍见两人又聊开了,催促男人赶紧出去看工人干得怎么样了。 林文和不敢耽搁,出去了。 他在街上溜溜达达,意外撞见之前在屏山县担任的县令。 三年过去,对方还在户部当主簿。 “郑主簿,今儿休息?怎么有功夫在街上闲逛呀?” 郑主簿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一回头就对上林文和。 林七苏这次春闱没中,郑主簿自然不知道林七苏一家来了京城,看到熟人,他多少也是高兴的。 -- 第148页 两人一通寒暄,郑主簿才解释,“户部派我来下面登记价格。我正在街上问价呢。” 户部每天都要登记各项物品的价格,以便将来好查账。 林文和请他去边上的茶馆歇息,闲聊一刻钟,对方就匆匆忙忙走了。临走前,两人互相报了住址,约定下次休沐见面。 另一边,苏南珍也去拜访文娘。 苏文娘再婚后,夫家丈夫调到京城为官,虽然只是从六品小官,但她这人向来容易满足,日子过得倒也顺遂。 这几年,她们一直没有断了往来,苏南珍来京城定居,怎么也得上门拜访。 苏文娘这边是她自己当家,小门小户,不像当初苏府那么严格。 她报上名字,门卫很快就进去通报。接着就有丫鬟领她进去,“夫人听说您来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原本想亲自过来接您,但是她今天身子有点不舒坦,就回屋梳洗打扮去了。您千万别介意。” 苏南珍哪会跟她介意。 她随着丫鬟进了后院主厅,文娘刚从主屋出来,她的丫鬟追在后面给她披披风。 姐妹俩好几年没见,乍然见到,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双眼含着激动的泪花。 苏南珍这才注意到文娘的肚子大了。文娘今年三十八了,这个年纪就是在后世都是高龄产妇,就更不用古代了。 苏南珍小心翼翼将人扶到位置上坐下,“你在信上怎么没说啊?” 文娘脸上带着母性特有的光晕,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她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这胎是意外怀上的。就有些不好意思。 苏南珍陪她说话,两人聊起这些年的变化。 不知不觉说起苏秉。 文娘笑道,“今年我爹也升到京城了。任吏部郎中。” 在六部里,吏部是考察官员政绩的,属于权利最大的部门。之前苏秉只是正四品知府,这次直接升正三品,绝对的高升。 “过几日,我娘家办宴席,到时候我带你一块去。上次我娘在老家,没能亲自向你道谢,遗憾得不成。这次怎么也得要亲自道谢。” 苏南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但她儿子只是个举人,去那种宴会,但凡遇到个人她都得行礼。她吃饱了撑的。 文娘哪里知道苏南珍想的是这个。毕竟那么多人都想攀附权贵。苏南珍仅仅因为不想给人磕头就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她只以为苏南珍不想暴露,只想低调。 她也没有强求,心里想着,等娘家办完宴会,她让她娘亲自去林府答谢。 苏南珍可不知道她想这么多,两人聊了一会儿,瞅着天色晚了,将东西留下,就告辞了。 ** 转眼又过几日,苏南珍正在院子里栽葡萄,下人来回禀,说是苏夫人前来拜访。 苏南珍这才想起,前天收到的拜帖。上面写说苏家人要来,但是她没想到竟是苏夫人亲自要来。 她立刻出去迎接。 苏夫人此次前来是答谢林文和救命之恩,带来的礼物都是极为贵重的药材,有许多都是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 苏南珍在这边待客,林文和那边遇到了麻烦。 他按照约定去玻璃司取玻璃,谁知半道上遇到一伙混混。 他雇来的人一见这架式全都跑光了,只剩下两个下人,三个人面对一群混混,基本没什么胜算。 比起东西,林文和更惜命,直接将玻璃留给对方,与其他两个下人分三个方向跑。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是冲着玻璃来的,见他们逃跑,立刻将他们团团堵住。 这些人根本不讲废话,上来就是一记狠的,挥起棍子就打。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对方还是冲着他们小命来的,林文和当即伸手阻挡,嘴里大声喊“救命”。 另外两个下人也奋力抵抗,挣扎间,三人被几个混混推到玻璃上,玻璃渣子蹦到这些混混脸上、眼睛上。 几个混混被激怒,伤到眼睛的躲到一边,伤到脸的混混浑身充满戾气,举起棍子挥了下来。 林文和情急之下,抄起地上的碎玻璃扔了过去。 他手也因此被割伤,但对面的混混却被伤了眼睛,疼得整个人禁脔起来。 就在这时,先前跑掉的那伙人带来一伙巡逻衙役赶了过来,将人统统抓回牢里审问。 第70章 皇上算命 帮工过来通知苏南珍,苏夫人也得知这一噩耗,立刻安慰她,“先问问看到底出了何事。” 苏南珍立刻道谢,跟着几个帮工急匆匆往京兆府赶。 苏夫人回了家,让下人去打探情况。 原先这只是一起平平无奇的抢劫案。他们这边人证、物证据在,林文和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出去。 但是他没想到这几个混混大有来头,其中一人竟是玄天观观主的亲传弟子。 以前玄天观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道观。 但是自打四年前,玄天观的张道长被永安侯世子看中,香火开始旺盛,他也成了上层达官贵人的坐上宾。 京城人无人不知永安侯世子乃是当今天子的伴读,又因为这位世子喜好游乐,不问朝堂政事,关系极为和睦。得罪他就等于得罪皇上。 能在京兆府当官,那都是人精里的人精,轻易不敢得罪人。 林文和只是举人的爹,无权无势,那几个帮工听说几个混混大有来头,又收了玄天观给的银子,立刻改口,说是林文和挑衅,双方才斗起来。 -- 第149页 林文和这边才三个人,而且只受了些棍伤,对方可是伤了眼睛,而且以古代的医术根本治不好,有几个已经瞎了,于是越发恨林文和,咬死他不放,判他坐牢。 林文和在堂上,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他再蠢也知道自己这是被人陷害了。 可他自问与人为善,来京城也没多久,根本不可能得罪人。到底是谁想要害他? 媳妇来看他的时候,他立刻让她想法子弄清楚背后之人是谁。 苏南珍出了牢房,第一时间就去苏家找苏老爷。 苏夫人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她很想救林文和,但是她也知道他们家惹不起玄天观的人。 苏夫人到底没有袖手旁观,也是想报林文和的救命之恩,就将林文和得罪玄天观以及玄天观背后站着永安侯的事说了。 至于跟玄天观硬碰硬,苏夫人是不敢的。 苏南珍对永安侯的底细不清楚,于是就提了些礼品去问郑主簿。 郑主簿得知林文和被玄天观的人害了,立刻去求见永安候世子。 他们从前在屏山县就是朋友,也互为知已,但是两人之间很少谈论政事。上回谈政事,还是郑主簿当县令时,被人暗害。永安侯看在朋友的份上,帮了一回忙。 这次他不敢贸然开口,只是试探对方与张道长的关系。 没想到他只是问了一嘴,永安侯世子就对张道长大家推崇,直呼他是天师。 郑主簿只能歇了心思,让苏南珍另想法子。 苏南珍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她也不敢告诉儿子,只能独自想法子。 ** 文娘发现苏南珍好几日没来看自己,让下人打听,得知林文和被关进牢里。 她立刻找了夫君,对方给苏南珍指了一条名路,让她递帖子去求名医张川乌。 别看张川乌只是御医,但是他医术高超,再富贵的人都会生病,都有用得着御医的时候。 哪怕桀骜不驯的皇上都不敢太过苛责张川乌。 而张川乌每天都需要进宫为皇上诊脉,林文和这桩案子,牵扯永安侯,除了皇上,没人敢撤了他的罪。 苏南珍想要求见张川乌很简单,她直接让福音代购了治痨病的药物。 这古代还没有医药能治痨病,张川乌是名医,自然想知道这药究竟怎么。 之前苏秉得了痨病,张川乌判他活不过半年,可他却生龙活虎好好活着。 他问起对方用何药治好的,苏秉说对方不愿透露。 张川乌倒也是君子,不强人所难。但这事一直搁在他心里。 现在听到有人献痨病的药,他立刻让弟子将人带进来。 苏南珍呈上药,并且说这药是神仙所赐,怎么制作出来的,她一概不知。 张川乌是不信神仙赐药一说的,只以为对方有意隐瞒方子,不过人家送药过来让他研究,他也不求更多了。 苏南珍讲名来意,张川乌沉吟良久,“我帮你引荐倒是可以。但是你有什么地方值得皇帝招见?” 这话倒也有点道理,皇帝日理万机,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苏南珍想了想,“我夫君会算命。这药就是神仙赐给他的。他还会算命。而且算得极准,在我们屏山县有小神仙之称。” 林文和在屏山县是非常有名次的,前来找他算命的人很多。 但是出了屏山县,他就没什么存在感了,在京城更是没什么名气。 张川乌有些不信,他想了想,为防皇上不喜,他先检验对方一趟。于是张川乌让弟子送走苏南珍,就带着两个徒弟去牢里探望林文和。 林文和得知媳妇找来名医张川乌,也有些惊讶。 他略微一细想就知道背后之人势力不小,否则他对苏家有救命之恩,他们不至于见死不救。 张川乌是个御医,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问林文和神仙赐药的事。 林文和一五一十答了,并且还道,“草民从未学过医术,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向人打听。这药真的是神仙所赐。” 张川乌得到答案,又让林文和帮两个弟子算命。 林文和一天可以算三次卦,他关在牢里还没开张,对方报上姓名和生辰八字,就能将对方过往、将来说得一清二楚。 未来怎么样不好说,但过去发生的事,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张川乌见徒弟骤然色变的脸,明白对方算对了。 张川乌去皇宫为皇上请平安脉,趁着皇上心情好时,说起一件苏府发生的奇闻轶事。 皇上对苏秉得痨病,后来又治愈的事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是皇上,天生不喜权力遮天的世家,对寒门出身的官员都很重视。苏秉是商户出身,与世家没什么牵扯,能力出众,皇上用得很顺手。 几年前,他犯了痨病,向皇上递辞呈时,言明自己得了痨病。 皇上还特地派了张川乌亲自去苏州府治疗。否则以张川乌的地位,就是苏家大郎许再多银两,也请不走。 张川乌开了几副药,回来说对方只有半年命,皇上着实可惜了一阵。 没想到,一年已后,对方竟然活了过来。 皇上以为张川乌就是世上医术最好的名医,没想到竟有一人比他还厉害,自然想让对方将大夫引荐。 苏秉可以隐瞒张川乌,却不能瞒着皇上,便将神仙赐药的事说了。 -- 第150页 皇上天性好奇,再加上有永安侯世子这个好基友,对神神鬼鬼的事是信几分的。只觉得遗憾,没想到这么快又有赐药了。 又从张川乌口中得知,此人不仅有神仙赐的药,而且算命极准。 他十分好奇,立刻招林文和过来。 京兆府得知皇上要召见狱卒,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让衙役将林文和抬到客院去梳洗,又给宫里来的太监塞了些孝敬,得知皇上对林文和很感兴趣。立刻明白对方是咸鱼翻身了。 他也是个人精,立刻重新提审帮工,得知对方收了玄天观银两的事。于是林文和还没到皇宫,他身上的污名就已经清清了。 且不说林文和这边,就说林七苏。 苏南珍一直瞒着儿子,自己想法子救丈夫。可林七苏还是知道了。 会试要考律法,国子监就开这个课程。为了与时俱进,先生一般都会举最近发生的例子。 于是林文和和玄天观的案子就被当成了典型。 林七苏一开始不知道这案子讲的是他爹,但是听到对方说姓林,而且是运玻璃的路上。他是知道他爹这几日要去运玻璃的。 于是他向夫子打听,对方全名叫什么。 夫子看了眼卷宗就告诉了他。 林七苏心急如焚,连向先生请假都忘了,一口气跑回家。 苏南珍正在家里等消息,冷不丁听到院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儿子失魂落魄进了家,她心里一个咯噔,这是知晓了? 瞒不住,也就不瞒了,苏南珍简单将案子讲了一遍。 林七苏心里颇为自责,都是他没用,如果他是官,那些人也不会颠倒黑白了。 苏南珍拍拍儿子的背安抚他。 林七苏在心里琢磨,应该找谁帮忙,可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认识的官员。最后倒叫他琢磨出一个办法,“娘,不如咱们去敲登闻鼓吧?” 苏南珍一脸欣慰,“若是张御医也没法子,咱们再去。” 林七苏点了点头。 母子俩在家里如坐针毡,大概等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下人才一脸喜气来报,“奶奶,少爷,老爷回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文和迈步进了院子。 苏南珍和林七苏立刻围上来,问个不停,“皇上见你了?你洗清冤屈了?” 林文和知道他入狱这段时间,媳妇肯定没少操心,他让厨房给他做饭,带着媳妇和儿子进了堂屋,将他去皇宫的事说了。 皇上听说林文和会算命,他立刻找了几个妃子假扮宫女,让林文和指命。 能入皇宫当妃子大多都是世家出身,闺名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林文和想打听都无从打听。 只凭八字和姓名,他连续算了三卦都很准。皇上不得不信。 随后皇上又问起神仙赐药的事,林文和说自己攒了功德,神仙有可能会赐他药。 皇上问都有会什么药,林文和胡诌了几个,比如退烧药、治疗痨病的药以及生发药。 皇上一听还能长头发,立刻带他去太后那边。 原来太后现在开始掉头发,现在只能戴假发。 但是假发夏天戴了太闷,不舒坦,就想让他治。 林文和自然不能这么爽快拿出来,只说等自己铺子开了,多攒些功德,神仙或许会赐药。 皇上一想也是,神仙哪那么容易就赐药呢。 他让林文和下次得到药送进宫,就让他出了宫。 苏南珍听了个寂寞,“就这么简单?你案子呢?” 林文和叹了口气,“皇上让京兆府府尹查清楚,莫冤枉了好人。等我出来,京兆府府尹就等在宫门口,亲自跟我说,我清白了。” 真的很儿戏,他是主告,不用出现,案子就定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苏南珍也是一脸便秘,这古代还真是特权阶级一句话就能扭转啊。 她叹了口气,看了眼儿子,“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否则咱们家这样的事以后少不了。” 林七苏郑重点头,又问起父亲,为何会得罪玄天观。 林文和在狱中也想了很久,终于叫他想到一人,“应该是之前就想要我命的道士。” 苏南珍神色复杂,可一细想,还真有可能是对方。毕竟他们才来京城没多久,仇人也只有这么一个。 林文和笑道,“我今天已经问皇上,玄天观道长的生辰八字了。我明天就给他算一卦。” 苏南珍眼前一亮,赞道,“还是你有办法。” 对方想要他们的命,他们虽然不能用同样的办法还回去,但找对方的弱点还是可以的。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早,林文和还没吃早饭,就开始给张道长算命。 他也确实有大收获,然后冲妻子道,“张道长居然是咱们屏山县的人,待我写一封信回去,让我大哥跑一趟张家村,必叫他万劫不复。” 苏南珍听他这么说,就猜到对方犯的事不小,心里也暗暗舒了一口气,能把人按死,不再蹦跶,再好不过了。 吃完饭,林七苏回国子监继续读书。 苏南珍和林文和则是去玻璃司再定玻璃。 因为这一插曲,他们的铺子开业时间要往后延迟一个月。 不过林文和在宫里的表现还是很快传到上层阶层当中。 许多人观望,但那些无所事事的官二代们等不了,齐齐登门请他算卦。 -- 第151页 林文和也没有推辞,只说了自己的老规矩,一天三卦。 刚开始,那些二代们只是考验他,可见他一算一准儿,刚开始还有些怀疑立刻变为深信不疑。 后来,那些官员们也前来请他算卦。 林文和根据他们的命理,也能看出对方是什么性格,说话尽量含糊,不让对方抓到把柄。 在开业前十天,林文和不再算卦,而是给达官贵人送了请帖,让他们开业当天去铺子里,到时候他免费帮大家算三天,不准不要钱。 林文和给达官贵人算卦,收费极贵,一卦最低也要一百两银子。他赚的钱大部分都被他捐给育婴堂。用的名义自然是为了做好事。 一次能省一百两,大家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于是接下来几日没人再来。 开业这天,“金不换”的招牌挂上去,鞭炮点起,有无数达官贵人光顾。 有些是他帮他们化险为疑的,有些是他帮他们找到失去的亲人,也有些是他帮他们算准儿女姻缘等等。 这年头,谁家没有点糟心事,就算没糟心事,也要嫁女儿娶媳妇,一次就能省一百两银子,大家还是很乐意跑一趟的。 林文和在门口支了个抽奖箱,每个进来的人都可以抽一张红封,如果里面包的是纸,那说明可以免费送你一卦,如果里面是一张五两银票,那说明你没中。 因为有钱可拿,倒也皆大欢喜。 林文和将人请进屋,然后让抽到纸的人进来。没想到对方刚站起来,就有一除御林军冲进来,将围观群众团团围住,再接着皇上亲自驾到。 皇帝能有永安侯世子那样的伴读,足以证明他也是爱玩的性子。 得知今天有热闹可看,他突发奇想来凑回热闹。 于是他也过来抽奖,幸运的是他居然还真的抽中了。 谁敢跟皇上抢位置,于是刚开始抽中那人立刻退下去,让皇上先进去。 林文和给皇上算了一卦,皇上是为女儿求卦,“我想问永宁的婚事是与外邦联姻好还是嫁于朝中臣子好?” 林文和得了公主的生辰八字和姓名,掐指一算,“嫁于朝中臣子更好。外帮对大梁野心勃勃,公主就算嫁过去,也不顶用。到时候白白让公主送了性命。” 皇上面色不变,拍了拍他肩膀,起驾回宫了。 第71章 完结 皇上及达官贵人的动态一直都是底层百姓向信的对象。 不到一天功夫,几乎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林文和开的铺子。 “金不换”的故事也随之流传开来。 林文和为了让地位稳固,开店一个月后,就给皇上送了生发的药。 太后早年因为多思多虑掉了不少头发,后来年纪大了,修身养性,也长回不少。但是比起年轻时还是差了不少。 林文和送的药适合头发问题不太严重的人服用,太后就刚好适合这种情况。 她吃了林文和的药三个月,头发长出一大片,亲自下了懿旨嘉奖林文和。 金不换的名声更广了一层。 有些知道内情的官员们也有掉头发问题,纷纷找上门来。 不太严重的,林文和就给了药。严重的,吃了不管用,他也只能爱莫能助。 时间转眼到了秋收的季节,大地都变成了金黄色。 林文和照旧做他的生意,这天早早算完三卦,他关了店门,去菜市买东西。 谁知挑梨子的时候,听到旁边小贩跟人嘀咕,“哎,你知道吗?玄天观的张道长被人给告了。” 那人好奇追问,“啊?还有人敢告他?他不是永安侯世子的座上宾吗?” 那小贩摇头,“是个外乡来的。对方被张道长害得很惨。一家三口全死了。” 林文和也凑了过去。 小贩见周围站满了人,说得越发起劲,声音都高亢不少,“我听说那张道长是个狠人,他家境贫寒,家里兄弟六七个,娶不起媳妇,只能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后来他跟人学道,就将妻子和老丈人一家全杀了。那家还有个养子,受过对方恩惠,准备回来报恩,谁知一家全死了,他找了张道长很多年,才知道他逃到京城来了。” 林文和拧眉,想到刘明坚那个上门女婿,难不成张道长和许山是兄弟?” 这家人可真够恶心,养不起就别生这么多呀。当上门女婿,一个谋财一个害命。还真是天生一对。 他回了家,就让下人就打听。 这案子发生在十年前,那县令是个糊涂官,竟然说这一家三口是被狼咬死的,直接给判了意外。张道长连个罪名都没有。 林文富将林文和写的信拿给那家养子看,对方立刻就去报了官。 开棺验尸,一验就查出对方死于刀伤。狼会用刀吗?想也不会。 于是作为那个家唯一的幸存者,张道长就是第一嫌疑人。 屏山县现在的县令就是个铁面无私的老爷,他也不管张道长在京城有多大后台,直接就给判了刑。又让衙役千里迢迢过来锁人。 玄天观香客那么多,张道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衙役锁了,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林文和让下人就打听,都没费什么功夫,一问一个准儿。 “听说那张道长派弟子去找永安侯世子,但那人上个月就去外地云游了,根本找不到人。这次张道长是栽了。” -- 第152页 张道长会算命,但是京城里有比他更会算命的金不换,所以那些达官贵人说舍就给舍了。 没人愿意伸手帮一把。最终衙役轻轻松松就将人带走了。 林文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南珍特地给刘明坚去了一封信,让她高兴高兴。 时间一眨眼,三年过去。 春闱再次举行,考完试,林七苏和卓万里依旧在国子监念书。 会试不是终点,就算这次过了,接下来还要参加殿试以及庶吉士选拔。 两人阅读量方面本就别人薄弱,自是争分夺秒恶补知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学堂外面让他们出去。 探头一瞅,原来是林家下人和卓母都来了。 卓家住在国子监附近,来得更快,而林家下人住得比较远,却在同一时间来了,可见这次会试林七苏的成绩比卓万里要好。 果然,两家下人报完排名,林七苏中了第三名,卓万里中了十名。 卓万里天资比林七苏好很多,刚开始的确占优势。但随着越学越深,他的优势慢慢变淡,缺点反倒开始突显。 卓万里眼中的世界仅限于四周和书本。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他没见过。也注定他写不出超过这范围的见解。 林七苏就不一样了,他前世生在信息爆炸的社会,他父母又管不了他,他小小年纪也看过不少社会新闻。 有见识的人写出来的策论也会更有深度。他看问题的角度很新颖,常常让人拍案叫绝。 这次会试他的答卷就让人眼前一亮,所以哪怕他的诗写得不好,也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两人互相道了喜,学堂里的同窗们也纷纷向两人道喜。 这些年沉浸学习,养气功夫倒是见长,就算高兴,也只是翘了翘嘴角,并没有太激动。 道完喜后,两人又去跟山长请假。 山长得知他们名次不错,也很欣慰,大方放了他们三天假。 两人急急忙忙往各自家赶。 回了家,又陪着亲人向街坊四邻答谢。 同一时间,皇上也在与妃子们商量给永宁公主选婿。今上子嗣不丰,永宁公主是他唯一的女儿。 三年前,皇上想让永宁公主和亲,后来被林文和打算念想,就一直留女儿在宫里,想给她挑个好夫婿。 前朝有驸马勾引朝臣造反的案子出现。大梁吸取前朝教训,不再让驸马掌握实权。 所以世家出身的公子哥都不愿自家子侄娶公主。这无异于断送自己的前程。 而那些纨绔子弟,皇上又看不上。于是这就皇上就把主意打到新科进士头上。 他叫来几个妃子们让他们帮忙参详,这些妃子也都是人精,自然不愿娘家侄子娶永宁公主。也不想惹火烧身给自己树立敌人,于是就挑了几个贫民子弟大夸特夸。 皇上对他们的家世不满意。 妃子们也有话说,“就是家世低才好掌握。以后他们不敢欺辱永宁。” “对啊,万一有那不老实的,在外面纳小,欺负我们永宁,那皇上得多心疼啊。” 刚开始还有点不满意的皇上,听到这话,又觉得驸马是平民也挺好。至少他们不敢有花花肠子。 皇上虽然自己三妻四妾,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婿也是如此。他就是个双标狗。 众妃子见皇上心动了,眼神交汇,露出得意之色。 皇上打定主意,就将新科进士们的资料拿给永宁看,让她挑选。而且着重强调众妃子们推荐的。 永宁公主的娘早死,要不是因为她是皇上头一个孩子,而且又是唯一的公主。她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受宠。 能在宫里活下来的都是人精。 永宁公主拿了资料,闹了一场,说自己是金枝玉叶,为何要配个平民。 其实她私心里还是想要个平民的。稍微有点出息的世子都不可能尚驸马。就算父皇强硬赐婚,对方家里不同意,以后也是矛盾重重。 她在宫里见过太多勾心斗角的事,就想挑个安静详和的家。 但是她心里乐意,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嫌弃。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闹,她父皇才会重视她,将来给的嫁妆才会足。以后也会经常招她入宫,依旧像以前一样宠爱她。 皇上一听,也回过味来了,感情那几个妃子是嫌弃他的永宁。 他暗暗给那几个妃子记下一笔,又安慰自己的乖女儿,赏了些宝物,才重新将她哄高兴。 永宁见好就收,说自己要让人好好调查,然后再答复父皇。 皇上见她不反对,暗暗松了一口气。 永宁将新科进士的名册拿出来,已婚的划掉。世家出身划掉,276个进士,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永宁叫来自己的护卫,让他们根据上面的地址一一前去试探。 尚公主就意味着不能当官,婚姻大事最好还是两厢情愿比较好。 她想得挺好,就是结果有些惨不忍堵。 平民家庭供出来的学子是全族人的希望,怎么可能在最后一步无功而返呢。 “有一个倒是很特别。”有个护卫回答。 永宁公主眉头已经皱成一个川字,她没想到自己公主的身份竟会让人如此忌惮,听到护卫的话,她有些好奇,“怎么个特别法?” “那人说他的妻子一定要自己喜欢。至于当不当官不是很重要。”护卫说到这里,还有些一言难尽,“他还说如果自己找不到喜欢的姑娘,他宁愿单身一辈子。” -- 第153页 这话一出,大家皆为之侧目。 永宁公主瞠目结舌半天,轻咳一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父母能同意?” 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还是对方根本不孝?不孝之人根本嫁不得。 护卫摇头,“小人去试过,那对父母也不在意说,说随他去。成了成亲由他自己定。他们是父母,又不是老妈子,还能管他一辈子。” 永宁公主的嬷嬷连连摇头,“这家人还真有些……匪夷所思。” 可不是匪夷所思吗?这世上哪有人不盼着子孙满堂,不盼着儿子光宗耀祖。 这对夫妻可倒好,居然不在意?那他们辛辛苦苦供儿子读书做什么? 不仅嬷嬷这么想,永宁也好奇这个问题。 护卫摇头,“他们说只希望自己不被人欺负。” 这愿望着实有点小,要是对方真的尚公主,就连一品大员都得敬着他们。 永宁公主咬了咬牙,“他多大了?” “十九。” 比永宁公主大了一岁。年龄也适合。 “长相如何?” “温文尔雅。” 这条件着实不错,不过永宁公主还是不敢轻意下决定,她求了父皇,殿试那天,允许她偷偷在前殿偷看。 皇上自然不同意,不过他还是给女儿开了后门,“等殿试结束后,我让李福海将人叫住,你大大方方看一眼便是。” 永宁公主乐了,道了谢,欢喜跑了。 很快到了殿试这日,林七苏一大早就跟着礼问官员进了大殿。 他甚至不敢乱瞄,坐下后就开始答卷。考试时间有点紧,他连皇上什么时候过来都不记得,只顾着答题。 不过当他答完,检查试卷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对方正在看他的答卷,甚至还往他脸上扫了两眼。 林七苏心理素质高,也没有紧张,还抬头看了一眼,方便皇上看得更仔细。 皇上主持过那么多回殿试,还是头一次遇到胆子这么大的考生,不由愣住。 他本身性子就有些桀骜,看到同样大胆的考生,心里便生了几分欢喜。想着合该是一家人。就该这样。 殿试考完,进士们陆续出了大殿。 林七苏故意走慢一点,等卓万里。谁知卓万里刚过来,就有太监叫住他,说皇上召他。 林七苏微微一愣,随着那太监往御书房去了。 进了御书房行了礼,林七苏抬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个女子。 永宁公主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林七苏倒是头一回见到货真价实的公主,嗯,这公主年纪不大,娇俏可人。就是打量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而后,也不等他答话,皇上就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七苏:“??” 就这个?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叫他来御书房干啥呢? 他一头雾水出了御书房,他试探性问太监。 那太监笑道,“恭喜林进士,您很快就要双喜临门了。” 林七苏怔了下。双喜临门?殿试不刷人,只排名次,这是一喜。另一喜从何而来? 他转了转眼珠子,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些电视剧,皇上该不会想招他为驸马吧? 林七苏摸摸下巴。他倒是不反对尚公主,可是他不想像他爹那样没骨气,一辈子都听媳妇的。 对方如果是公主,他岂不是要听她的? 那可不行。 林七苏的胆子还没大到公然抗旨,上回他爹入狱,他就被教一回做人。这次更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他能想到的法子是向他爹求教,请对方传授技巧,把公主拿下。 他要求不高,只要不让他和他爹娘冲她下跪,不要打他脸,什么事有商有量就成。 再多……哎,算了,就这些吧。 林文和得知他要尚公主,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探了探他儿子的额头,“七苏,你别不是做梦吧?就你还尚公主?你想啥美事呢?” 林七苏翻了个白眼,为了以后,他眛着良心夸他爹,“爹,我怎么了?我长相有七分随了你。你年轻时就英俊潇洒,我娘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公主看上我,不是很正常吗?” 这马屁拍的林文和别提多舒坦了,他有些得意,但还是矜持地咳了一声,“我年轻时确实一表人才。” 林七苏默默忍了。 林文和心情好,传了些妙招,“对付女人就三招:嘴巴甜一点,床上要大力伺候,对其他女人要远一点。我保管那啥公主对你死心塌地。” 林七苏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那他爹干啥还一副舔狗样儿? 不过鉴于他爹娘这些一年如胶似漆,也没有花边新闻,他还是信了。 四月初,圣上在太和殿传胪,典礼甚为隆重。圣上宣布前三名名字,林七苏为状元。接着礼部尚书宣传胪唱名。 唱名完毕,奏乐,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进士都要行三跪九叩礼。礼成后,皇帝乘舆回宫。新科进士们则跨马游街。 这是林七苏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刻,哪怕他上辈子都没有被这么多人围观过。他坐在纯白的骏马上,鲜花扔进他怀里,他矜持地冲大家挥手。 等游完街,到了家,圣旨也到了。毫无疑问,圣上赐婚。 林家人谢了恩,礼问已经拟定日期:六月初六。 -- 第154页 时间赶得很急,林家人要准备聘礼,忙得团团转。 苏南珍这才知晓儿子要尚公主了。头一次察觉她居然要当婆婆了。 晚上,她与丈夫盘账,还有些接受不了,“我觉得我好像一下子就老了。” 凭白就长了一个辈分,等两人生下孩子,她就是奶奶了。苏南珍捂着脸,她要老了么? 林文和知道她的小心,揽着她安慰,“没有,你还是很年轻。” 苏南珍心里甜蜜,也不再矫情,与丈夫一块商量婚事。 就算她竭尽全力准备,但有些东西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弄到。 苏南珍只能找苏家和郑家想办法。 苏家是做生意的,很快就帮她凑足了一副像样的聘礼。 礼部将聘礼呈给皇上,皇上看了很满意,这家人对他女儿如此重视,将来永宁的日子错不了。 林七苏与永宁公主的婚事举办得很隆重。 翌日,夫妻俩去给公婆敬茶,按照规矩,应该先君后臣。 但皇上在女儿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平民培养一个进士不容易,你若是嫁过去,也要好好待人家,不要摆公主架子。这样会有距离感。” 所以永宁公主没让公婆下跪。 苏南珍也没让对方下跪,倒了杯茶,喝了就过去了。 成亲后,小夫妻俩开始磨合,虽也有磕磕绊绊,但日子也算有滋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