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太难了》 第1页 《魔尊太难了》作者:青见橘子【完结】 文案 重生前,魔尊言持觉得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就是有一个酒鬼死对头。 但重生以后他才发现,世界上比这更悲伤的是做这个酒鬼死对头的徒弟。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居然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见过酒量差还非要天天闷两口的吗?顾期雪啊! 见过每天都因为喝醉酒走错房的吗?顾期雪啊! 被迫做了顾期雪徒弟的魔尊大人从拜师之日起,听得最多的话,便是从不同弟子口中说出的:“师弟!尊上在我房里睡着了,你去接一下。” 魔尊大人表面笑嘻嘻,心里mmp,最后还得亲自去将那酒鬼扛回来。 在第不知多少次从别的弟子房间将顾期雪扛回来之后,魔尊大人陷入了沉思。 不行!戒酒! 顾期雪必须戒酒!! cp大概是这样→『间歇性暴躁攻×持续性作死受』 ★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言持攻,顾期雪受。 (架空,狗血,我流仙侠ooc)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持,顾期雪 ┃ 配角:大护法,五爪龙,小仙女 ┃ 其它:师徒 一句话简介:蜀道难都没本尊难! 立意:适量喝酒养生,大量喝酒不行,所以要将戒酒进行到底! ================== 第1章 言持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千辛万苦夺舍回来是为了报仇的,可现在却因为刚刚重生灵力不足而被自己的死对头拎回了他的门派。 今日恰逢忘仙山各长老与掌门的集中收徒日,掌门与其他长老的徒弟可都是经过重重磨砺才被选中的,但言持不是。 他就厉害了,他本来无心拜师,忘仙山尊长老顾期雪却拿着剑架他脖子上非逼他磕头拜师。 言持内心是拒绝的,这顾期雪可是他的死对头!是他千辛万苦回来要杀掉的人! 他不可能拜顾期雪为师的,就算从忘仙山跳下去,死那儿,都不可能拜他为师。 “本座独孤求败,天下第一!怎么可能拜你为师!搞笑!” 言持心情虽是愤愤,说话的声音却是极小,近前除了一个顾期雪也没别人。 但他不担心顾期雪听见,因为顾期雪他……喝!醉!了! 不喝醉他也干不出这事儿。 顾期雪作为忘仙山尊长老,九重天上的寒宵上仙,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脑子清醒时也挺要脸的。 只可惜,众仙仰望的寒宵上仙本人是个酒鬼。 分明酒量奇差,却偏偏就好这口。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今日这么重要个日子,他也敢喝。喝便喝了,还耍着酒疯将他拎回了忘仙山,并且拿剑搁他脖子上威胁他! 这简直就是臭不要脸啊! 若不是眼下灵力不足打不过他…… “想好了没,想死、还是想拜师?”顾期雪蹲在他面前,说话一顿一顿的,眼神都有些涣散了,手中的剑却拿得稳稳的。 言持往后仰一点,他的剑刃便跟着贴近一分。 言持简直怕他了,有些自暴自弃但无比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地上,“何时行拜师礼?” 虽然但是,如果有能耐从忘仙山跳下去,也不至于被一个酒鬼为难。 拜就拜!等杀了顾期雪,他照样是横行霸道的好魔尊!! 顾期雪手中的剑晃了晃,随即便收了回去。 “现、在!”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三拜!”言持拉长了脸跪下,一句话说得是咬牙切齿,不情不愿。 顾期雪却半点没听出端倪来,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天灵盖,醺醺然道:“好,这迎霜剑便做拜师礼赠你了,走,跟为师回家。” 他说罢,也不理一脸讶然瞧着这方拜师的一众门人,左脚绊着右脚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言持一路跟在顾期雪身后,盯着他摇晃不稳的背影,心中算着以自己现在的灵力,要弄死喝醉了的顾期雪有几分胜算。 他仔仔细细算了一番,得出结论为零。 顾期雪与他全盛时期的修为可算是不相上下,即便喝醉了酒也比灵力几乎枯竭的他要强悍不知多少倍。 罢了罢了,保险起见,再等等。 至少得等灵力恢复个五六成才能行动。 他老实跟着顾期雪,却发现对方去往的方向越发不对劲。 忘仙山他以前可是常来,顾期雪所住的月华殿他也去过几次,但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走过这样一条路。 言持心下疑惑不已,跟着他便走进了内门弟子的大通房,然后他便眼睁睁看着顾期雪推开了大通房的门,随便选了一张床躺了上去。 言持:…… 这……? 他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死了多久了,怎么就死了一遭,这堂堂寒宵上仙居然就混到了睡大通房的地步?!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言持站在床前,心下深感怀疑。 不多时,一名身穿白衫的弟子走了进来。 瞧见顾期雪躺在床上,习以为常地拿了自己的东西,然后走到床前说道:“你是今日尊上收的徒弟吧,我是你们的大师兄,名叫谷雨,你跟着大家叫我大师兄就行。还有,以后你跟着尊上,师兄就要与你先说说尊上的事。” -- 第2页 言持点头。 谷雨道:“尊上他爱酒,但酒量不太好,喝醉了就有些分不清方向,常常都会走错房。不过现在有了师弟你,我们便也可以放心了,以后若是尊上再走错房,便不需我们冒死将他送回了!” 谷雨语气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也不必如此高兴吧……”言持感到有些心累。 谷雨正色道:“若是师弟你不在师兄跟前,师兄能高兴得再跳个舞。” 言持:“?”掩饰都不屑掩饰一下的吗? “师弟你第一天来,你是不知道啊!”谷雨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尊上喝了酒总是发酒疯,我们忘仙山就没一个不被他的酒疯所殃及的,所以一般他喝了酒,我们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 “……”所以你现在是在幸灾乐祸是吗? “对了师弟,尊上的住处在月华殿,你随我出来,师兄给你指个路。” “哦。”言持默然跟着那弟子走出房门。 “师弟你瞧,月华殿就在咱们忘仙山顶之上的那片云台上。”谷雨指了指悬在山顶之上那被云雾环绕的白玉宫,随即回头看了看言持,忽地想到一件事: “师弟,我瞧你似乎没什么灵力,上月华殿是需要御风或是御剑乘云才能上去的,你……行吗?” 言持诚然答道:“我不行。” “额,咳咳没关系。”谷雨道:“师兄先给你招云。月华殿上头什么都有,你上去之后倒也不用担心饿肚子,只是尊上他不喜有人扰他,上头没人伺候,你可能得辛苦些照顾一下尊上了。” “……嗯。”麻烦! “师弟,你先进去将尊上扶出来,我这便帮你招云。” 言持点点头,便进了屋去扶顾期雪。可这人是千万般的不配合,他好不容易将人拉起来,刚要架着他的胳膊扶他起来,人便又躺了下去。 反反复复几次,言持的耐心逐渐消失。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蓄力将顾期雪的胳膊拉着,将他整个往自己肩上一扛。 “唔……”顾期雪腹部抵在他的肩上,将他硌得痛呼一声,人却是一点没清醒。 谷雨瞧着言持将他们无比敬重的尊长老扛在肩上,惊得直冒冷汗。 他连忙跑上前去想接一下,却被言持拒绝了。“师兄不必劳烦,我便这般扛着,待会儿上去了好带他进屋。” “啊,好、好的。”谷雨双手举在胸前,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师弟,那个云,云已经招来了,很结实的,你放心上去便是。” “嗯。”言持踩上那团云上,回过头看向谷雨,“多谢师兄。” “不用客气!”谷雨左手握着右手,望着尊上那一头青丝倒挂在脑袋上,额头还是止不住冒汗。 他直觉这位新师弟一定不简单。 他盯着那云雾飘远,才忽然想到,他还没问师弟叫什么。他朝着云雾上的言持招手,大喊道:“师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言持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待那团云在月华殿外缓缓散开,他便扛着顾期雪破门而入,半刻都不愿意多耽搁。 将顾期雪扔到床上,言持便坐在床边的脚踏板上甩手。 “猪变的吗?沉死了!” . 顾期雪醒来已是第二日的事了,他睁眼第一时间先是看了看自己身处何处。 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陈设,是他自己的屋。 他揉揉有些昏沉的脑袋,起身下了床。 开门的瞬间,他当即被吓得连退三步。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月华殿?” 言持按捺住心中的嫌弃,垂下眼睫回答道:“我是你昨日收的徒弟。” “不可能!”顾期雪道:“昨日我分明不在山上,你休要胡言乱语!” 嘴上虽这般说着,顾期雪心中其实已经信了。 月华殿外是有结界的,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只有掌门与长老及他们几人的关门弟子才知入内之法,若是有外人擅闯,门下弟子早便将擅闯者收拾了,又岂能留他性命。 言持心下冷笑,不语。 顾期雪甚感头疼,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跑了出去。 “昨日当真是我要收的徒?”映日楼中,顾期雪不敢置信地瞪着掌门墨映。 墨映斜他一眼,表情甚是平淡:“是你拿剑抵着别人脖子逼人家拜的师。” 顾期雪又问:“那他是什么来头?” “不知。” “名字呢?” “也不知。” “那他怎么混进忘仙山的?” 墨映道:“不知你从何处抓回来的。” “那我收徒时你为何不拦?” 墨映轻“哼”一声:“怕你砍我。”不是他说话夸张,是顾期雪当真干得出这种事。 不过昨日听谷雨说,顾期雪那个徒弟似乎有点能耐,他已派人去查那小孩儿的身家背景了,若是身家清白,便将他留下。 能制住顾期雪的人,也算是世间难找。 若将这小孩儿留下,以后不管顾期雪喝得再醉,也不必他与门下别的长老弟子们操心了。 当真美哉! 顾期雪未能察觉墨映的心思,失神地走出了映日楼,却也没回月华殿。 突然间多了个徒弟,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是有生以来,顾期雪第一次觉得“喝酒误事”这四个字很有道理。 -- 第3页 他在后山的某棵树上坐了一整天,望着头顶的树叶默默数了一遍又一遍。 今天的风没停过,树叶被吹得一直“沙沙”响,林中的夏蝉跟着树叶声叫得让人心烦,他也不记得自己被这烦人的声音打断了多少次。 总之,数了一天的树叶,他也没数清楚自己头顶上到底有多少片树叶。 天色渐沉下去,明月领着星河铺满整个夜空,忘仙山上已燃起烛火,将夜色照得有些泛红。 顾期雪从树上跃下,整了整衣裳,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往回走。 他想了一整天都没想通,自己到底是喝了多少,才会想不开收徒。 他独行四方近万年,一人活得恣意潇洒的,哪哪儿都好,做什么要收个拖油瓶来为难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小可爱言持和顾期雪忽然上线,跪请查收~ 第2章 月华殿上。 某“拖油瓶”将自己关在屋里聚了一整天的灵力,但可能是他太过着急,心里一点也不静,这一天下来,除了一肚子气之外啥也没聚起来。 顾期雪回来时,恰好撞上出来觅食的言持。 瞧见他回来,言持便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 半晌,言持才勉为其难地唤了一声:“师尊。” “你……”顾期雪走近两步,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面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言晚秋。” “我知道了。”顾期雪点点头,“既然已经收你为徒了,那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以后……以后我会用心教导你的。” “嗯。”言持其实是有些诧异的。 他以为今早顾期雪那架势,肯定不会留他,可顾期雪一回来便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正想到此,他又听顾期雪说道:“忘仙山弟子都有统一着装,明日我叫谷雨给你送几套上来,以后须得穿上统一的衣裳才能自由出入忘仙山。” 言持不由看向顾期雪身上那一身广袖黑袍。 顾期雪顿时会意,“当然,若是你在门内混熟了,守山门的弟子能认得你的脸,你也可以穿别的。” 言持:“……”那你们门派还挺随意的。 他虽不是什么正道人士,但对于正道门派的那些破烂规矩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些正道门派的人都龟毛得很!尤其是在着装上,又要整齐划一,又要好看,还不准花里胡哨。 想起每次各门派集体活动时瞧见的一团白来一团灰,这忘仙山的着装倒真是没那么统一。 不过大多弟子还是乖乖穿着门派服装的。 毕竟一个门派人数那么多,能被整个门派的人都认熟的,也就那么几个地位高的。 对于统一着装的事,言持并不怎么上心,他对穿没什么要求,现在他只想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虽说魂魄是魔尊的魂魄,可身体还是个凡胎肉|体,不吃东西会饿死。 顾期雪见他不说话,便也没什么可说的,抬脚便要往屋里走。才刚走了两步,袖子便忽然被人拉住。 他回头看向身侧的少年,有些疑惑:“嗯?” 言持将他的袖子放开,“这上面可有吃食?” “每日都有弟子送点心上来,不过我也不知他们放在哪里的,你自己找找吧。”顾期雪说罢,便迈着步子飞快往屋内走。 随便翻了一身衣裳拿着,他又走到了月华殿后头的一方温池去。 月华殿整个建于云台之上,四方都被云雾缭绕,就连这温池,亦是水烟缠着云雾,瞧着真就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宫。 顾期雪褪下衣衫下了水,靠在池边上总算舒了一口气。 今日他想了一天该怎么与小徒弟相处才好,可临到面前,心中还是一团乱的。 不止是因为他不适应与人近身相处,还因为面对这小徒弟时,他总会在小徒弟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死在他剑下的魔君。 言持…… 七年了,他还是愧疚着,还是无法忘掉。 抬手使法术取出一壶放在离温池不远处的酒,仰头便灌了一大口下肚。 言持吃了些东西再找过来时,顾期雪已经喝昏头了。 他红着一张脸靠在池边,闭着眼哼着找不着调的小曲儿。酒壶被他仍在水中,此时半边浮在水面上正在水中打着转。 “顾期雪?” 言持走近喊了两声,都没得来回应,他伸手轻轻推了推顾期雪,这人便顺着池壁滑下去。 言持心下一惊,赶紧伸手将他拉住。 废了一身劲将顾期雪从水里拖出来,言持马上便就后悔了。 他是来报仇的,怎么还做上好人了? 他应该放任顾期雪自生自灭啊! “唔……徒儿?”顾期雪的双眼忽然睁开,喊了一声,他便自发爬起来,光|裸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冲言持笑笑:“徒儿,今日为师先教你一套剑法,为师舞给你看,你瞧好了。” 言持转身将顾期雪的衣裳拿过来递给他,“你还是先将衣裳穿好吧。”他可没有看别人裸|身舞剑的嗜好。 顾期雪歪头看了他一眼,非但没听,还顺手掏出了长剑。 言持头疼不已,当即退了两步给他让地儿。 他对顾期雪的剑有阴影。 -- 第4页 顾期雪握着剑,才走了两步,便被地上的水滑倒,摔了个敦实。 喝得意识不清的人也没什么羞耻之心,咬着舌头口齿不清地喊道:“徒儿,过来扶为师一把。” 亏得他还知道自己伸手。 言持强忍心下不悦走近了将他拉起来,然后扶着他将他衣裳套好。 虽说只套了件衣裳勉强蔽体,却也比他一点不穿好看许多。 才刚套好衣服,顾期雪便迈出大步想跑。言持双手拉着他的手臂,语气不好地道:“你想去哪儿?” 顾期雪伸出食指,指了半天才指准言持,磕磕巴巴说道:“徒、徒儿,再给为师拿、拿——壶酒来,为师还可以给你打一套醉拳!” 言持蹙紧眉头,将他的手压下去,嘴上忍不住骂道:“喝喝喝,一天天喝不死你!” “徒儿,你有些凶啊。”顾期雪笑了笑,“像一个人。” “闭嘴吧你!”言持大约猜中了他想说的人是谁,这天下敢对寒宵上仙不尊的,也就他一个,可他并不想听顾期雪回忆自己。 顾期雪道:“凶我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言持懒得理他,拉着他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扶着他回了屋。 顾期雪一沾床就睡,睡得死沉,言持怎么喊都喊不醒他。 言持撑着额头,无语极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顾期雪,自己睡哪儿呢! 这月华殿白占那么大块儿地,居然只有一张床!昨晚上他就坐在这床边的脚踏板上凑合了一夜,难道今晚还得再凑合一晚上吗? 抬眼瞧了瞧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顾期雪,他觉得把这酒鬼摆摆正,应该可以跟他挤一挤,将就凑合一晚上。 于是言持起身握着他的脚踝给他正了正身子,然后脱了鞋跨上去躺在了里头那一半。 这张床还是大的,只是一想到身边躺着的是杀了自己一次的人,他就有点忍不住想掐对方脖子。 言持这么想着,便当真上手去掐了,可他劲儿都没来得及使,便被顾期雪拿下来抱在了怀里,抽都抽不出来。 他终于老实了,用另一只手拉着被子盖在身上闭眼睡觉。 言持这一夜睡得并不好,第一次跟顾期雪同床而眠,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睡姿奇差。 别看顾期雪表面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他睡起觉来简直就是流氓中的流氓! 一整晚,言持先是被他踹了几脚,再被他拉着手咬了两口,最后承受着他这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让顾期雪压着半边身体睡到早晨。 他应该庆幸顾期雪没一觉睡到下午,不然他真该窒息了。 顾期雪在睡梦中总觉自己身下垫了个很软的垫子,醒来才发现他是将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当成垫子了。 “抱歉,没压疼吧?”顾期雪翻个身便骨碌碌爬起来。 “麻了。”言持有些艰难地撑起身,抬手揉了揉肩。 顾期雪闻言,抬手在他肩上点了一下,那种麻上头皮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抱歉。”顾期雪又道一声歉,随后低头瞧了瞧自己还露在外头的腿,默然思索一番才道:“你为何会睡在我床上?” 言持道:“月华殿就这一张床。” 他起身下了床,接着道:“我本想去问你我睡哪,没想到找到你时你都喝醉了,我喊不醒你便只能先睡你床上了。” 顾期雪盯着他,良久才不温不火地道一句:“你倒是不客气。” “……” “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是我思虑不周,今日我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你住。” “嗯。” 顾期雪似乎暂时没有要教他点什么的打算,早晨说过几句话之后,自己穿好衣裳便出去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言持便瞧见谷雨带了十几个人上来。 “这就是小师弟啊!” 一名穿着束袖黑衣的青年御风而来,轻飘飘落在言持眼前,“唰”地甩开了手中那把镶有宝石的风骚折扇,笑眯眯地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边脸。 “小师弟生得好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青年语气颇为轻佻,根据言持的初步观察,此人的骚包程度应该不亚于他手中那把折扇。 言持不喜欢骚包,他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侧目看向谷雨。 “大师兄,怎么带那么多人上来?有什么事?” 谷雨道:“尊上叫我们来收拾屋子,顺便给你带几套衣裳来。对了,小师弟,这是你二师兄谢让,他只是面上看着轻佻了些,人还是好的,你莫怕。” “吓着小师弟啦?”谢让收了折扇朝他作揖,语气却仍是轻浮,“师兄给小师弟这便给小师弟赔罪,小师弟可莫怪师兄。” “无妨。先进去收拾吧。”言持懒得计较,淡淡说完便转身进了门。 谢让拿着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小声嘀咕道:“这小师弟怪高冷的。” “行了你,谁叫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谢让点点头:“是是是,我错了,师兄训得是。” “谁训你了,还贫!赶紧去帮着收拾,要是尊上回来还没收拾出来,就你自己给他交代。” “知道啦知道啦。” 第3章 月华殿的屋子实际上还是挺多的,但除了顾期雪自己睡的那一间之外,别的基本被他用来当了杂物间。 -- 第5页 存了几千年的药品与书籍,还有许多不知哪里得来的中看不中用的宝物,以及数不清的各类武器。但最多的,莫过于各类的酒了。 言持跟着谷雨等人一起收捡着房中的东西,瞧着其他人将一坛又一坛的酒搬出去,顿时感到头昏脑胀的。 有的人酒量又不好,还非要喝,醉了便开始耍酒疯,完了第二天起来他还全不记得! 遇见这样的气不气? 言持不知道别人气不气,反正他是快要被顾期雪这酒鬼气炸了! 从认识顾期雪开始,到他的死亡,再到如今,他就鲜少见到清醒的顾期雪。 兴许他们二人当真有解不开的孽缘吧,无论言持在哪儿,都总能莫名遇见醉酒的顾期雪。 顾期雪也像是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一样,不管他怎么躲,对方都能找到他。而一旦让顾期雪找到,那酒鬼就会拉着他,非要跟他打一架不可。 然而醉鬼的招数都没个章法的,提着剑就朝他一顿劈。 好家伙,他自己劈高兴了就把言持的剑一并抢了而后身子一栽,抱着人家就睡死过去。 一旦到了这个时候,言持非但摆脱不了他,还得想办法将这酒鬼搬去客栈。 虽说以前言持有灵力与魔气护体,任他在梦里怎么舞都不会特别受影响,可总是能遇上他,还是挺让人心烦的。 而且顾期雪每次醒来都不记得醉酒后的事,清醒的他对自己的酒品一无所知,还总以为言持是个好人。 每次醒来便是一脸歉疚的表情对着言持,然后诚心诚意地道歉道谢,但下一次醉酒却又重蹈覆辙。 言持在魔界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让顾期雪磨造了千年,竟是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看这些酒极不顺眼。 若有机会,他一定将顾期雪这些酒全砸了! 将屋子收拾出来,又将床铺整理好,便已经到了午时。 谷雨同他说了几句话便要与谢让他们一块儿下去,言持连忙喊住他,说道:“师兄,可否劳烦你带我一起下去?”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谷雨笑得温和,“走吧,与我们一道乘云下去便是。” “多谢师兄。” 谢让这时忽然插话:“小师弟不必跟师兄那么客气,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不过你是实在不好意思,就随便撒个娇给师兄看看吧。” “……”言持嫌弃地搓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然后挪到了谷雨的另一侧。 谢让:“……”只要我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果不其然,这三人间,最最尴尬的还是谷雨。 他左右看看,尴尬地笑了笑,道:“谢让,别逗小师弟了。” “不逗小师弟那你让我逗逗?” 谷雨被呛了一下,霎时便红了脸,“谢让!不许胡闹了!” “知道了。”谢让忽然失去了兴致,咂咂嘴道:“无趣啊。” 谷雨言持双双沉默,他们深知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搭理谢让的,不然这人能继续蹬鼻子上脸。 脚下的云散去时,谷雨还贴心地扶了言持一下。 待他站稳了,谷雨才道:“对了小师弟,一直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言晚秋。” 他话音方才落下,谢让便使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晚秋?果然脸生得美的,名字也美啊。” 言持平生最讨厌轻佻之人,尤其对方还敢调戏自己。他忍无可忍,抬手便握住了那把折扇将其往下一拉,另一手收成掌迅速朝谢让的胸前袭去。 谢让一惊,连忙放开了折扇躲避他的招式。 言持怕被看出端倪,见他闪开便赶紧收了手。 抬手将折扇递回给谢让,言持沉着面色道:“谢师兄,做人当是要自重些才好。” 谢让满口应是,笑着赔罪:“是师兄轻浮了,正好到正午了,要不师兄带你下山去吃顿好的当做赔罪?” 言持眯了眯眼,语气中满是拒绝:“不必了,我怕你将我带花街柳巷里去吃。” “啧,没想到秋师弟你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 言持不语。 说小,其实也不小了。 这具身体已经十六岁了,寻常人家的儿子到这年纪,有些都当爹了,要说什么都不懂,才是真的奇怪。 说不上是为什么,言持总感觉谢让并非单纯的性子轻浮,反而更多是在试探。 至于是在试探什么,他也能猜个大概。 他如今虽是顾期雪的徒弟,可却是被顾期雪喝醉了以后抓来的,顾期雪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在这些人眼里自然就是来路不明之辈,忘仙山的人不可能不去查他。 原身的身份并不是多隐秘的,他们有心查倒也容易,但因为他不习惯用别人的名字,便是与顾期雪等人都报的自己的字。 名字与身份对不上号,他们有所怀疑也无可厚非。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能留便留下,不能留离开便是。原本,他也不是很想留在此处,日日与一个酒鬼相处,哪有回魔界躺着让人伺候舒服! 不过,他们不明说,言持自然不会自己多嘴。 不欲与谢让继续东拉西扯,言持转向谷雨问道:“大师兄,饭堂在哪里?” 忘仙山上也不全是辟谷仙人,不少需要食人间五谷的弟子,肯定是有饭堂的。 -- 第6页 他从前虽来过几次,却也不是偷食来的,实在不知饭堂在哪个方向。 “我带你去。”谷雨拍拍脑门,不好意思地道:“瞧我这脑子,今早尊上还说忙完了带小师弟熟悉熟悉忘仙山的环境呢!差点就忘了。” 言持道:“无妨,我想先去吃饭。” 他是真的饿了。 月华殿上虽说有吃的,可全都是些点心,吃一两块还好,要一直当成饭那样餐餐都吃,他是受不了的。 “好,我这边带你去饭堂,先吃了午饭再带你去逛。” “嗯。” “不是,真不想下山去吃好的啊?”谢让拦在言持面前,“小师弟?” “不去。” “哎!既然小师弟不去,那今日我便留在山上陪你好了。” 言持抬眼看看他,“倒也不必,若是二师兄实在心急便去吧,我怕师兄你憋坏了以后将锅扣我头上。” 谢让对他的试探是真的,花心多情自然也不假。 这忘仙山乃是各个仙门之首,它的掌门与各长老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掌门座下三名亲传弟子,也是各凭本事在这仙道间出了名。 提起谷雨,众人会想到“一把晴昼破长空,陌上君子白玉容”。 提起那掌门三弟子林洲,众人会想到“暴雨梨花催命针,三更令下杀无赦”。 可谢让不一样,同是墨映座下的弟子,那二人都以武功修为闻名,唯有谢让,是以花心传世。 仙道之中,仙门无数,而这些仙门中,竟没有一个门派的女弟子乃至大小姐免受谢让之灾。 早些年甚至有女弟子为了聚众斗殴、寻死觅活,惹得众仙门那段时间对忘仙山整个门派的意见都无比大。 墨映更是日日为谢让擦屁股,忙得焦头烂额,差点气得他将谢让逐出师门! 最终以谷雨、林洲陪着谢让在映日楼前跪了一天一夜而收场。 那之后谢让的确是有所收敛,可并不代表他就不花心不风流了。 相反的,他将自己的风流更加直白的表现了出来,明明白白对别人姑娘说,“要是走心咱俩就别处了”。 由于谢让的风流实在出名,他的那些事迹,就连常年身处魔界的言持都耳熟能详。 一路走到饭堂,谢让终究是没真的自己走了。 说实话,他在风月场上流连数百年,像小师弟这样美的人却没见过几个。 言持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模样生得有多好,可他原本并非觊觎这张脸,而是因为只有这具身体最适合他。 夺舍也得讲究身体与魂魄的契合度,不然他也不会花上整整七年才夺舍成功。 谢让的目光放在言持身上一直没挪开过,言持几番开口想说点什么,可瞧见对方骚包的笑,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根本油盐不进,他说什么都没用。 言持只能尽量忽略了他的目光,低头努力扒饭。 吃一半时,言持便听见身旁的谷雨喊了一声“尊上”,随即蹭地站起了身。就连一直盯着他看的谢让,都暂时转移了目光,跟着谷雨站了起来。 “尊上。” 言持顺着二人的目光看过去,便见神色清冷的顾期雪正站在离桌子三步远的地方,手上正端着一碗莲子羹。 顾期雪与他对视了片刻,便端着莲子羹走过来,将碗放在他的对面,谢让非常识趣地挪了位置。 顾期雪看了一眼谢让,说道:“谢让,你风流成性我不管你,但你莫打晚秋的主意。” 言持闻言,一口饭险些没咽下去。 端着旁边的汤灌了一口,狠咽一下,捶了捶胸口,才算缓过气来。 谢让与谷雨亦是没想到他会毫不留面地警告,双双诧异不已。 顾期雪默默地等言持缓过气来,才接着道:“下午我带晚秋去认路,掌门叫你二人去一趟。” “是。” 这一顿饭,谢让与谷雨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三两下吃完便道了告辞。 顾期雪也不在意,安安静静将自己的莲子羹吃了,看向言持时,对方已经放下筷子了。 “吃好了?”顾期雪问了一句。 “嗯。”言持点点头,起身道:“走吧。” “好。”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期雪以后可能会这样:(当事人发言)我做梦都没想到,今天我不许别的猪拱的白菜,最后会化身为猪把我自己给拱了!造孽啊QAQ 第4章 言持跟着顾期雪将整个忘仙山都转了一遍,不得不说,这忘仙山属实有些大。 本就是环山而建的,各个院落寝居又分散得无比开,以山来做门派名,还当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说是山,真就围了一座山呗。 忘仙山这门派整得多气派,言持原本都是没意见的,但今日同顾期雪去走了一圈下来,他意见就大了。 他如今不过一个凡胎肉|体,顾期雪这一下午却硬是带他一口气转完了整座山! 回到月华殿,言持一步都不想多走,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便不愿意挪位了。 顾期雪也没进屋,在言持身旁站了片刻,才道:“以后少与谢让接触。” “啊?”言持仰头望着他。 “你模样生得太惹眼了,同他接触多了恐会吃亏。” 言持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心下不由生出逗一逗他的想法,于是做出一副认真求知的表情问道:“谢师兄性子是轻浮了些,可我是男子,能吃什么亏啊?” -- 第7页 顾期雪抿唇沉默了片刻,蹙着眉道:“他男女不忌,你最好离他远点。” “男女不忌啊。”言持点点头,又道:“可师尊生得也阴柔漂亮,怎地不见谢师兄觊觎你的美色?” 顾期雪冷了脸,眯眼盯着他看。 言持垂下眼睫,做出一副“知错了”的姿态,低低说道:“师尊你是不是打算要凶我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心觉得你长得好看,你别凶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言持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抬头看着他,扯了扯手中捏着的袖子,委屈巴巴地道:“若是师尊不喜欢我这么说,我以后不说了便是。” 顾期雪闻言,憋了半天却只蹙着眉道出一句:“……我没打算凶你。”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说长相阴柔漂亮,但他是第一次做别人师尊,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看起来就好欺负的人。 若换做别的哪个人这么评价他的容貌,他早就拔剑了,可瞧着自己这徒弟一脸的柔弱相,他便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身材那么瘦小柔弱,他是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了言持的命。 不过,关于这个徒弟,他倒是有事要说。 “晚秋,我有事要问你。”顾期雪说着,便走到言持身侧坐了下来。 “什么?” 顾期雪道:“你当真是叫言晚秋?没骗我?” 言持咬着唇,表现得有些慌乱紧张:“师尊既然这般问了,就一定是知道真相的了。” “为何骗我?”顾期雪并没有发火,且瞧他紧张的模样,心下以为他在害怕,还刻意将语气放缓了些。 言持道:“我没有骗你,从程家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名字就是这个了。我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与他们闹了矛盾?” “不是。”言持低着头,将双手交握在一起,拘谨地道:“他们不要我了,爹娘和哥哥都不喜欢我,他们将我赶出来了。” 顾期雪一听,立马信了大半,他又问:“那你如今可还想回去?” 这徒弟是他在不记事的状态下抓来的,也没问过人家自己的意见,现下自己既然清醒了,也搞清楚了他的来历,那么他要走要留,自然得由他自己决定。 言持连忙摇头,“不回了,回去的话他们会打我的。” 顿了顿,言持又添了一句:“我知道我就是个拖油瓶,若师…尊上不愿意留下我,我可以自行离开的,只是要劳烦尊上送我下去,这云台太高了。” 他夺舍成功时,正是这身体的原主人被赶出家门的那天。原主身子骨弱,连带着魂魄都虚弱无比,又正好生着病,就让他钻了这个空子。 但眼下他聚不起灵力,人又在忘仙山上,且身旁还坐着人家的尊长老,他肯定是不能现在就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 本来就在顾期雪剑下死过一次了,他可不想刚回来又被顾期雪给一剑捅穿。 该装孙子装孙子,该装柔弱装柔弱,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听他说了那么多,倒是激起了顾期雪的同情心。 顾期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身子虽弱了些,却是有些修行天赋,以后你便安心留下,我说过会用心教你便会用心教你,你不必担心太多。” “是,谢谢师尊。” 言持将头埋得低低的,一点不敢抬眼看他,生怕让他看出自己的柔弱可怜都是装的。 顾期雪只当他还在害怕,也没有多想,温声安慰了他两句,便将他喊进屋去了。 “你现在尚未辟谷,还需要吃饭,但月华殿上也没有厨房,得下去吃才行。”顾期雪四下看了看,又道:“你先歇息片刻,吃些东西,我去给你找把木剑,先教你御剑之术,学会了才方便出入。” “是。” 言持口上应得乖巧,心中却不情愿得很。 他今日已经累了一天了,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就想赶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不过也的确是这具身体本身太过羸弱,得将这身子骨练起来才行。他堂堂魔尊,怎么能是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要是让魔族的臣民瞧见了,还不得谋权篡位啊! 如此一想,言持顿时就感觉不那么疲乏了,拿着桌上的点心吃了几块,就着白水三两下咽下去。 待顾期雪拿了木剑出来,言持赶紧站起身来,与他一道走了出去。 顾期雪将木剑递给他,“我教你一套御剑口诀,你先试试看。” 他说完,便念了一句口诀。 言持跟着念了一遍,而后试着用意念操纵木剑。木剑乖顺地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落到他脚边悬着。 他抬脚踩了上去,下一瞬,木剑便带着他腾空而起。言持就操纵着木剑在月华殿外这片空地上飞了两个来回,便在顾期雪面前停了下来。 顾期雪知道他有些天赋,却是没想到他的天赋竟如此之高,一时间竟是怔住了。他都还没有亲自演示,这小徒弟便就靠着那一句口诀真飞起来了? “遭了……”忘记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凡人,应该表现得笨一些的…… 言持趁着顾期雪还未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赶紧补救。 他抬手在顾期雪的眼前晃了晃,顾期雪跟着他的手转了转眼珠,最后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嗯?” -- 第8页 言持握着剑,仰头问道:“师尊,我、我做得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顾期雪摇摇头,“你做得很好,以你的天赋,若是潜心修炼,想必用不了几年也能飞升成仙。” “真的吗?”言持睁大了眼睛,尽全力让自己表现得天真一些,“该不会是师尊你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吧?” “不是。” 言持拉住他的袖子,“那、那我以后能像你这么厉害吗?”他的语气半是天真半是紧张,很有那种初初踏入尘世的单纯小少年的感觉。就连他自己听着,都忍不住在心里夸自己一句“演得真好”! “可以。”顾期雪语气淡淡的,却难以忽视他眸色间的诚然。 做戏要做全套,都装那么久了,自然要有始有终。 言持假装自己很高兴的样子,牵着顾期雪的袖子蹦跶了几下才平静下来。 顾期雪便由着他蹦跶,等他停下来了,才道:“今日你该也是真的累了,既然已经会了便去歇息吧。近来我都无事要做,可以多教你些东西。” “好!”言持笑着应了一声,“那师尊,我这就去洗澡睡觉了。” “嗯。” 得到顾期雪的回应,言持便马上抬脚往屋里去了。 他都快装不下去了。 想他也曾威风八面,如今居然只能靠卖萌撒娇博取仇人信任以保小命! 吐了。 顾期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倒是觉得自己这小徒弟有些可爱。会卖萌会撒娇,听话又省心。 他以前总听墨映说,听话的徒弟就是贴心小棉袄,日日都在他跟前炫耀谷雨怎么怎么好。如今他也有小棉袄了,看墨映以后还怎么跟他炫。 虽说习惯了孤寂,可看见别人身旁的热闹融融,他还是忍不住心生艳羡。 没人是真正喜欢独行一生的,顾期雪自然也不例外。 顾期雪心情极好,决定开一坛陈年梨花酿让自己的好心情更上一层楼。 想到便要做到,顾期雪连澡都没去洗,先就跑去抱出了自己的陈年梨花酿放在阶前,斟一杯细细品。 品着品着,他的眼前便模糊了。 天际的月亮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他觉得有些头晕。 “该睡觉了。” 他口中低低念着,便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不小心将酒杯踢下了台阶,白瓷杯滚落下去磕碰几下,便碎成了十几片。 顾期雪似乎没注意到酒杯已经摔碎,磕磕绊绊、手脚并用地进了屋,他迷迷糊糊地走到了言持的房中,还没爬上床,便一下子倒在了床边地上。 言持的睡眠向来都浅,他这么大的动静,当即就将言持吵醒了。 睁眼坐起身来将整个屋子都环视一周,随后才发现床边有一截黑色的衣料。 言持将身子往外凑了些,便瞧见他面色绯红地躺在地上,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气。 “怎么又喝上了。”言持撇了撇嘴,极不高兴地下床将他扶起来。 顾期雪忽然睁眼,盯着他看了许久,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小棉袄。” “什么?” 他刚问完一句,顾期雪便软了身子又将眼睛闭上了。 言持觉得甚是心烦,却还是将他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真重!”言持坐在床上喘了一口气,便觉腰间忽然一紧。不用看也知道是有些酒鬼又开始造了。 言持懒得挣扎,疲惫地躺了下去。 腰上硌得慌,他气愤地蹬了顾期雪两脚,但对方并没有松手。 累了,算了。 还是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言持:我哭了,我装的.jpg 第5章 还未天亮,言持便爬起来找了个稍微隐蔽些的地方打坐,试着聚一聚自己的灵力。 努力了一早上,依旧无果。 顾期雪还在月华殿,他不敢搞太久。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言持便起身回了屋里。 顾期雪这会儿还没醒,言持便坐在床边等着。 他昨日其实也没说错,顾期雪的确是长得阴柔漂亮,且是漂亮得非常有侵略性的那一种。 美是真的,但瞧上去不好相处也是真的。 他的容貌与地位是同等的,对于常人来说,都是那样高不可攀,触不可及。 这原本应该是哪哪儿都好的仙君,可偏偏就爱喝酒。 若不是因为他酒量酒品都差还那么爱喝,追求他的人估计能从忘仙山排到九重天去。或许……魔族的姑娘也能去排个队。 会这么想,也不是他张口就来,而是实实在在的听到过魔族姑娘谈论择偶标准。 在魔族姑娘眼里,顾期雪这个仙君远比她们的魔尊大人更好看、更讨喜。 美人谁不喜欢。 男人喜欢美人,女人比男人还更喜欢。 说什么不想嫁比自己还好看的男人,那都是骗人的,小姑娘个个巴不得贴在顾仙君身上当人家的挂件呢! 言持瞧着顾仙君绝美的面容,心下止不住叹惋。 君本佳人,奈何有病啊! 言持等久了,便有些出神。 顾期雪醒来时,正好就看见自己的小徒弟盯着自己发呆。 “晚秋?”他轻轻喊了一声。 “嗯。”言持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故作镇定地应道:“师尊,你醒啦。” -- 第9页 顾期雪看了看身上的被子,疑惑了:“你房间?” “是的。” “我怎么在你房间?” 言持咬咬唇,小声说道:“昨晚你喝醉酒,走错房了。” 随即他又摆摆手,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着逗弄人家的话:“不过师尊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趁你醉酒非礼你!” 顾期雪:“……” 总感觉小徒弟是在调戏他,但小徒弟的表情又那么单纯认真。 肯定是我想多了。顾期雪在心中念着,便起了身。 “不好意思,我昨晚可有吵到你?”顾期雪并不知道自己酒品如何,喝醉以后发生的事,他也从来都记不得,但他隐隐记得墨映说过他喝醉了老爱走错房的事。 昨夜小徒弟比他先睡那么久,自己进来应当是会吵到他的。 言持一副老实的表情道:“也没有很吵,就是昨夜您刚进来的时候声音有些大,我醒了一下。” 顾期雪沉默了一下,才道:“若是没睡好,你便再睡一会儿。” “睡好了的,就是饿了。”言持巴巴看着他:“御剑之术我还不敢自己一个人用,烦请师尊陪我下去一趟。” “好。” 听见他说饿了,顾期雪便没有浪费时间,随手在自己身上施了个清洁术,便领着言持出去。 言持假装慌张地驾驭起那把木剑,慢慢降落到云台下方的平地上。 “师尊,怎么样?”言持望着顾期雪,表情写满期待。 他觉得自己的脸皮正在日益增厚,喊顾期雪师尊真是喊得越来越没压力了。 “不错。”顾期雪十分中肯地评价道。 “那我先去吃饭了,谢谢师尊陪我下来。” 言持刚走出两步,顾期雪便跟了上来,“这些时日我先陪着你。” “啊?好的。”不是吧?当代仙君都这么闲的?! 他一点也不想要顾期雪陪着啊! 顾期雪在旁边,他还怎么研究逃跑路线! 他可不希望在自己对顾期雪下了杀手之后,转过头就去给他陪葬了,所以他得尽早为自己准备后路。 然而,作为一个“乖乖徒弟”,他是肯定不能拒绝师尊好意的。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含泪点头。 顾期雪辟谷近万年,除了酒以外,他很少吃别的凡食,也就想到了会下来盛一碗莲子羹吃。不过言持对此并不清楚。 顾期雪陪他来饭堂,却只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言持吃了几口,实在感到不适,便放下了筷子。 “师尊,你不吃么?” 顾期雪见状,立时明白他话中之意,起身去盛了一碗莲子羹。 将莲子羹放在跟前,他才解释道:“我辟谷多年,不常吃这些凡食,忽略了你一人吃会不自在。” “无妨的。”言持看了一眼他碗中的莲子羹,不禁问道:“师尊你很爱吃莲子羹吗?” “我喜欢它的甜味。” “哦。”言持点点头,顺便记在了心上。 . 之后近三个月,顾期雪几乎日日都与言持同进同出,连体婴似的,见了一个便一定能见到另一个。 这些日子时时都与顾期雪待在一处,言持倒是学了不少他的本事。 顾期雪虽是第一次收徒,却也真的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尊。只要是言持现在能力范围之内可以练的术法,他几乎倾囊相授,丝毫不藏着掖着。 有顾期雪的引导修炼,言持在修炼仙术的同时,竟也慢慢能聚起自己本身的灵力了。 能聚起灵力,他便看见了希望。 他每日趁着顾期雪喝昏了之后聚灵,眼见着灵力恢复了有两成,他便迫不及待地想法子与自己魔界的大护法联系。 闷着头研究了半个月,言持总算是与大护法联系上了,只是灵力有限,也不能给大护法传递太多消息,只能叫他先来忘仙山一趟。 大护法是个会选日子的,这日正逢顾期雪被天帝传召回九重天,大护法便猫着身子偷摸着来了。 言持等到晚上才去见的大护法,而大护法在林子里躲了一整天,也不知喂饱了多少蚊子。 两人鬼鬼祟祟地聚了头,大护法见到他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呜哇哇”地哭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你可算是活了,君上!臣下等得都快变成魔界里一块儿望夫石了!”大护法哭唧唧说了一大堆。 “……”言持并不感动,甚至还总感觉哪里不对。 “君上,你说句话啊!”大护法忽然一惊,颤抖着声音道:“难道您现如今居然变成了哑巴么?” “……没。”忽然就想换个护法了。 大护法顿时面露喜色,“那就好那就好!” 言持却无情地提醒道:“这是忘仙山,不是魔界,你吼那么大声是想把谁引来?” 大护法立马噤声。我不是我没有。 “行了,你先说说,如今的魔界如何?” 大护法立即挺直了腰板,正色道:“魔界臣民一直在等您回去。” “这几年可有被仙族为难过?” “不曾。” “那便好。”言持顿时安心许多,接着又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大护法说:“变成蚊子从后山飞进来的。” “行吧。”他现在的灵力还不能随意幻化形态。 -- 第10页 “怎么?”大护法略感疑惑。 言持摇摇头,道:“你们都好就行。行了,你变成蚊子飞出去吧,好好保护魔界子民,若是仙族有动作,记得给本座传消息。” “君上,您不走?”大护法甚是不解。 “暂时还得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等时候到了,本座自然会回去。” “是,那臣下先行告退。” 言持颔首,看着他走远了,这才调整了一下表情,偷偷摸摸往回走。 刚回月华殿,将木剑收了,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晚秋?” 言持身子一抖,动作僵硬地回过头去。 “师、师尊,你怎么回来了?” 顾期雪道:“办完事就回来了,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息?”他说着,凑近了言持,嗅了嗅他身上那股奇怪的气息,面色不由沉了沉。 言持退后两步,说道:“这些日子师尊教的术法我都不太熟练,便想着多练练,免得以后做不好给师尊丢脸。” 顾期雪却没理他这些话,而是问道:“你今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见了什么人……”言持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今日见到了谷雨师兄和另外几个不太熟的师兄,怎么了吗?” 他说着这话,表面不显,心里却紧张极了。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顾期雪会回来,都没来得及将身上沾染的大护法的魔气消除掉。 只盼顾期雪发挥一下他醉酒后的负智商,信了他的话才好。 “当真只见过他们?” 言持使劲点头,“是的。” “嗯,进屋吧,你还在长身体,以后别熬那么晚,早些睡觉。” “好,师尊你也早些休息。” 言持忐忑地迈着步子回屋,将门关上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得加倍小心才行。 他是这么想的,顾期雪也是这么想的,因此,第二日言持从月华殿下去,便听见了一件对他极为不利的事。 顾期雪昨晚连夜下发了命令,叫谷雨再多安排些人手驻守在望仙山里里外外,凡是外来的生灵,就算是一只蚊子都不能轻易放进来。 听到这消息,言持便知道昨晚顾期雪必是有所察觉了,只是不知他到底还信不信自己。 言持心里没个底,便打算先去试探一番再做决定。 若是试出什么不对,他才好早些跑路。 言持倒是不敢刻意去找顾期雪,只能等他自己送上门。 好在顾期雪每日都要检查他的修炼情况,下午些,顾期雪便找来了。 言持便抓准了这个机会,先将他教的心法背了,再将他教的武功过一遍,然后说些日常见到的小事,最后才将话题绕到顾期雪添派人手这事上头。 顾期雪似乎并没有怀疑他,听他问起,便只不温不火地回答道:“昨日有妖邪混进来了,添派人手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你这些日子也最好不要一个人四处走动。” “是,徒儿知道了。不过师尊是怎么知道有妖邪进来啊?昨日我与谷雨师兄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顾期雪道:“感觉到了。” “这个也能感觉到吗?师尊你好厉害啊!”适当的吹捧很有必要,魔尊大人深谙拍马屁之道。 可顾仙君是何等神人,他油盐不进,甚至抬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温声宽慰道:“等你以后修炼有成,你也可以做到。” 也不知为何,魔尊大人忽然就觉得有些心虚愧疚。 顾期雪的性格真的没得挑。 若他们不是对头,他们一定能做朋友。 只可惜,他们道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做朋友没关系,可以做夫妻。 第6章 望仙山被下令严密把守,言持便不敢再与大护法有太多的联系,连带着平素聚灵时都更小心许多。 不过最近顾期雪不知为何,一到晚上就总喜欢往屋顶上跑,就安安静静地坐着,望着漫天星河发呆,也不喝他最喜欢的酒了。 言持观察了好几天,发现他这几日真的奇奇怪怪的,心下竟莫名有些担心。 于是等顾期雪再一次趁着星月明亮时爬上屋顶时,言持也跟着他上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顾期雪看看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见你这些天老往房顶跑,是最近的星星更好看?” 顾期雪望着那簇拥着月亮的一片星,低声说道:“凡人都说,若是人死了,魂魄会变成银河的星星。” “哈?”言持大为不解。 顾期雪道:“这片天少了一颗星。”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就听不懂这人的话了。 “知道魔尊言持吗?” 言持点点头,“知道啊,我听谷雨师兄他们说的,七年前那个魔头进犯仙族,被师尊你斩杀了。” “不是。”顾期雪摇摇头,“我本无意取他性命。” 说到此,他又问言持:“我去九重天那日,你当真没见过忘仙山以外的人?” 言持心下立时一紧,“没、没有啊,师尊你为何忽然想起这个。” 顾期雪道:“没什么,夜深了,你如今只是凡体,还是得好好睡觉的,下去睡吧。” “那你呢?” “我再看会儿星星。” -- 第11页 言持心中虽然清楚他并不只是看星星那么简单,但唯恐多说多错,便只好先从屋顶上下去了。 听顾期雪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的心简直不能平静。 他感觉顾期雪好像知道他还活着,并且还在想办法找他。 可他不能被顾期雪找到。 早知今日,他就该先找借口离开忘仙山,无论如何都好过日日伴随在一头猛虎左右。 言持躺在床上,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死了之后的尸体能挺得多直。 . 言持倒是没有猜错,顾期雪的确知晓他还活着的事,却也只是知道他还活着。 七年前,言持刚死不久,顾期雪便就知道了。 当年一时大意将言持的胸口刺穿以后,顾期雪其实是想救他的。可后来他找了许多地方,都没能找到属于言持的一丝半缕残魂,他心中便有数了。 他这些年也一直在寻言持下落,却也一直杳无音信。 而那夜里他在晚秋身上嗅到一丝熟悉的魔气,他便更肯定言持还活着。虽说他身上的魔气不止一股,且属于言持的那股几乎被另一股盖过,可他与言持也相识上千年了,他绝对不可能认错言持的气息。 所以他认定了言持不仅活着,且还确认他离自己肯定不远。要么他已经混进忘仙山了,即便没有,那也一定是在忘仙山附近。 只不过,言持如今出现在附近,恐怕也是为了寻仇来的。 以前自己只身在外,又醉得不省人事,许多时候都多亏有言持照料,他却恩将仇报要了言持的命。 言持以礼待他,他却以利刃还之。 怎么想都觉得他像只白眼狼。 虽说这并非他本意,可除了他自己,又有谁相信。 顾期雪甚至不知道自己找言持这么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不可能对他解释说:当年杀了你其实是个误会。 因为这事儿无论怎么解释,听起来都很有想要推脱责任的感觉。 可不对他解释,那找到他干嘛? 找到他,然后让他将自己杀了? 也不是不可以,他活了近万年,生活几乎没什么起伏变化,倒是真感觉有点活腻了。 . 自从被顾期雪反复问了见没见过忘仙山以外的人之后,言持每天都感觉自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每日一睁眼,言持便在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面对顾期雪,然后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进走出。 待一日终于过去,临到闭眼前,他又担心着自己睡着了会不会说梦话,在睡梦里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个彻底,然后直接长眠不复醒。 言持怀揣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过了好几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 顾期雪虽常常会起卦算一算他的具体行踪,可卦象却总是朦朦胧胧的,只能算出他大概的位置,更具体的却是一点也算不到。 而且,这么些天过去,顾期雪也没有对他表示过怀疑,他大可不必过度紧张。 不过,离开忘仙山这事儿,仍然迫在眉睫。 他现在不用自己刻意聚灵,灵气也会自己慢慢恢复,随着灵力恢复,他身上的魔气也更重了。 虽说他暂时能用法术隐藏魔气,可在这仙门中待久了,难保不会露馅儿。再者说,顾期雪现在没怀疑到他身上,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好忽悠。 要真等到顾期雪回过神那一天再来想怎么走,那他估计得凉得透透的。 可如今忘仙山四周都被围得严严实实的,顾期雪为了找到他,连酒都不喝了,他实在找不到机会联系大护法。 这也太让人感到焦灼了。 然而,在言持无比焦灼的空档,顾期雪新起的卦象,又将言持所处之地的范围缩小了许多。 “就在忘仙山上?”顾期雪占出这卦,便立马出去了。 他觉得,若是他看见言持了,便一定能认出来。 在寻人的路上,顾期雪自己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以前见过不少上赶着找死的人,却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成为其中一员。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完全是这样的。 别人是自不量力,他却是还一个人命债,本质还是不同的。 他的确是活腻了,可实际上好像也不是特别想死。 如果能解释一下,与言持将矛盾调解好,那就最好不过了。 顾期雪将整个忘仙山走遍,将所有弟子都瞧上一遍,却是一点没感觉到有言持的气息。 不过他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人,倒是引起了墨映的注意。 墨映将他喊去映日楼中,关着门问他:“阿雪,你近来有些不对劲啊。快说说,方才是在找谁?” 顾期雪道:“言持。” “死都死了,难不成还真能活过来,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再者,仙魔不两立,你找到他干嘛?再杀他一次,还是让他杀了你?” 顾期雪在找言持这事,墨映一直都是知道的,可那魔头是被迎霜剑刺穿了胸膛,早就魂飞魄散了,哪儿还能活啊。 他就觉得是顾期雪魔怔了! 顾期雪却坚持道:“他真的活着!我这些日子起了几卦,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了!” “起卦?”墨映的面色立时沉下来,“顾期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而已,你为了找他居然起卦?你是不是疯了!” -- 第12页 也不怪墨映气,实在是不值! 顾期雪身为上仙却私自起卦,企图窥探天机,这是天道绝不容许的大罪,犯了这个罪行,是要用修为来抵的! 墨映气是气,却还没失去理智,他骂过以后便又连忙问道:“那你说的几卦,到底是几卦?” “十多卦。”具体多少,顾期雪自己都有些记不清。 他这些日子迫切地想要找到言持,实在分不开心思来记这个数。 “十多卦?你说得倒是挺轻巧的。”墨映觉得自己的嘴都快气歪了。 顾期雪道:“无碍,我修行近万年,还折损不起这区区千年的修为么。” “是是是,你修行万年你厉害,可修为关乎你的命数,你是上仙,于仙族而言举足轻重,麻烦你不要总想着什么莫名其妙的债!你以为那魔头是好人只是你以为的,都喝得不记事了,你又怎么能肯定他没想过要你的命?” 墨映长叹一口气,在他跟前来回走了几趟才停下来,双目盯着他颇是恨铁不成钢地道:“顾期雪,你都快一万岁了,我求求你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 顾期雪只道:“我相信我所看见的。” 他虽是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可多见几次,就实了。 若言持当真与别的仙族所说,是个恶名昭著的人,那他多次在酒后遇见言持,应该早就没命了。 一次两次不杀可以说是装模作样、目的不纯。可千年来,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醒来,总能看见身边有个言持照料着自己。 他知道要说通仙族对言持改变偏见很难,所以他根本不打算说服谁,但也绝对不会听谁的劝说。 别人觉得言持怎么样他都管不着,可他受过言持的恩惠,他不能觉得言持不好。 墨映也知道自己劝不住顾期雪,也没期盼他能听进去什么,只是心中实在是气他竟然为了找那魔头甘愿耗损千年修为。 千年修为啊!于别的仙家来说可能真的算不上什么,可对于顾期雪,却是关乎性命的,可偏偏他自己就是拎不清! 墨映缓和许久终于冷静下来,却仍是臭着一张脸。 他道:“顾期雪,你别忘了,你折损了千年修为,每月下旬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心里有数。” 墨映闻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脾气立即又冲了上来。他没好气地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爱怎么就怎么,不管你了!”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都说了,你爱怎么就怎么!我不管你了,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好像有点深? 第7章 顾期雪知晓墨映是在担心自己,也没与他置气,只是找言持的事,他同样没有停手。 总之已经得知言持就在忘仙山,即便今日找不到,以后也肯定能找到。 忘仙山如今防守得那么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他就不信言持能一直按捺住待在这里不离开。 言持的确是挺急躁的,但心里清楚顾期雪暂时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倒也暂时忍得住。 顾期雪回来时,言持正在月华殿外头练剑。 以前他是从来不用剑的,不过现在顾期雪既然教了他剑法,他是不得不练。 顾期雪见他在练剑,也不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等言持收了势,他才走上前来温声指导。 “出剑还不够利落,动作也太绵软了。还有你的剑握得太松了,若是与人比剑,对方很容易就能将你的剑打落。” 他指出的缺点,其实言持自己全都知道,可无论怎么刻意调整,都改不好。 这或许就是别人常说的没有天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此生都与长剑这种武器无缘了。 顾期雪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也没逼着他非得练好这套使长剑的剑法,反是温和地道:“若是实在练不好便不练了,我给你寻更适合的兵器。” “是,谢谢师尊不怪。”言持低下头,“都是徒儿太笨了,学了那么久都学不会。” “不是你的错,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你只是不适合使这一种兵器,并不是笨,切莫妄自菲薄。” “嗯,徒儿知道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 “我还不困。”言持站在原地,仰头问道:“师尊,今早我见你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那你……” 顾期雪道:“我自己的私事。” 闻言,言持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这是顾期雪的私事,是别人不能过问的,再问就是不识趣了。而且,得了顾期雪这个答案,他便能猜出大概是因为什么事了。 他偶然瞧见几次顾期雪起卦,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起卦是为了算什么。 今日他急匆匆出去,恐怕那卦象所显示的信息,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但他也有疑问,魔界素来与仙界不对付,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因此对于他们仙族起卦的事情,言持也是粗略了解过的。 身为仙族,若想以卦象窥破一些不该窥的天机,那可是要折损修为的。 他本应该是已经魂飞魄散了的魔,顾期雪起卦算他,那便是明着在违背天道之命。就这短短几日,他都见顾期雪起了至少六七卦了,也不知折损了有多少年修为。 -- 第13页 言持是一点也整不明白,顾期雪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找到他,竟不惜折损修为也要算到他的下落。 他自以为,与顾期雪相识千年来,自己也没做过什么让顾期雪非得将他彻底灭了才甘心的坏事吧。 他本是无比肯定的,可一见顾期雪这非找到他不可的架势,他便止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将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如果不是怕死,他还真想找顾期雪问个清楚!问问他,自己到底做了啥天理难容之事。 言持不想睡觉,便打算在浴池中多泡一会儿。 月华殿这浴池的池水倒是不一般,人泡在里头,不止能舒缓减乏,还能洗掉一部分凡体之内的浊气,他日日泡,再加上平素顾期雪给他的天灵地宝,到现在,这具身体里的浊气倒是洗得差不多了。 只要将最后的浊气洗净,他修炼起来便能事半功倍。 他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泡在水里,四周一片云雾,将整个浴池笼罩着,朦朦胧胧的,距离稍稍远些的地方,他都看不见东西。 因此,顾期雪光着脚走来时,他根本都不知道,而顾期雪怀里抱着一壶酒,脸颊都已经染上醺红,显然是不可能察觉到他在的。 顾期雪甚至连衣裳都未脱,脚下一滑,当即便跌进了浴池中。 随着“哗啦”一声响,浴池里顿时荡起一片水花。正泡得舒服的言持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哗”地从水里站起来。 “谁!”他凌厉地喝了一声,忽又想到自己现在身处忘仙山,便马上压低了声音喊道:“师尊?” 只听见不明生物“咕噜咕噜”吐泡泡的声音。 言持心下一顿,赶紧往前走去,果然见到顾期雪整个人栽进水里,不省人事。 他忙将顾期雪从水里拉起来,顾期雪迷迷糊糊地对着他,忽然咳嗽起来。不出意料,果然被吐了一脸的水。 将顾期雪拉到池边靠着,他便抓着顾期雪的肩使劲晃了几下。 “师尊?醒醒!” “嗯……?咳咳!”顾期雪似乎还没在呛水中缓过神来,稍微一出声跟着就开始咳。 言持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咳完了,才再一次说话,“师尊?醒了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啊?”顾期雪有些木讷地摇摇头,“言——持?你是言持!” “…………”一听他开口,言持便明白了,顾期雪根本就还没清醒过来。 “你是言持?”顾期雪迷迷糊糊问着,随即又自己摇头否定,“你不是,你是晚秋,我的徒弟。” “晚秋,你怎么在我房里?一个人睡觉害怕啊?” 胡说! “别怕,有师尊呢,将衣裳穿好,赶紧回——回房去睡觉吧。”顾期雪不大舒服地又咳了几声,好像又觉得不太对劲。 他抬手环抱自己前胸,将身子往后仰了些道:“晚秋!你怎么跑别人房里都不穿衣服!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不可能与你搞这种……这种背伦……” “行了你闭嘴!”简直胡说八道! “晚秋,你怎可如此与为师讲话,你……”顾期雪话还没说完便被言持捂住了嘴。 “叫你闭嘴!” “唔……”顾期雪盯着他眨眨眼,一下子老实了。 言持的脸拉得老长了,他真想直接将这酒鬼的头按到水里将他溺死得了! 言持将他稳住以后便松了手,赶紧去拿了衣服穿好,然后才将顾期雪扶上来。 顾期雪浑身湿透了,单薄的衣裳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轮廓完全凸显出来。 才来望仙山时顾期雪便裸|身给他舞了几招剑法,当时瞧着他浑身白花花的肉,言持都没觉得有什么。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顾期雪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瞧着顾期雪曲线明显的身材,心下竟有一丝的异动。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下莫名的躁动压下,然后扶着顾期雪歪歪扭扭地回了房间。 顾期雪浑身湿淋淋的,他先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紧接着去找了身干净衣裳拿过来。 抬手拍了拍顾期雪的脸,“你醒醒。” 顾期雪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微微蹙着眉道:“晚秋别闹,让为师休息一会儿,有些头疼。” 言持翻了个白眼,又拍拍他,“顾期雪,先将衣服换了。” 顾期雪又是一抓,顺势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压在了自己的胸口前。 顾期雪的心跳有些快,言持数着他的心跳,不自觉的竟跟着心跳加速了。 言持直觉情况不对,猛地将手抽出来,然后将衣裳放在他床上,便转身出去。 第二日言持醒来许久都不见顾期雪从屋里出来,他便去敲了敲门。 敲了半天,屋里也没人回应,他索性直接推开了门。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顾期雪居然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就是稍稍换了个姿势,将两只手叠着压在了额头下,趴在桌上去了。而他身上的衣裳,也还是昨晚那件,根本没换。 “师尊。” 言持走近了推推他,顾期雪却没反应。 “师尊,醒醒。”他使劲摇了两下。 顾期雪总算动了一下,却也只是偏过头来,微微张开眼睛看向他。 “怎么了,晚秋?” 顾期雪的声音格外沙哑,根本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了。 “你的声音怎么……” -- 第14页 顾期雪又将眼睛闭上,有些无力地道:“染上风寒了,有些头疼,你替我去找一趟墨掌门。” “哦好。” 言持点点头,转身便要往外走。 刚走出两步,他又折回来,“师尊,我先扶你去床上,将这身衣裳换了躺着歇息。” “好。”顾期雪想自己撑着身体站起来,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只得将一身的重量都压在言持身上。 言持扶着他,倒也不觉吃力,只是在为他解衣带时,尴尬得双手止不住颤抖。 顾期雪有些好笑,他默然将言持的手压下去,笑道:“换衣服的力气我还是有的,你先去找掌门吧。” “好。”言持点头应下。 悄然瞄了一眼他的腰,心下竟觉得有些可惜。 言持走出去以后,便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暗骂自己有毛病。 怎么还馋上顾期雪的身子了?! 恨自己不成器的同时,他也是实在想不通。 他做魔尊有三千年了,这三千年间,魔族臣民不知给他供奉过多少身娇体软的美人他都没看上一个,怎么偏偏就对顾期雪这硬邦邦的身体起了歪心思? 兴许是因为这具凡胎肉|体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才会看见一点东西就开始躁动吧。 修行途中,多的是控制不住情|欲之人,所以才有了双修之道。 自己现在这样,好像也属平常? 言持信一半用以安抚自己的心,再保留一半继续怀疑。 毕竟,那份躁动更多的还是源于他自己的心。 即使暗自谴责自己千万遍,他也绝对不会否认自己的确有所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emmm…… 仿佛听见了响亮的打脸声。 第8章 墨映来瞧了瞧顾期雪的情况,眉头顿时紧蹙起来。 “你能不能少喝点酒!” 顾期雪用右手的小臂压在额头上,哑着声音道:“喝了暖些。” “暖不暖你心里没个数?”墨映面色阴沉着,“你都敢将湿透了的衣裳穿到干,还怕冷?” “是意外。” “对,是意外,若不是你徒弟正好在浴池泡澡,估计我今天上来就是直接给你收尸了。” “哪有那么容易死。” 墨映瞪他一眼,下一瞬却又泄气一般,放缓了语气道:“要不你先回暖宫住几日?” “不行。”顾期雪拒绝道:“我现在不能离开忘仙山。” 墨映道:“别的事你就不能放一放?那魔头能比你自己身体重要?” “无碍,只是一点风寒而已,歇息一两日便好了。” “今日可都二十了,已经入下旬了,白日里有太阳倒是无事,晚上怎么办?”墨映的态度很是强硬,“今日无论怎么样,你都得回暖宫去,我可不想一边防着魔头暗算,一边还得忧心你的身体。” “我……” “别你了,我求求你让我省点心吧!我与你几千年的交情,你何苦要害我受累!啥都别说了,你休息休息,我去收拾一下便送你回暖宫。” 墨映说完,不给他任何插嘴的时间,便马上转身离开。 “真是……”顾期雪有些无奈。 两人说话时,言持便一直站在一侧听着。 从两人的对话中,他倒是听出了些不简单的东西。 他就说,顾期雪这仙体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染上风寒了,原来真不止是穿了一晚上湿衣裳的原因。 但主要是因为什么,他还是猜不出来。 先前都还好好的,就这两天才忽然虚弱了。难道是因为他修为有所折损的原因? 还是说他原本有什么旧疾,正好撞上这两日复发了? 言持胡乱猜测时,顾期雪便喊了他一声。 “晚秋,你过来。” “怎么了,师尊?”言持挪着步子走到床前。 顾期雪道:“你与我一同前往暖宫。” “啊?”言持道:“暖宫是什么地方?” “我在九重天的仙府。” 顾期雪在九重天上有仙府这事儿,言持倒是不知道。打从认识起,他就只知道顾期雪在忘仙山这一个窝。 而顾期雪自己,似乎也是能待在忘仙山便绝对不会上九重天,就他待在忘仙山这些日子,是一次没见顾期雪在九重天过过夜。 看来他很不喜欢待在九重天啊。 言持心下想着,面上也没忘记回应顾期雪。他点点头乖巧应道:“好的,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 “不用。” . 晚些时候,墨映就将二人送去了暖宫。 暖宫的占地极大,大门进去不远便有一个莲花池,将大门与内院隔开,中间并没有架桥,只能施法术将水面上的莲叶移过来做桥。 言持跟在两位仙君身后,不住地往四周张望。 暖宫倒是不似月华殿那样冷清,时不时就能看见几个仙娥走过,悄悄往这方瞄了瞄,便各自捂着嘴说小话。 行至内阁时,言持才发现,暖宫除了有不少小仙娥以外,还有一个男人。 言持听见墨映喊那个男人青笠。 柳青笠是一名医仙,当年墨映都还未飞升时,就跟着墨映了。会与顾期雪结识,完全是因为一次意外,他与墨映双双受了重伤,路过的顾期雪顺手救了他们一命。 -- 第15页 “尊上,您的身体……” 柳青笠上前来扶顾期雪,却被他拒绝了。 顾期雪面色一派淡漠,“无碍,不必担心。” “是。”柳青笠回过头来看向言持,面色不善地盯了他一眼,问道:“不知这位是?” 言持也不需要谁帮忙介绍,他微微一笑,答道:“师尊的亲!传!弟!子!” 他将“亲传弟子”这几字咬得极重。言持能看出柳青笠对他很有敌意,他自然也不会给柳青笠好脸色看。 莫名其妙就被仇视了,魔尊大人向来不多废话,马上仇视回去。 顾期雪就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挺微妙的,也不敢由着他们这么僵持下去,便开口将柳青笠喊去配药了。 待柳青笠出去以后,顾期雪才道:“青笠只是有些认生,多与他相处几日就好了,你千万别与他闹了矛盾。” “是,徒儿知道了。”言持满口答应,却没将他这话记在心上。 柳青笠看顾期雪的眼神,瞎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嗯……也许、大概,顾期雪就是那个瞎子。 交战时那么阴的人,怎么在感情上就像一张白纸呢? 仙子魔女都爱的寒宵上仙,难道活了这么多年都没一点经验的? 不对吧。 他记得昨夜顾期雪在浴池好像说过有心上人? 纯情仙君,只为心上人守身如玉,甚至选择性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想到此,言持又开始觉得自己有问题。 顾期雪的事,他做什么这么关心。管他是纯情还是滥情,反正都是要死的。 . 墨映将师徒二人送到暖宫便马上回去了,他心中是想趁着顾期雪不在抓紧揪出言持那魔头,先将他解决了再说。 依他猜想,那魔头即便回来了,修为肯定也大不如前,否则他不会一直隐匿着不出来。 他非得揪出这魔头将他挫骨扬灰不可!顾期雪是九重天上仙,怎能因为他所谓的可笑“债”而殒命。 他绝对不会同意,所以也绝对不会要顾期雪先找到言持魔头。 一回忘仙山,他歇都没歇,便叫自己座下三个徒弟去盘查门内所有弟子的情况。 顾期雪也大概猜到了墨映的想法,却又无可奈何。 门内的事他向来管得少,住在忘仙山也纯粹是为了避开九重天上一些烦人的琐事。若是墨映真的下了什么决心,他还当真拿他没办法。 顾期雪右手托腮,盯着前头出神。 半晌,他才道:“晚秋,你觉得他会不会被墨映找到。” “不会。” 顾期雪蓦地抬起头来,有些怪异地看着他。 言持赶紧垂下头,在心里暗骂自己嘴快。 顾期雪清醒状态时,只在他面前提过一次言持,他方才这话接得,实在太引人怀疑了。 果然,下一瞬顾期雪便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徒儿斗胆猜测,是、是那个魔尊吧?” 已经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便只能想办法补救。 顾期雪微微歪着头,微微眯着眼盯着他:“怎么猜的?” “就、就是师尊之前与徒儿提到过那位魔尊,除了魔尊以外,师尊并没有刻意与徒儿说过别的人,所以徒儿就猜……猜您说的是他。” 言持这话说得尤为小心,斟字酌句的,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合理一些。 顾期雪点点头,但心里并不太相信。 说不出哪里奇怪,可听他的话,顾期雪只觉得哪哪儿都怪。 见他不说话,言持便赶紧溜了。 这个时候待在顾期雪身边,只会错得更多,他得离远些,等这个事情自行揭过。 言持来到暖宫,便有些无事可做。 顾期雪风寒加重了,柳青笠守着他不让他出去,他便也没时间教言持别的武功,可言持又不能在九重天上修炼自己的魔族功法,一时间竟是闲得不行。 言持觉得甚是无聊,便在暖宫里四处逛着。 暖宫前头是莲池花林,后头则种了一大片的药。 言持将整个暖宫都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了莲池边上。 他坐在池边,瞧着鱼儿戏莲。 这些鱼极有灵气,见他一直坐在池边不走,便全都游了过来,一条接着一条在他面前跃起。 鱼尾拖着水在水面上划出弧度,莲池上不知何时竟映出一道虹桥。 “小公子,它们很喜欢你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颇为清脆的女声,言持回头看去,便瞧见一名清丽少女站在她身后。 不是仙娥的打扮,却能随意进入暖宫,想来身份不低。 言持起身道:“你是谁?” “我叫云漾,你叫我漾漾就好啦。你呢?你是雪哥哥带回来的吗?” “嗯,我叫言晚秋。” “你是雪哥哥的什么人啊?”云漾凑近了些,“这么多年,我就看见他带了你一个人回暖宫。” “柳青笠不是他带回来的吗?” 云漾道:“柳青笠啊,他最开始是跟着墨仙君的,不过后来墨仙君去凡间创了个门派,雪哥哥也跟他一起下凡去了,就将柳青笠留在暖宫了。” “哦。”言持又问:“那你是尊上的什么人?” “就是他的一个仙友啊!” “嗯?” 云漾笑道:“你和雪哥哥又是什么关系呀?” -- 第16页 “他是我师尊。” “啊!雪哥哥居然收徒了!好稀奇哦。” 云漾伸手拉着他往屋子的方向走,边走边道:“快和我进去看看雪哥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收你不收我!” 言持在心里冷笑。 顾期雪并不是自己想收的,发酒疯的结果罢了。 就没见过这般强势收徒的。 两人进去时,柳青笠正坐在顾期雪身旁与他说着话,不过多是他在说,顾期雪隔一会儿才回应一下。 言持倒也不觉得奇怪,只要不喝酒,顾期雪就当真是清冷那一挂的,沉默且冷、美貌且强。 “雪哥哥!”云漾走进去便开始喊。 顾期雪抬眼看来,轻轻唤了一声:“小漾。” “雪哥哥,我问你,是不是因为言晚秋比我聪明,你才收他做徒弟而不收我?” 顾期雪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言持,才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 云漾将言持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问:“因为他比我好看吗?” “收徒和好看有什么关系。”言持面无表情地道:“你就别问了。” 云漾撇撇嘴,“秋秋,你好凶。” 言持:…… 就这? 这就凶了?这哪里凶了? 言持无语极了,却也并没有同她一个小姑娘多做计较。 顾期雪瞧着他颇为无奈的表情,心下觉得好笑,随即便说道:“青笠,你先与小漾出去,晚秋一人留下便好。” 柳青笠虽不大愿意,可顾期雪的话,他却不敢违背。倒是云漾,冲着顾期雪撒娇,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顾期雪却不松口,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柳青笠出去。 待二人走远了,顾期雪才道:“去关门。” 言持一言不发地走去将门关上。 “师尊,你要歇息了吗?”言持不知道他的用意何在,便开口问了一句。 “不歇息。” “那关门做什么。” 顾期雪道:“言持。” 言持心头一惊,连忙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一番,才道:“师尊,你在喊谁?这屋里没别人了啊。” “喊你。” “师尊,我是晚秋。”他说着,抬手将手背贴在顾期雪额头上,接着道:“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徒儿去把柳青笠喊进来吧。” 顾期雪定定瞧着他:“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就是言持。” 作者有话要说:  言持:我这就掉马了??? “我以为你着急找我只是想再杀我一次但没想到你是想让我杀了你”的误会解开就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第9章 言持将自己待在顾期雪身旁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大致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有些时候说话做事的确有些引人怀疑。 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他本以为,即便顾期雪会怀疑到他身上,也肯定得再过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么快。 言持与顾期雪相对两无言,已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承认的话,说不准会当场暴毙,若是不承认,想必顾期雪也绝对不会罢休。 承认还是不承认,太为难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否认这个身份。 经由他的深思熟虑,终于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比当场暴毙要好! 只要他死不承认,顾期雪就不能谋害他的性命! 于是他微微撅着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师尊,你真的猜错了,徒儿不是。” “嗯。”顾期雪不再坚持,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 言持心下正诧异,便听见顾期雪又说:“陪我出去走走。” “啊?柳青笠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到外头去吹风。” “没事。” 顾期雪起了身,拿了一件稍厚的衣裳穿上,便先迈着大步往外走去。 门口只有两个小仙娥守着,顾期雪出来时,她们只是默默鞠身行了一礼,别的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顾期雪做贼似的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便拉着言持的手跑了出去。他似乎懒得等莲池里的莲叶搭桥,另一手往言持腰上一揽,便带着他御风而去。 一路风大迷眼,言持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将脸埋在顾期雪的胸前,稍稍抬高了些声量道:“师尊,你要带徒儿去哪里啊!墨掌门不是说让您在暖宫好好休养吗?” 顾期雪只回答了一句:“先别说话。” 言持当即闭了嘴,一心想着顾期雪啥时候能放开他。 腰被勒得有些疼。 顾期雪一口气便跑下了凡,却也没回忘仙山。 言持看向前头不远处的小镇口,顿时茫然了。 “师尊,怎么走那么远?你身体可还好?”他望着顾期雪,一点琢磨不透这个人。 “忽然想喝清泉坊的无忧酒了。” “?”感情带着他跑那么远是为了来喝酒的吗?可眼前这情况能让他喝吗? 当然不能! 言持劝道:“师尊,你身体不好,今日就不喝了吧。等你好了再来行吗?” 顾期雪垂眸看他:“我喝醉了,你便可以走。” 他一怔,“什么?” “只要我喝醉了,你便可以走,这里离魔界入口不远,明檀肯定能比墨映他们先赶到。” -- 第17页 “师尊……” 顾期雪道:“难为你叫我那么长时间的师尊了,若是早些发现你是言持,我也不必想这种法子送你走了。你以后不用叫我师尊了,你可以回魔界好好休养,等恢复好了再来找我报仇。” 取他性命本在言持的计划之中,可听见他这么一说,言持也说不出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一面担心着顾期雪在使诈,一面又有些自责愧疚。 这些日子跟着顾期雪,他当真是尽心尽力,努力做好一个师尊。 言持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欠你一命,迟早要还你,等你完全恢复了再杀我,仙界即便想要追究也不敢。”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顾期雪才会找他那么多年么? 言持心里很是郁闷。 “你不欠我。”他语气中夹杂着几分烦躁。 他是想报仇,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去报。 顾期雪觉得欠了他,他怎么都没想到。 顾期雪却坚持说:“你从前于我有恩,七年前我是……恩将仇报。”他本是想解释一下的,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言持急了,“我说不欠就不欠,什么狗屁恩将仇报!正邪自古不两立,谁胜是谁的本事,你瞎记什么恩情。” 不管顾期雪记的是哪门子的恩情,他记忆里都一点没有印象。 他的记忆里,只有怎么除掉顾期雪的各种计划。而想要报仇,也只是不甘心自己居然真的会失败,他想要杀掉顾期雪,证明自己比他强。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此时此刻,却好像变得很可笑。 他与顾期雪的思想,完全在两个方向。 他介意着正邪道不同,顾期雪却只念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莫须有的恩情。 他们二人似乎从来都不是敌人。 只有他安分地守着仙魔相隔的线,顾期雪却从未想过殊途之别。 没想到,他一生为魔,竟还没有一个古板的仙家洒脱。 顾期雪不再争辩,他提步往前走去,边走边道:“走吧,陪我去清泉坊,我请你喝无忧酒。” 言持跟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顾期雪!” “怎么了?” 言持道:“师尊,我修为不高,你若是喝醉了我们怎么回九重天?” 他感觉顾期雪的身体忽然僵住。 抬眼便见顾期雪正看着自己,他笑了笑,道:“你还要喝吗?” “你为什么不走?” 言持道:“不将你的本事全都学会,怎么能知己知彼。” 顾期雪淡淡一笑,“好。” 顿了顿,“但是我实在很馋无忧酒。” 因此,顾期雪还是不听劝地奔去清泉坊喝了几杯。 无忧酒其实就是桃子酒,以桃肉为材料酿出来的,打开酒坛便能嗅到甜丝丝的桃香。这并非烈酒,入口有桃子的甜味,后劲也不大。 可顾期雪最后还是喝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现在天色已晚,也没见墨映他们找来。而言持光靠顾期雪这些日子教的仙法还上不去九重天,可又不能暴露自己的魔气,于是权衡再三,他还是选择了联系大护法。 大护法来得倒是快,只是一听言持说要将顾期雪带回魔界,他的脸顿时就绿了。 “君上!既然都能回魔界了,还管他干嘛!他是得道上仙,就算将他留在此处也不会有事。” 言持轻飘飘盯了一眼大护法,对方顿时收敛了许多,却还是不大愿意听他的,弱弱地挣扎道:“君上,我说真的,他不会有什么事的。而且,如果有事,岂不是……更好……” 说到最后,大护法彻底不敢出声了。 君上的眼神真吓死个人!可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啊! 大护法懵了,感觉君上离开七年,好像有点变了? 言持懒得与他废话,沉着声道:“带上他回去。” “是。” 大护法不敢忤逆,只能不情不愿地去扶着顾期雪,打算将他背着离开。 哪曾想,他才刚碰到顾期雪,对方便一下子将他抱紧了。 “言持,冷。” 言持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他的声音立时回过头来,却瞧见他将大护法抱得紧紧的,还将下巴搁在大护法的肩上,脸都贴在他脖子上了! “明檀!你做什么!” 大护法连忙将手松开,举在自己的两侧,一副“快哭了”的表情道:“君上,不关我的事啊,他自己要抱着我的。” 言持立马折回来,面色不悦地将顾期雪的双手掰开,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背将他抱起来。 顾期雪似乎还有些意识,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来了,便无比自然地用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 言持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将他抱稳了便转身往外走。 大护法跟在他身后,极为不理解地挠了挠头。 怎么碰一下这个仙界之人,君上就不高兴了? 奇怪! 回去的路上,顾期雪一直喊着冷,身子也一直在发抖。 言持将他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给他盖好,便赶紧让大护法去喊医师过来。 医师来瞧过以后,言持才总算明白了顾期雪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于是叫人拿了两床被子过来,再在屋中点上了炭盆。 炭盆逐渐散发出温度,顾期雪的情况才稍微好了些,可试了一下他手上的温度,仍还是冰冷的。 -- 第18页 魔界的医师无法医治顾期雪,便只能尽量让他所处的环境暖和一些。 下半夜正是夜露最重的时候,顾期雪冷得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身子,随即将头也一并缩进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双手环抱着自己,身子不住发抖。 “顾期雪?”言持一直守在床边,听见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他将被子微微拉开了些,又喊一声:“顾期雪,你没事吧?” 顾期雪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冷,言持,好冷,被子……冷……” 被子已经加了三床了,再多也只会压着重,根本暖和不了多少。言持摸了摸自己被炭盆熏烤得发烫的脸,忽然便脱了鞋子与外衣爬上床去。 钻进被窝将顾期雪紧紧抱住,轻声说道:“再忍忍,等天亮了我们便回暖宫。” “不要回去。”顾期雪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裳,“我不要回去。” “怎么呢?” “不想回去。” “好,你不想回去那就不回。” 言持说着话,将被子往下拉了拉,把他的头露出来。 屋里本就燃着炭盆,够不通风的了,再将头捂着,他感觉自己会活不到天亮。 然而,被子被拉下来的一瞬,他却愣住了。 他伸出一只手撩起顾期雪的一缕长发,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终于敢相信自己所见为真。 今日医师来瞧过之后,言持大概也猜得出来,顾期雪这毛病并非一天两天了。 这是修炼了一种极寒的功法留下来的后遗症,每月下旬都会发作。而一旦发作起来,便会浑身发冷,严重者会出现头发结霜甚至五脏六腑结冰致死。 这病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只能以术法压制,或是发作时一直待在温室之中配以药物滋补,熬过了每月下旬便无大碍,若熬不过便是死。 言持现在后悔得不得了,今日顾期雪要出来时,他应该拦住他的。 他放开了顾期雪的头发,将被子拉严实了些,便将手收回去抱紧了顾期雪。 现在正是热的季节,屋内又是严冬配置,他自然是热得身体都发烫。顾期雪现在正需要的便是这样的温度,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 言持这一晚都不敢睡,强忍困意睁着眼睛,时刻注意着顾期雪的状况,生怕自己一闭眼,顾期雪就出什么事。 好在这一夜,顾期雪虽一直喊着冷,却没出什么大事。 辰时破晓,太阳总算缓缓冒出了头。顾期雪的情况好转了许多,虽说手还是冰冷的,但至少身体已经回暖了。 言持松了一口气,困意顿时席卷,他再也坚持不住,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 他刚睡下不久,顾期雪便醒过来了。他本想起身,才刚动了一下,便感觉有一双手臂缓缓在他腰间收紧了些。 他转过头看了看,顿时惊住。 还以为昨夜是梦…… 顾期雪也不敢出声乱动,害怕吵到言持休息。 昨夜因为浑身发冷,即便喝多了酒也没能睡得太沉,被言持抱住时,他也能感觉到,但他也只是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有意识的梦。 既然是真的,那言持昨夜一定是没睡觉的,现下肯定也是因为他的身子回暖了,才放下心来睡过去的。 看吧,他就说自己承了言持那么多恩情,言持还不承认。 顾期雪一动不动地躺着,腰间的手一直很有力地将他抱着。 他不由想到,言持现在正抱着他,那他可不可以摸一摸言持的手? 心里这般想着,顾期雪便悄悄地将手缓缓移到了小腹旁边,咬着唇纠结了一小会儿,然后轻轻将手搭在了言持的手背上。 他很早很早之前便想摸一摸言持了,可那时言持很高冷,很难亲近,他总也不敢伸出手去。 可现在…… 现在是言持先动的手,是言持先抱他的,他摸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如此一想,顾期雪心的底气便足了些,又缓缓收拢手指将言持的手包住。 顾期雪无声地笑了一下,往言持怀里挤了挤,便闭上眼继续睡。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暗恋就很香! 第10章 屋里热得要命,顾期雪身上又冷得不行,言持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了一夜又半日,起来时头都有些昏沉。 好在歇了片刻便好了,也没害上风寒。 白天顾期雪的情况都还好,只是头发暂时没法恢复,身子还是有些温度的。 言持担心他再在外头待着会出事,午间起床后将一身的汗洗了,换了身衣裳便要带他回去。 顾期雪却不愿意走,他右手抓着门左手将言持拉着,有些耍无赖地道:“你答应我的,我不想回去就不回。” 言持无奈了,他卸了力走回来。 “你怎么回事啊,不想活了吗?”鬼知道昨晚上他有多担心顾期雪忽然暴毙。虽说,他自己也奇怪自己干嘛要那么担心。 就如大护法说的一样,死了不是更好。 仙界少一个顾期雪,魔界便少了一半威胁,这对于魔界来说,是绝对的好事。 可他就是觉得顾期雪不能死,至少不能以这样安静的方式死去。 光风霁月的寒宵上仙,即便死,也得死得高调漂亮。 倒也不是魔尊大人本性高洁,喜欢做君子,他就是不舍得顾期雪就这样死去,当然,还有他的一点点私心。 -- 第19页 顾期雪若是没了,这世间便得少一个大美人。 言持不是好色之人,他也不贪图美色,但美人总是会让人不自觉产生怜爱之心。 这样一眼惊艳且久看不厌的容貌,即便是对美人不感兴趣的,也难对其下狠手。 言持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被美貌蒙蔽双眼了。 不过,他并不会改变主意。 顾期雪一点没因为他的语气不好而妥协,只平静地道:“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我死,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你这人说话,奇奇怪怪的。”什么叫他不让死就不死。 但顾期雪不愿意回去,他也没办法逼他,只能耐着性子又道:“你不回去,那你身体怎么办?天黑了你又不好过。” “是因为修为折损才这样的,我重新修炼回来就好了。” “我问你这几日怎么过?整个下旬还有好几日,你就打算这么熬着?” 顾期雪不说话了,现下这个情况,回暖宫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可九重天上人际关系复杂,他觉得甚是烦人,一点也不想回去。 见他犹豫,言持再一次出声:“我不会医术,魔界的医师也不懂你仙族功法,不可能贸然用药压制,你不回去,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怎么办?我不让你死的意思不是叫你半死不活只吊一口气!” 顾期雪心下不情不愿,却还是听了劝,勉强地应道:“那、那就回去吧。” “这不就得了。九重天是有什么猛兽要咬你么,你好不容易得道飞升,却又不想回去。” “不是猛兽,但就是很烦,你多待几日就知道了。” 魔尊大人肯定是不信邪的,既然顾期雪都已经答应回去了,他也不耽搁时间,赶紧带着他先离开魔界。 大护法是极舍不得言持的,都走到魔界出入口了,他还哭丧着脸想要挽留魔尊大人。 “回都回来了,就别走了呗,魔界的魔气充足,有助您的修为恢复!” 言持无情地道:“仙魔双修岂不更好。” 大护法是没法留住言持的,而且,如今的魔界,他在不在都没什么区别。 在魔界臣民心里,他们的魔尊已经死了七年了。说不准还在心下暗骂大护法是个傻子,魔尊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也不直接上位为尊。 就连言持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的魔尊之位便是上一位魔尊死了之后捡来的,他日日往外跑却依旧稳坐三千年,都多亏大护法前后打理。 言持其实也有想过,自己死了,大护法会不会顺手也将这个位置给捡了,倒是没想到,这大护法他自己不要这个位置,还不许别人要,就将这空空如也的位置给护了七年! 为魔尊的这三千年,他似乎也没给魔界做什么大贡献。他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拥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 . 离开魔界以后,言持仔细地将两人身上沾染的魔气隐藏好,这才敢大摇大摆往人多的地方去。 言持望着高高的天,心下有些发愁。 他侧目看向顾期雪,“你现在这情况,还能上去不?” “可以。” 他这病症只是每月下旬的晚上难熬,白日里倒是一切如常,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我不能暴露魔气,你懂我意思吧?” 顾期雪自然是懂的,像昨日带他出来一般,又将他带了回去。 不过今日顾期雪可磨蹭了,言持是觉得耳边的风声都变得温柔了不少。 他也不催,由着顾期雪磨蹭。 一条路总有走到头的时候,两人终于还是到了天门前。 顾期雪停在此处,站半天就是不愿意进去。 但他不愿意自有人出来请他回去,言持安安静静站在顾期雪的身侧,一手拉着他的袖子,做出一副怯怯的表情来。 眼见着墨映与柳青笠一前一后走来,言持又往顾期雪身后缩了缩。 顾期雪揭穿了他皮下的真实身份,再见他做这些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动作便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回头看了看言持,一脸不解:“你干嘛?” “我是你徒弟,又不是什么魔尊。” 顾期雪点点头,明白了。 他的徒弟就是弱弱的,总是一副让人很有保护欲的样子,和魔尊可是没有半点相同。 若不是因为相识千年,他对言持太过熟悉,就言持这些日子暴露的一些小破绽,根本不足以让他怀疑自己这小徒弟是言持。 墨映走来,瞧见他一头霜发,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训,训了顾期雪又开始训言持。 言持自然不能反驳什么,只能低着头委屈巴巴地认错道歉。 “对不起,墨掌门您别生气,也别训师尊了,都是晚秋的错。” 顾期雪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不乐意了。 “什么你的错,闭嘴。”抬眼看看墨映,“你也别说了,你知道我多不喜欢九重天。” 墨映的气势顿时消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却不得不放轻了语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可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坚持不见他,他……” “叫你别说了。” “行,我不说,但我希望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知道。” 言持心下暗槽:你知道个屁。 顾期雪这人,瞧着高冷稳重,可实际又任性得很。喝醉了随时发疯,清醒着也时常一意孤行不听劝。 -- 第20页 他是没明白,顾期雪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那么讨厌九重天。 九重天宫,玉阶琼楼,是多少地仙与修真者所向往的,却令他无比厌烦,宁愿忍受极寒之苦,也不想回来。 顾期雪回来之后,墨映倒是又回了忘仙山,只是柳青笠没那么好打发了。 能让仙娥做的事,他都推给了仙娥,仙娥不能做的,也都交到了言持手中。 顾期雪看书,他就在旁边看顾期雪。 顾期雪吃药,他就在旁边守着他吃。 就连顾期雪睡觉,他都想陪着人家睡。 言持瞧他一副随时准备陪|睡的模样,心里顿时烦躁无比。 顾期雪刚坐到床边上,柳青笠便要跟过去为他宽衣,却在这时被言持拦了个正着。 “在忘仙山时,师尊的事情都是我在打理,你今日也辛苦了,晚上我来守着师尊便好,你出去吧!” “你才跟尊上多久,有我了解他?如今既然他回了暖宫,便理应由我打理。” 言持才不信他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直言道:“你哪里只是打理这些事,我看你分明还想爬床!” 他这话方一说出口,还在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的顾期雪顿时被呛了一下,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才道:“晚秋!休要胡言乱语!” 言持转身抚着他的背,边给他顺气边说道:“不是徒儿胡言乱语,是他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我怎么不知道? 言持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想法,淡然说道:“你是眼瞎。” 顾期雪抬眼看他,“?” 言持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挪开目光,说道:“就是,师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将他当成好帮手,他心里指不定想做你的……做你的……夫君什么的。” 顾期雪微微眯了眯眼,不语。 主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觉得言持这话好像是在内涵他。 柳青笠听了就急了,他指着言持喝道:“你瞎说什么东西!只有自己心里龌龊才会将别人都想得那么龌龊,尊上怎么会收你这心术不正的东西做徒弟!” “你急了。”言持冷哼一声,“你没存这样的心思你急什么?” “你!哼!”柳青笠是个要脸的人,他从来不擅长占口头的上风。说不过言持,便气得面红耳赤,最后只得拂袖离开。 待柳青笠走远,顾期雪才道:“以后别胡说了,青笠只是将我当成了长辈,他敬重我才对我这样细心照顾。” “说你眼瞎你还不信!”言持懒得与他解释那么多,走到门前去将门关上。 “我怎么就眼瞎了?” “你怎么就不眼瞎了?柳青笠看你的眼神什么样你不知道?要是有机会,他早就对你下手了。” 顾期雪张口想要反驳,话到嘴边绕个转,却变成了一句极小声的:“那你还不是一样瞎,你都看不见……” “你在嘀咕什么东西。” 言持隔得稍稍有些远,便没听清。 “我说我要睡觉了。”顾期雪当然不可能对他说实话。 “那你睡。”言持走过来,又忽然问了一句:“我睡哪儿?” 顾期雪将脚放上床,撑着身子往里头挪了挪,“就睡这儿。” 言持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是得守着顾期雪,以免出什么意外,而且昨夜本就抱着睡了一夜,他要是现在介意,就是死矫情了。 言持刚一躺下,顾期雪便抿着唇暗笑,开心够了,便慢慢挪着身子朝他挤挤。 “你身上犯痒痒啊?老动什么。” 言持虽口上骂骂咧咧,却没推开他,于是顾期雪大胆了一些,“我觉得有些冷,你抱着我。” “你咋那么多事!”言持低低抱怨一声,便翻了个身,拉着被子将他盖好了,才将手收回去将他抱紧。 作者有话要说:  言持:魔界一派和谐,我要去征服世界。 顾期雪:大家好,我小名叫世界。(手动狗头) 大护法:终究是错付了QAQ 第11章 跟着顾期雪在暖宫过了几日,言持终于明白顾期雪是为何那么讨厌九重天了。 他讨厌的不是九重天这个地方,而是九重天的某条龙。 言持也觉得很烦。 他站在顾期雪的房门前,将想要闯进去的某龙拦在外头。 “二太子,师尊还在歇息。” 名叫花筑的五爪金龙眉头一皱,心下只觉得眼前这小少年碍眼得很。 “你起开!”花筑很是心烦,自己贵为太子,身上杂事繁多,不能常常下凡,可顾期雪又总是不回九重天。 他都多久没见过顾期雪了,如今他难得回来一趟,却是几次都被这凡间的小东西给拦在了门外。 若不是怕顾期雪跟他生气,他早就把这小东西的脖子给拧了! “就不!”言持道:“师尊身子抱恙,需要好好休息,谁都不能打扰他。” 对于花筑这人,言持很早便知道他。 这人的性子,应是与谢让差不多的。这两人凑到一堆,也不知谁比谁好色一些。 只不过花筑地位高胆子大,谢让不敢肖想的,他敢。而且肖想已久。 “你好大的胆子!”花筑气极,他忍这个凡人已经忍了三日了。 言持这个时候自然不敢与他来硬的,便只能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弱一些,“晚秋只是担心师尊身体,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休息,若是二太子您实在想见师尊,晚秋这便去禀告师尊。” -- 第21页 言持转过身往屋里去,却迎面便撞到了顾期雪身上。 “怎么了?”顾期雪扶了他一下,抬眼看向花筑,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二太子好生威风,跑来本尊的仙府来欺负本尊的徒弟!” 花筑连忙解释:“阿雪,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来看看你,但你这小徒弟一直拦着我,我没对他做什么。” 顾期雪一脸冷漠,“本尊让他拦着的。” 花筑应也是知道顾期雪不大喜欢自己,倒也不在意,只满目真诚地道:“阿雪,我知你讨厌我风流,可我如今真的改了。” “与我何干。” 花筑向他靠近了些,“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当年用权势压我也是真心的。” “我……我那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花筑抬起手想碰一碰他,却被他避了开。失望地放下双手,他又道:“真的。” “太子殿下请回吧。”顾期雪也懒得与他讨论真心与否,他从来都对花筑无意,当年他敢用权势胁迫更是败坏了他的所有好感。 他这几千年努力从低阶小仙一路往上爬,不知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才爬上如今这地位,为的就是能不再被任何人所胁迫压制。 他为了摆脱花筑的威胁,不惜练了给他身体造成那么大伤害的极寒功法,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真心”便放下一切芥蒂。 “阿雪。” “太子殿下还是莫要喊得那么亲近,本尊与你不熟。” “我……” 顾期雪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本尊记得你以前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尊现在将这话还给你。” “你不信我?”花筑仍旧不死心。 顾期雪亦是失去了耐性,“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我不爱你,一点也不,还望太子殿下往后与我两厢安好,各不打扰。” “不可能。”花筑咬牙:“只要本宫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顾期雪是他几万年以来唯一的美好绮念,他见他第一面就喜欢。 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顾期雪,却抵不住他以性命相胁不得不退一步。 然而退后一步,却好像完全退出了一般,顾期雪的世界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他是谁,仙族二太子,世上除天帝以外唯一的五爪金龙,生来便是天子命。 顾期雪如今的确站到了连天帝都要敬三分的位置,但还剩七分是他敬天帝。 即便他再强大再厉害,他也始终是臣。 顾期雪不想与他多说半句话,将言持往屋里一拉,顺手便将门关了。 言持偏着头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问道:“没事吧?” “没事。”如今花筑对他无可奈何,能有什么事,只是习惯性的看见花筑就来气罢了。 “你就因为他不想待在九重天?” “你想日日待在一个总是有人对你有所觊觎的地方吗?”顾期雪语气有些冲。虽说没什么事,可一想到花筑就心烦得要死。 “说不准啊。”言持道:“万一我和那人是互相觊觎呢?” 顾期雪敛眸不语,安安静静地走到床前,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可有心上人?” “啊?”言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师尊连徒弟的私人感情也管啊。” “不是。” 顾期雪倒在床上躺着,双目盯着屋顶,淡声道:“你为何不留在魔界?” “自然是要将你的本事也学来,技多不压身,反正你又不会杀我。” 这事说来,到现在言持都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暴露了身份,却还能如常待在本应是死对头的顾期雪身旁,继续以他徒弟的身份,学习他一身术法武功。 顾期雪也真是不怕死,还敢教! 不过…… “你是怎么发现是我的?”这是言持一直没想通的,他自认为自己装得挺好的,就算有时会有小破绽,也不至于那么快被认出来。 顾期雪转过头看着他,“用心发现。” “……?” 顾期雪又道:“你的所有眼神,我都很熟悉。而且那日我问了你,我问你,他会不会被墨映找到。你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不会。” “就因为这个,你就肯定了?” “不是,那会儿只是有所怀疑。还记得小漾说你凶吗?” “嗯。” “那个时候你的表情,很像从前我酒醒后你看我时的表情。” “就因为这?” “不是,那个时候也只是怀疑。” 言持的心态顿时崩了,“所以那天你只是在炸我?” “对。不过,也有五分肯定,就赌了一把。” “我真蠢!”言持咬碎一口银牙,看来做人真不能心虚,一心虚就废! 顾期雪猛地坐起来,“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 “……”言持信了,真的信了。 他原本也想不信的,可又实在找不到理由不信。 言持想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看了看顾期雪,道一句:“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好。” 言持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关上。 柳青笠恰好在这时走来,瞧他往外走,便道:“你去哪儿?” “随便走走。” 柳青笠不满地训斥,“你不守着尊上,乱跑什么!” -- 第22页 言持懒得与他争辩,白眼一翻,便提步走了。 柳青笠虽说看他不爽,可这几日顾期雪对言持多好,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只得咽下了一腔怒气,默默走到门前去敲门。 敲了两下,里头便传来顾期雪颇为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柳青笠走进去便唤一声,“尊上。” “嗯。药呢?” 柳青笠咬了一下唇,先是说道:“尊上,还是等下旬过了再走吧。” “做好了?” 柳青笠不敢说谎,只失落地回答道:“是,做好了。” “给我吧。” “尊上……”柳青笠看着他,还想劝说两句,顾期雪却没有耐性去听。 “你若不给便出去。” 柳青笠只得不情不愿地摸出一个药瓶,双手递给顾期雪。 顾期雪将瓶塞打开,凑到鼻子下嗅了嗅,抬眼道:“辛苦了。” “是青笠的分内之事,尊上客气了。” 顾期雪不再说什么,将药收好,便下了床,拿上外衣穿好,便要往外走。 柳青笠忽然跟着他转过身,出声说道:“尊上,不多住几日么?” “不了。”九重天上,并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的东西,倒是挺多让他厌倦的人与事。 言持才刚出来,还没走出暖宫的门,便被顾期雪喊住了。 “晚秋,回去了。” “什么?”言持一脸讶然。 “回忘仙山。” 他有些犹豫了,“那你的身体……” “有药物可以压制寒性。” 言持还是不大放心,“确定可以?没问题?” “嗯。” 既然顾期雪心意已决,并且对那压制寒性的药有十足的信心,言持便也不拦着他。 不止顾期雪不喜欢九重天,就连他自己,也挺讨厌这里的。 讨厌那条五爪龙,更讨厌这个柳青笠。 至于为什么讨厌,言持觉得,可能是因为好好一个仙府,生生被他们搞出了后宫那股子勾心斗角互相争宠的味儿吧! 魔尊大人平生最讨厌这种感觉了。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勾心斗角戏码,本来该是与他无关的,可他又不得不做挡箭牌,为顾期雪挡住这两枝烂桃花。 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顾期雪一回去就出事。 本来这几天夜里,在暖宫也没见顾期雪好过到哪里去。 只是暖宫相对安全,可以让顾期雪的身体保持一丝温度,不至于被冻死。 当真有药可以压制住他体内的寒性么? 直到回了忘仙山,言持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言持,危! 第12章 原本正专心寻着言持踪迹的墨映一听说顾期雪回来了,当即放下了手上的事,风风火火赶去了月华殿。 “顾期雪!” 墨映的双脚刚踩在地上,便大吼了一声。然而出来迎他的人,却有些出乎意料。 “主人。”柳青笠打开门走出来,“您怎么来了。” 墨映道:“这话该我问你。” “尊上叫我配了压制寒性的药,我怕出什么差池,便求他带我一起来了。” “既然你跟来了,我便也能放心许多。”瞧见柳青笠也来了,墨映的气便算是消了大半。 柳青笠自小便跟在他身旁,他习武,柳青笠学医,因此他对柳青笠的医术还是信任的。 与柳青笠一道进了门,便瞧见言持坐在桌前拿着一本书看,他四下瞧了瞧,也没瞧见顾期雪的踪影。 “你师尊呢?” 言持抬起头,“在沐浴。” “一回来就沐浴?” 言持闻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如果他没记错,浴池周围应该是放了不少酒的。 顾期雪不会是背着他们在喝酒吧!! 他忽地站了起来,顿了顿,说道:“掌门,您先坐,我去问问师尊好了没。” 也不等他应声,言持便往浴池跑。 在九重天这几日,有柳青笠时时盯着,顾期雪一口酒都没喝,虽然他不说,但依照他对酒的喜爱,想也是馋的。 可恨回来时没想到这事儿,经墨映一提醒,他才发觉顾期雪这个澡泡得属实太久了些。 还未走近,他便听见“稀里哗啦”的水声。 加快了步子往浴池靠近,绕过了便瞧见顾期雪正用手拍着水面,然后荡起一片水花。 “呵,呵呵……” 言持:…… 果然是背着他们在偷偷喝酒,都开始傻笑了。 “顾期雪。” 言持蹲在浴池边喊了一声,顾期雪立时回过头来。 白净的脸已经红透了,连带着眼珠子都泛起血丝。 他歪头盯着言持,眼神有些涣散。 “你来找我啦。” 言持撇撇嘴,“你知道我是谁不?” “言持……”他摇了摇头,“不对,是晚秋。” 言持心下好笑,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顾期雪却没听他的话,向他伸出手道:“晚秋,我头晕,你拉我一把。” “你还知道头晕呢。”本来喝酒就伤身,他还老是边泡澡边喝。言持默了默,骂道:“不想活你别修仙啊!” 顾期雪一脸懵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 第23页 他抬脚往言持走来,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踉跄,便跌了下去。 “怎么了?”言持面色一变,脱掉鞋便下水去扶他。 “腿、腿软。” 言持克制住心头想骂人的冲动,将他的手臂抓着绕过自己的脖子,然后搂着他的腰将他扶出了浴池。 时常在浴池中找到裸|身醉酒的顾期雪,他如今内心毫无波澜,熟稔地拿起干净衣裳给他套上。 嘴里却忍不住念叨:“你以后能不能不喝了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啊!老是这么将你搬来搬去,我很累的好不好!” 顾期雪坐在池边,言持低着头给他绑衣带,他瞧着言持的嘴张张合合的,蓦地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在了言持的唇上。 言持心下一惊,连忙将他推了开,“你有病啊!” 顾期雪的身子晃了晃,还来不及说什么,便倒了下去。 “顾期雪!”言持想拉他一把,却没来得及。 “喂!”言持拍了拍顾期雪的脸,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一点动静,他也不敢耽搁,赶紧将他抱起来往外跑。 “柳青笠,师尊晕倒了,你快看一看。” 他高声喊着,便抱着顾期雪往屋里走。 . “没什么大碍,短暂性昏厥。只是尊上现在不宜喝酒,更不能在泡澡前后与泡澡时喝,这几日得看着他些。” 墨映的面色打从瞧见言持将人从浴池抱回来开始就没好过。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了解。顾期雪其实并非多爱酒之人,他喝酒,多是因为习惯。 他与顾期雪飞升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且与顾期雪的关系一直算可以,因此对于顾期雪的事,也比别的人清楚些。 顾期雪当年因为这张脸招了祸事,险些以男儿身披红装出嫁,这对于顾期雪来说,就是天大的羞辱。 但他也算运气好,那时正巧逢上仙魔交战,仙族正被魔族压得死死的。为了不被权势所压,做那二殿下的“新娘”,他不惜自请出战,剑走偏锋修炼了禁术来提升修为。 这套禁术却与寻常的禁术不同,别的禁术多用以害人,这套禁术却只会反噬修炼者自身。 修炼得好,修为能够提升百倍,可修炼途中一旦出了差池,便是身死道消的后果。 那时的仙魔交战,算是让顾期雪一人扭转了乾坤,魔族见占不了便宜,便也退了一步与仙族签订了千年不扰的契约。 顾期雪在这一站中地位飞跃,当年拿权势压制他的人再拿他没有办法,可修炼禁术对他身体的反噬却极为严重。 一夜之间白了头不说,最严重时身体表面都结了薄冰。 墨映与柳青笠那时日夜不休地翻看医术,研究这套禁术,好不容易才找到法子压制顾期雪体内的寒性,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自那以后,顾期雪的体质便一直偏寒,身子常常不怎么暖和,便喜欢上了饮酒。 烈酒入喉,从喉咙烧到肚子里,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浑身都暖暖的。于是,这一饮,便饮了几千年。可他酒量不好,酒品也奇差,而且喝了这么几千年,酒量还一点没变好。 近千年来都还好,他喝醉了至少知道找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睡。早些年,墨映甚至得使追踪术寻他,然后从各种路边将他捡回来。 其实墨映早就习惯了他喝酒,也不会过多约束于他,可眼下这情况喝酒实在危险。 墨映是愁得不行,他不能时时刻刻盯着,顾期雪又是个劝不听的,偷着摸着也要喝两口才高兴。 “晚些我安排几个婢女上来照看着,你二人也能多些时间休息。”思来想去,墨映只得用这个法子了。 即便将柳青笠留在这上头,加上言晚秋,也才两双眼睛,顾期雪若要将这两人打发走太容易。 言持自是没有什么意见,乖巧地点点头。 倒是柳青笠出声说道:“可是尊上不喜人多。” “等他好了,想将人撤掉自然可以。” “是。”柳青笠不敢再说什么。 他心知主人最是纵容尊上,现下主人会这么做,也真是忧极生怒了。 墨映又道:“你晚上便去映日楼歇,天亮再上来。” “是。” 听他应了声,墨映便也不再逗留,转身便走。 他离开后不久,月华殿便来了整整二十名婢女。 轻衣白纱,乘云而来,小仙女似的,个顶个的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墨映是给顾期雪送了二十个通房来。 言持对于这些仙族的人是使唤不惯的,瞧见她们上来也没吭声,安安静静坐在顾期雪的床前,由着柳青笠一人安排。 顾期雪喝醉了酒,加上昏迷,一直睡到天色完全黑了,也没有醒过来。 柳青笠看天色晚了,最后瞧了瞧他的情况,确定他的身体无碍,便匆匆去了映日楼。 即便月华殿多了那么二十个人,对于言持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他不传唤,那些婢女也不会自己往这屋里窜。 而且,有了她们,他吃饭还不需要往下面跑。 挺美的。 夜半时,顾期雪才醒,一睁眼便瞧见坐在床边看书的言持。 “几时了?”他的嗓音有一丝沙哑。 “刚过丑时。”言持回答着,放下书顺手倒了一杯水给他。 “那么晚了。”顾期雪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道:“你怎么还不睡?” -- 第24页 言持瞪了他一眼,“师尊您一下子就昏过去了,不等你醒过来,徒儿哪敢睡觉啊。” “让你担心了,抱歉。”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言持道:“墨映才更担心,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他今天安排了二十个婢女来伺候你。” 顾期雪愣了愣,“你怎么不帮我拒绝一下?” “拒绝干嘛啊。”言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多一个人多一双眼,你少喝点酒,你好得快,我轻松,柳青笠也可以早点走,这样对大家都好。” “青笠怎么你了吗?人家才来你就想着让别人走。” 言持挑眉,表情有些怪异,“看他不爽,不可以?” “……”顾期雪同样盯着他,平静的表面镇压着一颗极其疑惑的心。 怎么看,都觉得言持在跟他无理取闹呢? “你在气什么?”顾期雪不是多会绕弯子的人,心中想的事情,除了喜欢言持这一件,就没有藏着不说的。 “我在气什么?”言持道:“我能气什么?我没气。” 言持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可气的,可让顾期雪这么一说,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有点气。 至于是气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莫名其妙的,想生一下顾期雪的气。 有毛病。 言持在心里对自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死活不承认,顾期雪也不能逼他承认,气氛一时冷了下去。 两人相对无话,顾期雪便扯了扯被子将自己捂好了,翻个身背对着言持道:“我没事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嗯。”言持心中烦闷,也没心情逗他,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能气啥啊,还不是气这个该死的男人该死的甜美,该死的被那么多人喜欢(不是) 第13章 言持躺在床上一夜都没睡着。 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顾期雪。 顾期雪以前喝醉了总缠着他的模样,在魔界那天晚上浑身冰冷的模样,顾期雪在暖宫耍赖让他抱着睡的模样,还有白日里在浴池边他亲吻自己的模样。 原本都是极为寻常的动作,可今日被顾期雪亲了那一下之后再回想起来,便总觉得十分奇怪。 心里莫名有种什么东西满溢出来的感觉,搞得他的心慌慌痒痒。想改善一下这种不适感,却又不知道怎么做。 睁眼躺着到天明,他再也躺不住了,下床穿好衣裳便拉开门走出去。 婢女已经将早餐摆好放在桌上了,他走到桌前端起一碗莲子羹,舀一勺喂进自己嘴里。 清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顺着喉咙滑下。 他记得,顾期雪说过喜欢莲子羹的甜味。 他也挺喜欢的。 没吃几口,顾期雪便随着一名婢女走来。 “吃早饭也不等我。”顾期雪低低说了一句,便走到他身旁坐下,淡定地端起多的莲子羹。 “以为你们辟谷了,都不吃。” “今日忽然想吃些东西。”顾期雪用勺子搅着莲子羹,动作上并没有像他嘴上说的那样想吃。 他看看言持,问道:“味道怎么样?” “清甜可口,不错。” “觉得不错就好。”顾期雪说罢,低下头吃了一口,又开口说道:“我昨晚梦见你了。” 言持的动作一顿,表情一成不变地应道:“哦。” 其实他心下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昨夜想顾期雪想了一夜,顾期雪就梦见他了。 难不成“当你梦见一个人时,那个人正在想你”这句话竟是真实的? 顾期雪见他兴致缺缺,便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梦见你什么了吗?” 言持心里无比紧张,面上却端得清冷平静,“什么?” 顾期雪招招手叫站在屋中的婢女都遣出去,才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我梦见我亲了你。” 咚、咚、咚—— 他的话音落下,言持便仿佛瞧见自己的心正悬在眼前狂跳。 心跳声变得又响亮又有力,他都控制不住。 生怕顾期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正常,他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拖着屁股下的凳子往旁边挪了挪。 “你有病吧!离我远点。” 顾期雪不语,一手微微撑着桌面便起身往外走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梦。 是真的,他真的亲了言持。 昨天在浴池时,他还记得。只是,那个时候言持将他推开了,说他有病。 他不愿意相信,便想试一下。 但结果很明显,他不得不信。 既然只是单相思,那便将那个吻当做是一场虚无的梦吧。以后他们该是什么关系,还得是什么关系。 只是,还是有些难受的。可既然试探了,那他也是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一点点难受,一会儿就好了。 见他走得那么果断,言持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整个人都愣愣的,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顾期雪就走了。 可他若是不走,好像也不能说什么。 他又不能告诉顾期雪说,你不是在做梦,你真的亲了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真要这么说了,别人还不定怎么想他呢。 言持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放下碗走出去,四下转了转,却都没瞧见顾期雪的踪影。 -- 第25页 言持心中有些慌,一样的感觉压在心头,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觉得,顾期雪可能是误会什么了,也有可能是他误会了顾期雪什么。 . 自从那日早晨的事发生过后,顾期雪愣是憋了好几日也没主动和言持说话。 言持想着他可能是在闹别扭,便尽量自己挑起话题,可不管说什么,都说不了几句。 他活了几千年,都是别人来讨好他,顾期雪还是第一个让他主动讨好的。 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又不是多好的关系,没话说就不说呗,自己做什么要去讨好顾期雪。 抬眼看看顾期雪,他这想法顿时便消失了。 顾期雪不理他,他挺难受的。 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 言持心中很是矛盾,他觉得自己跟顾期雪待久了,好像也变得多少有点毛病了。 有病归有病,可他还是希望顾期雪能理理他。 于是,在顾期雪不理他的第十天,仙族小公主一万岁生辰宴时,他死皮赖脸地跟着顾期雪上了九重天。 顾期雪原本是不想带他的,却又怕他为了追上自己使出魔族的术法暴露身份,只得无奈地将他带上了。 人是带着来了,顾期雪却依旧憋着不说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跟前的酒杯默然抿了一口,复又放下。 他虽常常不太分场合的喝,但对于自己的酒量,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今日这场宴上,他是不能多喝的,不然喝醉了,还不知得闹出什么事来。 仙境云台,四周云雾环绕,宴会矮桌在四周,中央有仙子奏乐伴舞,白衣薄纱、佳人美酒,一派繁华融融之相,也可算得是一场视觉盛宴。 可言持的心思完全放在顾期雪身上,那些被云雾围绕的貌美仙子在他眼里都失了颜色。 美则美矣,却不足以撩动魔尊大人的心。 言持随意看了一眼别处,便将目光落在顾期雪身上。 犹豫了片刻,又开始没话找话。 “师尊,那个小公主,长得什么模样啊?” 顾期雪瞥他一眼,稍稍将脸偏开了些,才道:“长得天仙该有的姿色。” “……”言持吐出一口气,又问:“那你呢?” 顾期雪有些莫名,回头看向他,“我什么?” “你觉得你长得如何?” 顾期雪不假思索,“能看。” “那也太能看了。” “?”顾期雪自行理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终于开了尊口询问,“什么意思?” “你瞧那些小仙子,是不是都在瞧你?” 顾期雪闻言,便当真抬眼看向了翩翩起舞的仙子们,果然有几个见他看过去,便羞怯地低了头的。 他极为诚实地道:“也就几个,没有都在看我。” “几个少了吗?”言持道:“还有那个花筑,就差将他那双眼珠子抠下来黏你身上了!” 言持已经很克制了,但说到花筑时,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小声些。”顾期雪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裳,压着声音提醒他。 虽说四周有些嘈杂,可仙家的五感都非常灵敏,若是叫人听见了,指不定晚些时候,那些莫名其妙的八卦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仙界。 这群老不死的,平素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就爱听八卦、说八卦、传八卦,一个个全都是八卦阵成了精似的。 言持自然是没想为这无聊的仙界八卦中的话题,一点没跟他犟,听话地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你现在要理我了不?” “我没理你么?”虽说这些日子的确没有与他说太多话,却也不能说没理他吧。 而且,都将他推开了,还要他理什么。 这个人,就真的一点不明白他的心意吗?! 顾期雪有些想不开了,强忍着与他直说的冲动,端起桌前的酒杯,将酒倒入口中堵嘴。 有直说的冲动是一回事,能不能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现在还不能说。 顾期雪喝酒极容易上脸,一杯下去,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他有些犯晕,可好死不死的,那些一直观望着这方不敢动的仙家,竟在这个时候一个接着一个过来给他敬酒。 今日宴会的主角都还未出现,他都晕得看人重影了。 不知喝了多少那些仙家敬的酒,顾期雪实在喝不了了,便推开了眼前这一杯。 后头来的仙家见状,也不敢劝酒,收了手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有些坐不住,便用手支着脸颊,将双目睁得大大的,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入眼的便只有仙子的白纱裙摆摇摇晃晃转圈圈,他瞧着更是晕乎。转开眼珠盯着云雾四起的地面,撑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将那小公主给盼来了。 言持倒是没想到,这仙族的小公主,竟就是那日在暖宫见过面的云漾。 她今日的打扮乃至气质都与先前在暖宫瞧见的小姑娘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她身上的衣裳首饰都太过华贵,竟将她衬得沉稳优雅了许多。 众仙见她在仙娥的簇拥下走来,赶紧起身道贺。 道过贺之后,众仙便开始按顺序献礼。 鸵鸟蛋那么大的夜明珠,人一般高的灵玉雕饰,还有许多只听说过名号却没见过的神器,云漾是收得手软,说客套话也说得嘴软。 -- 第26页 瞧着众仙都在送礼,言持侧目看了看依然撑着脸瞪着一个地方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人,说道:“你的贺礼是什么?” “鱼。” “什么?” “以前答应过她,等她一万岁生辰时,送她一条暖宫的锦鲤。” “哈?!” 言持彻底懵了。 且不说送一条鱼有多离谱,问题是,他也没将锦鲤带来啊! “等等,它会自己来。” “啥?” “别着急。”顾期雪的身子晃了晃,将眼睛紧紧闭了一下又睁了开,“头晕,你靠过来些扶我一下。” 言持依言靠近,他也是一点不客气,就这样靠了过来。 “你真挺重的,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戒酒吧。” “嗯……不要。” 顾期雪伸出右手食指沾了一点酒在指尖,然后在桌面上画了个圈,“酒啊,是个好东西,能消愁,能暖身,还能……还能给小漾变鱼。” 他说着,端起手边的酒往上空一扬,酒水洒出的瞬间,一道虹桥短暂地出现在半空中。而在酒水落地之时,地面云雾之间忽然涌出水浪,一尾花白锦鲤叼着一片莲花瓣自其间跃出。 那锦鲤也是灵性,跃出水面之后便停在顾期雪这张桌前,朝着他点了点头。 顾期雪一挥袖,便将它送到了云漾跟前。 它支起尾巴在云漾面前跳了跳,忽然将嘴边的莲花瓣吞下了肚,张口便道:“寒宵上仙祝贺小公主一万岁生辰喜乐。” 好家伙!竟是一条会说话的鱼! “这鱼离修成人形不远了吧?”言持出声问道。 “它这辈子也不能修成人形。” “为何?” 顾期雪想了想,说道:“它是一条公鱼,我不许它成精。” “咋的,母鱼你就许啊。还搞性别歧视呢?” 顾期雪道:“公母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漾喜欢它。让它成了精,万一它起了歪心思就不好办了。堂堂仙族公主,怎么能被一条鱼拱了!我不同意。” “有理有据,你说得对。” 两人正说着话,云漾便踏着云雾款步走了过来。 “雪哥哥。” 顾期雪一听这声音,赶紧坐直了身子,还顺便将言持往旁边推了推。 “什么事?” 云漾侧目瞧了瞧言持,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而后才将目光挪回顾期雪身上。 “雪哥哥,今日你回去,能不能也带上我啊?” 顾期雪顺手捏碎了一个杯子,冷声道:“你去干嘛?” “我……”她又看了看言持,“我想……” “想什么?想他?”顾期雪用余光瞥了言持一眼。 “不是不是!”云漾赶紧摆手否认,“我就想看你开开心心的,我不去了、不去了,雪哥哥你与秋秋慢慢喝。” 云漾话一说完,便赶紧往回走。 作者有话要说:  云漾助攻带师,非绿茶昂qvq 第14章 “走了。”云漾刚走,顾期雪便站起身来。 “这就走了?” “怎么,你舍不得云漾?” “……”他就只是随口问问,怎么就变成舍不得云漾了? 顾期雪见他不答,便有些要发酒疯的趋势了,他一把捏住言持的手臂,“你回答我,是不是?” 言持忽地愣住,他好像知道这几日顾期雪为何一直别别扭扭的了。 他之前,可能也是个瞎子吧。 “没有,我没有舍不得云漾,先回去吧。” 言持虚虚扶着他离开了这座云台仙宫,直走出天门,也没吭声。 他心里有些乱了。 方才那一眼,他看见顾期雪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倒影,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顾期雪不杀他,为什么顾期雪在暖宫时,睡觉老是用冷做借口要他抱着。 许多事情,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他便也明白,那天早上顾期雪说那句话,是在试探他。 但是那天他的反应,该是让顾期雪失望了,所以这些天顾期雪才会对他爱答不理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从初识顾期雪时,便算计他,总在思考着要怎么杀了他,难道他一点知觉都没有的吗?! “顾期雪,你……” “嗯?” “你能自己回去吗?”他本想问一问顾期雪,问他是不是当真一点不知自己想杀他。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若是顾期雪真的不知道,这话说出口,便无异于拿利剑剜他的心。 言持不是什么君子,他做事向来只求结果,不论过程。只要他想做成一件事,再卑鄙的手段他都敢用。 可奇怪的是,面对顾期雪,他想做君子。 即便想要他的命,也总是对他用不下卑鄙手段。他想正大光明的,以绝对的实力取胜顾期雪。 顾期雪人是晕的,脑子却因一直紧绷着而清醒着。 他听见言持问他话,先是眨了几下眼睛,反应了片刻,而后点点头,“可以。” “那……” 言持话未说完,顾期雪便接道:“那我们分道扬镳?” 言持本是这样打算的,知晓了顾期雪的心思,再待在他身边太尴尬了。 可这话从顾期雪口中说出来时,他却先动摇了。 这人喝得晕晕乎乎的,路上指不定得遇见什么危险。 -- 第27页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喝太多,法术不稳定,御风飞行时会摔下去,不行的话,我带你先下去。” “你的仙术,还做不到稳定从九重天下去。” “没事,仙术不行,我还有本身的灵力。” 顾期雪摇摇头,“容易被发现。” “我小心些,先不回忘仙山就好了。” “那你小心些吧。”顾期雪实际上也撑不下去了,他本就是三杯倒酒量,今日能保持清醒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有些困了。”他迷迷糊糊说完这句话,便一下子倒在言持身上。 言持踉跄了一下,赶紧将他扶住。 虽然但是,还是很重啊! 言持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转了身,稍稍蹲下些将他背上,以最快速度御风离开,下了凡间。 带着一个人御风而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消耗还是有些大的,这一路下来,魔气算是暴露了个彻底。 找了个离忘仙山稍远的镇子落了脚,终于将顾期雪放下,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他是不敢与顾期雪同睡一张床了,但又怕他晚上醒来找不着自己着急,便叫店家给了被褥在这屋里打上了地铺。 半夜顾期雪果然醒了,一醒来便喊言持,但他没听见有人应声。 “可能是走了吧。”他低低呢喃一句,便打算下床点个灯。 不论是暖宫还是忘仙山,他的屋里都点着一盏长明灯,太久没见过这么黑的夜晚,他有些不习惯。 然而,他的脚刚从脚踏板上下去,便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吓得当即跳上了床,拉着被子挡在自己身前,有些紧张地吼道:“什么东西!” “是我。”言持的声音慢悠悠地传进他的耳中,他顿时安心许多。 不多时,屋中的烛火便被点亮,在微弱的烛光下,他终于看清了言持的脸。 顾期雪不由怔了怔,“你没走啊。” “走哪儿去?” “你不是要走吗?在天门的时候,你说的。” 言持好笑,“我说的?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说的。” “你说的?”顾期雪不太确定,闷着头努力回忆了一下,“我说的。” 言持只是冷笑,不说话。 顾期雪也不示弱,他又接着道:“是,这是我说的,可你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还真不是。”虽然是,但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走?” 言持倚在床边看着他,“你的武功法术我都还没学全,走什么走。”他其实,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反正顾期雪又没直说,只要他装得够像,那他就是什么也不知道。 顾期雪心下大喜,顿时勾起了唇角,下一瞬却抿着唇极力忍笑,实在忍不住时,便低下了头。 只要他头垂得够低,言持就看不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不过是两个自欺欺人的傻瓜,各自假装眼瞎罢了。 . 两人之后便好似当真忘记了一切一般,相处模式又恢复如初。 舒坦的日子是过得极快的,转眼便又至下旬。 最要命的是,近来天气还渐渐冷了,顾期雪在白天都有些扛不住。 原本该在冬天才穿的披风,竟在这温度适宜的秋季便出现在了顾期雪肩上。 因为寒气一直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这些日子他的体质也变得差了许多。 言持庆幸自己那日没有离开。 这几日,柳青笠将他换下去照看顾期雪时,他是一点也不能放心,就这样轮了两三日,他便懒得轮了,索性一直待在顾期雪身旁看着。 顾期雪倒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忍受体内寒气忍了几千年都安然无虞,还能在这几日就挺不住了么。 明面上是这么想的,但见言持那么紧张自己,顾期雪心里还是偷着乐的。 说不定,他还有机会呢。 于是顾期雪又飘了,上个月在暖宫使过的伎俩又重新拿了出来。 一到夜里,他先按照流程吃了药,再对着言持喊几句冷。言持面上虽没什么好脸色,却还是会脱了衣裳钻进他的被窝,将他紧紧抱着。 “你快些好起来吧,这身子太冷了,我可不想夜夜都抱着一块捂不暖的冰块儿睡觉。” 言持嘴上念念叨叨,双臂却不自觉收紧。 不过,他是真的有被顾期雪身体的温度冰到。 凉风正正好的秋季,顾期雪却整日都浑身冷冰冰的,他这几天夜里抱着他睡觉,都有些着凉了。 顾期雪拉了拉被子,将被子压在自己下巴下头,轻声说着:“我不想快点好。” “嗯?” 顾期雪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成拳放在自己胸前,紧绷着神经说道:“我一直不好,你就能一直抱着我睡觉。” 他说得这么明白了,言持应该能听懂的吧? 言持会不会马上就将手松开了呢? 顾期雪心中不算猜想着,担心的事情,却没有发生。而他的明示,言持也选择了假装听不懂。 他只听见言持略带嫌弃的声音,“不是吧,寒宵上仙,你都快一万岁了,怎么还跟个三岁小孩儿一样。还想着躲在爹爹怀里撒娇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想要你一直都可以抱着我睡觉。”意外有些天真,当真信了他没听懂的寒宵上仙决定再明示一下。 -- 第28页 言持自知顾期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要再装作听不懂就显得假了,也没再装,只握住了他贴在胸前捏成拳的手,道:“顾期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我不能回应你,我不希望草率回应了你,最后却还是让你失望。” 言持并非木头,他虽然心里别扭不想承认,却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担心顾期雪,且几次三番都舍不得离开。 但这样的感情对于他们魔族来说,是最最多余的。 魔族的不羁与风流是从骨血中带出来的,他们生来便擅长用自己的皮囊与感情做为达成目的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喜欢上了顾期雪,但他最怕的是自己只喜欢顾期雪的皮囊。 因为对于他们魔族来说,这世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一心一意,他怕自己今日喜欢顾期雪的这副皮囊,明日便转身投入另一副美艳皮囊的怀抱。 他见过太多因皮囊产生了爱情,起初山盟海誓,最后仍是各奔东西的魔族。 就连他的父母,都是这样的。 他被那样风流的母亲诞下,又与那样不羁的父亲生活千年,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父亲与母亲那样。 所以,他不能回应顾期雪,他只能装傻。 顾期雪这样容貌卓绝,性子可爱的人,是绝对不能够被辜负的。 他想了许多,最后却是听见顾期雪轻轻问了一句:“你这是不是拒绝我了?” 言持不语。 他舍不得接受,更舍不得拒绝。 他几千年来,难得动一次心呢。 顾期雪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答,便再一次出声说道:“你若是拒绝我了,便放开我吧,我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糖! 第15章 言持坐在台阶上想了一夜,心觉自己是时候向顾期雪道别了。 昨夜他与顾期雪僵持了许久,终究还是将手放了开。 舍不得,但必须。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顾期雪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他哪里。这个人,除了一张脸好看点、脾气好点、修为高点……那里好了…… 好像除了酒品差点,别的地方都挺好的。 哪哪儿都好的人,自然是他的一切都讨人喜欢。 可是在魔族眼里,欲是永恒的,爱却不是。 他们所谓的爱,都是儿戏。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 言持从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喜欢一个人的容貌,那世间定还有更美的,喜欢一个人的有趣,那也不乏更加有趣的。追求好的,永远不能说是错。 但这种事轮到自己身上,他却迟疑了。 他不爱美人,也从来不认为会有什么有趣的灵魂能够取悦他。 在死亡之前,他一心只求第一。顾期雪是仙族的守护神,他便想方设法接近顾期雪,想要杀了他。 即便已经死在顾期雪剑下,他也不曾甘心,千辛万苦夺舍重生,为的就是挣一个赢,却没想到,自己竟不合时宜的动了心。 顾期雪早晨起身,走出门便瞧见言持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便闭上了嘴,拐了个弯顺着走廊往侧边走去。 言持回头看向他,犹豫了一瞬,随即出声喊道:“顾期雪。” 顾期雪心下猛地一跳,却绷着表情转过身来。 “何事?” 言持起身走近他,将头仰起看他的眼睛,低声说着:“我该走了。” 顾期雪藏在宽袖下的手悄悄收握,暗自顺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道:“过些时日再走吧,你……现在走会引起怀疑。” “这有什么,能活下来是我命不该绝,最不济也只是再死一次。” “即便不喜欢,也不至于以死明志吧。我信你的。”顾期雪想笑,果然他就不该说出来。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期雪道:“你想走我不拦着,再等几日,我送你走。” “什么?”言持一愣。 “下月初一,我去神女宫,你和我一起。” “你去那个地方做什么。”他没记错的话,三界生灵私底下都管神女宫叫恶龙渊,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神女宫结界出现裂缝,我要去加固。” 言持蹙眉,“别人不能去?” “镇守结界的伏魔杖是我的本命法器。” “那不是上古神器?” “无意间与它结了生死契,所以只能我去。” “我知道了。” 言持虽没直说答应留下,却到底没走,只是这几天日快要天黑时,他便自觉地从顾期雪的屋里出来。 柳青笠瞧着这二人,总觉得气氛奇怪,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旁敲侧击问了一番顾期雪,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下旬总算熬过去,初一早晨刚至破晓时,顾期雪便已经准备好了,带着言持一道往神女宫去。 然而,走了一半,顾期雪却忽然停了下来。 言持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顾期雪只道:“你走吧。” “我走去哪儿?”言持有些莫名。 “就此作别,此后,你是魔尊,我是寒宵,希望我们不要再见。” 顾期雪说完便要离开,却让言持拉住了手臂。 -- 第29页 “你要一个人去神女宫?” “我一人足矣。” “不行!”言持紧紧握着他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 “你今日不走,再想走就难找机会了。” 言持坚持道:“从神女宫回来再走也行。” 顾期雪拒绝一番未果,只得点头应下。 神女宫的结界虽有裂缝,却也还未完全碎掉,只要他动作快些,应是不会遇见什么危险的。 神女宫如今已没有当年风华,只剩一片断壁残垣,就连正殿的神女像,也褪了金身,只可见得浑身土灰。 顾期雪走进去,虔诚地拜了神女,然后将神女像四周的蛛网扬下来,这才寻到伏魔杖的位置开始施法修补结界。 言持便跟在他的身后,为他查看四周状况。 整整一个时辰,顾期雪也没有收手,但言持能看出他此时已经无比吃力了。 他焦急地看了好几次顾期雪,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 顾期雪却道:“不可。” 言持越发焦急。 伏魔杖与顾期雪结了生死契,他不能帮顾期雪,可他现在面色煞白,身子也有些不稳,言持都不知该怎么办。 言持焦急不已,只能轻轻充当支柱站在顾期雪身后为他承一下力。 噗!咳咳…… 顾期雪忽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顿时脱了力,猛地撞了一下言持,便往下倒。 言持连忙转过身将他接住。 “顾期雪!” 顾期雪大口喘着气,双目直勾勾盯着悬在半空的伏魔杖。他吐出的血落了不少在伏魔杖上,却被伏魔杖完全吞噬。 他伸出手,伏魔杖抖了两下,便乖顺地落在他手中。 缓缓握住伏魔杖,他才仰着头看向言持。 “言持,有人在帮神女宫下面镇压的那条龙,请你、帮我告诉墨映。” “那你呢?”言持的面色变得很难看。顾期雪嘴边的血,太刺眼了。 抬手擦了擦他唇边的血,你血却是跟着又涌出来。 顾期雪道:“我得去下面看一看缚龙索是否完好。” “你说话都喘气,看屁啊!你先跟我回去!” 言持说着,便扶着他缓缓起了身。 顾期雪自己有些站不稳,大半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就你这样还想自己下去,若是那恶龙已经挣开了,那你不是去给他送吃去的?” “没事,我调息一下便好。” “……”信你个鬼。 默了片刻,言持道:“你先随我回去,此事从长计议。” “不行!”顾期雪提高了声量。“那条龙本是神族,原本就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若是他跑出神女宫,苍生便会遭殃!” “可你这么撑下去会死!你可清楚,整个仙族有几个寒宵?” 他是因为练了禁术遭到反噬,可他的修为高度,却不是随便哪个仙族都能达到的。 “寒宵守护仙族不畏惧死亡,可我不希望顾期雪跟着他陪葬。当然你若执意要下去,我也不会拦你,我跟你一起下去便是。” 顾期雪虽有所犹豫,却还是选择了下去。 他不曾见过神女封印恶龙的场面,却受神女之拖守护苍生,这条神族恶龙不能离开神女宫,若是因为他现在离开而让那条龙离开酿成大祸,便是愧对神女与苍生,他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弥补。 言持劝不动,便只能助他调息,让他尽量恢复得好些。 神女宫下头并非像表面那样平静,下头除了被镇压的那条龙之外,便没有别的生灵,四周业火横生,烧灼着被锁在中间的恶龙。 恶龙的尾巴都已被灼烧得腐烂,可它见了两人下来,却仍是张牙舞爪,仿佛是想用他的龙爪将二人撕碎。 顾期雪却并不害怕,他缓缓靠近那条恶龙,意外的是,随着他的靠近,那恶龙竟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顾期雪心中诧异,想要再靠近一些,却被言持拉住。 “别去了!” 顾期雪想了想,点点头与言持退后了些。 恶龙的一双金色眼瞳中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忽然发起狂来,龙吟声震天。它疯狂挣扎着,它恨极了身上的锁链,顾期雪与言持在此间站着,只觉得天地都在晃动。 “潜、渊?”顾期雪略显迟疑地将这二字说出口。 那恶龙闻声,蓦地冷静下来。 却也只是冷静了片刻,它便又疯狂拉扯着身上的缚龙索,它似乎迫切地想要挣开这烦人的锁链,它想…… 它想逃离这束缚化作人身。 它想离开这个暗无天日,且没日没夜都有烈火灼烧着自己的地方,它想上去看看它那绝色无双的神女。 恶龙还不知道,它心心念念的神女为了镇压它,早已化作石像金身,经由几千年的风雨洗礼,变得再不风华绝代。 “潜渊!”顾期雪又喊一声,恶龙在意料之中停顿了动作。 顾期雪这才确定了,这就是恶龙的名字。 三界各族似乎都知晓神女宫下面镇压着一条恶龙,却又从来都没人能说出它的名字。顾期雪原本也不知道,可记忆深处,似乎有谁在告诉他,这条龙就叫潜渊。 恶龙潜渊努力向他伸着爪,龙吟声在整个神女宫地下盘桓,一声又一声。 二人被这恶龙的声音震得头脑发懵,双耳都好像要失聪了一般。 -- 第30页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见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喊着:“神女……栖羽!” “栖羽!栖羽!!” “神女的名字。”顾期雪轻轻说了一句。 “这龙……”言持心觉这龙有些古怪,这声音是这条龙的无疑,可他呼唤的语气中却并没有恨意。 像是一个仰慕着为王着的小屁孩,努力努力再努力,却只为追随。 “小心!”他正想着,便听见一声碎裂的声音,眼见着恶龙身上的缚龙索断成几段,连忙拉着顾期雪退后了好些距离。 顾期雪此时心中却只想着将这恶龙重新控制起来,甩开了言持的手,便将伏魔杖召出来飞身跃上恶龙眼前。 恶龙却似不怕他一般,竟是绕着转了两圈,然后在顾期雪眼前化作了人形。 “栖羽……” 作者有话要说:  恶龙、公主、骑士,三要素齐全了,是不是可以谈恋爱了qvq 真的是糖!真的是糖!真的是糖! 第16章 眼前的男人,一袭白衣、眉目清朗,顾期雪瞧着,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方才那条模样狰狞的恶龙。 “栖羽。”男人直勾勾盯着他,甚至抬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顾期雪一愣,连忙往后让了半步。 男人因为他这个动作终于回神,失落地将手垂下,低着头,像是要哭了一般,“你不是她,她比你好看。” 言持站在一旁,眉心皱着,浑身都散发着不爽的气息。 伸手将顾期雪往身旁一拉,“他就是最好看的!亏你两个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感情是个睁眼瞎!” “言持。”顾期雪低低喊了他一声。 方才这条龙好一阵发疯,缚龙索已断,眼下也没有什么法器能够制住他,若是再将他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言持知晓顾期雪的意思,可心里就是不爽这条色胚龙! 从他们一进来,这条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顾期雪,刚才还想占他便宜呢!尴尬了就说别人不好看,呵呵。 这种手段魔尊大人可见多了,早就看穿了好吧! 刚化作人身的潜渊只看着顾期雪,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人太像栖羽了。 但是,这是个男人。 栖羽柔美娇俏,身姿玲珑,这个男人,太高了、容貌艳了些,他不是神女栖羽。 栖羽在几千年前,便为了镇压他耗尽一身修为香消玉殒了。 那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何与栖羽长得那么相像? “你,是谁?”潜渊犹豫着,终于问出了口。 顾期雪并没有回答。 毕竟也不可能说“我是立誓要再将你封印回去的人”吧?要真这么说了,可能他和言持今日就得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潜渊见他不语,再一次问道:“你和栖羽,是什么关系?” ……见都没见过的关系。 虽说神女消亡时,他已经成仙,但那时他只是个小仙,还没有踏入神女宫的资格,就连离开九重天办事,都还得找上级仙官批准。 顾期雪觉着也不能一直不说话,不然一不小心将这恶龙惹急了就错大发了。于是在心里斟酌一番,他道:“我与神女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么?”潜渊显然是不信的,“你长得那么像她。” 自己长得像不像神女,顾期雪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他就只见过神女的雕像,就上头那个,连外面刷的金漆都掉了的那个。五官都快被风霜磨平了,他实在看不出神女原本的容貌。 因此,顾期雪答道:“我不知。我只是一名无名小仙,从不曾见过神女真颜。”连画像都没见过。 “伏魔杖都认你为主,你却说不曾见过神女?” 顾期雪忙解释道:“是意外。” “何等意外,会让神女的法器变成你的本命法器?” “……”天大的意外,并不美丽的意外。 这还得从三千年前的某一天,他喝醉了酒无意闯入这破破烂烂的神女宫开始说起。 那时言持刚刚接替了魔尊之位,仙族四处散布着“新魔尊多么多么无敌”的传言,为免新魔尊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拿仙族的血祭剑,天帝连夜准备了一屋子好酒招待顾期雪,边喝边与他商量如何与魔族再次交好的事宜。 当然,如果不能交好,那就让顾期雪披甲上阵,直接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过这些都是天帝的美好幻想,两人酒醒之后,谁都不记得昨晚彻夜商讨出的对策具体是什么内容,并且两个人都莫名其妙躺到了极其离谱的地方。 天帝次日是在日月升起的方山上,被太阳的温度烤醒的,而顾期雪,则是躺在神女像的手心中,被一柄名为“迎霜”的飞剑正中心口刺醒的。 比天帝还衰,人没醒,剑横来,胸口顿时豁出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幸好仙体不灭,又有真气护体,不然他估计就当场毙命了。 将胸口的剑拔|出来,施法为自己疗了一下伤,不经意间拿沾了血的手撑着身下石像坐起身,那封印在石像中的伏魔杖便闻着血腥味出来,吸净了他按在石像上的血。 上古神器以血喂养,以血结契,顾期雪就在这么个意外中不小心与伏魔杖结下了生死契。 只不过,当年因为忽然与神器结了生死契,他感到太突然了,一时忘记出去查看情况,以至于到如今,也没能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朝他扔暗剑的。 -- 第31页 为了找出那个暗剑伤人的不明生物,他不惜将迎霜剑造出了名声,可至今未见有人认领。 这迎霜剑也怪,分明是认了主的,可这三千年愣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想到此,顾期雪才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感觉到迎霜剑的动静了? 以前即便他不掏迎霜剑出来,它自个儿藏在芥子空间里也总会造作一番,最近怎地这么安静? 顾期雪想东想西的,竟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还处于危险之中,侧目看了看言持,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很久没用剑了?” “啊?嗯,是……吧。” 清醒时是没用剑,但喝醉了以后,还是会时不时掏出长剑,非要舞给他看。 但这也不必说出来了吧,堂堂上仙,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的。 “那是不是因为我最近不用剑,所以迎霜剑有脾气了,都不闹动静了?” 言持的表情都变得扭曲,“所以,你是一点也不记得当初我怎么做了你徒弟的?” “这跟迎霜剑有什么关联?”寒宵上仙彻底疑惑了。虽然墨映是说,他当时拿着剑威胁言持,言持才拜的师,可这跟迎霜剑闹脾气有什么关系。 言持忍不住白他一眼,“迎霜剑在我这儿。” “怎么在你那儿?” “你送我的。”言持无语,“你说迎霜剑是我的拜师礼。” “那不行啊!”顾期雪急道:“迎霜剑早认了主的,也不是我的剑,你快还给我,要是它将你伤到了怎么办!” 言持道:“它为何要伤我?” “它有主啊!这把剑很野的,你小心它伤到你。” 言持点头表示认同,“不止野,还野得连主子都不认了,可能真是被美貌蒙蔽了双眼。老叛徒了都。” 顾期雪直觉不对,“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持道:“迎霜剑本来就是我的,只是没想到,这叛徒为了你,居然敢杀主人。” 顾期雪顿时豁然,“这才是你没死透的真正原因?” “当然,它可不想做一把死剑再不能垂涎上仙的绝世容貌。”迎霜剑认了言持为主,人在剑在,人亡剑毁,即便被窝在顾期雪手中,迎霜剑自己也懂得分寸,稍微做一下弊,没人能看出来的。 “好啊!居然是你!”顾期雪霎时变了脸色。 真是造孽!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什么?”言持一愣。 顾期雪道:“你可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 “一千多年吧。” “是三千多年!” 言持:“?” “呵!你以为这迎霜剑为何会落到我手上?” 言持思索了一番,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道:“捡的?” 顾期雪正了正色道:“这还得从三千年前,一把飞剑精准地捅进我胸口肉说起。” 言持:“……”他记得,三千年前,他是和大护法在切磋剑法,但因为他的剑法实在太烂,直接让大护法将剑打飞了…… 后来迎霜剑被顾期雪用出了名,他还以为是顾期雪捡了这把剑呢。 但因为他一直没有用剑的天赋,想着顾期雪使这剑使得那么顺手,干脆就送他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早就结下了不解之怨! 潜渊在一侧瞧着二人你来我往,忽然觉得自己这条恶龙看起来更像傻龙,于是他先咳了一声引起二人注意,待二人看过来之后便板着脸道:“你们能不能先理一下我?你们这么旁若无人的吵架,显得我很多余。” 潜渊的眉头紧跟着又是一皱,伸手指向顾期雪,道:“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栖羽的孩子!” “我……” 顾期雪正要说不是,便听见潜渊说:“你如果是,我就跟你回家了,你以后得养着我。” 啊这。 顾期雪:“???” 这条恶龙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潜渊等得颇为不耐烦,他不太高兴地道:“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不是?”顾期雪下意识看向言持,这个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 言持没有回答他,直接对潜渊道:“你瞧着是那就是。” 令顾期雪没想到的是,这恶龙听了言持的话之后,竟陷入了沉思,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他认为是,因此顾期雪不得不让自己暂时多个娘……以及一个龙祖宗。 直到将潜渊带回忘仙山,顾期雪都没缓过神来。 明明是想着该如何将这条龙重新封印回去,现在却带了回来,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见这条龙似乎对神女的感情不简单,只要他一直认为你是神女的孩子,他便会一直听你的话。” 言持说完,却总感觉有些不对。 他思来想去,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不是吧!”言持惊呼一声,道:“不行!还是得尽早找到封印他的法子,放任他在此太危险了!今夜你就与我一道去藏书阁翻阅古籍,一定要找到打败这条龙的法子!” 顾期雪无奈,“你怎么一会儿一个想法。” 言持连忙反驳,“不是我想法多,是那条龙他自己心思不端!坏人就该受到应有的制裁。” “你还是魔尊呢。” “什么魔尊?”言持道:“师尊,魔尊多高傲个人啊,哪能认你做师尊,你可别睁眼说瞎话。” -- 第32页 “……”也就狡辩的时候会叫他师尊了。 早看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现在这个看不见反派踪影的节奏,能不能写够十万qvq 第17章 对于顾期雪直接将潜渊带回忘仙山这件事,墨映表示有话要说。 “你是活腻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怪物?你带回来是想让他直接灭了咱们忘仙山吗?” 掌门一掌拍在实木桌子上,气得都忘记了手疼。 顾期雪道:“你别急,缚龙索断了,我还未找到法子修补,若不将他带回来,恐怕后果更糟。” “什么?”墨映闻言立时怔住,“你说,缚龙索断了?” “嗯,断了。” 墨映顿时焦虑了,“这可是神器,怎么会断呢?” “那潜渊原本还是神龙,他被栓得,那缚龙索就断不得了?” 墨映一听,竟觉他此言说得在理,点了点头,却有些忧虑地问道:“那一直修补不好怎么办?” “那就换个法子。” “此言有理。但是这个事,还得尽快解决,这条龙早留在忘仙山一日,天下便多一分危险。” “嗯。” “不是,你是怎么说服那条龙叫他老实跟来的?”虽说顾期雪将潜渊带回来这事儿,一时间是让他气昏了头,但顾期雪能让龙这么和气地来忘仙山,也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他自己非要跟来。”顾期雪也着实头疼,他从未觉得自己这张脸生来有什么好处,今日才终于解锁了这张脸的新用法。 可光靠骗并非长久之计,而且,他实在不喜欢潜渊看他的眼神。 透过他看向记忆深处的神女,眸光中全是深情爱意。 顾期雪光是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 顾期雪在映日楼与墨映谈话时,月华殿中的言持与潜渊便相互不爽地瞪着对方。 “你以后能不能注意一下,别用那么恶心人的眼神看着顾期雪!”言持先败下阵来,语气极为不悦地说道。 潜渊道:“那是我心上人的儿子,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碍着你了?” “是,你就碍着我了。” “怎么,你喜欢他啊?” 一个“是”字险些脱口,言持咬了咬牙,右手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喝道:“与你何干。” 输人不输阵,气势这块一定得拿捏稳了。 “你站起来干嘛!”潜渊不满地说着,自己却也跟着站起来,垂下眼睑带着嘲讽的意思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站起来就显得你比较高了?” 看谁都得抬起头的言持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不服输地踩到了凳子上,“你高!你高了不起啊!我现在才十六岁,还会长高的!” 潜渊马上跟着站上了凳子,“呵!千年老妖精,好意思装小屁孩儿?你长不高了!” 言持听后心下大怒,脚一跨一踩,便直接上了桌,“你再说一遍!谁长不高了?” 潜渊长腿一迈,踩在桌子上,拍了拍言持那才与自己的肩齐平的头顶,“说的就是你,小屁孩儿。你长不高了,你长不高了,你长不高了!!!” “你是不是嘴欠儿!”言持生气极了,正撸起袖子准备动手,顾期雪便正好推门进来。 抬眼瞧着站在桌子上的两个人,当场迷惑。 “你俩站那么高干嘛?” 言持偏头看向他,默然从桌子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向他走去,临到跟前时却软软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师尊,那条臭龙嘲笑我矮!”言持委屈巴巴地控诉完,又将脸埋进顾期雪的怀里蹭了蹭。 顾期雪让他蹭得胸口犯痒痒,心里头却软软甜甜的,抬手环过他的身子轻柔地顺了顺他的背,这才抬眼看向潜渊。 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他蹙着眉,面上已染上不悦之色,“你还站在上头干嘛?” 潜渊:“?”区别对待要不要这么明显?我也是个宝宝啊。 潜渊心中虽有意见,却还是听话地从桌上下来。但有些实话他还是要说:“你本来就矮,不是嘲笑,是事实!你咋那么能装。” “师尊你看,他还说!” 顾期雪:“……”啊这,虽然有些忌惮潜渊,但是言持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作为一个男人,顾期雪觉得自己从出生至今,最快乐的时刻就是现在了。心上人在怀,还可可爱爱地冲他撒娇。 这谁顶得住啊! 当然,顶不住也得顶。言持又不喜欢他,现在冲他撒娇,多半是吵不过潜渊,想让他帮忙呢。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他暗自平复了一下内心情绪,冷着脸道:“你二人倒是挺闲,一个几万岁,一个几千岁,还觉得自己很小吗?那桌子是拿给你们垫脚用的吗?” 言持立马抬头,“师尊,我稍后就将桌子擦干净,以后再也不和他吵了。可是,他说我矮!” “你会长高的。”顾期雪有些不舍地将他从怀中推开,看向潜渊,“几万岁了,能不能成熟点,和小孩子比什么身高。长得高能多吃口饭是吗?” “我……”潜渊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心里苦却没办法狡辩。这老妖精哪里是什么小孩子,真能装!还好意思搁这儿撒娇呢,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害臊。 -- 第33页 说完潜渊,回过头又说言持,“你也是,没事干就多练功,跟个几万岁的老头吵什么。” 潜渊:“……”拒绝龙身攻击嗷! 几万岁怎么了?几万岁就老头了?没见他外表依旧英俊潇洒、风华绝代吗?! 那些神族,有几个不是开天辟地时走出来的老不死,他在神族里面算顶年轻的了好吧! 言持才不管他怎么想,十分响亮地答了一句:“徒儿谨记师尊教诲,以后一定会尊!老!的!” 活了几万年的龙觉得:就你这千年老妖精最离谱! 在此之后,只要顾期雪在,言持与潜渊便默契地维护着表面和平的假象,而一旦等顾期雪离开,两人便开始互相嘲讽,骂急了甚至大打出手。 谁也想不到,两个外人眼中公认的魔头打架,居然会是扯头发踩脚趾这种极为孩子气的打法。 而两人彻底休战,是潜渊来忘仙山两个月以后,因为顾期雪身体的原因,两人实在没有时间去吵。 一年将要到头,如今已是严冬时节,再过一月便是年了。 冬日里顾期雪的日子是极不好过的,因此他是成日酒不离身,旁人却常常找不着他的人。 不过入了夜,他倒是会醉醺醺地回忘仙山,只是进哪间屋睡觉,就显得很是随机。 自打顾期雪常常玩失踪开始,言持便每日都会瞧见不同的弟子上月华殿来找他,而每个人对他说的话都是同一句。 “秋师弟,尊上在我屋里睡着了,你去接一下吧。” 言持每日都垮着个脸去将人带回来。 言持再一次去谢让房中将顾期雪抱回来之后,坐在床边瞧着他有些苍白的面色,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期雪总是走错房没错,可这人醉死了之后,却是只让他一人近身。 每日去将他抱回来很累,但只有他能抱,心里又甜滋滋的。 可顾期雪的酒,真的该戒了。 他今夜就这房里守着,看顾期雪明日醒了还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然而顾期雪一醒来,便瞧见他靠在床头睡着,立时打消了要出去的念头。 虽说两个月前言持没有离开,但这两个月间,他与言持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极少。 言持似乎有意与他拉开距离,虽没有刻意避开与他见面,但每次见面几乎都有别人在场。 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与言持的近距离接触,大概就是潜渊刚来时他俩吵架,言持撒娇告状那一次。 一切都是表面和气罢了。 顾期雪极轻地起身,一只脚刚落到脚踏板上,手臂便忽然被人握住。 言持睁开眼看他,“还想跑?” 顾期雪不动了,低声道一句:“没想跑。” “那你为何不直接喊醒我?” 顾期雪道:“喊醒你干嘛,好不容易抓到独处的机会,不偷偷亲一口哪能甘心。” “……”言持忽然松开了手。 “算了,反正不喊你也醒了,出去吧,我要沐浴更衣了。” 言持却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顾期雪下了床,回过头看他,见他连姿势都没变。 言持道:“你偷藏在浴池边的酒,我让人给你搬走了。” “……”这个时候,顾期雪都不知该否认自己藏酒,还是该责骂他搬走自己好不容易藏下的酒。 不知该说什么时,不说话永远都是真理。 他拿了一身干净衣裳,便打算去浴池,才走到门口,便被言持拦住。 “我叫人给你烧水了,就在房中沐浴。” “什么?” “天气太冷了,还是少出房门的好,而且现在月华殿的人那么多,总要小心他们对你图谋不轨才是。” 顾期雪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头皮都发麻,心头有些难受地揪住言持的衣襟将他拉着与自己凑得极近:“你不喜欢我,还不许别人喜欢?” 言持将他的手握住,轻轻地压了下去,索性靠在了身后的门上。 他抬头望着顾期雪,轻声道:“低头。” “什么意思?” “叫你低头你就低!低个头能有几个意思?我还能借机把你脖子拧了不成?” 言持说罢,也不等他自己低头了,手臂环过他的脖子强行将他拉着低了头,然后将自己的唇贴到了顾期雪的唇上。 软软的唇,出人意料的凉。 这个吻只是片刻的事情,言持的唇离开良久,顾期雪都未反应过来。 言持瞧着他怔愣的表情,默不作声地翘起了唇角。 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轻声道:“师尊,你告诉我,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了?” “你、我……”顾期雪脑子里很是混乱,磕磕巴巴的,组织了半天语言,才终于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是你师尊。” “行,顾期雪,你说,我可曾亲口说过不喜欢你的话?” “没。” “那你怎知我不喜欢你?” “你……”顾期雪想说,你已经拒绝我了。可话到嘴边,硬是让言持用手压住了唇。 “顾期雪,我不曾亲口说出来的话,你不可凭空揣测诬陷我。” 作者有话要说:  胆小的人是得不到爱情的。 儿子勇敢飞,阿妈永相随!冲鸭!! -- 第34页 第18章 虽然言持是亲了自己,也否认了他所以为的不喜欢,可到最后,他也没说一句喜欢。 顾期雪却迷迷糊糊地就听了言持的话,当真就留在屋里沐浴。 他与言持之间只相隔一扇屏风,但屏风并不能阻隔水声,甚至还能透过屏风瞧见另一边的虚影。 言持便撑着腮盯着屏风上的虚影看,看得心中无比躁动。 顾期雪大约是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了,暂时停下动作说道:“你若是实在无聊便下去寻谷雨他们玩儿去,不用在这里等我。” 冬季太冷了,而且近几日已经开始下雪了,他泡进温热的水中,便有些不想出来。 不过,他一直不出来,并不全是因为贪恋这水的温度,更多的还是因为方才那个吻。 言持什么都没有明说,他自然不能自以为是,现在他们之间变得不清不楚的,比先前那些日子还让人感到尴尬。 之前他总想找机会与言持独处,但现在,他却一心只想将言持支走。 然而言持不吃他这套,理也不理他那句话,只问一句:“你洗好没啊?都半个时辰了,再磨叽水又冷了。” 中途已经加过好几次热水了,他这是不将自己一层皮泡皱誓不罢休吗? “我就想再泡泡不行吗。” 言持闻言,暗自思忖片刻,蓦地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 顾期雪下意识将自己的身体往水里沉了些,只露出脖子和脑袋,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你干嘛。” 言持盯着他的容貌仔细端详一番,忽然笑了,俯身撑在浴桶边缘,凑近又凑近地道:“顾期雪,你是不是害羞了啊?” 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恼羞成怒的顾仙君眼波一横,懊恼喝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羞了!出去出去!” 只要他声音够大,语气够凶,就能完美掩饰他内心所有的尴尬。 言持却纹丝不动地,“顾期雪,你都不问我吗?” “问你什么?”顾期雪现在什么都不想问,就想叫他赶紧出去。 “问我,到底喜不喜欢你啊。” 顾期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觉得这个水温度太高了,都将他的脸熏得发烫。 他抬手理了一下贴在脸上的几根头发,不大自然地垂下眼睑,“这与我何干。” 他是不敢问的,怕自己不自量力问了以后,得来的答案又是令自己失望的。 言持眨眨眼,“不是吧,堂堂正正的寒宵上仙,占了人家便宜居然想不认账?” “啊?” 言持用食指蹭了蹭他的唇,随即便收回来,然后在蹭过他嘴唇的第二节 指节上咬了一下,才道:“亲都亲了,你想耍赖啊。” 瞧着他那个动作,顾仙君都觉自己一张老脸臊得慌,但仍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他的心意,迫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 “真的?” “不骗你。” “现在喜欢,那以后呢?”他还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夜里,言持是怎样拒绝他的。 言持挑眉,不答反问:“师尊是想要一生一世?” “是顾期雪想要一生一世。”不是什么师尊。 “若是我做不到呢?” 顾期雪的眸光顿时黯淡几分,却并没有发脾气,只淡淡道:“那我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言持却道:“顾期雪,你能不能胆子大一点?我想对你一世情钟,你好歹给我一个机会,不要一退再退好不好?” 这是他想了两月的结果,他从未对谁像顾期雪这样,看见他就开心,见他难受就心疼,知道别人心悦于他便由心生出危机感。 魔族骨子里是对情爱不屑一顾,逢场作戏都当做寻常,可他不喜欢寻欢作乐、左拥右抱,几千年来,他只对顾期雪动过心。 喜欢便要争取,想得到便要努力追逐,他质疑过自己,犹豫过无数次,心中却怎么都放不下顾期雪。 面对感情,他们都是胆小鬼。 顾期雪怕被拒绝,言持怕对顾期雪有所辜负。 可若是两人全都退缩不前,那即便再记挂一万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言持便想,与其两人对面相思,不如放手一搏。 赌一赌自己的本性与真心,到底谁更胜一分。 言持等得有些急了,“可以吗?只要你回答,不管事怎样的,我都接受。” 顾期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抬眼注视着他的双目,缓慢而郑重地道:“若是你做不到,便要当着顾期雪的面断情根,即使不能永远爱他,也不能让他变成你曾经所爱之一。” 言持想也未想便应:“好。” 魔尊大人一生难得心动,若是与顾期雪不能善终,以后断情绝欲又有何妨。 . 忘仙山的弟子近几日发现尊上好像变了。 他都不喝酒了,也不像之前那样天天玩失踪。 但他们发现,尊上的小徒弟也变了,变得没以前那么柔弱了,日日跟在尊上屁股后面转悠,见尊上对着饭堂的酒发馋,便一个眼刀甩向师尊,警告意味十足。 越来越有欺师灭祖的架势了。 这简直是…… 干得漂亮! 只要尊上不喝酒,忘仙山上上下下都能大松一口气。毕竟他喝醉以后那六亲不认的样儿,就连掌门见了都发怵。 -- 第35页 忘仙山上至掌门,下至外门弟子,一致觉得尊上近些年做得最对的事,便是将秋师弟强掳回来了。 这就是坐看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吗? 观感也太好了。 直接十分! 顾期雪是喝惯了酒的,这一连几日不碰,还真给他馋坏了。 瞧着旁人毫不掩饰的开心表情,他难过极了。 于是他决定和言持好好商量一下。 入了夜,顾期雪早早将言持拖进房里,关着门抱着他用脸蹭他脖子。 言持被他蹭得脖子发痒,当即将他推了开,眼中已满是了然。 “有话直说。” “一句话,让我喝一口,就一口!” “唔……”言持装模作样地开始考虑。 顾期雪急迫地道:“真的就一口!多的就算你灌我,我也吐出来!” “当真想喝?” 顾期雪重重点头,“都喝几千年了,哪能一下就直接断了呢。” “有道理。” “所以……” 言持道:“门边那个架子,第三层你看看。” “啊?”顾期雪起身往门前走,算着层数将那一排的东西都拿下来看了看,最后拿起一个白玉葫芦晃了晃。 有水声! 打开塞子嗅了嗅,是想念的味道。 刚想喝一口解解馋,言持的声音便幽幽传来。 “你说的只喝一口啊,别忘了。” 顾期雪难受了,真的只喝一口就不是解馋了,那是直接将馋虫勾出来。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我不喝了。”顾期雪将葫芦的瓶口塞上,咬咬牙将它放回了原地。 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床边,他又提高了声量再说一次:“我不喝了!” 言持让他逗笑了。 “酒当真那么好?我一个大活人坐你身边,还比不上一口酒香?” “这不一样。”顾期雪极为严肃地道:“人只可解心中愁,酒才能解口腹欲。” “那你喝吧。”言持倒是一点不生气,甚至面容带笑,语气轻快。 顾期雪登时不敢动了,什么酒能解口腹欲的鬼话,他统统抛在了脑后。 言持道:“不喝了?” “你不喜欢我喝,我便不喝。” 言持挺意外的,顾期雪这般高傲的人,在他面前竟听话得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像做梦一样,好不真实的感觉。 或者,更准确地说,顾期雪的听话,是因为害怕失去。 就如他觉得顾期雪那样听话很不真实一样,顾期雪也觉得能与他在一起这件事很不真实。 “不要因为我不喜欢,你才不喝。”言持双臂环过他的腰,脸靠在他胸前道:“顾期雪,我们双修吧。” “什么?” “双修。”言持道:“我们双修,可以压制你体内的寒性,对你的修炼也大有帮助。” 顾期雪自是知晓双修的好处,可是双修…… “容我想想。” 他虽不曾钻研过此道,但双修之法大致要怎么做,他还是明白的。 而且,他只听说过男女双修。 这男人和男人,怎么双修? 互相用手? 言持也不逼他,这只是众多解决事情的法子之一,并不是唯一的法子。 只不过,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见效的。 但顾期雪乃是仙族上仙,对于双修之法,应是不太能接受的。毕竟在仙族眼中,双修之法算是歪门邪道了,顾期雪身为仙族最有话语权的上仙之一,接受不了倒也寻常。 这一夜,两人都不怎么说话,躺在一张床上,言持是睡得挺沉,顾期雪却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次日清晨,他更是趁着言持未醒,便去了映日楼。 他得问问墨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快点将自己的修为提上去。 但墨映的回答,就极有灵性。 “快速将修为提上去,有啊!你找个人双修不就行了。” “……”想逃避什么,就偏要来什么是吗? 见他一脸不悦的表情,墨映用咳嗽稍稍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接着道:“虽说这双修之法一直为那些老顽固不齿,却也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食色性也,你听过吧。欲念是人之本性,你总不能说情|欲是错的吧?双修之法,只是保留了人之本性的一种正当修炼的法子而已。” “嗯。”顾期雪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没?” “有啊,用药。”墨映顿了顿,忙道:“不过你不行,你的功法不适合用药,若贸然用了,可能会适得其反。你还是安心修炼吧,一步一脚印,稳扎稳打的好。” “知道了。” 顾期雪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映日楼,然后半道去了藏书阁。 他得研究研究双修之法具体该怎么做。 偷偷摸摸翻出几本有关双修的书,躲在角落里大致翻了一遍。 这家伙,看个书将他看得面红耳赤的。 顾仙君一气之下将书放回架上,抬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尽量平复了心底里的躁动感,这才敢往外走。 那些书里都画些什么玩意儿! 实在是……太露骨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念。 不过,露骨归露骨,那他也只找到男女双修的,根本没男男双修的选项。 -- 第36页 言持怎么会想到要与他双修的? 难道他们其中一个还得先变成女人? 顾仙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只觉一头雾水。 回到月华殿,顾期雪一推开房门便瞧见言持拿着本书坐在床边看。 “回来啦。” 言持说完才抬的头,却见他脸颊红得有些诡异。 “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 脸虽然红,但身为仙君的高冷气质不能丢,顾期雪强忍尴尬绷着表情道:“我看了一下关于双修的书,没看见有男人和男人双修的。” 言持当即笑出了声。 “原来是跑去看有色书籍了,难怪脸这么红。”言持放下书上前两步,抬手摸了摸他红得发烫的脸,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见多识广的寒宵上仙,在这方面竟还单纯得像张白纸。” 顾期雪绷不住了,他将言持的手握住,急眼道:“你别笑了!要不是你提,我……” 言持道:“昨夜没睡着?”对于顾期雪昨夜的状况,他倒不是完全不知。只是没想到,顾期雪居然那么实心眼,一大早就跑去查资料。 “嗯。”顾期雪放弃挣扎了,“你要笑就笑吧。” “不是要笑你。”言持收敛了自己那放肆的笑,说道:“你不必那么愁,我提出来不是一定要你答应。” “男人和男人真的可以双修?”顾仙君的着重点依旧卡在性别上面,他太好奇了。 “自然可以。”言持道:“仙族对双修之道不齿,但这法子在魔族却是极为常见。” “那我跟你,怎么双修?” 言持好笑,“听说过‘好奇害死猫’这句话没?” “嗯。” “那你还好奇。” “活到老,学到老。” 言持道:“这没什么好学的,有时间探究这个,不如专心修炼。早日将你那千年修为给练回来,比什么都强。” “哦。”顾仙君还是放不下这好奇心,“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等你愿意与我双修了,我亲自为你示范。包教包会。” 顾仙君看着言持默默眨了眨眼,老实地应了一声:“好。” 其实他也不是全不知怎么回事,只是难想象男人与男人怎么进行肌肤之亲。 作者有话要说:  包教包会,你还挺会玩文字游戏。 第19章 临近年关头,忘仙山上上下下都忙,言持与顾期雪也没那心思去探讨风月。 而墨映那两个常年在外的徒弟,也在这几日跟着回来了。 谢让倒是三五不时回来一下,墨映见过他之后就赶紧挥挥手让他滚了。 谢让简直就是他一生清白中的大黑点,想将他逐出师门吧,他又没犯什么大错,但要多看他两眼,就想动手揍他。 还是小徒弟林洲好。 他就像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也像是去边疆镇守的将士,一年到头也不定能见到一面。对于他,墨映就似那盼儿早归的慈父,巴不得日日将他带着,时时都能看见。 言持近来觉得墨映怪,顾期雪也跟着奇怪起来。 再一次看见带着小徒弟出门,嘚瑟得尾巴翘上天的墨映,言持不由将目光缓缓挪至顾期雪身上。 “你最近怎么老是盯着别人的徒弟看?” 顾期雪道:“墨映的三个徒弟里,林洲的修为是最高的。” “你羡慕?” 顾期雪摇摇头,“林洲虽天赋异禀,修为提升快,却志不在飞升,他今年才20岁,等他衰老、死亡,墨映恐怕会受不了。” “稀奇啊。”言持望了望已经与墨映走远了的林洲,“世人皆慕长生,修仙不求飞升,那他修个什么劲。” “他是墨映捡回来的,那时他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连说话都不会。” “谢让与谷雨呢?他们怎么来的?” “也是幼时被墨映捡回来的。” “那掌门还挺喜欢到处捡东西。” “……”被捡了无数次的某仙君觉得好像有被冒犯到。 墨掌门捡了几千年的酒鬼,都害得他落下职业病了。 一看顾期雪的表情,言持便知晓自己大概戳到了他的某处痛点,赶紧转移了话题。 “今日饭堂又熬了莲子羹,要不要去吃?” 顾期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捧着碗时,言持凑近了嗅嗅莲子羹的味道,忽然问道:“要说莲子羹甜,也不是很甜,你怎么偏偏喜欢它的甜味?” 顾期雪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一般,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觉得只有它最甜。” “它最甜?”言持四下看了看,忽然凑近,拉着他的领子轻轻用唇碰了碰他的唇,“我还不如一碗羹甜?” “???”顾期雪慌忙将他推开,心虚地四下张望一番,见四周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你哪学来的,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哪里大庭广众,除了我们又没别人。” 顾期雪心中却想,幸好挑了个厨房那边看不见的位置坐,不然叫人瞧见了真是说不清。 虽说他们现在的关系本就有些……说不清。 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但让人瞧见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解释,那就是违背道德伦理,解释吧,又是仙魔殊途,怎么做都不好。 -- 第37页 顾期雪不由陷入沉思。 若是如此,他难不成要和言持一直这样偷偷摸摸下去? “不要胡思乱想。” 顾期雪并非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但言持总能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言持也有想过。 他觉得,仙魔两界和平相处,也不是不可能。 仙魔两界虽是宿敌,可两族的统领早已随着岁月更替,两族的仇,几乎是从上古时传承下来的,实际上却又没什么真正的仇恨。 若是两界无法和平相处,那他便自除魔籍,反正魔族一直以来都是大护法在打理,有他没他一个样。 说来也有些好笑,他这个魔尊在魔族,除了可以用来打架之外,好像真没起到别的什么作用。那大护法也挺会宽人心,说什么,魔尊只要能打架就好了,别的事情都是他们下面的人去做的。 其实这也是他不太想回去的一个原因。 从前三千年,真的过得太无聊了。 每日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毫无意外,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倒是顾期雪的出现,让他那枯燥乏味的生活添了些颜色。 顾期雪,应是他三千年来唯一的意外。 而这意外,他越看越喜欢。 当然,如果顾期雪不时时念着酒,他会更高兴。 顾期雪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觉得,事情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只需要顺其自然。 舀了一勺莲子羹放入嘴里。 果然还是莲子羹比较甜。 . 越临近除夕,忘仙山的弟子便也陆陆续续回家过年了,一时间,这山中竟是比平时冷清了不少。 外间天气冷,言持不常让顾期雪出去,他只能日日待在屋里修炼。 损耗了千年的修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修炼回来的。欲速则不达,他也不想每天都只做修炼这一件事,而且,天气越冷,他嘴越馋。 想喝两口。 顾期雪想着,忽然想起先前言持放在架子上的酒好像没拿走。 他起身走到架子前,将架上的白玉葫芦拿下来晃了晃,然后打开了瓶塞嗅了嗅,果然是酒。 急迫地往嘴里倒了一口,心里顿时舒坦了。 这酒虽少,但他实在太馋了。 将葫芦里的酒尽数饮下,顾期雪顿时便感觉头有些晕了。 偏着头用手拍了拍脑门,步子有些虚浮地往床的方向走去。 扶着床,一下子便坐在了床前的踏板上。 喝得有些急了。 言持回来时,正好看见他一脸呆滞地坐在踏板上,脸颊醺红着。 大意了…… 言持连忙走到近前来,轻轻喊了一声:“顾期雪?” 顾期雪似是没完全晕乎,听见声音便抬起头来看他,随即对着他扬起一个笑来,“你回来啦。” “嗯。” “那双修吧。” “……?” 言持疑惑了,“你说什么?” “双修!” “啊?” “我说……”顾期雪抓着他的手缓缓站起来,一下子将他抱住,“双修。” 低沉的声音悄悄落进耳中,仿若一滴浓墨滴入杯中清水一般,在他心中拨起涟漪,甚至留下了颜色。 “你……想好了?” 他知晓顾期雪喝醉以后,多数时间都是难以保持清醒的,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想好了。”他压着言持,慢慢地说:“我研究了好久,还是没搞明白男人和男人怎么双修,你教我吧。” 言持也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觉。 就…… 挺飘的。 这种事情,被顾期雪以这样正直的语气说出来,且他提的要求还如此充满求知欲,这实在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根本就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吧! 言持按捺住自己飘忽的心绪,轻轻推了推他。 却不想,顾期雪竟一下子将他抱紧了,语气似有些委屈,“你推我干嘛呀。” 言持无奈,“我扶你上床休息。” 顾期雪直接拒绝:“我不要休息,我要和你双修。” “……”这种话,是能一直讲的吗? 简直就是巨大折磨。 他觉得顾期雪是在挑战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忍耐极限。 他定心又推了一下,“顾期雪,你这样我动不了啊,松开。” 顾期雪却耍着赖,“你别推我。” “我不是推你,我扶你休息。” “我不休息。” 还犟起来了。 言持真的无奈,毫无办法,只得用蛮力一步一推将他推到了床上。 顾期雪醉是醉了,动作却麻溜得惊人。言持刚将他推到床上躺好,他的手便已经解了言持的衣带。 言持夺回自己的衣带,蹙着眉道:“顾期雪,你真的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顾期雪却看着他,乐呵呵地笑了。 “言持,我要与你双修,我知道怎么做。” “?”知道? 他盯着顾期雪,在心里回忆一番最近顾期雪去过的地方与做过的事情,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吧? 一个看双修功法图解都会羞得面红耳赤的人,若是当真刻意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言持如此一想,倒是好奇心上头,竟就脱了鞋躺在他身旁,道:“那便双修吧。” -- 第38页 顾期雪闻言,翻个身便开始扒他衣服。 言持也不挣扎,任他施为。可衣裳是都扒了,顾期雪却迷茫了。 于是迷茫的顾期雪,就这么趴在了浑身赤条条的言持身上,极为委屈地盯着他道:“我忘了。” “……” 气氛一度很尴尬,言持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很燥热。可顾期雪又趴在他身上不起来,就拿一双有些红的眼睛看着他。 真真是看得他满心荡漾。 怎么办。 自然是遂了顾期雪的意,让他体验一把瞎撩的后果。 相识千年,言持从未见过顾期雪哭,今夜算是看了个够。 他也没想到顾期雪居然这么经不住折腾,不过半个时辰,便哭着喊着说“不要”了。 可他自己先撩的,言持自然不会中途停下,硬是让他一口气哭到后半夜才消停。 顾期雪哭得没了力气,事后软着身子随便洗了一下澡,躺回床上便睡沉过去。 但该算的帐,他还是要算的。 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就幽幽瞪着言持。 言持好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顾期雪沉默了许久,道:“疼。” “哪儿疼?”言持问着,提步往床前走来。 “哪儿都疼。” “嗯?” “昨晚……不公平!”顾期雪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哪里不公平?” “我都不会,你、你趁人之危!” 言持坐到床上,伸手撩了一下他的头发,笑道:“昨夜可是你非要拉着我双修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呢。” “……”无法反驳。 昨夜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的确是他抱着言持不放的。 他想了想,道:“那下次你让我在上,我学会了。” 言持点点头,眼底却存几分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日为下,终身为下,放弃吧,你翻不了身了。 (我爬回来更新了qvq跪求不要取消收藏呜呜呜) 第20章 经过这一遭,顾期雪算是真的不敢惦记酒了。 半醉半醒时,他的脑子就仿佛进水了一样,明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还非要去做。做了吧,又后悔,且醒来再仔细想想,怎么想都觉得挺遭罪。 不过,双修虽受累,却……真的有效。 事半功倍是真的。 但这法子,实在是令人觉着羞耻,尤其那夜在上的还不是他。 他寻思着,不管身量还是修为,他都要比现在的言持看起来更像在上的那一个吧! 顾期雪直接郁闷了,一连两三日,心情都不算特别开阔。 言持自然是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夜里脱了衣衫搂着他睡下时,便轻轻问道:“这两日你都不大高兴,怎么的了?” “我在想一件事。 ”顾期雪的语气十分凝重。 “什么?” 顾期雪道:“我要用什么法子才能骗你自己躺下让我在上。” 话刚说完,顾期雪便忽然呆住。 完蛋。 怎么说出来了! “在想这个啊。”言持好笑,“你直接与我说便是,还用得着骗么。” “……”不想说话。 扯着被子把自己的脸盖住,顾期雪便闭上了眼睛。 丢死人了! 他觉得自己变呆了,都没以前那么聪明了,尤其言持在身旁时,这一点特别明显。 言持倒也没紧追着这一个话题不放,靠着他一并睡下。 . 除夕夜时,云漾忽然跑来了忘仙山。 瞧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顾期雪与墨映俱是一惊。 顾期雪上前两步,抬手为她理了一下贴在脸上的头发,轻声道:“怎么了?” 云漾道:“我再也不要回九重天了!花筑就是个神经病!” “嗯?” “他疯了呀!”云漾大叫着。 外头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顾期雪便没有多问,将她带回去,让仙娥伺候她沐浴更衣。 将一身尘灰洗去,换上了干净衣裳,顾期雪才叫她坐下慢慢说。 对于花筑,顾期雪与墨映多多少少都是有所了解的,而方才云漾又以那副模样说他疯了。 虽说这花筑品行是有不端,可他身为仙族太子,他们又不得不管。 他的言行,是极有可能影响整个仙族的,无论如何看待他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让他胡来。 “他说、他说他将神女宫下镇压的那条龙放走了!”云漾的神色无比焦灼,“连神女都无法彻底除掉的恶魔,他怎么敢就这么放了呀!!” 言持暗暗赞同,却并未说什么。 毕竟潜渊此时就在忘仙山,而他一点也不了解这条龙的好恶,贸然下定论恐会招来祸事。 他本是魔族,心中清楚本性为恶的生灵想要从良有多难,所以,他并不相信潜渊。可这样的想法,他并不能表达出来。 潜渊的狐狸尾巴尚未露出,而他的真身又被对方看得明明白白,他有把柄握在潜渊手中,便不能冲动行事。 否则,若是被潜渊先将他的真实身份抖出去,便是仙魔两族先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由他坐收渔翁之利。 顾期雪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说,神女宫镇压的龙,是花筑故意放出来的?” -- 第39页 “是啊!”云漾道:“我亲耳听见他说的!我被他发现了,他、他差点就将我杀了!” 云漾说到此,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怎么说我与他也是血缘兄妹,他怎么能够这么狠毒!” 云漾用袖子擦着“哗哗”往下掉的眼泪,“我真的、真的差点就死了!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雪哥哥!” 哭着哭着,云漾便扑进了顾期雪的怀里。 言持微微眯起双眼,心下对于云漾这个行为十分不悦,可身旁又有墨映等人,他不敢将自己的不爽表达出来。 因此,他只得幽怨地瞧着顾期雪,心里期盼着他能接收到自己的暗示。 然而顾期雪并没有将目光分给他一丝半点,自然也没能接收到他的暗示,轻轻拍了拍云漾的背,将她扶着坐正了。 倒是墨映,晃眼瞧见了言持那不大好看的表情,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计较与警惕。 不过现下也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只将这事暗暗记下。 顾期雪是满心都放在云漾身上,温声安慰着,总算是让云漾的眼泪停住了。 将云漾安顿下来,顾期雪便开始着手去查这件事。但因着潜渊身处忘仙山,又有诸多不便。 顾期雪与墨映都不住发愁,好好一个年,也没能过好。 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个个都心事重重。 其中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墨映都不拉着林洲说长道短了,就连林洲主动来找,他都不似之前那般热情了。 比起墨映来,顾期雪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伏魔杖在他手中,且潜渊是他带回来的,重新将潜渊镇压,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他一直都未停止过寻找修复缚龙索的办法。只是一直未果。 墨映操心潜渊之事的同时,还忧心着顾期雪。 除夕夜过去,才刚迎来新年第一个早晨,他便差人上月华殿将顾期雪叫去映日楼谈话。 顾期雪是一头雾水,没明白他想干什么。 吭哧吭哧跑去映日楼,墨映却是将他拉进屋里便“啪”地关上了房门。 “顾期雪,你那个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期雪心里一咯噔,他顿了顿,将心虚都悉数压下,才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墨映一脸见鬼的表情。 “知道什么?”顾期雪心中担心他发现言持的真实身份,可越是担心,他便越不敢大意。 万一墨映什么都不知道,他一慌就将言持给出卖了,就得坏事儿。 墨映道:“你当真一点也不知?” 顾期雪暗暗冒着冷汗,神经整个绷得紧紧的,他实在受不了墨映这样吓唬人,便沉声道:“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好吧。”墨映的气势登时减半,低声缓缓道:“我觉得言晚秋看你的眼神很是奇怪,像是……爱上你了。” 顾期雪:“……” 还好不是身份暴露。 只是,墨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绷着面色暗自想着,然而这样的神情落在墨映眼中,便是“来自尊师的沉思”。 墨映心头想着,顾期雪不会是要将言晚秋逐出师门吧? 其实倒也不必。 这天地间,鲜少有言晚秋这样,能够轻易制住寒宵上仙的人,随便教育一下,还是可以留的。 不然将言晚秋逐出师门,以后顾期雪再闹幺蛾子,受苦受累的又是他们了。 这种结果,是墨映万万不想要的。 他叫顾期雪过来,只是想提醒他一下。 毕竟顾期雪与言晚秋是师徒,又是两个男人,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传出去了也不好收场。 就算师徒二人真的情难自禁……那至少也得是两个性别吧! 两个男人,算是怎么一回事! 顾期雪也不知道就在自己沉默的片刻时间内,墨映的心里都已经过好一番天人之争,待他回过神来,便见墨映一脸纠结的表情盯着他,欲言又止的。 顾期雪盯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墨映道:“你……不会将言晚秋赶走吧?” “我赶他走干嘛?”顾期雪一脸莫名。 墨映叫道:“他、他他对你心怀不轨啊!” “他对我心怀不轨,又不是对你心怀不轨,你一脸被冒犯了的表情干嘛?”顾期雪直接疑惑,“而且,我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是想让他走。” 墨映尴尬了一瞬,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尽量平稳着语气道:“晚秋也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平素你多花点时间多给他灌输些正确的道德观念便好,也不必赶走。” 顾期雪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他走?” “啊?”墨映一惊,“你不赶他走啊!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你到底是想让他走,还是想让他留?”今日的墨映,奇怪得离谱啊。 墨映闻言,连忙回答道:“自然是想让他留下了,这孩子如今无依无靠的,还能去哪儿呢。咱们仙族本就该博爱众生,言晚秋也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误,罪不至于逐出师门。” 顾期雪稍稍沉默片刻,随后道:“犯错?晚秋何曾犯过什么错。” “就……”墨映犹豫了片刻,道:“有欺师灭祖之嫌。” “哦。”的确。 墨映瞧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试探着凑近了些,轻轻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 第40页 顾期雪道:“你之前不是说,叫我找个人双修?” 墨映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会是,找了他双修吧!你真下手了?” 顾期雪其实还对双修之事耿耿于怀,并不太想提,但墨映与他近万年的交情,想必他与言持之间的事情也瞒不了墨映多久,既然他今日说了,便先告诉他也好。 顾期雪也没明说,只是给了他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表情,叫他自己去品。 墨映品了半天,也不敢相信。 “你真下手了啊。”他不甘心地再问一遍,不得到肯定答案不罢休。 顾期雪淡淡点头。 “他可是男人!” 顾期雪道:“我也是男人,有问题?” “就因为你跟他都是男人才出大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搞断袖是要遭三界苍生耻笑的!” 顾期雪冷哼一声:“谁敢。” 墨映沉默了。 是啊,谁敢。 眼前这个人,他不止是顾期雪,更是仙族敬畏、魔族惧怕的寒宵,他执意要做的事,谁敢发出异议。 即便现在就将此事昭告天下,也无人敢说他什么。 他选择将这事藏掖着,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罢了。 也是平素的顾期雪太过温和,都让他忘了他原本是个怎样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摸摸只是因为懒罢了,就算本性沙雕,大佬气质也要稍微拿捏一下。 第21章 顾期雪从映日楼走出来,便瞧见云漾与言持站在不远处等他。 快步走到二人跟前,“怎么站在这里?” 云漾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雪哥哥,墨掌门叫你过来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那花筑的事?” 顾期雪道:“此事你可有同别的谁说起过?” 云漾摇摇头,“没有,我听到以后便被发现了,然后就被他一路追到忘仙山来了。” “他知道你在忘仙山?” “知道的。”云漾道:“我进来之后,他才没追我的。” 顾期雪想了想,道:“这段时间你便在忘仙山住下吧,不要随意离开忘仙山结界。” “好的。”现在就是叫她出去,她也不敢的。 她从未见过花筑那样骇人的一面,双目赤红着,仿若是从无间地狱逃出来的恶魔一般,只看一眼,都让她浑身颤栗。 她害怕这样的花筑。 顾期雪心下有些不解,对于花筑与云漾的修为,他都是有底的。若是花筑存了心要置她于死地,她便绝无逃脱的机会。可现在云漾又说,花筑是知道她在忘仙山的。 若当真对她动了杀心,又怎会让她轻易逃掉。 花筑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期雪倒也没同云漾多说什么,便带着她一道回了月华殿。 眼下的情况,他也不敢贸然将云漾送回九重天,将她安排在自己不能随时看见的地方,更是不能放心。 他没猜中花筑将云漾引来忘仙山的用意,便绝对不能让云漾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否则仙族小公主若是在忘仙山出了什么事,恐怕整个忘仙山都得因此遭殃。 忘仙山弟子众多,云漾身份又特殊,这容不得出半点差池的。 回了屋,顾期雪将门关上,才与言持说道:“这些时日,多注意些潜渊的动向,若是有不对,便马上告诉我。” “嗯。”顾期雪不说,他也一直对这条龙保持着警惕。 “还有……”顾期雪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心下犹豫了片刻,又接着道:“我这几日修炼有些阻塞,你……你帮我一下。” 言持笑着应道:“好的师尊。” 顾期雪不由蹙了蹙眉,“别这么叫。” “嗯?”言持微微偏了偏头。 顾期雪别扭地道:“多少有些大逆不道,别这么喊。” “是是是,你不让喊,我就不喊。” 顿了顿,他忽然问道:“那,不喊师尊,该喊什么?” “像以前一样就好。”以前,言持都喊他名字的。 言持却道:“连名带姓的,是不是太生疏了些?连花筑这玩意儿都喊你阿雪。” 顾期雪沉默了一下,“那你也这么喊吧。” 对于别人怎么喊自己,顾期雪向来不太在意,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除外。 他不喜欢花筑喊他喊得那么亲近,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从花筑口中喊出来都是在被冒犯,而言持,他是一点也不想听见他喊自己师尊的。 虽说现在他们明面上是师徒,可他们之间的肌肤之亲也是真实存在的,一听言持叫师尊,他心里便止不住浮起强烈的罪恶感。 言持自是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不喊师尊倒也可以,但要他同花筑用同一个称呼喊顾期雪,他心底里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于是他道:“才不要和那个东西用一样的称呼,我怕被他传染。” “啊?” “花筑是混蛋,混蛋会传染。” 顾期雪让他逗笑了,“是么。” “当然。” “你有时还挺可爱的。” 言持顿了顿,随即便眨眨眼,厚着脸皮道:“我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可爱?”虽是不喜被人夸奖“可爱”,但能以此调戏一番顾期雪,倒也勉强能忍。 -- 第41页 “害不害臊你。”顾期雪将目光挪开,“哪有这么夸自己的,脸皮真厚。” “可我若是不可爱,你又为何会喜欢我?” 顾期雪不语。 他自己臊得慌。 虽说与言持早已坦白,可自从确认关系以后,他二人便甚少如此直白的谈情说爱。当时表白时,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品种的猪油蒙了心,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以至于到现在提起这些情爱蜜语,他心里都觉得奇异又尴尬。 为何会喜欢。 喜欢就喜欢了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过,若真要说一个原因,倒也不是找不出来。就比如…… “你是个好人啊。”顾期雪这话当即脱口。 言持笑眯眯地凑近了他,头一歪便靠在了他胸前。 “顾仙君真是可爱。”他可是魔尊啊,顾期雪应当是世间第一个,且也应该是唯一一个会觉得他是好人的了。 这么可爱的顾仙君,应该搂在怀里狠狠揉搓一顿的,可恨他身材实在不强壮。 也不知这个身体什么时候能长高。 他可不想一辈子都只能仰着头看顾期雪,这样显得他堂堂魔尊也太没有气势了! 顾期雪怔怔的,缓缓抱住言持。 “你比较可爱。” “……”言持面色垮了垮,说道:“你以为我在夸你?” “难道不是?” 讽刺和夸奖的语气他还是能分清楚的,言持方才的语气分明就是真心在夸他。 他也没说什么,咋这人还别扭上了呢。 “是。”但是他并不想重复被人夸可爱。 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渴望什么。他也不是听不得漂亮话的人,只是不是很喜欢别人说他可爱。 言持自然知道这副身体的模样如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愿意总听见“可爱”这等字眼。 何时才能变得强大,这是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现如今其实他的修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比之从前全盛时期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外型上一点不如以前看起来强。 从前他即便懒懒散散,亦是旁人不敢接近的存在,而今是“你真可爱”伴随左右,听得他都快烦死了。 别人这么说倒也罢了,可顾期雪不行。 顾期雪与别人不同,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不相干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顾期雪之间是有竞争的。 在顾期雪面前,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的。 气势矮一截,以后想压倒他就难了。 言持本以为,清醒时的顾期雪,怎么也要和他挣一挣上的,却不料,在修行上可称之为天才的顾仙君,对于床上之事的了解,便仅限于盖着被子纯聊天。 嘴上说着自己已经学会了,可真正到了那一步,他就又懵了。 顾期雪简直要被自己蠢哭。 他抬起头看向言持,见对方的表情竟然已从最开始的挣扎到了现在的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实在让他骑虎难下。 言持笑够了,便是面色一变,认认真真地将他压下,一本正经地道:“顾仙君啊,不是学会了?” “太久不温习,忘记了。” “那我带着你一起温习。” “……” 饱餐一顿,神清气爽。 就是有些费仙君。 顾仙君本人是累瘫了。 言持这魔头的体力,未免太好了些,这与他的体型根本一点也不符合啊!真是个怪物。 但是,双修之法,的确对他有很大的帮助,即便身体很不爽利,也不能怪言持什么。 现在九重天上的情况尚且不明,潜渊到底是好是坏不清,他必须要尽快恢复过来。 晨露刚醒,言持便忽然听见门外有些动静。他轻轻地起身,回身为顾期雪将被子盖好便套上衣裳走出去。 他一走出去,便瞧见云漾鬼鬼祟祟地贴在墙边。瞧见他出来,当即吓得后退三步。 “秋秋,你……”云漾慌张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会从雪哥哥……的房间出来啊?你、你们……” 云漾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道:“秋秋,你和雪哥哥是、是师徒吧!” 言持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轻声道:“你知道了什么?” 云漾低着头,将声音压得很低,“你们……那个声音,我都听到了。” 言持面上不动声色,“那你知道了,又待如何?” “我……”云漾沉默了许久,道:“我希望你能待雪哥哥好!” 言持不由吃惊,却也没说有的没的,只顺着她的话应道:“我自会待他好。” “你能这样说,我便也放心了。” “我以为你会与我说什么违背伦常那一套。”在言持的心中,仙族就是那样刻板的印象,一群被规矩圈死了,却还乐在其中的奇奇怪怪的生灵。 “我不在意这个,我只要雪哥哥开心。” 言持双目微微眯起,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危机感。 “你爱他?” 云漾抬眼看向他,表情中没有一丝含糊。她缓缓地道:“雪哥哥,永远只是雪哥哥,秋秋你就放心好了。” 言持自然没有因为她这只言片语便当真放下心来,又开口问道:“你为何这么在意他?” “不要公鱼成精的雪哥哥那么可爱,怎么能让人不在意。”云漾眨眨眼,竟已换了一副神态。 -- 第42页 她看着言持,唇边挂着浅淡的笑,眸中是看穿了一切的了然。 “秋秋,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会帮你保密的。不过若是有朝一日你让雪哥哥伤心了,我便……将他送回神界去。” 言持心下猛地一震。 “你什么意思?” 云漾道:“秋秋,你不会真以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仙族,真能与神器结生死契吧。” 言持侧目看向紧闭的房门,随即又将目光重新放在云漾身上。“你不是云漾?” “我自然是云漾。”她道:“只要潜渊不祸世,我便永远是云漾。” “那若是他为祸苍生?” “那我便做为苍生除害的云漾。” “你以前都是装的?” 云漾轻笑,眸底的精明已经被她掩饰,眼前的小姑娘,似又变成了他比较熟悉的那个娇憨公主。 她轻轻地说:“若是能一直做个无忧无虑的傻子,谁要清醒人间啊。我向你坦白了,你得帮我保密,我们都是想要守护雪哥哥的人,有些事情便不能让他知道。” “嗯。”言持干脆地应下,跟着又道:“一个问题,你该是不止万岁吧。” “额……” “你装嫩装得真像。” 云漾“呵”了一声,“彼此彼此嘛,大魔头。” . 顾期雪近来总感觉言持与云漾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每当他们三人同在一处时,他总能感觉到这两人背着他在狗狗祟祟搞小动作。 可当他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时,这两人又老老实实的,实在让他很摸不着头脑。 顾期雪实在好奇,好奇得抓心挠肝的,终于忍不住将这话点明了。 “我感觉你二人近几日有些奇怪。” 言持:“你的错觉。” 云漾:“你感觉错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定了。 “挺有默契?”顾期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 “没有的事!”又是异口同声。 本就狗狗祟祟的两人此时不由开始心虚。 “嗯?”顾期雪又不是傻子,当然不是好骗的,这两人的紧张都快从头顶溢出来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们有事瞒我?” “没有!”言持与云漾双双否定。 “还说没有?”顾期雪的面色沉了些,一副“再不说实话我就要生气了”的表情。 闻言,云漾忽然一叹,当即正了正表情道:“好吧,就是……我不小心就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说着,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期雪的表情,见他表情还算平静,便继续说道:“我们不说,是怕雪哥哥你尴尬。” “……” 若是云漾不说后面这句话,他或许并不会觉得尴尬。 她这么一说,便给他一种偷|情被捉包了的感觉,尴尬已经溢出心脏与大脑,遍布整个屋中。 “行了,你们出去吧。”顾期雪绷着表情,挥挥手赶人。 言持松了一口气,自觉地对云漾道:“我送你回房。” 将云漾送回房,言持便赶紧回去。 却不料,顾期雪居然将房门闩上了,他在外头敲了好一阵的门,才听见屋里一道颇为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这几天别跟我睡一屋!” 作者有话要说:  嗐,小老弟脸皮挺薄啊。 第22章 言持这几日有些郁闷。 云漾却日日叉着腰笑他。 柳青笠瞧着这两人关系日益亲近,心中暗自窃喜,更加勤快地向顾期雪献殷勤。 “近来尊上的身子好了不少,我重新配了药物,以这速度下去,至多再有一年,您的身子便能完全恢复了。” 柳青笠边说着话,边将自己新配的药拿出来放在顾期雪手边。 “嗯。”顾期雪淡淡应了一声,似有些心不在焉。 柳青笠默默站在他的身旁,心下犹豫许久,才轻声说道:“怎么了?尊上。” “没事。”顾期雪摇头,“你先回吧。” “是。” 柳青笠不敢多言,只是略微有些担心,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走到门口时,他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与顾期雪道:“尊上,莫要太过操劳。” “好。” 得了顾期雪的回应,柳青笠这才真正转身离开。 顾期雪倒是没觉得自己多操劳,只是心中一直装着潜渊的事。 近来九重天没有任何异动,潜渊在忘仙山的行为举止也都一切正常。 可花筑有意将云漾引来忘仙山的事,他是一直耿耿于怀。联系着这件事,眼前的平静便显得有些危险。 顾期雪在桌前静默地坐了许久,才起身拿了披风披上,快步出去。 言持与云漾在门外拿着木剑戳来戳去,顾期雪停下看了一会儿,不由叹息一声。 这两人的剑术,也不知谁比谁更差一些。招式花里胡哨的,打了这么一阵,硬是谁都没能碰着谁。 太下饭了。 “怎么出来了?”言持与云漾双双收了剑朝他走来。 “准备去一趟藏书阁。” 言持忙道:“我陪你去。” “行。”顾期雪应下,便与云漾说道:“小漾,你先回去,莫要乱走。” “知道啦。”云漾朝他二人挥挥手,“你们就想单独待着,不带上我呗,我乖乖留在这里就好了。” -- 第43页 言持听她这与屋中那罐碧螺春无差的语气,冷哼了一声,拉着顾期雪的手便走。 顾期雪疑惑了。 回头看了一眼云漾,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早些去早些回,她一个人留在月华殿你也不放心。” “嗯。”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藏书阁碰见潜渊。 潜渊看向两人,倒是一点也不慌张。 言持默然对上他的目光,又马上将注意力放在他手中拿着的那本书上。 这本书是介绍上古神器的,缚龙索与伏魔杖都被收录在内。他与顾期雪已经反反复复看过许多次,却一直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气氛渐渐变得诡异起来,潜渊将书放在身后的架子上,若无其事地道:“难得见你出来。” “你来藏书阁做什么。”顾期雪无意寒暄,心中还想着方才他手上拿的那本书。 “闲来无事,来瞧瞧现在的人都看些什么书。”潜渊轻笑道:“好像和以前的也没什么两样。” “本就是古书,自然无甚差别。”顾期雪走近了些,又道:“若你想看些有趣的,谢让出去时可让他顺便捎几本话本回来。” “那便谢了。”潜渊点点头,便错开二人走出了藏书阁。 言持回头看着他走远,心下莫名觉得怪异。 “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言持心底甚为不安。 顾期雪摇摇头,“不知道,但是缚龙索的修复方法,得快些找到才行。” “可就凭着书上寥寥几笔,也实在摸不着头脑啊。” “你说得对。” “那……” 言持才刚刚张口,顾期雪便又接着道:“缚龙索最先是你们魔族的东西,要不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修复的法子?” 言持大为吃惊,“这你都知道?” “这件事并不是个秘密。” “是吗?”言持笑道:“我还以为这已经成了一个秘密。” 缚龙索最先的确是魔族法器,只是后来在神魔之争中,这件法器与诸多宝物都落到了神族地域中,那群不要脸的竟一点不将这些宝物当外族,竟统统收入囊中。 而缚龙索,更是跟着神女栖羽一战成名,自此这缚龙索便被编入了神器之中,同神女一起受世人供奉。 顾期雪自是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讽刺之意,只不咸不淡地道:“法器有灵,它认了谁,便是谁的。创世者并非一定适合做万物的主宰。” 言持当然不会因为一个早就叛变了的法器与顾期雪起争执,无所谓地摊手,“是啊,就像我的迎霜剑只供你驱策一样。” “……”往事太过疼痛,他不愿多想。 摸了摸自己早就连疤都不见了的胸口,顾期雪决定将话题扯回去。 “既然你知道缚龙索的根源所在,那你打算何时回去?” 却不料,言持竟直接扔给他四个字:“回去干嘛。” “找寻修复缚龙索的方法。” “不用回去。”言持道:“容我晚些与大护法联系一下,叫他找找。” 顾期雪思索片刻,点点头,“也行。” “自然是行的。”言持笑了笑,“对于魔界那些事物,大护法比我清楚得多,叫他找又快又无需劳神。” 顾期雪白他一眼,“你就是懒,找那么多借口。” 言持身子一歪,便靠在他的肩上,“但在爱你这件事上,我可是很勤快的。” 顾期雪老脸一红,臊得不行。 他偏开头,只要不看见言持,他就还能嘴硬。“我可没大看出来你多爱,行了,这里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回去了。” 说罢,顾期雪便转身往藏书阁外走。 言持紧跟其后,边走边道:“柳青笠与你说好听的话你就受得,怎么我与你说,你便这样爱答不理,你喜欢的是他还是我啊!顾期雪你还走那么快,腿长了不起啊!你等等我!” 渐行渐远的两人满心都扑在眼前的风月中,并没有注意到藏书阁中还有另一人的存在。 柳青笠捂着嘴从书架之后走出来,面色苍白着,双腿都有些发软。 他是无意偷听的,可这样的事情既然被他知晓了,便没有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的道理。 魔族的人潜入仙族门派,这并不是小事。 尊长老徇私包庇……更不是小事! 他素闻魔族最会蛊惑人心,却没想到,竟连尊上都被魔物蒙蔽了心智。 柳青笠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映日楼,颤着声将自己所听见的一股脑全倒给了墨映。 对于顾期雪与言持之间,他是知道的,却是不知道言持竟是魔族之人。 他初到忘仙山时,墨映便将他的身世背景查得清清楚楚,那的确是一个身家干净的凡人。 “到底哪里不对?” 墨映实在想不明白,他垂首沉思良久,也没想出哪里有问题。 “名字?” 他查到的是程家幺子,但母亲却是姓言。而那程家人素来都对这个幺子不好,他离开了那个家,想要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倒也合情合理。 言晚秋、言……晚秋? 他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忽觉这名字细细品来,竟有几分熟悉。 可具体是怎么个熟悉法,他却没有印象。只是模模糊糊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 -- 第44页 墨映的脑子也有些乱,按照柳青笠的说法,那顾期雪就是知道那言晚秋的真实身份咯? 思及此,他不禁犹豫起来。 该不该信柳青笠,这是个大问题。 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而且,柳青笠跟他这么多年,即便柳青笠有说谎,他也能一眼看出来。 迟迟不下定论,只是因为难以相信顾期雪竟爱上了一个魔族,并且徇私包庇、养虎为患! 墨映纠结半晌,还是无法接受这事,于是抬眼定定看向柳青笠,艰难地道:“你确定你没听错?当真一点没听错?青笠,你得明白,此事牵扯甚广,有一点差错都是犯大忌。” 柳青笠咬咬牙,坚定点头,“主人,青笠绝无半句虚言!” 墨映颇为丧气地坐下,用手支着额头,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涨。 这都什么事儿啊! 顾期雪怎么能和魔族搞到一块儿去! 仙魔自古不两立,若是此事被泄露出去,那后果……他怎么敢的啊! 墨映越是想着,便越发心烦。 他一手拍在桌面上,忽又站起身来。 “青笠,同我去一趟月华殿。” 柳青笠自然不敢有异议,低低应了一声:“是,主人。” 然而,两人才刚走出门,便见那林洲拿着剑疾步走来。 “师尊。”林洲微微鞠身。 “洲儿,有何事?”林洲是他最疼爱的徒儿,见了林洲,再烦躁的心情都会马上平息。 林洲眼也未抬地道:“师尊,徒儿收到密令,需得马上赶回长宁,特地来与您说一声。” 墨映温和的表情登时多了几分失落,他顿了顿才开的口,“那你何时才能回来?” 林洲只道了四字,“归期不定。” “出门在外,好生照顾自己,多的为师便也不说了。” “嗯,徒儿知道。” “以你的天赋,羽化成仙,去九重天也能做个上仙。你又何必……”何必奔波劳累,做个只得短暂几十年光阴的凡人。 墨映后头的话并未说出口,林洲却已了然。他道:“师尊,人各有志,有人慕长生,有人爱凡尘。” 墨映苦笑:“凡事莫强求,为师懂。” 作者有话要说:  林洲的心里:长生=孤寂 小时候话本看多了,看给孩子吓得.jpg 第23章 墨映含泪将林洲送走,忽然就不想去月华殿了。 言晚秋是魔族又怎样,人家至少时时都待在顾期雪的身旁。虽说关系不是那么的正当。 而他,亲传弟子是多,却一个都与他不亲近。 谷雨太过懂事,谢让过分浪|荡,好不容易捡了个粘人的林洲,却是长大了就翻脸不认人的主。 墨映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方孤寂的天地,目光所及万物皆是围抱成群,之他一人又孤又寡。 难过。 难过得鼻子眼睛都泛酸。 同时九重天来的,顾期雪有人作伴,他却孤家寡人一个。 是他站得不够高,没人看得见他有多寂寞吗? 唉…… 罢了罢了,终究不过虚幻泡影,正事要紧。 匆匆奔往月华殿,见到顾期雪时,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今日天气好,日光和暖,顾期雪便没有窝在屋里,静静坐在外头晒太阳。 言持与云漾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不知在做什么,只瞧见言持捏紧又松开,而后引起云漾大喊。 “藏哪儿去了?你是不是偷偷用术法了?” 云漾扯着他袖子,瞪着眼道:“你给我交出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言持说着,轻轻抖了抖袖子,随后一支朱钗便滑了出来。“送你了,不用谢我。” “什么送我啊!这本来就是我的。” 云漾嘟囔着,抬手将朱钗插|进发中。她顺手摸出一面小铜镜照照,臭美道:“好不好看?我美不美?” 言持道:“朱钗好看,至于你美不美,我可不敢说。” 云漾顿时沉下面色,“言晚秋!你什么意思啊!本公主可是仙女!仙女你懂吗?凡人都喜欢用貌若天仙来夸女人漂亮!!” 言持闻言,认真思考了一番,道:“我怕夸你一句,你就飘了。” “哼!”云漾气愤偏头,“懒得理你!” “你又懒得理我了,过会儿你又得喊‘秋秋,快来快来,我发现个好玩儿的’,我还不知道你。” “你好烦呐!”云漾气得不行,腮帮子鼓着,像极了河豚。 墨映走近来,瞧着言持也不过一个少年模样,和云漾一般,一般……天真可爱。 怎么看,都不像是魔族之人。 “阿雪,今日感觉如何了?”没有管那两个像三岁小孩儿一般吵架的人,墨映径直走到了顾期雪跟前。 “挺好的。” 顾期雪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紧了些。 抬眼看了看天,说道:“你怎么来了?不陪你的小徒弟了?” “林洲又走了。” “走了啊。”顾期雪点点头,神色了然,“难怪有空来了。” “不说他了,我来是有话要与你说。”墨映道:“你随我进去。” 顾期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 第45页 “自然是旁人听不得的事。” “哦。” 顾期雪这才勉为其难起了身,与他一道进了屋。 为避免有人偷听,墨映在关门时便顺道设下了结界。 “这么小心?”顾期雪不由蹙了蹙眉。 “小心驶得万年船。”墨映严肃着面色道:“阿雪,你告诉我,言晚秋到底是什么人。” 顾期雪心下一惊,面上却还绷得平静。他缓缓道:“你不是早就查过。” “我是查过,可眼见不一定为真,不是么。” 墨映紧紧盯着顾期雪的脸,似是想从他的神色间看出点什么。 可顾期雪的神色一直那样平平淡淡的,光明磊落的从来没做过亏心事一样。墨映越看越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但柳青笠不可能对他说谎,而顾期雪,十分擅长伪装情绪。 他自然是选择相信柳青笠。 顾期雪亦是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那你听见了什么?”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墨映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言晚秋是不是魔族之人。” “是。” 顾期雪深知墨映会来问,便已然确定了,再瞒着也是瞒不下去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知晓他是魔族,你想怎么做?” 此言一出,气氛霎时变得无比凝重。 墨映摸不清顾期雪对言持的感情到底多深,也不敢贸然回答这个问题。 双双沉默许久,墨映实在沉不住气了,才说道:“阿雪,仙魔不两立,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 “那你们……” 顾期雪又道:“但我不听。” 墨映:“……” 顾期雪道:“仙魔和平相处,并非不可能。”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墨映知道顾期雪期望两族和平共处的心愿,却不知他竟天真到这个地步。 “是不是白日梦,试过才知道。”若是不能,那他与言持一起踏入魔道,亦无不可。 墨映并不想插手他们的感情,可对方是魔族,他却又不得不插手。 顾期雪的私人感情与他无关,可魔族潜入仙门一事,他却不得不管。 纵使会与顾期雪产生嫌隙,他也不敢包庇。 “顾期雪,你不要太天真了,魔族本性狡诈冷情,你而今一心扑在那魔种身上,若是被他骗了,那后果是我们谁也承担不起的!” 顾期雪冷声道:“我的事情不需要谁来担,若是当真如你猜想一般,那一切后果,自然由我一力承担,绝对不会拖累任何人。” 墨映有些生气,“你当真以为你就是救世主,你说不拖累便不拖累?” “我能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便能阻止人祸发生!墨映,你莫逼我。” 墨映闻言,不由愣住。 顾期雪向来温和,与他共事几千年,却是极少见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 “你认真的?”墨映情绪复杂。 顾期雪却反问道:“我何时不认真了?” 墨映沉思半天,憋出一句:“跨越族类的爱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说得对。” 墨映一听,觉得有戏,于是决定加把劲再劝劝。 “你想想,织女和牛郎,一年才能见一次面,每次见面织女带着婢女去,牛郎都认不出哪个是她。” “嗯。” “这些都是远的,我给你说个近的,就与你我差不多时间成仙的第十一任百花仙子,她与那狼妖相恋,当初那誓言不一样刻骨铭心,说什么至死不渝,如今还不是各过各的,而且我听说那狼妖在妖界已经纳了好几个小妾了。” “所以?” “所以异族相恋,哪能有什么好结果。他今日能说爱你,那他明日也能爱上别人!你以为他爱你什么,还不是贪图你的容貌。” “你错了。”顾期雪不紧不慢地反驳,“不是他贪我,是我先贪的他,你误会他了。” 墨映:“……”无话可说。 没救了,等死吧! 墨映气冲冲出去,走到门口时瞧见言持又停下了步子,瞪着他重重“哼”了一声,便又迈开步子飞快离去。 言持简直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看向云漾,怔怔问道:“我得罪他了?” 云漾摇摇头,“谁知道你的。” “我没有啊。” 云漾默了一下,忽然惊咋叫道:“会不会是你的身份被他发现了!” 言持斜睨她一眼,“你再喊大声一些,发现的人就不止他一个了。” “哦。”云漾捂着嘴,将声音压得极轻:“那若是真被他发现了,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言持并不着急。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晚会暴露,自然是早就考虑过这些事的。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得先看看顾期雪怎么想。 言持在外头站了片刻,便进了屋。 顾期雪坐在桌前,双目盯着桌面一瞬不瞬,显然是在走神。 “怎么了?”言持走到他身旁坐下,轻轻问道。 顾期雪缓缓抬眼看向他,失落地道:“仙魔不两立?” “嗯?” 顾期雪道:“仙魔两族,好像从未想过彻底休战。” 言持心中没来由开始慌了,“你想说什么?” “若是仙魔再一次开战,你我当如何?”虽与墨映是说得那般坚定,可他心里其实也是存有千万般疑惑的。 -- 第46页 墨映也说得没错,仙魔两族不两立。 他与言持之间,终究殊途。应该如何做,才能冲破枷锁,与他同归? 言持道:“若当真开战,想必那时我已不是魔尊。” 言持轻轻靠向顾期雪,轻轻环住他的腰,温声道:“只要我还爱你一日,我便一日不与你为敌。”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爱会消失?” “……”角度过分刁钻了啊! 言持眼底闪过一瞬复杂,却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太多,人生在世,遇到困难必是自然的,我们要想的该是怎样直面解决,而非是先考虑怎么退缩。” “哦,嗯。”顾期雪道:“我知道。” 在感情一事上,他算不上是胆大的人。他总是会患得患失,总是会想,言持会在什么时候变淡,然后抛下他。若是言持的身份暴露了,他们是不是就完了…… 他担心着太多,却从来不敢说出来。 他总是在心里暗暗猜测,然后独自惧怕。 他明白自己的喜欢多坚定,却并不清楚言持的心意到底能坚持多久。 得不到的时候总是想抓紧对方,得到了却又瞻前顾后,指定得有点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爱情爱情爱情.jpg 橘子:剧情剧情剧情.jpg 第24章 顾期雪和言持都摸不透墨映是怎么想的,便也只能按捺住性子静观其变。 敌不动,我不动。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下去。 那日商量好了之后,言持夜里便与大护法取得联系,叫他查一查魔族有无修复缚龙索的法子。 经由大护法没日没夜的努力,法子自然是找到了,只不过,并不是修复的方法,而是重新炼制的方法。 缚龙索的炼制方法倒也简单,只是要找齐材料十分困难。 万年玄铁已是十分罕见,却还要以魅族的妖骨做灵注入。 “我们……当真要去魅族取妖骨?”顾期雪迟疑了。 他虽素来与魅族无甚交集,却也知晓魅族自古避世而居,几十万年来也从未闹出过魅族害人的事来。 他们若为了一件法器去取妖骨,多少有些丧心病狂。 毕竟妖骨于魅族来说,便是他们的命脉。取魅族妖骨,等同于要他们的命。 顾期雪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生出对魅族下手的心思。 言持并未直接回答他要还是不要,而是说道:“你觉得,没有缚龙索,我们与潜渊对上,赢的可能性有多大?” 实话说,他并不能肯定。 潜渊乃是神族,即便已是人人喊打的恶龙,这世间却也难有能与他匹敌的生灵。 如今神族衰落,在神女镇压潜渊以后还活着的神族,已经所剩无几,且再无意管这世间事。 若是潜渊有心在凡间掀起风浪,光凭一群多只会以口水为利剑的仙族,恐怕难以阻止这条曾经以一己之力使神族衰败的龙。 顾期雪衡量了一番利弊,又犹豫了一天一夜,最终只得咬牙同意。 事不宜迟,终于等到他应了,早已收拾好行李的言持当即便拉着他一道下了山,就连下山这件事,都是托云漾去告给墨映的。 不过,说是告知,也仅只是告诉他,他们出去了。 去向不明,去意也不明。 墨映原本是想使法术找一找这二人的踪迹,却发现这两人竟是连行踪都完全隐匿了。 这么小心…… “他们该不会是私奔了吧!” 这是墨映坐在屋里垂首沉思了足足半日得出的结论。 他刚发现那言晚秋的真实身份,这两人便连夜逃跑,还细心的隐匿了所有行踪,他也没想出除了私奔以外,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们做得这么细致? 一旁等了他许久的谷雨听见他这话,当即一个激灵。 “师尊,您说谁私奔了?” “嗯?”墨映闻声,这才初初觉察到屋中还有别的人。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谷雨,说道:“你是何时进来的?” 谷雨老老实实答道:“已经进来有一刻钟了。” “哦。”墨映呆呆地点点头,紧跟着便奇怪地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不喊我?” “额……”谷雨顿了许久,才慢慢说道:“方才徒儿喊过了,但是师尊一直不应徒儿。” “……”原来是他自己的问题。 为了缓解尴尬,墨映战术性咳了咳,随即便端着腔道:“你来寻我有何事?” 谷雨闻言,赶紧将怀中揣着的本子拿出来递给墨映。 “师尊,这是这个月的所有收支记录,嗯……这个月谢让去摘露坊过了三次夜,那里的花魁与他三度春宵,花了不少。” 说到后头,谷雨便有些磕磕巴巴的,面色微微红着,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说来也是,谷雨虽是大师兄,但对于这些凡尘间的风花雪月,却是连提起都会脸红。可谢让去寻风月所用的银钱是忘仙山的钱,他又不得不提。 墨映瞧着这大徒弟微微红的脸颊,心里暗自好笑。 上千岁的人了,怎么说起这些事还会害羞呢! 枉他活了那么多年岁,还像个青头小屁孩似的。 “知道了,以后扣除谢让一半的月钱。” -- 第47页 “是。” “对了,眼下已经开春了,外门弟子的招收事宜可以开始准备了。” “好的。” “可还有别的事了?” “有。”谷雨想也不想便答。 “嗯?”墨映倒觉有些稀奇,平素谷雨有什么事情,都是一次性说完的,怎么今日拖拖拉拉的? 谷雨咬咬唇,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才启口道:“师尊,方才你说谁私奔了?” 墨映瞧着他,只见这向来稳重的大徒弟双眼放着光,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好奇之色。 墨映没忍住笑了,玩笑一般说道:“你挺八卦啊。” 谷雨赶紧垂下眼睑,使劲摇头否认,“没有没有,不是的。” 墨映直接笑出了声,倒是一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是温温吞吞地道:“没事,挺好的。” 谷雨自小便无比懂事,该碰的不该碰的,他自己分的门儿清。 那时谷雨还小,他本是想待谷雨好些,可这小孩儿却一直将自己当外人,不干活便不敢吃饭,他是心疼,却也实在拿这孩子没有办法。 墨映想着谷雨幼时的事,不由话多了些。 他不由自主地问道:“谷雨,你来忘仙山多少年了?” 谷雨正色道:“回师尊,已经有一千三百多年了。” “这些年,是为师对你不好么?”这个问题,是墨映一直都想问的。 “啊?”谷雨却是一怔,随即慌忙否认,“不是不是!不是的,师尊是这世间待徒儿最好的。” “是么。”墨映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声。 谷雨却无比肯定且坚定地应道:“是的!” “那为何……”话说了一半,墨映忽然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想说的话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其实想问,既然我待你最好,你为何学不会任性撒娇? 自从谷雨来了忘仙山,墨映便忘记了忙为何物。 他觉得这些年他一直都很闲,山中大大小小的事,谷雨总是一手包揽。 小心翼翼的,为忘仙山的所有人,做着一切力所能及之事。 墨映盯着谷雨,并不想让气氛沉默下去,于是再一次开口问他:“谷雨,你累不累?” 谷雨赶紧摆摆手,“不累不累!一点也不累!” “哦。” 墨映再也无话可说。 谷雨总是不会说他爱听的话,小时候不会,长大以后更加不会。 早就看清了的事实,他又为何要纠结一次又一次? 真是闲得心慌了! 他觉得是时候该给自己找些事做了。 但思来想去,他竟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想做的事情。 仙人的生活其实是极为枯燥乏味的,除了拯救世界,便是在拯救世界的路上,再不然就是为拯救世界做着准备。 然而这个世界有一个寒宵,便也不太需要别的谁来拯救世界了。 “谷雨,你同我去凡间走走吧。” 谷雨低着头,有些怯生地道:“师尊,山中有许多事情离不开徒儿,徒儿……” “是哦。”墨映支着腮盯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游走许多遍,才道:“忘仙山的人都太依赖大师兄了,是时候叫他们学会独立了。” “额……”谷雨不敢说话,但心中却忽然慌乱起来。 他就觉得今日师尊的话尤其多,肯定会出点什么事。 果不其然。 可他听见师尊这些话,却并不能高兴。 他觉得自己能一直留在忘仙山,全靠自己平素勤奋,可师尊却说要大家学会独立。 若是大家都独立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这个大师兄没有用处了? 谷雨不想自己瞎猜吓自己,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师尊,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满意了?” 墨映一听,顿时满脸疑惑。“我何时说过你做得不好了?” “那为何,您要叫大家学会独立?这难道不是不需要我了的意思?” “你在瞎猜什么。” 墨映万万没想到,自己对于徒儿的宠爱与心疼,竟会被他曲解成这个意思。 他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虐待过谷雨,或者是在梦游时将这孩子丢出去过?怎么把这孩子养成了这样? 倒不是说谷雨这样不好,只是没必要。 他觉得谷雨的生活方式太累了,希望他往后能轻松一些。而且这门派中本就没谁缺腿断手的,大家都好好的,自己的事情本就该由自己做,哪能因为大师兄没脾气便总是托大师兄帮忙。 墨映心中虽千万般复杂,面色却是一成不变的平静,这使得本就局促不安的谷雨更加心慌意乱。 师尊的话,谷雨自然不敢不接,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徒儿没有瞎猜。” “嗯,那便好。你先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下个月开始,谢让的生活费减半。” “是,徒儿记下了。” 墨映“嗯”了一声,便挥挥手叫谷雨先出去了。 他其实能看出谷雨的紧张情绪,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同谷雨解释。 以前他都没注意到,原来谷雨的心思这般敏|感。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谷雨总是在忙的原因,只是害怕不被需要。 从前他总是将宠爱着重落在林洲身上,将精力尽数放在谢让身上,却一直忽略了过于懂事的谷雨。 -- 第48页 一碗水端平,当真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不累,是不敢累。 第25章 魅族避世已久,要想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言持二人很是废了好些功夫才摸进了魅族结界。 也不知是赶巧还是不赶巧,两人来时,正逢魅族的祭祀大典。 魅族的人,多少都沾了一些“魅”,虽模样与普通凡人仙族无异,感觉上却大为不同。魅族的人,无论男女,似乎都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 尤其是他们的眼睛,只要与他们目光相对,便会不由自主慌神。 言持甚至不敢抬眼看他们,生怕自己稍微有一丝不坚定,便会溺进去。 顾期雪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向来感情寡淡,除了言持,旁的人在他眼中不过平等众生。 两人在一群魅族族人之间,是非常显眼的存在,才刚进来,便就暴露了。 但被发现之后,魅族族人却并没有以兵刃相对,反是满面欢喜地欢迎二人。 言持与顾期雪皆是懵了。 “怎么回事?”言持低低问了一声。 顾期雪诚然答道:“不知。” 两人疑惑了许久,终于听见有人说话:“仙兽显灵啦!” 什么仙兽?跟他们有关系吗? 二人疑惑更深。 不多时,两人便瞧见几名女子抬着垂了轻纱的步辇走来。 那步辇落地,上头垂着的白色轻纱便跟着朝两边分开,只见里头坐着一名极美的白衣女子。 秋水含情,被她的眼波微微扫一眼,都让人觉得浑身酥软。 这是魅族的族长,魅族的族人多是习惯称她为圣女。 圣女缓缓起身,从步辇中出来。 不过几步之遥,却偏偏叫她走出了莲花摇曳之色。 族人齐齐鞠身朝她行礼,只有言持与顾期雪直挺挺站着,仍在状况之外。 不知者不怪。圣女只浅浅笑着走近,款款与二人行了一个浅礼。 “不知上仙到来,有失远迎了,还望上仙莫怪。” 顾期雪怔了怔,“你知道我?” “寒宵上仙的名声那么响,恐怕少有人不知。” “我道魅族常年避世,该是甚少了解外头的情况。” 圣女笑道:“的确了解得不多,但知之再少,也不能不知道我族恩人是谁。” “嗯?”他并不记得自己何时与魅族打过交道。 圣女并未回答,而是说道:“上仙一路辛劳,还是先随我去歇歇才好。” 主人家都示好了,他们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顾期雪点了点头,低声道:“麻烦了。” “不麻烦的。” 两人跟着圣女一路入了魅族圣宫。 这魅族倒是对白色尤为执着,白地白墙白瓦。 入目一片白色,一般人瞧了只剩头昏脑涨。 好在两人的适应性都极强,强忍了一会儿,便也习惯了。 魅族对于二人是盛情款待,圣女更是真心敬仰着她心目中那个强大的寒宵上仙。 顾期雪才来魅族不到半日,便彻底心软了。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大错特错。 防患于未然并没有错,可别人以礼相待,他却想要别人的命,便是他的不对。 魅族的族人,何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并没有。 怀璧其罪。 初初听到这个词时,顾期雪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忽然想起来,却觉得十分可笑。 顾期雪一直在发呆,直到圣女有事离开。 他将圣女留下的侍从遣下,而后拉着言持与他耳语道:“我们再重新想法子吧。” “心软了?” 言持早就看出他下不去这个手,自是一猜即中。 顾期雪道:“他们是无辜的,我们不该。”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总会有别的办法。” 对于谋害人命这种事,言持是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但顾期雪在乎,他便绝对不会逼他。 “嗯。”顾期雪道:“那我们明日便走吧。” “可以。” 两人原本已经商量得好好的了,却在第二日天亮以后,被魅族的族人拦住了去路。 至于原因……挺荒谬的,只因为一只灵兽的预言。 暂时不能离开,顾期雪索性去见了那只灵兽一面,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低阶灵兽,不过,它到底有没有预言能力,他却是瞧不出来。 顾期雪安心留在了圣宫,等着魅族祭祀正式开始。 圣女将他留下,为的便是在那一日主持开灵仪式。眼下距离祭祀还剩三日,顾期雪作为一个客人,却也一点不闲。 相比起来,言持简直是闲得不能再闲。 魅族之内,个个都围着寒宵上仙转,对他关爱备至,对他嘘寒问暖。而言持,就仿佛一个被遗忘了的透明人一般,顾期雪顾不上他,别人压根不搭理他。 言持每每瞧着顾期雪被一群美人环绕,便醋意大发。 忍了整整两日,言持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在夜里偷偷摸进了顾期雪的屋中,直接将他抱了个满怀。 顾期雪被吓了一跳,缓过神之后,便握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腰间,“怎么了?” 言持蹭了蹭他的后颈,极为不满地道:“你已经两天没理我了,我很无聊诶。” -- 第49页 “抱歉,这几日总是被拉着去走过场,没顾上你。” 顾期雪在面对言持时,当真是极为老实的,也是因此,他才一直被拿捏得死死的,一点也翻不了身。 “你闻闻。” “啊?”顾期雪没听懂。 言持贴着他道:“你闻闻,空气中是不是散发着好大一股酸味。” 顾期雪吸吸鼻子,仔细地嗅了嗅,“没有啊。” “有啊!好浓的酸味,你再闻闻!” 言持压着声音,有些软糯,满满的都是撒娇的味道。 隔了片刻,顾期雪便道:“真的没有。” “可我觉得好酸哦,好酸好酸,像是醋坛子打翻了一样!!”说话间,言持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顾期雪这才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吃醋了啊。” “不吃醋难道吃你?” 言持只是赌气,随口说说,却不料,顾期雪竟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嗯?你有问题。” 顾期雪道:“我能有什么问题。” “你以前都不会这样说的,你都拒绝我,就算同意了也总想着在上的。” “躺着挺好的。”顾期雪小心地翻过身,与他面对面说道:“不过,得明日之后。等祭祀结束我们便离开,到时候,你想怎样都随你。” “怎么忽然想开了?”言持简直不敢相信。 “想不开能怎么办,又斗不过你。”再强有什么用,在床上还不是永远压不住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千岁的小孩子。 言持傻呵呵地笑了一阵,忽然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好。” 听他应了,言持的腿便赶紧缠住了顾期雪的腿,缠得紧紧的,手也抱他抱得紧紧的,像是害怕他反悔一样。 一夜好眠。再睁眼时,顾期雪已经不在房中了,只有身旁还残存着一丝余温。 言持慢悠悠地起了身,洗漱更衣之后,才往祭坛方向走去。 今日圣宫内四处都是肃穆的气氛,言持被这样的气氛压得不由放轻了脚步。 所谓开灵,便是给那头灵兽开灵。 只要开了灵,它便能修成人形,从而修炼更加高深的术法。 顾期雪原本以为,灵兽在魅族就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却没想到,他们竟还会为它开灵。 不过,这都不是他能过问的事,一族有一族的规矩,这是魅族的规矩,他无权干涉。 按照魅族的规矩走完了所有流程,已经是午时末了。 将自己的事情全部完成以后,顾期雪便将早晨所着的衣裳换下。虽说都是白衣,但还是自己的穿着最为舒服。 换好了衣裳,顾期雪便来寻到言持。 言持转过头问道:“累不累?” 顾期雪摇头。 “那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应该是没了。” “今日能走不?” “应该可以,等祭祀结束以后,与圣女说一声便好。” “嗯。” 两人等到结束,便与圣女辞了行,圣女自是不舍,却也没有留他们,只拿出一面铜镜交给顾期雪。 “这是?” “这是我们魅族的水月镜,若是上仙需要我等帮忙,便对着镜子喊我的名字。”圣女道:“我叫揽青。” “那便多谢圣女了。” 圣女的面上挂着惯常的淡笑,说道:“上仙不必客气,您能留我们一命,揽青不胜感激。” 顾期雪倒是一点不吃惊,淡淡问道:“你知道我此行目的?” “魅族的妖骨是最好的法器之灵,我们魅族,原本也是为了那些法器而生的,来我魅族境内的,除了是想取我们妖骨,便不会再有别的理由。” 说到此,圣女的笑容更动人了些,“揽青很感谢上仙手下留情。” “不必言谢,你们能够活下去,也是你们自己的造化。”顾期雪感到惭愧,他终究还是自私了些。 “是,上仙说得是。” 是魅族自己的造化,亦是顾仙君手下留情。 仙族杀魅族,并不犯天条,若是炼制出了什么神器,甚至会收到无数赞扬。 魅族为法器而生,却并不想只做法器之灵。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也想将生命永远延续下去。 他们遇见过很多很多的神仙妖魔,却只有顾仙君一个不曾对他们下手。 第26章 言持与顾期雪是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准备走人了,却又陡生意外。 两人都没想到,走出结界时,竟会一脚踩空,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体不断下坠,四周一片漆黑,言持慌乱中一点也感应不到顾期雪的位置。艰难地使出法术调整了一番,总算是好受了些。 也不知何时落了地,只知落地的瞬间,四周都瞬间明亮起来。 入眼都是白色,冰天雪地的,除了簌簌落下的雪,便是被雪压得枝丫低垂、不见原貌的树。 言持四下张望一番,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在雪地里瞧见顾期雪。 顾期雪躺在雪地里,身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双目紧紧闭着,苍白的面容几乎快与雪色相融,安安静静的,让言持慌乱至极。 “顾期雪。”言持轻轻喊了一声,没见他有回应,赶紧将他扶起来,拂去他身上的雪便将他抱了起来。 -- 第50页 四周白茫茫,一眼望不见边际,言持只得随意向一个方向往前。 顾期雪的身体温度太低了,无论如何都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言持也顾不上其他,带着顾期雪御风而行。 然而这片雪地却像是埋着什么阵法一般,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言持放弃了,将顾期雪放在一颗树下,而后张开一个结界将风雪阻隔在外。 即便风雪已经落不到身上,但顾期雪的身子并没有因此而暖和一些。言持紧紧将他抱着,心下很是无措。 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该怎么离开,更不知道顾期雪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第一次这样迷茫,却是不知第几次这样害怕。 顾期雪经由一段时间的修炼调整,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意外,却不想竟落到了这样一个风雪连天的地方。 “顾期雪,我要怎么办。” 言持瞧着顾期雪苍白的面容,轻声开口问着,但他并没有得到顾期雪的回答。 他又继续问,“顾期雪,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言持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做魔尊以前,他的事情便只有修炼这一件,而做了魔尊以后,无论如何,都总有人站在他前面,替他安排好一切。 即便是到了忘仙山,也有顾期雪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活了这么几千年,言持第一次发现,自己除了会打架以外,竟是什么都不会。 从前总是自诩聪明的他,现在却是真实地唾弃自己。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一个依附着别人的寄生虫。 若没有那一身修为,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然而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却也不能带他与顾期雪离开。 言持正想着应该怎么办时,结界外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只三尾白狐。 它两只前脚贴在透明的结界壁上,上挑的眼尾与唇角正正对着他,笑眯眯的模样极为可爱。 见言持看过来了,它便抬起爪子在结界壁上拍了两下,朝着他叫唤了两声。 言持顿了顿,便将顾期雪的身子摆正了靠在身后树干上,然后将结界给撤了。 白狐张口咬住他的衣摆,扯着便要走。言持有些奇怪,却是站在原地未动。 白狐扯了好几下都扯不动,便仰起头看他,又朝他叫了两声,似是有些疑惑。 言持蹲下|身顺了顺它的毛,试探地道:“你要带我离开这里?” 闻言,白狐怔了怔,随即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白狐动了动耳朵,叫唤了两声,又咬上他的衣摆要走。 眼下实在没有办法,言持顾不得这只狐狸到底有什么目的,见它扯着自己的衣摆急切想带他去什么地方也没有迟疑,回头抱上顾期雪便跟在了白狐身后。 白狐在前头跑得飞快,一路带着言持走进了风雪深处。 这是一座雪山,山中并没有多少活物,除了常年积雪的那些树以外,言持便只瞧见三尾白狐这一只活物。 白狐将他带进一个山洞中,里头桌椅板凳与日常用品都一应俱全。 言持略为惊诧,低头看了看那只狐狸。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狐狸住的地方吧?除非这是一只已经修炼成人了的狐妖。 言持低头看向白狐,试探着开口:“你可是已经修炼成人了?” 白狐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既然已经修成人形,为何还要以原型示人。” 白狐抖了抖尾巴,忽然转身走了几步,然后两下蹦到桌子上坐着。 白狐那双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言持,过了好半刻才出声:“我、我的法力被隔壁山头的熊封住了,只能这样。” 是一道属于少女的声音,清脆中无不透露着她的内心忐忑。 “熊?” 白狐道:“是的,熊妖,他原型比两个你还大只,我打不过。” 说着,她那双金色眼眸跟着黯淡了许多,就连一双毛耳朵都跟着耷拉下来。 言持没将这个事情继续追问下去,反是说道:“你会说话,方才为何不说?” 白狐耷拉着脑袋说道:“在外面不能说话,只有回来才可以。” “啊?”言持讶异,“为何?” “也是那只熊干的!”提到那只熊,白狐的语气中都多了几分怨念。 白狐“哼”了一声,又接着道:“那个,我看你的结界挺结实的,法力一定很高强吧,可不可以帮帮我?当然你帮我的话,我也会帮你的!这座雪山的出路只有我知道,你帮我办了那只熊,我就带你出去。” “你是在和我做交易?” “不是的!”白狐连忙反驳,“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可以送你出去的!” 言持盯着白狐的一身皮毛,认真思索了许久,说道:“这山上可找得到柴火?” “你要烧饭啊?”白狐说:“可是雪山里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言持道:“生火取暖。” “哦,有的。” “那你……” 言持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外间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白狐惊了一下,赶紧跑了出去。 “啊!!又是你!!” 白狐的尖叫声格外响亮,言持站在里头都觉得刺耳。 -- 第51页 他将顾期雪放好,便跟着走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一团雪白吸引了视线。 他仰头望着那比山洞口还要高些的白熊,不由眨了眨眼睛。 的确是比两个他还要大只。 相比起来,白狐的身板真的显得太娇小了,只有白熊的一个脚板那么大点,若是白熊想要了她的命,不过是一脚的问题。 言持自觉自己想得有些过于远了,赶紧将思绪拉回来,低头看向白狐,道:“这就是你说的那只熊?” “是!” 白狐似乎有些生气,她仰头望着白熊,气愤地喊道:“你怎么又来了!你快将我的封印解了!不然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听她说的这一番话,这两只倒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白熊跟着道:“阿黎,别离开雪山,外间很危险的,若是叫凡人发现了你,他们会扒掉你的狐狸皮。” 白熊的声音低沉稳重,只是配着一张熊脸,怎么瞧怎么不搭。 “哼!我可是狐仙诶!堂堂狐仙会怕凡人?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 言持从中嗅出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他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说话。他还指望着这只小狐狸带他离开雪山呢,可不敢乱说话。 言持便亲眼瞧着这两只雪山灵妖吵了许久的架。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言持也看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吵的,不过白狐是越吵越来劲。 最后白熊是话没说两句,同样的骂却挨了一遍又一遍。 甘愿站着挨骂的…… 那没事了,这只白熊办不得。 要真给他办了,这小狐狸估计还得叫他偿命。 而且这雪山是这一熊一狐的地盘,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言持是等到白熊走了之后才出的声,也就随口安慰了一下,毫无感情。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顾期雪的情况就危险了。 他不可能拿顾期雪的性命开玩笑。 但白狐似乎并没有听他说什么,只自顾自说着:“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出去。我就是想出去,他凭什么不要我走啊!别以为封住了我的法力我就不会走,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 “为何一定要出去?”言持道:“你与那白熊都属这雪山的灵妖,离不离开不是一样?” 白狐说:“不一样!你不懂的,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去人间找他的,我不能食言。” “人?” “当然,误闯雪山的又不止你们两个。”白狐眨眨眼睛,走到顾期雪身旁去转了两圈,又道:“不过那个人很好看的,比你们都好看。他说他是人间的将军呢!” “……好看就好看,干嘛拿我们比较。” 白狐说:“那我总不能拿那只熊来比较吧!” 言持极其无语,“你完全可以不用比较。” 白狐似乎是苦恼上了,“可是不比较,你怎么知道他有多好看?” “我并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言持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那好吧。”白狐说:“不如这样吧,我带你找到出口,你帮我破开出口的结界,带我去人间?” “就算我带你去了人间,你又怎么能确定能够找到那个人?” 白狐说:“我可以找到的!他告诉过我的,去边柳城找他。” “哦,成交。” 对于别人的事情,言持并不想管,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两人谈妥了之后,白狐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催着言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因为写文太菜被关起来了嘤嘤嘤qvq 第27章 雪山出口处依旧是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的白,纷纷扬扬的雪。 言持都不得不夸一句,这雪山的结界障眼法是做得真的好,若不是白狐坚定这个地方就是出口,光靠他自己看,是一点也看不出异常来。 白狐用爪子四处踩踩,隔了一会儿便坐在一块地上开始叫唤。 离开山洞她就不能讲话,言持理解起来稍微有些困难,但好在这狐狸毕竟灵性十足,张牙舞爪引导他许久,这结界好歹是破了。 结界一破,四周的景象顿时变了模样。虽说依旧身处雪山,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了。 言持也不耽搁时间,抱着昏迷不醒的顾期雪,带着白狐便御风而去。 总算离开雪山,言持连忙寻了一个繁华城中的客栈住下,先喊了大夫来给顾期雪诊断,随后又赶紧联系了大护法,叫他带魔界的医师前来。 凡间的大夫拿顾期雪的病没有办法,只开了几副驱寒的药便离开了。 言持将药拿去厨房叫人熬上,再要了炭盆与棉被。 整个屋子被烘得十分暖和,言持都已被闷出了不少的汗,但摸了摸顾期雪的手,仍然是冷冰冰的。 白狐坐在一旁,瞧他一脸焦灼的模样,忽然说话了:“他这是寒气侵入肺腑了,你着急也没用。没救了,早点带他回家吧,至少不会客死他乡。” “你懂什么!” 言持并不想与她争辩,一心等着大护法前来。 却不料,那白狐忽然化作了女子模样,轻飘飘走过来伸手搭在顾期雪的手腕上,摸了摸他的脉象。 “可不就是寒气侵入五脏六腑了,他身子里本就有很重的寒性,你怎么还带他去雪山啊?我瞧着你紧张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人。” -- 第52页 “你闭嘴!” 顾期雪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他自是清楚,但说什么没救了,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白狐撇撇嘴,“自欺欺人。” 言持懒得与她计较,便道:“既然你已离开雪山,便莫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 言持道:“你不是要去边柳城?” “是啊。” “那你还不走?” “你得和我一起去。” “凭什么。”言持只觉得莫名其妙。 白狐说道:“你真是一点护花使者的觉悟都没有!” “你的安危关我屁事。” “你现在不去也没关系,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白狐说完,便是转身往外走去,离开前她倒是没忘记告诉言持自己叫什么名字。 阿黎。 言持听过雪山那头白熊这么喊过。 不过言持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会不会再见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大护法再不来顾期雪就真凉了。 好在大护法的动作算快,连拖带拽地将魔界最好的医师带来了。 医师看过以后整张脸都是苦色,可抬眼一瞧言持的表情,又不敢说“没救了等死吧”这种话,只得颤颤巍巍道一句:“君上,这寒宵上仙体内寒气太重,需要您为他传导真气,再配合老臣以银针刺穴,才有可能醒来。” “有可能?” 医师怕得手心直冒虚汗,“是,是的,可能。” “有几成把握?” “六……”医师顿了顿,“最多七成把握。” “那来吧。” “是。”医师闻言,连忙拿出自己的银针。 言持将顾期雪扶着坐起来,随即盘膝坐在他身后,这便是运转真气开始往他体内传导。 医师拿起银针,双手却不住颤抖,摸到一个穴位,久久不敢落针。 眼前这个需要他施针救治之人,毕竟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不仅是仙族,且还是他们的魔尊无论如何都要救活的仙族。 医师一想到此,眼前便已有了自己被凌迟处死的画面。 言持自然是晓得这位医师有多么紧张,可他现在心头无比烦乱,见他拿着银针久久不动手,心下火气顿时窜了三丈高。 他按捺着怒气道:“你说穴位,明檀来施针。” “是、是是是!” 医师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只说穴位他倒不会那么紧张。 三人忙活了半个时辰,顾期雪的面色总算是好了些,但依旧没有一点醒转的迹象。 眼见着言持的面色逐渐难看,大护法赶紧将医师打发出去。 “君上,您也莫要太担心了,顾仙君怎么也是一名上仙,不可能抗不过去的,您尽管放心便是。” 道理谁不懂,可祸不及自己时,是不能明白这种感受的。 言持挥挥手叫大护法先行出去,自己一人守在顾期雪的床前。 他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虽不常动脑子,却也没蠢到会认为踏入雪山一事会是意外。 先是魅族热情得离奇,随后又一脚踏入雪山。 看起来好像平平无奇,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哪哪儿都是问题。 会想到将他们丢入雪山,幕后那人定然知晓顾期雪的身体状况,并且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到底是谁想要顾期雪的命? 言持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世间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有可能恨顾期雪的了。 仙族需要仰仗他的能力,而潜渊,当时在神女宫时他便是有机会的,那时都没有下手,何苦现在才下手? 不过,深思熟虑过后,还属潜渊的嫌疑最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总是想着如何将潜渊封印回去,难保什么时候就露了破绽叫潜渊知晓了。 可以潜渊的实力,想要他们的命哪里需要这种卑鄙的手段。 曾经以一己之力使神族衰败的恶龙,想要杀了他们,恐怕不屑于用这般麻烦的方法。 言持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费尽心机想杀了顾期雪。 毕竟顾期雪的存在,能因此有负面影响的,也就妖魔两族了。可如今妖族避世而处,倒也不会无缘无故招惹麻烦。 越是这般想着,言持便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一半用来爱顾期雪,一半继续厌着顾期雪? 想着想着,又自发摇了摇头。 这个想法属实有些荒谬了。 虽说从前一直不屑与仙族来往,除却那一战败在顾期雪手下,却也着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顾期雪,快醒过来好不好。” 言持握住顾期雪的手,手心紧了又紧,却只能感觉到冰凉的温度沁入皮肤,凉得透骨。 大护法是宽慰他说没事,可他也明白,宽慰始终只是宽慰,顾期雪没有真正醒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下心。 . 顾期雪是在半夜醒来的,刚刚睁眼时,他只觉得自己全身无力。 昏迷的这几天,他其实一直都有知觉,能听见言持说话,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更是无法动弹。 很奇怪。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魂魄一般,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感受着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 第53页 而这种情况,与从前因寒气侵入肺腑的情况都不一样。 再者,他这些时日已经将身体调整得很不错了,即便踏入雪山,也不至于昏迷过去。 他虽不会医术,对于自己的身体却是有数的。 顾期雪便睁着眼睛看着床帐发愣,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愣了许久,才转头看向言持。 言持用手支着额头,正闭眼休息。 他是真的累了,可因着心中担心顾期雪,并没能睡熟。顾期雪的手方才动了一下,他便醒了。 “顾期雪?”言持轻轻唤道,语气中满是试探之意。 顾期雪的手只是小幅度动了一下,屋中又是烛火昏暗,他一时间也没看清顾期雪到底睁没睁眼。 “嗯。”顾期雪低低应了一声,紧跟着道:“扶我起来,没力气。” 言持闻言,赶紧起身扶他坐起来。 “饿不饿?” “不饿。” “渴不渴?” 顾期雪摇了摇头,道:“会不会是潜渊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言持自是明白顾期雪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我也想过,可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但这件事也并不能只往这一个方向思考。 虽说他们这事的确做得还不够严密,被发现也不是没可能,但若潜渊当真发现了什么端倪,恐怕也不能只杀顾期雪一个。 毕竟他们入雪山,只会对顾期雪一人有性命威胁。若真是潜渊做的,没道理会留他一命。 言持将自己的想法与顾期雪说了之后,顾期雪亦是点了点头。 的确是这个理。 可他根本想不出,自己这一生到底与谁有过如此深仇大恨。 ……花筑? 得不到便毁灭,倒是这个人会做出的事。 而且,云漾就是被他追赶到忘仙山的,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古怪。 两人心中诸多怀疑,却又一点眉目也无。 言持见他满面愁容也心疼,宽慰道:“别想太多,一切等回去再说。” “那缚龙索……” “没事,总有别的办法。” 魅族的妖骨是没办法再取了,也找不到别的重铸缚龙索的法子,要真到了与潜渊翻脸的时候,也只能想别的法子抗衡。 “嗯。”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可除了这样自我安慰,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第28章 顾期雪只在客栈中休息了两日,便与言持匆匆赶回了忘仙山。 两人离开多日再回来,山中倒是与之前没有半点区别。 云漾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忘仙山等着二人,一听他们回来的消息,便连忙奔去接二人去了。 “雪哥哥!你们可算是回来啦!”云漾站在顾期雪面前,仰头对着他笑:“你们要是再不回来,墨仙君都要上报我父君了。” “嗯?”顾期雪听得云里雾里。 云漾侧目看了一眼言持,道:“还不是你们两个说走就走了,还不说去哪里,墨仙君找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顾期雪不由看向第一时间便出来接他的墨映,“私奔?” 墨映一点不觉尴尬,反是理直气壮地扬着下巴,“你也知道你这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以后要去哪儿最好给我说说,不然……”他说着,目光忽然移至言持身上,似是在暗示什么一般接着道:“不然我以为你被什么不怀好意的外族迷惑了心智!” 他是无法阻止顾期雪的决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对这个魔族没有芥蒂。 若顾期雪当真有一日会为了这个魔族而置整个仙族不顾,他定会毫不犹豫将这魔族杀了。 言持毫不畏惧地迎上墨映的目光,他知道墨映心中在想什么,但他也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墨映想杀他,总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的修为或许是比顾期雪差了些,可除了顾期雪,他还没在别的谁手上输过半招。 墨映并没有送顾期雪到月华殿,对于这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他实在看不过眼。也不是说他看不起同性别相恋,只是一看见那魔族的脸,便总觉得顾期雪这仙族一枝花是白白插在了牛粪上。 简直是毫不般配! 他连多看这个魔族一眼都不愿意。 牛粪本人倒是对此没有知觉,只当是墨映不待见他身为魔族的身份,也没多说什么。忘仙山毕竟不是他的地盘,他也不能给自己与顾期雪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回了月华殿,言持便掺着顾期雪进了屋里。 “你先在床上躺着歇歇,赶了那么久的路,该是累了。” “嗯。”顾期雪的确是有些疲倦了,虽说在客栈里已经将状态调整过来了,但身子骨毕竟不比完全好的时候,赶了一路,还是难免疲乏。 应了一声之后,顾期雪便没再说话,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言持等他睡沉了之后才轻手轻脚走出去。 方一出门,他便瞧见靠在墙边上的云漾。 言持没说话,将门轻轻关上,随后便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走到月华殿后方稍微隐蔽些的地方,言持才停下了步子。他在原地站着等了不久,云漾便散步似的,慢悠悠走了来。 “什么事?”言持半点弯子都懒得绕。 -- 第54页 “嗯…墨映可是知晓你的身份了?” 言持道:“应当只知我是魔族。” “什么时候知道的?”云漾的表情难得严肃,这对于她与言持来说,都算得上是大事。 “我与顾期雪离开之前几日。” 云漾闻言,霎时松了一口气。 墨映已经知道那么久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想必是顾及着顾期雪,还没有要对言持做什么的打算。 不过,这事并不能拖久了。 墨映都已经知道言持是魔族,那他的身份离暴露的时间肯定也不久了。 云漾想了想,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言持轻描淡写地道:“静观其变。”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慌不忙?”云漾觉得自己这个外人都比言持着急。 言持好笑:“不然能怎么办?叫顾期雪跟我走?还是直接与他分开?” 云漾自知言持说出来的,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可……“仙魔两族和平相处,从古至今便是无稽之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无稽之谈。” 闻言,云漾便也不再多劝他什么。这个时候正是两人脑热的时候,心里天真着,自是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顿了顿,便转了话题,“我见他今日回来时,面色很差,身子似乎很虚弱?” 言持的面色立时凝重起来,“遭人暗算,不慎落入雪山,废了些功夫才出来。” “雪山?”云漾道:“你们到底去了哪里?” “天机不可……” “行了,不可说便别说话了。”不等言持说完,云漾便将他的话语打断。 “哦。”冷漠。 “……”云漾的表情变了又变,唯一不变的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她纠结了许久,再一次开口,“言晚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没有。” “为什么没有?!”云漾抬高了声量,“我们现在可是拴在同一条线上的蚂蚱!对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言持冷哼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别的蚂蚱派来的奸细。” “你!你说什么呢你!” 言持不为所动,语气平平地道:“你若再喊大声些,山下的人都得被你喊来了。” “你你你!”云漾指着他,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愤愤将手垂下。 言持这时又道:“该知道的事情迟早都会知道,不必急于一时。我情敌来了,我得回去了。” 云漾:“……” 言持走回去时,柳青笠正好敲响了顾期雪的房门。 “尊上,主人说今日见您脸色很差,叫我过来为您看看。” 言持悄然走过去,伸手推开了房门,“进来吧。” 柳青笠看着他无比自然地开门、跨门槛,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他可是魔族,尊上却这样信任一个魔族。 糊涂! 尊上这一次属实糊涂! 柳青笠想着,心中竟是攒了一口怨气,久久都无法散去。 他面色不悦地跟着言持走进屋里,原本躺着的顾期雪听见外间的响动时便自己坐起来了,言持赶紧拿了衣裳披在他身上。 柳青笠瞧着二人一派和谐的模样,一双脚似是钉在了原地一般,沉重得有些挪不动。 有外人在,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腻歪话,顾期雪偏头看向柳青笠,轻声喊道:“青笠,过来吧。” 之前他的寒症一直都是柳青笠在医治,眼前虽然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却也并不算多好受。 “是。”柳青笠闻言才惊觉自己有些逾矩了,赶紧低下头走近床前。 简单探了探脉象,又使术法看了一番他体内的情况,随后才开口说道:“尊上,您在外时可是又受了寒?” 顾期雪点头应道:“嗯,寒气侵入肺腑,昏迷了许久。” “尊上您身体底子损坏,以后还是多注意些才好。”柳青笠边说边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几瓶药,“这些药是我为您新做的,更适合您现在的情况,记得要吃。” “嗯,辛苦你走一趟了。” “不辛苦的。”柳青笠依旧垂着头,他声音轻轻的:“为了尊上,一点也不会辛苦。” 顾期雪一怔,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他扯了扯被子,道:“我困了,晚秋,送青笠回去吧。” “好。” 柳青笠没有久留,只说了几句反反复复说过无数遍的关心话,便自觉地往外走了。 月华殿中侍女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柳青笠四处张望着往外走,目光始终不想落在言持身上。直到走出大门,准备要下去时,他才总算正视言持。 “你想说什么?”言持早便看出柳青笠对他的不满,且方才从房中走出来时,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看着都替柳青笠难受。 柳青笠神色一凌,右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却并没有使多大的劲。 他咬牙道:“言晚秋,若是你敢对尊上与整个仙族不利,我不会放过你的!”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谁不放过谁还未可知。言持觉得好笑,可心中又免不得升起暴虐情绪。 顾期雪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他的人,世上却有那么多不知好歹觊觎他的人。 言持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情绪冷静下来,双目直勾勾盯着柳青笠。“我的人,自不必你来提醒我来待他好,收起你的痴心妄想。” -- 第55页 柳青笠浑身一震,手下的力道慢慢松懈,却并没有放开。 痴心妄想么?的确是这样的。 可即便是这样,尊上这等高洁仙姿,也不是一个深渊中的魔族可以染指的。 他是不配,可言晚秋这个魔族,更!不!配! 如此一想,柳青笠手下的力道忽然加重,似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来掐言持,欲图就这样将他掐到断气。 言持如今修为已经完全恢复,又学了不少顾期雪的本事,当然是不至于被一个柳青笠用五根指头掐死,但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他此时的力道。 他将柳青笠的手狠狠拉下,趁机往后退了两步才道:“柳青笠,现在是在忘仙山,看在师尊面上我不想生事,但你也别天真的觉得我能任你拿捏。” 言持说着,清浅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毕竟,我是魔,不会对世间生灵抱有怜悯之心。你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只随时都能捏死的蝼蚁。” 柳青笠的身子不自觉战栗起来,他惊惧地看了一眼言持的眼睛,闭紧了嘴巴连忙转身离开。 他终于明白,即便知道了言晚秋的身份,自己也依然拿他没有办法。 连尊上都被他迷惑住了,言晚秋又岂会只是一个普通魔族。 作者有话要说:  柳青笠(气呼呼):言晚秋,你这样难道不怕我黑化吗? QAQ我好慢啊!#橘子 不行# 第29章 “哎呀,尊上可是好生惹人喜爱。” 言持走进屋,便是酸溜溜地打趣了顾期雪一句。 顾期雪翻个身看过来,盯着他眨了眨眼,“怎么了?” 言持走到床边坐下,一手轻轻落在顾期雪的脸颊上,顺着滑到了他下巴上,然后发狠一般捏住了他的下颚。 “嗯…”顾期雪吃痛,他伸手拉着言持的袖子,道:“痛啊,你松手。” 言持愣了愣,便松开了手,随即便整个人压了下去。隔着被子将顾期雪抱住,他将唇贴在对方的耳边,低声说着:“顾期雪,我想将你带回魔族藏起来,不让别的人看见你。” 顾期雪一手抵在言持的胸前,双目看着别处,眉间已皱出了明显的纹路。 “我……”言持想解释,他只是一时冲动才会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并不是真正想要这样做,可他才刚开口,便听见顾期雪用极小的声音道:“可以。” “什么?”言持简直不敢置信,他鼓着双眼追问道。 顾期雪以更加清晰坚定的口吻道:“如果是你的话,可以。你怎样对我,都可以。” 言持在他侧脸上蹭了蹭,这才撑起了身子坐直。“骗你的,我要是敢这么做,墨映非得带十万天将去踏平我魔族不可。” 言持温温笑着,言语间的醋意却并不掩饰。他道:“不管是顾期雪还是寒宵,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宝贝,爱你的人太多了,我只是侥幸能插队排到前面来。” 顾期雪安安静静地瞧着他,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对于感情之事,他不算迟钝,但也不算精通。他能看出言持在吃醋,可他并不能打趣他什么。 柳青笠喜欢他,这是顾期雪从未想过的。 虽说,以前言持有提醒过就是了。可柳青笠对他会生出这种感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 柳青笠是墨映的人,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才被墨映安排着来照顾他的,过去几千年,柳青笠都本本分分的,从未做过半分逾越规矩的事,在顾期雪心中,柳青笠就是一个按照命令行事的医师而已。 而且,心中满是拯救世界这等大事的寒宵上仙,在遇见言持之前,便从来没有想过一丝半点关于儿女情长的事,自然是更加不会把这等旖旎的东西与一个男人联系上。 会这样心无旁骛,或许也跟几千年花筑的逼迫有关。 那时的顾期雪到底还年轻,法术修为跟不上,心智也不比现在沉稳,遇见那等事情,自然容易产生心理阴影。 看出柳青笠的心思,也着实是顾期雪不知为何,忽然就开了窍。 兴许是因为明白了什么是情爱,所以看出了柳青笠隐忍的面目之下暗藏了什么样的情绪。 可即使他已经明白了柳青笠的心意,却也不可能再回应他什么。 柳青笠的情,终究只能是错付。 顾期雪仔细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应该找墨映好好谈一谈关于柳青笠的事情。 如今明白了他的心意,只会是见一次尴尬一次的处境,还是叫墨映将柳青笠送回九重天的好。 顾期雪一不仔细,便想得入了神。 言持可不高兴了,自己就在他眼前,气氛还那样暧昧,顾期雪却能在这种时候走神。 不愧是你,谈恋爱还兴晃神儿的。 心里暗暗槽着,言持便向顾期雪那白净的脸蛋伸出了魔爪。 “我见你挺无聊的,不如我们运动运动。既能锻炼身体,还能助长修为。” 运动是能锻炼身体,但听到“能助长修为”这几个字时,顾期雪便明白此运动非彼运动了。 他抿着唇思索了片刻,以询问的语气道:“我可以拒绝吗?” 言持却没有直言能不能,反是挑挑眉语气轻佻地反问他:“你想拒绝吗?” 这种问题的决定权一旦落到自己身上,顾期雪便免不得扭捏起来。拒绝了,他又担心言持难受,不拒绝吧,又显得他好像很想要的样子,不太矜持。 -- 第56页 顾期雪纠结之际,又开始恨自己不争气。若是当初做足了功课学会了,如今也不至于被言持这个小孩子压得死死的。 在“言持可能会难受”与“看起来不矜持”之间纠结了良久,顾期雪终是磕磕巴巴地道了一句:“我、我不是……我没有要拒、拒绝……” 一句话说完,顾期雪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烫得厉害,那种灼热感,仿佛是要将他的脸皮烫穿一般。 丢脸。 言持心下好笑,抬手将他脸边的发丝撩到一旁,轻声道:“你这么羞,那我再给你点时间准备准备吧,不然你又得将眼睛闭着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他这话可不是空口无凭冤枉人。 以前顾期雪喝醉了光着身子舞剑给他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人有多开放呢,没想到那就真的只是喝醉了身体不受脑子控制。 这个人就是,嘴上说得出,真做到那一步又拘谨得要死。每次与他双修时,不到意识模糊时,那张嘴都不张开的,想听见些什么想听的,非得在他意识不清时连哄带骗才行。 顾期雪憋着一口气,定定望着言持,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现在就是……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如果时光倒流那么一会儿的话,他绝不会让言持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 后悔,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 但是后悔没用。 言持瞧着他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就想笑。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顾期雪道:“不是。” “那你这么看着我。”言持的言语间尽是无奈:“你要是不喜欢,我也不会逼你做什么。” 他此话一出,听得顾期雪心下登时一慌,抓着他的手一下子坐起来,着急忙慌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着急,我也没说你就是那个意思。” 顾期雪抓着言持的手并没有放开,却是极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言持听见他用极小的声音道:“你要是想,现在就可以。” 对于顾期雪的性子,言持只觉得到现在都还没有摸通透。 精明中透着些呆萌,直白中又带着些扭捏。 这样矛盾的性格,却完完全全落在了顾期雪一个人身上。言持每次深入分析顾期雪性格时,都觉得自己脑瓜子疼。 简单的来说,这个人的性格就挺麻烦的。 可这样的麻烦精、扭捏怪,却偏偏让他放不下了。 言持认命一叹,“非得将你扭扭捏捏的毛病治好不可!” “……”顾期雪从内到外表示不服,“你跟我换个位置试试?看你扭捏不扭捏!” 言持倒是觉得无所谓,笑吟吟道:“换呗。” 魔族骨子里便是放|荡不羁的,对于巫山云|雨之事,根本不会介意在上在下。 顾期雪顿时语塞,兴许真的是他神经敏|感了吧。 “算了,我先睡会儿醒醒神。” 顾期雪拉着被子往里钻,然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在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不愿意露出来。 言持笑着拍了拍被面,“那你就睡觉醒神吧,我出去了。” 顾期雪:“……”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你到底懂不懂啊!一定要让他这么尴尬吗?! 魔族果然都是性子恶劣的生灵! . 之后好几日,柳青笠是天天上月华殿,却也只是看了一下顾期雪的恢复情况便走了。 待顾期雪身子好些了,言持便常常抓着他试图双修,心里满是魔尊大人的顾仙君自是半推半就的从了,并且全然忘记了那日说过的话。 换位置是不可能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换的。 真要叫他在上,他估计还得手抖。 双修是一门事半功倍但为仙族所不齿的修炼法子,可既然已经双修了,顾期雪便也欣然接受了双修带来的好处。 不管怎么样,他的身体在与言持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大好了,修为亦是完全恢复了,并且还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身体大好之后,为了巩固修为,避免再遇见落入雪山之后昏迷的情况,顾期雪决定闭关。 在闭关之前,顾期雪与墨映谈了一下午的话,总算是劝动了墨映,叫他将柳青笠送回九重天。 “你打算闭关多久啊?” 将人送到结界外,言持才总算绷不住地垮下了脸,十分不舍地握着顾期雪有些泛凉的手。 “一个月吧,眼下局势不宜耽搁太久。” “我能不能经常来看你啊?”心里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在小心思的驱使下,言持还是将这句废话问出了口。 “不能。” “哦。” 顾期雪道:“我闭关以后,你得多注意潜渊的动向,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你便来找我。” “知道。”言持撅着嘴,满脸的不情愿。 “行了,不久一个月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是,我知道了,师!尊!”赌气一般,咬着牙喊出了最后两字。 顾期雪无奈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于仙魔两族来说,闭关修炼几百年也是寻常之事,这一个月的光阴,的确只可算得上是弹指一挥间。 可他们二人之间正处于头昏脑热的时候,忽然间便要分隔一个月,倒也确实有些舍不得。 -- 第57页 但是儿女情长终究抵不过天下大局,他身为仙族,自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儿女情长而让自己处于弱势。 潜渊,毕竟是神女栖羽费尽神力才能镇压住的堕神。 作者有话要说:  潜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想当好人。 第30章 柳青笠是在顾期雪闭关的第三日离开的,临行前也不忘瞪一眼言持。 言持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回了对方一个和善的笑。 柳青笠见之,面色顿时黑了。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乘风而去。 墨映在旁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可言持是顾期雪的心上人,且现在并没有抓到言持的错处,他也不能为难人家,不然等顾期雪出关了,指不定得跟他闹成什么样子。 情绪复杂地盯着言持看了许久,墨映只道:“言晚秋,你最好别人本尊抓到什么把柄。” 言持慢悠悠道:“墨掌门真爱说笑。” 说罢,也不等墨映再说什么,便与他告辞回了月华殿。 顾期雪不在,言持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什么了,一连十几日都呆坐在台阶前数着天边的云过去的。 瞧他一天到晚如此无聊,云漾与潜渊双双看不过眼,竟凑到一起商量着要带他到山下转转。 在云漾的软磨硬泡与潜渊的暗示威胁下,言持只得妥协,随着两人下了山。 忘仙山虽是仙山,却并不是与世隔绝的,山下不远便有一座繁华城,名叫余州。 余州城内热闹无比,长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与谈话声从三人走进城门便不曾间断过片刻。 言持被吵得脑袋疼,不自觉蹙了蹙眉。 “这么吵的地方,有什么好转的。”言持忍了又忍,直至忍无可忍,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不满直接用嘴表达出来。 云漾道:“出来走走总是好的,你天天坐在门外数云朵,我怕你抑郁。” “你想多了。” “换个说法,我怕你日日数云朵会变傻。” “……你可以不说话。” “我不说话怕你嫌闷,给你解闷了,你这人简直不识好歹!” 眼见着两人快要吵起来了,潜渊这时忽然出声道:“我刚刚听人说城里最近好像在闹鬼。” “闹鬼?”言持侧目看向他,“你哪儿听见的?” “路上的人都在说,你仔细听就知道了。” 经潜渊这么一提醒,两人倒是真听见一些关于闹鬼的言论。 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凡世间流连的鬼魂那么多,闹鬼是常有的事,这种事言持从前在凡间办事时也遇见过不少,但也从没有管过。 拯救百姓于危难中是仙族的事,跟他一个魔族又没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云漾道:“雪哥哥对这些事情从来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如今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徒弟,你若不管,岂不是要坏了雪哥哥的名声?” 言持撇嘴,“你们仙族就是那么爱多管闲事。” 云漾眼中透着些许鄙夷,“多管闲事你还不是喜欢。” “……”她说得对,言持无法反驳。 云漾接着说:“所以这事儿你还真就得管!” “知道了。” 言持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搞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 其实民间传言闹鬼这种事,十有八|九都是闲得没事乱编的,但满城的人都在议论,便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要不是真的在闹鬼,那便是有人故意搞鬼。 三人今日在城中是听见不少关于闹鬼的说法,其中有两个说法最为普遍,也最有说服力。 一个是说余州城首富沈家的宝贝三少爷逼婚良家少女,少女在新婚夜上吊自尽,但怨气难消便化作厉鬼留在城内伺机向那三少爷索命。 还有一个倒没有那么狗血,但相比起来,这个说法的那只鬼好像要比另一个惨一些。 不过,也跟这余州城首富这家有莫大关系。说是首富家的大少爷沈意因被陷害枉死,心有不甘,遂一直阴魂不散。 “听说那沈意已经死了有三个月了,沈家还请了不少和尚道士来超度驱鬼,但一点用也没有。” 客栈里,云漾从邻桌走过来坐下,压低声音与潜渊言持说着方才打听到的东西。 “若此事是真的,你以为凡间能有几个真有本事能驱鬼的?” “说来也是。”云漾点点头,“假道士假和尚混得风生水起,反倒是真有本事的快要被饿死了。” 言持听她一本正经的感叹,目光逐渐幽深。 他意有所指地道:“小公主倒是对凡间的事情很是了解,看起来真不像是难得下凡的。” 云漾心头一紧,看出了他是在炸自己,于是定了定心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看过很多凡人写的话本子的。” “哦,原来小公主对于凡世的认知都是通过话本了解的。” 言持的语调轻飘飘的,眸中含着几分笑意,显然是在揶揄她,但云漾并不能反驳什么。 多说多错,她不怕言持知道什么,却担心同在旁边的潜渊发现不对。 潜渊虽说被镇压了几千年,但脑子并没有生锈,他当然能从这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谈话中听出些端倪。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 -- 第58页 潜渊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是一条有黑历史的龙,打从一开始便没奢望谁信他。对于顾期雪与言持背后的打算,他其实心里很清楚,但这能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追在别人身后一遍遍保证自己不会为祸人间吧? 没有人信他的,说再多都是徒劳,就像当年被栖羽镇压在神女宫下面一样。 连栖羽都不信他,这世间还有谁会信他。 清者自清,时间总会为他证明。 三人因着城中闹鬼一事便在城里住了下来。 酉时刚过,客栈便关了店。 言持站在楼梯上看着小二关门,不由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余州城那么繁华,晚上的生意也不差吧?” 小二叹了一声,摇摇头继续上门板,“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 “嗯。” “唉,要是在以前,晚上的生意的确很好,可现在晚上都没人敢出来了,大家都赶着太阳落山前回家呢。” 言持追问道:“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咱们余州城那个沈家闹出了事,现在城里夜夜闹鬼呢,这些日子都死了十几个人了,谁还敢要钱不要命啊。” 小二关好了门回过头来,又同他说道:“客官,您也早些休息吧,晚上要是听见什么动静也别起身,安心睡觉便是。” “嗯,多谢小哥提醒。” “应该的。”小二道:“说白了,谁愿意看见自家客栈死人呢。” 说出这句话时,小二也是无奈。倒不是他非要说些难听话,实在是因为别的客栈发生过此等惨案,他只能将事情往严重了说,才能杜绝客人乱跑导致惨案。 言持回了房间,潜渊与云漾都在他房中等他。 见他进门,云漾便赶紧迎上来:“怎么样了?打听到什么没?” “闹鬼这事好像有些严重。” “能不严重么,这太阳才刚下山呢,外头一个人都见不着了。” 言持看向她:“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去驱鬼啦!这也需要问?” 言持道:“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得问你这仙族的意见。” “可真有你的。”云漾翻了个白眼,道:“等再晚些,咱们直接去沈家。” “你知道怎么去?” “当然知道,我早就问过路了。” “好吧。” 兴许是城中的氛围凝重,三人在等天黑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便各自闷着头想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等到了亥时。 此时整个余州城的灯火都熄灭了,唯有银色月辉洒落,勉强照亮夜晚的路。 今晚的月是明亮的,风却无比森冷。 盛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偏凉。 三人一路行至沈家宅院门前,只见这大门前挨着挨着贴了不少黄纸,而黄纸上所画的东西,乍一看是有模有样,仔细看便是四不像。 很明显,沈家这是被骗了。 云漾盯着那贴了一门的黄纸,适时发出疑问:“敲门还是直接进去?” 言持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已经有主意了。” “我又没有做过这种事。” “好吧。先悄悄进去谈谈究竟,等找到祸源了再敲门。” “嗯?为什么找到祸源了不直接除掉?” “直接除掉岂不是便宜他们了?江湖骗子随便画几张四不像都能赚他们家的钱,我们要是不赚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再者说,若是人为搞鬼的事,也不是我们能管的,还得靠他们凡间的官府来解决。” “没想到你一个魔族还贪凡世财宝。” 言持挑眉,笑了笑说道:“入乡随俗你懂不懂。” “入乡随俗也不是你这么随的。” “这才能显得我比较特别。” “懒得与你说。” 言持耸耸肩,“不想与我说就赶紧进去了,早些看完早些回去睡觉。” “你这态度要是放在咱们九重天上,就叫消极怠工,要扣月俸的。” “你们仙族那么穷,谁稀得上九重天上打工。” “这话要是给雪哥哥听见,你看他还理不理你。” 言持道:“他理不理我,你们仙族都穷。” “哼!你有钱,你最有钱了!你那么有钱还贪什么财啊!” 一直默然听着二人吵架的潜渊忽然说道:“先别吵了,那边还点着灯,有些奇怪。”说话间,他伸手往右边的一座小楼指过去。 言持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幽蓝的光透过小楼的纸窗照出来。 蓝色的灯,无论是在仙族还是魔族,都将其称为——魂灯。 作者有话要说:  言某人今天是忧郁美男子:顾期雪闭关的日子,云朵从我头上飘过无数次,风往我脸上刮了无数次,而我想了他无数次。 第31章 魂灯是极为邪门的东西,只要灯不灭,那倚仗这盏灯的魂魄便能躲过鬼差的眼睛继续留存在世间,但倚仗这盏灯的魂魄,却也只能任由点燃魂灯之人驱策。 魂灯这物什在仙魔两界尚且难见一盏,更莫说是在凡间现身。 看来这沈府,不简单啊。 远远看去,除了能看出那小楼中燃着一盏魂灯以外,便也着实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劲,于是三人商量一番,决定让言持翻窗进小楼里头看一看。 -- 第59页 至于为何偏要叫他去的理由,也不过是因为云漾一句“你是雪哥哥的亲传弟子”。 言持无法反驳,即便连顾期雪都不想承认他们之间有这样一层身份,可在外人眼中,他们也的的确确就是师徒。而且是走过一整套流程,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师徒的。 这一层身份,他们此生都赖不掉。 不过言持并不觉得与顾期雪有师徒名分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他还挺喜欢这层关系的。他从前也没想到,顾期雪这样淡然又总在奇怪的地方胆大包天的人,居然会那么在意这个事情。 他每次在床上叫顾期雪师尊时,总能瞧见顾期雪眼角泫着泪,楚楚可怜地求他闭嘴的模样。 很软、很好欺负的感觉。是与平常时候完全不同的模样,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见的模样。 言持心中想着顾期雪,小心翼翼地从小楼的窗户窜进了屋里。 这间屋子里非常空旷,只有一张桌子摆在正中央,而桌上则放着那盏魂灯与一个燃着香的香炉。 幽蓝色的灯火随着言持带进来的风微微颤抖,言持却并没有管它,反是蹙紧眉头盯着香炉中的那柱香瞧。 这柱香看上去与普通的香无异,但散发出来的香味却并不寻常,并且燃烧时间很长。 不用多想,也能看出这柱香是什么东西。 通常会出现魂灯的地方,必会有引魂香。香用来引魂,灯则用来锁魂。 虽说见惯了杀伐,但面对魂灯与引魂香时,言持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生理的不适让他感到窒息,他没敢多呆,只那了两个小瓷瓶出来,装了些魂灯的灯油与香灰便赶紧离开。 两个为他把风的人没什么话题可谈,便各自张望着四周,以防有人发现言持。 待到言持黑着一张脸走来时,两人才算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什么发现?”云漾瞧他面色不好,以为是有什么发现,迫不及待地先开口询问。 “没有。”言持道:“我取了一些灯油和香灰,先走吧。” “不是,这就回去了?”云漾有些吃惊,她感觉这一趟走得根本毫无意义,他们什么都没探查出来。 “嗯,先回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得知他们引的到底是谁的魂。” 听他这么一说,云漾便也没有异议了,一行三人又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离开了沈府。 不过探魂最忌讳在人多的地方,三人也没有回客栈,一路奔至数十里之外的深山中,又张了结界以后,才敢动作。 言持将那两个瓷瓶拿出来放在地上,便有些不想去碰了。 “云漾,你会不会?” 云漾摇摇头,“这邪魔歪道的东西,我哪里会。” 于仙族而言,魂灯本就是禁忌之物,要一个仙族主动去碰这东西倒也的确很难。 言持信了她的话,当即转向潜渊,“你呢?” 潜渊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只淡淡道:“没想到你会怕这个。” “什么叫怕这个,我这是看见就犯恶心!”言持觉得自己一定要狡辩一下。 潜渊神色怪异地盯着他,“我以为你们魔族是一个嗜杀的族类。” “你放屁!”言持道:“我们常常征战是因为外族主动侵犯,我们那叫自保!自保懂不懂!!” 潜渊道:“我随便说说而已,你急什么。” 言持心中有些许烦躁,他道:“别说废话了,你到底会不会!” 潜渊面色坦诚,“不会。” “……”不会你废话那么多。 言持最终不得不忍着恶心将两个瓷瓶打开,然后把灯油和香灰倒在一起用灵火点燃。幽蓝色的光在漆黑的深山中摇曳,颇有些无助孤寂的味道。 一股异香随着蓝色的火光散漫开来,言持做着奇异的手势,闭目念着听不懂的诀语。一阵幽冷的风忽然窜过树梢,隔着结界将三人吹得头皮发麻。 幽蓝的火光熄灭,余下的一抹白烟却缓缓化作了透明的魂形。 是一个身着青衫、面色煞白的年轻男子。 言持没有多想,瞧见这魂灵显了形,张口便问:“你是什么人?” “在下……”男子想了想,才接着道:“沈意。” “你是余州城那个首富沈家的大少爷?”沈意这个名字,几人在余州城内听得不少。 “嗯。”沈意点头。 “你怎么死的?”确定了他的身份,言持便也不多绕弯子。 “我……我死了?”沈意面上满是不信,“我怎么可能死了?” 他紧张地揪着自己的领子,目光中满是祈盼。 “你的确已经死了,并且被人锁住魂魄,不可转生。”对于顾期雪以外的人,言持一向没什么同理心。 沈意眼中的光随着他的话慢慢散去,最后在夜色中沉寂。 “那我,是怎么死的?”沈意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 言持沉着脸反问:“我问谁去?” 沈意闻言,默了默,又道:“那不知你……我……” 他慌乱地抿了抿唇,在心里想了一番,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言持听了半天,倒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道:“能将你招来,我们自然不是什么寻常凡人,至于为何将你招来,只是因为某个多管闲事的女人想管你这桩闲事罢了。” -- 第60页 他话一说完,沈意便将目光转向了云漾。 “在下、多谢这位姑娘。”说话间,他有模有样地朝着云漾作了一揖。 言持:“……”这脑子就转得挺快的。 不过沈意也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知道谁才是能救他的,于是谢过云漾之后跟着便以同样的方式向言持与潜渊道了谢。 沈意在此地能够停留的时间并不多,子时过半,青烟散尽,沈意的魂魄便也没了踪影。 沈意对于自己的死亡一无所知,其实是可以料想到的,所以没在他口中得知什么重要消息,言持也并不在意。 他招魂,本意原来也只是想知道这魂灯里锁着的,到底是谁的魂。 闹鬼、抓鬼,也要知道这只鬼到底是谁才好下手。 沈意的魂魄消散之后,言持三人便也跟着回了客栈。 子时末,一道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响彻云天之际,似乎下得月亮都颤了颤,赶紧躲进了云团里。 惨叫声响起的瞬间,言持便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阴气蔓延在整个余州城内。 言持猛地睁开眼睛,直接跳窗出去,跟着阴气最重的路追了过去。 一路追出城外,四周很快起了浓雾,所幸言持追这一路并非靠的眼睛,这浓雾根本不能阻拦他的去路。 他穿过浓雾一直往前追去,却由于浓雾遮住了前路而不慎闯入了一个鬼市。 仙魔人鬼一直都是同存的,人仙魔各自都有自己的地界,鬼虽没有固定地界,却也大多都会由鬼差带去冥府转世投胎,因此若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几种生灵是不会轻易碰面的。 然而,除了正常投胎的鬼灵以外,凡世还有不少无法转世投胎的游魂野鬼,而这些鬼便与凡人生存在同一片天下。 白日里阳气鼎盛万鬼歇,这片天下便是人类的,夜里凡人歇下以后,便是百鬼夜行时。而这鬼街,便是那些游魂野鬼的一些小乐趣,亦或者说是还将自己当做是生人,固执地做着与生人一样的事。 鬼市是百鬼夜夜出没之地,是夜晚的天空下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但在白天,这里只是一片无人敢造访的森寒之地。 刚才引言持来的那股阴气混入这鬼街之中,顿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言持已经无法分辨那股阴气是哪只鬼的,也无法再找到方才追踪的那股阴气本体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站在昏暗的灯下,瞧着来来往往的魂灵沉默了半晌,终是微微一叹,放弃了。 言持并没有马上回去,他活了几千年,虽说知晓有鬼市这种东西存在,却从来没逛过。 鬼市表面虽看起来和凡人的集市没什么两样,但看着各种面目狰狞、断手缺头的鬼努力把自己装成人的模样叫卖闲逛,还挺有意思的。 言持走在一群鬼里头其实是特别惹眼的,但他此时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魔气,百鬼能感觉到他身上不属于凡人的气息,便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拿着自己脱离眼眶的眼珠子多瞧他几眼,或者是使唤着自己断了的手臂隔老远的摸摸他的衣摆,再不然就是让自己和身体分离了的双腿跟在他后头学他走路…… 对于那些对自己衣服动手动脚的东西,言持并不太在意,但对于那个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且还叽叽喳喳的头,他是非常想将它的嘴堵上并丢进碧云山的沼泽地里的。 “你是什么人呀?” “你从哪里来的?” “你的肉好香哦,可是你的魂魄又不是凡人的魂魄,我都不敢咬你。” “诶,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都不理我啊?” “大哥哥,你理理我呗?” “你生得好好看啊,就算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凡人,我也舍不得咬你。” “你理理我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死了三百年了,见过好多好多漂亮的脸皮,你这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对了大哥哥,我叫碎叶,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颗头将言持闹得脑子嗡嗡的,可在听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间,言持却是顿住了脚步。 他抬头看向那颗头,低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碎叶啊!大哥哥,你都不听我讲话的吗?” “碎叶……”言持在心中反反复复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才又开口说话,“你、你的…身体呢?” “啊!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我把它喊过来!” 碎叶说着,便拉着嗓子喊道:“诶诶诶!快回来了快回来了!别自己瞎乱撞啊!” 她念叨着,便见一个无头的身体穿过鬼群匆匆跑来,然后停在了眼前那颗头面前。 那具无头的身体抬起手来,抱着头颅两侧轻轻将其放在了脖子断口上,等断口都已经合好,碎叶却忽然嚎叫了一声。 “反了!反了反了!”她转过身,用装着正脸的背对着言持,噘嘴求道:“大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把头拧正啊?” 她说的话那么惊悚,但在这个时间地点却又显得那么寻常。 言持嘴角微动,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歪着嘴角勉强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言持:没有顾期雪出现的第二章 ,想他想他想他。 第32章 逛了一圈鬼市,带了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回去。 云漾瞧见碎叶时,面上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精彩了。 -- 第61页 她纠结了良久良久,脸色是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出了声,但语气并不算好。 “言晚秋!你这是在搞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墨映啊,怎么乱捡小孩儿回来?你是不是想抛弃顾期雪跟这个女鬼好了?” “不是。”言持也懒得多说。他可从来不会随便捡东西,若不是因为碎叶这个名字,他也不会动恻隐之心将这小姑娘带回来。 “那你说,为何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娇滴滴的女鬼回来?你想脚踏两条船?” 言持看都不想看她,垂着眼道:“这是送给好友的礼,解决了余州城这事我便将她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你们魔族送礼都这么特殊的?”云漾的表情怪异,显然是不信他的话,并在心里认定了他就是对碎叶有想法。 言持当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想解释一下,便听见抓着他袖子的小姑娘说话了,“原来你叫言晚秋啊,可以告诉我怎么写的吗?” 言持顿了顿,去拿了客房中的纸笔将这三字写了下来。 碎叶将写着他名字的纸张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仰头笑道:“你是晚秋,我是碎叶,我们的名字好像是一家人哦!” 言持没有接话,只抿唇淡淡笑了笑。 “呵,狡辩,就狡辩!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才分开多久,都和别人亲亲密密一家人了。” 云漾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此时,却显得有些刺耳。 言持轻轻蹙眉,本想说些什么,却让潜渊抢了话头。 “别一个人犯错就扯上我们男人,我可跟有些魔族不一样,我心里只有神女,就算我死了,我也只爱神女!” 云漾言持双双沉默。 沉默过后,言持觉得自己有理要辩。 他面色不虞地开口:“魔族怎么了?你就是种族歧视!” “我就是种族歧视。”潜渊淡定应道:“你就是池塘底的淤泥,妄想污染亭亭玉立的青莲!” “什么污不污染谈,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是两情相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顾期雪与栖羽长得相像,他们也终究不是同一个人,收起你的癞|蛤|蟆心思!” “你说谁是癞|蛤|蟆?你见过我这么好看的癞|蛤|蟆?” “都癞|蛤|蟆了谁还管你好不好看?” 本来最为火大的云漾见这二人一下子就吵得面红耳赤,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过这两人吵架的水平着实有些幼稚了,像是奶猫龇牙,又像是两只小鸡仔互啄。 云漾都一脸怔懵,更莫说初来乍到的碎叶。 她有些害怕地往言持身后躲,手下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地说着:“可不可以不吵架了?” 碎叶的声音微弱又怯懦,言持却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心下一软,立时与潜渊停了战。 “行了,不跟你吵,你这么凶都把碎叶吓到了。”停战前,言持也不忘给对方扣一口锅。 潜渊:“???”我这叫凶?我凶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妈妈怀里哭着吵着要吃奶吧?! 言持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潜渊那副“看不惯他都干不掉他”的气愤表情,心满意足地笑了。 潜渊:“……” 云漾:“……?” 呵,男人!还说不是移情别恋了,这才多久一会儿啊,都碎叶碎叶的喊了,等顾期雪出关了,看我不撕烂你这副虚伪的嘴脸! 果然魔族的男人真的没有什么好东西,当初就不该放任他们搞到一起去! 云漾虽说想在顾期雪面前撕烂某言姓男子的虚伪嘴脸,可真想到这一步的时候,又担心顾期雪知道了以后会伤心。 她与顾期雪也有近万年的交情了,对于他的感情史,她了解得一清二楚。顾期雪为仙近万年,她就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就连几乎与他同时位列仙班的好友墨映,都没有被顾期雪这样挂在心上过。 云漾想着,一时间竟犯了难。 他不想看见顾期雪失落的模样,却也不愿意他被辜负。 难以抉择时,她便是越看言持越觉得不顺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哼!!” 云漾一跺脚,便转身回了自己那间房。 潜渊挠了挠头,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也跟着离开,只留言持与碎叶二人面面相觑。 言持稍微调整了一下,说道:“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里。” 碎叶乖巧地点点头,问道:“晚秋哥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嗯。” 碎叶又道:“能与你这般模样相配的女子,一定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 言持好笑,“你见过仙女?” 碎叶眨眨眼,“刚刚那个姐姐就是啊。” “嗯?” “刚刚那个大哥哥不是叫她神女么?”碎叶的神色间盛着些许疑惑。 “她是的确仙女,神女另有其人。”但早已陨落。 说起栖羽,言持总感觉云漾和她好像有些关系,只是他猜不出来,她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碎叶歪着头,并不关心神女和仙女,她的心里一直想的都是言持的心上人。 能让千年铁树的魔尊大人动心,那得长成什么模样? 不过,顾期雪这个名字……她没记错的话,应是一名男上仙的名字。 -- 第62页 断袖之癖? 叫一个女人来勾引断袖,那人倒真是想得出来。 碎叶想事情想得深了,便不免走神,言持正好瞧见她怪异的表情,心下奇怪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出声将她的神给唤回来。 “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碎叶抬头望着他道:“就是在想,比刚刚那个仙女姐姐还好看的人,会长成什么模样。” 言持温温一笑,道:“你怎么就肯定我的心上人会比她好看?” 碎叶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好看的配不上你呀。” 言持不再与她说这个问题,只道:“这几日便委屈你与我们同行了,过几日我将你送去见一个人。” “见谁?” “等见到你便知道了。” “好。”碎叶乖巧的没有多问。 因为碎叶的原因,云漾并不想理言持。 她是不确定言持对这女鬼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同为女人,她能明显感觉到这女鬼并不是什么善茬。 表面上清纯天真,肚子里头还不知装着多少坏水。 然而这些东西却都只是她的感觉,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女鬼不怀好意,她也不敢直接说出来,否则会与言持的关系更加恶化不说,指不定还得打草惊蛇,让那女鬼钻空子干坏事。 云漾对于言持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别让顾期雪伤了心。 云漾因为担忧两人感情会因为这女鬼而破裂一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言持心中更是装着不少的事,根本无法闭目睡觉。 来时三人,在这一夜里,竟只有一个潜渊将被子一盖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待潜渊起来,三人收拾了一番,便一同往沈府去了。 白日里的沈府也是紧闭大门的,言持只得上前去拉着门环敲响了门。 只等了片刻,大门便从里头打开了一条缝,一名干瘦的青年伸着脖子瞧出来,“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府上有什么事?” 言持道:“我见贵府上空阴气鼎盛,想必近来此地不大太平。” 那青年倒是没表现出任何遇见“神仙”的惊讶,反倒是朝他翻了个白眼,挥挥手道:“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非学骗人,咱们沈府闹鬼也不是什么秘密,别以后装个腔就能赚我们的钱。去去去!远点去!” 言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颇为无奈地回头道:“人家不信我。” 闻言,云漾不由将言持上上下下都打量一番,撇撇嘴道:“你看起来还跟个半大的小孩儿似的,别人信了你才有鬼。” 言持挑眉:“修炼奇才,少年成仙不行?” 云漾面无表情地道:“不行。” 虽说仙族现状的确是一群又一群的俊男美女,可寻常的凡人哪里见过,他们对于神仙的认知便是“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言持虽说面相不算凶狠,但相比于凡间那些庙里的神仙像,的确是太太太稚嫩了。 稍微正常一点的凡人见了,都不会信他是个能捉鬼除妖的仙人。 云漾蹙眉思考半晌,“要不然,你变幻个成熟点的模样?” “不要。”言持一口回绝。 “为何?” “想要打败世人的偏见,便要勇于和偏见对抗。”言持说着,又拉着门环将那扇门重新敲响。 开门的仍是方才那个青年。 瞧见又是言持,他登时火了,“怎么着?那么多人家你不骗,真就赖上我们沈府了是吗?” 说话间,那青年便抄着扫把走了出来,他举着扫把恐吓道:“你走不走?” 言持当即召出一把长剑,另一手轻轻抚上剑刃,不紧不慢道:“要比试一下么?看是你的扫帚快还是我的剑快。” 长剑出现在他手中的一瞬间,那青年便软了双腿。 他是不知眼前这少年是鬼是神,但他知道他招惹了不可招惹的。 言持瞧着剑刃上自己的倒影没有动作,那青年却是“咚”地跪在了地上。 “仙、仙长饶命,小的……” 言持并不想浪费时间计较这些小事,默然收了长剑,端着腔道:“还不带路。” 青年如蒙大赦地从地方爬起来,点头哈腰地引着三人进了门。 云漾走在后头,颇为嫌弃地看着言持的后背,小声嘀咕道:“这就是所谓的勇于和偏见对抗?这分明是故意卖弄!” “说什么卖弄不卖弄的,我那剑法也只能在吓唬吓唬那些不懂武的凡人了,有这个机会当然得卖弄一下。” 言持不知什么时候缓下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我还没卖弄出来呢,刚拔剑,对手已经认输。”他不满地盯了一眼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青年,故意抬高了声音道:“怂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有阿雪出现的一章~ 第33章 虽是成功进了沈府的大门,可见到沈府当家人时,言持毫不意外的再一次被质疑。 “你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 言持都不用等对方将话说完,便先替他说了,“学什么不好,学别人行骗?” 他顿了顿,唇边勾出一抹淡笑,“你被多少人骗过我是不知道,但今日你若是不信我,你们这一大家子也没几日可活了。” 言持的语气十分轻,仿佛只是在与朋友谈笑一般。 -- 第63页 领着三人进门的青年面色变了变,附耳与当家人说了几句话,那沈家家主登时便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仙长快坐。” 待言持坐下以后,他又连忙作揖赔罪:“是在下肉眼凡胎不识仙长真颜,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言持道:“我也不是什么仙长,不必同我来这一套。” 沈府家主以为是言持在与他置气,面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却又实在不敢多说什么。 言持自是能看出沈府这些人的拘谨,却也没闲心去照顾他们的情绪,开口直言道:“贵府可有一个公子名叫沈意?” 家主迟疑了片刻,才慢吞吞道:“是、是的,沈意乃是我的大儿子,但于三月前意外坠崖而亡。” “坠崖身亡?”言持紧紧盯着沈当家的表情,果真见他眼神有些许的闪躲。 沈家主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不由得低下了头,依旧是慢吞吞的:“是坠崖身亡的,敢问仙长,余州城近来闹鬼之事,可是与我那大儿子有关?” “的确有些关系。”言持并没有隐瞒,如实回答道。 顿了片刻,他又道:“沈意的生辰八字给我。” 闻言,沈家主便叫下人拿来了纸笔,将沈意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 言持将纸张拿起来看了一眼,便折了几下收好。 “妖鬼白昼不出,等酉时过了我再来。” 说罢,言持也不管沈家人怎么留,提步便往外走。 走出大厅廊道时,他下意识向那个燃了魂灯的小楼看过去。 魂灯的光线在白天一点也不显眼,就这样看过去,他也只是能感觉到那座小楼里的不对劲,根本看不见魂灯。 这沈府,可不止闹鬼这一点问题。 言持暗自想着,心下其实已经不想管这桩闲事了。 凡人总是喜欢在神魔妖鬼面前搞些小聪明,满以为自己瞒得过去。言持看得透,便是不想管。 沈家人自己做的孽,却要整个余州城来帮他还,这便是凡人。 贪婪胆小又愚昧,而这样的人,更是常常与欺骗为伍。 人心比鬼怪更加可怕,这句话从来不曾错过。 . 魂灵鬼怪昼伏夜出,大白天的言持三人也的确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便又走上了余州城的街道。 白天的余州城还是热闹的,虽说百姓仍有些紧张,但该做生意的还是一个不差地在做。 云漾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就真打算在这街上闲逛一天?” 言持想了想,道:“师尊不在,不闲逛干嘛?跟你俩吵架啊?” “……”云漾翻个白眼,不再跟他多说。 她今天就不该跟言晚秋这个混蛋说话,这家伙,在顾期雪面前乖得像只小白兔,顾期雪不在身边时就龇牙咧嘴的,活像只看谁都想咬两口的疯狗。 什么玩意儿! 言持倒是没理她气不气,径自往前走着,心里却在算着顾期雪的出关时间。 算上今日,整整二十天了,还得再等十天才能见到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四舍五入,他和顾期雪都二十年没见面了,属实想念得紧。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完全忽略了与自己随行的两人,而那两个,也早就在走走停停中被行人阻隔了视线。 言持回头想去找他们,瞥眼间却瞧见了一道黑影。 似是见他察觉到了,那黑影当即化作一缕黑烟,在凡人瞧不见的地方逃走。 言持本想施法去追,但此时他正站在人群中,并不能做些奇怪的事情,便只能靠两条腿跑出人群,然后从偏僻的地方追过去。 好在他五感敏锐,才能靠着那一丝魔气追上去。 言持一心追踪那魔物,却不想竟因此着了道。 言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一番,最终还是开了口:“你是什么人?故意将我引来是为何意?” “你今日便在这里乖乖呆着,等我要做的事情完成了,自会放你离去。”回答他的是一个女人,声音很媚,像是…… “流光,是不是你?” 那女人柔柔应道:“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便不是。” 言持无奈一笑,忍不住叹气,“若是流光,我还真没有把握能破开你的结界呢。” “那便不要白费力气了,好好歇息一下,不好么?” 那声音只从四周传来,不见其人,也分辨不出她的位置在哪里。 “当然不好。”言持毫不犹豫地应了声,他道:“该做的事还不曾做完,怎能歇息。” “那可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君上。你莫要忘了,无论如何,你都是魔族的君主。” “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放了我,是么。”言持的语气依旧平平稳稳,听不出他此时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话不能这么讲的,君上这般说是想置流光于死地啊。” 言持懒得与她争辩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 “什么目的呀。”流光道:“君上,同那群仙族待在一起久了,您莫不是都忘了自己是个魔族了?流光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提升修为。” “歪门邪道!”言持面色不由沉下。 流光轻声笑着,“君上说笑了,咱们魔族什么时候不是歪门邪道了。” -- 第64页 言持对此无法反驳。 的确,从古至今,魔族都是与正义站在对立面的种族,要说魔族不是歪门邪道,除非三界由魔族主宰。 但这显然不现实。 言持这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变了不少。 越来越不像个魔头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他的心上人是正义使者,一心只想拯救世界。要让心上人开心,不仅不能给他添麻烦,还得陪着他一起拯救世界才行。 言持不由再叹一声。 看来是不能指望流光自己将结界撤了,得自己想办法破解了才行。可眼下流光还在这里守着,他还不能搞什么动作。 言持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直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刻。 “君上,不是流光不放你,等我将该做的事情做了,便会来撤销这个结界的,只能委屈您一会儿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流光说完这话,便默然离开。 操纵魂灵杀人,的确很快,因此言持并不敢耽搁。 他和流光之间的感情很奇妙,流光是个漂亮的女人,在魔界鲜少有人能及她的美貌,可她却在言持还未做魔尊时便看上了他,常常跟着言持转,明示暗示要与他结契做夫妻。 像流光这样的美人,有权有势且喜欢她的一抓一大把,可言持偏偏就对这女人爱不起来,向来都是能躲就躲。 流光自知用软的法子没用,便开始研究结界之术。 言持在年轻一辈是非常有天赋的,但唯独对结界之术不精通。虽也能破解大部分结界,自己做些简单的结界也没问题,可过于复杂过于牢固的,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流光便是抓住了他这弱点,一股脑修炼结界之术,试图用这个法子将他捆住,可言持哪里肯认输,经过几千年与流光的斗智斗勇,他也算是勉强在这方面开了窍了。 今日流光是铁了心要用结界将他困住,肯定是不好破解的,可言持并不敢多愣神,不好破解也得强拆了! 言持一时间找不到破绽,便只能催动魔气直接将这结界劈开。 别说,这流光真不愧是专心练了几千年的结界术,言持强行劈开这结界竟是遭到了反噬,一股强劲的力打在他的胸口上,当即便呕了一口血出来。 他皱着眉压着胸口,都顾不上疼便赶紧往余州城的方向跑。 结界破解的一瞬,远在沈府的流光却是白了面色,她连呼痛都来不及便倒在了地上。 所幸她在放着魂灯的房中,这座小楼都无人敢走近,倒是没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她刚倒下不久,便有一名身披黑色斗篷、面带鬼面具的人出现在她身旁。 “我就说君上没那么容易被困住。” 那人轻飘飘说了一句,便走到桌前将沈意那被锁在魂灯里的魂灵放了出来。 沈意此时并没有自己的意识,他双目空洞,呆呆站在桌前。 “去吧,今夜需要两个。” 沈意的头机械地点了两下,便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黑衣人看着他走远之后,蹲下|身将流光抱着便离开了。 他们精心挑选的傀儡,知道该怎么做。 言持匆忙赶来时,天已经黑了。玩家灯火熄,月辉洒满大地,余州城里又变得寂寂一片。 他回来之后,原本是想先去找到云漾与潜渊二人的,却在他往客栈那方走时了,嗅到了一丝魔气。 他循着魔气找过去,竟是找到了沈意。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没有小雪的一章qaq连我都想他了 第34章 “沈意?” 言持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对方却只盯着前方,没有理他。 喊一声对方不理,言持便没再继续喊,只悄然走到沈意身前去查看情况。 眼前这个沈意与昨夜自己招来的那个长得是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偏差的,但眼神与昨夜那个却全然不同。 这个沈意,太木了。像个傀儡。 他也的确是个傀儡,催动魂灵杀人是不被天庭探知的,而这些游魂野鬼也不在幽冥地府的管辖范围之内。即便人间多几只枉死鬼,也只是给无常兄弟增添一点工作量,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影响。 言持立于沈意面前,他才总算有了些反应。 抬眼看了看他,便就直接将他忽略了,迈开步子径直往一户人家去了。 沈意只是魂灵,这些院户的门墙根本挡不住他。 言持倒是没有先就阻止他,只默然跟了上去。 沈意的作案手法是娴熟的,可惜现在他身旁有个言持。 在沈意下手之前,言持便先将他给制住。 被言持控制住以后,沈意便似发了疯一般,一个劲儿往他跟前扑,举着自己一双指甲尖长的爪子往他脖子前伸。 言持虽在强破结界时被反噬受了伤,却也不至于敌不过一只小鬼,沈意自然是无论怎么挣扎都近不了他的身。 不过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事,于是言持将沈意的魂灵打包装好,准备先将他带回客栈。 却在他离开这户院落之后,惨叫声仍是如约而至。 他再回去看时,院子的台阶上已经沾了血。鲜红的血在月光下有些泛黑,顺着台阶往下流。 言持盯着地上的血有些愣神。 这家屋子的主人死亡的瞬间,他其实是有嗅到一丝魔气的,现在却是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找了。 -- 第65页 除了扑入鼻腔的血腥味之外,别的异样他丝毫感觉不到。 沈意……难道只是个幌子? 他正想着,背后一阵冷风吹来,还不待他反应,一只手便蓦地穿过了他的胸膛,纤长好看的手上沾满了温度尚存的血。 言持后知后觉地感到胸口痛,他并不敢马上回头,心一横咬着牙往前去了两步,将这手从胸口拔|出来。 那只手离开了他的胸口,那里便只剩下一个窟窿。 体内的血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统统涌至这一处,挣着挤着不断往外冒。 他的衣服都被血染湿了大片,却没有心思顾及,转过身想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却只见到一个拿黑色斗篷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东西。 “言晚秋,你终于死了。”那人的口气有些疯癫,声音也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尖细。 言持听来,只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吗,可在胸口剧痛的影响下,他也无法辨别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那人也不多话,见他快要支撑不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持有心去追,却实在提不起气力,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倒在了这个陌生的院子里。 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暗暗想着:顾期雪,我还不想死。 今日,的确是他太不小心了,着了一次又一次的道。就算死了,好像也是他活该。 但是…… 他好像听见有人轻轻喊了他一声。 “言持。” . “又不是我们不带他一起,是他自己乱跑才变成这样的!雪哥哥你太不公平了!” “一来便对我们兴师问罪,你怎么不等言晚秋自己醒来问问他做了什么!” “你闭关才多久,你知道言晚秋干什么了吗?他有别的女鬼了!!” “雪哥哥,他就不是个好人……” 声声控诉砸在言持的耳朵里,他却听不太清楚。 脑子像是一团浆糊,无比混乱,听见的声音也很嘈杂,像是身处集市中一般,吵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胸口好痛。 窒息。 各种不适的感觉交杂着,言持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初时是有些睁不开眼睛的,他挣扎了许久,才总算睁开了眼睛。 偏过头四周看了看,却在瞧见床边坐着的白衣人时,目光凝结了,连带着表情都呆滞了。 “顾……” 他想喊一喊对方的名字,却发现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 “喝点水。”云漾一脸不爽地递了一杯水过来。 言持仍旧有些说不出话,倒是顾期雪接过了云漾手中的水,扶着他坐起来,“喝吧,我喂你。” 云漾:“……”简直没眼看。 言持自是不管云漾,兀自在心里乐开了花。 靠在顾期雪的怀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言持往顾期雪的怀里蹭了又蹭,本来盖在被窝里的双手也悄悄攀上了对方的腰肢。 “我好想你。”说话间,他已经将脸埋进了对方的怀中。 云漾属实看不惯他这腻腻歪歪的模样,嫌弃地撇撇嘴,便转身出去了。 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一把年纪还老撒娇装嫩的男人。 “嗯。”顾期雪避开他的伤口拥着他,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我想你了!” 顾期雪有些疑惑,却还是耐心回答道:“知道了。” 言持忽然抬起头来,却只见他眼眶都蓄着泪花。 “我都说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有。” “那你说。” 顾期雪好笑,用手指擦了擦他眼角溢出来的泪花,柔声道:“我想你了,很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开心了吗?” 言持撅着嘴道:“那你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么说的,还是真的想我了?” “真的想你了。”顿了顿,顾期雪又添了一句:“也希望你开心。” 言持高兴了,傻呵呵地笑了一阵,这才想起正事来。 “你怎么会提前出关?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即使说着正事,他也要抱着顾期雪摸摸揩油。 顾期雪也没阻止他的动作,任他的手在自己身上作恶,轻柔地说道:“迎霜剑感应到你有危险,是它告诉我,将我带来的。” “你还能和剑进行沟通?”言持表示震惊。 顾期雪笑了,“迎霜剑有剑灵的,你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言持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许的自闭。 迎霜剑一开始分明是他的兵器,可跟了他这么多年,里面的剑灵都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顾期雪,果然是被天眷顾的宠儿,被所有人偏爱的小可爱。 他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的酸,像是醋坛子打翻了一片,酸得不能自已。 “为什么,你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小宝贝!”言持恨得咬牙。 哪来那么多觊觎别人家小宝贝的怪胎啊! 顾期雪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撒娇的模样,笑着拍拍他,“一天到晚想那么多,是不是伤者都比较脆弱?” “是啊是啊。”言持不要脸地道:“我太脆弱了,你亲亲我吧。” 顾期雪有些哭笑不得。 -- 第66页 犹豫了片刻,还是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好了,你伤得很重,好好休息。” 说着,顾期雪便要扶着他躺下,言持却搂紧了他的腰不要他动作。 “嗯?” 言持道:“亲脸不算。” 顾期雪无奈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便低下头又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可以了吗?” 言持笑嘻嘻的没说话,却是自觉松了手,让顾期雪扶着躺了下去。 “对了,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我记得我把沈意的魂灵收起来了。” “你昏迷了两日,沈意无碍,魂灯禁锢我已经帮他解了,不过沈府和那个伤你的人似乎有大牵扯,所以我打算留下来再查一查。” “嗯。”言持闭上眼睛,默了片刻忽又睁开了。 他伸手扯住顾期雪的袖子,“你提前出关,对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不会。” 言持默然盯着他,显然有些不放心。 “放心。”顾期雪道:“早就好了。” “当真?” 言持总归还是放不下这个心,对于顾期雪嘴上所说的“没事”二字,他是一点不敢相信。 “真的没事了。”顾期雪无奈,“现在你这模样担心我,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 顾期雪继续道:“你这个身体的心,已经被挖了。” “什么?”言持怔住,“可我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若顾期雪不是说来吓唬他的,那他的心是何时被挖了的? 那只手穿过胸膛时,他并没有感觉到。 他不由抬起手抚上自己的伤处。 只是轻轻压上去,那一处都疼得不行。 他喃喃道:“真的被挖了?” 难以置信。 但好像又没什么难以置信的。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凡人啊。凡人被掏了心不能活,可他能。 凡人的身体用久了,竟然快忘记自己原本是个什么了。 “没事的。”顾期雪道:“你若是不习惯,我便去女娲庙向她讨教一下怎么捏人,拿泥给你捏颗心。” “……大可不必。”言持当即拒绝。 虽说凡人的祖上是女娲以泥捏成的,可代代两性|交|合生育下来,凡人早就不需要这个法子繁衍生息了,要他胸口里塞坨泥巴,他可适应不来。 “那你便好生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感觉文笔逐渐变得奇奇怪怪,但是暂时没办法改QAQ) 第35章 言持暂时行动不便,只得一直躺在床上修养,反观顾期雪,这几日倒是忙。 虽说他忙,可这一连几日,也没见他踏进沈府的大宅一步。 言持内心甚是疑惑,他问道:“你一天到晚忙来忙去,到底在忙什么?” “忙着帮你抓凶手。”顾期雪语气极为平稳,听起来可以说是非常有可信度了。 言持挑眉,“你打算怎么抓?” 顾期雪垂着眼睑斟酌许久,正色道:“这几日我试了许多法子,都没能引出那个人,要不然试试拿你当诱饵引诱一番?” “……?”言持歪着头看他。 顾期雪仍在一本正经地分析,“那人下手这么狠,显然是想要你的命,若是那人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再找机会下手的。到时候我们就故意引诱,等那人现了身我们便联手将其擒住。” “倒也不必。”言持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于这一时,还是赶紧解决了沈府才好。” 说起沈府,顾期雪便道:“这几日城内没有发生命案,我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我们该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有些棘手。” “沈意呢?” “回沈府了。” “那便去找他。”顿了顿,言持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说你已经将魂灯的禁锢解了,那魂灯呢?” “还在沈府。” “现在几时了?” “酉时了,怎么?” 言持抬起手来,“扶我一下,我们去趟沈府。” 顾期雪表情严肃,并不动作,“你的伤很严重。” “没事了,我又不是凡人,休息这几日够了。” 其实魔族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躺在床上歇息这几日,他也在不断用真气为自己疗伤,虽不至于好全,却也不必继续在床上躺着养了。 再者,眼下这般情况,他也着实不该一直躺在床上叫顾期雪一个人忙活。 那夜里重伤他的人瞧着像是冲他而来的,对此言持倒是不太担心,可他总觉得沈府的事情与那人似乎没什么牵扯,完全是两股势力。 冲他而来的他倒是不惧,却担心操纵着沈府闹鬼这事的人。 既然流光都参与其中,这事恐怕与魔族有着极大牵扯,只是不知流光背后的,到底是魔族的谁。 言持这几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无果。 无论是魔族的谁,似乎都有可能,也好像都没有可能。 他是魔尊,对于魔族的秉性自是一清二楚,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法想通到底是谁指使流光干下这些谋害人命之事的。 魔族本就是肆意妄为的种族,他们从来不将人命当回事,凡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草芥、不过蝼蚁、顶多也不过是提升功力的工具。 -- 第67页 魔族若想害人,似乎真的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练功”二字,便能作为他们害人性命的绝对合理理由。 这事是谁做的?谁都有可能,他想找出指使流光的人,便只能从流光身上着手。 只是,最近似乎都没有流光的动静。 见不到她的人,便有些难办了。 难不成他还得回去一趟? 言持侧目瞧了瞧身旁的顾美人,心里老大不愿意了。 他撇撇嘴,不大高兴地靠在顾期雪身上,语气有些沉闷地道:“顾期雪,这几日,你可有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她眼角有红色的妖纹,左边眉毛中有颗痣。” “没有。”顾期雪挑挑眉,“怎么,你瞧见好看的便惦记上了?” “当然不是!”言持抬高了声量道:“在我看来,自然没人比得过你好看,你可别瞎想,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喜欢的。此情此心,天地可鉴!”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急。”顾期雪原本便没有要怀疑言持真心的意思,他这么说来,也只是瞧着言持的表情有些凝重,想要稍微缓解一下气氛。却不想,言持的反应竟这么的大。 顾期雪不敢与他继续闹下去,便只得正了正色,与他认真说正事。 “你提起这个女人,是与那魂灯有关系?” “嗯。”言持坦言道:“之前我与她已经碰过面,你应当知道我还受了些内伤的,便是她想阻止我查闹鬼这事将我困住,我强破结界时被反噬了。” “能将你困住的人,不简单。” “她叫流光,是我魔族的结界术第一人。” 顾期雪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她,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言持摇摇头,语气颇为不屑:“也就结界术能看了,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普通漂亮的皮囊。” “你就是这样轻敌,才会受这重伤。” 不说还好,一说言持就不得了了,他扬起下巴说道:“我有足够骄傲的资本,做什么要将这些蝼蚁放在眼里。” 顾期雪仍是温温和和地劝说道:“太过骄傲自负只会让你受到更多伤害,总要收敛些、谨慎些才好。” “知道啦知道啦。”言持不住点头,一点不反驳他,“师尊说得对,我会听师尊的话。” “……” 一听他这敷衍中带着调笑的话,顾期雪就知道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虽是无奈,却也着实拿他无可奈何。 骂也舍不得,打是更不可能,最主要是一听言持叫自己师尊,他便惊得头皮发麻。 他当初,或许真的不该喝那点酒。 说起酒来,他掰着手指算了算,真的好久好久不曾碰过了。 顾期雪此时的心,正蠢蠢欲动。 腰间忽然一沉,他低头看去,只见言持将他的腰拿手臂环得紧紧的,人也差不过快整个倒进他怀里了。 顾期雪怕他压到伤口,便伸手扶着他,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言持道:“有些累了,想抱抱你。” 顾.不解风情.期雪道:“累了就躺下休息一会儿,抱着我管什么用。” 言持噎了一下,随后又赌气一样将他的腰箍紧了些道:“那我就是想抱抱你,行了吧。” 顾期雪恍然大悟,轻笑着拍拍他的肩,顺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行行行,要不要再抱着我睡一觉?” “那还不快躺下!” 顾期雪笑出了声,顺着他的意思应着:“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至于去沈府的事…… 言持觉得可以等晚点再去。 再躺一个时辰,也耽搁不了什么。 于是言持这一躺,便躺到了城内灯火尽灭的时辰。 今夜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是一个真正漆黑的夜。 当静谧与黑暗相融时,总是要出些什么事才更能显得黑夜的神秘与可怖。 顾期雪左手提灯,右手则是紧紧牵着言持的手。 两人在漆黑的夜里,靠着微弱的光看清脚下的路,疾步行至沈府门前。 一路上的气氛无比安静,四周除了风声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与不太整齐的脚步声,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言持抬手拉住门环敲响了大门,然而门后根本没有一点动静。两人等了片刻没等来人开门,便又拉起门环敲了几下。 接连敲了好几次大门,总算是听见门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门被人从里头拉开一条不大不小的门缝,一双眼睛透着门缝朝外看来。 门内的人瞧见言持的脸,赶紧直起身子将门打开了。 “仙长,您可算来了!” 听这语气,倒像是这家人已经盼言持的到来盼了许久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日言持原本是说酉时过了便会再来,却因为与流光会面耽搁了时间,夜里又让人偷袭差点丢了命,这一耽搁便耽搁了许多日。 这些日子里,余州城内又死了好几个人,这事言持也是听顾期雪说了的。 不过言持见这人这副惊喜模样,还是有些吃惊的。 这几日他养伤时,顾期雪也不曾闲过。 他不由开口问道:“你这几日都没来过沈府?” 顾期雪道:“在他人面前露面并不必要。” 言持当即便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 第68页 来是来过许多次,只是没有光明正大的来过。 “为什么不露面?明明你比我更合适。”言持这话说得不假,无论如何,他本质上都是冷性的魔族,凡间这等闲事,并不是他该管的,当时揽下这桩闲事,也是以自己是顾期雪的亲传弟子这个心态来揽的。 眼下既然顾期雪本人都已经来了,这种事情自然是由他来管比较好。 正义的事情言持是不爱干的,他也不想给自己套上莫名其妙的“好人”头衔,他想做的,仅仅只是帮助顾期雪。 对于魔族来说,当个好人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帮助自己心爱之人做他想做之事,却是十分的理所应当。 以顾期雪的名义管这桩闲事,他便只是在帮自己的心爱之人而已。 尤其是现在,他已经知晓此事是魔族有意而为,便更不能自己直接出面了。毕竟他现在还坐在魔尊这个位置上,即使不做魔尊该做的事,也绝对不能明着同自己的臣民对着干。 尤其是现在还不知道此事的幕后指使人到底是谁的情况下,他更得避免与魔族之人正面交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坚信这是一篇齁甜齁甜的文! 第36章 两人将将走进沈府大厅,沈府家主便匆匆忙忙奔来。 “仙长,可算是将您盼来了!”沈家主喘着粗气躬身作揖,是片刻也不敢歇地问道:“不知仙长前些日子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为何一直不见您露面?” 言持想了想,随后与顾期雪递了个眼神,便开口说道:“的确是遇见些麻烦事,因此我将我的师尊请了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将你沈府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他怀疑这沈家家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知晓这魂灯与流光有莫大关系之后,他更确信这当家人与闹鬼一事一定有牵连。 那么怪异的一盏灯放在那楼里,若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凡人,绝不会对此只字不提。而且,说起沈意的死,这个当爹的眼神却躲躲闪闪的,明眼人一瞧便知他那是心虚了。 言持将顾期雪的身份一提,自然是顺利地将事情都推到了他身上。 顾期雪瞧着他,眼神无奈,却也只能叹一口气便作罢。 劝魔头光明正大拯救苍生果然还是不现实的。 想来也是,言持的身份,在仙族是个秘密,在魔族却不一定。此事与魔族关系不浅,言持若是明着与他们对着干也不合适。 不过,言持是魔族首领,若起了什么冲突…… 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家主在言持如此明确的表示之下,还是坚持着之前的说法,只说了沈意是在三个月前坠崖而亡,别的却是“一概不知”的态度。 言持气笑了,“既然沈家主这般希望余州城每日都有人丧命,那我与师尊便也不好再管闲事,告辞。” 他说罢,拉着顾期雪转身便朝门外走。 闻言,沈家主连忙追上去拦住了二人,当即改口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沈家主生怕两人离开,咬咬牙便是当真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交代了出来。 早就猜到这人或许心术不正,却不想,竟还会心狠手辣地害死自己亲儿子。 沈意的死,果真不止意外这么简单,而之前在外所听说的关于闹鬼的另一个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 只不过,事情的真实原因,比传闻中来得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逼婚良家少女的并非是沈家三少爷,而是沈家这个当家人,也是在三个月前,与沈意的死环环相扣。 沈意的确是坠崖身亡,且是与那少女同一天死的。 沈意倒是沈家里难得的正人君子,得知自己的父亲要纳妾时,便去问了那女子的意思,却被告知那女子完全是被逼迫的。 为了不让父亲做错事情,沈意那时便在帮助那女子,在三个月前原本是要送那女子离开的,却被他父亲发现。 他父亲当时倒是恶意浮上心头,在沈意乘着马车去与那女子汇合之前,便买通了那个车夫,将沈意送下了悬崖。 沈意坠入悬崖之后,他父亲便派人找到了那女子的位置,将人掳回去,当日便将人纳回了后院。 那女子心有不甘,倒也真是含恨上了吊。 女子死后便化作恶鬼,夜夜造访沈府,却又不杀害府中人的性命,只讲人吓得心头慌慌,有几个但小些的丫鬟早已被吓疯了,也被这个当家家主给赶了出去。 那女子的怨魂在府上闹了半月有余,沈府上上下下终于是受不了了,开始广募能人异士来驱鬼,可招来的却都是见钱眼开的江湖骗子,随便念两句听不懂的经,装模作样做个法,便拿了银子美滋滋离去。 闹鬼之事始终无法解决,沈府上下人心惶惶,这时却忽然来了个貌美的女人,扬言可以为沈府驱鬼,但需要沈当家帮着她养鬼。 为了不再遭受那怨魂带来的灾祸,沈家主便只好同意了女人的条件,在府上养了一只她带来的鬼,而那女人也如约为他驱赶了府上那只少女化作的怨鬼。 之后沈府的确是不闹鬼了,可府上养着的那只却夜夜对余州城中的人下手。 第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时,整个余州城都陷入了恐慌,而养了鬼的沈家虽不再受怨鬼所扰,却也仍然没有安下半点心来。 -- 第69页 那女鬼虽是一直吓唬府上的人,却一直不曾闹出人命,而这个女人带来的那只鬼,却是实实在在会杀人谋命的。 沈家世代虽无修行者,却也知道养鬼是有忌讳的,若方法不当,很有可能会被反噬,从而为沈家招来更大的灾祸。 “既然你知道你家养了鬼,那你可知你家养的那只鬼,是谁?” 言持这一问,倒是将那沈家主给问懵了。 那个女人来时并未与他说过多余的,他自是不知家里这只鬼到底是谁,而且这鬼是谁,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并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眼前人搞不好就是有能耐救沈府的,他当然不能将人得罪了。 于是,家主沉默地摇了摇头。 言持随即笑道:“沈意。” “什么?!” 沈家主登时惊得身体打晃,他往后退了几步扶住椅子才能勉强稳住。 “是沈意?”他紧盯着言持的脸,不相信地又问一遍。 “是。” 言持微微眯着眼,却是将话从沈意身上扯了开:“你当真以为那女鬼已经被驱走了么?” 闻言,本就在恐惧与震惊中缓不过神来的沈家主当即跌坐在了地上,他颤着嗓音问道:“不、不知仙长的意思是……” 言持也没有明言,只道:“欠了人命债总归是要还的。” 若是他没猜错,那日自己收了沈意之后取了那户人性命的,便是那名上吊自尽的女子。毕竟现成的怨鬼就在眼前,流光不可能不利用。 与妖魔做交易,该说这姓沈的够大胆还是太愚蠢? 顾期雪便站在一旁看,也没有阻止他故意吓唬人的行为。 杀人偿命,本就理所应当。 即便余州城闹鬼之事解决了,这姓沈的也绝不能任他逍遥法外。 眼见着那沈家主被吓得面色煞白、眼神虚晃,顾期雪这才开口说话:“行了,别吓他了,若是吓傻了会给我们添麻烦。” “知道了。”言持撇撇嘴,随即沉着嗓音道:“还坐在地上干嘛?赶紧带我与师尊去你那养鬼的地方瞧瞧!” “是!是是是——” 沈家主扶着椅子艰难站起来,慢慢挪着步子往前。 他的双腿软得不行,走路时身子歪歪倒倒的,活像是长期卧床、将要走到生命尽头的病秧子一般。 若是早知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当初他定是不会色胆包天的,只盼着这两位仙长能够尽快将那两只鬼解决了才好。 那座放有魂灯,顾期雪与言持都有悄悄来查看过,今日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这一块儿阴气太重,倒也的确适合养鬼。”顾期雪跨进小楼的门槛,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家主现在是害怕两人说话的,听见顾期雪这般一说,立时感觉自己背后直吹阴风,吓得他汗毛直竖。 他一声不敢吭地跟在两人身后,慢慢地挪着步子往前。 他知道楼上放着一盏火光颜色不正常的灯,那是那个貌美的女人留下的,他平素并不敢碰,甚至连这座小楼,都很少会走进来。 即便只是一介凡人,他也能感觉到怪异。 言持看了看沈家主的表情,心底暗笑,“是啊,阴气好重,沈家主,你这宅院下头,该是埋过不少枯骨。你们大户人家修建宅院都不请风水先生来看看风水的么?” 沈家主抬袖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虚汗,磕磕巴巴地应道:“便、便宜,这条巷子的地,是城中最、最为便宜的地。” “越有钱越抠门?” 沈家主其实最是讨厌别人说他抠门,沈家虽有钱,可这些钱也并非大风刮来的,虽说赚钱的手段不尽是正当手段,可这都是他自己的钱,他节约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 若是换做以前听人这么说,他早便叫下人对其乱棍伺候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在性命面前,别的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只要这两人能够保住他的性命,即便是叫他拿出一半财产做报酬,他也是愿意的。 沈家主一言不发,只在心里想着这事,顺便也抽空想了一下报酬问题。 这两人看起来是真有两下子的,若是真能帮他驱走那两只鬼,该给多少才合适? 要给出一半家产这种话,他是不敢说的,万一对方定的价钱比这少,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罢了,一切还是得等事情解决了才好说。 这两人的确是比以前那些骗子多些本事,但这跟能不能将恶鬼收服掉却是两码事。 言持一看他表情便能猜出他的想法,却也没有说破,只是冷笑了一声,与顾期雪二人上了楼。 那盏长明的魂灯已经熄灭了,只是灯盏还未被取走。 他想,顾期雪接触这魂灯对沈意的禁锢时,流光应该被反噬得不轻。 这几日应该也与他一样,在养伤吧? 但不管怎么说,流光的情况也要比他好些。他的心都被掏了,他不完整了,没有了心,以后还怎么全心全意去爱顾期雪? 思及此,言持不由重重一叹,抬手握住了顾期雪的手,委屈巴巴地望着对方喊了一声:“顾期雪。”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看见有被口口和谐的地方,请各位小可爱务必告诉我,谢谢! 第37章 言持喊了那一声之后,便没再说别的,顾期雪问了两句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 第70页 顾期雪将疑惑暂时搁下,走到桌前将魂灯拿起来细细端详一番,然后将其递给言持。 “这个东西,你拿回去。” “……哦。”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要,但魂灯这种东西又不能乱丢,否则让有心人得到,恐会酿成大祸。 将魂灯收好,又跟着顾期雪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也不再继续逗留。 踏出小楼的一瞬,那沈家主便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那座小楼中的空气都是森冷压抑的,一踏入其中便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一般。 顾期雪看了一眼沈家主,便唤着言持打算离去。沈家主瞧他往前的方向,忙追上去问道:“仙长,这个事情……” 顾期雪道:“难说,有空再来。” 此言一出,莫说沈家主了,就连言持也是一惊。 “顾……师尊?” 顾期雪道:“走吧,先回去。” “仙长!”沈家主心下无比着急,他拦着二人的去路,恨恨地道:“仙长!既然已经答应的事情,怎可轻易食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这是只想拿钱不想办事么?” 顾期雪淡然回道:“你是给本尊钱了还是给本尊徒儿钱了?” 沈家主一下子磕巴起来,理不直来气也不壮,只得放软了语气求道:“仙长,求您救救我沈府与余州百姓吧!若是再纵容这些恶鬼行凶,这城中何时才能安生啊……” 顾期雪慢悠悠道:“本尊说,有空再来。” “可……” 不待那面色煞白的沈家主说完话,顾期雪便叫着言持走了,这一次,那沈家主也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远。 寂夜之下,风儿卷过院落,带灭了院子里唯一一盏亮着的灯火,恐惧再一次蔓延开来,将他逼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仆人提着灯从长廊中匆匆走来,伸手扶着自家主子,尽量放缓了语调说了一句:“老爷,先回去休息吧。” . 原本说着“有空再来”的顾期雪,在走出了沈府大门之后,跟着逛了几条巷子,最后竟绕着道又折返回去,从沈府宅院的后方翻|墙进去。 言持有些没看明白他的打算,于是在顾期雪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时开口问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蹲点啊。” 言持:“蹲什么点?” 顾期雪道:“我有预感,今晚肯定有人要来沈府。你不妨猜一下,来的人会是谁。” “这我怎么猜?”讲道理,他虽是魔尊,可对于魔族那些人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 言持猜来猜去,也只能得出一个非常无奈的四字结论——实属难猜! “猜不到。”言持干脆坦言。 “猜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是要见到的。” 说话间,顾期雪拉着他往后扯了扯,“你靠后些,把你的衣摆收收。” “……”言持不语,但照做了。 两人在暗处蹲了将近一个时辰,言持是蹲得头昏脑涨脚发麻,他侧目看向顾期雪,极为难受地道:“还得待多久啊?” “快了。” 言持往他身上靠了靠,“我脚都麻了。” “再忍忍。” 他又扯着顾期雪的袖子,用脸在他脖子边蹭了蹭,“我胸口还疼!” 然而,关心的话没等来,只等来顾期雪忽然拿手蒙住他嘴巴,“噤声。” 话音刚刚落下,顾期雪便已经窜了出去,速度快得让言持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期雪直接唤出迎霜剑来从来人正面刺去,对方反应十分敏捷,见他忽然冲过来也只是愣了一瞬便连忙躲开。 顾期雪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放弃,提着剑又是照面打过去。他气势汹汹,且剑气的威力十分强大,对方虽已经足够敏捷,却还是被他的剑气扫到了。 那人重重咳了一下,便赶紧逃之夭夭,顾期雪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将人放跑,运着气便追了上去。 他跟了那人一路,终于在余州城外的一条小道上将人拦住。 “还想跑?” 顾期雪提着迎霜剑站在那人前方,只有不足十步的距离。 那人似乎也认了一般,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道:“这件事原本与你无关,你何必插手管这闲事。” 听到那人的声音,顾期雪神色不由变了变,他眯着眼盯着那人,似乎是想透过那张丑陋的鬼面具看见藏在其后的面容。 瞧了许久也没能瞧出什么来,顾期雪索性放弃,只沉着面色道:“苍生百姓的事,于我仙族而言便不是闲事。” 顿了顿,他接着道:“反倒是尔等作恶多端的魔,当斩。” “可笑。”嘴上说着可笑,那人便当真笑出了声,“上仙自己都与魔头苟且,又是哪里来的脸面讨伐我这魔族?” 顾期雪面色沉沉,“待宰羔羊,这个时候便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对方闻言却是笑得更加猖狂,“好笑,真真好笑,上仙这是被说中了心事,狗急跳墙了?” 顾期雪不欲同他多辩,提剑便是招招都想要他的命。 对方被他压制着,根本无力还手,只能躲着他的招式堪堪保命。 缠斗良久,顾期雪终于找到近身的机会,但他并没有杀那人,反是伸手扯下了对方的鬼面具。 “果然是你。” -- 第71页 顾期雪往后退了些,顺手扔了手中的面具,双目直视着对方说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怎么做?”被摘了面具的人有些不适应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语气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上仙是说养鬼杀人的目的么?” 顾期雪只看着他,不语。 那人似乎也没打算等他说些什么,又兀自开口说话:“魔族杀人练功不是常事么,上仙斩了那么多年的魔,竟还不清楚我们魔族秉性?” “那只是你。” “那不只是我,魔族天性如此,即便是你所爱的魔尊言持,亦是如此。你改变不了印刻在魔族骨血中的本性。” 顾期雪也不反驳他,沉默片刻之后,道出:“明檀,我从不知原来你竟是这种两面三刀之人,言持看错你了。” “是,君上看错我了。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根本不能怪罪于我。” “我与言持坠入雪山,是你的手笔吧。” 明檀闻言,竟也坦白承认了,“是。” 顾期雪道:“我没有死,恨我么?” “你且瞧着,顾期雪,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明檀说完,也不继续与他掰扯,找准了时机便溜之大吉。 顾期雪并没有继续追,而是收了剑往回去了。 言持这么久都没有追来,他有些担心。 他的担心是正确的,言持追他追了一半,便倒在了大路上。顾期雪见到言持时,他就静静躺在大路上一动不动,而他身旁则蹲着一个清秀漂亮的女鬼。 顾期雪警惕地走近,那女鬼适时转过头看来,却是对着他笑了。 “晚秋哥哥的心上人。”碎叶站起来朝他招招手,道:“你快来,晚秋哥哥晕了!” 顾期雪走到碎叶身前,疑惑地看她一眼,却也没空去问清楚她是什么人,只将言持抱起来匆匆回了客栈。 “云漾,你看看他怎么回事。” 言持这个情况是不能请凡人大夫来的,所幸云漾会一些医术,否则他还得连夜上九重天去找柳青笠。 他是极不愿意麻烦柳青笠的,若非必要,别见面最好。 “没事,就是伤口可能有点裂开了,又有些劳累过度,这段时间还是尽量别让他乱跑了,身体毕竟缺少了一个部件,不完全养好还是有些危险。” 说完,云漾又添一句:“不过雪哥哥你也别担心,他命硬得很,死不了的。” “嗯,大半夜将你吵起来,麻烦你了,你回房去歇息吧。” “行,还有一个时辰又要天亮了,雪哥哥你也快睡吧。” 见顾期雪点了头,云漾这才转身出了这个房间。 顾期雪坐在床前看着言持泛白的面色,心中是有些后悔的,若是他不追出去就好了。 这段时间还是不能让言持受累,要不先将他送回山里再来解决这边的事情? 顾期雪走着神,完全忽略了房中还有一只鬼的存在。 无奈之下,碎叶只得自己出声提醒他,屋里还有一只鬼在。 “晚秋哥哥的心上人,那个……你很好看。” 顾期雪闻声,回头看去,表情是一脸莫名。 “嗯?” 碎叶道:“果然是比仙女还好看的。” “?”顾期雪大为疑惑。 “你这容貌,配得上晚秋哥哥。但是……”碎叶冲他眨眨眼,道:“你听说过先来后到吗?” “何意?” “先遇见晚秋哥哥的,是我哦。”碎叶的语调轻轻柔柔的,听起来是天真无邪,顾期雪一时间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顾期雪微微蹙眉,语气倒是不温不火的,“你的意思是,叫我自觉离开他?” 碎叶笑眯眯地点头,“我这是为你好,你早些离开他,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期雪心中是有些气的,但并未表现在面上,只跟着问道:“你说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现在我不能说,但你照着我说的做,准是没错的。”碎叶道:“你生得那么好看,我是不会害美人的。” “你不说明原因,我又为何要听你的。”顾期雪好笑。 “做神仙呢,别太固执了,你们仙族应该是最知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个道理的。” 顾期雪的面色冷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碎叶。”碎叶也不恼,慢悠悠道一句:“你总会为今日不听劝后悔的。” 说罢,她便自行消失,没再继续劝说什么。 反正,美人总会后悔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她见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某人的搓衣板和膝盖都已经准备就绪。 第38章 顾期雪躺在言持身旁,心中一直想着碎叶的话,竟是一夜都没有闭眼。 他总觉得,碎叶的话好像在暗示着他什么,可他并不能猜出来。 翻来覆去想了一夜,待到言持醒转时,见到的便是他有些憔悴的面容。 “怎么了?”言持撑着身体坐起来,抬手揉了揉有些泛疼的胸口,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顾期雪侧卧在床上动也不动,只有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转了转。 “嗯?”言持回头看他,似乎有些疑惑于他为何久久都不作答。 顾期雪纠结地咬了咬唇,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 -- 第72页 “那个叫碎叶的女鬼,跟你是什么关系?” “嗯?你见过她了?” “嗯。” 言持道:“一位故人的女儿,早年死了,原以为已经灰飞烟灭了,没想到魂灵竟还逗留在人间。” “那你与她,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言持想了想,道:“她死了有三百多年了,第一次见面,应该得有一千年左右了。” 顾期雪在床上滚了一圈,用双臂垫着脑门趴在床上,小声嘀咕着:“她和你才认识一千年,我跟你都认识了三千年了,我才是先来的那个,她凭什么。” “什么?” 他嘀咕的声音实在太小,言持此时脑子又有些懵,根本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等他将耳朵凑到顾期雪脑袋旁时,对方已经没声音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言持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 顾期雪抖了抖身子,“别烦,思考人生呢。” “哈?”言持一脸问号,“你思考什么人生?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发生了什么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的空气。 言持实在觉得奇怪,不放弃地询问了无数遍,才将顾期雪的脸从他自己的臂弯中挖起来。 顾期雪颇为委屈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着:“我与你相识的时间比碎叶更久。” “是更久啊,怎么了?”言持仍是茫然的,但在听了顾期雪这句话之后,思路也算是开始清晰了。 隔了片刻,他便接着问道:“碎叶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嗯。”顾期雪的声音闷闷的。 言持好笑,一把将他捞起来抱进怀里,“跟我说说,她说了什么,害得咱们的寒宵上仙这么委屈?” “你才委屈。”顾期雪被他抱着并没有挣扎,但这并不妨碍他嘴硬。 “是嘛,你说是我委屈,那就是我委屈好了。” 顾期雪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狡辩一下,“我真没有!” 言持但笑不语。 好吧,看样子再怎么狡辩,言持也是不会信的。 顾期雪放弃了,并且暗自调整好了表情与心情,随后才又开口说话:“说真的,我觉得碎叶不太对劲。” “怎么?” 顾期雪忽然抓紧了他的衣服,说道:“很奇怪,她身上有魔气,而且看你的眼神也不对。” “魔气?兴许是沾了我身上的。” “不是!”顾期雪道:“不一样,不是在你身上沾的,我觉得……与明檀身上的魔气很相似。” “嗯?”言持细细回忆了一下碎叶身上的气息,除了阴气还是阴气,于是他道:“会不会是你的感觉出了差错,不然我应当不会察觉不到。” 顾期雪本想再分析分析的,但想起昨夜的明檀,他忽然了然,便改了口道:“可能真是我的错觉吧,近来休息得不太好。” 言持闻言,将身子往后仰了仰,低头看了看他的面色,点点头:“我瞧着也像是,面色都有些发白,要不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嗯。”顾期雪直起身来,拉着被子便躺了下去,多余的东西是一个字也没说。 言持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继续扰他,轻手轻脚地躺在他身侧,习惯性地将他的腰搂住,便闭上了眼。 顾期雪想事情想了一夜,现在也着实有些困了,倒是闭上眼便睡了过去,反是劝着顾期雪放宽心的言持对他的话上了心,一双眼睛刚刚闭上便又睁了开。 他的确是没有感觉到碎叶身上的魔气,但他相信顾期雪,若是真没什么,顾期雪绝对不会提起。 现在想来,其实碎叶的出现也属实蹊跷,那日遇见碎叶是因为城中出了人命,他跟着阴气追踪过去的,到了鬼市之后这碎叶却黏了上来…… 虽说她黏过来时非常自然,仔细回忆起来,却还是能觉察到一些不对劲的。 鬼市中的皆是游魂野鬼,既是游魂野鬼,那他们的死亡大多都是含冤含恨的,他们最是喜欢猜忌人心,又怎会像碎叶这般那么容易就跟一个外来人离开鬼市。 碎叶出现的目的,或许一开始就是为了接近他。 只是接近他的原因,还尚未可知。 而且,方才顾期雪说了,碎叶身上的魔气与明檀的相似。也就是说,碎叶极有可能是明檀派来的。 碎叶的出现若是扯上明檀,不管是什么原因,似乎都能变得合理起来。 他这个大护法,总是对他抱有天大的期望,与魔族那群老顽固一样,盼着他征战四方、一统三界。 有这等野心,其实完全可以将他取而代之,也就是这一点,让言持实在看不懂明檀。 分明修为武功与他相差无几,办事能力更是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却又一直甘居大护法之位,只为他办事、只听他差遣。 言持想得深了,不自觉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有些担心,若明檀当真有所牵扯,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 几人又在余州城内待了好几日,这几日的余州城好像十分太平,白日里和乐融融,晚上也没再听见致命的惨叫声了,可这太平之景,却不过是表象。 凡人看不出来,言持几人却能感觉到,余州城内的阴气明显还未消散,且这几日时常能瞧见有魔族混入凡人之中来往,不知是在做什么。 -- 第73页 “言晚秋,你们魔族的事情,你敢说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自从碎叶出现以后,云漾对言持的态度便没好过,现下又总是能看见魔族的人出没,她免不得要将疑点往言持身上推。 不过她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在顾期雪面前说出来,而是将言持叫去了僻静的地方与他说。 言持摇摇头,淡然道:“我还真不知道。” “那这些魔族是你的子民,你管不管?” “你觉得我该不该管呢?” 虽说魔族不似仙族那般死规矩多,却也是不允许大范围伤害凡人的。魔族只是不在神魔管辖范围中,但总归还是在天道之内的。 即便是魔族,若是因私欲使得凡间一整座城覆灭,也得受到天道制裁。 否则依照魔族的野心与冲劲,不早几十万年就统一三界了,还有从前的神族与现在的仙族什么事。 可嘴上说着要管,言持却也着实不知该如何管。 在魔族大多臣民心里,他在八年前便死在了迎霜剑下,如今知道他还活着的魔族,想必也没几个,若是不回到魔族点明,恐怕还真不好管。 但他要是回了魔族表明身份,那忘仙山肯定是不能继续待了,以后想要再见顾期雪就麻烦了。 思及此,言持又道:“管是可以管,但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若管了这桩事,我的身份必然会暴露,到时候怎么保证顾期雪能够全身而退,并且让我日日都可见到他?” “雪哥哥可不止你一个人宝贝着,我自然有的是法子能让他全身而退,倒是你,”云漾嫌弃地盯着他,“到底是这个城中百姓的安危重要还是你的儿女情长重要?” 言持不急不躁地将手臂抄在胸前,缓缓说道:“这城中百姓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同你明说了吧,即便余州城覆灭,百姓身死,天道降罪下来,也降不到我头上。所以,你觉得于我而言,什么比较重要?” “……” 云漾无话可说。 是她草率了。 她不该越过顾期雪同言持谈什么条件,这世间能够牵制这魔头的,除了绝对的武力压制以外,也只有顾期雪了。 沉默了片刻,她道:“若是雪哥哥知道你这般想,定会失望伤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只能搬出顾期雪。 “那又如何?” “你舍得他难过?” 言持道:“若这是他的意思,我自然会照做,你若是想要我挑明身份出手,便让他来亲自说服我。” 早在云漾将他喊出来时,他便猜到了对方的用意,但他其实并不太愿意插手此事。 不过,顾期雪坚持要留下来,不论他愿不愿意,或许最终结果都由不得他。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不需要他插手就能解决的办法,当然,更大的几率是在等顾期雪亲自开口让他出手。 他的确自私,可他魔族之人,哪个不自私。 他们没有大义之心,只有满心私欲。而他的私欲,不过是想多与顾期雪一起度过些时日。 至于身份是否会暴露,什么时候会暴露,他早就想过无数遍了,心里也早就有些准备。现在只是固执地想与顾期雪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 他清楚自己多贪婪,但只要是顾期雪亲口对他提出的要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去做。 只要云漾能够说服顾期雪。 但他心里同时期盼着,期盼着顾期雪不要被云漾说服。 在天下苍生面前,他总有巨大的危机感。 他不怕旁人对顾期雪的觊觎,却害怕自己在顾期雪的心中比不过这天下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使人头秃qwq 第39章 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那日云漾与言持谈不拢之后,倒是没去寻顾期雪说这事。她虽是知晓言持的身份,可顾期雪并不清楚她已经知道了。 况且,她也的确不愿意让顾期雪为难。 不过云漾不与他说,不代表顾期雪自己便没想过。 他承认自己也有私欲,他总归是希望能与言持长相厮守的。可这些日子,余州城中越发涌入得多的魔族,却让他半点心也放不来。 眼见着城中魔族越来越多,顾期雪却一直不敢与言持提起此事,可言持不是瞎子,他能看见顾期雪的犹豫纠结。 两人便在猜测中明着拖延时间,一直拖到余州城再度发生命案之时。 然而,这一次的命案却并非单一的死了某一户的某一人,而是魔族与怨鬼的大规模屠戮。 寂静的夜色下,只有断断续续几声喊,多的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丢了性命的人。 妖魔鬼怪害人时,总是难以隐藏自身的煞气,且他们的动作极大,也似乎没打算要隐瞒世人,言持几人倒是察觉得很快。 城中四处见血,几人忙活许久,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想要救下这些凡人,却一个都救不了。 对方人手多、动作快,且这漆黑的夜色又是他们的天然庇护伞,想要捉拿这些怨鬼魔族实在困难。 时间一点点往后推移,整个余州城中兜满了难闻的血腥气。 云漾实在忍受不了,冲着言持大喊道:“言晚秋!现下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这魔尊当真不管?” -- 第74页 虽说在旁的几人都对言持的身份心知肚明,可这样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直言道出,还是第一次。 云漾也是当真急昏了头。 她此话一出,顾期雪的面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小漾,你……”顾期雪有些忧心,他并不知道云漾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言持这一层身份的。 云漾道:“雪哥哥自可放心,言晚秋的身份,我从未告给旁人知晓,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之后解决了此地这事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话已至此,他并不能继续说什么,只能暗暗咽下自己的一切不好的情绪,转而将目光落在言持身上。 言持此时也正好瞧着他的,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一个都不开口说话。 言持在等他说话。 于言持来说,苍生如何从来都与他无关,他无心去做三界霸主,并非是因为他心存良善,不愿意引发战争。他只是懒得装这份野心拖累自己。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言持还是先开了口。 “顾期雪,你说呢?” 顾期雪自是明白言持一旦插手此事,他们的立场便只能站在对立面上,心下也有所犹豫。 他抿唇盯着言持,半晌,却只装傻似的道:“你与云漾,究竟有什么事情隐瞒于我?” 言持忽然笑了,“总之是不会害你的事,她会解释的。” “那你呢。”顾期雪忙问道。 “我……”言持抬手将他脸颊旁的几缕发丝往耳边顺了顺,说道:“我等她给你解释了。” 顾期雪听着他说话,双手不由交握在一起,紧紧的,微微有些发颤。 说不出口。 他不想与言持为敌,以前不想,现在更加不想。 他本以为,仙魔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可眼前满城的魔将却明明白白告诉他,那只是他的妄想。 即使言持是魔尊,他也不能绝对压制住魔族旁人的野心。譬如明檀。 明檀的野心,或许只有言持不知。 顾期雪终究没有将请求的话说出口,他也曾是凭一己之力将局势扭转的人,眼下这情况并不算特别糟糕,即便不用言持插手,也可以挽救。 他知道自己自私,可情爱之事本就自私。 他是爱众生,可他也不过芸芸众生里的其中之一,天道不曾剥夺他的七情六欲,那他就有爱人的权利,更有留住所爱之人的权利。 漫长的夜在顾期雪的无尽犹豫中终于被一抹晨光撕开,天色渐渐亮了,乌云却始终散不开。 这座城,并没有因为天亮而变得太平。 城中人心惶惶,顾期雪只能拖着疲乏的身体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云漾忧心着,跟在他身后,想劝他歇息一会儿,但他并不听劝。 言持并没有与他一起,其实顾期雪也没注意到言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是他问起的时候,云漾与潜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言持呢?” 云漾顿了顿,“不知道,兴许是又去哪里找他的鬼妹妹了。” 顾期雪并未与她争辩,反是看向了潜渊,“人呢?” 潜渊也无意隐瞒,直言道:“走了。” “走哪儿去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知道,可就是固执地不愿相信。 早该魂飞魄散的魔尊非但没死,还换舍重生,长期潜在正道仙门之中,若言持坦白了身份,仙魔两族免不了会产生更严重的猜疑,彼时,只要稍有一点不对便会再一次引发两族战争。 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魔族待在仙门中,会是单纯不带目的的。 气氛一度沉默,这个众人皆知答案的问题也终究没有人回答。 言持离开之后不过半日,余州城内的魔将便迅速撤离,而那些怨鬼,在白昼也不会出现。 顾期雪被云漾与潜渊带回了客栈,却是坐下便再也没动过。 眼前是一盏没有点燃的煤油灯,他便盯着灯盘中的灯油入了神。 他知道这是言持在帮他,他也知道,往后再想与言持相见就困难了。 顾期雪有些缓不过神来,成仙近万年,他遇见的大风大浪数不清,可余州城这件事,却是处理得最糟糕的一件。 结局本不该如此。 他也有些理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期雪在桌前一直坐到傍晚,云漾实在看不下去,端了一碗粥进来。 “雪哥哥,你一天没进食了,吃些吧。”进不进食对于仙族而言并不重要,可云漾实在看不惯他这般模样。 顾期雪闻声,总算是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多出来的那碗粥,轻声道:“端走吧。” “雪哥哥!”云漾憋了一日,也是一肚子不满,“你做什么要这副模样,言晚秋只是回他该回的地方了,又不是死了!” 顾期雪并未怪她口不择言,只轻轻道:“小漾,我只是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的。”云漾微微蹙眉,显然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期雪道:“说说吧,你是如何知道言持的身份的。” 云漾愣了愣,随即便调整好了表情说道:“见他第一面时,便知道了。” “那你是谁?”顾期雪的表情并无明显变化,心下却多了几分警惕。 “云漾啊。” “只是云漾?”能在见言持第一面时就发现他的身份,顾期雪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修为并不十分高的云漾。 -- 第75页 “反正迟早要告诉你的,那我也不瞒你了。”云漾正色道:“我本是神女栖羽身旁的侍者,神女在陨落前以心头血点化了伏魔杖,而你便是伏魔杖的器灵,但因为一次意外,神女不慎将你留在了凡间,离开本体的器灵活不了多久,你为了活命便钻入了孕妇腹中,寄居在了那胎儿体内。我当年奉命寻你,却始终寻不着,那时又恰是魔龙作乱之时,神族迅速衰败,神女也为了镇压魔龙陨落,我附身在那天生痴傻的仙族小公主身上躲过一劫,待天下安定之后又继续寻你。” 顾期雪听了云漾这番话之后无比平静,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身世。从记事起,他便是一个人,无父无母,也没有朋友。他以为自己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可云漾说了。 听起来很离奇,却又十分合理。 神器不会轻易认主,伏魔杖却那样轻易成了他的本命法器。 “那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云漾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对着他茫然地眨眨眼,“忘了,太久了,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大家都叫我云漾,你就当我是云漾吧。” “嗯。”顾期雪顿了片刻,又问:“你是为了寻我,那为何这几千年来都不曾与我说明?” “因为找到你之后,我便有了私心。”云漾浅叹一声,“寻你只是为了加固神女宫的结界,但这样的话,你就得做回器灵,永远只能依靠着伏魔杖而存活于世。我想,神女当年既然愿意用心头血来点化伏魔杖,叫伏魔杖孕育出你这样的器灵,便该是没想过要将你一直困在伏魔杖中。” 她看着顾期雪添了一句:“是私心,也是遂了神女的意吧。” 顾期雪不再说话,虽是接受了云漾所说的一切,可要完全消化还是需要些时间。 他想自己静一静。 云漾倒也机灵,瞧着他的面色,自觉走出了房门,让他自己一人慢慢想。 不过,提起顾期雪的身世,她也并非内心毫无波澜。 神族的兴衰,并没有因为时间久远而在她记忆中淡去。过往种种,她其实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她的名字。 织羽。 那是神女为她起的名字。 神女生来便背负着救济苍生的使命,为了众生而来,也为了众生而去。万物生灵皆认为她孤高神圣不可近,所有人都对她投以敬仰尊重之心,却忽略了她也会有疲乏与孤寂的时候。 于是天道垂怜这样强大又可怜的神女,让神女遇见了她。 她承神女之恩飞升成神,神女因她不再孤寂。 她清晰记得,在飞升那日,神女踏着莲步飘然迎来,面上挂着温婉和煦的笑。 “织羽,以后你便唤做织羽吧。”神女温柔悦耳的声音,至今仍会常常在她耳畔响起。 如今神女已逝,这名字,自然也该随神女一道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别胜新婚。 第40章 言持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将自己对明檀的看法改改了。 这个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怂包模样的大护法,好像并不是真的呆呆憨憨。 决心插手此事之后,他便是想着先找明檀,却没想到明檀竟就在余州城中,他早该想到魔将涌入城中是出自谁的手笔,魔族魔将只听魔尊与护法差遣,他没有下达过任何命令,那这件事便只会是明檀所为。 言持见到明檀时,也顾不得与他追究,连忙拿出遣将令将魔将全部召回,又点清了人数,这才回过头来与明檀谈话。 “君上,您不该问属下为何这么做,而是该问你自己为何不这么做。”明檀很是坦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 “你别叫我君上了,你才该做这个君上。” 明檀闻言,连忙弯膝跪下,“属下不敢。” “怎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言持忽地将手掌落在了桌面上,“明檀,本尊从前是不是与你说过,不可无故伤害凡人?你将本尊的话当耳旁风?” 明檀低下头,语气中却半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并非无故。” 言持不语,他倒是要听听,明檀能给他编出个什么合理的理由来。 明檀跟了他那么多年,自是将他的眼神动作都了解得透彻,即便是沉默,也能读懂几分他的意思。 于是他又接着说道:“君上,魔族不可长期无主,您已经被那无耻的仙族迷惑了心智。属下无法将您劝回,自然需要另辟蹊径。” “你好得很,明檀。” 明檀缄默不言,言持却是有气难发。 沉默到最后,言持只得将此事作罢。但是,想回顾期雪身边肯定是不行了。 余州城的动静太大了,魔将刚刚召回,仙族便派了人来查探情况。也得亏他动作快,早仙族一步将魔将召回,否则难免起些正面冲突。 他可不想才分别就以敌对的身份与顾期雪碰面。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还不能走,毕竟除了魔将之外,还有一群怨鬼在作乱。虽说明檀已经拿生命担保那些怨鬼不会再出现伤人性命,可谁能保证明檀这番保证不是在阳奉阴违。 仙族也在防备魔族与怨鬼再现身害人,因此夜里言持夜里还在鬼市外瞧见了顾期雪。 顾期雪与墨映走在前后,两人身后跟了不少面生的仙族。 言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远远地跟在顾期雪等人后头。 -- 第76页 一众仙族走到鬼市口前,便停下了脚步,言持瞧见顾期雪与墨映对着说了些什么,然后顾期雪便只身走进了鬼市。 言持避开墨映等人跟着进了鬼市,却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顾期雪。 鬼市鱼龙混杂,什么品种的鬼都有,他并不放心顾期雪一个人进去。 顾期雪走进鬼市之后,便闷着头一直往前,一路走到鬼市尽头,他才在一个卖灯笼的摊位前停下来。 他盯着摊子上的灯笼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是直勾勾地落在了言持藏身的那个方向。 顾期雪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提步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一点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顾期雪便已经站在了他身前。 “言持。”顾期雪开口喊了一声。 “嗯?” 言持没想过会被顾期雪发现,眼下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你为什么只躲着,不直接出来见我。” “不合适,现在这情况与你见面,会给你惹麻烦。” “那……” 顾期雪才刚张口,言持便截了他的话头,说道:“顾期雪,以后万事小心。” “你要走了?” “嗯。” “只要查清主使,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言持道:“主使是明檀,他是我的大护法,只忠于魔尊的大护法,你明白吗?” 顾期雪忽然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挽留,“可不可以留下来?” 言持无奈地扯出一个笑来,反握住他的手道:“顾期雪,我问你,天下苍生与我,你选哪个?” “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要回答我,苍生和我,你选哪个?”即便对于顾期雪的选择已经心知肚明,言持的心中仍是忍不住升起几分祈盼。 “我……我不知道。” 苍生与言持,他一个都不想丢弃。 “没事,我不为难你。你本就是为了苍生而来的,你该选择苍生。”言持笑道:“顾期雪,你好好爱苍生,我好好爱你,为你我也可以爱屋及乌一下,你放不下的天下,就由我来放下。但可能需要你等等我了。” 顾期雪张了张口,最终却只闭着嘴“嗯”了一声。 他不知该说什么,问言持需要等几年这种问题显然太蠢。 他声音刚落,便听见言持说:“那你可得答应我,别趁着我不在被别人勾走了。” 顾期雪无语地剜他一眼,“你才是。” “我自然是不会的。”言持松开他的手将他拉近来抱了抱,便将话题绕开。“对了,你来鬼市做什么?” “找沈意。” “嗯?” “虽为他解了魂灯禁锢,但他心有怨气,仍不能投胎,想来他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鬼市,便想来找找看,顺便瞧一瞧今夜那些怨鬼会不会再到城中害人。” 言持点点头,又问:“那你找到沈意,打算做什么?” “为他消除心头怨气,送他投胎。” “我记得与沈意同一天死的,还有一个女子。” “是那女鬼找上我,托我来寻沈意的。” “我帮你找吧。” “好。”顾期雪并没有拒绝。 然而,两人走遍了整个鬼市,也没见到沈意的魂灵。 言持有些苦恼,“他还能去哪里呢?” 此话一出,顾期雪只觉灵光忽然一闪,他道:“沈府!” 言持闻言看了看天色,说道:“我怕是不能同你去了。” “那你——保重。” “你也是。” 临别时,两人甚至不敢靠近,隔着三步的距离道了别离,言持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怕自己一回头,便舍不得走了。 . 这次余州城死了不少人,但因为言持回去了的原因,魔将早早便撤回了魔界,仙族来的人也只得了一个言晚秋失踪的消息,不算一无所获,也算不得有什么收获,不过还是得回九重天复命的。 来了不少人,最后留在城中的便只有墨映一个。 墨映抬眼看向站在窗前的顾期雪,稍稍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话。“阿雪,他…是不是回去了?这次余州城的魔将……” 他说到此,顾期雪便也明白他要说什么,连忙出声打断了他,“不是他,但他的确回去了。” “他在这个关头失踪,以后再出现,恐怕便是以魔尊的身份出现了,你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顾期雪一脸冷淡。 墨映走近一些,歪着头看他的表情,“你之前不是还不信邪么,怎么现在就看开了?我都说仙魔不两立了,你现在回头,倒也不晚。” “回头?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回头。” “可他不是走了?” “又不是永别。” “可他如今回去了,即便不是永别,你们的立场也不同,迟早要变成仇敌。阿雪,你醒醒吧,别执迷不悟了。” 顾期雪显然不想与他谈论此事,生硬直接地将话题扯了开:“与其操心我的事,不如去关心关心你那三个徒弟。林洲在凡间做人命买卖,谢让日日拈花惹草,这二个哪个不比我值得操心。” “……” 墨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委实不知这些年来养徒弟,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怎么养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 -- 第77页 尤其是谢让! 他早不想管这个逆徒了,可又拦不住这逆徒从忘仙山顺财物去山下花楼喝花酒…… 好家伙,想起来都气! 越想越气! 顾期雪倒是提醒了他,正好最近清闲,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这就去将谢让这逆徒抓回去教育一顿! 于是,墨映交代了顾期雪两句,便匆忙离去。顾期雪目送着他离开,一双眼睛倒是笑得眯起来。 墨映这人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像个老母亲似的,动不动就在人耳边念经。 他是受不了墨映时不时的念叨,自然得找个人替他听墨映的念叨,谢让正好合适。 顾期雪又在城中待了几日,官府总算是将城中百姓都安抚好了,该办丧事办丧事。 不过,这次死亡的人数着实有些多,大街小巷里不少房屋内外都挂上了白绸,这番景象无论是放在白天还是夜里,都有些诡异骇人。 夜里顾期雪睡不着,便穿上衣裳想出去走走,倒是意外地遇见了地府那二位无常。 他并没有上去搭话,只是默然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瞧着二人办事。 近来余州城内死的人多,他二位也是往这里走了许多趟,隔着一段距离,顾期雪却是清楚听到了两位无常的抱怨。 也是,城中死了那么多人,这二位的工作量一下子提高,换做是谁都会有不满。 顾期雪一直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等二位无常将今夜该收的魂魄收了,才缓缓向他们走近。 “二位无常大人,留步。” 两位无常回头齐齐看向他,礼貌地朝他颔首,“寒宵上仙唤我二人,是有何事?” 顾期雪道:“我想问问二位,怨鬼最终去处是哪儿?” 二位无常相视一眼,然后由黑无常回答,“若怨气不消,便只能做游魂野鬼,反之则能随我二人下冥府、过奈何、入轮回。这……不知寒宵上仙为何有此一问?” 他所说的,都是众仙皆知的,而身份地位与天帝都相差无几的寒宵上仙,没道理会不知道。 “只是有些不确定,想向二位确认一番,劳烦了。”顾期雪作了个拱手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与二位无常分别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忽然想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等天亮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言持表示:师尊放心,我不会和天下苍生争宠的(委屈巴巴.jpg) 第41章 天亮过后,顾期雪便去了官府,敲响了鸣冤鼓。 神鬼之事归他管,但凡人的命案却得由他们自己的官府管。 替沈意将他的父亲告上官府以后,又为官府提供了证人与一些证据便没再多管。 这件案子处理起来是出乎意料的简单,沈家主对于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官府依法判了个秋后问斩。 原本风风光光的沈家如今也算是枝叶凋零,眼见着气数便要尽了。 而最初活在众人口中的沈府小公子,直到他的父亲的处罚被判下,也没人见他现身。 沈家主被判斩首,那女子与沈意心头的怨气终于消散,顾期雪将人二交予无常之后,便也回了忘仙山。 月华殿中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言持回魔界以后,顾期雪似乎一直习惯不了,尤其是在回来以后,这里处处都好像还残留着言持的气息一般。 他总是忍不住想喊一喊言持这个名字,每次喊完后无人应答,他又会懊恼许久。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烦躁无比的顾期雪,在回忘仙山的第三日,一脸冷漠地将先前墨映派来的那些仙娥都打发回去了。 墨映上来与他聊了几句,无果,并被他冷眼瞪走。 顾期雪在月华殿中又默然待了几日,再出来时,墨映发现他腰间多挎了个酒壶。 得,又打回原形了。 墨映虽是无奈,却也不敢说什么。 这些日子,顾期雪似乎又过回了将言持带回来以前的生活。 独来独往,安安静静。该做的事一件不拖,不该做的事也一点不碰,除了喝酒。 顾期雪似乎也是一点没变,依旧是爱喝且易醉,一旦醉了也仍是分不清东西南北,随便找一间屋子便能躺下睡,实在找不到就干脆躺在地上,要么等墨映找到他将他带回去,不然就得等他自己醒了再回去。 顾期雪便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了月余。 浴池上依旧水雾氤氲,顾期雪靠在浴池边上,整个人都被雾气包裹着。 他喜欢在沐浴时喝些酒,他觉得这样能睡得更好。事实上也的确可以让他睡得更好,通常是人还没爬出浴池,便已经睡沉了。 然而,如今的月华殿中除了他并无别人,每次在浴池中睡着了,都是身子倒进水中,让水给呛醒的。 墨映倒是撞见过两次,每一次将他从水里头拖出来,都会骂他个狗血淋头。顾期雪表面点头应着“是是是,我知道错了”,但下一次还敢。 说得多了,连墨映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恨恨地打两下自己嘴巴,咬牙切齿抛下一句“懒得管你”,然后在每一次顾期雪喝得烂醉以后无限循环。 顾期雪抿着白瓷杯中的酒,想着墨映啰啰嗦嗦像个老母亲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今日墨映回九重天了,该是不会有时间来唠叨他了。 -- 第78页 . 言持回魔族以后,便一直忙前忙后,忙到这几日才总算得空。 他是一点也闲不得,一闲便忍不住想顾期雪。 言持也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跑到月华殿来,废了老半天要找的人,居然会在浴池里睡着了。 “呛水了怎么办,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言持无奈地叹了一声,便下了水,搂着他的肩打算将他抱回屋里去。 还未将人抱起来,顾期雪便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猛地睁开了眼睛。 顾期雪的眼神并不清明,盯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将手心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徒儿,你怎么还没睡觉?” “徒儿?”言持说完这二字,才惊觉四周飘着丝丝酒香,再瞧顾期雪醺红的脸,言持顿时了然。“好啊顾期雪,你背着我喝酒!” “没有。”顾期雪笑嘻嘻地拿手掐了掐他的脸,说道:“光明正大的。” “你还理直气壮!” 顾期雪咳了两声,道:“天下太平,我无事可做,不喝酒做什么。” “……”竟无法反驳。 可他好不容易得空偷跑来找顾期雪,这人却醉得连人都不认识,要说一点不气那都是假的。 但再生气,言持也并不想一直泡在水里与他讲道理,于是他躬身将手放在顾期雪的腿弯下,稍稍使着些力气便将人从浴池中抱了起来。 顾期雪并未穿衣裳,言持瞧着他一身光|裸,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奇异的感觉蔓延全身,直叫他想对怀中神志不清的人做些禽|兽之事。 趁人之危,的确禽|兽。 言持摇了摇头,赶紧扯下屏风上挂着的衣裳盖在顾期雪的身上,将他抱回了屋里。 为顾期雪穿好衣裳,又将他头发弄干以后,言持已经憋得脸都红了。 将顾期雪的被角掖好的一瞬间,言持竟有一种自己就是当代柳下惠典范的感觉。 一个绝色美人,且还是自己的心上人,裸|着身子意识不清地任自己揉捏时,他居然只是规规矩矩地帮对方穿好了衣服、掖好了被角…… 好吧,他承认自己对顾期雪做不出那种趁人之危的禽|兽事来。 也不是说他想做个正人君子,那种虚名,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不想要。 他只是不愿意在顾期雪不清醒的时候做那种事,喝醉了的人又不起反应,真要做了,那和睡一具尸体有什么区别。 虽说,现在的他的确是挺兴奋的…… 唉,有些美人人已经睡觉了,而有些人还得自己解决被某位美人惹出来的一身火气。 “我也太可怜了点。”言持不满地嘟囔着,却也只得认命自己解决问题。 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言持便直接将帕子给烧成了灰。这是他丢人的证据,自然不能留下。 兴许是顾期雪感觉到了些什么,下半夜时他便醒过来了。 眼睛方一睁开,便猝不及防地瞧见了一双令他日思夜想的眼睛。 “言……言持?”他愣愣地盯着言持,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我可是在做梦?还是酒没醒?” 言持故意板着脸,“不是说不喝了么,我才走了多久你就又……” 他话还没说完,顾期雪便已经倾身过来将他抱住了。 “嘶……” 言持是蹲在床边的,顾期雪也是太激动没有控制好力道,一下子压在他身上,险些没将他扑到地上去。 言持也没说什么,抱着他暗暗稳住身子。 两人皆是沉默着,一动不动地抱着对方。 良久,顾期雪忽然放开他坐直了身子,“言持,你是不是还要走?” 他也没有多做什么分析,就是单纯的有这个感觉。 “嗯,天亮之前走。”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了。” 顾期雪面色满是失落,“快要天亮了。” “嗯。” 顾期雪抓住他的手,往他身前挪了挪跪坐在床边,“言持,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别担心。” “没担心你,我担心的只是你会经不住魔族那些美人的诱惑。” 言持好笑,“你还有这困扰?” 顾期雪瞪着他,不语。 “不会的,你就放心吧。”言持道:“能诱惑到我的美色,可只有我面前这一个。” “……胡说八道!”顾期雪垂着眼,他其实很不习惯别人赞美他的容貌。 “我这不叫胡说八道,我可是实诚人。” “……”有一个“老实人”,他整天叭叭叭。 “好了,难得见一次面,你就没别的想对我说?”言持拿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暗示道:“或者,有没有什么想对我做的?” 顾期雪瞧着他那动作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扭捏地低下头,捧着他的脸便吻上了他的唇。 顾期雪并不擅长做这样的事,可心底里的思念却在两人的唇碰上的瞬间彻底溢出,他不想就这么快放开言持,于是便学着记忆中言持吻他的模样去深入。 心上人难得这样主动,正值血气方刚好年华的言持自然是一点也把持不住,很快便占据了主导权,借着这个吻不知不觉滚到了床上。 …… “言持!衣服都脱完了你不做到最后,是不是男人!” -- 第79页 顾期雪恼得已经无暇顾及形象,他只想一枕头把言持给捂死。 做不到最后就别撩,现在将他弄得不上不下的,也太难受了! 言持自己其实也不好受,年纪轻轻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香|艳美景,可他必须得在天亮之前回去,要是开了荤,恐怕下午都不定能走出这个房间。 “我帮你吧。” 顾期雪没有反应,言持只能硬着头发先上手。 言持敢保证,今晚上真是他活过的几千年光阴中最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一整个晚上他都兴奋得不行,可又不能肆无忌惮地做想做的事。 难熬极了! 两人互相用手草草了事之后,便就已是卯时三刻了,天边已经隐隐有发白的迹象,言持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两人并没有那么多缠绵温存的时间,甚至连满肚子的思念都还来不及表述,言持便走了。 顾期雪低头瞧着凌乱的床铺,只觉得自己与言持现在的状态,像极了一对在外偷腥的猫。 偷偷摸摸的,在只有月光知道的夜晚做着无法对人言说的事。 抬手干抹了一把脸,顾期雪便也起了身,挥手对床铺使了个清洁术,便出了屋子。 他还需要去洗个澡。 清洁术是个很简单的小法术,并不费神,顾期雪也时常会因为贪懒直接用清洁术来清洁床单衣物这些,但在清洁身体时,却总觉得要沾水才能洗干净。 而且,这个时候他也的确需要泡个澡冷静冷静。 不是身体多燥热,只是想要平复一下心绪。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言某发言时间:我就是因为太男人了,才害怕一开始就不知道啥时候到头。正事要紧,正事要紧(满脸写着开心QAQ) 第42章 言持回去时,到底是晚了些,叫明檀撞了个正着。 明檀审视了他一番,说道:“君上,你去忘仙山了?” 单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言持也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不过言持可不是个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看不出来他也懒得去猜。 “去了,怎么?” “没什么。”明檀当然不会明说,但暗指还是很擅长的,只听他沉声说道:“君上,族内各个长老野心都不小,您又改头换面刚刚回来,不服您的大有人在,我们的局势并不好看,您总得注意些,莫叫那些老东西抓住把柄才是。” 言持懒得与他拐弯抹角,“你不如直说让我别去找他。” 明檀道:“即便属下直说,君上您会听么?” “是啊,本座会听么?” 明檀哑然。 论口头功夫,他向来说不过言持。 既然劝不动,那也怪不得他使什么极端的法子了。 明檀垂下眼睫,也不再多做劝说,只道:“君上,您夜里没有休息,想必也有些累了,今日上午无事,您便先休息吧,属下不打扰您了。” “退下吧。”言持将人打发走了,便转身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言持却毫无睡意。他觉得明檀变化很大,并且变得很奇怪。 以前的明檀,不是这样的。 他与明檀也是几千年的交情了,与其说对方是他手下,倒不如说是朋友。感情不算特别深,但也绝对不会浅的朋友。 明檀自小便勤奋乐观,平素与他说话的模样看起来都是开朗的,可自从余州城见到他那日起,明檀给他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 曾经那份讨喜的开朗感觉完全消失了不说,还多添了几分阴翳感。看起来……倒是更像一个魔族了。 只是,他在忘仙山没有与明檀联系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好端端的,明檀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原本他以为明檀只是隐藏得深,可这些时日与明檀朝夕相处下来,他才发现,原来对方真的是变了。 晌午时,明檀敲响了他的房门,门外传来的仍是他低沉阴翳的声音:“君上,属下有事要说。” “进来。”言持说话间,已从床上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案几前。 “君上,方才碎叶姑娘说想见你。” “嗯?”听他一提,言持才想起还有碎叶这么一只鬼。 他原本是打算等余州城的事情解决了便将碎叶带去他那老友家去,没想到回来之后会那么忙,竟是将她给忙忘了。 不过,提起碎叶,他倒还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是又开口道:“流光恢复得如何了?” “她恢复得很好,属下已经将她派出去办事了。” “哦?你又有什么事隐瞒了我?” 明檀道:“属下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觉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必说出来叫君上操心。” “这么说,倒是本座错怪了你。” “不敢。” 言持笑了笑,并没有将已经到嘴边的“我看你敢得很”说出来。 毫无意义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走吧,去见碎叶。”小姑娘想见他,自然不能让人久等了。若是合适的话,还能顺便将碎叶带去见一见老友。 碎叶见了他之后,就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晚一般,把自己的头取下来先见了他。 “晚秋哥哥,你可算来看我啦。” 碎叶的声音很是纯粹,脆生又清甜,让人一听便忍不住想笑一笑。 言持微微勾着唇角,也不搭理她的头,径直往院子里头走。 -- 第80页 他边走边说:“碎叶,你这头日日叫你拿下来,不怕以后安不上了?” “不怕不怕,反正都是鬼了,头在不在脖子上的作用都不大的,要是安不上了,我还能拿来玩儿呢。” “嗯……”小姑娘的想法,他看不懂也猜不透。 走进月门,便可瞧见没有头的碎叶正坐在池塘边,怀里抱了只黑猫。 “你抱只猫做什么?” “啊?”碎叶一脸见鬼的表情,“没人说魔界不可以抱猫啊!” 言持实在有些搞不懂她的逻辑,只得小声解释道:“我也没说不可以。”只是一只鬼抱着一只黑猫,怎么看怎么诡异。尤其是碎叶的头现在还不在她脖子上! 她现在这副模样,要是叫凡人瞧见,那得来一个吓死一个。 碎叶噘噘嘴,“好嘛,是我会错意了。” 她说着话,便将自己的头招回来往脖子上一放,许是这个身子一下子多了个部件,她怀里那只黑猫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竟就在那一瞬忽然叫了一声,抬爪抓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一下子跳向了言持。 言持本想闪开,可那黑猫的速度实在太快,只是犹豫的那点时间,便已经直直撞上了他的胸膛。 也不知那黑猫到底有什么问题,撞上他的那一瞬,胸口竟疼得像是伤口完全撕裂了一般,可他根本来不及喊疼,人便已经昏死过去。 . 言持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浑身滚烫,似是躺在火坑中一样,四周尽是灼烧感。 奇怪的是,浑身滚烫的他,心口那处却只有冰冷感,除此之外,他还觉得心头硌得慌,像是被谁塞了块石头进去一般。 难受。 太难受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总是在将要挣开这磨人之景时,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拉了回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溺水之后拼命想要挣扎,却被水鬼一脚拉入更深的水底一般。 厌恶极了,却又对此毫无办法。 不知在这样的环境中反复挣扎认命多少次,言持总算有些撑不住了,他想放下一切好好睡一觉。 耳边似乎也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他,在他耳边一直说着“睡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他不敢相信那个催促的声音,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很恐慌,他不愿意就这样睡过去。 直觉告诉他,一定得撑住,若是撑不住,后果将不堪设想。 顾期雪,我想见你。 言持终究没能撑住,陷入了毫无意识的沉睡之中,而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瞬,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然而,等他醒来以后,他却是记不得了。 眼前的人,说陌生也不算陌生,可要说清净,在他记忆里,似乎也只是个下属而已。 “你说……你是我的谁?” “我是你的夫人。”流光身着一身红衣,面上化着十分衬她的妆。 的确美艳不可方物。 言持从来没有否认过流光的美貌,但他也从来都不信这个女人。 “流光,不属于你的,用什么下三滥手段都没用,别以为本座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流光低笑,“唉,还以为您记不清事了,就会信我的话呢。” 言持面无表情地道,“本座是记不清,并非记不得。”他觉得这个女人是想将他当成傻子来骗。 他对流光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话想对她说,便挥挥手叫她出去了。 刚刚醒来,言持整个人都是疲乏的,加上心口有些隐隐发痛,他并不想多和旁人说话。明檀知晓他需要休息,也识趣的没有来打扰他。 言持歇息了几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忘记一些东西呢?甚至连记得的,也件件都模糊得很。 奇怪,哪哪儿都奇怪,改天得找明檀问问清楚。 言持倒是真的去问了明檀,可明檀并没有给他一个值得参考的答案,只说是前些天被黑猫撞了胸口,将他胸口的伤撞裂了,然后因为伤势昏迷了几日,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猫儿撞裂了他胸口的伤,那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言持也问过明檀,明檀也只是平平淡淡地回答他一句:“被小人偷袭所致。” 每一个回答听起来都挺合理,可他听来,却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是因为做什么才会被偷袭?黑猫又为何偏偏往他胸口上撞?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只黑猫是否只是普通的黑猫? 仔细推敲过后,便会发现,明檀的回答虽都是合理的,却也都太过单薄,根本不能完全解释清楚。 言持并不想怀疑明檀什么,可有些事情,他也并不能含糊草率了。于是同样的问题,他旁敲侧击问了许多遍,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样的。 他终于下了定论——明檀有事瞒他。 既然他想瞒着,言持便也不打算继续撬他的嘴了。与明檀相识那么多年,他也知道这人在有些方面倔得很,他不愿意说的,即便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多吐半个字出来。 关于他记忆这个问题,他自会想办法知道一切缘由。 至于别的…… 据明檀反映,最近那群老东西好像很不安分。 也不知是他提不动刀了,还是那群老东西真的飘了。 -- 第81页 看来还得花些时间来好好整顿整顿才行,否则这些人永远不明白谁才是魔界的君主。 他虽的确对这个位置不太感兴趣,可既然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那魔界臣民便还是得唯他的命令是从。 . 近来明檀很是满意自家君上的做事态度。 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明檀觉得十分欣慰,也不枉他大费周章做了那么多事。 他对魔族那几位长老已经不满很久了,从前向言持说过几次,对方也没太在意过,便就让这群老东西嚣张了那么些年,这次总算是让言持给收拾服帖了。 只是最近的君上总是想找个镜子照照,这让他非常的苦恼。 言持忘记了不少事,而他死而复生这件事,也自然在他的遗忘范围之内。他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一具身体,早就改头换面了。 身板不太一样,他还能说是太操劳累瘦了,这要是让他发现脸也不一样了,言持还不定得问他多少事情呢。 他可不想让言持在各种问题答案中猜出任何一点关于那个仙族的事情。 为了让言持没时间想别的,他只得日日都给言持找些事情做,将他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有句话叫过犹不及,明檀越是这样,言持便越会觉得他反常,好奇心理便也会越强烈。 白日里言持总是被各种事情拖着抽不开身,但晚上明檀并不能一直跟着他。 忍了那么些时日,言持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被磨光了。 他今日非得找个水塘子照照自己的脸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为何明檀会下令将魔宫的镜子都撤了,且还一点不让他靠近有水的地方,就连洗脸,也是他隔得远远的拧了帕子拿过来让他擦,再不然就直接叫他用清洁术。 这避讳的意思太过明显了,明显得令言持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 第43章 月色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波纹荡开,仿佛是要将映在水中的明月抖碎。 言持蹲在岸边,盯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出神。 难怪明檀要撤掉魔宫里所有的镜子。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心下不知是个什么感觉。 这张脸不是他的,这个身体也不是他的,那他自己的身体呢?他为何会换了一具身体? 他直觉明檀一定知道原因,可他并不打算问明檀。 在水边待到半夜,言持终于是起了身。 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明檀该得发现了。 然而,他方起身迈开步子往回走了两步,便被人叫住了。 “言持。”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虽是陌生了些,但这张脸蛋生得可算是绝色。 言持将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瞧都是个男子。一个男子,怎么能生得比女子还娇俏漂亮? 他心下这么想着,随即又摇摇头自己反驳了自己的看法。 也不是娇俏,就是好看,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好看。 但见他气质清清冷冷的,且周身萦绕着一股子仙灵气……仙族之人,怎会在大半夜出现在魔族境内? “你是何人?来我魔族有何目的?”言持没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倒也没有太过警惕,只张口淡声询问。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他,反是以极为诧异的目光瞧着他,良久,才见对方开口说话,“你、不认识我?” “我以前认识你?” “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顾期雪怎么也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言持竟就变成这般模样,自己的名字梗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暗暗攥紧拳头,终于是发出了声音,却也只是赌气一般说了一句:“既然你忘了,那就这样吧,我不该来。” 话音落,顾期雪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言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回过神来想追上去时,却已经不见了对方身影。 既然人都走了,言持便也懒得再多想,转头就往魔宫走。 . 顾期雪现在心里一片杂乱,他无措着,也难过着,但更多的是生气。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而那个前不久还与他卧榻缠绵,拿情话扰他心,以双手与唇舌软他腰的人却说不认识他了。 “就这样,不认识了么?那你说什么叫我等你的话,骗子。” 他很伤心,想大哭一场,可又觉得哭的话,看起来会更加狼狈,他总得给自己留几分体面才好。 顾期雪并没有回去,忘仙山与暖宫,在这一瞬间似乎都不是最好的归处。 在感情一事上,顾期雪总喜欢当只乌龟,而此时的他,只想缩进自己的壳中,悄悄把自己灌得烂醉。 多醉一时,便少痛苦一时。 于是,他便去了清泉坊,寻找自己的醉生梦死。 “公子来了,许久不见您来光顾小店了,今日可还是要一壶无忧酒?” 他常来清泉坊,加上面容生得好看,多了几分惹眼,老板便也将他记熟了。 顾期雪摇摇头,“我要你这最烈的酒。” “好嘞!您先坐坐,马上就叫小二给您拿来!” 不过片刻,小二便抱着一壶酒走来,“客官,您的酒。” 顾期雪垂眼,瞧见酒壶上贴着的红纸上写着两个字——虚妄。 -- 第82页 真讽刺。 也很警醒。 顾期雪将钱付了,便拿着这壶酒离开。 眼下已经快入冬了,夜间凉风萧瑟,顾期雪本就偏寒的身体迎着这寒风,只将手脚都吹得冰凉。 夜已经过半,整条街除了清泉坊还开着门,便只剩下一片黑暗寂然。 他慢悠悠走到河岸边,随意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将酒壶的塞子打开,顾期雪仰头便灌了自己一口烈酒。口中溢出的酒液顺着下巴脖颈没入衣间,有些冷。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相信了言持。 他早该有所准备的,魔族从骨子里便透着一股戏弄人间的态度,既然选择了将心交付给魔族之人,便该有被耍弄的觉悟。 烈酒烫喉,顾期雪却一口接一口地灌。他其实并没有品出这个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只想酣畅淋漓的喝个够,然后好好醉一场。 仔细想来,这样也好。至少,没人会管他喝酒了。 他最爱的酒,他想喝多少喝多少,即使醉倒在荒野,无人过问。可那,才是他一直以来的模样啊。 挺好的,晚辈不敢管他,墨映又管不住他,自由了。 顾期雪醉得很快,酒壶中的酒还剩了大半,他便躺了下去。双手早已捧不住酒壶,酒壶倾倒下去,正好悉数倒在了他的身上。 河边的风比别处的风还要冷些,吹在被酒浸湿了的衣上很冷,却丝毫没有将顾期雪吹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忘仙山,也不知道是谁为他换了干净的衣上、是谁为他掖好的被角,总之他醒过来之后,入眼便是墨映那张表情并不好看的脸。 “醒了。” 顾期雪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有些难受地将手心压在额头上,“墨映……” 他的嗓子十分干哑,发出的声音也有些难听。 墨映端来一杯水,面无表情道:“喝。” 顾期雪也没说话,接过水杯便往自己嘴边送。温热的水划过喉咙,惊得嗓子有些刺痛。 “我怎么回来的?” “林洲出任务正好看见你躺在河边。”墨映盯着他,语气极差:“说说吧,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受不得寒?你烧了整整七日,若不是青笠来得及时,我便只能去阴曹地府同阎罗王抢人了!” “抱歉。”除了道歉的话,顾期雪也不敢说别的什么。 墨映本就不同意他去找言持,要是让墨映知道他是去找了言持以后才将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又不知得与他说教多久了。 “所以,你的解释呢?”墨映并没有打算就让他这么容易蒙混过关。 顾期雪道:“可以不说吗?” 墨映气结,“随你。”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不过以后要是再半死不活的被人带回来,我可不会再管你。” “对不起。” “我何德何能啊,能担得起你寒宵上仙两声道歉。”墨映心里不爽,嘴上便也阴阳怪气的。 顾期雪虽听得懂,但他打算装傻到底。 “算了,懒得说你!说了又不听,听了又不做,比谢让还烦人!我叫青笠暂时留下来看着你,记得按时吃药,不然头给你打歪。走了!” 墨映一口气将该说的说了,便撑着满肚子的气摔门而去。 顾期雪咬着下唇,默默然又缩回了被子里。 不多时,柳青笠便推开了他的房门。 顾期雪偏头看过去,马上便坐了起来。 “青笠,辛苦你了。” 见他已经醒了,柳青笠面上满是欢喜,“不辛苦的,这都是青笠应该做的。先把药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顾期雪瞧着那一碗黑漆漆的东西,内心是拒绝的,于是他道:“先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待会儿等柳青笠出去,就把药倒了。 “是。”柳青笠将药碗放在床头,却并没有立马出去。 顾期雪奇怪地看看他,“还有事?” 柳青笠赶紧摇摇头,“我只是想问问尊上,您可是打算将小公主与那条恶龙一直留在忘仙山。” 顾期雪警觉的蹙了蹙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青笠就是觉得他们二位一直留在忘仙山也不好。” “嗯。”他这话顾期雪倒是没有反驳,他说得没错。 无论云漾真实的身份是什么,现在的她,在众人眼里都只是仙族的小公主,若是一直将她留在忘仙山,的确不太好。 而潜渊,将他带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他搞什么动作,可他也并不能因此而松懈,不然容易被打个猝不及防。 总而言之,这两位在忘仙山多待一天,其中后患就会多上一分。 可到底要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 以前所想的重新将潜渊封印回去,短时间内也难以实现,不能封印,也不能贸然同他出手,便也只能暂且让他留在忘仙山。 有他和墨映二人盯着,怎么着也得比让他去别处好些。 “尊上?”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柳青笠有些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顾期雪没出声,抬眼瞧向他,以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柳青笠忙道:“尊上,您怎么想的?” 顾期雪默了片刻,才说:“便暂且让他们留下吧,这几日墨映将你叫来照顾我,你也辛苦,多余的事便莫操心了。” -- 第83页 柳青笠的面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他语气稍显僵硬地应着:“是,是,青笠知道了。” “嗯,你先出去吧。” 顾期雪并不太喜欢和柳青笠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面对柳青笠时,他心头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也不是烦他,就是觉得有点窒息,总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可仔细一瞧,又觉得柳青笠一切如常,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不对劲。 也或许,只是单纯因为柳青笠看他的眼神让他不舒服了吧。 第44章 顾期雪在柳青笠出去以后,便起身将碗里的药给倒了。 只是头还有些昏,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不想喝这种苦纠纠的东西。 本来心里就够苦的了。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这事似乎有些蹊跷。 没有一点征兆,言持便说不认识他了。分明前不久才去找了他,这中间不过相隔半月而已。 有问题,他一定要找言持问清楚。 病了一场,顾期雪也没再颓下去,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墨映见了,感到无比欣慰,就连林洲瞧见他,都露出了鲜见的惊讶表情。 “尊上。”林洲到底是个表情管理极好的人,瞧见他一副没事人的表情,也只是惊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寻常。 “嗯,你这次回来倒是待得久,墨映应该很高兴。” 林洲道:“师尊他近来心情的确不错。” “那便好。”墨映这一生看上去大大咧咧,可他身上背负着很多,只是他一直隐忍着,唯一能给他一些安慰的,也就他那三个徒弟了。 然而,这三个徒弟却也因为性子的原因,让墨映时常操碎了心。 谷雨能够任性些,谢让能够老实些,林洲能够安定些,该是墨映此生除了天下安定以外最大的愿望了。 顾期雪都知道,但他不说。 他和林洲也没什么可说的,打了一声招呼便也该道告辞了。 不过林洲似乎是真的有事,先他一步说道:“尊上,师尊还在等我,弟子这便告辞了。” 顾期雪也没问什么事,点点头便先走了。 他今日可不是下来闲逛的,而是因为近来总听有弟子说,在忘仙山附近发现了魔族之人。 魔族在仙门中安插眼线这种事,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最近山上弟子见到魔族的频率实在太高了,这很不正常,他得亲自去看看情况。 顾期雪独身往山下走,临近忘仙山这一段倒是正常,再往前一些,到了离忘仙山最近的镇子,他便马上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的魔族的确很多,但更让他忧心的,却是这包裹了整个小镇的魔煞之气。 他与魔族对抗那么多年,自然也知道,魔族也分品种。 高阶魔族的身上是不会带煞气的,且头脑与外貌都与正常人无异,区别只在于好看不好看和聪明不聪明。 但除了这种正常的魔族之外,还有一种思维不全的,那一类魔族有个统称便叫魔煞。 魔煞就如那不开智的精怪一般,没有什么自主意识,模样也相对生得难看吓人些。魔煞一般都是被关在魔界的天煞狱中的,若无魔尊之令,他们是不可以擅自离开魔界的。 “言持……” 顾期雪望着天边厚重的云,心中只有说不出的难过。 他很想问问言持,问他到底在做什么,问他为何要将魔煞放出来。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顾期雪最想问的,他最想问言持,到底是不是真的忘记他了? 他仍清晰记得那夜里,言持看他时那陌生的眼神。 很扎人,扎得他的心慌乱无比,让他久久都无法冷静。 顾期雪承认,那夜他的确冲动了,若是能够冷静一些就好了。 . 将魔煞放出来这事,言持其实是极不认同的,即使他对于很多事情都有些记不清楚,却并没有忘记关于魔煞的一切。 放出这些没有理智的东西,除了会给人间降灾以外,搞不好还会自掘坟墓。 虽说魔煞是由高阶魔族控制,可到底是些比野兽还难驯服的东西,言持没有把握能绝对控制住他们。 但如今,魔族似乎并不由他说了算。 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傀儡,而幕后执掌政权的,是他的大护法,明檀。 明檀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架空他的权力,甚至魔族大大小小的事都会一一向他报备,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没有变,可要说是报备,不如说是通知他。 许多明檀要做的事他其实并不赞同,但对方依然会一意孤行地去做。 在魔界,好像所有事情都不需要魔尊同意,只要魔尊知道就好了。 然而,他知道,他反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魔族无人听他命令,却对明檀言听计从。 无论是魔族,还是明檀,都变了好多好多。 言持记不清曾经的魔族是什么样的,却似乎将明檀曾经的模样记得很清楚。 思及此,言持不由一愣。 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之后,他便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至今日,他才终于发现。 他忘记了许多,没完全忘记的亦是记忆模糊,却对明檀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为何会这样? 言持想着便是一阵心烦,侧眼瞧了瞧外间乌压压的天,心情不太好地出了门。 -- 第84页 因着明檀执意要将魔煞放出来,他担心魔煞会失控,便跟着明檀一道来了此地。 听说附近有一座仙山,山上好像还住着两名九重天来的上仙? 有意思。 若这传闻当真,明檀将魔煞引来此处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言持从房里走出来,还没走下楼梯,明檀便迎了上来。 “君上,您去哪儿?” 言持心下着恼,冷冰冰地盯着明檀,语气甚是不悦:“本座如今去哪儿都需要向大护法禀报了?” “属下并非此意。”明檀嘴上服着软,面上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言持越瞧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便越生气,“既然并非此意,还不让开?” 明檀闻言,非但没让开,反是出言道:“君上,这四周仙门弟子众多,您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以免被那些无耻仙族伤了。” “你以为本座是纸糊的?”言持彻底没了好脸色,怒喝道:“让开!” “君上……” “君上?大护法当真将本座当成了君上么?” 明檀垂首,“自然。” 言持懒得与他争辩,有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君主,魔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明檀自己还在表演着君圣臣贤的戏码。 抬手将明檀往侧边推了推,提步便往外走。 他缺失了太多重要的记忆,并且魔族的人都不听他差遣,现在的他,拿明檀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必须要尽快记起一切。 记起来,才有机会翻身。 明檀真的太嚣张了。 他言持生来尊贵,一生骄傲,何曾这般憋屈过。 明檀并未接着阻拦他,也没跟在他身后,但言持能感觉到,他身后有人跟着。 “不自量力。” 言持兀自说了一句,便施了个障眼法将后面那些烦人的尾巴甩开了。 在魔界时,明檀的眼线实在太多了,他不好离开,如今出来了,明檀有自己的计划,便没有太多时间来盯着他,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只是,这满天的魔煞…… 言持是有些犹豫的,他总归还是担心这些魔煞失控为祸人间的。 可这是为什么呢?他从前,分明不会在意凡人的死活,现在为何莫名其妙如此在意? 天下苍生的死活,本不该让他一个魔族之人有所挂牵才对。 言持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忘记了什么?”言持不禁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能让他一个魔族潜意识想要维护苍生的,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魔族降灾人间,天道会对魔族施以严惩么? 该也不是。 魔族向来野心勃勃,降灾人间这种事从古至今更是做过不少,可也没谁将天道的惩罚放在眼里。 到底……是什么呢? 他出神地望着天际的乌云,心底一片茫然。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将他从茫然中拉了出来。 “言持?” 他闻声回头,却瞧见一张颇为眼熟的脸。 “你是……”他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你是那天晚上闯入魔界的仙族。” “是我。” 顾期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看,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破绽。然而,他瞧了许久,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 言持看他的眼神,不能说是毫无感情,但与之前却是完全不同了。 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可那眼眸中的爱慕却已消失无踪,他只能从中瞧见一点礼貌的疏离。 言持只见他在发呆,倒是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又觉得一直这么两两相望不太妥当,便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份奇妙的沉默。 “你怎会在此?” 顾期雪马上答道:“近来附近出现了不少魔族,我来看看情况。” 说这话时,他其实还未死心,他总是想在言持的眼神与表情中找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但很可惜,他一双眼睛都睁疼了,也没看到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顾期雪不甘心,他又开口道:“言持,你当真忘了我?” “啊?”言持想起那天晚上,此人对他提出过差不多的问题。 这人问他:你不记得我? 后来这人又说:既然你忘了,那就这样吧,我不该来。 想着,言持几乎是脱口说道:“你那天闯入魔界,是为了找我去的?” 顾期雪只盯着他,不语。 言持有些懊恼地挠挠脖子,又说:“你我以前可是很熟?” “嗯。”顾期雪心头闷得慌,还隐隐有些泛疼,他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能这般轻轻应一声。 言持看着他受伤却隐忍的表情,心下升起一丝怪异之感。 他缓缓将手覆上胸口。 这里,难受得紧。 他眼中的世界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乌压压的云似乎尽数压到了他身上一般,他无意识地往下坠,只在意识消失之前听见一声焦急万分的“言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见到媳妇儿以后就变得柔弱的言某人 第45章 言持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爱上了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 的确,那个人生得很好看,天上地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脸。 -- 第85页 他不知道要如何长,才能长成这样,美得几乎让人忽略他的性别,美得令他只见过两面就对着那人做春|梦。 最要命的是,春|梦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个男人的脸。 那张令他连做梦都要肖像三分的脸上,在瞧见他睁眼以后逐渐露出些许喜色。 “言持。” 清冷的声线,温软的语调,仿佛是娇俏温香在耳边轻语,温柔地落进他耳中,轻飘飘拨过他的心弦,撩得他一点也无法平静。 明明,人家也没说什么,就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已。 可能是因为这个梦太奇怪了吧。 言持怔怔盯着顾期雪,久久没有反应。 顾期雪瞧他动也不动,面上逐渐生出担忧之色。 “言持?”他喊道,“能说话么?” “啊…”言持这才回过神来,慌张地收了目光撑着坐起来。四下张望一番,问道:“这是哪里?” “我的寝居。” 言持问:“九重天?” “这里是忘仙山,离你来时那个镇子不远。” “那你是谁呢?”这里是此人的寝居,普通仙门能有自己单独寝居的,怎么着也得是个长老级别的吧? 光瞧此人的气质,便能猜出他的身份一定不低,但也得搞清楚他到底是谁才好。 毕竟……都对着人家做起春|梦来了,若是连名字都还不知道,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顾期雪,我的名字。” “寒宵上仙?”言持稍稍有些吃惊。 他竟与那寒宵上仙是旧相识么?一个魔族一个仙族,碰到一块儿居然没打起来?? 稀奇,真稀奇。 也不对,他如今已经完全改头换面,若魔族人不说他是谁,又有谁知道。为何这寒宵上仙一见他,便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难不成,他换了个身体的事情,仙族都已经知道了? 那他换身体的原因,这些仙族会不会也知道? 言持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并不太切合实际,可魔族的人已经不能信了,他也只能抓住每一个有可能让他记起来的机会。 言持想着,随即道:“既然以前我们很熟,那上仙可否告诉我一些事情?” “你说。” “我们以前什么关系?” 顾期雪道:“换个别的问题。” “哦。”言持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听话的换了别的话题:“你知道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原因吗?” 怕他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言持特意指了指自己的脸蛋。 顾期雪说:“你死过一次,后来借尸还魂在一个凡人身上。” 言持一愣,“我死过一次?怎么死的?” “仙魔两族一直不和平,几年前我与你对上,一时大意死在我的剑下。” “啊?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说的跟我熟,和我理解的不太一样咯?” 顾期雪没回答,抬眼反问他:“你理解的是哪种熟?” “就是昔日旧友那种啊!两个独孤求败之间的惺惺相惜那种!”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顾期雪顿了顿,说道:“你刚刚借尸还魂那日,恰好我喝多了,昏头昏脑将你抓回来逼着你对我行了拜师礼。” “???”属实是没想到。 顾期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言持点点头,“有啊。” “我问你,在我忘记你之前,我们可有结下什么仇?现在仙族会不会想杀了我?你想不想杀了我?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我现在还有机会逃跑吗?” “……” “怎么不说话了?”言持抬手捂住嘴,“你不会真想杀了我吧!” 顾期雪定了定心,说道:“我不会杀你,你若想走,现在便可以走,山中无人会拦你去路。” “为什么?” 顾期雪说:“若有人拦你,你告诉他们你是我徒弟便好。” 言持闻言,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张口便问道:“你有几个徒弟?” “一个。” “就我一个?”言持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嗯。” “可我已经回魔族了,难道不是我们闹翻了才回去的?我要是敢这么说,你门中的弟子岂不是更要抓我?” 顾期雪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好地道:“你若是想走,我现在便可以送你下山。” “可我不想走。”言持说:“我是忘记了很多,可我不傻。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仙族到底知不知道有个魔族做了他们寒宵上仙的徒弟?” 顾期雪说:“知道,你回魔族时发生了些事,来凡间的仙族已经上报天帝了。” “那你……可有受到牵连?” 顾期雪道:“谁敢降罪于我,少操心了。” 仙族能抗事的就那么几个,不过是误收了魔族做弟子,天帝知晓以后非但没兴师问罪过,反倒是将他召回九重天,摆出几坛好酒出来好好安慰了他一番。 譬如什么:老顾啊,这个看走眼了咱还能收别的,你也别太难过了。 还有什么:要不然你看看我,我的根骨也不错,你要是愿意,我也能喊你一声师父。 这些类似的话,天帝是说了一遍又一遍。 带着浓浓的酒意,半是安慰半是真心地与他说了一夜。 -- 第86页 现在想想,顾期雪都还觉得头疼。 他的确挺爱天帝那些酒的,可天帝的话,委实有点太多了。 但好在,天帝并没有要追究言持是魔族这件事。也或许,念了一些旧情,又对他有所忌惮吧。 毕竟,言持的出现与消失,对于人间与仙族,也并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影响。若光是为了他魔族的身份而与顾期雪产生嫌隙,是有些得不偿失的。 听顾期雪这般说,言持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其实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 回去是暂时不能回去的,至少在记起那些忘记了的东西之前,他不能回去。否则什么都不知道,他极有可能会被利用。 但顾期雪这里,他似乎也不好久待。 不管顾期雪所说是不是真的,都不能。 这里是仙门,到处都是仙族弟子,若出了什么事,他恐怕跑都没得跑。 思索良久,言持这才又将目光落在顾期雪身上,“额,上仙?你说的可是当真?我想走就能走?” “嗯。”顾期雪眸色暗了暗,“你要走?” “我是魔族,总在你们仙族的地盘待着也不太好。” “嗯。”顾期雪道:“那我便送你出去吧。” “那就多谢上仙仁慈了!” 顾期雪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 这个曾经日日对他说着甜言蜜语的人,是当真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了。人要走,他也不能拦着,不然显得太不体面了。 言持瞧他表情有些奇怪,顺口便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顾期雪说:“只是你的心口装了一颗石心,你缺失了一部分记忆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 “石心?”言持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我说怎么老感觉心口硬邦邦的,好,我知道了,多谢上仙告知。” 顾期雪听着他一声声“上仙”,心中很不是滋味,“你就叫我名字吧,以前你都是叫我名字的。” “咦?可以吗?” “嗯。”顾期雪说:“若你不愿意,也随你。” “我非常愿意!小雪!” “小雪?”顾期雪盯着他,“你以前不是这么喊的。” “那我是怎么喊的?” “顾期雪。” “连名带姓?”言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满身魔族贵族血统,居然会这么没有情趣。 “嗯。” “那是以前。”言持说:“你觉得小雪不好听?” 顾期雪说:“山脚下赵大娘家的大白犬,就叫小雪。” “啊,那我叫你阿雪吧,这么好看的人哪能和大白犬叫一个名字。”虽说眼前这人,穿得也的确浑身雪白。 “随你。” 就称呼这一问题,言持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他讨论了,听言持连名带姓地喊他习惯了,如今忽然“小雪”、“阿雪”的喊,他倒是忍不住别扭起来了。 “阿雪。”言持歪着头看他,“你的皮肤倒真是像雪一样白。”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太轻浮了,明明已经忘记了,怎么还敢调戏他的。 顾期雪板着脸起身,“起来,我送你走。” “哦。”言持麻溜地爬起来,“阿雪,你真好。” “你闭嘴!” 顾期雪听得心慌意乱,但清晰的认知又叫他心烦得很。 “你不喜欢我叫你阿雪?”言持早就看出了他情绪中对这些亲昵称呼的……难为情,本想逗一逗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就喊了两句,顾期雪居然真的炸毛了。 过于可爱了。 稍微有点儿把持不住啊。 顾期雪倒是一点不知他心头那点旖旎心思,只一边为他忘记自己生气,一边又不舍得真就这样将他送走。 回头看看言持,顾期雪依旧觉得不甘心。 他想告诉言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止是什么师徒,他们亲吻过、拥抱过、缠绵过,一起上过巫山度云|雨,也与寻常人一般,有过承诺与誓言。 他还很想问问言持,‘就这么将我忘了,你真的舍得我这么难过吗?’ 他想的,可又不能。 太矫情了,也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说出来不合适,只能藏在心里,烂在心里。 不可说,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搓衣板伺候。 第46章 将言持送下山,却见他并不去那个镇子。 顾期雪不解地问:“你不回去?” 言持看了看去往那个镇子的方向,道:“我忘了很多东西,我的大护法趁着我头脑不好的时候,把我的权利都架空了。回去也是送死,先不回去了。” 说罢,言持回头望着他,“这镇上的魔煞我暂时无法控制,但迎霜剑可斩魔煞,虽然不知道我的迎霜剑为何会落到你手上,但它既然选择了你,那便是你的了。” “嗯。”顾期雪也不解释,只说道:“那你此番打算去哪儿?” “去找一位旧友。”言持道:“缺失的记忆总得找回来不是。” 顾期雪点点头,“那你保重。” “你也是。”言持朝他挥挥手,“走了,上仙,后会有期。” 言持走得是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片刻便不见了人影,徒留顾期雪一人望着前方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尊上?”谷雨倒是不知何时下了山,此时正好往回走着,远远的便瞧见了他。 -- 第87页 顾期雪瞧见他,心中也猜出了他此行是下山做什么的,于是道:“查探情况如何?” 谷雨的疾步走来,与他说道:“弟子见那阵子上还算正常,也无凡人莫名失踪死亡,只是魔煞一直盘桓在此,也不知在做什么打算。” 顾期雪道:“近日多派些修为高的内门弟子去镇上看着。” “是!” 谷雨应了一声,又道:“尊上,秋师弟可是又走了?” 昨日顾期雪带言持回来时,并没有刻意避开谁,忘仙山上自是有不少弟子瞧见了他带着言持回来。 “嗯。”顾期雪点头,面色并无多少变化。 谷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由在心中想着:若是换成师尊,他肯定做不到那么坦然接受徒弟远去。 至少,在三师弟每次离开忘仙山时,他的师尊都没有这样冷静。 那若是换成他呢?若有一日换成谷雨远行,师尊可会为他动容一二? 谷雨并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离开过,他也不敢离开。 谷雨不敢想太多,也不敢在顾期雪面前提太多关于言持的事。 秋师弟是魔族之人,这件事已经是仙族人尽皆知的事了,即使秋师弟自己不走,仙魔两族的紧张关系也总会有迫使他离开的一天。 他不知道尊上是什么心情,也不敢随意安慰。 将别人的苦痛说成轻巧的安慰,这种做法最不负责任了。因为这样的安慰本质并不能改变什么,更不能真的让被安慰之人就此想开,他觉得,说这种话的唯一作用,大概也就是让说这话种的人自己心安理得些。 只要安慰了别人,那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他想不开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尽力了嘛’。 可人们通常想要的,并不是谁的“尽力”,而是要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结果。 就像他自己,自小便做了弃子,父亲母亲不要他,后来被师尊带回来,也有人告诉他:没关系,以后忘仙山便是你的家,尊主便是你的父亲。 这些人的安慰对于他来说,其实更像是嘲讽,别人和善的笑在那时的谷雨眼中,便是讽刺。 因为他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被父亲母亲狠心丢弃的,外人对他说一万遍没关系都无济于事,而且,比起听别人对他说没关系,他倒是希望那些人什么都不说。 他每听一次,心都会痛一次。那些人说这话的初衷或许真的是希望他能想开,可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又怎能想开呢。 想到此,谷雨不由摇摇头。 真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谷雨连忙稳住心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顾期雪说:“对了尊上,小公主和潜渊大哥在镇上,他们见着我的时候托我告诉您一声。” “好。”顾期雪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镇上。 如今一堆魔族在外,也不知在觊觎些什么东西,他可不敢叫这两人胡来。 待顾期雪走远,谷雨才提步往回去。 路走一半,便瞧见谢让远远地便朝自己招招手,往自己这个方向跑。 “谷雨!” “?”谷雨瞪着他,“乱喊。” “嘿嘿。”谢让笑嘻嘻地绕到他背后,然后捏着他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又往山下去,“走走走,今日凡间那个暮云国有灯会,我带你去瞧瞧!” “诶?谢让,你别胡闹,附近那么多魔族,我能怎么可以跑那么远去!”谷雨挣扎着道:“你别推我了,我自己走。” 谢让闻言,倒是没推着他走了,却也换了个姿势,抬着手臂揽着他的肩,“没事,我与师尊说了,他也同意了。” “怎么会?你胡闹就算了,师尊怎么会任你胡闹。” “真的真的!”谢让说:“好师兄,你就跟我走吧,前几年你都没去,今年可不能再找理由跑掉了。” 谷雨想来前几年谢让的确都叫了他,可他总是有事脱不开身,听他这么一说,一时间还真就不好意思推辞了,只开口确认道:“当真是师尊同意了的?” “当真当真!肯定当真啊,我还敢骗大师兄不成!快走吧。” “那好吧。” . 言持离开忘仙山后,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片刻也不停留地去了。 他忘了不少东西,魔族之人明面上也都只听明檀差遣,他并不知道还有谁能信得过,便索性都不信。 好在,他还有一人能够信任。 只是那人虽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却并不会医术,也不知能不能帮他这个忙。 即使有这样的忧虑,他也没得选,只能碰碰运气,去试一试。 扶摇山碎叶居。 故人的居所。 “言晚秋,几百年未见,怎地今日忽然想起我这老朋友来了?”言持刚踏进扶摇山的结界中,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言持笑了笑,抬高声量说道:“躲躲藏藏吓唬人做什么,老朋友来了还不亲自来接!” “是是是。”一道风卷散四周云雾,只见一名白衣人背对着密林缓缓朝他走来。 那是他的旧友,江月澜。 “魔尊大人,别来无恙否?” 言持说:“有恙。” “哦?”江月澜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我倒是看不出来你身体何处有恙。” -- 第88页 “我忘记了一些事情。”言持说着,便提步朝前走去,“走吧,到你家再与你细说。” 江月澜点头。 到碎叶居之后,言持便将自己的事情大致与江月澜说了一遍。 江月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打趣道:“你这么精明也会遭人算计?”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说得好。”江月澜道:“你脑子有问题该找大夫,来找我做什么?” 言持不紧不慢地道:“好歹几千年的交情,老朋友有困难,你不帮?” 江月澜道:“帮,怎么能不帮!但我不会医术,你该不会连这也忘了吧。” “万一不是病呢?” “不是病,那是什么?” 言持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说道:“有个人告诉我,我的这里,装着一颗石心。” 江月澜说:“那这你就更不该找我了。还有,你记忆缺失是脑子的问题,至于你说的石心……大概只是影响你的瞬间心动?” 言持:“……???” 盯着江月澜瞧了半晌,言持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月澜一本严肃地道:“我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你在骂我?” “没有,我想说,兴许是你的哪个爱慕者想破坏你与你心上人的感情,所以才对你的心脏和脑子都动了手脚。” 说罢,江月澜一叹,“魔族果真是逆天的存在,肉做的心脏换成石头塞进去还一样能活,真好。若我当初爱上的也是个魔族女子就好了……” 言持沉默不语。 江月澜原本是魔将的首领,能力卓绝,头脑也好使,只可惜是个情种。 千年前去一趟人间,便将心丢在那里了,后来好不容易将心上人接回来,本以为能长相厮守,那女子却在诞下他们孩子的那晚死去。 凡人死了便得去投胎,那时江月澜还在与仙族天兵周旋,听见噩耗时不管不顾奔回家中,却也只见得娇妻冰冷的尸体与哇哇啼哭的女儿。 因娇妻家乡名叫碎叶城,于是他为缅怀已故的妻子,便给女儿取名为碎叶。 碎叶继承了他一半的魔族血脉,倒是能与普通魔族一般长生不老,但小姑娘长到十来岁时吃错了药,只长到堪堪十四岁,身体便再也没长大过,且还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江月澜为了保住女儿的命,研究了不少禁术,却也只保住了她几百年的性命。在碎叶六百七十九岁那年,终于是再难续命,安安静静地在家中长眠。 又因为碎叶继承了一般魔族血脉,无法像普通凡人那样投胎,死了,身体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江月澜受到的打击巨大,再也不愿担任魔将首领一职,心灰意冷地与言持辞去了职位,便搬来了这扶摇山上,守着妻女的牌位再不问世事。 若非迫不得已,言持也不愿来此扰他清净。 第47章 江月澜到底是没有松口答应帮忙,言持也不多做纠缠,被拒绝了便也不再久留。 如今的他是有些茫然的。 他忘记了太多重要的事,记忆连不上,很多事情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言持抬眼望着前路,四周很明亮,世界也很喧闹,可他似乎完全融入不了其中。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扶摇山出来以后,他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却不知何时走上一座桥,不慎与一人撞了个结实。 言持被撞得退了两步,却没心情计较太多,绕过了面前的人便打算继续走,却在错身时被人抓住了手腕。 “是你?” 言持闻声抬起头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双几好看的桃花眼。 此人生得不错。 言持在心里夸了一句才开口说话:“不知阁下莫名其妙拉住我,是有何事?” “你不认识我?”谢让的表情有些怪异,他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向桥上走的谷雨,赶紧朝他招手喊他过来。 “师兄,你瞧,这是不是晚秋师弟?” 谷雨看见言持的一瞬,面上也是无比惊讶。 “秋师弟,你怎会在此?” 言持一愣,“你们认识我?” 说着,言持将谢让谷雨二人打量了一番,但二人就是凡人家少爷的打扮,光从着装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这二人身上,倒是有些仙族气息。 再结合两人对他的称呼,他便也大概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可是忘仙山来的?” “嗯。”谷雨点点头,“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秋师弟。对了,秋师弟,你来……” “啊!!——”谷雨的话没说完,便被一声尖叫吸引了注意力。 谢让与言持齐齐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名男子抱着一名女子跃出人群,踩着房顶快速离去。 那人速度太快,三人还来不及看清些什么,便已经走远了,只听见百姓怒骂的声音。 “呸!这种祸害人命的妖怪,该杀!” “早说这妖女会蛊惑人心,将军终于是看清妖女的真容了!” “一股骚狐狸的味道,说她不是妖孽谁信啊!” “就该一把火将她烧了才好!” “可惜让她跑了……” “不过是妖女的幻术罢了,等那个男人醒了,指不定得亲手将她杀了……” -- 第89页 三人听着指责的声音,直觉不对,赶紧向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那个男人还抱着一个,肯定是跑不远的。 .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阿黎双臂环过男人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面色煞白,连着声音都虚弱无比。 “我不救你谁救你。”男人没低头,只一心赶着路。 阿黎红了双眼,“我以为他会对我好的。” 男人没说话,她便继续说:“白遥,我想再见他一面,我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带我去将军府好不好。” “这是你第一次唤我名字,阿黎。”白遥停了下来,垂眼看着她,“真的要去么?” 阿黎没有半分犹豫:“要去。” 白遥不再多言,转了方向准备带她去寻她想见之人。 追来的言持见他换了方向,本想出去拦一道,却被谢让伸手拦住。 “我说晚秋师弟,你怎地如此不会看场合拦人。” “什么意思?” 谢让道:“那狐妖快死了,你等她死了再出去,也耽搁不了多久。” “?”言持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便有些没懂这人的话中之意,但他也并不打算问谢让,而是将目光投向谷雨。 谷雨了然一笑:“七情六欲作怪罢了,二师弟既然想看这个热闹,不妨直接说。” 言持:“……”好家伙,不愧是同师门的人,说话都爱绕弯弯,幸好他现在听懂了。 不过,对于此事,言持凑热闹的兴致实在不高。 他自己还有一堆事得解决呢,哪有什么心情去围观别人的情感纠纷。 言持心下有些想不通,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追过来? 他又不是仙族的,就算妖族出没人间,杀人害命什么的,也不归他管啊,他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江月澜说得不错,他果然是脑子有问题,该找大夫治治脑子了。 如此想着,便打算离开了,可当谢让发现了他的意图之后,却马上将他拉住。 “晚秋师弟,你想去哪儿?” “你倒是管得宽。”言持冷着脸将他的手甩开,“我可不是你们仙族的人,我去哪儿还需要向你报备?” “啧。”谢让歪着头,表情也有些无奈:“晚秋师弟还真是高冷。” 谷雨在一旁瞧着言持的面色,心下不住担心,赶紧拉拉谢让的袖子道:“行了谢让,别说了。” 他方才见秋师弟看他们的眼神很是陌生,像是根本不识得他们一般,他不禁感到害怕。 若是秋师弟如今已经不认识他们了,或是不想认识他们,再由着谢让这么嘴欠下去,往严重了想,可能他们二人的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尊上与师尊虽不曾说过秋师弟在魔族是个什么身份,但凭谷雨这么多年识人的经验,也能看出些东西来。 秋师弟在魔族,非但身份不低,其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能在仙门隐瞒身份那么久不被发现,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言持倒也没生气,兴许以前当真在忘仙山待得久,他心中对仙族之人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恶意。 但这个叫谢让的,他也打从心底里不喜欢。 他素来不喜油嘴滑舌之人,这谢让却言语轻佻孟浪,实在是看着就烦。 谷雨观察着他的神色,斟酌着说道:“秋师弟,你……难得遇上,不若同行一段?” 言持盯着谷雨稍稍沉默片刻,便点头应了。 虽说以现在的身份与他们同行并非明智选择,但眼下他也没有办法找回缺失的记忆,倒不如与曾经相识之人多待一待,说不定能记起些什么。 至于这两人这话的真实度,他懒得考虑,即使这两人当真有不轨之心,也并非他的对手。 三人跟着那两只妖便一路奔至一座宅邸,宅子大门上放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将军府”三字。 谢让正打算翻|墙进去时,被谷雨扯住了袖子。 “咋了?” 谷雨说:“我们这算是私闯民宅吧,不太好。” 谢让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你去好好看看那个牌匾上写的什么字,这是官宅。” “……那也不好。”按照凡人的规矩,这官宅更闯不得! “哎呀,我们又不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师兄你别一副好像是被逼着来搞暗杀的一样好不好!” 追都追到门外面了,哪有看热闹不看全的道理。 谷雨抓着他的袖子,他索性反手将谷雨的手握住,然后带着他一道翻了墙。 言持也不磨叽,随着他们一道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占地很大,且内里假山里水修建得极其精致,园中种着不少品种稀少名贵的花花草。 看来是个功劳很高的主。 莫名其妙的,言持想到一个词——功高震主。 他又想到明檀,他的大护法那般做法,应该不叫功高震主,说他谋权篡位好像比较合适。 “秋师弟,你在想什么?” 见他走神落下好一段距离,谷雨赶紧转身走到他身旁,开口将他的神思给拉回来。 他们现在做的事情一点也不光彩,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那得多丢人。 言持回过神来看看他,摇摇头,“没什么。” “那便快走吧。”谷雨有些焦灼,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翻|墙入室的事。 -- 第90页 言持自是瞧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不由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额,谷雨。” “忘仙山的大师兄?” “是的。”谷雨老实点头。 “那你知道寒宵上仙这人怎么样吗?” 谷雨想了想,说道:“尊上啊,很强大……也很任性。” “任性?”他回想起那人的模样,倒是没看出来哪里任性。 一唠顾期雪,谷雨便来精神了,“真的任性,尊上喜好喝酒,但酒量奇差,以前秋师弟你来以后,尊上好不容易听你的话将酒戒了,可自从你走之后,没隔几天尊上便又喝上了。” “这些其实都可以算了,可尊上的酒量实在太差了,我和师尊还有许多师弟都怕他。” 言持不解:“怕什么?” 谷雨的表情甚是严肃:“怕他耍酒疯。” “啊?耍酒疯?”倒是稀奇。平素瞧着那么清冷的人,竟也是会耍酒疯的么? 不知为何,他竟有点想亲自见识见识。 谷雨煞有其事地点头:“可不就是!尊上耍起酒疯来可恐怖了,简直人鬼不分,要是他没醉得睡过去,谁碰他一下他就打谁。尊上修为多高,下手多重,秋师弟你是没有见识过。” “有多重?” 谷雨说:“前不久尊上喝醉了,我本想扶他回去,他忽然将酒坛子砸我身上,还拿剑追着我砍!幸好我师尊来得及时,不然我就没了!” “这……”的确挺疯的。 算了,还是别见了,有风险的。 谷雨瞧着他,顿了顿,几欲张口,最终却只磨磨唧唧喊了一声:“秋师弟。” “嗯?” “那个,其实那天,尊上是把我认成了别人。他……有些不对劲。” “啊?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见他吞吞吐吐的,言持直觉谷雨所说的那个别人,就是自己。 “就是,秋师弟,你真的忘了大家了吗?” “应该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记忆,但也确实忘记了很多,只不知谷雨口中的大家,到底包含了哪些人。 谷雨凑近了他说:“那天尊上把我错认成了你,他都哭了,边哭边骂骗子。这事只有我和师尊知道,师尊叫我不许声张,但那时尊上又喊着你的名字,我觉得该告诉你。” 言持怔怔地点头,“嗯……” 顾期雪不是说,自己是他徒弟么?即使徒弟真的骗了师尊,也不该是师尊一个人喝闷酒,哭喊着骂徒弟骗子啊…… 反正他们魔族不是,一般魔族当徒弟的敢对师尊撒大谎,多半会被师尊打得半身不遂。 言持一时起了疑心,他们之间,当真只是师徒那么简单么? 第48章 并没有太多时间让言持仔细思考什么,三人便已经顺着那两只妖的气息摸到了将军府的主院。 抛开他们进来的方式,倒也是个值得一看的热闹。 最主要是,即便他们进来的方式不够光明正大,但也的确是来对了。 谢让坐在墙头,笑吟吟道:“谷雨,你瞧他们这架势,会不会出人命?” “别瞎说。” “哪有瞎说。”谢让道:“你鲜少来凡间,是不知道凡人因为情爱引发的血案的几率有多高。” “哪能呢。” 谷雨并不通情爱之事,自是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再怎么着,因为情情爱爱发生命案这种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爱便爱,不爱便不爱,那来那么多怨怼。 “你瞧着,只要那个凡人敢对那只狐狸说句不得她心的话,她旁边那只熊妖便敢将那凡人生吞活剥了。” “你总是将别人想得那么恶毒。” 谢让摇摇头,神色未变:“这不是恶毒,这是爱。” 说罢,谢让抬眼看向谷雨,“谷雨,你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要不要我教教你什么是爱?” “大可不必。”谷雨一口拒绝。 谢让撇撇嘴,“师兄,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好伤心。” 谷雨“哼”了一声:“你见了谁都爱,你最懂爱了,但我不需要你教。” 谢让对情爱的理解,谷雨并不敢苟同。 他是不懂凡俗情爱,却也听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举案齐眉”这一类关于爱情的词汇。 像谢让这样见一个爱一个,那不叫爱,那叫滥情。 “生命这样短暂,谷雨,你是真不会享受。” 谷雨斜眼看他:“你都突破长生了,生命还短暂呢?” “万一有一日我也为爱赴黄泉了呢。” “你没有黄泉可赴,长生和轮回,你选择了长生。” “那就为爱灰飞烟灭。” “胡说八道。”谢让这游戏人间的态度,便注定了他不会为谁长情。更何况,即便真的爱一个人,也不至于搭上性命吧?谈情说爱又不会折寿。 “唉……”谢让没继续争辩,只轻轻说了一声:“谷雨,你不懂。” 言持瞧着二人你来我往,倒是没说话。 他其实挺同意谢让的说法的,院子里那一人两妖,还当真就到了那种地步。 那只狐狸那么虚弱,想必是妖丹已被挖出来了,来此也不过是为了了却最后的心愿,但见那凡人却似乎很怕这两只妖。 他眼里有恐惧,有愤怒,却唯独不见一丝一毫的喜欢。 -- 第91页 看来是要让那只狐狸失望了。 不过感情嘛,强求不来的。 再说院中三人,白遥扶着阿黎,神色很是平淡,可眼底的担忧却掩藏不住。 阿黎并没有注意到白遥如何,满心满眼都是眼前那个人。 这个人的命是她救的,这个人给了她携手共度余生的承诺,这个人教会她什么是情爱,她本也对这个人怀着无限期待,可到头来,毁了她元丹的是他,要她性命的,更是他。 她其实早已知晓他的答案,可她偏偏固执地想听他亲口对她说出那个答案。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她都接受。没了妖丹,她的生命便是走到了尽头,最后的时光,总是不能将遗憾留在人间的。 她望着自己曾经捡到的凡人将军,双目通红,声音有些发抖:“连理,你此一生,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哪怕只是一瞬?” 那名被他唤做连理的男人满脸恐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阿黎,你是来找我报仇的,是不是?” 阿黎并未了,理会他这话,只坚持问道:“连理,我在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从雪山第一次见,到现在,有没有一瞬爱过我?” 连理摇了摇头,下一瞬眼神却蓦地凶狠起来,他抬眸盯着阿黎身后的白遥,语气恶劣地指责道:“白阿黎!你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来质问我可曾爱过你,你到底要不要脸!” 阿黎满眼受伤,却狠心地推开了白遥,艰难地迈着步子靠近连理。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爱过我。我不怪你取了我的妖丹,不怪你寻术士谋我性命,我只要你亲口回答我,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的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和语气却无比坚定。 有没有爱过。 “仙长救命!这妖女回来寻仇了!” 连理这般喊着,却也没等姗姗来迟的仙长出手,便先在阿黎不备之时抽出了袖中匕首,一刀刺进她的胸口。 阿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胸口忽然的痛感叫她忍不住喊出了声。 “连理……连理!我将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你何故要对我赶尽杀绝,一刻都不愿意让我多活!” 阿黎盛怒之下霎时显了形,身后三根狐尾延展出来,生得比人还高,一头青丝随着狐耳的显露变成雪白,面上更是被艳色妖纹爬满。 美到极致的同时,亦恐怖至极。 “连理,你发过誓的,若是辜负了我,你便不得好死!你发过誓的!” 她似在一息间便恢复到了鼎盛时期,速度飞快地朝连理伸出了爪子。 她的指甲很锋利,抬手便向连理的脖颈间划去,用尽全力,不留一点余地。 可惜妖的忌讳太多,她拼尽全力的一击,却被那后来的仙长一招挡下。 阿黎被那仙长用剑压得跪倒在地,那连理得了优势便开始火上浇油。 “仙长,快杀了她!她是个妖孽,是祸害!她该死!快杀了她!” 白遥被他这话激怒,当即也顾不得那仙长对他可算天克,他只想将阿黎从对方手中解救出来。 他护了数百年的蠢狐狸,怎能任得旁人随意欺负。 那仙长似乎也是个通透的,并没有对他太过为难,便将阿黎松了开。 白遥将阿黎搂在怀中,轻轻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白发。 他温声说道:“阿黎,这不值。” 阿黎浑身力气都散尽了,虚弱地靠着他,通红的眼中落下两行清泪。 她说:“白遥,你说得没错,凡间真的好危险。” 她还说:“白遥,我这样的是不是就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人心真的好难猜,我到现在也看不透。” 阿黎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白遥的袖子,“白遥,我感觉这几个月过得好慢啊,比我过去在雪山待的几百年都慢,就好像过去了一万年一样。” 白遥的心口堵得难受,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怀中的狐狸,奈何他从来都学不会安慰别人,话到嘴边,却只吐出有些哽咽的三个字:“蠢狐狸。” 见两人旁若无人般说着话,那连理担心二人逃脱,以后又上门寻仇,焦急地又一次喊叫起来:“仙长!你还在等什么!这两只妖孽根本不敌你,快杀了他们!” 那仙长冷然回头看向他,“人在做,天在看,谁对谁错苍天自可见。劝你往后但行好事,否则你这半妖之躯恐怕受不住天道降下的报应。” “我敬你才唤你一声仙长,你拿我的钱便得替我办事!不降妖除魔,你修的是什么道,成的是哪门子仙!” “说得好。”言持终于是看够了这出负心汉痴情妖的苦情戏,从墙头跳下来走到几人近前。 “人在做,天在看。”他看向连理,“与妖双修交融血脉便可得长生,你这蠢货非得强取妖丹,如今你也算是个半妖了,故意谋害性命可是要受到天道惩罚的。” “是你?”那仙长瞧着他,竟是一愣。 言持只怔了怔,随即笑道:“我熟人挺多?一日便遇见了三个,可惜我不记得,抱歉了老朋友。” 那仙长说:“我不是你的老朋友。” “嗯?不熟么?”言持也不大在意,“反正总归认识。” “三师弟!”他话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了谷雨含笑的声音。 “啧。”感情遇见的都是一个山头的。 -- 第92页 谷雨跑过来说道:“三师弟,你不是同师尊在山上守着么,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林洲眼神有一瞬惊讶,却在瞧见后头不紧不慢跟来的谢让以后变成了然。 他淡淡地道:“今晨忽然收到传信说此处有妖孽害人,便与师尊说了原委赶来了。” 谷雨点点头,“山上如何了?状况可还好?” 他其实是有些担忧的,昨日他便与谢让一道来了,本来逛完他是打算回去的,谢让却拉着他说再留一晚,因为暮云国的灯会是要持续好几日的,每一日都有不同的花样,他想再多看看。 谷雨拗不过他,便只得答应再多留一天。 林洲道:“还好,师尊与尊上二人坐镇,不会有问题。” “那这个事……”谷雨自是相信墨映与顾期雪的,一颗心便也放下了,于是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两只妖。 “我只负责保护凡人不被妖族害命,别的我不管。” 谷雨微微蹙眉,总感觉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只是现在保住那凡人一条命,等林洲一走,恐怕也会出事。 搞不好这一人两妖都得把命搭进去。 他是不太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但他方才确实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气。 谢让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适时说道:“林洲师弟真是冷漠啊,只管当前不管善后的。” 林洲面无表情看向他:“拿一样钱,办一样事。” 虽说这话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确实冷漠,但也的确是这个理。 林洲不爱长生,除了修习一身仙术以外,他的生活方式都是照着凡人来的,而且,杀手这个职业,本就冷漠。 放在哪里,都是冷漠的。 第49章 谷雨还在为这事犯愁,那连理却趁着白遥为阿黎的伤势分神时抽出匕首再一次袭了过去。 谷雨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为了杜绝后患,他自然要先出手。 即便他拿了阿黎的妖丹,他本质也只是个凡人,这些修行之人的天命不就是保护凡人么,他现在亲手解决了这两只妖,这些修行之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然而,他还是太小瞧白遥了,即便分了神,他也不是白遥的对手。 白遥打落了他手中的刀,发了狠掐着他的脖子。 “想早些死我现在便送你一程。” 连理被掐得难以呼吸,他双手掰着白遥的手,艰难地说道:“你若是杀、了、我,她也得跟着我陪葬!” 白遥闻言,自是犹豫了。 他顿了顿,便将手放了开。 若是可以,他还是想救阿黎。他还有好多话没对她说,还有许多事,早就想带阿黎一起去做。 可他没想到,他才放了手,阿黎便忽然从他怀里离开,跌跌撞撞去捡了落在地上的刀,然后直直朝连理的胸口捅去。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退,咬牙站住了脚。 “连理,你的命是我救的,如今你忘恩负义,背弃诺言,甚至欲图手刃救命恩人,你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 连理显然没想到她还会有力气捅他一刀,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阿黎,一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情发生得突然,且在场几人也没什么想要阻止的心,便是眼睁睁看着连理倒在了地上。 “仙长……救我……” 他早将院中的下人遣走了,眼下能指望的便也只有这来帮他除妖之人。 他如今不过刚过三十,且正是功高气盛之时,好日子还未享受够,他还不想死。 见林洲无动于衷,他接着道:“仙长,我有钱!只要你救我,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 林洲却只冷眼瞧了他一下,道:“自作孽,不可活。” 在生命的尽头,连理也无力辩驳。 可他不甘心,也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他只道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错……”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阿黎说的。 即便是死,也不让阿黎死得开心些。 可她现在并不在乎,她只是后悔。 后悔没有早点放手,更后悔当初没有听白遥的话。 她觉得很可笑,早在连理贪图名利应下了与公主那门亲事时,她便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可她那时却找了无数理由为他开解,就连他的亲口解释都不需要。 她的确是个蠢货,连理说得很对。 阿黎轻轻开口,“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她回头便倒在了白遥怀里,“白遥,我们回去吧,回雪山去。我想最后再看一眼那里的漫天大雪。” 白遥一句话也未说,转过身将她背着便离开了。 两只妖踏着月辉离去,满城的灯火似乎一点也照不进这座深院中,昏暗的天下连理仍在挣扎,言持几人却并不打算管他。 几人一道出了这将军府,走出好远,谢让才忽然感叹一句:“看了半天,也没将热闹凑全,可惜了。” “你还想怎么凑全?”谷雨问了一句。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想起来就有些心烦。 人心,当真比妖鬼复杂多了。 “当然是想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谢让说:“一个人间的将军,长得也不是什么绝顶好看,性子还那么畸形,怎么会勾得一只狐妖交付真心的。” -- 第93页 顿了顿,他说:“到底是这个人太聪明了,还是那只狐太蠢了?好好奇啊。” “……” 谷雨懒得理他。 谢让这个人,瞧着多情,其实无情得很。 那只狐狸的事,原本该是难过的,可在谢让眼里却只是多了一个谈笑的话题而已。 对于旁人的事,他向来只会眼睁睁看着,根本不会让自己染上半点关系。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他不说话,谢让便缠着他。 谷雨无奈:“好了,这件事便翻篇吧,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啊。”谢让拉着谷雨,走得很慢,“可是师兄,今晚有烟火,你不想看吗?” 谷雨:“不想。” “很好看的,满天火树银花,我听过一个传说,就说站在烟火下面许愿,那个愿望就可以实现。” “都是假的。” “管他真假,难道你就没有愿望吗?” 谷雨看向他道:“有。天下太平,便是我的愿望,这不是靠莫须有的传说便能实现的,好好修炼才是正道。” 谢让追问道:“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谷雨想了想,说道:“希望你可以改改多情的毛病,多帮师尊分担一些事情。” “谷雨,你心中没有光。”谢让撇撇嘴,“可我想留下来许愿。” 许愿这种事是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谷雨将自己当做神明,便没了那份希望,可谢让不同。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做神明,师尊的三个徒弟中,唯有谷雨一个将天下安定视为己任,而他与林洲,不过是运气好的凡人,误打误撞闯入了神明的居所罢了。 “那你便自己留下吧。” 谢让不干,他死死拽着谷雨的袖子撒娇:“等一会儿就放烟火了,你等等我呗。” 谷雨犹豫了片刻,便就应了,但与他们一道的还有两人,他还得问问才好。 “三师弟,秋师弟,我与谢让还得在这多待一会儿,你们呢?” 林洲说:“许久没好好看一场烟火了,留下来看看吧。” 这三个师兄弟相亲相爱的模样,实在让言持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加上他方才想到一些事得去办,便也借此机会与三人分道扬镳了。 谷雨见他这么说也不好留他,只得点点头放他离开。 只是在言持离开以后,他不由担心起来:“就这么让秋师弟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谢让道:“别操心那么多了,开始放烟火了,快看!” 烟火将世界映得明灭不定,但它绚烂发光的模样却是美极。 金色的花火不断往上炸开,然后在夜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像是天际开出了一树又一树光明的花。 人间吵吵嚷嚷的,大多在夸着此刻烟火的绝色,也有一些信奉神明的人默默闭眼许愿。 谢让便是其中之一,他将压在心底里的愿望翻出来,悄悄对着神明说。 待到花火散尽,落回凡尘,三人便也回去了。 路途中,谷雨随口问了一声:“谢让,你许的什么愿?” 谢让笑吟吟说:“希望师兄天天都开心啊。” “……不说就算了,不带这么调侃人的。” 谢让依旧笑着,轻飘飘地说道:“没有啊。” 是真的。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过,没有必要让谷雨相信就是了。 林洲只是在他们身旁看着,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 言持离开暮云国以后,便朝着一个他记忆中不曾走过的方向去了。 他也不知为何,瞧见那个狐妖时,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他脑子里总会想起一个与那狐狸很相似的声音。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盘桓了很久,他想去找一找答案。 他凭着感觉寻找,倒是当真走进了一座雪山。 这雪山是有结界的,但他身体似乎有记忆一般,竟是一下子便找到了结界口,他并未费上多少力气便进去了。 山中风雪很大,他穿得很单薄,不得不施个御寒术来抵御这份寒冷。 白色的雪落在他的身上,很快便在他身上积了一层薄雪,他时不时拂一拂肩上与头上的雪,不断往前走。 他不知前方到底通到哪里,可感觉告诉他,只要往前走,一定能找到一些对他有利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依旧未停,但他听见了除风雪以外的动静。 有人在哭。 他循着声音走去,便是见到了一个山洞。 那只狐狸跪在山洞门口,她身上躺着那只白熊妖,大雪已经埋了他们半个脚脖子,却没有一个人起身。 那狐狸只是在哭,哭得声音都哑了,哭得眼泪已经掉不下来了。 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冷,狐狸的哭声在这片白茫茫的风雪中显得凄凉无比。 言持缓缓走过去,施术变出一把伞来,撑在了狐狸的头顶。 过了许久,狐狸才抬起头来看他,言持看见她的双眼红得不像话。 “他用自己的妖丹救了你。” 不需狐狸说什么,他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白熊妖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他忽然想到,这世间除了凡人生命短暂之外,别的族类都是长生之躯。但天道公平,凡人能够投胎,长生的族类死去以后便是连一捧骨灰都无法留下。 -- 第94页 言持等了片刻,狐狸没有答话,他便又说:“他会变成这里的风雪,一直陪着你。” 狐狸望着他看了许久,久到他怀中的白遥已经化作风雪散去,她才用她沙哑的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就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已经忘记了那个人了,是么。” 阿黎接连两句话,叫言持大为吃惊。 原来脑海里那个声音,当真是这只狐狸么。 他愣愣地点头。 “当初叫你同我一道去边柳城你却不去。”阿黎说:“我当初没骗你,我不是狐妖,是狐仙,真的是仙。我可以看见很多人的未来,我那时本想帮你的。” 听她说了那么多,言持却是懵的,他只能木然说一句:“我不记得。” “没关系,你会记起来的,只要将石心取了,再将你脑子里那根针拔了。” “什么?” “你的记忆便被脑子里那根针阻隔了,还有你胸膛里装着的石心,若是不快些取下,你还会继续忘掉更多。” “你能取?” 阿黎苍白的脸上牵出一抹笑来,“你听我讲个故事,我就帮你取掉那两样东西。” 第50章 阿黎刚说了两句,便闭上了嘴巴,干涩的眼睛又接连落下泪水。 “算啦,不讲了。”她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看向言持。 “我本想让别人知晓他对我多好的,可越是想到他的好,便越会觉得我自己混账。有他在时,我好像永远都不懂事,也永远都不需要懂事,可他现在不在了。” 阿黎说着,泪水便像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掉。 “那只蠢白熊老是骂我笨,可是最笨的明明是他。” 阿黎从未想过,这一生会亲眼看着白遥灰飞烟灭。她总以为,不管怎样,白遥都总会站在她身后的,而白遥活着时,也确实是这样。 可是白遥死了,为了救她这只从不听话的狐狸,白遥将自己的妖丹给了她。 白遥给她最后的印象都是笑着的,笑得很是温暖,似是在寒风凛凛中开辟了一方春。 他笑着对她说出最后一句话:“白阿黎,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笨的狐狸,你这样笨,以后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 白遥、白遥…… 对不起。 白阿黎真的是笨狐狸。 天底下最最笨的狐狸。 你回来好不好…… 回来像以前一样敲我脑袋说我笨,封掉我的法力将我永远留在雪山好不好…… 阿黎越是想着,心里便越是难受,哭得便也越发厉害。 坐在她对面的言持登时变得无措,站起身来,伸出右手眨巴眨巴眼睛,却是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且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不需要他去照顾谁的情绪,这一下子面对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他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你、你别哭了。”言持有些艰难地开口。 真要放任这狐狸哭,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女人是水做的,他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眼睛都哭得通红发干了,还动不动就哭。真是…… “真的那么难过,为何当初他在世时不珍惜?”这是言持心里的疑惑,他也是被阿黎哭烦了,无意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阿黎抽噎着,狠狠擦掉了眼泪。 她张张口,却顿了许久,才哽咽着说道:“确实,是我不懂珍惜。” 以前总听见有人感叹,人似乎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其实不止是人,妖也是,或者是所有拥有感情的生灵都是如此。 从前她无比讨厌的白遥,却是她如今的思而不可见。 白遥一去,属于他的回忆便似乎都似海上巨浪一般,一股脑全都涌现在了眼前。 她记得初遇白遥时,对方一边嫌她麻烦一边将她抱回家那副口是心非的表情。 她记得她初初化形时,白遥红了脸颊却又佯装镇定为她穿上衣裳的模样。 她记得白遥给她起名时,翻遍了书阁中所有的书,最终却一本正经说“我觉得那些字都不配你,你便跟我姓,取一个黎字吧,我教你写”时有些纠结的神色。 她记得白遥第一次给她编头发时笨拙却不肯放弃的认真。 她还记得,白遥见到连理时,那张仿佛要杀人一样的盛怒面容。 他的笑容,他的生气,他的担忧,他的关心,似乎都在他离开以后慢慢从她记忆中合拢,一点点变得无比清晰。 清晰得像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一样,清晰得像是他明日还会来寻她,像从前那样一边嫌弃她一边教她新的功法一样。 阿黎眨了眨已经哭得酸涩的眼睛,尽量压制着情绪说道:“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言持。” “我叫白阿黎。”她说:“虽然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可我想你也已经忘了,而且那时我没有告诉你我姓白。” “嗯。” 阿黎又说:“白遥的白。” “好。”他只听阿黎哭了半天,却没听她说几句话。 她想说的故事,终究无法说出口,告与别人听。 白遥不在了,那个故事便成了独属于她一人的回忆。即便当做故事来讲,也只是一个稍加修饰的悲剧。 -- 第95页 “言持。”阿黎喊了一声,说道:“若我说,取下那根针与石心,会让你沉睡一段时间,你愿意相信我么?”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问道:“为何?” “石心可是专门炼制的,即便是魔族也承受不住强行将其拿出来的痛苦,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得先将你的身躯用冰封印了。” 言持对一切都不熟悉,他听见阿黎此言,当即便犹豫了。 阿黎也不催他,任他自己考虑清楚。 思索了许久,言持又问:“你所指的一段时间,是多久?” “至少半年。” 取石心容易,可与石心相连过的躯体恢复起来却难。半年,是她能给出的最短时间。 “若不取石心,我当真会渐渐忘记一切?” “不只是忘记一切,还极有可能成为有心人的傀儡。” 石心这种东西,本就是那些野心蓬勃的狗炼制出来,欲图控制主人的物件。 这是她很小的时候听族内那些貌美的阿姐们说的。 凡间也曾有帝王的下属炼制成功过,只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了石心带来的反噬,那炼制了石心来控制帝王的狗也不过只快活了几个月,便被凌迟处死了。 言持考虑再三,也只能赌这一把。 以性命做注,他选择相信。 或许他真是天真了,可如今魔族的局势,若他再记不起来,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是沦为傀儡。 言持有些想笑。 沦落到如今这地步,他都不知道该怨谁。 只能拿着一条命,靠着一腔孤勇交付出自己的全部信任。 在被冰封的前一刻,他忽然想起那个极好看的仙族。 寒宵……若我还能醒来,我会再去寻你。 寻见你,然后抱抱你。 他也不知为何会起这样的心思。 兴许是因为他见色起了意,也或许是谷雨对他说的那些话。 骗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骗那个人。 . 自白遥去后,雪山上便下了整整一年的雪,一刻也不曾停歇过。 阿黎一人住在山中,常常会走出洞外看看雪,待到风带着雪将她脸颊刮得冰凉时,便才回去。 她还是会时常想起那只叫白遥的熊妖,想得深了、久了,她还是会捂着脸大哭一场。 有些人,有些事,当真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又在哭了。”言持从狐狸洞中走出来,面无表情地为她递了一张绢子。 “去了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活着的便该向前看,别哭了。” 听见他的声音,阿黎的哭声登时停住,缓缓从臂弯中抬起头来。 她眼泪都没顾得上擦,便说道:“你醒了啊!?” “嗯?我醒得很早?”言持刚睁眼时,心中的高兴是难以言喻的,他其实并没有对阿黎抱有多大的期望。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该是难得有人会真心帮忙的吧? 阿黎接过绢子擦了擦眼泪,又抹了一把鼻子才道:“你沉睡了整整一年。” “啊……” 他有些怔忡,“这么久了么?” 阿黎刚刚哭过,瓮声瓮气地说:“你是不知道那个石心与你的身体粘得有多紧,取的当时我费了很大劲,你能醒来就已是万幸了。” 言持点点头,说道:“我如今好了,你想要什么报酬?” “报酬?”阿黎摇摇头:“我不要。” “为何?” “我救你是因为你命不该绝,也有一人在苦苦等你,我不要什么报酬,若你非要给我点什么,那便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事?” “好好待他。” “谁?” “顾期雪啊,你的心上人。” “你……” 阿黎红着眼,唇角却牵出一抹笑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朝他眨眨眼,说:“告诉你个秘密,我们狐仙族从前可是在月老手下做事的,天下姻缘,有一半都是我们狐仙族的功劳。” 言持亦是一笑。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 但狐仙族曾为月老打过下手这事,也都变成了曾经,现如今已经很少人能记得了。 “除此之外,你当真不要别的什么?” “嗯……本是没什么想要的,可你要这么问的话,我倒是还有个心愿。” “说来听听。” 阿黎说:“白遥一生没离开过这里几次,我曾见凡间的莲花很好看,若是能在这山中种活几朵莲花就好了,我也想让白遥看看除了雪以外的其他风景。” “好。”言持道:“等我一段时间,我会来帮你种莲花的。” 阿黎点点头,倒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莲花是夏季才生长的植物,莫说在雪山了,就算是在凡间,天气稍冷一些,都活不成。 言持应下之后便离开了,阿黎送他到结界口,便停下了脚步。 目送着他远去,目送着他消失。 他的背后是风雪,前方亦是风雪。但只要离开了雪山,风雪便会停的。 阿黎抬手接过一片雪,轻轻说道:“白遥,这下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 言持出了雪山以后,并没有去忘仙山寻顾期雪,而是直接回了魔界。 他记起了所有,便要尽快解决。 -- 第96页 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年,真的太久了。 回到魔族,见那魔君之位依然空着,明檀见了他除了惊喜与诧异之外,仍会跪下向他行李,他其实是有些迷茫的。 明檀并没有因为他的长久失踪便坐上那个位置,那他做的那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为篡位,那他将自己的记忆封锁,为他换了一颗石心,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明檀啊明檀,这个人,他真的猜不透。 “起来吧。” “谢君上。” 明檀起身,便自觉站在了他的侧后方,且看明檀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要问他什么的意思。 言持极为不理解,“你便没什么想要问本座的?” 明檀只道:“君上的事,不是属下该过问的。” “是么。”他怪异地道。 “是。” “那你为何不关心我这么长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明檀道:“君上平安回来便好。” 明檀不说,他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便换了个问题:“本座不在这些时日,魔族如何?仙族又有什么动静?” “回君上,魔族一切如常,仙族那寒宵上仙前些日子定了亲事,婚期在下个月初七。” “什么?”言持心下一震,却佯装镇定地道:“他与谁定的亲?” “是仙族二太子。” “今日初几?” “八月初九。” “知道了,退下吧。” “是。”明檀也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言持有些疲惫地躺在了床上,他盯着床顶上的帐子,心中五味杂陈。 顾期雪并不喜欢那仙族二太子,甚至可以说是厌烦他,怎么可能会忽然与他定亲? 仙族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今日初九,还有二十多天了。 他忽地坐起身来,发了片刻呆,便去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却是连头发都来不及束上,就往外头奔去。 路上明檀瞧见他一眼,却是刚喊了一声,便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明檀挠了挠头,嘀咕一句“刚回来就走了”便继续往自己要去的方向走。 言持一路赶到仙族,却在天门前被人拦住。 在来时他便已对自己的容貌做了些改动,然后将自己身上的魔气掩盖住,这些守在天门的天将都是听指挥做事的,平素练的武功较多,至于修为法术,自是不敌那些个上仙的,他倒是不担心会被识破身份。 于是,在对方问起他身份时,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墨映上仙亲传大弟子,谷雨。师尊叫我来给尊上送些东西,还望天将大哥通融。” 天将瞧他身上没有异族气息,且身上隐隐泛着些灵气,也确实面善,便也将他放进去了。 他轻车熟路地行至暖宫,这会儿暖宫的门是开着的,但门前有几名天将守着。 言持有些苦恼,天门前的好忽悠,这里的便不好忽悠了。鬼知道这些天将什么时候就开始在这儿看守着了,至于他有没有见过谷雨,更是不确定。 到家门口了还得爬墙么…… 正愁着,言持忽然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云缓缓而来。 他略一思索,便迎上去与对方打招呼。 “云漾。” “嗯?啊!”云漾一时没认出他是谁,竟是拧着眉出声斥他:“你是哪宫的下人?好没规矩!本公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能喊的?” “我是言持。”语气有些无奈。 “好家伙!”云漾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将他的脸打量一番,“你怎么变丑了?要不是还记得你身上的气息,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言持道:“这是易容术。” “原来如此。”云漾说罢,立马变了个脸色:“不是,你这负心汉跑来仙族做什么?嫌命长?还是来参加雪哥哥和我二皇兄的婚礼的?” “我是来见师尊的。” “你都忘记他了还见他干嘛?嫌他还没为情自缢,特地来添油加醋一番,助他早日下黄泉?” 言持自知理亏,也不敢与她置气,只得好言好语道:“我来向他解释的。” “他都要成亲了,不需要你这负心汉的解释。” 言持一怔:“他自愿的?” “你管得着么?”云漾有些不耐烦,“雪哥哥近来情绪不好,你还是识趣些快点滚。” “我要见他。” “他不想见你。” “……” 言持一时无话,却也没离开,只跟着云漾,她走便走,她停便停。 云漾被他烦到了,大声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见他。” “你真是烦死了!”云漾骂完,却忽地松了口,“跟我来!” 言持立时大喜:“好。” 跟着云漾,自是顺利地进了暖宫。 云漾带着他一路走到顾期雪的寝居,抬手敲响了门。 叩叩叩—— 敲门声方落,言持便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紧跟着便听见顾期雪吼道:“滚出去!” 言持有些懵,他疑惑地看向云漾。 他从未见过顾期雪这样暴躁。 云漾无奈:“自从答应了这门亲事,雪哥哥便一直这样,花筑送来的所有东西,不是被他原封不动退回去,便是全部让他砸了。” -- 第97页 “怎会如此?” 云漾叹了一声:“雪哥哥一直都不喜欢花筑的,此番,是花筑逼婚。” “顾期雪不愿意,区区一个花筑如何能逼得了?” 云漾摇摇头:“仙族变天了。” “什么意思?” “天帝如今卧病在床,花筑掌了权,他拿父皇母后的性命与天下苍生要挟雪哥哥。雪哥哥没办法,只能答应。” “几千年前,他便用强硬的手段逼迫过雪哥哥,雪哥哥好不容易摆脱了,如今……恐怕是不能了。” 言持没再说话,而是直接推开了门。 一只脚刚刚迈进门槛,一只杯子便破空飞来。言持轻松挡下,将杯子拿在手中掂了掂,便提步走进去。 “师尊好精神啊,大中午的还在练飞镖呢。” 云漾随着他一道进去,自觉将门关上,安上门闩。 顾期雪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他慢慢走进来。 言持抬袖在面上一挥,便恢复了原本的相貌。 他见到顾期雪,心中亦是无法平静,只是耍了个小小的帅,便绷不住三步并成两步跑到他身前,一把将他抱住。 “顾期雪,我好想你。” 顾期雪仍是怔怔的,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言、持。” “是我。” “一年了。”顾期雪慢慢将手抬起,环住他的腰背,然后卸了一身力气将重量尽数压在他身上,轻轻说道:“我也好想你。”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51章 云漾没敢打扰抱在一起的两人,便站在门边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但久别的重逢,并没有太多时间让他们温存。 谁也没想到,已经晾了顾期雪许久的花筑,竟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暖宫。 隔老远云漾便感觉到了花筑的气息,她也顾不上他们刚刚重逢还有多少话想说,拉着言持便往柜子里头塞。 言持被她强行摁进柜子里,后背让柜子硌得生疼,当即吼道:“你干嘛!” “花筑来了!你想让他看见你和雪哥哥偷偷私会?就算你想也不能!若是让他看见你,我父皇会死的!” 言持闭上了嘴,自觉关上了柜子的门。 顾期雪看看房间门,又瞧向云漾,面色镇定如常地道:“我不想去。” 云漾闻言,立马反应过来,配合着他说道:“雪哥哥,去嘛!我好想看看那里的七彩池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彩色的水池子呢,你就陪我去看看呗~” 她说着话,在房门被推开前一刻将顾期雪的手臂抓住,然后撒娇一般左右摇着。 花筑推开门瞧见她抱着顾期雪的手臂,面色登时黑了。 “云漾,松手。” “就不!”云漾挑衅似的将顾期雪的手臂抱得更紧。 花筑深知她性子如何,瞪了她一眼便也算了。又想起方才在外听见的,于是出言问道:“你想叫阿雪陪你去哪儿?” 七彩池水…… “银壶泉啊。” 方才时间紧,她也只是随便说了个地方。 银壶泉,她很久很久以前便去过了,那时顾期雪还只是伏魔杖中未开智的器灵,神女也还活得好好的。 花筑闻言,便没再搭理云漾,而是将目光投向顾期雪,“你可想去?” 顾期雪看也不看他,径自将自己的手臂从云漾怀中抽出来,慢悠悠走到桌前坐下,“方才二太子在门外不是听见了么。” 花筑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近来你一直待在屋里不出去,想必也有些闷,此番小漾想去,你便陪她去外头走一走吧。” 顾期雪将他的手挣开,心下也明白花筑为何敢那么放心劝他出去。 其实自回到九重天上,花筑便没有刻意软禁过他,但花筑手中握着天帝的性命,这便基本等同于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天帝的性命与仙族气运息息相关,若帝王星无故陨落,天道非但会向仙族降灾,就连人间,也避免不了要经历一场浩劫。 花筑心里清楚,他不可能拿仙凡两族的数万条性命于不顾。 即便暂时放他离开几日,也并无大碍。 花筑向来如此,卑鄙又大胆,叫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云漾在一旁沉默了片刻,便将花筑挤了开,一把抓住顾期雪的双手求道:“雪哥哥!就去嘛~好不好?小漾只在书上看过别人对银壶泉的描述,还没亲眼见过它的样子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顾期雪使眼色。 顾期雪见她的眼睛一直往柜子那方瞥,想到言持还藏在屋中,只假装犹豫了片刻,便以勉强的口吻应下了。 “行吧。” “好诶!”云漾立时眉开眼笑,像是怕他反悔一般,赶紧又道:“雪哥哥!容我现在回去收拾收拾,我们现在便动身!” 顾期雪无奈地摸了摸云漾的发顶,“嗯。” “皇兄,那小漾便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去吧。” 云漾本是想将花筑拖走的,可她与花筑原本关系就不算多好,根本找不出理由将花筑拉走。先前花筑是当真对她起了杀心,她好不容易才躲掉了追杀一直跟在顾期雪左右。 却是没想到,再次回九重天,天帝竟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 第98页 顾期雪答应花筑的婚事也不过能拖住一时,也不知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如今那魔头回来了,他应该会帮忙的吧? 花筑留在屋中,定定看着顾期雪。 “阿雪,与我说实话,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顾期雪闻言,总算肯正眼看他,眼底是一片坦荡。 “二太子不若直说我瞒了你什么。” 花筑不再与他兜圈子,“本太子来之前,天门那边向我禀告,有个人自称是墨映上仙的大弟子,特地前来为你送东西。” 顾期雪不语。 他尚还不知此话是不是花筑为了套他话,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便要惹大麻烦。 花筑偏头看向他:“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你心虚了,想要掩饰什么?” 顾期雪好笑:“如今九重天上都是二太子的眼线,我能有什么是可以瞒得过你的。若二太子不信任我,何必惺惺作态装大方。” “哼!顾期雪,莫仗着本宫宠着你便蹬鼻子上脸,本宫没那么多耐性等你!” “我又何曾求你等过?” “你!”花筑右手指着他,“顾期雪,你总会为你的恃宠而骄承担后果。” 顾期雪淡淡道:“本尊随时候着。” 花筑气得不行,却不能动手打他,只将一肚子气撒在了言持藏身那个柜子上。 他一掌劈下,那柜子顿时四分五裂,顾期雪吓得面色都白了。 “花筑!” 见那片地除了柜子的碎片之外别无其他,立时松了口气,定定心说道:“二太子来我暖宫毁坏物品,试图找到些什么,倒不如查一查自己的手下是否出了纰漏,故意给你传了假消息。” 花筑盯着柜子的碎片神色变了变,终是拂袖离开。 他分明听下属说云漾带了个陌生男子来了暖宫,而且方才他也确实看见云漾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那柜子上瞥,怎会没有? 更奇怪的是,不见人便算了,竟是连一丝属于旁人的气息他都没有感觉到。 难不成当真是他手下的人有问题? 待花筑走远,顾期雪才完全放松下来,有些难受地扶着额头,撑着头动也不动地盯着桌面瞧。 言持从帐子后走出来,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 顾期雪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忽地将手环上他的脖子,拉着他躬下|身子,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对不起,言持。” 顾期雪想想刚才花筑动手那么突然,依旧有些后怕。 言持轻轻拍拍他的背,温声道:“别怕别怕,我没事。” 说到底,花筑找来,也是他不够谨慎。 但他也确实没想到,仙族的大权竟已被花筑夺了去。 事情好像有些严重啊。 魔族的事情他都还没弄明白呢,如今仙族又变成这样。 该怎么办,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迷茫。 顾期雪缓了一会儿便好了,他忽然抬眼问道:“你是怎么躲过的?用术法的话,应该会暴露气息才对。” “只要修为压制,别人察觉不到的。” “可你的修为……”顾期雪以前也和他待了有一年多,对于他的修为心里还是有底的,即便这一年时间全用在修炼上,也不可能会提升得那么快。 他的修为已经算是仙族数一数二的了,若是想绝对压制他的修为,岂不是得破境成神了? 这么多年来,他见过唯一一个能绝对压制他修为的,还是当年的神女栖羽。 言持这……不能吧? 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间便有这么大的突破。 言持说道:“我也没想到。” 在雪山醒来之后,他是感觉自己的经脉间有一股暗力涌动,倒是没想到在花筑劈下那掌的一刹那,他居然莫名其妙突破了。 这一突破,于他而言,便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这是怎么回事?”顾期雪仍是没想通,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常理。 言持道:“我之前一直在雪山,白阿黎为我取出了石心,以及我脑子里的一根针,但我并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去了雪山不久,我便被封禁在冰下了。” “什么?”顾期雪愣住了。 言持笑了笑,“这一年我都在沉睡,为何会忽然突破,我也不明白。不过得空了,倒是可以去问问白阿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阿黎,是谁?” “之前你我落入雪山以后遇见的一只狐狸,那时你昏迷着,后来你醒时她也已经走了,倒是一眼都没见着她。算起来,也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了。” 顾期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不多问,言持便也不多谈,只就这眼前的局势说道:“你与花筑,当真是要成亲么?” “嗯。”顾期雪道:“他将天帝拿得紧,小漾几番想去探望天帝都没见着。不见天帝踪影,我也不敢对花筑动手。” “只要将天帝救出来,你便不与他成亲了是不是?” 顾期雪有些呆愣地看向他,顿了片刻,道:“自然是。” 天帝一定得救,可到底该怎么救,他还在想办法。 花筑将他和天帝都看得太紧了,总之眼下是完全没有动手的机会。 越发临近成亲之日,他心中其实也无比焦虑。对于花筑,他只有无尽的厌恶,这个从始至终都用卑鄙手段压迫他的小人,他总有一日要亲手将他斩了! -- 第99页 “我会帮你的,顾期雪。”言持搂紧了他。 “好。” 对于他来讲,言持能不能帮到他都不重要,但只要言持在身旁,他便安心。 言持不在的这一年,其实发生了很多事情。 魔族的压迫,花筑的明里暗里使绊子,都让他没有时间喘息。就连夜晚,他都不敢真正安心歇息,他生怕自己稍一松懈,魔族便会血洗人间,更怕言持会在某一日站在与他敌对的位置,然后与他拼个你死我亡。 当身旁出现了一个避风港一般的人以后,便再不能习惯身后空无一人的孑然独行。 顾期雪不得不得不承认,他对言持早已有了依赖。 心怀天下的人,也总归是需要被人放在心上挂牵、捧在手心疼爱的。 第52章 花筑既然听见了他们要去银壶泉的话,顾期雪也当着他的面答应了云漾,二人高低都得去一趟的。 言持自也是跟着去了的,只是跟的方式,属实有些憋屈。 他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但为了避开花筑的眼线,证实他心中的怀疑,言持便只好将自己揉吧揉吧塞进了顾期雪腰间挂着的玉佩里头。 顾期雪与云漾也是担心花筑叫了人跟着他们,一直不许他出来,待顾期雪与云漾费劲甩掉跟踪的人以后,便是已经到达银壶泉了,言持憋憋屈屈地挂在顾期雪腰间挂了一路,总算是能出来透透气了。 “憋死我了!”言持一把抱住顾期雪,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 云漾转过头来看向他,忽然笑出了声:“言晚秋,你怎么这么久了一点也没长高啊?” “?”言持回头瞪她。 云漾似看不懂他的眼神一般,继续调侃:“我算算啊,我们也认识有两年了吧,你这个身体的年龄应该是有十八岁了。唔,你好像……长不高了!!” 言持:“……”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之前刚在这个身体里还阳时,这个身体的年龄才十六岁,瞧着也还有成长的空间,但两年过去,他好像是一点也没长过。 言持有些心梗。 他将手握成拳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心想算了算了,长得高也不能多吃几碗饭,没关系的。 顾期雪被二人逗笑了,抬手拍拍言持的头顶,说道:“行了,如今你二人待在一块儿就没个和气,你们是怎么回事。” 云漾道:“以前是我眼瞎,没看透他是个负心汉!” 言持:“……”直接给爷整无语了。 若不是出了那么多意外,真当他愿意离开顾期雪东奔西走的啊。 算了算了,莫生气。 当务之急可不是和这个死女人拌嘴。 他们虽然暂时甩掉了那些跟踪的人,可花筑派来跟顾期雪的,想必也不是吃素的,恐怕过不久便会找来的。 他可一点不想继续窝在那块玉佩里了。 言持理了理衣袍,坐在泉边的巨石上。 “我该以怎样的身份跟你回去,才能不被花筑怀疑呢?” 顾期雪刚想说什么,便被云漾拉着往泉水对岸走去。 “雪哥哥!这里的水真好看,我想带些回去给小鲤长长见识!” “小鲤?”顾期雪随口问了一下。 “就是我去年生辰时你送我的那条鲤鱼呀!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小鲤!” “这泉水不适合养鱼。” “啊?为什么啊?” 顾期雪蹲下|身去,伸手捧了些水出来,手上顿时被染上了一些颜色。 “有毒。” “什么?!” “是妖毒,不过这银壶泉形成也有几万年了,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上写了一段妖神两族的历史。” 云漾马上接话:“妖族几乎被灭族那一次?” “嗯。” “我也只是听神女提过。”云漾的记忆慢慢涌现,“从前我与神女来过银壶泉,她和我说过,这低下埋了大半妖族的尸骸。” 说到此处,云漾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瞧着顾期雪手上还有残留的泉水,她又拉着顾期雪的手使劲擦了几下。 “这泉水岂不是都沾了妖族的尸气?” “嗯。” “你都知道还敢去摸这个水?!”云漾缩缩脖子,“也太恶心了!” 顾期雪笑道:“你不是挺喜欢银壶泉的水么。” 云漾拧紧了眉头,“顾期雪,你真的太恶劣了!” “还好吧。” “哼!不就说了你徒弟两句!我们上万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小魔头?” 顾期雪点点头。 “你这负心人,终究是我错付了。”云漾捂着胸口,满是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她还没装上一会儿,一只白猫忽然朝她扑来。 “喵”的一声,手背便被白猫狠狠地拍了一下,所幸那白猫收了爪子,否则免不了挂彩。 “我滴娘!什么鬼啊!”云漾被突然窜出来的猫吓得险些掉进泉水里,还好顾期雪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了。 “言持,你做什么变成一只猫?”顾期雪盯着猫儿那一双琉璃般的眸子,一时没看懂他想做什么。 “变成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跟你回暖宫了呀!”言持猫儿抓着他的下摆跳了跳,然后又围着他的脚蹭。 -- 第100页 “嗯?”顾期雪被他蹭得有些痒,便蹲下|身将他推开了些。 言持躺在地上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你若是想养猫,花筑应该是不会反对的吧。” “……”顾期雪瞧着他现在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嘴:“你别是一只猫修炼成精的吧?” 眼前言持这副模样,不能说跟真的猫咪相像,至少得是一模一样。 言持道:“我们魔族的变身术可不是光变个形态的,只要变成这个形态,习性什么的,多少得沾点。” “比如追着尾巴转圈圈?”顾期雪也不知现在这情况,自己到底该不该笑。 可是,言持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的样子真的好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还在纠结要不要笑时,云漾已经笑出声了,惹得顾期雪也没能忍住。 言持好不容易忍住追尾巴的冲动,有些委屈地说:“众所周知,猫和尾巴完全是两种生物,有什么好笑的。” “是是是,不好笑。”顾期雪忍住了笑,抿着唇将他从地上抱起来,顿了顿,面色立即变得严肃:“有人往这边靠近。” “烦死了!”云漾噘噘嘴,心里对花筑的厌烦又添几分。 跟牛皮糖似的,还甩不掉了! “再忍忍。”顾期雪轻轻道了一声。 花筑锋芒太过,九重天上对他不满之人甚多,只要找到动手的机会,他便没有翻身的余地。 只是那个机会,还得再等等。 等天帝性命无虞时,便是花筑的死期。 言持变成猫之后,倒是真的像极了猫儿。 他也不肯安安静静待在顾期雪怀里,借着爪子抓着他的衣裳便往对方肩上爬。 顾期雪稍有些无奈,“你做什么。” 言持“喵喵喵”的叫,却没说话。 顾期雪应是懂了他的意思,笑了笑,顺着他的背脊摸了摸猫,便这般叫他半趴在肩上提步开始往回走了。 云漾觉着猫咪形态的言持好玩儿,便走在顾期雪身后,牵了他一撮头发,晃着发尾边走边逗猫。 言持觉得她很烦,可化作猫儿形态便染了不少猫儿的习性,对于这些摇摇晃晃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 他一面嫌弃着云漾,一面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猫儿的天性,朝那撮头发伸出爪子。 早知道变个别的什么了,也不至于让这死女人这般嚣张! 回去的路上除了有几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让人觉得不舒服以外,倒是没遇见什么特别的事。 无非是天上的云聚了又散了,月辉照着的星星总爱借着云层捉迷藏。 三人回到九重天时,云漾有些累了,便先回了自己的寝殿。 顾期雪抱着言持猫儿慢悠悠回了暖宫,却是刚走进大门便见着花筑站在莲花池边。他一双眼睛盯着池中一朵完全盛开的花瞧,直瞧到顾期雪无视他走过了莲花池的桥以后,他才收回了目光唤了一声顾期雪的名字。 “阿雪。” 顾期雪停下步子,兜了兜怀里的猫,回头看着他,“二太子何事?” 花筑将目光落在他怀中的白猫身上,语气并不好听:“这畜生哪儿来的?” 顾期雪对于他这声“畜生”自是有诸多不满,也没有给他留面子,开口说道:“二太子这张口便是畜生畜生的,未免有些失态了。” “一只野猫而已,不是畜生是什么。” 花筑说着,便想走过去将猫儿从他怀里拎开,却不想,竟是被顾期雪躲了过去。 顾期雪沉了面色,“二太子,即便你我有了婚约,你也不该来我暖宫撒野。我不过是闲来无聊想养一只猫而已,你为了一只猫便要与我伤了和气,叫外人瞧见了,恐怕谁都得议论两句,说二太子小肚鸡肠得很。” 花筑气得脸都青了,顾期雪却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是继续说道:“二太子,如你所说,猫儿是畜生,那跟畜生过不去的你,又是什么。” “闭嘴!” 花筑瞪着他怀中的白猫,忽地伸手捏住猫儿的后颈皮提起来,随即便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喵!!——”顾期雪没来得及接住,猫儿便被摔了个结实,惨叫了一声蜷着身子在地上打抖。 花筑却没有半分怜悯的意思,只恶声恶气骂道:“畜生!看你能活几时!” 话音落下,他便也负气走了。 顾期雪瞧着言持猫儿蜷在地上,心疼得不得了,赶紧将他抱起来往屋里去了。 将门关上,他便抱着猫儿放在了床上。 “你怎么样了?” “下手真狠啊。”说话间,言持就变回了人身,微微皱着眉揉着自己的后腰。 “腰疼?”顾期雪也有些着急。 方才花筑摔的那一下,明显是带了真气的,若真是一只普通的猫儿,恐怕当场就没命了。 “嗯,有点儿。” 言持往床上一趴,右手撑在后腰上按着,“快给我揉揉,差点没给我摔折了。” 第53章 花筑那一摔,倒也不能真将言持伤到,痛过了那一阵之后,便就没什么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一吵,将花筑气狠了,后头几日都不见他出现在暖宫。 他不来添堵,也正合了言持与顾期雪二人的意。 言持留在九重天,两人便日日窝在屋里商量。云漾时不时来串个门,总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 -- 第101页 不仅插不上什么话,还显得她浑身佛光普照的。 但关于营救天帝这事儿,她也必须得有参与感不是,好歹她现在的身份也是天帝的贴心小棉袄。 而且若是暗中行动的话,是不好让顾期雪亲自出手的,三人一番考虑下,也是决定让言持先去探探底。 言持对九重天并不算熟悉,这时候便需要云漾给他指方向,并且在他行动时帮他把风了。 “你确定你能避开花筑的眼线进到天帝的寝宫?”敲定以后,云漾忍不住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这些天她没少去天帝寝宫,可花筑实在将那里盯得太紧了,她试了许多法子都没能进去。 言持也不恼,心平气和地道:“已经栽了那么多跟头了,如今自然是有把握的事才敢去做。” 这两年来,他的确栽了不少跟头,每次都凭着自己所想的去做事,可次次都扑了个空。吃的亏多了,做事便自然晓得更加谨慎。 “可若是真有个万一……” 临到头了,云漾自还是放不下这个心。 这事成了万事都好,可一旦行迹败露,恐会伤及天帝性命,实在草率不得。 “放心吧,我只是先去看看天帝的情况,不会被发现的。” “那……你要小心啊。”云漾忧得眉头都皱紧了。关乎天帝性命的大事,她很难放下这个心。 “会的。”言持也不多说,只轻声道一声:“走吧。” “嗯。” 一直在旁坐着没说话的顾期雪,其实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花筑的眼线实在太多了,这些人修为并不算绝顶高,但五感非常灵敏,十分难缠。 他没说话,却止不住在心里头担心。 言持与云漾出去以后,他便在思考,若是言持被发现了,他们应当如何做出对策。 天帝不能死,花筑必须除。 若真被发现了,花筑这人便是一刻也留不得了。即便是同归于尽,也得将他杀了。 但,应该不至于到这一步吧…… 言持,我可以相信你吗? 顾期雪自己琢磨许久,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言持的修为的确有了极大的突破,可花筑那些下属到底多难缠,他也是亲眼见识过的。 自言持离开这间屋子,顾期雪那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上去,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片刻都静不下心来。 他的心其实挺慌的,没来由的慌,总感觉言持这一去会发生些什么。 可最差也不过是行踪暴露,被花筑抓个现形了吧。 他分明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心理准备了。 “喵——” 也不知等了多久,窗边忽然出现了熟悉的猫叫声。 顾期雪往窗前走去,一只白猫便爬上了窗框,然后借力跳下来。 见状,顾期雪赶紧俯身将白猫抱起来,快步走进了房间里头。 白猫从他身上跳下来,霎时变回了人形。 “天帝寝居里那个人是冒充的。” “什么?” “我去时花筑也在里头,我正好看见他和那个冒牌货在说话,倒是听到了些天帝的消息。” 顾期雪没说话,只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朝凤窟吗?” 顾期雪点点头。 言持接着道:“我听花筑的意思,天帝似乎被他安置在那里。” 朝凤窟,曾经是凤神的行宫,后来随着神族的消亡,凤神也销声匿迹,如今的朝凤窟应该和神女宫一般破烂了吧。 “花筑怎会想到将天帝安置在朝凤窟的?” “不知道。”言持又说:“或许是圈套也说不定,但有了方向,总得去看看才好。” “嗯。” 顿了片刻,顾期雪道:“小漾呢?” “她在外把风时被发现了,估摸着待会儿就来了。” 顾期雪倒也不担心花筑为难她,云漾原本就三天两头去天帝寝宫试探,花筑多次将她抓个正着,想必这两人早就麻木了。 果不出所料,未过多久,云漾便气呼呼地来了暖宫。 “雪哥哥!你说,花筑他是不是混蛋?”云漾气得直拍桌子。 顾期雪心下好笑,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哼!花筑他威胁我!”云漾瞪大一双眼睛望着顾期雪,“他居然威胁我!雪哥哥,我现在可是有你罩的欸!他怎么敢威胁我的啊?” “他怎么威胁你的?”顾期雪并没有理她那句含有吹嘘成分的话。 “他说,我要是再敢去天帝寝宫附近溜达,他就杀了我!” 云漾撇撇嘴,“虽然生死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可是神女交代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还不能死的。” “倒也不必如此伤感。”顾期雪道:“他的威胁,也只是口头威胁而已,至少在成亲之前,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吧。” “虽然被安慰了,但我一点也没有感觉有被安慰到。”云漾支起额头,有些烦闷地道:“花筑这狗东西哪里配啊!他配跟你成亲吗?他配狗屁!” 言持站在一旁默默点头,心里十分赞同。 “好了,先别气了。” 顾期雪随手张了个结界,随后才说道:“言持探听到一些消息,我决定与他去一趟朝凤窟,这段时日你便像寻常一般过来暖宫帮我掩饰,我们会尽快回来。” -- 第102页 “啊?万一花筑过来了怎么办?” “便说我不想见他,拦着他,然后与我传信,我会赶回来。” “万一拦不住呢?” 顾期雪默了默,道:“若是拦不住,便直接传信给我,等我回来。” “好吧。” 云漾便是再担心,也只得应承下来。 顾期雪与言持二人也不磨蹭,听她应了,便赶紧动身前往朝凤窟。 朝凤窟四周似乎并不像两人想的那般,有许多人看守着,只一个结界,一个……潜渊? “你怎会在此?”顾期雪显然是惊讶的。 自他回了九重天以后,便不见了潜渊的踪影,他还叫墨映多注意注意,倒是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遇见潜渊。 潜渊似是一点也不意外,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什么意思。” 潜渊看了看言持,笑道:“我就说,你要与二太子成亲了,他怎会不回来。” 顾期雪微微蹙眉,“说人话。” 潜渊道:“我在等你们。” 这次他倒是没等顾期雪问为什么,自发解释道:“期雪,我便与你说实话吧,其实在你去神女宫之前,我的护心麟便被二太子拔了,一直以来,你们该防备的都是他,而并非我。” 无奈地叹了一声,他又继续说:“你也该知道,没了护心麟,我的修为能力连从前的五成都比不上,即便我真有什么坏心思,也对你们仙族构不成什么威胁。而且,我真的没想过要作恶。” 从来都没有。 从出生到现在,一刻也没有。 恶龙之名,他本也不愿。 或许九天的神女,真的不是他一条海里的龙可以高攀的,所以在他对神女怀着一份美梦时,所有人都会来阻拦他,逼迫他将那份美梦藏回心底。 藏回去,压到底,再也不许生出第二次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意。 可他只是喜欢神女,爱上了神女,他甚至没有逾越过半分界限。喜欢,难道不是每个生灵都可以拥有的权利么。 潜渊没想太久,他转身往朝凤窟里走,边走边道:“天帝就在里头,这是我与二太子的交易,可他给的天下这个筹码实在不是我想要的,你们将天帝带走吧,我也有些倦了。” 顾期雪没说话,只与言持并肩跟在他身后。 今日的潜渊,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些愁,但更多的似乎是释怀。 他对潜渊的过往,其实并不了解,他所知道的,都是外间广为流传的。 潜渊是条恶龙,曾经翻云覆雨,几乎让整个神族消亡,而神女耗尽修为将他镇压于神女宫下。 他所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于潜渊为何会做那样一条恶龙,根本没人会去追究其中原因。这便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只负责把看不顺眼之人的恶名夸大远扬,但永远保留那些造成恶果的根本原因。 顾期雪想,他好像从来不曾听潜渊提起过过往,就好像那些恶名都不是压在他身上一般,亦好似神女宫下被镇压几千年的并不是他一样。 真的没想过要祸世么?顾期雪不敢轻易相信,却也没有过多的怀疑。 对于潜渊,其实他心中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或许当年的神女,对潜渊心中也是有情义的,所以受神女以心头血点化成人的他,亦沾染了些属于神女的感情。 他虽时时刻刻防备着潜渊,可心底总是愿意信他的。 “天帝被二太子喂过长眠药的,我虽然能让你们带他走,但别的我可管不着。”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走进了朝凤窟内。 顾期雪闻声回过神来,便瞧见天帝安安静静躺在石床上,气息有些微弱。 “好。”顾期雪应了一声。只是长眠药的话,他倒是不太担心,常常与柳青笠相见,像这类有着各种各样效果的药物,他倒是得了不少。 顾期雪走到床前,大略探了一下天帝的脉象,便从储物空间中找出一堆药瓶。 他也不知到底哪瓶能解长眠药的药性,只记得柳青笠曾给过他这么一瓶,便干脆每一瓶都掏出一颗来喂进了对方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天帝似乎也有自己的意识,不让顾期雪废一点力气,便将那些药都给吞咽下去。 不过片刻,天帝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苦死了!”他愣愣地眨眨眼,然后看向顾期雪,从容地笑道:“就知道是你了,期雪。” “临山的果酒何时开封?” “只分你两坛,多的别想。” 顾期雪轻笑,“救命之恩,两坛酒便把我打发了?” “咱俩谁跟谁啊,一起受过苦的难兄难弟,讲究那么多干嘛。” “你说得对。” 顾期雪站起身,又道:“走吧,你醒过来,花筑肯定过不久便能知晓,现下还得先找个地方躲躲才行。” 第54章 顾期雪走出很远,言持也未动过步子。 他直勾勾盯着潜渊,似是想在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来。 “怎么?你不和你师尊一起走么?”终是潜渊受不了他审视的目光,开口说了话。 “你当真甘心就这样了么?” 潜渊摊手,语气有些无奈:“不甘心又能怎样?栖羽已经故去几千年了,我也无法做到把别人当做是她。还是说,不甘心我便该随她一起去了?” -- 第103页 言持摇摇头,“你的护心麟。” “没了就没了。”潜渊微微带着笑,将目光落在他的胸前,“倒是你的心……” “怎么?” 潜渊笑道:“你这魔尊之位是捡来坐的吧。” “有话直说。”言持自然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却不想与他在这耗费时间去猜。 “知道是谁将你的心挖了的么?” 言持诚然摇头,他先前回魔族确实有着手查过,但一直都没有头绪。 “那你可知你的大护法,又为何像是变了个模样一般么?” “……也不知。”他这个魔尊确实当得挺失败的。 以为自己对一切都已经了解了,实际上了解的却仅仅只是片面的,可他却一直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他似乎都活在顾期雪的羽翼之下,嘴上说着要为他做点什么,却又没有真正为了他付诸任何行动。 他的魔尊之位确实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可坐上那个位置,便该做那个地位该做的事。作为魔尊,他不够合格,对于顾期雪,他也还不够用心。 或者说,是他还不够强大。 不够强大,却总是做着些无比自负的事。 莫说做魔尊失败了,即便只是做个寻常的生灵,他也并不成功。 他是该好好反思反思了。 潜渊瞧他想事情想得入神,可现在并不是该走神的时候,只得出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你的心是花筑挖的,你的大护法变成那副模样亦是与他有关,至于你整个魔族为何会被花筑这个半吊子算计,便是你的问题了,多的我不知道。” 言持稍稍沉默片刻,随即说道:“多谢。” 他们两个一直以来都不对付,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对顾期雪有不同的祈盼,在利益面前他们不能和谈。 但眼前潜渊能告诉他这些,言持是从心对他表示感激。 不得不承认,潜渊就是比他活得透彻。 许多事情,潜渊都是看得开的,可他不行。 多谢潜渊将事实相告,也多谢他对自己进行点拨。 没有更多的客气举动,说完一句“多谢”,言持便转身去追走远了的顾期雪了。 顾期雪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时也没想好该将天帝先安置在什么地方才好。 言持追上去时,顾期雪还坐在云上发愁,而在他一旁站着的天帝,也同样是在发愁。 因一时大意叫自己的亲儿子算计了,任谁都难以想开,更何况他还是仙族的君主。 花筑做的那些事,不仅让他失了面子,还祸及苍生! 这叫让他如何能够不犯愁啊! 顾期雪抬头看向追来的言持,开口道:“说完话了?” “嗯。” “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言持道:“准备去哪儿?” 顾期雪轻声一叹,“不知道,凡间不太安全,九重天也暂时不能回去。” 言持略一思忖,说道:“魅族呢?” “嗯?” 言持道:“我记得魅族的那位族长给过你一面镜子,她不是说遇见事可以找她帮忙?” 经他这么一说,顾期雪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可她犹豫了。 这毕竟是仙族自己的事,而且若是让花筑发现的话,魅族也会受到牵连。 他们一族好不容易从俗世脱身,寻了一方桃花源安身立命。 “若是祸及他们便不好了,再想法子吧。” “还有别的法子么?”魔族是万万不能去的,凡间待着也不尽安全,然而现在首要的便是保证天帝的安全。而且,他们已经离开许久了,花筑也该是得到了天帝已经离开朝凤窟的消息,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慢慢想办法。 想着,言持又道:“顾期雪,你想想,天帝离开了,花筑便会对其他人下手来要挟你,若是我们在外磨蹭太久,云漾乃至整个仙族恐怕都会有危险。” 由他这一番劝说,顾期雪也是无比动摇,犹豫良久,终是无奈点头答应了。 拿出水月镜与魅族圣女揽青说了一番情况,揽青倒是一点没有推辞,将入口的位置告给顾期雪,便与族人一道早早等在了入口处。 顾期雪也不磨蹭,得了应允便赶紧往魅族那方赶去。可即便如此,他依旧顾虑良多。 揽青是不推脱,可他总是担心被花筑发现因此而殃及魅族。 他们本是无辜的,若当真因自己这个决定被无辜祸及,他当如何承担这个后果? 言持将手心压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面对这两人如出一辙的愁容,言持也不好说什么,宽慰一声后,便也低着头在心中做打算。 花筑此人若是不除,对仙魔两族都是威胁。 可到底该怎么除,还得花些心思。 潜渊的护心麟被花筑拔了去,他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护心麟是龙族的命脉所在,若用在别人身上,死的可以医活、活的可以长生、长生的可以提升修为。 也难怪那时他没有察觉到花筑的靠近,竟被他挖了心。 不过他的心可比不上龙族的护心麟,对于他来说不至于伤及性命,对于别人来说也没有半分益处,想必只是因为花筑看不惯他与顾期雪相亲相爱,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才对他下了这个手。 -- 第104页 但那颗心到底也是他的,该拿回来的自然得拿回来。 各怀心事到了魅族,刚踏进入口,揽青便领着几个族人迎了上来。 “上仙。”揽青与他行了一个礼,又朝天帝与言持点头招呼一下,便领着三人往族内走去。 顾期雪心中是有些纠结的,他跟着揽青走了一段路,斟酌着措辞说道:“此番便麻烦圣女照看一番我这朋友了。” “上仙客气。”揽青莞尔,“您为我族灵兽开了灵,便是我族的恩人,帮恩人做事,算不得麻烦。” 话虽是这么说,可顾期雪始终觉得是自己占了魅族的便宜。 他当初来时的目的本就不善,却因为一个荒谬的预言莫名其妙成了他们的恩人。 若非迫不得已,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愿意来麻烦他们。 顾期雪默然想了许久,说道:“待此事了后,圣女若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我能办到,定当在所不辞。” 要不要报酬是揽青的事,但承诺是他必须要给的。 原本他们便是互不相干的两个种族,如今魅族却要因为他而被牵扯其中,无论魅族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不能安心接受他们的无条件善待。 揽青闻言,细细思量一番,倒是说道:“若是可以,揽青希望仙族能出一个不得屠杀魅族的条例。” 说到此,揽青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又道:“魅族躲躲藏藏那么多年,大家心里都盼着能够光明正大的过安定日子。” “好。”顾期雪只回头看了天帝一眼,便直接应下了。 天帝对此并无半点意见。 魅族因为体内妖骨的特殊性,为了躲避捕杀,这数万年来也是颠沛流离,常常搬迁,想要寻求庇护自是合情合理。 更何况,这对于他与顾期雪二人而言,并非难事。 当然,前提得是此事了却以后。 天帝暂时在魅族住下,待圣女将三人带到客房以后,顾期雪又与天帝交代了几句,便与言持匆匆离去。 将要离开魅族结界时,言持便化成了白猫由他抱着。 他蹭蹭顾期雪的胸膛,轻声说道:“顾期雪,待此事了后,我们就一起去云游吧。” “嗯?”顾期雪疑惑,“怎么?” 言持没回答,而是问他:“你喜欢花吗?” “还行。”不算特别喜欢,也没有不喜欢。 “我喜欢。”言持道:“我有个朋友,他叫江月澜,他曾有个凡间的妻子和一个半魔女儿。” 顾期雪低头看着他雪白的猫脸,有些懵了,“你想要孩子了?” “不是。”言持收着爪子用肉垫轻轻摸了摸他手,接着说道:“江月澜告诉我,他的妻子带他去见过一片花海,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我去看过那片花海了,确实很好看,但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再看一遍。” “好啊。”顾期雪道:“不过我不懂赏花,你恐怕又得说我无趣了。” “没关系,不懂赏花就看我。”言持扒着他的手,“因为我觉得,那片花海没有你陪我看,就不够完美,上仙与娇花应该入同一幅画。” “……你会画画?” “当然会!” “你是想将凡间的千万里山川都画一遍?” 言持道:“是想将凡间的千万里山川都染上你的颜色。” 顾期雪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扭捏地道了一句:“你真会说话。” 言持笑了两声,没继续说下去。 第55章 顾期雪与言持走到半途便收到了云漾的传讯,只叫他们速速回去,却没说明是什么原因。 顾期雪担心得紧,片刻不敢耽搁地往九重天赶。 避开旁人回了暖宫,便只瞧见云漾坐在厅子里,对着桌上堆着的东西唉声叹气。 “小漾。” 听见顾期雪的声音,云漾当即回过头去,却只是看着他又叹了一声。 “怎么了?花筑可是来过了?”顾期雪抱着言持猫猫走到她跟前去,随手将猫咪放在了桌上。 “花筑倒是没有来,但是他差人送来了这些东西。”云漾朝桌上这些拿红布盖住的物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看。 顾期雪伸手将红布掀开,便只见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三个木盘,盘中是叠得规整的婚服,以及婚鞋与凤冠。 “帝后婚礼的婚服?”给他送来的,还是女款。 云漾拧眉点头,“花筑也太大逆不道了!而且,这女款婚服,他是存了心想要羞辱你!” 顾期雪并未将精力花在那套婚服上,转而问道:“天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花筑倒是没有为难她,但是将她软禁着,我今日去看了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今日初几?” “二十七了。” 还有十日。 顾期雪道:“近几日你边好好陪在天后身旁,务必保证她的安全,若有不对便赶紧告诉我。” “好。” “你先回吧,我待会儿还有些事要做。” 云漾也没多问,点点头便转身打算离开。刚走两步,她又忽然停下步子回头,“对了,我今日去找母后的时候,看见个人,很像魔族的大护法。” 顾期雪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待云漾走了以后,顾期雪便将言持喊到了里屋去。 -- 第105页 “如今天庭的仙家多是对花筑心存意见的,但也都碍于他的身份与手中握着的十万天将。” “你是想说,他们在等一个机会?” 顾期雪点点头,还未说什么,便又听言持说道:“可这个机会哪里来啊,他手握十万重兵,光凭这些文绉绉的仙人也敌不过,谁敢出这个手。” 顾期雪道:“十万天将只认兵符不认人。” “你是打算去盗他手中的兵符?” 顾期雪又是一点头,“我们还有十日时间。” “嗯?” “你希望我与花筑成亲么?” 言持张口便答:“当然不希望!” “所以我们还有十日时间。” “兵符长什么样?” 顾期雪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将兵符的模样画出来,“长这样,你可能记住?” 言持盯着纸上的图看了良久,而后道:“记住了,销了吧。” 顾期雪没说话,只将这张纸拿到烛火上点燃,亲眼瞧着它被烧成灰烬。 现下局势不好,两人虽有想法,却也得找着机会才能行动。十日,时间太短了,根本不能慢慢想办法。 越是临近婚期,二人便越是心绪浮躁。 言持偷摸着走访了好几个宫,最后却是在花筑寝宫蹲点时,才瞧见了一眼兵符。 只见花筑褪了外衣,然后将兵符放在了枕下,紧跟着他便躺了上去。 言持趴在梁上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守了约莫一个时辰,言持才敢从梁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花筑的床。 这些时日花筑一直在忙着应付仙族那些并不赞同他的仙家,而在应付这些人之余,还得准备与顾期雪的大婚,想必也是真的乏了。 言持趴在他的枕边,用前爪试探着去摸兵符,摸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可兵符就在眼前,他并不想放弃。 光是找兵符便耽搁了六日,再耽搁下去,顾期雪便真的要与别人结发了! 好不容易将兵符掏出来,却似将花筑惊动了,言持赶紧将兵符藏起来,又施术变幻出一个假的放在他枕边,随即便蹬着腿跑了。 花筑确实是被惊醒了,第一时间摸了摸兵符,看见它还在才放下心来,将兵符收好,转头朝门头看了一眼,恰好便瞧见了言持的半截尾巴。 他当即清醒过来,下令捉拿那只白猫。 此时四周都是天将,还有个花筑在,言持不敢施术逃脱,只能凭着猫儿的灵活性四处乱窜。 一路被追回暖宫,机灵地跳进顾期雪怀里,花筑匆匆赶来,盯着他与顾期雪,面色都黑了。 顾期雪不需想也知道言持这是被发现了,也顾不上其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大白猫朝花筑跟前走了几步,先冷着脸开了口。 “二太子一大早便领着一众天将追着我的猫跑,是为何意?” 花筑的语气极为不悦:“你的猫夜闯本太子寝宫,其罪当斩。” “夜闯?”顾期雪心头一咯噔,面上却还保持着冷淡模样,冷声道:“它一只未开灵的猫儿误打误撞跑进了你的寝宫,如何当得“闯”这一罪名。更何况我这猫儿昨夜一直伏在我的枕边,二太子这句夜闯是当真有些过分了。” “顾期雪!你好得很!” 花筑如今虽掌了大权,却也并不能明目张胆对顾期雪做些什么,而且他堂堂仙族二太子若为了一只蠢猫与顾期雪彻底反目,若是传出去了,也只会惹人笑话。 花筑心中愤恨,却也只得将这一肚子怒气压下去。 “你最好别叫我再逮住这只畜生!” 花筑丢下这句狠话便是走了,顾期雪亲眼看着花筑与一众天将离开,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抱着大白猫回了屋,顾期雪赶紧将他放在桌上,扒拉着他的爪子,将他一身都检查了一遍。 “花筑没伤着你吧?”言语间满是担忧。 “没有没有,别担心。”言持挥着爪子从他手下爬出来跳下了桌子,随即变回了人形。 拍拍心口,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一场虚惊好歹压下。 “我拿到了。”说着,他便将兵符拿出来放在了顾期雪手心,“我看着与你给我的图很像,你确认一下是不是。” “是。”顾期雪只看了一眼,便将兵符收好。 隔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你已经暴露了,等他发现兵符不见了踪影,恐怕得来暖宫找麻烦。” 顾期雪撑着额头,只觉得头疼。 大婚之日,才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若是拖不到那日……还得想想该如何将众仙家聚在一起。 言持倒是一眼看穿了他的顾虑,连忙说道:“别担心,我变了个假的给他,应是能拖到大婚那日的。” 顾期雪放不下这个心,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声:“但愿如此。” 其实言持这话也只是宽慰宽慰他罢了,仙族的东西在他眼前,他便只能以外貌分辨。这个真的兵符他是拿回来了,可若他们自己有一套辨别的法子,那个假的,恐怕也瞒不了几时。 还有三日,但愿能够撑过这三日。 晚些时辰,云漾便似往常一般跑来了暖宫,只是今日的云漾,面色并不如之前那样好。 云漾瞧见顾期雪,三步并两步跑来,抓着他的手便要进屋。 -- 第106页 顾期雪跟着她进来,神色有些担忧,“发生什么事了?” “花筑!花筑把母后关押起来了!我、我……雪哥哥!”云漾双手紧紧将他的手腕抓住,顾期雪能感觉到她的双手都在颤抖,她的眼眶跟着泛红湿润,颤着嗓音喊了他几声,才艰难说出: “雪哥哥,我还偷听到他和母后的话,他亲口说的大皇兄也是他设局杀害的!他没有人性!牲畜尚知反哺之恩,他怎么可以这样大逆不道!” 云漾的大皇兄…… 有多少年没有人提起了? 四千年前,仙族大太子不慎跌入银蛟潭殒命,待天帝派遣人手将他从潭中捞起来以后,尸身都被潭水泡发了。 当年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个意外,就连顾期雪也这么以为的。 没有人知道这是花筑的阴谋,如若云漾没有听到,至今乃至往后都不会有人知道。 顾期雪拍了拍云漾的手背,将手从她手心抽出来,轻轻拥住她。 “花筑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天后也会没事,别哭。” 云漾魂魄中虽还留存着属于神族的记忆,可她也在仙族生活了千万年,于她而言,仙族早已是她的家了,而天帝天后与曾经的二位太子都是爱护她的亲人。 可在天后被关押、天帝在外不能回的时候,却让她得知自己所敬重的二皇兄非但明目张胆地关押父母,还亲自设局害死了自己的大皇兄! 她想象不出来,到底是多黑的心肠,才能教花筑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权利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云漾将脸埋进顾期雪的怀里。 “为什么!大家不是都说做神仙应该清心寡欲的么,为什么那么多仙神会为了名利破坏平衡,甚至谋权篡位……” “从前的神族是这样,如今的仙族也是这样。” 云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声音都有些嘶哑。 “为什么当年我保护不了神女,如今也保护不了父皇母后,我好没用!为什么当初活下来的是我!为什么……我不想活下来的,我真的不想的……” 她一直都恨,恨自己没有在那场大乱中随神女一起死去。 可她不能。 她自出生开始,她的一切便都不是她的。 被神女点化成神之前,她的身份卑贱,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再后来她被赶出家门,她便成了飘摇的浮萍,随风而动、随波逐流,别人要她生便生,别人叫她死她便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遇见神女,是她一生最幸运之事,是神女让她知道,原来茫茫夜空中的星辰可以那样明亮耀眼。 神女给予她黑夜中一抹微光,她便将自己的一切都当做贡品奉与她的神明。 顾期雪的手心贴在她的背上轻轻抚着,嘴里说不出安慰的话。 云漾的崩溃是积压了许多年的,说多了安慰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只能随她哭,好好哭一场、认真哭一场,哭完了,就会好起来的。 第56章 云漾伏在顾期雪怀中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她抽噎着放开顾期雪,抬袖擦擦眼泪缓了缓,便侧目看向了言持。 “言持,我上次与你说看见你的大护法了,是真的。” 言持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怀疑云漾的话的,可这几日他在九重天各宫跑,却也是当真没瞧见明檀的影儿。 再者,即便是见到了,照如今这个局势来看,他也不能出面去质问明檀什么。 “我今天又看见他了,他……他跟在花筑身后的。”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查清的,以及花筑谋权篡位之事,我也会尽全力阻止魔族参与。”顿了顿,他看向顾期雪,“只是我如今不能以真容出现在九重天,这几日,你们小心些。” 顾期雪心下虽有担忧,却也没有劝他留下,只轻声道一声:“你也是。”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已经不是几个人之间的小问题了,他们的身份与职责并不能任由他们只顾儿女情长。 做了决定,言持便没有逗留,只对顾期雪说了一声“我会尽快回来”便匆匆离开。 因着花筑做事越发过分,云漾来了暖宫以后,便再也不敢踏出这扇大门。 她怕自己一旦走出顾期雪的视线,便会成为花筑威胁顾期雪的筹码。 她不知花筑为何会变得这般丧心病狂,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成为顾期雪的累赘。 - 言持离开九重天便直奔往魔界。 他重生回来以后,便处处受明檀限制,本就没多少族人识得他的身份,如今再回来,自是无人服他。 但魔尊这个位置他坐了那么多年,自也不是白坐的。 魔族的族人众多,即便是言持顶着自己原本的面容出去,也并非全部魔族都认识他。 因此,每一代魔君都自有一样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 言持当魔尊三千余载,还从未用过自己的信物,因为他素来对这些权势外物表示不屑,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将这些权势尽数收归。 即使他依旧对此不喜,却也不能放任明檀以自己的名义驱策魔族的兵将去和顾期雪为敌。 言持利用自己的信物,重新坐回了魔尊之位,当夜便招了所有魔臣到大殿议事。 言持能从众人的语气和表情中看出他们对他的不服,可他并不在意,他甚至懒得多给这些以下犯上的臣下一个眼光,只冷着语气下达了一个又一个命令。 -- 第107页 召回所有派出去的魔将。 重新封印所有魔煞。 请回结界师流光与大护法明檀。 以及找到一年前他带回来的碎叶。 明檀回来得很快,他在夜里下达的命令,次日清晨明檀便赶回了魔族。 此时言持与明檀一跪一坐,目光却是一个都未从对方脸上移开。 沉默许久,言持先道:“大护法,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没有。”明檀终于垂下眼睑,将目光落在身前的地面上。 “没有?”言持震怒之下,一掌拍在桌面上,竟是将桌案拍得四分五裂。 “轰”的一声,将大殿中的人都惊得忍不住缩脖子。 明檀依旧跪得比直,他抬眼望着言持,声音铿锵有力:“君上。属下自认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您与整个魔族,属下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更无需解释什么。” “私自放出魔煞,与仙族谋反太子勾结,与之同谋害人性命,变相软禁本座,便是你所谓的为了本座与魔族?” 言持起身走到明檀跟前,却是伸手抽出了一侧魔将首领腰间佩戴的长剑指在明檀面前。 明檀半分不怕,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改口:“属下只是希望君上能够分清敌我,莫被那些狗屁仙族迷惑了心智做出错事。” “不知悔改!”言持气极,拿剑的手都有些打颤。 “属下并未做错什么,无需悔改。”明檀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属下是与仙族二太子有交易,也确实放出魔煞误伤许多凡人性命,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您。” “君上,仙族那些伪君子,个个两面三刀、口腹蜜剑,您不该相信他们,更不该为了那个仙族欲图放弃魔尊之位!” “属下劝过君上无数次,可您却从来不听,属下便只能这样做。君上若是实在气不过可以现在便杀了属下,但君上所说的错,属下绝不会认。” 言持闻言,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悲还是该喜。 他还是看不透明檀。 大殿中一片寂静,在场的魔臣大气也不敢出,言持缓缓放下自己拿剑的手,只握着剑来回踱步。 “都下去吧。” 言持抬眼看了看无关的魔臣,轻声将人遣散。 只片刻,大殿中便只剩下言持与明檀二人。 言持走回他跟前,缓缓蹲下|身去与他平视。 “明檀,既然你这么爱魔族,为何不自己做这个魔尊呢。” 明檀一愣,忙道:“属下的性命是君上给的,属下的一切便都是君上的。” 言持气笑了,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忠诚的下属,谁都想要。 可明檀的这份忠诚太过逾矩。 一段关系一旦逾越了该遵守的规矩,就会变味。 如今明檀的这份忠诚,对言持来说,便有如黑夜中无数只鬼手,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使劲又使劲地扼住他的喉咙,压迫得他连呼吸都觉困难。 言持起身,背对着明檀往前走了几步。 “大护法,说吧,你与那仙族二太子做了什么交易,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本座。” “我助他夺得帝位,娶得顾期雪,他便答应千年以内不进犯魔族,并承诺赠我一味忘情药。” “还有呢?” “先前您和寒宵上仙会落入雪山,是属下动的手脚。” “余州城沈府的事,是属下派流光去办的。” “您记忆缺失,是属下刻意为之。” “碎叶的出现,也是属下故意安排出来,引您回家的手段。” “您的那颗心……是花筑挖了的。” 明檀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言持听着,不由恍惚。 其实他所说的,言持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他前世死后,过了七年才回来。 他不知道这七年间,明檀到底承受过什么,又做过什么。 他对明檀兴许是有亏欠的,可明檀做的事,却处处都碰他逆鳞。 言持并没有立马降罪于明檀,只先将他锁在魔族净水湖中。 几千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但眼前局势,也不容他对明檀多有宽恕。 他不会杀明檀,却也绝不放任他继续从中作梗。 “你便在此好好反省吧。” 瞧着明檀双手双脚带着重重镣铐的模样,言持心中也甚为不忍。 这几千年来,若没有明檀,他倒真不一定能坐稳这个位置。明檀明里暗里为他挡了多少事,他心里是有数的。 他从未想过要与明檀反目成仇,甚至于即使明檀告诉他自己要做魔尊,他都会将这个位置拱手相让。 可明檀最是不该对顾期雪起杀心。 言持再看不得明檀的样子,只得转身离去。 将明檀关押以后,言持并没能立马脱身去九重天。他不管事太久了,对于魔族如今的状况并不十分了解,且明檀这个能顶事的被关押,很多事情便只得他自己安排。 这么多年,他疲于管理族内事务,一朝接手,不免有些茫然。 一连三日,言持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无止无休地操劳着魔族的事情,总算在顾期雪与花筑大婚当日将事情都安排妥当,然后一刻不歇地赶往九重天去。 花筑倒是将大婚的排场做得挺大,今日观礼的宾客多的是外族,言持倒是毫不费力的混在人群中进了天门。 -- 第108页 进去之后,言持便直奔暖宫而去。 现下时辰不算晚,希望自己能在顾期雪被接走前赶到。 然而,今日九重天上的人实在太多,他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去到暖宫时,便只剩下两名身着红色衣裙的小仙娥守在门前。 他站在暖宫前停留了片刻,便打算去大殿寻人。 才将转身,便瞧见身着一身红裙的云漾匆匆忙忙往这方跑。 云漾抬眼时看见了他,当即睁大了眼睛,加快了步子跑来,伸手拉着他便匆匆往暖宫里头走去。 走到厅子里,云漾放开了手,粗粗喘了几口气马上说道:“你怎么才来!” 没在意她的埋怨,言持直接问道:“顾期雪已经在大殿上了?” “没有,刚走不久,他说他的剑忘在屋里了,叫我寻个由头回来拿。” 听她说完,言持便与她一道走进屋子,一把长剑果真就躺在桌面一堆红布之中。 “迎霜剑?”言持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明白顾期雪是什么意思了。 迎霜剑已经认了顾期雪做主人,即便远在千里之外,顾期雪想用它,只要在心中默念它的名字,它便能出现在他手中的。 “他应是知道我来了,特意叫你过来接应我。”说罢,他便将迎霜剑收好,然后掐诀将自己变成了白猫。 云漾心领神会,俯身将白猫形态的他抱起来,便赶紧往外去了。 第57章 今日花筑实在是忙,倒是没那精力亲自去盯顾期雪与云漾,只派了手下看着他们,倒也正巧给了两人钻空子的机会。 云漾抱着大白猫回到迎亲队伍中时,旁人虽有瞧见,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收回目光,差了一人去将情况报给花筑便就作罢。 这两人一个是上仙,一个是小公主,如今虽是受制于二太子,却也不是他们这些小仙能够议论的。 顾期雪盘膝坐在步辇中,隔着红纱看向云漾怀中的猫,而后轻轻咳了两声。 言持闻声,“喵”了两声,便用传音术与他说道:“今日九重天上可能有不少魔族之人,我回去便下令召回,但在外的魔将数量庞大,短时间内并不能完全收到召令。” 顾期雪默然点头,发间的金钗步摇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摇晃,发出几声脆响。 “喵——” 言持在外只瞧得见他一个虚影,听见步摇的声音,言持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奇异之感,于是用两只前爪扒拉扒拉云漾的手臂,一副想要进步辇里去的模样。 “猫儿,来。”顾期雪听见猫叫声,心下好笑,抬手稍稍掀开了步辇上的红纱,朝言持招了招手。 云漾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将言持丢了进去。 “色猫。”她低着头咕哝,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猫毛。 又不是真猫,掉毛还这么厉害…… 言持被丢进步辇中,心思便全都扑在顾期雪身上了。 他趴在顾期雪腿边,一只猫爪子抓着红色的裙摆,恨恨地挠了挠。 “嗯?”顾期雪没看懂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偏了偏头,伸手将他抱起来摸了摸毛。 “猫儿你怎么挠我裙子,是觉得我不好看?”顾期雪的言语间透着些许笑意,言持一听,便泄了气软软地窝在他怀里。 “喵喵喵”地叫唤几声,他又忽然抓着顾期雪的衣襟立起来,仰着头去够对方的唇。 顾期雪自发凑近了他,在白猫额头上亲了一下,又道:“你可别再抓我衣裳了,再抓便穿不了了。” “喵!——”穿不了才好!顾期雪这副打扮那么好看,一想到他待会儿得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各族面前,言持便恨得牙痒痒。 花筑这狗东西,他非得将他剐了不可! 这边迎亲队伍浩浩汤汤往大殿去,那方正与宾客相谈甚欢的花筑听到下属来报的事,霎时变了面色。 匆匆与宾客打了声招呼,便往迎亲队伍那边赶去。 他拦在了迎亲队伍前,一众小仙在迷茫疑惑中被他遣退。 花筑走到步辇前,伸手掀开了那层红纱。 顾期雪那张化着浓妆的面容立时落入他的眼中。 这就是他几千年来梦寐以求的模样,顾期雪身着红装,静坐在步辇中等他掀开那层红纱,然后他牵着顾期雪的手一起走入朝阳大殿,迎接天道与所有宾客的祝福。 可顾期雪怀中的白猫,却破坏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恨得咬牙,他伸手想去抓白猫的后颈皮,想把白猫拎起来从天门狠狠地丢下去。 然而,他刚伸出手,顾期雪便抱着白猫侧身躲开。 顾期雪防备地盯着他,描画得无比精致的眉微微拧着。 “花筑,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听见顾期雪语气中有强烈的不悦情绪,但他心里十分清楚,顾期雪的不悦,只是因为看穿了他想杀掉那只猫的心思。 对于那只猫的杀意,他从未刻意掩饰过。 花筑收回了自己的手,直挺挺站在步辇外,眼里的嫉恨都快溢出来了。 他说:“这只猫,是你的徒弟吧。言晚秋?或者说,叫魔尊言持比较合适?” 顾期雪没答话,他便继续自说自话:“阿雪,我只是嫉妒心强,又不是真蠢。你也是算准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眼皮底下搞动作吧,真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么。” -- 第109页 顾期雪仍旧不语,而花筑这一番话,他也不会否认。 他承认自己确实利用了花筑对他的感情,他是个卑鄙的人,在利用花筑这份心意时,他甚至没有片刻犹豫。 他想要爱这天下苍生,也想和言持长相厮守。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抛弃过凡俗的七情六欲,苍生是他走入仙道必须要担起的责任,言持是他走过万万里路唯一想抓住的风景。 可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阻隔,要想厮守,便得设一个大局。 局中他须得扮演受害者,花筑的野心与执念,恰好符合施害者的条件,而言持,无疑就是这一局中的救世主。 他们都在顾期雪所设的局里,言持、花筑、云漾,甚至连潜渊、天帝、魅族,所有与他有所牵扯的人,全都不知不觉地踏入了这个局中。 只是没想到,花筑醒得这样早。 顾期雪全然放下了先前那副无力的姿态,转而换了一张笑颜,“即便你当真想杀本尊,你又有什么能耐可以杀得了本尊?嗯?” “自然是,没有的。” 花筑面色惨白,即使努力将唇角往上翘,也只勉强勾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顾期雪这一局,是他甘愿踏进来的,这个恶人,也是他甘愿当的。可甘愿之中,更不缺乏幻想与期待。 顾期雪在赌,他也在赌。 他赌顾期雪当真拿他没办法,他赌顾期雪或许真的会与他成亲。 但很显然,棋子与整个棋盘操纵者之间的博弈,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会输。 押上自己的一切,却败得理所当然,输得一无所有。 顾期雪是什么人,是能受住极寒功法反噬,平安活下来的人,更是能以一己之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中的寒宵上仙。 谁斗得过他? 谁都斗不过他。 或许打从那个言晚秋出现那日开始,他们便已在局中了。 也或许,这一局,早在千年前,他便已经在准备了。 顾期雪有多沉得住气,花筑早就见识过了,这些猜测看在他眼里,根本毫不夸张。 顾期雪不管他心中到底想了多少事,他只掀开红纱从步辇中出去。 他头上戴的步摇声音真的清脆悦耳,而他的声音,此时也是当真阴寒森冷。 “你都猜出来了,也应该能想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与死亡判决无异的话落入花筑耳中,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怔愣许久,花筑蓦地后退了两步,抬眼直勾勾看着他的脸说道:“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装到婚礼结束,到底是我太沉不住气了。” “你想怎么死?”顾期雪并不打算理会他的感慨,因为那些都与他无关。 对他而言,花筑从一开始,就是该死的。 他等这一日等了几千年。 “我不想死。”花筑也很直白。 他自然是不想死的,他有野心,有权利,他想做的事,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够到,可到头来,争了几千年的权位不是他的,爱了几千年的顾期雪也不是他的。 甚至于,摆在他面前的路,都只有一条死路。 他总是恨的,可恨又有什么用,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拥有兵权…… 兵权……或许也没有了。 花筑想来,摸出了那个兵符。 假的,果然是假的。 花筑将那假的兵符丢在地上,状态已然有些疯魔。 “顾期雪,你都不屑与我斗,又何必下那么多的圈套,将自己置于一个受害者的位置。” 花筑垂眼看了看他怀中的猫,忽地痴笑起来,“当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顾期雪,你这般算计所有人,他若是知道了真相,你猜他会不会原谅你?” 言持窝在顾期雪的怀中,听得云里雾里的,心下无比茫然。 什么算计阴谋,什么受害者,他统统听不懂,只静默地维持着白猫的形态,一动也不动。 花筑赶来,他可以理解为花筑发现了什么端倪,而由方才花筑的话中也能听出,他确实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可其他的,他便有些听不懂了。 这一切都是顾期雪一手安排的么? 他不出声,也不着急着变回人形去质问顾期雪,只安安静静的等着。 等顾期雪与花筑将话说完,等顾期雪自己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总之,花筑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此人就是心思歹毒,阴险善妒,都这当头了还在试图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言持索性闭上了眼睛,枕着顾期雪的手弯养神,只当自己是什么也听不见。 比起言持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云漾显然更激动一些。 她大睁着双眼,满眼的惊诧与不可置信。 “雪哥哥,他说的,可是真话?” 云漾自是不会去找花筑确认,只盯着顾期雪,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是。” 云漾听见他这般回答,只是一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会让人听错。 “我、我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的婚事,父皇母后被软禁,这些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么?”云漾不断眨着眼睛,试图消除眼眶的酸涩感。 “是。” “看吧,我就说你是个疯子。”花筑猛地凑近顾期雪,双手狠狠捏着他的手臂,咬着牙道:“顾期雪,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 第110页 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疯子。 当年顾期雪便为了能够压他一头,义无反顾修炼了那邪门的极寒功法,甘愿每月受寒冰疾苦,也要爬上高位。 那时他便知道,顾期雪是个疯子,且是个难以掌控的疯子。 如今看来,确实。 他无法掌控顾期雪,不止是他,这世间没人能够掌控顾期雪。 就像他一样,这些年若是没有顾期雪的刻意放纵与默认,他不会拥有曾经的那些权利,更遑论他所做的其他事情。 他贪权好色,顾期雪便顺水推舟给他权力地位,在合适的时机答应与他成亲。 太聪明了,也太蠢了。 因为他清楚知道,顾期雪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魔族,便当真值得你设这么大一个局么?” 这句话,他很早之前便想问了。 早在第一次看见顾期雪与言持同时出现在他眼前时。 他贪图顾期雪的美色,打从心底里想要将他绑在身边,即便后来顾期雪挣脱了权利的压制,成了连天道都要让三分的寒宵上仙,他也从未打消过这个念头。 所以他能看懂顾期雪看言持时的眼神,更能看出顾期雪内里到底是个怎样黑心的人。 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他可以将世间一切甚至他自己都当做棋子。 顾期雪没有回答他,只用真气将紧抓着自己手臂不放的花筑震开,随即凉凉开口:“二太子花筑,先是私自下凡作恶罔顾人命,后再以下犯上软禁天帝天后,欲图谋权篡位,你可认罪?” 花筑神色颓然,一双膝盖缓缓弯下,跪在了地上。 “我认罪。” 他其实有些乏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便也懒得反抗逃跑。 他的路向来走得险,一步走错,便没有转还余地。而眼前的一切,以及顾期雪的大方承认,却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从走第一步时,他便走错了。 第一步错了,后面的每一步,都不可能走对。 无法再往前,又退无可退,等待他的只有看不见底的深渊。 可他并不后悔,他说:“我是输了,可你也不见得就赢了。我们本质上都是相同的,我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 他眼底满是怨恨,面上却扬着笑,他轻轻说着:“顾期雪,我死后定会化作你身旁的风雨细尘看着你,我等你与我落入同等境地那天。” 顾期雪并不受他这番话的影响,只是淡淡说道:“来人,将二太子押去灭神台,即刻正法。” 他话音方落,便有天将自四面八方涌来,两名上前将他押着,其余围在四面以防他逃脱。 “原来你早便打算今日动手。”花筑留下这一句话,便跟着天将去往灭神台。 不挣扎、不逃跑也不辩解,认命地由人将他锁在灭神台上,而台下,不知何时竟早已站满了人。 他闭目上眼睛静待责罚,只当自己又聋又瞎,听不见那些人对他的怒骂声。 他并不后悔落到这般境地,他只可惜还未与顾期雪行礼成亲。 若是能沉得住气一些,再多忍片刻,他至少还扳回了一成,不至于输得这样难看。 顾期雪随后便赶来了,他并没有换下那身艳红的嫁衣,只是那只窝在他怀里的猫变回了人形,此刻正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 花筑心里无比嫉妒,他一直都嫉妒着这个人。 因为只有这个人才能撩动顾期雪那颗沉寂的心,也只有这个人,才能让顾期雪不惜一切代价设局为他正名。 顾期雪做那么多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他却清楚得很。 仙魔两族世代为敌,不可通婚,他便与天命作对,机关算尽也要改变两族敌对的宿命。 可笑的是,他这个导致事情变成如今这样的幕后推手,却不会有人觉得他有罪。相反的,所有人还都会觉得他是功臣,会更加崇敬他、爱戴他,奉他为尊。 因为是他救了天帝天后的性命,也是他将谋逆反贼逮捕归案的,而两族的和平,更是他的功劳。 只要没人能拿出铁证来证明他是这一切的推手,他便是世人心中永远不灭的神。 你看,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能保持一个忍辱负重的受害者形象,坦然地戴着叮当作响的步摇、穿着艳红的嫁衣站在所有人面前,做那个最公正的人,给他判下灰飞烟灭的死刑。 他就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那层皮囊之下的顾期雪其实和花筑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是花筑技不如人,心不够狠,算计不过顾期雪。 算计不过,所以他是必须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棋子,而顾期雪是赢得一切的操盘者。 天雷从灭神台上降下,正正穿过他的胸膛。他听不清下面的人都在议论着什么,更无法睁眼再看顾期雪一眼,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内外都被猛兽撕扯着,他觉得很痛,可又无法将痛苦喊出来。 酷刑落在自己身上,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天雷一道接一道落下,看着他渐渐消散的身影,无人对他抱有怜悯之心。 因为他活该。 那一抹艳红的身影,还有叮叮当当的步摇声,终究成为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梦。 他将这个梦悄悄带走,同他一并化作了风雨微尘。 -- 第111页 第58章 对于顾期雪判了花筑灰飞烟灭之刑这件事,天帝自是怒不可遏的。 顾期雪的确是他须得让上三分的人,可花筑是仙族二太子,是他这个天帝的亲生子,即便他做下了那些大逆不道之事,最终处决他的人,也不能是顾期雪。 顾期雪这么做,无疑是在落他面子,甚至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而对于天帝的恼怒,顾期雪亦是尽数看在眼里。他知晓天帝心中对他有一套处罚的法子,只是眼下这状况还不好向他问罪,于是,顾期雪在天帝回来的第二天夜里,便提了两壶酒,主动找上了天帝。 天帝见他提酒前来,心情也是复杂得不行。 “寒宵,你这是何意?”天帝在心里纠结了许久,还是做了那先开口的人。 顾期雪道:“找你饮酒。” “白露峰?” “嗯。” 对于饮酒交谈这事的流程,两人都熟,只需两壶酒与一个地点,便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白露峰上,顾期雪与天帝同坐桂花树下,各自抱着酒壶喝了一口。 初九的月亮已经是半圆的了,霜白月辉铺洒下来,透过桂树高枝繁叶间的空隙,零碎地照在两人身上。 清秋的风有些泛凉,顾期雪觉得这风吹得他的脸好像有点冷。 抬手轻轻蹭了蹭脸颊,他侧目看向天帝,“准备给我定个什么罪?” 天帝怔了怔,随即望向那半盈的明月,长叹一声:“你觉得什么罪比较合适?” 这两日他倒是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顾期雪是仙族的脊梁,定的罪不能太大,处决的刑罚也不能太重。 可定罪太轻,又有点自损颜面的意思,但若定得太重,众仙肯定不服。 难啊! 顾期雪听他这么一问,当即笑了笑,十分从容地道:“我觉得判个三百年内不得回九重天就很合适。” “你觉得这是处罚?” 顾期雪挑眉,“这不是么?” “对于别人是,但对你来说算不上。”非但算不上,一定意义上来说,还是恩赐。 顾期雪有多不喜欢九重天,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三百年内不得回九重天,要真这么处罚他,他还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 “怎么算不上,我不是仙么?” “……” 天帝想了想,认真严肃地说:“就算真的要判,那至多也只能判个十年。” 顾期雪蹙眉,“二百九十年行不行?” 天帝将右手伸出来,五指张开举在他面前,“十五年,不能再多了。” “二百五十年。” 天帝咬牙,“最多十六年!” “我俩各退一步,二百年,真的不能再少了。” “那那那……” 天帝心下有些慌,赶紧喝一口酒压压惊。 缓过了烈酒滑过嗓子那股劲之后,才道:“那要不然再退一步,一百年?” “成交!”顾期雪说着,便将自己的酒壶拿起来碰了碰天帝手中的酒壶,随即仰头,一下灌了近半壶酒进肚子。 天帝心中虽有不甘,可顾期雪都喝了那口酒了,便也只得妥协。 两人酒量都不算好,喝着谈着,便也都有了醉意。 天帝抬手将手臂压在顾期雪肩上,借着醉意说道:“寒宵,这些年我可是叫你坑了不少次,这次你落我面子私自处置我儿子的事,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但你若是想借此机会罢工,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顾期雪醺醺然笑了,“我为你促进仙魔两族和平,不谈功劳也是苦劳不少,你倒是极会恩将仇报。” “你以为你藏得深我便瞧不出你的那些花花肠子?若不是你喜欢那魔头,我仙族大可以直接出兵踏平魔族领土。” “哼,天真。” 天帝听着他的冷哼,跟着笑起来,“寒宵,别说你做不到。区区魔族而已,在你寒宵手下能活几时。” 顾期雪只静静饮着酒,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将他奉为尊神,觉得他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魔族的实力不小,还当真不是他能够轻易拿下的。 若当初真的出兵强攻魔族,也只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明月爬上枝头,两人的酒也都进了肚子,半夜三更的,两个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男人忽地祭出了自己的兵器,就在桂花树下缠斗起来。 从桂花树下,打到白露峰下,再一路打回了九重天的仙宫。 风推着几片云遮住了半边月亮,仙宫上上下下无一不被两人的打斗动静吵醒,纷纷披着衣裳便跑出来凑热闹。 看清正在缠斗的二人是谁以后,众仙便是有多远就跑多远了,连自家仙府都不敢回去。 天帝与寒宵上仙这般大打出手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众仙还并不能做到习以为常,因为这两人打架的破坏力实在太强。 九重天上的仙府宫殿都是白石玉阶琉璃瓦堆砌而成,这两人打起架来却是丝毫不心疼这些东西一般,一个剑气横扫,便能劈走一片房顶的琉璃瓦,再一个长剑竖劈,夸张时能直接将一座宫殿劈成废墟。 九重天近万年来,光在维修房屋上就花了不少功夫与钱财,而几乎花出去的每一分功夫与钱财,都是因为这二位酒后闹事打架造成的。 不过这一次,似乎并不会发生以前那种情况? -- 第112页 众仙眼睁睁瞧着那个据说是魔族魔尊的年轻人一掌将他们敬重的寒宵上仙劈晕,然后熟门熟路地抱着他往暖宫的方向去,一时间竟是惊诧不已。 拉架这种事,他们也不是没干过,但从前试图去拉架的人,几乎都没能近得这二位酒疯子的身,便负了一身的伤爬回来。 因此,众仙是实在不敢相信,竟能有人毫发无伤地阻止这二位酒后发疯的祖宗,并且还能带最疯的寒宵上仙回去。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寒宵上仙真与魔族魔尊喜结连理了,该是上仙嫁过去呢,还是魔尊嫁过来? 这个问题自是无解的。 热闹看完了,房屋也安全了,众仙战战兢兢将天帝护送回去以后,便也打着哈欠回自家仙府歇息了。 . 言持将顾期雪带回暖宫不久,顾期雪便醒了,但也只是眼睛睁开了,脑子依然是迷糊的。 他刚一睁眼,便伸手将准备出去倒水的言持拉住。 “言持、言持……” 顾期雪一连喊了十几声,言持每一声都应了,却是迟迟等不来他的下文。 顾期雪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或者说是脑子不清醒,除了能喊他名字以外,实在难以组织更复杂的语句。 言持无奈,轻轻将他的手扒开,“你等我一下,我把水倒了就来。” “不要。”被言持扒开手指以后,顾期雪立时就瘪了嘴,重新将他的衣角抓住,“不许你走。” “我不走。” 言持握着他的手,试图再一次将其扒开。可这次顾期雪抓得紧,若是不用蛮力还真不能扒开。 他不松手,言持便索性弯腿坐在了床边。 “行,我不走,你快睡吧。” 顾期雪看着他,迷糊地眨眨眼睛,显然是有些犯困,可下一瞬,他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怎么了?”对于他的动作,言持表示不解。 “亲…”含糊地答了一声,顾期雪便倾身扑向言持,从他的侧面将他抱住。 温软的唇在言持的脸颊上蹭着,从脸颊蹭到鼻尖,又从鼻尖蹭到唇角。 顾期雪试探着吻了吻他的唇,见他没反应,便大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嘶……” 言持倒吸一口冷气,他是没想到顾期雪会这么大胆。 回来那么久,为了顾念局势,他一直没敢碰顾期雪,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出什么岔子。 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了,顾期雪的主动,便成了最好的催发剂。 今夜不趁着月色浓对他做点什么,他言持便不是男人! 言持一手环住顾期雪的腰,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顾期雪意外配合,主动张嘴,主动抱着他躺了下去。 可衣裳褪尽以后,顾期雪却是靠在言持的肩窝上睡着了。 言持直接无语,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压下身体的燥热感,小心翼翼将顾期雪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然后蹑手蹑脚下了床,往浴池奔去。 言持在浴池中一边纾解着身体不适,一边咬牙切齿:今夜不做男人,等顾期雪醒了一定加倍讨回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知死活的乱撩了! 言持靠在浴池边上歇了许久,才敢穿上衣服回房。 一进屋便瞧见顾期雪愣愣地坐在地上,一半的被子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半还留在床上。 “醒了?”言持不大能确定,走近来问了一声。 “抱…”顾期雪朝他伸出双手,仰着脸看他,腮帮子稍稍鼓起来,很有在向他撒娇的意思。 言持简直遭不住,揉了揉额头,双手穿过腋下将他抱着拉上了床,然后给他将被子盖好。 “睡觉吧。” “嘻嘻”顾期雪朝他身上贴了贴,口齿不太清晰地说:“抱着睡。” “好好好,抱着你睡。” 言持一手刚环过他的腰,顾期雪便抬起一条腿压在他的腿上,脸在他脖子上蹭了又蹭,才终于肯安静下来睡觉。 顾期雪的呼吸倒是渐渐匀称,可言持今晚是彻底睡不着了。 别搞了,真的,他不想做古往今来第一个被憋死的魔族。 真的遭不住。 柳下惠也不能这么当啊!! 第59章 言持庆幸自己不是什么肉|体凡胎,不然哪里经得住这样没日没夜的奔波折腾。 天帝与顾期雪双双醉酒第二日,顾期雪的罪行便被写在了圣诏上,然后于众仙开朝会的时候在大殿宣读并判了刑罚。 贬职做百年地仙,一百年内,没有传召不得擅自回九重天上。 顾期雪领旨谢恩以后,连行李都未收拾,便带着言持走了。 见鬼的九重天,他早就不想待了! 云漾听说此事之后赶紧追来,却也只是瞧见一个匆匆忙忙的虚影,一晃便不见了。 “真是!”这哪是下凡受罚的啊,分明是休长假去了! 云漾没有追去,现如今花筑死了,许多事情便落在了她身上。 想来,云漾不由一叹,心下只觉有些乏累。 . 顾期雪被贬了职,亦是有一方属于他管辖的片区,但这一片地仙不少,且都算是他的直系下属,因此他也只是意思意思去那个片区走了一下过场,便回了忘仙山。 墨映对九重天上发生的事,可算是一清二楚,但奈何顾期雪与他传了好几次的信,再三叮嘱莫要上去,他便也只能守在忘仙山上干着急。 -- 第113页 这下瞧见顾期雪完好无损地回来,一颗心才总算放下。 “你真是,做什么自作主张处罚了二太子!这下可好,非但被贬了职,还被下了百年内不得踏入九重天的禁令,多等一日再惩处他,都不至于如此。” 墨映嘴上数落着,眼神却满是忧心。“快让我瞧瞧,有没有伤着哪里。” 顾期雪还真是莽得很,竟真敢将计就计应了花筑的逼婚,只带了个云漾回九重天去。 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没有伤着。”顾期雪笑道:“你真的不必太过担心我的,墨映。”、 “行行行,你说没事便没事吧,如今是抱得美人归了,就忘了我这多年好友了哦!” 调侃了一句,墨映便正色道:“对于两族关系,天帝是什么意思?” 顾期雪想了想,走到椅子前坐下,才慢悠悠回答说:“天帝自是同意,估摸着再过些时日,便会派人到魔族去谈和了。” “那便好。” 顾期雪点点头,又道:“所以我打算明日一早便随言持回魔族。” 墨映的面色不由变了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盯着顾期雪。 顾期雪被他看得背后生凉,“有话你直说。” “哼!”墨映宽袖一拂,转身就走,边走边感叹:“儿大不中留啊!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 顾期雪只笑了笑,伸手牵住言持的手,说道:“我看你挺累的,回去休息?” “嗯。”言持确实挺累的,从那日回了魔界,他便没怎么闭过眼,好不容易花筑死了,他以为自己能安心歇一晚了,顾期雪却喝了个烂醉回来折磨了他一晚上。 两人回了月华殿,言持便拉着顾期雪躺在了床上,半个身子压着他道:“顾期雪,你以后若是再敢喝酒,我便杀了你!” 顾期雪眨眨眼,委屈地道:“你舍得这么对我?” “当然不舍得!有你这样的媳妇儿,我生气都抽我自己。” 顾期雪让他逗笑了,“就你会贫嘴。” “哪有!” “是是是,你没有。” “可不就是。”说话间,言持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忽然发狠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说起来,你背着我和别人定下婚约这件事,我们怎么算?” “啊?”顾期雪道:“不是没成亲么,这是权宜之计。” “我不管,你都没为我穿过一次嫁衣,便先为别人穿了!” “这是权宜之计。”顾期雪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言持抬眼看他,“顾期雪,我很喜欢你那日穿那身嫁衣的模样。” “……嗯,喜欢就好。” “可你不是单穿给我一个人看的。”言持的语气沾了些委屈。 “这个……” “我就知道,就算穿别的所有人看,也不愿意穿给我看,那日我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才能瞧见。” 顾期雪顿了顿,试探着道:“那我再穿一次给你看?” 言持立时来了劲:“只穿给我一人看?” “嗯。” “你最好了,mua~”言持猝不及防亲过来,下一刻一双手便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顾期雪自是明白他想做什么,心下有些无奈,却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施为。 顾期雪是不知道,一个在路上便一直喊着累和困的人,回来之后怎地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深秋的天气,他愣是被言持折腾得满身的汗,平素柔顺的长发有些打结,脸颊上也贴着几缕倒长不短的发丝,他闭着眼喘息,脸颊十分红润,整个人看上去是又软又好欺。 安静下来时,已是后半夜了。 顾期雪松了一口气,用手压着喉咙咳了咳,便闭着眼睛抬起双臂来,“我想沐浴。” 言持应了一声“好”,便抱着他去了后头的浴池。 昨晚顾期雪没让言持好过,今晚言持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晨间顾期雪红着脸将言持从床上踹下去,气得肩膀都在发抖。 “言晚秋!你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言持委屈巴巴地从地上起来趴在床边,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师尊,你真是用完就丢啊!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昨晚不知道是谁一直喊我快唔……” 不等他说完,顾期雪便伸手将他的嘴紧紧捂住。 “你闭嘴!” “唔唔唔……” “你别出声!” 言持当真不出声了,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手心。 “你是流氓吗?!” 顾期雪赶紧将手松开,瞪着他拿被子擦了擦手心。 言持“嘿嘿”一笑,起身凑到他跟前,吻了吻他的唇角。 “好啦,我不闹你了,快起床,今天还得跟我回去见公婆呢。” 顾期雪的脸霎时黑了,“?” “怎么了?美媳妇儿也得见公婆呀。”言持唇角止不住上扬,显然是故意的。 “谁是你媳妇儿!”顾期雪咬牙,“按照身份礼数,你才该是我媳妇儿,快叫夫君!” 言持继续装傻充愣,“嗯?什么礼数?床笫间的夫妻礼数吗?” “滚!”顾期雪气得拉着被子便重重躺回去,但因为动作弧度太大,竟一不小心扭到了腰。 “啊!嘶——” “言持!!!” 听见这声怒吼,上月华殿来向顾期雪传话的谷雨吓得僵在了门口,右手举在门前,久久不敢扣下。 -- 第114页 最后还是被赶出来的言持将他的神儿给唤回来的。 “谷雨师兄这么早上来,是有什么事么?” “额,那个、你和尊上吵架了?”谷雨脑子还有些缓不过来,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言持笑道:“师尊这是在练嗓子呢,谷雨师兄不必介意,还是先说说你是上来做什么的吧。” “哦,啊对!有个姑娘来找尊上了,她说她叫揽青。还有,她给了师尊一面镜子,叫师尊转交给尊上。” 谷雨说着,便将那面镜子拿出来交给了言持。 言持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魅族的水月镜。他将镜子收下,便问道:“那位揽青姑娘现在何处?” “在客厅,师尊正在招待她。” 言持点点头,“好的,我会将这些转告师尊的。” “那就麻烦秋师弟了。” “应该的。” 谷雨点点头,便转身准备下去。却在走到云台边缘时,他又回了头。 言持先开口问道:“谷雨师兄还有什么事?” 谷雨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个,秋师弟,如今再这么喊你好像也不太合适,嗯……我该怎么喊你?” “就这么喊呗,有什么不合适的。” “可你是魔族的魔尊,这么喊……”以前他只知道言持是魔族的,照常喊倒也没什么压力,如今知道他是魔尊了,再喊一声“秋师弟”,多少都有点不合适。 言持倒是一点不介意,摆摆手道:“没事,我已经听习惯了,你也喊顺口了,现在改口多麻烦啊。” “嗯,好,我知道了。” 谷雨离开之后,言持便转回了房里,顾期雪刚刚换好衣裳,斜着眼瞪他,“揽青来忘仙山了?” “嗯。”言持拿着水月镜凑到他跟前,“这是她用来证明身份的水月镜。” 顾期雪一手接过水月镜,一手扶着刚刚扭到的腰,气呼呼地踩了言持一脚,便冷哼一声往外走去。 “还生气呢?” “呵。” “别生气了呗?”言持跟上去扶他。 “谁说我生气了!” “你不生气了呀,亲我一口呢?” “远点去。” 顾期雪偏开脸,不想睬他。 言持倒也不恼,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不亲就不亲,你不亲我自己亲。” . 两人笑闹着下去,到迎客厅去见了揽青。 揽青原本有些焦灼,瞧见顾期雪走来,悬着的心便放下了些。 她赶紧起身向顾期雪走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上仙,揽青有一事。” 顾期雪顿了顿,说道:“是为魅族保护条例之事?” 揽青道:“是。” “请圣女等我片刻。” 顾期雪说罢,便将一旁的弟子喊到身旁来,喊一人去拿笔墨过来,又吩咐另一个去找谷雨拿壶酒。 弟子将笔墨拿来,他便起笔写了一封信。 将纸上的墨晾干,他便将信装进了信封里头,随即拿出一枚玉牌与弟子送来的酒一并给了揽青。 “这玉牌可让你进一次天门,这壶酒你便将它与那封信一并交给天帝。” “揽青谢过上仙。” “不必言谢,这本是我对你一族的承诺。” 顾期雪跟着又将两面水月镜都拿出来,全部退还给了揽青。 “魅族已经帮过我一个大忙,这水月镜便物归原主吧。” 揽青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将两面水月镜都收下,但仍是说道:“上仙的大恩揽青无以为报,若日后上仙有用得上我们魅族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揽青在此谢过上仙。” “快去吧。” 揽青再对他行了一礼。 其实此番前来,她并没有抱太大希望。顾期雪那么容易便承认那个并不算好实现的承诺,是她不曾想过的。 得了顾期雪的信,揽青便不再多留,拿着顾期雪给她的三件东西奔往九重天去了。 第60章 揽青刚走,顾期雪与言持二人跟着便向墨映辞了行。 墨映也没留他们,只是啧啧感叹:“如今回来就跟回娘家似的,住一晚就走了,这些魔族果真没什么好东西啊!一个亲传徒弟,一个数千年的旧友,全都被魔族之人拐骗了去,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顾期雪好笑,“你可别阴阳怪气了。”墨映的徒弟到底是不是被拐的他不知道,但他绝对不是言持拐去的他心里十分清楚。 “还不许说了,可真有你的,顾期雪。” 顾期雪懒得搭理他的幽怨心情,道一声“走了”,便与言持并肩离去。 墨映没送他们出去,只是静静坐在客厅里独自伤心。 方才一直没出声的言持走出去之后,忍不住问道:“刚才墨映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徒弟被魔族之人拐了?嗯?我怎么不知道?” 顾期雪道:“林洲。” “什么?”言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错,是林洲,不过应该不是墨映说的那种情况。” “怎么回事?”言持对林洲的印象并不深,但仅有的那一点印象,也全都是沉默寡言的。 “都是半年前的事了,林洲那次带了一身的伤回来,没过几天有个魔族的人便找来了,当时墨映以为林洲是他伤的,据墨映说,那人也承认了林洲的伤是他造成的,便与他打了一场。” -- 第115页 “结果如何?” “那人与墨映的修为还是差了些,被墨映重伤,林洲因此在映日楼跪了三天三夜最后与墨映断绝了师徒关系,然后将那个人带走了。” “你可知那个魔族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江月澜?”顾期雪想了一下,又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 “……”言持说不出话来。 江月澜…… 他怎会和林洲扯上关系的? 或者,会不会只是和他重名了? 算了,即使真是他所认识的江月澜,这事本质上也与他没什么关系。 夫人已经去了那么多年,若江月澜真能因林洲而走出来,又何妨不是一件好事。 他听见“江月澜”这名字便开始走神,顾期雪自是很快发现了端倪,于是问道:“你认识他?” 言持没肯定的回答,而是道:“只是认识一个叫江月澜的,不知是不是他。” “原来如此。” 顾期雪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本也不是喜欢过问别人私事的人。 两人不紧不慢进了魔界地域,令言持没想到的是,他竟在这里遇见了江月澜。 方才还在说着他的事,没多久便见到了他本人,这冲击力实在有些强。 “月澜,你这是……?”待走近了些,言持便开口询问。 江月澜并未马上回答,打量的目光落在顾期雪身上瞧了许久,才道:“我还说怎么回来几日都不见你的踪影,原是跑去仙族讨美人欢心去了。” 对于这般无伤大雅的调侃,言持并不介意,甚至点点头附和:“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去仙族讨美人欢心了,那么请问,江大少爷你不在扶摇山上待着,忽然跑回来是为何事呢?” 江月澜闻言,立时皱紧了眉头,满脸苦恼地道:“老朋友,这次你可得救救我。” “之前我去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月澜默了默,无奈地解释,“那我是真的没办法啊,那颗石心与你的骨肉都粘连着,我是当真取不出来,拒绝你不是为了让你早点去寻别的法子嘛。” “算了,本座宽宏大量,暂且原谅你了。”相识多年,言持并不会因这种事而记恨他,大度地挥挥手,又道:“所以你此番回来,是为了什么?” 江月澜道:“此事有些复杂,故事有些长,能否回去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言持挑挑眉,面露几分嫌弃,“你就不能长话短说?” “这不能长话短说!会说不清楚的!” “行吧,先回去。” 回了魔宫,言持先带着顾期雪回寝殿歇息。 顾期雪腰疼,他便留在寝殿中为顾期雪揉了许久的腰,直到江月澜叫人来催了七、八次,他才依依不舍地从寝殿离开。 “说吧,到底是惹了什么样的大麻烦。” 言持与江月澜相对坐着,桌子中央只摆了一壶清茶与两个白瓷茶杯。 江月澜伸手将扣着的茶杯翻过来放在桌上,又拿起茶壶将两个杯子都注了些茶水进去,端起一杯放在言持跟前,才慢吞吞开口:“半年前我在碎叶居附近看见个人,觉得很像碎叶,便追着出去了,然后在凡间的市集上撞到了一个小孩儿……” 经由江月澜的描述,言持大概知道他到底惹了什么事,并且确定了顾期雪与墨映口中的那个魔族,就是眼前这个江月澜。 该说不说,命中注定的孽缘躲不过,还是江月澜执念太深导致的。 半年前他在市集上撞到了那个小孩儿,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随便撞到的人后来能与他有那么大的牵扯。 江月澜那日追出去并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只得失望而归,却在两日后,在扶摇山的半山腰上捡到了那日撞到的小孩儿。 小孩儿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只是真气有些受损,他寻思着夜深露重的,也不能让人就躺在这里等死,便带回了碎叶居。 江月澜将他带回去不久,人便醒了,睁开眼警惕地环视了一番四周,而后用冷冰冰的语气问了他一句:“这是你家?” “不是我家难不成是你家?” 小孩儿被噎了一下,却仍是礼貌地向他道了谢,并且飞快从他床上下来,拿起被江月澜放在桌上的剑便要离开。 江月澜随即说道:“今晚没有月亮,天太黑了,先留下住一晚吧,等天亮再走吧。” 小孩儿闻言似乎愣了愣,却很快恢复常态,掩饰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了句:“有人买凶杀你,你最好小心点。” 话音落下,江月澜还没回过味来,小孩儿便已经打开了碎叶居的大门,握着剑走出去了。 小孩儿到底没能走出扶摇山,他刚离开碎叶居不久,便被十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打斗的动静自是悉数落入了江月澜的耳中,待他赶出去,小孩儿已经负了一身的伤,而在小孩儿四周,则是躺了好几具尸体,剩下几个活的,也都被他打得只剩半条命。 见到任务目标出现,尚还活着的黑衣人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狠狠骂了一顿那小孩儿,江月澜终于是听不下去那些声音,抬手将剩下几人的命一并送下了黄泉。 他原本是想带小孩儿去找大夫的,可他的手伸出去,便被躲开了。 -- 第116页 “你小心些吧,我走了。” 小孩儿只留了这么一句话,便祭出飞剑逃了。 许是心里对这小孩儿有愧,他没回去,而是循着对方的踪迹追了过去。 但会追到忘仙山,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在山脚下彳亍许久,最终还是放不下心,踏上了上山的路。 上山的路倒是畅通无阻,只是到了山林深处,便有了围墙与大门,将山体环围着,门前有不少仙门弟子看守着。 也不知他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本来只是打算问问这些弟子,那小孩儿的情况如何,却在走近那扇大门时,从里头走出来一名修为极高的男人。 经过一番艰难的沟通交流,江月澜才知,此人是小孩儿的师尊,也是仙族那位德高望重的墨映上仙。 江月澜活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谁说过这位仙族上仙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听了半截的话就开跑便算了,还非要跟他打一架。 他被这位上仙打成重伤关押起来,那小孩儿也不知哪里听来了风声,竟去为他求了师尊许久,他师尊不应,他便顶着一身的伤在他师尊的寝居外头跪了两天两夜。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好,他虽是被放出来了,那小孩儿却是与师尊断绝了师徒关系。 于是两个深受重伤的人,便互相搀扶着下了忘仙山。 江月澜有自己的家,倒是无所谓,费些劲回去便是,但忘仙山便是小孩儿的家,他与墨映上仙断绝了关系,便无家可归了。 于是,在良心的谴责下,原本打算丢下小孩儿不管的江月澜,还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碎叶居。 “所以你与林洲便在碎叶居同住了半年?”言持听完以后,发出了首个疑问。 “嗯。”江月澜点头回应。 “然后因为一起住得久了,他又对你生了情愫?” “是这样。” “这就是你称呼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为小孩儿的理由吗?” “对……不对!”江月澜一脸“你指定有毛病”的表情看他,“怎么称呼他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言持道:“不太有。” “那你说这个干嘛?” “随口一提,主要是想告诉你,他不是个小孩儿了,按照凡人的婚嫁习俗,林洲这年纪都可以是个四五岁孩子的爹了。” “……” 他不说话,言持便接着道:“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将林洲一个人留在扶摇山上?” “嗯。” “你难道对他真没半点意思吗?” “真没。”江月澜叹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帮忙的。” 言持好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我还能给他一枚忘情药叫他忘了你不成。” “倒也不是不可以。” 言持摇摇头,“即使是用了忘情药,他该记起的时候终究会记起来。若不喜欢,便与他明说了吧,反正他如今身体也好好的,现在叫他走,他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你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说得在理,可是……” “可是什么?你舍不得?” “不是。” “那是什么?你可想清楚了,有人买凶杀你,若对方当真对你恨之入骨,可不会只买一次凶,你就这样将林洲留在扶摇山,他若是死心眼非要等你回去,可是容易出人命的。” 言持顿了顿,接着道:“夫人已经去了千余年了,你也该放下了,若是因你心里那点不清不楚害林洲丧了命,不止忘仙山的人得找你麻烦,你自己也得后悔一辈子,你最好想清楚了。” 江月澜听着他的话,便开始走神。 盯着一处看了许久许久,才缓缓道出一声:“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不易,墨映妈妈止不住的叹气! 第61章 江月澜在魔宫住了两日才走的,言持这几日忙得很,又是追查碎叶流光的行踪,又是接待仙族和谈使,还得处理魔族杂七杂八的东西,根本没功夫去搭理他。 等他再见到江月澜时,也是江月澜自己找上门的,但情况显然不如上一次好。 言持觉得自己的嘴大概是开过光的,那日与江月澜说那些话,只是他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却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将林洲放在床上,言持看看江月澜,又看了看顾期雪,不敢说话。 顾期雪坐在床边为林洲输送真气,醒着的三人一个也不说话,只静默地等着医师过来。 由医师挣断过后,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顾期雪替林洲掖了掖被子,便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出去,言持赶紧追上去。 “你别担心,林洲已经没事了。”言持伸手抓住顾期雪的袖子,轻声安慰他。 顾期雪只闷着头往前走,走出很远才停下脚步。 “林洲重情,是个死心眼的人,若江月澜真不喜欢他,便劝他早日同林洲说清楚吧,莫要一直吊着林洲,我怕时间久了,林洲会想不开。”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与林洲的交集并不多。 林洲幼时,墨映宝贝他得很,也不让他四处乱跑,待他学有所成了,他却求墨映让他去凡间生活。 墨映那时心里不舍,却又看不得徒弟郁闷的模样,师徒俩僵持了几日,便只得松了口。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林洲竟会选择做一个杀手。 -- 第117页 墨映知晓后,日夜提心吊胆的,生怕林洲哪日出了门就再也回不来,所幸林洲不仅武功了得,仙术亦是同龄人里头的翘楚,这些年也没受过什么伤。 日子久了,墨映才渐渐放宽了心。 半年前墨映虽一时气极与林洲断绝了关系,可若是让他知道他的宝贝徒弟在外头不仅为情所困,又受了这样重的伤,还不知道他得心疼成什么样。 “嗯,我知道了,晚些我便去和他说。” “可有碎叶与流光的下落了?” “碎叶的行踪尚未查到,但能确定流光就在魔宫。” “你打算如何引她出来?” 言持道:“明檀就关在净水湖,她肯定会去救人的,我们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顾期雪闻言,伸手折了一枝身侧开得正盛的桂花,轻轻放在言持手中,说道:“既然你都有了打算,我便不操心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慢悠悠地朝言持的寝殿方向走去。 言持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桂花枝瞧了一会儿,连忙追上去问道:“顾期雪,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那你怎么了?” “想去看花了。” “诶?!!” 言持快步跑到他身侧,“我很快的,等等我嘛!” “你很快?”顾期雪笑道。 “是啊……”言持忽然察觉到不对,再瞧他欢喜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面色登时严肃起来,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道:“不可以说男人快。” “嗯?说了又怎么样?” “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快不快!” 言持说罢,躬身扶着顾期雪的背便将他扛了起来,脚步飞快地往寝殿奔去。 顾期雪一个猝不及防,肚子压在他肩上,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言持!你别闹!” “分明是你腰不疼了就开始招惹我了,为了不让你产生我不行的错觉,我当然得身体力行告诉你我快不快了。” “……”顾期雪觉得自己指定有点什么毛病,不然好端端的干嘛去招惹言持! 言持到底是没能真对顾期雪做什么,不是他不行,而是因为他刚把顾期雪扛回来,便有下人前来禀报,说林洲醒了,并且醒了的林洲表示现在就要见他。 言持当时就不高兴了,气哼哼地伏在顾期雪颈间狠狠咬了他一口,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整整衣裳与顾期雪一道去了林洲的屋子。 “你最好有重要的话要说。”言持气得很,即便林洲是伤员,语气也没有丝毫客气。 林洲捂着胸口艰难坐起来,江月澜本想扶他一下,却被他拒绝了。 “尊上。”林洲看向顾期雪,道:“师尊近来可还好?” 顾期雪道,“挺好的,放心吧。” “那就好。”林洲点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言持,“我听江月澜说,你在找碎叶和流光?” 听见碎叶这名字,言持也顾不上生气了,忙问道:“你知道什么线索?” “我在扶摇山上看见她了。” 言持闻言,不由侧目看了看江月澜。 江月澜道:“我没事。” “那你知道了她的行踪,有何打算?” “买凶杀我的是流光,想杀我的是碎叶,怎么打算,这得由你决定。” 言持抿唇思忖片刻,说道:“这个碎叶,与你的女儿,有些不一样。” “我知道。” 言持顿住,眼神游移间,发现林洲的表情不太对劲,于是对江月澜说道:“我们出去说吧。” “好。” 两人出去了,只留下顾期雪在屋中。 顾期雪走到床前,缓缓坐到了床边上。 “你介意他有个女儿?” 林洲摇摇头,目光一直放在提花缎被面上。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尊上,我好像找到了活的意义。” “嗯?” 林洲扯了扯唇角,却始终没能笑出来,“长生不死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你想说什么?” “我想求尊上,替弟子带封信给师尊。” “既然有话想对他说,不如回去一趟亲口与他说。” “来不及了。”林洲道:“信我已经写好了,求尊上帮弟子这一次。” 闻言,顾期雪心里一紧,不由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会来不及?” “江碎叶被人控了魂,前些日子我已经帮她解了这禁术。” “那她岂不是已经灰飞烟灭……”说到此处,顾期雪猛地反应过来,面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你用你的魂魄为她补魂了?” “嗯。”林洲双手捏着提花缎被面,低声道:“江碎叶还在扶摇山上,还劳您在我死后将这话告诉他们。” 他虽是为碎叶补了魂,可仍是存了一点私心,将她留在了扶摇山上。 他希望在自己最后的几日时光里,江月澜的眼里只有他。 林洲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欢,才能让江月澜也喜欢他。 或许他怎么表达都是徒然。 因为江月澜心里拄着一个人,他永远也替代不了的人。他明白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所以他从未想过要替代那个人在江月澜心里的位置。 但是让他放弃,他却是不肯放弃的。 -- 第118页 林洲是个杀手,他习惯了在夜间赶路,习惯了在无数个没有星星月亮的晚上,让他手中的武器沾满血腥气。 太过习惯黑暗的人,很容易就会产生自己生来便属于黑暗的错觉,可当有人对他说“等天亮再走”时,他才惊觉原来他还喜欢着光明。 而江月澜,是唯一一个对他说过“等天亮再走”的人。 林洲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江月澜的,只知道他察觉到这份感情时,便已经沦陷进去了。就好似溺在深潭中了一般,即便潭水从未流动,他也再浮不起来。 既然已经沉溺进去,他便不再挣扎了。 喜欢了就喜欢了,就算不被对方喜欢也没关系,只要江月澜记住他就好了。 那个叫碎叶的女鬼,便是让江月澜记住他的最好的工具。 林洲是个固执的人,他决定了的事都会用最认真的态度去做,不做到自己满意绝不罢休。 对于江月澜,他没有太多要求,只要他记住曾经他生命中出现过一个名叫林洲的人,并且这个人祭出生命救了他的女儿就好。 林洲没等顾期雪答应他,便自顾自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放在他手中。 “尊上,我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也知道我这么做会让师尊伤心,可若不这么做,我自己便会抱憾终身。我不想就这样不甘心的活一辈子。” “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那活着的人该怎么办?墨映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最多,也最放心不下你,你可有想过他知道你死了以后会如何?” 顾期雪心知错事已经酿成,如今就算他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可他根本憋不住。若是现在不骂,待林洲死了便是想骂也骂不成了。 这人做事,简直荒唐! 他心中气极,却是好好地将林洲递来的信收好了。 林洲低头不语,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顾期雪瞧着更加火大,索性起身出去。 他不是墨映,对于林洲没有过剩的感情,听他说了这些事,他没有半分心疼,却是实实在在的替墨映感到生气和不值。 费心养了二十多年的徒弟,却是这样自私偏执又任性。 简直是白养了! 还在外头与江月澜谈话的言持见他气冲冲出来,便马上终止了这场谈话,三两步走到他身旁去。 “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相识这么多年,言持还没见到顾期雪这么正儿八经的生过几回气。 顾期雪没回答他,沉着脸看了江月澜一眼,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江月澜被他这一声冷哼弄得脑子一懵。 他没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吧?莫非是因为林洲? 不是吧,前些天这位上仙也没看他这么不顺眼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江月澜将疑惑且无辜的目光移向言持,言持会意,忙道一声“你照顾好林洲”便拉着顾期雪的手回去了。 第62章 顾期雪回房以后,与言持单方面吵了一架,言持心下不解,却也一心哄着他。 闹了一通之后,顾期雪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见他冷静下来,言持才斟酌着措辞开口:“林洲在屋里与你说了什么?” “他用自己的魂魄为碎叶补了魂。” “什么!”言持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他……” “没几日可活了。”顾期雪将他没说出口的话补充出来。 “那墨映……?” 顾期雪重重叹了一声,“他还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言持想了想,又问:“林洲是什么打算?” “他给了我一封信,叫我帮他交给墨映。” 顾期雪疲惫地倚靠在床栏上,“说谢让会干这种事我都信,怎么偏偏是林洲。” 言持站在他身侧,伸手在他发顶上抚了抚,轻声说道:“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便好,别的就不要想太多了。与其想别人的事情,你不如多想想我,这些天我也忙得焦头烂额呢,你都不关心我,还想着同我吵架。” 顾期雪仰头瞪他一眼,便推搡着他将他赶了出去。 “你忙你的去吧,别烦我了。” 言持知他心情不好,便也不再扰他,顺着他的动作便往外走了。 顾期雪心中虽气得很,却也帮着林洲瞒了碎叶的消息。 林洲如今是活不了几时了,他也没道理将别人最后的念想都断了。 只是这事,该怎么和墨映说,他依然不知道。 林洲自愿献祭自己的魂魄为碎叶补魂,如今除非是有另一个人以同样的方法为他补魂,否则便是真的没救了。 墨映那么看重林洲,想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件事的。 没人愿意看着林洲死,但也没人能够救他。 林洲是在江月澜的怀里闭上眼睛的,事到如今,他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林洲在闭眼之前一直盯着他看,眼里的情绪是他不敢直视的。 他不知道医师口中的并无大碍,为什么只过了三日,就让他与林洲变成了阴阳两隔。 得到林洲去世的消息时,顾期雪与言持都没有半分诧异,只是平静地去了那间屋子,将林洲从江月澜的怀中拉出来,让他好好地躺回床上。 顾期雪是在得知林洲为碎叶补魂那天晚上将林洲的这封信传给墨映的,他用术法幻化出来的鸿雁,至多在次日清晨便能送到墨映手中。 -- 第119页 顾期雪只知道那封信早早的便到了墨映手中,却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拆开来看。 林洲无声躺在床上,江月澜双手紧握着他的手,心里祈盼着眼前的景象只是林洲为了让他后悔而开的玩笑。 可手心中渐渐凉下去的温度,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林洲真的死了。 他盯着林洲的面容看了许久,才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顾期雪。 “上仙,林洲他……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顾期雪道:“说过。” 江月澜闻言忙道:“还请上仙告知。”林洲在闭眼之前,只是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他能看出来,林洲有话想对他说,只是不知他为何没有说。 “他说,你女儿的魂魄已经补齐,现在就在扶摇山上等你。” 并不需要顾期雪将话说得多明白,他便明白林洲到底为什么会走得这样突然了。 医师只能看身体好坏,却看不出魂魄齐缺。身子能够靠药物和休息养好,魂魄却是不能的。 江月澜抿着唇,双目逐渐模糊起来。 眼眶中含着些许水雾,他却是没让那水雾变成一滴一滴的泪珠。 碎叶的魂魄齐全了,他原本是该高兴,他一直无法躲避的林洲如今也不会再纠缠他了,他更该高兴,可奇怪的是,他心中竟没有丝毫高兴的感觉,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对不起。”江月澜的声音极轻。 对不起,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爱上你。江月澜在心中想着,胸腔却隐隐有些泛疼。 他暗自将这点怪异的情绪压下,随后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洲是忘仙山的弟子,顾期雪是忘仙山的尊上,林洲死了以后该如何处置,都得顾期雪说了才算。 顾期雪也没想过擅自将林洲的尸体处置了,只将林洲的死讯传回了云外天,然后将林洲的尸身好好安置在冰窖中,等着墨映来为他的爱徒收尸。 林洲那封信,墨映的确很早就收到了,但也因为还在生林洲的气,并没有拆开来看。 等他收到林洲的死讯时,才后知后觉的翻找出那封被他故意放在角落的信。 然而,这封信被翻出来以后,仍是被他放在桌上,只是从不愿意看变成了不敢看。 双手颤抖了许久,墨映才将信拆了开。 信纸上是小徒弟熟悉的笔迹。 而信中的内容,只有短短一段话。 “师尊,请原谅弟子不孝,做不到遵从师命求长生。你的养育之恩,弟子唯有来世再报,还望师尊在弟子死后,莫要为难江月澜。” 墨映看完以后,便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起收好。 准备前往魔族将林洲尸体带回来时,刚出门便瞧见谷雨匆匆跑来。 “师尊。” 墨映现在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见到最乖巧的大徒弟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冷着声道:“何事?” 谷雨倒是一眼看出了师尊的不对劲,没顾上回话,有些忧心地问了一声:“师尊,您怎么了?” “问你何事,没话说便滚回去!” 谷雨被吓得面色不由一变,却不敢多问,只开口道:“师尊,弟子有事要下山去办,可能得有一段时日不在山上,特来告知师尊一声。” 墨映并没有心情过问他是为何事下山,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快步往外走了。 谷雨回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有些委屈。 但是此时四下无人,没人能瞧见他的委屈。 . 墨映见到林洲的尸身时,一句话也没说。 顾期雪站在一旁看着,同样一言不发,他在等墨映自己先说话。 墨映红着眼圈轻轻抚着小徒弟冰冷苍白的脸颊,终究没能忍住,热烫的泪水滚出眼眶,一瞬就变得冰凉。 沉默了许久许久,墨映才开口说了见面以后的第一句话:“我想知道,我的洲儿是怎么会死的。” 顾期雪一五一十地将所知道的事都告给了他。 墨映气得一双眼睛通红,却是总算明白林洲信里那句“莫要为难江月澜”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将江月澜杀了!可他不能这么做。 莫要为难江月澜,是林洲对他最后的请求。 他不愿小徒弟对他失望。 墨映低头看着林洲,嗓音都有些哑了:“既然你说来世再报为师的恩情,那为师便等你投胎转世。” “洲儿,师尊带你回家。” 墨映拭去眼角的泪水,俯身将林洲从床上抱起来。 顾期雪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出冰窖,却在半途遇见了江月澜。 江月澜看了墨映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错身往他们背后的方向走去。 顾期雪担心墨映一人带着林洲回去会出事,便与他一道回了忘仙山。 谷雨和谢让都在不在山上,墨映也没心情管山中的日常事务,顾期雪跟着回来了倒是正正好。 顾期雪并没有过多参与林洲的后事,只是替墨映将山中的事务都挨着挨着处理了。 墨映久久都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顾期雪本也想劝劝他,可试过几次都无果以后,便随他去了。 总有变淡的一天。 顾期雪是这么想的,也自觉地替他包揽了忘仙山的所有事务。 日子便也这么一日接一日的过着,顾期雪脱不开身,言持倒是常常跑来见他。 -- 第120页 但因为两人要做的事情都多,也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温存,基本上是匆匆说过几句话以后,便又得分开了。 时间久了,顾期雪也是越发觉得不对劲。 仔细算算,从他回来到如今,去掉零头也都三个月了。 谷雨一向乖巧,以往有事下了山,至多也不过七日便回来了,怎么这次走了这么久? 想到谷雨,顾期雪觉得不能让墨映继续这么颓废下去了。 他不是除了林洲一无所有的人,已经颓废了三个月了,该想通的应该也想通了。 思及此,顾期雪赶紧将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便直奔映日楼去。 然而,他见到的墨映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胡子绕着唇长了黑黑的一圈,头发更是凌乱地散着,衣裳也不知几日没换过了。 顾期雪看得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并没有说什么,只沉着面色缓缓走到他面前。 “还没想开?” 听见他的声音,墨映愣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却仍是一言不发。 顾期雪按捺住不耐的情绪,又道:“谷雨和谢让三个月没回来了,你不打算要你这两个徒弟了?” “什么?”墨映神情茫然,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顾期雪懒得去猜,便重复了一遍,“谷雨和谢让三个月没回来了。” “不可能吧,谷雨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回家的。”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 “那,你派人去找了吗?”墨映总算拉回了些神思。 “又不是我的徒弟,我那么操心做什么。” “你真是……” 顾期雪道:“我怎么了,若我不告诉你,你恐怕再过三个月也察觉不到。别说我不提醒你,谷雨从来不会离开这么久不回家,这次出去那么久,指不定发生了什么。” 墨映沉默良久,才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赶紧叫人去找,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墨映没说话,却是起身往屋里走去。 顾期雪觉得他大概也是想明白了,便没继续留在这里烦他,离开映日楼以后,先一步派人去寻谷雨和谢让的下落。 谢让三个月不着家,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只要他一回来,便会跟着谷雨晃悠,这次说不准就是两人一块儿走的,将两人一并找到自然是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让:懂了,爱真的会消失(强颜欢笑.jpg) 第63章 谢让是先被找到的。 在凡间某条花街中,两名弟子捂着脸,含泪将他们那醉生梦死的二师兄从衣裳半褪的美人怀中拖出来。 原本弟子们是不敢往这些地方来找的,但顾期雪执意要领着他们往这样的地方来找人,一众弟子是又羞又无奈。 直到见到了自家的二师兄,弟子们的无奈,登时上升成了无奈且丢人。 堂堂仙门二弟子,竟堕落至此!实在是为他们整个忘仙山蒙羞! 为了少丢点人,顾期雪在外接到架着谢让的弟子便先和他们回了忘仙山。 吹了一路的风,谢让稍稍清醒了些,却也只是认出了顾期雪,喊了他一声。 顾期雪没理会他,将他带到了映日楼前,压着他的肩让他跪在了门前。 墨映听见门口的动静,不过片刻,便提步走了出来。 “谢让?”墨映不由愣了愣,侧目看向顾期雪,问道:“怎么回事?” “你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顾期雪面色并不好看,“这几日,你可有当真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这二徒弟日日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你不管,大徒弟消失三月毫无踪迹你不寻,你问我怎么回事?墨映,你还是三岁小孩儿吗?” 墨映听着他的数落,似有些恍惚。 原本站在这样的角度来说话的,一直都是他,如今却是他与顾期雪角色互换了。 果然,旁观者无论说什么样的话,当事人都只会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是该醒了,无论怎样,都该醒了。 他并不是没了林洲便一无所有了,他不禁会想,这些年这样偏爱着林洲,谷雨和谢让心中会不会不开心呢? 该是不会的,谷雨那么懂事乖巧,谢让那样没心没肺。 只有林洲,只有林洲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的甚至可以不是徒弟,不需要太乖,也不能太没心没肺,适当黏着他,就算给他添些麻烦都没关系。 只要对方能够陪着他,满足他的一些私心,让他能够将自己满心的温柔都放心交付出去就好。 即使是像顾期雪与言持那般,也没有关系。 他不在意是否仙魔两立,更不在意师徒背|伦,只要有一个人,坚定的选择他,愿意将他的手紧紧握劳便好。 成仙千万年,即使身旁有挚友,手下无数门徒,可他的心仍旧一片孤寂。他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来为他内心那片荒寂孤原种满百花。 那个人可以是林洲,可以是谷雨,甚至可以是任何人。 可没人看能看懂他的心。 他原以为林洲会懂,可到最后,林洲也没能懂得,反而以死亡的方式来反驳他的臆想,告诉他:师尊,您想多了,徒儿从始至终都只是将您当做师尊而已,您的思想,真的很龌龊。 -- 第121页 墨映深以为然。 他的思想,确实很龌龊。 对于林洲的死,他一半是因林洲的离开而伤心,另一半其实是为他自己感到难过。 因为美好的幻想被打碎,林洲死了,为了他真心爱着的人而死,然而那个被林洲真心爱着的人,名字并不叫做墨映。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假象而已,他却总是忍不住将其当成真。 墨映脱力地倚在门框上,双目定定看着顾期雪,道:“阿雪,若我有你一半的敢作为就好了。” 顾期雪不语,他也不打算等顾期雪说点什么,将目光移到谢让身上。 此时夜色正浓,映日楼前两盏长明灯的光照得他浑身不适。 他低着头,暗自拉了拉自己不大整齐的衣裳,并了并膝盖,跪得端正了些,却不敢说话。 墨映素来很是了解自己这二弟子的德行,见他这般不正经的模样,倒也没觉得生气。 稍稍斟酌一番,他便开了口,“谢让,你可知谷雨在何处?” 谢让将头垂得更低,“弟子不知。” 墨映接着问:“平素你和谷雨不是玩得最好?你怎会不知?” “师尊您去接三师弟回家之后,谷雨便与弟子置气离开了,弟子当真不知他的行踪。”谢让说这话时,似有些哽咽,顿了好几次,才将这话说完。 “他为何会与你置气?” 谢让沉默了许久,回答道:“是弟子与谷雨的私人问题,不便告给师尊。” 墨映不由蹙眉,“谷雨三月不见踪影,你便用一句私人问题来搪塞为师?” 谢让闻言,蓦地抬头对他他的目光,语气十分地冲:“那弟子请问师尊,谷雨都已失踪三月有余,您为何现在才想到要找他?” “你这是何意?”墨映自然听懂了他言语中的责怪,可谷雨失踪这事,本质上不是与谢让置气?凭什么又要怪罪于他? “何意?”谢让眯眼笑了笑,撑着地面站起来身,摇晃着身子走向墨映,“师尊可还记得,您生辰那晚,谷雨来映日楼之后,给了你什么?” 谢让问到这个,他倒还真不知道。 那时林洲刚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不久,哪有什么心情过生辰,倒是谷雨一直记着,夜里忙完了事情拿着个小盒子跑来映日楼,将那盒子给了他,与他道了声“师尊生辰快乐”。 他当时,没有打开那个盒子,收下后便三言两语将谷雨打发回去了。 他想了许久,如实道:“不知道。” 谢让又问:“没拆开看是么?那这些年,谷雨送你的东西,是不是一样都没拆过?”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谢让猜得很对。 “那你活该。”谢让笑道:“我也活该,明知他心里没有我。” 谢让笑得眼睛发红,泪水都包不住,“墨映,你就活该孑然一人,你这徒弟谁爱当谁当,反正我谢让不当,总之你也不曾关心过我什么,这些年我为你照顾谷雨那么多,对得起你。” 他说罢,便要提步离开。 墨映被他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自是不可能这般轻易让他走,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将话说清楚!” 谢让看着他,“还要我将话说得多清楚?是要我说你为师不尊,觊觎自己的徒弟,实在下流无耻?还是要我说谷雨有样学样爱上自己的师尊,实在上梁不正下梁歪?亦或者将我自己也批评一番?” “嗯,对,我谢让,因为爱而不得便颓废无度,每日醉生梦死,实在有失仙门颜面,所以今日我便与你墨映上仙断绝师徒关系,从此你做你高高在上的神仙,我这扶不上墙的烂泥便不挡着您熠熠发光了。” “对了,从您这儿学来的东西,我应当悉数还给您。” 谢让说着,便抬手聚气,而后毫不犹豫地废了自己一身修为。 气血翻涌,自喉咙倒灌,从口中吐出。 谢让抬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说道:“这长生之术,谁爱练谁练,总之我不喜欢。墨映,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种人,你便守着你的长生不死之躯孤寂一辈子吧!” 墨映被狠狠骂了一通,却始终不明白谢让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自问自己这辈子最对得起的便是三个徒弟,所以谢让这些话,他是打从心底里没听懂。 倒是站在一旁没吭声的顾期雪,听明白了点什么,于是提醒道:“若谷雨送你的那些东西你都还留着,便拆开看看吧,兴许看完你就明白了。” 说完这话,顾期雪也没再多留,他瞧谢让对自己下手挺重的,总也不能当真放任他就这样下山而不管。 墨映现在脑子转不过弯,他可不能什么也不做,不然出了什么事,也只会惹得墨映更难受。 墨映浑浑噩噩地进了屋中,从偏房中一堆收到但未拆的礼物中翻出了近些年来谷雨送他的生辰礼。 一个没拆是真的,而拆开来看过以后的诧异,也是真的。 手镯、发簪、梳子、香囊、双生玉佩、同心结…… 这些都是谷雨送他的,且看样子都是谷雨自己做的。 谷雨平素没事时,也会雕些小东西,墨映没少见这些,自是能认出是否出自谷雨之手。 香囊倒是没见他做过,但粗糙的针脚,足以看出是现学的。 -- 第122页 小小的香囊上头,绣着两只丑不拉几的鸳鸯,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更何况今年还送了他一个同心结。 他从不曾想过,乖巧听话的谷雨,竟会对他抱有这般心思。 得知了谷雨的心意,墨映心中更是一片凉意。 有如三九寒天的雪,偏偏都落在了他的心上一样,冷得彻骨。 难怪谢让会那样说他。 墨映,你便守着你的长生不死之躯孤寂一辈子吧。 他知道后悔没用,可他依然觉得后悔。 后悔当初捡了太多小孩回来,后悔那时没能注意到谷雨的自卑心。 他总觉得谷雨太听话了,可他从未想过,谷雨这样乖顺的性子,是怎样形成的。 当年将谷雨带回来时,谷雨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他记得自己从前受过的所有苦痛,所以在被墨映带回来之后,一直都乖乖的、小心翼翼的,不敢任性,不敢逾矩。 他听过太多没用就会被抛弃的话,那些话将他狠狠压在深渊之下,让他看不见前程和光明,而墨映的出现便好似一束强光,霸道地侵袭了他所有的生活。 他贪恋这束光的温暖不愿重回黑暗,所以他努力做墨映的乖徒弟,将一切重心都放在了墨映所注重的地方。他努力将所有的事都做得最好,为他分担、为他解忧,不愿意麻烦任何人,不敢给任何人添一丁点麻烦。 墨映待他的好,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可后来,墨映带了一个叫谢让的小孩儿回来。 那个小孩儿比他可爱,比他讨喜,就算不做乖孩子,墨映也会对他笑,会像摸自己的头一样,亲昵地摸谢让的头,或是亲亲他的脸颊。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别人,原来真的不一样。 别的小孩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得到师尊宠爱,但他不行,他必须要做到最好,必须要很乖很乖,不然师尊也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抛弃他的。 墨映回想起来,也是发觉,谷雨就是从自己带回谢让时,才彻底变成傀儡娃娃般听话的性子的。 在刚刚将谷雨带回来之后很短一段时间,谷雨也是有小孩心性的,他也会暗自耍耍小脾气,尽管并不明显,尽管他的小脾气,得在事发后很久很久,才会被墨映发现。 墨映不知这些年,谷雨总听他谈起谢让林洲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但一定不会是多高兴的情绪。 谷雨送给他的东西,他从来不曾拆开看过,但谷雨并不知道。 他将自己的心意装进盒子里赠予心爱之刃,日日忐忑地等待答复,非但没听见任何答复,甚至还发现对方喜欢的竟是别人。 光是想想,墨映都替谷雨难过。这不就是满腔爱意喂了狗的典例? 他记得林洲刚与他断绝关系那段日子,他总拉着谷雨喝酒。 对着谷雨说过多少混账话,他心里有数。 原来谷雨不是同谢让置气才走的,而是同他置气才离开的。 原来,乖巧如谷雨,也是有小脾气的。 第64章 说起谷雨,谢让心中是又有气又有怨的。 他气谷雨不争气,更怨谷雨舍不得睁眼看看他。 谢让比谷雨后来几年,他跟墨映回来时,也是能记事的年纪了,而谷雨,那时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 记忆中,关于师尊,他大约只记得是个很爱操心的人,但对他的关心,实在少得可怜。反倒是那个乖巧的大师兄,一直以来都尽心尽力教他习武修炼,不慎受伤时,在他身边的也总是大师兄。 他以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大师兄至少是不讨厌他的。 但他错了。 谷雨对于他的存在,其实一直都耿耿于怀,只是他从未说过。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酒是个好东西。 它能使人发疯的同时,更能让人说实话。 谷雨一辈子就喝过那一次酒,是谢让闻着月华殿的酒太香,偷偷顺了一坛下去,硬拉着他喝的。 谢让是天生好酒量,他没醉,但谷雨却醉得一塌糊涂。 瞧着谷雨的醉态,谢让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尊上的亲儿子。 发起酒疯来,谁更凶残一些,还真是很难评价。 但发过疯以后,谷雨却蹲在地上哭,哭得眼泪都打湿了衣襟,哭得谢让忍耐再三,都没能忍住将他拉进了怀里。 谷雨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口中却一直喊着“师尊”二字,他说他讨厌师尊捡回来的那些孩子,他还说他不想再做乖乖了,他想变得像谢让林洲一样任性。 他伏在谢让胸前,哭喊着,质问着。 他不断问着那样一句话。 “是不是只要我变得任性,变得不听话,师尊就会重新重视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天夜里,谢让满脑子都是出自谷雨口中的那句“是不是”。 他烦闷不甘,想过无数遍,要不在天亮以后就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谷雨吧? 原本都已经决定好了,已经鼓足了勇气,可在第二日,看见谷雨像往常一般跟在墨映身后,用那一双盛满喜欢的眸子小心翼翼看向墨映时,他似乎就什么勇气都消失了。 那时他只想逃,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谷雨和墨映才好。 反正谷雨都不喜欢他。 确切的说,谷雨打从心底里讨厌他。 -- 第123页 因为他是谷雨之后,第一个被墨映带回来的小孩儿。 先入为主的原因,即便后来墨映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林洲身上,谷雨最讨厌的,也还是他。 所以他走了。 他离开忘仙山,一头扎进凡俗烟火中的花街柳巷。 他让自己的身上时时都沾染脂粉味,他将自己的名声搞得又臭又烂。当所有人都在夸赞谷雨和林洲真不愧是墨映的好徒弟时,他却背负着铺天骂名。 他以为只要自己走远些,名声难听些,让墨映烦他些,谷雨便会喜欢他了。 然而,他这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讨厌他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即使谷雨对他的讨厌,从不曾显露与言表之间,甚至平素待他亦是极好的模样。可他知道,谷雨永远不会喜欢他。 分明是墨映拎不清,不明不白地伤透了谷雨的心,谢让去哄、谢让去逗、谢让将真心剖给他看,他却不愿意从悲痛中出来,只一心走到黑暗尽头,将自己困在里面不愿出来。 谢让知道谷雨的下落,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 不会对墨映说,也不会对顾期雪说。即便他现在就在顾期雪的月华殿中,承受着两双眼睛的审视打量与质疑。 谢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们猜得不错,我确实知道谷雨的下落,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若有耐心,自是能够找到,但休想从我口中撬出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他连修为都自行毁了,言持当然明白威胁无用,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拿出一瓶药放在他手边。“这药治内伤还不错,一日吃一个,七日便能痊愈。” “谢了。”谢让倒是没拒绝,坦然地将药收了,便起身打算离开。 言持没拦他,只张口说道:“你确定你如今这状况能自行离开月华殿?” 谢让回头,“那便请您二位怎么带我上来的,就怎么把我送下去。” 言持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当真舍得?” “舍得什么?不老之躯?还是一个心不正的上梁师尊?” “我说谷雨。”言持道:“你舍得他难过?” “舍得,我当然舍得。”谢让笑道:“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舍不得。行了,别想套我话了,我不会说出他的行踪的,赶紧送我下去,花街的娘子还在等我呢。” 他此言一出,言持便也不再多话,同顾期雪一起将他送下了山。 原本是打算将他送到安全些的地方,但被谢让拒绝了。 “又不是什么大姑娘,走个夜路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让倒是走得潇洒,一去百里都不曾回过一次头。 送走谢让,两人便去了一趟映日楼。 夜已深,但墨映并未歇下。 他眼圈有些黑,面色有些白,看着是憔悴的,却没了先前那股子颓废的样儿了。 顾期雪总算能松一口气。 “谢让已经走了,他没说谷雨的下落,你接下来怎么打算?”顾期雪走近,也不跟他绕弯弯。 “找谷雨。”墨映的声音显得有些许疲乏。 “若是找到谷雨,你有什么打算?”虽说谢让与墨映都不曾明说过,但谷雨和墨映之间那点东西,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我……不知道,找到再说吧。”他现在,好像只有谷雨了。 顾期雪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当真没想清楚,便不要急着与他见面。” 墨映点头,“我知道。” . 墨映虽是颓废了三个多月,但接手事务还是接得比较快的。 只用了三日,便让顾期雪从那些繁复的杂事中解脱出来。 言持是解决了魔族内部的事情才来的,这两日听言持谈起魔族的事情,不由一阵唏嘘。 明檀确实是每个君主都极爱的那种忠心耿耿的臣下,被锁在净水湖多日,流光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救他,他却是将流光一并拖下了水。 不过流光比不上他忠心。 他所想的,只是要让魔族强大,可流光不同,她的欲念太多了,她想做的是魔尊夫人,若是不能,便毁了魔尊自己上位。 以前花筑还在时,她便没少和花筑搅在一起过,花筑曾还许诺过她,只要自己将顾期雪拿下,魔族与魔尊便都会是她的。 这两人也算是蠢到一堆去了。 据言持所说,流光本是打算将明檀救出去再与之谋划一番篡位的,奈何明檀对言持忠心不改,得知她的计谋之后,竟是不顾锁链拉扯的疼痛,硬是将流光困在了湖下。 待言持发现时,这两人在湖下已是斗得两败俱伤。 流光非但野心勃勃,还是雇凶杀江月澜的那位雇主,她所做的,都是无法开脱的恶,所以言持没有留下她的性命。 而在净水湖与流光斗了一番之后,明檀是法力全失,言持便也没再关着他,反是将他安排到了如今重回魔族的江月澜手下。 明檀虽在言持与顾期雪的事上做法极端,但他处理族内事务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给他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为言持分担分担杂事也不错。 墨映将山中的事全都接手完了,顾期雪与言持便是双双闲了下来。 两人也不打算一直在忘仙山待着做米虫,休息两日之后,便收拾了行李离开了。 -- 第124页 言持所说的那片花海,如今已经变了模样。 山依旧还是山,只是山上铺满了雪,而白茫茫的雪色中,冲出许多红梅枝丫。万里白中千点红,此番景色倒也不比当年的花海差。 言持瞧着满山的雪,不由侧目看向了顾期雪。 “顾期雪,你的名字,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有。”顾期雪道:“我幼时是被一户顾姓人家收养了的,那里是南方,一年四季都很温暖,从来不曾下过雪,但养母很喜欢书中描绘的雪景,一直都想看看雪,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说到此,顾期雪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一句:“忘记告诉你,我喜欢吃莲子羹。”言持问起他名字的来源,他便莫名很想将自己的喜好都告诉他,不知为何。 言持笑吟吟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那等离开这里之后,我学做莲子羹给你吃?” “好啊。” 对于顾期雪喜欢吃莲子羹这件事,言持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他对顾期雪的成见颇大,刻意忽略了这个事。 之后也没再碰过莲子羹,故一直没想起来。 不过,顾期雪还是第一次刻意提醒他自己喜欢什么,这倒是引得言持一阵好奇。 “莲子羹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有,就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 “甜?” “放些糖就甜了。” 有一搭没一搭闲谈着,顾期雪忽然想起言持和他说过的一件事。 “我记得你答应过别人一件事。” “啊?”他这话题转得太快,言持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顾期雪道:“那个叫阿黎的姑娘,你可是答应过她什么?” “记得。”言持道:“花种我早已准备好了,只是不曾想到这一片竟已变成了这样。” “无妨。”顾期雪抬手折下一枝梅花放在言持手中,“与你一起,看怎样的风景都是好的,梅花雪海,那也是花海。” 第65章 提起雪山上的白阿黎,顾期雪的好奇心便越发的深,因此,两人在第二日,便去了有白阿黎的那座雪山。 山上风光一如言持离开时那般,白雪纷飞,积雪将整座山盖得严严实实的,落雪像是从未停过一刻。 白阿黎一只狐在山中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要么在洞里睡大觉,要不就变回原型蹲在洞口刨雪。 两人进了雪山刚碰到雪山结界,便惊动了白阿黎。 白阿黎只朝那方望了一眼,便继续伸着自己的狐爪子刨雪,直到言持与顾期雪走近,她才甩甩尾巴变成人形。 “诶?你怎么想到来看我啦?” 白阿黎朝言持的方向走了两步,便站定了,双眼直勾勾看着与自己相隔不远的二人。 言持拿出装着梅花种的荷包递给白阿黎,“答应你要在雪山种花的。” 白阿黎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将信将疑地道:“能活吗?雪山这么冷。” “能的。” 白阿黎将梅花种收好,道:“进去说话吧,外面怪冷的。” 她瞧着言持身边那位的脸色不是很好,想起初次见面时,他身上的寒症那么严重,可不能将人仙君给冻坏了。 两人并没有在雪山待多久,与白阿黎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白阿黎都能看出顾期雪的脸色不好,言持自然也能看出来。如今顾期雪的身体是恢复了,但在雪山这种严寒地带待久了,还是会有些许的不适。 顾期雪虽觉并无大碍,可那段时间见过他被寒症折磨的模样,言持现在想来心中都还很不是滋味。 将顾期雪那冰冷的手紧紧握着,言持不由说道:“这两天尽带你走这些雪山,是我不对,以后身子不适一定要和我说。” “无妨的。”只是有一点冻骨头,除此之外,别的不适倒也没有。 “不许说无妨。”言持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语气甚是严肃:“对你身体不利的地方,以后我们便不去。若是有必须得去的理由,你只要有一点不舒服,都必须要和我说。” 顾期雪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言持素来是个玩心重的,自雪山离开以后,心中还想着别的游玩胜地,顾期雪纵着他,便和他一道四处游玩。 两人在人间一留,便留了两年多。 言持很是喜欢江南的风景,四方游玩半年之后,便在江南买了一座大宅,然后有模有样地在大宅门上挂了一块匾,匾上提了四字——期雪一顾。 顾期雪原本对这四个字意见颇深,回家时抬头就瞧见自己的名字挂在门上,那种感觉可以说是非常诡异了。 但言持喜欢,他便也随他喜欢了。 两人在此地住下以后,倒是与本地人相处得很是和睦,言持闲来无事,还在这地方开了间酒楼。 顾期雪喜欢喝酒,时常跑去店里背着言持喝上几杯。 喝时是背着他喝的,回的时候却无一不是言持接回去的。 言持表示非常无奈,想尽办法让他戒酒,有一段时间甚至形影不离地盯着他,谁料后头言持只是因为一些事离开了半个时辰,他便偷偷溜了。 他也不去别的地方喝,就去自家酒楼。 顾期雪的酒品不好,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在自家酒楼喝醉了的话,言持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 第125页 言持也因为喝酒这事和顾期雪闹过几回脾气,可每次喝醉酒以后,顾期雪都会迷迷糊糊地噘着嘴往他唇上亲,他便一下子没了脾气。 好嘛,戒不了就算了,多看着他些,让他少喝便是。 得到了言持的妥协,顾期雪便没了一点顾及,三天两头往酒楼里跑。 言持回到家时,见到的便是丫鬟十分紧张的表情。 问过之后才知道,刚刚才缓过宿醉劲的顾期雪又跑到酒楼去了。 言持无奈一叹,转身便往外走。 不过今日赶到酒楼时,见到的顾期雪,却是意料之外的清醒状态。 “嗯?今天怎么没喝呢?”言持言语间带着些许调侃,顾期雪听见他说话,只抬头看了看他,便将眼眸垂了下去。 言持这才发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走近了问道:“怎么了?” 顾期雪看看他,说道:“我看见谷雨了。” “什么?” 自从那次谷雨离开,便一直杳无音讯,任墨映派出多少弟子去寻,都寻不着半点关于他的消息。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震惊过后,他跟着又问一句。 “他如今……”顾期雪顿了顿,说道:“回去说吧。” “好。” 这酒楼人来人往的,也的确不适合说事。 回去以后,顾期雪将谷雨的情况与他说后,他心中全是可惜。 “那遇见谷雨这事,可要传信给墨映?” “谷雨求我别将遇见他的事告诉墨映。” 言持重重叹了一声,道:“不说也好,谷雨现如今这副模样,让墨映知道了,也只是给他多添郁结。他们就这样也好。” “嗯。” 言持忆起初到忘仙山时所见到的谷雨,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谁也没想到,他会走上林洲曾经走的那条路。 以为墨映喜欢的是这样的人,他就怀着心中交织成结的爱与恨变成了这样的人。 可他们师徒四人之间,存在着太多不该有的期盼,便注定了他们此生会失望错过。 林洲死了,谢让自毁修为不知去向,谷雨变成了另一个林洲藏身于芸芸众生之间,而曾经将他们带回忘仙山悉心教养的墨映,这辈子都得怀着愧疚活下去。 顾期雪作为墨映的好友,自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结果,可也确实无法帮他挽回什么。 墨映素来爱替别人操心,但他从来不曾看清过自己的心。 他对三个徒弟的感情,都是复杂的,但是感情最需要的便是纯粹。他的态度一直是暧昧模糊的,不能清醒地做到有礼有距,铸成这样的后果亦是情理之中。 顾期雪见过谷雨的事,倒是当真应了谷雨的请求,不曾传信给墨映。 但天大地大,有些路却窄得很。 之后没过多久,墨映便只身找来了他们这间宅子。 别的话他也不多说,就盯着顾期雪沉默了很久。 言持在一旁看着,心下十分不满,忍了良久,终于是忍不住出声:“你看够了没?” 墨映转头看向他,言持才发现他眼睛有些红。 言持一怔,不由撇撇嘴,弱声弱气地道:“就,你有什么就说好吧,一直看我家期雪也没用啊。” 墨映顿了片刻,低声说道:“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和阿雪单独说会儿话。” 言持看了看顾期雪,后者则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乖乖出去了,还顺便将门给他们关上。 顾期雪见言持将门关了,便开口问他,“想说什么?” “我见到谷雨了。” “啊?嗯,他怎么样了?” “他好像变了个人。”墨映说:“变得很像……林洲。” “那你可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似乎也和林洲以前做的一样?” “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墨映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能有什么看法,我劝他回去了,可他不回去。他走之前跟我磕了三个头,很用力,将额头都磕破了,他说就此跟我断绝关系,还说再也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了。” 顾期雪想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便也不敢说多了惹墨映难受,只看着他问道:“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个?” 墨映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来找顾期雪的目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或许只是想到外面走走罢了。 “算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凡事自己想清楚,以免以后后悔。” “嗯。” “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么?” 墨映摇头,“不了。” “打算回去?” “暂时不回去,山上的事有弟子打理,想四处走走看看。” “去找谷雨?” “可能吧。”墨映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因为他根本不敢主动去找。 他现在也是心头乱如麻,剪不断不说,还越理越乱。 兴许像谷雨所说,再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墨映走了以后,顾期雪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几日,言持也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夜里言持坐在床上,思考了许久,还是在顾期雪进屋之后与他提起这事。 “我瞧你这几日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顾期雪躺在躺上床,拉着被子盖过了自己半张脸,闷闷地道:“没事,可能没怎么睡好吧。” -- 第126页 言持微微蹙眉,伸手将他被子拉开一些,俯身趴在他的胸前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我觉得你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你想多了。”顾期雪抬手推了推他,自己偏过脸将眼睛闭上了,“我困了,睡觉吧。” “没有么?可那时在九重天上花筑说的话,我都没有忘记。” 顾期雪心下是怕的,但仍旧闭着眼一声不吭。 “他没有明说过什么,可我不是傻子,顾期雪。”言持坐正了身子,接着道:“你不对我说,我便从来不问,不管你要不要将那些事告诉我,我都不会在意。可我希望你能开心,只要你开心,那些事情告不告诉我都没关系。” “可自从墨映走了之后,你便一直心理不安,我能猜到你在担心什么,前几天一直不说,就是希望你能主动将心事说给我听。” 闻言,顾期雪忽地睁开了双目,却仍是不敢睁眼看他,只缓缓出声:“我本是希望你我能够一直这样好下去。” 第66章 顾期雪小心翼翼地将言持知道的和不知道的统统说出来,便背对着他抿紧了唇,再不发出一点声音。 言持静静听着他的所有坦白,惊讶、气愤、难过伤心的情绪都有过,但在最后却将所有情绪都一并揉进了笑颜中。 他与顾期雪的确很早便相识了,但他并不知道,对方那时便惦记上他了。 多年前他死在顾期雪的剑下,真的可以算是意外,也切实说明当年是他技不如人。 那时仙魔两族对峙,战乱不休,他与顾期雪相约一战,无论哪一方赢了,都必须停止这一场仙魔交战。 顾期雪应了,但他本意是希望可以和谈,却不料言持上来便祭出武器一心只想速战速决。 可顾期雪剑术了得,言持又常年习惯赤手空拳,因此拿着武器打斗,他便理所当然地落了下风。 然而,这一场比试,他是定的生死局。 即使落了下风,也不曾停手。 这期间,顾期雪倒是停过几次手,似也几番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年轻气盛,一心求个输赢的他那时哪里会注意这些,一直横冲直撞,非要和顾期雪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直到那柄名为“迎霜”的剑将要刺进他胸膛那一刻,顾期雪却收了剑。 而本以为顾期雪会直直刺过去,便闪身躲了一次,却是正好迎上了那锋利的剑刃。 迎霜剑是神器,被它刺中要害的,即便不会灰飞烟灭,也断是活不成的。那原本是他的剑,这剑的威力他熟。 输赢成了定局,他无心想其他的,只在最后提醒了顾期雪,望他莫要出尔反尔。 而顾期雪,也的确没有食言,这一场战事,便是以言持的死亡而终结。 令言持没想到的是,他的死而复生,并非天命安排,而是顾期雪有意为之。 在未复生的那七年间,顾期雪一直在想方设法为他聚魂,但据顾期雪所说,花了六年时间好不容易聚齐了三魂七魄,却没看住他,让他自己跑了。 不过好在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身体,虽说后来为了找他花了不少精力,但能在阴差阳错之下将他带回忘仙山,结局总归是好的。 除此之外,他们感情的问题,言持并不觉得顾期雪做错了什么。 不就多使了几次苦肉计,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个在心上人面前装装柔弱可怜的经历了,虽说他这个局是大了点,在稳固他们感情的同时顺便收拾了几个存有异心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夸顾期雪一句“干得漂亮”。 他们的结合虽然有阴谋算计的成分,可他爱上了顾期雪,这些算计便算不上算计。他更愿意将这称之为……情|趣。 “顾期雪。”言持心里千回百转,想了许多许多,才总算舍得开口说话。 顾期雪心头还悬着,听他这一声喊,吓得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 “嗯。”他没回头,始终背对着言持侧卧着,一双手拽紧了身前的被子。 “我觉得有一点不好。”言持伸着脖子看向他的侧脸,接着说:“用那么多苦肉计干什么,只会惹我心疼,你应该对我多用用美人计。” 这话一字不漏地落进顾期雪的耳中,让他觉得有些恍惚。 愣了许久,他才出声:“我骗了你,你不生气么。” “生气又不能怎么你,干嘛要生气。”顿了顿,言持俯身抱着他,眼底话里盛满笑意,“更何况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上仙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自当要以身相许。” “……” 见他不说话,言持便接着说:“我不在意以怎样的方式爱上你,只要你我是相爱的,而你不曾做过伤害我的事,我就没有必要跟你生气,你懂我意思吗?” 顾期雪垂着眼睫,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过也幸亏你喜欢我,不然我岂不是得尸骨无存了?”言持将脸埋在他的后颈,半是调侃半是心悸。 若顾期雪不喜欢他,大约在七年前那一战后,他便再没有生还的余地。 顾期雪可半点听不得这种玩笑,连忙抓住他的手道:“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言持顺势将掌心贴在他的掌心上,指尖穿过他双手的缝隙,将两只手紧紧扣住。 “我知道。”他贴着顾期雪咬耳朵,“现在还担心么?” -- 第127页 顾期雪偏过头看他,眸子染上几分笑意,“不担心。” “那今晚能不能好好睡觉了?” 顾期雪挑眉,“和我躺在一张床上,你便只想着闭眼睡觉?” “这么主动?莫非是在心虚什么?”言持起身,笑吟吟盯着他。 顾期雪跟着坐起来,却是伸手去扯他的衣服,“你不喜欢我主动?” “喜欢是喜欢。”言持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双目定定看着他道:“但现在不是为美色昏头的时候啊!” 顾期雪拽紧了他胸前的衣料,面色垮了下去。 言持有些无奈地松开他的手,随即将他紧紧抱住。 “顾期雪,别的我可以不介意,但是答应与花筑成亲那一步,真的让我很害怕。” 顾期雪连忙道:“以后不会这样了。” “保证?” “保证。” “那我原谅你了。” 言持本是想将自己的心情都说给顾期雪听的,可话到嘴边,又忽然觉得有些多余。 因为那些话说出来,除了显得矫情之外,便只会让顾期雪更加内疚。 他将这事摊开来说,本意是为了让顾期雪能安心,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再说太多给他心理增加压力,属实没必要。 言持暗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偏头用唇轻轻蹭了蹭顾期雪的脖子,轻声说:“我还挺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的。” 在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前,他可一直不待见顾期雪,每次相见虽不至于大打出手,他却也没给过顾期雪几回好脸色。 他甚至有些怀疑,顾期雪是不是有什么情感认知障碍,惹了“谁不爱我我爱谁”的毛病。 顾期雪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那时觉得你可爱。” “?” “就是可爱,年纪不大脾气蛮大,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咪。” 言持张口咬了他一下,语气却委屈巴巴,“原来你只是睹我思猫。” “不是!”顾期雪赶紧否认。 “真不是?” “真不是!” “那我很喜欢你在九重天上穿那身嫁衣的模样。” 后面的话他不说,但顾期雪能会意。不仅能会意,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言持是早有图谋! 因此他沉默了。 言持扶着他的肩坐直了身子,一双眼冲着他眨巴眨巴,“想看你为我穿一次。” “不太好吧……” “我们单是在一起了,却没有正儿八经的行过成亲的礼。” “但是你我都是男子,穿嫁衣不合适吧?” 言持的嘴一噘,“我就知道,就算穿别的所有人看,也不愿意单穿给我一个人看,那日我还是沾了别人的光才能瞧见。” 顾期雪顿了顿,试探着道:“那我就再穿一次,只给你一人看?” 言持立时来了劲:“只穿给我一人看?” “嗯。” “你最好了,mua~”言持猝不及防亲过来,下一刻一双手便开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顾期雪自是明白他想做什么,心下有些无奈,却是自发迎合着他的动作,任他施为了。 坦白之前,他时时都在担心言持问起。 他想与言持一直和和睦睦地走下去,但他也想过,若有朝一日言持知道了这段感情是他算计来的不愿意原谅他,他便将言持永远禁锢在身旁,不让他离开。 怎样都好,只要言持留在他身边。 . 第二日清晨,言持醒得很早。 他支着脑袋侧卧在顾期雪的身旁,瞧着他脖子上的红印,心情大好。 顾期雪一睁眼,便见言持直勾勾盯着他,当即红着脸扯扯被子,将自己的脖子遮住。 言持丝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顾期雪,我们去大漠吧。” “嗯?怎么忽然想去大漠?” “出来这么久,都没与你去见过大漠的万里黄沙与落日孤烟,想与你同去看看。” “什么时候出发?” “择日不如撞日。” “那你的酒楼?” “交给掌柜啊,若是以后都不回来继续住了,到时我便再来一趟,将酒楼转给别人就好。” “行。” 两人是说走就走的,连行李都不需收拾什么,带上银钱便启程了。 来到人间以后,他们并不特别喜欢施用术法,因此便坐着马车边走边玩。 人间风景多绝色,大好山河慢慢看,更何况这绝色风景中走入了绝色的心上人,这好山好水好美人的,自然得细细欣赏。 终于得见大漠黄沙、楼兰古城,他们来时风有些大,吹得沙子迷人眼。 顾期雪的白衣墨发被吹得翻飞,可黄沙似乎也觉他一身白衣不染尘的模样好看,竟也舍不得将沙粒黏在他的衣上。 大漠孤烟确实美,而当染红的余晖照在心上人身上时,言持才觉这副风景能称为绝美。 他一直是个爱玩的性子,这人间风景他早已看遍,可从前只他一人看风景,他看什么便是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如今却是不同,山水大漠间都有了顾期雪的影子,他便看什么都是绝色。 顾期雪走在前头,似是在追逐着最后一抹霞光,言持忽然停住了脚步。 “顾期雪。” 在余晖下前行的白衣仙人闻声回过头来。 -- 第128页 “你真好看。” 顾期雪浅浅一笑,“你也好看。” 风景好不好看都不重要,因为好看的是你。 若身旁无你,再美的风景,都只是差强人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终于断断续续写完啦,嘿嘿,我先恭喜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