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品佞臣妻》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一品佞臣妻》作者:月下听松【完结+番外】 文案: 重生之后,陶瑾只想做三件事。 一是要将蒙冤受屈的母亲救出来。 二是要给蓝济景这个大佞臣洗白。 三是要让前世害死她的那些人,通通都下地狱去吃蜡烛。 注意:本文架空,没有背景朝代,有些规则纯属作者胡诌,请勿考据 看文都是图个乐呵,不喜可以点times;,勿喷 下本开:《太傅养娃日常》*女扮男装入赘太傅府,结果阴差阳错勾搭上高冷大舅子的故事(收藏本文,掉落一窝熊孩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抱紧老祖宗的金大腿》*误打误撞复活骨灰级大佬,男主从狗不理一路扶摇直上八千里! 内容标签: 宅斗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蓝济景,陶瑾 ┃ 配角:蓝济川,陶宛 ┃ 其它: ☆、重生 大梁朝有一种剐刑,并非凌迟的那种,而是先用滚开的水将人全身浇一遍,而后再用五指锋利的爪钩,在已经半熟的肌肤上一寸一寸刮下肉来。 这种剐刑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人在受刑的时候是清醒的。不管多么的痛苦,甚至于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肚子被剖开,五脏六腑都流泻出来。 而陶瑾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刑罚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肉被剐掉,只余下森森一具白骨。陶瑾近乎疯狂的看着眼前那个人,以仅存的一口气起誓:今日我所受的苦,来生一定会叫你千倍万倍的还回来。我一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对面那人悠悠起身,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陶瑾:你若有那个能耐,我便等着。不过这一世,你这三品夫人的头衔,我就接收了。 我等着你的报复,姐姐。 目光中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陶瑾绝望的闭上双眼。这一世,她过得太苦,死的太冤了 腊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宜远行,宜嫁娶,万事皆宜。 通往汴梁城的官道上,一前一后行驶着两辆马车。走在前面的那一辆套着高头大马,车厢顶部用红木雕着鸟头廊檐,正面的两只鸟嘴处衔着金桔灯笼,上面龙飞凤玉的写着陶府二字。 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则略微布置寒酸一些,既没有鸟头的廊檐,也没有府门的标牌。只有一个穿着粉衣的婢子驾车,吃力的跟在前面那辆马车的身后。 前几日才下过一场大雪,如今积雪未化,车轮碾过去,很快就划出两道深深的沟痕来。 途中经过太湖,道路明显更加难走。前面那辆马车有丫鬟婆子照应着,很顺利的就走了过去。 后面这辆马车则走的摇摇晃晃,经过湖边的时候颠簸了一下,马车飞快的倒向湖里。 本应结冰的湖面,却不知怎地竟然就被那马车砸出了一个大洞。车厢翻开,从里面掉出一个穿着绿地红花缠枝袄裙的少女来。观年纪也就才十五六岁,一张小脸冻得煞白。 少女浮在水中,无力的挣扎了几下,而后便深深的沉了下去。直到这人将头都淹没了,前面那些仆子才如梦方醒,纷纷尖叫着跳到水里去救人。 而陶瑾,就是在一阵刺骨的寒冷中睁开了双眼。 此时的她正身处一处破庙之中,身下是厚厚的杂草,面前燃着一盏昏黄的灯光。 望着那昏黄的光晕,陶瑾有些愣神。 小姐,你醒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陶瑾扭过头来。 站在身前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丫髻,穿着一身黑色的布袄。 拾翠?陶瑾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丫鬟是她打小的玩伴,自嫁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落了一回水,可是吓傻了?竟然连拾翠也不认得了那丫鬟噘着嘴不满的嘟囔一句,而后将手中的湿布敷在陶瑾的额头上。 自己难道真的又活过来了?陶瑾摸着手臂上光滑的肌肤,心中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怜悯,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陶瑾慢慢的闭上眼睛,感觉思绪有些纷乱。 落了一回水,陶瑾当夜便发起了烧,梦呓时各种胡言乱语,可是吓坏了身边伺候的丫鬟。这荒郊野岭的也没处请大夫,拾翠只得用冷水覆着额头。幸亏她心性顽强,挺过了这一夜,次日便退了烧。 醒来时破庙里就剩下陶瑾与拾翠两人,其余人等皆不见踪影,想来多半已经提前赶路去了。 陶瑾复又挣扎了半日,这才决定启程回府。拾翠见她脸色难看的吓人,便担忧的劝道:小姐身体不好,还是再歇息一日吧。 陶瑾摇头:正逢着年关,府内诸事繁忙。倘若不能及时赶回去,怕是又要惹祖母不高兴了。 在陶府,身为嫡长女的陶瑾并不受祖母喜爱。说来也是倒霉,在她八岁那一年老太太突然大病了一场,无论怎么吃药都治不好。后来请了一个游方郎中,略懂一些玄术,就对那老太太说陶瑾命数不好,克夫克子克亲人。只要她在这府里一日,老太太的病情不仅不会好,反而会越发的严重。 -- 第2页 陶瑾的祖母是一个十分惜命的人,因此便大为恼火,一气之下将她送进了庙里。这一住就是七年,每年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准许回来,过了上元灯节就得离府。 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她成亲之后才算彻底结束。 马车颠簸了两日方才进了汴梁城,此番无人带路,拾翠只得一边驾车一边打听。临近傍晚,主仆二人才找到了陶府的大门。 陶府坐落在七出巷里,四周环境清幽,左右相邻的都是一些朝廷官员的府邸。 陶瑾的父亲是个六品命官,虽然官阶低微,但手中的权利却不小。因此在这汴梁城官宦圈子里,尚有一席地位。 陶府门庭开阔,朱红木门,门廊高耸。门口立着一对凛毛持立的石狮子,左右一排拴马桩。陶瑾站在自家府门前,忍不住的心绪翻涌。她本应该有个美好的人生,一切全都毁在了住在这个门后的那些人手里。 拾翠上前叫门,守门的仆子不认得陶瑾,抓着人好一番盘查。得知是大小姐回府,这才飞快的跑进去禀报。 不多时门里面便有了动静,一个年纪约三十多岁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丫鬟迎出来。 看见陶瑾,妇人激动的直抹眼泪。佯装亲密的拉着她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姨娘安好。陶瑾不咸不淡的唤了一声,而后将自己的手拿了回去。 二姨娘愣了一下,有些嗔怪的怕了陶瑾手背一下:你这孩子,以前不是叫二娘的么。怎么这才一年不见,就变得这么生疏了。 陶瑾笑笑,却没再说话。前世她待二姨娘倒是亲热,口口声声叫了十几年的二娘,最后不也没逃过被陷害的下场? 二姨娘有些不悦,立时就将面上的热情收了回去。抬头往陶瑾身后看了一眼,见她就只身一个人,便问道:宛儿呢,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陶瑾闻言就是一愣:陶宛她已经提前回来了,按照日程来算,早就应该已经到家了才是。 二姨娘脸色不怎么好看,有些不满的责备道:宛儿可是你亲妹妹,此番说好了一同回府,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独自先走呢。她从小在府里养的娇贵,若是路上出点意外可怎么好! 说罢又觉得不妥,呐呐的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太过担心宛儿,断然没有旁的意思,你可别多想。 姨娘说的很是,陶瑾自小在庙里长大,身子骨皮实的很,自然不能跟陶宛妹妹相提并论。您这么担心她,也是情有可原。陶瑾笑的有些讥讽。 二姨娘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刺耳,愣愣的看着陶瑾:你这是怎么 正当此时,就听身后有人高呼一声:二小姐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太傅养娃日常》*女扮男装入赘太傅府,结果阴差阳错勾搭上高冷大舅子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抱紧老祖宗的金大腿》*误打误撞复活骨灰级大佬,男主从狗不理一路扶摇直上八千里! ☆、下马威 二姨娘听到自己女儿回来的消息,慌忙转身去门迎接。十几个丫鬟婆子立在陶宛的马车前,见了二姨娘纷纷俯身行礼。 见那马车里半天没有动静,二姨娘有些急躁的问:宛儿呢,怎么不下车? 打头有一个穿着绿袄的婆子,观穿着打扮应该比普通的仆子身份高上一些。见状便上前回话道:回姨娘的话,二小姐在途中染了风寒,已经高烧了好几日了。奴婢们虽然请过了大夫,但仍然不见好转。此时人正在里头昏迷着,怕是没力气下车了。 二姨娘闻言脸色大变,跳着脚骂:废物,派了你们这些人跟着,究竟都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如今人已经病成了这样,倘若我女儿有个好歹,瞧我不抽了你们的骨头。 陶瑾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二姨娘骂人。过了一会,扭头对拾翠道:母亲定然还在等着,咱们走吧。 拾翠吓得嘴唇发白,犹豫着道:可是二小姐都病的那么厉害了 陶瑾走的头也不回,语气淡淡的道:假的。 拾翠没明白的她的意思,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陶宛若是真的病重,二姨娘定然第一时间就去车里看望了,又怎么会有闲工夫站在那里骂人! 可是,奴婢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么做呀?拾翠茫然的问道。 陶瑾冷笑一声,道:敲山震虎罢了。 很多年前,陶瑾的母亲失手打死了府中的一个婆子。后那死者的家人来闹,竟然将陶家告了官。陶大人一怒之下褫夺了江氏正妻的权利,府中一切事务都交由二姨娘来打理。 江氏正妻的名分未除,陶瑾仍旧是嫡长女。随着她一日日长大,二姨娘也感到了危机。如今日日在算计着的,就是要如何将陶瑾姐弟乖乖的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因此每当陶瑾回府,她都会想方设法的立一个下马威。其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陶瑾乖乖听话罢了。 若是以前遇见这样的事,陶瑾定然会乖乖上前跟二姨娘赔礼道歉,将所有的不是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 第3页 可是今时却不同,有了前世凄惨的教训,这一次,再也不想被人捏在手心里利用了。 二姨娘骂的正欢,回头就见身后早已经空空如也。陶瑾没像往常那样低声下气的过来认错,这叫二姨娘心中气愤不已。既然已经做了戏,索性就要做成全套。命人将马车牵进府里,二姨娘一路哭天喊地,不多时整个府里就都知道了二小姐生病的消息。 却说陶瑾一路进府,径直去了母亲的兰馨苑里。 其实在前世的时候,陶瑾与母亲的关系并不好。那时候她受到二姨娘的蛊惑,一心远离亲生母亲,加之江氏为人比较懦弱,遇事总爱逃避,陶瑾内心里就不怎么待见这个母亲。 直到有一回,陶瑾彻底改变了对母亲的看法。 那时候是陶瑾成亲的第二年,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最后却还是没留住。夫家人十分不满,整日冷眼相待,陶瑾下不来床,连一日三餐都没有人给做。 当时的江氏已经被赶出了陶家,整日在大街上乞讨为生。听闻女儿在夫家受罪,便托了个婆子,悄悄混进府里。她用身上仅有的三十文铜钱,给陶瑾买了两个馒头。而她自己,脚上却连一双鞋都没有穿。 直到那一刻,陶瑾才真正明白,原来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只有母亲。 一入兰馨苑,就看见几个仆人在院子里扫雪。看见陶瑾,其中一个稍显肥胖的婆子立刻迎了过来。 大小姐!那婆子没料到陶瑾会来这院,尖叫一声,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陶瑾脸上挂着笑容,心情极好的道:牙婆,好久不见了。 牙婆一手拉着陶瑾,慌忙扭头对着主屋里喊:夫人,快、大小姐过来了。 屋里半天没有动静,而后咣当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什么掉在了地上。紧跟着,一个穿着藏青色袄裙的女人就赤着脚跑出来,满脸激动的看着陶瑾:我女儿回来了? 说罢这女人就要往门外跑。陶瑾见她没穿鞋袜的两只脚,心中狠狠刺痛一下,连忙跑过去将那女人扶住。 娘,外面有雪呢,地上凉。说罢,同牙婆一起将江氏搀扶进屋里。 江氏脸色枯黄,身体瘦弱的不成样子。一只手执着的抓着陶瑾,仿佛就怕一松手,这人就得跑了似的。 母女二人进了里屋,陶瑾将江氏扶到火炕上坐下。而后亲手将掉在地上的袜子拾起来给她穿上。 江氏看着陶瑾,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我的孩子,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来,为娘想死你了。 母亲脸色这般难看,可是生病了吗?陶瑾关心的问道。 江氏摇摇头,笑着道:近来天气冷得很,我身体弱,感了几次风寒罢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大夫配了不少的药呢,吃着已经感觉好多了。 母女牵着手坐在一处,身前紧挨着烧得正旺的火炉。陶瑾在寺庙里的时候习惯了清冷,此时被火烤的有些冒汗。 江氏见她热的脸色发红,连忙吩咐丫鬟将火炉移开。 在寺庙里住的还习惯吗?十月份母亲着人给你送了不少的过冬衣物,怎么不见着穿呢?江氏见陶瑾身上仍旧穿着去年的旧衣服,忍不住有些责备的说道。 十月份的时候陶宛倒是去了庙里一次,只给了陶瑾几样点心,说是二姨娘给捎来的。至于那衣服的事,却是决口未提。若非江氏主动提起,陶瑾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事。听母亲这语气,怕也不是头一次给捎东西了。可是陶瑾这一年来,却从未收到过分毫。 想来这中间,少不得有些猫腻了。 不想叫江氏伤心,陶瑾便笑着撒了个谎:知道是母亲一片心意,原本也是打算穿着回来的。可是不想走的匆忙,竟然忘记带着了。母亲不要惦记着,左右女儿还是要回去的,这冬天还有几个月才过去,那些衣服总归还是能穿得到。 一提及回去的事,江氏不免神色黯然。眼圈红红的看着陶瑾:你这孩子命苦,竟然有家也不能住。母亲如今孤身一人在这府里,除了牙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我身体越发的不中用,你弟弟又是那般的不懂事如此下去,这可怎么办才好。 江氏这一伤心,竟然又牵动了病情,捂着胸口好一阵咳嗽。 门外的牙婆听见动静,连忙端着药碗走进来。 夫人,该吃药了。 江氏将药碗接过来,皱着眉喝了几口。陶瑾见那碗里乌漆嘛黑的药汤子,散发着难闻的苦涩之味。 母亲这药主治什么?陶瑾问。 大夫说夫人得的是风寒之症,开的都是主治风寒的草药呢。牙婆道。 这药方可是府里的大夫开的? 牙婆点头道:自然是。 陶瑾心思一动,随即抬头对牙婆道:一会将这药取来一些,我要带走。 江氏闻言关切的看着陶瑾:瑾儿要这药有何用?可是也感了风寒?见陶瑾脸色确实不怎么好看,江氏十分忧心。 陶瑾调皮的对母亲眨了眨眼,故作神秘的道:保密,母亲待会就知道了。 母女正在热乎乎的说着话,就见打门外走进来一个梳着丫髻带着金镯的黄衣丫鬟。 -- 第4页 大小姐可是回来了?老太太适才已经交代过了,晚上要去她那屋吃呢。这丫鬟长得眉眼锐利,嘴唇削薄,一看就是很难相处的人。 来人正是老太太房里的一等丫鬟,名字叫点珠。因为是祖母身边的人,所以在府里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江氏连忙起身请点珠坐下,并吩咐牙婆取点心上来。点珠毫不领情,冷冷的看了江氏一眼,扭头就走了。 江氏给折了面子,脸色就有些难看。陶瑾忙安慰道:母亲且莫挂心,点珠为人本就高傲,这府里除了祖母,怕是无人能叫她看在眼里。 江氏点点头,嘱咐陶瑾:听牙婆说,点珠与陶宛走的很近。你这几日在府中行走,千万小心着一些。这府中可不比庙里,人心复杂难辨,万事都得小心一些。 同样的话,前世时候江氏也曾说过几次。只是那时候陶瑾没吃过亏,一心拿二姨娘当亲人对待,因此还曾埋怨过自己母亲。 可是如今看来,母亲这字字句句,皆是苦口婆心的教诲。 陶瑾心中酸楚,握着母亲的手道:女儿晓得,您尽管放心就是。此番难得回来一趟,以后定然还会常来陪伴母亲的。今日就先行告退了,回去收拾一番,晚些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 江氏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而后吩咐牙婆道:我那柜子里还有些没用过的首饰,都给小姐带上。好歹也是我陶府的嫡长女,身上没几件像样的首饰可怎么行! 自己母亲送给的东西,陶瑾自然不会推辞。笑着叫丫鬟收下之后,陶瑾带着拾翠出了兰馨苑。 因着不经常在家,陶瑾并没有自己独立的院子。故而出门之后,拾翠便问道:小姐,咱们还是去二小姐那院借住吗? 陶瑾冷笑一声,道:二小姐如今染了风寒,住在一起定然十分不方便。左右也不过是一间厢房罢了,哪里不能住呢。 说着便踏上抄手游廊,一路往东边去了。 这陶府是个五进的院子,前院是老爷办公会客的地方,中庭则是会客宴请的几处厅堂。而后面则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跨院。在这四个跨院包围着的正中间,则有一个最大的主院,名字叫落花山居,里面住着的人正是陶瑾的祖母。也是如今陶家一手遮天的当家人。 陶瑾带着丫鬟从母亲的兰馨苑出来,中间绕过陶宛的清风阁,一路直奔中院而去。 眼看着进了老太太的落花山居,拾翠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陶瑾:小姐你不会想来老夫人这住吧? 祖母年纪越发的大了,我这个嫡长孙难得回来一次,随身伺候伺候也没什么不好的。陶瑾说罢,带着拾翠就往里走。 在拾翠看来,大小姐这是要疯的前奏。往年回来,这位小姐都躲躲藏藏的,恨不得永远缩在角落里不见人才好。今年倒是胆子大了,敢直接跟陶家最难相处的人到一起去住了。 难不成这落了一回水,脑子也跟着烧坏了? 拾翠看着陶瑾,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老太太这院里丫鬟仆子甚多,陶瑾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大小姐,老夫人还在休息,此时可不能见你。若是要请安,还是等晚些时候再来吧。拦住陶瑾的是个年纪很大的婆子,在这府中也颇有些资历。打陶瑾有记忆的时候起,她就一直随身伺候祖母了。 祖母向来身体不好,如今入了冬,可有不适?陶瑾没计较那婆子的蛮横,反而一脸关切的问候起祖母的身体来。 那婆子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回答道:老夫人嗓子不好,总爱咳嗽。入了冬这个情况就更严重了,昨晚折腾了一夜,方才喝了药才好了一些。如今正昏昏沉沉的睡着,奴婢们也都不敢打扰。 陶瑾闻言眼眶一红,竟然就落下泪来。 瑾儿自小寄宿庙中,日日抄经念文的为祖母祈祷。咱们陶家门户大,杂事也多,祖母这般操劳,只希望她老人家能平平安安的,瑾儿便是削发为僧,心中也是甘愿。 陶瑾哭哭啼啼的擦着眼泪,近乎的哀求的拉着刑婆子的手道:瑾儿心系祖母,路途中早已经归心似箭。如今纵然不能见到她老人家的面容,好歹也求婆婆叫我在这里等候一会。权当我这个当孙女的尽点孝心了 那刑婆子叫陶瑾哭的一愣一愣的,过了半晌,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道:那好吧,我就暂且将人放进来。只是老夫人素来喜爱安静,你可千万别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陶瑾忙不迭的点头,这才千恩万谢的带着拾翠进了院。 主屋旁边有一间耳房,里面用来放一些杂物。刑婆子没敢直接将陶瑾领到主屋,只好带到耳房里。 这陶瑾倒也听话,进了耳房就直挺挺的站着,目光始终望着主屋的窗户。在刑婆子来看,她这惦记着老夫人的心情倒不像是假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亲自在旁边看着人。拾翠是个机灵鬼,见刑婆子站着有些吃力,便将角落里落了灰的椅子擦了擦,机灵的伺候刑婆子坐下。 陶瑾风寒未愈,站久了便觉得身体有些虚弱。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身体也左右晃了一下。 -- 第5页 刑婆子皱着眉看着陶瑾:小姐这是怎么了? 拾翠忙上前扶着自家小姐,红着眼眶道:婆婆不知道,我家小姐回来的途中不慎落了水,烧了一整夜呢。后来又日夜兼程的赶路,怕是这病又要厉害了 刑婆子闻言脸色便有些凝重,皱着眉道:可有瞧过大夫了? 拾翠摇头道:并没有。回来之后先过去跟夫人请了安,这就一刻不停的来看老夫人了。这么匆忙,哪里来的时间叫大夫啊。 陶瑾闻言微微一皱眉,轻声呵斥拾翠:莫要胡说,我这身体分明好得很。你这话若是叫祖母听了去,她老人家定然又该担心了。 转而神色平静的看着刑婆子道:婆婆,瑾儿有一事,还请您行个方便。 ☆、反将一军 陶瑾这般委曲求全,刑婆子反倒觉得有些心疼了。忙站起来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这里可是老夫人的地方,定然不能亏待了你去。 陶瑾叫拾翠将那包伤寒药拿出来,对刑婆子道:听闻宛儿妹妹在途中染了风寒,我适才从母亲那里求了一些药来。晚些时候妹妹和二姨娘定然会过来请安,我想着先将这药煎熟了,一会端给宛儿妹妹喝。 刑婆子闻言大为感动,目光柔和的看着陶瑾:想不到你这孩子竟然这般懂事,那好吧,我就去给你找药炉过来。 刑婆子出门,吩咐丫鬟送来水和药炉。没过一会,又亲自送过来一些瓜果点心。 陶瑾坐在蒲团上,亲自点燃柴火,给陶宛煎药。 主仆俩窝在小小的耳房里,做事十分规矩。刑婆子逐渐放了心,也就不怎么理会了。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落花山居里亮起了灯笼。没过多久,主屋的房间里也亮起了灯光,想来老祖母已经醒过来了。 拾翠趴在窗后看着外面,突然小声的对陶瑾道:小姐,二小姐和姨娘过来了。这两人真贼,分明说好了晚饭时候才过来的,竟然来的这么早。定然是又要告小姐你的状了。 陶瑾专心致志的看着药炉,对拾翠的话状若未闻。掀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药汤,复又往里添了点清水。 拾翠看着自己小姐,眼神越发的奇怪了。她总觉得,自从落了一回水之后,这小姐的性格倒是越来越阴沉了。往常时候总爱跟她诉苦,如今明知道自己吃了亏,却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陶瑾煎好了药,将漆黑的药汤子倒进碗里,亲手端着进了主屋。一进门,就听见了二姨娘的说话声。一改平时的嚣张,二姨娘在老太太面前,惯常都是一副娇弱听话的模样。 宛儿这孩子身体娇弱,我前些日子就叫她回来,可是这孩子不听,非得黏着姐姐。可是您瞧瞧,她这一路上病了也没个人照顾,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二姨娘这话里没有一句苛责陶瑾的意思,可是却字字句句都针锋相对。 陶瑾无声冷笑,掀开帘子便进了主屋。 容氏没料到陶瑾就在门外,脸色难看的立刻就收了声。 老太太这屋子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靠窗的位置是火炕,炕上铺着厚厚的锦被,正中间盘腿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观年纪也有六七十岁,穿着一件檀色寿字不断头的褙子,头上包着同色的皂罗。 这老太太生的方脸阔额,耳垂上坠着两朵丁香。虽然脸上生出不少的褶子,但是神情却极为严肃。沉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陶瑾。 在地上靠墙边的位置,坐着的是已经换过衣服的二姨娘。她穿着青碧色的团花通袖夹袄,下身罩着素色马面裙。 在容氏身后,则病恹恹的歪着一个小姑娘。此人年纪约比陶瑾小上那么一两岁,头上梳着狄髻,耳垂上坠着两根轻飘飘的羽毛。她的脸生的精致小巧,下巴隐隐埋在狐狸毛的领口里,看起来格外叫人怜爱。 有别于常人,陶宛的双腿天生残疾,自小就坐在量体定制的红木轮椅上。也正是因为她身体娇弱,所以在这府里格外受到照顾。 可是没人比陶瑾更清楚,隐藏在这好看的皮囊之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看着这一屋子的三个人,陶瑾就觉得浑身隐隐作痛,临死之前那种蚀骨入心的折磨仿佛又回来了。 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陶瑾走到那老太太身前,跪下乖乖磕了一个响头。 瑾儿给祖母大人请安,祝愿祖母大人福寿安康,万寿无疆。陶瑾声音脆生生的,丝毫听不出异状来。 那老太太冷眼看着陶瑾,许久才开口说道:起来吧。 陶瑾这才躬身站起来。 转而又对着二姨娘行了一礼,后者当着老太太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微微一点头就算罢了。 听闻路上陶宛受了风寒,你这个当姐姐,可知情? 戴氏威严的看着陶瑾,用近乎于审问的语气问道。 陶瑾微微一点头,十分懊丧的道:回祖母大人的话,宛儿妹妹风寒的事,瑾儿也是回府之后才知晓的。途中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半日,那时候宛儿妹妹急着回府,已经先行赶路了。后来还是回府的时候才听二姨娘说起,瑾儿自知没尽到长姐的责任,心中实在愧疚的很。方才已经亲手煮了汤药,只盼着宛儿妹妹喝下能好一些,也算是我这个长姐赔罪了。 -- 第6页 从拾翠手中接过药碗,陶瑾以一种近乎于卑微的姿态将那药送到陶宛面前。 宛儿妹妹,千错万错,都是长姐有错。你大人大量,还请原谅长姐这一回吧。 陶瑾微微曲身,目光灼灼的看着陶宛。 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那药碗接过来。 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宛儿风寒的事,长姐并不知情,姨娘如此苛待长姐,确是实有不公。今日当着祖母大人的面,宛儿替姨娘向长姐赔罪了,但愿长姐心善,且莫要心存怨恨才好。 陶宛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抖,那药汤快要溅洒出来。陶瑾见状连忙伸手扶住碗,不动声色的提醒道:妹妹千万仔细些,这药汤刚煎好,洒在身上可是烫的很。 陶宛微微勾唇一笑,两颗锋利的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多谢长姐教诲。说罢低头一口一口的将那苦药汤子吞进肚里。 进门之前,陶瑾曾尝过一口药。也不知道这大夫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简直比一般的伤寒药更加难吃。饶是陶瑾这样的,都忍不住给苦的龇牙咧嘴。可偏偏陶宛若无所觉,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老太太见到这一幕,脸色也柔和了不少。点点头肯定的道:这么做才对,你是长姐,就要有长姐的风范。宛儿自小就身体不好,以后姐俩在一起,也要诸多关照才是。 是,祖母大人。陶瑾恭顺的说道。 二姨娘抿着唇看着老太太,终究还是忍着没敢再说什么。 稍坐了片刻,屋里便开始摆宴。相较于庙里,这府中的菜色十分丰盛。老太太向来都不上宴席,二姨娘便捡了几块羊腿和一碟子腌鱼端到她面前。 陶瑾见戴氏半天没动筷子,心思一转,立刻盛了一碗鸽子汤送了过去。 听说祖母嗓子不大好,怕是吃不得太咸的食物。瑾儿尝着这鸽子汤倒是正好,您可以少许喝上一些。还有那芙蓉糕也不错,祖母也可以吃一块尝尝鲜。 不动声色的将二姨娘给的两样菜端下去,陶瑾将自己挑的菜品放到戴氏面前的小桌子上。亲手舀了一勺汤,恭恭敬敬的送到祖母面前。 戴氏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递过来的汤喝了。而后眉目舒展,赞同的点头道:不错,这鸽子汤做的的确美味。 或许是叫那汤水冲开了胃口,戴氏又捻起芙蓉糕吃了几口。在她吃饭的期间,陶瑾并未离开,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二姨娘看着那被撤下来的两道菜,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奉承祖母 晚饭过后,二姨娘便带着陶宛告退离开。戴氏精神不济,便也准备休息。于是神情冷淡的对陶瑾道:今日也晚了,你且回去休息。明日若是有事,再派人传唤你。 陶瑾恭敬的行了个礼,这才带着拾翠出了主屋。后者愁眉苦脸的看着陶瑾:小姐刚才可是将二姨娘和二小姐得罪狠了,这下咱们可真是没地方住去了。 陶瑾倒是不慌不忙,同拾翠站在门口的回廊内,吩咐道:你去府里的药房走一趟,有几味药材,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取过来。 陶瑾掰着手指头跟拾翠数:款冬花、枇杷叶,还有一味是白头翁。这三味药,有多少要多少,若是不给,你就说是给祖母用的。 拾翠茫然的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裴笑复又回到先前那个煎药的耳房里,开始动手收拾屋中的杂物。刑婆子见她没走,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冷着脸过来撵人:大小姐,这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还是回去吧。否则一会老夫人问起来,奴婢可真的担当不起。 陶瑾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汗,笑着同刑婆子道:婆婆有所不知,我原本在庙里的时候跟一位师父学过一些药理知识,现下手里有一个偏方,或许可以医治祖母的病情。您且容我在这里住几日,若是不能帮助祖母缓解病情,再撵我们离开也不迟。 刑婆子将信将疑的看着陶瑾:你这方法果真可行吗?老夫人近来可是被这咳嗽折磨惨了,若是治不好,怕是她会更加的怄气。大小姐,我劝你还是别费力不讨好了,乖乖回你自己的地盘呆着去。左右也不过是才在府里住十几日,顺顺当当的不好吗? 陶瑾执拗的摇头,苦笑道:我这一年回府的时间也太少了,但凡能多做一点事,就多做一点吧。 刑婆子见拗不过她,便也不再规劝,叹息一声扭头走了。 大约一炷香过后,拾翠这才气喘吁吁的回来。彼时陶瑾已经将耳房收拾好,几张残破的凳子搭在一起,当了临时睡觉的床榻。刑婆子见她实在可怜,便去库房翻出一床破旧的被子给送过来。 主仆二人将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而后陶瑾便开始着手摆弄那几样药材。 先是用小锅将款冬花和枇杷叶煮熟,而后放在小木板上晾晒。随后陶瑾又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几个枇杷和一把艾叶来,同样蒸熟之后,同款冬花和枇杷叶一起用药杵捣碎,团成一个个杏子大小的药丸。 主仆两个忙活的热火朝天,拾翠似乎想起什么奇怪的事,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陶瑾:对了,刚才奴婢从药房那边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二姨娘房里的桑枝了。那丫头跑的风风火火的,好像也是去找什么药的样子。 -- 第7页 是么陶瑾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手将闲置着的白头翁当做燃料扔进了火炉中。 将一切都准备好,陶瑾便同拾翠一起端着药来到主屋外。屋内已经熄了灯,间或能听见戴氏喘着粗气的咳嗽声。 没有吩咐陶瑾也不敢进屋,只得和拾翠蹲在窗户底下,将团制好的药丸穿在木枝上用火烤燃了,而后从窗户送进屋子里。 这丸药点燃之后便散发出白色的药烟,不多时主屋里就充斥着淡淡的药香,没过多久,戴氏的咳嗽声就渐渐弱了下去。 正是数九寒冬的夜里,陶瑾和拾翠身上都没有穿太多的衣服,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冻得全身发麻。 主仆两人冻得没辙,只好围在火炉前取暖。陶瑾见那炉子里的火要熄灭,连忙又抓了一把白头翁扔了进去。 冒出的黑烟熏得拾翠睁不开眼,流着泪抗议道:小姐,那边劈好的木头还有不少呢 陶瑾用手扇着风道:白头翁清热解毒,闻闻药烟对你也没有坏处,快忍着些吧。 直到将手中最后一把药材扔进火炉烧光,陶瑾这才起身。此时主屋里已经安静下来,想来戴氏也已经安然入睡,她也打算回耳房里休息了。 就在这时,落花山居的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呼喊声:陶瑾、陶瑾你给我出来! 这声音虽然不算大,却也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吵醒了不少。 刑婆子披着衣服,面色不虞的挡住来人的去路:这里可是老夫人的住处,桑枝姑娘你还请稍微克制一点。若是吵醒了老夫人,怕是大家都不好过。 桑枝伸手指着陶瑾,整个人都有些失控:陶瑾,那些药呢?二小姐方才又犯了病,大夫的药方里有白头翁。你把药都提前取走了,这是成心想跟我们小姐作对是不是? 陶瑾缓步走到桑枝面前,平静的道:桑枝姑娘这话说得严重了,陶瑾只是取点药给祖母用而已,并不知陶宛妹妹也会用这味药呢。况且白头翁主治清热解毒,陶宛妹妹也不过是双腿残疾体质较常人弱一些罢了。叫你说得这么严重,难道她是中了毒不成? 陶瑾这一问,倒是将桑枝问住了。死死的咬着嘴唇,目露凶光看着陶瑾。这等仇恨,活脱脱像是先杀了她父母又烧了她家房子的仇人。 正在这时,主屋的灯就亮了起来,点珠趿拉着鞋走出来,冷着脸斥责桑枝:这里可是老夫人的地盘,不是你们清风阁。想要撒野,也得看清楚地方才是。 桑枝满脸委屈,眼含泪水看着点珠:我家小姐方才回去就开始呕血,怎么止都止不住。大夫倒是开了个治疗的方子,药引子却是白头翁,如今所有的药都被大小姐拿走,实在是一点都没有了。点珠姐姐,你与我家小姐素来交情不错,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不管啊 点珠叫桑枝说得有些恼火,恨不得上前踹她一脚才好:闭嘴,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岂有你抱怨的份?识相的话赶紧离开,立刻出府去给你们小姐买药,或许还来得及。否则要是真出了人命,那也是活该你们自己倒霉。 叫点珠这一番训斥,桑枝方才幡然醒悟,狠狠瞪了陶瑾一眼,这才扭身跑走了。 点珠不冷不热的看了陶瑾一眼,转身回了主屋。戴氏似乎已经醒了,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陶瑾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低头掸了掸衣服上的土灰,转身带着拾翠回了耳房。 躺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陶瑾闭上眼睛假寐。拾翠窝在她身旁的杂草堆上,满腹疑窦的看着陶瑾:小姐,今晚上的事,您是不是故意的? 你害怕了吗?寂静的夜色里,陶瑾的声音显得十分清明。 拾翠犹豫着摇头:只是觉得小姐与往常有些不一样罢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家小姐说话,拾翠复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是这二小姐和二姨娘已经在府中盘踞了十几年,早已经深得老夫人的信任了。您此番这般冒然的出手得罪,可有想过这之中的后果吗? 陶瑾闻言便睁开眼睛,眸光如海一样深沉。 拾翠,你可懂得以毒攻毒的道理? 若想杀死一条蛇,你就要首先给自己的全身都涂满了毒液。否则,你就永远都没有资格去跟对方绞杀。 拾翠似懂非懂的看着陶瑾。 有些事,没有经历的过的人永远都不会懂。 就如陶瑾身上的痛。纵然已经换过一具躯体,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感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袭来。陶瑾一整夜都在梦呓,五脏六腑烧灼一般的剧痛。 重生的不真实感叫她心里没底,甚至一度以为,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又会变成那具白骨一样的尸体。 前世的死因,怕是已经成了她今生永远无法消除的噩梦。 睡到三更天,陶瑾就已经醒了。看了一眼窝在草堆上睡觉的拾翠,陶瑾起身将自己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昨晚折腾了一宿,怕也是将拾翠吓坏了。 此时府里多数人还没有醒,陶瑾到后院井台旁,吃力的拎了半桶水上来。寒冷的冬夜,就这样直接用冷水洗脸。清洗完毕之后觉得整个人脸上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 第8页 不久之后小厨房那边就亮起了灯光,陶瑾抄着袖子走过去,见两个厨娘正忙着做早饭。笼屉上蒸着小笼包,似乎是羊肉馅的,味道腥膻的很。 看见陶瑾进门,两个厨娘也没什么表示。只当是这位大小姐不知羞臊,死皮赖脸的过来找饭吃。 陶瑾转了一圈,大致知道了她们准备的早饭样式。而后什么也不说,直接从墙上取下膝裙围在腰上,自己动手做早餐。 那厨娘见状连忙过来阻止:小大姐,这可使不得。厨房是咱们粗使人干活的地方,您这金枝玉叶的,可不能来抢了咱们的生计。 另一个稍胖一点的厨娘麻利的从蒸笼里拿出两个包子,施舍一样扔在陶瑾面前:喏,这两个包子足够填饱您大小姐的肚子了,别在这碍事了,快出去吃吧。 祖母这几日的胃口如何?陶瑾问道。 那厨娘就是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老夫人嗓子不好了,自然就不爱吃饭你问这个干嘛? 陶瑾低着头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干起活来。没过一会,拾翠也搓着脸进了厨房,闻到那肉包子味馋的直流口水。她跟着陶瑾在寺庙里住了十几年,整天跟着一群姑子吃素斋,什么时候见了肉,简直能把牙都馋掉了。 小姐拾翠没等说话,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的叫。昨晚光顾忙活烧药了,根本就没吃到饭。 拾翠其实觉得有些郁闷,这里的待遇,还不如在二小姐那院呢。 陶瑾将两个包子放到拾翠面前,道:快吃了早饭,咱们一会还有的忙呢。 拾翠两眼放光,三两下将那包子吞了,这才舒坦的摸着肚子叹气。 陶瑾见她吃过了饭,便将手中一捧米递过去,吩咐道:样子丑的米粒不要,不饱满的米粒也不要。就捡那圆润的、饱满的米粒,挑出一小盅来。而后用清水洗三遍,放在碟子上备用即可。 一旁做饭的两个厨娘闻言都纷纷好奇的围了过来。此时陶瑾正在煮鲫鱼汤,两条寸长的小鱼放在紫砂煲里已经煮的开了花,而后将备好的红枣、川贝和冰糖放进去,再将枇杷果子切开两半,里面的汁水挤进鱼汤里。文火煨了大概一个时辰,拾翠那边的米也准备好了。 陶瑾便将那鱼连汤带肉倒进白玉小盆里,仔细的将鱼刺和各种调料剔除去。未过多久,那小盆里只剩下清清亮亮的鱼汤,上面飘着一层油花。 将那洗干净的米和鱼汤合在一处,再次放入紫砂煲里煨上。陶瑾叫拾翠看着火,自己到架子上取了两根白萝卜和一个苹果。仔仔细细的洗净之后,便动手开始切细丝。 陶瑾的刀工很好,萝卜和苹果切得细如发丝,切好之后放在小碟子里摆好,而后撒上香油、盐,又稍许洒了点白芝麻。用筷子搅拌了几下,那种清冽香甜的味道的便散发了出来。 两个厨娘看的瞠目结舌,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陶瑾做完了一切,便开始净手擦拭。闻言便道:这是给祖母做的早餐,一会连同你们的早饭一起,都给她老人家端上去吧。 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怕被陶瑾抢了风头,因此便有些犹豫。 陶瑾洞若观火,自然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思,于是便道:这早餐是你们两个帮忙做好的,祖母若是高兴了,功劳尽可以归你们。若是吃的不高兴,尽管将罪责担在我的头上就是。 如此一说,这两人方才高兴起来。没过一会主屋那边就吩咐上饭。此时的米粥已经熬好了,奶白的鱼汤跟米粒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味道清香。 两个厨娘见那米粥粘稠软糯,眼睛顿时就是一亮。连忙将早饭样样数数准备好了,连同陶瑾的一起都摆在小桌子上送了过去。 待那些人都离开,陶瑾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坐在墙边的小凳子上,吩咐拾翠将那剩下的米粥盛进碗里。 陶瑾自小在寺庙里长大,日常吃惯了素食,如肉包子那样重口的食物,她一贯都是不怎么爱吃的。 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几口小咸菜。陶瑾刚刚放下了碗,就见刑婆子过来传唤:大小姐,老夫人要见你呢。 ☆、委屈求全 陶瑾随着刑婆子到了前院,正逢着两个厨娘喜滋滋的搬着小桌出来。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那桌子上的食物,发觉盛米粥和小咸菜的碟子已经清空了,陶瑾面上没表现出分毫,心里却松了口气。 这第一步,她总算是走对了。 进门之时,就见戴氏正在同点珠说话,也不知究竟说的是什么,两个人神色都不大好。 看见陶瑾进门,戴氏便撂下了脸,厉声呵斥陶瑾:跪下! 陶瑾也不反驳,乖乖跪在戴氏的身前。 陶瑾,你可知道错了?戴氏问道。 陶瑾摇头,极为冷静的道:回祖母大人的话,陶瑾不知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惹得祖母这般不开心。 戴氏冷哼一声,极为不满的道:陶宛的事,你昨晚是不是一早就听到了消息?否则怎么会将时机赶得那么巧,你前脚取走了药,桑枝后脚就去找了? 陶瑾一脸无辜的看着戴氏:祖母大人这么说可是冤枉了瑾儿,宛儿妹妹受伤的事,我也是听桑枝说了才知道的。您也知道的,瑾儿惯常不在府中住,除了拾翠,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又怎么会提前知道宛儿妹妹生病的事。 -- 第9页 只是不巧的很,那时候已经将所有的药都用在了给祖母治疗咳嗽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再给宛儿妹妹了。 戴氏昨晚确实睡得不错,但她只当是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并未往他处想。此番听到陶瑾这般说,才知道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不动声色的看了点珠一眼,点点头道:你起来说话吧。 陶瑾这才站起来,从袖子里将剩余的药丸拿出来放到戴氏面前,恭谨的道:这剩余的药是今天的份。祖母一会可以命人点燃了放在香炉里,虽然味道难闻了些,但是治疗咳嗽的效果却不错。若是管用,晚些时候瑾儿再多做一些送过来。 戴氏看着那漆黑的药丸,神色有些复杂:我听两个厨娘说,早上的饭食也是你做的?没想到在寺庙里住了这些年,你确实学了不少的本事。这很好,不过既然如今已经回府,就要懂得府里的规矩。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心里总要有个分寸。你懂了吗? 戴氏这人天性狡诈又多疑,却偏偏又很聪明。之所以这么说,定然是多少猜到了一些什么。这番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教导陶瑾,实则应当说是在敲打更加贴切一些。 不管做了多少好事,她仍旧还是不喜欢这个孙女。 挥手叫点珠拿上一对金镯子来,戴氏摆在陶瑾的面前。 这两日你这么尽心伺候着,确实也是辛苦了。这对金镯子算是祖母赏给你的,拿了之后就回你自己的住处去吧。眼看着已经到了年关,府里定然是忙的很。我这院子人来人往的,你住着也确实不怎么方便。 陶瑾没接那镯子,而是躬身说道:瑾儿逢年节才能回来一次,平时也实在没有机会给祖母尽孝。如今正逢着祖母身体有恙,瑾儿怎能置之不顾呢。求祖母让瑾儿留在身边伺候,什么时候能帮着您老人家将病养好了,不用您赶人,瑾儿自己就会离开的。 陶瑾姿态摆的很低,近乎于哀求的看着戴氏。饶是再不讲理,面对这场面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戴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也罢,左右也不过十来日的光景,你就留在这院吧。一会叫点珠出去给你收拾间厢房出来,你暂且就先住下。 陶瑾这才欢颜,千恩万谢的给祖母磕了头,转身就要出去。 戴氏将那镯子递到她的手中,道:既然已经是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镯子你就拿着罢,正逢着年节,就算是祖母给你的新年礼物了。 陶瑾点了点头,恭敬的用双手将这镯子接过来。 出门之后,点珠就随便给陶瑾找了间厢房,虽然环境依旧不怎么好,但好歹有了一个能取暖的炉子。拾翠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留下来,顿时就一阵欢呼。去找刑婆子要了把笤帚,自己开始动手收拾房间。 主仆两人齐心合力,总算在午饭之前将屋子收拾出来。陶瑾又去了小厨房,动手给戴氏准备了午饭。这次准备的比较简单,用精瘦的猪肉和豆腐团在一起做了一道白菜汆丸子,而后又用滚开的水烫了一块面,青虾掐头去尾,蒸了一锅凤尾灌汤包。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戴氏胃口大开,临走的时候奖赏了两个厨娘。此番见到陶瑾来厨房做事,两个厨娘也不敢怠慢,赶紧在一旁随身伺候着。 有了她们两个的配合,陶瑾做事省力了许多。 正当三个人在忙着的时候,就见一个梳着羊角的小丫头蹦蹦跳跳走过来。这孩子年纪约八九岁,看衣着打扮也应该是山居这院的丫鬟。只不过前世陶瑾很少来戴氏这院,故而对她身边的人都不怎么熟悉。 小喜,你又来这里偷嘴吃是不是?胖厨娘没好气的瞪了这丫头一眼。 后者委屈的撇着嘴,伸手拉住陶瑾道:才不是,我是来看大小姐的。 陶瑾本也不以为意,却感觉拉手的间隙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自己手里。她低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不动声色的将那东西藏进了袖子里。 小喜随即松开了手,装作不经意的在厨房里转了一圈,而后趁人不备,从蒸屉里摸了一个肉包子,叼着就跑了。 胖厨娘气的鼻子都快歪了,拎起鸡毛掸子就撵了出去。小厨房外面好一阵鸡飞狗跳,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跑赢了。 陶瑾转身回房,将袖子里的东西悄悄拿出来。这才发现对方递过来的竟然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叫她去兰馨苑一趟。 陶瑾有些意外,她竟想不到,原来在这山居里竟然也有母亲的人。 趁着山居下人们午睡的间隙,陶瑾带着拾翠溜了出去。幸好这落花山居有条捷径,穿过梅园就能直接到兰馨苑的后门处。 主仆两人正在那梅林里走着,恍然就听见前方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陶瑾定睛望过去,就见一片石青色的衣角恍然消失在梅花树的后面。 拾翠吓了一跳,神情有些凝重的看着陶瑾道:小姐 陶瑾摇了摇头,轻声道:别管他,走吧。 说罢,便带着拾翠奔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明枪暗箭 主仆两人在半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到了兰馨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时。进门就看见牙婆满脸焦急的在院子中间站着,看见陶瑾,方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大小姐你总算来了。夫人在屋里等了很长时间了,您一直不过来,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 第10页 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陶瑾将途中发生的事一带而过,而后问牙婆:母亲可是已经睡下了? 牙婆道:自从小姐回府之后,夫人就一直寝食不安的惦记着。只可惜禁令没解除,她也不敢随意走动。实在也是没辙,才冒险叫小喜传话给你的。 说着话的功夫,陶瑾同牙婆进了兰馨苑的主屋。江氏穿着一件杏红色的缠枝花纹长衫,端端正正的在小桌子边坐着。桌上摆着不少的点心瓜果,看见陶瑾进门,江氏笑着道:我女儿这几日累坏了吧,母亲特地叫人给你做的点心呢,快过来吃一点。 陶瑾这才想起自己忙的连午饭都未曾吃过。坐在江氏身旁,陶瑾小口的吃着点心。拾翠则被牙婆叫到小厨房里去,单独给做了些吃的。 江氏看着陶瑾明显憔悴的脸色,心疼的道:听说你留在山居那边侍奉祖母了,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加难过了。母亲给你准备了不少的日常用品,一会回去的时候叫拾翠带上。 我如今被禁足在这小院里,能帮到你的地方恐怕也只有这么多了真是委屈女儿你了。江氏有些沮丧的道。 陶瑾笑着摇头,安慰道:母亲不用担心,我在祖母那边过的很好。日常用品该有的也都准备了,不必从您这拿了。 母亲在这府里也算过了快二十年了,你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清楚的很江氏无奈的叹息一声,道:也罢,你才回府,还是尽量做事低调一些吧。免得叫旁人看了去,又该徒生是非了。山居里人多事也多,你自己处处小心着些。若是实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去找小喜。那孩子性格还算机灵,传个话应该也不成问题。 小喜可算是母亲的人?陶瑾狐疑的问道。 江氏点头道:这孩子与牙婆算是同乡,后来老家生了一场大火将全家都烧死了。牙婆见着实在可怜,就使了银子给府里的管事,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弄到府里来的。本来我打算留在兰馨苑里养着,后来不知怎么竟叫你祖母相中了,于是就去了落花山居。 陶瑾道:能有个知近的人在祖母身边固然是好事,但小喜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事但凡能不用就不要用她。免得出了差错,将大家都牵扯进去。 娘晓得。我女儿心里缜密,这一年来也成长了不少,当娘的心中甚是欣慰。江氏笑着说道。 陶瑾吃过了点心,复又陪着江氏说了会话,估算了一下时间,戴氏也差不多要睡醒了。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 牙婆和拾翠正蹲在西厢房下煎药,看见陶瑾出门,拾翠连忙起身。 陶瑾望着那药炉神色有些凝重,问牙婆道: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母亲的风寒还没有好吗? 风寒倒是好了一些,可是不知怎地,又开始有些咳血了。大夫说是顽疾,需要再吃几服药呢。牙婆道。 药渣还有没有,拿过来我瞧瞧。 牙婆闻言连忙将控出去的药渣取过来,陶瑾用指尖挑起来一些闻了闻,脸色随即微微一变。同牙婆道:这药不可再吃了,一会用纸包起来,我要带走。 牙婆脸色也是有些难看:大小姐,这药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陶瑾摇头道:普通的风寒药罢了,不要大惊小怪的。适才见母亲脸色尚可,只是气息有些不稳,想来还是天气的原因。注意保暖,时常天气好了带她多出来晒晒太阳即可。还有,母亲的身体阴虚,怕是受不得大补的食物,以后像鹿茸和燕窝一类的食物,还是尽量要少吃。药物和食物看似不相干,实则也属于相生相克的。 牙婆忙不迭的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将剩余的汤药包起来,陶瑾吩咐拾翠带上,这才离开兰馨苑。 半路上就看见几个小丫头在空清风阁门前放纸鸢,一群丫鬟婆子围着,瞧起来好不热闹。 陶瑾本无意理会,却见那群人之中有人对自己挥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拾翠走了过去。 陶宛穿着件鹅黄色的比甲,里面衬着绯色小袄。下身穿着一条湘妃色的连枝膝襕马面裙,整个人都缩在轮椅里,显得有些可怜。 听说长姐已经在山居那边住下了,真好。宛儿能看出来的,祖母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最疼你了。真羡慕你呢。陶宛勾着笑容道。 陶瑾客套道:我一直都生活在寺庙里,一年也才回来这十几天,可断然没有妹妹那般的好福气。若是可以,倒真想去跟祖母说说,让咱们姐俩调转一下身份。倘若真能如此,叫我一辈子都在这轮椅上坐着也心甘情愿。 陶宛闻言脸色就是一白: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陶瑾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陶宛伸手拉住了袖子:昨晚桑枝去山居里大闹的事我也听说了,姐姐不知,宛儿可是好把姨娘一番埋怨呢。她就是这个性子,有点什么事都沉不住气,若不是宛儿拼了命的叫人拦着,怕是又要到祖母面前去闹了。毕竟那治风寒的药是姐姐给的,若是真的闹起来,怕也是说不清 -- 第11页 我同姨娘说了,姐姐这才回府,可禁不住她这么折腾。倘若这么连番的出事,定然免不得要叫祖母责罚。 陶宛露出一对虎牙,有些讨好似的看着陶瑾。 后者轻轻挣开被拉着的衣服,有些嘲弄的笑着道:姨娘若是要来告状,尽可以来,宛儿妹妹也不必拦着。不过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我那治风寒的药是从母亲那里要来的。倘若真的闹起来,谁输谁赢,你自己心里也应当有个计较。 否则,你也不必如此费心的拦着她了,不是吗? 陶瑾说这番话的时候,清风阁好多丫鬟婆子都在旁边听着。陶宛被结结实实的怼了一通,倒也没敢反驳,只是委屈巴巴的咬着嘴唇,眼泪直在眼眶里转圈圈。 姐姐,宛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要这般对宛儿?陶宛问的委屈。 陶瑾平静的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近似于喃喃自语的道:陶宛,你可听说过张卓食母的故事? 饥荒灾年,相依为命的母子即将饿死。儿子为了活下去,竟然生生将母亲啖肉食髓。后来这事传入朝廷,皇帝下令将那儿子处死。自那以后,张卓其人就成了恶魔的代名词。 陶宛闻言勃然变色,惊惧的看着陶瑾:姐姐说这个人做什么! 因为在我看来,你与张卓也没什么区别。为了功名富贵,她生生剐了亲姐。陶瑾至今犹记得自己死的时候,陶宛脸上挂着的微笑。 她似乎从来不在乎,也从来没将她陶瑾当过自己的亲人。 被这般当众责骂,饶是陶宛也有些忍受不住,颤抖着用双手捂住了脸。 桑枝跳出来指着陶瑾的鼻子骂道:陶瑾,别以为住到老夫人的院子里你就真成了大小姐了。往年回府的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不是我家小姐心善收留了你。你自己去问问看,这府里的上上下下,哪个将你当做了大小姐了?若不是我家小姐时常为你说话,怕是走在路上都无人搭理你一眼。 陶瑾也不争辩,转身带着拾翠离开。 回到山居的房间以后,陶瑾便净手洁面。而后将从兰馨苑拿来的药包拆开,一样样的将药草单分出来。 她自小在寺庙里住着,时常生病了也无人管。后来就跟附近一个云游的大夫学了不少药理知识,自此以后,便随身不离药草,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自己给自己解决了。 拾翠也在一旁帮着陶瑾做事,自从进门之后,她就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今日之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陶宛做的太过分了?陶瑾不动声色的问道。 拾翠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拾翠自小就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相信小姐做事自有小姐的判断。拾翠虽然只是个下人,但是也能看出来小姐在这府里处境很艰难。小姐以后若是有心事,尽管可以说给拾翠听。拾翠是小姐的丫鬟,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小姐的。 陶瑾伸手摸了摸拾翠的头,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见过陶宛之后,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拾翠机灵的将床铺收拾出来,同陶瑾道:方才奴婢已经打听过了,说是老夫人还没醒呢。小姐可以先睡一会,若是有事,拾翠就叫你。 陶瑾点点头,走过去轻轻的躺在床榻上。本打算小憩一会就罢了,没想到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陶瑾做了个梦,梦中的场景却有些混乱。好多人围着一顶轿子,也不知道在吵些什么。最后是一个面容朗净的男人踢开了轿门,伸手从里面抱出一个娇美的新娘来。 欢天喜地的拜了堂,一转眼那新娘就来到陶瑾的面前。一对柳叶眉,削尖的小下巴,简直美艳的不可方物。 这新娘楚楚可怜的擦着眼泪同陶瑾诉苦:姐姐,嫁给他,并非是宛儿自愿的。 陶瑾信了她的话,爱怜的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妹妹别伤心,我总归是这府里的夫人,想想办法还是能帮助你逃出去的。 再后来的场景就变成了陶瑾背着陶宛拼命的逃跑,而后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陶瑾茫然的回头,就看见被称作自己亲妹妹的那个人,委屈巴巴的扑到自己丈夫的怀抱里。 那个男人指着陶瑾的鼻子,疾言厉色的呵斥:陶瑾,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你就是一个妒妇! 那一声指责如雷贯耳,直接将陶瑾从梦中振醒过来。 睁开眼睛,正巧看见拾翠从门外走进来。 小姐可是已经醒了?拾翠走到陶瑾面前,面上的表情有些沉重。 怎么了?陶瑾问。 拾翠摇着头,有些不安的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小姐睡着的时候,二姨娘过来了。现下正在主屋里同老夫人说话呢小姐,你说她会不会是因为二小姐的事来的? 陶瑾倒是不慌不忙,起身梳妆打扮,而后给戴氏泡了一杯参茶,端着送进了主屋。容氏正在陪着老太太说话,看见陶瑾进门,立刻就沉下了脸。 祖母午睡睡得可好?陶瑾将参茶放到戴氏面前,恭顺的问道。 戴氏气色不错,心情看起来也跟着好了许多。对陶瑾点点头道:嗯,用了你给配的药之后好多了。 -- 第12页 容氏起身对戴氏一躬身,极为乖巧的说道:宛儿那边身体正不爽呢,妾身还得回去照顾着,先行告退了。 戴氏道:后日就是小年了,蓝家的大伯母会带着三个孩子过来走动。你回去准备些应时的年货,等她们走了也好给带上。 陶瑾听到蓝家二字的时候心下就是一沉,手中不自觉的一抖,茶杯差点摔出去。 容氏奇怪的看了陶瑾一眼,而后对戴氏点头道:老夫人放心吧,妾身那边早都准备上了。说起来,再过个四五日老爷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府里要不要提前做个准备? 戴氏不慌不忙的道:他是朝廷的官,平素出行就已经够显眼的了。如今回来过年,还是要低调一些的好。府里也是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搞那么多的特例。 容氏点点头,这才出门走了。 戴氏低头看着陶瑾,目光有些深沉。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蓝家与你外祖父家有些交情,虽然如今蓝老夫人已经亡故,但是故旧的情分也还在。这些日子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一会跟着点珠去选几匹布料,好好给自己做两身新衣服。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装可怜,给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别叫人家说我这个祖母偏心,感情不给你饭吃似的。 孙儿记下了。陶瑾低着头道。 戴氏这才满意了一些,招手对点珠道:将人带进来吧。 点珠出去没多久,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进来。这丫头穿着一件绸布的比甲,下身穿着袄裤。看穿着打扮,倒不像是普通的粗使丫头。 戴氏对陶瑾道:这个丫头叫桑叶,是你姨娘刚刚亲自送过来的。陶宛与你姐妹情深,担心拾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就将身边最得手的丫头送过来一个。以后放在身边就好好的用着,且莫要白费了你妹妹这番好心思。 陶瑾转头看了桑叶一眼,后者大大方方的使了个礼,咧嘴笑着道:桑叶以后就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着了,您有什么活计,尽管吩咐就是。 ☆、世家婚约 陶瑾本不想留下桑叶,转而一想,既然二姨娘已经将人送来了,定然也就不好给退回去。更何况这中间还有戴氏的面子在,遂也就只好作罢了。 带着桑叶从主屋里出来,随手指派给了拾翠。而后又跟着点珠去了小库房,选了两匹锦缎。 陶瑾的容貌虽不及陶宛那般妖艳,却别有一番清冷。细长的瓜子脸,一对眸子如皓月繁星般熠熠发光。在寺庙里生活多年的缘故,陶瑾极其喜欢素淡的衣着。故而在选择布料的时候,特意挑了那素淡的颜色。一匹柳黄色的云锦,另一匹则是月白色的素罗。 点珠见她只选择了两匹布,有些意外的道:你就只要这些吗?老太太的库房里存货十分丰富,从头面首饰到各种各样的布料,因为戴氏的哥哥在宫中做内侍,这库房里甚至连贡缎都有一些。 点珠本以为陶瑾会趁机搜刮一些好货,不成想她只是选择了两样最为普通的。 陶瑾点头道:这样就很好了祖母这库房是不是有帐呢,我要不要签个字给你? 点珠摇头,笑着道:不必签字了,点珠一会将这两匹布记到账本子上就行。 陶瑾点点头,拿了布就走了。 回房之后,就看见拾翠正在焦头烂额的收拾屋子。所有的衣物和用品都在地上扔着,桑叶叉着腰站在门口,颐指气使的对拾翠道:亏得你还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呢,就连个屋子都收拾不好。快将那被子上的绸布都拆下来吧,都脏成什么样了。 看见陶瑾进门,拾翠立刻就可怜巴巴的凑过来:小姐 短短一炷香的光景,这小丫头可叫人收拾惨了。陶瑾有心叫她吃个教训,便也没管。只转头板着脸看着桑叶:我那包袱,是谁给拆开的? 桑叶脸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解释道:奴婢方才见小姐包袱有些散乱,所以就想着帮小姐整理整理。说罢连忙走过去,将地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捡起来。 陶瑾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发现中午辛辛苦苦挑出来的药材不仅又乱了,而且还少了一些,立时就是眸光一冷。 这个桑叶,看来目的还真是不简单。 寻了个机会将桑叶赶出去,陶瑾对拾翠道:晚些时候找个机会,你去夫人那里一趟。就说我要一个带锁的箱子,不需要太大的就行。 拾翠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的道:可是小姐,一会咱们该给老夫人配药了奴婢走了,小姐怎么办? 陶瑾笃定的道:放心吧,桑叶会来帮忙的。 果不其然,晚间当陶瑾开始摆弄药草的时候,桑叶便极为热心的围了过来。 陶瑾随手写了一张方子,对桑叶道:我这里的药品不全了,你按着这个方子去药房给我各拿一些来。 桑叶眼睛一亮,连忙将那药方子收好。 晚上将药做好之后,照旧给戴氏送过去。次日陶瑾带着布匹去了兰馨苑,叫牙婆帮着做两身新衣服。 转眼就到了小年这天。一大早山居里的丫鬟婆子就起来收拾院子,洒扫庭除,挂上大红的灯笼。 -- 第13页 陶瑾换上新做的衣服,头上带了些首饰,整个人看起来都明亮了许多。 拾翠伺候陶瑾梳妆打扮,看着眼前玉人儿一样的小姐,欢喜的拍着手道:小姐这么打扮,真的好漂亮。 叫她这么一夸,陶瑾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母亲那边定然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陶瑾道。 主仆二人出了门,就见隔壁房间里桑叶仍旧蒙着头大睡。自从陶瑾将那制药的方子交出去之后,这丫头倒是没怎么闹腾了。整日里不是吃就是睡,过的怕是比在清风阁还要自在。 随着年节的临近,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桑叶不闹事,陶瑾便也不理会她。 出了落花山居,就见府中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陶瑾入了兰馨苑,就见丫鬟婆子们也在洒扫。相较于山居,兰馨苑这边就冷清许多,只有院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 每年的腊月二十三这日,是江氏解除禁足的日子。故而她今日打扮的十分隆重,穿着夫人特制的大红团花通袖锦袍,头上带着金观音分心的头面。看见陶瑾,江氏也是眼睛一亮,连连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女儿,这身段样貌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呢。 陶瑾有些羞怯的笑着道:母亲切不可拿女儿取笑了。 江氏拉着陶瑾的手道:你外祖父家中虽然已经衰败,但是与蓝家的情分还在。我听说那蓝家的大公子样貌才情也都不错,不如趁着这回相聚,提一提那婚事如何? 陶瑾闻言就脊背发冷,连忙说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如今还在流放,蓝家的老夫人也才亡故不到三年,母亲这时候提起婚事怕是不妥。还是再等几年再说吧。 江氏神色有些黯然的道:说起来也是咱们娘俩命不好,当年你外祖父风光的时候,母亲在这府里也过的自在。可是他们出事之后不久,我这夫人的地位就保不住了。可见这世上的人也都是势利眼,不管家里还是朝廷,说到底都是那么一回事。 陶瑾拉着江氏的手往外走,边走便道:母亲也不必伤心,这世上的风水都是轮着转的,指不定那一天就能转到您这里来。当下需要做的就是保重身体,未来的日子可还长着呢,总有能盼到头的一天。 大小姐说得很是,就是这个道理了。牙婆在一旁附和道。 一群人簇拥着陶瑾母女进了落花山居。入门之后就看见院中站着几个陌生的丫鬟,身上统一穿着蓝色比甲,下身则穿着袄裤, 点珠正往外面走,看见江氏连忙道:夫人来的可有些慢,客人已经到了多时了。老夫人不高兴,叫您快些进去呢。 江氏神色有些慌张,立刻抓着陶瑾的手道:快走吧,一会又惹得你祖母不开心了。 才走进门,就听到里屋传出一阵欢笑声。点珠掀开帘子将陶瑾母女让了进去。 戴氏今日穿着一件绛紫色团花褙子,头上绑着同色的皂罗。在她身边则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虽容貌普通,但穿着打扮倒也显得贵气。 看见江氏进门,那妇人立刻就站起来,亲亲热热的招呼道:已经快一年不见了,看姐姐的气色倒是还好呢。 妹妹过誉了。我倒是觉得你比上次相见的时候还年轻了不少,看起来在蓝府过的倒是很不错。江氏与那妇人寒暄完,这才转而给戴氏行礼:母亲大人安好。 戴氏难得摆出了笑脸道:都是一家人,无须这般的客气。蓝家大伯母本就是你们江家的故交,难得见一次面,大家都随和一些。只当老身这山居是自己的家了,都别那么拘束。通常在外人面前,戴氏都很有长辈的风范。 虽然她这么说,江氏却仍旧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挨着蓝家大伯母坐下。待长辈们寒暄完,陶瑾这才上前一一见礼。 戴氏见她今日打扮的还算体面,便也满意的点点头。 蓝家大伯母倒是亲热,上前拉着陶瑾的手道:我母亲真是好眼光,瑾儿这孩子倒是越发的出息了。算起来,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陶瑾乖巧的笑着道:回大伯母的话,要过了年才十六岁呢。 只可惜婆婆的丧期还没过呢,不然指定得商量商量婚事才好。 陶瑾本还担心两家趁着这个机会提及婚事,听到蓝家大伯母这么一说,一颗心总算才安定下来。 戴氏似乎也不急着操办婚事,闻言便道:孩子们都还小,济川都还没考取功名呢,这时候谈婚论嫁确实早了一些。不如再等几年罢。 老夫人说的是。蓝家大伯母转头看着陶瑾道:今日家中无人,大伯母就将孩子们都带过来了。现下都在偏厅里坐着,你与济川从小青梅竹马,理当过去见见。 陶瑾发自内心的不愿意见蓝济川,却更加不愿意在这里闷着。两厢比较之下,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花厅离着主屋倒是不算远,陶瑾出了门之后就在回廊里站住了。若说她最不愿意见的人,除了陶宛与戴氏之外,第三个当属蓝济川。 因着两家故交,陶瑾与蓝济川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当年她外祖父和外祖母没有出事的时候,两家经常走动。蓝家的老夫人最爱长孙蓝济川,所以每次出门时候都会带上。这一来二去的,便与陶瑾玩熟了。 -- 第14页 后来江家出了事,江氏在陶府的地位被褫夺。次年陶瑾就被送进了庙里。而后两家虽然不怎么经常往来,但是儿时订下的婚约却一直都在。 前世是在蓝老夫人死去之后的第三年,就在蓝家大伯母孙氏的操办之下给两人成了亲。 再后来发生的事,就成了她永久的噩梦。 正当陶瑾想事想的入神的时候,就听见耳边嗖的一声响,紧接着一只羽箭就钉在陶瑾耳边的柱子上。那箭尾几乎是擦着陶瑾的脸颊飞过去的,吓得她浑身直冒冷汗。 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小胖子横眉立目的看着自己。这孩子满脸横肉,与蓝家大伯母倒是有几分相似。 伸手霸道的指着陶瑾,那小胖子命令道:你,把那羽箭给小爷我拿过来。 不待陶瑾说话,就见那花厅的帘子掀开,打里面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穿着一件月白色公子衫,长身玉立,面若桃花。此人天生一对桃花眼,一双眸子水汪汪仿佛含着万种风情。用手将小胖子拎到一旁,男子不满的挑眉道:蓝济山,你调戏我的媳妇干啥! 陶瑾没料到他也会来,立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小胖子蓝济山似乎十分不满,伸出小短腿踢了桃花眼一脚:蓝济景你臭不要脸,陶瑾可是大哥的女人。 分明是很好笑的一句孩子话,陶瑾勾起嘴角,却感觉到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淌出来。 蓝济景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重生以来,陶瑾第一次觉得无比的庆幸。 蓝济景抱肩看着陶瑾,见她流出了眼泪,神色立时就有些复杂。歪头想了想,伸手指着后面的屋子道:你家这炉子似乎不怎么好用,能不能帮忙来看看。 陶瑾连忙慌张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笑着道:当然。不过先说好,我家这炉子是取暖用的,烤白薯可是不行。 蓝济景惊奇的看着陶瑾道:你怎么知道? 几个人走到门前,蓝济川率先打开了帘子,顷刻间就看见一团黑烟从门里窜出来。 陶瑾连忙捂住口鼻,回头对院子里的丫鬟吩咐:快去叫刑婆,换一个大点的炉子过来。 待那黑烟散去,三个人才敢迈步进门。花厅里乌烟瘴气,正中间的地上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从样貌上来看,他与蓝济景有三分相似。只不过此人身材偏文弱,蓝济景则是个吊儿郎当典型的二少爷型。 陶瑾前几日才在梦里见过这个人,此时再见,如坠冰窟。他骂的那一声妒妇,言犹在耳。 这么大的烟还在这里站着呢,大哥这是想把自己熏成腊肉吗?蓝济景咧嘴嘲笑道。 蓝济川手里抱着两个焦黑的白薯,脸上还沾了些烟灰。看见陶瑾进门,立时就变得有些局促:瑾、瑾儿妹妹 陶瑾望着他的脸,心中一阵颤栗。强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陶瑾移开视线,微微点头道:我已经叫刑婆送烤炉过来了,你稍等一会吧。 蓝济川放下手中的白薯,面红耳赤的摆手道:不、不必了。都是济景嘴馋要烤着吃在别人的府里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真的是太失礼了。 蓝济景被当场卖掉,倒也不怎么在意。咧嘴一笑,随即便蹲在地上给小胖子修理弩箭。 没过一会,刑婆带着几个下人过来换了一个稍大点的炉子。陶瑾挑了几个中型的白薯放进火里,而后看着蓝济景问道:济景哥哥,你饿不饿? 蓝济景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随即有些调侃的笑着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活人都快给饿死了吧。 不待陶瑾吩咐,刑婆连忙道:几位少爷都稍等片刻,奴婢就给端菜上来。 小厨房准备的菜色十分丰盛,没过一会,下人们就摆了一桌子酒菜。 蓝济山酷爱吃肉,二话不说就将鸡腿抄起来。大哥蓝济川抱歉的对陶瑾笑笑:弟弟不懂事,叫你见笑了。 ☆、祖母教诲 为求避嫌,陶瑾一直站在小炉子旁边,与蓝家三兄弟保持一定的距离。 蓝济景吃了几口菜,而后抄起酒壶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家这酒,没毒吧? 陶瑾闻言眼皮就是一跳,一本正经的道:难说的很,济景哥哥还是不要喝的好。 一句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午饭过后不久,蓝家大伯母就带着几个孩子告辞。临走之前,蓝济川依依不舍的看着陶瑾,将一块玉佩递到她的面前:这玉佩是母亲送给我的,听说是经大师之手开过光的,灵的很。瑾儿妹妹,送给你了。 陶瑾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而后极为疏离的道:济川哥哥太客气了,陶瑾一直都住在庙里呢,若是有难,佛祖定会保佑我的。你这玉佩太过贵重,还是自己收起来吧。 被陶瑾这般当场拒绝,蓝济川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尴尬的收回了手,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送走蓝家人之后,江氏便十分知趣的回了自己的兰馨苑。她之所以准许在这天出来,多数也是因为蓝家的关系。如今人已经走了,自然无须再做这表面的功夫。 陶瑾歇了几日,如今顺利将蓝家人送走,任务也已经完成。不敢再继续懒惰,如往常一样去厨房里给戴氏准备晚饭。 -- 第15页 桑叶一直都在厢房里躲着,见陶瑾奔厨房去,也急急忙忙的冲出来。 大小姐,桑叶帮你一起做事吧。 陶瑾见她身后空无一人,便问道:拾翠呢? 桑叶道:拾翠说她肚子疼,正在屋里躺着呢。 陶瑾进了厨房开始做饭,桑叶倒也机灵的很,极有眼力见的在一旁帮忙。只是做事的时候,这眼睛不停的瞄着陶瑾。 知道戴氏这几日定然吃腻了油水,陶瑾特意做的素淡一些。将豆腐切丁和一起粟米煮烂,而后打上一点蛋清。另外又用蛋黄和面,烙了一张金黄的葱油饼。 知道戴氏喜欢自己拌的小咸菜,陶瑾又腌了一些。全部晚饭准备好了之后,主屋那边也差不多要吩咐开饭了。 桑叶见这晚饭着实太过简单,忍不住问道:小姐每日给老夫人准备的饭,都是这样简单的吗? 不然你以为我会做些什么呢,药膳吗?陶瑾反问道。 桑叶被戳中了心事,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陶瑾将自己的晚饭准备好,端着回房。进门就看见拾翠正蹲在墙角哭,看见陶瑾进门,拾翠连忙跑过来。 她的手上包着白布,就连手腕处都明显的红肿。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肚子疼的吗?陶瑾问道。 拾翠默默的摇头,而后道:没事,做事的时候不小心而已。小姐,你没事吧? 陶瑾将拾翠手上的白布拆开,见那手背肿的跟馒头似的,连忙翻出来烫伤药膏给涂上。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了桑叶的声音:大小姐,老夫人叫你呐。 看见桑叶进门,拾翠连忙将手藏起来。陶瑾不动声色的将那药膏收起来,而后点头道:晓得了,这就过去。 桑叶手里拿着两个包子,毫无顾忌的吃着。看见拾翠便道:厨房的饭已经没了哦,你今晚又得饿肚子了。 拾翠不敢多言,默默的抽泣一声,扭头出了门。 陶瑾将自己的晚饭吃掉,这才起身出去。戴氏也已经吃过了晚饭,正盘着腿在屋里念经。她手中捻着一串紫檀佛珠,上面刻着镀金的经文。 祖母。陶瑾俯身施礼道。 戴氏睁开眼睛看着陶瑾,目光清明:今日与蓝家兄弟相处的怎么样? 都是故交了,相处起来还算愉快。陶瑾道。 戴氏眯了眯眼睛,审视着陶瑾的表情,半晌才开口道:听说蓝家大少爷送给你一块玉佩,叫你给拒绝了? 无缘无故的,瑾儿可断然不敢收别人的礼物。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家说闲话? 蓝家与你有婚约在,收点礼物也没什么。我已经叫人打听过了,那蓝济川在国子监读书,文采可是不错,就连当今的丞相都赞不绝口呢。我看这孩子以后定然能有大出息,你可得好好把握住了。戴氏满脸算计的道。 陶瑾微微一皱眉,却没再表明态度。戴氏见她这样,心下也不由得一沉,将那佛珠收在手中,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腿:蓝家二房里总共就这么俩小子。蓝济景打小就过继给了大房当养子,莫说现在有个蓝济山挡着他的前程,便是有人愿意全力以赴的培养他,你觉得他会是当官的那块料吗? 陶瑾嘴上不敢反驳,心里却默默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她前世活了三十来岁,可是眼睁睁看着蓝济景一步步高升起来的。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人了解蓝济景,那非她陶瑾莫属。 戴氏见陶瑾眼神发愣,不由得更加生气。刻意提高了声音道:我可是叫人去查过那蓝济景了,他的处境在蓝家可不怎么好受。比上有个蓝济川挡着,对下有个蓝济山最受宠。听说这些年他都没怎么读书,整日不是打马就是观花,那汴梁城的楼子里,可是数他的名号最响亮呢。 你未来的婆婆已经死了,蓝家如今可是那个大伯母在当家。听说蓝老爷身体不好,也有要递辞表回家的意思。一府之中总共就有那么点财产,往后的日子狼多肉少,除了一个年幼的蓝济山,你觉得谁还能出得了头? 戴氏一板一眼分析的十分到位,可见在这段时间里,她没少对蓝家做了功课。 见戴氏动了真气,陶瑾连忙低头认错:祖母说得很是,今日之事,是瑾儿做的不对。即便心里再不认同戴氏的想法,陶瑾面上也不敢同她硬来。 虽然如今已经上了年纪,但是戴氏这个人却颇有手腕,这时候得罪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愿你是真的能往心里去才好。戴氏目光冷冷的看着陶瑾,思忖着道:我听说今日那蓝济川可是生气的很,你这么做叫他伤了心,以后难保还愿意谈论婚事。一会你回去之后就写封信来,我命人送到那蓝府去。信里面的用词记得温柔一些,能叫那蓝家大少爷为你神魂颠倒是最好不过的了。 ☆、降服异心 陶瑾没料到自己祖母竟然这么狠,竟然不顾名节教唆她给蓝济川写情书。 实则经历过上辈子那些事,她现在一想起蓝济川这个人都觉得恶心,更遑论要与他柔情蜜意的写信了。 提笔在手,陶瑾却是一个字都写不下去。正在心烦意乱之时,就听见隔壁传来桑叶的责骂声。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倒是叫陶瑾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不愧是陶宛一手调理出来的人,光论一个嘴皮子功夫,怕是就无人能及。 -- 第16页 没过多久,就见着拾翠眼睛红红的出去打了一盆洗脚水,而后给桑叶送进了房里。 同为丫鬟却被后来的欺负成这样,陶瑾觉得拾翠确实太过窝囊了些。想来觉得也是,拾翠自小跟着她在寺庙里长大,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又何曾经历过这种勾心斗角的事。 自己将自己折磨了半晚上,陶瑾方才写好了半封信。其遣词造句,简直恶心的叫陶瑾三日吃不下饭去。 次日早晨桑枝过来伺候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桌子上的信纸,遂一脸好奇的问道:小姐这是写的什么? 陶瑾心思一动,叹息道:祖母觉得那蓝家大少爷是个前途锦绣的人才,这不是,特意吩咐我写一封情书送过去呢。说是等蓝老夫人的丧期一过,两家就要论及婚事的。 桑枝闻言眼珠就是一转,而后笑嘻嘻的同陶瑾道:老夫人待小姐真是好心思。说起来桑叶倒是跟蓝家的大少爷见过一面,果真是个一表人才的佳公子。小姐一会若是写完了信,不如叫桑叶送到蓝府去如何? 这怕是有些不妥的吧?陶瑾有些为难的看着桑叶,祖母昨日可是吩咐过了,这信要她亲自找人送到蓝府去才放心呢。 那没什么难的,老夫人最仰仗点珠姐姐了,便是要送信,定然也是会交给点珠姐姐派人去。一会我就去跟她说,这信我桑叶代送了,如此省心省力的事,点珠姐姐肯定会答应的。桑叶极为聪明的盘算道。 陶瑾点点头,十分欣慰的拉着桑叶的手道:难得你能如此尽心的为我办事,如此一来,这送信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蓝家大少爷同我是青梅竹马的知交好友,一会我再将一个信物交给你,连同那封信一起都交给他吧。 没问题,小姐尽管写信,奴婢这就去跟点珠姐姐说。桑叶说罢,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陶瑾倒也不慌不忙,将那未写完的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而后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找出一支银簪子放在那信封之上。 拾翠见状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陶瑾:小姐这簪子不是前些日子夫人给的么,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拾翠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陶瑾见她手上的白布已经松开了,便又将那烫伤的药膏找出来:这烫伤可是得一阵子才能好,这段时间你自己注意着些。 拾翠收着那药膏,有些感动的看着陶瑾,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道:小姐我总觉得那桑叶怪怪的。她既然是二小姐送来的人,您还是要防着点才好。 陶瑾坐在杌子上看着拾翠,问道:桑叶哪里奇怪了? 拾翠犹豫着摇摇头,却不肯再说了。 陶瑾蹙眉看着拾翠,突然看见她手腕晃过金光,一只金镯子从袖子里悄无声息的滑落出来。这镯子做工精致,倒也不像俗物。 你这镯子真是漂亮,我很喜欢。陶瑾看着那东西,心中说不出来的失望。 拾翠有些慌张,连忙低头将镯子掩藏在衣服里。 陶瑾目光一冷,勾着嘴角笑着道:拾翠,你我虽然打小一起长大,但是你跟着我确实没享过几天的福。如桑叶那般的丫头,虽然在二小姐手下过的苛刻,但好歹穿着打扮还能漂亮一些。这世道就是如此,不管主子还是丫头,都爱捡那高枝的攀。你喜欢跟着二小姐,这本也没什么错。 陶瑾打小在寺庙里生活,本就没那么多的规矩。自回来之后,拾翠时不时就会往外跑,她也从来都没过问一句。拾翠本以为她频繁跟二小姐接触的事大小姐不知道,如今看来她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的十分清楚。 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被打消,拾翠慌忙的跪在地上求饶:小姐恕罪,拾翠并非是背叛小姐,而是、而是自打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一顿好饭,一直听府里的人说二小姐待人随和,又时常赏赐下人东西,奴婢这才往清风阁去了几次。这些日子同二小姐真的没说过什么,只是吃了点东西而已。 拾翠流着眼泪一个劲的给陶瑾磕头,苦苦哀求道: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原谅奴婢这一次,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陶瑾稳当当的坐着,冷目看着拾翠给自己一下下的磕头。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相处了几日,想必你也知道桑叶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今日想告诉你的是,清风阁里比桑枝厉害千百倍的丫鬟还有的是,她们并非天性如此,而是后天环境才会造就成这样的性格。 二小姐待你是很不错,那是因为你对她还有用。倘若有一天你对她没有价值了,结果可能会变得很惨。即便如此,你还愿意跟着她吗? 陶瑾这一句话问的超乎拾翠的意料之外,立时就如被天雷击中一般,拾翠一脸的震惊:小姐这么说,是不打算要拾翠了吗? 陶瑾有些失望的道: 你打小跟着我没少吃了苦,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今日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继续跟着我还是去投靠二小姐,都随便你。只是希望你要想清楚,我这里的条件简陋,或许不能给你太好的待遇。若是要继续跟着我,那么日后就要彻底跟清风阁断绝往来,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可以再往那边去。 -- 第17页 否则,我绝不会再容忍。陶瑾字字句句说得十分严厉。 拾翠跪在地上沉默了很长时间,陶瑾本以为她会考虑几日,岂知没过一会就有了答案:奴婢选择去清风阁。 拾翠抬头看着陶瑾,目光坚定而决绝。 十多年的感情,最终就毁在拾翠的一句话里。前世的时候也是如此,两世为人,不管陶瑾对她多么的好,她的选择始终未曾改变。 拾翠也是个非常干脆的性子,既然决定要走,就丝毫不拖泥带水,当即开始起身收拾自己的衣物。 陶瑾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感情十分复杂。并非是被背叛了的难受,而是觉得有些惋惜。 前世的时候她待拾翠如亲妹妹,知道她是陶宛的人,差不多已经是她快成亲的时候。那时候蓝家送来几样不错的聘礼,后来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后来经查才知道,竟然是拾翠悄悄拿走献给了陶宛。 所以成亲之后,陶瑾并没有带着拾翠一起嫁到蓝家去,而是将她留给了陶宛。自此以后关于这个丫头的信息,她就再也没有过问。 再之后听到关于拾翠的消息的时候,已经很多年之后了。那时候陶宛也已经嫁给了蓝济川,甚至不择手段害得陶瑾流产。在小产期间养病的时候,陶宛故意刺激她,才将拾翠已死的消息说了出来。 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故而重活一世,哪怕已经知道了她最终的结果,陶瑾还是想尽量挽回一下。 可惜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拾翠利落的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打成包袱跨在肩上。有些不舍的回头看着陶瑾道:奴婢走后,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桑叶,她是二小姐派过来的人,目的肯定不纯。大小姐若是真的想跟蓝家少爷来往,就不要让桑叶去送信二小姐也喜欢蓝济川,这信定然是不会送到的。 拾翠擦掉眼角的两滴泪,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瑾看着桌子上已经封起来的半封信,觉得有些好笑。她本想通过桑叶试探试探陶宛的态度,却没想到她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爱上了蓝济川。 这种事她前世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是陶宛掩饰的太好,还是说她真的太傻? 自拾翠走后,桑叶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每日也不起来服侍陶瑾了,只是蒙头在自己房里睡觉。 少了一个帮手,陶瑾觉得有些吃力。眼见着就要过年,府里的人手更加的紧张。两个厨娘甚至已经被调到外面去帮忙,山居这边的小厨房里只留陶瑾一个在苦苦支撑。 这日早晨,正当陶瑾在给戴氏准备早饭的时候,就见桑叶呵欠连天的进了厨房。无所事事的寻么了一圈,桑叶有些不满的对陶瑾道:大小姐,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做好饭。别说老夫人,就连我都快饿死了。 一边抱怨,桑叶一边将蒸屉里的小猪包子拿出来咬了一口。因着戴氏口轻,这包子做的没什么滋味,桑叶咬了一口便兴致索然的放了回去。 陶瑾正在捣苹果泥,见桑叶转身要走,便开口唤住了她:桑叶,一会我有事要去兰馨苑一趟,你将早餐给老夫人送上去吧。 桑叶不满的皱眉:小姐说的真是笑话,这早餐是你自己愿意给老夫人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愿意去可真是可惜了,往常两位厨娘可都是争着给祖母送饭呢,听说她老人家高兴的时候,就爱给人赏赐。上回儿我看见两个厨娘一人捧了一把金瓜子儿回来呢。陶瑾有些惋惜的说道。 桑叶闻言眼睛立时就是一亮,连忙改口说道:大小姐若是有事,尽管去忙好了。左右奴婢也是闲着,倒不如去伺候伺候老夫人。难得来这山居里住一回,能伺候老夫人也是咱们下人的福分不是。 陶瑾点头道:也好,一会儿我将这两个小菜做好了,你一并给祖母送过去。这馒头在蒸屉里放着千万不要随便揭开,天气冷,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你先做着,我这就回房梳洗去。桑枝欢天喜地的跑走了。 陶瑾这边连菜带饭的准备出来,都一一摆放在小桌子上。而后回房换了一件干净点的衣服,转身去了兰馨苑。 这段时间陶瑾表现的乖巧,戴氏对她便不再那么严格。加之那对母女忙着准备过年没空过来捣乱,陶瑾便时常会去兰馨苑陪母亲说会儿话。 牙婆一早就在门口等着,看见陶瑾进门便笑着道:大小姐今儿来的可早,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夫人等着你过来一起吃呢。 陶瑾点点头,跟着牙婆进了屋。 江氏正坐在炕上缝衣服,一旁的小桌子上摆着几样素食。看见陶瑾进门,江氏温柔的笑着道:知道你不喜欢吃肉,母亲便叫厨房准备了点素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母亲费心准备下的,女儿定然喜欢得很。陶瑾捡那清淡的吃了几样,而后放下手中筷子看着江氏。 都已经快过年了,母亲这是在给谁做衣服? 江氏手中正在摆弄一块玄色的蜀锦,看样子像是个男款的外袍。听到陶瑾这般问,江氏便有些脸红,揉搓着手中的布料道:听说你父亲快回来了 -- 第18页 陶瑾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母亲在惦记着父亲。毕竟是大人间的私事,她一个女儿也不好说什么,默默陪了一会,便告辞回了山居。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陶瑾一进院子,就听见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声传来。桑叶趴在宽板凳上,叫几个婆子摁着正在打板子。点珠站在一旁,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见到陶瑾回来,没好气的冷着脸道:大小姐还真是悠闲,瞧瞧你们做的好事,老夫人气的早晨连饭都没吃呢。 祖母怎么了,可是又病的厉害了?陶瑾茫然的挑眉看着点珠。 你自己进去看吧,我还忙着修理这个小蹄子呢。点珠恶狠狠的瞪了桑叶一眼。 陶瑾不慌不忙的掀帘子进了主屋,一进门就看见戴氏沉着脸坐在软塌上。她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两碟小菜,还有一个蒸屉。那蒸屉里面横着一个小猪的包子,上面脏兮兮的印着五个指头印,猪头部分还被咬过了一口。 用手捂住嘴巴,陶瑾有些惊慌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孙儿早晨分明做好了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了? 戴氏冷淡的瞥了陶瑾一眼,责备道:你好歹也是府中的小姐,怎么竟然连个下人都管教不好!看看她贼手贼脚的,竟然将我的早餐都给偷着吃了。 陶瑾羞愧的低着头道:祖母训斥的是,瑾儿性格愚钝,实在管教不好桑叶那丫头。往常不听我的话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欺负到祖母的头上来了,这样顽劣的丫头,教训一通也是应该。 隔着一道小窗子,外面的人能清楚的听见里面的谈话。桑叶被打的嗷嗷直叫,不服气的大声给自己喊冤:老夫人,桑叶真的是冤枉的啊,是大小姐有意陷害桑叶求老夫人看在二姨娘和二小姐的面子上,饶桑叶一命吧 戴氏眯着眼睛看着陶瑾,后者一脸的坦然,镇定的道:那包子上分明还留着证据呢,祖母若是不信,大可以拿出去跟桑叶的指头印子比对比对。是冤枉还是罪有应得,怕是一看便知。 不过是一只爪子都没长全的小狐狸,老身可没那个闲工夫跟她计较。人就在外面呢,是打死还是留着,你自己做决定吧。戴氏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而后摆摆手将陶瑾赶了出去。 外面点珠还在跟桑叶俩摆阵仗,看见陶瑾出来,点珠便走过来道:大小姐,这人也打的差不多了,不如还是算了吧。眼见着就是年节了,府里闹出人命可不好。 陶瑾冷眼看着桑叶,挨揍了也好半天了,这丫头除了叫的凄惨了点,身上连衣服都没破一块儿,可见点珠也是手下留了情的。 好不容易抓住这丫头的短儿,陶瑾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将人放了。遂刻意提高了声音,板着脸严肃的道:桑叶不懂得分寸,竟然连祖母大人的餐饭都敢偷吃。陶府好说也是官宦人家,那可是有规矩的地方,今日若不好好整治整治规矩,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她一将戴氏搬出来,点珠就无可奈何了。低着头恭谨的道:该如何处置,全凭大小姐吩咐。 这话一说出口,就吓得桑叶脸色发白。 陶瑾对那执行家法的婆子吩咐道:适才点珠姑娘吩咐你打多少板子,你就给我打多少板子。祖母方才已经命我全权处理,我就在这里看着。 那婆子见状也不敢再藏私,高高的将板子举起来,狠狠的拍在桑叶的后背上。仅仅就这么一下,打的桑叶就差点呕不过气来。 噼里啪啦打了十几下过后,桑叶便连叫都快叫不出来了。就跟一棵蔫了的大头菜似的,有气无力的歪在凳子上。 陶瑾环着手臂看着桑叶:今日做错了事,我这么惩罚你,你服还是不服? 桑叶咬牙切齿的看着陶瑾,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俩字:我服! 不论态度如何,至少她难得的说了句软话。陶瑾满意的点点头,道:懂得服软就好。今日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记得做事要乖巧一些,你若是听话,小姐我定然不会为难了你。 点珠松了口气,示意执行的婆子收拾工具离开。桑叶缓了好半天才扶着凳子站起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陶瑾:今日的事,分明是你陷害我的。那笼屉里明明有好几个包子,都叫你藏起来了,独独只留下我吃过的那一个。 陶瑾并不否认,冷冷的道:那又如何?你今日不是还照样吃了我的板子。桑叶你要记得,不管多么的落魄,我也是你的主子。既然收了你,就得好好用着你。若是不听话那后果可也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 陶瑾说罢转身边走,桑叶在她背后不甘心的喊了一句:陶瑾,你也别得意,得罪了我,就等同于得罪了二小姐。你的好日子,怕也是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需要动力~~求个收藏啊啊啊~~ ☆、规劝母亲 腊月二十八开始朝廷休沐,大概算好了老爷回府的时辰,二姨娘便带着府里的小姐丫鬟在影壁处等候。陶瑾也在倚门翘首的行列里,不过她心中却并无丝毫期待。 前世的时候陶庆天很少在府中,加上陶瑾又常年住在庙里,这对父女便很少有机会相见。陶瑾并不是很了解这个父亲,只知道府中的事务他不怎么理会,每次有事都是戴氏出面,由于自小家教严苛,陶庆天十分畏惧自己的母亲。 -- 第19页 正在陶瑾走神之际,就见府门大开,一辆卷檐马车停在了门口。二姨娘带着一干人等跪了下去,口中喊道:妾身恭迎老爷回府。 陶瑾跪在人群之后,微微抬头,便看见打那车上走下来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此人头戴六合帽,身穿蓝布暗纹道袍,外面披着丝绒大氅。再观面上,高鼻方耳,极有福相。 在家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都起来吧。陶庆天看了二姨娘一眼,语气淡淡的道。 众人这才起身,复又簇拥着老爷去山居给戴氏见了礼。午饭过后,陶庆天吩咐墨香将准备给各房的年节礼物拿出来分发。 陶瑾得到的是一块松香墨,陶宛的则是一对玉镯子。年节封赏,朝廷赏了一对玉如意,陶大人便送给戴氏一只,另一只送到了二姨娘的翡翠阁里。 陶瑾眼睁睁看着那礼物发完,却丁点都没有江氏的份,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腊月二十九祭灶王爷迎喜神,这一天对于府里来说可是大日子。戴氏亲自出面带着仆妇们面朝南磕头迎接,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府门和谐。 三十这日是除夕,白日祭祖,晚上守岁。因着年后就要举行会试,故而陶家两个远房的表亲也来府里过年。 傍晚放过了爆竹,几个孩子就排着队去给戴氏磕头拜年。今日府中喜气,戴氏也准备了几个封红,凡是磕头的每人都能领上一个。因而除了陶瑾等几个小姐之外,余下的一些管事和婆子也来凑热闹。那长长的一队人,简直就要排到了山居门外去,一直到晚宴的时候才肃静下来。 陶府除夕这日吃的晚宴也格外讲究,先是将六荤六素十二道菜摆上来,戴氏先一一尝过,而后别人才敢动筷。 陶瑾不喜吃肉,只简单动了几口素菜。酒过三巡之后,厨房便陆续端过来新煮好的饺子。 陶老爷吃芹菜馅的,取谐音勤财之意。而戴氏则专吃韭菜馅,也是图个长长久久的吉利。余下等人没有旁的选择,只能吃纯肉馅的饺子。 陶瑾吃不惯油腻,便吩咐厨娘将自己那份饺子装起来,准备散席之后给桑叶带回去。 回到山居恰好看见胖瘦两个厨娘,大年夜的也不能出府,只得蹲在墙根下啃凉馒头。陶瑾见这二人实在可怜,便将手中的饺子分出去一些。 此时山居里倒也没什么人了,都跟着戴氏在前院忙活。陶瑾推开桑叶的房门,就听见一阵极低的哭泣声。 看见陶瑾进门,桑叶连忙止住了哭泣,冷冷的道:大年夜的小姐不在前面热闹,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看看你死了没有,若是死了,我就得叫人给你抬出去了。陶瑾说罢,就将手中的饺子扔在桑叶面前。 这陶府里的下人,一年到头怕是也吃不上一顿纯肉馅的饺子。大小姐拿给我,是别有所图还是可怜我呢? 这世上所有的可怜人,不是做戏给人看的,多半也是自己找的。我不会可怜你,你也没什么好叫我图谋的。今儿是除夕,府中各房各院都多少会赏赐点什么给下人。虽然我这一穷二白的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但是多少也得有点表示。这几个饺子,就算是小姐我的一份心意了。 桑叶看着那几个热腾腾的饺子,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只是名义上的主仆罢了 吃不吃在你,我不会强求。说起来这些日子你应该也养的差不多了,明儿开始起床来干活。若还是像以前那么的懒,我可要跟你主子去讨个说法了。 将自己该说的话说完,陶瑾也不逗留,转身回房梳洗一番,而后准备去兰馨苑陪江氏守岁。 出门的时候就见桑叶在门口站着,手里捧着陶瑾的披风:今夜似乎有雪,小姐出门还是要穿的厚一些才好。 桑叶倔强的抿着唇,佯装坚强的看着陶瑾。 陶瑾点点头,将那披风系上。桑叶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二人照常从山居的后门出去,走梅园这条捷径。 今日的陶府格外嘈杂,唯独梅园里一直都很僻静。陶瑾走路的时候发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竟然是一块绣帕,没有惊动桑叶,她悄悄将那帕子纳入了袖子中。 进了兰馨苑,发现主屋的灯已经熄了。牙婆并着几个仆子正在小厨房里吃饺子,看见陶瑾连忙站起来道:夫人今日身上不爽,早早的就歇下了。折腾了一晚上了,小姐想必也累得很,还是请回去休息吧。 母亲可是有什么心事了?陶瑾蹙眉看着牙婆。 后者犹豫了一下,躬身将陶瑾请了出去。找个了无人的地方,牙婆这才小声的道:夫人今日命我将那件衣服给老爷送过去,老爷没收。晚些时候玄芝过来送饺子,把夫人好个嘲弄。那之后夫人精神就有些不好,恹恹的,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江氏对陶老爷用情至深,此番被拒绝,显然是遭到了不小的打击。陶瑾叹了口气,对牙婆道:劳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要见母亲。今儿可是除夕,无论如何都要一起守岁才行。 牙婆点点头,转头进了主屋。未几复又出来,同陶瑾道:夫人叫您进去呢。 多准备点母亲爱吃的小菜,饺子也要捡那素淡的煮上几样。我晚上没吃东西,这会倒是觉得有些饿了。 -- 第20页 吩咐完毕,陶瑾这才转身进了主屋。 江氏正在卧榻上躺着,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暖炉里透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我儿来了。江氏拍着身边床榻,有气无力的道:今儿可是除夕呢,母亲给你准备了点礼物,本打算明天一早叫牙婆给你送过去,既然你来了,正好当面给你。 陶瑾借着炉火将蜡烛点燃,而后这才在江氏身边坐下。见她从枕头下面扯出一个蓝布包裹来,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那蓝布包裹里鼓鼓囊囊的,显然包着不少的东西。 江氏将结子打开,里面露出了一摞账本子。 这是我当年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给陪嫁的私产。前些年你父亲遇到了困难,我曾拿出去一些。余下的也就只有这么点儿了,本来就是给你留着的嫁妆。如今你难得回府一趟,母亲想着还是当面交给你的好。 女儿年纪还小,母亲此时交代这些,怕不是为时过早了吧。陶瑾感觉心情有些沉重,皱着眉说道。 江氏叹息一声,道:我这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也不知道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你弟弟不在身边,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陶瑾将那账本收起来递还给江氏,神情有些严肃的道:母亲已经在这兰馨苑里禁足了八年,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出府去? 能不能出得去,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不是吗?江氏未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显得十分吃惊。 事在人为罢了。就如当年那件事一样,若不是有人成心所为,又怎么会害的您到如斯地步。八年来父亲不曾踏足这里一步,外面人人不将我们母女放在眼里。母亲难道甘心这么一辈子屈居人下? 被女儿这般质问,江氏神情有些尴尬。好半天才呐呐的道:可是可是我如今已经被褫夺了夫人的权势,又能如何? 母亲如此懦弱,叫陶瑾有些泄气,好半天才道:再有半月,女儿就要被强行遣返回庙里了。年复一年,母亲转瞬红颜变枯骨,女儿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这陶府不大,面上一看个个都是人,实则皮囊之下群魔乱舞。若想改变命运,单靠女儿一人怕是吃力。唯有母亲出面相助,女儿才有获胜的把握和机会。 女儿你想做什么?江氏瞪大眼睛看着陶瑾,这屋里灯光昏暗,看不清女儿的面目,竟然叫她觉得分外陌生。 陶瑾握着江氏的手道:母亲是这府里的夫人,女儿将来也自有归处。我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您若想拿回权力,就得付出自己的努力。这世上不仅没有公平的制度,更不会天上掉馅饼。倘若只是一门心思的当个老实人,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正如前世的江氏,还有陶瑾自己。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越是单纯,死的越惨。 一番话叫江氏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才抬头看着陶瑾:女儿想要怎么做? 正逢着牙婆送饺子过来,陶瑾将那果蔬样样摆到江氏面前,笑着道:母亲首先要做的,就是吃饱饭。只有活下去,未来才有翻身的希望。 外面噼里啪啦开始放爆竹,牙婆手中拿着一对桃符,见江氏精神好了一些,便笑着道:快子时了,夫人得亲手出去挂桃符才行。新年新景象,挂上桃符趋吉避凶,什么妖魔鬼怪就都得绕着门走了。 江氏被哄得开心,喜笑颜开的带着下人们到院门口挂桃符。府中灯壁辉煌,天空不时窜出一道道爆竹的火光。兰馨苑里有五六个仆子,难得见夫人出门,都纷纷过来围观。 陶瑾和江氏一面一个,将院门上的旧符取下来,新符换上去。 恭祝夫人事事顺心,一年更比一年好。牙婆带头给江氏拜年。 好,你们也好。这一年来大家都辛苦了,一会回房去给你们包红包,人人都有份的。江氏笑着道。 下人们闻言皆是精神振奋,围着江氏欢呼起来。 在外面看够了烟火,母女这才回房守岁。过了子时,陶瑾和江氏用艾叶水净身洁面,而后才上床休息。 初一这日要写飞贴,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福牌。凡拜年者无须进门,只需将写好吉祥话的飞贴放进福牌里即可。 陶瑾一早起床就收到了飞贴,打开一看没有旁人,乃是前几日才不欢而散的蓝济川。她对这货实属没有好感,因而看了一眼就将那贴子扔在了一边。 正当吃早饭的时候,就见牙婆来报:夫人,点珠姑娘来了。说是老夫人身体不大爽利,请大小姐回去一趟。 江氏就是一愣,皱着眉道:老夫人身体不爽应该叫大夫,请大小姐过去做什么? 陶瑾擦了擦嘴,淡然的起身道:这府里的大夫只会开些苦药汤,想必对祖母也没什么效果。母亲无须担心,女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点珠今儿换了一身新衣裳,发髻上别着一朵腊梅花。看见陶瑾出门,连忙迎上来:小姐,老夫人昨夜身体不适,翻来覆去的折腾一宿。大夫已经开过了药,可惜还是没什么效果。万般无奈之下,这才请您过去,看看能不能想个辙,叫老夫人好受一些。 -- 第21页 你莫要着急,待我过去看看再说。 陶瑾也不敢耽搁,脚下生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山居里。 此时二姨娘和陶老爷也在,戴氏面色蜡黄,有气无力的歪在枕头上。这二人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转。 陶瑾进门之后就替戴氏诊了诊脉,而后询问一下症状。戴氏呕的难受,一只手紧紧抓着陶瑾的手腕。她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却始终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陶瑾见这症状实在有些不妙,便对点珠道:府中大夫开的药方可有,拿给我瞧瞧。 二姨娘闻言连忙插嘴道:老夫人怕苦,不爱吃那药汤子。大新年的,还是给想点别的法子吧。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用不苦的法子了。随即吩咐点珠:叫两个丫鬟,搀扶着祖母在这屋里来回走一走。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陶瑾转身出门,到小厨房里找了些现成的山楂和梨子。用清水将两样水果煮熟,而后放上冰糖开始熬,直将那汁水熬成了粘稠的糊糊状,晾凉之后这才给戴氏端过去。 这冰糖水喝起来酸甜爽口,戴氏勉强喝下去一些。陶瑾不断的给她拍背顺气,没过一会,戴氏就开始怄气打嗝。 一直折腾到了中午,戴氏的身体这才好了一些。只是仍旧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就觉得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堵着,无论如何都顺不下气去。 见自家母亲这么难受,陶老爷拧着眉头看着陶瑾:已经折腾了这么久,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孤独的存稿君。作者他说,签约之前会压一压榜单,日更两千。上推之后每章会改成分量足足的三千。因为存稿很多,所以作者他出去浪啦~请跟读的小伙伴动动小胖手给个收藏,作者他需要一点动力~~ ☆、治病立功 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父亲肯不肯用了。 什么办法? 母亲当年出嫁的时候,外祖母给的陪嫁里面有一套乌木磨成的行针。此物稀罕至极,算是行医之人的一大法宝。倘若能将那针取来给祖母扎上几下,不出一个时辰,保管能治好这病。 女人的嫁妆都是私产,无论做什么用处,也都非得本人同意了才行。因此今日若想用这乌木针,势必就得陶庆天亲自出面去求。 因而陶瑾此话一出,陶庆天就立刻皱了眉头,狐疑的看着陶瑾:你这法子,究竟可不可行?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女儿只有这么点本事,父亲若是不相信,可以再另外请大夫就是。毕竟祖母身体事大,倘若有个好歹的,女儿也吃罪不起。陶瑾已经拿捏准了自家父亲的心思,因此语气十分笃定。 为父问你一句话,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陶庆天被将了一军,心情十分糟糕。 二姨娘见状连忙安抚:老爷,瑾儿这孩子在庙里长大的,性子都养野了。她不懂得府里的规矩,您也别怪罪。说起来也怪我没有管教好,您要是责怪,就责怪妾吧。 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分明是母亲不正,这孩子跟着就长得歪。你看看宛儿,同样都是我的女儿,为何差别就这么大!陶庆天恶狠狠的看着陶瑾:说起来你也是嫡姐,还不如个妹妹懂事呢。 训斥完了人,陶庆天转身就出了门。不管信与不信,为了戴氏的身体考虑,总归还是得一试。 在他走后,陶瑾始终在坚持着给戴氏揉肚子。二姨娘就坐在一边,目光不善的望着她。 你真的以为,凭借一个小小的乌木针就能救得了你母亲了? 姨娘什么意思,瑾儿没听懂。 二姨娘冷哼一声,嘲弄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也没差了,今天已经是初一,用不了几日你就得遣返回庙里。饶是再有手腕,怕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陶瑾没说话,一只手狠狠的摁了一下戴氏的肚子。后者吃痛,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二姨娘吓了一跳,立刻就捂了嘴不敢吱声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陶庆天冷着脸返了回来。他手中拿着一套行针,见了陶瑾,便将那针包扔在炕沿边上。 见他脸色这般难看,陶瑾料定在母亲那边没吃到什么好处。将那针包取过来打开,只见里面露出一排乌黑发亮的细针来。虽然是木头制作,但这做工却十分精致,与普通的银针也差不了多少。 陶瑾抽出来一根中等粗的乌木针,命点珠抓着戴氏的手,对准那指头尖就狠狠的刺了下去。 戴氏昏昏沉沉的正处于半昏迷中,叫这么一扎,立刻就睁开眼睛尖叫了一声。 二姨娘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跑过去躲在陶老爷的身后。 你这法子究竟行不行?陶庆天也吓得不轻,有些惊惧的看着陶瑾。 陶瑾也没搭理他,俯身将戴氏的上衣解开,露出肚脐来。点珠见状觉得不妙,伸手就要去拦住人。陶瑾手法奇快,抽出三根长短不一的乌木针,对准戴氏肚子上的穴位就扎了下去。 这三根针几乎是要没入到戴氏的肚子里,所受的疼痛可想而知。戴氏被疼痛刺激的灵台清明,张大眼睛愤怒的看着陶瑾:陶瑾,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 第22页 点珠和二姨娘叫戴氏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跪在地上磕头。 老夫人恕罪,都是陶瑾一意孤行,可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啊二姨娘口中忙不迭的为自己开脱。 戴氏紧紧抓着陶瑾的手,正待再要说些什么,就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干呕声。 陶瑾连忙扭头对点珠道:快将痰盂拿过来,祖母怕是要吐了。 点珠脸色发白,转身跑到屏风后面搬出了一个红陶的痰盂。戴氏抱着好一阵呕吐,直将那一夜都未消化的酒菜全部呕了出来。 陶瑾一直在给戴氏顺气,待她呕吐停止,这才将那穴道里的乌木针取了出来。 吩咐丫鬟将痰盂撤下去,点珠随手点上了松香。未过多久,屋子里的气味逐渐散去,众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戴氏倚着软枕靠墙而坐,喘息了许久,身体才渐渐平复下来。 陶瑾将那乌木针擦干净收起,笑着同戴氏道:祖母这会肚子空了,指定得舒服不少。您先少喝点水,孙儿这就去给您做晚饭去。 戴氏摆手道:你折腾了一日,想必也累了。晚饭就叫小厨房随便做些,我也吃不了多少。 适才那针扎到肚子里的时候,戴氏简直就觉得像受酷刑一般。此时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去,竟然又觉得浑身说不出来的舒爽。戴氏心情变好了,连带看着陶瑾都和善了不少:你这孩子虽然是在庙里长大的,但还真是学了不少的好东西。从今儿起,不用在这院里受罪了。静风居那边还空着,你就搬过去住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过来跟点珠要。 戴氏说这番话,就等同于从心底接纳了陶瑾。若是别的小事也就罢了,单独给辟出院子居住,对于二姨娘来说可不是好事。因而一听到这番话,容氏便立刻慌了神。 当即便跪下对戴氏道:老夫人千万不可这么做。陶瑾她可是不祥之人,千万不能单独辟出院子居住。再说她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庙里去了,随便找间厢房窝居几日就罢了,何苦这么折腾呢。 戴氏闻言有些不悦,皱眉看着站在一旁的陶庆天:你是父亲,这件事你怎么说? 儿子常年不在家中,一切全凭母亲吩咐就是了。陶庆天一脸冷漠的道。 戴氏复又看了陶瑾一眼,后者始终低着头不做任何的表示。思忖了半晌,戴氏这才道:说到底,瑾儿也是我陶府的大小姐。今年过了年也已经十六岁,早都过了及笄的年纪。以往在庙中住着也就罢了,如今回到府中,自然有府里的说法。 这些日子瑾儿随身不离的服侍我,可见是个孝顺的孩子。不管过去怎么说,今日老身就做个主,给瑾儿赏一处院子。以后若是再回府来,可不必屈居别人门下,回自己的院子住去吧。 戴氏这最终的一番话,就算是做了最终的决定了。陶老爷不打算掺和府里的内务,因此并没什么异议。 二姨娘心中愤愤不平,却也不敢继续违逆戴氏的意思。 出了山居之后,二姨娘直接去了陶宛的清风阁。 陶宛前阵子闹了毛病,这几日才缓过来。看见容氏进门,连忙问道:祖母身体如何了? 叫那小贱人治好了。你祖母被哄得高兴,竟然将静风居赏给了她。二姨娘坐在小杌子上,气哼哼的道。 陶宛正在提笔练字,闻言手一顿,墨汁顺着笔毫滴在白纸上。随即收起了笔,淡然的微笑着道:祖母对长姐好,您也应该高兴才是。毕竟她也是您一手抚养起来的呢。 容氏冷哼一声,讥诮的道:狗屁个我养起来的,那个小贱蹄子今时不同往日了,毛还没长齐呢,就妄图往高了飞了。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本事,竟然就将你祖母降服住了。我看再用不了多久,她就得将你我挤走,当这府里的内主子了。 您现在可是暂代的当家人呢,这种话若是叫人听了去,难免有些遐想。陶宛皱眉看着自家母亲,耐心的规劝道:祖母是个明白人,不管做什么决定,都定然有她自己的用意。如今长姐年纪大了,怕是也要论及亲事,给她一个院子,也没什么不可。只要祖母没提起叫她长留在府中这样的话,母亲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二姨娘叫自家女儿的心情好受了些,微微一点头道:这个倒是不曾说起。不过我看你祖母那态度,明显对陶瑾和善了许多。咱们娘俩费力这么多年才扳倒了江氏,如今就怕是防住了老狼,防不住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姨娘这话怕是说得有些过了,扳倒夫人那事是你自己一手做下的,可跟我没什么关系。陶宛目光一凝,冷冷的看着容氏。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容氏连忙懊丧的拍着自己嘴巴道:女儿说得是,那些个腌臜事都是为娘的做下的,断然不能跟你扯上关系。今年你就十五岁了,也是该及笄的年纪。我女儿样貌名声样样都好,怕是笄礼一过,那媒人就要上门了。虽然不是嫡出的女儿,但是凭借你如今的身份,想嫁个世家公子为妾应该也不成问题。 说到底筹谋了那么久,为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件事。这个时代极为重视门第观念,倘若是庶出的女孩儿,怕是连个正经八本的婆家都说不上。 -- 第23页 许亲的事就不劳姨娘操心了,女儿心中自有分寸。倘若有媒人上门,你只管一律都推了就是。 陶宛打小就是个极有主意的,二姨娘心中有些惧怕这个女儿,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临出门前,二姨娘有些犹豫的看着陶宛,担忧的道:你说,陶瑾如今这般懂得讨人欢心,你祖母会不会将她彻底留下来? 陶宛闻言目光一闪,笃定的笑着道:她不会的! ☆、前世今生 送走二姨娘之后,陶宛就叫桑枝推着自己出了门。静风居后院是个洗衣房,大冷天的,有一个丫鬟正孤零零的在冷风中洗衣服。 适才祖母已经下了命令,要赏赐长姐一处院子住呢。你说说咱们该送点什么礼物才好? 那丫鬟慌忙转过头来,正是前几日才投靠了陶宛的拾翠。拢着有些红肿的双手,拾翠目光讶异的看着陶宛:二小姐是说,大小姐有了自己的院子了? 是啊,这下你可高兴了吧。陶宛勾着嘴角笑着道。 拾翠本还有些激动,看到陶宛的笑容,立刻就将情绪收敛起来。虽然来这清风阁不过短短几日,但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事。这位二小姐的性格有些阴晴不定,极难叫人拿捏。 拾翠低着头道:大小姐与二小姐姐妹情深,送什么礼物她都会很高兴的。奴婢拙笨,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听闻姐姐在庙里的时候要早起唱经,如今回府来怕也不怎么方便。你说,送给她一尊菩萨像如何? 拾翠抖了抖身体,呐呐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陶宛笑了一声,欢愉的击掌道: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叫桑枝去将那菩萨像取来,你亲自给长姐送过去。好歹也是曾经的主仆,如今她过的好了,你理当过去恭贺。 陶宛说罢便转身离开,留下拾翠欲哭无泪的站在原地。 戴氏将静风居赏赐给陶宛之后,她并没忙着离开。随后又在落花山居伺候了一日,直到戴氏身体彻底恢复,这才着手准备搬家。 说是搬家,也不过是将日常行装打成一个包袱,同桑叶两人搬着就离开。 好在静风居里已经给置办上了基本的家具,陶瑾打扫一下即可入住。江氏得知女儿有了自己的院子,可是激动坏了,又令牙婆悄悄送了不少吃穿用度过去。 陶瑾正带着桑叶在打扫房间,拾翠便带着那尊菩萨像进门。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面,拾翠有些尴尬:小、小姐 陶瑾见她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比甲,头上也簪着两样银首饰,果然比当初跟随自己的时候强上许多。 二小姐叫你过来的? 拾翠点头,抬手将那玉佛送到陶瑾面前:二小姐知道小姐有了自己的院子,特地叫奴婢送来的贺礼。 拾翠欲言又止的看着陶瑾,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还有什么话,就一并都说了吧。陶瑾道。 二小姐说大小姐往日在庙里过得清苦,回府之后也要经常烧香念佛保佑自己。不能过上好日子,就将佛祖都忘了。若是惹怒了佛祖,是要遭天谴的拾翠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将陶宛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好歹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主仆,拾翠满心不愿意走这一遭,怎奈二小姐的命令不能违背,就只好局促的低头站着。 好在陶瑾也没打算为难她,伸手将那菩萨像接过来,轻轻的用手帕擦拭上面的清灰。 这佛像如此贵重,留在二小姐那里却只有蒙尘的份,真是可惜了。今日我就将这礼物收下了,劳烦你回去告诉二小姐,忘记佛祖不会遭天谴,作孽害人才会。姐妹一场,日后我抄经念佛的时候会替她祈祷的,只愿报应能来的晚一些。 陶瑾从荷包里取出几枚铜板放在拾翠手心上:今日劳烦你走这一趟,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尽快离开吧。我现在很忙,怕是没空招待你。 拾翠看着那两个铜板,感觉异常的烫手。 自从入住静风居之后,陶瑾的日子便平静下来。每日定常给戴氏请安,若是无事,就去兰馨苑陪着江氏说话。 二姨娘那厢也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期盼时日一到,陶瑾就能早早的离开。 转眼就到了初八这日。汴梁城有个习俗,各家的女儿要在这日走百病上城头,祈福身体康健,远离灾厄。 戴氏这几日身体好了一些,便兴致勃勃的决定带领全家人上城墙游走。 全家出游,排场甚是轰动。与别人的盛装打扮不同,陶瑾只着一件素色袄裙,外面披着石青色的披风。她头上梳着狄髻,额上罩着昭君套,看起来别有一番清冷。 今日的汴梁格外热闹,各家仆妇纷纷盛装打扮出来游走。陶瑾本来还与戴氏等人在一处,岂知一上了城墙,就被人流冲走。没过多久,就彻底与陶府的队伍失去联系。 幸得桑叶机灵,始终紧紧的跟在陶瑾身后。这主仆二人穿过人流,直奔那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去。 站在高处城墙之上,陶瑾俯览汴梁城全貌。这座繁华的古都已经屹立二百多年,传至当今的皇帝,也已经是第七代了。只是听说当今的皇帝有些昏庸,重用了不少宦官为臣。以致百姓赋税重重,饥荒年间,几乎是尸横遍野。 -- 第24页 正在走神冥想之际,就见城墙之下陡生混乱。有一队穿着飞鱼服的挎刀侍卫正在追赶什么,马蹄踏过之处,皆是烟尘弥漫,众声哀嚎。 陶瑾再循着这队人的行迹往前看去,就见两个披着玄色披风的男子飞奔而逃。因为相隔较远,陶瑾看的不甚清楚,但是仍然觉得跑在后面的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正打算带着桑叶下去看个仔细,就见那男子忽然转过头来。或许也是心灵感应,那人目光直直的看向陶瑾。四目相对,那人忽然咧嘴微笑,拼命的对陶瑾挥手。 发觉下面不少人都向自己这边望过来,陶瑾慌忙俯身躲藏在城墙之下。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怎地,一颗心别别乱跳,她慌忙用手捂住胸口。 桑叶也认出了那人,疑惑的对陶瑾道:小姐,那个可是蓝家的二公子? 陶瑾摇了摇头道:未曾看清楚,咱们到下面走走吧。 蓝济景被官军追,其中定然有什么内情。这人前世就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私下做过许多的事,却从来不会叫别人知道。 陶瑾心中担忧蓝济景,却又不好跟桑叶明说。毕竟她不是自己的人,知道的越多,对她的处境就多一分的威胁。 自打过年之后,桑叶就很少跟清风阁那边来往。府中最近出奇的宁静,陶瑾知道陶宛在等,她又何尝不是在等。 陶宛在等她走,她却在等一个能留下的机会。 自城墙上下来之后,陶瑾便往集市走去。她所去的方向正是蓝济景方才逃走的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却还是隐隐期待能见一面。 此时那些官军仍旧骑着马在闹市里寻人,桑叶有些害怕,拉着陶瑾的手道:小姐,此处混乱易受伤,咱们还是快走吧。 陶瑾点点头,转头正要离开,无意中就看见身后巷子里有人在跟自己招手。 陶瑾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顺手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解开扔了进去。 蓝济景接过披风给身后的那人穿上,而后两人很快走出来,混入陶瑾一行中。 陶瑾稍微打量了一眼与蓝济景在一起的男子,此人身体有些孱弱,眉宇之间却十分英气。观年龄也就二十多岁,看穿着打扮又很是落魄。陶瑾总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了。 蓝济景见陶瑾拧着眉头盯着自己的同伴,便有些不满的用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陶瑾的额头,悄声道:我说夫人啊你这是看谁呢? 这个登徒子陶瑾叫他说的面红耳赤,慌里慌张的退开了一步。前世她与蓝济景见面的机会很少,每次相见,他也是这般口无遮拦。陶瑾是个极为规矩的人,他这般言语调戏,自然就心存了厌恶。以至于后来有蓝济景在的场合,她都很少去了。 直到她嫁入蓝府,不得不与蓝济景朝夕相对。新妇嫁人,总是会遇到很多困难。那时候蓝济川整日醉心于升官发财,无暇理会陶瑾。几次出手相帮的,却都是她曾经看不上眼的蓝济景。 陶宛入府之后,她的处境更加困难。蓝济川不辨是非,一心宠溺陶宛,他二人联手整治陶瑾,打压的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若不是蓝济景及时出手,恐怕她早已经丢了夫人之位。时日一长,陶瑾便对蓝济景产生了依恋。 她本以为在蓝济景的庇护之下,自己能安稳度过一生。岂知没过几年光景,蓝济景就死了。他活着时是个人人喊打的佞臣,死的时候旁人在欢呼,唯独陶瑾一人哭的撕心裂肺。 没了蓝济景,陶瑾以为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陶瑾侧目看着蓝济景,这人穿着一件鸭卵青的道袍,腰间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条丝绦。头上未戴着帽子,只簪着一根象牙簪。与蓝济川那种忠厚老实的面相不同,蓝济景这人一看就是个祸害。嘴角惯常都挂着不怎么正经的笑容,与旁人说话还带着几分算计。 乃至后来他当了官,被冠以佞臣的名头,陶瑾都深深觉得,可能跟他不怎么正经的形象有些关系。 陶瑾看蓝济景看的入神,后者意识到自己被偷窥,便停住了脚步。将脸凑到陶瑾面前,蓝济景低头看着陶瑾的眼睛。 后者给唬了一跳,有些结巴的道:你、你想干啥! 别动,我整理整理头发。蓝济景似乎将陶瑾的眼睛当了镜子,认认真真的看着那瞳孔里的自己,果真像模像样的整理起来。 桑叶担心被身后那群官军抓着,担忧的上前询问蓝济景:二少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鸳鸯楼听说过没?就是城中那家有名的青楼。蓝济景眯着桃花眼,促狭的说道。 ☆、难逢机遇 桑叶脸色发白,有些无措的看着陶瑾。后者倒是淡定,吩咐道:将咱们的马车赶过来,送两位公子过去。 也幸亏今日出来给陶瑾单派了马车,否则即便有心帮忙,怕也无处使力。 桑叶不喜欢蓝济景,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帮忙。但见自家小姐这决然的态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不情不愿的照办。 将同伴扶上马车,蓝济景回头看着陶瑾:过了十五,你是不是又得去庙里当姑子了? 陶瑾一笑,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也未可知。 -- 第25页 蓝济景点点头,伸手指着自己方才躲藏的巷子:里面还有一个,多半已经死了。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把他埋了吧。 蓝济景说完,还对陶瑾眨了眨眼。 他这人虽然纨绔,但绝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陶瑾觉得奇怪,便决定返回去看看。 桑叶惨白着脸拉住人,有些恐惧的道: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一会晚了,叫老夫人怪罪可就不好了。 无妨,看一下便走。陶瑾道。 桑叶拗不过陶瑾,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这条小巷入口虽窄,里面却很宽阔。蓝济景适才藏身在一堆石头后面,陶瑾绕过去一瞧,果然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妇人。 这人约四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云织锦的向日葵团花长衫,光是看这衣服的做工,也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此时这妇人双眼紧闭,额头之上有不少红色的血迹。陶瑾见这人伤势颇重,便伸手去探鼻息。 小姐,这人可是已经死了?桑叶有些恐惧的问。 陶瑾摇头,道:还活着,你快出去讨一碗盐水来。 也得亏这巷子外有些商铺,桑叶撒腿飞奔出去,没过多久,就带着一碗热盐水回来。陶瑾用盐水将手绢打湿,仔细的擦拭妇人的伤口。而后又将自己衣服内衬撕下一块,将清理好的伤口包扎起来。 处置完伤口,见那碗里还有不少的水,便叫桑叶将妇人搀扶起来,将淡盐水一口一口的喂进妇人嘴里。 直到这妇人的呼吸逐渐均匀了一些,陶瑾这才放了心。同桑叶一起吃力的将人抬出去,打算寻个人打听一下她的出身。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跑过来一群人。见到陶瑾手中搀扶着的妇人,二话不说呼啦啦的将她们团团围住。 什么人?竟然敢伤害我家夫人,仔细我们叫官兵将你们抓起来,扔进那大牢里去。为首的婆子厉喝道。 桑叶气的不轻,翻个白眼骂道:你瞎啊,这位夫人分明是我们小姐救起来的。若不是小姐好心出手,怕是此刻早已经断气了。 那婆子叫桑叶唬的一愣,随即收敛了态度,满腹疑窦的看着陶瑾:既然不是小姐伤的人,我家夫人又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陶瑾道:不过是凑巧遇见了,顺带就出手搭救一把。说来也怪,既然是你府上的夫人,又为何会孤零零的躺在巷子里呢? 方才奴婢们陪着夫人在闹市游走,猛然过来一群骑马的官军,将咱们一行人冲散了。烟雾弥漫之中也没看清楚,这才将夫人丢了。 那婆子见陶瑾穿着打扮也着实不像什么坏人,便放心道:既然是小姐救的人,那就是我方府的恩人。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小姐只管开口。我家夫人一定会答谢你的。 说到方府,陶瑾就是一愣,随即问道:你口中的方府,可是太学祭酒方文天的府上? 正是。婆子没想到陶瑾竟然连自家老爷的名讳都知道,态度一下子庄重了许多。 陶瑾心中觉得有些意外。太学祭酒方大人是朝廷出了名的老顽固,他的这位夫人更是出奇,不仅出身高,眼光也高。寻常人家的夫人根本看不上眼,甭说结交,就是连见一面都难得很。 听说有不少官家夫人上门求见,最后即便能踏进方府的大门,也只是见到方家的两位姨娘而已。 陶瑾前世便听闻此人,却从未见过。没想到重生一世,竟然这么猝不及防的就遇见了。 想来也实乃是天意了。 命人将方夫人扶上马车,那婆子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腰牌交给陶瑾:这是我府上的信物,姑娘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着人上门来知会一声。 陶瑾并没伸手去接那金牌,勾着嘴角笑着道:今日出手相救,实在是一场机缘巧合,也谈不上什么恩不恩的。素闻坊间传言方夫人性情高冷,陶瑾好奇,倒是想结交一番。再过几日就是上元灯节,倘若夫人身体好一些了,不知能不能请来我的府上做客? 姑娘也知道我家夫人性格孤傲,实在不喜欢热闹。您这个要求,奴婢怕是不能冒然答应的。 无妨,待夫人醒来之后,你尽管将我的话转述就是。我是尚宝寺丞陶大人家的长女,名唤陶瑾。方夫人若是愿意来,可以直接登门,小女定然亲自出门迎接。 待夫人醒来,奴婢一定会如数转达。至于夫人能不能应承,那就要看她自己的了。奴婢身份低微,实在不能左右什么。 如此便好。陶瑾与那婆子约定好,之后便带着桑叶离开。 耽搁了这么一会的功夫,城中的人差不多已经开始散了。陶瑾又带着桑叶转了转,没过多久就看见自己的马车原路返回来,便带着桑叶乘车回府。 回到静风居之后,陶瑾开始洗漱。正在窗下坐着梳妆的时候,就见西厢房门打开,桑叶静悄悄的走了出来。 陶瑾放下梳子,缓步出了自己的房间。站在回廊之下,声音冷清的问道:你是要去清风阁吗? 桑叶被当场抓包,免不得有些心虚。绞着手指支支吾吾的道:不是奴婢只是想要出去走走罢了。 -- 第26页 陶瑾点点头,笑着道:若是要去也行,免不得要替我传回话了。上午同拾翠说的那些,她定然不敢跟二小姐讲。你若是去了,就劳烦原话转述一遍。虽说是姐妹,但也要讲究一个礼尚往来。二小姐既然叫拾翠带了话,我不递回去可怎么行呢。 陶瑾那番话句句带刺,桑叶自然不敢跟陶宛转述。因而便只好放弃了出去的念头,乖笑着同陶瑾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奴婢不过是嫌弃屋子里闷,想要出来透透气罢了。既然小姐不喜欢奴婢出来,那么奴婢就回房间里待着去。 桑叶跟随陶宛多年,被调、教的极为聪敏机灵。如今见自己的意图被识破,便也不敢再跟陶瑾硬来。自从上次吃过那一次亏之后,她便深深晓得这位大小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遂服了软,乖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陶瑾制住桑叶,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再也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了。 转眼便到了上元灯节。这一日府中挂满了花灯,就连梅园都被装点收拾了一番。陶瑾一大早梳妆打扮好了,就坐在房间里等着。她在闹市遇见方夫人纯属意外,是机会,也是运气。 如今能不能帮到自己,全看方夫人肯不肯登这趟门了。 晌午时候,众人一起坐在花厅里吃饭。因着明日陶瑾就要启程,戴氏便命厨房将菜色做的异常丰盛。 席间二姨娘和陶宛一个劲给陶瑾夹菜,言语之间皆是依依不舍。陶瑾能看出这对母女神色之中的欢愉,心中愤然,却没有表露半分。 不多时,刑婆子就过来禀报:老夫人,门外有贵客到访。 哪里来的贵客? 说是太学祭酒府上的方夫人,特意来拜访咱们大小姐的。 二姨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你可是听准了,莫不是来见二小姐的? 刑婆子连忙摇头道:不是,那门房说的清楚着呢,就是来见咱们大小姐陶瑾的。 戴氏一听闻方夫人的身份,顿时就庄重了许多。这府中的夫人们最为讲究出身和门第,太学祭酒是个从五品的官,本来就比陶庆天高上一级。更何况这位方夫人娘家势力也不容小觑,她的兄长是御医署的太医,曾经救过宫中一位贵妃的性命。如今身份超然,深得皇帝信任。 这样身份的人,便是往日请都请不来,更何况如今亲自上门拜访。 戴氏不敢怠慢,连忙叫二姨娘带着陶瑾出门迎接。 方夫人已经在门口站着,她今日穿着一身胭脂色如意云纹袄裙,头上戴着一整套的莲花头面,显得清冷又华贵。休养了这些时日,她的身体已然痊愈。如今脸颊红润,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活了许多。 二姨娘不敢怠慢,连忙端着笑脸迎上去:方夫人大驾光临,真是叫我府中蓬荜生辉。老夫人此刻正在厅中等候,姐姐快随我进来吧。 容氏有心巴结方夫人,上前就要拉着她的手。 方氏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疑惑的看着二姨娘。见她打扮庄重,身上穿着红色通袖大袍,便道:恕我眼拙,观这穿着,你应当是这府里的夫人吧? 容氏有些尴尬,一只手要伸不伸的僵在半空中,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陶瑾见状便上前行礼道:方夫人不要误会,这位虽然穿着夫人的衣服,确然只是我府中的姨娘而已。我母亲如今正被禁足,怕是不能亲自出面迎接,还请夫人见谅。 方氏打量着陶瑾道:你就是那日救过我的姑娘,叫陶瑾是吗? 正是小女。 方氏点点头,径直绕过二姨娘,上前拉住了陶瑾的手:看你小小年纪,竟然还有胆量救人,就不怕叫我府中的人赖上吗? ☆、方氏登门 夫人气度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出身不俗。倘若是别人,陶瑾断然不敢冒然出手。但是不知为何,一见了夫人就觉得颇为投缘,因此才斗胆出手相救的。陶瑾不动声色的夸赞道。 方夫人被夸奖的心中欢喜不已,拉着陶瑾左右瞧了又瞧,越看越觉得喜欢。 没想到这京城的女儿家里,还有这般叫人喜欢的孩子,真是没白走了这一趟。许是气场相合的缘故,这方夫人对陶瑾十分的对眼缘。 二姨娘被晾在一边,心中感觉不自在,轻咳一声提醒道:夫人,我们老夫人还在候着您呢,咱们先进府去吧。 方氏冷冷瞥了二姨娘一眼,冷冷的道:野鸡头上插根羽毛,那也变不成凤凰。贵府这规矩真是差,区区姨娘,竟然连点规矩都不懂。 说罢也不理会容氏,径直拉着陶瑾往门里走。 戴氏同陶宛两个正在花厅外站着,待方氏走到近前,戴氏便笑着迎上去道:我们祖孙二人皆是腿脚不怎么方便,因此就没有出府迎接,还希望方夫人不要介怀。 方夫人看都不曾看陶宛一眼,只笑着对戴氏道:今日拜访实在唐突,没有叨扰到府中就好。也实在是前些日子承蒙陶瑾姑娘搭救,救命之恩大于天,因而才会走这一趟。 一行人坐到厅中,方氏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番。言语之间大肆夸赞陶瑾,直将戴氏听得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 第27页 二姨娘和陶宛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立时都有些傻眼。 一番夸赞过后,方氏便拉着陶瑾的手道:陶瑾这孩子懂事又会说话,我十分喜欢。来之时还想着要怎样才能答谢,此番见了,倒又不想用那些庸俗之物做谢礼了。说起来我最近正在编纂一本古琴谱,不如叫她来我府中帮忙如何? 陶瑾今日请这方夫人过来,也确实存着想要求她帮忙的心思。依照她对方夫人的了解,至多也只能请她在自己祖母面前求个人情。至于戴氏最后会不会允准,那还是得看天意。 岂知方氏为人很是通透,不仅能看透陶瑾的用意,而且还给出了一个极为高明的主意。编纂琴谱这种事根本无法衡量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的也有。倘若以此事为由请求陶瑾帮忙,那么留在京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因而当方氏这番话一说出口,二姨娘顿时就神色大变。连忙站出来阻止道: 陶瑾她自小就住在庙中,又哪里会懂什么编纂琴谱。说起来我府中的二小姐倒是精通音律,不仅容貌美丽,且性格也好。夫人若是需要,不如将宛儿带过去帮忙如何? 方氏不满的瞪了二姨娘一眼,道:本夫人府中可是正经八本的地方,你以为任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的?我看中陶瑾,那不仅是因为她人品好,更是因为她嫡出的身份。至于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陶宛,她又是谁?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 这陶宛虽然是庶出,但是样貌才情却是样样都顶好的。二姨娘有些心虚的道。 方氏冷哼一声,轻蔑的道:那便罢了。我府中向来都有是有规矩的地方,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瞧得上的。即便今天在这里答应你了,怕是我府中的门人也不会放你那位二小姐进去。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这么一番抢白,别说是二姨娘给怼的哑口无言,就连陶宛都是脸色煞白,暗暗的低头绞着手指。 抢白完二姨娘,方氏就拉着陶瑾的手道:孩子,你说呢? 陶瑾无奈的叹息道:夫人如此器重,陶瑾自然愿意得很。不过按规矩我明日就得离府去庙里居住,便是我想答应,也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老夫人,您怎么说呢?方氏转头,笑眯眯看着戴氏。 若是旁的事,老身定然一口允诺。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你得叫我仔细思量思量才好戴氏犹疑的道。 二姨娘犹不死心,添油加醋的道:方夫人,妾身多个嘴,再奉劝你一句。陶瑾自小命格不好,八岁那边差点克死我们老夫人。算卦的先生说她天生命硬,克夫克子克亲人。您若是不想招惹是非,还是莫要与她走的太近。免得沾染了霉运,那可就晦气了。 哦,竟然有这等事,我可是没听说过呢。方夫人狐疑的看着陶瑾。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十几年,不知道哪个叫我克死了?陶瑾讥讽的看着二姨娘。 那是因为你不在府里,倘若在的话,这府里的人早就死光了。 姨娘这么说,未免偏颇了一些。那些个算命的都爱满口胡言乱语,依我看,什么命硬不硬的,全都是顺口胡诌出来的。就是因为听信一个算命的话,竟然叫自己亲孙女在庙里住了十来年。老夫人,这事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呢? 方氏这句话不轻不重,正巧刺激在了戴氏的心尖上。这位老夫人一生之中除了惜命之外,其次就是最为爱护府中的名声。此番被这么一激将,立刻满口答应下来:好吧,既然方夫人如此喜爱瑾儿,那便叫她留下来帮你纂这套琴谱。过了鬼节,您派轿子来接人就是了。 老夫人,您可不能二姨娘气的直跺脚。 闭嘴,当着贵客的面,你这么失礼成何体统!戴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狠狠的瞪了二姨娘一眼。陶瑾是她的孙女不假,但是这么多年没在身边,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如今被一个外人要挟着将自己孙女强行留下,这种滋味可不是怎么好受。 方氏也瞧出了一点端倪,未免给陶瑾带来更多的麻烦,便同戴氏说道:此番提出这么贸然的要求,也确实唐突了一些。当然,陶府也有陶府的规矩,老夫人若实在不愿意将人借给我,那便罢了,就当我从未来过。 哪里,能帮得上夫人的忙,那可是瑾儿这孩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老身自然也是一百个愿意的。戴氏缓和了语气,转而叮嘱陶瑾:难得方夫人瞧得起你,以后跟着她不仅要勤快的做事,更好好好学习规矩。切不可丢了咱们府上的名声。 孙儿谨记祖母教诲。陶瑾感激的看了方夫人一眼,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稍作了片刻,方氏便起身告辞。陶瑾陪着方夫人出门,亲自将人送到了轿子上。 临别之时,方夫人拉着陶瑾的手道:你的情况,我原本也听说过一些。料到你今日求我的原因,却没料到你处境会如此艰难。你母亲如今被褫夺内权,想必你们母女的处境都不怎么好过,倘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尽管开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夫人纵然好心,也插手不了府中太多的事。今日能帮忙叫我留下来,陶瑾已然万分感激了。余下的事,瑾儿自己处理就好。 -- 第28页 你能这么想很好,只是也不要强求,倘若有事,尽管跟我开口。方夫人说罢,转身坐着轿子离开。 陶瑾回到府中,半路上就遇见了等候自己多时的陶宛。 费劲心机绸缪半月,姐姐到底还是如愿留下来了。真是可喜可贺。陶宛嘴角勾着笑容,目光却透着冰冷。 看来今日之事对陶宛的刺激不小,陶瑾觉得有些可笑。她这个妹妹虽然是庶出,打小却娇生惯养起来的。虽然表面上性格寡淡,实则却争嘴的很。这么多年在府里过活,怕也没人说过一句重话。今日被方夫人夹枪带棒的,也是够她受的了。 陶瑾神色复杂的看着陶宛:这陶府本就是我的家,我是这里的大小姐。如今不过是留在府中,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陶宛没有反驳,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姐姐,你可是会后悔的。 陶宛惯常都很懂得威胁人,不动声色,如同戏谑。同样的话,前世她也曾跟陶瑾说过几次,只不过那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吃到了苦头,也才明白,这句话风轻云淡之后的重量。 只是,她却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单纯忍让的陶瑾了。 ☆、新人入府 无论如何,如今终于能留在府中。陶瑾心中的初步目的达成,心中很是明快。 无所事事的在府中转了一圈,她本打算再去兰馨苑看看江氏。半路上却被点珠拦住了去路:大小姐,老夫人说明日府中会买进来一批丫鬟,叫您过去挑几个。如今既然已经留在府中,素日里排场就要讲究一些。静风居才刚入住,也没什么下人。您可以挑选四五个留用,以后若是不够的话,可以再从别的院调选。 晓得了,替我谢过祖母吧。陶瑾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赏给点珠,而后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桑叶正在给陶瑾收拾明日出行的包袱,她已经跟二小姐说好,待陶瑾一离开府中,她就重新回清风阁做事。因而收拾东西的时候,便将行装分出来两包。一包要给陶瑾带走的,另一包则是她回清风阁要带着的。 小姐明日何时启程?奴婢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也好出府去送小姐一程。桑叶显然是怕陶瑾要将自己带走,因而便连忙摆明自己的立场。 陶瑾躺在软塌上休息,闻言便道:时辰未曾定好,你若是起得早,就带着行李在门口等着吧。 见陶瑾没有要将自己带走的意思,桑叶这才松了口气。收拾完屋子,就回自己房间里休息。 次日一早,陶瑾还没起床,桑叶就开始着手准备。伺候着陶瑾吃过了早饭,桑叶便拎着两个大包袱在门口等着。 足足站了快半个时辰,也未见陶瑾出门。倒是看着府里的管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进了静风居。 看见桑叶如此模样,那管事奇道:桑叶姑娘,您这一大早是要做什么去? 大小姐今日出府,我想着送她一程。桑叶皱着眉看着管事身后的人,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这是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大小姐已经管事话未说完,就见陶瑾迈步从主屋里出来。 今日天气好,陶瑾只穿着一件柳青色的缎子袄裙,头上簪着虫草头面,额角压着掩鬓。一张精巧的瓜子脸画了淡妆,双眉如黛,眉间一颗美人痣。 已经习惯了大小姐素面朝天的样子,今日猛然见了这精心装扮的一面,桑叶不禁有些吃惊。 她本以为,这整个府中最好看的人当属二小姐。没想到大小姐这么一番打扮,竟然也不遑多让。一个妖娆如牡丹,一个清冷若腊梅。 这府里的两位小姐,还真是不得了。 刘管事,可是将人都带来了?陶瑾环着手,气度雍容的道。 刘管事唬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看着陶瑾赞叹道:大小姐这气度,跟夫人当年可真是一模一样。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您要的人,我都已经带过来了,昨日新买进府里的,全部都在这里呢。您选选看,若是喜欢,就留下几个吧。 那些仆妇都站成一排,陶瑾挨个走过去,见两个还算合眼缘的。 都叫什么名字? 奴婢盛歌。 奴婢接欢。 从今日起,你们可愿意跟着我做事? 那二人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陶瑾点点头,对刘管事道:将这两个留下。 老夫人说要给大小姐多留几个,院里浆洗的粗使婆子也要选几个才行。刘管事建议道。 陶瑾本来也只想随便选上几个,但见有些人低着头,满脸的不情愿,于是心下了然。走道众人面前,陶瑾徐徐开口说道:静风居的情况想必你们也知道一些,今日就给大家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愿意留下来的,就站到我的身后来。不愿意跟着我的,尽可以让刘管事另择去处。 那些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抉择。队伍最尾端有个七八岁的丫头,举着手踮着脚吃力的看着陶瑾:大小姐,跟着你有没有糖吃? 我不爱吃糖,往后若是有人送糖过来,可以都送给你吃。陶瑾笑着道。 -- 第29页 那我愿意跟着大小姐。小丫头欢呼一声,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陶瑾身后。 有了人带头,余下的人也都不再犹豫,纷纷跟着走到陶瑾身后站定。 这么左右一算下来,竟然还比预算的多出了三个。刘管事有些为难的看着陶瑾:这大小姐,人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无妨,你只管这样去跟祖母说罢。若是府中不愿意出钱,便从我的月例中扣。 得了陶瑾这句话,那刘管事也不再纠缠,即刻便带着余下的人离开。 桑叶跟个傻子似的拎着两大包行礼看了全程,直到刘管事离开,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陶瑾:小姐,这是要留在府中了吗? 陶瑾正在忙着安置下人,没空理会桑叶。只是对盛歌吩咐道:你去将桑叶手中的行礼接过来。按照位置摆放整齐,且莫疏漏了。 是,小姐。盛歌和接欢跑过去将桑叶手中的行礼接走,很快抬着进了屋。 桑叶手中只剩下她自己的包袱,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下又觉得很尴尬。往常这院里只有她自己倒觉不出什么,如今多了这么些人,倒是显得她像个外人似的,冷冷清清的。 犹豫了片刻,桑叶还是转身往清风阁走。有些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跟着陶瑾的时间尚短,但她却有点喜欢这个大小姐。她的心思深归深,至少没那么算计。 静风居那边热火朝天的忙着安置下人,清风阁这头却显得有些冷清。这几日二小姐心情不顺,下人们连走路都不敢出声。桑叶将自己的行礼安置好,便径直去跟陶宛复命。 进到主屋方知二姨娘也在,这对母女皆是冷着脸,气氛有些僵硬。 打从她入府的那天起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个野丫头在外面也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点,手段越发的高明了。从回府当日就抱住了你祖母这条大腿,而后又是步步拔高往起窜。早知今日,你当初就应该听我的。趁着她在外面,找个人一刀结果了她多省事!如今引狼入室,连动个手脚都不行了。 二姨娘语气狠毒,倒是将桑叶吓得不轻。见陶宛向自己看过来,桑叶慌忙低下了头。 江氏被禁足出不来府,你仍旧还是这府里的内主子,姨娘有什么值得慌张的! 陶瑾有那方夫人给撑腰呢,就是你祖母都莫可奈何,你说我该不该慌!容氏皱眉,不耐烦的说道。 祖母留下陶瑾,可不单单是有那方夫人的面子在。这些日子她那嗓子叫大姐调养的好了不少,对她可是越发的依赖的。姨娘与其担忧方夫人,倒不如先从祖母那里下手。只要能切断她对陶瑾的依赖,想要将人赶出府,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这陶瑾就是一颗毒瘤,倘若叫她留在府中,日久必成祸患。眼见着我们的计划就要成了,可不能叫她进来搅合。只要将陶瑾赶出府去,用不了两年,我必然就能设法当上夫人。届时女儿你就是正经八本的嫡出小姐,我看他们谁还敢轻视你。 就因为这庶出的身份,我自小遭受多少白眼。如今好不容易这处境才好了一些,只要我不松手,谁都别想从我的手中夺走什么。 陶宛攥着拳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算计。 二姨娘舒出一口气,抬头板着脸看着桑叶:听说你已经将大小姐制药的秘方拿到手了,东西如今可在身上? 桑叶忙从袖子里将药方子交出去。 容氏不懂药理,只茫然的看着上面的字:你这方子,可是真的? 桑叶忙道:是真的,那日大小姐叫我按着房子抓药,奴婢多了个心眼,就将这方子誊抄了一遍。后来也给府里的大夫看过了,说就是治老夫人的咳疾的。 那就好,只要手里有这个方子,我看她陶瑾还能蹦跶几天!二姨娘冷哼一声,仔细的将那药方子揣进袖子里。 陶宛抬头,一脸审视的看着桑叶:这段时间,大小姐那还有别的动静没有? 没、没有。自从搬去了静风居,大小姐一直深居简出,只闲暇时去探望江氏,别的时间都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桑叶低着头道。 既然如此,那她又怎么会认识方氏? 这个奴婢确实不知。或许在回京之前,她二人就认识也未可知。桑叶虽然不知二小姐被方氏好一番侮辱,但是直觉告诉她,此刻断然不能将实话讲出。否则就是给自己引火烧身。 也正是在此机缘巧合之下,陶宛并不知道陶瑾与蓝济景的事。否则抓住了把柄,定然又是一番惊涛骇浪。 ☆、再起波澜(上) 却说静风居这边一下子添置了不少新人,简直就是热闹非常。盛歌和接欢在入府之前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后来家计困难,这才卖到府里当了丫头。 另一个爱吃糖的小丫头名叫苦夏,身世落魄了一些,是府里的管家从一堆叫花子里捡回来的。 余下的仆妇和婆子,有几个是府里的老人。因着此番人事变动,这才跟了陶瑾。 其中有一个媳妇子名叫翠珠,因着能生,成亲之后一连生了六个娃,便叫府里人打趣,起了个六妈妈的绰号。 -- 第30页 这六妈妈为人极为爽快,在府里的时候又颇懂规矩。只是因着身材较胖,日常是能吃了一些。原本在二姨娘的翡翠阁里做事,后来叫容氏嫌弃,趁着人事调动赶了出来。 陶瑾对自己院里这些人都非常满意,当晚趁着大家闲暇,便将人聚在了一起。新来的丫鬟不懂得规矩,难免日后行走有所冲撞。以防万一,陶瑾还是让六妈妈教教大家规矩。 众人围着陶瑾坐在屋内,一侧烧着火炉,屋子里异常的温暖。 六妈妈舌灿莲花,从上到下将府内的情况都分析了一遍。而后又针对各房的小姐夫人性格一一交代,陶瑾眯着眼睛坐在一边听。这六妈妈虽然废话多了些,但大部分说的还算属实。 尤其叫陶瑾感到意外的是,二姨娘虽然掌权,但在府中的风评并不怎么好。相反的是,二小姐陶宛却深得人心拥戴,往年容氏做过不少的妖,最后都是她这个女儿出来收场,趁机收买了不少的人心。 有那么一瞬间,陶瑾觉得心里有了点平衡。前世陶宛迫害她受酷刑而死,她本觉得是天下最残忍的事。但是与利用自己亲生母亲相比,迫害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头一日做足了功课,第二日便将身边的丫鬟们都撒了出去。陶瑾回府时日尚短,丫鬟们又都是新来的,主仆都拎不清状况可不行。倘若哪日二姨娘发难,她怕是连接招的余地都没有。 陶瑾用过早饭,就将盛歌和接欢叫进房里。每人给了二两的碎银子,叫她们跟着六妈妈去各房拜见。也的得亏六妈妈是个老人,之前跟各房的人都有些交情,因此没过几日,这两个丫鬟就彻底在府中熟悉起来。 陶瑾忙过了院子里的事,这才得空抽身去看望江氏。听闻女儿已经彻底留在府中,江氏也是欢欣不已。 拉着陶瑾的手道:往常这府中无一个贴心的人,如今我女儿留下了,我这当母亲的便也有了指望。以后也不求别的,只求我女儿能时常过来看看,跟母亲说点贴己话。 这是当然。看母亲气色也好了许多,想必这些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吧?陶瑾眨眨眼睛,打趣道。 江氏红着脸,有些羞怯的道:托我女儿的福,前些日子你父亲过来一趟。虽然没说什么话,但也小坐了片刻。这些年他从未来过这院走动,如今能主动露一次面,也算是难得了。 除了借针那趟,陶瑾并不知道父亲还来过这里,因而便一脸疑惑的看向牙婆。 后者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同陶瑾道:老爷前些日子过来,将那套乌木针给要走了。 祖母近来并未生病,可知父亲要那乌木针做什么? 牙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 母亲为何不问? 陶瑾皱眉看着江氏。后者有些心虚的低着头,轻声道:我、我怕他生气,没敢问 母亲简直就是糊涂。那乌木针是难得的宝贝,就连女儿当初眼馋,也不曾跟母亲开口要过。如今你将这东西给了父亲,他那人又不懂得针灸,要这东西作甚!最后还不是入了那容氏的手中。 啊那可怎么办呢?叫陶瑾这么一说,江氏显得有些慌张无措。 看不得自家母亲这般着急,陶瑾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道:母亲当年嫁到府里来的时候,那嫁妆是何等的丰盛。如今才不过十几年,私库里面几乎被掏空了一大半。父亲他是朝廷的命官,何尝不会给自己挣银子使。分明就是有人看中了您这手里的财产,变着法的往外搂呢。 母亲若是有心,就千万要守好自己的东西。往后不管是谁来要,断然不可往外拿了。那些银子可是您将来养老用的,若是都给了旁人,您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前世江氏活的那般落魄,陶瑾就忍不住心酸。 可显然她母亲却并不这么想,即便被关在了院子里,却仍旧十分乐观:我没有事,府里不是还有月例呢吗。那些财产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送给你父亲用。瑾儿你是不知道,每次给他东西,他的心情都可好了。母亲愿意看他笑,就觉得那银子花的很值呢。 陶瑾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家母亲。她是真的没想到,看似沉稳的人,竟然一遇到感情就会变得这么白痴。也难怪前世会混的那般惨,想来应该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将私库搬空了,最后才叫人赶出府去的。 牙婆显然也有些担忧,便对陶瑾道:大小姐,夫人这私库里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奴婢想着倒不如都一并交给你。如今既然已经留在府中,打理起来也方便一些。夫人这几年身体日渐衰弱,外面那些个铺子也没空理会,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那些个私产都是江氏的嫁妆,陶瑾本不想接手。可见如今这形势,不插手也是不行了,于是便答应道:如此也好,母亲还是将那些个账本子交给我,外面的事,我可以代为打理。至于您私库里的金玉等物事,还是要自己守好了。以后不管是谁来,且莫再轻易的给了。 那些东西都是留给你的嫁妆,什么时候出嫁了才能动的。女儿放心,母亲一定会替你守好了的。江氏满口答应下来。 -- 第31页 江氏虽然拍着胸脯保证,陶瑾心中却仍旧忧虑。临走的时候又拉着牙婆好一番叮嘱。 出了兰馨苑的门,就看见盛歌和接欢在门口站着。这两个丫鬟今早被派去给戴氏送药,陶瑾以为会耽误一会,没成想这么快竟然就回来了。 陶瑾见两个丫鬟脸色有些不好,便问:是不是送药的时候,祖母为难你们了? 盛歌摇摇头,忐忑不安的道:不是小姐,那药,老太太根本就没收 说着就从袖子里将装药的匣子拿出来,果然见六颗药丸整整齐齐的在里面摆着。 自从搬回静风居之后,陶瑾每三天送一次药给戴氏,这一个月来从未间断过。前几日去请安的时候,戴氏还要她再多做些药丸送过去,怎么这一转眼,竟然就不收了呢?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陶瑾便问盛歌:是不是二姨娘到老太太那院去了? 奴婢不知。不过六妈妈已经去打听了,想必一会就会有眉目的。接欢道。 陶瑾点点头,带着两个丫鬟回了静风居。等了约半个时辰,这才见六妈妈匆匆回来。 盛歌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了人,连忙拉着往主屋里去。 大小姐可是等了好一会了,您怎么这么慢呢。 六妈妈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道:翡翠阁今儿正逢着大扫除,要想套话,总得帮人做点事才行洗了一上午的衣服,可累死我了。 盛歌将六妈妈扯进了房间里,这人也不管不顾,径直倒了杯水就开始喝。 陶瑾见这人确实累得不轻,便吩咐盛歌道:去端几样点心过来,叫六妈妈先填饱肚子再说。 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的茶水,六妈妈摆着手道:不用了小姐,奴婢打听的事比较紧急,还是先跟您说的好。 陶瑾走过来坐在六妈妈对面,道:您说就是了。 奴婢听二姨娘院里的婆子说,昨日府中请来一个神医,此人医术高超,最为精通治疗咳喘之症。二姨娘便带着他去见了老夫人,听说那人给开了一副药,老夫人吃了之后当即就好了。也不咳嗽也不喘了,一整天都神清气爽的呢。 容氏这是看自己留在府中碍眼,已经迫不及待的出手了。陶瑾冷笑一声,道:如此便好。祖母大人能身体康健,我这个做孙儿的也就放心了。 六妈妈张着嘴,看傻子似的看着陶瑾:大小姐,咱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您这前脚才留下来,二姨娘后脚就开始鼓捣事,依着奴婢看来,这可不是巧合。 倘若二姨娘这次真的治好了老夫人的顽疾,您怕是再也没有了用处。届时再寻个别的借口,您怕是又得回那庙里去了。 陶瑾本来说的是句气话,没想到六妈妈如此实诚,板着脸开始教训自己。当即就有些哭笑不得,陶瑾问:那可如何是好? ☆、再起波澜(下) 这论及对策,六妈妈也有些犯了难。依着奴婢来看,最好还是能将这个神医赶走。可是他又是二姨娘请来的,大小姐怕是也无能为力。 盛歌端着一碟子点心进门,闻言便嘲笑道:说来说去,六妈妈不也是没有办法?我看这件事啊,还得听咱们大小姐的。想当初单枪匹马的入府,到如今能安然无恙的留下来,奴婢倒是觉得,大小姐可比六妈妈你要聪明许多哩。 盛歌嘴甜会来事,可脑子也不差。看陶瑾那稳坐泰山的样子,就知道她定然是有对策应付。六妈妈咋咋呼呼虽然是好心,但言语之间难免有所冲撞。她说方才那番话,也是想着有个提醒。 六妈妈这才幡然醒悟过来,伸手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懊恼道:瞧瞧我这张嘴,真是什么瞎话都敢往外说。大小姐莫怪,奴婢只是一时着急,断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这是自然。妈妈是府中的老人,凡事懂得定然比陶瑾多一些。往后若还有什么事,还得仰仗您帮忙呢。陶瑾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这六妈妈原本在翡翠阁里受惯了窝囊气,乍一来到静风居竟然能得到如此的待遇,心中免不得有些飘飘然。抬手将盛歌手中的点心全部都接过来,笑着同陶瑾道:奴婢现在可是大小姐身边的人,理当尽全力效力。您先忙着,奴婢没吃午饭呢,这就回去了。 说罢就带着那点心屁颠颠的离开了。 盛歌微微一皱眉,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涮了一遍,这才给陶瑾斟茶。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这没什么难办的。不管是神医还是庸医,总归就只能用那么几样药。同样都管用的情况下,端看祖母最信任谁了。 陶瑾擦擦嘴站起来,对盛歌道:一会你陪着我走一趟,我倒是要去瞧瞧,那个神医是何等高人。 今儿天冷,小姐要出门总得换身厚一点的衣服才行。盛歌去箱子里翻出一件狐狸毛的褙子给陶瑾披上,这才陪着出门。 山居这院今日格外的热闹,除了点珠和刑婆子等人,二姨娘身边的玄芝也在院子里站着。 看见陶瑾进了院,点珠连忙迎上去:大小姐,老夫人正在屋里行针,您还是等一会再进去吧。 -- 第32页 无妨,我只是过来看看祖母,稍坐一会就走。陶瑾摆摆手,叫盛歌掀开帘子就进了屋。 隔着屏风就能闻到一股子药草味,进了里屋,就见屋子里青烟缭绕,二姨娘端坐在下手位置,戴氏则仰头躺在软塌上。 在戴氏身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此人穿着一套老气横秋的长衫,头顶则仿照男子带着帽子。 陶瑾进门的时候,这人正在给戴氏针灸。所用的那套针具,正巧就是乌木针。 陶瑾眯了眯眼睛,却没有说话。转而恭敬的给戴氏行礼:孙儿拜见祖母。 戴氏脸上也扎着针,说话不怎么方便,遂只好对陶瑾摆了摆手。 二姨娘嘲弄的看着陶瑾道:大小姐可真是有心了,这前脚知道了神医入府,后脚就急匆匆的赶过来看望了。也不知道这心里惦记着的是你祖母,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陶瑾既然过来探望祖母,心中惦记的自然也是祖母。都是一家人,有人能治好祖母的病,陶瑾当然开心。陶瑾一脸平静的说道。 但愿你的开心,是真的开心才好。别等过几日被人从府里赶出去,再找个地方偷着哭去。 姨娘这话说的怕是有些过早了,到底是谁哭,还真的不一定呢。 两人唇枪舌战,扰得戴氏不胜其烦。用一只手狠狠拍了几下身侧的软塌,那被称作神医的妇人转头过来道:咱们这可是在治病救人呢,你们要吵架,劳烦都出去吵。 二姨娘坐着没动,陶瑾也不愿在这屋里多待,起身同戴氏告别:祖母且好好养着,孙儿回去做些点心给您送过来。 容氏闻言就捂着嘴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神医立刻板着脸对戴氏道:老夫人往常的饮食太过清淡了,根本不利于养病。从今日起,这饮食所用之物都要听我的吩咐,旁人做的东西,还是暂时先不要吃了。 戴氏点点头,含混不清的同陶瑾道:这几日有神医照顾着,你就先别过来了。小厨房里有两个厨娘在,也短不了我的吃食。等过些日子我好一些了,你再过来请安也不迟。 孙儿谨记祖母吩咐就是。陶瑾看了得意洋洋的容氏一眼,转头出了门。 主仆二人出了山居的院,走到无人经过的僻静之处,盛歌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粒药丸送到陶瑾面前:小姐,这药是奴婢趁人不注意从熏炉里偷出来的。您看这药 是不是跟我做的药一模一样? 盛歌吃惊的睁大眼睛:小姐怎么知道? 因为那药方子,就是从我的手里流出去的。 陶宛那人,心思缜密的很。当初将桑叶送到她身边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每当制药的时候,桑叶就会变得格外勤快。陶瑾知道她的心思,所以才有意将那药方子交给了桑叶。一方面是为了摁住陶宛,不叫她徒生是非。毕竟陶瑾刚刚回府,尚未站稳脚跟。倘若那个时候陶宛动了什么心思,她根本就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另一方面,她也正是在为今日之事做准备。不得不说陶瑾目光深远,当初所做的谋划,竟然在今天都一一实现了。 盛歌尚且不知自家小姐心中所想,有些着急的看着陶瑾:那可怎么办呢!有了小姐的这张方子,二姨娘定然能得老太太的欢心。届时小姐定然就不再吃香了,她们又会来欺负您了。 陶瑾笃定的笑着道:不会有事的,你且看着吧。不出三日,祖母定然就会传唤我。 事实上也没用了三日,戴氏就命人过来传唤陶瑾了。 方夫人提前送了套残破的古琴谱过来,陶瑾正带着丫鬟在屋子里一个音一个音的试,就逢着点珠进了门。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点珠的脸色有些难看。 盛歌看了陶瑾一眼,上前同点珠回道:小姐今儿正给方夫人纂琴谱,不知道老夫人找小姐有什么事? 点珠明显是有求于人,就连说话都不怎么硬气: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可能有点不好一早起来就咳嗽不止,府里的大夫和神医都束手无策,奴婢心里也没了主意,因此才来请大小姐过去看看。 那神医医术极为高超,就连我都比不过。若是她也束手无策,我怕也是没什么办法了。点珠姑娘还是回去吧,看看府外有没有什么能人,请来给祖母治一治。陶瑾头也不抬的说道。 点珠这下可是着了急,一俯身就跪在了陶瑾面前:这神医是二姨娘找来的,本就不怎么靠谱。都怪奴婢当日多事,帮着在老夫人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如今这一出事,二姨娘尚且能自保。可是奴婢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丫头,指不定就得被推出去当了那替罪的羊。点珠求求大小姐,您帮忙过去瞧瞧吧。若是能治好了老夫人,点珠定然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也得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点珠历来是个嘴硬的主,也是着急的狠了,这才不得不跟陶瑾说了实话。 你当知道,二姨娘这么做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倘若她耍手段污蔑我,怕是同样给你引火烧身。 那、那可怎么办才好,老夫人如今已然危在旦夕,大小姐您总不能见死不救。点珠慌张无措,一时之间竟然也没了主意。 -- 第33页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肯不肯听。陶瑾将点珠叫到自己身边,两人轻声细语的说了一阵。 点珠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答应道:成,就依着大小姐的意思。只要能保全我保全老夫人,做什么都豁出去了。 陶瑾得了保证,这才起身。叫盛歌将药箱子背上,一行人去了落花山居。 二姨娘见势不妙,一早就带着神医躲了起来,如今人在翡翠阁里,怕是一时半会也不敢露面了。 陶瑾见了戴氏,发觉她受的伤要比想象中严重许多。除了咳嗽不止,胳膊上被乌木针扎过的地方也开始鼓起了燎泡。 戴氏昨儿憋了一日,此时脸色已经呈现青紫色。点珠见状连忙上前给她顺气,流着眼泪道:昨儿老夫人就觉得不得劲了,奴婢要去叫你,她非得不听。又叫那婆子给开了好些个药呢,吃了之后不仅没好,反而却更加的严重了。 陶瑾给戴氏诊了诊脉,复又检查了一番药食,这才皱着眉对点珠道:这婆子是不是神医我倒不好说,但她开的药有两味是相克的。幸亏只吃了一次,若是多吃几次,怕是连性命都要丢了。还有那胳膊上的针孔,都是行针不当才会留下来的。乌木针材质特殊,行针的时候就连我都要仔细控制力道。那婆子将祖母扎的这样严重,分明就是不怎么精通针灸之术。 戴氏气的脸色发青,伸手拍着身前的桌子,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来人,去给我将那贱人找来! ☆、谋划反击(上) 接下来才是重头好戏,陶瑾自然不会错过。当即将身上装着的解毒药融开一粒,喂着戴氏喝下。而后又将熏香炉里那神医的药取走,换上了自己的。今日用药的量刻意加大了一些,为的就是给戴氏保持充沛的体力。 未过多久,戴氏的症状开始减轻。 待喘息平复下来,戴氏便亲热的拉着陶瑾的手道:还是你的医术高超,祖母听信那容氏的谗言,简直都快将自己害死了。 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也只是略懂一些医理罢了。不过祖母这病倒是好治,一时半会也还难不住孙儿。只是经此次一伤,日后的调养难免又要麻烦一些了。 是啊,我这身体,以后还得仰仗你了。戴氏黯然的叹息一声。 陶瑾心里清楚,经过这件事之后,她恐怕再也不会生出将她赶走的念头了。 点珠念及陶瑾的恩情,连忙在一旁帮声道:那可不是,老夫人您这病本来都叫大小姐治的好了大半,如今叫这二姨娘给害的,又得从头开始了。奴婢看那容氏打的就不是什么好主意,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神医,狗屁吧。奴婢看那人就是装神弄鬼来糊弄您的。 点珠本来跟容氏沆瀣一气,如今事办砸了,当然要先将自己摘络出来。趁着此刻容氏不在,赶紧在戴氏面前表表忠心,一会过堂的时候也好求着陶瑾给自己说句好话。 戴氏叫容氏坑的不轻,此番又当着陶瑾的面折了颜面,心中更是来气。冷着脸对点珠道:你带几个人去,连二姨娘还有那个什么神医,都给我抓过来。今日老身倒要好好的审审,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说到此处,就听见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容氏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似的跑进了屋,一看见戴氏就跪在她面前嚎啕大哭:老夫人,妾身被骗了呀那个什么狗屁的神医,她根本就是个一窍不通的骗子。她当初骗妾身说自己精通治疗咳喘之症,妾身一心惦念老夫人,还赏了她不少的金银财宝。岂知这人狼心狗肺,将老夫人害的丢了半条命不说,还偷了妾身不少的财物。老夫人,求您可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哇! 容氏拼的一手好演技,在戴氏面前哭的昏天黑地,凄惨无比。陶瑾不得不对这位二姨娘刮目相看,不愧是在府中管事十来年的,这脑袋瓜子十分灵活懂得变通。 分明是她自己蓄意谋划的事,结果这么三言两语的,竟然全都推到了别人的身上去了。照这么一说,她非但无罪,竟然还有了功了。 陶瑾冷眼看着容氏,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这本事用来糊弄糊弄旁人可以,但是想糊弄戴氏,那简直就是没门。容氏今日怕是给逼到份上了,否则断然不会出此下策。 果然,戴氏听了这番话,丝毫不为所动,板着脸怒视容氏道:你以为说的这么好听,我就能信了不是?那人当初是你招进府里来的,如今出了事,你别妄想推个干净。 人现在身在何处?你赶紧给我交出来,敢戏耍老身的人,不狠狠收拾她一顿,难出我心中的这口恶气。 叫戴氏这恶狠狠的语气吓到,二姨娘也不敢再给自己辩解。缩着身体嗫嚅道:妾身、妾身真的不知道 一早晨还在的人,这会子功夫能跑到哪去。戴氏看了点珠一眼,吩咐道:你带着刑婆子好好去府里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抓出来。 二姨娘一听说叫点珠去办差,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趁人不备给点珠使了个眼色,叫她搜的时候手下留情,可别真将人给找出来。 点珠会意,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 第34页 点珠带着人径直去了翡翠阁,玄芝正带着人守门呢,看见她来也是一下子就放松了警惕。 点珠姐姐。玄芝心里明显有鬼,赶紧上前拉住了点珠。 人可是在这院子里呢?点珠故意悄声问道。 在呢。玄芝看了一眼身后的洗衣房,意思是提醒点珠不要去搜那个地方。 岂知点珠早就叛变了,收到玄芝的暗示之后,二话不说就带着人搜进了洗衣房。 那神婆知道自己坏了事,吓得瑟瑟发抖,如今正在洗衣桶里躲着呢。点珠命两个力气大的婆子上前将人给揪出来,二话不说带着往外走。 玄芝吓得腿都软了,脸色惨白的看着点珠:姐姐,你这是 老夫人叫这婆子害的差点连命都丢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人交出去才行,否则我也无法对上头交代。玄芝妹妹,对不住了。 说罢一行人就呼啦啦扯着那神婆离开。 玄芝发觉情况不妙,连忙撒腿往清风阁跑去。每当府中有事的时候,陶宛一般都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是这一次,她怕是不能作壁上观了。 却说点珠拿了人,径直送到山居里。此刻二姨娘虽然在地上跪着,但是神色缓和过来许多。无论如何,只要这神婆不被拿住,她大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掉,戴氏不能拿她如何,至多也就是责骂几句罢了。 正在心里暗自庆幸,就听到门口的婆子禀报:老夫人,点珠姑娘已将将那神婆拿住了。现下问问您,是送到屋里审问还是直接拉出去上刑。 戴氏冷冷的扫了容氏一眼,沉声道:将人给我带进来吧。 容氏一看这架势,吓得两腿发软,几乎要趴在了地上。 那神婆浑身都湿透了,进门的时候淋了一地的水珠子。一看见容氏,就张着嘴高声哀嚎:唉呀妈呀,二姨娘你可得救我。这人也不知道哪请来的,一着了急,说话竟然还带着口音,一口的大碴子味。 容氏叫她嚷的脑袋发炸,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快闭上你的狗嘴吧,老夫人面前,这是成何体统。 前几日还在一起互相吹捧的两个人,此刻不仅离心离德,简直开始狗咬狗一嘴毛了。陶瑾冷眼旁观,觉得有些可笑。 戴氏心中的气愤更甚,冷声睨着那婆子道:说罢,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来我的府里招摇诈骗?目的是什么,何人指使的? 戴氏每问一句,容氏就抖一下,跟跳舞似的,看的丫鬟们直捂着嘴偷笑。 我、我我是村子里的药婆,确实懂得一些偏方,素日里就在村子里给百姓治些小病小痛的此番听说陶府老夫人有顽疾未愈,想着能多赚点银子,所以就来了 那婆子似乎有些畏惧容氏,避重就轻的答道。 可显然戴氏不打算就此罢休,不耐烦的问道:我有顽疾未愈,又是谁告诉你的呢? 那婆子给问住了,偷偷拿眼睛瞟二姨娘,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到了这个份上,容氏也豁出去了,挺直了腰板看着那婆子道:说罢,究竟是谁指使你来的?所用的那些个药,又是谁给的? 容氏说这话,漫不经心的看了陶瑾一眼。那婆子何其机灵,当即便道:我是受大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指使你的。陶瑾瞧出了这两人的意图,冷冷的开口阻断了婆子的话:这些日子我忙着规矩院里的新人,根本未曾出府过。若想知道谁指使的你,只要去门房那查一查府中下人出入的记录,怕是一下子就能查出来。 再则,我自己就能医治祖母的病,何须再假借外人之手。被你抢了风头,怕是对我半点好处也没有。自打回府开始,陶瑾日日精心侍奉祖母,只希望她老人家的身体能好起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些成效,又怎么会叫个外人来破坏? 陶瑾睨着容氏,嘲弄的道:有些人丧心病狂,便是想拖我下水,也得带个脑子。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就连我都能瞧得出来,祖母难道就瞧不出来吗? 戴氏被陶瑾捧的开心,笑着点头道:瑾儿说的不错,今日这事,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想借着我孙儿的手,谋害我这条老命。有些人算盘打得很精,就是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想将老身害死,自己在这府里一手遮天不成! 容氏叫戴氏这番话给吓得,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天地良心,她当初只想设计将陶瑾从这府里踢出去,断然没有要害了老夫人的意思。 怎地今日被这陶瑾三言两语一挑拨,她这罪名就愈加严重了?倘若这罪名一旦落实,那可就不是骂一顿就能了结的了。严重的话,或许连这姨娘的位分都保不住。 容氏越想越害怕,汗水顺着脸颊直流淌。今日老爷不在府中,又有谁能救救她呢? 正当戴氏要开口宣判的时候,刑婆子进门来报: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妹妹腿脚不好,向来不爱出自己的院,没想到这次倒是来的及时。陶瑾看着容氏,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 第35页 只不过,这容氏已经被抓了现行,她又该如何解救呢? ☆、谋划反击(中) 这二姨娘空有一身的算计,却无半点谋略。往常出事的时候,都是陶宛不断的在后头收场。那时候戴氏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却不同。容氏此番作妖,已经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这是戴氏最不能容忍的事。 戴氏沉着脸,有些愠怒的对刑婆道:二小姐身体不好,这种场面还是不要叫她看见了。先叫人推她回去,有什么事,随后再说。 那厢刑婆子没等出门,陶宛就在门口叫喊道:祖母,宛儿有话要跟祖母说。今日之事与姨娘无关,皆因桑叶记恨大姐而起。这个所谓的神婆,也是桑叶私自收买来的。宛儿手中有证据,求祖母明察。 陶宛这番话可谓是绝地反击,一下子就将一边倒的局势扳正过来。戴氏眯着眼睛看了容氏一眼,神情也开始有所犹豫。趁着这个空档,容氏连忙磕头哀求道:老夫人,妾身真的是冤枉的。您若是不信,就将宛儿叫进来。她手中有证据,定然能给妾身一个清白。 戴氏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来征询陶瑾的意见:瑾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妹妹既然说有证据,祖母不妨将她叫进来问问。也省得冤枉了姨娘,叫府里的下人们说闲话。陶瑾一脸平静的说道。 戴氏这才点点头,对刑婆吩咐道:将二小姐带进来吧。 下人打开帘子将陶宛推进来,也兴许是太过着急出门,陶宛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见到戴氏,连忙将手中一本册子呈上去:这是宛儿从门房处调来的,上面有府中下人出入的记录。这几日除了两个厨房的管事外出采买,余下的就只有桑叶一个出去过。 你当知道,只凭着这个,也不能洗脱你姨娘的嫌疑。戴氏道。 宛儿当然知道。所以查出来之后,就率先已经审问过了。桑叶也已经承认,这婆子就是她找过来的。具体的地址,也已经核对清楚,没有半点差错的。 陶宛显然来之前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对于戴氏的质疑,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就将人带进来吧。老身倒是要问问,她为何要这么狠毒,竟然敢收买人来陷害老身和这府里的大小姐。 戴氏话音未落,点珠已经将桑叶带了进来。这丫头头发有些杂乱,身上绑着一条绳子,看起来倒真像是被审问过的。 跪在戴氏面前,桑叶顺从的道:老夫人,是桑叶收买人来府里的,害得您受了这般的苦,桑叶认罪。 你为何要这么做? 老夫人也晓得,桑叶本就是二小姐房里的人,后来不得已才过来伺候了大小姐。府里人人都知道大小姐不喜欢二小姐,这些日子奴婢在大小姐手底下做事,可是没少吃了苦头。因而便怀恨在心,想着设计报复一番。这神婆是奴婢老家的人,前些日子来汴城投靠亲戚,叫奴婢遇见了。思来想去,这才想了这样一个主意出来。本打算借着神婆的手扳倒大小姐,不曾想她根本不懂医术,竟然将老夫人害的如此严重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所为,跟姨娘没有半点关系。求老夫人饶过姨娘,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桑叶跪在地上砰砰磕头,直将那额头磕红了还不停下,看起来有些可怜。 陶宛坐在轮椅上,也是满怀愧疚的道:桑叶是我房里的丫头,当初也是好心才送到大姐身边去的,没想到最后却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是宛儿的错,求祖母一并责罚了吧 陶宛身子骨向来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的。如今又是这样可怜巴巴的哀求,甭说旁人,就连陶瑾这个旁观者都能陡然生出三分怜悯来。 这对主仆将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将罪责从容氏身上转移,且还不动声色的捅了陶瑾一刀。戴氏信以为真,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对点珠道:这地上凉,先将姨娘搀扶起来吧。 容氏见到事情有了转机,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这才站起来退到一边。 戴氏看着桑叶:你说你是对大小姐怀恨在心,所以才这么做的? 桑叶愣了一下,垂着头答道:正是。大小姐对二小姐不好,曾经出言侮辱过。这件事清风阁的奴婢都清楚,奴婢也是气不过,这才起了报复的心思。 陶宛闻言脸色就是一变,连忙呵斥:休得胡说,大姐与我姐妹情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一个下人懂什么,少来祖母面前放肆。 桑叶梗着脖子道:奴婢没有胡说。大小姐就是瞧不起二小姐,这些日子奴婢在静风居伺候,大小姐没少叫奴婢吃了苦头。还有年前奴婢挨打的那次,也都是大小姐故意设计陷害奴婢。这一桩桩一件件,奴婢可都是记得清楚。今日索性也出了事,莫不如当着老夫人的面一吐为快。也好叫众人看清楚大小姐的真面目。 桑叶越说越委屈,眼圈红红的差点要哭出来。在她控诉自己的时候,陶瑾始终冷眼看着陶宛。没料到这个妹妹还真是手段高明,凭借一个桑叶,不仅能将容氏拉上了岸,还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踹下水。 -- 第36页 只是有一点,陶宛还是打错了算盘--那就是她太过高估了自己。这些年陶瑾不受待见始终住在庙里,与之相比,戴氏对陶宛的态度明显疼爱许多。 今日叫桑叶来戴氏面前唱这一出苦情戏,也是笃定戴氏会偏向她,倘若知道了真相定然会给争回一口气。 岂知当局者迷,陶瑾上辈子活过一回,对这家里的每一个人简直都是了若指掌。戴氏对陶宛好,那也只是因为大家都住在一个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若是太过冷淡,难免会遭人闲话。 如今她已经回到了府中,且日日为戴氏身体操劳。这一个多月来,戴氏身体已经调养的明显有了成效,所以此刻的陶瑾对戴氏来说,其重要程度比陶宛更甚。 因而陶宛的这番污蔑,陶瑾并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还有些翘首以盼。她倒是要好好的看看,自己这个好妹妹是怎么栽的跟头。 果然如陶瑾所料,戴氏即便听说了桑叶的挑拨,也并不当一回事。反而皱着眉,目光如箭的逼视着桑叶:大小姐恭谨温顺,向来很懂得仁义。两位小姐血浓于水的感情,岂是你一个小小奴婢就能挑拨得了的? 戴氏没按照陶宛拟好的话本子演,所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出乎桑叶意料。有些无措的看了陶宛一眼,桑叶将余下的话悉数吞了回去。这种立场已经分明的时候,多说多错,还是少说为妙。 责骂完了桑叶,戴氏又抬头看着陶宛:这丫头是你身边□□出来的,竟然如此不知分寸。陶宛你倒是说说,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陶宛也没想到祖母竟然会给陶瑾争气,脸色就有些难看。犹豫了一番,这才说道:大姐是宛儿的亲姐姐,血浓于水的亲情,感情自然十分要好。 如你这么说,那桑叶就是在撒谎了? 是。剧情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控,陶宛就有些慌了神。预想中的情节没有展开,陶宛不得已开始匆匆收场:桑叶是我的丫头,此番这么不知轻重,真真是该死。只求祖母允许我将人带走,宛儿一定会带回去重重责罚。 你这个孩子向来心软,若是叫你带走,定然又要想办法护着了。我看倒不如将人交给瑾儿,她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嫡出的身份在那摆着,惩罚两个下人,也是师出有名。 戴氏此举,无疑是在给陶瑾争脸面。容氏最怕的就是这个,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于是连忙跳出来阻止道:老夫人,这种事还是叫妾身来做吧。大小姐才回府,您叫她去给下人用刑,怕是要引起别人的非议的。 陶瑾闻言冷笑一声,站出来道:别人诬陷我都不怕,又怎么会怕那点口舌上的痛快。祖母,这桑叶就交给孙儿来办吧。她既然敢出手害人,就应当知道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戴氏笑着道:那是当然。你如今既然已经回了府,就要好好摆出大小姐的身份来。以后有谁再不服你,这后果就要和桑叶一样。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得有个谱。 孙儿记下了。 陶瑾吩咐下人将那神婆和桑叶绑了出去,吊在山居门口的槐树上。此时府中各院的下人也都听到了风声,纷纷跑过来围观。这位大小姐自打回府之后一直都是不声不响的,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着实叫人好奇。 盛歌早已经协同刑婆子将家法搬出来,见这些下人不断的对大小姐指指点点,便叉着腰气势十足的道:桑叶身为下人不懂本分,妄图收买神婆陷害大小姐,乃至间接陷害老夫人身体健康,今日东窗事发,已经查明真相。老夫人特命令大小姐全权处理此事,以后若是有人不服气胆敢再犯,今日的桑叶,就是你们明日的下场。 望着地上的那些刑具,桑叶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的看着陶宛:二小姐,您快点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 ☆、谋划反击(下) 陶宛和容氏也在一旁围观,见这架势,也是忍不住的眼晕。尤其是陶宛,她本只是想带桑叶来走走过场,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严重。如今见了真刀真枪上阵,也是吓得面无血色。 桑叶可是在长姐身边伺候过的,主仆一场,你真的真么狠心要置她于死地吗?陶宛皱着眉悄声说道。 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这人是你绑着过来的,罪证也是你给坐实的。她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只不过是奉祖母之命来惩罚罢了。何以妹妹会这般叫屈?看着陶宛难受,陶瑾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 陶宛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攥着拳头,目光阴沉如暗夜。桑叶是清风阁出来的人,形同于她陶宛的脸面。如今被这样狼狈的吊在树上,丢一个丫鬟性命是小,失了她二小姐的威严才是真的。 桑叶只是个不知分寸的下人,还求长姐能饶过她一命。陶宛神色挣扎,不得已之下只好服软。 陶瑾戏谑的看着陶宛:说来这桑叶是你的心腹,妹妹若真心想救,我这里倒也有个办法。 你不妨现在就进门去见祖母,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你派桑叶来我身边的目的,她是怎样将我的药方子偷走的。二姨娘又为何要找个神婆来给祖母瞧病,你们之后又如何计划要赶我出府。只要你能将这些原原本本的解释清楚,我便放了桑叶,保住你这个二小姐的颜面。 -- 第37页 一句实话就能换回自己心爱丫鬟的性命,你说如何? 陶瑾说罢了话,便也不再出声。只是一派轻松的看着陶宛,等她给自己一个回答。 陶宛沉默了一瞬,复杂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长姐真是好心思,竟然将姨娘的计划看的这般通透。只是,你想叫我出丑,怕也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如此便也罢了,料定妹妹不会有这么好的心。姐姐我还是规规矩矩的办事吧。陶瑾说罢,转头望着刑婆:婆婆,桑叶今日所犯罪行,应当怎么惩处? 刑婆子面无表情的道:身为下人不守规矩,编排主子挑拨离间,按规矩应当拔去舌头。另一则,她不懂分寸勾结外人入府,严重伤害了老夫人的身体,理当再加刑二十个鞭子。 这种惩罚,在陶府里已经算得上很重了。桑叶叫刑婆子一番话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就尿了裤子。 围观的下人不懂事,见状免不得一阵哄笑声。陶瑾侧头看着陶宛道:妹妹,你现在改变主意,或许还来得及。 陶宛攥着拳头,一张小脸惨白如纸,只是这神情还算镇定:该如何做,长姐尽管做就是了。桑叶是我房里的人,她若是残了,我就养着。她若是死了,我自会安抚她的家人,埋葬她的尸体。主仆一回,我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陶宛这番言辞,显然在下人们面前买了好。旁人不知真相,只会以为二小姐仁义心善,就连一个刁奴都愿意厚待。 不知情的人皆是对陶宛竖起拇指,口中一片赞美之声。唯有桑叶,呜泣哀嚎,绝望的仰天长喊一声:不------- 陶宛眸中闪过流光,唯恐桑叶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便冷着脸对刑婆子道:祖母还在等着回禀,怎么还不动手。 不待陶瑾发话,那行刑的下人连忙上前将桑叶钳住,有人拿了工具将她的舌头勾出来,一刀下去,桑叶口鼻喷血,直接就昏死过去。 陶瑾退后一步,浑身发冷。看着此时的桑叶,就如同看着前世的她自己。陶宛动手杀人,向来心狠手辣。前世的时候她对付自己,眼睁睁看着肚破肠流的场景,那表情何其狰狞可怖。 刑婆子还欲叫人执行鞭刑,陶瑾实在看不下去,便阻止道:人已经这么惨了,鞭刑就免了吧。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放她一条活路。 陶宛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微微就是一皱眉。这桑叶已经形同残废,留在身边,久以后必成祸患。 刑婆子命人将桑叶抬走送去清风阁,而后带人回去跟戴氏复命。 毕竟也是在自己手底下伤的人,陶瑾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带着盛歌往静风居走,一路上有不少人拿眼睛偷偷瞄着陶瑾,见她走过来,都纷纷躲开。 在此事之前,府里人至多不将大小姐当一回事。可是当众处决桑叶,不管命令是谁下的,恶名都扣在了她陶瑾的头上。 回到静风居之后,陶瑾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六妈妈平时嘻嘻哈哈,惯常喜欢来陶瑾房里摸点好处。今日眼见着桑叶浑身是血的差点断了气,也知道这位大小姐不是看起来那么好惹的。于是就连同几个婆子躲在小厨房里,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盛歌端着一壶热茶进门,倒了杯水,温柔的送到陶瑾手里。 陶瑾手脚冰凉,捧着那热茶,方才觉得好过一些。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桑叶下狠手。之所以对陶宛那么说,也只是想逼迫她露出马脚。没想到陶宛会那么决然,为了保全自己,一点犹豫都不曾有。 前后两世,她始终都不如陶宛狠。 今日这一场争斗,陶瑾在戴氏面前挣到了地位,陶宛虽折损桑叶却保全了面子。对于陶瑾而言,结果算是不分胜负。 但是在陶宛看来,这简直就是天的失败。 回到清风阁之后,陶宛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一阵歇斯底里。桌子上能砸的都砸了,能扔的也都扔了。屋子里遍地狼藉,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的躲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咱们娘俩在府中这么些年,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没成想叫陶瑾那个小贱人一撺掇,竟然直接就损失了一个桑叶。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咱们究竟输在了哪里?二姨娘也是气的直哆嗦。 自然是输在了轻视上。咱们都以为大姐和往年一样,只是回府里来过年而已。岂不知打从她入府的那一刻起,就无时不刻的在谋划算计。她故作卑微讨好祖母,行事低调不露出半点马脚,为的就是能彻底在这府中立足。 我派桑叶过去监视大姐,竟然一点异状都查不出来。非但如此,桑叶还讨了不少的苦头。如今回想起来,那张药方子怕是大姐故意交给桑叶的。咱们以为手中有了这个方子就能万事大吉,岂不知她早已经做了手脚。你拿着那张方子到祖母面前去献宝,非但没讨到好处,反而还给她制造了更加亲近祖母的机会。经此一事,怕是再也不能怂恿祖母将她赶出府去了 可是,那个时候她根本还没站稳脚跟,怎么可能算计的这么深远?二姨娘觉得难以置信,一脸震惊的道。 自入府之日开始,她怕是再也没打算离开过。没有那方夫人出来说情,怕是也得出个什么别的事帮助她留下来。姨娘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陶瑾,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陶瑾了。 -- 第38页 怪只怪我们当初太过小瞧了她,从她给我喝那碗掺了料的药开始,咱们就应当有所觉察的只可惜这么些年她始终唯唯诺诺,以至于谁也不会想到,一只被掐住脖子的猫,她还会跟你亮出自己的爪子。 以后在府中做事,还是得处处小心着些才行。大姐此番回来目的不纯,姨娘仔细叫她抓住了把柄。 陶宛一番话将二姨娘吓得着实不轻,神情焦虑的道:那该如何是好早知道今日,当初在庙里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掐死她。都怨你,非要留着她。留来留去,这倒是成了个祸害了。 我留着她,自然有我的用处。大姐与蓝家来往密切,不借着她的手,我又如何才能跟蓝家搭上线?陶宛一脸算计的道。 二姨娘有些吃惊,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女儿:宛儿,你不会是看上那蓝济川了吧? 父亲在这京城之中官阶低微,我又是个姨娘庶出的丫头。若不打那蓝济川的主意,你倒是说说,我还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二姨娘一时半会叫自己女儿问住了,四寸了半天,这才皱着眉头说道:这若是当个姨娘的话,怕还能有所选择。 陶宛冷哼一声,不屑的道:这辈子光是看着你当这个窝囊的姨娘,就已经够了。我陶宛除非不嫁,要嫁,定然就是冲着那夫人的位分去的。 虽然蓝家的门第是很不错,可是我看你祖母的意思,这蓝济川可是要跟陶瑾结亲的啊 陶宛攥着拳头,阴恻恻的道:事在人为。只要能借着大姐的手跟蓝家搭上线,他蓝济川早晚都会是我的。 二姨娘叫陶宛这番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犹豫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道:宛儿,我看那蓝家的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呢,不然咱们设法跟他接触接触怎么样? 陶宛冷笑一声,轻蔑的道:蓝济景虽然样貌出众,不过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过继子。蓝家大伯母瞧不上他,无人帮扶,他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这样的废物,我嫁了他又有何用? 你在这府中被江氏压了将近十年,难不成还想让我过去再被陶瑾压十年吗?我陶宛年华大好,嫁个相公为的就是享受荣华富贵,可不是要嫁过去遭罪的。 二姨娘叫陶宛说得哑口无言,纠结了好一番,这才下定了决定: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做,娘都支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太傅养娃日常》*女扮男装入赘太傅府,结果阴差阳错勾搭上高冷大舅子的故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抱紧老祖宗的金大腿》*误打误撞复活骨灰级大佬,男主从狗不理一路扶摇直上八千里! ☆、闹鬼 方氏酷爱古琴谱,交给陶瑾的这本颇有些年头,大部分地方已经残破的认不出来了。陶瑾是个很较真的人,既然答应人家要帮忙,就一定要将事情做好。 也得亏她幼时学过点古琴韵律知识,因而无事便带着盛歌和接欢在房间里一个音一个音的试,但凡有那听起来顺耳像样些的音律,就用朱笔记下来,打算去方府的时候再交给方氏过过耳。 转眼就到了鬼节。 传说这一日地府会门户大开,未曾投胎的魂魄会被放出来回家探亲,顺路看看自己后人过的怎么样。故而这一日又被称为万鬼巡归之日。 每年的这一日,戴氏都会命人在花园里摆上一桌子好酒好菜,并着一些香灰纸钱。陶家有不少故去的先人,难免这一日要回府来看看。 以防下人冲撞走动,除了留在花园里执勤的下人之外,其余人等都不得随意出来走动。就连戴氏和二姨娘等人,也是都得规规矩矩的坐在房间里。 陶瑾谱曲子累了,正打算卧床休息,就逢着点珠过来请人。 大小姐,老夫人一个人在屋中闲得发慌,请您过去陪着叙叙话呢。点珠客客气气的说道。 好,你先回去,我就过来。陶瑾坐起来梳洗,换了一身素淡的长衫,头上簪着一根翠玉簪子。 戴氏今日有些焦虑,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就见着陶瑾进了门。见她这样清素的装扮,戴氏满意的点头道:今日这么穿就很好,看来瑾儿果然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陶瑾见戴氏也穿着一件素灰的褙子,全身上下并无一件首饰,便笑着道:今日可是先人们巡归的日子,瑾儿身为后人,自然不可穿着太过妖艳。否则可就是对祖先们的冲撞了。 说得好,今日祖母闲着无事,就想叫你过来说说话。戴氏拉着陶瑾的手道。 祖母气色倒是好了些,不知这几日休息的怎么样? 点珠端上茶水,轻声对陶瑾道:老夫人昨儿晚上可睡得不好,梦中惊醒了好几次,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浑身都是冷汗呢。 戴氏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不轻不重的看了点珠一眼,神色有所不满。 点珠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一缩脖子,躲到陶瑾身后去了。 鬼节这几日阴气重,有时候难免会冲撞了活人的气运。不瞒祖母说,昨晚上孙儿还做了一个噩梦呢。梦里也是吓得不轻,还是盛歌将我叫起来的呢。陶瑾笑着为戴氏解围。 -- 第39页 你竟然也是这样?戴氏闻言就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听旁人说,只有做过亏心事的人才会这样呢。 谣传罢了,祖母可不能听别人瞎说。一会我给您开几副宁神的药服一服,保管就能好了。 陶瑾正当提笔写字,就被戴氏摁住了手。 开药就罢了,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断了药,可是不想再吃了。戴氏边说话边用手摸着陶瑾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说起来我那库房里也有一串佛珠,不知道戴着管不管用呢。 陶瑾正待说话,就听见门外的婆子小声唤点珠。没过一会,点珠就匆匆返回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老夫人,花园那边出事了 戴氏手一哆嗦,差点将身侧的茶杯扫倒。 陶瑾见她双手有些颤抖,便贴心的上前搀扶住道:祖母莫着急,孙儿陪您过去看看。 戴氏有些慌乱,愣怔了好一会,这才披衣服出门。 下人们都在各自的房里躲着,府里静悄悄一片。陶瑾扶着戴氏到了花园门口,就见二姨娘也带着玄芝在那里候着。 看见戴氏过来,二姨娘连忙上前来打招呼:老夫人。 怎、怎么回事究竟是戴氏颤抖着手,显得格外慌张。 妾身收到消息就叫玄芝去山居送信,自己也是堪堪才到的地方,尚未来得及进去查看呢。 正说着话的时候,一阵冷风就吹过来。有两张纸钱随风飘落在地上,戴氏不经意间低头一瞧,竟然吓得大叫一声,差点跌坐在了地上。 陶瑾也低头看去,就见那灰白的纸张上面,竟然印着一排小小的脚印。这脚印是用香灰印成的,乍一看仿佛真的有人凌空踩踏而来一般。 扶着戴氏再往里走,就见着地上的纸张越来越多,叠在最上面的纸密密麻麻都有印痕。今日风大,桌子上的瓜果碟子被吹翻不少,烛火吹灭,白色的蜡烛也是滚了一地。再往桌子上细看,就能瞧见那碟子里的菜肴也有被手抓过的痕迹。 留下看守的下人两眼翻白,有一个已然昏死过去。 戴氏被吓破了胆子,越发的不敢往前走了。 陶瑾见那昏倒的下人有些不对劲,连忙吩咐盛歌上前将人叫醒过来。一瓢冷水泼出去,那下人才堪堪转醒。 看到陶瑾等人,下人立刻魂飞魄散的跑过去抱住了戴氏大腿:老夫人救命,这园子里有鬼! 今日是祖宗们回来巡归的日子,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戴氏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的训斥道。 是、是真的。奴才们刚才在这里守着,就看见一只白骨手臂凭空出现乱抓乱晃,那碟子里的东西,都是叫那白骨手给抓走的 他说的是真的,奴才也亲眼所见。那手上面还带着一截骨头,有一根手指还不见了。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求老夫人明察。另一个家奴也慌里慌张的附和道。 有史以来头一次见了真鬼,这些下人都吓得不轻。戴氏也给唬住了,一时半刻没了主意,抖抖索索的拉着陶瑾的手道:瑾儿,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陶瑾瞟了容氏一眼,发现她自从听说了那白骨手之后神色就有些不正常,便对戴氏说道:姨娘可是这府里管事的人,今日这件事,还是得交给姨娘处置才行。 戴氏点点头,转而唤了二姨娘好几声,这人才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来。戴氏便有些不满,皱着眉厌嫌的说道:你可是这府里的内主子,怎么做事这般散漫。 老夫人恕罪,妾身见这花园里实在有些严重,一时也给吓住了呢。容氏捂着胸口,又惊又惧的说道。 你是主子,凡事没个定数怎么行。不管是真是假,今日这事也得有个交代,免得人心惶惶,以后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晓得了,妾身这就派人去查。花园里风大,老夫人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叫风吹着了。 戴氏也不愿意在这地方逗留,复又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带着陶瑾离开。 待她们一行人走后,容氏发了疯似的出动下人搜查。有人凭空见了白骨,她自是不信,非要掘地三尺,也要将那祸乱人心的证据查出来。 府里能出动的人几乎都出动了,拿着榔头铁锹,几乎将整个花园的地皮都翻了一遍。 搜了一天一夜,却始终什么证据都查不出来。容氏在园子里吹了一宿的冷风,回房之后就发起了高烧。 陶宛得知情况赶过去探望,就见容氏脸色蜡黄,披头散发的躺在塌上。这人形容如同鬼魅,口中一个劲的嘟念着: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 陶宛微微皱眉训斥道:姨娘且莫要自己吓唬自己,我看是有人成心要装神弄鬼罢了。 容氏目光涣散,摇头道:这么些年,府里的老人早都换了一遭了,谁还能记得当年的事。可是,那奴才分明说得清楚,凭空出现的人手,它竟然少了一个手指头。今天可是鬼节啊,鬼节地府门户大开,一定就是她回来了 陶宛也叫容氏说得脸色难看,回身吩咐玄芝:将今日在花园里值守那几个家奴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是人是鬼,问问就知道了。 -- 第40页 玄芝闻言连忙道:回二小姐,出事之后姨娘已经审问过了好几次了,那几个奴才说的内容大致都差不多,看样子应当不是撒谎。昨儿受了惊吓,听说这几人回去之后就又拉又吐的,如今同姨娘一样,都在房里躺着呢。您若是想审,怕也得亲自去一遭了。 前后这么一说,陶宛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捻着手指头思忖片刻,对玄芝道:那你不妨就去查一查,出事的时候府里人都在做什么。尤其是大小姐的动向,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查清楚。 容氏有气无力的摆手道:她也甭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盯着呢,根本没见她出过静风居的院。今儿去了你祖母那里陪着,也还是点珠亲自去请的。 每年的鬼节这日,你祖母都会闹一场病。陶瑾她在庙里住过,身上定然有佛祖金印加持。你祖母将她叫去,多半也是为了沾点佛气,远离那些妖魔鬼怪的。 照母亲这般说法,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问到最后,陶宛自己也有点将信将疑了。 容氏翻身坐起来,用白布擦拭掉脸上的汗水,虚弱的道:是真是假,派人出府查查就知道了。既然府里出现了那人的手骨,那么埋藏尸体的地方定然就被动过了。在这个档口上可是万万不能再出事了啊! ☆、初入方府 鬼节的第二日,方府便派了轿子来接人。陶瑾带上盛歌出门,接欢留下来看家。 半个时辰之后,轿子停在了方府的门口。陶瑾下了轿子,看着那有些寒酸的朱漆木门就是一阵愣神。 如陶府那般官阶还是个五进的院子,而这方府却只有三进。方文天身为太学祭酒,身份段位远高于自己的父亲,没想到住处竟然这般清寒。 管家一早就在门口候着,看见陶瑾连忙过来见礼:这位可就是陶家的大小姐? 正是我家小姐。盛歌机灵的上前回复道。 夫人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陶小姐请随老奴进门。那管家弓着身,礼数十分周全。 陶瑾随在身后进了门,绕过影壁,就见院内青松傲立,寒梅盛开。陶府也有梅园,但是因为年久疏于打理,梅树长得七扭八歪,远没有这里的梅树清正雅直。 越过通堂,后面就是内院。方夫人穿着杜鹃花织云锦的长衫抄手而立,气质冷清,宛若这寒风之中一瓣青莲。在她身侧,簇拥着两个灵秀少女。 知道这些人是在迎接自己,陶瑾连忙快走几步,俯身给方夫人见礼。 后者连忙伸手托住陶瑾的手腕,和善的笑着道:知道你要过来,我和孩子们一早就在这里等候着了。路上一切可都还好?那轿子颠簸,可还坐的惯? 挽着陶瑾的手,方夫人问的十分贴心。 未待陶瑾答话,旁边一个穿着葱绿色比甲的小丫头就忍不住笑话道:母亲这是说得什么话,陶姑娘可是正经嫡出的小姐,怎么可能连轿子都没坐过呢。 抬轿子的人不一样,难免会觉得不适应。方夫人倒也没在这轿子的事上计较,拉着陶瑾到几位姑娘面前,一一介绍道:这位年纪最小的,便是我的女儿,名唤素鱼。另一位年纪虚长你一岁,乃是我娘家外甥女,名唤婧妩。这丫头痴迷古琴,听闻我有前朝琴谱,故而才缠着要来凑凑热闹。 婧妩嘴快,一听这话就笑着同陶瑾打趣:我这腿儿可不值钱,听到消息就跑过来了。可到底还是不如姨妈的手快,竟然将那琴谱送给你去了。这几日给我急的呀,要不是素鱼和姨妈拦着,我都要到你府上去拜会了。 婧妩是个泼辣的性子,说起话来快人快语,倒是叫人觉得亲近。 陶瑾本还有几分局促,叫这几个人一番打趣,竟然也觉得放松下来。 笑着将那琴谱拿出来交给方夫人道:这谱子晦涩高深,我也只敢尝试着补了一页,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个音是对的,特意拿来给夫人过过眼。 方家这几个女子都酷爱古韵,一听陶瑾这么说,皆是神色郑重的盯着那谱子。 方夫人并未急着打开谱子,而是侧身将众人让进了身后堂中。此处是她特意整理出来的私人堂室,日常做书房功用。陶瑾入门就看见靠在墙壁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书文话册,大到四书五经天文奇谭,小至民间夜话野史,简直就是应有尽有。 这四面墙壁尽是书籍,差点就连窗户都给封上了。陶瑾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会这般痴迷书海,一时便有些愣了神。 素鱼拉着陶瑾回神,捂着嘴揶揄道:瑾儿姐姐可是吓着了?家母惯常就是这样怪癖的,整日书本子不离手,倒是叫你笑话了。 婧妩也附和道:外面人人都传言姨妈性格高傲难以相处,岂不知这人整日忙着读书写字,又哪里有空见那些个庸脂俗粉呢。若是有那个空闲,倒不如多读几本书呢。 听闻方府也有姨娘,但是方大人却是出了名的独宠夫人。人人只道是他夫人的运气,今日一见,却又觉得是方大人的福气了。陶瑾赞叹不已,不由得感怀道。 婧妩意气风发的坐在琴凳上,葱白似的指头撩拨琴弦,串出一段优美的和鸣声:这世道昏暗,人人都保命自危。姨夫读书久了,乃至整个人都有些痴傻。我父亲说他闭目塞听,整日与诗书为伴,倒也能找到些快乐。 -- 第41页 这地上摆着四把上好的古琴,众人一一落座,按照那琴谱上填好的曲子,一段一段的试奏。 陶瑾今儿来方府,特意给自己盛装打扮了一番。身上难得穿了件颜色鲜艳的胭脂色团花通袖锦袄,下身着膝襕马面裙。头上带着狄髻,插着金观音分心的全套头面。 方家那两个姑娘穿着略显朴素,气质却很不俗。陶瑾与这二人并排一坐,乍一看起来,就跟一家子养出来的三个姑娘似的。不管从姿色还是气质来看,竟然都不遑多让。 婧妩琴艺高超,那谱子一入了手,就不愿意再给旁人了。一口气试奏了好几个版本的调子,这才满足的仰天喟叹一声。 素鱼倒不怎么在意,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拨弄着琴弦。陶瑾本以为她在玩,听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然在凭着感觉奏和鸣。看似漫不经心,弹出来的曲调却幽韵婉转,奇妙的和上了婧妩的琴音。 这小丫头才十二三岁,素养竟然这么高深,倒是叫陶瑾吃惊。 方夫人一直坐着看三个姑娘,见陶瑾始终茫然不动,便笑着解围道:婧妩那丫头是个琴痴,见了好东西一贯舍不得撒手的。瑾儿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哪里,还是陶瑾技艺浅薄,跟不上两位姑娘的节奏了。 琴艺可以日积月累的练就,谱曲子的功夫可不行。若没有几分灵性,怕是连看懂这个曲谱也难。更遑论填写音韵了。方夫人绝口夸赞道。 婧妩也道:姨妈的话属实正确。瑾儿妹妹这里有几段曲子填的真是不错,空灵婉转,却又夹杂几分烟火之气。仿佛一闭上眼睛,就能闻到那烟雾缭绕的香火味似的,真真是妙哉了。 陶瑾是在寺庙里长大的呢,自然很受熏陶。在境界这一点上,你们两个怕是无人能及了。方夫人道。 陶瑾叫人夸得有些受不住,连忙起身谦虚道:不过是在庙里的时候多读了些谱子罢了,叫你们这么一夸,倒跟瑾儿多神似的。陶瑾所会的,也不过就是制药和谱曲子罢了。若比起旁的,怕也是只能跟两位小姐拱手认输了。 素鱼闻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的老天爷,原来那庙里除了经文,也有琴谱子的吗?真是神了,我只当那是很枯燥乏味的地方呢。 寺庙清规戒律很多,吃食上也与寻常百姓不同。其余的东西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我所在的寺庙之中,除了藏经阁之外还有一处藏书阁。诸多古籍善本琴谱剑谱的,也都有一些。否则我这大活人在那地方住了这么些年,岂不是要活活给枯燥死了。陶瑾忍不住笑着道。 乖乖,可真是不得了啊今儿可真是长了见识了。没想到我母亲因祸得福,竟然捡了这么好的一个宝贝回来。瑾儿姐姐,你以后可一定要经常来才行,我还想听你讲讲在寺庙里的那些事呢。素鱼眼馋的拉着陶瑾道。 只要夫人肯开门放我进来,日后陶瑾一定会经常登门拜访的。 那是当然,瑾儿姐姐你许是不知道,这么些年除了你,还真是没见母亲愿意邀请哪家的小姐来府上做客呢。只有婧妩时常过来陪着,素鱼觉得好寂寞啊 好不容易逢着年纪相当的玩伴,素鱼算是撒了欢。抱着陶瑾的手臂摇来晃去,态度十分亲昵。 婧妩撇嘴看着素鱼:你可少当着陶姑娘的面上抱屈,这么些年若不是你死缠烂打,哪个愿意搭理你。也就是看在你是我姨妹的份上了,不然本小姐可是甩都不甩你。 说罢就将那琴谱放下,婧妩拢着袖子起身:今儿玩的还算畅快,午饭就不吃了。我有事要出府一趟,你们自己慢慢玩。 这婧妩父亲是个武官,乃至自己都深受影响。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几步,复又回头看着陶瑾:陶姑娘若哪日还来方府,可一定要派人去我府上知会一声。那庙里的事,我可也有兴趣听一听呢。 说罢转身潇洒离开,带起门外一阵冷风。 素鱼噘嘴看着门外匆匆离去的背影,格外留恋的喊了一句:还真走啦?今儿中午吃烧羊腿嘿,你要是走了,可要全被我吃啦。 陶瑾觉得这素鱼可真是有趣,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方夫人也是对这个女儿有些无可奈何,黯然叹息一声道:周大人昨日被斩首了,婧妩与他女儿是知交好友,此番忙着离开,怕是要急着去开解安慰呢。 难怪这琴痴急的跳脚,原来竟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呢。素鱼道。 陶瑾闻言就是一愣,不自觉的就问了一句:请问是哪一个周大人? 吏部给事中周怀安,可是朝廷里正五品的官阶。听婧妩说,这位大人为人清正不阿,是朝廷里难得的忠臣。近来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人连番上奏讨伐攻击。起先也只是被削官入牢而已,近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么火急火燎的将人斩首了。 ☆、别长歪了 我久居府中,对外面的事也知道的不甚清楚。就这些细枝末节,也还是从婧妩的嘴里听来的。方夫人说道。 陶瑾前世远遁庙中,对于朝中政事知道的并不是很多。有关于这位周怀安大人,她曾听去庙中进香的百姓谈论过一些。传闻此人身家清白,两袖清风。祖上也曾有过大官,到了他这一代,却只能享受祖宗福荫混了个五品的言官,再往上,却是迟迟不得高升了。 -- 第42页 深究其中缘由,听说也是因为他性格太过刚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根笔杆子在手,弹劾了不少的贪官污吏。许多人为此被拉下了马,朝中暗流涌动,最终激起反弹。 陶瑾恍惚记得当初有谁曾跟自己提起过,这位周怀安大人,似乎跟蓝济景还有些交情。至于这关系是远近还是亲疏,她就不甚清楚了。 不过前世的蓝济景最终拜在了司礼监的大太监冯敬斯手下,此人身为宦官,却在皇帝面前是个深受宠信的大红人。其手下凝聚了一批谗佞之人,多数在朝廷里也有不小的官职。 也正是因为如此,蓝济景一入了朝廷,就被人扣上了佞臣的帽子。此后许多年,他一直都在冯公公的手下做事,而市井之中的谩骂,也从未停止过。 而今重活一世,许多事尚未拉开序幕。这位周大人之死对于蓝济景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陶瑾不清楚,却很担忧。 若能有所选择,她宁肯蓝济景不入仕途,哪怕只是当个商人庸庸碌碌过活一生,也好过前世那般声名狼藉。 方氏见陶瑾眼神发愣,便上前关切道:瑾儿可是觉得有些累了?我在后面准备了一间客房,若是累了,便去歇息一会儿。 陶瑾摇头,对方氏道:今日拜访,陶瑾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您府中有没有跑外的管事,瑾儿想借来一用。 可是府中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方氏心思敏锐,一下子就戳中了重点。 陶瑾点点头,却并不打算多说。方氏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没有多问。同陶瑾道:我家老爷酷爱古籍善本,这些年没少派人出去天南海北的搜罗过。正巧这几日有个管事才回来,这人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好在身家清白。我看借给你用,倒也是正好。 这管事名叫刘三,家族三代都在给方家做事。虽然性子并不怎么机灵,却很受方氏的看重。也正是因为心中有谱,方氏才敢借人。 素鱼年纪小,有些事不方便叫她听去。寻个由子将女儿打发了,方氏命丫鬟将刘三叫到书房里来。 未过多久,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迈步进门。对着方氏拱了拱手,这人便垂着头不动了。 老爷不在府中,左右这几日你也闲着无事。陶姑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就勤快些,帮着她出去跑一趟。 方氏言简意赅的说罢,便起身去了隔壁内间坐着看书。陶瑾知道她这是给自己留了私人的空间,内心十分感激。 刘三仍旧垂着头,挪了挪脚对着陶瑾拱手,闷声道:既然夫人已经发了话,要去哪里办差,陶姑娘直接发话就是。 今日我府中有人要出远门,不管他去哪里,你只管紧跟上去。来之前我已经命人备下了盘缠,随身包裹里还有一封信。你去陶府后门等着,自有人会将这些都交给你。 到了地方之后,你就将那信封打开,里面有我要交代给你做的事。但是一定要谨记,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要泄露出半点风声去。陶瑾神色郑重的叮嘱道。 奴才这就去陶府后门等着,只是,如何才能判定那接头的就一定是姑娘的人呢?刘三十分谨慎的问道。 陶瑾笑着指了指门口站着的盛歌,同他道:那接头的姑娘同她一样,头顶也簪着一根红心梅的簪子。她们两个都是我的丫鬟,日常穿着也都差不多,极容易辨认。 问清楚一切,刘三这才放了心。对陶瑾拱了拱手,扭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陶瑾留在方府吃过午饭,下午又略休息一会,这便起身带着盛歌告辞。方夫人仍旧派了轿子送人,陶瑾却没走来时的老路,而是叫轿夫绕了个远,直奔前青门大街。 过了正月朝廷就要举行文武会考,蓝家两兄弟皆已经到了年纪,一准有人会参加考试。前青门有家龙门客栈,每年都会聚集许多四方学子。这些人都爱聚在一起解题押题,连汴梁本土的考生也会过来凑凑热闹。 陶瑾打算去那里走一圈,看看能不能碰上蓝家的人。她现在心中惦记着蓝济景,却又不好大张其事的登门拜访,无奈之下也就只好选择了这么个笨办法。 过了鬼节,这街上就变得格外热闹。轿子在人流中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了龙门客栈。陶瑾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见大街之上虽然有许多学子,却并无蓝家兄弟的身影。 等了半日也没寻到人,陶瑾未免有些失望。叹息一声,吩咐轿夫掉头回府。 复又走了一段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轿子随即停下,陶瑾掀开帘子,见前面围着一群百姓,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发生了何事?陶瑾问站在轿子旁的盛歌。 奴婢也瞧不清楚,听说好像是哪家的少爷打了人,如今正被百姓们围着声讨呢。 是蓝家的少爷,刁钻跋扈的,用箭刺伤了人了。有瞧热闹的听了盛歌的话,立刻转过来给解惑道。 蓝家的哪位少爷竟然这么跋扈陶瑾正在疑惑之际,就见前面的人群忽然一哄而散,露出一个穿着月白公子衫的小胖子来。 那小胖子双手执□□,恶狠狠的盯着路人。在他身后,则站着几个手持棍棒的恶奴家丁。百姓们被吓得不轻,纷纷抱头逃窜。 -- 第43页 竟然是蓝济山陶瑾苦笑,她竟然将这个小祸害给忘了。 无论如何,总算能见到一个蓝家的人了。陶瑾下了轿子,慢悠悠走到蓝济山的面前。 小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出来闲逛啊?陶瑾笑眯眯的搭讪道。 蓝济山愣了一下,沉着脸看着陶瑾:你是来见我的大哥,还是来找我的二哥? 陶瑾被问的很是郁闷,怪只怪当年外祖母和蓝家婚约定的潦草,导致如今她的处境极其尴尬。这个档口,说找哪个都未免遭人遐想。陶瑾揉了揉额头,伸手笔直的指着蓝济山:我就找你。 蓝济山小脸一哆嗦,震惊了。 这种时候,如陶瑾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在大街上闲逛,难免会遭人注目。于是找了个环境不错的茶楼,一行人进去歇脚。 糖葫芦瓜子外加茶水,哄得蓝胖子十分开心。填饱了肚子,陶瑾这才不动声色的开口询问:蓝家最近一切可都还好? 蓝济山斜楞着眼看陶瑾,一副八卦老成的模样:你想问谁,直说就是。反正如今还没给你指婚,我那两个哥哥,你都有的选。 陶瑾叫说得面上一红,捂着嘴轻咳一声,这才低声问:这话怎么说? 我大哥今年得了叔父的举荐,无论功名如何,定然都会有一席官位。更何况他人品才貌样样不差,与你自小又是青梅竹马。于情于理,你与他看起来都更加般配一些。 陶瑾对于这个话题实属兴致索然,一边漫不经心的听,一边捧着茶水抿。 没收到预想之中的效果,蓝胖子有些丧气。想了想又道:至于蓝济景那货 陶瑾一听蓝济景,立刻就将耳朵竖了起来。蓝胖子却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算了,二哥最近心情不好,还是不拿他开涮了。 不想听的话说了一箩筐,想听的话却又给咽回去了。陶瑾被吊足了胃口,心中属实有些难受。想了想,不动声色的试探道:看来周大人的死,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 蓝济山大吃一惊,张着嘴看着陶瑾:你怎么知道? 此事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平头百姓都知道,我在陶府,为何不能知道?陶瑾十分狡诈的回答。 蓝济山到底是个小孩子,竟叫陶瑾这随口一句话给糊弄住了。顺手扔进嘴里一颗瓜子儿,唉声叹气的道:昨日斩首周大人的时候,我们都去了。父亲不叫到近前去,也就只敢远远的看着。 他是蓝济景的启蒙老师,以前活着的时候,经常到我们府里去做客。算起来,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蓝济山后面又说了什么,陶瑾根本无心入耳听。脑瓜子炸了似的,嗡嗡作响。 一只手拍着桌子,陶瑾努力叫自己镇定下来:你说什么,周怀安他是蓝济景的老师? 蓝济山吓了一跳,对陶瑾翻了个白眼:是启蒙老师,可比寻常的老师要亲近多了。蓝济景从小走路就爱歪着走,他爹怕以后人也长歪了,所以就请了同僚中最正直的那个人当了他的启蒙老师。你别看他在我们蓝府是个祸害,在周大人的眼里可宝贝着呢。这么些年诗词歌赋弓箭骑射,样样都教过他的。 单从才华上来论,蓝济景就要比大哥厉害很多。所以我才说,他与大哥之中,你有的选了。 ☆、前因后果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陶瑾哪里还有心情去想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蓝济景的事。 自古以来就讲究师恩重如山,周怀安是蓝济景的启蒙老师,地位如同亲生父母。如今眼睁睁看着他被斩首示众,这内心里又该是怎样的滋味! 陶瑾心急如焚,蹙眉问蓝济山:你二哥,他人现在在哪呢? 蓝济景这个人可是个贼有主意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指定不会坐视不理。 陶瑾越想越坐不住,忍不住起身就要出门。 蓝济山见状连忙伸手拦住人,二哥从昨晚就失踪了,我父亲和叔父都派人出去找呢,至今也没个消息。陶姐姐你只是个女儿家,还是不要出去乱跑了。最近汴梁城人多手乱的,伤了你就不好了。 陶瑾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可是这个档口再不做点事,心里只会更加难受。原地转了好几圈,陶瑾猛然灵光一现,抬头看着蓝济山:他会不会去周大人的坟前吊唁了? 周家人一直都在坟前守着呢,若是见了二哥,一定有人回来禀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就说明他根本没去坟地。蓝济山一板一眼的分析道。 不去坟地,他又能去哪呢?总不能去找杀周大人的仇人报复去了吧 陶瑾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她倒是给忘了,蓝济景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上辈子若有人参他本子,他连夜都得带人找上门去。恩仇不过宿,这一向都是蓝济景的行为准则。 蓝济山背着手点点头,嗯了一声道:根据二哥的性格来说,我倒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不过听说主张杀死周大人的是内阁首辅赵养廉,依照二哥如今的段位,想杀此人怕是有些难度。 陶瑾低头看着蓝济山手中的□□,冷笑一声道:赵养廉他也是人,只要他能露面,你二哥总能找到机会杀了他。 -- 第44页 蓝济山闻言一拍自己脑门,恍然大悟的道:怪不得昨儿个二哥问我爹朝廷上下朝的时辰,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 哪个主意?陶瑾有些茫然的问道。 哎呀你不懂,边走边说啦。蓝济山扯着陶瑾的袖子,拉着人就往门外跑。 茶馆门口停着蓝家的马车,陶瑾和蓝济山坐上马车之后,就吩咐车夫往朱武门赶去。那里是朝廷大臣入宫的唯一通路,蓝济景不管要杀谁,都得去那里等着。 幸亏小爷今儿出来带了人。蓝济山一边嘟囔,一边将自己的□□装好藏在袖子里。 你装□□做什么? 当然是帮二哥杀仇人了啊。敢欺负我蓝家的人,不管他是哪个狗官,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蓝济山十分仗义的说道。 陶瑾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慌忙伸手将蓝济山的□□抢过来。苦口婆心的教育道:你二哥想杀人那是被气的红了眼了,咱们过去就是要阻止他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许帮倒忙。 上辈子出了蓝济景那么一个祸害,蓝家就已经很乱套了。若是蓝济山也跟着走上歪路,估计祖宗们都得气的二次投胎去。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亏是将来要当我嫂子的人。蓝济山开心的对陶瑾比大拇指。 前青门距离朱武门并不是很远,马车飞驰前进,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地方。 说来也巧的很,此时正逢着大臣们下朝回府。官道上一产的都是青顶小轿,多数轿子外面都没跟着随侍。有几个看起来身份高一些的,也只是派了两个家丁跟随而已。 两人做贼似的猫腰躲在宫墙后面,蓝济山捂着嘴小声说道:我爹说过,大臣们上下朝的时候,朱武门门口是不得带私卫的。这个时候,应该是防范最松懈的时候。二哥若想动手,多半都会选择在这里。 那也未必。 陶瑾望着远处宫门入口,就见二十几个御林军持刀跨立。若是真的有什么状况,怕是一声呼喊,立刻就能将里面的人都引出来。 这地方戒备如此森严,吓得陶瑾就是一身冷汗。如今只能祈祷蓝济景不要犯傻,如若在这个地方动了手,想逃跑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带人在宫城外围搜寻了一番,也没有见到蓝济景的身影。直到那些当官的轿子全部离开,朱武门门口仍旧是一片寂静。找不到人,陶瑾反而放了心。 未免引起御林军的注意,陶瑾带着蓝济山转身离开。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霞辉掩映。眼见着就要黑天,陶瑾只得先行回府。 马车静悄悄的在路上行驶,坐在车上的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出声。这种时候,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走过一段路之后,车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陶瑾掀开车帘,就见大批穿着盔甲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蓝府的马车也被拦住,有人当街拦住着盘查。 蓝济山十分世故,跳下车用二两银子买通了一个侍卫,获取了一手消息。 户部左右两个侍郎失踪了,从宫里抬出来的轿子,竟然是无人的空轿子。 陶瑾愣了一下,问蓝济山:这两个人是谁的人? 蓝济山撇嘴道:我哪里知道。不过听爹说过一回,朝廷里六个尚书,其中五个都是赵养廉的人。 陶瑾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这么说,这两个侍郎多半也是他的人了。 蓝济景果然是个不省心的,到底还是惹出事来了。 马车放行之后,一行人只好又翻回去找。说来也是巧,正当陶瑾发愁该怎么找蓝济景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砰砰敲了几下车壁。 陶瑾叫停了马车,将脑袋探到窗户外面去,就见车轱辘处蹲着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孩,身上穿着一件乌漆嘛黑的短衫,跟个叫小花子似的。 我是二少爷身边的平儿,三少爷可在车上呢?那小家奴神色有些慌张,小声着跟陶瑾说话。 陶瑾闻言就是一喜,忙点头道:在呢。你可知二少爷在何处? 后面有间破庙,二少爷就在里面呢。外面有许多追兵,劳烦三少爷先将人带回去。奴才有要紧事,得立刻就去跟老爷禀报。平儿说完了话,弓着身一溜烟的跑走了。 陶瑾和蓝济山下了马车,一路往那破庙里跑。说来蓝济景也很会挑地方,这地方是都是民宿,巷子与巷子交错纵横,若不是提前有人指路,怕也很难找到地方。 陶瑾跑到那庙门口,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呜咽声。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陶瑾改推为拍,轻轻的拍了拍门板。 蓝济景,我是陶瑾。知道你在里面呢,出来见一见吧。 里面很快安静下来,而后门板子从里面打开,蓝济景神情悠闲的从里面走出来。 若非知道前因后果,陶瑾真的会以为他只是来这里玩耍的。蓝济景穿着一身雪白的如意云纹长衫,外面披着狐狸领大氅。他的头发尽数挽起盘在头顶,一根飘带在脑后随风摇曳。 眉眼弯弯,恣意潇洒,一如从前。 看着此时的蓝济景,谁能说他死了亲人? 陶瑾直到看到这人,一颗心方才安定下来。脸色凝重的道:蓝济景,失踪的那两个人呢? -- 第45页 什么人?我可不知道。蓝济景歪着脖子,一脸无辜的看着陶瑾:我说夫人呐,才几日不见,你这莫不是想我想的傻了吧?你要知道除了你,我的身边怎么还会藏别的人呢。 这人仿佛从来不会跟人一本正经的说话,你越是觉得着急,他就非要往那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扯。 陶瑾气的耳根子发红,愠怒道:少废话。现在外面全都是搜查的士兵。朝廷里一连着丢失了两名大员,那可不是小事。倘若是人真的在你手里,快点想办法将他们放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后果可就严重了。 蓝济景始终堵着门口,陶瑾进不去门,气的伸手一个劲推他肩膀。这人看起来身材瘦弱,可有力气的很。陶瑾拼尽力气推了好几次,他却丝毫没动。 蓝济山也急的不行,跺着脚劝蓝济景:二哥,平儿已经回去给你父亲和我父亲报信去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藏,早晚都会有人知道。你还是听陶姑娘的劝,快点将人放了吧。 蓝济景不慌不忙的倚着门框,见陶瑾急得额头都是汗水,顺手还给擦了一下。 勾着嘴角,有些宠溺的看着陶瑾:人确实是我抓的,不过你们也不用费劲往回要了。趁着此刻无人发现,都回去吧。这件事本来就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何苦过来被我牵连。 陶瑾叫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给气着了,用拳头狠狠捶了蓝济景肩膀一下,沉着脸道:让开,我要进去。 啧啧,真是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蓝济景环着手臂,一派悠闲的道:不过,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这种地方,真的不适合你。 巷子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喊话声,从速度上来看,那些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蓝济景,求你了,放我进去好不好陶瑾抬头看着蓝济景,双眸之中隐隐泛着泪花。她是真的着急狠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的失态。 蓝济景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扑朔迷离 你这是何苦呢蓝济景很是无奈。 让我进去!陶瑾异常的执着。 两人僵持了一瞬,蓝济景最终落败。极不情愿的退开几步,将门口让了出来。 陶瑾推门而入,堪堪才走近寺庙中两步,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呕的喘不上气来。 未待抬头看清楚,就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这只手纤细修长,就是有些冰冷。 蓝济景的声音有些发软,仿佛是微微带着一丝乞求:别看了,他们已经死了。 陶瑾腿肚子发软,颤声道:放手! 她以为,这两人死状再惨,至多也就跟桑叶那时候一样。陶瑾原本在寺庙的时候也曾见过死人,自以为还能承受的住。 岂知当蓝济景微微松了松手,陶瑾从那指头缝里看见外面一堆模糊的血肉的时候,简直就是吓得要昏死过去。 蓝济景见状不妙,立刻连拖带拽的将陶瑾弄到了外面。陶瑾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干呕,一闭上眼睛就全是血淋淋的场景。 蓝济景,你真的太过分了!有冤诉冤,何苦自己动手杀人。陶瑾声音颤抖的道。 是他们杀了我的老师。赵养廉只手遮天,简直就将朝廷当了自己的一言堂。老师不过是上奏弹劾了他几次,没成想他这么的狠,竟然叫手底下人造谣污蔑老师去青楼买妓。不过是一夜之间,老师就名誉扫地,家族蒙羞。半个月前,就在老师下了大狱的时候,师母已经上吊自缢了。蓝济景狠狠握着拳头,眉眼之间皆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戾气。 陶瑾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一时也是惊呆住了。随即想想又觉不对,疑惑的看着蓝济景:朝廷虽然不准官员招妓,但是也罪不至死。何以周大人会被斩首? 蓝济景勾唇嘲弄的一笑:这就是他赵养廉的厉害之处。只要是他想要弄死的人,走路踩死只蚂蚁都能变成杀头的大罪。正因为看不惯他如此的嚣张跋扈,老师才会接连上书弹劾。可是也万万想不到,连人家一根汗毛都没有撼动,老师自己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陶瑾站起身,眸光犀利的看着蓝济景:你同我说实话,初八那天,你们去鸳鸯楼见的是不是周大人? 那日蓝济景和另一个人被士兵追杀,而追杀他们的人,恐怕就是赵养廉。这些人指定有事,周怀安也参与其中。陶瑾心思机敏,联想到前世的一些事,不由得脸色就是一变。 周怀安的死,怕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老师他没有招妓。蓝济景小声的辩驳,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 可他确确实实被人看见了。否则,赵养廉不会拿这件事做把柄的。陶瑾一时觉得有些心累,叹息道:周大人招没招妓,恐怕已经不重要了。你杀了赵养廉的人,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蓝济景似乎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目光决然的看着陶瑾:此事跟你不相干,带着蓝济山,你们还是快走吧。 此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远处火光点点,逐渐朝着这庙的方向来了。 -- 第46页 陶瑾一动未动,了然的看着蓝济景:你是打算就这样乖乖被赵养廉抓走处死,还是打算跟他一起同归于尽? 蓝济景没出声,显然正中了陶瑾的猜测。 不自觉的伸手拉着蓝济景的袖子,陶瑾极尽可能的说服道:害死周大人的,又岂止是赵养廉他们三个。朝中分帮结派,他手下党羽何其之多。那些人个个都是害死周大人的凶手,倘若只是杀死一个赵养廉,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再出一个张养廉还是王养廉的? 蓝济景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杀死老师,我就得让他偿命。 可是在我的眼里,你的命比赵养廉的命更加珍贵。他死,我只会拍手称快。而若是你死了 话未说完,就听见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火光闪耀,追兵已然到了。 陶瑾毫不犹豫的站在蓝济景身前,将这个比自己还高的男人护在了身后:你若死了,有人就会伤心。 蓝济景本欲伸手去推陶瑾,指尖还没落到肩膀上,就猛然停住了。 蓝济山本来在远处躲着,如今眼见追兵到了门口,也是吓得一溜烟跑到了蓝济景的身后。 二、二哥,今儿你若是死了,可就是咱们三条人命了。蓝济山抖抖嗦嗦的说道。 眼见着那些人就进了庙门,蓝济景眸光一闪,拎着陶瑾和蓝济山就从后墙跳了出去。这庙后有一条小径,蓝济景轻车熟路的带着陶瑾和蓝济山跑出去,而后一路向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到了一户高墙大院的人家后门。 伸手在门板子上敲了三下,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蓝济景将陶瑾和蓝济山推进门里,自己反手将门栓落下。 陶瑾被扯着跑了这么久,累得太阳穴都跳着疼。蹲在地上正打算喘息一会,就见面前火光大盛,一抬头竟然看见了蓝济川那张脸。 这里是什么地方?陶瑾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眼,发现这地方异常的眼熟。 蓝济景又恢复了他那一贯欠扁的模样,吹了一声口哨道:这里是蓝府的后门。 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看见陶瑾,蓝济川也有一丝错愕。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命丫鬟将陶瑾搀扶进去。 临走之时,陶瑾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蓝济景。后者潇洒的挥挥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只剩下兄弟三人,蓝济川虎着脸看着蓝济景:你那点事父亲和叔父都知道了,如今正带着人饶世界的抓你呢。临走前吩咐过我,若是看见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将你关起来。 蓝济景似乎也早有所料,耸了耸肩,乖乖被两个下人抓着押走了。 解决完兄弟这边的事,蓝济川匆匆忙忙转身回了前院。此刻陶瑾正在客厅中休息,丫鬟极为贴心的奉上热茶。 看着这四周熟悉的景象,陶瑾觉得浑身都很不自在。 若是提前知道蓝济景会带着她来这个地方,陶瑾宁可被那些官兵抓了去。 蓝济川却不知她心中所想,有些激动的在陶瑾身侧坐下,笑着问:瑾儿妹妹怎么会与济景在一起? 路上遇见的。陶瑾不愿久留,放下茶杯起身,同蓝济景道:天色不早了,我留在这里恐多有不便。济川哥,劳烦你派辆车将我送回府去。 蓝济川起身半拦在陶瑾身前,关切的道:听说外面官军在拿人,指定乱的很。瑾儿妹妹,你不若暂时在我府中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定然派人将你送回去。 济川哥说什么,我没听懂。陶瑾微微皱眉。蓝济川一届文人书生,竟然也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臊的话来,着实让陶瑾有些厌恶。 蓝济川手足无措,红着脸道:我绝非有旁的意思,这府中客房很多,大伯母一会定然也就回来了。你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我是女儿家,可与你们男子不同。夜不归宿,留宿他人府中,传出去可是会坏了名声的。你若不愿意派车送我便罢了,我自己走着回去。 陶瑾二话不说,直接迈步出门。 蓝济川见状就有些着急,连忙吩咐下人备车。 蓝济川准备了半天,本想说几句送别的话。岂知陶瑾根本没给他留告别的余地,扭头坐上车便走了。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蓝济川好一阵的愣神。 回府之时已经快是亥时,府中各房已经熄了灯。盛歌提前回府,一直在后门处等着。看见陶瑾,这才如释重负的道:谢天谢地,幸亏小姐您平安回来了。 两人在茶馆分手之时,陶瑾就嘱咐她来后门等着自己。怕的就是回来太晚,家中无人应门。 二人匆匆回了静风居,就瞧着主屋里的灯竟然亮着。婆子丫鬟倒是没见着一个,小院里静悄悄的。 陶瑾察觉气氛不对,连忙带着盛歌进了主屋。 一进门就看见接欢和六妈妈在地上跪着,陶大人穿着一身青灰道袍,跨着腿坐在主位的圈椅上。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册,正是前几日陶瑾研读的佛经。 见过父亲大人。陶瑾稳住呼吸,俯身见礼。 陶庆天虎着脸看着陶瑾:你个女孩子家,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府中是有门禁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 第47页 路上遇见府兵搜查,女儿便耽搁了一会。叫父亲担心了。陶瑾低着头道。 陶庆天叹息一声,也是有些郁闷:户部两个侍郎一齐失踪了,赵大人亲自派人追查凶手。这朝廷里,怕是要翻了天了! 他在朝为官,定然知道内情。于是便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不过是失踪了两个侍郎,赵大人何至于这般大张旗鼓。 你个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两位侍郎都曾参与过弹劾周怀安,如今周大人前脚斩首,这两人后脚就失踪。这里面的事,可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 在朝廷里盘踞了这么些年,赵养廉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不管这凶手是谁,被抓住了指定难逃一死。适才他已经派人来我这里取走颁诏的印章,怕只怕这件事会牵连无辜。一口气动了他手下两个人,这凶手最少也是要被株连一族的啊 陶瑾闻言就是心头一冷。 意识到自己在女儿面前说多了话,陶庆天连忙回神过来。若无其事的敲了敲桌子,同陶瑾说道:听说你母亲已经将账本子都交给你了? ☆、妙计安父 平白无故的,陶庆天不会来陶瑾这院,更不会忍着性子等了这么久。他这么一问,陶瑾就立刻明白了。这位父亲大人怕是又开始打起母亲嫁妆的主意了。 账本子确实在我的手上,母亲说,那些可都是留给我将来的嫁妆呢。父亲问这个做什么? 陶瑾这么一说,倒是叫陶庆天没法子张嘴了。毕竟是个当爹的,总不能跟自家女儿抢嫁妆。怎奈手头着实紧俏,挣扎了半晌,这才打着商量的口吻道:最近朝廷有事,父亲需要些银子上下打点。你母亲账上的钱财很多,支出去几百两也不算什么。瑾儿你就通融通融,给为父取点银子用用吧。等将来你出嫁了,我定然想法子给你添上些嫁妆。 陶大人近来沉迷赌马,与人打赌输了不少的银子。府里的账目都在戴氏手中把控着,他不敢去跟母亲要,只好厚着脸皮来求陶瑾。 陶瑾点点头,转而吩咐盛歌:你去书房将账本子都搬过来。 陶庆天以为女儿答应给自己银子了,心中也是高兴,连忙亲手将陶瑾搀扶起来。 挥手命令六妈妈和接欢下去,陶瑾掸了掸衣服上的土,转身坐在了父亲的对面。 盛歌搬上一摞子账本,陶瑾随手捡起几本,放在陶庆天的面前。 这便是母亲名下所有的私产,账目罗列的十分清楚。父亲您可以看看,若是想支现成的银子,该从哪本帐上下手。 陶庆天没想到女儿竟然大方的将账本子都亮了出来,心中更是兴奋。迫不及待的将账册搬过去,一页一页的翻看。 没看几页,这嘴角的笑容就逐渐消失。一连着翻了三本帐,陶庆天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这怎么账上都是亏空的? 陶瑾捧着茶杯悠悠说道:母亲被禁足多年,手下的田地和铺面都疏于管理。加上近些年天灾不断,亏空也是正常。 可、可我记得,你母亲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呢。对于这番说辞,他显然很是不信。 陶瑾不慌不忙,伸手从最底下的账册里扯出一个牛皮纸的本子。掀开之后,摊在自家父亲面前。 这是母亲出嫁时所有值钱的陪嫁。有一多半都叫您给要去了,剩下一些,也都是不怎么值钱的。这十几件物品加起来或许能卖个几百两银子,父亲若是急着用,女儿给您就是了。只是这些物品都是大件,若是往府外搬,难免会引人注目。陶瑾笃定他不会这么疯狂,故而如是说道。 陶庆天看着那账本子上的字,气的脸都红了。他当初跟江氏伸手要钱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会给自己记账。如今那白字黑字可是写的清楚,从银子到物件,竟然一样都没差了去。 这账上的东西加起来都有好几万两银子,当着自己女儿的面,陶庆天觉得羞愧难当。烫了手似的将那账本子放下了。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陶瑾睁大眼睛看着陶庆天,一脸的关切。 没、没事。既然你账上没有富余,爹也就不要了。 听说二姨娘当年嫁给您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的嫁妆呢,父亲何不去跟她要点用呢。 她家世不如你母亲,当年带过来的东西,也都是一些极为寻常的。陶庆天有些心虚,连忙解释道。 陶瑾面上一冷,嘲弄道:瑾儿曾去过翡翠阁几次,见她那屋中摆着的物件样样精美不俗,有些个东西,可是远比母亲的还要贵重呢。远的不说,就说年节时朝廷赏给您那玉如意吧,只那么一只,就值了多少银子? 陶瑾一席话夹枪带棒的,呛白的陶庆天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最终有些受不住了,陶大人恼羞成怒的拍起了桌子:你瞧瞧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如今容氏主中馈,日常辛劳,自然就应当多照拂着一些。何况那些东西都是朝廷赏下来的,在谁的屋里不是摆着。 陶瑾气的心中发颤,一只手不自觉的攥着袖子,勾着嘴角笑着道:父亲说得极是。您的东西,当然有权决定要送给谁。只是,前几日那神婆闹进府里的时候,我分明瞧着二姨娘拿出了一套乌木针给她用。听母亲说,她的那套乌木针叫您给借走了,女儿如今就是想问问,为何这东西会出现在二姨娘的手中? -- 第48页 您可千万别说,是看容氏太过辛苦,就将那乌木针拿了去给她当赏赐去了。拿自己夫人的嫁妆去赏赐给小妾,这样的事传出去可是要被人诟病的。您在朝中为官,理当清楚。 不过是一套针具罢了,她要用就给她用。左右你母亲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旁人派点用场。陶庆天自知理亏,却还是说得理直气壮。左右这也还是在女儿的面前,他一个堂堂的命官,总不能失了面子去。 陶瑾也瞧出了这位父亲对自己的轻蔑,冷笑着道:父亲若是这么偏心,女儿自是无话可说。只有一点想提醒你,那乌木针材质特殊,又较寻常的银针粗上一些。行针之时非得格外谨慎,稍有差池,就会弄出人命。上回儿二姨娘叫那个神婆给祖母扎针,扎的她老人家浑身都是血窟窿。也的亏祖宗保佑,倘若扎到那要紧的地方去,怕是祖母也没几天的活头了。 陶庆天今日才回府中,自然不知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如今听陶瑾这么一说,当即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站起身着急的问:竟有这种事那你祖母的身体怎么样了? 调养了一阵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祖母上了年纪,经脉又有些损伤,若想彻底痊愈,还需得针灸一段时间才行。那乌木针本身就有祛毒化瘀的功效,如今叫你送了旁人,女儿无东西可用,只好用普通的银针了。 事关自己的母亲,陶庆天自然重视。当即便很干脆的对陶瑾道:这个好说,为父这就去给你要回来就是。祖母年事已高,你既然有办法给她治病,日常就尽心一些。 算计的事没成,反倒还叫女儿给奚落了一番。陶庆天折了面子,也不愿多待。装模作样的又关心几句,这便起身离去。 陶瑾这一天连奔带跑,累得已经虚脱。送走父亲之后,连忙吩咐盛歌伺候自己沐浴。 换过了一身干净的中衣,方才躺在了床上。 往日睡前,陶瑾都会翻看几页经书。今日却没了心思,睁眼闭眼,都是蓝济景的影子。 这人如此不知死活,一口气杀了赵养廉两条走狗。若是查不出来便罢了,倘若是查出来,怕是要将蓝家两房都给连累了。 这越想越害怕,陶瑾转而又开始劝自己。蓝济景的两个爹都是朝廷里的官,虽然职权不算很高,却也属于中坚力量。如今自家的孩子出了事,两人联手总能想出点办法来。换而言之,赵养廉即便想下手,也得掂量掂量蓝家俩兄弟的斤秤才行。 就这么忽喜忽忧的,半喜半忧的迷糊着,陶瑾这一夜都觉得没怎么睡,脑子里乱糟糟的就仿佛几百个小人吵群架似的。 次日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一个人意意怔怔的在窗前站着,直到东方现了鱼肚白,丫鬟端着洗脸水进了屋,陶瑾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吃早饭的时候,玄芝亲自过来将那乌木针送了回来。待她走后,接欢和六妈妈在院子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这才笑着进门同陶瑾道:听府里的人说,老爷昨儿个将二姨娘训了。两人在房里吵了半宿,半个府的人都听见了。 盛歌啐道:没安好心,她那是活该。谁叫她当初眼瞎,非要欺负咱们大小姐了呢。 听六妈妈说,这二姨娘可是个记仇的呢。小姐您可千万小心着些,这些日子容氏吃了不少的苦头,怕就怕她出其不意的给您添点堵。我瞧着那老爷总归还是向着她的,若是真出了事,咱们怕是也讨不到好处去。接欢十分谨慎的说道。 怕她做什么。她有张良计,咱们小姐就有过墙梯。论身份咱们小姐比她高,处处掣肘这算是怎么回事啊。盛歌不忿的说道。 两丫鬟各执一词,就这么当着陶瑾的面吵起来了。见这俩人越吵越凶,脸红脖子粗跟两只斗鸡似的,陶瑾连忙哭笑不得的站出来圆场:行了,一大早的别自己跟自己添堵。都早点吃饭,一会还要办正事呢。 盛歌多少也知道一些昨日的事,待接欢一离开,便捂着嘴轻声问陶瑾:小姐,您是不是还惦记着蓝家二少爷呢? 陶瑾点点头,道:蓝济景惹了祸,也不知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一会你找个知靠的人去蓝府问问,要记得,千万别说是我派的人。 奴婢省得。昨日同蓝家三少爷的一个丫鬟说过几句话,不若还是找她问问看。左右都是眼熟的人,说话也轻省些。 盛歌是个很机灵的丫头,知道自家小姐和蓝家有婚约在,日后免不得要过府相处。因而趁着相处的机会,提前就买通了人情了。 丫鬟会办事,陶瑾这个主子就省心不少。早饭过后,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将盛歌打发了出去。 ☆、二女登门 盛歌不在,陶瑾又将接欢叫进了书房。两人将房门掩上,叫六妈妈在门口守着。 陶瑾将昨日给陶大人的账册都摆出来,接欢又从墙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摞一模一样的账册来。 接欢家里曾做过小本生意,这丫头便跟着哥哥学过几天的账本子功夫。自从知道她有这个本事之后,陶瑾便将母亲的那些账册都交给了她,叫她按照账册上的明细,仿造出一份亏空的账目来。 陶瑾早就料到她这个父亲不会甘心,因而早就做了周密的准备了。至于最后一本账上记录的那些被拿走的物品,也都是陶瑾要江氏凭着记忆拟的明细。 -- 第49页 相信经此一事过后,陶大人再也不会打这份嫁妆的主意了。 亏得小姐机灵,将那借物的账册放在最下面了。若是依着老爷这一本子一本子的看下去,非得要露出马脚不可。接欢坐在杌子上,一边提笔做账,一边极为庆幸的叹息。 时间太短,她只来得及做几本假账而已。昨日搬过去的那一摞子,也就只有上面三本写着字,中间那些都是些尚未来得及写的空本子。 若非陶瑾及时将杀手锏亮出来,陶大人一准得发现纰漏。 陶瑾翻阅着真实的账目,笑着同接欢道:别的不用瞎想,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将这些铺面和田产都理好了数,赶明儿倒出空来,咱们还得亲自下去视察呢。 盛歌和接欢是一同入府的,陶瑾平时总爱带着盛歌出入,反倒是接欢,一直都默默无闻的待在院子里。 府里的人都以为她不受重视,实则不过是陶瑾刻意将人给藏起来了。接欢性格有些不通人情世故,但持家理财却是一把子好手。只不过陶瑾目前的重点不在那些账目上,因而也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接欢对于目前的陶瑾而言,就相当于一把封藏着的匕首。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她才会将这把内藏锋芒的匕首给亮出来。 约摸到了中午,盛歌这才满头大汗的跑回来。接欢知道陶瑾着急,一直都在院子里守着。见了人,二话不说就带进了主屋。 陶瑾忙迎上去问道:蓝府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盛歌脸色不大好看,面色有些沉重的同陶瑾道:奴婢去了之后没多久,就看见一群当官的进了蓝府。好多士兵将府门口围着,根本联系不上里面的人。 陶瑾一惊,有些慌张的问:那些人将蓝济景带走了? 奴婢在外面等了很久,也没见着那些人出来。后来实在太饿了,就先回来了盛歌摸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确实应该饿了。留的饭也凉了,叫接欢给你端到厨房里热一热再吃。 陶瑾吩咐完两丫鬟,自己就坐到一边去发呆。 前世她出嫁之前,与蓝济景的接触实在有限。对于他身上发生的很多事都不怎么清楚。如今猛然出了这么一件事,陶瑾简直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对着佛祖祈祷,希望蓝济景能平安渡过这个难关。 一连着三天,蓝家都被官兵水泄不通的围着。与此同时,市井之中也是谣言四起,所传的八卦,也是越来越离谱。 陶瑾心里有事,静风居的下人也是惶惶不安。二姨娘似乎也感觉到了陶瑾的异常,有事无事的,都会派几个人在静风居的门口盯着。 如此一来,陶瑾更加束手,也不敢再派人出府去探听消息了。 这一日,正当陶瑾在屋子里焦虑的时候,就听见六妈妈隔着屏风禀报:大小姐,中庭的马管事求见。 自从桑叶事件过后,这府里望风而动的下人就多了起来。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的管事来静风居这院拜见。其中自然也有这位马管事。 原本江氏主中馈的时候,他算是手底下得力的老人。后来容氏上位,就将他调去了外院。虽然名义上还是管事,但是手底下能捞油水的差事却全都没了。 这马管事为人油滑,也曾尝试着巴结过几次容氏,最后无一例外的都叫人给撅了回来。郁郁不得志这么些年,终于逢了陶瑾回来。 桑叶事件过后,陶瑾一夜扬名,府中人人畏惧这个大小姐,马管事却看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希望。 陶瑾出了书房,就看见一个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观年纪也有五十来岁,长脸宽下巴,一双小眼睛微微眯着。 看见陶瑾,马管事连忙笑眯眯的迎上来。拱着手见礼道:大小姐安好。 陶瑾点点头,和颜悦色的同他道:马管事也好,不知一早过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马管事上前一步,神秘兮兮的同陶瑾道:今儿一大早,门口就来了两个客人。看样子是想来找什么人,叫二姨娘手底下的人给拦住了。奴才想着或许是来找大小姐,所以就过来问问。 怎样的两个人?陶瑾问道。 两个姑娘。大的有十七八岁,小的十二三岁。看那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这么一形容,陶瑾也就明白了。来的这两个人,多数是方家那两位小姑奶奶。 陶瑾吩咐接欢给马管事送了二两碎银子,笑着道:有劳你走一趟,这点碎银子拿去打点酒喝。以后若是有事,还仰仗你照顾了。 马管事来找陶瑾,除了送个人情之外,也想顺便探听点虚实。毕竟陶瑾才回府中,谁也摸不清她手中到底有多少张牌。只有十足的把握,他才好决定要不要真心归顺。 如今陶瑾这么不动声色,他根本探不着底细。将银子拢进袖子里,犹不死心的问道:大小姐可认得那两个人? 听你这么说,倒是觉得眼熟。究竟认不认识,也得见了面才能知道。陶瑾说了句囫囵话。 马管事见问不出什么,遂也只好死了心。拱手告辞之后,悻悻的转身离开了。 -- 第50页 待人走了之后,盛歌这才小声说道:没想到二姨娘竟然敢拦住小姐的客人,真是可恶至极。 你和六妈妈赶快去门口迎一迎,说话的时候千万要注意着些,别将那两个姑娘的身份暴露了。 陶瑾这几日精神不振,也不曾好好梳妆打扮过。如今来了客人,连忙回屋换衣梳洗。 挽了发髻带上了簪子,正当起身出门,就看着一行人进了自己的小院。 打头的是一身胡服短打的婧妩,其后跟着粉衣阔袖的素鱼。见了陶瑾,婧妩就忍不住大声嚷道:你们这府里的姨娘简直忒没有规矩,连上门的客人也敢拦着。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指定得一鞭子抽得她晕过去。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上门来做客的还是找茬的,腰间竟然真的别着一把皮鞭子。陶瑾有些哭笑不得,连忙侧身将两个人迎进房间里。 不知道你们两个贵客会来拜访,陶瑾有失远迎,倒叫你们笑话了。 婧妩摆手,极为大方的说道:这个不怪你,我们两个也是临时起意才决定过来拜访的。没有提前投拜帖,也是我们的疏忽。 陶瑾见素鱼一个劲对自己眨眼,就料定她有事要说。待盛歌将茶点上齐,便吩咐一声:你们都下去吧,若是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到这屋里来。 盛歌点点头,扭身出门,顺便带上了房门。有两个婆子本还在门口守着,也叫她随便寻了个借口支开了。 陶瑾这才同她二人道:这四周已经没人了,你们若是有事,尽管说就是了。 婧妩将素鱼推开,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陶瑾对面,板着脸严肃的看着陶瑾:蓝济景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内幕? 陶瑾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登时就是一愣。随即想到婧妩的父亲也在朝廷里当官,定然知道了一些内幕。 她摸不准婧妩问自己这件事的用意,便也不敢随便露底。只得摇着头道:这件事我也是听市井传言才知道一些,或许还不如你知道的清楚。 婧妩有些着急,伸手拉着陶瑾的手道:你别瞒着了。出事那日我家人就在街上,看见了你和蓝济山了。若不是我拦着父亲,此刻那赵养廉的走狗怕是已经堵到你们陶府的门口了。 陶瑾心中别的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婧妩,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蓝济景这件事真的太大了,婧妩又与她仅有一面之缘。两人之间连最基础的信任都谈不上,她根本不敢胡乱开口。 婧妩也看出了她的疑虑,有些暴躁的啧了一声:实话同你说了吧,今日这一趟是周婉娘委托我过来的。她与蓝济景形同兄妹,听了外面那些风声之后,心中实在担忧。眼下能知道具体内幕的也就只有你,所以我才拉着素鱼过来问问。 另一厢素鱼也帮着做保证道:陶瑾姐姐,你若是知道什么,就赶快说了吧。听说朝廷已经下旨核查这件事,婧妩她爹也参与进来了。若是真的有事,或许也能帮上一点呢。 ☆、殊途同归 陶瑾心思何其机敏,一听素鱼那么说,立刻就明白过来。蹙眉看着婧妩问:恕我冒昧。你的父亲,与赵养廉似乎有些关系? 若非自己人,赵养廉定然不会放心将这件案子交给他去核查。婧妩的父亲乃是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手中虽有兵权,却无刑讯调查的职权。户部左右侍郎都是三品的官,按照案件严重程度来看,理应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来管。 换而言之,这件事交给婧妩的父亲,本身就十分的蹊跷。 婧妩叫陶瑾问的有些不自在,红着脸道:我爹才不是那个赵老狗的人呢。只不过是出事那天正好是他在宫里当值而已,如今死了人,就叫那老狗给咬上了。若是不参与核查的话,怕是连我家都得受牵连。 陶姑娘你或许不知道,最近朝廷叫这件事搅得一团浑水。赵养廉趁机又咬了不少的人,周怀安这件案子的后续,远远不止是牵扯了一个蓝济景那么简单。 听我爹的意思是,赵养廉怕是已经动了杀机了。蓝家大老爷虽然已经退了位,但是因为跟周怀安走的近,趁着这次机会,怕也是要跟着遭殃。若是蓝济景真的是凶手,那给蓝家诛一族那都是轻的了。 婧妩板着脸,十分严肃的说道。 陶瑾想不到事情会演变的这么严重,皱着眉轻声道:蓝济景惹了这么大的祸,怕是真的不好收场了。 竟然真的是他杀的人你可是看到了现场?除了他,还有没有什么帮手?婧妩有些急切的问。 陶瑾摇头:我们到的时候,就只有他自己。 婧妩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陶瑾知道她这么问定然有用意,实则那日她在庙中始终都被蓝济景蒙着眼睛,根本没看清楚具体的情况。此时之所以不对婧妩说实话,也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多了,反而会给蓝济景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趁着婧妩走神的空档,素鱼起身走过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封红泥塑封的信,递给了陶瑾:这是母亲要我交给你的。 陶瑾将那信封启开,发现这信是刘三写给自己的。方夫人介绍的人果然很可靠,这刘三不仅到了地方,而且还将陶瑾交代的事办的非常妥帖。 -- 第51页 针对刘三问的事,陶瑾又写了一封回信交给素鱼。原信件则用火折子点了,扔进铜盆里烧掉。 除了年幼无知的素鱼之外,大家似乎都各怀心事。沉默的坐了一会,婧妩起身告辞。 陶瑾带着丫鬟,一直将两人送到府门口。三人站住了脚,尚未来得及告别,就看见远处匆匆跑过来几个家丁。那几人身影仓惶,看见婧妩和素鱼,远远的就开始招手。 陶瑾眼皮子猛烈的跳了几下,心情也顿时就是一沉。 行至近前,为首的那人就跟婧妩施礼:大小姐,老爷吩咐奴才们保护您回去。这几日不安稳了,街上乱的很。 无缘无故的,爹怎么会派人来保护我。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可得说个清楚!婧妩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沉着脸道。 听说是蓝家二少爷跑了。老爷连同大理寺的人,正忙着去蓝府搜查呢。家丁支支吾吾的说道。 蓝济景跑了?婧妩吃惊的看了陶瑾一眼。后者虽然没说话,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人跑了倒是好了。 是啊。听说昨儿个就已经不见了,蓝家一直忙着打点朝中关系,根本就没人发现。赵大人知道以后都气坏了,命咱们老爷汇同大理寺的人一起上街缉拿人。若是抓住了,就直接押进宫里去。家丁说道。 不愧是周大人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蓝济景真是个好样的。婧妩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义气,忍不住鼓掌庆贺。快备马车,我要去周府一趟。婉娘还在等着呢,我可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陶瑾心思一动,拉住婧妩的手道:正巧我也无事,不如同你一起去。久仰周大人的官品,正好趁机去祭奠一番。 那当然好。婉娘咱们岁数相当,大家见面结交一番,没准就真的能成了好朋友了。 婧妩十分豪爽,拉着陶瑾上了马车,三个姑娘直奔周府而去。 这街上果然肃清,许多当兵的挨家挨户正在搜查。婧妩搬出了自己的身份,倒也无人敢拦着,一行人顺利的到了周府门前。 上前表明身份,管事就进去通禀消息。不多时,一个穿着孝衣的姑娘就迎了出来。此女约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神色却哀伤而憔悴。 看见陶瑾,周婉娘就是一愣,有些戒备的道:这位姑娘面生的很 婧妩连忙上前做介绍:这位是尚宝寺丞府上的长女,名唤陶瑾。 原来是陶姑娘,听闻你一直住在庙里,没成想今日竟然能见上一面,真是叫婉娘三生有幸了。周婉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人,这才侧开身体,将众人让进了内院。 冒昧登门,也是想给周大人上一柱清香。周姑娘,不知道可否方便?陶瑾道。 陶姑娘有心了,家父家母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会十分开心。周婉娘也没怎么客套,径直带着几个人去了灵堂。 一路之上皆是白幡素裹,叫人忍不住心生悲凉。陶瑾进门之后,就见那灵堂里面香烟缭绕,烟火十分旺盛。 奇怪,你这里有人来过了吗?婧妩问道。 家父生平也有几个故交,有人来祭奠,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周婉娘不欲多说,净手之后亲自点燃几柱香,一一送到陶瑾三人手中。 怪不得她能与婧妩交好,原来都是一个性子。素鱼站在陶瑾的身侧,撇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陶瑾淡然一笑,倒是没说什么。躬身虔诚的对着灵牌拜了三下,自有丫鬟过来将清香收走,插到牌位前面的香炉之中。 周府下人很少,显得十分冷清。几人上过香之后,周婉娘便带着众人从灵堂里出来。 已是初春的时节,天色渐暖。院子里几棵梧桐树也开始冒芽,灰色的枝杈上,星星点点都是绿色。 花园里有几株杏树快开花了,陶姑娘,你有没有兴趣过去瞧瞧?周婉娘十分突兀的开口。 陶瑾迟疑了一下,很快笑着点头道:说来我府中只有梅树呢,若能赏赏杏花,那自然是好的。 周婉娘也笑着点头,回身吩咐了一声,丫鬟便带着陶瑾往花园里走。 素鱼见周婉娘站着没动,忍不住开口道:周姑娘,为何那杏花只能叫陶姑娘一个人看?素鱼也想看看,不行吗? 周婉娘伸手摸了摸素鱼的头发,轻笑着说了一句:那杏花可是金贵的很,你去了,可就不好看了。 婧妩若有所思,扯着素鱼转身往前厅走。 周家的花园很小,几乎跟陶府的梅园差不多。里面多数种的都是竹子,再往里走,才能看见几棵稀稀疏疏的杏树。 天气回暖,梅花早已经凋零。在这一园青竹陪衬之下,杏花开的正盛。 长风拂过,雪白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那树下站着一人,长身玉立,青丝披肩。 也不顾落了满身的花瓣,这人微微垂着头,眉宇之间却有些迷茫。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还在迷茫什么?陶瑾站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怎么是你?蓝济景讶然的抬头。今儿是个艳阳天,但是对面女子的笑容,却似乎比阳光还要刺眼。 -- 第52页 知道你要走了,我来同你告个别。 谁告诉你我要走了?蓝济景微微皱眉。 昨日做梦,佛祖告诉我的。他说你此路穷途,或许换个方向走会好一些。 佛祖还说了什么? 佛祖说,不管你选择哪条路,他都会永远的保佑你。 可我如今,只有一条路了。蓝济景攥着拳头,神色有些挣扎。 有路总比没路强,坚持走下去,未尝不会有好结局。 可若是这条路它很非同寻常呢? 陶瑾勾唇一笑,十分豁达的道:那就用非同寻常的办法去走。没到最后,你又怎么能知道所选择的是对还是错呢。 蓝济景沉思片刻,忽而也勾唇笑了。目光灼灼的望着陶瑾,道:你说的对。既然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那我就去走这最后一条路。 花园的角门打开,走进来两个穿着红色牡丹袍的内使。其中一人柔声细气的开口道:蓝少爷,赵养廉的人已经到府门外了。您若是想跟着咱们走,劳烦就快着些。 挥手拍掉衣服上的花瓣,蓝济景潇洒的挥手:走了,以后有机会了再去找你玩。 或许下次见面,我就该尊称你一声蓝大人了。陶瑾笑着调侃道。 这条路,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走。顺手摘下一株杏花送给陶瑾,蓝济景道:感谢佛祖为我解惑,这束花,你就代我送给她吧。 即将踏入陌生路途,蓝济景背影却依旧潇洒。穿过角门,同那两个内使一并消失在这一方天地里。不论多么挣扎,他终究还是走了前世的那条老路。 一道小小的角门,隔绝的不仅是两方天地,还是两个不同的人生。 陶瑾捧着杏花,也转身往回走。两人背对而驰,脚下的道路却在无形之中连成一线。 殊途同归,不外如是。 ☆、空手擒贼(上) 丫鬟带着陶瑾回到前厅,一进门就看见三个姑娘凑在一起绣花。周婉娘已经十八岁,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由于周大人舍不得这个独女,一直拖延着不给嫁出去。 如今爹娘已死,周婉娘一个孤女留在府中始终不是一回事。周家房中几个叔伯凑在一起,决定托媒人给说一门合适的亲事。 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再想找合适的婚配,又谈何容易。 周婉娘垂着头绣花,显得有些愁眉苦脸。 看见陶瑾进门,素鱼连忙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眼馋的问:陶姐姐,那杏花开的可好? 开的正盛呢,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来这里讨杏子吃了。陶瑾笑着道。 周婉娘抬头看着陶瑾,有些有伤感的道:这些树都是我父亲种下的。母亲爱吃杏,他就选了这最好的品种。 只可惜树还在,吃杏的和种树的人都没了。 四个姑娘坐在小厅里,一时间都有些伤感。未过多久,方家派车来接素鱼,陶瑾也惦记着府里的事,便讨了个便宜,跟素鱼同车出府。 刚才听婧妩说,周姑娘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了。对方好像是个宣抚,正妻死了,要娶周姑娘当填房。陶姐姐,你说这女儿家的命运怎么就这么惨呢!素鱼撇着嘴,有些委屈的说道。 这世道就是如此。女孩出嫁前凭父母贵,出嫁之后又凭着夫妻贵。周姑娘父母双亡,家世落魄,再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怕也是难了。陶瑾拍着素鱼的肩膀安慰道。 不过说到宣抚,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你可知道这位宣扶大人的名讳? 素鱼摇头,也是有些不确定的道:名讳倒是不知,但是听说他已经挺大的年纪了呢。 前世的时候陶瑾曾陪着蓝济川去过一位宣抚家中吊唁,恍若记得那位大人的妻子就十分年轻。因着只有一面之缘,根本没看清对方的相貌。如今想来,极有可能就是这位周姑娘。 比对着前世的时间算了算,距离那位大人之死差不多还剩半年的时间。陶瑾不忍心周婉娘活的这般曲折,便好心的提点素鱼道:老夫娶少妻,据说极容易引来灾祸。更何况周姑娘双亲刚死,这么快成亲怕冲了喜事。我倒是觉得,这门婚事不能急于一时。 素鱼见陶瑾说得头头是道,便一脸崇拜的问:陶姐姐,你在寺庙里长大的,定然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可是算出了什么吗? 我一个寄住的,哪里会学来这么高深的法术。不过从这年纪上来看,我倒觉得这门亲事并非良配。若是下次再见到婧妩,你可以将这话同她说一说。周姑娘已经没了父母,自己的婚事还是要更加谨慎些才行。 陶瑾知晓前世,却极少跟人泄露天机。也是看那周婉娘实在可怜,中间又牵扯着一个蓝济景,这才肯多说一些。 也幸亏素鱼听了陶瑾的话,拍着胸脯保证:听婧妩的意思,周姑娘似乎也不怎么看得上这门婚事。如今听陶姐姐这么一说,这婚事就更不能成了。明日我就去李府找婧妩,无论如何也要将这门婚事搅黄了才行。 素鱼一直被方夫人保护的很好,虽然已经十二三岁,却仍旧保留着孩童似的天真。对于这种官宦门第的大小姐来说,这一点十分难得。 -- 第53页 马车停在陶府门前,陶瑾下了车,而后挥手同素鱼辞别。 时至中午,头顶一片艳阳天。春暖花开的季节,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开始活跃起来。 陶瑾一路往静风居走,远远的就看见门前一片骚动。不少的丫鬟婆子都围着静风居的门口,也不知道在指指点点的议论什么。 看见陶瑾过来,下人们纷纷散开,将那道路让了出来。 陶瑾这才看清,原来自家的院子里竟然站着不少的生人。这些人总共加起来也有十来个,都不算眼生。进进出出的,陶瑾曾在二姨娘的院里见过几个。 看这来势汹汹的架势,定然是趁着自己不在来找茬的。陶瑾站着没动,回身叫过来一个看热闹的小丫头,捂着耳朵嘱咐了几句。 也幸亏从路上回来的时候,叫素鱼塞了两块糖。本打算留着回来给苦夏吃,这回提前派上了用场。那小丫头收了陶瑾的糖,二话不说就奔外院跑去了。 挑事的人不知道主人已经提前回府,仍旧兀自嚣张。为首的婆子年纪约五十来岁,穿着一件灰布夹袄。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边来回溜达一边嚣张的破口大骂: 连我们姨娘的东西都敢偷,你们静风居的人可真是活腻了。识相的就快点将路让开,我们姨娘可是吩咐了,要好好查查你们这贼窝呢。 静风居的人也不多,此时全都站出来了。 盛歌站在首位,闻言气的掐着腰啐了一口,骂道:多大个脸啊你们,这空口白牙的,你说丢了就丢了。谁能证明她容氏丢了东西了?我看你们纯粹是没安好心,借着丢东西的名头,找上门来给人添堵的吧! 别以为姑奶奶我不清楚,老夫人昨儿才说了闭关,你们今天就过来找茬了。这是打定主意趁着老夫人不在,可劲的欺负我们大小姐呢是吧。 管你什么大小姐,我徐妈妈在这府里十多年,就只认识一个小姐。你们这些个灾星,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别在这府里碍人眼。 谁碍着谁眼了还不一定呢。仗着自己主子是个姨娘,你们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也别得意了,保不准什么时候一个雷下来,管保劈死你的。 小畜生,今儿不打的你跪地求饶,我就管你叫妈妈。 那婆子叫盛歌骂的恼羞成怒,撸着袖子就窜了上去。 六妈妈见势不妙,连忙闪身挡在盛歌的面前。这静风居的两个丫头都是没出阁的,万一破了脸皮,怕是就没法嫁了。 徐妈妈伸手虚空抓了两把,没伤到盛歌,反倒是从六妈妈耳边拽下一绺头发来。 其余人见动了手,也都纷纷撸胳膊挽袖子围了上去。小院里一时间陷入了慌乱,六妈妈身体强壮,倒也没吃了亏去,反手将那婆子摁在身下,一抬头就看见了陶瑾。 仿佛看到了救星,六妈妈拼命的对着陶瑾挥手:大小姐,快救命。 这一声吆喝,也将徐妈妈等人吓了一跳。纷纷收手,回过头去看陶瑾。 徐妈妈本来打定主意想闹一场就撤走,没成想陶瑾回来的这么快,竟然给当场抓了个现行。一想到刚才那番话定然叫大小姐听了去,徐妈妈满脸的不自在。 自打回府,我这静风居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今儿只出了会门,没成想就变得这么热闹了。陶瑾冷笑一声,慢悠悠的走到那徐妈妈的面前。你要来闹事,总也得等我回来不是。这样背后欺负我的下人,翡翠阁的人也算是真有本事。 徐妈妈见了陶瑾,本来吓得心里哆嗦。转而又想,毕竟自己是二姨娘派过来的,若是有事,她陶瑾也不能将自己怎么着了。于是便梗着脖子同陶瑾道:今儿上午二姨娘房里丢了一串翡翠珠子。找遍了房间都没找到,恰好有人就看见接欢姑娘打门前过,姨娘便派咱们过来问问,那珠子是不是叫她顺走了。 纯属放屁。接欢从你们门前走,那是去给老夫人送药去了。照你这么说,翡翠阁以后也别叫这个名了,莫不如叫强盗阁。连门都没进就能偷了珠子,接欢要是有这个能耐,先去摘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盛歌气的浑身哆嗦,伸手将接欢扯到陶瑾的面前,有几分委屈的诉道:小姐您给瞅瞅,这些人就这么欺负人。还没坐实罪名呢,就将接欢给打了。 接欢捂着脸的手叫盛歌给拿开,果然见脸上一片青肿。半边小脸跟馒头似的,挤得眼睛都快没了。 忍着眼泪,接欢哽咽道:奴婢没事,小姐您别生气。这种时候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陶瑾眯着眼睛冷笑一声,对那徐妈妈道:能将我的人打成这个模样,也真是好功夫。 徐妈妈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道:那又怎么样。你们偷了东西,我就能打。这府里也有府里的规矩,下人手脚不干净,就是打死了也不能抱屈。 你口口说接欢是贼,可得拿出证据来。否则,本小姐可不会饶了你。陶瑾冷声说道。 那还不容易,只要你叫咱搜查搜查这静风居,定然就能找到那串珠子。徐妈妈说得十分笃定。 小姐,这老妇诡计多端,您可不能中了计。若是真的叫她搜查,难保不会搜出点什么来。六妈妈走到陶瑾身边,轻声提点道。 -- 第54页 陶瑾点了点头,却没说话。正在这个档口,就听见院外一阵喧哗声。没过多久,马管事就带着一群人进了门。 这些人日常都是留在中庭伺候的,在马管事手下做事多年,也算是他的心腹。 陶瑾嘱咐那个小丫头,就是去叫马管事去了。徐妈妈带来的男丁个个身强力壮,若是真的动手,静风居的人定然吃亏。 大小姐,您叫咱们来,可是有事吩咐?早上才收过陶瑾的银子,马管事此时格外的好说话。 ☆、空手擒贼(下) 有人来我的静风居闹事,污蔑我的丫鬟是贼偷。马管事,您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陶瑾问道。 空口白牙不能泼人脏水。若想指控闹事,还得将证据亮出来。否则,那就是污蔑。冷眼睨着徐妈妈等人,马管事一字一句的道。 这些年容氏在府里一手遮天,翡翠阁的下人个个都用鼻孔看人。马管事没少吃了憋屈,如今轮到他说话的时候,态度自然格外的强硬。 证据就在大小姐这静风居里,她不叫搜,我拿什么给你看。徐妈妈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浑然不知,颐指气使的对马管事道:正好你也在,今儿不若就当个证人。看看咱们是怎么将这东西找出来的! 既然你指控我这院有赃物,那也由不得你来搜。如今既然马管事已经来了,可以叫他派几个人去各房查看。若是有,就当场呈出来。若是没有,那本小姐可也得跟你要个说法了。陶瑾道。 料不到陶瑾竟然会出了这么个主意,徐妈妈登时就有些慌乱。指着马管事口不择言的道:他一个男子,你竟然敢让他进闺房搜查。当着府里这么多下人的面,陶瑾你好不知羞。 盛歌叫这婆子气的不行,挥手过去就要打。陶瑾抬手拦住人,十分平静的说道:马管事虽然是男子,但他带来的人可也有女眷。左右我这静风居也没几间房子,叫这几个人进去搜查,足够了。 徐妈妈叫陶瑾堵得无话可说,心有不甘的哼了一声,转而意味深长的同马管事说道:今儿这件事,可是二姨娘吩咐下的。翡翠阁丢了东西,那可不是小事。我不管你怎么搜,总之要将那赃物给我找出来。否则,我就拿你是问。 若是这院里有赃物,咱们定然给您找出来。可若是没有,您这红口白牙的,咱们也不能给您变出来不是。马管事讥讽的看了徐妈妈一眼,挥手吩咐女眷进房去搜查。 这二姨娘最近还真是嚣张,往常也只是敢在背后鼓捣点事,怎么现在竟然敢正面跟小姐杠上了呢。六妈妈觉得事情蹊跷,满腹疑窦的看着陶瑾。 陶瑾摇了摇头,却没说话。看容氏这嚣张的态度,定然是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了。若非心中有底,她也不敢这么硬来。 盛歌搬了把椅子叫陶瑾在院子里坐着歇息。没过多久,马管事的人都从各房里出来了。 这些人捧着些首饰珠宝走到徐妈妈面前,马管事道:您瞧瞧吧,哪一样是二姨娘房里的物件? 盛歌见那徐妈妈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便没好气的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在大小姐的账上登记过了的,徐妈妈,您可得看仔细了。别看走了眼认错了东西,那可就寒碜了。 徐妈妈伸出去的手立刻就缩了回来,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这才同马管事道:这里面没有我家姨娘的东西。兴许是看走了眼,叫别的房丫头偷走了。我这就回去跟姨娘回禀,再去别处查一查。 徐妈妈心里发虚,扭头就想走。盛歌和六妈妈立刻上前将门口挡住,叉着腰冷笑道:人叫你打了,房子也让你翻了。如今一句看走了眼就没事了?徐妈妈,您将我们这静风居当成了什么地方了? 都是下人,我也是奉命而为。大小姐,您可不能仗着老夫人的宠爱,就在府里横行霸道吧。姨娘丢了东西,那还不兴找了?徐妈妈不跟盛歌废话,转头看着陶瑾说道。 陶瑾拍了拍衣服站起身,笑着道:你说丢了东西,我也让你找了。如今东西没找到,我的人却让你给伤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谁叫她倒霉,正巧着就从我们门口走了。挨了打,那也是她活该。 徐妈妈这番话着实气人,不待陶瑾发话,盛歌和六妈妈立刻就窜了上去。两人合力将人摁倒在地上,一个抱着脑袋扇耳光,一个下手拧大腿。直将那婆子拧的嗷嗷直叫。 其余人见状也想冲上去帮忙,马管事用身体挡着人,嘴里和和气气的劝道:众位,今儿你们这事办的确实不地道,伤了大小姐的人,总归也得给个说法不是。我看你们还是老实点待着吧,这个时候谁出头,指定就得被牵连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大小姐,她可不是好惹的。 那些人也觉得马管事说得有理,索性就都站着不动了。 徐妈妈没了帮手,只一个人也打不过盛歌两个。没过一会,这脸就叫六妈妈揍得肿成了馒头,想说句话张开嘴都有些费劲。 陶瑾见这人打的也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的同马管事道:今儿这件事就罢了,总归大家都在一个府上住着,闹太僵也不好。劳烦马管事将这些人送回翡翠阁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都说得清楚一些。 -- 第55页 另外,再派几个人敲锣打鼓的在府里吆喝几声,以后再从翡翠阁门前走的时候都注意着些,千万别跟接欢似的,再叫人污蔑了。 盛歌叫这番话逗乐了,捂着嘴同马管事道:小姐这个主意可好,奴婢这就找几面大锣去,咱们也让这位妈妈尝尝游街的滋味。 几个人说干就干,不一会就从打更的手里要了几面锣来。一面挂在徐妈妈胸前,另一面挂在后背,一路上敲敲打打的就出了静风居。 围观的人见有热闹可看,全都乐呵呵的跟着走了。 盛歌等人拉着徐妈妈在府里游了三圈,这才将人送回了翡翠阁。容氏正在院子里坐着喝茶,看见徐妈妈鼻青脸肿的给送回来,气的脸都绿了。 这是怎么回事? 盛歌用鼓槌狠狠敲了一声大锣,那响亮的声音震得徐妈妈耳朵都快失聪了。容氏差点失手将手里的茶杯摔出去,皱着眉看着盛歌: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徐妈妈不懂事,竟然当着我们大小姐的面撒野。这人我们小姐已经替您教训过了,还望姨娘以后找根绳子拴住了,别动不动就放出去咬人。盛歌嘲弄道。 我可是姨娘,你一个贱婢,还轮不到你来说话的份。 容氏叫盛歌气的不轻,抬手就要打人。马管事见状连忙站出来,不动声色的将两个女人隔开,口中极为和气的道:盛歌不懂事,还请姨娘手下留情。大小姐身边的接欢已经叫徐妈妈打了,您若是再将盛歌打了,怕是这事就要闹的严重了。 容氏冷哼一声,轻蔑的道:那又如何?马管事,你不在中庭做事,来这后院掺和什么! 不要以为曾经在夫人身边做事,你就高人一等了。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最低贱的奴才。若是再敢多管闲事,仔细我将你赶出府去。容氏语气不善,简直一点余地都不给留。 马管事暗暗攥紧了拳头,面上却笑着道:姨娘说的是,是奴才逾距了。不过,奴才也要奉劝姨娘一句,做人不能做的太绝,否则很容易遭到反噬的。 说罢连礼都没行,直接带着人离开。 容氏气不过,狠狠的将杯子摔在地上。 这府里的人,都要翻天了不成! 静风居终于清静下来,陶瑾将接欢叫进主屋,找出些白药给她脸颊涂上。 今日这件事,确实是委屈你了。 接欢摇了摇头,十分懂事的道:奴婢不委屈,她们打了奴婢的脸,至多就疼几天罢了。委屈的是小姐您,便是您嘴上不说,咱们做下人的也都懂得体谅。 这身边的下人都如此懂事,倒是叫陶瑾十分欣慰。 次日清早天还没亮,牙婆就跑到静风居来敲门。陶瑾知道她定然是有事,连忙披衣起床迎接。 牙婆一直在兰馨苑里伺候,平时无事,轻易都不会出了那院子。今儿一见了陶瑾,就满脸焦急的道:大小姐您快去瞧瞧,夫人她昨儿做了噩梦,如今人已经高烧的昏迷了。 陶瑾心中一惊,连忙穿衣服往外走。 母亲近来身体一直都很不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昏迷。这几日是不是有事发生? 昨儿晚上二姨娘来过了。带着下人又砸又闹的,说了好些个难听的话。她走之后,夫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依着奴婢的观察,夫人似乎是给吓着了。 怪不得昨儿吃了那么大的亏都不肯出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个容氏,她还真会捡软柿子捏。陶瑾冷笑一声,随即吩咐盛歌去背药箱。 一行人匆匆去了兰馨苑,陶瑾进了主屋,果然见江氏脸色蜡黄,额头沁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伸手诊了诊脉,陶瑾对牙婆道:没有大事,就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昏厥。你快去研一碗朱砂水喂母亲喝下,我再给扎几针就好了。 牙婆连忙出去准备朱砂水,陶瑾掰着江氏的指头,在那指尖上用银针刺了一下。片刻之后,就见有黄色的血水顺着指头流出来。 几个人围着折腾了好一会,江氏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见了陶瑾,江氏哀叹一声,瞬间泪如雨下。 牙婆松了一口气,笑着同陶瑾道:醒了就好,奴婢这就去准备早点,大小姐索性就留在这陪夫人吃个早饭吧。 陶瑾点点头,从盛歌手中接过湿手巾,耐心的给江氏擦脸。 我昨夜,好像又梦见她了。江氏哽咽着说道。 都已经是多少年的事了,母亲怎么还记着呢。就是有罪,您被禁足这十来年,也已经偿还清了。您又何苦这么自责! 毕竟也是你的乳母,进进出出六七年,多少也有些感情。她家世落魄,不得已出来做工,我本跟她公婆承诺过,要好好待她的。最后死的那样惨是我对不住她一家。 一想到那女人死时的场景,江氏就有些崩溃。忍不住抱头痛哭。 陶瑾也叫她哭的心酸,伸手揽着母亲的肩膀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您别这样 她生的年轻貌美,丈夫又死的早。在咱们院里进进出出的,没多久就引起了你爹的注意。我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难受。本打算忍着几年,等你弟弟断了奶,就将她送回老家去。谁知道她听了那容氏的挑唆,竟然给你的饭里下哑药。我盛怒之下,这才决定剁掉她一根手指。 -- 第56页 她当初是托了关系才进府里来的,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会对她下死手。当时真的只是下令剁掉她一根手指,想着吓唬吓唬她就罢了。谁知道后果竟然那般严重,一夜过后,这人竟然就断了气 回忆往事,江氏无比的绝望。 那奶娘的公公原本是个乡绅,后来家道中落,这才将儿媳妇卖了。得知人死之后,她公婆大闹陶府,最后又经了官,几乎闹的汴梁城人尽皆知。 恰逢着陶瑾外祖父也摊上官司进了监狱,戴氏和陶庆天心里闹腾的慌,又禁不住二姨娘一番窜登,这才下令将江氏囚禁。 江氏擦着眼泪,哽咽的道:算起来,明日又是她的祭日了。二姨娘昨日过来同我说,鬼节那日有人看见她了。我想着,她定然是觉得不甘心,回来同我算账来了吧。瑾儿啊,母亲这一辈子,怕是永远都不能看见外面的太空了! 母亲可曾记得女儿说过,这世上的风水,都是轮着转的。您已经委屈了这么久,这风水的确该转一转了。陶瑾攥紧了拳头,沉声道。 算到明天,江氏正好囚禁了八年。 两千多个暗无天日的日子,这笔账,确实该好好清算了。 ☆、姑奶奶回府(上) 得知江氏生病的消息之后,可把容氏高兴坏了。 真是活该,女儿做的孽,就得由她这个娘来还。等着瞧吧,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只要她陶瑾一日不出府,我就日日去兰馨苑折腾去。看看是江氏先死,还是她陶瑾先滚出去。容氏长舒一口气,酣畅淋漓的骂道。 陶宛坐在她身后,悠闲的喝着茶水。 姨娘还得小心才是,我这个长姐,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打过了年之后,您前后闹了两次,每回不还是叫她给轻巧的化解了。桑叶那样的亏,咱们可不能再吃一次了。您丢的起人,我可丢不起。 女儿你就放心好了,我心中有准呢。陶瑾那丫头虽然心思深,可她也有弱点。我看那江氏,就是她的死穴。左右那件事也无人知道,莫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将她们母女都赶出府去。如此一来,这陶府可就是咱们母女俩的天下了。 陶宛闻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却没说话。经过桑叶那次事件之后,她已经不会抱有这种盲目的希望了。目下也只是由着容氏去折腾,将这府里的水搅浑了,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戴氏闭关,府中的权利彻底都落到了容氏手中。此后几日若是无事,她便日日都去兰馨苑找江氏说话。陶瑾放心不下,便也一直在江氏跟前守着。 岂知容氏是属毛毛虫的性子,不咬人,却能膈应死人。整日往江氏那屋一坐,便是无人理会自己,也能自言自语的说上一天的话。所说的内容也没有旁的,尽是关于陶瑾那位死去的奶娘的事。 即便知道这人是在故意刺激自己,江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短短几日下来,这人就瘦了一大圈。饶是陶瑾亲自下厨做膳食调理都没什么用,眼见着人就一圈一圈的消瘦了下去。 牙婆愁的直掉眼泪,这夫人本来就心小,照这样发展下去,怕是不死也得气出点病来。 陶瑾寸步不离的守着江氏,心中也有些着急。照理说她交代刘三办的事应该很快就有着落才是,可如今已经过去六七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这日早晨,牙婆起床之后就带人堵在兰馨苑的门口,企图在容氏过来的时候,直接将人拦回去。可是左等右等,都快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来。 陶瑾察觉有异,连忙吩咐盛歌出去打听。 没过一会儿,盛歌就笑着跑回来道:大小姐,听说是咱们姑奶奶要回来了。二姨娘走了半路又折回去,这会正在大门口等着迎接呢。 陶瑾心中一喜,连忙起身同盛歌道:快跟我回静风居去准备准备。 陶家这位姑奶奶性格泼辣,是个极有正义感的女人。当年朝廷打压商贾闹的满城风雨,这位姑奶奶索性就正义到底,直接找个经商的嫁了。 都说小姑子和嫂子是天敌,对这位姑奶奶来说也是一样。陶府这两个女人,她哪个都瞧不上。当年江氏主中馈的时候,也没少叫这位小姑子给收拾了。如今轮到容氏的头上,更是吓得心中没底。 带着几个婆子站在府门口,容氏这眼皮子止不住的开始跳。就跟有小虫子在眼皮上跳舞似的,怎么揉也不见好。 实在没辙,就叫玄芝撕了一片草纸贴在了眼皮子上。 陶真真一下马车,就看见她哥的姨娘丧气着脸在门口站着,一面的眼皮上还贴着一条子草纸。 这位姑奶奶顿时就不乐意了,沉着脸道:我不过就是回府里来小住几天,你何至于跟个吊丧的似的一脸丧气。还有那眼皮子上,贴一条子擦腚纸做什么,这是成心想恶心我呢? 容氏叫这一番话噎的差点喘不上气来,连忙将眼皮上的纸条扯下去,俯身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道:姑姑见谅,妾身不过是眼皮跳的厉害,这才贴了块草纸。碍着姑姑的眼了,是妾身的不是。 碍着我眼的岂止是那一块纸!真不知我哥是什么眼神,选的女人一个二个都这么丑。 -- 第57页 陶真真冷哼一声,回身吩咐丫鬟将物件带齐了,绕过容氏就往里走。 容氏叫这位小姑子给骂的颜面扫地,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起身追了上去。 姑奶奶回门做客,那可不是小事。容氏慌乱不已,一面吩咐管事去准备午饭,一面叫人去通知老夫人。 陶真真潇洒的挥手道:不用那么麻烦,老太太愿意闭关,你就不要打扰她。左右也憋不了几天就得出来,晚几天见面也不迟。 听这话里的意思,怕是要常住了。容氏心里发愁,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只得依言办了。 陶瑾收拾好装扮去拜见这位姑姑的时候,陶真真正带着儿子吃晌午饭。 陪同在座的还有陶宛。自从陶瑾回府之后,她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今儿出来倒是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蓝底茶花的夹袄,下身罩着素色裙子。巴掌大的小脸擦得粉白,柳眉细眼的,十分讨喜。 看她打扮的这么郑重,多半也是怕这位姑姑挑礼。 容氏不敢跟这位姑奶奶坐在一起,只得委屈巴巴的站着伺候。看见陶瑾进门,眼神就是一冷。 瑾儿拜见姑姑。陶瑾穿着一件方领青石色缎子长衫,头上挽着挑心髻。进门之后,也是赶紧躬身行礼。 陶真真诧异的抬头看着陶瑾,好半天才恍然道:你难道就是陶瑾?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真是不错,可比你母亲还要美上几分呢。 这位姑奶奶虽然是个泼辣的性子,但对自家孩子却是真的不错。用手拍着身边的椅子,亲昵的同陶瑾道:快坐过来让我瞧瞧。你可是咱们的嫡长女,身份金贵着呢。 陶真真左手边坐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右手边则坐着陶宛。她这么一拍手,指的正是陶宛原本坐着的位置。 陶宛心情有些不爽,却抿唇笑着同陶真真道:瞧姑姑这话说的,感情多瞧不起咱们这庶女似的。同样都是姑姑的侄女呢,您分的这么清楚,倒是叫宛儿有些伤心了。 陶真真叫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伸手捏了捏陶宛的小脸,爱怜的道:打小你就爱争嘴,怎么这么大了还没改。得了得了,是姑姑的不是,这才回府,就惹我们宛儿不开心了。 陶宛叫自家姑姑哄得开怀,有些得意的看了陶瑾一眼,坐着就没动。 陶瑾也没同她计较这些小心眼的事,转而坐在小表弟的身边,伸手帮忙盛了碗汤。 陶真真见有人伺候自己儿子,这才放心吃自己的饭。 一顿饭过后,丫鬟将餐具撤下去,送上来茶水漱口。趁着这个空档,陶宛赶紧问道:姑姑此番回府,是小住还是有事要办? 陶真真家离着汴梁城并不算远,但是因着生意太忙脱不开身,往往两三年也回不来一次。今年回来的这么突然,一时叫人心中没底。 尤其是容氏,自从陶真真进府开始,她那眼皮子就一个劲的跳。女人的预感总是很灵,她总觉得,这位姑奶奶回府,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今年家里生意不怎么忙,正巧趁着能脱开身的时候,带着孩子回来住一段时间。听大哥说母亲的身体不大好,我这个当女儿的心里惦记着,总得亲眼看看才行。 有我和姨娘在呢,总能照顾好祖母的。陶宛看了陶瑾一眼,避重就轻的说道。 陶真真点点头,却没深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有些疲惫的说道:日夜不停的走了三四天,我这身子骨真是有些受不住了。收拾间屋子让我们娘儿俩睡一觉,有什么闲话,晚些时候再说。 容氏连忙道:这个好说,妾身方才已经吩咐下人将翡翠阁收拾出来了。姑奶奶若是不嫌弃,就去妾那屋住着。被子褥子都换了最好的,保管住着舒服。 陶真真却没什么兴趣,侧头看了陶瑾一眼,道:你那院人多,我嫌闹腾。不如去跟瑾儿凑合几日好了,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姑侄两个正好叙叙旧。 大姐那院下人少,怕是伺候的不周全。姑姑若是不愿意去姨娘那院,不如就去清风阁住着。正好宛儿也有话想跟姑姑说呢。陶宛极力挽留道。 你身体不好,真哥儿又闹腾,怕晚上吓着你。这件事就这么着了,我去跟瑾儿住,你们谁要是想说话,就来瑾儿的院子找我。 陶真真说一不二,做了决定之后,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她这么果决,倒是省了陶瑾许多麻烦。 吩咐丫鬟将真哥儿抱上,陶瑾挽着小姑姑的手就往自己院里走。 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亲昵的离开,容氏急的直跺脚。 这回坏了,叫她去跟陶瑾住,指不定得作出什么妖来! ☆、姑奶奶回府(下) 得知姑奶奶回府的消息之时,陶瑾就已经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如今将人迎进了院,直接就送进客房安置了。 陶真真嘴上说着累,实际却并没有休息。搂着将儿子哄睡了之后,便起身去了陶瑾的屋子。 算准了姑姑会来找自己,陶瑾也没有午睡。一个人闲着无事,正在房间里抄写佛经打发时间。看见姑姑进门,陶瑾忙吩咐丫鬟奉茶。 陶真真随手拾起一张已经抄好的经文,眯着眼睛道:你这字迹,我瞧着倒是有些熟悉。 -- 第58页 不过就是寻常的字体,姑姑瞧着眼熟倒也正常。陶瑾随口说道。 说起来也巧得很,临来之时,我在家里收到一封密信。那信上的字迹,与你这字体就很是相似。说罢,她便从袖子里扯出一张叠好的信纸,慢悠悠的放在陶瑾面前。 陶瑾展开瞧了一眼,而后直接拾起来用火折子点了,扔进火盆里。 陶真真脸色顷刻变得凝重起来:这信果然是你写给我的? 非常之时,只能动用非常的办法了。这么远将姑姑请回来,瑾儿实属无奈之举。希望姑姑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原谅陶瑾的任性妄为。陶瑾俯身,诚恳的说道。 陶真真皱着眉头,好半天才摆手道:你请我回来,我倒是也不生气。只是这信上所说,可是属实? 您府上就住在江州,这些日子想必应该也听到了些许的风声。是真是假,恐怕也不用瑾儿多言。姑姑智慧过人,自己应当有个判断。 她这么一说,陶真真倒不好再开口质疑了。用指头敲击着桌面,思忖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毕竟都已经过去八年,你这个时候重翻旧案,怕是对府上也不好。更何况你祖母如今闭关,若是起了冲突,谁能给你出面做主? 她言语之中俱是关切,反倒叫陶瑾放了心。笑着拉着陶真真的手道:所以才叫人传书给姑姑你啊。祖母闭关是好事,当年那件案子发生的时候,她也曾经参与过审问。这回若是再当着她的面翻案,岂不是叫她老人家失了颜面。 众所周知,姑姑您心性耿直,凡事都讲理不讲情。瑾儿就是想着,万一到了那要紧的关头,您能站出来说句公平话儿。我母亲已经被囚禁了整整八年,就是再大的罪过,也应当赎清了。她好端端的一个夫人,横不能一辈子老死在那一方小院里。您也是有了丈夫的人,理当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陶瑾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听得陶真真有些心酸。 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花,陶真真感慨道:难得你这孩子有这份心思,罢了,我且就留下来看一看。倘若能证明你母亲是冤枉的,那我就出手帮助你一回。左右那容氏我看着也不顺眼,与其叫她在府里作威作福,倒不如将你母亲放出来持家。 你祖母年纪大了,难免会犯糊涂。当年的那件事陶真真话说一半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陶瑾知道她定然是想隐瞒什么,便十分聪明的没有追问,而是笑着将话题扯开了。 姑侄两人许多年没见,坐在一起聊的格外亲热。就连晚上容氏登门拜见,陶真真都令人给挡了回去。 容氏站在静风居的门口吹了半天的冷风,眼睁睁看着丫鬟进进出出,便是再不甘心,也只得跺着脚转身离开。 眼瞅着天色黑下来,她也无心吃饭,带着丫鬟转了个弯,去了陶宛的清风阁。 进门的时候陶宛正巧在吃饭,桌子上摆着鲫鱼粥,另外还有两碟小菜。 看见容氏进门,陶宛便吩咐丫鬟取来一套干净的餐具,同她道:人既然已经去了大姐那院,您再想往外请怕是难了。还是不要瞎想了,赶紧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容氏坐在陶宛对面,有些丧气的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你姑姑回府开始,我这眼皮子就跳个不停。总觉得她这么仓促的回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陶宛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容氏:您给我交个实底,江州那边的事,究竟办的如何了? 派去的人已经查看了坟墓,那人还好好的在棺材里呢。我又怕不妥,早就命人将尸骨偷走扔掉了。毁掉了尸体,就等于毁掉了最后的证据。只要我不说,这世上再也无人能抓住这件事的把柄了。容氏笃定的说道。 派出去办事的人呢? 给了钱都打发走了,天涯海角的,只要不再回这汴梁城,掘地三尺也保管她们找不到人。 容氏暗暗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陶宛立刻心领神会,这才彻底放了心。 若是能保证这件事不出差错,那么不管大姐对姑姑说些什么,您都大可不必害怕。不过保险起见,您还是知会父亲一声才行。毕竟咱们家这位姑奶奶天性霸道,光靠你和我两个人,怕也是无法镇住她。 还是我女儿想的周到。你祖母闭关不出,目下无人能镇得住你姑姑。为今之计,也只有将你父亲叫回来了只是听说最近朝廷里不怎么太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容氏忧心忡忡的嘀咕了一句。 索然无味的吃过一顿饭,容氏刚要起身回自己的院,就见玄芝火急火燎的掀帘子进来。主仆两人屋里屋外的站着,差点撞到一起。 陶瑾惯常不喜欢丫鬟做事毛躁,一见玄芝这样,顿时就沉下脸训斥道:亏得你是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做事这么毛躁可怎么行! 玄芝吓得当即跪在地上,颤声道:二小姐恕罪,奴婢刚收到老家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时着急,就跑的快了些。 容氏自从出嫁之后就跟娘家少了往来,如今听说这话顿时就是一愣:老家谁传信来了? -- 第59页 玄芝道:是舅老爷。听说他要上汴梁城来做生意,提前将行礼和货物找车捎来了。大约明天上午就能到咱们府,送信的人说那行礼挺多的,叫姨娘您提前准备好了人在府门口接着。 容氏这个娘家兄弟打小就不学无术,强取豪夺什么不耻的事都干过。如今要上陶府来投奔,她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当即便冷着脸对玄芝道:不接,你去告诉那捎信的人,我没有这样的废物兄弟。他爱去哪混随他的便,不要到府上来碍我的眼。 玄芝刚要起身出门,就被陶宛伸手拦住了:毕竟也是我的舅舅,您这么拦在门外,怕是影响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舅舅那样的性子,我若将他放进来才是个祸害呢。容氏皱着眉说道。 陶宛撩起额前碎发,悠闲的说道:姑姑是客,舅舅又何尝不是。这两人一个性格霸道蛮横,一个厚颜无耻,我觉得,放到一起倒是正好。就叫舅舅去应付那位姑奶奶去,将这府里的水搅得越浑越好。最好叫陶瑾忙的焦头烂额,咱们说不定也可从中得利。 说得对,就这么办。容氏乐不可支,当即吩咐玄芝:依着二小姐的话,就这样去回复。明儿上午,我会派人在门口等着接货的。 玄芝乖巧的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出门。 次日上午,容氏果然依言准备了人在府门口等着。早饭过后不久,就有两辆马车停在陶府门口。那马车上装了不少的箱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个。 下人们抬着箱子往翡翠阁送,忙进忙去,好不热闹。 容氏就在自己的院里守着,所有送来的箱子皆是一一打开过目。但凡有那看起来顺眼些的物件,就叫丫头搬到自己的屋里去。左右都是她自己兄弟的东西,不拿也觉得亏得慌。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容氏有些疲累,扶着腰问玄芝:还有多少没搬进来的? 回姨娘,还剩下最后一个箱子了。 玄芝话音刚落,就见五六个仆子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奔翡翠阁走来。这箱子外面漆着红漆,形状前宽后窄,看起来十分诡异。 玄芝皱着眉,随口说了一句:这怎么跟棺材似的,真不吉利。 容氏心中也是一跳,忙嘱咐那些下人:这么宽的箱子,过门的时候千万仔细着些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仆子过门槛的时候拌了一脚。这人往前一扑,直接就松了手。其余人吃不住力,也跟着七摇八晃的扭了一下。那巨大的箱子从人们肩膀上翻了个个,直接倒扣在了地上。 箱子盖直接给摔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容氏叫这巨大的动静给吓得一闭眼,还没等睁开呢,就听见身边的下人一阵尖叫。 怎么了这是!容氏沉着脸,十分不悦的说道。 玄芝拉着她的袖子,哆哆嗦嗦的说道:姨娘,有骨头有人的骨头。 瞎说,这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人骨头呢。容氏气的不轻,不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脚尖前面停着一的圆圆的东西。 黑洞洞的两个眼眶仿佛在诉说怨气--那是一个已经风干了的骷髅脑袋。 ☆、规劝兄长 容氏叫这诡异的人头吓得一个趔趄,连忙用手帕捂住眼睛,近乎嘶吼的吩咐下人:快,将这晦气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下人们如梦方醒,连忙将那翻在地上的箱子挪开。此时箱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掉落出来,翡翠阁的院子里满满一地的死人骨头。 七零八落的一副骨架,除了脑袋之外,浑身的骨头竟然都呈现诡异的黑绿色。有仆人在捡骨头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人是被毒死的吧,怎么骨头都黑成了这样! 容氏缓缓移开捂着眼睛的手,直愣愣的看着脚下的骨架,满眼都是震惊。 手快把手拿过来给我看看。 玄芝立刻走过去,吩咐下人将两只手骨拼凑出来,送到容氏面前。 纤细修长的两副手骨,虽然已经发黑,但仍旧可以看出来是属于女子的形状。 容氏低头数了数,发现左手骨处少了一根大拇指,脸色顿时就变得无比难看。 玄芝皱着眉看着那几个仆子:这无缘无故,怎么会少了一根手指。你们再仔细找找,可千万别遗漏了。 玄芝姑娘,咱们都已经将这副骨头架拼凑完整了,除了那根手指之外,什么都不少。其中一人十分笃定的回道。 容氏额头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勉强扶着玄芝的手支撑着身体道:快,将这些骨头给我找个地方埋了。今日这件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说出去。若有谁走漏了风声,仔细我剥了他的皮! 下人们也叫容氏这恶狠狠的态度吓坏了,连忙俯身将骨头装进箱子里,抬着就要送出去。 玄芝多了个心眼,拉着容氏耳语道:姨娘,这东西已经抬进来了,再想往外抬怕是更加的引人注目。尤其是姑奶奶还在府里呢,若是叫她看见了,怕是事情会闹的更大。 那你说可怎么办才好?容氏一时也没了主意,拉着玄芝的手问道。 -- 第60页 莫不如就先放在翡翠阁里,等什么时候姑奶奶走了,咱们就放一把火烧了。到时候只剩下一堆骨头渣,看谁还敢在背后兴风作浪。 玄芝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她,缓了缓心神,容氏很快就冷静下来。 你说的不错,这东西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府里,定然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我本以为将孙氏的骸骨扔掉就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究竟还是着了别人的算计。 或许,从鬼节那件事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圈套了 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除了陶瑾,容氏不作她想。 才回府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将这府里搅得天翻地覆,她陶瑾真是好手段。 容氏跺了跺脚,令下人将那一箱子晦气的骨头抬走藏起来。回屋稍坐刻,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将玄芝叫过来吩咐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你快些派个人去道上迎一迎,若是看见舅老爷,就快些将他带回来。这箱子骨头既然会和他的东西掺和在一起,怕是他也着了旁人的道了 姨娘,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去知会二小姐一声?她主意多,或许还能找个更好的办法呢。玄芝提议道。 容氏思索片刻,摇头道:不了,还是先不要惊动宛儿。当下的局势我还能控制得住,怎么说我也是这府里的主子,她陶瑾就是想动我,也还没那么容易。 见她态度这般坚决,玄芝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办事去了。 陶庆天收到家书之后,当天晚上就坐车回了府。戴氏膝下只有这两个孩子,打小感情就很深,此番兄妹相见,自然十分畅怀。 为了讨好这位姑奶奶,容氏特意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当天晚上就在花厅摆了接风宴,除了戴氏和江氏,一家人悉数到场。 陶庆天身穿一身青色道袍,头上带着方巾,颇有儒生气度。跨坐在主位上,同陶真真说道:这几日母亲闭关不出,你们母女倒是少了见面的机会。否则今日这场宴席,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圆满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么大的一个府邸,家眷又何止是这几个人。除了母亲之外,大嫂不也同样没在吗! 说这话的时候,陶真真有意看了一眼陶瑾。 陶庆天脸色有些难看,好半天才抿唇说了一句:她就算了。 语气含糊的四个字,却叫陶瑾心中一沉。好歹也是自己的夫人,她想不到父亲态度竟然这般的不屑。 容氏心中得意,连忙起身给陶庆天夹菜,柔情蜜意的讨好道:老爷这几日不回府,整个人都瘦了许多。今儿可是妾身亲自下的厨,您千万要多吃一些。 陶庆天欣慰的看着容氏,赞扬道:还是你懂事。这些年你持家有度,从没出过什么大的罗乱。这份情,我都在心里给你记着呢。 老爷您知道就好,妾身这些年,属实过得不怎么容易。您是不知道,妾身光是白头发都拔掉了好几绺了。容氏鼻子一酸,放下筷子,默默的垂泪。 陶庆天也很感怀,伸出一只手刚想去搂人,对面他妹妹看不过眼,啪嗒一声撂了筷子。 得了得了,还说什么给我接风,我看倒像是给你们两个摆的鸳鸯宴。哥哥,不是我说你,这孩子们都还在呢,你能不能注意点言行。 陶庆天闻言连忙将手收回来,捧着笑脸哄自己亲妹妹:真真别生气,是哥哥的错。今儿你回来哥哥高兴,咱们不说别的了,就陪你喝酒行不行? 陶真真仍旧皱着眉头,没说话。 这种时候,容氏不敢出头,陶瑾又乐得看热闹。唯一出面调和的人,只有陶宛。 父亲您别着急了,我看小姑姑这副模样,多数都是想小姑父了。人家夫妻两个远地分居,心中自然记挂的很。您这头跟姨娘两个恩恩爱爱的,她见了自然就觉得心里闹腾得慌。说明白点,她这是嫉妒您了呀。 陶真真叫自家侄女这么一番打趣,也不好再继续生气了。红着耳朵将筷子拾起来,捡了一颗花生米送进嘴里。 陶庆天赞赏的看了二女儿一眼,心情极好的道:还是宛儿会说话,你这姑姑可是出了名的驴脾气,竟然叫你三两句就给降服住了。 那宛儿也算是给您立了功了不是。父亲,您可得好好嘉奖宛儿才行。陶宛笑着撒娇。 明日我要奉命去行宫办事,那里有一处温泉,据说对损伤的身体有奇效。宛儿若是愿意,爹就带你一同去。左右也不过三天时间,就当带你去游玩了。 陶宛膝盖不好,常年坐在轮椅上,后背和大腿许多地方都容易生褥疮。此番听说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十分欣喜,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她不知道容氏那边已经出事,一心想去温泉疗养。反倒是容氏心中一沉,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陶瑾见容氏脸色难看,多少也猜到了一些缘由。回府的这些日子,她也培养了几个自己的耳目。上午翡翠阁出了那么大动静,她自然也能听说一些。 只不过对于陶瑾来说,这时候能将陶宛带出府去,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少了一个陶宛,就相当于抽掉了容氏的主心骨。如此一来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会更加的容易。 -- 第61页 陶真真却不知陶瑾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这个嫡长女在父亲眼中如此不吃香,心中有些可怜。刚想开口说句公平话,就见陶瑾微微对自己摇头。 陶真真怔了一下,连忙将含在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晚饭吃到一半,陶宛就提前离席。她身体不好,撑不了太久,只好回去休息。 陶真真夹了几个鸡腿放进碗里,同陶瑾道:真哥儿这会多半也饿了,劳烦瑾儿将这鸡腿给他送到房里去。这孩子爱闹腾,下人看不住,你还得费心一些。 知道她是刻意支开自己,陶瑾也不多话,叫丫鬟将鸡腿盖好了端着,起身告辞离开。 兄妹二人又喝了一回酒,陶真真见容氏始终坐着不动,便冷着脸说了一句:今日我只想和哥哥喝酒,容姨娘,你若是无事,就先下去吧。 这语气就跟遣散一个丫鬟没什么两样,容氏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憋屈的应了一声,带着丫鬟灰溜溜的离开。 兄妹两人独处,反倒是没什么话可说了。陶庆天似乎有心事,一个劲的低头喝酒。 几年不见,他的两鬓已经些许有些斑白。陶真真有些心疼的问:哥,你怎么老成了这样了? 朝廷里最近不怎么太平,因为一起人命案,冯敬斯和赵养廉闹掰了。这两人最近斗的如火如荼,皇上心情摇摆不定,大臣们也是人人自危。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将祸水引到自己的头上来。 陶庆天是尚宝寺丞,辖下管理着宫中各处印鉴,是极容易引起争端的地方。因此这朝中一旦有变,他们尚宝寺的人就得先夹起尾巴做人。 陶真真皱着眉,厌嫌的说道:所以说我当年才不愿意嫁个当官的。哥哥,如今朝廷形式不好,你再干几年,不行也辞官回来吧。周怀安那件事就是前车之鉴,闹不好,怕是连脑袋都丢了。 ☆、公然反目 陶庆天叹息一声,有些怅然的道:这么大的家业都指着我俸禄养活呢,你说的辞官,又谈何容易。旁的不说,光是母亲定然就第一个反对。 母亲她年纪大了,做事难免会犯糊涂。旁的不说,当年大嫂那件事,她就做的不对。咱们府里有规矩,下人若是犯了主子,打死都不为过。就说母亲当年主中馈的时候,死在她手下的人可少过?为何轮到大嫂的头上,偏偏就将人治的这么狠? 陶庆天放下酒杯,脸色有些阴沉:妹妹,你虽然已经嫁了人,但是既然回来就得守府里的规矩。母亲年纪大了,可容不得你这么编排! 陶真真气的红了脸,嗔怒的道:是不是我编排,哥哥你不会自己琢磨。大嫂被禁足了八年,小陶瑾就在寺庙住了八年。如今这孩子回来孤身一人,连个背后撑腰的都没有,你就忍心看着孩子受苦? 有容氏在呢,她能受什么苦。这么些年容氏持家守业,不管是陶瑾还是治哥儿,她何曾亏待过哪一个。前些日子治哥儿写信回来,口口声声关心的都是她姨娘,至于他那个母亲,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过。从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容氏做的很好。 哥你真是叫鬼迷了心窍了。江氏好歹也是名门正出的嫡妻,你这样放着正妻置之不理,终日宠幸小妾。宠妾灭妻,是会被人诟病的! 那也是她自找的,是她活该。当年孙氏在府里的时候,不过就是因为多跟我说几句话罢了,她竟然争风吃醋,当着母亲的面又哭又闹。孙氏叫她害死之后,闹的又是满城风雨,我的官职都差点保不住。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我没休了她就不错了。 虽然已经事过多年,陶庆天说起这件事来仍旧还是咬牙切齿。陶真真本想趁着这次见面,说服哥哥将江氏放出来。此番听来这一席话,突然就意识到问题并不是出在她母亲和江氏的身上。 她的这个哥哥,当年恐怕是对孙氏动了真心了。否则不会耿耿于怀的记恨这么些年。 想起陶瑾给自己写的那封信,陶真真心里就忍不住叹息。她本想说服哥哥将江氏放出来,免了这府里的一场腥风血雨。真正身临其中才发现,简直要比登天还难。 兄妹俩话不投机,索性也就不说了。各自闷头喝酒,陶真真不胜酒力,喝了一壶就脑袋犯晕,叫下人扶着回去了。 陶庆天叫妹妹说得心里犯堵,又猛烈的灌了几杯,这才起身往翡翠阁走。 容氏吃了憋屈,心中自然气不过。听下人禀报说老爷回来了,就坐在院子里垂着头哭。 声音呜呜咽咽的,倒显得十分委屈。 陶庆天脚步踉跄的进了院,耳蒙听见有唔嚎声,大着舌头问自己的书童:这、这哪里来的野猫? 玄皱着眉头说道:老爷可是喝醉了,没看见咱们姨娘坐着哭呢。自打这姑奶奶回来,咱们姨娘可是没少受了委屈。话里话外的,尽是那瞧不起人的样子。 妹妹她就那个样子,打小厉害惯了的了。叫你受委屈了。陶庆天愧疚的很,坐在石凳上,拉着容氏的手安慰道。 容氏年轻貌美,虽然是生过孩子的人了,面容却依旧十分水灵娇嫩。陶庆天见她这哭的梨花带雨的,心疼的不得了。用手亲昵的擦着眼泪,恨不得将人搂到怀里亲一亲才好。 -- 第62页 妾身今日所哭的,也不光是为了自己。老爷或许也是忘了,今儿可是孙妹妹死去的祭日。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她死的那般不明不白的,也真的是太惨了。 猜到陶真真同她哥定然没说什么好事,容氏特意将孙氏翻出来拱火。当年陶庆天对那孙氏动心的时候,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其后关于这两人的动向,她没少给江氏通风报信。 那三人如何起的争端,容氏再清楚不过。在最动心的时候就死去的人,从此就成了这位陶大人心口的一颗朱砂痣。轻易碰不得,一碰就得炸毛。 果不其然,容氏说完这席话之后,陶庆天立刻就黑了脸。用拳头狠狠敲了一下桌子,愤怒道:都是那江氏不要脸,当初若不是她从中作梗,孙氏又怎么会死。方才真真还想给她说情,幸亏我没有松口。否则这要是真将人放出来,指不定还得祸害谁去呢。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既然姑奶奶开口求情,那指定是有求情的缘由。她都已经许多年不回来了,如今一见面就跟您提这件事,怕不是听人说了什么。您可不知道,今儿这姑奶奶一回府就叫小陶瑾给迎走了。姑侄两个匆匆忙忙的,倒是真跟有什么事似的。 唯恐自家老爷听不明白,容氏暗示的十分明显。陶庆天有些醉酒,脑子也变得不太好使。好半天才想明白容氏话里的意思,气的拂袖起身,同容氏道:依着你的意思,这件事是江氏捣的鬼? 事关夫人,妾身可不敢这么说。不过,姑姑现下就在瑾儿那院住着呢,您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瞧瞧。 好个江氏,真是反了她了。陶庆天气的两眼冒火,拽着容氏就往外走。走,本官带你过去找她。今天这件事,断然不能就这么了了。 老爷,您还是消消气吧,妾身可不敢去找姐姐的茬。 容氏嘴上表示拒绝,却脚步不停的叫陶庆天拉着走了。 此时兰馨苑已经熄灯,江氏正换了衣服打算休息。耳蒙就听见大门口一阵乒乓的敲击声,连忙坐起来喊丫鬟:快出去瞧瞧,可是有人来了? 丫鬟出去溜了一眼,很快小跑着回来禀报:夫人,好像是老爷。 快、快给我梳头。江氏喜出望外,连忙趿鞋下地,手忙脚乱的将最好的一副头面找出来,令丫鬟给戴在头上。 外院的婆子受不住陶庆天一个劲的喊门,连忙将院门打开。陶庆天敞着外袍,一手拉着容氏大步流星的就走了进来。 进到主屋的时候,江氏只梳了半个发髻。一根簪子歪歪斜斜的插在头上,看见陶庆天进门,江氏连忙起身迎接。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老爷你怎么来话未说完,就见陶庆天举手挥来,江氏下意识的侧了侧脸,这一巴掌惊天动地,正好打在她的耳朵上。 毕竟是个成年的男子,陶庆天力气极大。这一巴掌轮圆了劲,打的江氏扑倒在梳妆台上,半边脸瞬间就肿成了一片。 江爱莲,你就是一个泼妇。我当初瞎了眼,怎么会娶了你这样龌龊的女人!陶庆天怒目圆睁,指着江氏的鼻子破口大骂。 牙婆见状不妙,连忙吩咐丫鬟去静风居请大小姐。自己则展臂将夫人护在身后,又惊又惧的同陶庆天道:老爷,您有什么话尽管好好说。这一年也来不了这院一趟,缘何一见面就动了手?夫人她可是您的发妻呀! 陶庆天眯着眼看着牙婆,有些暴躁的道:你让开,今日我不打的她满地找牙,我就不配当这府里的老爷。 陶庆天暴戾的举起手,没等落下,就听见门外丫鬟火急火燎的进来禀报:大小姐过来了。 说话间就听见门外的帘子一声响,陶瑾提着灯笼进了屋。看见自家父亲这架势,陶瑾冷冷一笑:堂堂朝廷命官,父亲真是好风度。喝醉了酒不在房里歇着,竟然跑到这里打女人来了。若不是提前有下人知会,女儿还以为这房里进了贼呢。 陶庆天对这个大女儿着实不怎么喜爱,被她这么冷嘲热讽的,心中更加来气。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瞧瞧您怎么打人啊。威风凛凛的陶大人,醉酒之后暴打发妻,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江氏罪不可恕,我打她有什么错。 陶瑾上前将母亲扶起来,目光阴沉的看着陶庆天:母亲犯了什么罪,至于您亲自下手?今日既然闹开了,咱们就不妨说明白些。她犯了七出之条的哪一条了,至于您如此兴师动众的来问罪? 她害死孙氏,足以让我休了她。 好么样的又将孙氏的案子翻出来,陶瑾微微皱眉,转头看了容氏一眼。随即冷笑着道:那我再问父亲,那孙氏可是您的什么人? 陶庆天怔了一下,沉着脸道:你说这个作甚! 我母亲是夫人,孙氏当初只是卖身进府的奶娘。如今人已经死了八年,您却又翻出了旧账。如今闹的这么大,知情的道你一声仁慈,不知情的,还以为您同那孙氏有什么不可说的龌龊事呢。 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给打成这样,陶瑾心疼的无以复加,索性就什么难听说什么,怎么痛快怎么说。 -- 第63页 陶庆天从没想到自己大女儿是这般伶牙俐齿,气的脸颊发颤,咬牙切齿的指着陶瑾:你、你竟然敢如此放肆! 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放肆,还是您这个当父亲的不讲理,其实,您心里清楚的很。说的也是,我母亲如今没了娘家人撑腰,您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呗。左右那嫁妆也都叫您搬得差不多了,如今她穷身一人,您就是给扔到那大街上要饭去,也着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想到江氏前世混的那么惨,陶瑾气的肝疼。这辈子若不好好收拾收拾这帮子人,指不定母亲就得又走了前世的老路。 ☆、舅老爷被抓 江氏和陶庆天之间这点事,明眼人都能看的清楚。只不过没人敢说出来,陶庆天也就自欺欺人的打着肚子里的小算盘。 如今叫陶瑾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这伤口里流出了脓,淌出了血,他忽然就觉得气短了几分。 看着江氏肿成馒头样的半边脸,陶庆天心里有些发虚。脸色涨红的看着陶瑾,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容氏冷眼旁观,见再闹也闹不出一朵花来,连忙跳出来做好人。双手拉着陶庆天的袖子,嗲声安慰道:老爷,您快消消气。这里可是夫人的院呢,咱们不闹了。天色不早了,妾身带您回去休息。 陶老爷就坡下驴,假装身形不稳的摇晃记下,叫两个丫鬟搀扶着走了。 容氏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脸,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江氏:老爷知道今儿是孙氏的祭日,心里不痛快着呢。姐姐也别往心里去,瞧您这脸上的伤也是够重的,快些叫府里的大夫过来给瞧瞧。 虽然您不像我似的整天出去见人吧,但这脸总也得好好保养着才是。别等哪天真正变得人老珠黄了,那可就真的没人愿意看了。 江氏挨了打,此番又叫容氏这么阴阳怪气的一顿嘲弄,顿时气的捂着脸哭出了声。 容姨娘,话不能说得太满。自己作的孽,早晚有一天会吃了自己的报应。人在做,天在看。我们都等着,看看您遭了报应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 陶瑾将自己母亲护在身后,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那您可得好好等着,别笑话看不成,自己先栽了跟头!容氏眯着眼睛,轻佻的嘲笑一声。 待这些人全部离开,陶瑾这才吩咐盛歌回静风居取药箱。她之所以来的这么快,也是赶了巧。本打算过来陪江氏说会话,走到半路就遇见通风报信的丫鬟,连回去拿药箱子都来不及。 江氏脸上的伤倒是其次,真正叫她伤心的是陶庆天这一巴掌。 人被囚禁八年她都能看得开,这一巴掌却令她心如死灰,仿佛一下子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陶瑾见母亲脸色晦暗,眼神如蒙上了黑纱般不透光泽。身为女儿,这身上的伤还能帮忙疗养,但是心底的伤,却也真的是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拉着母亲的手,默默无声的陪伴着。 盛歌将药箱取来之后,趁人不注意,轻声对陶瑾耳语:刘三回来了,方才叫人传信回来,说是一切都已经妥当了。 陶瑾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 说来也是天人弄人,饶是陶瑾安排的再周密,时间上却还是出了不少的差错。若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刘三应该比陶真真还早到一日才是。如此一来,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这场闹剧。 就差一天,她就可以给母亲洗脱冤屈,却在这个档口上,出了这么档子糟心事。 望着在睡梦中仍旧流泪的母亲,陶瑾攥紧了拳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兰馨苑的人给这么一闹腾,几乎是一夜没睡。各房都亮着灯,直至天亮才熄灭。 有人冤苦,自然就有人欢喜。容氏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心中畅快淋漓。次日天不亮就起来给陶大人准备出门的衣物,又派人给二小姐送了不少路上吃的点心。 陶庆天令人备好马车,先将陶宛送出府去。他自己还有些琐事没交代完,计划下午才能出发。 正当容氏伺候陶大人吃早饭的时候,就见玄芝慌里慌张的进门来报:不好了姨娘,舅老爷那边出事了! 容氏一惊,皱着眉道:出了什么大事,何至于这么慌慌张张? 玄芝有些犹豫,看了陶大人一眼,支支吾吾的道:舅老爷,好像被官府抓起来了 他一个大活人,不偷不抢的,官府抓他作甚!容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玄芝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好像就是因为偷了别人的东西已经惊官了,这人如今就在京畿府的衙门里押着呢。 还没进京就被押进了衙门里,他可真是好能耐!容氏气的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道。 陶庆天也是听得直皱眉,有些不高兴的看了容氏一眼:你们家的人真是闹腾,说来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至于这么小偷小摸的么。 容氏叫说得脸色羞红,拉着陶庆天的手商量道:容易那个混蛋打小就手脚不干净,爱占便宜惯了的。你是他姐夫,可不能袖手旁观。我这兄弟多少年才过来一回,无论如何,您都得搭把手把他救出来。 -- 第64页 京畿府那位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顽固,能不能将人捞出来我也说不准。罢了,一会我亲自带人过去一趟。你去准备点银子和宝贝,一会我带过去送礼。陶庆天有些不耐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自己家的事,不要动府里的银子。你是他的姐姐,这钱就得从你自己私库出。 亲兄弟惹事丢人,容氏脸上也无光。带着玄芝出了门,站在回廊里气的咬牙切齿:这个混蛋,一会叫我见了他,非得好好揍一顿解解气不可。 玄芝道:老爷叫咱们准备银子呢,您说拿多少好? 京畿府那种地方可说不准,要想把人捞出来,少说也得上百两。容氏带着玄芝去了自己私库,她娘家没什么势力,当年出嫁的时候嫁妆本来就少的可怜。现今好些个贵重玩意儿,还是这几年主中馈的时候私自落下的。将那白花花的银子拿出来,容氏揪心的疼,犹豫再三,又放了回去。 姨娘,您这是?玄芝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自己作孽进了大狱,凭什么让我出钱。去,将舅老爷的那几个箱子都打开,捡里面几样值钱的物事给老爷带上。 玄芝依言去了存箱子的厢房,捡了四五样值钱的器皿包起来,交给陶大人的书童。 早饭过后,陶庆天先是去宫里述职,而后便带着书童去了京畿府。 打陶大人走了之后,容氏这眼皮子始终就跳的厉害。实在放心不下,又吩咐了一个心腹小厮去京畿府门外打听消息。 本以为这一去总得一半天的功夫,岂知没过一个时辰,跑出去的小厮就回来复命。 姨娘,不好了,老爷回、回来了。那小厮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容氏现在一听到不好了这三字就无比的头疼,憋着怒火问:又怎么了? 小厮道:老爷回来了身后还跟了许多的官兵。 玄芝气的瞪了那小厮一眼,骂道:没脑子的,咱们老爷就在朝廷当官,辖下有几个官兵还不正常。 可、可奴才见那架势,老爷倒像是叫官兵给押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老大人和咱们家舅老爷。 容氏都快给气笑了,没好气的对那小厮道:少在这危言耸听,你若是说舅老爷被押回来我还能信,咱们老爷可是朝廷命官,轻易哪个敢绑他。一定是你看错了。 说话间就有中庭下人来报,老爷回府了。 容氏穿戴整齐,连忙带着玄芝迎了出去。 一到中庭就彻底傻了眼。 那小厮还真没有危言耸听,陶庆天这个堂堂的尚宝寺丞,不说是被绑回来的,也没差了多少。 惯常威风的陶大人,竟然叫两个衙差一左一右的给拘上了。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胖子,一张脸跟大白面饼似的,看见容氏,哭唧唧的凑过去喊了一声: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氏话音刚落,大腿上就挨了一脚。有些吃不住劲,当场趴在了地上。 陶庆天踹一脚犹不解气,又扑过去恶狠狠的补了几拳。眼中怒火炽盛,就差将人生吞活剥了。 为官这么些年,他从没有这般的丢人过。一大早乐呵呵的扛着东西去送礼,竟然被人当场指认出是赃物。非但如此,这位京畿府的大人竟然还当众将他押了回来。 从京畿府到陶府这段路并不算远,饶是如此,陶大人也沾了小舅子的光,收了不少的臭鸡蛋。到现在身上还湿淋淋的一股子臭味,果真是丢人丢到家里了。 你给我说,那些个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好么样的,咱们府里怎么会有贼赃了!陶庆天气的脸色发青,恶狠狠的抓着容氏头发质问道。 妾身妾身容氏本想说不知道,可是转眼看见坐在正堂中的京畿府老大人,也是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念叨:我是从容易的箱子里拿的,我哪知道那是赃物啊 陶庆天气的连话都不想说了,只哆嗦着手指着容氏。 京畿府的老大人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脸严肃的同容氏道:那些东西都放在何处?劳烦夫人全部都交出来吧。 容氏舍不得到手的鸭子,哭唧尿嚎的道:我兄弟送来的东西可多得很,总不能样样都是贼赃。老大人,您总也得讲个道理不是!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拿眼睛看着容氏。陶庆天暗暗骂了一声废物,这下连打人都懒得动手了。 许久之后,容舅老爷才吭哧瘪肚的说了一句:姐,那些东西,都是我道上偷来的。 就是因为害怕被发现了,才提前找车送到府里来的。 ☆、请君入瓮 容氏叫她弟这番话彻底震住了,张嘴打了个嗝,干脆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陶庆天气的直哆嗦,指着容氏的鼻子骂:蠢货,还不快去将那些东西都搬出来。难道你等着官军去搜吗? 后院是内宅,若是叫官军闯进去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容氏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慌忙道:妾身、妾身这就去。 -- 第65页 翡翠阁里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容氏自然不敢叫人去搜。带着下人回到院里,容氏连忙吩咐玄芝: 快、快将那些东西一样不少的装起来,都给抬出去。 姨娘,那箱子东西怎么办?玄芝暗暗指了指柴房。 一箱子死人骨头又不值钱,届时若有人问起了,一口咬定了没见过。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容氏打定了主意,对玄芝道:保险起见,这东西不要在咱们院放着了。你去找拾翠,将这箱子抬到清风阁里藏着。等今儿这些人一走,咱们就想办法烧了它。 若不是有那些官军在府里,容氏真想立刻就将那箱子抬了扔出去。只可惜此时陶府前后门都围了人,这东西就算是砸在手里了。 将那些箱子抬走之后没多久,又有人来请容氏。因着她也算是涉案人员,自然也得一同受审。 此时陶府的院子已然变成公堂,桌椅摆好,官差分站两侧。京畿府的大人坐在主位上,陶庆天坐在一旁听审。 出了这么大的事,府门口聚集了不少瞧热闹的百姓,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都跑过来围观。 陶瑾收到消息之后就带着盛歌赶过来,看见这有些滑稽的场景,心中不由得冷笑。 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这些人的头上了。 将报案的失主带上来。 京畿府大人一声令下,门口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五短,皮肤黝黑的汉子来。 草民刘三,叩见大老爷。 京畿府大人指着地上那堆箱子道:你自己查查,可还有遗漏的东西? 刘三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抱拳:回大人,还少了一个箱子。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可也得想清楚了,这里可是尚宝寺丞大人的府邸,容不得你放肆。容氏放低了声音,威胁刘三道。 话音方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容氏猛然回头,发现陶瑾就在自己背后站着。四目相对之时,陶瑾微微勾唇,那目光晦暗幽深,看的容氏心惊肉跳。 今日这件事出的太巧,也太蹊跷了。容氏暗中攥紧拳头,心中越发生出不好的感觉。 京畿府大人抬手一拍惊堂木,呵斥一声:堂下容氏,你可还有私藏的东西没有交出? 容氏极力稳住自己,镇定的回答:回大人,没有了。我这兄弟只捎回来这么些东西,一样不差的都交出来了。 跪在地上的失主闻言连忙苦着脸磕头:大人,您可千万得给草民做主啊。这拿出来的箱子里面都放的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唯独少了的那个箱子,里面可足足装着十八颗南海珍珠哇。那珠子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是小的倾家荡产买下来的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被反咬一口。容氏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给自己辩解: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箱子,更加没有什么南海珍珠。大人,他这是在污蔑。 我有货物清单,上面都请画师画了图像并盖了卖家印鉴的。污没污蔑,请大人看看就知道了。那人说着,果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叠清单来。 京畿府大人看了一眼,见那图册上果然盖着个人的私章。将那最后一张图像展开对准容氏,问道:这样的箱子,你真的没见过吗? 那图像上的箱子,与容氏藏起来的一模一样。心中一阵一阵的发紧,容氏极力否认:没有,从未见过。 南海珍珠价值连城,绝非小事。你若是不认,本官只能搜查府邸,或者,也可以请陶老爷用等价金银交还给失主。如若不然,就只能将贵府这位舅老爷下大狱去了。京畿府大人说道。 一听说要自己出钱,陶庆天有些肝疼。连忙说道:这件事可跟我陶府无关,既然是容舅老爷犯的案,还请大人直接发落他就是。判刑还是打死,都随您的便。 这两人一对一答,可是彻底吓坏了容舅老爷。额头汗如雨下,焦虑的对容氏道:姐,你快点将那箱子找出来吧。我之前分明见过有这个箱子的,你也别惦记那里面的宝贝了,还给人家,我就能免灾了。 就知道自己弟弟这张嘴靠不住,容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的道:妾身就是没见过那箱子,更没见过什么南海珍珠。大人,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左右都是我这兄弟犯的事,您抓了他也是活该。 陶瑾见容氏打定主意要赖账,忍不住开口说道:容姨娘还真是心狠,为了保全自己,竟然如此不顾手足亲情。不过,您也别以为将东西藏起来就无人发现了。这几日您这院子抬进抬出的,没少人看见呢。 京畿府老大人闻言立刻抬头看着陶瑾:这位小姐,你这么说,可是知道些什么? 陶瑾笑着道:多的也不知,只是刚才往这边来的时候,正巧就看见几个下人抬着箱子从翡翠阁里出来。那箱子就跟您手中画像一样,不过倒是没抬到这中庭来,而是拐了个弯,直接抬进二小姐的院子里去了。 究竟是不是这个箱子,你可当真看清楚了?陶庆天语义深沉,隐隐有暗示之意。 自家这父亲也是个贪财的,定然是听说了那南海的珍珠,不打算将东西交出去了。陶瑾觉得有些可笑,故作愚钝的茫然道:女儿眼神不错,自然是看的清楚。说起来那负责接应的丫头名叫拾翠,曾经还跟过我很长时间呢。父亲若是不信,将人叫过来问问便知道了。 -- 第66页 既是如此,陶大人,就请您派人将东西取出来吧。您这府中实在乱的很,本官也不愿意去后院搅合。京畿府老大人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说道。 陶庆天有些恼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几个小厮去清风阁抬箱子。 容氏见事情已然没有回寰的余地,有些泄气的瘫坐在地上。咬着牙对陶瑾道:你竟然这么算计我真是好狠的心啊。 姨娘可真会给自己叫屈。八年前你报官陷害我母亲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狠心呢?陶瑾嘲弄的看着容氏,那时候,我母亲就像你现在这样一脸无助的跪在地上。她也曾哀求过你,让你帮她做个证,出面说几句公平话。 您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江氏心狠手辣,迫害杀死府中奶娘。这人是如何被打死的,你乃亲眼所见。正是因为有你这番证词,我母亲才被定了罪,声名败坏,囚禁府中这么些年。 今日易身而处,容姨娘,这样的滋味你可还喜欢? 陶瑾一席声讨字字铿锵,宛如厉雷击中容氏。人做多了坏事,难免心里发虚。她抬头望着京畿府的那位老大人,猛然认出他竟然就是八年前孙氏命案的主审官。 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就是重现当年。容氏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回想连日来发生的一切,这才意识到今日之事怕就是一个局。 鬼节那件事怕就是这个局的开端。时隔这么些年,陶瑾根本找不到孙氏的骸骨,之所以散播谣言,也是吃定了她会因为心虚而派人去查看坟墓罢了。 只是这千算万算,容氏打死也想不到,陶瑾竟然会从她兄弟身上下手。 这个布局太巧妙也太周密了,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如今已经被迫不得已的架在了局面上,就犹如案板上的一条鱼,除了任人宰割,怕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容氏觉得口干舌燥,抿了一下嘴唇,压低声音同陶瑾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若是有条件尽管提出来就是,我一定满足你。 我母亲蒙冤受屈在府中禁足了八年,你说我想干什么!陶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要是、要是你想救她出来,我帮你想办法。不妨跟你坦白了说,这孙氏的事情真的太大了,即便是你将骸骨翻出来又能如何,事到如今,已经没人能证明凶手是谁了。咱们不如各退一步,你跟做我这个交易。对你来说,没什么坏处! 可惜啊,晚了。 陶瑾说罢,就看见几个小厮抬着那箱子走了过来。容氏脸色蜡黄,有些绝望的闭了一下眼。 看着那箱子从内宅抬出来,京畿府大人冷笑一声,有些意味深长的同陶庆天道:陶大人,您府中的这个姨娘,她可真不是一般人物啊。 这话分明就是讽刺,陶庆天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有些烦躁的瞪了容氏一眼。 既然贼赃皆已经寻回,刘三,你前去验收一下。若是确认无误,本官就要退堂回府衙去了。京畿府大人说道。 待刘三将那箱子打开,众人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四周立刻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箱子里面怎么会有死人? ☆、大变死人 分明应该是一堆骨头,刘三却尖叫有死人。容氏猜到他定然就是与陶瑾一伙的,当即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反驳道:休得胡说,这箱子里分明 说话间她自己看向那箱子,也是愣怔住了。分明应该是藏着孙氏骸骨的箱子,此刻里面居然真的卧着一个人。 那不是一堆骨头,而是一个完整的死人。这人的衣着看起来有些眼熟,容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彻底傻了。 不光是容氏傻了,陶瑾也是十分的诧异。 盛歌有些慌张,拉着陶瑾的手道:小姐,这可怎么办?没有了孙氏的骸骨,咱们还怎么告这一状啊? 陶瑾倒是冷静,抬头看了一眼那抬箱子的小厮,问盛歌:那几个人你可认识?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眼熟,好像是马管事的手下。盛歌有些不确定的道。 陶瑾环视四周,并没看见马管事的身影,于是对盛歌道:不要慌,且往下看。 有衙差立刻上前验看了一番,抱拳道:大人,这人已经死了四五天了。幸亏天气不算热,尸体还没有腐烂。 陶庆天这下再也坐不住,三两步走到那箱子跟前,不可置信的道:这好好的府邸,怎么会出现死人!快,将这人给我抬出来。 陶府的下人同那衙差一起,七手八脚的将死人从箱子里抬出来。这人身上绑着绳子,脸上罩着一层黑气,双目圆睁,眼神惊恐。 容氏与死人四目相对,吓得尖叫一声,连忙往后爬了几步。 陶庆天也叫这人狰狞的死相给惊住了,好半天才认出来,拧着眉头道:这不是你院里的那个小厮?怎么会死了? 容氏捂着眼睛,惊慌失措的摇头:不知道,妾身真的不知道。这箱子妾身原本打开看过,里面分明是没有人的。老爷,这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妾身。 刘三望着那箱子里的死人,轻轻皱起了眉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苦着脸道:陶老爷,我这箱子里原本装的是十八颗珍珠。如今怎地不见了宝贝,却藏了你府中的死人呢?真是晦气得很! -- 第67页 容氏吓破了胆,哭唧唧的道:妾身、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人前些日子出了府,此后就一直没再回来过。老爷,妾身真是冤枉的 既然这箱子里藏的是死人,那么原本的东西又在何处?京畿府的大人问道。 若是没有这个死人,容氏还敢大着胆子说出骸骨的事。可事到如今,她也怕有人将这二者联系到一起,再重翻当年旧案。于是便低着头,心神不定的道:妾身不知。妾身从未打开那箱子看过,不知道里面原本放的是什么。 夫人真是好说辞,您若不知那里面放的是什么,又何至于将箱子都藏起来。刘三道。 你光凭一张嘴,又如何能证明那箱子里放的就是珍珠?我家老爷可是堂堂的朝廷命官,岂能容你这般污蔑!事情到了此种境地,容氏索性豁也出去了。 陶庆天也察觉此事有些不对劲,连忙笑着同京畿府大人商量道:王大人,今日这件事出的实在蹊跷,您看,能不能容我府中自查? 虽说出了人命案,但是既然没有报案人,京畿府就无权受理。 老大人摸着山羊胡道:照理说这死者是你府上的小厮,本官不应该管。可是朝廷也有律法规定,卖身入府的下人若是枉死,主子也有责任追查死因。更何况这死者是从你姨娘的院里直接抬出来的,死状又很蹊跷。陶大人,我看这尸体还是交给我带走吧。京畿府有仵作可以验尸,有了结果,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陶庆天不想家丑外扬,有心想拦一拦,却又碍于这位大人顽固的性格而不敢开口,纠结许久,这才勉强同意下来。 眼睁睁看着那小厮被抬走,容氏心乱如麻,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陶瑾冷眼旁观全程,俯身下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容氏道:容姨娘,我没有说错吧。人在做天在看,自己做的孽,早晚都会吃了报应的。 是你!容氏恶狠狠的盯着陶瑾,抬手就想打人。 陶瑾一动不动,眼神轻蔑的看着她:不怕叫别人看见,你想打就打吧。只是这后果,怕也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 容氏心有不甘,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京畿府大人,悻悻的放下了手。 案子没审完,容舅老爷继续带走看押。死去小厮的尸体也叫京畿府衙差抬走。 今日之事虽生了变故,却也并非徒劳无功。陶瑾见刘三征询的望着自己,微微点头示意。 刘三当即命人将那些箱子抬走,也安静的撤了出去。至此,他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该回方府复命去了。 待这些人离开之后,陶府终于清静下来。 陶庆天这一上午犹如被架在火炭上烤,送走了同僚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命丫鬟取一件干净的外袍换上,打算就近去花厅里喝茶略微休息片刻。 一进门就看见陶真真正带着儿子在主位上坐着,看见自家兄长失魂落魄的进门,陶真真心情极好的笑话道:哥哥你这府里可真是热闹,我才来了两天,竟然就有当官的上门审案子了。看来做人果然不能将话说的太满,你昨儿才夸了她,今儿就闹出幺蛾子来了。 陶庆天一直将容氏当做心头宝,今日当众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侧目望去,正瞧见容氏叫两个丫鬟扶着进门。 陶庆天怒不可遏,劈手将茶杯扔了出去。容氏额角被磕破,当即血流如注。捂着伤口,脸色惨白的看着陶庆天:老爷? 蠢货,今日之事,都是你给惹起来的。叫本官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无论如何都不能饶了你!陶庆天恨得咬牙切齿。 容氏吓得跪在地上,抱着陶庆天的大腿哀求:老爷,妾身今日真的是被冤枉的。您不妨仔细想想,这前前后后的,若不是有人设局陷害妾身,哪能就这么凑巧呢! 容氏打定主意,想趁机拖陶瑾下水。今日这件事若仅仅是私藏贼赃也就罢了,可是从自己院里抬出了死人,那性质就大不一样。 她是个妾,虽说是代主子主中馈,可是手底下死了人,不管缘由是什么,那都是师出无名。更别还说是她蓄谋害死的。 今日陶府里里外外那么多人看着,若不能想个办法将自己摘络出去,这名声怕也是要臭了。而当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将罪名嫁祸到旁人的身上。 有了当初桑叶顶罪一事,这一招容氏用起来驾轻就熟。 虽然心里想的美,但是耐不住有人跳出来搅局。 陶真真听的一摔杯子,沉着脸说道:容姨娘这话听着好没意思,我也听说了,那箱子里藏着的死人可是你的小厮呢,如今这出了事,你怎么好意思往旁人的身上赖? 有句话叫栽赃嫁祸,我倒是觉得,姨娘这像是心虚,想找借口给自己脱罪呢。陶瑾带着丫鬟进门,闻言便笑着说道。毕竟这样的手段,也不是没用过。 陶瑾这么一戳破,容氏的后路就算是给堵死了。进门之前想好的措辞一句都不能说,这心里甭提多憋屈了。 虽说是我的人,可他已经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是叫人害死了还是怎么死的,我又如何能知道! -- 第68页 陶庆天不耐烦的一脚踢开容氏,沉声道:今日这事不算完,京畿府那边若是查出了什么,一准还得唤我过去。容氏,你若是真的有难言之事,不妨直说。若是叫人家查出来你撒谎,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妾身不敢撒谎,今日所言,句句是真。容氏举起手掌,赌咒发誓的说道。 陶庆天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见那额头上俱是血水,最终还是心软,放软了语气道:既然无辜,那么就静静等待那位老大人的消息吧。你头上有伤,快回去叫个大夫看看。 容氏松一口气,委屈巴巴的对着陶庆天撒娇道:今日这事确实叫老爷受委屈了,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这就陪您回去,咱们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娇香在怀,陶庆天很吃容氏这一套,嗯了一声,起身叫她搀扶着走了。 家里搜出了死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自家兄长竟然连多问一句都不肯,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叫人哄走了。陶真真目瞪口呆的看着陶瑾:你爹,他就这么好糊弄? 陶瑾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极为平静的嗯了一声。 陶庆天宠爱容氏,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当年孙氏死的时候,京畿府的人来陶府问话,言语之间,陶庆天丝毫没有维护的意思。 今日却不同,得知容氏被牵累其中,他却是那般的着急。两厢一对比,就能看出来孰轻孰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今天在堂审的时候,陶瑾没有出言反咬容氏。一则,最重要的证物不见了,她便是想告,也没法开口。二来也是怕陶庆天极力维护,毕竟她手里没有证据可以直接指明容氏就是凶手。若是将事情闹大了,反而怕容氏抓住漏洞来给自己脱罪。 陶真真气着了,狠狠的拍了一把桌子,怒道:乌烟瘴气的,像什么话。小瑾儿,今日这事如此仓促的收场,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眼下当务之急,怕是先要将那东西找到才行。陶瑾道。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我适才收到了老家传信,怕是也在这住不了几日了。你若是想办事,还得尽快才行。陶真真说道。 瑾儿晓得,多谢姑姑。 正逢此刻,守在花厅外的下人来报:大小姐,马管事求见。 正巧陶瑾也想找他,闻言便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陶真真抱起儿子,起身同陶瑾道:你们说话,我带着孩子去花园里玩一会。 待陶真真离开之后,马管事这才迈步进门。容氏今日吃了不小的亏,马管事春风得意,面上一派红光。 见了陶瑾,连忙拱手道:奴才见过大小姐。 陶瑾微微欠身,笑着道:马管事客气。今日之事你算是功劳不小,要说谢,也得我来说才是。 也是凑巧罢了。那小厮死的离奇,奴才本来是打算将尸体送到官府去的。正逢着府里出了事,索性就将计就计,直接放到那箱子里了。 马管事十分精明,看似言之凿凿,实则并未交代具体找到尸体的过程。陶瑾是个聪明人,他不说,她便不问。 这府里不光是主子,就连下人都有许多的秘密。知道的太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盛歌心直口快,闻言连忙开口问道:那箱子里原本的东西呢? 我的人过去的时候,那箱子就是空的难道里面真的有十八颗珍珠吗?马管事惊疑不定的看着陶瑾。 箱子是姨娘收的,里面具体有什么,我也不知。陶瑾见他神态不似作伪,心里就是一沉。 不管是什么,一会奴才回去再派几个人查查就是了。一旦有了结果,立刻就来告诉小姐。 马管事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空箱子太过蹊跷,对着陶瑾拱了拱手,立刻转身离开。 陶瑾随即起身,对盛歌道:走,咱们去兰馨苑看看母亲。 走上回廊的时候,正巧就看见马管事对着两个下人窃窃私语,多半是在交代刚才的事。 盛歌实在憋不住,闷声说道:小姐,这马管事可真精。分明是他自己想陷害容氏,非得要来咱们跟前买好。 陶瑾微微一笑,却并未说透。马管事来找自己的目的,又岂止是买好那么简单。 主仆二人穿过月亮门,正当再往前走,眼前猛然窜出一个黑影来。 陶瑾下了一跳,定睛看去,皱着眉说了一句:怎么是你? ☆、绝地一击 容氏今日连惊带吓,三魂差不多都少了两魂。此时也根本顾不得那个被下了大狱的兄弟了,扶着陶老爷回房之后,好一番娇香软语的安抚。 这两人关着房门,也不知说了什么。只是听那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温柔,娇声媚语,一室旖旎。 直至哄得陶大人沉沉睡去,容氏这才披衣起身,静悄悄的出了门。玄芝正在门口站着,容氏冷声问:去二小姐那院查过没有? 回姨娘,查过了,什么都没找到。 那么大的人给偷着放到箱子里,总不能一点痕迹都不漏。当时这事是拾翠经手的,你可好好问清楚了? 奴婢问的很清楚了。说是当时来了几个人,抬着箱子就走了,确实是什么都没做。不光是拾翠 ,二小姐那院好多丫鬟都看见了,她们都能证明的。 -- 第69页 可知道那几个下人是哪个院的? 眼生的很,看起来倒不像是大小姐的人。姨娘您也知道,今儿府中乱的很,闹的都人心惶惶的,谁还顾得上这些。 容氏搓着手,脸色十分难看:一副死人的骸骨,旁人藏起来能做什么?我看这就是有心人在捣鬼。 越想越觉得不妙,容氏连忙吩咐玄芝:叫徐妈妈带人去各院搜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这东西给我找出来烧了。另外,再找个人快马加鞭去找二小姐,就说府里出了大事,叫她马上回来。 容氏额头上绑着白布,如今这一动了火气,就觉得伤口一抽一抽的疼。自打在府中主事开始,她便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今日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叫陶老爷揍了一顿,这面子丢的渣都不剩了。 陶瑾,若是叫我拿住了证据,一定不会放过你。容氏攥着拳头,恶狠狠的发誓道。 翡翠阁的下人都派出去做事,容氏一个人在院子里怄气怄到天黑,正打算起身回房,就听见院门口一阵嚓嚓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沉重又怪异,仿佛有人故意拖着一条腿走路似的。容氏吓得不轻,虎着脸高声质喝问:谁在那里? 脚步声随之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响起。这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就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院门口走进来。 漆黑的夜色里可隐约看清对方的身形,似乎是个女子,发髻高挽,穿着一件很肥大的衣裳。这人走路一瘸一点,步履缓慢的来到院子中。 容氏给吓得倒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快说话,可不要吓我。 那人仍旧没出声,只张开嘴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宛若蟒蛇即将吞噬猎物,听得容氏毛骨悚然。 正逢此时,玄芝提着灯笼从门外进来。那黑影听见脚步声慌张转身,一肘子将玄芝撞开,夺门而出。 身形交错之时,玄芝的灯笼照到了这个人的衣服。那是一件石青色的曳地长袍,脚上蹬着牡丹花缠枝的红布鞋。 孙氏?容氏吓得脸色煞白,指着那逃跑的人影对玄芝大叫:快、快点抓住她。 玄芝也吓得不轻,连忙提着灯笼追出去。 容氏犹不放心,自己也迈步跟了出去。这主仆二人紧追着那黑影,一路来到陶府的花园中。 绕过假山,后面就是一片竹林。黑夜之中叠影交错,平添了几分鬼魅之气。 不过是眨眼之中,那黑影窜进竹林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容氏和玄芝一阵发愣,都有些傻眼。 姨娘,这下可怎么办? 给我找,那人穿着孙氏的衣服,一定是成心想要吓我。今日就是把这里的地皮翻过来,也要将她给我抓出来。不绑起来抽一顿,难消我心中这口恶气。 经历过白天的折磨,容氏现在几乎要失去了理智。她现在的怒火已经达到顶点,丁点火星就能点燃。 玄芝也不敢反驳,只好状着胆子往竹林深处走。 一阵长风吹过,玄芝突然感觉脖子落了几滴冰冷的水珠。伸手抹了一把,发觉掌心一片猩红。 玄芝尖叫一声,哆哆嗦嗦指着头顶对容氏道:姨、姨娘,上面有东西 话音方落,玄芝手中灯笼突然熄灭。容氏刚想抬头,就见那树上飞下一个黑影,直接奔自己砸过来。 她慌张闪身,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不待起身,有一只手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只手奇冷无比,仿佛从冰窟里拿出来的一般。容氏惊吓过度,猛然瞪大双眼,双手胡乱挥舞,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可是令她更加惊惧的是,握在双手之中的竟然只是一根硬邦邦的骨头。 容氏脸色骇然大变,拼尽力气惨叫一声:玄芝救我! 四周静寂一片,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回音。 对面的人披头散发,声音阴沉又怨毒:容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八年前你下毒害死我,今日我就要你偿命。说话间,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容氏拼命挣扎,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对方的桎梏。慌乱之中连忙给自己辩解:不,当年杀死你的不是我,是夫人。你要偿命,应当去找她才是。 当年你买通夫人身边的丫头,偷着给我喂了一碗天仙子的毒药。这东西喝下去之后导致我全身肿胀发青,宛如被毒打至死一般。我死之后,你又串通我的公婆去官府报官,最终将此事闹大,夫人才被关了这么些年。 容氏,你用我一条人命换来了这八年的荣华显赫。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可会想起我,可会觉得有一丝愧疚? 字字句句,皆是泣血的讨伐和怨毒。 容氏本以为这孙氏有人假冒,为的不过是诈自己一下。可没想到她竟然知道的这么具体,竟然将孙氏当年的死因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主中馈这些年,她已经将当年知道这些事的下人全部打发。已经事过这么些年,除了她自己,根本无人知晓用天仙子下毒一事。 而眼前这人竟然能将当年的事说得分毫不差,容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最后一丝庆幸也瓦解消弭,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 第70页 我也不想的啊!杀死你,我也不想的当年夫人把持内务,我虽抬为姨娘,却不争气的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本以为年轻貌美,老爷他能多宠我几年,谁知道凭空又出现一个你。自打你来了之后,老爷就不怎么正眼瞧我了。 我也不容易,我也要活下去。曾经当丫鬟的时候受够了白眼,我再也不想过那样寒酸的日子了。 不杀死你,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孙氏,你挡了我的路,你就是该死!容氏目眦欲裂,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钳制着自己的人推开。 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不安安静静的在地府里待着,这陶府永远都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还回来做什么! 顺手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容氏双眸赤红,对准那人的脑袋就要砸下去。 举起的手还没等落下,四周突然火光大盛。十几个火把高高举起,将这一方竹林照的亮如白昼。 站在容氏面前的女鬼将披散的头发撩起,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想让你说出几句实话,可真是不容易。晃了晃手上的骨头,盛歌笑眯眯的说道。 是你!发觉被骗,容氏扭头就想逃跑。这一转头差点将她吓死,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了四个人。 为首的正是她离开的时候,仍旧在熟睡的陶老爷。亲耳听到当年的真相,陶庆天心中并不好受。黑着脸踹了容氏一脚,气愤的骂了一句:蠢货! 这一脚踹的不轻,容氏捂着肚子,差点呕出来。泪水涟涟的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妾身着了别人的算计了,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江氏叫陶瑾扶着,一步一步走到容氏跟前,伸手颤抖的指着她骂道:竟然是你,竟然是你叫我平白无故背负这么多年的冤屈。容氏,你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背负了八年的罪孽被洗清,江氏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紧紧拉着陶瑾的手,又哭又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陶庆天紧了紧拳头,却并未再对容氏动手。板着脸吩咐下人:将容氏给我押回去。 陶瑾闻言一皱眉,忍不住开口道:孙氏的骸骨已经找到,可以证明容氏当年下毒一事。更何况方才她亲口承认了投毒诬陷的事实,父亲为何不直接将她交给衙门处置? 这是咱们府中的事,就不要惊动衙门了吧。陶庆天皱着眉说道。 江氏闻言一阵冷笑,近乎疯狂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当年我被她诬陷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如今我冤屈了八年,你竟然还敢这般维护她?陶庆天,你的良心难道叫狗吃了不成! 陶老爷自知理亏,却又舍不得将容氏交出去。神色挣扎,抬眼正好看见陶真真就站在自己身后,于是便开口道:妹妹,你来说句公道话。咱们陶府这些年可是够丢人的了,再闹大了,我这官位怕是真的保不住了。到时候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容氏入狱 清脆的一声响,在这林子里听起来格外真切。 脸颊火辣辣的疼,陶庆天捂着脸,满眼都是震惊。他是真的不敢相信,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自己亲妹妹出手打了。 陶真真晃了晃打疼的手,眼神轻蔑的看着自家兄长:身为朝廷官员,做事糊涂,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冷待妻子八年,却又如此不顾王法的维护小妾。陶大人,做人可没有你这么自私的。江氏这些年为你付出的可还少吗?她把全副身家都交给了你,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身为男人,你没有担当,自私自利。宠妾灭妻,听信谗言,做的一笔笔糊涂事简直数都数不过来。这些年若不是舅舅在宫中极力维护着,凭你这样的人品,怕是早都叫人家罢了官了。 她容氏算什么,那就是一个贱人。为了自己的荣华,费尽心尽,枉顾人命。这样的恶毒的女人拖出去沉塘都不够,你竟然还想护着她。你真是太叫人寒心了。 回府这些日子,亲眼目睹了自家哥哥做下的糊涂事。陶真真恨铁不成钢,指着自家兄长的鼻子,骂的字字铿锵。每句话都跟石头块似的,狠狠的砸在了陶庆天的心尖上。也得亏了这是他亲妹妹,倘若换一个人这么骂,早就叫他丢到府外去了。 陶庆天叫自家妹妹骂的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的低着头,好半天才嗫嚅着说了一句:妹妹,你就饶了哥哥吧 饶不饶的,也都是你自找的。我回府那日就同你说过,叫你想办法将嫂子放出来。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陶庆天绷着脸看了江氏一眼,有些为难的道:事关重大,还是等母亲出关再说吧。你也知道,我常期不在府中,许多事也不能做主。 母亲那边我可以去说,现在问的是你的意思。你可是这府中的主子,当着小瑾儿和嫂子的面,说句公道话真的有这么难吗? 陶庆天叫妹妹说得很是犹豫,扭头看了江氏一眼,最终还是勉强点头应承道:这既然如此,就解除了禁足的命令吧。从今日起江氏恢复当家主母的权利,兰馨苑的下人也可随意外出走动。 -- 第71页 江氏,你自由了。被逼到这个份上,陶老爷也有些羞恼。挥袖擦掉额头热汗,转头带着书童离开。 容氏始终在地上跪着,眼睁睁看着陶老爷离开,绝望的大喊一声:老爷!您真的不管妾身了吗? 陶庆天身形一顿,却始终没有再回头。 陶真真气的上前狠狠踹了容氏一脚,转头望着陶瑾:小瑾儿,你说这贱人该怎么处置才好? 她身上背着人命,理应送到京畿府去。 孙氏一事已经事过多年,便是将她送到衙门里,怕是也得给送回来。我看倒不如直接就地吊死,做了这么多的孽,她也是死有余辜。陶真真这一狠起来,身上倒能看见几分戴氏的影子。 陶瑾连忙阻拦的道:不可,姑姑还是命人将她和孙氏的骸骨一起送到官府去吧。究竟会怎么判,只管听那位大人的就是。 马管事也参与了今晚的事,闻言连忙从人群中站出来,拱着手对陶真真道:姑奶奶您尽管放心,京畿府那不是还有一桩命案呢?那人是容姨娘的心腹,如今死的离奇,定然也跟她脱不了关系。您只管将人送去就是,奴才保证她不会得了好。 陶真真一点就通,闻言立刻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连夜将人送去,免得夜长梦多,徒生了变故。 对于这个活,马管事简直乐不可支。连忙吩咐两个小厮过来将容氏绑了。 容氏吓得两腿发软,死死的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嘴里一个劲的求饶:姑姑,夫人,你们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发发慈悲! 江氏擦掉脸上的泪水,冷眼睨着容氏:害人者,人恒害之。今日有这个结果,都是你自己一手作出来的,怪不得旁人。 容氏双手死死的抱着一根竹子,呜呜咽咽,哭声十分凄凉。 马管事冷笑一声,上前用脚狠狠碾压容氏手掌,直将那细嫩的指头都碾进土中,这才松开。 再敢挣扎,我就剁了你的手。马管事报了仇,心中畅快淋漓。 两个小厮一人抓着一条腿,直接将容氏就地拖走。竹林地上有不少砍断了的竹子尖,没走几步,容氏身上的衣服就给划开,后背血流如注,疼的嗷嗷直叫。 那声音甚是凄厉,听得人心惊胆战。 此时夜已深沉,陶瑾见江氏脸色不好看,便柔声安慰道:折腾这么晚,母亲怕是也累了。今夜就去女儿的静风居住一晚,明儿叫人将兰馨苑好好修葺一番,您再住回去。 江氏自然无异议,一手拉着陶瑾,一手拉着陶真真,三人并肩往静风居走。 前头两个丫鬟打着灯笼照路,一路清风徐来,今夜的陶府,似乎格外安稳。 入了静风居,陶瑾便吩咐接欢准备宵夜。陶真真有些疲惫,转身就在主位上坐下。 江氏趁她不备,俯身就跪在了地上:妹妹,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帮忙。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就给放出来。 陶真真愣了一下,伸手刚要去扶,紧跟着就看见陶瑾也跪在了江氏的身后。 瑾儿也要感谢姑姑出手相助。父亲那人执拗的很,若不是您及时打醒了他,母亲断然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这两母女一本正经的感谢,反倒是叫陶真真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将两人搀扶起来,笑着道: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你们这么客气做什么。 将江氏扶到自己身边坐下,陶真真情真意切的说道:往日我不懂事,可没少冲撞了嫂子你。如今这一出嫁,方能知道做女人的不易。也不怕你们笑话,就我家那个,也没少往家里抬了妾呢。得亏我比他门第高一些,这才勉强能压得住。 说到此处,陶真真对陶瑾一伸手:信上可说得好好的,如今你的事我已经办成了,我的药呢? 早就给您备好了。陶瑾对盛歌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来。 将那瓶子放在陶真真面前,陶瑾认真的叮嘱道:这东西药性十分霸道,姑姑每日给小姑父吃一粒就行。再多了,怕是要出人命的。 晓得晓得,若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我还真未必愿意走这一趟呢。 十分宝贝的将药瓶收起来,陶真真拉着江氏的手道:不是我夸,今儿这事能成,还多亏了咱们小瑾儿。这孩子跟前些年相比可是变化不小,有心计也有手腕,将来可真是不得了。 江氏温柔的看了陶瑾一眼,笑着道:她就是一个孩子,哪来的那么多心机。我看着倒像是误打误撞罢了。 陶真真倒是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过分纠缠,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困倦的摆手道:不管你们了,折腾到这么晚了,我可是有些撑不住。嫂子,有话明天再说,我回去睡了。 陶瑾亲自扶着姑姑送回厢房,而后吩咐盛歌端洗脚水,亲手伺候母亲洗漱。 母女俩换过衣裳,并肩躺在一起。江氏目光祥和,拉着陶瑾的手柔声问:能不能同娘说说,孙氏当年毒死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陶瑾闭着眼睛,语气平淡的道:过年回程的途中,偶然听别人说起的。那人似乎在陶府做过事,多少知道一些。至于具体中的什么毒,还是女儿后来查医书才知道的。 -- 第72页 陶瑾早就提前套好了词,因此回答起来格外顺畅。 江氏不疑有他,伸手轻柔的拍着陶瑾,就如儿时哄睡那般。 所以你从回府那天开始就做好准备了是不是? 先是想方设法的留宿落花山居,通过医术获取戴氏信任。而后借住方氏的帮助留在府中。直至站稳了脚跟,这才着手设计重翻当年旧案。这一环套着一环,但凡有丁点的行差踏错,那就会前功尽弃。 看见的,看不见的。人前,或者人后。她不知道付出多少辛劳和努力,最终才达成今日的结果。 对江氏来说,过去那一个月,她所过的每一天都是毫无变化的重复。可是这一踏出兰馨苑的门槛,方知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 她现在这自由的每一刻,都是女儿费尽心血换来的。 望着陶瑾消瘦的小脸,容氏忍不住起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无比宠溺的说了一句:我的女儿才十六岁她可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孩子。 不用困守在那一方小院中,江氏睡得格外安稳。 待她呼吸逐渐均匀,陶瑾这才睁开眼睛。双目无神的盯着头顶帐幔,陶瑾小声的呢喃道:母亲说错了,女儿可不是个聪明人呢。 能有今日的结果,她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前世那点可怜的记忆。如今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她做错的地方太多,筹谋的漏洞也太多。 若不是马管事及时交出了死去小厮的尸体,若不是有人及时将孙氏的骸骨交给她,如果陶宛还在府中,今日的结局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今日她对容氏出手,陶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前世打过半辈子的交道,陶瑾深知这个她的心机。 与容氏不同,陶宛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 ☆、陶宛回府 次日天还没亮,陶府大门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门房睡眼朦胧的打开门,入目的是一张仓惶而急促的脸。 陶宛叫婆子背着,几乎马不停蹄的冲进府里。玄芝早就在中庭处候着,一看见陶宛,哭着迎了上去:小姐,姨娘她、姨娘她叫人送到京畿府去了 不过就是一日之间,府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陶宛脸色发白,攥着拳头说了一句:送我去见父亲! 婆子背着陶宛到了书房门外,陶宛跪在地上大声哭泣:父亲,求您救救姨娘。陪了您这么多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到了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弃之不顾。女儿求求您了。 隔着一道门,传来陶庆天的声音:容氏做错了事,理应接受惩罚。如今已经送到京畿府,后续该如何判决,还得听那位大人的意思。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宛儿,你莫要胡闹,还是回去休息吧。 陶宛万万也想不到,自家父亲竟然真的想甩手不管了。情急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可是您曾经答应过她的,有朝一日会扶持她上位当夫人。如今她身陷囹圄,您可不能弃之不顾。 房间里面突然沉默下来,陶庆天再无话说。陶宛踉跄着站起来,正打算叫人扶着闯进书房里去,猛然就见那屋门打开,走出两个人来。 为首的女人穿着一身天青色袄裙,肩上披着花鸟云肩。她的头上挽着狄髻,发髻之上簪着两支金簪。再望向脸上,虽然双颊消瘦,但是五官却很端正,整个人持手而立,说不出的端庄威严。 紧随其后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胭脂色对衿长袄的女子,头上同样带着金银宝簪,下身着一条素色挑线裙子。这个妇人虽然身材略矮一些,但目光却十分凌厉,叫人望而生畏。 母亲、姑姑,你们怎么会 陶宛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陶真真也就罢了,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江氏竟然会出现在父亲的书房里。 一日前还在禁足中的人,此刻竟然盛装打扮在府中游走。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陶宛措手不及,几乎半瘫痪坐在地上,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看这二人的表情,分明是已经将方才那句话听了去。陶宛有些不知所措,惶恐的低着头道:母亲恕罪,陶宛一时情急才会失了理智,断然没有旁的意思。 江氏面容十分平静,亲手将陶宛搀扶起来,吩咐下人去推轮椅。 容氏毕竟是生了你,又养了你这么些年。血脉亲情,你着急也情有可原。只是她犯的错非同寻常,不是你跪在地上说几句可怜话就能解决的了的。 陶真真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乖巧的二侄女竟然如此口不择言,心中难免觉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道:宛儿年纪虽小,却也不能任性。你那个姨娘做事狠绝,坑害你母亲这么些年。出了这档子事,她叫人送到衙门里,那也是罪有应得。姑姑劝你一句,从现在开始还是离那容氏远着些。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旁人,都是一件幸事。 江氏昨晚被解除了禁足,今儿一早就被陶真真拉着来给哥哥送汤。其实也是见这对夫妻相处实在很冷淡,陶真真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适才在书房里,江氏和陶老爷一个低头看书,一个默默无声的低着头,气氛简直尴尬至极。 正当陶真真束手无策的时候,就出了陶宛这么档子事。尤其当她那句话一说出口,陶老爷就给臊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 第73页 反倒是江氏神情淡然,就仿佛没听见一般。可是在陶真真看来,那并不是宽厚大度,更多的还是不在乎。 被伤害了这么多回,江氏可能真的已经将哥哥放下了。 越想心中越烦躁,陶真真挥挥手,有些不耐烦的对陶宛说道:你长途奔波,想必身体也很吃不住劲。还是叫丫鬟推着你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在自家这位姑姑年前,陶宛也不敢造次。用手帕将眼角的泪珠拭去,轻声吩咐丫鬟推着自己回清风阁。 直至再也看不见江氏和陶真真的影子,陶宛这才沉声问玄芝:我不在的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传信的人只说当年孙氏的事情败露了,何以竟然变得这般严重? 姨娘下了大狱,翡翠阁的丫鬟仆子皆是人心惶惶。玄芝吓得六神无主,几乎是哭着将昨日发生的事复述了一回。 她那时在林子里,是突然被人捂着嘴打晕过去的。后来有些事,还是听别人传话传到自己耳朵里的。 不过这流言蜚语向来谣传的十分夸张,就比如昨晚陶老爷被打一事,传来传去,就有些变了味。有人说动手的人是江氏,有人则说是姑奶奶。两方人马争执不下,至今也没有个定论。 但不管怎么说,陶老爷被打倒是事实。 陶宛听完了这来龙去脉,反倒很快的冷静下来。 自家这位父亲被打,那就说明他也曾想护住容氏,是被迫无奈才撒手不管的。只要他有这份心意,就总能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车马劳途了一日一夜,陶宛浑身都是酸的。吃力的用手揉了揉腿,吩咐玄芝:你先回去安抚好院里的下人,姨娘虽然不在,日常生活还是照旧。不要慌张,万事都有我在呢。 小姐,要不您去求求老夫人怎么样?好歹也是伺候过她好几年的,老夫人总不能置之不理吧。玄芝苦着脸看着陶宛。 有姑姑在呢,现在去求谁都没用。今日在父亲跟前没哭出个结果来,去跟祖母哭也是一样。别最后弄巧成拙,反倒叫别人对我有了成见。 说起来,我这个姐姐还真是有手段。她怕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才提前将姑姑请了回来。否则,若是单单凭借着父亲和祖母做主,这件事结果怎样还真是未知呢。 虽然心中难过,但是陶宛却算计的十分清楚:眼下咱们能做的,就是乖乖的在自己的地盘上待着。不管发生什么变故,都不能出头惹事。如今姨娘不在,翡翠阁的人都收敛着点,最好都把尾巴给我夹紧了。若是有那爱惹是生非的,不用来禀告我,直接请出府去。 容氏在的时候,每次去清风阁都不带丫鬟。因而玄芝鲜少跟这位二小姐打交道。 因着陶宛外表柔柔弱弱,众人也都一直都以为二小姐是个好性子的。如今正面相处,一下子就叫那语气中那股子狠绝镇住了。忙不迭的低头应声。 却说陶真真和江氏这姑嫂两人,从老爷的书房离开之后,相携往静风居走。 一边走,陶真真一边安抚江氏:我哥那人就是个倔脾气,你甭跟他一般见识。等过一段时间,容氏那事尘埃落定了,他也就渐渐能看得开了。总归是结发夫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江氏笑了笑,语气平静的道:经历过这么些事,我已经不在乎他会怎么做了。当下要做的,就是好好持家,给瑾儿攒些嫁妆。这孩子从小就过的不容易,如今为了我吃了许多的苦,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总要对得起她才是。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静风居门口,尚未进门,迎面就瞧见有人匆匆走过来。此人穿着一件葱绿的比甲,头上梳着丫髻,生的柳眉细眼的,正是戴氏身边的大丫头点珠。 姑奶奶、夫人,老夫人今儿早上出关了,令奴婢请您二位过去呢。 晓得了,回去换件衣服就去。你回去跟母亲说,我最近可馋的很,就想吃那烟熏鹿肉呢。 珍珠闻言便笑着道:姑奶奶好口福,舅老太公前些日子才送来的新鲜鹿肉,到今儿正好能吃。您等着,奴婢这就回去告诉老夫人去,保管叫您吃个够。 那我这儿先谢过了。陶真真学着江湖人的路子,大方的对点珠拱了拱手。 探着头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点珠同江氏道:夫人一会见着了小姐,劳烦也递个话。老夫人最近吃的口重了些,舌头上生了不少的火泡。您叫小姐也跟着一并过来,顺带也好给老夫人调一服药。 我晓得,一会带着瑾儿一块去给婆婆请安。江氏道。 交代完所有的事,点珠这才行礼离开。 陶真真连忙回客房换衣服,顺带叫婆子给她儿子洗了把脸,打算一块抱着去见戴氏。 江氏命人回兰馨苑取衣裳,自己则惴惴不安的在梳妆台前坐着愣神。 陶瑾一进门就看见自家母亲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忙上前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一早去给父亲送汤,他可是难为你了? 江氏摆手道:你父亲那倒是没事。是方才点珠来,说老夫人出关了,叫咱们去山居那院叙话。你知道的,祖母一直都不喜欢我,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我怕 -- 第74页 您现在已经是府中的夫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呢?何况这件事您本就没什么错,祖母若是怪罪,还有我和姑姑在呢。陶瑾笑着宽慰江氏,您如今要做的,就是打扮的风风光光的。要让这府里的人都看看,谁才是他们正经八本的主子。 说话间牙婆就将衣服送了过来,陶瑾挑了一通,最后选中了一套红色连襟袄裙。 江氏看着那衣服,有些犹豫的道:这衣服好是好,就是颜色太过鲜艳,看起来有些扎眼。 鲜艳的才好呢,红色可是夫人才能穿的颜色。您今日去见祖母,可与平时不同,还是穿的庄重一些才是。 陶瑾不容分说的亲手帮江氏换上衣服,而后又将自己的首饰翻出来,给她戴在了头上。 ☆、反驳祖母 江氏常年被囚禁,早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穿着。平素关在兰馨苑里,也总是爱穿一些沉闷的颜色。 如今猛然换上了这大红的牡丹通袖袍子,立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别扭了半天,这才叫陶瑾拉出了门。 陶真真正抱着儿子在门口等,一看见江氏,不免眼前一亮,点头称赞道:嗯,这身衣服选的不错。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陶真真特意看了陶瑾一眼,这才转头拉着儿子出门。 一行三人往落花山居走,路上碰见了不少下人,远远的看见她们,都纷纷跪在地上行礼。 这府里似乎来了不少的新人,许多面孔见着都眼生的很。江氏感慨道。 陶瑾挽着江氏的手安慰道:那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识得您就成。 可是他们又怎么认识我的呢?听着那些下人一个个口中唤着自己夫人,江氏有些茫然。 陶瑾笑而不语,陶真真实在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瞧瞧你身上的衣服,这大红的颜色,除了夫人之外,谁还敢穿? 江氏想了想,觉得这话颇有道理。拉着陶瑾的手称赞道:还是我儿有心。 陶瑾被母亲夸赞,倒不觉得有多开心。这么大的府邸被容氏把持许多年,其中关系盘根错节,依着自家母亲的头脑,想要一时之间顺利接手,又谈何容易。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进了落花山居。陶真真拉着儿子率先进门,戴氏似乎刚起床不久,正盘着腿坐在炕上漱口。 戴氏信封迷信,所谓的闭关,也就是民间忌星的说法。因着屋子不能透光,下人们就用牛皮将窗户封住了,陶真真进门的时候,那牛皮刚刚取下来。 女儿拜见母亲,祝愿母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拉着儿子跪在地上,陶真真给戴氏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双儿女之中,戴氏对女儿是极为宠爱的。见那一大一小两个人跪在地上,心情难免有些激动,连忙对点珠吩咐:快去将姑姑扶起来,好几年不见了,凑近点让为娘瞧瞧。 点珠将陶真真搀扶起来,而后又将真哥儿抱上了炕。陶真真暗暗使了个眼神,真哥儿就极为乖巧的楼主了戴氏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外祖母。 戴氏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好:外祖母这里可有许多好吃的,你跟着点珠姐姐去,叫她找给你吃。 点珠抱着真哥儿正打算出去,掀开帘子就看见江氏和陶瑾。连忙侧身将二人让进了门,这才抱着孩子离开。 江氏有些发憷,走到戴氏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儿媳给婆婆请安。 陶瑾紧跟着也在江氏身后跪下:孙儿给祖母请安。 对于这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戴氏置若罔闻。转而拉着自家女儿的手说道:点珠说你要吃烟熏鹿肉,我已经叫厨房备下了。晌午时候就在这吃,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那感情可好啊,正巧着昨儿个嫂子也给放出来了,咱们娘几个凑在一起吃吃饭,人多了热闹。瞧出了自家母亲在置气,陶真真连忙缓和气氛。 戴氏低头瞧了江氏一眼,还是没说话。 昨儿府里出了点事,容氏已经叫哥送到京畿府大牢去了。这不是府里没人持家么,体谅母亲年纪大了,哥和我就擅自做主,将嫂子请出来了。毕竟也是咱们陶家明媒正娶的夫人,横不能一辈子关起来不叫见人不是? 陶真真心眼多,说着话就上前将江氏扶起来,笑着同戴氏说道:您瞧瞧,这大红的吉服一穿,还真有当年为姑娘时候的韵味呢。 要来拜见祖母,总也得穿的庄重一些才行。否则,这府里的下人倒是分辨不出哪个是主子,哪个又是姨娘了呢。见自家母亲已经起身,陶瑾便借着说话的档口,也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 戴氏倒是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挥手叫丫鬟将一个檀木小匣子送上来。 这是什么? 陶真真好奇心重,忍不住上前将那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东西是一个彩线绣的如意袋,袋子里装着一块玉牌,一方小印,并着香囊香珠等物。 这不是嫂子的私牌和夫人的印鉴么?陶真真看着江氏,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戴氏显然也看见了女儿脸上的笑容,板着脸道:当年江氏被褫夺夫人权势,这东西就一直在我这里收着。如今既然已经放出来了,那么还是将自己的东西拿回去。以后定要精诚持家,莫要再出那些幺蛾子事了。 -- 第75页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将自己的印鉴拿回来,,江氏激动的眼睛有些湿润,连连鞠躬道谢:多谢母亲宽仁大度,媳妇日后一定恪守本分,再也不会犯错了。 戴氏脸色方才好看了一些。 众人陪着戴氏说了一上午的话,吃过晌午饭之后,陶真真才拉着江氏离开。 陶瑾留下来给戴氏诊脉开药,走的略晚一些。 诊脉间隙,戴氏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陶瑾,目光阴沉难测。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祖母教诲颇多,孙儿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件?陶瑾恭谨的低着头问道。 在这府中,我不喜欢有人背后耍太多的心机。你既然知道孙氏当年死亡的真相,为什么不来禀告我呢? 容氏她只是个姨娘,若果真做错了事,我也不会私心维护。发生这样的大事,却无一个人来知会我,你们这么做,又将老身这个老夫人置于何种境地? 陶瑾放下手中的笔,躬着身回道:祖母慧眼如炬,洞若观火。府中这大大小小的事,无一件能逃过您的法眼。您既然知道这件事是孙儿背后策划的,也应当能猜到孙儿这么做的用意。 戴氏闻言,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沉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现在,就说当年孙氏死的时候,您真的就一点疑惑都没有吗?我母亲为人虽然懦弱,但心地却很善良。她就是再怨恨那孙氏,也绝不可能对她下死手。 可是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经了官,一盆脏水扣在了母亲的头上。祖母您那个时候,为何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呢? 但凡有人维护一下母亲,她也不会被关在兰馨苑这么多年。 父亲和祖母这种做法,不得不让瑾儿胡思乱想。倘若外祖母和外祖父没有被流放,母亲还会出这样的事吗? 回府这么久,陶瑾在戴氏面前一直都是个乖乖孙女的样子。如今敢大着胆子出言反驳,也确实是觉得心中气愤难耐。 虽然她语气始终平和,却叫戴氏气的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氏可是我当年做主娶进来的夫人,难不成还会抬着容氏打压她不成? 祖母心中如何打算的,瑾儿不知。只是有一点,瑾儿十分清楚。祖母您虽然年事已高,但并不是个糊涂人。当年祖父活着的时候,您持家陶府,几十年风风雨雨,却从未出过大的纰漏。这样的手腕和心机,是瑾儿仰不可及的。 就譬如今日之事,您一下子就能猜出背后主使之人就是孙儿,可是方才姑姑和母亲在的时候,您却没有丝毫的质疑。那是因为您很清楚,只要将过去那件事提起来,无异于您亲口承认自己做错了事。 母亲如今沉冤得雪,您却有意模糊当年真相,虽然将夫人的印鉴交了回去,却并不打算大张旗鼓的给母亲平反。 您怕是早就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了。若是公然给我母亲平反,您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可是您却从未想过,我母亲虽然被放出来,身上却依旧背着孙氏的命案。不知情的人,永远都会将这盆脏水扣在她的身上。 祖母您生气瑾儿,觉得瑾儿欺骗了您。可是您,又何尝不是欺骗了我们呢? 陶瑾语气徐缓,一字一句却说的戴氏心情越发沉重。祖孙两个僵持许久,气氛一度十分压抑。许久之后,戴氏才叹了一声,有些疲乏的揉着额头道:今儿累了,你先回去吧。 她不继续追究,陶瑾心中也松了口气。提笔将药方子写完,同戴氏道:这药祖母记得按时吃,若是身体还不舒服,再派人来叫孙儿就是。 您好好休息,孙儿就告辞了。 令盛歌背起药箱子,陶瑾福了福身,而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她走之后,戴氏方才睁开眼睛,盯着陶瑾离开的方向,目光愈发阴沉复杂。 正逢着刑婆子送点心上来,戴氏冷冷的对她说道:江氏的这个女儿,心机可真是不得了。原本以为也同她一样是个糯软的性子,不成想这在寺庙里住了几年,性格越发的刁钻了。 大小姐虽然心机深了些,却是个懂得孝顺的好孩子。若是没有她,夫人您这身体也不会好转的这么快。更何况江氏是她母亲,身为儿女想要救母亲出水火,这也无可厚非。老夫人,您就别生气了。 左右这大小姐留着还有用呢,您就大人大量将这件事掀过去吧。往后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大小姐和夫人定然会很孝顺您的。 戴氏拈起一块点心放在手心里把玩,闻言嗤笑一声道:你一向都很沉默寡言,难得能听见这么多的话。只是,你这般维护陶瑾,不知道是真心欣赏她,还是血脉亲情在作祟呢? ☆、送别 从落花山居出来之后,陶瑾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前后两世,她在戴氏这个祖母面前向来都是恭敬有加。若非今日给逼到了份上,也不会这么豁得出去。 盛歌也是吓得不轻,捂着胸口惊惧的道:小姐,奴婢方才可是给吓死了。老夫人脸色那么难看,真以为她要对您做点什么呢。 -- 第76页 陶瑾微微摇头,十分笃定的说道:她不会的。 戴氏之所以放过江氏,转而对陶瑾施威,一方面是因为威严受到了挑衅,心中真的不痛快。另一方面,则是想通过牵制陶瑾,进一步的笼络住江氏。 她这个老夫人虽然不主中馈,但是对陶府的管制却从未松懈过。原来容氏在的时候,之所以能顺顺当当这么些年,也是因为她对戴氏很听从。 如今突然换人,她这个祖母心中难免有些慌张。 陶瑾之所以出言忤逆,也是在给戴氏传递一个信息。这一次,无论她还是江氏,都不会轻易妥协了。 陶瑾带着盛歌往静风居走,中途经过清风阁,看见两个下人扛着个死人从门里走出来。这人身上用草席裹着,陶瑾只能看见有些凌乱的发髻。 转而看见拾翠眼睛通红的站在后面,陶瑾便问:这死了的是谁? 是桑叶。自从舌头被割掉之后,她就一直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拖到现在,终于还是没撑过去。平时出出入入的总归还有些交情,如今这人死了,拾翠心里难免会觉得悲伤。 容姨娘已经被下了大狱,或许,她也可以瞑目了。若非桑叶及时将那孙氏骸骨藏起来交给陶瑾,容氏也不会倒台这么快。一转眼容氏入了狱,桑叶却也死了。 陶瑾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从荷包里取出二两碎银子交给拾翠,道:找个地方,好好将人安葬了吧。她这一辈子,活的也挺不容易。 望着手心里的银子,拾翠好一阵的愣神。原本跟着陶瑾的时候,倒没觉得怎么样。如今换了个人,似乎很多事情都能看的清楚了。 小姐 不待她再开口说话,就见陶宛叫人推着从房间里走出来。虽然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但是陶宛精神却还不错。笑着同陶瑾打招呼:母亲已经解除了禁足,想来长姐应该很开心吧? 母亲本就不该被禁足,如今放出来也实属应当。对我来说,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没什么好开心的。 反倒是你,容姨娘入狱,你应该很伤心才是吧? 陶宛紧了紧拳头,面上仍旧摆着笑容:姨娘做错了事,就理应收到惩罚。宛儿没什么好伤心的。反倒是要好心提醒姐姐一句,这夫人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祖母那人向来都很注重女子的出身,母亲娘家靠山倒了,如今根本不能在仕途上帮助父亲。早晚有一天,怕是会被换掉。姐姐,您可要小心了。 没想到你竟然想的这么长远,不亏是我的好妹妹。对于陶宛的这番话,陶瑾属实有些意外。若非前世亲身经历,她定然会以为这番说辞只是威胁而已。 可是前世的时候,偏偏容氏和江氏谁都没有得了那夫人之位。江氏被寻了个罪名休离出府,容氏当了一辈子的姨娘。最后,戴氏又做主给陶老爷娶了个填房。年轻貌美,家世也不错。 虽然陶瑾前世死得早,没有亲眼目睹最后的结局。但是想来,容氏直到最后,应该也没有如愿以偿的当上夫人。 从清风阁出来,陶瑾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进门就看见马管事带着人站在院子里,看见陶瑾连忙迎上来:大小姐。 马管事可是找母亲有事? 知道夫人身体不好,奴才前几日托人从老家买了几根老山参。牙婆说夫人正在房间里休息着呢,奴才也不敢打扰,就只好在院子里候着了。 陶瑾垂眸看了那盒子里的山参一眼,笑着道:马管事真是有心了。不过母亲午睡时间很长,一时三刻怕是也醒不来。您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这份心意,我会代为转交的。 可是奴才还是想当面见一见夫人呢。马管事踮着脚往主屋里看了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 母亲如今可是正经八本的夫人,往后见面的时机还多着呢。当下最要紧的是好好打理府中事宜。兰馨苑年久失修,许多房子都漏水。虽然管家已经命人去修葺,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倒不如将此事交给你,这几日就不要去中庭做事了,暂时调到兰馨苑那边听差吧。 这个消息对马管事来说,无异于天降之喜。当即乐的眉毛不见眼的,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将那山参交给陶瑾,马管事带着人一溜烟的离开。 盛歌素来不喜欢这个人,噘着嘴冷哼道:油嘴滑舌的,说什么来探望夫人,还不是想借机找个能捞油水的差事。小姐,您真的不应该把他调回来。 这么些年过去,母亲身边早已经没什么知靠的人可以用了。马管事虽然为人油滑,但确实有些头脑。暂且将他调回来听差,或许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陶瑾令盛歌将兰馨苑的丫鬟仆子都叫过来,仔细的叮嘱道:以后出出进进的,都难免要跟府中的管事们打交道。大家做事都仔细着些,且莫跟人家起了冲突。母亲才接手府中,许多事都要慢慢的来。别仗着是夫人身边的下人,做起事来就横行无忌。 对于陶瑾这个大小姐,兰馨苑的下人一向都很敬重。闻言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三日之后,陶真真带着儿子离开。她本想在府中多住些日子,怎奈婆家那头家书一封不接一封的往过传,实在有些吃不住劲。 -- 第77页 戴氏或许是年纪大了,对于这个小女儿十分不舍。拉着手千叮咛万嘱咐的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母亲的寿辰了,听说你堂哥快从睢宁回来了,届时说不定也会来。你们兄妹自小是一处长大的,感情一直都不错。若是婆家那边得了空闲,就带着孩子回来多住几日。 晓得,母亲别惦记着了。您七十岁的大寿呢,女儿说什么也得回来不是。不过可得提前跟你说好啊,到时候如果女儿和堂哥再打起来,您可不能偏向着他。 戴氏腿脚不好,只将人送到山居门外。刑婆子令丫鬟抬出了不少的东西,都仔细的送到陶真真的马车上。 临别之际,陶真真犹不放心的拉着戴氏手叮嘱了一句:娘,我哥他也不容易,您对他好着些。 戴氏沉默了一瞬,微微点头说了一句:晓得了,快走吧。 陶瑾和江氏也都准备了不少的特产,加上戴氏院里抬出来的,整整装了一马车。 看着那一车的东西,陶真真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感情我们娘俩回来这一趟,就是回来要饭的啊。又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了,你们给装这么些东西作甚? 瞧你这张嘴,都要走的人了,挑几句好听的说不成!江氏拉着陶真真的手,眼眶通红的道:这一趟叫你劳人费马的回来,忙忙碌碌的也没得了休息。你这么一走,我这心里就空的难受。 好妹妹,以后不忙的时候就勤回来看看。时不时就写封信来报个平安,别叫嫂子惦记着。 江氏素来很重情义,这么一说,叫陶真真也跟着鼻子发酸。伸手一把搂住了江氏,陶真真伤感的道:知道了,这么些年确实苦了你了。幸亏有瑾儿在身边陪着,我也放心。你们都好好的啊,以后日子可长着呢。 这么一说,江氏更加承受不住。用手帕捂着眼睛,低声啜泣起来。 陶瑾见这场面要有些失控,连忙给牙婆使了个眼色,叫她把江氏扶走。 下人将两辆马车牵出府,陶真真和陶瑾二人在后面携手往外走。 到了府门口,陶真真停住脚步,有些严肃的对陶瑾道:小瑾儿,以后在府里好好保护你母亲。容氏倒台,府里指定得混乱一阵子。还有你父亲那边,也要好好去关心。你是长女,理应调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侄女省得,姑姑尽管放心就是。 陶真真叹息一声,爱怜的捏了捏陶瑾的小脸: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你祖母那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只要不触了她的逆鳞,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毕竟年纪那么大了,再活又能活几年呢? 你们都好好的孝顺着她,只要老太太不出头,这府里就不会变天。姑姑的意思,你懂吗? 姑姑这么说,怕是还有别的用意吧?陶瑾试探着问道。 陶真真笑着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现在只关心婆家那点事。至于这娘家么陶真真摇了摇头,笑容越发的苦涩了。 姑侄二人又稍等了一会,也不见陶宛出来送别,陶真真难免有些失望。同陶瑾挥了挥手,道: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姑姑上车吧,瑾儿看着您走。陶瑾不舍的挥挥手。 陶真真叫婆子扶上了马车,果然头也不回的离开。 陶瑾正待转身回府,就见盛歌跑过来道:大小姐,奴婢见二小姐刚才去老爷书房里了。 ☆、陶宛的主意 陶真真在的这几日,陶宛一直都很安分守己。如今姑姑前脚离开,她忙不迭就去找父亲。 截止到今日,容氏已经在京畿府关了五天了。这些日子一点消息都没有,陶宛早就急的跳脚。 陶庆天这些日子也过的很煎熬,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连早朝都不去上了。 陶宛见他消瘦的面颊,心中有了几分底。流着眼泪跪在陶庆天面前:父亲 你姨娘的判决下来了,身上背了两条人命,最轻也得判个充军。将京畿府传来的判决书放到陶宛面前,陶庆天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好歹也是他放在手心上疼过一回的人,就这么给充军去当官妓,想也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并不好受。 陶宛看着那盖着官印的判决书,一时也有些傻眼。她倒是没有想到,京畿府的人竟然这么不给留情面。好歹也是朝廷官员的姨娘,这充军竟然说判就判了。 将那判决书团起来狠狠扔到墙上,陶宛几乎歇斯底里的对陶庆天喊:父亲,我要去看她。求您送女儿过去。 陶庆天有些怜悯的看着二女儿,叹息一声:毕竟也是生了你的人,见上最后一面也是应该。你这就回去换身衣裳,父亲派人送你过去。京畿府大牢里有我几个熟人,想要见她一面应该不难。 陶宛起身,着急忙慌的叫人将自己推回清风阁。梳洗打扮一番过后,又给容氏准备了几件换洗衣服,这才坐上马车离府。 陶庆天派了自己的书童墨竹亲自陪着,花了十两银子,陶宛果然很顺利的就进了京畿府大牢。 监牢中环境逼仄,轮椅根本无法推进去,陶宛就只好叫婆子背着。这里空气潮湿,气味难闻的很,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用手帕捂着鼻子,轻轻呕了一声。 -- 第78页 容氏被关在最里间,或许是陶老爷打点过的缘故,她居住的条件略好一些。即便如此,当陶宛见到她的时候,也有些不敢相认。 容氏身上穿着一件囚服,衣服上沾着斑驳的血迹。头发长期不打理,已经凌乱如稻草,发髻之中甚至还有小虫子爬来爬去。 有狱卒搬来小凳子,婆子搀扶着陶宛坐下。她刚想伸手去拉容氏的手,猛然发现她的指节上俱是勒痕。 她这是,怎么了 犯人拒不认罪,我家大人只好给用了夹板。不过也没什么大事,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那狱卒贼眉鼠眼的看了容氏一眼,转而对陶宛拱手道:小姐可要快些,咱们大人不定时回来巡视,撞上了可就麻烦了。 我晓得,你们都出去等着。陶宛一声令下,墨竹和婆子都跟着狱卒退了出去。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容氏和陶宛两个人。从包袱里翻出几块点心,陶宛轻轻放在容氏手心。 也不顾手上脏兮兮的污泥,容氏三两下就就将点心塞入口中。她的精神有些呆滞,嘴里含着那点心,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从未见过她这般惨样,陶宛心中也有些难受。 我还带了许多,你、你慢慢的吃。 仰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容氏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无比消沉的对陶宛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在陶府风风光光的当你的二小姐,永远都不要再惦记着我。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死了。 事情还没走到绝路上,你不能这么快就放弃。陶宛说道。 两条人命背在身上,京畿府的判决书当堂就下来了。被充军去做官妓,宛儿,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容氏颓废的坐在墙角,满眼都是绝望。 我已经去求过父亲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出面帮你。当下之计,也就只有咱们自己想办法了。 他那人平生都没什么大能耐,也就是生的命好罢了。若不是你祖母这些年护着,怕是到死都当不上这个六品官。如今我出了事,他只会觉得丢人,又怎么好意思出面去求人? 宛儿,你说这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绝情寡义?和你好的时候恨不得将全天下都送给你,不想和你好了,就一丝情份都不顾了。我被抓走的那日,跪在地上那么求他,可他最后竟然真的就不管了。 容氏沉浸在被抛弃的哀伤中,无法自拔。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可当下不是纠结感情的时候。京畿府的判决已经下了,半个月之后你就会被送去充军。当下我们要做的,就是想个办法从这里出去。陶宛有些急躁的同容氏道。 你父亲就是我最后的退路,他若是不管,我只能去当官妓。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肯管,您就要想办法让他管。来时我曾去试探过了,父亲其实心中对你还是有所留恋的。只不过碍于母亲,他没办法出面而已。咱们现在要想个办法,寻出个正当的理由来。即便父亲不想管,咱们也得逼着他非管不可。 你这么说,可是有办法了?容氏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坐直了身体,有些迫切的问道。 办法确实有,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这破地方我已经住够了,只要能快点离开,做什么我都愿意。 陶宛谨慎的四下张望一番,见确实没有旁人,这才低声同容氏道:这办法说来也很简单,只要您能怀上孩子,父亲就一定会出手相救。 容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失望的道:可是,我如今连你父亲的人都见不到,哪里去给他生个孩子去? 这肚子是你自己的,只要你一口咬定孩子是父亲的,他又哪里会知道真相呢?陶宛一脸的算计。 你是说明白过来女儿的意思之后,容氏脸色一下子难看许多。宛儿,你是要我跟别人怀个孩子吗? 父亲年纪越发的大了,甭说是你,就连府里几个通房丫头都没见肚子有动静。陶冶外出求学不在府里,他定然很想要个儿子。倘若知道你怀了孕,一定会不择手段将你接回去。届时凭借着肚子里的孩子,难道还不能跟江氏和陶瑾抗衡吗? 将手中的包裹拆开,陶宛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递给容氏:这些衣服和首饰您且收着,一会我再叫人打点洗脸水送过来。好好打扮打扮,适才那个狱卒我见着就不错,看样子应当对您有些意思。该怎么做,姨娘你自己拿个主意。 容氏捧着那崭新的衣服,嘴唇止不住的哆嗦:我、我这一辈子,可就只有你父亲这一个男人啊 若是能怀上孩子,您以后也会只有一个男人。若是不能,那么或许就要伺候许多人。军营是什么样的地方,不用我说,想必您也能想象的到。 抬手拍了几下,陶宛对容氏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去跟父亲复命。时间紧迫,还希望您能尽快做出抉择。 说话间,那狱卒又带着墨竹等人重新出现在牢房门口。 二小姐,您说完话了?那狱卒笑嘻嘻看着陶宛,搓着手道。 -- 第79页 陶宛微微点头,道:容姨娘身上有伤,劳烦您给打盆洗脸水送去。这些日子好好伺候着,我们陶府不会亏待了你的。 那是当然,适才墨竹公子已经给过银子了,甭说洗脸水,就是洗澡水也使得。这些日子,小的保管好好伺候着,您请放心就是。 陶宛叫婆子将自己背起来,深深的与容氏对望一眼,这才转而离开。 待女儿走后,容氏闭着眼睛挣扎许久,近乎绝望的开口对那狱卒说道:劳烦小哥,给我送点水来吧。 那狱卒目光猥琐的在容氏身上扫了一圈,笑嘻嘻的问道:咱们这什么水都有,不知您要的是哪一样? 我要洗澡水。撩起额前碎发,容氏对那狱卒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 江氏接手陶府第一步,就是将府里的账本子接管过来。容氏持家这么些年,府中早已经是一本子乱账。支出和收入记录的混乱且不提,就连账房上的银子也是天差地别。光是头一日匆匆梳理过去,就发现了几千两的漏洞。 陶庆天只是个六品官,一年俸禄实在有限。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不出一年,这府里就会穷的揭不开锅。 眼见着牙婆一个人忙不过来,陶瑾便将接欢也叫过去帮忙。加上江氏四个人,在书房里整整算了三天,最后终于大致整理出点数目来。 陶庆天当年入仕之后,陶家不少族亲带着田产来投靠。饥荒年间,只要朝廷里能有个当官的护着,就能减免不少赋税。因而刨除要交给陶府的租子之外,佃户们也能落个温饱。 而这账本子上最乱的地方,恰恰就出在这些田亩上。 从现在往前倒推三年,不光是田里没有任何收成,府中还倒搭了不少的银子出去。且这些银子的数目加起来,大概就有几万两。 江氏捧着账本子,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么多银子无缘无故的流出府去,难怪你父亲天天吵着没钱花。 夫人,这银子都是经了容姨娘的手,怕不是叫她给贪污了吧?牙婆皱着眉头说道。 陶瑾摇头道:她虽然贪了些,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此事干系重大,还是将账房叫过来问一问吧。 接欢刚要出门,就见江氏身边大丫鬟玲珑匆匆走进来:夫人,刚才马管事差人来报,说是咱们府里的账房卷款私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快没了,隔日更一段时间。隔日更的这段时间,作者打算每天存六千稿子。存稿箱肥了之后,会恢复日更,或者酌情考虑加更。 从开文开始,作者基本全程处于单机状态。偶尔会丧,也想过会放弃。可是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这么多收藏,想了想,还是决定咬牙坚持下去。 截止到目前这一章,本文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的剧情。接下来大概还有十几万字,会将该交代的伏笔一一交代。 当然更重要的,咱们男女主的感情线也该推进了。 坚持陪伴作者冷下去的小伙伴,挨个抱住亲一口。看不下去放弃的可爱们也没关系,咱们挥挥手下一篇文再见吧。 ☆、睢宁之谜 前脚查出账目有问题,账房先生竟然后脚就卷款私逃了。出了这样的事,简直是叫人不多想都难。 江氏脸色难看,当即起身吩咐玲珑:叫马管事带上几个人,快出去将人给我抓回来。 陶瑾却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连忙伸手拦住母亲:我看这事有些蹊跷,不急着追人,先将马管事叫进来问问情况再说。 江氏点点头,这才令人将马管事请进来。 众人将账本子收起来,陶瑾坐在江氏身侧,对那马管事道:你在府中这么些年,可知道那账房的先生的来历? 马管事本还想借机卖弄一番,见陶瑾问的这么直接,也不敢隐瞒,当下便回道:这人虽然在容姨娘手下做事多年,但听说当年入府的时候,是经过老夫人举荐了的。这些年在府中做事,没少得罪了人,最后都被容姨娘出面压下去了。 江氏一听这话锋不对,皱着眉道:依着你的意思,这账房的先生是老夫人的人? 马管事笑嘻嘻的道:这事奴才也说不准。只是方才奴才在府中做事的时候,远远的就见着老夫人身边的点珠姑娘往账房去了。那之后没多久,就听人说他卷款私逃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究竟真相如何,众人大约心里也都有了数。 挥手令马管事退下,陶瑾对江氏道:既然这账房是祖母的人,那么处理起来就要格外仔细着些。一会女儿带着接欢去点点库,具体损失了多少银子,写个数给您报回来。晚些时候您去给祖母请安,记得要提一提这个事。先听听她老人家的意思,再说下面该怎么办。 江氏带着牙婆继续理账,陶瑾带着接欢去了账房。也幸亏江氏多了个心眼,接手账本子的时候一并将库房的钥匙也要走了。如今那账房先生只卷走了外面备着零星支出的散碎银子,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两。 陶瑾算了个大概的数,叫接欢交给江氏。她自己则在府中转了一圈,打算找几个知情的下人再问问情况。 这一走就到了偏院,那里有一间小厨房,日常负责给府中下人供应三餐和白水。 -- 第80页 远远的,陶瑾就听到了有人在厨房里吵架。走过去一瞧,没想到竟然见着了熟人。 站在门口捧着碗的是容氏身边的徐妈妈,多日不见,这婆子似乎有些消瘦。陶瑾过去的时候,她正一脸讨好的看着厨娘:求您了,再多给点吃的吧。这些日子咱们院里的下人们都吃的清汤寡水的,根本连肚子都填不饱。 容姨娘在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么些年,咱们这些下人可没少吃了您徐妈妈的苦。如今风水轮流转,您也该尝尝这饿肚子的滋味了。 况且如今是夫人当家了,没有她的吩咐,咱们可不敢多给您吃的。这府里的饭食供应,那都是有数量的。给您多了,别人就得饿肚子不是。 厨娘没好气的推了徐妈妈一把,高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呗。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别人还怎么打饭呢? 徐妈妈手里端着两个碗,一个里面盛着白水,另一个则是半碗清汤寡水的稀粥。这么点东西别说她一个婆子,就是个四岁的孩童怕也吃不饱。 陶瑾见她点头哈腰的在门口站着,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那厨娘抬头看见了陶瑾,连忙将徐妈妈推出门。笑着对陶瑾道:大小姐可吃过午饭了?咱们这厨房里有现成的食材,您想吃什么奴婢就给您做。 陶瑾笑着回道:你这有什么现成的吃食?巧着我也饿了,今儿晌午就在这吃了。 刚才新出锅的馒头,您先坐着稍等,奴婢再给您炒个鸡蛋去。挥手用抹布将板凳擦干净,小厨娘欢天喜地的跑进去忙活了。 陶瑾坐在那板凳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徐妈妈。 如今没有容氏撑腰,这婆子也不敢造次。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馒头,转身就要离开。 徐妈妈请留步,我有话想同你说。陶瑾连忙唤住人。 容姨娘已经倒台了,奴婢怕是再也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大小姐,您还是放过我吧。 徐妈妈佝偻着身体,显得十分可怜。 说话间,厨娘端着两个馒头和一碟子炒鸡蛋送上来。陶瑾推到徐妈妈面前,说道:且不提容姨娘在时的那些恩怨。如今同你站在一起,我好歹也算是个主子,横不能眼睁睁看着下人饿死。你且过来吃点饭,一会有了力气,我再同你说。 徐妈妈已经吊的好几天不见油腥,被这香味一勾,肚子立刻就咕咕叫起来。她本想转身离开,可偏偏这脚就跟黏在了地上似的,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了。 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禁不住食物的诱惑,一步一步挪到陶瑾身边坐下。 徒手抓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徐妈妈吃的狼吞虎咽。 陶瑾就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直到她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转头吩咐厨娘端碗热汤送上来。 一口气吃掉了两个馒头、一碟子炒鸡蛋。徐妈妈捂着有些发撑的肚子,对陶瑾道:大小姐有什么想要问的,尽管说就是了。 陶瑾挥手将厨娘遣退出去,这才板着脸,有些严肃的问道:睢宁县田产的事,你知道多少? 徐妈妈一愣:您问这个做什么? 陶瑾道:我问,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只管说你知道的就是。 徐妈妈摇头道:姨娘虽然主中馈,但是却并不精通账本子上那点事。从她接手开始,睢宁县就很少往回交地租了。这些年,反倒是还搭出去不少的钱。 姨娘也觉得不对,所以曾经派人去睢宁查过此事。可是那派出去的人没等到地方,就在半路给山匪杀死了。 后来,老夫人就将姨娘叫过去训话。具体说的是什么,奴婢们都不知情。只是从那以后,姨娘就很少再管睢宁那边的事了。基本上都是那边要银子,府里就只管往外拨。 奴婢虽然看似很得姨娘器重,实则有很多事,她并不会跟我们说。就现在所知道的这些事,很多也是听别人说来的。是真是假,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将手中的碗收起来,徐妈妈起身对陶瑾鞠了一躬:今日这顿饭,奴婢谢谢大小姐了。自姨娘走后,翡翠阁的下人们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大小姐慈悲,还求您给奴婢们一条活路。 姨娘不在,二小姐还在呢。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不管的,为何不去求求她呢? 二小姐这阵子身上不爽,一直都闭门不见客。奴婢和玄芝去求见了好几次,都叫桑枝给撵回去了。昨日有几个小厮耐不住饿,在院里闹事斗殴,二小姐知道以后,就叫人将那两个小厮都扔出了府。姨娘出了事,她心情定然也很不好,奴婢们也不敢再去打扰了。虽然嘴上为陶宛开脱,但徐妈妈的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失望之色。 在徐妈妈等人的心里,陶宛一直都是人美心善的二小姐。不成想这姨娘一朝出了事,翡翠阁的人竟然都成了没娘的孩子。不光是别院的人,就连清风阁的人见了都很是瞧不起的样子。 如今厚着脸皮来求陶瑾,徐妈妈也实属被逼到了份上。她在陶府做事这么些年,最后总不能给活活饿死。 虽然未将话挑明了说,但陶瑾却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将厨娘叫进来吩咐道:从今日开始,翡翠阁的下人们恢复三餐供应。别院的下人什么待遇,她们也一样都不能落下。都是在一个府里做事的,大家以后也要相互照应着些。 -- 第81页 大小姐既然吩咐了,奴婢照做就是了。只是希望翡翠阁的人都懂点事,以后且不能再那么趾高气扬的瞧不起人了。 那厨娘当着徐妈妈的面磨叨了一通,这才转身进去用食盒装了十几个馒头交给徐妈妈。 拎着沉甸甸的食盒,徐妈妈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跪在地上给陶瑾磕了个头,这才一路小跑着离开。 陶瑾走出偏院的月亮门,就看见盛歌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六月的艳阳天慌得人睁不开眼睛,盛歌手搭凉棚看着陶瑾:跑了一大圈,奴婢可算找到您了。 可是夫人那边有事? 小姐你和接欢离开不久,夫人就去了山居那院。刚刚才回了咱们静风居,见你不在,立刻就吩咐奴婢出来找人。看样子,倒像是真有什么急事。 定然是在祖母那探听出什么来了。陶瑾说了一句,匆匆带着盛歌往回走。 天气越发炎热,屋子里根本坐不住人。陶瑾进门的时候,江氏正和牙婆在树下纳凉。她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缂丝长衫,下身罩着水裙。 抬手擦汗的间隙,宽大的袖子便滑到了手肘,露出一段玉藕似的胳膊来。 陶庆天就坐在江氏对面,见她这副模样,微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提醒道:你现在可是夫人,一定要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才行。 江氏抬手不疾不徐的将衣袖落下,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多谢老爷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霸王票投营养液的小可爱,鞠躬~ ☆、突然的婚事 这夫妻两个关系疏冷,叫旁人看着也别扭。陶瑾没想到父亲竟然也在,转身刚要偷着离开,就见母亲对自己招手:这么热的天,我女儿怕是要热坏了。刚才叫厨房煮了点绿豆汤,快坐过来喝点。 陶瑾只好默默的走过去,对陶庆天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陶庆天点点头,稍微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这里没有外人,你坐下说话吧。 江氏亲手倒了一碗绿豆汤放在陶瑾手边:特意叫厨房加了冰的,解暑消热,先稍微喝一点吧。 陶瑾见自家母亲脸色有些难看,转而看了父亲一眼,同样是皱着眉头。察觉这两人神态不对,陶瑾也没有冒然插话。默默的捧着碗喝了一口绿豆汤。 江氏抿唇,有些为难的看了陶庆天一眼,好半天才说了一句:瑾儿才十六岁,现在订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就叫陶瑾心中一沉。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蓝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亲。 比照前世的时间线来看,这场婚事,整整提前了一年半。 与江氏的犹豫不同,陶庆天却很是坚持:若不是蓝家夫人病逝,这桩婚事本该早就订下的。如今那蓝济川已经考取了功名,上门提亲也是合情合理。我倒觉得宜早不宜晚,早些完婚,对瑾儿也是好事。 蓝济川何时上门提亲,为何女儿竟然不知情?陶瑾脸色有些难看,语气不自觉的就有些疏冷。 陶庆天有些不满的瞪了陶瑾一眼,沉着脸道:这件事虽然跟你有关,却也由不得你来做主。自古儿女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若不是你母亲坚持告诉你,为父也不会这么快将消息透露出来。 更何况你与蓝家自小就订下了亲事,如今蓝家只有一个蓝济川,不嫁给他,你还想嫁给谁? 不是还有一个蓝济景么?我听说他最近在朝廷里也是混的不错,为什么就不能替瑾儿考虑一下?江氏见陶瑾心事重重,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内情。毕竟她已经在静风居住了不短的时间,关于陶瑾和蓝济景的事,多少也听盛歌说过一些。 提到蓝济景,陶庆天脸色更加难看:那小子投靠了冯公公,升的倒是挺快,只可惜名声不怎么好。更何况我听说蓝家老爷颇为恼怒,正打算将他从家族中驱逐出去。如此一来,这婚事就更加不成了。 陶瑾叫父亲这番话说的心里难受,紧紧攥着衣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重活这一世,她以为一切都能按照前世那样去走。却不想终究还是天不随人愿,徒然生出这许多的变故来。 仰头将碗中的水喝光,陶庆天拂袖起身对江氏道:今日过来也只是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好歹也都做个准备。明日蓝家会派媒人过来送聘礼,你是她母亲,要维护的周全一些。毕竟日后都是亲家,不能叫人家对咱们生出什么不满来。 江氏心中虽然难过,却也是束手无策,只得无奈点头道:我晓得了。 待陶庆天走后,江氏这才握着陶瑾的手安慰道:当年你外祖母为你谋划亲事的时候,本也是看中的蓝济川那孩子。娘也见过他几次,温文尔雅的,倒也算个良人。谨儿啊,蓝济川如今功名在身,配咱们家,那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我,不喜欢他。想起前世受过的种种委屈,陶瑾这一颗心就跟被放在开水里煮过了似的,甭提多难受了。 如今别说成亲,光是看见蓝济川那张脸,就够她做好几天的噩梦。 江氏了然的看着自家女儿,肯定的点头道:娘真的没看错,你果然喜欢蓝济景。不过你们俩打小也没怎么相处过,这感情究竟是由何而来? -- 第82页 陶瑾叫母亲说的脸颊发热,低着头有些羞怯的说道:感情这种事,向来都没什么道理可言。 就譬如她的前世,原本对蓝济景也只是当一个普通的小叔而已。可当他为了自己喝下那一杯毒酒之后,一切仿佛都变了。 曾经喜欢的,变成了厌恶。曾经无感的,却变成了致命的喜欢。而对于陶瑾来说,最悲惨的,莫过于当那人死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份感情的存在。 所以在之后的日日夜夜里,她就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每日不敢说,不敢想,却又在不经意之中将那人深深刻进了自己的心里。 乃至这一世甫一见面,陶瑾对于蓝济景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生死相随的忠贞。哪怕并不确定这一世蓝济景对她的感情,陶瑾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了。 江氏也曾年轻过,自然懂得动了真情时的滋味。见陶瑾态度这般坚定,也不好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爱怜的摸着陶瑾的小脸,江氏笑着道:我女儿这般聪明,应该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然你不喜欢蓝济川,那咱们就将这门婚事推了就是。 定了十几年的婚约,那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更何况中间牵扯到上辈子的人,这关系就更加复杂。陶瑾知道这会叫母亲为难,却也不想做了违逆心思的事。 起身跪在江氏面前,陶瑾深深的磕了一个头:母亲,女儿不孝,叫您忧心了。 江氏连忙将陶瑾扶起来抱在怀里:我是你的娘,理应护着你。这些年囚禁在兰馨苑,倒是叫你遭了不少的罪。如今娘已经自由了,理当好好的补偿你。 我女儿打小受了这许多的苦,日后应当找一个将你捧在心尖上宠的人。否则,为娘也不会同意将你交出去的。 有母亲在就是好啊。陶瑾吸了吸鼻子,感动的无以复加。 正当母女两个相依相偎的说话时,盛歌从院门口走进来。轻咳一声,对陶瑾道:小姐、夫人,奴婢瞧见点珠姐姐往咱们这边来了。 陶瑾这才想起还有睢宁那档子事,擦了擦眼睛,问江氏道:母亲方才可有去见过祖母了? 江氏摇头道:适才刚准备出门,你父亲就来了。说了这一会的话,还未来得及动身。 陶瑾抬头,就看见点珠端着一盘果子进了静风居。看见江氏和陶瑾在院中坐着,点珠连忙小跑几步到了跟前,躬身施礼道:点珠见过夫人和小姐。昨儿个舅太公命人送了些蜜桃,老夫人念着夫人,特地叫奴婢送过来一些。 说罢,便恭恭敬敬的将那水果放在小桌子上。 江氏见那蜜桃水灵灵红彤彤煞是喜人,笑着同点珠道:舅老爷送来的东西,向来都很金贵。这个时节蜜桃尚未成熟,想来应当是宫中赏赐的贡品吧? 点珠笑着回道:听老夫人说,舅太公在睢宁有一处桃园。那里的桃树都是专门从乌筑国移回来的。种了好些年,直至今年才结了果子。前些日子运了一部分献给了皇上,剩下的这些,就都给咱们陶府送过来了。 在这个时机提起睢宁,未免太过凑巧了些。陶瑾捡起一个桃子放在手中把玩,不动声色的试探道:只是听说咱们睢宁有不少的良田,还是头一次听说有桃园呢。什么时候得空了,可真想去咱们舅太公的桃园里看看。 睢宁是老夫人的老家,现如今还有不少的亲戚在呢。大小姐若是真的想去,不妨提前跟老夫人说一声。到了那边,也好有个人能接应。 点珠一席话回答的滴水不漏,就仿佛提前已经套好了词似的。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陶瑾又如何不明白,今儿祖母派她来这一趟,怕也不光是送水果那么简单。 将该说的话说完,点珠福了福身便离开。 江氏看着那满盘子的桃,连吃的心思也没有了。疑惑不解的看着陶瑾:你说点珠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点珠只是个传话的罢了,您真正应该探究的,应当是祖母的用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睢宁,她为何会这么紧张呢?依着女儿来看,这中间的事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咱们陶家就已经搬到汴梁来了。从前也听你父亲提过几次,说是老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唯独你舅太公的儿子身体不好,时常会回老宅住上一段时间。 陶瑾前世在府中时间极短,并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房亲戚。更何况舅太公在宫中当差,早已经是净过身的人,又何来儿子一说? 母亲可知道关于这位舅太公的一些事?隐隐约约的,陶瑾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你祖母口风极严,向来很少提起自家的事。关于这位舅太公的事,娘也知道的甚少。只知道他很早就入宫当了太监,现在的这个孩子,也是从别处收养来的养子。 净身做了太监的人,老了之后难免无所依靠。所以但凡有点权势的太监,都会提前给自己谋一段后路。你舅太公这么做,也实属正常。江氏道。 陶瑾蹙着眉,思索道:不过多数的太监都会从宗亲之中过继一个养子,如舅太公这般随便从别处收养儿子的情况,倒是真的不常见。 -- 第83页 就这么说着话,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陶瑾想起一件事来。她恍然记得前世时候陶府发生过一件大事,就是关于这位舅太公一家子的。 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舅太公被皇帝砍了头。戴氏就将这位养子接到陶府来养着,年节祭祖的时候,她还亲自做主将这养子改了陶姓,而后添到了陶氏家族的族谱上。 自那以后,这陶府里就莫名多出了一个二老爷。 ☆、意外涉险(上) 陶瑾十分了解这个祖母,若非有什么内情,她绝对不会将一个外人接进府里养着。 而这其中不为所知的内幕,恐怕也跟睢宁田产和府里银子支出都有关系。 思及至此,陶瑾便有些坐不住了。拉着江氏的手说道:母亲,我想去睢宁看看。 江氏唬了一跳,连忙摇头否决:不可,睢宁那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可不敢冒然让你去涉险。更何况你祖母已经放了话,这件事,母亲想着就算了。 对于戴氏这个婆婆,江氏本能的有些畏惧。 陶瑾却不想就此罢手。虽然未曾蒙面,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位舅太公的儿子身份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就此放任不管,日后定然会成为不可控制的隐患。 正当母女两个争执不下之时,有丫鬟进门来报:大小姐,门外有客人求见。 放眼整个汴梁城,能来找自己的人实在有限。陶瑾心情大好,笑着问那丫鬟:是方家的素鱼姑娘,还是李家的婧妩姑娘? 话音方落,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打院门外走近一个穿着火红窄袖胡服的姑娘。此人腰间缠着一根甩马鞭,行走之间步步生风,英姿飒爽。 能一下子就将我猜出来,看来你在这汴梁城里,认识的人实在有限的很。人还没走到陶瑾面前,婧妩已经先开口调侃起来。 认识的人倒是多,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你跟素鱼了。 陶瑾笑着迎过去,十分自然的拉着婧妩给江氏介绍:这位是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李大人的女儿,名唤婧妩。也是女儿新近结交的好友,与方家素鱼姑娘乃是两姨姐妹,女儿同您说过的。 江氏仔细打量了一番婧妩,满意的点点头道:早就听瑾儿说过你,今日一见,实在叫我惊艳。没想到这京城中,还有这样大方爽朗的官家小姐。 婧妩恭恭敬敬的对江氏行了一礼,极为得体的回道:伯母实在过分赞誉了。婧妩打小就是从泥堆里打滚玩大的,实在不能跟陶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相提并论。若是日后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伯母海涵才是。 一番话说的不仅谦虚,还顺带夸赞了陶瑾。江氏身为母亲,自然高兴的很。连忙吩咐丫鬟去厨房取茶点和水果。 婧妩是个急性子,也不待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马上就要到七月份了,天气实在热得很。我家在安淮建了一处避暑的别苑,明日准备离京去住几日。此番过来,就是想问问陶姑娘有无时间,能否跟着过去玩几日? 难得能有朋友上门相邀,伯母当然同意了。只是不知道你知会过家人没有?带上瑾儿一个,会不会给你家人增添许多的麻烦呢?江氏笑着问。 自然不会。我有自己的住处,陶姑娘若过去,跟我一起就是了。得到江氏的允准,婧妩很是开心。望着陶瑾说道:一会你就收拾行装,明儿一早,我派府里马车过来接你。素鱼那丫头吵着也要去呢,到时候咱们三个一处,玩起来也热闹些。 陶瑾在府中住的憋闷,自然很想跟婧妩出去玩玩。可是府中最近事多,难免放心不下母亲。正在犹豫之际,就听江氏说道:明日蓝府过来人提亲,你若在府中,怕会多少有些不方便。倒不如趁着机会跟李姑娘出去走走,等这阵子风波过去了,你再回来就是了。 陶瑾想了想,也觉得母亲言之有理。于是便下定决心,转头对婧妩道: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明儿一早,你来接我就是。 好,你好好准备,明儿我就来接你。婧妩大方的对江氏挥挥手:伯母,我府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什么时候得空了,再过来陪您说话。 难得过来一趟,带些点心回去吧。江氏吩咐丫鬟将新端上来的点心用盒子装起来,陶瑾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口。 头一次打发女儿出门玩,江氏十分用心。连吃的带用的,样样数数都给准备了不少。 你跟着李姑娘一家人,路上好歹有个照应。若不然,母亲还真不放心将你放出府去。虽然只是短暂的离别,江氏仍旧十分不舍。 女儿不在府中,母亲要处处小心。京畿府那边也要派人盯着点,最近陶宛实在有些过分安静了,女儿心里觉得不踏实。陶瑾不放心的叮嘱道。 放心吧,母亲在这府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吃过一回亏,怎么也能长点教训。以后有我在,你不用操心那么多事。只管当好你的大小姐,左右也没几年就要出嫁了,要过的开开心心的。别在娘家留下什么遗憾。 有了母亲的这番话,陶瑾更加放心。将行李打点好之后,第二日就跟着婧妩启程去淮安避暑。 -- 第84页 方素鱼闲着无事,果然也跟了过来。三个姑娘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从汴梁城到淮安,大概也就只有三日的路程。可是好巧不巧的,在众人出发的第二天下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道路难行,不得已只好在一处驿站落脚歇息。 素鱼怕雷,吵着要跟婧妩一个房间睡。陶瑾也觉得这种地方一个人住不大安全,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决定共住一个房间。 晚饭过后,众人躲在房间里玩花牌。窗外电闪雷鸣,忽然一道劲风将窗户吹开,屋里蜡烛熄灭,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素鱼害怕的尖叫一声,连忙躲进婧妩怀中。屋中没有丫鬟,陶瑾连忙起身将窗户关上。 就在这个档口,驿站外面已经陷入一片慌乱之中。许多人都开门往楼下跑,脚步慌乱,叫喊声此起彼伏。 饶是陶瑾胆子再大,也叫这环境唬的有些心惊。翻出火折子刚要将蜡烛点上,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陶瑾手一颤,就将那火折子掉落在了地上。眼皮子突然跳了两下,心中瞬间也是一沉。 她的预感一向都很准,这个夜晚,注定要不怎么平静。 几位小姐别怕,小的来给你们送茶水。请将门开一开。门外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陶瑾稳了稳心神,摸黑走过去将门打开。幸亏二楼走廊里挂着几盏灯笼,陶瑾借着灯光,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驿站杂役服的男人。 这人一手拎着茶壶,另一只手举着蜡烛,看见陶瑾,慌忙躬身说道:小姐别怕,刚才有火雷击中了后院,有一间房子走了水。住在一楼的几位大人已经带人过去灭火了,多半不会有什么大事。您安心休息,若有需要,可以再叫小的。 这人说着话就要迈步进门,陶瑾伸手拦住人,冷声说道:屋内都是女眷,你进来恐多有不便。将手中的茶水交给我就好,若是没有吩咐,不许再到这里来。 那人没想到陶瑾这么厉害,愣了一下,才将手中茶壶放在了地上。直到亲眼看着那杂役离开,陶瑾这才将茶水拎到屋子里。 婧妩已经将蜡烛点燃,屋子里一片昏黄的光晕。接过茶水倒进杯子里,递给缩成一团的素鱼:喝点水压压惊吧。看这雨势,怕是要在这驿站里住上几日了。 自打入住驿站开始,婧妩就始终心事重重的样子。陶瑾以为她不喜欢雨天,笑着安慰:下了这场雨,天气好歹凉下来了。左右还有半日的路程就要到淮安,咱们也不急着赶路。 婧妩将余下两个空杯子倒满了水,一杯递给陶瑾,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犹豫了一番,婧妩开口说道:方才进了驿站之后,父亲特意将我叫过去叮嘱了一番。听说淮安这一带最近不怎么平静,很多女孩都离奇失踪了。官府追查许久,始终都查不出个眉目来。咱们这一行只有三个女孩,父亲叫我们小心着些。 毕竟素鱼和陶瑾都是自己亲口邀请来的,婧妩觉得身上责任十分重大。一本正经的看着陶瑾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都得跟在我身边才行。我好歹也会点拳脚功夫,出了事,大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素鱼胆子小,叫婧妩这么一吓唬,顿时就啜泣起来:婧妩,我想回家了 陶瑾见状连忙走过去将素鱼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时年不济,说不准是谁家穷困,大街上抢了人去当媳妇子。咱们都是官家小姐,那些人不敢打主意的。素鱼不要怕,有我和婧妩在呢,不会出事的。 今日下雨,驿站里住了不少客人。这鱼龙混杂的,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我看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若是雨停,立刻动身启程。婧妩警觉的四下环视一圈,有些凝重的对陶瑾道:我总觉得,这个驿站很不简单。今夜大家都警醒着些 话未说完,婧妩忽然摇晃了一下身体。陶瑾以为她路途劳累过度,刚想走过去搀扶一下,就见婧妩忽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婧妩?陶瑾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回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素鱼,亦是昏昏沉沉的模样。 陶姐姐,我好困素鱼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随即也歪头睡了过去。 此时房间里唯一清醒的人只有陶瑾,但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望着那桌子上的茶壶,陶瑾觉得心中一阵发冷。方才不觉口渴,因而在这三人之中,只有她没有喝那壶里的茶水。 而问题,恰巧就出在了那壶茶水上。 ☆、意外涉险(下) 因着雨天的缘故,驿站入住的人很多。二楼只剩下一间房,所以腾给了婧妩等人。当时三个姑娘打算说些悄悄话,不光是李家的人,就连丫鬟都给留在了一楼。 真正出事的时候,才发觉这么做有多蠢。身边无人可用,陶瑾放下素鱼就往门外跑。危急时刻,甚至连躺在地上的婧妩都来不及管了。 茶壶里被放了迷药,就说明这件驿站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唯有跑到一楼将李家人都唤起来,方能保证三个人的安全。 陶瑾火急火燎的将房门打开,入目的就是一张笑容狰狞的脸。就仿佛是守株待兔的猎人,方才送水的杂役就抱肩站在门口。 -- 第85页 哟,这竟然还有一个活着的。看见陶瑾,那人啧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 你陶瑾刚想大声呼救,就觉得颈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当即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陶瑾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此处环境极为简陋,光秃秃的四面墙壁,地上铺着一层稻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里的环境还算干净。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说话的是婧妩。 陶瑾揉了揉受伤的脖颈,正打算起身,猛然觉得脚腕有些沉重。低头一瞧,这才发现双脚处竟然绑着两条极为粗实的铁锁链。 如今叫这东西拴着,甭说走路,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婧妩就坐在陶瑾身边,见她苦苦挣扎,连忙伸手搀扶了一把。 这锁链实在沉重的很,你还是不要乱动了。免得伤了自己。婧妩说道。 陶瑾四下观望,见这屋子只有自己和婧妩两人。而在驿站时还在一处的素鱼,此时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 素鱼人呢?陶瑾心中一沉,连忙问婧妩。 婧妩摇头,神色黯然的道:我也不甚清楚,醒来的时候,这屋子里只有三个人。另一个姑娘方才被人提走了,所以就剩下了咱们两个。 素鱼和婧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堪比亲生手足。如今这丫头无故失踪,婧妩心里指定比谁都难过。 陶瑾望着婧妩红肿的眼睛,料定她定然已经哭过了。抬手揉了揉额头,同婧妩道:你跟我说实话,淮安少女失踪的事,是不是很严重? 婧妩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这才缓缓的点头:路上的时候,家丁在树林里发现了两具少女的尸体。听说死状很惨,下半身都没了我怕吓着你和素鱼,所以就没敢说实话。 世道慌乱,买卖女孩儿的勾当司空见惯。不过多数都是买回家当了小妾或者丫鬟,像这样大量闹出人命的,倒是闻所未闻。 陶瑾微微皱眉,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婧妩愧疚的拉着陶瑾的手道:都怪我,好端端的非要带你们来这边避暑。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父亲好歹是个官,一旦发现咱们失踪了,定会派人出来寻找的。 这几日我就同你在一起,一定会誓死保证你的安全。 唯恐陶瑾不相信自己,婧妩信誓旦旦的保证。 陶瑾活了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对于生死一事,早已经看淡了许多。可是面对婧妩的如此在乎,心里却涌过一股暖流。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生死相托的朋友。 我相信你。陶瑾笑着,由衷说出了这句话。 未过多久,房门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少女被推进门里。这姑娘容貌清秀,看年纪应该比陶瑾和婧妩略大一些。 婧妩挣扎着上前拉着她的手问:你怎么样了? 那少女脸色苍白,看了陶瑾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人给她戴铁锁链,女孩就闷头躲在角落里。任婧妩如何跟她说话,始终都是沉默以对。 自此以后的许多天,女孩日日都会被带出去。有时是晚上,有时是白天,一走就是好几个时辰。而每次回来之后,她情绪都会愈加消沉。 陶瑾和婧妩始终都被关在屋子里,除了脚上拴着铁锁链,日常待遇倒是还不错。只是这样一日一日的拖延下去,两个人心中越发没底。 陶瑾心思敏锐,始终都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她发现这姑娘每次回来,似乎都会换一身衣服。而且从布料和样式上来看,这衣服作价十分不俗。至少在陶府来说,这样贵重的衣服也只有戴氏才可以穿得。 由此陶瑾推断,自己和婧妩定然是身处一个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里。至于这姑娘究竟被拉出去做什么,从她的神态和衣着来看,陶瑾心中也隐约有点底。 而真正打破这一切宁静的,是从某一日女孩频繁的呕吐开始。 其实从几日前开始,这姑娘就不怎么爱吃饭了。陶瑾以为是由于天热的缘故,因此就没怎么在意。 可是这日中午,女孩吐得尤其厉害。一直捧着肚子呕个不停。 陶瑾毕竟是过来人,敏锐的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婧妩没懂,莫名其妙的看着陶瑾道:她还是个姑娘呢,怎么可能怀孕! 那姑娘却没反驳,怔仲的看着陶瑾问道:呕吐就是怀孕了? 吃坏肚子也可能呕吐,但是从你的症状来看,我觉得不像。陶瑾对他招招手,道:若你相信我,就让我诊诊脉。我略懂医理,能判断出来你的病因。 那女子将信将疑的走到陶瑾面前,将手臂放在陶瑾的膝盖上。 陶瑾扣住脉搏数了片刻,而后笃定的点头道:没错,你就是怀孕了。从脉象上来看,胎儿至少也得有一个月了。 那女子闻言有些崩溃,用手捂住嘴,小声的啜泣起来。 婧妩叫她哭的心酸,搀扶着人说道:你若有事就说出来,保不齐我们还能帮帮你呢。 那女子摇头,啜泣道:在这个地方,怀了孕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帮得了我呢。 -- 第86页 不瞒你说,我父亲可是从京城里来的官。若是你将实情告诉我们,或许等我家人寻来的时候,能顺道帮你一把。可若是你什么都不说,可能就真的只有等死的份了。婧妩板着脸,极为严肃的说道。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许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这姑娘终于选择了配合。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来到这里?陶瑾见她冷静下来,便率先开口问。 我叫阿蓉,同你们一样,也是被绑过来的。我家是做小本生意的,一个多月前跟着父亲来淮安进货,不想半路就被迷晕了。醒来之后,我就在这间屋子里了。 那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陶瑾接着问道。 这里的下人口风都很严,我只隐隐约约听一位老爷说这里是纪府。再多的,我也就不知道了。 所以,他们每日将你带出去,是去陪那位老爷了是吗? 阿蓉脸色羞红,低着头好半天才回了一句:这里每天都会来很多客人出去陪着的,也不单单只有我自己。 其实在你们之前,这屋子里本来还有两个姑娘。后来她们都怀孕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们。阿蓉摸着自己的肚子,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听府里的下人说,这地方容不得怀孕的人。但凡有谁怀了孩子,等待着的只有死路一条 婧妩和陶瑾对视一眼,彼此脸色都十分难看。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卷入这样一场龌龊的勾当里。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素鱼的小姑娘?婧妩攥着拳头,一脸紧张的问道。 听说这几日京中有人要下来询查,所以来府里寻欢的大人都少了很多。你说的那个姑娘,我未曾见过。不过听说这府里另一处也关着不少的人,只是年纪要小一些。若她也被绑了,或许就被关在另一处地方了吧。 若是你们的朋友也被绑来了,其实也无须担心。毕竟被抓到这种地方来的人,终究都是和我一样的下场最初的崩溃过后,阿蓉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仰头靠在墙角坐着,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容。 陶瑾能看得出,她这是真的绝望了。 没关系的,只要我们不对外说,他们就不会那么快发现。陶瑾心存侥幸,轻声安慰阿蓉。 后者轻轻摇头,同陶瑾道:若你们能活着离开,要找到我的父亲。让他将我的尸骨带回去吧,淮安这地方真的太脏了我一天都不想多留。 像遗言一样交代完自己的身后事,阿蓉便转过头去,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这房间里分明很热,陶瑾却觉得浑身发冷。转头看着婧妩,发觉她的双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大家都是女孩子,面对这样的事情,恐怕谁都不能坦然接受。 陶瑾轻轻握着婧妩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会没事的。 迷迷糊糊的过了一日,到了晚间,这间屋子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两个年级较大的婆子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两件新衣服:准备一下,你们两个今晚接客。 ☆、意外相逢(上)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看着扔在自己面前崭新的衣服,婧妩忍受不住,浑身颤抖的抱着陶瑾。 官宦家的小姐,礼义廉耻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若是真的像阿蓉一样被日日拉出去糟践,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那两个婆子似乎早已经防着两人寻短见,其中一个上前制住婧妩,另一个十分麻利的往她嘴里灌了一瓶药水。 婧妩激烈挣扎,伸手抠进了喉咙里,试图将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真是个烈性子,可惜了。害怕她伤了自己,婆子连忙将婧妩的双手都绑起来。 你们这些混蛋,我父亲可是京城里京卫指挥使司的李大人。若是真的伤了我,姑奶奶一定会带兵踏平了你们这淮安。开始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出于安全考虑。可是事情已经演变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得不搬出自己的身份了。 本以为能震一震这些人,岂知听了婧妩的叫嚣,那两个婆子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陶瑾诧异于这两人的反应,随即就察觉这里面有些不寻常。自己和婧妩当初是从驿站被掳走的,是不是说明这群人当初就知道了她们的官家小姐身份? 或者说,正因为她们这样非同寻常的身份,所以才被这群人盯上了呢? 越是深想,陶瑾就觉得背后阵阵发冷。 这府里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竟然连官家的小姐都敢下手? 没过多久,婧妩就浑身瘫软,除了意识尚且清楚,就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了。她努力睁大眼睛,泪珠一串串往外冒。 也是实在吓得狠了。 陶瑾挪到婧妩身边,伸出衣袖给她擦眼泪。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这安慰该从何说起。毕竟在这种状况下,两人都是自身难保。 那两个婆子将视线转到陶瑾身上,正在盘算要不要下手。 淡然一笑,陶瑾极为平静的道:既然已经落到你们的手里,我还不至于傻到连命都不想要了。无须费那么大的力气,想要做什么,我配合就是了。 -- 第87页 做咱们这一行久了,什么人都见识过了。像你这样冷静的,倒还真是头一个。其中一个婆子较为意外,摆摆手对另一个婆子道:既然她愿意配合,咱们也省了力气。听说那两位大人都是从京城来的,想必应该很喜欢你们两个才是。 那婆子俯身将陶瑾脚腕上的锁链解开,而后搀扶着她往门外走。 被囚禁了半月之久,陶瑾终于走出了那间房门。阴暗的地方呆久了,猛然站到太阳底下,就觉得阳光格外刺眼。 陶瑾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这才跟着婆子往前走。 行走的途中,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此处不仅占地广阔,且建筑十分宏伟。来来往往的丫鬟都身穿锦缎比甲长裙,头上簪着两样金首饰。 这样的地方,虽然比不上皇宫恢弘大气,但是比较起一个王府来,应当也是绰绰有余。 没想到淮安竟然还有这样华贵的地方,看来这府主人的身份,应当非常不简单了。陶瑾有感而发似的,漫不经心叹了一声。 那婆子戒备心极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老爷的身份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尤其是你们这样的人,如果还想多活几天,最好少打听。 将陶瑾带到一个房间里,婆子吩咐丫鬟伺候她梳洗上妆。 陶瑾倒是真的不反抗,乖乖的任由她们摆布。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婆子又将陶瑾的眼睛蒙上,牵着手带到另一个房间里。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差不多已经是深夜。 丫鬟将陶瑾带进门里,轻轻摘下了她眼睛上蒙着的面纱。 这是一间布置的十分旖旎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宫画,似乎为了将那画上的内容看的清楚,每幅画旁边都摆着烛台,十几根红蜡烛摇曳生辉,将这房间照的亮如白昼。 地中间摆着一张很大的圆形木床。床上铺着锦被,洒着粉色花瓣。床头立着两个柱子,上面挂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 陶瑾呼吸之间,问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味道十分怪异,叫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丫鬟伸手褪去陶瑾外袍,而后将她搀扶到床上躺着。陶瑾微微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握着的是从梳妆台上偷来的簪子。 这根簪子尖部很锋利,若是能找准那要命的位置,足以顷刻之间杀死一个人而刚好陶瑾非常清楚人的身体构造。 或许是真的对陶瑾很放心,安置好一切之后,丫鬟都纷纷退了出去。 陶瑾抬头看向头顶,猛然发现这床的顶部并非放着承尘,而是挂着一面足以跟床那么大的铜镜。此时此刻,她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铜镜里躺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子穿着一件胭脂色齐胸襦裙,胸襦上绣着牡丹花和蝴蝶。头上梳着高耸的分心髻,簪着彩色宝簪。 她的脸上画着桃花妆,眼角眉梢处点着花瓣,眉心处贴着花钿。这妆容画的如此妖娆,可是偏偏放在陶瑾的脸上,却显得十分清高。 陶瑾闭上眼睛,觉得心跳有些加速。缓了缓心神正打算坐起来,猛然发觉四肢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非但如此,还觉得口干舌燥,一阵阵的开始气喘。 这感觉太不寻常,陶瑾暗觉不妙,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眼,发现床头的香炉里正缓缓冒着青烟。适才进门闻到的那个味道,似乎正是从这香炉里发出来的。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群人到底还是给她下了药。陶瑾挣扎起身,双脚刚接触地面,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房门从外面打开,有人迈步进了门。陶瑾眼神有些涣散,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隐约能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外袍。 人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子慢慢享用。丫鬟说罢,复又将屋门关上。 陶瑾心如擂鼓,额头渗出的汗水几乎将才画好的妆容淹没。听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慢慢抬起握着簪子的手。 这种时候,蓄力一发也未必能将对方刺死,可是逼到绝路上,也只好试一试了。 不愧是纪府,这找来的姑娘,还真是气质非凡。那人伸手捏了捏陶瑾的脸,叹道:只可惜人虽美,却是个尖牙利爪的小狐狸。 轻笑一声握住陶瑾的手腕,这人极为轻松的就将她手中的簪子给夺了下来。 陶瑾眯着眼睛,模模糊糊能看见他脸上的轮廓。观年纪此人也就二十多岁,五官端正,隐约有些熟悉。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陶瑾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被下药了吗那人感慨一声,随即猛然将脸凑近到陶瑾面前。 两人呼吸相闻,陶瑾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年节走百病的时候,她见过这个人。当时他和蓝济景在一起,被官兵满城追捕。 是你! 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回肚子里,陶瑾觉得既激动又庆幸。她是万万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见认识的人。 对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而后对陶瑾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不过认识归认识,这种时候,还是办正事要紧。陶姑娘,可真是对不起了。 说罢猛然抓着陶瑾的双肩,俯首就要亲过来。 陶瑾吓得不轻,慌忙侧开脸。 就在这个档口,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有人一把扯住这位白衣公子,二话不说就砸下一个拳头。 -- 第88页 裕盛,你简直是活腻了!那人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太过熟悉的声音,反倒叫陶瑾觉得像在做梦。愣怔的看着裕盛身后的人,好半天没有反应。 距离上次一别,两人已经快小半年没见了。如今站在陶瑾面前的蓝济景,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蓝家的二少爷。 他穿着一件大红通袖蟒衣,腰间跨着玉带。头发尽数挽起,收在三山帽中。 曾经身上那种纨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威严。 蓝济景双眉微挑,见陶瑾裸露双肩,眸光顿时就是一沉。 裕盛龇牙咧嘴的擦着嘴角的鲜血,哀嚎道:别看啦,知道是你的人,我什么都没做。 拾起放在一旁的衣服给陶瑾披上,蓝济景冷冷一笑:的亏你什么都没做,否则这会早就下地府去见阎王了。 真是没劲。裕盛撇了撇嘴,低头收拾好衣衫,不放心的叮嘱蓝济景道:你小心点,这老狗费尽心机将陶姑娘弄来,指定就是对你有所企图。咱们这趟可是来办差的,别最后没将事办成,反倒将你人搭进去了。 蓝济景正皱眉看着陶瑾,闻言只送给对方两个字:快滚。 裕盛啧了一声,扭头带上门走了。 这种情况下见面,对于陶瑾来说十分难堪。拢着外袍,紧紧的将头埋在衣服里,陶瑾假装乌龟,一动不动的开始装死。 即便是活过两世都怎么样,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个少女。 ☆、意外相逢(下) 蓝济景用茶水将香炉浇灭,而后挥手打开了一扇窗户。屋子里的味道逐渐散去,陶瑾身体也好受许多。 见她始终埋头躲在衣服里,蓝济景轻笑一声:你还想在这里躲多久? 你怎么会在这里?陶瑾仍旧低着头,说话有些瓮声瓮气。 来办事,顿了顿,蓝济景又补充一句:这里是纪府,赵养廉岳父的家。 陶瑾一愣,也顾不得丢人了,抬头震惊的看着蓝济景。 你们开始对赵养廉下手了? 赵养廉和冯敬斯,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司礼监的大太监。不论从官职还是权势来说,都是旗鼓相当。根据前世的经验来看,这两人翻脸内讧是早晚的事。 可是陶瑾万万没想到,冯敬斯的动作会这么快。 好好当你的大小姐,朝廷里的事,不要过问太多。知道的多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伸手揉了揉陶瑾的头发,蓝济景转身找来一块白布,用水打湿之后,一点一点擦拭陶瑾脸上的桃花妆。 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相处过,陶瑾脸上着了火一样,有些局促的闪躲了一下。 别动!蓝济景皱眉,另一只手扶住了陶瑾的下巴。这妆上的太妖艳了,我还是喜欢原来的你。 极为平常的语气,却叫陶瑾心如擂鼓。随即又觉得十分忐忑。 他所说的喜欢,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喜欢? 半年不见,蓝济景沉稳了许多。曾经的轻浮之气尽数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陶瑾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些什么,但从现在的状态来看,那定然是非同寻常的遭遇。 也不知是见到蓝济景委屈了,或者是经历动荡过后的余惊后怕,总之陶瑾鼻子一酸,眼泪断了线似的往外落。 蓝济景有些手足无措,颇为苦恼的啧了一声:你怎么就这么爱哭呢! 说罢伸手揽着陶瑾的后背,强硬的将人摁在自己胸前。 闻着蓝济景衣服上的松香,陶瑾一时昏昏沉沉,竟觉得有些困倦。半梦半醒之间,猛然想起一事,忙不迭的睁开眼睛对蓝济景道:婧妩!你方才有没有看见婧妩? 蓝济景点点头:她现在应当和裕盛在一起。 在周家的时候,蓝济景曾经见过几次李婧妩,因而一进到那房间里,一眼就将李婧妩给认了出来。 得知陶瑾也被绑来的时候,蓝济景杀人的心都有。也的亏今日进了陶瑾屋子的是裕盛,换个人指定连命都不能留。 陶瑾觉得那个裕盛邪门的很,叫他跟婧妩同处一室,总还是有些不放心。遂穿衣下地,同蓝济景道:我们一行三人都被掳了来,目前还有一个下落不明。蓝济景,你一定要帮帮她们。 我们来时在城中遇见了李家的人,想必应当就在寻找你们的下落。只可惜这纪府地位非同寻常,若是没有熟人引荐,单凭李大人那样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进不来的。蓝济景俯身帮陶瑾整理了一下衣服,语气轻柔的安慰道:今日叫你受这么多的苦,也实在跟我有些关系。放心吧,你的朋友,我来保护就好。 一句平淡的承诺,却叫陶瑾莫名心安。 说话间屋门从外面打开,先前伺候陶瑾那婆子站在门口,笑着同蓝济景道:初次莅临纪府,这位姑娘可是我们老爷费心准备下的。蓝公子,您可还喜欢? 蓝济景伸手将陶瑾护在怀里,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您去见老爷可以,但是这姑娘必须得留下。毕竟是我们府中的人,可不能随便叫您带走了。婆子毫不客气的伸手就要过来抓陶瑾。 -- 第89页 滚远点,不准碰她。蓝济景将陶瑾护在身后,毫不客气的抬脚将那婆子踢开。 后者手腕差点给踢折,也不敢再阻拦,乖乖的将道路让开。 蓝济景径直带着陶瑾出门,沿着回廊到了他先前所在的房间。行至门口,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陶瑾脸色一白,有些紧张的抓着蓝济景的袖子。 蓝济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抬腿想踢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门板:裕盛!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蓝济景皱了皱眉,终究还是选择了暴力踹门。 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熏香,陶瑾连忙捂住口鼻,跟在蓝济景身后进了门。 与陶瑾方才所在屋子差不多的布置,可是这个房间的情况却有些失控。 绕过屏风,就看见地上扔着一件白色的外套,这件衣服如此眼熟陶瑾刚要抬头,猛然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你还是别看了蓝济景声音里有些无奈。 陶瑾心顿时就是一颤,担忧的问了一句:婧妩呢? 陶瑾你别担心,我没有事。过了很久,才听到婧妩有气无力的声音。 陶瑾看不见屋中的情形,只知道裕盛被蓝济景赶出了房间。他放开手之后,陶瑾这才看见躺在大床上的李婧妩。 虽然衣衫有些不整,但是婧妩的精神却还好。陶瑾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担忧的问道:你真的没事吧? 李婧妩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红:叫丫鬟进来,我要洗澡。 陶瑾小心翼翼的搀扶婧妩起身,发现她身下的床铺隐约有些白色的痕迹。未见落红,就说明婧妩还是完璧之身,只是看这屋里的状况,指定也是发生过什么事了。 婧妩身上的迷药逐渐褪去,叫丫鬟搀扶着去沐浴。陶瑾心中属实气愤难耐,出门就打算去找那裕盛讨个说法。 一只脚踏到门外,就听见裕盛的说话声。 睡的又不是你的陶姑娘,何至于发那么大的火气。裕盛半边脸肿成了馒头,显然刚才已经被教训过了。 她可是瑾儿的朋友,你怎么能下手!蓝济景显然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因此语气十分恶劣。 她事前已经服用了迷药,我若是不出手相帮,恐怕此刻早已经憋出了人命。裕盛捂着脸,显的有些委屈。知道你紧张陶姑娘,可是总得问明原因吧。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下死手,我可要翻脸了啊。 蓝济景刚要说话,抬头就看见了陶瑾。愣怔了一下,对她招手道:过来。 陶瑾就跟中了邪似的,大脑没来得及反应,两条腿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一日被揍了两次,且两次都因为同一个人。裕盛现在对陶瑾有些本能畏惧,见她走过来,连忙闪身躲到了一边。 李姑娘的事你不用担心,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归要给一个交代的。唯恐陶瑾心中产生芥蒂,蓝济景连忙说道。 陶瑾点了点头,转头看了裕盛一眼,道:冒昧问一句,阁下可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 你怎么知道?裕盛显得很吃惊。 原本陶瑾就对着裕盛有些眼熟,而今知道他与皇家同姓,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当今皇帝的四皇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却偏偏与蓝济景关系十分要好。前世在蓝府,陶瑾曾见过他几次。 后来赵养廉与冯敬斯互相扯皮,两人背后支持的势力都受到不小的损伤,而最直接被牵扯到的,就是两位背后谋权的皇子们。 最终得了皇位的人,就是这位从来只喜欢打马游街的四皇子。陶瑾恍惚记得他的皇后就姓李,如今看来,是李婧妩的可能性倒是极大了。 只是这样相遇的方式,倒真是叫人始料未及。望着快肿成猪头的裕盛,陶瑾有些忧虑。经此一事过后,但愿他与李婧妩不要结仇才好。 未等李婧妩收拾好,便有人来请蓝济景:蓝大人,我们老爷有请。 这个老狗,终究还是坐不住了。裕盛吃力的撇了一下嘴,对蓝济景道:今日是来办正事的,我看还是不要带陶姑娘过去了。 有我在,她不会碍事的。蓝济景不由分说,拉着陶瑾就走。 一行人在管家的引荐下到了后花园,越过小桥,就看见凉亭里坐着一个花甲老人。 此人穿着一件黑底金蟒长袍,头上戴着高粱金边帽。双眉微拢,眼睛迸发精光。观年纪也有六七十岁,面上微有褶皱,却不减半点威风之气。 蓝济景站在凉亭台阶之上,负手而立望着对方。裕盛本也想上前去凑热闹,摸了摸自己肿成馒头的脸,轻哼一声,不甘不愿的躲在了蓝济景身后。 陶瑾见他那一脸憋屈样,心里就想发笑。 纪太师,久仰了。蓝济景不卑不亢,抬手跟对方抱拳。 朝廷新封的京都御史,新晋的二品大员。如今一见面,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冯公公身边最得宠的红人,就连日常穿着,都是这么有性格。纪太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蓝济景,眼神之中不无轻蔑之色。 京都御史本也算是言官,蓝济景投在冯敬斯门下,偏偏穿的是内侍才能穿的莽服。 -- 第90页 虽非太监之身,但到底也不怎么好看。 偏偏蓝济景不在乎这些,淡然一笑道:太师过奖了,跟您比起来,济景也只是相形见绌罢了。 ☆、强买强卖(上) 蓝济景明嘲暗讽,纪太师又岂会听不出来。只不过这人善于忍耐,闻言也只是眯了眯眼睛。 既然已经来了,就无须藏藏掖掖的。四殿下也过来坐吧。 裕盛揉了揉鼻子,不情不愿的从蓝济景身后走出来,极为恭敬的对纪太师行礼:学生拜见老师。 看着如此不体面的学生,纪太师有些嫌弃:老朽已经离朝许多年,这声老师,还是罢了。 裕盛分明已经理会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死皮赖脸的问道:老师这么说,莫非是觉得学生给您丢人了? 纪太师直言不讳:确实不怎么光彩。 蓝济景坐在纪太师对面,招手将陶瑾叫过来。 纪太师微微有些不悦的道:我这地方干净的很,不允许女子擅闯。 蓝济景反唇相讥:这里的丫鬟都是女子,且也未必如何干净。与之相比,陶姑娘倒是干净又纯洁,甚合我意。 听说蓝家跟陶家有一份婚约,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纪太师道。 听说您前阵子从宫里偷走一对碧玺,如今看来,倒也不像是假的。蓝济景不愿意跟纪太师扯皮,索性单刀直入的说明来意。 后者脸色微变,沉吟片刻道:这就是冯敬斯派你来的用意? 那对碧玺可是前朝古物,陛下甚是看重。如今东西失踪,当然要追查下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纪太师抬眼看了看陶瑾:或许,你可以先去查查是谁从宫里给偷出来的。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就未必愿意来找老朽的麻烦了。 宫中之事自然有人去查,我只负责来找太师的麻烦而已。蓝济景底气十足,说话毫不客气,今日来走这一趟,就是想跟太师将东西要回去。您若是痛快的给了,咱们之间也能省却许多的麻烦。 一对古物,老朽本不在乎。可是就这么给你的话,心中也觉得不会很痛快。 蓝济景从怀中拿出一卷布帛,摊开放到纪太师面前:或许您看了这份东西之后,心里会觉得痛快许多。 纪太师低头看着那布帛上的字迹,脸色越发的凝重: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您可以自己去查。赵养廉拥兵自重,陛下心中已经很不痛快。若是与敌国通信的事再叫陛下知道了,后果您可以自己想象。蓝济景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水,在这件事上,冯公公已经很给赵家留面子了。 用这份人情来换一对碧玺,相信您应该不会拒绝。 纪太师开始沉默,似乎在心中衡量什么。 蓝济景很能沉得住气,也不催促,只是神态悠闲的坐着。 反倒是裕盛有些心浮气躁,等了半天也不见纪太师吐口,忍不住开口道:你可是两朝元老,在大是大非面前,还需懂得取舍才是。 纪太师目光如炬,看着裕盛道:这对碧玺是先皇驾崩的时候留下来的。其存在的意义,可不单单是古物这么简单。一对碧玺合二为一,足以调动朝廷数十万人马。 此物若在我的手中,朝廷或许还可以维持一段宁静。若是被你们其中一方得了去,恐怕陛下就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 裕盛捂着脸打了个呵欠,有些欠揍的道:太师虽然已经归乡多年,但却始终野心不改。您费尽心机从民间抢来姑娘,趁机拉拢朝廷大员,心中抱有的目的,不也是想为自己家族谋一方地位吗? 虽然没直接参与夺权,但是从根本目的上来讲,您与冯太监和赵老狗,也都没什么区别。 裕盛一番话说在了纪太师心坎上,他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罢了,既然你们已经不远千里的寻来,老朽还是交出来吧。只是希望这东西能善加利用,不要闹出什么罗乱才好。 纪太师挥挥手,不久之后,就有人将一对碧玺呈上来。 蓝济景拾起古物仔细辨别一番,对裕盛点头道:是真的。 多谢啦。裕盛拱拱手,毫不客气的将东西揣进自己的怀里。 办完你们的事,从哪来的回哪去吧。这淮安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纪太师闭上眼睛,直接下令赶客。 蓝济景却坐着没动:接下来算是我个人的请求,这府中有三位姑娘,想跟太师讨要。想必您应该清楚,她们都是官家女子,留在府中当陪客的妓子,实在有些不合适。 人既然已经请来了,想走也没那么容易。蓝大人想要一下子带走三个,恐怕也得付出点代价才行。纪太师似乎早已经盘算好这一切,毫不客气的说道。 蓝济景并不意外他跟自己谈条件,极为平静的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您尽管说就是了。 陶瑾就站在蓝济景身侧,闻言心中立时就是一沉。若这府中被掳来的只有她自己,定然会阻止蓝济景和纪太师的这场交易。 -- 第91页 可是还有婧妩和素鱼两个,人命大于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陶瑾却也十分清楚,纪太师用三条人命换来的条件,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条件我早已经准备好了,你若是答应,只管签个字就是。纪太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写满字的文书,挥手扔给蓝济景。 蓝济景没展开纸,而是扭头对裕盛道:你先带陶姑娘去找其余两个人,收拾行装,咱们即刻出府。 这意思就是,不管纸上写的是什么,他都应下了。 蓝济景!陶瑾眉头微蹙,心中刀绞一样的难受。 蓝济景起身,格外认真的看着陶瑾: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你先去找你的朋友,有什么事咱们离开之后再说。 陶瑾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裕盛离开。 纪府的人似乎已经收到了消息,陶瑾找到李婧妩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候在一旁,看样子是打算送众人出府。 我们的人,还少一个。陶瑾心情极度恶劣,冷声对那管事说道。 余下的那个并不在府中,我们老爷说了,蓝大人手眼通天,想必找一个人也不会费什么力气。 可是你们老爷分明已经答应过了的。 裕盛见陶瑾有些暴躁,连忙出言制止:纪太师可是赵养廉的岳父,这俩人虽然立场不同,行事风格都那么欠扁。陶姑娘你别生气,只要人还在淮安,总归能找得到。 三人打点好一切,跟随那管事出了纪府。 府门口站着几个红衣侍卫,裕盛立刻吩咐道:去驿站通知李大人,就说他的女儿已经找到了。另外再加派人马,全城搜寻方素鱼。 未过多久,蓝济景也在管家的引荐下从府门口走出来。折腾了一夜,此时东方天色微微泛白。 蓝济景就近找了一处客栈,带着陶瑾等人吃饭休息。 约半个时辰之后,李大人带手下匆匆赶到。 见自己女儿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连忙跟蓝济景和裕盛见礼。 蓝济景官职二品,远在李婧妩的父亲之上,因此也就没怎么客气,直接同他说道:此番相遇,内中委实发生了不少的事。话不多说,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我便代四皇子向令媛提一桩婚事。 李大人刚要坐下,叫蓝济景这番话吓得腿一抖,直接连人带凳子都翻在了地上。 裕盛将一口茶水尽数喷出,也是张大嘴巴看着蓝济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一桩婚事要你提? 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蓝济景见怪不怪的看着裕盛。 陶瑾倒是没想到蓝济景办事这么利索,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欣喜,快刀斩乱麻,反而更容易成事。 李家并非什么权臣家族,女儿能嫁给宫中皇子,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即便裕盛这个四皇子很不受宠,李大人却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战战兢兢的对裕盛拱手道:四皇子,这 裕盛挠了挠头发,有些玩味的看着李婧妩:李姑娘,咱俩的婚事,你应还是不应? 从太师府出来之后,李婧妩始终沉默不语。此刻听到有人要给自己提亲,早已经羞的面色通红。这大小姐一改往日的威风,恨不得将头埋进碗里面。 陶瑾见状连忙站住来解围,同裕盛道:四皇子空口提亲,似乎很没有诚意。我若是婧妩,也不能答应嫁给你。 蓝济景若有所思的看了陶瑾一眼,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大人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只单纯的以为自己女儿不愿意嫁给四皇子。本着疼女大如天的原则,同裕盛和蓝济景道:多谢二位好意,既然小女不愿意嫁,那么此事就算了。这婚事么微臣只当没听过。 虽然这婚事不是我提出来的,但是被李大人你这么拒绝,也是觉得有些没面子。裕盛沮丧的摸摸鼻子,对李婧妩道:如果我去你家强娶,你会不会跟我走? ☆、强买强卖(下) 随口说的一句顽笑话,李大人却当了真。当即跪在地上哀求道:微臣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还望四皇子不要为难。若是实在想开罪,就拿微臣问罪吧。 眼睁睁看着自己爹给别人跪下,李婧妩眼眶都红了。当了一上午的缩头乌龟,如今终于忍受不住,决定爆发。 将手中筷子摔在地上,李婧妩用手指着裕盛,横眉立目的喝道:死混蛋,你要是敢欺负我爹,姑奶奶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你。 裕盛与李婧妩从未见过,自然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什么脾气。在太师府的时候,婧妩中了迷药,浑身发软,根本反抗不得。裕盛本以为她也是个娇软的性子,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被这姑娘用两根手指指着,心中说不出来的惊讶。 本宫可是当朝皇子,你爹不过是区区五品小官,本宫便是想拿他问罪,你又敢怎么样?也不只是不是有意气婧妩,裕盛也站起来,叉着腰横道。 自昨夜那件事一出,李婧妩心里就憋着股邪火。此时被这裕盛一激,已经全然没了理智。 从腰间将甩马鞭抽出来,二话不说就奔着裕盛面门砸了过去。蓝济景眼疾手快,拉着陶瑾就从门口闪身躲了出去。 -- 第92页 李大人被自家女儿吓得不轻,本想拉住人说和几句,岂知这二人越打越欢,根本没空搭理他。 陶瑾和蓝济景站在门外,就听客栈里面呼呼喝喝,间或夹杂着砸东西的声音。未过多久,各种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顺着门和窗户往外飞。 客栈里的人吓得不轻,都纷纷抱头逃窜出来。 陶瑾有些担忧的对蓝济景道:他们俩,不会出事吧? 蓝济景点点头,十分笃定的道:裕盛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多半只有挨揍的份不过毕竟日后都是一家人,谁吃亏不是吃呢。 你倒是真能想得开。陶瑾觉得蓝济景此时的嘴脸分外欠扁,忍不住调侃道。 后者想了想,屈膝低头对陶瑾说道:要不你现在也打我一顿? 陶瑾耳朵都羞红了,攥着拳头捶了蓝济景一把:谁理你! 客栈前面围满了瞧热闹的人,最后从门里走出来的,是灰头土脸的李大人。也不知怎么闹的,他浑身都是土,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四皇子!李大人跺着脚,欲哭无泪的喊了一声。 得,果然挨揍了。蓝济景优哉游哉的对陶瑾说了一句。 正当此时,打人群中钻出一个人来。此人穿着蓝色锦袍,头上簪着一根沉香木簪。走到蓝济景面前,轻声说道:大人,方家的姑娘寻着了。 可知人在何处?陶瑾连忙问道。 在城外的树林里。那人欲言又止的看着陶瑾,您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 备马,立刻就去。 蓝济景一声令下,那人立刻将马牵了过来。 陶瑾没骑过马,自然要与他同乘一骑。路途颠簸,蓝济景一手牵马,一手紧紧搂着陶瑾的腰。 两人行至半路,就见李婧妩和裕盛也骑马追了上来。这二人对战实在下了死手,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只是从外表来看,裕盛的要更加严重一些。 行至城外树林,远远的就看见林中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两个人,从衣着来看,应当是裕盛早晨派出去的那批侍卫。 蓝济景扶着陶瑾从马上下来,立刻有人过来见礼:蓝大人。 人在车里? 是。她似乎受到了惊吓,属下们无论如何都请不出来。 说话间李婧妩也到了马车近前,陶瑾上前对她道:你与素鱼感情好若是你在,她定然是愿意下车的。 婧妩点点头,走到马车前,对里面的人说道:素鱼,我是你姐姐。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快点出来吧。 说着就伸手将车帘掀开,饶是李婧妩这样胆子大的,也不禁吓得白了脸。 陶瑾见她脸色不对,也连忙走过去。看清车厢里的状况后,陶瑾脸色也有些难看。 加上方素鱼,那车里面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人都鲜血淋漓,只剩下上半身的残躯。 方素鱼身材娇小,正曲身在那两具尸体中间挤着。素来很有灵气的少女,此刻宛如木偶一般,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李婧妩心疼的不行,顾不得害怕,直接伸手将两具尸体拽出来。裕盛见她双手都是血,眼神一沉,连忙吩咐侍卫过去帮忙。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方素鱼从车里拉出来,陶瑾连忙上前诊脉。方素鱼惊吓过度,脉搏极其微弱。 也幸亏陶瑾出门时准备的齐全,随身备着问诊的药箱。取出朱砂研了一碗符水给她喂下,而后又给她身上扎了几针。 方素鱼任由摆布,未过多久,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李婧妩紧紧搂着方素鱼,心疼的道:素鱼可是姨娘的心头宝,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定然得心疼死了。 回京之后善加调理吧,她只是惊吓过度,没什么大碍的。陶瑾安慰了婧妩几句,转而去瞧那两具尸体。纵然浑身鲜血淋漓,也能看清两个被害女子的面容。 其中一个,就是昨日还和陶瑾同处一室的阿蓉。当时陶瑾被带走的时候她还在,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竟然就以这样悲惨的方式见面了。 想起她的遗言,陶瑾不由得有些心酸。同蓝济景道:张贴告示通知她的家人,将尸骨领回去吧。 已经通知这里的官府了。挥手命令属下将两具尸体抬走,蓝济景强行将陶瑾拉开。 未过多久,就有本地官府的人匆匆赶来。叫仵作验过尸之后,便将人遮面抬走。 蓝济景将那为首的捕头叫过来问话:这两人死因是什么? 那捕头毕恭毕敬的道:如大人所见,她们都是被拦腰砍断了下半身,失血过多而死。 蓝济景问:你们追查了这么久,可能大概知道凶手的方位了? 那捕头有些心虚的摇头,小声道:大人可能不知,其实不光是淮安这一代,这两年中,从这里到武学,时常都会有这样的命案出现。因为中间横跨了三四个县城,便是小的们有通天之力,怕也是很难追溯凶手的位置。 裕盛揉着脸走过去问:都横跨了哪几个县衙? 从淮安,至兴隆,再到睢宁,最后的一个地方是武学。唯恐蓝济景等人不懂,那人连忙蹲在地上划了一个简易地图。 -- 第93页 这四个县并不在同一条线上,位置多少有些偏离。蓝济景捡起根树枝,将这四个县串联在一起,竟然形成一个椭圆形。 发生命案最多的地方是哪里?蓝济景似乎察觉了什么,皱着眉头问。 首先是淮安,其次便是睢宁。那捕快在睢宁的上方划了一个叉。 若本宫没记错的话,睢宁那头也住着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呢这小小的地盘,真是藏龙卧虎啊。裕盛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道。 地灵出人杰,山灵长妖怪罢了。蓝济景见怪不怪的道。 将案情大致情况交代了一下,淮安县的捕快便带人离开。 李家人本欲来此处避暑,此时经历动荡,早已没了游玩的心思。索性决定直接原路返回京城。 陶瑾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定,也担心家中出事,便决定跟着一同打道回府。 三个姑娘还是同乘一辆马车,陶瑾不时的给方素鱼行针按摩,试图叫她好受一些。 车避外面不时传来两声敲击声,李婧妩掀开帘子扔出去一个果子,气势汹汹的骂了一句:滚! 裕盛在陶瑾处讨了一瓶跌打药,涂在脸上之后已经消肿大半。此刻正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姿态潇洒的坐在马上。 本宫已经飞鸽传书给府中管家,待一回到京城,就亲自带人上门提亲去。 李婧妩躲在车中,耳朵已经烧得通红。 陶瑾看穿了她的心思,料定这桩婚事就此已经定了。便笑着同婧妩道:白陪你受了一遭罪不说,过几日还得搭上点真金白银的礼物,真是亏的很。 车厢壁又被敲了一下,这次探头进来的是蓝济景。顺着小窗口将几个野果子扔给陶瑾,蓝济景一本正经的道:送出去的礼物总归也能要回来,咱们不亏。 李婧妩狐疑的看了蓝济景一眼,眼神不断在陶瑾和他之间游移:你们俩昨晚 陶瑾慌忙解释:我们可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瞎想。 蓝济景默默的对陶瑾伸手:有治外伤的药没有? 你怎么了?陶瑾疑惑的看着他。 我腰疼。 没等陶瑾反应过来,李婧妩早已经捂着嘴笑开了。陶瑾面红耳赤,气的将手里果子都扔了出去。 有了裕盛和蓝济景陪着,回程的气氛活跃了许多。似乎是转眼之间,众人又回到了汴梁城。 入了城门之后,裕盛先带人马告辞离开。临别之时不忘对婧妩叮嘱一句:我回去准备聘礼,这几日你就在家中候着,千万别出门乱跑。 李婧妩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赶苍蝇一样嫌弃的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李大人打算亲自将方素鱼送回方府,陶瑾另乘一车离开。蓝济景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而是亲自骑马跟在陶瑾车后,一路将人护送到陶府门口。 他身上穿着朝服,本就十分扎眼。陶瑾下了马车,就发现自家府门前围着不少瞧热闹的百姓,不停的对蓝济景指指点点。 陶瑾心中感觉十分不自在,同蓝济景道:多谢送我回来,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复命吧。 蓝济景闲庭信步走到陶瑾面前,笑着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得空了,我就来看你。 蓝济景似乎真的有要紧事,与陶瑾话别之后,飞快骑马带人离开。 陶瑾转身进门,刚刚绕过影壁,就见一个人迎面匆匆跑来。 此人穿着一身石青色长袍,面容清秀,正是蓝家大公子蓝济川。 看见陶瑾,蓝济川错愕一瞬,随即喜笑颜开的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容姨娘回府 陶瑾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蓝济川。当即就是一愣,有些茫然的望着对方:济川哥,你这是? 听说你跟朋友出去游玩了,所以我就一直在府中候着。毕竟我们的婚事也该定了,想着总该要见你一面才好。 此言一出,陶瑾顿时觉得心中像被沉了一块石头。当即心下一颤,连忙同蓝济川道:这件事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陶瑾从小到大,始终只是当你是兄长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想直接将这场婚事作罢。 感情这种事,相处时间长了总归就能有了。虽然你对我无意,但是长辈们的约定还在。若是冒然推诿掉,怕也是不好。毕竟话说一半,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陶瑾一眼,二房目下只有我一个男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陶瑾十分震惊。 自打投靠了冯公公之后,济景做事就越发的不像话了。父亲一怒之下,决定与他断绝关系。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是蓝家的人了。 当年两家定下约定的时候,并未直接说明要将陶瑾许给谁。如今蓝济景被断绝了关系,蓝家自然只剩下了蓝济川一个。想当然的,这场婚约就落在了他和陶瑾的身上。 陶瑾心中本还觉得疑惑,听了他这番说辞,自然也明白了内中缘由。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母亲才会允许他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府中。 想起这一路上与蓝济景朝夕相对,却从未听他提及此事。陶瑾心中越发的感到不自在起来。 -- 第94页 蓝济川见陶瑾脸色十分难看,心中多少也猜到一些缘由。只是在当下这个阶段上,他也不想将陶瑾逼得太狠。遂舒缓了语气,转换话题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也发生了不少的事。夫人近来心情不怎么好,你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我母亲她怎么了?一听说府中有事,陶瑾便蹙起了眉头。 左右她才离开不到半个月,又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毕竟是陶府的自家事,蓝济川也不好冒然插话,摇头道:你自己去看看吧,我那边还有些公事要办,晚些回来再去看你。 言下之意,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府中住一段时间了。 蓝济川能留住在府中,定然是已经有人允准了的。陶瑾便是再不愿意,也不好直接开口赶客。 极为敷衍的点了点头,陶瑾直接带着丫鬟奔静风居走去。 此番出门,她身边得力的两个丫头都没带着。接欢要帮助牙婆拢账,盛歌则留下来看顾静风居,偶尔还得替陶瑾去山居那院照顾戴氏。 陶瑾匆匆往自己院子里走,不想半路却遇见了玄芝和徐妈妈。这两人都是容氏身边贴身的奴婢,自打容氏入狱之后,一直都关在翡翠阁里不怎么出门。陶瑾见这二人有说有笑的打中庭走过,手中似乎还拎着两包药,当即就觉得这事有些不寻常。 回头看了一眼她们出来的方向,轻声问身边的丫鬟:她们离开的方向,可是药房? 没错的小姐,奴婢也看见她们是从药房那边走出来的。丫鬟肯定的点头道。 陶宛身体不好,通常去药房跑腿的都是桑枝。照这种情形来看,玄芝和徐妈妈定然不会是给她拿药的。 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加之今日蓝济川的事,陶瑾简直心如乱麻。带着丫鬟回到静风居,才得知江氏已经搬回了兰馨苑。此时盛歌和接欢都不在,陶瑾吩咐丫鬟将随行物品放好,复又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转头奔了兰馨苑。 经过一番修葺,兰馨苑已经焕然一新。门口挂着两盏如意灯笼,朱漆木门看起来也十分喜庆。 陶瑾一只脚迈进门里,就见盛歌和接欢正携手往外走。看见自家主子,两丫鬟皆是喜出望外,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的将陶瑾挽住。 谢天谢地,幸亏小姐你回来的早。 府里怎么了? 盛歌冲着院子里努努嘴,悄声道:翡翠阁的那位又回来了 兰馨苑院子中有个葡萄架搭成的凉棚,陶瑾抬眼看过去,就见那凉棚底下坐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穿着身宝石蓝长衫的江氏,她身侧的轮椅上坐着的是装扮的清爽又娇媚的陶宛。在江氏对面,还坐着一个妇人。此人虽然背对着陶瑾,看不见面容,但是从那稍微有些臃肿的背影来看,应当也是容氏无疑了。 人都已经下到狱中了,竟然还能跑回来。这个容姨娘,她也真是好本事了。陶瑾实属气愤,冷哼一声道。 盛歌吓得不轻,慌忙将手指竖起来,提醒陶瑾道:此番可不比以前了,小姐说话还是要谨慎些才好。您可不知道,因为容姨娘的事,夫人昨儿个刚和老爷吵过一架呢。 陶瑾目光一冷,入了大门,直接奔院里走去。 江氏在躺椅上微微仰着,这些日子没见,她脸色有些憔悴。好不容易才养的红润些的脸色,似乎又显现了几分病色。 远远的见陶瑾走过来,江氏顿时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可是瑾儿回来了? 陶瑾连忙走过去同母亲见礼:女儿给母亲请安了。 回来就好了。走的这些日子,母亲一直睡得不怎么安稳,就怕你途中出点意外。如今我儿平安归来,母亲也就放心了。 江氏对牙婆摆手,吩咐道:快去厨房端些酸梅汤来,这天气热得很,可不能将小姐热坏了。 陶宛在一旁坐着绣手帕,闻言便笑道:母亲这么偏心疼长姐,可是要叫宛儿吃醋了。我和姨娘都来了这么久,也不见您叫厨房做点东西喝呢。 俯身坐下的间隙,陶瑾看了容氏一眼。在狱中这段时间,她似乎也受了些罪,两手的骨节上都是伤痕。尤其叫陶瑾没想到的,容氏左边脸颊上竟然刺了一个囚字。 这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刻在了脸上,显得有些丑陋。 见陶瑾望过来,容氏显得有些局促,目光躲闪的低下了头,默默用两只手抚摸着已经微微有些拢起的小腹。 牙婆很快将酸梅汤端上了桌,江氏亲手放在陶瑾面前,笑着同陶宛说道:容姨娘如今已经怀了孩子,宛儿你身体又不怎么好,这寒凉的东西,我就不给你们吃了。免得出个好歹的,跟你父亲也交代不过去。 姨娘怀孕了吗?陶瑾喝了口水,笑眯眯的看着容氏:这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大夫已经诊过脉了,这孩子差不多快两个月了,按照时间推算,是在入狱之前就已经怀上了的。陶宛有些得意的看着陶瑾。 江氏有些烦躁,伸手对陶宛摆了摆,道:天气这么热,你们两个还是回自己的院子待着去罢。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也不适合养胎的人。 -- 第95页 陶宛笑容一凝,似乎有些不痛快。想了想,又同江氏道:此番过来,还有一件事要求母亲。姨娘怀孕之后夜间始终睡不安稳,想着您这院里似乎有一张汉白玉的罗汉床,能不能抬过去叫姨娘使使? 江氏皱着眉,心中显然十分不痛快。冷声道:那东西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留着以后要给你姐姐做嫁妆。家传之物,不能冒然借出去。 都是为了咱们陶家好,母亲何苦这般小气呢?陶宛似乎故意在为难江氏,紧追不舍的道:左右等孩子生下来就还回来了呢。 陶宛这人一向都很懂得分寸,此番说话却越发的放肆。陶瑾觉得她有些奇怪,忍不住皱着眉呵斥道:陶宛,你这是怎么同母亲说话呢?! 陶宛给吓得一缩脖子,楚楚可怜的看着陶瑾道:母亲如今是府中的内主子,理应将大家照顾周全些。姨娘怀孕本就十分辛苦,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这话虽然听着刺耳,但道理却很站得住脚。江氏犹豫了一下,正打算将那汉白玉的罗汉床给借出去,就见陶瑾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复又给咽了回去。 前些年你生辰的时候,父亲应该送给你一个玉簟子吧?那东西易搬动,且睡着还舒服。说到底,容姨娘也曾生过你一回,你为何不将那东西借给她使使呢? 陶宛叫陶瑾怼的无话可说,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这天气热得很,我也要用的。 你都知道热,难道母亲就不知了?陶瑾不轻不重的瞥了陶宛一眼,声音淡淡的:母亲年纪这么大了,持家又很辛苦。你身为她的女儿,理应为母亲分担些压力。前些年容姨娘主中馈的时候,你可是没少帮了忙。怎地如今换成了母亲,就想在一旁袖手旁观了呢? 陶宛叫陶瑾训斥的脸色涨红,咬着嘴唇好半天没有说话。 江氏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追究什么,同陶宛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祖母的寿辰,你和瑾儿要想好了准备什么礼物。毕竟她已经七十岁,总要办的隆重些。 这一番话,算是将刚才的不愉快给揭了过去。陶宛连忙点头应承道:母亲放心,宛儿一定好好准备。 告别之后,陶宛连忙和容氏起身离开。 凉棚中只剩下江氏和陶瑾母女两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江氏有些小心翼翼的同陶瑾说道:你可知道,蓝济川如今正住在府中? ☆、舅太公出事 说这话的时候,江氏是有些愧疚的。 那日蓝家的人来提亲,她本意是要替陶瑾拒绝了的。可是听说蓝济景已经被蓝家除名,江氏又有些犹豫。毕竟婚约是她父母亲给定下的,如今二老皆不在身边,江氏也不敢擅自将两家的婚事毁了。 只是考虑到陶瑾,江氏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诿了婚期,就连对方的聘礼都给退了回去。 蓝济川是个很聪明的人,联想到一些前因后果,多数也能猜到一些内中缘由。所以他才找了个借口在陶府住下来,目的就是想见到陶瑾,将这件事当面说个清楚。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一住下来,倒是给陶宛行了方便。 想到这府中最近传出来的一些谣言,江氏心情有些沉重,忍不住提醒陶瑾道:这些日子,你多少要注意着些。毕竟咱们府中女眷多,济川来来往往的,娘怕遭人口舌。 这话说得就很奇怪了,陶瑾不是个傻子,自然懂得母亲在提醒什么。 母亲大可放心,女儿定然会找个时机将事情说明白。将话说透了,他也自然就没什么理由再留在陶府了。 虽然陶瑾不介意他与陶宛之间往来,但是毕竟自己的婚约在台面上摆着。若是闹出口舌,反倒会牵累了自己的名声。 陶瑾在府中等了半日,偏偏蓝济川就没来找自己。叫盛歌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得知朝中有事,蓝济川根本就没回府。 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陶瑾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当晚带着丫鬟去湖边乘凉,远远的就看见陶老爷走过去。他去的方向正是兰馨苑,陶瑾不由得有些疑惑:父亲这是去找母亲了吗? 盛歌笑着回道:可不是。自从容姨娘回府之后,老爷就经常往夫人那院跑了。听墨香说,容姨娘借着怀孕的由头,跟老爷闹过几回。只可惜她如今脸被毁了,老爷对她冷淡了不少。 之前在书房住着,容姨娘老是过去骚扰。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就只好去夫人那院里躲着。 自家父亲果然是个爱看脸的。陶瑾笑着摇摇头,同盛歌感慨道:这下母亲定然会很开心了吧。 毕竟她曾经那么爱父亲! 小姐这话可是说错了。听夫人房里的玲珑说,自从住进兰馨苑之后,老爷从来都没得过夫人一个笑脸。两人至今都是分房住的。 陶瑾不由得讶然,她是真没想到,母亲竟然对父亲绝情到这种地步。 看来当初那些事,是真的叫她寒心了。 有了陶老爷在背后有意无意的撑腰,江氏在府中做事愈加顺手起来。容氏因为怀孕一事,虽然被陶庆天费力的从牢里捞出来,但到底还是不得宠了。整日都躲在翡翠阁里不出门,行事越加低调起来。 -- 第96页 自从蓝济川入府之后,陶宛的注意力就被他吸引了过去。日常对于容氏也不怎么关注,毕竟距离分娩还有大半年时间。在孩子没有生出来之前,做什么都是徒劳。 眼见着戴氏寿诞临近,陶瑾也开始准备礼物。她从方夫人那里讨来一个百子图的样板,开始照着画绣在衣服上。 年纪大的人都图个吉利,百子图寓意美好,是给戴氏做寿礼的首选。 这日陶瑾正带着两丫鬟在凉亭里刺绣,远远的就看见两个人行色匆匆的直奔山居而去。 那两人身上穿的是内侍的衣服,头上戴着红线帽子,陶瑾当即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同盛歌吩咐:你过去看看,好么样的,两个太监过来做什么? 盛歌点点头,撂下手里活计就跑了出去。约摸中午的时候,这丫头才从山居回来。 盛歌脸色发白,有些慌张的对陶瑾道:可是不好了小姐,奴婢听山居里的丫头说,这两个人是舅太公从宫里派出来的。说是前些日子出了事,舅太公受了牵累。如今皇帝陛下大怒,已经令人将他下了刑部大牢了。 蓝济景才回京城,宫里舅太公就出了事。联想到在太师府听到的一席话,陶瑾总觉得这两者之间隐约有些关联。 虽然在宫中做内侍,但舅太公却并非冯公公一党。他常年都在太后身边伺候,极少有机会能接触朝政。若是真的出事,怕也是跟两党纷争没有多大的关系。 陶瑾正在心里盘算着,就见点珠匆匆走过来。 大小姐,老夫人身体又不好了,请您过去一趟。 戴氏在府中呼风唤雨这么些年,所倚靠的就是她身后这个哥哥。如今一听说人出了事,定然会心急如焚。情绪焦虑易生急病,不需点珠多说,陶瑾就明白了她的病因。 当即吩咐盛歌回静风居取药箱,陶瑾则跟着点珠去了山居。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主子的不安,山居的下人也显得无比慌乱。 幸亏今日陶庆天也在府中,陶瑾进门的时候,正巧看见他送那两个太监往外走。 如今朝事愈加复杂,宫中形式不明。劳烦两位公公费心打点,不论花多少银子,我府中都出得起。陶庆天说着话,将一袋银子塞入那两人手中。 陶瑾见那两人只是穿着平常的衣服,看样子也不像什么有权势的人。自家父亲送出的这些银子,多半也是白白打了水漂罢了。 送走两个太监之后,陶庆天跟着陶瑾一同往主屋里走。舅太公出事,他心情也很不好。一路上皱着眉头,叮嘱陶瑾道:你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太大的刺激。今日这件事,着实叫她急的狠了。瑾儿你一会好好给她治治,千万不能出什么好歹的。 虽然人品不怎么地,但是陶庆天却真心实意的是个孝子。戴氏自小就对他要求严格,几乎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对这个母亲,他却看得比自己还重。 父女二人进了主屋,就见戴氏脸色蜡黄的在靠枕上倚着。江氏也在,正端着杯水在一旁伺候着。 陶瑾吩咐丫鬟取来绣花用的针线,用线绳在戴氏的中指绕了几圈,而后在骨节的穴位处用银针扎了一下。拔除银针之后,那伤口立刻就冒出了黄色的脓水。 待盛歌取来药箱之后,陶瑾便将救心丸研开一粒,叫点珠喂戴氏喝了下去。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戴氏这才缓过气来。仰头长吁一声,有些虚弱的看着陶庆天:你能走到今天,全靠你舅舅在宫中的扶持。如今他出了事,你可不能放手不管。 母亲放心,儿子已经四处托人去打听了。只要能弄清楚舅舅被问罪的缘由,哪怕倾家荡产也会将他老人家救出来。陶庆天拍着胸口保证道。 戴氏这才满意的点头,转而看着江氏道:你去账房给我支些银子,一会叫王安拿出去打点打点刑部那头。他人在监狱里,吃住都得花钱。听说他在外面的宅院都被皇上查抄了,以后的一应用度,都得从咱们府中出才行。 可是母亲,咱们府中的账目亏空,如今已经没有多少银子可用了。若是再拿出去一些,怕是下个月的伙食费都要没有了。江氏有些为难的看着戴氏。 陶庆天唯恐戴氏着急,伸手杵了江氏一把,轻声呵斥道:母亲说要怎么做,你照做就是了。这样琐碎的事,就不要叫她老人家跟着着急了。 戴氏疲累的摆摆手,道:府里什么情况,我大概也都清楚。毕竟上上下下也几十口子人呢,花销大也是难免的。一会你去账房看看,能余富出多少银子,就给我取多少。剩下的若是不够,就从我的私库里拿。 当年你舅舅没少给我从宫中往出拿好玩意儿,左右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拿出去当了。 陶庆天连忙阻止道:母亲万万不可。舅舅给您的那些宝贝,可都是从宫里拿出来的。如今风声正紧,万万不能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陶庆天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开始瞟向江氏。陶瑾看出了父亲心中的盘算,唯恐他又开口要江氏的私产,连忙出声道:父亲说得很是,祖母的私库动不得,倒不如从各房入手看看。我那里还有几件值钱的字画,一会就令人给祖母送来。 江氏领会了陶瑾的意思,也开口说道:我的私产也没剩下多少了,有些是给瑾儿做嫁妆的,不能动。剩下的倒是还有几样小件,卖了也能换些银子。 -- 第97页 陶庆天本想直接开口跟江氏要个数,如今她主动开口,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从监狱里往出捞人,需要花费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光是陶瑾和江氏凑的这些怕也不够,戴氏眯着眼睛盘算了半天,又跟自家儿子说道:我记得容氏嫁过来的时候也有不少嫁妆,这些年主中馈,怕是也没少给自己落下东西。一会你带人过去看看,但凡是那些用不上,就都搬出来吧。 可是母亲,她如今有孕在身陶庆天有些为难的道。 戴氏目光一冷,极为强势的说道:怀了孕她也只是个姨娘,日常排场横不能比夫人还大。左右在府中过活,有口吃的就饿不死,要那么多贵重的东西作甚!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已经决定了容氏的生死。 ☆、陶老爷抄家 母亲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陶庆天也不敢再说什么。从落花山居出来之后,径直的带着人去了翡翠阁。 容氏怀了孕之后身子难受,正在塌上躺着。猛然听丫鬟来报,说是老爷过来了,连忙欣喜的出门迎接。 知道陶庆天不喜欢自己脸上的字,容氏还特意遮了面纱。 妾身给老爷请安。微微低着头,声音一如往常的娇媚。 免了吧。陶庆天冷淡的应了一声,开门见山直接跟她说明来意:舅舅在宫中蒙难,如今府里各房要筹银子去外面打点。适才瑾儿和夫人已经将东西送到母亲那里去了,我这趟过来,就是想看看你能拿得出什么。 容氏愣怔了一下,随后笑着道:妾身只是个不入流的姨娘,手里那点东西,怕是老爷不会看上眼的。夫人那里嫁妆不少,您倒不如跟她商量商量。至于妾身这里,还是算了罢。 同样的说辞,若是放在以前,陶庆天还真的就算了。可是如今也不知怎么地,越听越觉得刺耳。 不由得撂下了脸,陶庆天冷笑着道:家中有人蒙难,理当众心成城。你身为府中一员,遇事不仅不出力,反倒还妄图打夫人的主意。容氏,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从来没被这么奚落过,容氏心中难受不已。纠结半晌,最终吩咐玄芝取了二百两银子来。 妾身月例有限,手中仅有的也就这么多了 不待说完话,那银子就被陶庆天挥手打在地上。 容氏当年主中馈的时候,所克扣下的银子何止千两。这些事陶庆天尽数知晓,只不过是宠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自己亲自上门,她只是拿出区区二百两。此举简直叫陶庆天怒火中烧,挥手命令身后的下人:去姨娘房间里给我搜,所有贵重的物品,都给我带走。 容氏没料到陶庆天如此果决,一下子就慌了神。慌忙伸手拦住下人,岔了声似的跟陶庆天喊道:妾身如今怀着身孕,老爷这么做,是想要我们母子都死给你看吗? 陶庆天目光冷厉,恶狠狠的看着容氏:你想死便死,没人拦着。这孩子是谁的都还未知,甭想用这个威胁我。 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将容氏吓得不轻。脸色白了一下,容氏呐呐的放下了胳膊。 那些下人绕过容氏,土匪似的进了各个房间。 没过多久,各种值钱物品以及金银首饰,都被翻了出去。 这些东西都是容氏多年苦心攒下来的,眼睁睁看着被陶庆天抢走,却也只有跪在地上流泪的份。 经此浩劫,她算是彻底的一无所有了。 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容氏,陶老爷再也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 自己坐下的孽,早晚要吃了报应。当年你杀害孙氏,陷害夫人的时候,可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 容氏晃了晃身体,猛然扯下脸上面纱。毫无顾忌的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在陶庆天面前,狂笑着道:我害夫人,我杀孙氏,还不都是因为你!陶老爷,你就只管说风凉话吧。早晚有一天,也会轮到你遭了报应! 陶庆天脸色难看,攥着拳头道:若不是看在你怀孕的份上,今日定然不能饶了你。且留着你,待孩子一生下来,你就给我滚出府去。 昔日鸳鸯夫妻,今日终得反目。一想起自己在大牢里所遭受的种种,容氏突然觉得万分不值,对着陶庆天离开的背影大声嘶吼道:早知你会如此对我,当初就应该去那军营做了官妓。哪怕被千人踏,万人骑,也好过遭你的白眼。 陶庆天状若未闻,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氏理了一下账本,又从府里划出几千两银子来。傍晚时分,陶宛着丫鬟桑枝送了十几副字画和古董过来,加上从容氏那里抢出来的,总共卖了三万两。 陶庆天在宫中有些人脉,当即就带着钱找人打点。这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舅太公下大狱,是跟宫中流失的那对玉璧有关。 事关重大,宫中已经率先斩首了一批宫人。戴氏的哥哥因为罪责较轻,所以才迟迟没有问斩。 陶庆天四方打点,不出三天就将那些银子花的精光。后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银子自然还是不够。 戴氏得知内情之后,将家里人叫到一起,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 第98页 我决定将睢宁老家的房产全部卖出去。 陶庆天脸色一变,连忙苦头婆心的奉劝道:母亲万万不可,那可是您的祖产呐。更何况戴栾表哥还在,您若是卖了家业,他又该如何生活? 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也是不得已。昨日已经叫王安启程去睢宁接人了,从此以后,戴栾就跟着咱们一起生活吧。 唯恐陶庆天不高兴,戴氏耐着性子解释道:若你舅舅不出这样的事,母亲也就随他去了。如今人在狱中生死未卜,将戴栾一个人扔在睢宁也太残忍了些。你们都别想太多,等此事风波一过,母亲就将他找个地方安置了。 陶庆天弓着身,苦笑道:母亲打小就对戴栾哥哥好,知道您是可怜他,儿子也不会心存怨怼。若您高兴,将他一直留在府中也没什么不可的。 这话听得戴氏舒心不已,连连笑着点头。 陶瑾十分清楚,将戴栾接到府中并非什么明智之举。可是在长辈面前,她实在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一家人从山居走出来,陶瑾寻了个机会提醒陶庆天道:您若是实在不喜欢戴栾表舅,不妨在府外寻个宅院将他暂时安置了吧。趁着现在事情还没定下来,祖母或许还能改变主意。 你祖母从小就格外疼惜戴栾,如今她年纪大了,想将人接到身边看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或许是瞧出了女儿的心思,陶庆天笑容柔和,伸手摸了摸陶瑾的脑袋,道:为父无能,穷尽一生也就只能走到这个地步。给不了你祖母更好的生活,所以就要尽量的孝顺着些。 入秋的天气微凉,陶瑾站在回廊里呆呆的看着父亲。也是头一次发现,他的两鬓已经生出了几缕白发。 原来不知不觉,他也老了。 戴氏整日掐着手指头算日子,约摸戴栾快要进京了,便吩咐刑婆子张罗住行事宜。 山居里里外外都重新清扫了一遍,戴栾的房间就安置在戴氏主屋旁边。一应吃住,用的都是最好的待遇。 陶庆天书房里原本有几件像样的古董,都叫戴氏要去摆在戴栾的房间里。府里挂上了红灯笼,地上铺着大红波斯地毯,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叫这么一闹,反而将戴氏寿诞的风头都要盖过去了。可是她却浑然不在意,每日都精神抖擞的梳妆打扮,翘首期盼戴栾回府的消息。 两日之后,王安一行人终于回府。说来也巧,这一日正是戴氏的寿诞。 陶瑾和江氏一大早就过去帮忙打扮梳妆,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寿星公才算打扮妥帖。 戴氏身上穿着陶瑾送的寿礼,一件绛紫色团花百子拜寿长袍。头上勒着抹额,手上戴着一串象牙手链,是江氏送的。 众人装扮完毕,正要搀扶着戴氏去前厅见客人,就见点珠兴冲冲的进门禀报:老夫人,戴栾少爷到了。 戴氏闻言一喜,连忙对江氏道:快,快扶着我出去。 陶瑾和江氏一左一右扶着戴氏,这老人本来腿脚不怎利落,如今一听说侄子到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就出了门。 陶庆天本来在前厅招呼客人,收到消息之后就早到了一步。等陶瑾一行人过去的时候,家丁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往府里搬运行礼了。 戴氏寻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的侄子,有些着急的问道:戴栾呢? 瞧给母亲急的,这人不是就在呢吗。陶庆天笑了笑,伸手从马车后面牵出一个人来。 观年纪,这人也只有二三十岁,身上穿着一件青莲色长袍,头上带着六合帽。再观面上,五官英挺,与戴氏有五分相似。他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半边嘴角微微向下耷拉。 陶瑾细心的发现,这位表舅的四肢还有些问题,走路些微踮脚,一只手扭曲的收拢,五指死死的抓着袖子。 唔,这个人江氏有些茫然的呢喃一声。 母亲,您怎么了?陶瑾察觉母亲脸色有些不正常,连忙问道。 没什么,或许是我记错了江氏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下去。毕竟今日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说得太多。 望着陶庆天身后的人,戴氏明显有些激动。几乎是踉跄着脚步跑过去,一把将那人抱在了怀中。 戴栾,你可叫我想死了呀。 姑姑,栾儿也很想你呢。那人激动的搂着戴氏,有些口齿不轻的说道。 陶瑾本就觉得这位表舅有些奇怪,直到听见他开口说话,这才真正确定,原来这位表舅是有轻微残疾的。 只是从表征上来看,这病症不像是后天得的,倒有点像是天生的 ☆、多事之日 难得见戴氏如此激动,眼眶湿润的抱着戴栾许久,在刑婆的催促下这才分开。 自家母亲对别人如此疼惜,陶庆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勉强摆着笑脸劝道:客人们都在厅里等着呢,母亲,咱们还是先过去吧。 戴氏点点头,转头吩咐刑婆子:戴栾身体不好,就不要他跟着去见客了。你带着回去安置安置,晚些时候我再同他说话。 于是这一行人便分为两路。一路是刑婆子带着戴栾等人回山居,戴氏则由江氏夫妇陪着去了前厅。 -- 第99页 陶瑾本来在江氏身边跟着,走到半路,叫盛歌给叫走了。主仆两人站在一处无人的地方,盛歌轻声道:小姐,马管事叫我告诉您一声,说昨日翡翠阁那边闹出了动静。 什么意思?陶瑾有些迷茫。 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下人们窃窃私语,说是昨晚看见有个男人进了容姨娘的院子里 虽然盛歌没讲话挑明了说,但是陶瑾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色不禁有些郑重,陶瑾道:容氏那人虽然心术不正,但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眼下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随便瞎说。你去告诉马管事一声,叫他好好去调查调查。 如今容姨娘怀有身孕,此事还需格外的慎重才行。 盛歌连忙躬身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找马管事。 待盛歌走后,陶瑾便转身往前厅走。途中经过湖边,就隐约听见那假山之后传来一阵嬉笑声。 今日府中办喜事,多数下人都在前院干活。陶瑾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在此处偷闲,好奇之下,便调头奔假山走过去。 或许是对方听见了陶瑾的脚步声,嬉笑声很快消失。恍然闪过一个身影,扭头钻进了假山之下的山洞里面。 未待陶瑾走到近前,假山后便匆匆闪出一个身影来。 奴婢见过小姐。点珠脸色发白,连忙跪在地上给陶瑾磕头。 陶瑾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番,见她发髻有些松散,领口一颗扣子也松开了,便问道:今日是祖母寿诞,你不在前面支应客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婢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到湖边来走走。点珠一边给陶瑾磕头,一边乞求道:老夫人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奴婢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歇息过了。求小姐网开一面,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偷懒了。 陶瑾抬头看了她身后的山洞一眼,点头道:今日府中有客,定然忙碌的很。你总不在,难免要引起别人怀疑。趁着这个机会,还是同我一块过去吧。若是祖母询问起来,总能有个解释。 奴婢都听小姐的。点珠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匆匆跟在陶瑾身后去了前厅。 客人们纷纷给戴氏贺寿,而后便开始开席吃饭。一直临近傍晚,所有人才尽兴而归。 江氏带着牙婆将礼单清点完毕,令下人将所有的贺礼全部送到山居里。 陶瑾累得不轻,打算趁着没事先回静风居休息片刻。走到院里,就看见江氏带着牙婆在廊下站着。 母亲今日累得很,为何不会房间休息?陶瑾有些不解的看着江氏。 江氏脸色有些凝重,微微摇头,同陶瑾道: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先进去吧。 陶瑾料定母亲这话不一般,连忙屏退下人,同江氏进了书房。 盛歌将茶水送上去之后,便仔细关好了门,一个人在门口守着。 这几日府中的动静,你可有感觉?江氏面容郑重的看着陶瑾。 母亲指的可是翡翠阁那边? 江氏点头,道:自从容氏回府之后,我就一直心存疑虑。别的不说,单单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来的很是突然。 母亲怀疑这个孩子不是父亲的? 自打容氏上位之后,私下里她一直在找大夫调理身体。可是这么些年,她从来都没有怀上过。如今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了孕,很难不叫我怀疑。 加之最近府里谣传的那些话,我心里真的感觉十分没底 若这孩子真不是陶老爷的,那府中怕是要翻天了。 陶瑾见江氏面色忧虑,连忙拉着手安慰道:母亲别急,我已经吩咐马管事去调查了。这种事是真的就假不了,若是容氏真的有鬼,就一定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但愿如此吧。江氏忧心忡忡的放下茶杯,同陶瑾道:适才蓝济川派人送信过来,说是他晚些时候会到府里来给你祖母贺寿。你们两个的事,也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好。 一提起蓝济川,陶瑾就觉得有些头大。捂着额头叹息一声,恹恹的回道:女儿晓得,母亲就不要操心了。 傍晚时分,点珠上门来找陶瑾:老夫人在山居摆了家宴,请小姐和夫人过去呢。 想来应该是念着戴栾,想要全家聚在一起给他接风洗尘。 陶瑾和江氏换过了衣服,相携往落花山居走。半路上恰好看见了来府中拜寿的蓝济川。 陶瑾正在犹豫用不用上前跟他打个招呼,就见拐角处冒出一个人来,正是坐在轮椅上的陶宛。 济川哥。陶宛伸手拉住蓝济川的袖子,甜甜的叫了一声。 蓝济川有些怔仲,慌里慌张将袖子扯了回去,脸色有些难看的对陶宛道:你怎么在这? 听府里下人说的,所以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等呢。济川哥,你是来给祖母贺寿的吗? 蓝济川冷淡的点点头,扭头就要往前走。 陶宛挥手将丫鬟屏退,略微提高了声音道:济川哥,你推我过去好不好?前面有段路不好走,我怕摔着。 -- 第100页 蓝济川犹豫了片刻,终是耐不住陶宛撒娇一样的请求,回过身来将她推着往前走。 江氏看的直皱眉,沉着脸说道:明知蓝济川跟你有婚约,陶宛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些! 说着就要上前教训陶宛,陶瑾连忙伸手拉住母亲,极为平静的劝说道:有些事,不是您能训斥一顿就改得了的。若是真的对陶宛无意,蓝济川大可以不用回头。今日这件事,错不在陶宛一人。 看来我真的好好思忖一下你们之间的这场婚事了。江氏若有所悟的说道。 众人前后脚进了落花山居,陶瑾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蓝济川在院子里同陶宛说话。 这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陶宛正捂着嘴娇笑。 看见陶瑾过来,蓝济川神情略有些不自然,连忙后退几步跟陶宛分开,笑着同陶瑾打招呼:瑾儿妹妹。 今日是祖母的寿诞,有劳济川哥走这一趟了。陶瑾极为客套的笑着道。 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你的祖母就是我的祖母。瑾儿妹妹无须这么客气,我很愿意到这里来的。虽说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但是不知为何,只要在陶瑾面前,蓝济川就觉得十分局促。 被冷落在身后的陶宛有些不高兴,轻咳一声,嗲着嗓子同蓝济川道:济川哥,长辈们都在屋里等着,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这一句话说的极为暧昧,吓得蓝济川脸色一白,有些心虚的看着陶瑾。 陶瑾状若未闻,扭头便进了门。 里屋坐着四个人,分别是江氏和陶老爷,戴氏坐在塌上,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戴栾的手。 陶瑾进门之后,一一给诸位长辈见礼。 蓝济川和陶宛随后入内,也分别给长辈行礼问安。 知是祖母寿辰,济川特意备了一份薄礼。希望祖母能够喜欢。 蓝济川将手中的礼盒递了上去。 自从考取功名之后,蓝济川在戴氏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如今虽未成亲,但是在戴氏的心里,早已经将他归入了自家人的范畴。 否则前些日子,她也不能同意将人留在府中住下。 戴氏亲手将礼盒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此物价值不俗,登时就叫戴氏喜笑颜开。 这礼物如此贵重,送给我一个老婆子,怕是有些浪费了。 祖母这是说得哪里话,您身份贵重,自然当得起这份礼物。否则,济川又怎么敢冒然献丑呢! 蓝济川一席话,哄得戴氏更加开心。 转头看着陶瑾,戴氏笑着说道:你这个夫君选的极好,祖母十分欢喜。听说蓝家前阵子已经上门提过亲了? 左右济川已经有了功名在身,我看倒不如趁着机会,就将这婚事办了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陶宛的心思 陶瑾正犹豫着怎么样将话题引开才好,就听陶宛率先开口道:济川哥近来朝事正忙,怕是根本没有时间应对婚事。祖母虽然好心,但恐怕有些过于急切了吧。 唯恐众人不知自己与蓝济川暧昧,陶宛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拉了拉蓝济川的袖子:济川哥哥,你说是不是? 蓝济川动了动嘴唇,却没敢接话。 戴氏是过来人,哪里瞧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当即脸色一沉,有些不满的看了陶宛一眼。 江氏见状连忙出面调和气氛:今日是母亲的寿辰,难得一家人都聚在一起。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别为了些小事影响了心情。 说着话将目光看向戴栾,江氏笑着道:已经好些年没见到表哥了,也不知你这身体是哪个大夫给调理的,竟然康复的这么快。今日一见面,我差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呢。 一个游方郎中给开的偏方,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呢。戴栾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嘴角比上午入府时歪的厉害些,一张嘴就有口水流出来。刑婆见状,连忙用手绢给擦了去。 戴氏倒是不嫌弃,爱怜的看着戴栾道:这孩子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如今养了这些年,总算看到些好转的希望。只盼着在这府里能养的更好一些,姑姑再给你娶进两方媳妇子,咱们戴家也就后继有人了。 多、多谢姑姑。戴栾憨厚的咧嘴一笑。 陶瑾距离戴栾极近,隐约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正待再仔细辨别一番,就见珠帘掀开,丫鬟们陆续开始上菜。 浓烈的菜香飘满房间,江氏连忙起身去搀扶戴氏:中午客人多,母亲似乎也没吃的太好。现下只剩下咱们家里人,大家可一定要好好吃上一回。 戴氏拉着戴栾在主位上坐下,陶庆天和江氏居次位。家宴中没有那么多座位上的规矩,蓝济川考量一番,打算走过去挨着陶瑾坐。 不成想半路叫陶宛唤住:济川哥哥坐这里吧。 戴氏脸色一沉,终于忍耐不住教训道:济川跟你姐姐有婚约在,虽未成亲,但也算是你半个姐夫了。你想与他亲近是好事,但也不能不注重男女大防。今日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会被人家笑话的。 陶宛小脸色一白,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她微微垂着头,一双眸子里氤氲着泪花,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跟被霜打了的小花似的。 -- 第101页 蓝济川正在她身边站着,见此状况,真是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自打晚上见过蓝济川和陶宛拉拉扯扯那一幕之后,江氏对这个准女婿的印象也是一落千丈。有些不快的看着蓝济川说道:陶宛和她姐姐挨在一起,济川你到你伯父那边去坐着吧。虽说是有婚约在,但是既然没有成亲,说一家人这种话难免还是太早了些。 蓝济川叫江氏说得面容羞红,乖乖的跑到陶庆天身侧坐下。 虽然没达成自己的目的,但是目前这状况对陶宛来说也并不算坏。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陶宛轻声对陶瑾道:姐姐,看来母亲对你和济川的婚事似乎并不是很满意呢。 那还得多谢你才行。陶瑾冷冷一笑,抬手给自己夹了一口菜。 一家人推杯换盏喝到半夜,直至长辈们微醺,这才将宴席撤下。 戴栾身体吃不住劲,吃到一半就叫丫鬟搀扶回了房间。陶庆天见戴氏脸颊通红,神智也有些不清醒,便吩咐点珠将人搀扶上炕休息。众人给戴氏请了安,这才纷纷退了出去。 八月夜色微凉,陶瑾刚一出门,就见盛歌将披风递了过来。将她拉到无人处,盛歌轻声道:马管事叫奴婢告诉您一声,昨儿那人又去翡翠阁了。他已经带着人在院子外埋伏着,叫您通知夫人一声,都提前做个准备。 今日的家宴容氏并没有参与,想来也是知道大家都在山居里吃饭,因此才敢大着胆子将人放进了府。 只是容氏这般肆无忌惮,也真是没将这一府的人放在眼里。 陶瑾有些恼火,扭头正打算将这事知会母亲,猛然就见远处火光大闪,有家丁敲锣打鼓的喧喝道:不好啦,府中进了贼了。大家快出来抓贼啊,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这么一喧闹,不光是江氏,就连陶庆天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当即从下人手中接过灯笼,陶庆天匆匆往火光处跑去。 江氏吓得脸色发白,有些无措的拉着陶瑾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多半是翡翠阁那边出事了。陶瑾轻声说了一句,再回头望过去,原本还在轮椅上坐着的陶宛已然没了影踪。 江氏本打算带人去帮忙抓贼,陶瑾却十分机敏,摇着头同母亲道:眼下这种情况,您更应该去翡翠阁看看。不论事情真假,容姨娘毕竟怀着身孕呢。 江氏这才幡然醒悟,同陶瑾一起往翡翠阁奔去。 今日的府中注定不怎么平静,陶庆天带着家丁护院满府抓贼,所经之处,皆是一片人仰马翻。 而翡翠阁也不怎么平静。 陶宛察觉出事,敏锐的叫丫鬟将自己推着跑了回去。一进门就看见容氏面无血色的瘫坐在地上,屋子里隐约充斥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陶宛此时的脸色都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整个人都气的浑身发抖,陶宛大叫一声,拾起身旁的花瓶就扔了过去。 不是告诉你们不要再往来的吗!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你就是不改! 那花瓶擦着容氏的脸颊落在地上,顷刻间碎成一堆残片。 容氏也吓得六神无主,哆哆嗦嗦的看着陶宛道: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娘也不想的。可是如今你父亲根本连看我一眼都不肯,我一个人怀着孩子,我、我就觉得会很寂寞 他知道我怀的是他的孩子,他对我很好的容氏捂着胸口,眼泪不断的往下流。当时的初衷也只是想借对方身体怀个孩子而已,可是这一来二去,欢好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多少的投入一些感情。 尤其是回府之后次次遭遇冷眼,容氏难免觉得心灰意冷。这种情况下,当对方找上门来的时候,她很容易就投怀送抱,继而旧情复燃。 陶宛脸色铁青,简直是杀人的心都有。从小到大她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性子,难得今日被逼到这个份上。 用手笔直的指着容氏的鼻子,陶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的才跟蓝济川搭上线?若是因为你的丑事牵累了我的名声,那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我陶宛要相貌有相貌,要才情有才情。这么多年在府中战战兢兢的过活,我从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在祖母面前我要做个乖孩子,在夫人面前我要做个孝顺女。我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从来都不能自己开口要,都是要变着法的算计别人给。否则我就会被嫌弃,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不知羞耻。 你说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就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庶女! 庶女啊多么的可悲!陶宛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珠,声嘶力竭的对容氏吼道: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出人头地的希望。如今被你这么一闹,我这一切的努力都将要化为泡影了 容爱莲,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你从来都不能给我好的出身,如今能不能发发慈悲,别再拖累我了! 陶宛也是疯了,挣扎着从轮椅上走下来,但凡是手边能够到的东西,全都搬下来给砸了。 容氏就在地上坐着,任由那些摆件茶具落在地上,瓷器碎片飞来飞去,将她脸上剐了好几道血印子。 -- 第102页 玄芝和桑枝都吓傻了,直到陶宛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这才跑过去将人搀扶起来。 二小姐,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您也别生气了。还是想个办法救救咱们姨娘吧。玄芝留着眼泪跪在地上哀求道。 陶宛发泄够了,这才肯坐上轮椅。闻言冷冷一笑,有些残忍的看着容氏道:这么些年,你事事都要我来收场。可是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神仙,怕是无人能救得了你了。 一会父亲将那人抓住,怕是一问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的名声,我的名声,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怕是都要毁了。 容爱莲,你若是真的将我当做你的女儿,若是真的为我着想,你就去死吧。只要你死了,他们就不会再追查了。只要能保住你的名声,我的后半生就有救了。我一定能嫁给蓝济川,我一定要当正室夫人就当我求求你了。 兴许也是真的怕了,真的绝望了,陶宛紧紧捂着脸,泣不成声。 容氏或许是被女儿那番话骂醒了,也或许是真的绝望了,她慢慢的开始镇定下来。 目光平静的看着陶宛,容氏声音嘶哑的道:若你真的希望,那我便去死。 陶宛肩膀狠狠抖了一下,却捂着脸没有说话。 ☆、容氏之死 陶瑾和江氏到的时候,容氏已经断了气。瘦小的身体悬在高高的房梁上,满脸都是狰狞的绝望。 陶宛叫两个丫鬟搀着,神色出奇的平静。 自从上次被陶庆天抄家之后,容氏这房里就没有几样值钱的东西了。如今仅剩的那几件都变成了一堆残片,整个房间看起来简陋又凄凉。 虽说她今日的结局纯属罪有应得,但面对这样冷冰冰的一具尸体,江氏还是不由得落下了泪水。 陶瑾倒还算平静,至少比起前世她的死状来看,容氏至少还给自己留了个全尸。 陶庆天在前院刚抓住那贼,就听到下人禀报容氏自尽了的消息。她曾进大牢看望过容氏,自然一眼就认出了那贼的身份。是个长脑子的都能想明白怎么回事,陶庆天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面对那贼,他却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 试想哪个男人愿意给自己扣绿帽子呢! 只是心里的怒火还是不能不发。陶庆天疯了一样,当着容氏尸体的面,狠狠的用鞭子抽死了那个男人。 他本打算将容氏尸体扔到城外乱葬岗去,江氏有些于心不忍,令小厮用草席裹着抬出去,草草找了个地方埋了。 爱了十年的女人,最终就给了他这样一个结局。陶庆天受到的打击不小,整个人几乎迅速衰老下去。 短短一个半月,他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加倍的关心江氏。每日宫中赏赐的吃食和用度,永远都是最先送到兰馨苑里去。偶尔也会从街上买回一些小首饰,或者用上好的布料给江氏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翡翠阁被彻底的封了起来,陶庆天再也不在书房里过夜,不管多晚,永远都要回兰馨苑去跟江氏同床共枕。 男人或许就是这样,在一处受了情伤,就要找另一个人来给自己养伤。他如今年纪越发的大了,身体吃不住劲,再也陪不动年轻的姑娘们。 如今反过来一瞧,竟然还是觉得发妻最好。 江氏知他心中所想,却半点欢喜的心情都没有。两个人就这么不冷不热的相处着,时间一场,也就都习惯了。 这种情况下,最为受利的还是陶瑾。 父亲对母亲好了,自然连带着就对女儿也好。这些日子陶庆天时常到静风居跟她说一会话,还会带回一些外面的吃食和小玩意儿来。 府里的下人不再观望,曾经跟随容氏的,也都纷纷倒戈投向江氏。有一些是曾经是戴氏身边的人,容氏倒台之后,便重新回落花山居做事。 一贯暗流汹涌的陶府逐渐宁静,该流向河里的就往河里流,该归入大海的就流入大海。 入秋之后,朝廷有一场祭祀,所有案件都被押后处理。舅太公一案,自然也就延迟审理。 这对于戴氏来说,算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至少她唯一的兄长还能多活上几个月。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冬季,汴梁城里下起了第一场大雪。 这日陶瑾去给戴氏送药,回程时见着拱桥上有两道身影。一个穿着紫花长袄坐在轮椅上,另一个穿着玄色长袍,正推着轮椅缓缓往前走。 那是蓝济川和陶宛。 自打容氏死后,陶宛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蓝济川唯恐她想不开,隔三差五就抽空过来陪着她。 他不清楚这其中的内幕,总以为陶宛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那二人下了小桥,一路缓缓往陶瑾这边走来。很久没见了,蓝济川对陶瑾生疏许多,哪怕这样面对面打了个照面,仍旧是冷着脸,连招呼都不肯打了。 想来,他又从陶宛那听了什么不得了的坏话了。 倒是陶宛春风得意,红着脸对陶瑾招招手:济川哥说要带我去暖阁吃烤白薯,姐姐也一同过去吗? 陶瑾笑着摇摇头:天要冷了,母亲叫我一同给父亲做个袄子。你和济川哥一同过去吧,暖阁那炉子爱呛烟,记得小心着些。 陶瑾转身,缓缓带着盛歌离开。 -- 第103页 两行人交错而过,渐行渐远。 不论怎么改变,他们终究还是要走前世那条路。只是这一回,陶瑾没有参与其中。 她要嫁的,始终不是蓝济川。 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陶瑾缓缓吸了一口冷气。天色这么冷,他怕是也需要一件袄子了。 陶瑾转过回廊,就看着静风居门口站着一个带着红线帽子的内侍。 陶姑娘,大人叫杂家给您送来的手捂子。天冷了,您可要仔细着身体才是。那内侍卑躬屈膝的将手中东西交给陶瑾,复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陶瑾心中一喜,亲自将那东西接过来。盛歌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交给内侍,道:小姐也有东西要转交给蓝公子,你且等一等。 说罢一溜烟跑到房里,将一双绣好的布鞋拿出来。 天气这么冷了,你家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陶瑾问道。 听说南方出了不少的流寇,大人此行多半还要再耽搁几日。他走时曾吩咐奴才了,一切尽听陶姑娘的差遣。您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就是。 我并没有事。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陶瑾缓缓摇了摇头。 盛歌看不惯,小声骂那内侍:你猪头啊,懂不懂什么叫做思念啊! 那内侍叫盛歌骂的脸色一红,连忙低着头跑了。 陶瑾抱着东西回了自己房间,手捂子放在一边,心情有些激动的将信纸拆开。 偌大的一张信上,只用朱砂点着一个豆大的红点。陶瑾如痴如醉的看着那一点,耳朵就仿佛被涂了颜料似的,红的十分通透。 盛歌探头过去看了看,撇着嘴同接欢小声道:咱们家小姐怕是傻了吧,就那么一个红不拉几的玩意,还能看出啥道理来不成? 那是红豆啊接欢有些嫌弃的看着盛歌,忍不住嘲笑道:你可真傻。 你才傻。两丫鬟笑着闹成一团。 至晚间,江氏带着玲珑过来静风居串门。一进门就看见陶瑾扒在桌子上描花样,江氏笑着道:这花样如此新鲜,若是给你父亲做衣服,怕是有些太花哨了吧? 陶瑾脸色一红,连忙将白纸盖起来。 母亲真是说笑了,父亲的衣服一向都是您来描花样的,女儿哪里插得上手啊。 江氏调皮的眨了眨眼:娘怎么听方家的夫人说,那蓝济景又升官了? 提了个副职,也不算升官的。陶瑾喝了口茶,极为淡然的说道。 蓝济景在冯敬斯手下做事,便是升成当朝一品,那也摘不去佞臣的帽子。陶瑾昨日上街,光是在茶馆里就听到不少人在骂蓝济景。这种事虽然前世经历过一次,但是如今再次经历,还是免不了心中的难受。 如今冯敬斯和赵养廉斗的如火如荼,两方人马损伤不小,就连当今皇上都很头疼。 唯独叫陶瑾有些欣慰的,就是李婧妩真的嫁给了裕盛。 如今的裕盛势力逐渐壮大,在外人看来是走了狗屎运,但是陶瑾却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都得益于蓝济景在暗中的扶持。 她很清楚,蓝济景也在给自己找寻一条退路。 江氏见自家女儿满面春风,心中自然也很高兴。拉着陶瑾的手道:济景那孩子虽然名声不好,但确实还是有些才学的。我听方家的夫人说,自从升了官之后,朝廷不少大臣都托媒人上门提亲呢。 蓝济景样貌才情俱佳,上门提亲的一直都不在少数。只不过近来升了官,提亲的人多了一些而已。陶瑾笑着道。 我今日也同你父亲说过这件事了,你猜猜他怎么说的? 陶庆天在朝廷里当官,勉强算是半个赵派的人。得知陶瑾和蓝济景互有好感之后,他一直反对的很坚决。 对于这个顽固的父亲,陶瑾始终不抱半点希望。 父亲不喜欢蓝济景,您还是不要勉强他了。入了冬之后他身体就不怎么好,可别将他气生病了。陶瑾摇了摇头,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他老了,也在朝廷里做不了几年了。我今日同他说的时候,他说下月个就是你的笄礼,等笄礼过去,就去跟蓝家退婚呢。 母亲怕是不知,父亲最近一直私底下托人打听大理寺张家的小儿子呢。想跟蓝家退婚,多半是要托媒人去张家说亲吧。陶瑾道。 只要能跟蓝家将婚事退了,再跟谁家结亲的事,怕也是由不得他做主了。江氏有意哄陶瑾开心,调皮的眨着眼睛道。 母亲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笄礼怎么办?前些日子睢宁的佃户将地租交回来了,母亲留了一半在手里,打算给你办笄礼的时候用。 陶瑾对江氏一伸手,有些耍赖的道:母亲与其花钱给我办笄礼,倒不如将那银子借给我呢。这些日子女儿手中吃紧,铺子里想进点货都没银子用。 江氏气的一拍陶瑾手心,嗔责道:我倒是没瞧出来,你竟跟你父亲一样是个吸血的鬼。这才小半年的功夫,我这手里的银子都快叫你给捣鼓光了。 给你的私产也就罢了,怎么又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 第104页 赔钱呗。陶瑾调皮的一噘嘴,不敢再接话了。 除了成亲之外,就属笄礼对女人最重要了。别的事你怎么折腾我不管,笄礼可不行。这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眼瞅着客人们都要上门来,若是办的太寒酸,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板着脸将陶瑾教训了一通,江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放到陶瑾面前:这里面是一对龙凤玉扣,是当年我笄礼的时候,你外祖母送的。听说这东西价值连城,光是其中一只就值几百万两。你给我好好收着,千万不能卖掉了。 ☆、东窗事发 转眼便到了陶瑾的笄礼。 汴梁城有规矩,女儿笄礼,正宾、礼赞等人需提前一日入府留宿。 家族宗亲们的请柬由陶庆天亲笔书写,余下一些交往密切的朋友,诸如婧妩和方素鱼等,都是由陶瑾亲笔书写,然后交给江氏一并发出去。 鉴于江氏如今的身份,陶家各房族亲也不敢怠慢,收到请柬之后便带着丫鬟登门庆贺。 而官家夫人之中,以方夫人为首,但凡与江氏有些交情的,也都纷纷上门。 已经当了四皇子妃的李婧妩,还有前不久才嫁给县官的周婉娘,就连尚未出嫁的方素鱼都跟着母亲前来凑热闹。 一时间陶府热闹非凡,简直比戴氏的寿礼还要场面许多。 在方夫人的带领下,诸位夫人待江氏格外热络。唯独例外的就是蓝家大伯母,自从入府之后,她就始终沉着脸不发一言。 陶瑾和李婧妩等人坐在隔壁暖房里绣花,方素鱼去隔壁溜了一圈,回来小声同陶瑾道:你莫不是得罪了那蓝家的大伯母了罢?她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李婧妩扶着肚子,抬手拍了方素鱼一把,翻着白眼道:瑾儿好好的一个笄礼,赞者和执事都叫旁人担走了。蓝家大伯母现下可是她准婆婆的身份,竟然连个露面的机会都不给。我要是她,我也得生气。 陶瑾苦笑道:蓝伯母若是知道我要退婚的话,怕就没有这么大的怨气了。 关于陶瑾和蓝济景之间那点事,这几个小姐妹都是心知肚明。因此听到退婚的消息时,也都没有太过意外。 几个人凑头正讨论明日用的首饰花样,就见隔壁屋夫人们纷纷起身往外走。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她们要出去做什么!方素鱼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呵欠。 听说江夫人养的几株腊梅开花了,一准是过去赏花了。李婧妩漫不经心的说道。 陶瑾心中一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抬头想了半天,当即脸上就变了颜色:盛歌,快去拦住夫人。这个时候,她们可千万不能到暖阁里去! 盛歌前脚跑出门,陶瑾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当即扯出披风给自己披上,随后也追了出去。 李婧妩心思活,左右一想也察觉中间有事。扯了扯方素鱼和周婉娘,坏笑着道:有好戏看,咱们也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陶府四处都挂起了灯笼。 因着众人所居住的客房距离暖阁并不是很远,所以当盛歌追赶上的时候,已经有人一脚踏进了暖阁的门。 好巧不巧的,那个人还是蓝伯母。 掀开暖阁的帘子,蓝伯母一眼就看见了里面交缠的两个身体。当即就吓得一哆嗦,蓝伯母正打算扭头返回去,猛然又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 众夫人可不知道里面的真实情况,都接二连三的往门里挤,然后都齐齐的傻了眼。 陶瑾和李婧妩等人到的时候,诸位夫人都已经要丫鬟引着离开。江氏和蓝伯母在廊下站着,蓝济川和陶宛已经穿好了衣服,两个人皆是面色惨白的在地上跪着。 陶瑾脸上也有些不好看,她倒是知道这两人私底下幽会,却没想到已经走到了一步。 看来陶宛是铁了心要嫁给蓝济景了。 蓝家大伯母气的都快昏过去了,狠狠的抬手扇了蓝济川两把:你日日都往这陶府跑,我竟不知,原来是干这种龌龊事来了! 江氏倒是镇定,命丫鬟将蓝伯母拉开,平静的说道:关于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济川这孩子心性不定,实在与我瑾儿不合适。今日索性就说清楚,你我两家的婚事从此便罢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愿意娶哪个,都跟我们瑾儿没有关系。 蓝伯母羞愧不已,捂着脸跪在江氏面前:今日出了这样的丑事,实在是我管教不严。求你能允许我将济川这孩子带回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准他踏入陶府一步就是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两家算是彻底失了颜面。江氏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点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唯独不能甘心的就是陶宛,她披散着头发,犹如厉鬼一般,目光幽幽的看着蓝伯母:蓝济川已经与我私许了终身,何况我们之间的事都被诸位夫人看见了。蓝伯母,您总该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蓝伯母粲然一笑对陶宛道:那是当然。你既然失身于济川,我们蓝家无论如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且慢慢等着,过几日我就着人上门来提亲。只是不知道二小姐对于这婚事还有什么要求呢? 陶宛喜形于色,有些激动的对蓝伯母道:聘礼多少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当正室夫人。 -- 第105页 真是看不出来,陶二小姐竟然好大的野心。蓝伯母冷笑一声,当即带着蓝济川离开。 江氏气的不轻,本打算叫人给陶宛一顿家法,话未说出口,就被陶瑾拦住了:今日这情形,实在不适合闹的太大。何况诸位夫人还在房间里等着,母亲也该过去看看了。 江氏点点头,狠狠瞪了陶宛一眼,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陶瑾缓缓走到陶宛面前,两人对视半晌,还是陶宛最先开口说话:我终于要当夫人了,姐姐不恭喜我吗? 伸手整理一下散乱的发髻,陶宛有些得意的看着陶瑾。 恭喜你了,蓝夫人。陶瑾极为平静的说道。 济川哥说他明年就可升为三品,到时候我就可以当个三品的诰命夫人了。等我诰封那日,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我的好姐姐。 陶瑾犹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她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说辞。前后两世都被算计的这么狠,单单只是为了这个三品的诰命夫人。 只不过这一世,她已经不在乎了。 虽然发生了这不大不小的插曲,却丝毫没影响了陶瑾的笄礼。在江氏的主持之下,方夫人缓缓将发簪戴在陶瑾的头上。 这预示着从这一刻起,陶瑾真正成人。 笄礼之后的第三日,陶庆天亲笔写下退婚书送到蓝府。蓝家大伯母心存愧疚,着人送了好些金银首饰给陶瑾。 蓝济川则被他爹狠狠揍了一通,听说半条命都快丢了。 陶宛一心等着蓝家上门提亲,得知蓝济川受伤的消息,近乎疯癫的要跑出去探望。只可惜她已经被陶庆天下令囚禁,如今就连她自己的院门都出不得。 入冬之后,戴氏身体越发的不好。陶瑾开了几服药,效果甚微。来往山居的时候,她曾见过几次戴栾。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冷的关系,他的身体病的越发厉害。 陶瑾觉得有些奇怪,曾想给戴栾诊脉看看,却被戴氏给拦住了。 他身边有大夫,不用劳烦你。戴栾分明已经病入膏肓,戴氏的说辞却十分勉强。 陶瑾越想越觉得事情透着古怪,一日跟江氏坐着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将此事提起。 岂料江氏也同陶瑾想的一样,闻言便道:当年在睢宁老家的时候,我曾经见过戴栾。那时候他病的厉害,四肢萎缩,几乎如同废人一样。 所以后来您看见他的时候,才会那般的惊讶吗? 江氏点头,叹息道:毕竟已经是快死了的人,谁料竟然能康复的跟个正常人一样呢。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却叫陶瑾心中一动。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戴栾的病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只可惜如今戴氏将人死死的护着,陶瑾想要调查都没法子下手。 转眼又到了年节,因着戴氏身体不怎么好,府里气氛有些沉闷。江氏只简单张罗了一桌年夜饭,一家人吃过了也就散了。 从进入腊月开始,蓝济景就忽然跟陶瑾断了书信往来。听李婧妩说,朝廷近来风声很紧,冯敬斯不知怎么拿住了赵养廉的把柄,如今已经将他麾下许多大臣都下了刑部大狱。 陶瑾心里惦记蓝济景的安危,接连写了几封书信出去,却始终都没有回音。 陶瑾心中忐忑,正打算去李婧妩府上打听消息。刚走出静风居,就见盛歌飞奔来报:小姐,有人上门来提亲了,现下老爷正同夫人一起接待呢。 接欢也有些兴奋,捂着脸笑道:听说是来了不少的人,有些个还是宫里头的。老爷已经下令肃清府里,丫鬟和仆人们都不得随意走动呢。 陶瑾本以为是蓝府来给陶宛提亲,听接欢这么一说,又觉得不像。当即就有些紧张,绷着脸问接欢:你可看清楚了,来提亲的都是什么人? 只听说是什么内阁首辅什么的,奴婢离得远,也没有听的太清楚。接欢摇了摇头。 内阁首辅,那就是赵养廉做的媒了 联想到自家父亲的立场,陶瑾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如今她跟蓝家的婚事退了,陶老爷拿她的婚事拉拢赵养廉也不无可能。 越想越觉得生气,陶瑾当即整理着装,打算去书房找父亲理论。 主仆三人气势汹汹,走到半路,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此人头着七梁冠,身着赤罗衣,腰间挂着大带,实乃做一品朝臣的打扮。 陶瑾望着他俊俏风流的面容,当即就是一愣。 蓝济景,你这是怎么了? ☆、甜蜜的误会 两人近乎有小半年没有见面了,虽中间有频繁的书信往来,猛然一见面,还是觉得有些生疏。 更何况蓝济景穿着这样一身正经的打扮,陶瑾倒是有些不敢认了。 蓝济景斜眉入鬓,发髻掩在乌纱帽之下。一双桃花眼定定的注视着陶瑾。空气中隐约擦起一串火花,陶瑾脸颊发热,微微垂下了眼眸。 我要成亲了,陶瑾。蓝济景抿着唇,声音有些紧绷。由于过于紧张,他漏说了一个们字。 任谁都不会相信,一向在朝中叱咤风云的蓝大人,竟然也有这般紧张的时候。 -- 第106页 陶瑾心下一沉,就觉得胸口仿佛给捅了一刀似的,不疼,但却觉得很冷。 前世错过了蓝济景,她后悔至今。可惜造化终是弄人,即便重生一次又如何!她终究还是没能嫁给他。 陶瑾揉了揉鼻子,本想仗义的道一声恭喜。可惜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可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陶瑾声音哽咽,眼泪围着眼圈转。 蓝济景目光愈发深沉,许久之后,无奈的叹息道:岳母本叫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不愿意成亲便罢了。我这就去同萧贵妃说,这门亲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自打从淮安回来之后,陶瑾便和蓝济景开始密切书信往来。与蓝济川和陶宛不同,这一对表达情感的方式都格外含蓄。 蓝济景做过最直白的一件事,就是给陶瑾画了颗红豆。至于陶瑾至多是给蓝济景做了许多鞋子和衣服。 这两人极少见面,自然也就没有开诚布公的互诉过衷肠。由此就产生了一个弊端,那就是两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却不敢确定对方的感情。 否则陶瑾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将蓝济景误会的死死的。 而蓝济景此番上门提亲,也绝非是一时兴起。 一则是因为听说了陶瑾跟蓝家退婚的消息,二来也是因为他当上了新的内阁首辅。虽然没有家族可以依靠,但凭借他如今的资历和身份,也足够撑起这提亲的底气。故而蓝济景托裕盛去后宫说情,央他的生母萧贵妃来给陶瑾做媒。 与当朝一品大臣结亲,又是后宫最得宠的贵妃保的媒,这样的好事放在谁家都是求之不得。 可偏偏蓝济景过于紧张,嘴上一瓢,这事就坏了。 没从陶瑾口中得到想要的结果,蓝济景心里也很失落。扭头往中庭走,打算带着聘礼离开。 陶瑾默默的擦了擦眼泪,越听越觉得这事有些不对。扭头茫然的看着两丫鬟:他刚才说什么? 蓝大人好像管夫人叫岳母盛歌咬着手指头,眼眶通红的有些感动。 眼见着前面的人越走越远,接欢恨铁不成钢的推了陶瑾一把:到嘴的鸭子都快飞了,小姐您还不快点过去追。 陶瑾这才幡然醒悟,在蓝济景快要踏入中庭之际,堪堪伸手将人抓住。只是由于过于急切,她这一把直接将蓝济景扯了回来。 地上铺着薄薄一层清雪,两人皆是脚下一滑。陶瑾反应极快,一把伸手抱住了蓝济景的腰。 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的松香味,陶瑾将脸埋在蓝济景后背,心里满满的都快溢出来。 陶瑾?蓝济景双手无处安放,只得在身前举着。 蓝济景,你刚才说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陶瑾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蓝济景腰身纤细,叫陶瑾这么死死的勒着,差点要背过气去。 两人再次面对面的站着,蓝济景屈膝与陶瑾平视,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说道:我说,我想娶你。 好。陶瑾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前世蓝济景死的时候她就曾许诺过,若有来生,一定要结为夫妻。 如今,她终于做到了。 不再是以他嫂子的身份,而是以蓝济景夫人的身份,永永远远,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 傻瓜,你快吓死我了。直到完完全全的确定了对方的心意,蓝济景摸着陶瑾的头发,脸色这才缓和过来。 这厢两人将心事说开,前头的婚事也已经订下了。萧贵妃宫中有事,自然不能久留。蓝济景在陶府陪着陶瑾吃过晚饭之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直到他人走了之后,陶庆天这才扶着桌子长出一口气。虽说是翁婿,但是在自己上司的上司面前,他还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陶瑾的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虽说还有富余时间,江氏却已经开始马不停蹄张罗。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头等大事,她一心要操办的隆重一些。 自从跟准女婿吃过一顿饭之后,陶庆天也很满意这桩婚事,如今不管在朝上还是家里,总是逢人就夸蓝济景。 陶瑾即将出嫁,却还是将一半的心思放在府里。如今父母年事已高,戴氏身体又越发的不好。她总是放心不下这府中的老人,事事都在为以后做准备。 就在全家人都忙的人仰马翻的时候,刑部大牢里又传出来不好的消息。虽然案子没有最终审结,但是舅太公却没有挨过这个严冬,直接病死在大牢里。 戴氏收到消息之后,直接就吐血昏死过去。 陶瑾带着府医过去给戴氏行针,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救醒过来。随后又在戴氏房里守了半日,直到她完全平静下来,这才带着丫鬟出门。 途中经过戴栾的房间,隐约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尖叫。陶瑾当即一愣,正打算过去瞧瞧,半路又被刑婆拦住了。 小姐若是无事,还是尽快回自己的院里去。有些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陶瑾总觉得今日的山居里格外不对劲,扫视一圈,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刑婆,点珠哪里去了? 往常一直都是点珠在戴氏身边伺候,今日来了这么久,却根本没见到她的身影。 -- 第107页 陶瑾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点珠不守规矩,偷窃老夫人房中财产。昨日叫老夫人发现了,已经叫人赶出府去了。刑婆摆了摆手,极为迫切的将陶瑾主仆赶了出去。 待陶瑾离开之后,山居大门缓缓合拢。有下人日夜守在门口,若没有戴氏的吩咐,恐怕很难再进去了。 陶瑾走出去很久,又缓缓回头看过去。一向都很热闹的落花山居,就如同戴氏这个人一样,一日一日的沉默了下去。 曾经一手把持家业的戴氏终于放手,自此以后一府的存亡兴衰,似乎再也跟她扯不上半点关系。落花山居就仿佛是一座坚固的围城,将她和戴栾死死的囚禁其中。 在外人看来无异于一种束缚,但站在戴氏的立场上来看,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盛歌扯着陶瑾的袖子,犹豫了半天说道:小姐,我听府里一个妈妈说,点珠前些日子曾瞧过一次大夫。 大夫怎么说?陶瑾问道。 盛歌摇着头道:具体说得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下人们传言,点珠与府外的一个男人私通,似乎是怀孕了 盛歌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陶瑾,那日戴氏寿宴的时候,她在湖边撞见过点珠一回。当时也只是小小的怀疑了一下,如今看来,倒真像是与人在私会了。 戴氏一向都是个很严厉的人,倘若点珠真的怀了孕,她定然会将人交给江氏处置。可是方才陶瑾问起点珠下落的时候,刑婆态度竟然出奇的平静。非但如此,她自始至终却只字未提点珠怀孕的事。 那样似是而非的说辞,倒真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了。 陶瑾越想越觉得事情非同寻常,转而对盛歌吩咐道:你去找六妈妈,叫她设法打听一下,看看点珠究竟有没有出府。若是出府了,就设法寻找一下她的下落。 哎,奴婢就去。盛歌点点头,抱着药箱跑走了。 陶瑾转身直奔兰馨苑。自打母亲中馈之后,她就很少再接触府中内务了,有许多的事,还要跟江氏证实一下。 陶瑾绕过回廊,远远的便看见牙婆送客人出门。待那些人走了之后,陶瑾这才进了兰馨苑大门。 江氏正要吃晚饭,一看女儿过来,连忙吩咐厨房加菜。 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叫人知会娘一声,这晚饭也实在有些太清淡了,不合你的胃口的。江氏拉着陶瑾的手,有些嗔怪的说道。 母亲不用张罗,我坐坐就走。陶瑾道。 江氏挥手令下人都撤出去,关切的看着陶瑾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跟娘说? 陶瑾点点头,道:方才去给祖母瞧病,发觉点珠不在山居里了。就想问问这件事您知不知情? 点珠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祖母早就知道。听说她在府外有个相好的,以前经常偷了东西就交给那人,然后再拿出去卖掉。 这件事我也早就知道了,本想将点珠换掉,可你祖母有些舍不得。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昨儿个刑婆来知会我,说是点珠惹了你祖母生气,终于还是被赶出去了。江氏叹息道:自从舅太公死后,你祖母身体就病的厉害。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是瞧着她那病恹恹的样子,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 自古婆婆就像是压在媳妇头上的一坐大山,不管曾经经历过多少的磨难,如今江氏头顶的大山终于要倒了。 江氏感觉轻松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怅惘。毕竟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变成别人头上的那座大山。然后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往下过活,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 ☆、陶宛的噩梦 陶瑾派人追查点珠的下落,却迟迟没有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陶府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蓝家着人上门来提亲了。 自打与蓝济川的丑事暴露之后,陶老爷大怒,下令将陶宛关在静风居里。那之后下人们全部撤走,只留下一个桑枝守着。故而对于府里发生的许多大事,譬如陶瑾的婚事,她始终都是浑然不知情。 所以当得知蓝家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陶宛都已经乐疯了。 一大早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陶宛由桑枝推着出了静风居的门。本来只有江氏一人在接待媒婆,偏偏陶宛想炫耀一番,亲自去静风居邀请了陶瑾。 蓝家请的媒人上门了,姐姐不同我一处去看看吗?说不定济川哥也在,姐姐也好当面恭喜我们啊。似乎是有意刺激陶瑾,陶宛笑的一脸灿烂。 既然妹妹如此盛情,那我还真得好好去瞧瞧呢。左右蓝济川也是个四品官,给的聘礼应当也不会少。陶瑾淡然一笑,披衣就跟着陶宛往外走。 盛歌一边狗腿的跟在陶瑾身后,一边不忘跟接欢挤眉弄眼:小姐真坏!那蓝二少爷的聘礼可还在中庭摆着呢,蓝济川便是出手再阔绰,也阔不过咱们的姑爷去。自家小姐这番举动,怕是成心想要羞辱二小姐啊! 虽然明知陶瑾说的是反话,但陶宛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蓝府也算是官宦世家,蓝济川又是这一代的长子,给出的聘礼便是没有三十担,也少不得二十担去。 一行人行色匆匆到了待客的中庭,穿过月亮门,陶宛就看见中庭院子里摆着十几个系着红绸的檀木箱子。每一个箱子上都贴着金箔剪成的双喜字,看起来贵重又大气。 -- 第108页 陶宛万万也没想到蓝家会出手如此大方,当即便眉开眼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竟然送了这么贵重的聘礼,济川哥他果然没有辜负了我。 陶宛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摸那箱子。盛歌连忙抬腿将她的手挡住,一脸炫耀的说道:这可是我家小姐的聘礼,二小姐您可不能动。 陶宛不以为然,嘲弄的看着陶瑾:你这丫鬟莫不是在说笑了,除了济川哥,哪个还会出手这么阔绰。 这聘礼确实算是蓝家人给送来的,但却不是蓝济川。陶瑾说罢,率先带着丫鬟进门。 桑枝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轻声提醒了陶宛一句。所以进门的时候,陶宛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而当她看清客厅里坐着的人之后,那脸色简直就只能用奇臭无比来形容。 毕竟若说是提亲的话,这样的阵仗也太寒酸了些。 偌大的厅堂里,只寥寥坐着三个人。江氏和陶瑾坐在上首,侧位只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此外除了几个蓝府的丫鬟,再也不见旁人的踪影。 没有蓝家大伯母,更没有蓝济川。江氏见陶宛一脸的狐疑,便伸手指着那衣着有些寒酸的婆子介绍:这位便是蓝家派来提亲的媒人,宛儿,快给人家见礼。 这种情况下甭说见礼,陶宛就连杀人的心都有。狠狠瞪了那媒人一眼,陶宛沉着脸道:蓝济川呢,他怎么不来? 那婆子上下打量陶宛一番,冷哼道:我当是什么天仙儿似的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凭你这样的身份还想嫁给济川少爷,那可真是白日做梦! 陶宛当即翻脸,指着那婆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陶府叫嚣!马上从这里滚出去,叫蓝济川亲自来见我。 那媒婆坐着没动,冷哼一声,同江氏道: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不相信,原来陶大人的次女竟然这般的没有教养。难怪我们大夫人半拉眼珠子都瞧不上她,这一跟大小姐比起来,真是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陶宛带着陶瑾过来,本想趁机羞辱她一番。不想事情超出她的预料,如今自己反倒成了被指着鼻子骂的那个。 她敏锐的察觉事情不对劲,当即便转动轮椅准备离开。那媒人一使眼色,立刻有两个蓝府的丫鬟过去将陶宛制住。 听说你哭着求着要嫁到蓝府去,我们大夫人回去之后,便在府中给你招了一回亲。只可惜一听说是个失了身的人,就连那长得稍微俊俏点的小厮都不肯要你。最后还是一个马夫舍身取义,决定替我们济川少爷娶了你。媒婆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陶瑾,嘲弄道:虽然那马夫长得丑了些,年纪也稍微大了点,但好在他身子板硬朗,这攒了好几十年的力气,正好都能用在你的身上。 相信要不了几年,你就能给他许家添几个胖小子,到时候也算是咱们大夫人成全的一桩美事了。 媒婆这一席话尖酸又刻薄,说罢之后,就连几个丫鬟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开了。 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陶宛此时哭的心都有。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不会的,你们这么做,蓝济川是不会答应的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他要来娶我的! 像你这样不要脸的荡、妇,又怎么能配得上我济川少爷呢。想要嫁到我们蓝府去作威作福,你怕是得下辈子吧!那婆子冷笑一声,嘲弄的看着陶宛。 济川少爷已经被调到外地任职了,你这辈子,恐怕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那婆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施舍一样扔在陶宛脚下:这一锭银子算是我蓝府的聘礼,三日之后就来抬人。陶二小姐,您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若是打扮的太丑了,怕是连人家马夫都不能要你! 陶宛虽然是庶女,但自小到大,却也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叫这腌臜的婆子指着鼻子羞辱,当即就气的落下泪来。 转而眼泪汪汪的看着江氏,委屈巴巴哭诉道:母亲,宛儿便有千万个不是,却也是咱们陶府的二小姐呢。这个婆子算个什么东西,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欺负人 好歹也是自己从小养过的孩子,陶宛这般受辱,江氏心中也不好受。只是一想到她对陶瑾做的那些事,江氏心里就越发觉得气愤。板着脸看着陶宛道:今日能有这样的结果,纯属是你自己做下的孽。若不是你跟蓝济川苟且被各家夫人看了现行,或许还能给你说个好一些的婆家。可如今人人都知道你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我便是有心帮你,恐怕也无处使力了。 更何况当初是你自己跟蓝家大伯母订下的亲事,如今不管是不是蓝济川,你恐怕都只得嫁过去了。 那媒婆笑着点头:夫人说得很是道理了。既然这话已经传过了,奴婢们就回府去跟大夫人复命。不管您这二小姐嫁的是哪个,好歹还有咱们大小姐和济景少爷的婚事在呢。说着话偷偷瞟了陶瑾一眼,有些讨好的道:自从听说了济景少爷跟大小姐的亲事之后,咱们大夫人都乐坏了。这几日正忙着做龙凤锦被呢,想着成亲的时候给带到新房里去。 这话虽然是对着江氏说的,却实实在在是说给陶瑾听。自从蓝济景当上内阁首辅之后,这蓝家大伯母的心思又开始活络,绞尽脑汁想将人再认回去。 -- 第109页 可偏偏蓝济景是个执拗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就很难再劝回头。如今也实在没了办法,只好将主意打到了陶瑾的身上。 可惜陶瑾如今心中也给蓝济景鸣不平,虽然知道大伯母的用意,却并不打算插手此事。 遂也就只微微一笑,假装没听懂这婆子话里的意思。 蓝家本就比陶家门户高上一等,那婆子本以为陶瑾会趁机说些讨喜的话。岂料这位大小姐也是个主意正的,根本不肯搭理她这茬。如此看来,这蓝济景认祖归宗的事怕也是悬了。 婆子对江氏福了福身,就此便带着几个丫鬟离开。 待她们一行走了之后,江氏这才看着陶宛道:虽说只是嫁给个马夫,但你该有的嫁妆也不会少。这礼单我已经拟好,一会便着人将嫁妆都送到你的院里去。 江氏叫丫鬟将礼单放到陶宛手中,本意是想叫她过过目。岂料陶宛这时候正在气头上,将那礼单接过来,二话不说就撕的粉碎。 用手指着江氏的鼻子,陶宛满眼都是怨毒的恨意:江氏,你别装好人了行吗?是因为我从陶瑾手中抢走了蓝济川,所以你才设计的这场报复吧?你就是不想我嫁到蓝家去,不想看到我过的比陶瑾好!什么蓝家请来的媒人那都是你骗人的。我可是堂堂的二小姐啊 你怎么敢做主将我许给一个下贱的马夫!我要去告诉父亲,让他看看你这女人是怎样的无耻恶毒。像你这样的毒妇,我咒你这辈子都不得 陶宛话未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捂着脸愕然的抬头,就见陶瑾沉着脸站在自己身前。陶瑾抿着准,双目皆是浓烈的怒火。 前世的仇恨,现世的恩怨,夹杂在一起,陶瑾气的浑身直抖,简直杀人的心都有。 陶宛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杀意,吓得一缩脖子。 你可以再骂一句试试,看我会不会直接将你的舌头割下来!陶瑾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 ☆、每个人的结局 陶宛心里害怕,却又不甘心在陶瑾手里吃了亏。当即大叫一声,疯了一样伸手去抓陶瑾。 盛歌和接欢见状连忙跑过去,一人抓着一条手臂,直接将陶宛控制住。 陶瑾步步逼近陶宛,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下打的极狠,直接将陶宛嘴角打出了血。 陶瑾!我要杀了你!!陶宛几乎丧失理智,疯狂的摆动身体往前冲过去。 两丫鬟吃不住劲,一齐将手放开。陶宛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也是一个寸劲,这一摔不慎脸朝地,直接将两颗门牙磕掉了。 陶宛疼痛不已,捂着嘴在地上翻滚。她似乎伤的不轻,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 陶瑾后退一步,冷声吩咐桑枝:还在这愣着做什么,将你们小姐送回清风阁去。左右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叫个大夫给她治治嘴上的伤。若是真的破了相,恐怕连个马夫都嫁不得了。 桑枝慌里慌张的往外抬人,陶宛却执拗的抓着门框不肯离开。她笃定了这场婚事是江氏和陶瑾的阴谋,刻意要将事情闹大,也是想趁机将陶庆天和戴氏闹出来,也好给自己找个做主的人。 江氏见她闹的实在太过,忍不住叹息一声,好言好语的劝说道:实话同你说了吧,今日这场婚事,其实早就已经知会过你父亲和祖母了。毕竟你也是陶家的血脉,若不是经过他们两个的同意,我又怎么敢私自做主。 陶宛满眼都写着震惊,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你骗人!我父亲一向那么要脸面的人,怎么肯同意这门下贱的婚事! 因为他怀疑,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江氏一句话,彻底堵得陶宛说不出话来。 容氏跟人苟且,肚子里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个主意本是陶宛当初给出的,本意是想叫她借机再杀回陶府。可不想事情败露,竟叫陶庆天连带怀疑起了陶宛的身份来。 尤其是当陶宛和蓝济川的事情又当众被人发现,陶庆天更是觉得脸面无光。极度厌恶之下,他本想直接将陶宛赶出府去,最后还是在江氏的劝阻下打消了念头。 毕竟陶宛双腿残疾,倘若真的赶出府去,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陶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算计了半辈子,最后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沉默了一瞬,陶宛忽然仰头一阵大笑。那笑声癫狂又尖锐,听的人不寒而栗。 陶瑾冷眼看着陶宛,生不出半点同情之心。前世这对母女将自己算计至死,到了这一世,终于都尝到了自己一手造成的苦果。 盛歌叫来两个仆子将陶宛抬了出去,一路上所经之处,皆是陶宛那可怕的笑声。 三日之后,蓝府果然依约过来抬人。江氏给陶宛准备了几样嫁妆,并着容氏房里留下的一些物事,都叫人从小门抬了出去。 除了江氏之外,陶府无一人出面送亲。府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有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二小姐已经出嫁。曾经人人爱戴的二小姐,就以这样惨淡的方式离开。 一个冬天过去,陶瑾终于帮助方夫人纂好了古琴谱。本想同李婧妩聚在一起再合奏一曲,无奈人家已经初为人母,整日忙着在府里带娃娃。 又听说方素鱼也已经定了亲,如今整日忙着和方夫人一起绣婚服,陶瑾只好悻悻作罢。 -- 第110页 蓝济景初为内阁首辅,终日忙的脚不沾地。期间倒是上府里来探望过几日,随着婚期的逐渐临近,也被江氏和陶庆天给拦在了大门外。 陶瑾不能出门,关在家里又见不到蓝济景,终于大袖一挥,也决定给自己绣一件婚服。 可偏偏这个时候,又被戴氏的病给绊住了脚。 自过年之后,戴氏已经足足将自己关在房里两个多月。期间不管陶庆天和江氏如何哀求,落花山居的大门始终未曾开过一次。 戴氏不见人,也不准院里的丫鬟出去。有人偶尔经过山居,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陶庆天担忧不已,最终叫人强行撞开落花山居的大门。 此时的山居里,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下人了。院子里落满了灰尘,萧条的仿佛鬼屋。 戴氏在主屋炕上躺着,整个人都团缩在一起。屋子里没有烧火,寒冷的如同冰窟一般。 陶庆天上前摸了戴氏一把,这才惊觉人已经快死了。当下便一阵慌乱,命人将陶瑾和大夫一并都叫过来。 陶瑾给戴氏行了针,又灌下一碗热汤,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这人才残喘着睁开眼睛。 虽然生命已近消亡,戴氏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缓了缓气息,叫丫鬟将她扶坐起来。 母亲!陶庆天泪流满面,哭着跪在戴氏身前。您可一定得好好的活着,这么些年,儿子还未给好好的您尽孝呢。 戴氏瘦弱的几乎已经皮包骨头,用枯枝一样的手握住陶庆天的手,近乎呢喃的交代道:我死之后,有两件事要交代给你。其一,是要将我的尸骨埋到戴家的坟墓里去不得跟你父亲葬在一起。 其二便是,要善待戴栾。要像对待自己亲哥哥那般,善待他。叫陶瑾认戴栾为义父百年之后,将他好好的安葬了捂着胸口狠狠喘息几下,戴氏目光灼灼的看着陶庆天,你、你能做到吗? 陶庆天万万没想到,自己母亲临死时竟然提了这么两个荒唐的要求。他满心不愿答应,可看在人之将死的份上,拒绝的话又不能说出口。 正当犹豫之际,就听刑婆极轻的咳嗽一声,而后对着陶庆天点了点头。 虽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陶庆天却本能的选择了相信。遂对戴氏点头承诺道:母亲放心,我答应您就是了。 戴氏这才满意,扭头将众人一一扫视,而后吩咐刑婆快、快去将戴栾带过来 少爷昨儿闹了一宿,好不容易才睡呢。老夫人您再等一等,人醒了就给带来。刑婆笑着安抚道。 陶瑾见她已是强弩之末,便将扎在脖子上的银子取了下来。戴氏喘息越来越快,努力抬手指了指门外,猛然闭上了眼睛。 母亲!陶庆天悲痛不已,伏在戴氏身边嚎啕大哭。 江氏眼眶通红,跪着哭了一会,扶着陶庆天起身准备后事。 正当众人打算离开之际,刑婆上前拉住了陶庆天的手,说道:厢房里还有一具尸体,你叫人也一并抬出去吧。 陶庆天大骇,震惊的看着刑婆子:戴栾他怎么了? 病死了。刑婆不欲多说,交代完事情,转身就去给戴氏守灵。 陶庆天带人冲进戴栾的房间,这才发现人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好在冬天天气冷,尸体还没有腐烂。 陶瑾闻到这房间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当即吩咐下人开始翻找。最终在床边一个木箱子里翻出了点珠的尸体,仍旧同淮安那时候一样,上半身完好无损,只缺失了下半身。 自己府里一下子出了三条人命,陶庆天的心情简直都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未免引起恐慌,当即吩咐下人将戴栾和点珠的尸体一起装进了棺材里。 江氏吓得手足无措,惶恐的拉着陶瑾问道:这、这点珠究竟是怎么死的? 传闻这世上有一道奇方,服用之后可以活死人,生白骨。不仅可以治疗天下奇症,且还能延年续寿。当年我跟师父学医的时候,曾在医书上看到过那药方子。 究竟是什么方子这般神奇。陶庆天回过头来,狐疑的看着陶瑾。 那方子倒是平平无奇,只一味引子十分霸道。乃是孕妇活着的时候从肚子里取出来的胎盘。连血带肉,生生吞下。戴栾之所以病愈,恐怕就是服用了这方子了。 陶瑾叹息一声,心情有些沉重的道:只是这方子一旦服用就不能停下,否则病情会反噬,时间长了,病人就会全身枯竭而死。 陶瑾指着戴栾那萎缩干瘪的肌肉示意:就如同他现在这样。 自从戴栾入府,她一直就在怀疑这件事。只可惜戴氏将人护的太紧,陶瑾根本无从查起。如今真相大白,虽然难以叫人接受,但好歹这凶手已经死了。 陶庆天本还觉得难过,叫这件事一闹,竟然连半点悲伤的心情都没有了。 戴氏等人的遗体只在府中停留一日,次日便派人运回了睢宁老家。而山居里的下人也都全部遣散,只余一个刑婆留了下来。 叫这丧事一闹,陶瑾和蓝济景的婚期也只得延后三年。 -- 第111页 陶庆天身为长子,自然也要守孝。便逢着这丧事的机会,直接给朝廷递了辞呈。 春天过后,陶瑾带两丫鬟去寺庙清修。逢着饥荒年间,时常也会带着两丫鬟下山行医瞧病。 转眼一过,就是三年。 这一日,陶瑾正在佛前抄诵经文,便看见盛歌慌里慌张的跑进屋来。 小、小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陶瑾一惊,连忙放下笔跑了出去。 狭小的寺庙门口,竟然站满了穿着官服的士兵。一个个都挎着绣春刀,手中牵着高头大马,那马脖子上皆系着红绸。 寺庙院中立着一顶八抬大轿,轿身裹着红布,轿檐上吊着四盏龙凤宫灯。 看见陶瑾过来,那些士兵连忙俯身跪在地上,高呼:属下参见夫人! 陶瑾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青碧色袄裙,长发用木簪拢着盘在头顶。在山野之间生活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扮。猛然出现在人前,就意识到场合不对。她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冷不防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的箍住了她的腰。 小娘子这是要往哪里跑?蓝济景声音戏谑。 陶瑾脸颊通红,咬牙跺脚的悄声道:我你叫我回去换身衣服行不行。 像陀螺一样将陶瑾转过来,蓝济景一本正经的道:嫁衣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轿子里。你若是想穿,一会可以在路上换。 我啊啊啊啊!陶瑾话未说完,就被蓝济景扛着扔进了轿子。 起轿起轿。蓝济景急不可耐的对着外面挥挥手。 裕盛掀开轿帘看了蓝济景一眼,嘲弄道:瞧你猴急的样儿,早这么一天也不能立刻就生出个胖儿子来。 蓝济景斜眼瞪了他一记,理直气壮的反击道:废话,谁娶媳妇不着急!本大人如今已经功成名就,就差这个媳妇就圆满了。 好歹也是当朝一品大员,瞧你那德行裕盛看不过眼,撇着嘴鄙视道。 一伸拳头将裕盛击退,蓝济景死死的抱住了陶瑾。 听说李婧妩老二都快生了?声音里止不住的委屈。 陶瑾伸手扯了扯他耳朵,没扯动。 算了,就这么抱着吧。 外面锣鼓喧天,轿子一路平稳前行。 两个人抱在一起,心情出奇的平静。那种安宁的感觉,不像是要成亲了,倒像久违的人是要回家了。 蓝济景躺在陶瑾腿上,兴致勃勃的把玩着她手腕上那串佛珠。 娘子,你信了这么多年佛,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一尊佛祖啊?蓝济景好奇的问道。 佛祖普度众生,信奉哪位都是一样的。陶瑾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来,戴在蓝济景手上。也笑着问:你呢,有没有信奉的佛祖? 当然有啊蓝济景笑眯眯的看着陶瑾,温柔的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的佛祖,就是你啊。 那我是你的什么佛呢? 大概是,送子观音? 迎亲的队伍欢快行进,未过多久,新郎官就被人从轿子里踹了出来。 蓝济景,今晚不准你进洞房! 陶瑾一声咆哮,吓得轿子外的士兵们抖了三抖。 全文完 ☆、番外一、恩恩怨怨 陶瑾怀孕三个月的时候,蓝济川将陶宛娶进了府中。明明是个妾室,却从正门迎进来,该有的礼数一分不少,甚至比给陶瑾的还要周全。 陶宛本就生的精致,穿上那大红的喜服,就像那宫画上的仙女似的。蓝济川牵着她的手缓缓在人前走过,羡煞了一众爷们。 姐姐清冷如腊梅,妹妹妖娆似牡丹,这样坐享齐人之福的美事竟然都叫他蓝济川一个人摊了去。宾客们眼红不已,纷纷扯着蓝济川灌酒。 陶宛叫丫鬟推着,始终寸步不离的跟在新郎的身后。她生来双腿残疾不能行走,但在这样天仙似的美貌面前,谁又在乎呢! 半个蓝府都在喧闹,唯有陶瑾的翠芳居格外冷清。 她本就不喜欢热闹,便是如今成了亲,身边也只留了两个贴身的丫鬟。 从昨日开始,陶瑾忽然就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肚子里没了东西,就开始吐苦水。折腾了一夜倒是好了,如今整个人就跟一团棉花似的,病恹恹的歪在枕头上,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盛歌心里担忧,哭丧着脸同陶瑾道:夫人身体这般难受,奴婢还是去请少爷过来瞧一瞧吧。别到时候真闹出个好歹的,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他又不是大夫,请来做什么呢!陶瑾摆摆手,强行将两个丫鬟撵了出去。 蓝济川想娶陶宛这个念头,似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是陶瑾回门的那日。晚间趁着蓝济川不在,容氏曾描言描语的提过一次。 陶瑾只当她又在发疯,几句话给怼了回去。毕竟她和陶宛是亲姐妹,二女嫁一夫虽然不少见,但是总归还是会叫人诟病。 陶瑾觉得这种想法简直就是荒唐的有些过分,不仅是她不肯,便是同蓝济川说,他断然也是不肯的。 陶瑾和蓝济川是打小的青梅竹马,在她的心里,蓝济川既是兄长,也是丈夫。这样双重的感情叫她依赖,更加觉得安心。她在陶府没有受过什么疼爱,唯独关心她的只有一个蓝济川。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将他当成了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 第112页 可是陶瑾万万没有想到,这唯一的依靠竟然也背叛了她。 成亲不到一年,蓝济川对她越来越疏冷,不仅言语上不再关切,乃至最后连家都很少回。 陶瑾意识到事情不对,曾多次追着蓝济川问缘由,可每一次,都叫他支支吾吾的推诿过去。 而后不知何时,府里便谣言四起,传言少爷又要娶亲了。所娶的不是旁人,正是夫人的亲妹妹。 这日陶瑾午睡,又听见有人在门外嘀咕。陶瑾大怒,自成亲以来头一次使了家法,将那两个嘴碎的婆子打的话都说不出来。这种杀鸡儆猴的做法果然奏效,府里一下子就清静了不少。 半月之后,陶瑾诊出自己坏了孕。她高兴坏了,有了这个孩子,蓝济川的心就能拢住了。可正打算将这喜事告诉蓝济川的时候,大伯母就带着媒人登了陶瑾的门。 小瑾儿,济川终日不回家也不是法子,你还是同意了他纳妾的事吧。自古这男子哪个不得娶个三妻四妾的,何况济川如今还是堂堂朝廷命官呢。你总是这么管着他,传出去要叫人笑话的。蓝家大伯母这话一出口,就叫陶瑾心凉了半截。 原来蓝济川这么久不回府,竟是在跟自己置气呢。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同自己正面说过这纳妾的事,怎地如今倒成了自己小气了? 陶瑾那时候心小,委屈的低着头抹眼泪。 蓝家大伯母便拉着她的手劝:你祖母说陶宛身体不好,嫁给别人家也指定得受气。倒不如嫁给济川,你是她的亲姐姐,小姐俩一起有个照应,这日子也好往下过。 陶瑾怔仲的看着蓝伯母:这成亲,真的是我祖母的意思? 瞧你说的,若不是她老人家开了金口,这种事谁又能同意?蓝家大伯母伸手一指那媒婆,笑道:就连着媒人,也都是你祖母指派的呢。 陶瑾疯了一样,当即就坐着车回了陶府。她要跟戴氏讨个说法,自小被扔在庙里十来年,为什么就连成亲了,都得将自己男人分一半出去? 蓝家的亲事可是自己外祖母当初指定的,她们凭什么再来掺和一脚?! 陶瑾到了陶府的门口,叫生生叫门房拦住了。 大小姐见谅,咱们府中要办喜事,可不准女儿回门探亲的。那门房看着陶瑾,就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进去禀报你们主子,就说我要见老夫人。若是见不到人,我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 门房见陶瑾满脸执拗,不得已只要进门禀报。陶瑾站到天黑,这才看见点珠提着灯笼出来。 老夫人叫奴婢给您带句话,这男人天生的花心,永远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蓝济川如今仕途正顺,凭着大小姐您一个,怕是很难拢得住他。现下叫二小姐嫁过去,那才是真正的帮了你,帮了咱们陶家。点珠站在门槛里,冷漠的看着陶瑾:你若是个知情趣的,立刻就滚回蓝府去。否则事情若是闹大了,蓝济川保不齐一狠心就将你休回来。届时咱们陶家可再也容不下你了。 点珠一席话说罢,就当着陶瑾的面狠狠关上了大门。 陶瑾就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扔进滚水里煮了一回,满腹的委屈,满眼的泪水。本想仰头痛快的哭上一回,可是这一张嘴,竟然就笑开了。 哈哈哈哈蓝济川蓝济川竟然要纳妾,啊哈哈哈一边笑着,一边任由热泪洗刷着冰冷的脸颊。 她才成亲不到一年,他竟然就变了心。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呢! 盛歌和接欢吓坏了,连忙将陶瑾搀扶上了马车。自那日开始,陶瑾便一日日的消沉了下去。 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音乐声,陶瑾苦笑着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从今日开始,只有你能陪着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