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陛下重生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和陛下重生了》作者:挽剑添星【完结+番外】 文案 高亮:女主性格前期很疯批,她被挚亲背叛,心态上很难接受,整个人都处在有些疯狂的状态里。 男主前期是有点傻白甜,孩子虽然聪明但是打小性子软,不过绝对不渣,后面经过社会的毒打之后就不傻了。所以如果雷的小可爱,可以避雷~ 杜楚澜十六岁被送进宫中做了裴井修的皇后,彼时的大宁,皇家,杜家,齐家三足鼎立。 先帝去的急,新帝幼年登基,朝政被辅国大臣齐鹤鸣一手把控,杜家不甘心,便仗着权势让杜楚澜坐了这后位。 杜楚澜求得是杜家的地位,裴井修求得是做个真正的皇帝。 俩人你死我活斗了十年,却双双亡于那壶出自齐鹤鸣,但是由杜家递进宫的鸩酒。 裴井修败了,他没想到杜齐两家联手,置他于死地。 杜楚澜也败了,自己为了杜家辛苦筹谋十年,最终只落得了个弃子的下场。 毒发之时,杜楚澜感觉到裴井修用力的拉着她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说“皇后,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厮守终生了。” 上天垂怜,俩人再次睁眼却看到了大婚时的对方,也瞬间明白了对方未说的际遇。 ---------------------------------------- 杜楚澜面色带笑,语气温柔:“陛下,喝汤” 裴井修眨了眨眼,又把碗推回去,不动声色,“还是皇后用吧。” 杜楚澜翻了个白眼,“这次没下毒!” ------------------------------------------ “ 皇后,若我此战一去不归,这大宁便托付给你了。” “陛下放心,若真如此,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定保这大宁国泰民安,只求陛下在那黄泉路上等等我,我们,总归要一起走才好。”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楚澜,裴井修 ┃ 配角:我在皇宫追星,恶夜燃光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帝后联手政斗 立意:做人,当无愧于天地。 第一章 却也算,青梅竹马,厮守终生了…… 若你问,杜楚澜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会告诉你,她是仁厚温良,母仪天下,仙女儿似的皇后娘娘。 也有人说,她是那眼泛绿光的恶狼,阴冷狠辣的毒蛇。 而裴井修会同你说,这是个可怜人。 “可怜?陛下说的是臣妾啊?还是陛下自己?” 说话的女子一身的尊贵,只是那有些凌乱的发丝,显示出此刻的诡异气氛,她秀丽绝俗的脸上,也带着些说不清的疯狂。 “朕与皇后,又有何分别?”一身明黄的帝王此刻到没了平时的淡漠,难得的和自己的这位你死我活斗了十年的枕边人,说了真心话,“我们,皆是输家。” “陛下,娘娘,二位莫说了,快快喝了这酒,老奴也好去交差。” 这房里的第三个人,却已经等不下去了。 他一开口,原本看着彼此的俩个人都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杜楚澜神情里皆是嘲讽,裴井修却与她不同,倒像是释然。 “你算个什么东西?”杜楚澜咬着牙,“不过是条狗罢了。” “娘娘怎么骂老奴,老奴都受了,”那老太监也不恼,“终归,活下来的才是赢家。” “活的像条狗一样?” “那也是活着,能喘口儿气。”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们死了,你如何还能活着?”杜楚澜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老太监的面前,纵使到了这步田地,依旧盛气凌人,咬着牙发出的气音,更显狠辣,“你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老太监神情有那么些慌乱,但很快就克制了下来。 “娘娘说的再多也无用,快些喝了吧,没有人能来救娘娘了,您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了,娘娘也莫要让她等久了。”那老太监托着食案,那上面有两个杯子,用来索命的,“老奴是万万不想从外面叫人进来,要是动上手了,也有损娘娘的体面,您说是么?” 杜楚澜一只手握拳,一只手拿过了杯子,她知道,没有人来救她。 因为能救她的人,就是要杀她的人。 杜楚澜接过了杯子,那老太监连忙上前几步,把另一个,递到了裴井修的手边,裴井修接过杯子,还同他笑了笑。 老太监见这笑容,心里涌上了说不清的愧疚,但还是退了下来,他也没路可退了。 “陛下可知,为何是我这个从小养在外面的女儿能坐上这皇后的位置?而不是我二叔家那人人夸赞,明媚如朝阳的妹妹?”杜楚澜转身,看着裴井修,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不是因为我得祖父的宠爱,而是因为我不受宠爱。” 所有人都羡慕杜楚澜被娘家宠爱,连皇后的位置都送到她手边,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 “这宫中,齐家的女儿快人一步,已是贵妃,陛下的母亲,当今太后娘娘,那也是齐家人。” “只要有脑子就能想到,进了宫,定是一番厮杀,明枪暗箭,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我那祖父,如何舍得让我那个从小养在身边,如花似玉的堂妹来受这个苦。” -- 第2页 “我那天真烂漫的堂妹,进了宫,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被吃了个干净。” “所以,是我成了皇后,因为我狠毒,因为这杜家的女儿里,只有我是吃人的!” “我为了杜家,辛苦筹谋了十年,”杜楚澜越说越激动,“这十年来,没有一日睡过安生觉,我将杜家放在了自己的前面,最后却只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她走到了裴井修的面前,拿着酒杯的手上,都可以看到青筋。 “最后,杜悟乾竟然和齐鹤鸣联手,置我于死地?” “可笑么?讽刺么?我的人生,却只是个笑话!” 说完这些,她不要裴井修的反应,又转身看着那老太监。 “你也帮我给你身后的人带句话,这阴曹地府里,我等着他们。” 一字一句,声如泣血。 说罢,她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裴井修没说什么,只是立刻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仿佛是怕在那黄泉路上,慢了杜楚澜一步似的。 毒发作的很快,没多久杜楚澜就觉得意识模糊,那心口仿佛有千百根针刺着,她咬紧了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恍惚间,杜楚澜感觉到裴井修用力的拉着她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说“皇后,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厮守终生了。” 可真矫情,罢了,终归黄泉路上不是独自一人,也是好的。 这是杜楚澜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再接着。 她就睁开了眼睛,与躺在身边的裴井修四目相对。 只是面前这人,一下子年轻了不少。 “这是,做梦么?” 所以,之前的种种皆是黄粱一梦? 可何故有梦境能来的那般真实? 杜楚澜立刻坐了起来,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这里的一切,和记忆中,当年她大婚当时,一模一样,就连裴井修,都与当年一模一样。 她立刻下了床,光脚跑到镜子前,不敢相信的捏了捏自己的脸。 此刻的自己,也都和大婚那晚,一模一样! 梦? 还是那些人的阴谋诡计? 不对,那些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将人的模样也变了? 难道,还是梦?那一切种种,只是她紧张下的噩梦一场? 她转头去看裴井修。 他和以前一样的脸,不,有哪里不同。 是哪里? 就在这时,裴井修朝她笑了一下。 杜楚澜与他四目相对,却一下子懂了,俩人都懂了,对方眼里那未说出的话。 这不是梦,而是他们,重活了一次。 怕是老天,也都觉得他们可怜吧! 杜楚澜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她一步步走回床边,心里的疯狂无处排解,于是拉过裴井修的领口,狠狠的咬了上去。 裴井修楞了一下,然后下一瞬就将她拉了过来,压到了身下。 衣裳翻滚,意乱情迷。 他们不像在洞房,倒像是要把彼此拆吃入腹,最后是还是裴井修将杜楚澜压在了身下,咬住了她的后颈。 而他的肩膀上,是可见血的咬痕,背后的抓痕也都渗着血。 俩人都没有喊痛,而是沉醉在此。 仿佛这样证明,他们还活着! “劫后余生,原来是这种感觉,”一切结束后,裴井修将杜楚澜拥在怀中,满身大汗也不嫌黏腻,“到底是上天垂怜。” 杜楚澜微微喘着粗气,轻轻的笑了两声。 “怎么了?”裴井修将她翻了个身,与她面对面. “我一直没有问过陛下,你想要什么?”杜楚澜还是在笑着,发自内心的笑着,笑的甚至有些诡异。 裴井修楞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想让这大宁的每个百姓,有衣穿,有饭吃,有房有田,有家可归,有人可念。” “想让这大宁,众生平等。” 他说起的时候,仿佛想到了那个景象,嘴角都带上了笑意。 “天真,”杜楚澜冷笑了一下,“这世上本就不公平,小人物命如草芥,上位者的一根动动手指,多少人就会丢了性命,陛下何故如此幼稚” “而且就是陛下,怕都是身不由己吧?” 裴井修没有因为杜楚澜语气里的嘲弄而生气,他还是笑着,将自己的江山蓝图说与她听。 “用我这命搏一搏,纵使失败,也问心无愧。” 杜楚澜倒是被裴井修这一想法震撼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想的不是开疆扩土,想的不是名垂青史,唯一所愿,乃是万民所安,众生平等。 不,万民所安,本就该是帝王根本! 只是,这么多年,杜楚澜在这阴谋诡计里沉浮,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 杜楚澜自己,在十年的后宫争夺里,迷失自己,但裴井修,却依旧保持了初心,何其难得。 “你倒是个好皇帝。”杜楚澜收起了言语里的打趣,神情严肃,“你该坐这皇位。”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杜楚澜声音悠悠,“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祖父送去了天门宗,你大概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他在天山之巅,长年飘雪,一直都很冷。” -- 第3页 “那时候,将我养大的宗主就常说,上位者,当以万民为本,要将每一个人性命都放在心上,切不可将普通人的性命视如草芥。” “可在这阴谋里十年,我倒是将这些都忘了。” “这么多年,你也不曾害过无辜之人。”裴井修轻抚上杜楚澜的脸,将她皱着的眉头抚平。 裴井修的话,让杜楚澜从新打量这个自己提防了十年的男人,她知道,这不是个无能之人,只是年幼登基,空有帝位,但无权利,多年来,只能在杜家和齐家之间,艰难求一个平衡。 裴井修是个聪明人,杜楚澜一直都知道,但她没想过,他聪明至此。 也许这么多年,裴井修才是将这一切看的最清楚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个傀儡,所以十年来表面示弱,与人周旋,等待着反击。 也恰恰他是个聪明人,所以知道这有多难,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他能豁达的接受自己的结局。 这样的人,比那齐鹤鸣与杜悟乾,更适合做皇帝,这大宁,也只有在这样的人手里,才有未来。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杜楚澜的心里发芽。 “你要同我合作么?”她发出邀请,“你求天下太平,我求报仇雪恨,各取所需,如何?” “如今,你独自一人,就连太后都偏着自己娘家,将你这亲儿子视若傀儡,而我不一样,我身后是杜家,不管十年后如何,现在的杜家和齐家,那是对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裴井修面上淡淡的,“是么?” “我就知道陛下是个聪明人。”杜楚澜点了点头。 “你要怎么做呢?”裴井修问。 “做我想做的,”杜楚澜笑了,那种带着疯狂的笑意。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裴井修追问。 “你?”杜楚澜挑眉,轻轻抚摸裴井修的胸膛,声音柔和却诡异,“也一样,做你想做的。 第二章 交锋 第二日一早,裴井修身边的大太监吴万全就带着人在长阳宫外等着了,眼瞅着太阳升了上来,该给太后请安去了,才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轻声的唤了两声陛下。 里面人应答的速度,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快。 跟着杜楚澜一起进宫的紫钤姑姑,立刻带着小侍女们鱼贯而入,等裴井修和杜楚澜穿好了衣裳,梳洗好了,吴万全这才弯着腰走了进来,这里只有皇帝,想来皇后该还在内殿。 长阳宫的各处,吴万全再熟悉不过,这里以前就是皇后寝宫,后来新帝登基之后就空了出来,原本按照太后娘娘的安排,该是她的表侄女儿,如今的贤贵妃入主后位,谁曾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镇国公府的姑娘最终成了皇后。 为此太后还故意置气,将长阳宫的各处降了个档次,如今的皇后寝宫,其实还不如贤贵妃的寝宫来的华美。 这事,吴万全也知,因为这一切,皆是经他手做的。 他虽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但其实更是太后的心腹,太后将他放到皇帝身边,也有监视的意思。 “母后可起了?”裴井修的话打断了吴万全的思绪,他赶紧收起心神回答是。 裴井修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吴万全虽是个阉人,但没有传唤,也不得进女眷内殿,所以就站着等着。 吴万全对杜楚澜很是好奇。 杜家说起来,那真是世代显赫,如今的杜家,当家的是镇国公杜悟乾,杜悟乾的母亲是已仙逝太皇太后的胞妹,杜悟乾也是一代英雄,他的父辈奉旨开疆扩土,他则是用一场场举世闻名的战役镇守边疆。 如今杜悟乾坐镇京中,西边是他的嫡次子杜玄镇守,北边是他的庶子杜翌镇守,可以说,这大宁国境线的安危,是杜家说了算。 按理来说,这大宁该是杜家一家独大才对,但偏偏杜悟乾的嫡长子,杜楚澜的父亲杜君,是个公认的浪荡子。 杜悟乾将嫡长子留在京中有意培养,却让齐家钻了空子,先帝娶了齐家的女儿,从而偏宠齐家,齐家也顺势而上,不到二十年,已经可以和世代显赫的杜家斗一斗了。 因着杜家在后宫毫无势力,先帝去的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留下口谕,让齐鹤鸣辅政。 也就是这时候,杜悟乾才惊觉,不能再将后宫之主的位置,让给齐家了,所以才费了一番力气,将杜楚澜抬上了后位。 吴万全之前也只见过杜楚澜两三次,只知道是个秀美绝俗的姑娘,但杜家的姑娘里,最有名的却不是她,而是她堂妹,杜玄的嫡幼女杜楚汐。 杜楚汐从小习武,本就与别的姑娘不一样,哪怕是在深宫,吴万全都知她大名,艳冠大宁,意气风发,嫉恶如仇,最出名的还是她将那当街调戏姑娘的礼部尚书嫡子揍了一顿,声名大振。 相比之下,杜楚澜就低调的多,她不常出府,也没什么事迹,据说早些年,是养在乡下的,她的父亲杜君,倒是花花故事满京中,比她有名气的多。 但杜楚澜是好看的,这一点吴万全只见过两次,都不得不承认。 杜楚汐美的像是太阳,那杜楚澜就像是月亮。 她清秀绝俗,不似杜楚汐那般夺目,但让你难以忘怀。 吴万全记得,自己去国公府宣旨,杜楚澜抬头的那一刻,他都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在深宫中活下来呢? -- 第4页 他叹息的摇了摇头,说一句红颜薄命。 话音刚落,那红颜就走了出来。 吴万全抬眼看,再道一句可惜,这样一身仙气儿的姑娘,就要蹉跎在这深宫里了。 他原本以为杜楚澜不记得他,谁曾想杜楚澜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那眼神,竟让让他这个.老.江.湖,都打了个寒战。 “吴公公?”杜楚澜轻问,听不清情绪。 “是,”吴万全弯了弯腰,“是小的。” “啊,”杜楚澜托着长长的音调,然后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衣袖,“久闻大名。” 吴万全抬头看杜楚澜,只见她似笑非笑,眼里的神情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能有的,心下大惊,怕是自己一直以貌取人,看错这位皇后娘娘了。 “走吧,别让太后等急了。”裴井修淡淡的开口,也不去看杜楚澜。 吴万全心下又想,这怕是帝后关系不和。 杜楚澜没再说什么,一行人就往福宁宫走。 结果到了太后宫门口,又被拦了下来。太后身边的邱嬷嬷说,太后还未起,让她们在门外等一下。 吴万全下意识的看着杜楚澜,这是太后给的下马威,他想看看这位皇后娘娘,怎么接。 裴井修却是先开口说,“无妨,母后可是身体不适?” “太后娘娘这几日太忙,累着了,不过吃了几副汤药,好多了。”邱嬷嬷立刻换了笑脸,亲切的对着裴井修说道。 裴井修了然的点了点头。 杜楚澜却不客气的冷笑了一声。 其实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上辈子俩个人在福宁宫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如今不过再体会一次罢了,而且就在刚才,吴万全都说,太后已经起了。 “皇后可是有什么意见?”邱嬷嬷听到她的冷笑,立刻不悦的转身看她。 她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和太后一起长大,这后宫中,就是皇帝,也对她客客气气,还没有人敢当面嗤笑她。 “意见倒是没有的,”杜楚澜懒懒的笑着,“只不过是心疼陛下,虽然时辰还早,但这太阳,确实有点晒人。” 说罢,她还拿手挡了挡太阳。 “皇后娘娘这话,是要将我大宁的礼数,全然不顾了,”邱嬷嬷冷笑了一下,不满的看着杜楚澜,“百善孝为先,太后娘娘身体不适,迟些来也是情理之中,陛下高德,体恤娘娘,怎倒是让皇后不悦了?” 言下之意,皇帝都没说什么,容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杜楚澜还是笑着,显得邱嬷嬷像个笑话。 “邱嬷嬷这就误会本宫了,本宫只是怕母后知道我们在门外等着,着急上火,”她说话慢悠悠的,语气倒是诚心,“别我们一片孝心在外面等着,让母后急到了,到时候要是好心办了坏事可如何是好?” “你!”顾嬷嬷瞪大了眼睛,杜楚澜此刻在她眼里,分外荒唐,她气结,一句话都说不顺。 “嬷嬷也别急着了,您是母后身边的大红人,说句不好听的,狗仗人势,本宫也要看高看嬷嬷两眼的。”杜楚澜捂着嘴笑了笑,面上客客气气,语气嘲讽十足。 说完她又然后转向了裴景修,行了个礼,“陛下,那臣妾就先回了,若是母后醒了,您差人来叫臣妾一声,臣妾定不耽误分毫,恭恭敬敬的来敬这一杯茶。” 说完,她不管神色各异,表情精彩的众人,转身就走,紫钤姑姑拉了她两下,被她甩开。 她白,要比所有人都白,嘴角带笑看你的时候,分外高贵,长长的金绣裙摆,衬的她格外的不可一世。 杜楚澜身边的侍女若桃,看了看裴井修,还是小跑着跟上了自己的姑娘。 吴万全心下诧异,这个皇后娘娘,看来是不好惹,但他又转念,太后娘娘,那是更不好惹。 杜楚汐是如今的大宁第一美人,之前这名号,却是属于齐太后的,齐太后一进宫就受独宠,哪怕是她害的几个妃子失了孩子,先帝也只是关她禁闭,没多久又会复宠,可以说这皇宫,除了先帝,也就是齐太后说了算了,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先帝去后,裴井修登基,但他只有名,没有实,前朝杜齐两家争权夺利,后宫齐太后一言堂,这样的情形下,这位才碧玉年纪的皇后娘娘,又能做些什么呢? 吴万全笑着摇了摇头,不得齐太后喜爱,又和皇帝不交心,空有清高,怕是凋零的命。 邱嬷嬷黑着一张脸看着杜楚澜的背影,双手握拳,强压下怒气,转头笑着将裴井修请进了宫门。 裴景修一进门,就看见太后打扮精细,正和身边坐着的贤贵妃说着话。 邱嬷嬷添油加醋的把刚才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太后越听脸色越黑,最后狠狠的摔碎了手里的杯子。 “好大的架子,”她一时语塞,这个说了好久才缓过来,“哀家倒是不知,谁给她的胆子!” “母后,您消消气,”贤贵妃齐沅连忙给太后顺气,“我听闻,杜楚澜从小是养在外面,八岁那年才回了京,到底不是正经大家闺秀的教养。” “这样的人,如何能治理好这后宫,”太后一拍桌子,“皇帝,她刚入宫就如此嚣张,以后又当如何?难道哀家以后要仰她鼻息不成?当真是荒唐。” “母后,您又何故为难她呢?”裴景修叹了口气,一脸为难,“说到底,她是镇国公府的女儿。” -- 第5页 下面的话,裴景修没说,但太后已经是知道了。 镇国公府,手握重兵,朝中党羽无数,就是齐家,都只能是勉强斗一斗。 简单来说,惹不起。 “这是后宫,可不是前朝!”太后眼神狠辣,“她杜家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 裴景修眼神只是那么一转,已经懂了太后的意思,于是他顺着说,“那定是母后做主的,朕与母后,必是一心的。” 太后看着裴景修笑了笑,很满意自己这个儿子的乖顺。 “丽花,你让人往外捎个口信,把这事告诉鸣儿,让鸣儿找人在朝堂上参她一本,最好连着她杜家一起骂,”齐太后眼神阴冷,“这丫头到底是嫩了点。” 邱嬷嬷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杜楚澜四面楚歌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笑。 而那边的杜楚澜,回了宫将紫钤姑姑拦在了外面,让若桃陪着她小憩了一会儿,她头疼的厉害,心中像是有一团火压着,难以纾解。 这样的情绪在看到旧人的那一刻,越发明显,挠的她难以喘息。 若桃看着她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样子,更是吓坏了,一步不停的守着她。 杜楚澜就这么握着若桃的手,睡了半个时辰,接着太后就传了她去敬茶了。 说是敬茶,杜楚澜却在太后的福宁宫,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要不是她自个儿起来,怕是还要继续跪下去。 “哀家,让你起来了?”太后声音低沉,但还是极力克制自己, “皇后好大的威风!” “儿臣以为,母后茶也喝了,跪也跪了好一会儿了,该消气了。”杜楚澜说的很恭敬,“也怕一直跪着,母后心疼。” 她这厚颜无耻的样子,让齐太后简直大开眼界。 “镇国公府就是这么教姑娘的?”齐太后嘲讽到,“礼数全无,飞扬跋扈,不知长幼尊卑这四字可识得?” “自然是识得的,”杜楚澜毫不介意,“儿臣知母后生气,但儿臣也有话说。” 杜楚澜越说越委屈,裴井修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楚楚可怜。 “儿臣知道,这后位,母后是想留给自己的侄女儿的,所以儿臣进了宫,注定得不到母后的喜爱。” “今个儿来敬茶,母后故意推托也是想让儿臣涨涨规矩,这都是应当的,” “你在说什么!”齐太后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她伸手想制止杜楚澜,杜楚澜这话,明显是在说自己小肚鸡肠,仗势欺人。 但杜楚澜丝毫不理会,继续说着自己的。 “可儿臣不能让陛下跟着一起在外面站着啊,”杜楚澜看了眼裴井修,接着又看向太后,语气更加真诚,“这是陛下,是皇帝,母后的做法,不是将陛下的脸面全然不顾么?” “何况如今这太阳,从早上开始,就毒的很了,儿臣实在是心疼。” “陛下孝顺,自然不会说什么,母后也不过是在气头上,所以儿臣就自作主张了,”杜楚澜越说越哀怨,“只是没想到,母后如此生气,而且如此耿耿于怀。” 杜楚澜这一番话,可谓是极其阴阳怪气,但偏偏她的样貌,又让她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真情实意。 齐太后说她不知礼数,没有教养,她反手就讽刺齐太后没有脑子,心胸狭隘。 齐太后怎能容她。 杜楚澜大婚的第二天,就被禁了足,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第三章 先发制人 长阳宫旁,有一颗高大的菩提树。 烈日曝晒之下,知了叫的越发大声,几个太监正小着声音,捕蝉。 长阳宫里,紫钤对着杜楚澜,苦口婆心的说教。 “娘娘,这皇宫可不是家里,怎的由着性子来?” “那是太后娘娘,她让您等着,您就得等着。” “您如此驳她面子,也落不下好,还让国公府跟着蒙羞。” “蒙羞?”杜楚澜原本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突然睁开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紫钤姑姑,“你说我让国公府蒙羞?” 她的眼神太过哀怨和愤怒,看的紫钤姑姑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杜楚澜猛的站了起来,还吓了若桃一跳。 “你说我,让国公府蒙羞?”她这话一字一句,一步步的朝着紫钤逼近,“啊?” “姑娘,姑娘,”若桃连忙上前拉住杜楚澜,不明白一直温柔的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暴怒,“消消气,姑姑不是这个意思!” 若桃的父母是国公府的家仆,她是在杜楚澜八岁回府的时候,成了杜楚澜的侍女, 那时候她也才十岁,做事情笨手笨脚,胆子还小,府里的人都嫌弃她,说她是个草包,只有阿爹阿娘不嫌弃她,后来杜楚澜回京了,点名要她,她很开心可以伺候仙女一样的大小姐。 但哪怕她斗志昂扬,依然笨手笨脚,梳头不会,端个水盆都能打翻,有一次端着一杯热茶手一抖全都浇在了杜楚澜的腿上。 自家的大小姐疼的眼睛泛红,还将吓哭的她抱在怀里,说没事没事,然后对着国公爷说是自己没拿住。 这样的温柔的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 杜楚澜被若桃拦着,下意识的转头看她。 那通红的眼眶和眼里看不出的情绪,吓得胆小的若桃瞪大了眼睛。 “姑..姑娘?”若桃的手还是没松,只是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小了很多。 -- 第6页 杜楚澜看着若桃,空着的手在衣袖里握拳,然后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又变成了往常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没事,别怕,我只是头疼的很,”杜楚澜没有去管紫钤,而是反手握住了若桃的手,“那蝉叫的我头疼。” “姑娘头疼么?”若桃赶忙拉着杜楚澜坐了下来,拿起扇子给她扇了起来,“我就说,姑娘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我还以为是姑娘紧张没有睡好。” “而且刚刚跪了那么久,中午就喝了绿豆汤,这怎么受得了呢?” “姑娘现在想吃些什么?” 若桃哪里还记得刚才说的什么,满脑子只想着给自己姑娘吃点什么。 “娘娘!”紫钤姑姑还是不放弃,“您该去给太后娘娘赔礼。” 杜楚澜皱着眉看向紫钤姑姑,但她还没开口,若桃就已经不平了。 “这事明摆着是太后不对,怎的还要让我们姑娘去赔礼,姑娘都跪了一个时辰了!” “那是太后,太后说什么都该做。”紫钤不太看得上若桃,“你这个笨丫头,这是伦常!” “什么伦常不伦常,”若桃不服,“我是笨,但我知道要讲理,怎么还能仗势欺人呢!” “什么叫仗势欺人,这都是应该的!”紫钤姑姑嫌弃的看着若桃,“不知道怎么让你跟着进了宫。” “什么叫不知道我怎么进了宫,我从小就是跟在姑娘身边的,我这辈子都要跟在姑娘身边!”若桃一点都不怕紫钤姑姑,说的底气很足。 其实她很胆小,但是杜楚澜总是给她做主,以前府里有人欺负她,她就躲起来偷偷的哭,有一次大少爷房里的丫鬟欺负她,泼了她一身水,她的阿爹阿娘都只能偷偷掉眼泪。 但这事不知道怎么被杜楚澜知道了,杜楚澜不顾自己哥哥的面子,将那两个丫头抓了来,让若桃往她们身上浇水。 若桃刚开始不敢,杜楚澜就握着她的手泼水,还放言,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若桃,她必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次闹得很大,大少爷不满,将这事捅到了国公爷跟前,若桃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情形,但那日之后,那两个丫鬟就被卖出府了,自己的姑娘被罚抄了两本书,但自己没有受到一点波及。 大概就是这样的溺爱,只要杜楚澜在跟前,若桃说话就很有底气。 “我不与你说,”紫钤姑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但看向杜楚澜的眼神又不自觉的怯了怯,“娘娘,这事要是太后传出去,对您和国公府的名声都不利。” “我头疼的厉害,姑姑莫要说了,”杜楚澜不耐烦的看了眼紫钤姑姑,“姑姑就先去歇息吧,剩下的,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紫钤还要说什么,但是杜楚澜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了,她只能跺了跺脚,转身出门。 “姑娘,要不再吃点吧?”若桃一边给杜楚澜扇着扇子,一遍关心的问,“饭还是要吃的。” “你饿了?”杜楚澜睁开眼,宠溺的看着若桃,“你这么能吃,定是饿了。” 若桃皱了皱鼻子,“才没有,我一点都不饿!” 话音刚落,她的肚皮特别配合的叫了两声。 杜楚澜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了,让小厨房上菜吧。” “哎!”若桃心花怒放的小跑去传膳。 杜楚澜看着她的背影,也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上辈子,她输的不明不白,唯有一点可以知道,若桃为了她是可以不要命的,这辈子怎么也要宠着她,给她一个让人艳羡的人生。 其他的人? 那就要看看,谁活的长了。 包括,这位打她进宫,才被祖父派到身边的紫钤姑姑。 “姑娘,姑娘,”不一会儿,若桃又小跑了进来,“姑娘。” “你可慢点,摔了又要哭鼻子。”杜楚澜看她急急忙忙的都慌。 “太医来了!”若桃哪管这些,“可是我问了紫钤姑姑,我们都没有叫太医。” “嗯?”杜楚澜不明白。 “太医说,是我们长阳宫差人唤他的!” 杜楚澜手指轻拈,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个太医。 她想让太医稍等片刻,然后起来梳妆,将脸上的胭脂水粉用水洗了去,一夜未睡的脸上还是有些许憔悴。 杜楚澜坐到了外室的榻上,然后传了太医。 她原本以为该是太医院那胡子花白,还很啰嗦的苏太医。 但进来的这位,不仅年轻,还很俊秀,杜楚澜立马就认出了这是苏太医的嫡长孙,苏航,今年刚进的太医院。 上辈子的他对苏航倒是有些了解,因为若桃很喜欢这位相貌优越的小苏太医。 杜楚澜现下看了看若桃,只见她在见到苏航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然后开始不停的偷瞄了他。 杜楚澜虽然面无表情,但心底还是觉得这很有趣。 “娘娘不知是哪里不舒服。”苏航低着头,不和杜楚澜对视,这是规矩。 杜楚澜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微弱的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跪的久了,这膝盖疼得很。”她有气无力的开口,再加上昨晚一晚没睡,洗净脸之后,有些憔悴,说的话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本不愿打扰太医,但实在是难受的紧。” 苏航这时才抬头看了眼杜楚澜,像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很是吃惊,但只是看了眼杜楚澜,立刻再次低下了头。 -- 第7页 他的惊讶,倒是让杜楚澜心里有了些眉目。 接下来苏航的所作所为印证了杜楚澜的想法,他帮杜楚澜把了把脉,接着说是跪的久了伤了膝盖,然后给杜楚澜配了两副外敷的药就走了。 他一走,若桃就急了。 “姑娘腿痛怎么忍着?该跟我说才是啊!” 杜楚澜没立刻回答,而是让她派人去拿药,然后关上了门。 “别急,我腿不疼,”杜楚澜觉得重生之后,一切都有意思极了,“对了,你派人去请皇上,就说…” 杜楚澜想了一下,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伤了腿,疼痛难忍,哭着喊着要见皇上。” 若桃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站在那里。 “乖,听话,等得空了,再说与你听。” 若桃这才点了点头,杜楚澜说什么她都是信的,在府里的时候,她的姑娘就待她极好。 她转身就往外走,没走两步杜楚澜又喊住了她。 “你让紫钤姑姑去,知道么?” “嗯!”若桃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裴井修陪着太后用了午膳,然后说这话,大婚前一日开始,三日不用上朝,今日正是第三日,他还算得空。 “皇帝,接下来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太后喝了口茶,她午膳用的少,被杜楚澜那么讽刺了一番,哪里还有胃口。 “母后,可是这么做,会不会?”裴井修有些为难,“要是镇国公有意刁难,怕是不好收场。” “他杜悟乾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后宫,”齐太后志得意满,“只要我们先发制人即可。” 齐太后看了眼裴井修,笑了笑,“明日早朝,就会有人参皇后一本,到时候她就百口莫辩,杜悟乾就算不满,也只能忍着。” 后宫的手段,齐太后见的要比杜楚澜见的多了,黑白对错,原本就是位高者说了算。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的小太监弯着腰进来,吴万全立刻迎了上去,听了小太监的话,脸色也不好了起来。 “怎么了?”齐太后见他如此,开口问。 吴万全先是看了眼裴井修,然后才开口。 “长阳宫派人来说,皇后娘娘腿疼,哭着喊着要见皇上。” 这话吴万全说的就有点打怵,也是实在小看了这个皇后娘娘,她竟然敢在这个时间火上浇油,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太后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了起来。 “母后,那儿子就去看看吧。”裴井修叹了口气,满是对杜楚澜的无可奈何和不情愿。 “她哪里是要你去,她是在给哀家上眼药,我倒是真的小看这个人了,”齐太后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去看她才是着了她的道,吴万全,你亲自去告诉我们这位皇后娘娘,皇帝政务繁忙,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儿女情长,也让她好好想想,何为体面!” 吴万全点了点头。 裴井修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御书房。 可还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告诉吴万全,杜悟乾的嫡长子,杜楚澜的父亲杜君请求面圣。 吴万全心下诧异,这一天的事情,可真的太多了,他立刻将此禀告裴井修,然后又让自己的手下去通知太后。 裴井修立刻点头,还嘱咐将杜大人请进来。 杜君这人,生的一副好皮囊,其实是个胸无大志,只喜爱玩乐的浪荡子。 这次他一进御书房,话都没说,直愣愣的就跪下了。 第四章 面目全非 杜楚澜还没被参一本,杜君负荆请罪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敬茶被拦门外,之后又在福宁宫跪伤了膝盖,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成了京中达官贵族间的谈资了。 左右也没用了半天的时间。 齐太后原本就不满杜楚澜为后这件事,为这传言谈资增加了可信度。 齐太后此刻再说什么,倒像是泼脏水了。 紫钤为此长舒了一口气,杜楚澜倒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说若桃?若桃还在想着白日里的小苏太医,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这原本该有一场危机。 齐太后气的牙痒痒,也自觉是小看杜楚澜了,没想到自己倒是被先打了一拳,在吴万全调查下得知,长阳宫那位紫钤姑姑,往外传了消息,心下更是记住了这个人。 当天晚上,裴井修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杜楚澜一个人,她坐在镜子前面,甚至没有给裴井修一个眼神。 裴井修仿佛是习惯了,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刚从福宁宫来,因为那些流言,齐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今日你父亲进宫了,原本是想让他见见你,但他回绝了。”裴井修卸下一身的疲惫,靠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看着杜楚澜的背影。 就算是背影,也是好看的。 很多人都说,杜楚澜的堂妹杜楚汐艳冠大宁,倾国倾城,相比较下,杜楚澜美如秋水,但却冷淡,总归不那么热烈。 但裴井修知道上辈子的杜楚澜,看似冷淡,但心肠确实热的,是软的,上辈子他们之间是不死不休,但他在朝堂被欺负狠了,杜楚澜也会不忍,帮他制衡一下局势,让他喘口气。 “知道的,”杜楚澜的话打断了裴井修的思绪,“早就传遍了。” 裴井修无奈的摇了摇头,杜楚澜这话,倒是真的让你接不下去。 -- 第8页 “腿可还好?”他继续问。 这话一说,杜楚澜才慢悠悠的转了过来,脸上似笑非笑。 “臣妾这腿好不好,陛下不是清楚的很?” 杜楚澜这才站了起来,坐到了裴井修的对面。 俩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杜楚澜其实只是想给齐太后点难堪,她做的事情若是按伦常来说,实乃大不敬。 齐太后就是让她在暴雨烈日下等上三日,她也该等。 让她跪着,别说是一个时辰,一日她也得跪。 但她不乐意,委委屈屈了十年,到头来不过是一杯毒酒,那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死的痛快,所以她才大庭广众之下驳了齐太后的面子,还暗加讽刺。 至于后果,她早就想到了,不过是得了个恶名,她又不是不能接受,原本她就不想再做什么贤后了。 但裴井修想的,明显比她多。 太医是裴井修叫的,旨在给杜楚澜指一条路,先发制人。 “臣妾还未谢过陛下,”杜楚澜笑着帮裴井修手边的杯子倒满茶水,话锋一转,也不再用臣妾自称,“虽然我并不在乎。” 裴井修没有因为杜楚澜的话生气,杜楚澜这个人嘴硬心软,上辈子他就是知道的。 于是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算是接了杜楚澜的谢。 “母后是不是气坏了,”杜楚澜想到那个场景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肯定是气坏了,上辈子我刚嫁进来的时候才十六岁,她做的一切我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回头看来,她好蠢,怎么这么蠢。” “皇后!”裴井修开口,觉得杜楚澜这话,过分了,“那是我的母后,是太后。” 这话是在警告杜楚澜,说话得有个度。 杜楚澜冷笑了一声,完全不把裴井修当回事。 “那又如何?”她耸了耸肩,“身份就能掩盖一个人的愚笨?而且,她有把你放在眼里么?” “没有,”杜楚澜突然靠近,“她只把你当成所有物,她和杜悟乾,齐鹤鸣没有任何分别。” 俩个人靠的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们都当你是傀儡,你难道不知道么?” “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你的日子怎么样,都是你自己在过的。” “只有我不一样,”杜楚澜伸手抚摸上裴井修的脸,“我利用你,光明正大,相对的,也会为你保驾护航,我们虽不交心,却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裴井修反手握住了杜楚澜放在她脸上的手,良久,还是没有说话,但眼底里,却带着不满。 杜楚澜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 此时屋外,吴万全敲了敲门,唤了两声陛下。 屋内,杜楚澜收回了手,又坐了回去,裴井修清了清嗓子问怎么了。 “贤贵妃说头疼难忍,想请陛下去看看。” 吴万全话音刚落,屋内的杜楚澜就嗤笑了一声。 裴井修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直起身子,理了理衣服,这架势就是准备去了。 “皇后就歇息吧,朕走了。” 裴井修转身往外走,齐沅也是小孩子性格,若是不哄着,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不准走,”杜楚澜站了起来,一把拉住裴井修的手臂,然后大声吩咐门外的吴万全,“吴公公,你去告诉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腿痛的很,没有陛下在身边,睡不着觉,让她忍忍吧!” “你知道齐沅的性格,不去她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裴井修小声警告杜楚澜。 “那又如何?”杜楚澜也放低了声音,“我就是要让她闹!” 俩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裴井修先服了软。 “就这么跟贵妃说吧。”他吩咐吴万全。 吴万全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支支吾吾。 “你就告诉她,记住自己什么身份!”杜楚澜很不客气。 吴万全思考了一番,还是喏了,然后去传话,他甚至自己亲自去跑了这一趟。 “真狗腿,身边放着这么一个人,很不方便吧?” “习惯了。” 杜楚澜怀疑的看了眼裴井修,然后又坐回了镜子前。 当晚,裴井修就睡在了长阳宫,杜楚澜醒的时候,裴井修已经走了。 “姑娘,你醒啦?”若桃见她醒了连忙走上来,伸手扶她。 “什么时候了?” “巳时过半了。” 杜楚澜点了点头,反正现在她正被关禁闭,起早起晚也没多大的差别。 “陛下走了?”杜楚澜又问。 若桃伺候杜楚澜洗漱,“陛下天一亮就走了,上早朝。” “哦,对了,紫钤姑姑呢?”杜楚澜想起了这么个人。 “不知道,今儿一早见了一次,之后就没见到姑姑了。”若桃这才反映过来,“对呀,姑姑人呢?” 杜楚澜想了下,然后挑眉笑了,“得了,不用管了,让人传膳吧。” 她这边是难得悠闲,裴井修那边就不怎么好过了。 今日的早朝,杜悟乾直接告了假,杜君一上来就又一次请罪,但齐家一派立刻出来说皇后不恭,两方吵成一团,他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这事平了下来。 而下了朝,齐沅宫里又差人来请,说贤贵妃一晚未睡,眼泪打湿了半个枕头,他又只能去齐沅宫里陪她说了说话。 -- 第9页 齐沅在齐家,那是最得宠,齐家到她这辈,不算旁支,只有她这么一个姑娘,上面有两个嫡亲的哥哥,还有俩个庶出的哥哥,底下只有两个年龄相仿庶出的弟弟,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从小就被宠着长大的姑娘,性子也是骄纵了一些。 进了宫之后,齐太后和裴井修也宠着她,故而她的性子也没有半分收敛,但要是真按年纪说来,她还要比裴井修年长两岁的。 裴井修哄了齐沅半天,强压下内心的不耐烦,才把这事搪塞过去。 而另一边的御花园的一角,巡逻的侍卫刚刚走开,有两个人就悄默默的见了面。 “你这么急急忙忙叫我是何事?”其中一个人语气高高在上。 身形稍矮的是个女人,她讨好这语气,将手里的一个袋子塞到面前人的手里,“这些是孝敬公公的。” 面前的人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打开了袋子,趁着微弱的光,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这时面色才好了些。 “以后还望吴公公多照顾照顾。”那个女人继续讨好的说道。 那公公笑了笑,刚说了句这事好说,就被不知哪来的飞针刺中了脖子,应声倒下,女人吓坏了,又不敢声张,这时从黑影里出来了一个身影。 “嘘!”来人语气有些疯狂,“姑姑别说话,这事我知道是祖父让你这么做的。” 来人是正是穿着黑衣的杜楚澜,她一步步走近了,然后狠狠的掐住了昏迷的吴万全的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吴万全没了呼吸,才将他一脚踢到了池子里。 接着她转身看向呆愣着的紫钤,慢悠悠的把手伸进了袖子里,“姑姑莫怕,今日这事。” “奴婢定保守秘密!”紫钤的声音在发着抖,像是看恶鬼一样看着杜楚澜,步步后退,从未想过自家温柔的姑娘,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我知道,姑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杜楚澜声音天真慵懒,看人的模样都漫不经心,她慢慢的走到紫钤的身后,然后搂住了她的脖子,慢慢收紧,“姑姑可知,我在天门宗,不是只学着读了几本书的。” 说着她在紫钤的耳边呵呵笑了起来。 紫钤感觉像是被一直毒蛇绕住了脖子,吓得浑身都在打颤,杜楚澜一笑,她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紫钤告诉自己,要逃,但是她的腿像是失去了知觉,一直到一块白布捂住了她的嘴,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都没能移开一步。 第五章 貌合神离 第二天这天还未大亮,裴井修就被人叫醒了,但这人还不是一直跟在身边的吴万全。 因为吴万全死了。 死在了御花园的池子里! 而且这池子里,是两具尸体。 此时,齐太后和裴井修站在御花园,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是皇后身边的人,”邱嬷嬷上前辨认了下尸体,“就是那个叫紫钤的。” “皇后身边的人?”齐太后眼里带着狠辣,“真的是个丧门星!” 吴万全可以说是齐太后身边除了邱嬷嬷,最看重的心腹了,他死了,齐太后自断一臂,自然难过。 齐太后立刻命人将杜楚澜带了过来,意在问罪。 谁曾想杜楚澜一来,只是瞧了紫钤一眼,便泣不成声,模样很是让人怜惜,哪怕是知道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的裴井修,也想将她搂在怀里安慰。 直到他看到了杜楚澜的眼睛,满是泪水,却没有任何情绪。 这一刻,他脊背发凉。 杜楚澜演的太好了,好到齐太后就是再不喜欢她,也只能让她先回去,还保证查明真相,给她个交代。 杜楚澜戏做的足,回来之后就把自己一人关在房间了,亲密如若桃,都只能在屋外等着,外人都以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皇后娘娘害怕了,身边亲密之人殒命让皇后娘娘难过,谁都不敢打扰她。 直到裴井修顶着月色走了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杜楚澜正躺在躺椅上慢悠悠的扇着扇子,哪里还有今天早上那伤心的样子。 “是你做的,对么?”裴井修紧紧皱着眉质问道,“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是啊,怎么了?”杜楚澜的声音满不在乎,好像她只是碾死了两只蚂蚁。 “那是两条人命,你如何能这么云淡风轻?”他快步上前,一把拉起了杜楚澜,“你怎么变得如此残忍,以前的你,哪怕机关算尽,都还有一丝良知,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杜楚澜被他拉的一个踉跄,脸色也是不悦,她一把拽回了自己的手,不屑的看着裴井修。 “你觉得我残忍?”她冷笑了一下,“这可真是我最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以前的我不是这样,可那个我已经死了,死了!”杜楚澜狠狠的甩了下手,“你不知道么?和你一起死的!你还记不记得最后给你一杯毒酒的是吴万全?” “那是十年后,如今的他,也不过只是趋炎附势罢了。”裴井修说道,“你身边的那个姑姑,又何罪之有呢?” “为人不忠,本就该死,”杜楚澜向前一步,死死的盯着裴井修,“她本就忠于我祖父,我给过她机会,可你看,上午发生的事情,下午就传出宫了,她甚至没问我一句,要不要告诉祖父!” 裴井修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了,以前那个心地善良的人,如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 第10页 他眼神闪烁,难以置信,杜楚澜皱着眉盯着他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杜楚澜有些疯癫的笑了起来,她靠近裴井修,压低了声音,像是恶鬼的低语,“你知道么?重活之后,我这头就痛得很,可是在我将那俩人掐死丢到池子里的时候,头不疼了,她不疼了。” 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天真又无辜。 “你觉得可怕那就离我远一些,省的溅了你一身血。” 杜楚澜冷冷的看了裴井修一眼,然后坐到了镜子前。 “杜楚澜,老天是让我们重活一次,不是让我们来杀人的,”裴井修走到杜楚澜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杜楚澜,“老天爷是让我们给天下苍生一个盛世太平。” “那是你的事情,”杜楚澜不回头,透过镜子看着裴井修,目光冷淡,“与我何干?” “你当成这么认为?”裴井修气结,“你可是一国之母,是皇后!” “你以为我想?”杜楚澜转头,“你当真以为这皇后的位子多金贵?我告诉你,裴井修!” 她又站了起来,远远的看着裴井修,长袖一甩。 “上辈子的我是为了杜家,这辈子的我是为了自己,从来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要是我有的选,我也绝不进宫,”她笑了,冷漠却又嘲弄,“天下苍生有你不就够了?” “我不相信,你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这次换到裴井修走上前来,“你是心有天下的,上辈子,你家哥哥贪了赈灾的银子,是你大义灭亲,举证予我的!” 裴井修的上一辈子,备受牵制,幼年登基,在齐太后的授意下纳妃,其中齐沅最为得宠,因为不得不宠。 刚登基之时,后宫是齐太后说了算,前朝是杜齐两家剑拔弩张,他只是个傀儡,却不安于做傀儡。 再后来,杜楚澜进宫了,她知书达理,温婉坚毅,得体到齐太后都找不到差错,所有的为难针对都拂袖而过。 大家都说,皇后娘娘仁厚温良。 她的到来,让齐太后分散了注意力,这才使得他可以清肃身边人。 一开始,他以为杜楚澜只是这样,长久下来,他才恍然大悟,杜楚澜想的更远,也更有计谋。 她在后宫纵横捭阖,为杜家筹谋,却也会在关乎天下苍生大事时,与自己站在同一边。 纵使心机深沉,也是一腔赤诚。 裴井修自认为没有爱过任何人,但杜楚澜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他不知道,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所以和她一起死,他愿意。 和她一起重生,他窃喜。 他以为这次,自己能和杜楚澜携手,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可谁曾想,他没变,杜楚澜却已经变了,她被仇恨迷了心窍,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失落,空虚扑面而来。 “我是,”杜楚澜毫不迟疑,“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心胸宽广不在乎,但我在乎!” “我恨不得将那些人挫骨扬灰,一口口的吃下去,我想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杜楚澜咬着牙,“我就是这样的人!” 裴井修看着杜楚澜,却只看到恨意,他怅然若失。 良久,才告诉自己,杜楚澜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他冷笑了一声,慢慢的转身,也不再和杜楚澜争执。 “陛下。”在他要打开门的时候,杜楚澜叫住他了。 裴井修转身,带着希望看着自己的皇后。 “陛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若需要臣妾帮忙知会一声即可,我们如今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杜楚澜的脸上没有刚才的狠辣疯狂,又换上了天真的模样,“别想着背叛臣妾,没有臣妾,陛下想做什么,怕都是要事倍功半的。” 她在威胁我! 裴井修心里的希望彻底消散,是啊,还在期待什么呢? 她能面不改色的杀了俩个人,还不能说明么?神仙皮囊下,已经是恶鬼的模样了。 她不是以前的她了,他们再也不能交心了,如今怕是只有个互相利用的关系! 到底,又是独自一人了。 “朕知道了,”裴井修转身不再看杜楚澜,语气嘲弄,“那还要谢谢皇后帮我清除异己!” “客气了!”杜楚澜的声音带着笑意,更是懒洋洋! 裴井修心里气结,左手握拳,微微颤抖! 接着他猛地转身,在杜楚澜诧异的目光里,将她按到了玉席上。 红烛闪烁,他们像是两只野兽,互相撕咬。 在结束时,裴景修再次狠狠咬住了她的后颈,眼泪顺着杜楚澜的脖子留到了玉枕上。 杜楚澜已经累得睡着了,自然没有察觉到裴井修的异样。 从这日起,俩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冷战。 裴井修将身边的太监换成了自己人,没有了吴万全得到监视,他确实轻松的多。 杜楚澜被禁足,身边的姑姑死在了池子里,脖子上的指印触目惊喜,又传言皇后心思郁结,每日每日都做噩梦,大婚之后皇后宴请娘家日子也是一拖再拖,怎么看都是凄惨无比。 于是在朝堂之上,杜家也借机发难,再对比了下皇后和贤贵妃的住处,一个贵妃,宫里的样样件件都超皇后,直指太后不容人,摆明了说皇家寒了杜家的心,杜悟乾直接告假,朝堂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 第11页 群臣激愤难平,就算是齐鹤鸣,也有些束手无策,毕竟这次他们不占理。 这闹剧持续了三天,最后在齐鹤鸣的劝说下,齐太后解了杜楚澜的禁足,将长阳宫的各处都换了物件,就是原本要给贤贵妃的牙席都给了杜楚澜,还赏赐了好些个珠宝首饰,才平息了这次纷争。 齐太后落了面子,一气之下去了慈宁寺静修,这也是齐鹤鸣的意思,先将太后至于弱处,以后说起来,可以说是杜楚澜将太后气到慈宁寺的。 杜楚澜却不在乎这些弯弯绕绕,她要准备宴请娘家人了。 这些若桃是不懂的,好在大内总管是个识趣儿,将这桩桩件件都安排的很好,杜楚澜每日悠闲在宫内闲逛,她头疼得很,呆在屋子里会越发难受。 这不,今日儿就遇到趣事儿了。 她刚到御花园,就听到训斥声求饶声混成一团,吵闹的她头越发的疼了。 “姑娘,我们回去么?”若桃发觉她皱起了眉,连忙问道。 “回去做什么?”杜楚澜笑了,饶有兴致,“走,去瞧瞧!” 一行人不回避,往前走。 只见贤贵妃站着,一脸怒容,她身边的嬷嬷,正在鞭打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还有个小太监正拦着,也没少挨打。 “哟,这不是贤贵妃么?”杜楚澜慢悠悠的总过去,看着地上的人,故作诧异的说,“啊呀,怎么还打人呢?” 她像是受惊般的捂住胸口,“这都见血了!” “皇后娘娘可莫要多管闲事,”齐沅冷笑着看了眼杜楚澜,“这俩个当值期间,竟躲在暗处私会,臣妾不教训教训他们,怕是这宫里要越发的乱了。” “再说,臣妾一直以来,都代理后宫上下事务,这本就是臣妾职责所在。” 齐沅说话冲的很,她一直得宠,从不知晓什么是收敛,且她对杜楚澜本就怨怼,这下子更没有好脸色了。 “哦?”杜楚澜眉眼一挑,这一声说的格外的意味不明。 第六章 齐鹤鸣 所有人都说,这京中最受宠的姑娘就是齐府的嫡女齐沅和杜府的杜楚汐。 杜楚汐此人齐沅不知晓,但她自己,确实是备受宠爱。 她的表姑是当今太后,她的长兄是如今的辅国大臣,她的夫君是那温柔英俊的皇帝。 要说她爱的人有很多,表姑,父母,哥哥,但最爱的还是裴井修。 她从小就爱慕着裴井修,当初嫁进宫来,她比谁都高兴,就连她那个不苟言笑的哥哥都难得打趣她迫不及待。 她知道女子该矜持,但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眉眼间都是那个人。 裴井修模样矜贵,气质清冷,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的闺中好友曾说当时还是皇子的裴井修眼睛无神,可只有齐沅知道,不是的,当裴井修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摄人心魄,会让你不自觉的沉醉进去。 她进了宫也一直备受宠爱,裴井修是爱她的,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连难得的牙席都要给她。 可是,偏偏,半路出现个杜楚澜,夺了她的后位,抢了她的夫君,就连牙席都夺了去,这是第一次,齐沅这么厌恶一个人,厌恶到如果不是自家哥哥的千叮咛万嘱咐,她能上去扇杜楚澜一巴掌。 而如今,那人吊着眉梢看自己的样子,让齐沅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无事就走吧,省的脏了你的眼。”齐沅一口气咽不下去,说话都带着点讽刺。 杜楚澜只是这么笑着,意味不明的走近,然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俩个人。 “这俩个看着年纪差了不少,怎的是厮混?”杜楚澜语气轻柔,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了。 “感情这事,本就难言,指不定是这宫女狐媚功夫了得!”齐沅被噎了一下,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俩人的关系,只是这俩人挡了她的路,而她气在心头,所以拿他们撒气。 “你们,可是一对?”不理会齐沅,杜楚澜低下头来,询问挨打的俩人。 “不,不是,”那小太监年纪小,看着十七八岁的模样,“是姑姑将我当儿子…一般照顾…皇后娘娘,我们真不是那般的关系。” 而那宫女的打扮,像是干重活累活的三等宫女,一身见血的鞭痕,疼的嘴唇惨白,但一双眼睛满是不甘和不屈。 “你看,他们说不是了。”杜楚澜一脸无辜的看着齐沅,“贵妃也莫要再打了,再打下去,都要死人了。” 她说的软糯,当真一副菩萨模样。 齐沅见她这样子就来气,装模作样。 “皇后娘娘还小,容易被哄骗,这些肮脏下人的话,怎可当真!”齐沅不再理会杜楚澜,转头对着身边的嬷嬷说,“打,打死了最好,留着还惑乱后宫!” 身边那嬷嬷立刻心灵神会,鞭子高高举起,甩下。 接着,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那嬷嬷吓得直接跪倒在地。 谁也没想到杜楚澜会伸手,那鞭子重重打在她胳膊上,夏日衣服穿得薄,血立刻渗了出来。 “娘娘!”若桃吓得大叫,身边的宫人这时才缓了过来。 “叫太医,太医!” “把这俩个也带上吧,”杜楚澜脸色煞白,就像是要站不住,询问般的看着身边的若桃,“嗯?” 若桃立刻点头,身边的宫人立刻扶起地上的俩个人,跟着一起往长阳宫去了。 -- 第12页 这次来的太医是苏老太医,她给杜楚澜清理了伤口,开了几副药和外敷的,又叮嘱了几样忌口的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太医也帮那俩人看看吧,我只挨了一鞭子都受不住,”杜楚澜皱着眉,天真里透着怜悯,“劳烦太医了。” 苏老太医点了点头,心下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菩萨心肠,然后跟着侍女去看那两位了。 苏老太医前脚刚走,裴井修就来了。 他让若桃出去,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杜楚澜见外人走了,也不装了,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倒是把陛下惊动了,”她叹了口气,没受伤的手抚摸包扎好的胳膊,“怎么,贤贵妃求救去了?” 裴井修被她气的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是他身边的亲信盛昌告诉他的,知晓消息的那一刻,他丢下手里的折子,就来了,如今见杜楚澜这模样,他的急切倒像是个笑话。 “皇后是故意挨这一鞭的?” “是也不是,”杜楚澜满脸不耐烦,“我想要实权,就要把太后和齐沅都压下去,后方不稳,我如何和杜悟乾与齐鹤鸣斗?” 裴井修已经习惯她常用我自称了。 “你想要齐沅如何?”裴井修又问。 “怎么,心疼了?”杜楚澜笑着看着裴井修,“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心疼齐沅是应该的。” 裴井修只是看着她,不言。 “成大事者,心一定要狠,”杜楚澜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慢慢握拳,“陛下只需要将那嬷嬷拘了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最好什么都别做,只需要看着就好!” 裴井修没再说话,立刻差人将那嬷嬷给抓了,然后立刻去了齐沅那,将她安抚住,当晚又留宿在了长阳宫。 外人都说,这是皇帝在保贤贵妃。 但他又如何保得住,第二日早朝,就有几人参了贤贵妃一本,贤贵妃如此草菅人命,还伤了皇后,如何能当的了一个贤字! 齐鹤鸣黑着脸,从未想过近来后宫接二连三出事,最关键他们都理亏,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下了朝裴井修皱着眉和齐鹤鸣在御书房商量该如何是好。 裴井修说齐沅只是小孩子心性,定是不能罚的,齐鹤鸣却说不罚平不了众怒,最后只能商议着,将齐沅贵妃之名撤去,降为齐妃。 第二日这消息一出,朝臣还是不满,因为这协理六宫之责,还在齐沅手上,杜悟乾咄咄逼人,齐家无法,裴井修只能又将齐沅这协理六宫之权给撤了。 齐鹤鸣原本在和杜悟乾争这户部尚书归属,两派都想让自己的人上,明争暗斗着,这后宫里却偏偏不安分,给他添乱。 于是他只能入宫,来看看这杜楚澜是何方神圣。 刚进宫不足一个月,让太后出走慈宁寺,让齐沅降为齐妃,齐鹤鸣可不觉的这一切只是巧合,哪有这么多巧合。 他递了帖子进宫,特地说明要给皇后娘娘请罪。 杜楚澜也准了,甚至没有问杜悟乾的意思。 杜楚澜被打伤的第三日,齐鹤鸣进了宫,带上了上好的药材,原本以为自己要被刁难,可一到长阳宫门口,就有人在候着了,见他到很是恭敬的将他请了进去。 齐鹤鸣皱着眉,跟着一步步走进长阳宫。 他从未来过长阳宫,也只见过杜楚澜两三次,还是远远的见着几次背影,因为世家宴席,杜楚澜从不参加,都是杜楚汐参加。 齐鹤鸣对杜楚汐是了解的,这是个快意江湖的姑娘,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哪怕她是杜家人,齐鹤鸣都觉的她很有意思,也是打心眼里觉的她不错。 但杜楚澜?他却真的不了解。 而这长阳宫走进来,却让人眼前一亮,那些个花花草草生机勃勃,宫外的菩提树阴洒下来,说不清的惬意。 但,他总是感觉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他心里琢磨。 安静,对,太安静了,大夏天却连一声蝉鸣都听不见,而且这偌大的长阳宫,来来去去的下人,都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音。 “皇后娘娘近日头总是疼,听不得吵闹。”引路的太监很会看脸色,连忙小声解释。 齐鹤鸣了然的挑了下眉,表示知晓。 见杜楚澜之前,齐鹤鸣很好奇,见了她之后,齐鹤鸣却又很惊讶。 杜楚澜就坐在那里,让人给他奉茶,声音轻轻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白,比齐鹤鸣见过的所有人都白,这夏日里,这位皇后娘娘白的像是在发光,再加上她长得美,五官秀丽,眉目间却又冷淡,真的像是画像里的仙女走了下来,纯洁无瑕。 来之前,齐鹤鸣心里想的是皇后娘娘不简单,见了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小的姑娘,又如何会有坏心眼呢?难道一切当真是误会? “劳烦齐大人跑一趟了,”杜楚澜坐在椅子里,宽大的椅子衬得她很是单薄,“原本都是小事的。” “臣那妹妹被家里养的跋扈了,还请皇后娘娘莫要计较。”齐鹤鸣带上愧疚之色,站起来朝着杜楚澜行了个礼。 杜楚澜像是吓坏了般站了起来,连忙摇手,为此还牵动了那受伤的胳膊,让她轻轻的哎呀了一声。 “娘娘小心!”齐鹤鸣不自觉的开口。 “是我太笨拙了,”杜楚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的一副天真模样,“齐大人莫要如此见外,我..本宫实在是不敢当。” -- 第13页 果然是个小孩子,连本宫这两个字,都说不利索,齐鹤鸣觉得她很有意思,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杜悟乾为何要让这么个孩子进宫? 难道是因为杜楚汐年纪还小? 不对啊,听闻杜楚汐只比杜楚澜小了两个月? 齐鹤鸣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杜楚澜交谈,却一无所获。 当晚他回到家中,父亲问他如何,齐鹤鸣摇了摇头,只说了句,“怕是误会,皇后娘娘还是孩子性格。” 齐老大人只能叹了口,说了句怕是自家女儿真的是嚣张惯了,不知收敛。 “表姑这么多年,在宫里就没看人眼色过,她给皇后脸色看我倒是不意外,”齐鹤鸣叹了口气,“再说我那妹妹父亲也知道,嚣张惯了,打人这事,也确实是她做的。” “哎,不说了不说了,”齐老大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了,鸣儿,你近日怎么一直睡在书房,你已经二十有五了,到如今还没个孩子,外人都开始说闲话了。” 齐鹤鸣其实年纪也不大,如果说杜悟乾三个儿子,唯独嫡长子没有出息,那齐家这相反,齐鹤鸣这一辈,只出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其他都是草包。 有人说齐家这么多年的高香,只烧出了一个齐鹤鸣。 但就这一个齐鹤鸣,也就够了。 “近日事情太多,”齐鹤鸣安抚齐老大人,“父亲不用担心,儿子心里有数!” 第七章 宴席 齐鹤鸣到访的第二天,被救下来的太监宫女终于能下床了,俩个人非要见杜楚澜,若桃拦不住,便去禀告了。 杜楚澜正懒懒的在菩提树叶下躺着,闻言,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那俩人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一到杜楚澜跟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吓得若桃惊呼了一声。 杜楚澜伸了伸手,若桃小跑着将她从摇椅上扶了起来。 “两位可小心些,别牵动了伤口。”杜楚澜来到俩人的面前,示意在一旁侍奉的宫女将俩人扶了起来。 这俩人又是一阵感恩戴德,都说着要把命给皇后娘娘。 杜楚澜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了名字,那宫女叫栖雾,倒是个不俗的名字,那小公公叫平安,也是,乱世之中,求一平安,这大概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了。 杜楚澜意味深长的在那宫女儿的肩上拍了三下。 “以后就留在长阳宫吧,”杜楚澜转头看向若桃,“你安排一下,嗯?” “姑娘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若桃将胸脯拍的老响。 杜楚澜见她这样,就觉得很是可爱,还很给面子的哄了她两句。 若桃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被宫人搀扶着的俩人走了,杜楚澜又慢慢悠悠的坐回了摇椅上,闭目养神。 “我们娘娘人很好的,你们先养好伤,其他不急的。”若桃边走边说,小嘴吧嗒吧嗒不停,“只有一点,最近娘娘头疼,听不得吵闹,安静些就好。” 栖雾和平安连连点头,若桃将他们安置好了,就往回走,刚到了院子里,杜楚澜就让她去歇息,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会儿。 若桃一步三回头,还是很知趣儿的下去了。 长阳宫门外的小太监正眯着眼睛站着,太阳晒得他难受的紧,只想着快些有人来换他的班,好让他去洗个凉水澡。 但远远走过来的人让他突然提起了精神,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天子,裴井修。 小太监在裴井修一行还未到跟前儿的时候,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等他们走进了,才开口请安。 皇帝身边的太监盛昌年纪不大,却机灵的很,直接伸手示意不必通报,裴井修示意让他们都呆在宫门,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杜楚澜一个人躺在那。 像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杜楚澜猛的睁开了眼,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像是不满般的皱了皱眉。 裴井修也不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杜楚澜身边,今日的杜楚澜穿了月白金丝牡丹马面裙,不过碍于她胳膊的伤,衣袖挽起,手腕纤细,陡然有股脆弱感。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杜楚澜看了眼裴井修,还是懒懒的躺在摇椅上,没有要起来请安的意思,“我可听说,齐沅这两天闹的很。” “那嬷嬷是从小照顾她到大的,一直被你拘着,没个定论,她一定是要闹的。”裴井修低头看着杜楚澜,她今日素面,脸色有些苍白。 想问她还好不好,但这话他如今如何都说不出口。 “闹吧,”杜楚澜呵呵笑了两声,“闹的越大越好,最好将这后宫闹翻天!” “那你又想如何?” “那是我的事情,陛下就莫要操这份闲心了,我记得户部尚书之位还没个定论,”说起这个,杜楚澜严肃了起来,“你知道,这位子,怎么给,给谁,都要好好细想一番才是。” 杜楚澜难得的认真,倒是让裴井修好奇了起来。 “我倒是想听听皇后的意见?”裴井修反问。 “那是你的事情,”说完杜楚澜怕说的还不明显,又加了一句,“别什么都指望我,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也清楚的很?” 裴井修笑了笑,杜楚澜此刻,倒是显得有些生机些。 他也习惯只有俩人的时候都是用你我相称。 -- 第14页 “明日,镇国公就要进宫赴宴了,怎么此刻还如此空闲?” “怎地还要我亲手做羹汤不成?”杜楚澜嗤笑,“要真是要我准备,怕是一户毒酒,大家都去黄泉路才好!” “你倒真是心狠,”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倒是让裴井修乐了,“要是真一户毒酒,那这天下可是要大乱了。” 杜楚澜皱着眉嫌弃的看了眼裴井修。 “所以,我不是正忍着么?”想到此处,杜楚澜更是不悦,甚至下手赶人,“陛下还是忙去吧,这些臣妾会自行安排妥帖的。” 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裴井修也是难得见她这般孩子气,甚至想上前去揉揉她的眉心。 但他们之间,远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裴井修也不再逗留,转身就走了。 杜楚澜只是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便又闭上了眼睛。 “陛下,齐妃又派人来请了。”昌盛面露难色,自家主子对齐沅实在算不上喜爱,他是知道的。 他从小跟在裴井修身边的,后来裴井修初初有要被定为太子苗头的时候,他被换下,但和裴井修之间一直都有联系。 昌盛私下里给裴井修做过很多事情,知道自家主子不是真的没有主见的人,也一直再等待个时机,吴万全死了,太后出宫,他终于光明正大的成了裴井修身边的太监内侍。 “你派人送碗汤去。”裴井修面无表情,昌盛点了点头,也知道这事该怎么做了。 第二日杜家人就被请进了宫,女眷先到,杜楚澜特地到长阳宫门口等着,将那桩桩件件都做的体贴。 “到底皇宫是不一样,真凉快啊。”杜楚澜的三婶白氏拿帕子擦了擦汗,喝了口凉茶觉得舒心无比。 白氏看了看这宫内的打扮,满脸羡慕。 “要不说是澜澜命好呢,”杜楚澜的二婶崔氏故作清高,“做了皇后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的口气里,还带着些不服气,也是,原本这后位外人皆说是杜楚汐的,就是国公府里,大家都这么认为,谁曾想最后落到了杜楚澜身上。 “哪有多好,也不看看受的罪。”杜楚澜的母亲苏氏摇了摇头,“刚进宫就受了伤,原本就瘦,如今看来,比在府里更瘦了。” 苏氏话一说完,崔氏就白了她一眼。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杜楚澜赶忙让若桃准备点心,内务府的也识趣儿,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杜楚澜将这些都给了自己的母亲和两位婶婶,这气氛啊,才缓了过来。 杜楚澜脸上带着害羞的笑意,衣袖里的拳头紧握,强硬压下心里的恨意,这已经让她用尽了力气。 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是自己掏心掏肺保护了十年却又抛弃她的家人, 没多久,裴井修就带着镇国公杜悟乾和杜君来了,说是家宴,其实也没多少人。 镇国公杜悟乾有三子,只有个嫡长子在京中,其他两个儿子都在边关,而新后设宴,按先例是不会叫上兄弟姐妹的,于是来的也只有镇国公,杜楚澜的父亲杜君,母亲苏氏,和两个在京中的婶婶。 杜悟乾跟着裴井修进来的时候,杜楚澜连忙站了起来。 “皇后如今身份不同了,该是老臣给娘娘行礼才是。”杜悟乾虽然两鬓斑白,但身体硬朗,也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何等的潇洒,他的身上带着久经战场的杀气和朝堂沉浮的心机,说起话来,也是气势十足。 “祖父永远是祖父,”杜楚澜连忙开口,“这一点孙女一直记在心中。” 她这话,看似是表孝心,实则是表忠心。 杜悟乾听懂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杜楚澜的父亲杜君,看上去就显得比实际年纪年轻的多,整个人穿着打扮行为举止都是纨绔子弟的样子。 有皇帝在,女眷们也不方便说话,只能喝着茶说些场面话。 裴井修只是待了一会儿也懂了,开口邀请杜悟乾和杜君去御书房,他也正好要就户部尚书人选,探探口风。 他们三一走,在场的三个女眷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三婶白氏又开始夸赞这宫里的好,还站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感叹。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啊!” “这瓶子可真好看!” “哎哎哎,再看看这个,很贵吧!”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 “婶婶要是喜欢,我就让若桃将这给打包了,送到家里去。”杜楚澜也不拿身份,很是乖巧的样子。 二婶崔氏嫌弃的看了眼白氏,她一直很不喜欢这武将家出生的妯娌,嫌弃她没见过世面。 “好歹也是我们国公府出来的,怎么表现得如此市侩!” “那怎么了?我自比不上你这侯府里出来的小姐,”白氏回嘴,“我就是这般,如何了?” “这是长阳宫,还当着是家里呢?”不等杜楚澜说什么,苏氏已经开口训斥,“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 “这里都是自家人,还需要顾忌什么?”崔氏不服,“再说,丢人的又不是我!” 杜家的三个儿媳中,崔氏娘家最盛,又因着嫡长子杜君无能,杜玄行二,颇受重用,自家的女儿杜楚汐又是个人人羡慕夸赞的孩子,难免自视甚高了些。 “我觉得你这清高的样子,更丢人!”白氏也不虚她,她的父亲是武将,一直很受重用,哪怕夫君是庶子,那也是带兵镇守一方,她又要怕谁? -- 第15页 “你!”崔氏气节。 “怎么,还要在这打一架?”苏氏拔高了声音,“不怕父亲责罚?” 一想到杜悟乾,那俩人也不敢再吵了。 等着裴井修他们谈完事情,一家人吃了饭,没做停留就走了。 裴井修自然是不能去送的,杜楚澜倒是去了。 杜悟乾有话要说,拉着杜楚澜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都隔着有那么段距离。 “要不要再派个姑姑来?” “齐鹤鸣已经进过一次宫了,如果再叫个姑姑来,孙女怕惹他注意。” 杜悟乾皱着眉想了下,点了点头说了句也是。 “有什么事情,要及时通知家里,知道么?” “不过,到目前为止,你做的很好,祖父信你可以做的更好。” “别让我对你失望,澜澜。” 走之前杜悟乾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杜楚澜的肩膀。 第八章 打死了最好 回长阳宫的路上,若桃给杜楚澜撑着伞,说着话。 “夫人们还吵呢,以前就怕夫人们拌嘴子拿我们撒气,现在倒还有些怀念。” “三夫人喜欢的那两个瓶子也打包好了,跟着姑娘赏赐的那些,明日儿就能送回去了。” “我阿爹也拖人带了口信,让我聪明些,说的像是我很蠢笨一样。” 若桃说着,就感觉杜楚澜脚步越来越快,她只能小跑着跟上,侧眼一看,自己姑娘脸色苍白的吓人。 “姑娘?”若桃小心翼翼的问。 “累了,想回去歇息下。”杜楚澜倒是回答了,可一脸苍白,吓得若桃赶忙扶着她。 “姑娘脸色不好,我去叫太医来看看吧!” “无妨,不用劳烦太医。”杜楚澜拍了拍若桃的手,哪怕若桃迟钝,都感觉到她的勉强。 一回到长阳宫,杜楚澜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若桃不放心,于是拔腿就往太医院跑。 不巧的是,路上却遇见了齐妃,她匆匆忙忙的给齐妃行了个礼,但好像齐妃并不想让她站起来。 “宫中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冒冒失失,要是冲撞了人可如何是好?”齐妃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杜楚澜身边的人,本来就恨着,治不了杜楚澜,还治不了这么个小丫鬟,“若是别人撞见了,你这个小丫头怕少不了一顿板子。” 齐沅那是巴不得打这小丫头板子,但身边的嬷嬷已经朝她眼色,提醒她如今该收敛起锋芒。 她想了想,太后不在宫中,自己也刚罚,来日方长,而且她身边的最为交心的那个嬷嬷还被杜楚澜压着呢。 思及此处,齐沅高姿态的笑了笑,虽不能打死这小丫头,让她受受罪也是该的。 “本宫这么放你这么走了,你这丫头也定不会长记性,”她故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你就在这跪上几个时辰,等这太阳下山了,就可以起来了。” 若桃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但只看了一眼,便害怕的低下了头。 齐沅身边的嬷嬷留个人在这盯着,然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小公公,我可以先去请了太医,再来受罚么?”若桃看面前的小太监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想着先打个商量。 谁知那小太监听完她的话,立刻瞪了她一眼。 “你这小丫头心眼真多,要知道,齐妃娘娘是为你好,”小太监阴阳怪气她,“你刚进宫没多久,没规矩也能理解,都是要教的,这不,齐妃娘娘就教你了不是?” “你以为我愿意陪你站着啊,这太阳毒得很,”小太监指了指天上,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们家娘娘心慈呢?” 若桃被他几句话说得不敢言语,她原本就是胆小的性子,也只有杜楚澜在跟前儿时,胆子才大一些。 杜楚澜白着一张脸打开门的时候,小宫女们刚扶着若桃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杜楚澜向前几步走,伸手右手扶住了若桃。 小宫女将来龙去脉给说了,其实后宫能有多大,若桃被罚,没多久这事在娘娘们之间就传遍了,长阳宫的宫女也是知道的,有个大胆的也敲了敲杜楚澜的门,只是没有回应。 “齐沅?”杜楚澜左手握拳,眼神冷冷的就扫了过来。 小宫女连连点头。 “她倒是,一日都不想安生!”杜楚澜冷冷的说,“你把宫里的侍卫都找过来,本宫倒是要去跟我们这位齐妃娘娘,讲讲道理。” 站在最前面的宫女连忙小跑去叫人。 杜楚澜让人把若桃扶下去休息,还请了太医,估摸着是中了暑。 她则带着人就往齐沅的宫里去,声势大得很。 那之前被救下来的宫女栖雾听了这事,忍着伤也要跟杜楚澜一起去,杜楚澜只是看了她两眼,就应了。 一行人到齐沅宫里的时候,那守门的小太监还未来得及传话,就被杜楚澜身边的侍卫给押了。 一走进去,齐沅正坐在庭院里,傍晚的风说起来惬意的很,两个小太监扮丑逗她笑。 “你怎么来了?”齐沅一眼就看到了杜楚澜和她身后的人,立刻想到自己中午干了点什么,顿时有点心虚,但下一刻又觉得不至于,一个小丫头而已,“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楚澜倒是不说话,挑高了眉毛,慢悠悠的一步步走进。 齐沅身边的下人立刻跪了下来。 -- 第16页 “哟,这么悠闲呢?”杜楚澜环视一周,“今儿过来,是特地谢谢姐姐给我身边的丫头涨规矩的。” 杜楚澜一边说,一边坐到了齐沅身边。 “对了,今日陪着本宫那小丫头一起在烈日下晒的是哪位呀?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齐沅被她那蔑视的态度一下子挑起了火,立刻对着杜楚澜怒目而视。 而跪着的人群里,有个小太监在杜楚澜话音刚落之时,下意识跪的更低。 杜楚澜了然的笑了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齐沅那被宠坏的性子,哪是真压得住的,“就因为白天那事?” “就?”杜楚澜挑眉。 “怎么了?她一个宫女,我还罚不得不成?”齐沅嗤笑,“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我哥哥是谁!” 齐鹤鸣,一直都是齐沅最可靠的靠山,只要有齐鹤鸣在,齐沅什么都不怕。 “那齐妃怕是忘了,本宫是谁?”杜楚澜一下子站了起来,直视齐沅,“本宫为后,你只不过是一个妃子,说难听点,就是个妾室,自古以来,妾室都只不过是一个物件,是生是死不过只是主人家的一句话罢了。” “你!”齐沅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怒上心头,脸一下子红了个透,“你算个什么东西,论进宫我比你早,要不是你家耍了些阴谋诡计,皇后之位该是我的!” 齐沅这话一说完,她身边的嬷嬷被吓了一跳。 “娘娘,这话肯不能乱说啊!”那嬷嬷也顾不得礼仪,站起来就去拦齐沅。 “怎么了?我哪句话不对!”齐沅不服。 “是,镇国公府耍的阴谋诡计,怎的你齐家就做不到呢?”杜楚澜也不怒,“啊,怕是姐姐都忘了,我杜家立足之本,是威名赫赫的战功,是长眠边境的先烈,是舍生忘死的豪气,这些,你齐家比得了?” “你比不了,也比不上。”杜楚澜不屑的笑了笑。 这时,裴井修却带着人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 “如此兴师动众,这是做什么?”他几步上前,站在了杜楚澜和齐沅的中间,面朝着杜楚澜。 皇后带人去了齐妃宫里,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跑的飞快,不止是其他的妃子,就是皇帝,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眼神里都是不满,但话里还是客客气气的,“今日姐姐教了臣妾身边一个丫头规矩,臣妾想着得礼尚往来呀。” 裴井修看了眼四周,然后上前两步,靠着杜楚澜,手搭在她肩膀上,压低了声音。 “你冷静一点,不要把事情闹大!” 杜楚澜抬起头,也压低了声音。 “今天,我带不走那个人,这事没完!” 她的表情太过狠辣,就是裴井修,都皱起了眉。 最后,那小太监还是被杜楚澜带走了,齐沅还想着拦,被裴井修皱着眉阻止了。 “你老是惹她做什么?”裴井修有点无奈,“怎么一次两次都不长记性。” 齐沅皱着眉,很是委屈,但还是没有反驳裴井修的话,她对裴井修从来都是顺服的。 “陛下,她这也太欺负臣妾了,”齐沅委委屈屈的拉着裴井修的衣袖,“说臣妾是妾室。” 裴井修看着齐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但这叹气的劲还没过呢,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就又闹出事了。 这次不是齐沅,而是杜楚澜。 长阳宫里,那齐沅身边的嬷嬷和小太监齐齐的跪着,俩个人都在不住的发抖,身后的阴影处还有几个侍卫看押着。 杜楚澜还是坐在她的菩提树下,身后站着若桃,栖雾,平安。 诡异的安静,谁都没说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杜楚澜开口。 杜楚澜喝完了一杯茶,才慢悠悠的说。 “东西呢?”她朝着身后的栖雾开口。 栖雾转身拿了什么,然后递到了杜楚澜手上。 那是一条鞭子。 “不用给本宫,这是给你的!” 栖雾有点不解。 “她,”杜楚澜指了指跪着的嬷嬷,“怎么对你的,你就可以怎么对她!”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杜楚澜。 “怎地?”杜楚澜轻轻笑了笑,“有什么好惊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个道理,不是通俗的很?” 栖雾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嬷嬷,又看了看手里的鞭子,还是有些怯懦。 杜楚澜啧了一声,然后看向平安,“你来?” 平安也连连摇头。 他们本来位低,被欺压惯了,如何敢做这样的事情。 杜楚澜皱起了眉,不满的摇了摇头,又看向了栖雾。 “被人欺了,辱了,若是一直这么窝窝囊囊的受着,就一辈子受辱,”杜楚澜站了起来,右手接过了鞭子,慢悠悠的向前,“连反抗都不会的人,活该被欺负到死。” 说完鞭子一甩,重重的打在那嬷嬷的身上。 嬷嬷立刻惨叫了一声,但不容她反应,杜楚澜手下用力,那嬷嬷被她打得来回滚动。 直到那嬷嬷身上见了血,杜楚澜才松手。 那嬷嬷忍着痛舒了一口气,但显然杜楚澜还是不准备放过她。 “现在,敢了么?”杜楚澜回身,伸出手把鞭子递给栖雾。 栖雾此时双手握拳,像是在思考,杜楚澜不急,就等着她。 -- 第17页 最后,她还是接过了杜楚澜手里的鞭子。 “要用力!”杜楚澜轻飘飘的说了句,然后又坐到了椅子上。 栖雾打第一下的时候,还带着点迟疑,可看着那嬷嬷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内心也涌上了快感,下手越来越重,和越来越快。 那场面,若桃都不忍心再看,但杜楚澜就这么笑着,那嬷嬷越惨,她笑的越开心。 “娘娘?”若桃实在是忍不了了,小声的唤了一声杜楚澜。 “怎么了?”杜楚澜立刻回头看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看出了若桃的犹豫,杜楚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转头又去嘱咐栖雾,“还记得齐妃的话么?用力,打死了最好!” 第九章 疯子 什么是恶鬼呢? 在此刻的裴井修眼里,杜楚澜就是恶鬼。 她右手虚虚的拿着剑,一身白衣,衣角沾染着地上的血,特别的扎眼。 她就这么慢慢悠悠的看着你,满脸天真,带着难以言说的喜悦。 而她的身后,躺着俩个人。 一个皮开肉绽,一个人头落地。 这俩个人虽没了气息,但脸上的表情还是痛苦不堪,可以知晓刚才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咽气儿的那一刻,都没得解脱。 空气中是血在烈日下暴晒出的味道,整个长阳宫,都是这样的血腥气。 裴井修压下涌上来的呕吐感,手一挥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而齐沅,早在看了这么残忍一幕的情况下,惊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那些个人本就被杜楚澜吓得不轻,除了若桃和栖雾,其他的巴不得立刻就走,裴井修的话吩咐下来,这些人立刻弯着腰快步走了。 齐沅也被身边的宫人搀扶着走了。 栖雾和若桃倒是迟疑了,最后还是下去了。 偌大的地方,只剩他们俩个。 “你疯了么?”裴井修咬着牙,“你看看这俩个人,他们是人,不是什么牲畜!” 裴井修指着地上的俩个人,那个嬷嬷仿佛是一团烂肉,浑身上下已经没一个好地方,皮肉翻飞,血流了一地。 那个小太监人头落地,滚在杜楚澜的脚边,睁大着双眼,裴井修自认为不是个脆弱的人,可见了这场景,都还是脊背发凉。 可杜楚澜丝毫不在意,她嘴角带着纯粹的笑意,仿佛在这种折辱别人的过程中,享受喜悦。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从不会如此,”裴井修知道杜楚澜变了,但他不知道,她变成了这样,像个疯子,像个恶狼,“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杜楚澜呵呵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怎地,被人欺了,还不能反抗了?哪来的道理?” “那也罪不至死,还是如此凌虐,”裴井修对杜楚澜很失望。 重活一次,他一直以为可以和杜楚澜携手,哪怕杜楚澜表现出和前世不一样,他内心还是保有着一丝期待,可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表明了,杜楚澜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她残暴,喜虐,视人命为蝼蚁。 她可以在自己的注视下,面带笑容得到砍下别人的脑袋,她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想要将这人间一并给毁了。 她不再是她了。 她像是疯了。 “我倒是真不知道,陛下如此菩萨心肠。”杜楚澜扔掉了手里的剑,落地的哐当一声,让她皱起了眉。 她一步步走向裴井修,用自己沾染了血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胸口。 “其实,这个小太监,我本是不要杀的,”杜楚澜一副很讲理的样子,“那嬷嬷是该死,她鞭打她人的时候,都是下了死手的,那小太监,我原本是想让他跪着,跪个三天三夜就给齐沅送回去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带着齐沅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她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时机未到,现在死的就该是她!” 杜楚澜说完,转了个身,宽大的裙摆上染上了更多的血迹,在这如同修罗般的地方,她像是盛开的一朵,地府之花。 裴井修却觉得彻底死了心,这样的杜楚澜,怕是对这天下,百害而无一利。 “你就是个疯子。”裴井修咬着牙,话从牙缝中挤了出来,“彻彻底底的疯子。” “是么?”听到裴井修的话,杜楚澜又转身看他,一脸否认,“我是个疯子,却还没有彻彻底底,否则你该知道,现在死的人,大概能让这个国家,地,动,山,摇!” “你觉得她们负了你,可那是十年后,那十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也许现在,他们并没有那个想法!” “你大可不必觉得全天下负了你!” “而且这俩个人,”裴井修指了指地上的人,“他们真的该死么?他们又有何错?” 他的话丝毫没有说服杜楚澜,反而激怒了她。 “欺人辱人,就是错!” “仗势欺人也是错!” “我以前忍着受着,换来的是什么?一杯毒酒罢了!” “你说那些害死我的人,也许现在没有存这份心,但我告诉你,就算如今他们也不爱我!” “他们爱的是我二叔家的那个妹妹,你以为这皇后的位子为什么是我?” “我父亲胸无大志,这些年越发不受器重,除了他只有二叔是嫡子,理所当然更受祖父起重,这皇后的位置,该是杜楚汐的。” -- 第18页 “可我祖父知道,这后宫就是刀剑厂,冷箭暗枪防不胜防,这样苦的差事,他怎么舍得让我那妹妹来?送我来,不过是因为觉得我更能在这后宫活下来,在他心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死在这宫里,这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原本,我就是被舍弃的,十年后的一切不过是果,而因早就埋下了。” “我以前傻,自欺欺人,如今却是看明白了。” “委曲求全并不能得到将心比心。” 杜楚澜说到最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但这不是你虐杀别人的理由,”裴井修皱着眉,“你太过偏执,已经失去了理智。” “别在这里跟我假慈悲,”杜楚澜不屑,“你以为你宽容待人,别人就能放你一马了?” “这场战争,你死我活!上辈子你白活了?”杜楚澜压低了声音,一脸烦躁,“怎的还如此天真。” “那也不是该如同你这般!”裴井修反驳。 “我这般?”杜楚澜冷笑,“你说的是不该杀人,还是不该我亲手杀人?” 她这话,倒是让裴井修一时语塞。 是,是不该杀人,还是不该如此杀人? “啊!”杜楚澜看出了裴井修的迟疑,嘲讽的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认为我不该如此杀人?” “可笑,结果皆是一样的,何必如此在乎过程?” “你不该因为一件小事,就如此!”裴井修不放弃。 “怎么?”杜楚澜耸肩,“是要别人给我递毒酒了,刀架在我脖子上了,我才能反击是么?” “陛下,这话,你听着,觉不觉得荒唐啊?” “你觉得我残忍,就离我远一些,省的这血,溅到你身上!” 杜楚澜说完,看都没看裴井修一眼,就走进了屋子。 只留裴井修站在那里,良久才回过神。 他让盛昌找几个亲信来,将这尸体血迹处理了,然后又将在场除了杜楚澜的亲信的宫女侍卫全都送出宫去。 接着让盛昌给杜悟乾送出了消息。 杜楚澜的所作所为根本瞒不住,只能让镇国公来替她收拾烂摊子。 但同时,他也给齐鹤鸣递了消息,说齐沅和杜楚澜又起了冲突,杜楚澜处死了齐沅身边的两个宫人。 至于那场面,他没有说,因为知道,即使他不说,齐沅也会说的。 两边都递了消息,且把决定权交给那两方,将自己软弱怕事的样子做了个彻底。 最后,这事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一是齐鹤鸣和杜悟乾如今的精力都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二是这俩人都说不过死了两个下人,不算什么大事。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情。 裴井修最后还是罚了杜楚澜的俸禄,给了两方面子,这事,倒真是就这么过去了。 杜楚澜的日子还是过的慢悠悠的,仿佛对这些了如指掌。 裴井修对这样的她,内心五味杂陈,但很少再去长阳宫了,每次一踏入那个地方,仿佛就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就户部尚书的位子,和齐鹤鸣杜悟乾周旋。 俩人皆有心腹,捧一个上来,另一方必拆台,你来我去,一月有余都没定下来。 裴井修不急,他早就做了安排,临安侯那庶子,郑如安! 临安侯祖上阔绰,世袭的爵位,不过几代皆是庸才,慢慢的也就没落了。 杜家齐家皆是看不上这一家,但不显山不漏水的时候,临安侯府出了个郑如安,是个玲珑心窍,做事情滴水不漏,为人却有种别样的执着和正直的人。 做着不大不小的官,能在党派争斗中处在中立,却又将民生大事放在首位,实乃第一人选。 裴井修早就和郑如安私下商议过,如今只等着一个机会,能让那两位注意到这么个人。 为什么不是他来提? 如果是他来推选这个人,齐鹤鸣和杜悟乾这样心思重的人,必然是要几番调查,心存疑虑的,他要等,等一个契机,让那俩人注意到郑如安,让那俩人都想把郑如安招致麾下。 这件事情说起来,不容易,他虽是皇帝,手下有话语权的,也只有几个耿直的老臣,一切都在明面上。 于是只能迂回着来,先安排了自己安插下的小官员,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然后见机行事。 可结果来的比他想的快得多。 不出七日,提议郑如安的折子就交了上来。 不是一本,是两本。 第十章 淅州 要说事情这么顺利,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裴井修是万万不信的,甚至说,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是谁,他都知道。 杜楚澜。 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再踏入长阳宫,裴井修还总是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越靠近杜楚澜越甚。 “哟,稀客!”左右旁边没有人,杜楚澜也不客气。 她躺在那张牙席上,吃着寒瓜,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 “你倒是悠闲。”裴井修不知怎的,口气也冲的很。 “臣妾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杜楚澜慢悠悠的坐了起来,“定是比不上陛下的。” 裴井修心里那个怄气。 杜楚澜私底下用臣妾自称,定是阴阳怪气。 裴井修那个憋屈,他自认为,是在和杜楚澜冷战的。 -- 第19页 他对杜楚澜失望,明明可以和她分道扬镳,可又不知为何,心里总想着杜楚澜能认错。 明明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对着杜楚澜却又是拿不得放不下。 失望到恨不得与她再不相见,却又百般期望着她能变回以前。 杜楚澜就这么看着裴井修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难得的觉得有趣儿。 “陛下是想要来道谢呀?还是要来感化臣妾?” 裴井修眉毛皱的更紧,那口气憋得难受,手是握拳又放开,握拳又放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不知皇后是如何做到的?”一国之君就算其他不行,嘴还是要硬的。 他昂着头,不去看杜楚澜,那神色,那口气,好像是他给杜楚澜办了件什么事情。 “却也不是很难,”杜楚澜故作轻松的挥了挥手,“你知道我这长阳宫里啊,进了些其他宫的人,有个小丫头,齐沅的,还有个小太监,如妃的,热闹的很。” 裴井修闻言,也不吃惊,从上次血溅长阳宫之后,他让盛昌将这里的宫人换了个遍,难免被其他人钻了空子,盛昌知道,也禀告了裴井修。 裴井修想着不如将计就计,也就默许了。 他知道,杜楚澜会知道的,她是个心思比谁都重的人,就算是上辈子,自己也在她手里吃了不少闷亏。 “臣妾知道,陛下是清楚的,”杜楚澜笑了笑,拿起盘子里的寒瓜,递给裴井修,“我们之间,心照不宣。” 裴井修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伸手将瓜接了过来,当然只是拿了过来。 他是很有腔调的,没有吃一口的。 “我故意在那小丫头面前说漏嘴,说我祖父正看好郑如安,就是苦于这人圆滑,拉不过来。” “这不,那小丫头立刻着急上火的就把这事告诉齐沅了,齐沅那是更急,立刻告诉了齐鹤鸣,看看吧陛下,你的枕边人,与你那是二心的。” “转身,我再告诉祖父,说齐沅说漏嘴了,齐鹤鸣正看好郑如安,正想将他招致麾下。” 裴井修皱眉,觉得这计谋属实有些荒唐了。 “怎么,觉得可笑?”杜楚澜看出了裴井修的想法,“那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在镇国公府,我就是忠心不二,我说的一切,杜悟乾会思考,而且他思考的基础,是无条件的信任我。” “他觉得现在的我,完全在他掌心里,可笑的自大。” “只要杜悟乾做了,齐鹤鸣定能察觉,再加上郑如安不早就是你的人了?圆滑的很,他知道该怎么做。” “看似拙劣的计谋,对于现在剑拔弩张的那俩个人来说,恰恰能奏效。” 裴井修叹了口气,肩膀也耷拉了下来。 杜楚澜真的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上辈子这户部尚书的位子,三年换了五个,皆没有好下场,导致朝堂不稳,淅州大水,救助不及时,也是这朝堂争斗造的孽,如今,既然得了机会,总该避免惨剧发生。” 杜楚澜说到淅州大水,裴井修也是一震,这个他没有忘,且重活以后,立刻将加固大坝这事提了上来,银子如今已拨到了,他暗中也派了人去,想要保一个平安。 “三个月。”裴井修喃喃自语。 三个月后,就是淅州大水冲垮了大坝的时间。 “来得及的,我都安排了。”裴井修像是安慰般的对着杜楚澜说道。 杜楚澜却完全没有放心的意思,反而是不满的皱起了眉。 “不亲自去看看,怎么放的下心,”她不认可的看着裴井修,“以前就是如此优柔寡断,怎么地府走了一遭还是如此?” “我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裴井修争论。 “不,”杜楚澜声音比他更大,“你与以前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你是个好的皇帝,心怀天下,慈悲心肠,这让你能成为一代仁君,却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上辈子你怎么败的?你难道怎么从未反思过?你聪明么?聪明!这大宁,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看得懂局势,更会伪装。” “但你太过心慈手软,不够狠辣,这就是你上辈子为什么输了的原因!” 杜楚澜站了起来,低下头看着坐着的裴井修,眼神冷漠。 “陛下,你要知道,这天下大争之势,虽不需要一直死人,但总有人要死!” “你厌恶我残忍暴虐,这却就是正解。”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裴井修抬头看着杜楚澜,没有说话,但是抗拒之意,不用言表。 从这次之后,裴井修直到去避暑山庄之前,都没再见过杜楚澜。 虽没见,却也知道,杜楚澜在后宫的雷厉手段,一时间,不管是明目张胆厌她的齐沅,还是只在背地里搞搞小动作的如妃,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皇家会带着重臣以及部分家眷,一齐去避暑山庄,京中的盛夏,属实有些热的过分了。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在路过淅州的时候,裴井修还专门停留了一天。 他带着人亲自去见了见那大坝。 淅州知府年纪不小,带着裴井修和杜楚澜将那大坝介绍了个完全,杜悟乾,齐鹤鸣和一众大臣们跟着。 那知府从未见过这大阵仗,说起话来都心虚的很。 -- 第20页 裴井修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些工人加固大坝,心里总算安定了些。 “淅州这几十年,从未发过大水,故而大坝确实多年未曾加固,今年幸得陛下提醒,警觉此乃隐患,”那知府拍着马屁,“我大宁有陛下,实属幸事。” 裴井修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心中却觉得尴尬异常,杜楚澜倒是很明显的白了这知府一眼。 “知府大人真是会说话!”这倒不是杜楚澜说的,是杜悟乾。 杜悟乾打了半辈子仗,对这种溜须拍马很是看不惯。 那知府尴尬的笑了笑。 “我倒是觉得知府大人所言非虚,”齐鹤鸣笑了,“陛下确实高瞻远瞩。” 杜悟乾看了眼齐鹤鸣,然后也笑着说,“那是当然!” 老争锋相对了。 离开淅州之时,裴井修又着重嘱咐了那知府,要将大坝这事,放在重中之重处,得到了承诺之后,才放心的离开了淅州。 他带着手下跪着恭送皇帝一行,等人走的远远的,才站了起来。 “父亲,陛下确实是个好说话的。”淅州知府的嫡长子将他扶了起来。 “那是陛下仁厚,”淅州知府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这大坝之事交给你之后,切不可像以前那般,做事情三心二意。” “父亲放心,我定将这事办的漂漂亮亮,不过,也不知陛下怎么突然关注起了这个,我们淅州,哪里会有水灾。” 那男子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当今朝堂局势不明,陛下总是要做些什么的,”淅州知府说完才惊觉自己身边还有外人,连忙改口,训斥自己的儿子,“少说这些话,这不是你有资格评论的,好好把这事给我办好了!” “知道了父亲。”那男子被训了立刻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盘算起了能因着这事,挣多少银子。 而裴井修一行,浩浩荡荡走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避暑山庄。 那行宫修的漂亮,处处都已经打理好了,齐太后一到,便谢绝她人的请安,歇息去了,舟车劳顿,让她累得不轻。 杜楚澜倒是主动去了自己母亲的住处,还带了好些的东西,甚至是一张玉席。 一到那里,发现自己的俩个婶婶也在。 “哟,这可是好东西啊!”杜楚澜的三婶白氏也在,看到东西立刻喊了出来。 旁边的崔氏不自觉的翻白眼。 “母亲这里都是有的,你以后就莫要在送了,省的陛下和太后说话。”苏氏笑了笑,也觉得脸上有光了些。 “陛下和太后很疼女儿,不会在意这些的。”杜楚澜也笑着,她装的很好,眼睛里都是笑意。 “哼!”崔氏这下子是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搞得我们国公府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杜楚澜连忙摆手,无辜又局促,“婶婶不要误会。” “她哪里是误会,她是妒忌!”白氏连忙阴阳怪气的讽刺道,她最喜欢看崔氏吃瘪了。 “皇后娘娘只是孝顺,你倒是也不必如此敏感。”苏氏看了眼崔氏,语气也不善。 崔氏站了起来,气呼呼的看了她们一眼,就走了。 “你瞅瞅她那副样子,当真好笑!”白氏那是笑的眯起了眼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苏氏没再说什么,而是拍了拍杜楚澜的手,“怎么最近越发瘦了?” “天气热了,胃口就小了,不碍事的。”杜楚澜柔着声音回答。 苏氏点了点头。 “对了,你来的不巧,你那没出息的哥哥,一到这就出去了,”苏氏像是想起什么,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他倒是跟你父亲一样。” “哥哥只是爱玩了些,将来定是有出息的。”杜楚澜安慰苏氏。 苏氏状若无意的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杜楚澜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在皇帝和杜悟乾面前说说她那哥哥杜楚游的好话,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样子开口问,“目前为何忧愁?” “澜澜,你也知道,你哥哥其实是个有才华的,只是缺个机会。” 她说的委婉,杜楚澜立马接话,“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在陛下和祖父面前,替哥哥说话的。” 苏氏心满意足的点头。 第十一章 禹州 避暑山庄的日子,说起来还是悠闲。 每日一早,杜楚澜和一众嫔妃就要给齐太后请安去,原本是该下面的妃子给皇后请安,太后双手一甩,不管事才对。 但齐太后摆明了不想给杜楚澜好脸色看,这权也不放。 杜楚澜也不生气,每日都早早等在齐太后宫门口,笑意盈盈,齐太后先是有意晾晾她,可没两天,她刁难杜楚澜又传了个沸沸扬扬。 这次倒不是杜楚澜故意往外递消息,大家都住在一块,虽说离的远了些,但人多口杂的,消息传得自然就快。 那些个妃子也都是人精,以前就知道太后不喜皇后,一起请安这么多天来,齐太后也一直冷落杜楚澜,甚至说是有些针对,杜楚澜只是赔笑,心下又起了些心思。 这次倒不是齐沅,齐沅被上次杜楚澜那疯魔的样子吓到之后,就一直对她敬而远之,觉得这是个疯子。 这次是如妃。 如妃的母家,那是新贵。 -- 第21页 她姓薛,单字一个如。 如妃祖父一辈起势,他的父亲,如今已经做到了刑部尚书的位子。 薛如相貌上没有齐沅美,自然更比不上杜楚澜。 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一直自视甚高,很看不起齐沅,觉得那就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对杜楚澜也没什么好感,武将家的女儿,虽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骨子里不过流着莽夫的血罢了。 再加上杜楚澜在长阳宫残忍的处置了两个宫人,更是坐实了屠夫的名头。 薛如原本等着杜楚澜和齐沅两败俱伤,可如今瞅着,齐沅对杜楚澜敬而远之,杜楚澜也对着齐太后低头示弱。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不,刚从齐太后那请安回来,薛如就带了碗汤,来找杜楚澜说话了。 “娘娘,我上次可听说了,皇后娘娘下手可狠了,那个人头,”如妃身边的小丫鬟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咔嚓就砍掉了,还有啊,齐妃身边的那个嬷嬷,被打的血肉模糊,身上没有一块能看的地方。” 如妃想了想那个画面,皱着眉打了个寒颤。 “不要讲这些,听得晚上都要做噩梦了。” 那小丫鬟眨了眨眼,也不说话了。 避暑山庄很大,但是人住的多,后宫嫔妃之间住的自然要比皇宫近,如妃刚走到杜楚澜宫门外,不自觉的就起了身鸡皮疙瘩。 “娘娘,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啊,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小丫鬟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这里却是太安静了。 “皇后娘娘原本就喜静,之前在皇宫不也是如此?”如妃强打起精神,然后让身边的小丫鬟去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开门的小丫鬟见了如妃,眼睛一下子瞪了个老大。 “娘娘,您怎么来了?”千茗有些诧异的问。 如妃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千茗立刻心灵神会,她原本就是如妃安插在杜楚澜这儿的。 “如妃娘娘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 “去吧!” 千茗很快就回来了,弯着腰将如妃请了进来。 “皇后娘娘。”如妃一见到杜楚澜立刻堆上笑脸,给她行了个礼。 “姐姐怎的如此客气,快起来。”杜楚澜连忙抬了抬手,如妃身边的小丫鬟很懂事,立刻将自家娘娘扶了起来。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杜楚澜无辜的看着薛如,言语里皆是真切。 薛如倒是真有那么瞬间的迷糊了,这杜楚澜看上去人畜无害,天真无知。 可她的所作所为又不是这样的人。 装的可太好了! “不是什么事,今日见娘娘脸色不是很好,正巧着臣妾那炖了汤,是个好滋补的,特地给娘娘送来,娘娘可莫要嫌弃。” “自然是不会的,姐姐也莫要娘娘,娘娘这般叫了,倒是生疏了。”杜楚澜示意若桃去将那汤取来,然后接过就喝了口。 “好喝!”她细细品了品,然后笑眯着眼睛看着薛如。 薛如连忙说了句,“娘娘,不,妹妹喜欢便好。” 俩个人气氛倒是愉快,主要是杜楚澜很给面子,最后还让若桃送送薛如。 薛如一转身消失在杜楚澜的视线里,杜楚澜脸上的笑意就没了,她左手细细的摸了摸碗口,然后眯起了眼睛。 “姑娘很喜欢如妃么?”若桃回来之后,好奇地问。 “喜欢啊,”杜楚澜挑眉,“我最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了。” “嗯?”若桃不明白了。 “我最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自食恶果了。”杜楚澜又笑了,只是这笑里多少带了些不怀好意。 “那就是不喜欢了?”若桃一下子明白了,“其实我也不喜欢,齐妃,如妃我都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啊?”杜楚澜打趣她,“小苏太医?” 若桃一下子红了脸,跺了跺脚,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姑娘就知道打趣我,太坏了!” 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 杜楚澜也没拦着,她转身走向屋内,打开了那封刚到的信,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提笔回了封信,叫来栖雾寄了出去。 寄了信之后,杜楚澜也没用膳,就午睡去了,那碗汤,还堵在她的喉咙口。 这刚醒,就觉得有人盯着她,一时间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猛地抬起身来,只见裴井修站在床边看着她。 “哟,你啊!”杜楚澜叹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裴井修眯了眯眼睛。 “那香炉里烧着的,不就是么?”杜楚澜伸出右手虚虚的一指着。 “不是这个,”裴井修摇了摇头,“血腥味。” 杜楚澜一愣,然后嗤笑了一声。 “我倒是不知道,我们皇帝陛下,如此胆小,”她慢慢的站了起来,“死了俩个人,让你记到现在。” 裴井修被她话里的嘲讽气的一结,转身就坐到了椅子上。 “今日,杜悟乾和齐鹤鸣大吵了一架。”裴井修开门见山。 “哟,这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么?”杜楚澜穿好了外衣,也做到了裴井修身边。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同我好好说句话,有那么难么?” “哟,不开心了?”杜楚澜转头看了下裴井修,“好听的话还缺有人与你说而且陛下不是说,对我很失望,觉得我很残忍,我变了。” -- 第22页 “那话我可都还记着呢。” 裴井修被她噎的,只能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顺手又给杜楚澜倒了一杯。 “我这次来找你,是正事。”他强调。 杜楚澜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禹州异动。” 短短的四个字,让杜楚澜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禹州异动至少是两年后。”上辈子的两年后,禹州大旱,异动。 “我原本也不知,可如今看,禹州今年异动被压下,两年后的那次不过是再一次罢了。” 杜楚澜右手握拳,眯着眼睛想了想。 “禹州那地方,干得很,土地贫瘠,常年靠朝廷贴补,不稳是必然的。” “老百姓其实要的不多,吃得饱饭,有个房子可以睡,就满足了。” “要不是被逼急了,定不会反。”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可郑如安知道。”裴井修同意杜楚澜的话点了点头,“杜悟乾主张派兵镇压,齐鹤鸣主张给钱安抚。” “所以,他们吵了起来?”杜楚澜问。 “是!”裴井修点头。 “那陛下的意思是?”杜楚澜接着问。 “去禹州,”裴井修坚定地看着杜楚澜,“这一次,不该在有什么遗憾才是。” 杜楚澜这么看着裴井修,然后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裴井修说走就走,第二天带着杜楚澜,杜悟乾,齐鹤鸣和几个侍从就出发去了禹州。 齐沅本是要去的,裴井修只是说了一路天气炎热给吓了回去。 齐鹤鸣也是不答应的,那地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怎的能让自家妹妹去冒险,同时,他对杜楚澜随行很吃惊,说句实话,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姑娘,不是纯粹添乱么?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很少歇息,六天时间到了禹州。 杜楚澜脸色一直不好,但却没喊一句累,倒是让齐鹤鸣有些惊讶。 他对杜楚澜是矛盾的,接触过觉得这是个小姑娘,但是听了她的事情,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但显然,禹州的事情让他没时间来观察杜楚澜。 他们到的时候,禹州知府跪在城门外接驾,裴井修倒是没说什么,跟着进了城。 城里的人很少,处处透露出肃杀之气。 进了府衙,禹州知府立刻跪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且说已经镇压了暴民,关了起来。 “朝廷一直补贴,怎的到了这一步?”裴井修压着怒气问。 “今年,今年大旱,灾情比往年来的都严重些。”那知府跪在地上,强打起胆量回话。 裴井修还想说什么,背后的杜楚澜却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手狠狠的揪了他一下,他立刻回过神来。 先看了看杜悟乾,又看了看齐鹤鸣,眼里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他只是个一腔热血却毫无对策的皇帝一样。 杜悟乾和齐鹤鸣先是看了裴井修一眼,眼神里透露出果然如此。 接着看向彼此,皆是不服。 第十二章 处置 禹州的异动,怪不了天,怪不了地,得怪人。 说破上下两张嘴皮子,横竖都逃不过一个字,贪。 禹州是穷,土地贫瘠也不假,但朝廷每年拨款数额不少,怎么也不会因为可预期内的干旱让老百姓吃不上饭。 还不是这钱滚滚的来,禹州知府先是小贪,时间久了,在别人的阿谀奉承和天高皇帝远的环境下,渐渐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一层层,一道道,最后落到老百姓手里的,少的可怜,活都活不下去了,只能反了。 禹州知府被押入了大牢,事后处置倒是没什么争议的,他既不在杜悟乾的旗下,也不得齐鹤鸣喜欢。 说来讽刺,禹州知府也是出生寒门,一朝中了状元,一步步的走到了知府的位子,先帝对他很是喜欢,谁曾想来讽刺,原本那个一心想要为国为民的状元郎,最后还是成为了权利金钱的奴隶,变成了他最讨厌最不屑的那种人。 处置他齐鹤鸣和杜悟乾倒是没有异议,但对着造反的头子,俩人意见却天差地别。 “得杀,不管事出何为,只要起了反动的心,都得杀!”杜悟乾主张一个杀。 “杀不得,”齐鹤鸣反对,“本就是朝廷错了,你再杀了他,不是寒了百姓的心?” “不杀,后患无穷。” “杀了,尽失民心!” 杜悟乾很不满的看着齐鹤鸣,你说对着齐鹤鸣他服么?定是不服的,齐鹤鸣如今不过二十有五,在他看来,区区一个黄口小儿,乘风而上,到底浅薄。 “为首的必须杀了,其他的竭尽安抚即可,”他不再看齐鹤鸣,而是看向裴井修,“陛下,这个口子万万开不得,要是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我大宁必将大乱!” “禹州这是地域天气所致,百姓活不下去了也只能反了,哪里还会有样学样?”齐鹤鸣也看向裴井修,“若是这次杀了这几个人,陛下怎的也要落个暴君之名,不得民心,那才是会大乱!” “齐大人到底是年轻了,这世人,是皆不相同的,这次的百姓说是被逼无奈,但下次呢?”杜悟乾继续说道,“世人的欲望也不一样,房子,钱,权,不同位置的人不满足的东西皆是不同,他们看到了这次谋反可以全身而退,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有样学样?” -- 第23页 “镇国公此言,岂不是以他人之罪,来惩无辜之人?”齐鹤鸣反问。 “难道齐大人真的以为,这世界就是清清白白,善恶分明?”杜悟乾冷笑了一声,“世道就是如此,再者说,谋反,就是事出有因,那也是死罪!” 俩人见着是说服不了对方了,就又都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裴井修。 “还是请陛下定夺!” “不能杀,”裴井修这次很难得的,明确与齐鹤鸣站到了一处,“他们那是活不下去了,让老百姓活不下去,本就是朕的错,他们何错之有?” “不应该有无辜的人,为朕的错而丢了性命。” “若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朕有何脸面坐在那皇位上?我于心有愧。” 齐鹤鸣赞同的点了点头,杜悟乾则是叹了口气。 “陛下,老臣要说些可能您听不惯的话,”杜悟乾往前走了一步,“为君,可以仁慈,也不能太过仁慈。” 裴井修这次丝毫没有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他的百姓,为了活下去反了,那是他的错,如何能再惩治他们? 杜悟乾的话,他懂。 为了活下去反了,没有得到惩治,可能会在某些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可能会在日益增长的欲望里生根发芽。 杜悟乾想要杀鸡儆猴,在他看来,为首的那几个,不过只是小人物,死了就死了。 可在裴井修心里,他们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是谁的夫君,是谁的儿子,是谁的女儿,他们不是无名小卒,也不该被牺牲。 杜悟乾见他坚定,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陛下圣明!”齐鹤鸣笑着点了点头。 可这时,一直坐在角落的杜楚澜,开口了。 “为首的人,留不得。” 在场的三个人皆诧异的看向她。 杜悟乾先是惊讶,随后给了她个赞赏的笑容。 齐鹤鸣则是疑惑的皱起了眉。 杜楚澜睁着无辜的双眼,但说出的话,又残忍。 裴井修很不留情面的开口阻止。 “皇后,这是前朝的事情,皇后就莫要操心了。” 这话,已然很不给杜楚澜面子。 “臣妾身为大宁皇后一日,那就不是局外人。” 杜楚澜站了起来,从角落里走到了杜悟乾身边,像是要表明立场般。 “那微臣倒是想听一听皇后娘娘的高见。”齐鹤鸣手一伸,脸上略带些不屑。 在他看来,杜楚澜这明显,只是为了给杜悟乾撑一撑场面。 “陛下,您和齐大人的想法,在道义上确是没有任何错处,”杜楚澜语气克制,“他们不过是被逼急了,要是有一口饭吃,也不会如此。” “可是,他打得名号,那是反天,反陛下。” “朕是天子,大宁的皇帝,他们过上这样的日子,本就是朕的错,反朕,又何错之有?”裴井修也站了起来,“皇后,上位者需有敬畏之心才是。” “不管事出为何,打着反陛下的名头造反,就是错,”杜楚澜语气恭敬,但态度寸步不让,“皇权,需要绝对的威严,威严不稳,天下易乱。” “到时候其他人再给陛下一个什么罪名,将那些贪官的过错全算在陛下的身上,用来谋反,又当如何?” “一个两个都起了谋反的心思,国内动乱必不可少,到时候会有更多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失去性命。 “敬畏之心,该有,但也不该让别人,对皇权没了敬畏之心。” “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可就关不上了。” “可是,”齐鹤鸣皱眉,“微臣还是那句话,不该为了可能的事情,惩治无辜之人。” “那就当他们是为了大宁的安定,牺牲了呢?”杜楚澜转身看向齐鹤鸣,“他们死了,朝廷妥善安置好他们家人,保他们岁月无忧,不就好了?” “不可,”裴井修拒绝,“无辜之人,皆该有个好下场才对!” “有何不可?”杜楚澜长袖一甩,“这世界上,为了大局而死的人,还少么?” “那边境上的累累白骨,哪个不是为了大局而死?怎的,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两位是菩萨心肠,可是却又天真的想着理所当然,”杜楚澜像是忍无可忍,声音都大了,“这次饶了他们,就是将皇权下移,不杀他们,会得一个仁慈之名,可这名头伴随的,就是不敬之心。” “手段不狠,皇权不稳,这样的道理,陛下和齐大人不知?” “如今的大宁,说句难听的话,有多少个禹州知府这样的人?”杜楚澜和齐鹤鸣四目相对,不屑的转过了头,“这事只要传了出去,那些天高皇帝远的贪官,定会为了自己的稳固,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死去呢?” “而那些百姓看到了希望,也会有样学样,全国内乱,我就问一句,齐大人,你处理的过来么?” 这话堵得齐鹤鸣和裴井修哑口无言。 他们心知肚明,大宁的地方,烂的不止是禹州。 “禹州知府和谋反的头子都要处理,”杜楚澜直直的看着裴井修,“同时,朝廷还要指派官员,到各个地方调查,这才是正解!” 这话一说,就是杜悟乾,都对自家的孙女儿,刮目相看了。 “皇后娘娘所言,有理!”杜悟乾点了点头,“陛下,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 -- 第24页 裴井修和齐鹤鸣脸色难看,却也是说不出话来。 裴井修甩袖离场,齐鹤鸣跟上,现场只留下杜悟乾和杜楚澜俩人。 “澜澜,你做的很好,”杜悟乾先是夸了杜楚澜,接着话锋一转,“可是这巡视一事,是否太过草率了。” “祖父,话赶话说到那个地方了,是孙女考虑不周了。”杜楚澜像是才回过神来。 “这倒是也不怪你,”杜悟乾拍了拍杜楚澜的肩膀,“我们事先通通气,让他们收敛点就好,而且也没几个,做的如同这禹州知府般不给百姓活路,这禹州知府当真愚蠢,杀鸡取卵,不留余地。” 其实这地方,很多都是有党派的,有的支持杜悟乾,有的支持齐鹤鸣,每年还会进京送礼。 杜楚澜低头笑了笑。 裴井修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直到晚上都没出来,盛昌害怕了,于是去请了杜楚澜。 杜楚澜面带不悦的敲了敲裴井修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随行的宫人们都说,帝后这是不合了。 “如何?”杜楚澜一走进来,裴井修就急着问。 “我已经打点好了,行刑之时,会找俩个死囚,将那俩人给换了!” 杜楚澜边说边坐了下来,裴井修立刻给她到了茶。 “那便好,否则我总是,于心不忍。”裴井修舒了口气。 “陛下,这次的巡视之人,你得好好选,”杜楚澜拉过裴井修的衣袖,“地方知府,大多是杜齐两家的同党,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清扫清扫!” “那是一定!”裴井修笑着点了点头,反手握住了杜楚澜的手。 他们中午的争执,其实不过是演戏一场。 刚到禹州的两天,他们忙于封锁消息,抓人。 这一切做的差不多了,俩人合计起了后续。 其实起因不过是那造反为首的俩个人如何处置,杜楚澜和裴井修本就意见相对,一个是杀鸡儆猴,一个是理当补偿。 她们争执到了半夜,谁都有理,谁都没错,那必定难以说服对方,冷战到半夜,俩个人猛地回过了神。 他们有争执,按照杜悟乾和齐鹤鸣的性子,那也是必定会如此的,不如正好借这个机会,将这地方的贪腐治一治。 顺便告诉杜悟乾,杜楚澜和他站在同一边,也安抚安抚因为齐太后和齐沅之事心存疑虑的齐鹤鸣,告诉齐鹤鸣,帝后之间,其实没那么合。 俩人秘见了那俩个早造反的头子,确实老实巴交,想来是走投无路了。 于是杜楚澜退了半步,找两个死囚将那俩人掉了个包,将他们秘密送走,只不过此生都要活在监视中。 裴井修也接受了杜楚澜的建议,俩人最终和解,演了这出戏。 第十三章 危机 那晚,杜楚澜很快从裴井修房间里走了出来,面色不悦。 若桃担心的问如何了,杜楚澜笑着说不是大事,栖雾倒是一直皱着眉。 栖雾和平安,伤好了之后,一直在杜楚澜身边侍奉着。 若桃和栖雾伺候杜楚澜睡下,若桃先下去了,栖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姑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他们来的匆忙,玉席什么都是没有的,天气炎热,杜楚澜自己慢悠悠的扇着扇子。 “娘娘,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栖雾也不避讳,“咱们虽有镇国公在后面撑着,但这后宫中,说到底还是圣宠最重,和陛下,不可搞得如此对立。” 杜楚澜扇扇子的手一停,片刻后笑了,把扇子递给栖雾。 栖雾立刻接了过来,给杜楚澜扇起了扇子。 “姑姑,我不求名,不求利,不求权,更不奢求什么情爱,所以着实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该怕我才是!” 栖雾看着杜楚澜志在必得的笑脸,还是低下头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杜楚澜带着若桃和栖雾就出了门,如今这城东设了个粥棚,杜楚澜闲来无事总是要过来看看。 顺便,让栖雾和若桃去帮帮忙。 这禹州的天,确实比其他地方热得多,空气中是可见的尘土飞扬,人们在太阳底下排着队,为了果腹。 队伍里不乏幼童,天气又热,没一会儿孩子就哇哇直哭,一个哭了,其他的也跟着哭。 热气,尘土,哭声在一片压抑中,让人很是烦躁。 已经有不少人皱起了眉。 杜楚澜没觉得丝毫不耐,只觉得悲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招了招手,找来了旁边站着的监工。 “你去找些带着官印的纸来,排上序,写明一家几口人,然后让每家只留一个人排着就好了,”杜楚澜吩咐道,“天这么热,这些孩子怎么吃得住。” “是!”那人连忙点头,下去找纸了。 那人手脚麻利,没半个时辰,就将一切做好了,队伍里多是男人排着队,家里没男人的,就把孩子托给邻居。 杜楚澜就这么站着看着,其他人因为她在,也不敢懈怠,和百姓说话的语气,都柔和的多。 “姐姐,你不累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杜楚澜低头一看,是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他的衣服很旧,但却很干净,想来有个持家有道的母亲。 那监工的人看见有人接近杜楚澜,连忙走了上来想要把孩子带走,杜楚澜朝他摇了摇头,他就又退了回去。 -- 第25页 那小男孩还直勾勾的看着杜楚澜,丝毫没察觉自己差点被人带走。 “姐姐,你站这好一会儿,不累么?太阳可大了。” “那你看我看了好一会儿了,不累么?”杜楚澜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低头看着那孩子。 “姐姐太好看了,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小男孩踮了踮脚,“阿娘说,姐姐是菩萨。” “那你阿娘说错了,姐姐不是菩萨,”杜楚澜弯下腰,“姐姐都不是个好人,怎的算是菩萨?” “姐姐给我们吃的,就是好人。”小男孩振振有词。 “不是姐姐给你吃的,这是陛下给的。” 小男孩皱起了眉,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脑袋。 “好看的,都是菩萨!” 杜楚澜没忍住笑了出来,“好看的可不一定是菩萨,画皮恶鬼也是好看的,要是只看脸,你长大了是要吃大亏的。” “是么?”小男孩疑惑的挠了挠头。 “是啊,”杜楚澜悠悠的眯起了眼睛,“你可要把我这话记牢了!” 小男孩皱着眉看着杜楚澜,看了好一会儿,愁得很的模样。 良久,他一跺脚,一昂小脑袋,视死如归,“可是,姐姐这么好看,是个坏人,我也是喜欢的!” 这倒是让杜楚澜愣住了。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了下小男孩的脑袋,“孺子不可教!” 那小孩憨憨的笑了起来,觉得杜楚澜是在逗他玩。 齐鹤鸣就在远处这么看着,他没有上前,也不走开,就这么看着杜楚澜弯腰,带着笑容和那小孩子说话。 杜楚澜,杜楚澜,杜楚澜! 可真是个怪人。 一双眼睛天真无邪,但定人生死时,又很是狠辣。 看来,齐沅说的没错,杜楚澜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怕是上次她对着自己,是在演戏呢。 “大人?”齐鹤鸣身边的随从小声的叫了下他,“还要去么?” 他们本是来巡视的。 齐鹤鸣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往粥棚走。 俩人走到了杜楚澜身边,杜楚澜也发现了俩人,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齐鹤鸣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齐大人,快请起。”杜楚澜面带笑意,伸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气。 “天气这么热,娘娘怎的亲自来了。” “那齐大人不也来了么?”杜楚澜还是笑着,温柔且乖顺。 齐鹤鸣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醒醒,她不是这样的人,可看着杜楚澜的眼睛,还是会不自觉的,相信她。 “皇后娘娘?”那孩子听到了,也不害怕,抬头看着杜楚澜,“怪不得姐姐这么好看,是皇后娘娘。” 齐鹤鸣听着孩子的话,面带不悦,皱着眉。 “姐姐?”他声音严厉,“这孩子如此大不敬…” “齐大人不必如此,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杜楚澜连忙摆了摆手,然后弯下腰,轻声对小男孩说,“你快去玩吧,否则,这位大人就要把你抓起来了,快跑!” 说完,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那小男孩看了看杜楚澜,然后对着齐鹤鸣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了。 他一走,齐鹤鸣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了。 “娘娘不如回去歇息吧,这里微臣派人看着便可。” 这属于,没话找话。 “齐大人,这个世界最难做到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么?”杜楚澜站了起来,就这么看着齐鹤鸣。 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齐鹤鸣被她看的有些局促,但转念又想,这不过一个小姑娘,自己不该如此,于是回过神。 “大概是万事顺心?”他答。 “本宫倒是觉得,是感同身受。” “倒是想听听娘娘的高见。”齐鹤鸣觉得杜楚澜这是故作深沉。 “很多人,都喜欢将人分个善恶,可这世上的人啊,哪有纯粹的善恶之分,”杜楚澜转过头,看着人群,声音幽幽,“陛下一直觉得,这世界是黑白分明,善恶有别的。” “可其实,这天下就是善恶交织,不黑不白。” “只不过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罢了。” “本宫得站在这里,把这一刻记住牢牢记住才行!” 杜楚澜说完,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齐鹤鸣,又转身不再说话了。 齐鹤鸣在杜楚澜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剧烈摇晃。 一个碧玉年华的小姑娘,却说出如此看透沧桑的话,多少让齐鹤鸣有些吃惊。 而且,杜楚澜的身上,还有这不符合年龄的气势,她,确实不是凡人。 齐鹤鸣突然理解,为什么杜悟乾让杜楚澜进宫做了皇后,而不是那盛名在外的杜楚汐。 这样的人,才能在后宫里,活了下来。 不得不说,他倒是有些欣赏杜楚澜了,可惜,他们终究是对立面。 她说的没错,这世上最难得是感同身受,就像齐鹤鸣知道,他要赢,那杜楚澜必须要死一个道理。 思及此处,他也不再停留,行了个礼就告辞了。 杜楚澜则是一直到粥棚关了,才回了知府府衙,他们暂住的地方。 一走进府衙,杜楚澜就察觉了异样,她皱着眉走回了房间里。 若桃和栖雾忙了一天,累得很,她就让这俩个人赶紧去歇息了。 -- 第26页 可是那股子不对劲,一直围绕在杜楚澜心里,她打开门,看了一会儿,这里有侍卫巡逻,和往常倒是并无二样。 可她,从来都是相信直觉的一个人。 于是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慢慢悠悠的在府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了关押禹州知府和相关要犯的屋子外。 那屋子外有众人把守,一见杜楚澜,连忙上前行礼。 “今日可有异样?”杜楚澜问。 那侍卫想了想,摇了摇头,“今日陛下提了两次人,除此并无异样。” 杜楚澜点了点头,裴井修提人审问,确实正常。 “好好看住了。” “是!” 杜楚澜转身就要走。 “娘娘,是否要派人跟着您?”侍卫见她独自一人,连忙开口问。 “不必。”杜楚澜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回过神来,又问,“本宫好像,不曾见过你?” 那侍卫一愣,连忙说到,“小的是刚借调过来,娘娘没见过是应当的。” 杜楚澜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转身就走了。 她倒也没直接回去休息,而是去见了裴井修,问了问这侍卫是哪来的。 裴井修说是人手不够,从附近几个州借调了一些过来。 杜楚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回去了,裴井修问她要不要就在这歇了,杜楚澜摇了摇头,提醒裴井修,这戏还得接着演。 裴井修啧了一声,也就看着杜楚澜出了这门。 齐鹤鸣回来的时候,正巧见着杜楚澜从裴井修那出来,他皱着眉,倒没出声。 夜深了,整个府衙也静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候,有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靠近了关押犯人的地方。 第十四章 杜楚汐 那几人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身手了得,像是对这禹州府衙很是熟悉,刚刚才换班上来,看守犯人的侍卫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放倒。 “动静小些!”为首的人轻声吩咐道。 其他几个人立刻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拿出了钥匙,看了眼左右,然后去开门。 刚把锁拿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动作,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啊,果然!” 诡异的安静中,出现了一个更加诡异的声音,那声音很是柔和,还带着笑意,只是听到的人,莫名的觉得胆寒。 几个人惊慌的往后看,先是听到了脚步声,接着一个白衣女子,手提了盏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杜楚澜一双眼睛懵懂无辜,像是误入迷途的小鹿,说出来的话,还带着点亲昵。 “等了你们好久,怎么来的如此晚?” 这话,可真是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皇…皇后娘娘…”为首的人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要跑,可杜楚澜哪里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这外面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人了。 杜楚澜笑着看着黑衣人被按在地上,然后一步步上前,扯下了为首那黑衣人的面巾,不出她所料,正是晚上她见的那侍卫。 “就知道你这人有问题,”杜楚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说吧,谁让你来的,你悄悄的说,本宫定不会告诉旁人的。” 那人先是慌乱,又冷静了下来,他一咬牙,嘴立刻渗出了血。 “不好!”杜楚澜面色一冷,用力捏住那人下巴,掰开他的嘴,但已经来不及的。 他死了,伴随着他头无力的垂下,身后的几个人也同样没了气息。 “娘娘,这?”身边站着的侍卫也很是吃惊。 “死了,”杜楚澜狠狠的将那死人的脑袋撞到了地上,“大意了。” 怒从心中来,一股烦躁感充斥全身,杜楚澜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犯了如此低劣的错误,是了,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截人或者是灭口,怎么也不会是简单的图财! 干这种事情的,死士居多。 自己竟然没有防备这一手! 怎的如此愚蠢! 蠢笨! 她从身旁侍卫的腰间将剑抽了出来,然后狠狠的插进了黑衣人的脑袋,用力且缓慢的转动。 齐鹤鸣披着外衣,小跑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杜楚澜皱着眉,显得很无措,像是谁欺负了她,不得不说,她的样貌太过讨巧,惹人怜爱。 哪怕她衣摆带血,手里的剑刺穿了地上人的脑袋,红红白白流了一地,她的样子却还是无辜。 “娘娘。”齐鹤鸣走向前,看到地上的场景,心里竟涌出一股恶心,他咬了咬牙,将呕吐感压了下去。 “啊?”杜楚澜抬头看他,没什么兴致,“齐大人来了。” 她一边说着话,手下却也没停,那场面,就是身边平日和刀剑为伴的侍卫,都不敢去看。 残忍,血腥,这就是单纯的凌虐。 齐鹤鸣终于知道,齐沅当日见到的是什么了? 是恶鬼。 “娘娘,您这是?”他压下恶心,想要阻止。 “啊,太生气了。”杜楚澜语气平淡,且理所当然。 齐鹤鸣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接着是杜悟乾和裴井修,他们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俩个人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 杜悟乾脚步一顿,裴井修则大步向前,拉过了杜楚澜,杜楚澜松了手,那把剑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 第27页 靠的最近的那个侍卫,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裴井修捧着杜楚澜的脸,见她眼神涣散,情绪有些许不对。 “他们死了,什么都没问出来,”杜楚澜懊恼的皱眉,“我怎么连这个都注意不到,蠢,太蠢了!” 他们的声音很小,小到别人都听不到。 裴井修用余光看了看,然后将手放在了杜楚澜的脑袋上。 “怎么这么烫?” 他突然大喊了一句,杜楚澜还没反映过来,裴井修就用力把她扯到怀里,然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这里就劳烦两位了,皇后身体不适,像是着了风寒,朕先带她回去休息。” 说完,不等对面俩人的反映,抱着杜楚澜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进了屋子就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关上了门。 “你不该独自行动,最起码应该提前知会我!”裴井修声音嘶哑,手指着杜楚澜。 杜楚澜歪着头看他,不发一言。 “杜楚澜,说话!”他伸手按着面前的人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怒意。 “说什么?”杜楚澜觉得这人多事的很,“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何故说与你听,要是闹了个乌龙不是笑话?” “我以为,”裴井修很不满杜楚澜的态度,“我们俩个是同心的,不必在乎这些。” “我们是么?”杜楚澜冷笑了一声,思绪也从刚才的怒意中稍微清醒了些,“你与我同心么?你厌我残忍,我嫌你软弱,说到底只能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都说不到同心上去。” 杜楚澜说完就这么看着裴井修,见他瞪大了眼睛,很是失望的样子,心中难免觉得好笑。 他们一起重活一次,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变得不似以往,裴井修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韬光养晦,天真慈悲。 “你不应该…你不该这么说。”裴井修摇了摇头,像是接受不了一般,“我虽不喜你视人为蝼蚁,我虽对你曾有过失望,但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们,才是自己人!” “我们是,但陛下,”杜楚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那里沾染了血迹,她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我们并不同心。” “你求盛世江山,百姓安康,”她不再去看那血迹,而是看向裴井修,眼神无悲无喜,“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裴井修看着杜楚澜,良久,才放弃的摇了摇头。 “今日定是漏了马脚了,杜悟乾和齐鹤鸣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怕是,对我们心存怀疑了。” 杜楚澜听到裴井修的话,有些懊恼的啧了一声。 “是我冲动了。”她知道自己是病了,心里病了。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被怀疑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裴井修继续说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杜楚澜闭上眼睛,难得的露出了一脸疲惫。 “先休息吧!”裴井修打开门叫人来给杜楚澜梳洗了一番,就让她睡在了自己处,当然也找了太医,来走了个过场。 第二天杜楚澜还是在休息,齐鹤鸣和杜悟乾就黑衣人的事情与裴井修说了。 查不出来历,他们不过是从附近抽调过来的,派人去查,都是独身一人,无牵无挂。 也只能不了了之。 裴井修还给他们解释了那日杜楚澜的反常,着了凉,发着高热,脑袋烧糊涂了,这才做了这些事情。 虽说牵强,但杜悟乾和齐鹤鸣到底是认了这个说法。 他们在禹州又待了两天,就出发回避暑山庄了。 一路上杜楚澜一直在马车里,对外说身体不适,杜悟乾倒是来过两次,只是问问她身体如何,对那晚之事,闭口不谈。 但杜楚澜却先开了口。 “祖父是不是觉得孙女做的不对?” 她的眼睛干净的很,但杜悟乾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皇后娘娘心有怀疑,应该跟我说才是,而不是自己一个人。” 至于杜楚澜将那黑衣人脑袋捣成浆糊?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那战场上的场景,可比这血腥的多。 而且自己的孙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一双无辜得到眼睛下面,那是心狠手辣,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了杜楚澜去做皇后,而不是杜楚汐。 杜楚澜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别人伤她一分,她是定要十分还回去的。 “孙女只是猜测,时间也紧,故而没有及时说与祖父听。” 杜悟乾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下次注意。 在她走后,杜楚澜狠狠的握紧了拳,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再不能高高在上,她要拉着这些人,共赴地狱。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避暑山庄。 杜楚澜倒是轻松地多,裴井修就要忙了。 巡查组选人,还有各地河道疏通改进,这次禹州的事情也让他明白,一味地给银子是不够的,有的地方水患,有的地方大旱,总要想想办法才是。 当然,他还要应付太后和齐妃如妃。 这不,刚陪齐沅用完午膳,他又要去书房同杜悟乾,齐鹤鸣和郑如安谈挖掘河道的事情。 他脚步匆匆,路过花园的时候,却被陌生的笑声,惹停了脚步。 “来,我来教你如何挽剑花!” “哇!” “这也太厉害了。” -- 第28页 像是几个姑娘家。 “陛下?”盛昌看了眼裴井修,然后小心翼翼的问。 “走吧!”裴井修没在意,估摸着是哪家的小姐们吧。 刚走了没两步,从远处飞来一个小物件,直逼裴井修,盛昌反应不及,惊呼了一声。 但裴井修眼疾手快,手一抬,将那东西握在了手上,他拿来一瞧,那是个荷包,像是姑娘家的。 这时,从旁边有几个人小步跑了上来,见到是裴井修,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只有一个人,她一袭红衣,头发高高束起,手里还拿着一把剑,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裴井修,脸上还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大胆!”盛昌指着红衣少女大喊了一声。 这倒是让她回了神,立刻跪了下来。 “你回来了?”裴井修倒也不气,而是越过旁边的人,走到了红衣少女身边,“起来吧!” “你们都起来吧!” 其他姑娘都小心翼翼的,只有那红衣姑娘,麻利儿的就站了起来。 “陛下,好久不见!”她笑了,那张脸比头顶上酷热的太阳还要耀眼。 就是见惯了美人的盛昌都要说一句,倾国倾城不过如此了吧。 “确实一年有余了。”裴井修笑了笑,将手里的荷包递了过去。 那红衣少女却没有接,而是自顾自说道,“臣女昨儿才到,还未来得及给陛下请安呢?”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曾见过你阿姐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宁最美的女子,杜楚汐。 “今日早上去了,阿姐说是不舒服,臣女准备着晚些时候再去.” 裴井修没再说什么,而是拉过红衣少女的手,将荷包放到了她手里。 第十五章 叶凌 裴井修只是和杜楚汐寒暄了几句,也没停留,点了点头就走了。 等他走了老远,这群贵家小姐们才又敢大着声音说起话来。 “我早先就听闻,说杜家妹妹和陛下是相识的,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一个红裳姑娘凑到了杜楚汐身边,她和杜楚汐穿着同色,这样貌对比更加明显。 “我阿娘说,要不是楚汐姐姐一年前非要去那边境,皇后这位子,就该是姐姐的。”一个一脸稚嫩的蓝衣姑娘连忙补充,她年纪小,说起话来也没个遮拦。 “燕妹妹还小,说话这没遮没拦的。”那红裳姑娘反而先开了口,这话说的要是被旁人听了去,怕是少不了一场风波。 “这话确实不妥,”杜楚汐收起了刚才的笑脸,“姐姐当皇后,也是不易的。” 这个姐姐,说的是杜楚澜,杜楚汐这话,也是在说齐太后为难杜楚澜的事情。 在场的姑娘,只能悻悻的笑了笑,便将话题岔开了。 她们大多是不喜欢杜楚澜的,杜楚澜为人很是孤僻,不像杜楚汐,为人热情,一点架子都没有。 而不远处在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站着三个人。 “姑娘,看我怎么教训教训她们!”若桃皱着鼻子,像个发脾气的小猫一样,准备上去挠人。 “这会儿胆子倒是大了,”杜楚澜不在乎的笑了笑,仿佛刚才被背后说闲话的不是她一般,“不值当,被人说两句,也不会掉块肉,回吧,省的尴尬。” 没错,你说巧不巧,这些人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听了个正着。 栖雾在暗处将那几个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个清楚,就跟着杜楚澜回去了,这么大热的天气,自家主子愿意出来走两步,已是例外,想来自家主子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妹妹。 回了休息的地方,杜楚澜先是睡了个午觉,一醒,栖雾已经在外间候着了。 “可是有信来了?”杜楚澜声音都懒懒的,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栖雾连忙上前将她扶着站了起来。 杜楚澜伸手将信接了过来,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栖雾虽说跟在她身边不久,可明显察觉,自家主子这是生气了。 “姑娘,表小姐来了。” 若桃小跑着进来了,杜楚澜连忙转过头,很快,等她再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又是那雷打不动的淡淡笑容。 “快让妹妹进来吧,”杜楚澜转头对着栖雾吩咐,“倒两杯凉茶过来,对了,再带上点豌豆黄。” 栖雾点点头,跟着若桃就出去了。 杜楚汐跟着若桃走进来,就看到杜楚澜坐在那对着她笑,和以前一模一样,杜楚汐的心里也就松了一大口气。 她和杜楚澜关系说不上最亲密,但绝对是要好的,杜楚澜在家里也不常走动,要真说这一辈儿和谁关系近一些,也只有她这个表妹了。 “皇后娘娘。”杜楚汐给她行了个大礼。 “妹妹不比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何故搞得如此生分,”杜楚澜连忙示意让她起来,“快,若桃,扶着楚汐坐下。” 若桃抿了下嘴,还是上前,给杜楚汐搭了把手。 杜楚汐刚坐下,栖雾就端着点心茶水走了进来。 “这豌豆黄是你爱吃的,虽说比不上家里厨子的手艺,就将就吃两口。” “我就知道,阿姐对我最好了。”杜楚汐放下了局促,开开心心的吃起了点心。 杜楚澜就这么看着她,嘴角带着笑意,这是真心实意的。 这镇国公府的人啊,说起来是各有各的心思,只有杜楚汐,活的飞扬洒脱,自由自在,杜楚澜很羡慕她,也希望她能一直快快乐乐。 -- 第29页 “这次回来怎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原本是不愿意回来的,阿姐你不知道,西边的风土人情和京中是大大的不同,那里对女子没有那么多的束缚,自在得很。” 杜楚汐手舞足蹈的说着,她一直这样,充满活力。 “还不是母亲一直催着让我快些回来,”杜楚汐叹了口气,“那催命一般的信铺天盖地的,父亲觉得我再不回来,母亲得亲自杀到西边了,这不,把我赶回来了。” 杜楚汐一说,杜楚澜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自己做了皇后,以前杜君不得重用,大家也都不太看得上他,今时不同往日,皇后的父亲,总是不一样的。 杜楚汐的母亲崔氏,高高在上了半辈子,怎能容忍别人压她一头,更何况她女儿那还是京中最耀眼的姑娘,所以,这不赶忙让杜楚汐回来了。 但杜楚汐肯定不知道这些小心思的,她本就单纯的很。 “及笄礼是要好好办的,婶婶让你回来,也是有道理的。”杜楚澜安慰道,“再说,在哪你不自在?” 杜楚汐憨憨一笑,“这倒也是,在哪我都自在,祖父说过,不管我做什么,都会给我撑腰的,如今阿姐是皇后,自然也会给我撑腰。” “看把你得意的。”杜楚澜也跟这笑了起来,“我定是给你撑腰的。” 气氛正好,但总有人,要来坏了这气氛。 齐沅不请自来,打着要见杜楚汐的名号,自得其乐的坐到了杜楚澜面前。 “汐妹妹这一年多没见,越发的好看了,”齐沅瞟了眼杜楚澜,“刚才太后还在说,多日没见你,想你想的很。” 杜楚澜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自觉是不是自己给的下马威还不够,齐沅怎么又敢到她这现眼了。 齐沅呢,倒也不是无缘无故,她现在看到杜楚澜,都冒冷汗,但是心里那个怨,怎么都有口气,找着机会定是要来恶心杜楚澜一番。 再者说,自家哥哥都跟交代了,让自己再来探探这杜楚澜的性子,这不,杜楚汐回来了,大好的机会来了。 她和杜楚汐的关系,也还是过的去的。 “前两次给太后请安,皆是不太巧,太后正休息着,待会儿便给太后请安去。”杜楚汐有些尴尬,她看了眼杜楚澜,只见自家姐姐朝她笑笑,示意她别在意。 “那现在就去吧,”齐沅说着就站了起来,拉起了杜楚汐的走,“太后实在想你想的很。” 齐太后想杜家的姑娘,怕是说梦话呢。 杜楚汐也明白,她一直不太喜欢太后,此刻更为难了,下意识的看向杜楚澜。 “要不,本宫陪着一起去吧,也是好久没有陪着母后说说贴心话了。”杜楚澜说着便站了起来,一点都不给齐沅反应的余地,直接就往前走。 这下子反倒是齐沅骑虎难下了,齐太后现在最烦谁?最烦杜楚澜,她原本只是想捧着杜楚汐给杜楚澜难堪,可真没想要带着杜楚澜去见齐太后,这不是给齐太后添堵么? 杜楚澜走了几步,回头发现齐沅还在原地,疑惑的开口,“怎么了?” 齐沅白了眼杜楚澜,咬了咬嘴唇,还是松开了握着杜楚汐的那只手。 “倒是突然记起,母后说今日要好好歇息,”她一脸尴尬,“还是换个时间吧。” 杜楚汐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可真是不巧呢!”杜楚澜笑看着齐沅,与她四目相对。 杜楚澜的眼神里都是挑衅,但是齐沅就是拿她没有办法。 “怎么都站在这?”一阵尴尬中,裴井修走了进来。 几人连忙给他行了礼,杜楚澜最敷衍。 “都起吧,”裴井修抬抬手,然后坐到主位上,“怎的齐妃今日也得空来了。” 齐沅可真是尬到挠手心,胡乱搪塞了两句就走了。 齐沅走了,但杜楚汐还在,杜楚澜还是很克制的,对着裴井修恭恭敬敬。 “陛下怎么来了?” 裴井修看了看杜楚汐,又看了看杜楚澜,脸色明显有些尴尬。 杜楚汐也很识趣儿,立马看到了裴井修的意思,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她一走,若桃和栖雾都在外面站着,杜楚澜也不装了,自己慢悠悠坐到了裴井修身边。 “怎么了?” 口气都与刚才不同。 “远平侯与我交好,你可知?” 裴井修难得说话吞吞吐吐了起来。 “这我倒是不知。”杜楚澜耸了耸肩。 裴井修啧了一声,然后对着杜楚澜,翻了个不起眼的白眼。 “那皇后如今应该是知晓了!”裴井修说的一字一句。 杜楚澜一摊手,示意他继续。 “远平侯的嫡长孙叶凌,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少年才俊,”裴井修呼了口气,继续说,“可谓是文武双全,去边境锻炼了两年,这次同你妹妹一起回来了。” “只不过他直接回了京城,没来这避暑山庄!” 杜楚澜回想了一下,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黑衣公子的模样。 “今日,远平侯来找我,说要求一门亲事。”裴井修这话越说声音越小。 杜楚澜只是稍加思索就明白了。 “楚汐?” 裴井修立刻点了点头。 “俩人不管是样貌还是才识,都是配的上的。”他补充道,“远平侯说,俩人在边境,也是好友。” -- 第30页 裴景修有些期待的看着杜楚澜,这事说到底,他还是要先看看杜楚澜的意愿,再者说,他也得尊重尊重杜楚汐的想法才是。 杜楚澜没说话,只是喝完了手边的那杯茶,才缓缓开口。 “这人啊,最讲究两情相悦。”杜楚澜严肃了起来,“是好友,却不一定会是爱人。” 裴井修从杜楚澜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 “你是,知道什么内情?”他问的小心翼翼。 “楚汐虽然是落落大方,豪爽的性子,但她真心喜欢一个人,”杜楚澜笑了笑,接着说道,“那一定是很克制的,好友?那定是不喜欢的。” “你这,是不是武断了些?”裴景修不赞同。 “再者说,楚汐的夫君,那一定是要满心满眼皆是她才好。” 她这话让裴景修越发的不明白了起来,“你怎知,叶凌不是满心满眼的杜楚汐呢?这大宁,哪有人不喜欢你妹妹?” “上辈子叶凌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但过得并不好,”裴景修继续说道,“那时我就知道,叶凌心中另有他人,如今看来,正是你妹妹。” 杜楚澜有些烦躁的眯了眯眼,手扶着额头,想了想,还是要跟裴景修交个底。 “你错了,”杜楚澜看着裴景修的眼睛,“叶凌心中的那个人,不是杜楚汐,他一直心悦的,是我!” 第十六章 怀有身孕 “他送我玉佩,愿我岁岁安康。” “他送我发簪,许我一世情长。” “他喜欢的从不是阿汐,而是我。” 杜楚澜说完,心中难免惆怅,说起这么个人,倒是勾起了些很悠长的回忆。 叶凌,叶凌,叶凌。 叶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担得上谦谦君子四个字的人。 在心里描摹了叶凌的样子,杜楚澜这才抬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裴井修的脸色难看的吓人。 想来也是,哪一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皇后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哪怕是不爱这个人。 “所以,是我棒打鸳鸯了?”裴井修幽幽开口问,那话像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字磨出来的。 “齐沅那么爱你,你爱她么?”杜楚澜不正面回答,而是挑眉反把问题抛给了裴井修。 “我和她之间不一样,我们,”裴井修皱眉,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们之间,本就是各方博弈罢了,说到底,就连我,也不过是傀儡,谈什么真情?” “那我倒是替齐沅不值,虽然她这个人没脑子,嚣张跋扈,但对你,却也是真心实意。”杜楚澜伸手点了点裴井修。 “倒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裴井修直直的盯着杜楚澜,像是要不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如果你真喜欢他,我,我…” “你知道叶凌为什么要去边境么?”杜楚澜站了起来,打断了裴井修的支支吾吾,她慢慢悠悠的走了两步,歪着头看着裴井修,“是因为我说,人该出去走走,不要窝在一个地方,把情爱看的太重,太小家子气。” 裴井修一时语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杜楚澜没给他一个答案。 “所以,你与他?”他还是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我是我,他是他,不要说,我和他。”杜楚澜摆了摆手,“上辈子我入宫之后,和他就再也没交集,他是个守规矩的人。” “这辈子也是如此,我从未想过和他还会有什么交集,”杜楚澜叹了口气,“你不说阿汐这婚事,我都想不起来这么个人。” “可是,你们!”裴井修松了口气之后,还是不依不饶,“你是皇后,一国之母,怎的还能和他有瓜葛。” 杜楚澜无语的看着裴井修,想了想都不知道,所谓的瓜葛是什么? “我和他有何瓜葛?”杜楚澜也不惯着他,声音比他还大的反问。 她气势足,裴井修被她吼的,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你说给我听听,来,说!”杜楚澜觉得裴井修就像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子,活了二十几年了,怎么还如此幼稚,“阿汐的婚事,该她自己来说,你也别想着乱点鸳鸯谱!” “我,我,”裴井修不服气,但是又说不过杜楚澜,给自己憋得不轻,“反正,你该和他保持距离才是!” “我和他什么距离?”杜楚澜啧了一声,“十年间没说过两句话,这是什么距离?” 裴井修一摸脸,然后赌气般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说也说不过,吵也吵不赢,还不占理。 想了想,他还转个了身背朝杜楚澜! 杜楚澜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理都没理,提脚往里走。 裴井修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有些狐疑,于是偷偷转头看了眼,发现杜楚澜竟然走到了里屋,都没继续跟他解释的意思,这么一想,又委屈又气。 “不说我是皇帝,就是平常人家,做妻子的也是要百般解释,将我哄开心了才对。” “她怎么如此不在乎,说到底是不把我放在心里!” “和别的男人有过这么一段,呸,呸呸呸!” “不是一段,是叶凌一厢情愿罢了!” “但说到底,她还是应该解释才是,怎么这么咄咄逼人!” 裴井修心里那么堵得慌,坐在那里,小声嘀咕。 “说什么呢?”杜楚澜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 第31页 裴井修看到她出来,被吓了一跳,连忙坐直了身子,故作清高的哼了一声,不再理杜楚澜。 “别哼了,跟你说正事!”杜楚澜走到他背后,拍了一下裴井修的后背。 裴井修扭了一下,摆明了自己生气中,不会理你的态度。 杜楚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右手用力,将他给掰了过来。 裴井修目瞪口呆的看着杜楚澜,就这么看着,然后慢慢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你轻点..”这次呢喃的很小声,看来也是知道要脸了。 “从淅州离开之时,我留了个人。” 一说到正是,裴井修也不闹别扭了,严肃了起来。 “那个小太监?” “你知道?”这倒是杜楚澜有些诧异了。 “跟着你一起来的,走到中途人不见了,别人可能不在意这个小角色,我是一眼就发现了。”这么说起来,裴井修竟然还有些得意了起来。 “你今日,是喝了酒来的?”杜楚澜觉得裴井修像是变了个性子,“算了,不是什么事,你看这个!” 她把信递给了裴井修,裴井修也有些傲娇的接过信,但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看完了信,裴井修将那张纸拍在了桌子上。 平安的信中说,淅州大坝,淅州知府交给了自己儿子全程打理,原本修缮按部就班,是很好的,可是没过半个月,那小子就生了点别的心思,总想把银子塞到自己兜里,平安在那给自己谋了个差事,给修缮大坝的工人做饭,自然能知道一切情况,那材料是一日不如一日,偷工减料,不言而喻。 于是他赶紧写信给了杜楚澜。 “可是真的?” “你说呢?” “我曾以为,那淅州知府,虽然平庸,却也不是无可救药。”淅州的事情,是裴井修的一块心病,他原本以为这是天灾,如今看来,却是人祸。 “可是事实证明,他就是个任人唯亲的蠢货。”杜楚澜冷笑,这避暑山庄凉快,她原本觉得自己那嗜血的性子,平缓了不少,可见了这封信,那股子无处抒发的怒意又涌上了心头。 “不,”裴井修摇了摇头,“也许我才是那个蠢货,不长记性的蠢货。” “这倒是实话。”杜楚澜难得同意。 裴井修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三日后,我们提前启程回京,还是先去淅州。”裴井修手指点了点桌子,然后说。 “我们?”杜楚澜指了指自己和裴井修,“你是想把谁留在这?母后?” 裴井修点了点头。 要说最了解裴井修的是谁,那非杜楚澜莫属了。 “提前回去,你得有个理由才是,”杜楚澜提醒,“如今,那两位应该对你我有些怀疑了才对,贸贸然提出要回京,还要从淅州走,这事很难圆。” 杜楚澜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后宫那些事,只是让齐鹤鸣对她起了疑心,那禹州的事情,就是让齐鹤鸣心里更加确定,他们有问题。 而杜悟乾?目前他还没什么想法,不过是因为自大的觉得,自家的孙女儿一直被掌握在手里罢了。 可一而再再而三,他们还是会想到,裴井修有自己的人脉,在私下做些事情。 这才是最危险的。 羽翼未丰之前,暴露自己。 “这也是,如今,确实没什么好理由。”裴井修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京中的什么事情,杜悟乾和齐鹤鸣不知道呢? 他们都知道! 看着裴井修的脸,杜楚澜突然心生一计。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在裴井修疑惑的眼光中,笑了起来。 “陛下,你说,要是我有了身孕,想要回京养胎呢?” “我这样偏执的性格,有了身孕,一定要回去才能安心,不过分吧?” “我记得,苏航,小苏太医,也跟着来了这避暑山庄的,是么?” 裴井修看着杜楚澜,也跟着笑出了声。 第二天,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这件事,就在行宫里传了个遍,苏航小苏太医在皇后住处来来回回了不知道多少趟,裴井修见谁都是一张笑脸,谁都知道陛下很开心。 想来也是,齐沅,如妃,还有两个位份不高的,这两年一直没个消息,外界早就是流言四起了,不过只是碍于皇威,只敢悄悄说罢了。 有的人说,是那齐妃善妒,她也正得势,除了她,谁都不能怀有龙子,但齐妃本人这么多年却没个消息,怕是身体还要调理。 也有人说,这显然是陛下的原因,陛下才是要调理的那一个。 这一切流言蜚语,在杜楚澜怀有身孕的那一刻,全部来到了对齐沅不利的这一边。 “怎么可能呢?”她在齐太后和齐鹤鸣跟前,难以置信的拍了拍桌子,“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哀家早说过,她的手段,不简单!”齐太后脸色更不好,她想要个孙子,却不想要是从杜家姑娘肚子里出来的那个。 “我派人去探过了,那边说的倒是真切。”齐鹤鸣脸色也不好,“说是杜楚澜从前段时间开始,就觉得浑身无力,嗜睡,不过昨天吐得厉害,这才叫了太医。” “不可能的,”齐沅接连摇头,“不可能的,她才进宫多久啊,不可能的。” -- 第32页 她难以接受,裴景修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她的。 这两年,她一直未怀有身孕,太医说是寒气入体,只得调理,于是她一碗碗的苦汤眉头都不皱的喝下去,其他的妃子,她也送去一碗碗避子汤,可最后,却便宜了杜楚澜? “我明明,我明明,在她的的宫里,安插了人的,”齐沅对着齐鹤鸣哭诉,“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有孩子呢?哥哥,不可能的。” 齐鹤鸣看着齐沅的眼泪,叹了口气,用手将她的眼泪抹去。 “别急,她不一定是真有了身孕,就算是有了,谁能保证她能生下来呢?”齐鹤鸣安慰齐沅,“一切都有哥哥呢。” “哥哥!”齐沅扑到了他怀里,“哥哥一定要帮帮我。” “哥哥定是站在你身后的。”齐鹤鸣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齐太后朝他眼神示意,表示赞同他的做法。 是啊,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就是有了,能不能生下来,谁说的准呢?这后宫人这么多,发生点意外也是很平常的。 齐鹤鸣从齐太后那出来,就去了太医们临时的住处,到那一看,苏杭不在,但是老苏太医在。 齐鹤鸣上去和苏老太医寒暄了几句,接着就将话题带到了杜楚澜。 “太医,皇后可还好?听说害喜的厉害。” 苏老太医这人,永远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早先年,也救了齐太后几次,故而齐鹤鸣对他,很是客气。 “其实皇后早些时日身子就一直不大爽利,听不得吵闹,嗜睡,那时候以为是心思郁结,谁曾想,是有了身孕。” 苏老太医见是齐鹤鸣也不藏着捏着,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个精光。 “如今也不习惯这避暑山庄,刚刚又把苏航叫去了,说喘不过气。” 齐鹤鸣尴尬的笑了笑,有何苏老太医寒暄了几句,就出来了。 回来的路上还碰见了杜悟乾和杜君。 “齐大人,这是刚见了太医?”杜悟乾看了看齐鹤鸣的身后,了然的笑了笑,语气里都带了些讽刺,“怎的,身体不舒服?” “不妨事,只是有些胸闷罢了。”齐鹤鸣强颜欢笑,“还未恭喜国公爷呢,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一说到这个,杜悟乾脸上的得意更胜。 “那是天恩浩荡,”杜悟乾挑眉,“当然,也是皇后娘娘自己争气。” 言下之意,你家妹妹,不争气。 齐鹤鸣强压下怒气,给杜悟乾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杜悟乾朝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然后就往杜楚澜的住处去,到那只见苏氏和杜楚汐在,其他杜家女眷想来是来了又回了。 杜楚澜脸色苍白,委委屈屈的躺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杜悟乾走上前,这情形,想来是有什么争执。 “父亲,”苏氏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说这里住不惯,要回宫,说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是到底这不是我们说了算。” “姐姐不喜欢,姐姐想回去就可以回去,只要陛下同意就好了。”杜楚汐显然是站在杜楚澜这边。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轻率,而且这还涉及太后娘娘。”苏氏叹了口气,“皇家哪能这么随性,哪能一点委屈都不受。” 杜楚汐委委屈屈的不再说话了。 杜悟乾往前走了走,走到杜楚澜的床边。 杜楚澜见他到了,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转,谁看了,都会不忍心。 “很想回去么?”杜悟乾问。 “祖父,我在这里要死了,我喘不上气,我不喜欢。”杜楚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害怕。” 杜悟乾点了点头,都说有了身孕的女子,多少都会敏感些。 “好,那我们回去!”杜悟乾摸了摸杜楚澜的头发,“你放心,一切有祖父呢!” “父亲,这怕是?”杜君这时,有些疑问的开口。 “怕什么?澜澜才多大,害怕是必然的,”杜悟乾皱眉,“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在杜悟乾的支持下,裴景修也答应的爽快,哪怕齐家不乐意,但现在,龙子为大,杜楚澜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更别说杜悟乾和裴景修无条件支持了。 两天之后,他们就从避暑山庄往京城走,齐太后也不留,她怕齐沅对付不了杜楚澜,想着回去至少能牵制些。 他们走了两天,杜楚澜提了无数个很为难人的要求,但没办法,谁都知道,皇后如今情绪不稳,得哄着。 第三天又说要去淅州,说要去吃之前吃过的绿豆糕。 别人都说,去买来给她,她不答应,说一定要吃刚出笼的。 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来的人,她的样子,谁都不忍说一句重话,更何况她还怀有龙子,众人只能顺着。 裴景修最后一拍板,说其他人原地休息两天,他带着杜楚澜去淅州就行了。 齐鹤鸣一听,就要跟着,齐鹤鸣跟着,杜悟乾也是不可能不去的,杜楚汐也不放心,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最后,就他们几个人,奔着淅州去了。 第十七章 一唱一和 去淅州的路上杜楚澜也没歇着,可谓是作到极点。 一有个不顺心,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那样子,楚楚可怜,惹人怜惜,谁见了都硬不下心肠来。 -- 第33页 这不,齐鹤鸣正跟裴井修说着巡查组人选的事情,杜楚汐就急慌慌的跑来了,说自家阿姐睡醒了,没见到皇上,急着在掉泪了。 裴井修二话不说,立马就往杜楚澜那去,谁也不敢拦着,毕竟那肚子里,可是龙种。 齐鹤鸣眯着眼睛看着裴井修的背影,不得不感叹,杜楚澜这小丫头,手段还是有的。他又看了眼身边还没走的杜楚汐,那一脸真情实感,到底是单纯了些。 怪不得杜悟乾让杜楚澜进宫,这个老狐狸,确实是有自知之明。 杜楚汐看了看裴井修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齐鹤鸣,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齐大人。”她还是给齐鹤鸣行了个礼。 “杜姑娘。”齐鹤鸣给她回了个礼,“不知皇后娘娘今日身体如何了?” “比往日是好些了,有精神了。”杜楚汐也不抗拒和齐鹤鸣说话,她一项磊落大方,而且之前她还在京中的时候,与齐鹤鸣遇见,也都相处的不错。 “那真是万幸。”齐鹤鸣笑着,只是这话里多少带了点说不明的情绪,但杜楚汐看不出来,“对了,我听闻这次你回来,是要办及笄礼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送上份大礼。” “嗯?”这么一说,杜楚汐倒是来了个兴趣,眼珠子转了转,颇为俏皮的说道,“我早些年听闻,齐大人得了把很好的剑。” 齐鹤鸣是真没想到,杜楚汐原来惦记那把七星剑,而且还能这么大方的说给他听。 “好,到时候我一定把七星剑送到你手里。”齐鹤鸣从杜楚汐得到眼中,能看到齐沅还未入宫前的那种张扬,让他对杜楚汐的好感更添几分。 谁会不喜欢眼里有光的女孩子呢?不是情爱之情,但肯定带着欣赏。 “一言为定!!”说到七星剑,杜楚汐眼睛发光,开心的伸出了手,要跟齐鹤鸣击掌。 齐鹤鸣有这么间的错愕,还是伸出了手,和杜楚汐击了个掌,心中还纳闷,杜家那一家子心思深沉的人,怎么能养出杜楚汐这般讨人喜欢的姑娘。 不像如今那位皇后娘娘,让人只能吃哑巴亏,一口气呕在心里,不上不下。 在刚到淅州,杜楚澜就迫不及待要去吃绿豆糕,一群人风尘仆仆,休息不得,只能跟着去的时候,齐鹤鸣心里更加确认,这就是个麻烦精。 他们这一群人气势太足,那卖糕点的商家见他们都束手束脚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杜楚澜却不在乎,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那绿豆糕,裴井修也是哄着,连那绿豆糕,都要喂给杜楚澜。 杜楚澜张开嘴咬住了裴井修手里的糕点,吃了一口,然后满足的叹了口气,那样子,竟然还有些可爱。 齐鹤鸣心里不满的啧了一声,这长相好就是有优势,哪怕他再不喜欢杜楚澜,但见她那餍足的样子,心里竟会觉得满足。 当真是荒唐。 吃了绿豆糕,淅州知府闻声就来了,杜楚澜和裴井修也不客气,直接跟着回了府衙,一到府衙,杜楚澜就喊累,要休息,还拉着裴井修的手,说一定要皇帝陪着。 当真是娇惯的不得了,裴井修一脸的乐在其中,扶着杜楚澜就进屋了。 齐鹤鸣冷眼看着,然后和杜悟乾对视了一眼,俩个皆是不服,转身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屋子里那俩个,一关上门,杜楚澜就把裴井修推到了一边。 “做样子就罢了,怎么还动上手了,”杜楚澜很嫌弃,“也太过了。” “你对着我撒娇,我不能给你喂吃的?”裴井修不服,“怎么只难受我一个人,再怎么说,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对。” 哎,这俩个人,就是互相恶心。 你对着我泪眼汪汪,我就对你含情脉脉,看谁这鸡皮疙瘩起的多。 杜楚澜白了裴井修一眼,不再理他,自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裴井修看着杜楚澜,也不转开眼神,就这么看着,然后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皇宫,杜楚澜的性子不像刚重生那时候一样阴郁,易怒了,虽然有些暴躁,但看久了竟还觉得有些可爱。 也许这就是杜楚澜原本的样子,上辈子十年宫斗,磨平他们俩的性子,带着面具相处了十年,没想到还能有如今这日子,想来也心酸。 杜楚澜也没睡多久,半个时辰就起了,裴井修扶着她,她懒懒的样子竟然还真像有了孩子。 他情不自禁的上手摸了摸杜楚澜的肚子,被杜楚澜瞪了一眼,用手拍了下,示意安分些。 “这戏,可要做足了,”杜楚澜清了清嗓子,“随机应变。” “这你可小瞧我了,这么多年,装疯卖傻,自觉,还是有些心得的。”裴井修得意的摇了下头,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你可瞧好了。” 杜楚澜被他逗笑了,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俩个人换了个表情,打开了大门。 侍女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本宫要去透透气。”杜楚澜一脸委委屈屈,还用手抚了抚胸口,“总觉的喘不上气来。” “你那是舟车劳顿,累着了。”裴井修一脸宠溺,细声细语。 他这话一说,杜楚澜眼睛里立马涌上了泪水,撇着嘴就要哭,裴井修藏在衣袖里的左手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要说演戏,他是真的自愧不如啊! -- 第34页 “好,好,你莫难过,”他赶紧伸手给杜楚澜擦去眼泪,然后摸了摸她的脸,哄着她,“去,你想去哪都可以,你一落泪,朕这心里,就心疼。” 杜楚澜没忍住,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白了裴井修一眼。 带着眼泪,那委委屈屈的表情还在脸上,白眼就情不自禁的翻了起来,那模样,裴井修觉得当真有趣的很。 俩人在门口演了出全套的戏,接着就出门了,那淅州知府急急忙忙的跟上,本还带着一队侍卫,但杜楚澜不乐意,觉得人跟着多她难受,所以只带了几个身手好的。 这俩人有意的朝着大坝的路线上走,淅州知府一路跟着介绍,眼看着走出了城区,淅州知府连忙劝阻。 “陛下,娘娘,再往外就出城了,也没什么好瞧的了,而且也不太安全。” “说的是,澜澜,要不就回吧,”裴井修立刻顺着说,“那城外,也没什么好瞧的了。” 杜楚澜闻言,立刻嘟起了嘴,皱起了眉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她话还没说,裴井修立刻哄道,“去,去,哪里都去,澜澜可莫要哭了。” 杜楚澜这才期期艾艾的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淅州知府叹了口气,果然,皇后娘娘怀有身孕,陛下对她就是言听计众了,这陪同的差事,可真是不好做啊。 马车哒哒哒,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那是不是上次说的大坝?”隔得远远的,杜楚澜就伸手指了过去,“那里好多人啊。” 一说到这个,淅州知府可就不困了,立刻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了修缮的情况,最后还要总结一句。 “陛下,娘娘,百姓都会感恩二位的恩德。” 什么时候,都不忘溜须拍马。 “那,去瞧瞧?”杜楚澜略带期待的看着裴井修,“陛下,好不好?” “好,澜澜想做什么,都可以!”裴井修抚上她的手,然后示意马车靠过去。 那淅州知府灵光一闪,正想着这是个在陛下面前好好邀一下功,此刻机会来了,更是积极,将俩人带到了大坝上。 他先是看了一圈,没看见自家儿子,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知道这小子又去偷懒了,但还是及时转过情绪,一张笑脸对着裴井修和杜楚澜。 那些工人见淅州知府来了,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跪了下来,他们不认识裴井修和杜楚澜,但见着样子还是知道,这大概是什么大人物。 “起来吧。”裴井修笑着招了招手,但杜楚澜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陛下,娘娘,你看看这多结实!”淅州知府用力的剁了剁脚。 “确实不错。”裴井修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杜楚澜往前走。 走到中途,俩人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杜楚澜转了个身,往边缘走了两步,然后脚下用力的碾了碾。 就这两步,出了大问题,那土石块松动,竟然掉下了一块下去,杜楚澜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裴井修赶忙伸手将她拉住。 “如何了?如何了?”他紧张的抱着杜楚澜,“可有哪里受伤?” 杜楚澜一双眼睛,惊恐而又无措,呆愣愣的摇了摇头。 裴井修将杜楚澜往里拉了拉,然后蹲下来,用手拈了下大坝上的土,那土石根本没有夯实,或者说是偷工减料,夯不实! 淅州知府见状,吓得腿都在发抖,但是又不敢相信。 在裴井修的怒视下,他上前也看了看,看完了心一凉,跪了下来。 裴井修指着他,怒气冲冲,“好,好啊,知府大人!” 然后他下去又看了看堆在一旁的材料,竟是松土,想来是随便挖来的,这样的东西,还能修大坝?那才是可笑! 淅州知府跪趴在地上,心下恨不得把自己那儿子给大卸八块了,这个不孝子,想来是贪图钱财,公报私囊了。 这个逆子,当真是害惨了他。 “陛下,这,这,您听微臣解释!”淅州知府咽了下口水,还想说什么,但却被裴井修一脚给踹翻了。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说!”裴井修冷着脸,拳头握的老紧。 一回了知府衙门,杜楚澜就用受了惊的理由,回屋休息了。 杜悟乾和齐鹤鸣跟着裴井修一起审问淅州知府,杜楚汐也跟着,听了全程。 其实说什么都没用,铁证如山,那淅州知府和儿子家眷都被关了起来。 “当真是贪婪,”淅州知府和杜悟乾本就不交好,此刻更是毫无顾忌,“陛下跟前,还敢耍心机。” “没错,”杜楚汐跟着说,“不把老百姓看在眼里的放在心里的,都不配做官。” 她这话让裴井修对她刮目相看。 “说到底,还是他任人唯亲,本意倒是不坏的,陛下,您看如何处置为好?”齐鹤鸣和淅州知府,倒是有那么些来往,也是收过礼的,虽然不用护他周全,但还是帮他说句话。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灭他九族,就是好的。”杜悟乾冷哼,“藐视陛下,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国公爷这倒是严重了,说到底,没有酿成大祸,”齐鹤鸣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一时贪念,倒也不该被诛九族。” “也是啊,祖父,”杜楚汐想到那场景,打了个冷战,“说到底是没有酿成大祸,诛九族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 第35页 杜悟乾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杜楚汐,转而想到杜楚汐的性子,她是个善良的人,定是看不惯那血腥的场面。 “这里哪有你一个姑娘说话的地方。”不能在齐鹤鸣面前丢了面子,杜悟乾还是冷着训了杜楚汐一句。 杜楚汐有些不服气的嘟了嘟嘴,退后一步,不再说话了。 “淅州知府抄家,革职移交大理寺,涉及者非死不可,不知情者,发配流放!”按照裴井修的性子,原本是该放他们一马,但上辈子淅州百姓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怎得也不能轻易放过。 “陛下英明!”杜悟乾立刻附和。 齐鹤鸣还想说什么,裴井修已经起身走了,说是去安慰皇后。 皇后,皇后,皇后! 齐鹤鸣如今,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就烦得很! 如今因为杜楚澜,皇帝明显偏向杜家,这是齐鹤鸣万万不能接受的。 杜楚澜这个人,留不得。 第十八章 黑店 杜悟乾安慰了杜楚澜几句,就走了。 这屋子里,又只剩下架台子唱戏的两位十几岁模样,二十几年阅历的…转世狐狸。 “我本以为,你这次又要手下留情了呢。”杜楚澜倚在床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井修,“但如果要我来做,那定是要诛九族的。” “诛九族…”裴井修摇了摇头,“淅州到底还未生大灾,如此重罚,说来也牵强。” “啧,”杜楚澜嫌弃的撇了撇嘴,“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 “心狠手辣,也服不了人心,”裴井修反驳,“.暴.政不可取。” “喲,”杜楚澜颇为嘲讽,“别那么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一味的容忍,只会让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 裴井修连忙挥挥手,“这个话题打住吧,我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才是对的那个。”杜楚澜颇为不屑。 裴井修也不服气的朝她看了几眼。 俩个人,打开了门同仇敌忾,关上了门,互相嫌弃。 “不过,你这孩子,怎么圆?”裴井修原本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回过神来,开口问。 声音突兀的吓了杜楚澜一跳,她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没好气的瞪了裴井修一眼。 “还能怎么着,难道我还能把她生下来?”杜楚澜语气不善,“也要有啊!” “怎么对我如此不耐烦,”裴井修有些委屈,“怎么着,我也是一国之君。” “在我这里,”杜楚澜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摇了摇,“我们不过是俩个得了上天眷顾,重活一次的失败者。” “不过,”她再补充,“我已经知道改变,而你还和以前一样,注定是要吃大亏的。” “未来的事情,可说不准。”裴井修打心底里不服,“而且,人要积德。” “积德?哈,”杜楚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得了吧,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管积多少德,也入不了菩萨的眼,还不如啊,下手狠一点,以后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而且,将这些世家大族,贪官豪绅清一清,反而还算点功德。” “不过,”杜楚澜摆了下手,“那是你的事情,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负我的人,都该死。” 裴井修叹了口气,他和杜楚澜,到底还是殊途。 “那我们还是先说说,这谎怎么圆吧。” “这不简单?”杜楚澜眯着眼睛,“钓鱼啊,就看看谁心里有鬼,自投罗网了。” 裴井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也算是承认了杜楚澜的做法。 接下来两天,他们就启程和大部队会合了,只留了杜悟乾,来处理淅州的事情,原本齐鹤鸣是想把这个差事给领下来的。 但杜楚澜在众人面前,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摸着腹部,百般不愿。 “他差点害了臣妾的孩子,臣妾要亲自留下来。” “乖,昨天你还说,待在这里透不过气,要回去,”裴井修很配合的演戏,“怎的今日又改变主意了?” 杜楚澜没说话,但是颇为古怪的看了齐鹤鸣一眼。 就这一眼,意味十足。 她这是觉得齐鹤鸣有问题,对他不放心。 齐鹤鸣那一刻,心底涌上一团怒气,死死的握着拳头,才没发作。 裴井修更是配合,“那就让镇国公留下来善后如何?” 杜楚澜一下子笑开了花,算是答应了。 杜悟乾巴不得留下来,这淅州知府,和齐鹤鸣也是有过来往的,指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 他很是欣慰的看了杜楚澜一眼,杜楚澜也不避着点。 这明晃晃的,杜楚澜因着肚子里的孩子,获得了裴井修无条件的纵容,原本齐家还能和杜家抗衡一二,如今裴井修的倒戈,齐家一下子就陷入了劣势。 皇帝没实权,却也是皇帝。 齐鹤鸣心底更加确认,杜楚澜,留不得。 但在淅州,他确实做不了什么了,只得跟着裴井修去和大部队会合。 三天后,他们和大部队会合,一起往京中走。 这期间,少不了杜楚澜的存在,不是要皇帝陪着,就是要皇帝哄着,还时不时的出现在齐沅面前,也不说话,就摸着肚子笑。 齐沅被她气的不轻,要不是齐鹤鸣拦着,还真能上去扇杜楚澜一巴掌。 -- 第36页 这不,今晚他们刚刚到了包场下来的客栈,最好的房间给了齐太后,其次就是杜楚澜了,这都不用猜。 齐沅忍着怒气出来散散心,刚转身就遇到了杜楚汐搀扶着杜楚澜走了出来。 “哟,姐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杜楚澜故作惊讶,“是不是旅途劳顿,累着了?” 齐沅冷眼看她,一言不发。 “姐姐,”杜楚汐为难的晃了晃杜楚澜的胳膊,“别这样。” “是我说错话了?”杜楚澜装作小心翼翼的问齐沅,“是不是惹姐姐不开心了?对不起姐姐,自从怀了身孕,感觉这脑袋,就迟缓了起来,有些时候话说,都不过脑子。” 说完,她还抬手,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齐沅牙口咬紧,但看着杜楚澜的脸,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 “齐妃娘娘!” 有人叫住了她。 几个人转头看去,齐鹤鸣一身蓝衣,面上还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也在啊!”说完,他还给杜楚澜行了个礼。 “齐大人客气了。”杜楚澜赶忙挥手让他起来。 “太后正找你呢,”齐鹤鸣又看向齐沅,伸手拉她。 齐沅眼眶发红,不服气的瞪了杜楚澜一眼,然后又转向齐鹤鸣,很是委屈。 “那姐姐就快去吧,省的母后着急,”杜楚澜很贴心,“我也就随处逛逛,不敢走太远的,陛下会担心。” 她这后面一句话,没头没尾的,显然是气人用的。 齐沅立刻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都要冒火了,亏得齐鹤鸣在一旁拉住了她。 “我们也走吧,”杜楚澜对着杜楚汐说道,“得抓紧时间多走两步,被陛下发现了,就又要说我了。” 杜楚汐有些尴尬的赔笑,然后和杜楚澜一起慢慢往外走。 齐鹤鸣就这么看着杜楚澜,脸上的笑容还是未变。 直到,杜楚澜经过他身边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和杜楚澜以往天真,无辜的样子不同,那一眼里,带着不符合她年岁的杀气。 就是齐鹤鸣,心里都难以避免的咯噔了一下。 杜楚澜已经越过了他,齐鹤鸣还是下意思的转身看他的背影,心里对这个人,越发的捉摸不清。 “哥哥!”齐沅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你看她,故意欺辱我!” “无妨,”齐鹤鸣冷着说道,“她会付出代价的。” “哥哥可是有了什么办法?”齐沅心底生出一丝希望。 “等着吧!”齐鹤鸣安抚的拍了拍齐沅的手背,然后带着她见太后去了。 而往外走的俩人,气氛也不算好。 “姐姐何如如此气她呢?说到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杜楚汐对杜楚澜用孩子还气齐沅,心中多少还有不赞同,“怀不上孩子,她心底也不好过。” “哦?”杜楚澜看着杜楚汐,眼神中看不出情绪。 但杜楚汐还是说自己的,她一直被宠爱着,从来都是有话说话。 “怀不上孩子,她也难过,姐姐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有些不妥,”说完,她还加了一句,“我觉得不妥。” “你是觉得,怀不上孩子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可怜人,是这个意思么?”杜楚澜也真的没生气,杜楚汐就是这样的性子,正因为是这样对事不对人的性格,所以大家才喜欢她。 “没错。”杜楚汐点了点头。 “她怀不上孩子,确实不是她的错,”杜楚澜脚步不停,右手抚摸着小腹,慢慢往前走,“可她也绝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什么意思?”杜楚汐有些迷糊。 “你觉得,两年了,后宫中从未有喜讯传来,是因为什么?齐沅是自己的问题,那其他三个呢?” 杜楚汐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难道?”她难以置信。 “后宫,齐家独大,齐沅一日无子,其他三个,也不该有孩子,”杜楚汐冷笑,“一碗碗避子汤,齐沅可没少送,她有什么无辜的?” “你啊,”杜楚澜拍了拍杜楚汐的手,“到底是个孩子。” 杜楚汐难以置信的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诡异的相处氛围,走了小半个月,再过三日,就该入京了。 这一日,他们在路上因着马车坏了,耽误了好一会,所以没按计划到达附近的城里,一直到晚上,才遇上了个小客栈,下人们匆匆忙忙的归置车马和东西, 杜楚澜被杜楚汐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齐鹤鸣和裴井修原本在说话,见到杜楚澜下来了,裴井修也打断了齐鹤鸣,示意他要去陪杜楚澜了。 齐鹤鸣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杜楚澜抬起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个,然后就看到了齐鹤鸣。 他正盯着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不似以往不情愿的假笑,这次是真的,在笑。 杜楚澜心里不安,但在裴井修得到搀扶下,还是走进了客栈。 里面的店家和小二慌慌张张的将他们迎了进来。 小客栈,房间也不多,只能紧着大人物来,齐太后将唯一还剩下的收拾好的屋子占了,被人扶着上去休息了。 其他的房间,那掌柜的说现在就收拾,劳烦他们等一下。 大家只能在厅内等着。 杜楚澜就这么站着,看着大家忙忙碌碌,突然,这客栈的大门,轰的一声关了起来。 -- 第37页 院子外立刻传来了惨叫声。 杜楚澜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什么擦身而过,然后就被人拉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定眼看去,那地上是一把箭。 “有刺客!”杜楚汐拔出了腰间的剑,大喊了一声。 屋子里仅剩的侍卫连忙将裴井修他们围了起来。 “这次,是个大货!”这时,二楼出现了不少黑衣人,为首的那个看着楼下的人,大笑了几声。 而刚才还恭恭敬敬的店家,此刻换了张脸,从柜子下面拿出了一把大刀。 黑店! 他们都知道这是遇到黑店了! “兄弟们,别客气,把那好看的小娘子,都给掳了!”为首的说着浑话,“其他的,杀了杀了!” 完全不给裴井修说话的机会,那群黑衣人一拥而上。 但显然他们低估了这些侍卫的能力,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高下。 裴井修连忙上前把杜楚澜拉在身后。 “跟着我,别怕!”他轻声安慰杜楚澜,“澜澜,别怕。” 杜楚澜其实不怕,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他们不远处,也被保护着的齐鹤鸣。 黑店? 巧合? 不! 杜楚澜晃了神,但立马,她就被一声尖叫声唤了回来。 “小心!”杜楚汐站在他们不远处,她看见二楼有个拿着弓箭的人正对着裴井修,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脚将面前的人踹了个老远,然后大步越到裴井修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澜澜!”这次喊得,却是裴井修。 他原本将杜楚澜护在身后,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上的人,只是小心的看着四周,接着就被杜楚汐给拉了个踉跄。 等他站稳了,一切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箭,射出来了。 裴井修被杜楚汐给拉开了。 那就没有人,再挡在杜楚澜面前了。 杜楚澜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迎接死亡,来不及反抗。 第十九章 你给我等着! “躲开点!” 这是杜君挡在杜楚澜面前时,说的唯一一句话。 如果说杜楚汐在裴井修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让她心生疑惑,那杜君可以不顾安危挡在她前面,才是让她难以置信。 杜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要说杜悟乾的三个儿子中,长得最好的,就是杜君。 虽说如今大家公认杜家最好看的是杜玄的嫡幼女杜楚汐,但杜玄的孩子里,也只有杜楚汐这么一个好看的。 杜君却不一样,他的夫人苏氏长相只算得上清秀,但他们的三个孩子,却是个顶个的美人,其中杜楚澜最盛。 而原因,也就是杜君那张俊雅秀气的脸。 但一张好看的脸,却没给杜君一个好看的前途,或者说,是杜君不要那好看的前途。 镇国公的嫡长子,这么多年来,只留下了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号,而且他对人也冷漠的很,和苏氏客客气气,对自己的孩子还不如院子里的那几坛子酒用心,就是对杜悟乾,也不过是糊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生死攸关之时,竟然挡在了杜楚澜的前面。 “父亲。”杜楚澜愣愣的站着,心里百感交集。 所以,为什么一向冷漠的杜君会替她挡剑,但是十年后,却又要了自己的命呢? 还是说,那一杯毒酒,只是杜悟乾的意思? 那箭射进了杜君的肩膀,他一声闷哼,便再也站不住。 杜楚澜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裴井修这时候也挣脱开了杜楚汐,将他们两往角落里拉。 这家黑店有备而来,但显然低估了皇帝随行护卫的实力,没多久,这群打劫的伤的伤,死的死。 裴井修先派人去看了看齐太后,确认她安全之后,还是决定在这住一晚,很多人受了伤,这又是深更半夜,现在出发,反而危险。 同时派人往最近的城里送信,让知府赶紧带了一队人过来护卫。 随行的太医们则抓紧时间给大家治伤。 杜君虽说肩膀中了一剑,但好歹不是要害,没有生命危险,杜楚澜就这么站着,不顾其他人的劝说,一直到苏老太医说没有危险了,才从杜君的房间里出来。 一走出来,就看见杜楚汐直直的站在那里,显然是正在等她。 俩人面对面,杜楚汐却一句话说不出。 “怎么还不去歇息,这天可就要亮了。”杜楚澜仿佛看不见杜楚汐的局促,还是很亲昵的口吻。 “阿姐,对不起,”杜楚汐低下了头,声音也是蔫蔫的,“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我只是…” 她只是什么呢? 她没说,但是杜楚澜知道。 “他非良人,”杜楚澜走到杜楚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合该有更好的归宿。” 这个他,虽并未说出名姓,俩人也心照不宣。 杜楚汐的脸上,满是愧疚,羞愧和无地自容,但杜楚澜已经不去看她了,杜楚澜看的是,正站在楼下大堂的那个男人。 齐鹤鸣! 齐鹤鸣一抬头,就看见杜楚澜死死的盯着他,他不慌不忙的行了个礼,有些意味不明的朝她挑了个眉。 杜楚澜没有再看他,转身走了。 -- 第38页 齐鹤鸣不屑的转过了头,然后和自己的亲信交代了几句。 “不用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人是死是活无所谓,死了更好,在这也害了不少无辜百姓。” “只需要把我们的尾巴,扫干净了就好,知道么?” 那亲信点了点头,齐鹤鸣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上楼了。 是的,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当然这个黑店不是,他只是事先调查了这个地方,然后在行程中做了点手脚。 只要人到了这里,一切就顺理成章。 他还安插了几个黑衣人混迹在此,俩个保护已经进屋子休息的齐太后和齐沅,还有的在暗中保护他和裴井修。 当然,剩下的人的任务,就是要杜楚澜的命。 那一箭射出之前,他已经准备好拉裴井修了,没想到杜楚汐快她一步,不过这也无妨,只要杜楚澜死了,怎么样都行。 但是这个杜君,偏偏还有个杜君,怀了他的大计,当真是晦气。 他花了点时间说服自己,没关系,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总有一天,杜楚澜会死在他手里的。 他缓步走到了房门口,推门走进,然后关上了门,就在此时,他却感觉到了些…异样。 像是有人在,盯着他! 他机敏的转头看过去,却被人狠狠的撞了一把,然后一把匕首,架到了脖子上。 “是你吧?” 齐鹤鸣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惊讶,还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个人,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皇后娘娘这么做,怕是不妥吧。”他没有动,只是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看着杜楚澜,“要是被旁人看到了,那可真是害了微臣。” “我知道是你,”杜楚澜笑的比他还要淡定,只是按着他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你说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坏了马车,耽搁了那么久,不耽搁也就到不了这。” “娘娘可是说笑了,”齐鹤鸣不以为然,“这店家显然是在这有些时日了,难道还是微臣养着他们为害百姓?” “别装了,”杜楚澜匕首往下,齐鹤鸣的脖子上立刻出现血痕,“怎么,敢做不敢当?” “娘娘,”齐鹤鸣脖子流了血,但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便是我做的,可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好乱说的。” 齐鹤鸣原本以为杜楚澜还要逼他,谁知道他说完这话,面前的人反而笑着开怀,然后松开了他。 什么意思? 齐鹤鸣这时反而疑惑了。 “原本以为,你也是一方枭雄,却原来,也是这般迂腐模样,”杜楚澜把沾了血的匕首放到了房间的桌子上,“这样的你,拿什么跟我斗啊?” 齐鹤鸣收起笑容,冷冷的看着杜楚澜。 “你没发现么?齐太后,齐沅,都不是我的对手,要不是陛下拦着,如今她们下场怕更是凄惨,”杜楚澜拍了两下手,“我原本在想,她们称霸后宫好些年,怎的如此愚蠢,现在倒是明白原因了,因为是一脉相传啊,你们都蠢的很,祖父说的对,杜家最终都是胜者!” “你什么意思?”齐鹤鸣没想到杜楚澜跟他说这些,“你是说,你陷害了太后和齐妃娘娘?” “什么叫陷害啊,齐大人,”杜楚澜挑眉,“是她们先惹得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我这个人,一向如此,别人待我好,我必是待她也好,”杜楚澜手指轻点,话风也是跟着一转,“如果别人欺我辱我,那我必定也是百倍奉还。” “齐大人,今日你做的事情,来日我必定也是要加倍还给你的,”杜楚澜眯着眼睛,笑的高傲,“你可好生瞧着了。” “对了,”杜楚澜伸手指了指那把带血的匕首,“这就算,是本宫送给齐大人的第一份小礼!” 说完,杜楚澜就笑着开门走了。 齐鹤鸣看着她的背影,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的竟是杀气。 当真无辜模样,蛇蝎心肠。 他当真不该,轻敌! ………………….. 这事是要严查,但大家也不能久留,于是一行人还是很快回了宫。 齐鹤鸣让齐沅多加注意杜楚澜,齐沅点了点头,说自己会避着她。 但她没想到的事,杜楚澜没事就在她眼前晃悠,一天,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齐沅每日都在看着,听着裴井修多么宠爱杜楚澜。 什么好的,都是送到长阳宫,从避暑山庄回来之后,裴井修再也没去过其他人宫里,那怕是齐太后让他去,可人还没到其他人宫门口,皇后娘娘哭着要找皇上这话,已经传到了。 每当此刻,裴井修也不迟疑,转身就往长阳宫走。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如今是皇上的心头宝。 齐沅心思郁结,只能到御花园散散心,可她前脚刚到,杜楚澜后脚就来了,身边还跟着如妃。 “娘娘可慢些走,”如妃狗腿的很,“要小心才是。” “谢谢如妃姐姐关心,”杜楚澜娇滴滴的,在看到齐沅的那一刻,故作诧异和做作的喊了一声,“这不是齐妃姐姐么?” 齐沅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给杜楚澜行了个礼,在杜楚澜还没开口的时候,自己站了起来。 “今日遇到姐姐,真是巧了,本就想约姐姐晚上到我那吃饭,陛下将那三株雪莲赏我了,我想着不能我一个人吃才是。” -- 第39页 雪莲,天山雪莲一共三株,在宫中都算得上珍品,没想到竟数给了杜楚澜。 当真是… 齐沅手紧握,当真是让人不爽! “娘娘,陛下正找您呢,”栖雾小跑了过来,对着杜楚澜说道,“太医说,让您要养着,您又偷偷跑出来。” “哎,陛下就是黏人,”杜楚澜做作的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回吧,对了,两位姐姐,今晚可一定要来呀,我跟陛下说好了的。” 一听陛下在,如妃很识趣儿的不跟着参合了,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然后就看着杜楚澜在若桃的搀扶下回长阳宫。 等杜楚澜走了,如妃走到齐妃面前,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肚子争气就是不一样啊,等这孩子生下来,这后宫就真的是皇后娘娘一人说了算了。” “放什么屁,”齐沅瞪了她一眼,“这后宫是太后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得到她!” “姐姐莫气,”如妃叹了口气,“太后到底是太后,管不了那么许多,说到底,还是皇后的,而且,如果皇后娘娘更争气点生个儿子,那就是前朝,也要支持皇后娘娘的。” “我可听说了,”如妃特地降低了音量,“如今皇后娘娘,嗜酸的很!” 爱吃酸的..不正是怀了儿子的征兆。 齐沅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 如妃见她这样子,内心笑开了花。 “齐妃姐姐,我也就先回了,我们晚点见。”如妃说完转身就走,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二十章 风雨欲来 如坐针毡! 齐沅看着面前的裴景修和杜楚澜,咬着牙才忍住掀桌子的冲动。 杜楚澜满面笑容,双手轻拍了两下,下人们立刻端着汤盅就走了进来,挨个放到了四人的面前。 “陛下给我了,我也是个急性子,这不,今日就给炖了,”杜楚澜笑着帮裴景修把盅盖打开,继续说道,“两位王爷那,也送了,陛下放心。” 她说的王爷,是裴景修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年级都还小的很,故而还在宫里住着。 “朕就知道,皇后做事很妥帖。”裴景修脸上带着宠溺,捏了捏杜楚澜的手。 杜楚澜害羞的低下了头,如妃是个知道看脸色的,一句句夸人的话,那是脱口而出。 齐沅就不同了,她心里对杜楚澜的恨意,已经滔天,要不是齐鹤鸣的话还在耳边,她真的恨不得手刃了杜楚澜。 凭什么? 明明是她先来的,却又被杜楚澜抢了风头。 后位被抢了,如今就是孩子,都是杜楚澜在她前面,凭什么? 这两年,她苦心筹谋才成了皇帝最宠爱的人,偏偏,出来个杜楚澜! “姐姐,你尝尝,还合不合口味?” 杜楚澜像是故意的那般,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问齐沅。 齐沅脸色挤着难堪的笑脸,手僵硬的拿起了汤匙,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说了句很好。 “那你多喝点,最近脸色是不太好。”裴景修看着齐沅,眼神倒也关切。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裴景修第一次关心齐沅,齐沅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她想说些什么,想让裴景修来陪陪她。 “陛下...” “陛下,那你看臣妾这脸色怎么样?”杜楚澜打断了齐沅的话,“他最近闹得很,臣妾都睡不好。” 说着还拉过裴景修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 “朕还不知道你啊,”裴景修又把目光全给了杜楚澜,“每晚朕不都陪着你?哄着你?” 杜楚澜轻哼了一声,然后满脸通红的开始喝汤。 一顿饭,四个人,心思各异! 喝完了汤,这席也就散了,杜楚澜也没有故意留着她们。 是,这么做是可以刺激如妃,恶心齐沅,可她自己也是一身鸡皮疙瘩,肉麻的不行,目的达到了就行了,着实没必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回了寝宫,在下人的伺候下梳洗完,俩个人一脸疲惫的躺在床上。 杜楚澜的里衣穿得齐整,袖子还束着,裴景修觉得她是太过压抑了。 “你这像是在防着我似的,”裴景修躺在里侧,“穿得这般齐整。” 杜楚澜瞄了他一眼,才慢慢悠悠的说,“我是怕,半夜要是被人叫起来,给了一杯毒酒,最少这样还体面些。” 裴景修叹了口气,也不去反驳她。 “对了,齐鹤鸣最近花了不少力气,到太医院打听,”杜楚澜摸了摸肚子,“看来他还在怀疑着。” “他是这样的个性,”裴景修叹了口气,“他和杜悟乾,都是这样的人。” “你不也是么?”杜楚澜转过了身,侧躺着看着裴景修,“你那些心眼,不比他们少。” 裴景修也转过了身,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两声,“所以我还活着,所以这傀儡皇帝,还不是我那两个弟弟。” “如果你心狠一点,也许会活的更久。”杜楚澜看着裴景修,她不能理解他,却又不会逼迫他,“心慈手软,后患无穷。” “心狠手辣,也许事得而反呢?”裴景修知道说服不了杜楚澜,如今他反而又不纠结了,“我们是两面,也许没有对错。” 杜楚澜残杀齐沅两个下人的时候,他的心底,是恶心,是失望,是落空,那时候他觉得,杜楚澜也许已经疯了,也许他应该放弃她。 -- 第40页 可到如今,他觉得,他们都变了。 杜楚澜学会了忍耐,他也学会了释怀。 只要杜楚澜,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还是可以牵起她的手,往以后走。 “对了,平安怎么还是那么黑,这都回宫多久了。”裴景修想到了杜楚澜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想笑,那一张脸,黑的和宫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你还笑话人家?”杜楚澜手拍了一下裴景修的胳膊,“他在淅州待了一个月,那大夏天,他就在大坝那待着,换谁都黑。” “但他倒是做了件大好事,”裴景修笑的开怀,“淅州发了大水,但大坝抗住了,也是护了一方平安,不枉费他这个名字。” “平安,平安,是个好名字,”杜楚澜也笑了,“不过平安也是不容易,在淅州待了那么久,后来又怕引起别人怀疑,自己从淅州出发回宫,一路上也是受了不少罪,这孩子打小就没出过宫。” “你定是好好赏了他的。” “那是当然,”杜楚澜得意的挑眉,“我这个人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是个护短的人。” “你父亲昨日上朝了,我瞧着,气色好多了。” “那你去看了太后没有?如今天天礼佛,但脸色还是难看的很。” “怎么没见,昨日还叫我去,训了一顿,说我专宠你,实为不妥。” “看,看,都急了。” 杜楚澜和裴景修就这么闲说着话,也只有面对彼此,俩人才能说些话。 最后还是裴景修先睡了,他每日都是要比杜楚澜累些的。 杜楚澜看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裴景修以为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其实不是的,如今已经有了。 齐鹤鸣的刺杀,杜楚澜没有说与裴景修听,这是她和齐鹤鸣之间的事情,这个仇,她要自己报,他要让齐鹤鸣,钻心挠肺的痛。 还有一件,就是杜楚汐。 杜楚澜实在不知,杜楚汐如此洒脱的性格,怎么会喜欢上裴景修这样心慈手软,有时候还有些优柔寡断的人。 不行,杜楚汐嫁给谁都可以,唯独裴景修不行! 嫁给裴景修,那才是真正的用命献祭,不值得。 ........................... 杜楚澜是真的为了杜楚汐好,故而往国公府送东西的时候,每次都会有杜楚汐那一份。 这不,杜楚汐穿着杜楚澜送的衣裳,去了远平侯府的宴席。 镇国公家的几个孩子都来了,其中最耀眼的就是一身红衣的杜楚汐,崔氏觉得脸上有光极了,走起路来也是气昂昂的。 苏氏则不在乎这些,远平侯夫人早就拉着她说话了,皇后的母亲,谁都要高看几眼才是,小辈们先是陪着长辈说了说话,然后就自行去玩了。 杜楚汐身边围了一圈的姑娘,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杜姑娘,好久不久!” 一个男声,透过人群传来,姑娘们转头就见一个黑衣劲装男子,那男子皮肤不白,但相貌精致,看的好些个姑娘都红了脸。 “叶公子,”杜楚汐笑弯了眉眼,“也没多久没见呀。” 来人正是远平侯嫡长子叶凌。 杜楚汐和叶凌,那可是在边境有一年交情的好兄弟。 “我跟叶公子说会儿话,待会再教你们啊。”杜楚汐和身边的姑娘打了招呼,然后跑向叶凌。 等他们走远,那群姑娘就发出了一阵嬉笑。 有的说俩个人般配,有的花痴叶凌。 但已经走远的俩人是听不见的。 “好久不见,阿汐!”叶凌拍了拍杜楚汐的肩膀,“待会打马球啊?” “好啊,怎么,没我你赢不了?”杜楚汐挑眉。 “可不是嘛,我们老搭档了!”叶凌很给面子。 他们俩找了个亭子,坐下来喝起了茶。 “可惜这不是酒,”杜楚汐叹了口气,“喝茶有什么意思?” “来,去拿两壶好酒来,”叶凌很懂她,转头就吩咐站在不远处的下人,“再来两碟小菜!” 那侍从点了点头,小跑着下去了。 等酒菜来了,杜楚汐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满足的叹了口气。 “啊,好久没这么爽快喝酒了,”杜楚汐摇了摇头,“京中规矩太大了。” “谁说不是呢?”叶凌不置可否。 “对了,这两个月,怎么一直没见着你,各大家的宴会你都不参加?”杜楚汐好奇,“按理说,你的身份,谁能不请你啊!” 叶凌笑了笑,然后耸了耸肩,“最近事情多,哪有那些精力。” 杜楚汐怀疑的看了他两眼,也不追问,适合而知这道理,她懂。 “不过,听说你的及笄礼快了,”叶凌转移话题,“那礼我都备好了。” “哦?”杜楚汐很有兴趣,“是什么?我猜猜,刀剑?还是?” “现在说与你听,不就没意思了?”叶凌伸手摇了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杜楚汐哼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累得慌,最近试衣服,首饰,试的我比打一套拳还累。” “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叶凌指了指,“你不知道,老远就瞧见你了,这衣服透露出一个字,贵!” “你还有嫌贵的东西?”杜楚汐皱眉,“不过你猜的不错,这衣服是我阿姐给我的,说是宫里的绣娘绣了很久,而且这布匹都是好的。” -- 第41页 杜楚汐伸出手臂给叶凌展示衣袖上的刺绣,却见叶凌一瞬间没了表情。 或者说,是一瞬间换了表情。 “你怎么了?”杜楚汐疑惑,然后朝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怎的突然这个样子。” 叶凌这时回过神来,解释道,“刚才像是看见个人,再一瞧,是看错了。” 杜楚汐不疑有他。 “对了,”叶凌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你阿姐,不,皇后娘娘可还好?” 第二十一章 每年每年 杜楚汐在远平侯宴席的马球赛上出尽了风头,她和叶凌配合默契,打得其他公子小姐连连求饶。 京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事,很快传到了宫里。 若桃手舞足蹈的给杜楚澜说着,杜楚澜则带着笑看着她。 “当然,我还是觉得我家姑娘最厉害!” 话尾,若桃还是要照例夸一下自家的姑娘。 杜楚澜没接她这个话茬,而是看了看桌子上的汤碗。 “这是?” “啊,”若桃看了眼,然后不屑的撇了撇嘴,“齐妃送的!” “齐妃姐姐?”杜楚澜恍然大悟。 “姑娘,”若桃有些疑惑,“姑娘为何一直唤她姐姐,您身份高些,何故对她如此客气,她对我们可没有这么好!” “我唤她姐姐就是客气了?”杜楚澜端过碗来,抬眼看了下若桃,“我那是恶心她,讽刺她,我越对她客客气气,她这心里啊越怄的慌。” 说完,拿起勺子就要喝,吓得若桃赶忙拉住她。 “姑娘,你疯啦,齐妃送来的东西,怎么好喝的!” 若桃边说边把勺子从杜楚澜手里夺下来。 杜楚澜也不去争,而是端起碗喝了一口。 “她没那么傻,”喝完一口,杜楚澜才解释给若桃听,“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情,她不会做。” “那她是何意?”若桃分外不解。 “她是忍不了了,”杜楚澜抬头看向门外,目光幽远,“她也不是个善于忍耐的人,马上,马上好戏就开场了。” 若桃听不太明白,但是她从不去质疑。 喝完了汤,杜楚澜就让若桃扶她歇息去了。 而另一边的御书房,盛昌也将这事,仔仔细细的说给裴井修听。 “可验过了?”裴井修看着手里的折子,没有抬头,手边茶杯里茶水已经凉了,他都还没有喝上一口。 世人皆说做皇帝好,可做皇帝哪有那么好,哪怕是他这样的,也都忙的不可开交。 “验过的,”盛昌点了点头,“皇后娘娘的吃穿用度,皆是查验过的。” “那便好。”裴井修拿起笔,在折子上写了两句,放到一边,又拿起新的看了起来。 盛昌想上前帮裴井修换杯茶,却被他挥手示意,“不用换了,就这样吧。” “是!”盛昌往后退了两步。 “对了,前些日子,让你做的那簪子,可做出来了?” 裴井修突然发问,盛昌还楞了一下,得亏他每日都问着,倒也还知晓。 “陛下的图很是精巧,工匠正做着呢,说是还需三日。” “三日?”裴井修皱了皱眉。 “是的,”盛昌又补上一句,“最晚三日。” 裴井修听完,才松开眉头,满意的点了点头。 盛昌想了想,再过三日,就是杜家姑娘的及笄礼,故而陛下才再三催促那簪子。 从避暑山庄回宫之后,裴井修自个人花了点时间,画了两个簪子的图,说不上好看,但是真正用心,所有细节都考虑到了,还吩咐用最好的材料。 盛昌见着都是颜色艳丽的,想来也不是给皇后娘娘的,如此看来,也只有杜家那姑娘。 在避暑山庄,盛昌见过杜楚汐,那是个顶适合艳色的姑娘,而且陛下和她之间,看起来也很是熟稔。 “站着做什么,研墨。”裴井修的声音打断了盛昌的思绪,他连忙应声,然后上前给裴井修研墨。 ****************** 另一边的齐沅,倒真是被杜楚澜给气疯了,往家里写的信,一天能有个三封,齐鹤鸣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于是下了早朝就请了命来瞧她。 一见着她,便皱起了眉。 齐沅一脸的憔悴,黑眼圈分外明显,她就那么坐着,像是一晚未睡的样子。 “哥哥。”看见齐鹤鸣,齐沅沙哑着开口,一声哥哥里是无尽的怒气。 “如何把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齐鹤鸣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了齐沅。 “哥哥,我恨,我太恨了。”齐沅双眼通红,“杜楚澜她欺人太甚!” “哥哥让你等一等,”齐鹤鸣苦口婆心,如今杜悟乾在前朝对他步步逼近,他已是吃了两次亏,故而还没来得及对付杜楚澜,“再等一等。” “哥哥,等一等,等一等,”齐沅挥开齐鹤鸣的手,怒目而视,“哥哥,我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她孩子生下来?等他的孩子成为太子,还是长公主?” “哥哥根本不知道,我的日子又多难过,便一直让我等!” “我在这里,一日都要过不下去了,陛下已经好久好久没来见过我了,哪怕太后授意,可陛下还是不来!” “没有陛下,我要死了,哥哥,我要死了!” -- 第42页 齐沅说着便哭了起来,齐鹤鸣看着她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他心疼自己的妹妹,却又对她恨铁不成钢。 这后宫里,哪有人不受委屈的?就是杜楚澜,不也会在入宫之时被太后刁难? 可说到底,这一切也都是他们惯出来的。 谁都可以受委屈,可他看不惯自家妹妹受委屈。 “哥哥并没有忘了你,这些日子我在太医院多方打听,这孩子,确实是有了,”齐鹤鸣叹了口气,“不过无妨,有了孩子不一定生的下来。” “哥哥,我给她送了碗汤,”说到这个,齐沅突然收起了眼泪,神色有些阴郁,“在长阳宫的人告诉我,她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做了什么?”齐鹤鸣一把拉住齐沅的手,“你再说一次,你做了什么?” “哥哥莫担心,”齐沅用力的擦干了眼泪,“我也不笨的,那不过是碗很普通,很普通的汤。” “我没有那么蠢的!” “那你做这个是为何?”齐鹤鸣不信齐沅是真的好心。 “我每日都给她送,也许有一天出了问题,但谁能确定就是我呢?” 齐沅的算盘打得响,她每日都送,如果有一天出了问题,也好陷害给其他人,说辞也有了。 这么多日都没有问题,怎的今日就有了? 定是其他人知道她每日都送,买通了人陷害她。 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愚蠢,”齐鹤鸣被齐沅的说辞气乐了,“你怎的如此天真?” “你的说辞,以为自己信了,别人就会信?” “掩耳盗铃?” “不说陛下,你当杜家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 “是不是我们把你养得太好了,所以你才这么无知?” “哥哥!”齐沅被说的生了气,一脸的不服气,脸上的泪水都还没干。 “三日后,哥哥一定给你个交代?好么?”齐鹤鸣拉过了齐沅的手,“哥哥求你,什么都不要在做了,好么?” “三日?”齐沅怀疑的看着齐鹤鸣。 “三日,”齐鹤鸣点了点头,“杜楚汐及笄那日,杜楚澜一定会来的,我会让她出了宫,就再也回不来。” “如果她回来呢?”齐沅还是不放心。 “后招我也有,”齐鹤鸣眯起了眼睛,“杜悟乾我如今是拿他没什么法子,但杜楚澜,还是有的!” “哥哥,你一定一定,不要让我失望!”齐沅反手握住齐鹤鸣的手,“哥哥!” 齐鹤鸣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齐沅的肩膀,脸上皆是自信。 三日后,是杜楚汐及笄大礼,颇为隆重。 因着杜楚澜,杜家如今隐约有压过齐家一头的样子,故而杜楚汐也沾了光,大操大办了起来。 裴井修和杜楚澜,提前也说了要出席。 所以这下午,俩人就坐上马车轿撵准备出宫了。 “陛下,陛下,”盛昌急急忙忙的捧了个盒子,递给裴井修,“做好了!” 裴井修在杜楚澜的目光下接了过来,然后放下了车帘。 “哟,什么东西,值得我们盛昌跑的如此气喘吁吁。”杜楚澜穿着繁复,慢悠悠的给自己剥着橘子吃。 吃了一口,还皱起了眉,“真的酸倒牙!” “那你还吃,”裴井修接过她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放到了嘴里,酸的他没忍住,挤眉弄眼了起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愤愤不平,“这是在醋里泡了两天两宿了是么?” “酸吧,臣妾可是吃了不少。”杜楚澜拿起几个橘子,塞到了袖子里,继续阴阳怪气,“陛下你才吃了几口啊!” 裴井修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又拿起了个橘子,颇为不服气的剥开,一股气的塞到嘴里,他强忍着酸意看向杜楚澜。 如果他没有眯着眼睛的话,可信度大概更高一些。 “对了,我听闻,上个月那空缺出来的两个大理寺少卿之位,你给我家哥哥,和杜楚清?” 杜楚清是杜玄的嫡长子,杜楚汐的大哥。 作为嫡长子的杜君娶妻要比弟弟杜玄来的早,但生孩子的速度,杜君委实赶不上自家弟弟。 杜玄生了俩个孩子,杜君的嫡长子才出生。 故而杜玄最小的女儿杜楚汐,其实也没有比杜楚澜小上多少,更不说杜玄的嫡幼女杜楚渝,那是如今杜家孙辈里最小的那个。 “该给,”裴井修好不容易将那酸橘子咽下去,说话都不比往常利索,“我得先把镇国公府抬到高处,引的齐鹤鸣不满才是。” “齐鹤鸣和齐沅能忍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杜楚澜见他这模样,又把盘子里的橘子,往袖子里塞了两个,“得让他们狗咬狗才行。” “正是此理。”裴井修赞同的点点头,然后伸手去拿盘子里的橘子,想了想,一把拿过盘子,把里面仅剩不多的,都塞到了自己袖子里。 吃是吃不下了,找个地方偷偷丢掉吧。 “对了,”裴井修把盘子放了回去,然后支支吾吾的,“那个…” “什么?”杜楚澜歪头看他。 裴井修有些局促,显示理了理衣袖,然后摸了摸头发,最后还是把刚才盛昌给的盒子,递给了杜楚澜。 “给你的!” 杜楚澜有些狐疑的接过,打开,然后瞪大了眼睛。 -- 第43页 盒子里是两个簪子,但这不是她吃惊的理由。 她吃惊的是,这簪子,可真是丑啊! 一金一玉,金簪上点了翠,玉簪首装饰鸾鸟,怎么说呢,确实是看得出匠人用了心,这盒子一打开,扑面而来的…贵气。 还是…只有贵气的那种! “好看吧?”裴井修看着杜楚澜呆愣的表情,不由得得意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是这般表情,这可是我亲自画图设计的,画了三天,盛昌看了,都说我比那匠人更胜。” 杜楚澜僵硬的笑着点了点头,盛昌还是挺能睁眼说瞎话的。 “我瞧着你一直素的很,衬的人飘飘晃晃的,这可不好,”裴井修语重心长,像个长辈般说教,“就看带点金,带点红,这才好看!” 说罢,他坐到了杜楚澜那一边,从盒子里挑出了一支金簪来,轻轻的插到了杜楚澜的头上。 然后上下瞧了瞧,颇为得意。 “好看,我就知道,肯定好看!” 杜楚澜脸上在笑,心里却很是无语:我是做了什么孽!! 看在三天的份上,她还是没反驳裴井修。 “以后我每年都给你画,”裴井修挑眉,“每年每年。” 第二十二章 还你一刀 马车晃晃悠悠的赶在天黑之前,到了镇国公府。 盛昌扶着裴井修下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若桃搀扶着杜楚澜下马车,皇后娘娘头上的金簪耀眼的不得了。 盛昌一时间愣住了,原来是给皇后娘娘的。 “是不是好看的很?”裴井修顺着盛昌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他看的是什么,颇为得意。 “是,是,”盛昌连连点头,“娘娘花容月貌,在这金簪下,更是倾国倾城!” 杜楚澜意味深长的看了盛昌两眼,觉得这人还是挺能说瞎话的。 但裴井修高兴啊,走起路来都气昂昂的,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向身后的杜楚澜伸出了手。 杜楚澜叹了口气,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辛苦了,皇后。” “有劳了,陛下。” 俩人对视一眼,然后挂起了心照不宣的假笑,在众人的拥护下,一步步走进了镇国公府。 杜楚汐跟在杜悟乾身边,给皇帝皇后行礼,身边众人皆是艳羡的目光,及笄礼不仅盛大,就连皇帝都亲自到场,这是多少姑娘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哪怕是杜楚澜,当年的及笄也不如今日的一半。 杜楚汐站了起来,看着自家阿姐跟身边的若桃说了些什么,然后身后鱼贯而入的人抬着礼箱,看样子就知道这礼有多重。 等盛昌报了礼单,杜楚澜看向了裴井修。 裴井修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看。 “你的呢?”杜楚澜靠近裴井修,压低了声音。 “什么我的?”裴井修更加疑惑。 “你什么都没备着?”杜楚澜脸还是笑着的。 “你送了不就好了,何故我们还要备两份。”裴井修一脸理直气壮,还带着点说教的意思,“我有多忙你是知晓的,哪里还想得到这么多。” 杜楚澜想了想你能花几天,设计出我头上这么个儿玩意,着实是挺忙的。 有这时间,您老人家干点什么不好? 但总归是不好打击人的,她只能笑着咬了咬牙。 杜楚汐看着面前俩人窃窃私语,然后相视一笑的模样,觉得心口相识压了个大石块,她告诉自己,这份心思是不对的。 “陛下,娘娘,请上座!”杜悟乾脸上有光,伸手请俩人进来,这空挡还看了眼不远处的齐鹤鸣,得意之色,不用言表。 裴井修牵着杜楚澜的手,走了进来,这一桌,除了杜楚汐那都是皇亲国戚,杜家孙儿辈的都未能坐在这一桌上。 叶凌就这么看着俩人落座,然后看见杜楚澜环视了一周之后,目光与他对上。 瞬间,他像是连吸气都做不到,只能这么愣在原地。 可杜楚澜只是看了他一眼,接着面无表情的就转过了头,只当他是陌路人。 叶凌有些意料中的低头笑了笑。 她就是这样的人。 主桌的人却不知道叶凌的小心,已经推杯换盏了起来。 “杜玄杜爱卿被战事所累,未能回京,倒也是委屈你了。”裴井修看着杜楚汐,颇为可惜的口气。 边境其实一直都是小战事不断,杜玄这次着实是走不开。 “父亲保家卫国,此为大义,”杜楚汐一脸认真,“有国才有家,我恨不得能陪着父亲,将敌国那些人杀个片甲不留才好!” 她的话带着稚气,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这样的真性情。 “巾帼英雄,”裴井修也点点头,“不愧是杜家的女儿。” 远平侯看着杜楚汐的目光,更加欣赏。 他也是武将出身,不过嫡长子却重文不重武,他一直不太满意,谁曾想两年前,自家儿子自告奋勇去了边境,没多久杜楚汐也去了,听闻俩人还是投机。 如果能让杜楚汐做儿媳,那是顶顶好的。 上次他跟陛下去请赐婚,但陛下只说要看当事人的意思,如今他只得撮合二人。 远平侯带着小心思,夸起人来,那是更控制不住。 主桌上的人对杜悟乾和杜楚汐又是一顿夸赞,除了齐鹤鸣,齐鹤鸣就那么坐着,面带微笑的听着。 -- 第44页 杜楚澜一个眼神过去,与他四目相对。 杜楚澜的眼神里是不屑,齐鹤鸣的眼神里是隐忍。 一顿饭,倒也是吃的很有滋味。 原本中途杜楚澜和裴井修就该退场回宫,但话赶话的说了下去,反而是到了宴席散场,也不方便回了,俩人便留宿在了杜家。 宴席一散,裴井修就带着杜悟乾和齐鹤鸣,远平侯以及郑如安去了书房。 杜楚澜则是要休息,于是就在带着若桃栖雾往自己的旧处去。 “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引路吧。”苏氏身边的婢女小跑着过来,原本苏氏要送她,杜楚澜给拒了,今日来的客人多,有几个和自己母亲相熟,让她们说会儿话。 其实按时间来说,她已经十年,没有回过杜府了,甚至已经不太记得起,这里是什么模样了,她的脑袋里,都是那深沉又压抑的后宫,那层层高墙,把人像是猛禽般圈了起来,在里面斗个你死我活。 “怎的走了这条路?”若桃看了看,“这原本该有灯的,怎的这般暗。” 她不记得,若桃却是记得的。 走着走着,她们进来到了一偏僻小道,只有走在前面的婢女手里的灯笼有点光,其他的也只有月光了。 风吹起了路边的树叶,发出了沙沙沙的声响,反而像是有很多人在那窃窃私语般。 若桃和栖雾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 “若桃姑娘有所不知,那条路通前面,如今很多小姐们都在那,我怕吵着皇后娘娘,”引路的女子赶忙解释,“原本也是有灯的,可这今日来的人太多了,就没照顾到这。” “原来如此。”若桃想了想今日来的人,点了点头。 栖雾一直扶着杜楚澜没有说话,不过脸上的神色还是怀疑。 另一边,杜楚汐则在崔氏的授意下,将杜楚澜送的衣服步摇首饰,换到了身上,然后到书房谢恩。 原本裴井修他们正在谈土地改制,杜楚汐来了,他们便又换了个话题。 “倒是合身。”裴井修夸奖的真心实意。 “陛下说的是,汐丫头是穿什么都不凡。”远平侯更是欣赏,他的心思,那是呼之欲出。 “这丫头,确实生的好,性子也好。”杜楚汐被夸,杜悟乾脸上更是有光,今天杜家是风光无限,杜悟乾都觉得有些飘飘然,夸奖之词也毫不吝啬。 崔氏那更是脸上有光,得意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齐鹤鸣就这么看着,没有说话。 他看着杜楚汐的侧脸,却又想到了杜楚澜的样子。 当今的皇后娘娘挑着眉,志得意满的说,你给我的等着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是,论长相,杜楚汐更加艳丽,杜楚澜则是秀雅脱俗,故而杜楚汐理所当然的更吸引人目光,但为什么,此刻齐鹤鸣的脑海里,都是杜楚澜那嚣张飞扬的模样。 如果,只是说如果,杜楚澜不是杜家的姑娘,他也是会欣赏的,她有胆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下面是心狠手辣的做派,实在是让人,很难不欣赏。 如果他们不是敌人的话。 这不该,也不对。 不过没关系,此刻,杜楚澜大概已经,要一命呜呼了。 后宫他安插不进人,但是杜府,却没有那么难。 如果杜楚澜死在了杜府,那这事,和他齐家可没任何关系! 下辈子,可别再投身做杜家人了,皇后娘娘。 “齐大人,齐大人!”远平侯的声音把齐鹤鸣的思绪拉了回来,“怎的你脸色不太好。” “不胜酒力,让陛下和各位大人见笑了。”齐鹤鸣立马回过神来,言语真诚,“陛下,下官想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来人,快陪着齐大人,”裴井修当然同意,还很是关切,“齐大人可小心些。” 齐鹤鸣笑着微微低下了头,走出了房间。 “别跟着了,我透透气。”出了门,他便换了个脸色。 手下点了点头,停住了脚步。 齐鹤鸣三拐俩拐,到了国公府的一侧,这是杜楚澜必经的路,按时间算算,事情应该成了。 他安排的俩个人,皆是身手不凡,其中一个已经在杜家待了一年,成了杜楚澜母亲苏氏的眼前红人,此次更是被苏氏安排照顾杜楚澜。 他们本就是不要命的,事成之后更会自刎不留证据,只求齐鹤鸣将他们深陷大牢的家人捞出来。 他齐鹤鸣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心不狠手不辣胆子不大,是坐不到现在这个位子的。 他快步走过去,原本该是有亮光的地方,一片黑暗。 四处无声,一片黑暗,空气里流动着杀气。 地上躺了俩个人,想来就是杜楚澜和她身边的小侍女了。 齐鹤鸣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再看旁边半蹲着的俩人,看不真切。 “事成了?”齐鹤鸣向前走了两步,眯着眼睛。 静寂无声,此刻刮起了一阵风,齐鹤鸣立刻闻到了血腥味。 那半蹲着的人嗯了一声。 齐鹤鸣心中觉得不对劲,再离那人还有三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 不对,怎的是俩个?杜楚澜身边是俩个侍女的! 躺在地上的该是三个才对。 他赶忙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蹲着的人中有一个站了起来,两步跨到了齐鹤鸣身边,接着齐鹤鸣的肩膀,接着,他的胳膊便感受到了一阵剧痛。 -- 第45页 血腥味更重了。 这时,月光终于穿破云层撒了下来。 杜楚澜的脸上还带着血迹,但她笑的开怀。 “齐大人果然神通广大!”杜楚澜咯咯咯的笑出了声,这笑声很小,却又像女鬼那般凄厉,“但怎的总是棋差一着呢?” 第二十三章 宣战 “本宫刚才还在想,是谁要置本宫于死地,脑袋里的人啊,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都没想明白,原来,是齐大人你啊?” “不得不说,齐大人手底下能人是多,差点,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杜楚澜说了,拿起匕首轻轻拍了拍齐鹤鸣的脸,那匕首上混着的几个人的血,就挂在了齐鹤鸣的脸上。 “可是怎么都是些这样的招数,上次不是也没成么?怎的如此不知变通?” 月光洒下,齐鹤鸣看着杜楚澜的脸,愣在了原地。 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杜楚澜手里的匕首已经到他脖子那了,他反手想去夺那匕首,杜楚澜却死死拉住了他! “怎么?想亲自来?”杜楚澜眯了眯眼睛,“本宫劝齐大人,还是三思而后行。” “若桃在外面看着,栖雾就在旁边,齐大人就是把本宫杀了,把本宫这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可能这头还没滚个一丈远,陛下和镇国公,就到了。” “所以,”杜楚澜伸出另外一只手,垫着脚,拍了拍齐鹤鸣的脸,“嘘!” 她的脸,是二八年华的模样,可身上的气势 ,却深沉的不像这个岁数。 齐鹤鸣觉得,杜楚澜仿佛是个傀儡,身上四肢都是丝线,密密麻麻缠绕着她,而她的背后,是一个无形的人在操控,从情绪做思绪,从行为到态度。 谁家的小姑娘,身上有这般大的戾气? “皇后娘娘当真聪慧,”齐鹤鸣也冷静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杜楚澜,气势是如何都不能输的,“命也大!” 说完,他的手按在了右手臂的伤口上,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流了不少血。 “不是有句话说,祸害遗千年么?”杜楚澜天真的笑了笑,看着齐鹤鸣的眼神里,满是嘲讽。 “下官倒是好奇,娘娘是怎么活下来的。”齐鹤鸣也不装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不如摊开了说。 他们是真的撕破了脸。 “本宫天性多疑,就是去不得那没有光的地方,”杜楚澜说话也是慢慢悠悠的,月光的照耀下,脸色更是惨白,当然齐鹤鸣也没好到哪里去,“你安排的人,地方,确实是好。” “本宫母亲的侍女,这偏僻的地方,还有藏在暗处里的人,”杜楚澜啧了一声,“可是怎么办?偏偏遇上的是我,你看,这不俩个人都死了。” “娘娘应该知道,只要下官矢口否认,你就没有证据能指证下官是凶手,”齐鹤鸣不甘示弱,“下官只是为了醒酒,才到了这里,接着就被受惊的皇后娘娘给划伤了胳膊。” “说来,下官也是无端受害。” “这俩个人可都是国公府的人。” 齐鹤鸣根本不怕杜楚澜把这事捅出去,第一没有证据,第二就算皇帝怀疑,也奈何不了他。 这就是他齐家多年的根基,这就是他齐鹤鸣辅国大臣的权利。 这么多年,他能和杜悟乾抗衡,也是因为先帝的一句嘱托。 这也是为什么,杜悟乾就是再看不惯他,也得忍着的原因。 清君侧这把尚方宝剑,悬在所有人头上。 可谁知他话刚说完,杜楚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个不停,甚至都放弃了放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这可真是,”杜楚澜笑的退后了两步,“齐大人怎么还是这般天真。” 齐鹤鸣看着杜楚澜伸手摸了摸眼角笑出的眼泪,皱起了眉。 “本宫早就说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杜楚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裴井修,“和你!” 齐鹤鸣真觉得杜楚澜是疯了,他真想知道,他们之间,原本就是政斗,杜楚澜身后是杜悟乾,这本是他和杜悟乾的争斗。 可杜楚澜仿佛将这定义为了私人恩怨? 她的行事,完全就不是正常逻辑下。 她,到底意欲何为? 是她疯了,还是别有隐情? 他就这么看着杜楚澜,接着杜楚澜又猛地向前,接着他的肩膀,一阵刺痛传来。 杜楚澜将匕首狠狠的插进了他的肩膀里。 “本宫早就说了,和你没完!”杜楚澜朝他阴森的笑了笑,齐鹤鸣这才发现,杜楚澜也受了伤,她的左胳膊湿漉漉的,夜色下看不清,但是那血腥气就知道是血。 齐鹤鸣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的胳膊本就受了伤,如今肩膀更是,他甚至有那么瞬的站不住。 “你…”咬着牙,才能发出声音。 “你的人划了我一刀,我就还你一刀,”杜楚澜阴冷着一张脸,“我爹肩膀中了一箭,如今我来把它还给你。” 杜楚澜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我真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用点脑子和我斗一斗。”杜楚澜说完就松开了手,“这把匕首,也送你了。” 说完,她就退进了黑暗里,齐鹤鸣因为疼痛跪在了地上。 “你让若桃去找两个相熟的人来,把这俩个人先带下去,”杜楚澜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转头和一直安静站着的栖雾说,“别闹大了,今日是阿汐的大日子,平平安安的过了吧。” -- 第46页 “是。”栖雾点了点头,她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杜楚澜说的话她都听。 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只要杜楚澜说了她就会去做。 “对了,你去把齐大人的随从叫过来,”杜楚澜想了想,低声跟栖雾吩咐,“小声点,我想齐大人也不想声张的。” 说完,她还轻蔑的看了眼齐鹤鸣,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齐鹤鸣就这么死死的盯着杜楚澜的背影,直到她完全不见。 齐鹤鸣左手放在了肩膀上的匕首,然后笑了。 “有意思,”齐鹤鸣冷笑了两声,“可太有意思了,皇后娘娘。” 齐鹤鸣的随从脚步匆匆的过来,大惊失色。 “小声些,”齐鹤鸣已经很是虚弱,“我们从后门走,告诉陛下,我已经醉了,先回了。” 随从连忙点头,将他从后门背出,上了马车,然后在交代人去传话。 一阵风吹过,除了血腥气,也只有高悬月亮还待在原处,这时从角落里走出个人,他提着灯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杜楚澜一回了房间,若桃和栖雾就给杜楚澜处理伤口,她的伤口没有齐鹤鸣深,但还是流了不少血。 “姑娘怎么还能面无表情,这是多大的事情啊,还不让叫郎中,”若桃刚才吓坏了,此刻脸上还带着泪痕,“水和十灰散,我都拿着了。” “你去小厨房,给我讨碗甜汤来,好不好。”杜楚澜看着若桃,有些卖乖。 “可是,我,”若桃直摇头,“先给姑娘止血才是。” “可是我很想要甜汤,能止疼的,”杜楚澜叹了口气,“栖雾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她哄的若桃很是纠结,栖雾又劝了了两句,耳根子软的若桃就小跑着去厨房了。 若桃一走,杜楚澜也不装了,将左胳膊伸了出来。 栖雾麻利儿的将衣袖除去,一言不发。 杜楚澜的胳膊上满是伤痕,旧的新的,皆是刀伤。 栖雾还是面不改色,洗了块帕子。 “娘娘忍着些。” “嗯。”杜楚澜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声,目光放的老长,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这些疤痕,罪魁祸首不是旁人,就是她自己。 重活了一次,在宫里宴请杜悟乾的那一天,回来之后她头疼难耐,满身满心都像是有蚂蚁在爬,只有利刃划破皮肤的那种疼痛感,才能让她好受些。 一刀,两刀,三刀。 哪怕旧伤未愈,也会再添新伤,只有疼痛和血腥味,才能让她感觉平静。 后来的很多次,当她难受到要死了的时候,就会给自己划上一刀。 栖雾是后面发现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给她包扎伤口。 这也是为什么裴井修一直说,靠近她就会有股血腥味,那不是什么心理作用,只不过是真的闻到了罢了。 裴井修曾问她,为什么睡觉之时也要穿的规整,束上袖子。 这也就是原因。 她的心病了,她知道,但却束手无策。 也许,等那些人都死了,她才能好。 或者,等她死了! 另一边的裴井修在下人说齐大人不胜酒力,醉的已经走不了道先回了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了。 于是只能对着面前的人糊弄了几句,便去找杜楚澜了。 他脚步匆忙,杜楚汐看着他的背影,无意识的耷拉下了肩膀。 看到这一幕的杜悟乾,眯起了眼睛。 裴井修却看不到这些,他一心想见到杜楚澜。 等他到的时候,他的皇后正在喝甜汤,脸色苍白,那一刻,他好像又闻着血腥气了。 “怎么这是?”他快步上前,打量了一下杜楚澜,然后示意盛昌把人都待下去,关上了门。 等人都走了,他又问,“齐鹤鸣借着醒酒之名出去再未回来,我就知道不对。” 杜楚澜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遍,裴井修听到后面,脸黑的不行。 “你怎么样?”齐鹤鸣拉过杜楚澜,“怎么不叫太医,留下病根怎么是好?叫太医!” 他这一拽,让正在喝甜汤的杜楚澜呛了一口。 “我只不过是破了点皮,实在是没有大碍,”此刻杜楚澜已经换了衣服,裴井修只能见她甩了甩胳膊,看不见伤口的模样,“再说,今天什么日子,阿汐的及笄大礼,安稳些吧。” “这日子和你我有什么关系,”裴井修不解,“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危还重要?” “行了行了,”杜楚澜是真觉得,裴井修这人烦得很,“说了没什么大事,你安稳些!” 她这一训,裴井修倒真是…安稳了点。 “他怎么敢对你动手?”裴井修说不了杜楚澜,还说不了齐鹤鸣么? “他也没讨好,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上不了朝了。”杜楚澜左胳膊受伤,只能一只手把碗往面前端了端。 突然一只手将碗断了过去,杜楚澜抬头,裴井修端着碗拿着勺子,正准备喂她呢。 “那这事,你要如何和杜悟乾说?”裴井修自然的很。 杜楚澜纠结了一下,还是接受被喂的现实。 “照实说,”她咽下一口汤,“这事瞒不了。” 裴井修点了点头,继续喂她。 “不过,有人帮了我,刚才,”说到这个,杜楚澜眯起了眼睛,“我不知道是谁。” -- 第47页 “当时俩个人,一个领路,一个埋伏,其实我们没反应过来,”杜楚澜放低了声音,“可是有人,在暗处用飞刀要了那人的命。” 第二十四章 天命之人 送走了全部宾客之后, 杜楚澜还是让若桃去请了杜悟乾来,并将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 杜悟乾黑着一张脸,保证会将这事查清楚, 接着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接下来知晓事情的苏氏,杜楚汐都来了,但门都没进,就被裴井修给拦了回去。 “受了伤就该好好歇着才是, 那些关心关切, 放到明天再听也是一样的, 难道听她们两句话, 你这胳膊就能好了?” “要是真这么有用,我来说与你听, 我比她们会的更多!” 皇帝本人理直气壮,皇后闭上了眼睛,表示这人可真是罐儿养王八, 越活越抽抽。 裴井修吹灭了蜡烛, 睡到了杜楚澜以前睡的床上。 俩人相对无言,杜楚澜睡不太着, 总觉得能闻到血腥气的味道,这让她总是能感觉到…愉悦。 “你说, 我们是不是活的,窝囊了点。” 裴井修很突兀的说着这么一句,杜楚澜一下子还没回过神。 得不到身边人的回应, 裴井修伸脚,轻轻蹭了蹭杜楚澜,表达不满。 “首先,是你窝囊了些, ”杜楚澜无语,“我和你,还是有区别的。” “有和区别?”裴井修不太服气,“你看,咱们就算是窥得先机,却也只能小心翼翼,而且我觉得这事态发展,和以前是大不相同。” 裴井修只感觉杜楚澜像是歪头看了看他,他不知道的是,杜楚澜朝他还翻了两个白眼。 “你这话说的,要是和以前还一模一样,那我俩不就是顶顶的废物?” 裴井修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可就算如此,我们还是步步被牵制,否则齐鹤鸣敢这么对你,也是要被诛九族的。” 说起这个,裴井修的语气里,满是气愤,显然是对齐鹤鸣的所作所为,很不满。 “说起这个,我倒是很好奇,为何先帝会给齐家如此大的权力?”杜楚澜赶忙岔开话题,不过话说到这了,她顺嘴就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只是因为齐太后?” 杜楚澜是很难相信,一个帝王,能因为一个女人,将外戚扶到那么个地步。 裴井修没回答,时间长到杜楚澜都觉察到不对。 “我只是多嘴问了一句,”杜楚澜解释道,“也不是一定要个答案。” 她惊觉,自己是不是问到了裴井修的伤心事。 “我对你,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裴井修往杜楚澜身边靠了靠,“扶持齐家,不是因为母后,而是因为你祖父。” “我祖父?”杜楚澜惊讶的声音都大了些。 可是只瞬间,杜楚澜便懂了。 “原来是用养老虎,来对付另一只老虎,”杜楚澜叹了口气,“可先帝没曾想过,会养虎为患?” “这不是父皇的错,在皇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杜家就一支独大,”裴井修思及还在杜府,声音也就自觉的放小了,“说到底一句功高震主,皇爷爷喜欢杜家,却又害怕杜家。” “后来皇爷爷沉迷阴阳说,认识了位据说能预知未来的高人,高人说,大宁至多三世,必有一场大乱。” “唯有一人可破。” “谁?”杜楚澜不敢置信的开口,“不是齐鹤鸣吧?” “当然不是,”裴井修无奈的看了眼杜楚澜,虽然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貌,“怎的会是他。” “那是谁?” “不知道。”裴井修摇了摇头。 “不知道?”杜楚澜接受不了,“怎的这么大的事情,先帝不曾说清楚与你听?” “父皇也不知道,如何说与我听,”裴井修可理直气壮了,“为了等那天命之人的出现,故而皇爷爷和父皇扶持了齐家,两派争斗,总好过一家独大。” “那他们可曾料到,齐鹤鸣如今和杜悟乾也成了一样的货色,而你四面楚歌?毫无实权?” “原本我也不该这么早继位,谁曾想。” 裴井修没说下去,但杜楚澜知道他什么意思,也听到了他话里的沮丧。 先帝去的急,打的所有人都乱了手脚,那时候裴井修年岁尚小,先帝只能将一切托付给齐鹤鸣,给齐鹤鸣一个可以和杜悟乾斗的资本。 却没想,原本皇家,杜家,齐家三足鼎立的局面,皇家第一个成了弱势。 “那高人可还能找得到?”杜楚澜岔开了话题,她能明显感觉枕边人,很低落。 “不晓得,”裴井修摇了摇头,“父皇以前跟我说,一切都安排妥帖了,让我等着就是。” “那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你怎么会跟我一样,一杯毒酒丧了命呢?” 杜楚澜的话里,还带着笑意。 “你又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裴井修不服,“我可是真真听出来了。” “陛下这可是血口喷人了。” “是么?” “当然!” 杜楚澜的语气更加理直气壮,裴井修没回答,反而是又往杜楚澜那挤了挤。 “别挤了,热得慌。” “这天气,已经冷了。” “那也离我远些。” “皇后这是不识好人心了,我这是将自己身上的龙气,传些给你,好让你好的更快些。” -- 第48页 杜楚澜:………. 杜楚澜:……….. 裴井修:“皇后怎么不说话?” 说完,他还伸手戳了戳杜楚澜靠着他的,没有受伤的胳膊。 杜楚澜:“我不跟傻子说话。” 裴井修:…………………… 裴井修哼哼唧唧,表示很伤心,然后把杜楚澜往里拉了拉,怕她掉到床下去。 “你别搂着我,喘气儿都难。” “好吧…” 委委屈屈松了松手,作为补偿,腿又往杜楚澜那靠了靠。 他们倒是真的睡下了,但另外两边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杜悟乾连夜把所有下人都召集了起来,吩咐杜君挨个查背景,要是有问题的全部着重再查。 杜君拿着人名簿子,连夜带着管家挨个查。 苏氏则很是内疚,她另外的俩个孩子,杜楚游和杜楚渝就陪着她。 崔氏带着杜楚汐就回去歇息了,白氏这也不看热闹了,回去自个儿也查起身边人来。 “当真是晦气,”一进屋子,关上门,崔氏就烦躁的拍了下桌子,“大好的日子,被他们搞成了这般样子!” “母亲何故说这些,到底客人都走了,也没人知道。”杜楚汐满脸愁容,说着便叹了口气。 “谁能保证没有人传闲话?”崔氏不满,“而且,原本母亲还想让你在陛下面前,再多表现表现。” “目前怎的是这样的打算?”杜楚汐先是惊慌,随后又带着惶惶不安,“母亲这样的心思,是不对的!” 这话,不知是说给崔氏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又如何不对了?”崔氏觉得莫名其妙,“你在陛下面前,表现好了,到时候陛下给你找一位如意郎君,不胜美哉?” 杜楚汐这才知道,自己误会母亲的意思了,有些悻悻然的坐下。 “我还没有嫁人的打算。”杜楚汐不去看自家母亲,原本一天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这是什么话?”崔氏不满,但是瞬间话风又是一转,“不过确实也急不得,得慢慢寻一位好的才是。” “你说平远侯的嫡长子如何?”崔氏想到了叶凌,“模样也好,性子也好,今日由他母亲领着到我们跟前说话的时候,是个教养很好的公子,我记得,你们关系不错来着。” “我和他只是朋友,”杜楚汐觉得烦,口气也不好了起来,“母亲就莫要乱点鸳鸯谱了。” “怎么的还发起脾气了?”崔氏到底宠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再看旁人就是了,说到底,我女儿这般优秀,定是要嫁最好的。” 听到最好的,杜楚汐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人,她连忙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一家子人心怀各异。 第二天一大早,杜楚澜和裴井修就坐上马车回宫了,杜家全家都来恭送。 杜悟乾一张脸显得有些憔悴,想来是昨晚一晚未睡。 杜楚澜和裴井修一人说了两句宽慰他的话,就回了。 之后的两天,杜悟乾又进了宫,说确实是没有证据,那俩人的背景,家室什么都查不出来。 齐鹤鸣做事,一项滴水不漏。 杜楚澜和裴井修丝毫不觉得意外。 而杜楚澜则是让苏航每日来长阳宫三次,裴井修更是下了朝就去长阳宫,将折子都带去那里看。 这一切,都被人看着,传给了自己的主子。 “看来,皇后娘娘也是伤的不轻,为了孩子,如此小心翼翼。”齐鹤鸣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惨白。 三天,他还是会觉得伤口在痛。 “大少爷,夫人来了。”门外的一个小厮敲了敲门。 齐鹤鸣皱了皱眉头,然后挥了挥手,算是赢了。 亲信将手里的信交到了齐鹤鸣手上,然后转身开门去迎自家夫人。 “老爷,”齐鹤鸣的夫人是定安侯的嫡长女,姓奚,唤雅馨,模样清秀,性子也软,“这是我炖的汤,补血补气的。” 说罢端出了碗,放到了桌子上。 齐鹤鸣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奚雅馨放下碗,行了个礼,就又走了。 俩人之间,生疏的很。 齐鹤鸣只是一个眼神,亲信便懂了,他下去之后,将那碗带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齐鹤鸣一个人,他从床内侧,拿出了两把匕首,看着它们,仿佛就能看见杜楚澜那狠辣的样子,心中难得的充满了胜负欲。 杜楚澜和杜悟乾之间的关系,也许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以为,皇后娘娘只是镇国公的傀儡,如今看来,那是只自己就能咬人的小老虎,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 “皇后娘娘,”齐鹤鸣摸着匕首,笑的很是开心,“我的这份大礼,就看你收不收的下了。” 第二十五章 何为公道? 齐鹤鸣足足请了十天的假, 说辞是着了风寒。 不是他避风头,而是他真的吃不住。 裴井修派盛昌去慰问了一番,送了不少补品, 还给齐鹤鸣写了一封信。 “你如何写的?” 这天晌午,裴井修下了朝就回了长阳宫,杜楚澜躺着看书,他就在一旁批折子。 “当然是先关切了一番, 然后隐晦的表达了镇国公对他的不满, ”裴井修放下了笔, 看着杜楚澜, “这事我定是不能表现的毫不知情。” -- 第49页 “我得隐晦的告诉齐鹤鸣,遇袭的事情, 我知道了,杜悟乾跟我说是他干的,但我不信!” 杜楚澜被他逗乐了, “你这倒是拿捏的好。” “这叫智谋。”裴井修伸出手指, 得意的晃了晃。 杜楚澜看着裴井修得意的神色,有些恍惚,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要说不久之前, 裴井修还义正言辞的说他残暴,而如今,他在自己面前, 毫不遮掩,像个孩子。 要不是杜楚澜这些天看过裴井修对着旁人那稳重老成的样子,她都要觉得自己面前这人是假的了。 “这般看着我作甚?”在杜楚澜的眼神下,裴井修还有些局促, 怪不好意思的。 杜楚澜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摇了摇头。 “对了,你知道安定侯么?” “安定侯?”杜楚澜想了想,“想起来了,是个老实的,他的嫡长女,是不是就是齐鹤鸣的夫人?” “对,”裴井修笑了笑,“安定侯府也是战功发家,可是后代重文不重武,爵位传下来,渐渐的也就和军中的人走的远了。” “安定侯府如今虽没有兵权,但是有钱,”裴井修这个钱字说重音,“很有钱。” “我听闻,”杜楚澜眯了眯眼睛,“安定侯府如今的老夫人,娘家是江南第一富商。” “没错,也就因为这个,安定侯和其他的显贵们走远了,”裴井修越说越起劲,“士农工商,商人乃最下品,一个侯爷夫人是商人的女儿,怎么都会让人看不起。” “那时候,母后刚刚进宫,齐家根基不稳,便去拉拢不受重用的安定侯,指腹为婚,所以安定侯的嫡长女奚雅馨就做了齐鹤鸣的正妻。” “上一辈子,安定侯委实没什么存在感,”杜楚澜想了想,“好像和齐家,也不怎么亲近。” “你可是为何?”裴井修放下手里的折子,两步坐到杜楚澜身边,兴致高昂。 杜楚澜很给面子的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齐家如今和安定侯府也不甚亲近。” “因为如今的安定侯府的老夫人是商人之女?”杜楚澜问。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还有大概是因为齐鹤鸣和他夫人,感情不佳。”裴井修解释。 “你这又是从哪听的八卦?”杜楚澜有些嫌弃,“怎的跟那街头巷尾胡乱听来似的。” “你不信我?”裴井修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我安插在齐府的人确定再确定之后,汇报于我的。” 裴井修言辞凿凿;“别人都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行,因为不管如何,我都会信你。” “好好好,”杜楚澜连忙敷衍裴井修,“陛下你继续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这还差不多,”裴井修哀怨的看了眼杜楚澜,“如今,安定侯的嫡幼女,也到了年纪该嫁人了,我想着这是一次拉拢安定侯的机会,上辈子我记得他的嫡幼女,是嫁回了江南。” “怎么?”杜楚澜皱着眉看着裴井修,“你要纳她为妃?” 不怪杜楚澜说,他们如今,最简单,最稳妥的拉拢人方式,不就是这个了么? “你当我是什么呢?”谁曾想裴井修不乐意了,立刻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我可不是出卖色相的人!” 杜楚澜:这人指定脑子不灵光。 “哟,陛下,你这么说的,我以为你忘了后宫还有两位妃子,一位昭仪,一位贵嫔呢!” 裴井修:………….. 裴井修:“我那时候哪做得了什么主,母后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这话说的委屈,还带着点心酸。 杜楚澜一伸手,制止他再叽叽歪歪下去。 “那你想怎么着?” “郑如安,有个弟弟。”裴井修这话,明显的很。 “知晓了,”杜楚澜点了点头,“我得设个宴是不是?” “我的皇后果然聪慧。”裴井修笑了笑, “但我的皇帝,好像没那么聪明。”杜楚澜很不给面子! 裴井修又开始哼哼唧唧,被杜楚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杜楚澜也没着急设宴,她得告诉齐鹤鸣,她受了伤,为了孩子,也要好生将养着,于是再不出宫门,还留了齐沅和如妃的探子在身边,好让她俩将消息传出去。 齐鹤鸣受了伤,杜悟乾自然不会放过他,趁他不在,让人一折子就把礼部尚书给参了。 礼部尚书的儿子强抢民女,那姑娘的哥哥拦着不从,竟被活生生的打断了双腿,姑娘受了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那家人儿子断了腿,女儿送了命,老两口去报官,只是挨了一顿打,差点丢了性命,还是邻居看不过去,让在国公府当下人的亲戚找找有没有什么路子。 那下人找了国公府总管,做上总管定是机灵的,再加上,上次府里出了事,也让这总管受了罚,这正好是个机会,将功补过。 于是他立刻就告诉了杜悟乾,杜悟乾就让人,把礼部尚书给参了。 裴井修坐在龙椅上听着,只觉得气血上涌。 这还是京中,就能出现这样的事情,那其他地方,不知又是什么样子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上官府讨个公道,却险些丢了命,这老百姓,该是多绝望? 最后只能托关系,那如果是普普通通没有路子的老百姓,是不是只能在恨意和绝望里,了此残生了? -- 第50页 天理公道何在? 裴井修看着礼部尚书冷笑,吓得那人立刻跪了下来。 “将人提了来,朕亲自审。” 裴井修一锤定音。 盛昌机灵的很,立刻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去了礼部尚书府,在后门也派人看着,这不刚到,就抓到了正准备从后门逃跑的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哥。 看来,已经有人来通风报信了,只不过不够快。 “严公子,去哪啊?”盛昌笑眯眯的看着被侍卫压在地上的人,“陛下请你呢。” “娘,娘,娘!”那严清风转过头,对着礼部尚书夫人大喊,那夫人宠惯了儿子,哪里看得了这样的场景,冲动的上去拉扯。 “这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你们敢!” 急的语无伦次。 侍卫一把推开了她,盛昌冷眼看着,厉声说道,“这是陛下的旨,你敢抗旨?” “来人,”盛昌大声吩咐,“把这尚书府给我围起来,没有陛下的旨意,一只鸟都不能飞出来!” 话必,一群人麻利儿的将礼部尚书府围了起来。 说来,这严清风,早就因为调戏良家妇女,挨了杜楚汐的一顿打,如今看来,他并没有长记性,反而变本加厉。 这一次抓的人,可不止严清风一个,知州也被一并抓到了刑部。 裴井修高坐,刑部尚书和杜悟乾站在一旁。 这案子其实不难,裴井修心中有气,判的也狠。 严清风是死罪难逃,礼部尚书和知州则是包庇纵容,按着裴井修的意思,也该重罚。 但具体还有没有参案之人,还要大理寺和刑部去细审。 审完了人,裴井修站了起来,那老夫妻抱在一起抹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很是斯文,昂着头,不过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裴井修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来,身边的人想拦着,但他没理会。 一步步,一步步,脚步沉重。 那两个老人家看见裴井修,有些惊讶,原本坐在椅子上,赶忙就要跪下。 裴井修一把将俩人给扶了起来。 “老人家,对不住了。” 是他不好,处处受制,享百姓之爱戴,却什么都没能做。 他这个皇帝,当真窝囊。 “有陛下主持公道,小女才能瞑目,”那老者摸了把脸上的泪,充满感激的看着裴井修,“是陛下,还了我们一个公道!” 公道? 公道。 人都没了,何来公道? “是我做的不好,”裴井修甚至自称我,这一刻,他看着这一家人,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我做的不好。” 他说完,转头吩咐盛昌要好好安置这三个人,然后扶着老人家坐下,拍了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的肩膀,就出了刑部的门。 思绪混乱,他觉得自己真的像个笑话。 老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活了过来,那就是让他为民为事,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的,而如今的他呢? 原地踏步,磨磨蹭蹭里只算做了一些事情,却毫无用处。 杜楚澜说的对,是只有他窝囊,是他犹犹豫豫,是他做事瞻前顾后。 他总想着慢慢来,可是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来,也许他拖了一日,这大宁,就有像那姑娘一样的可怜人丧了命。 大宁的根,都要坏了! 如果不是杜悟乾和齐鹤鸣不合,所以要搬倒礼部尚书,也许那一家人的冤屈,一辈子都申不了。 可笑,可笑,他真的是可笑。 裴井修就这么低着头走着,走着,身边的人有说什么,他听不见。 直到,他看见面前站了个什么人,那衣服眼熟的很。 抬头。 杜楚澜就站在那,她的身后没有任何人,她就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裴井修看见杜楚澜的那一刻,才像是有了知觉。 他觉得很委屈,又觉得很窝囊,脚步加快,握住了杜楚澜的手。 第二十六章 设宴 “陛下, 这世间事皆是如此,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弱肉强食,就是这世间的写照。” “太阳底下也没什么新事, 现在的总总,和史书上,也无二致。” “只不过是如今的大宁,烂的彻底些。” “这不是你的错, ”长阳宫里, 杜楚澜抱住了裴井修, “说到底, 这个烂摊子,谁来都不能保证一定会比你好。” 说完这话, 杜楚澜想了想,然后还是不想昧着良心,于是又加了一句。 “当然, 你也是特别天真, 和心软,”杜楚澜拍了拍裴井修的后背, “心慈手软,只能任人鱼肉。” 裴井修轻轻的拍了下杜楚澜的后背, 表达不满。 “仁慈是没错,可是啊,这大宁, ”杜楚澜抬头,叹了口气,“已经烂成了如今这般样子,不是雷霆手段, 定是无用的。” “我们,”杜楚澜苦笑着,“也许,我说也许,最后也不会成功,但总归要试一试才是,对吧?” 裴井修没说话,只是在杜楚澜怀里点了点头。 礼部尚书的事情,大理寺和刑部得了裴井修的命令,一查到底,要将所有涉案人连根拔起。 可是这事才过了两天,齐太后就来找了裴井修。 礼部尚书那是拔根带着泥,与他交好的多是齐家的人,齐鹤鸣定是坐不住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于是就让齐太后来。 -- 第51页 齐太后这些日子在后宫里本就很是压抑,如今连前朝裴井修都偏向杜家,让她难以接受。 “那姓严的,杀了也就杀了,何故还要继续查下去?”齐太后苦口婆心,还当裴井修是以前那个无助的小皇帝。 “母后这话,听着确实可笑,”裴井修一想到那一家三口人,就觉得悲凉无比,“母后可曾见了那对老夫妻,他们与母后一般的年纪,可是却苍老的多。” “那是因为他们日日都在田地里辛苦劳作,风吹日晒,以此养家!” “可是我们大宁的这些高官,那些吃着百姓俸禄的父母官,做了什么事情?” “抢人家女儿,打断人家儿子双腿,那老夫妻只是想去报个官,被打的险些丢了性命!” “母后,天理何在啊!”裴井修红着眼睛,“您穿着锦衣华服,吃着山珍海味,可还心安?!” “皇帝,”齐太后是第一次被裴井修如此反驳,气上心头,红了脸,“哀家不曾想,将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世上哪有人真的不偏私?”齐太后看着裴井修,“再者说,齐家那是我们的靠山,没了齐家我们如何与杜家斗,难道你真的为了那么个女人,不顾一切了?” 裴井修听着齐太后的话,只觉得可笑,原来他的所作所为,在自己母后看来,只是因为对杜楚澜的偏爱,而不是为了给百姓讨个公道? “母后,此事和澜澜无关,我只是想问心无愧,只是想晚上能睡得着觉!”裴井修不愿意在妥协,一直在杜悟乾和齐鹤鸣之间周旋,什么时候是个头,倒不如打破这一切,“母后,人在做天在看,母后不觉得亏心么?” “呵,亏心?”齐太后冷笑,“哀家有什么可亏心的,是,老百姓日子不好过,那谁的日子好过?哀家么?” “这后宫是什么地方,是吃人的地方,哀家在这里过了这许多年,你以为是好过的?”齐太后指着裴井修,“哀家为了将你养大,提心吊胆,你以为是好过的?” “那姓严的死了还不够?一个严家还不够给那个小姑娘陪葬?其他人知晓什么,只是随手帮了一把自己的同僚,就要前途尽毁?哀家倒是不知,皇帝什么时候,如此幼稚了!” 幼稚,裴井修听着这话,突然想到了杜楚澜。 他以前一直觉得杜楚澜残忍,对仇人下手狠辣,可以笑着将人的脑袋砍下来,如今看来,和齐太,齐鹤鸣,杜悟乾比起来,杜楚澜算得上仁慈。 她只对自己的仇人下狠手,嘴上说着只想报仇,不顾百姓,但实际上,为百姓做的事情一件没少。 在禹州,那么热的天气,她可以天天去粥棚那看着,对着小孩子也是和颜悦色。 在淅州,不放心留下平安,也是为了给淅州百姓一个太平。 她主张将严惩禹州知府和淅州知府,那时候的自己,还觉得她为人处世太过血腥气。 如今看来,是他自己是个笑话,杜楚澜是将这大宁看的太透了,她知道除非雷霆手段,否则救不了大宁。 杜楚澜说他幼稚,他认了。 可如今,自己的母后说自己是幼稚,他却不认! 如果,坚持正义是幼稚,那这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他凭什么做皇帝? “母后不过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天生比百姓高贵,把我们凌驾于公道天理至上罢了,”裴井修也冷笑,“母后,这件事情没什么余地,在这么下去,大宁就烂透了。” 齐太后和裴井修,第一次争吵的如此厉害。 “母后定是要给我使绊子的。”和齐太后吵完了架,裴井修就来找杜楚澜,他如今什么都喜欢和杜楚澜说。 “这怕是,齐鹤鸣要对你不满了。”杜楚澜正在吃酸枣糕,边吃边龇嘴。 “我以前一直觉得,慢慢来,慢慢来,可如今却发觉,也是托一天,两天,一个月,半年,对我来说是没什么,可那些被欺压的百姓,日子会多么艰难呢?” “倒不如啊,孤注一掷破局算了。” 裴井修也是看开了,“你说的对,以前的我是幼稚了些。” 杜楚澜有些意外的看了两眼裴井修,没再说什么。 裴井修没再说什么,而是伸手去拿酸枣糕吃,这罪,也不能让单单让杜楚澜一个人吃啊。 俩人分享完了一盘酸枣糕,酸的俩个人挤眉弄眼,喝了不少茶,才算完。 因着礼部尚书的事情,裴井修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并且让六部互审。 六部互审,倒是出乎了杜悟乾的意料,他原本想反对,可远平侯第一时间大力赞成。 “这要是再不查,我们大宁就危了!” 远平侯也是军队出身,为人一身正气,平时和杜悟乾走得近,这次他完全是凭着自己内心的正义感说了这么句话。 也就是这句话,让杜悟乾把想说的拒绝咽了下去。 远平侯在朝中,也是极有声望的。 六部互查,这事也就定了下来,出乎裴井修意料之外的轻松。 裴井修在朝堂上大刀阔斧,杜楚澜也没闲着,还真是设了个宴,将适龄的,未有婚配的贵女公子都请了来。 这也是杜楚澜第一次见安定侯府家的千金奚雅汾,很是可爱的模样,一张圆脸惹人喜爱,那眼睛里,还闪着光。 -- 第52页 “娘娘真好看。”奚雅汾滴溜溜的转着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你也很好看。”杜楚澜摸了摸肚子,笑眯眯的。 这是她最近经常做的动作,做戏就要做全套。 “我从没想过,还能被邀请进宫。”奚雅汾一张脸红彤彤的,说起话来,跟小兔子一样。 她的话是发自内心,因为祖母是商人之女,安定侯在亲贵间,一直不太受待见。 “那以后可要多来几次才好。” “我可以天天来,只要娘娘不嫌我烦就好了。”奚雅汾看着面前盘子里的糕点,抿了下嘴,她刚才尝了一个,好吃的不得了。 “那就怕安定侯要不乐意了,说我抢了她的闺女儿。”杜楚澜和奚雅汾一般大的年纪,只不过她装扮华贵,身上的气势也足。 在场的其他人,都神色各异的对视了一眼。 杜楚渝更是冷笑了一声,她是皇后的亲妹妹,自然不敢有人说什么。 杜楚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计较。 “好了,你们聊,这里景色也好,四处走走看看。”杜楚澜挥了挥手,皇后气势十足,“本宫也有些累了,去歇歇。” 说完她就走了,只是走之前吩咐栖雾,在这盯着些。 杜楚澜一走,大家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开,和自己的相熟的作伴。 杜楚汐也来了,她的身边人最多,奚雅汾身边则没有任何人,她也不在意,反而自顾自的吃起了点心。 郑如安的郑如林有些局促的走进,奚雅汾抬头看见了他,然后眯着眼睛笑了笑。 “好,好吃么?”郑如林年级也不大,更是不会和小姑娘搭讪。 “好吃,你要吃么?”奚雅汾拿起一个,递给了郑如林。 郑如林接了过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着她一起吃。 栖雾在远处看着,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笑容。 “ 小家子气,商人的孩子,就是这个样子。”杜楚渝看了眼俩人,冷哼了一声。 杜楚汐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只是转身走开,不再和杜楚渝站在一处。 杜楚汐走了,自然有不少人跟着她走了,杜楚渝也不在乎,她谁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还觉得大家都喜欢的杜楚汐,假惺惺的很。 杜楚汐走了两圈,看了看没看到叶凌,还纳闷这个人是去哪躲起来了,接下来两个时辰,叶凌也没出现。 一直到杜楚澜回来了,说一起用午膳,叶凌又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但杜楚汐已经顾不上这个了,因为裴井修也来了。 杜楚汐自然是要和杜楚澜一起吃的,于是和裴井修也坐到了一处。 她有些恍惚,看一眼裴井修,心就跳的更快。 一顿饭吃下来,走路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第二十七章 求而不得 难得将这些人请进了宫来, 定是不能只吃一顿饭的。 戏台子早就搭起来了,杜楚澜看了戏谱,点了一曲牡丹亭。 众人落座, 杜楚汐和杜楚渝自然在杜楚澜两侧,裴井修没有陪同,只是在出来之前,将那点翠的簪子带到了杜楚澜的头上。 “带着, 好看。”语气得意里还带着点骄傲。 杜楚澜皱了皱眉, 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 奚雅汾坐的远一些, 杜楚澜就让栖雾在那里照料着, 总不好将之前没有交情的姑娘安排到身边,那样目的性太强, 反而打眼。 奚雅汾也不计较,老老实实的坐着,她的左侧, 坐着的是叶凌。 一坐下来, 她就朝着叶凌看了好几眼,偷偷摸摸的, 看一眼喝口茶水,放下杯子, 再看一眼。 郑如安坐在她的右侧,此刻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奚雅汾了,他的身边, 还坐着位杜家的姑娘,杜翌最小的女儿杜楚澄。 杜楚澄年纪也不大,要比奚雅汾活泼点,一直叽叽喳喳的拉着郑如林说小话, 性子和她母亲白氏一模一样,她是杜家的姑娘,哪怕不是出众的那一个,别人也都要给她面子。 “你看过这个么?”戏台上的琵琶声响起,杜楚澄就拉了拉郑如林的袖子,“我还没有,我不爱这个,我喜欢去马场!” “在下也鲜少听戏,学堂里的先生管的严,每日都有功课。”郑如林的性子,那是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 刚刚去搭讪奚雅汾,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我瞧着你就是个读书人,看你,白白净净的,”杜楚澄眯着眼睛笑,“你比我还白净些。” 郑如林一下子有些羞涩的红了脸,惹的杜楚澄又是一阵笑。 奚雅汾一边是叽叽喳喳的杜楚澄和郑如林,一边是看着台上目不转睛的叶凌,她只能用喝茶来掩饰尴尬。 谁曾想放下杯子的手重了些,没有放稳,杯子倾斜,水顺着小桌子,流到了她身上。 她局促的想站起来,又怕打眼,只能无措的转了转头。 她臊着脸,抿着嘴,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手上是一块帕子。 奚雅汾抬头,叶凌朝她伸出手,然后淡淡的勾起嘴角,她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心跳的像是要出来似的,栖雾很快走上前,将桌子擦了个干净,给她重新换了杯茶。 奚雅汾拿着那个帕子,手无足措,她想跟叶凌搭话,却见那人又看向了台上,浑身上下的距离感,她胆子小,不敢上前。 -- 第53页 只能学着叶凌也去看台上,然后将那帕子,悄悄的塞到了袖子里。 这坐着的,除了杜楚澄叽叽喳喳的小声说个不停,其他人都看着台上,有的是认真听戏,有的是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这戏终了,杜楚澜看了看自己那同胞的妹妹,只见她昂着头,眼里带着泪花,但表情还是逞强。 “怎么红了眼?”杜楚澜觉得她像个梗着脖子的小鸭子,嘴硬得很,“刚才不还是说不喜欢看这些情情爱爱的?” “是累了,”杜楚渝闭了闭眼睛,“可不是哭了,我一直不喜欢这些的。” “是么?”杜楚澜拖长了音。 “就是的。”杜楚渝就是这么脾气,哪怕对着杜楚澜说话都是直冲冲的。 “阿姐可莫要打趣她了,待会儿又该生气了。”杜楚汐笑着,“我们阿渝最听不得这些了。” 杜楚汐一开口,杜楚渝就不乐意,她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白了眼杜楚汐,转身就走了。 杜楚澜眼神示意若桃跟上去。 杜楚汐看着杜楚渝的背影,对着杜楚澜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看,这里可有喜欢的?”她们坐的近,小着声音说话,别人也都听不见。 一说到这个,杜楚汐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良久才说了句,现在还不想嫁人。 “你是不想嫁人,还是除了他不想嫁人?”杜楚澜也不客气,要是上辈子,她可能还要纠结些,指不定还会把杜楚汐带进宫来,可这辈子,她却不想做烂好人。 进宫?得不到裴井修的宠爱,杜楚汐这颗耀眼的小太阳,怕是只能黯淡失色,从而了然余生。 而且,在杜楚汐选择裴井修,从而置她于危险之处时,在她心里,一切也变了味道。 她曾经很喜欢杜楚汐,哪怕重生之后,恨着杜家,也对杜楚汐好,可是结果告诉她,在杜楚汐心里,心上人比她重要的多。 “阿姐,我不是,我…”杜楚汐想说她没这个心思,却又觉得自己这样欲盖弥彰很刻意,只能低下头,“对不住,阿姐,我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杜楚澜看了眼她,还是笑着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多说无益,这情爱之事最是难断,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有些人的路,得自己走。 杜楚澜站了起来,说了两句,接着就让大家歇了歇,就送大家出宫了,趁着天色还大亮。 杜楚汐也是在出宫的时候,才碰到了叶凌。 她没什么心思朝着叶凌笑了下,然后就准备上马车回国公府,谁曾想叶凌却直走到她面前。 “带你去喝糖水,”他笑着,眼里是看不清的情绪,“你喜欢的。” “今日我累了,改明儿吧。”杜楚汐摇了摇头。 谁曾想,叶凌坚持的很。 “就今天,”他伸手拉住杜楚汐的胳膊,“现在!” 杜楚汐心情也不好,用力甩开了叶凌的手。 “你发什么疯,我不想喝糖水,我要回家!” 但叶凌就站在她面前,死死的盯着她。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已经开始向他们侧目了,杜楚汐却是个倔脾气,从不会为了别人的脸色屈服。 “我们谈谈。” “我不想!” “那不如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叶凌脸色很不好,“那是陛下,你的姐夫!” 杜楚汐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两步。 她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叶凌是从何处知晓这件事的。 难道,难道是…自家阿姐说的? 可是为什么?她已经这么克制自己了,为什么还要说出去让她难堪,是怕她去争宠么? “谁…谁告诉你的?”杜楚汐一句话都说不顺溜。 “你要在这说么?”叶凌皱着眉,“我倒是不介意。” 杜楚汐右手握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上马车。” 即使他们关系好,那也是不能坐同一辆马车的,叶凌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然后报了个地址,杜楚汐也说了个同样的地址。 杜楚渝远远的看着杜楚汐,冷哼了一声,而那边的杜楚澄,还在跟郑如林挥手呢。 奚雅汾拿着帕子,想追上叶凌,又胆小的缩了回来。 他的身边是杜楚汐,谁比得过杜楚汐呢? 奚雅汾很沮丧,原本的好心情也淡了些许。 郑如林过来跟她告别的时候,她还在心不在焉。 “如林哥哥,我有话跟你说,你来呀。”杜楚澄坐在马车上,伸着头,她的声音大,好几个人已经在看她了。 郑如林有些尴尬,还是走过去。 “明儿我带你去骑马,你会来吗?”杜楚澄歪着头,这话说的,可真不矜持。 郑如林点了点头。 杜楚生伸出了手,要跟他拉钩。 郑如林看了看四周,看着大家都盯着她们,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再看杜楚澄,她一派天真的模样,还是伸出了手,和她拉勾。 杜楚澄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而到了糖水铺子的杜楚汐,心情却不那么好。 一进来,两个人就要了个小包厢。 “谁告诉你的?”她甚至没有否认。 “我有眼睛,你和陛下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时候,那样子,熟悉你的都知道。”叶凌摇了摇头,“你,你可知,那是谁?” -- 第54页 “我知道,我已经很难了,”杜楚汐有些崩溃的双手抱着头,“可是我能怎么办,你们想要我怎么样?你不知道,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仰慕陛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皮得很,母亲就总说,我这假小子的性子不好,会惹祸,好在祖父喜爱,总是护着我,去哪也会带着我。” “我记得,六岁那年,先帝在围场秋围,小孩子们都玩成一团,才到晌午,我就是满身泥了。” “陛下就坐在那里,看着书,身边站着两个太监,他有时候会看看我们这群泥猴,会笑,很温柔的样子。” 杜楚汐像是在回忆,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 “后来,我爹带着我去狩猎,抓回了只兔子,坐在马背上的我想,带回去是炖了还是烤着吃了,可回去之后,陛下用手抱起了那只腿受伤了小兔子。” “他对我说,”杜楚汐咽了下口水,“我能带它回去么?它受伤了。” “他还用手去摸了摸小兔子的腿,一手的血,可他丝毫不嫌弃。” “那一刻,陛下在发着光,而我,就是在烟土里的凡人,仰望着神袛。” “我从不敢说喜欢,”杜楚汐突然看向叶凌,“那是陛下,我能看着他就是好的。” “我看着陛下娶了齐沅,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了,可是后来,后位空悬,他们都说,那后位是我的。” “我这么多年,什么都做到最好,不也是为了能配得上陛下么?”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我就在等着进宫了,”杜楚汐双手握拳,“那时候我每日每日都在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皇后,想着以后怎么给陛下排忧解难,可是,你看结果呢?” “是阿姐做了皇后,我就像是个笑话,祖父还说是为了我好,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要在陛下身边,哪怕付出一切都可以。” “可是那是阿姐,一切都定了,我又能做什么?我只能接受罢了。” 杜楚汐满脸痛苦,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秘密和委屈,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这就是你为什么来边境的原因?”叶凌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个故事。 “我想着,那就走吧,”杜楚汐声音沙哑,“可我回来了,回来见着陛下的第一眼,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眉眼温柔,他拿着我的荷包。” “就这样,”杜楚汐伸手学着当着裴井修的样子,“将荷包递给我,我没有接,他就把荷包放在我的手里。”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又活了。” 杜楚汐对着叶凌诉说着深藏在心底里的爱意,和…嫉妒。 “我好羡慕阿姐啊,明明是我先认识的陛下,明明大家都说我更好,可是最后,阿姐才是皇后。” “阿姐对我好,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该生气,我不能嫉妒。” “可是,当我看见陛下和阿姐在一起,亲密的样子,我的心就疼,它疼的厉害。” “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生出卑鄙的心思,如果,如果陛下身边的是我,那该有多好。” “求而不得,真的好痛啊,叶凌,”杜楚汐绝望的看着叶凌,“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我痛的都要死了。” 第二十八章 前路 “你们为什么还要逼我呢?”杜楚汐猛锤了下桌子, “你也是,阿姐也是,我不是坏人, 我也从未想过取而代之,我认命了,我只是控制不住罢了。” “这样的事情,又如何是我说了算的, ”她说着还指了下心口的位置, “我控制不了它, 为什么都要来逼我?” “你是说, 皇后娘娘知晓了?”叶凌皱起眉头,向前走了一步, “你说清楚些。” 杜楚汐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下了头,表示默认。 “她已经那么难了, ”叶凌第一次, 对杜楚汐是这般不满的语气,“你何故, 还要在她心头捅上一刀呢?” “我知道,我知道, ”杜楚汐抬头,眼神怨恨,“我也恨我自己, 我也瞧不上自己,可这真的是我的错么?” “你什么意思?”叶凌皱眉。 “明明是我先遇见的陛下,那时候阿姐都还不在京中,”杜楚汐心底里的阴暗面, 慢慢将她往下拉,“最后只不过是祖父选择了阿姐,我真的有那么罪不可恕么?” “那么,皇后娘娘又是何罪之有?”叶凌反问,“这一切,她也没得选。” “可是她现在过的那般好,陛下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着,”杜楚汐反驳,“她是尊贵的皇后娘娘,她得到了一切,我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指责。” “我更委屈,不是么?”杜楚汐坐着,抬头看站着的叶凌,想从他的眼里找到赞同。 “不是,”叶凌觉得她可笑,语气也不善,“你心里想要,心里不平,可是又不能接受阴暗的自己。” “你说了恨自己,但说的更多的是冤屈,你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卑鄙,但是又想要这一切。” “阿汐,在这件事情上,你很自私。” “不,”杜楚汐站了起来,叶凌的话让她愤怒,“我不自私,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却不曾抬头看看别人,皇后娘娘不委屈?那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叶凌叹气,“你真当皇后这位子好做?如今朝堂争斗,你当真以为后宫不受影响,风平浪静?” -- 第55页 “你知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你在替自己叫屈的时候,有没有为皇后娘娘,真心实意的说过一句不容易?” “你只看到她得了皇后的宠爱,却不曾想过她会受的苦,从头到尾,你将自己看的更重。” 叶凌指着杜楚汐,抱不平。 “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杜楚汐一张脸红透了,她觉得叶凌怎么都不懂他,还如此贬低于她,气的用力推了叶凌一把,“你为什么要站在阿姐那边,你们什么关系。” 叶凌被杜楚汐的这句话,拉回了神志,他连忙调整情绪,微微侧过头,深呼吸了两口气,然后又转头看向杜楚汐。 “我和皇后娘娘,不过曾有几面之缘,可阿汐,你跟我说,娘娘从小就对你极好,不是么?” 叶凌将心底的话咽了下去,他不能,也不该给杜楚澜再添麻烦。 他们之间,原本就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杜楚澜活的通透,不喜欢便不给一丝念想,笑着说绝情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的不再看你。 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人难以相处,可叶凌却认为,这是真正的善。 杜楚澜不会说着拒绝的话,却在小地方给你希望,吊着你。 她不喜欢,那就冷酷的残忍。 她是要让自己死了心,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耽误前程。 她的好意,叶凌知道,也是他自己不争气,放不下,这怪不得旁人。 “阿汐,你不是个坏人,现在只是钻了牛角尖,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叶凌说完这话,心里也有了个决定。 杜楚汐不再看他,双手捂在脸上,也许是在哭吧。 皇宫里的杜楚澜,却也没闲着,翠嫔刚走,裴井修风风火火的就来了。 来了也不客气,将人都赶了下去,自己坐到了杜楚澜身边,将她喝到一半的茶拿过来,一饮而尽。 杜楚澜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但还是给裴井修翻了个白眼。 “这谁送的?”裴井修看见杜楚澜手里的香囊,皱了皱眉。 难道是叶凌? 裴井修不乐意了。 不对啊,盛昌说了,叶凌和杜楚澜没说两句话?眼神都没对视过。 “翠嫔送的,说是安神的。”杜楚澜将手里的香囊递过去,裴井修却没有接,还摇了摇头。 见他不想要看,杜楚澜转手就将香囊放到了一旁。 “你又来是做什么?” 说句实话,这些日子,杜楚澜见裴井修都见腻了。 “吃饭啊,这不是马上就该传晚膳了。”裴井修理直气壮。 杜楚澜皱着眉一摸脑门,觉得烦。 裴井修看见了,但他脸皮子也厚,笑眯眯的就当没瞧见。 “我可听说,这郑如林和奚雅汾倒是没说上几句话,但和杜楚澄相处的不错。” 虽然没在,裴井修将这一切还是把握的明明白白的。 “郑如林那是完完全全长在杜楚澄的心尖上,不奇怪。”杜楚澜放下手,很无奈。 上辈子的杜楚澄嫁给了一个小将军,日子吵吵闹闹,过的也不如意。 “杜楚澄的父母皆是武将家出身,我以为她会喜欢英明神威的。” 裴井修手摸着下巴,老神在在。 “她喜欢白白净净的书生,看上去软踏踏好欺负的那种。”说完,杜楚澜又补充,“当然,她是不会欺负郑如林的。” “也是有趣。”裴井修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担心,这俩个人要是成了,以后可不好说了。”杜楚澜看了眼裴井修,打趣道。 “那也不好毁了她们的一生啊,”陪经验叹了口气,“这要是郑如林和奚雅汾过的不好,郑如安怕是更难受。” “顺其自然吧。”裴井修说完,还拍了拍杜楚澜的胳膊。 “妇人之仁。”杜楚澜心底里是赞成的,只是嘴上还要损他两句。 裴井修也不在意,他们之间,何须在乎这个。 再说,他之前对杜楚澜说过更过分的话,如今杜楚澜说他两句,那也是他活该。 “我要做件大事,”裴井修突然神神秘秘,声音都低了很多,“一件,足以改变大宁的大事。” “哦?”杜楚澜侧身看向裴井修,慢悠悠的说,“愿闻高见。” “我想要这大宁,官绅得和百姓一般赋税纳粮。”裴井修说起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 大宁自古以来,考取功名的人是无需纳粮的,地主则要按份赋税,但这些年,很多大地主就是当官的,剩余的也会将田地挂靠到读书人的名下。 导致富人更富,穷人更穷。 裴井修想要改变,老百姓活的越来越累,越来越重的赋税,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疯了么?”杜楚澜难以置信,恨不得动手敲敲裴井修的脑袋,“现在?” “起码,要做起来才对。”裴井修点了点头。 “那你会连骨头都不剩的,”杜楚澜冷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些人,掌握着大宁的权势,你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别说如今你没有绝对权力,就是有,你也做不成。” “那些老东西,阴起人来,手段也下作的很,别看如今他们斗的欢,要是你真的官绅纳粮,他们会合起伙来对付你的,你不是还有两个弟弟么?” -- 第56页 言下之意,你不听话,还有听话的。 “我知道。”裴井修还是笑着,“这很难,就算这事做成了,在史书上,我大概也是一个恶名。” “你倒是认得清。”杜楚澜也笑了,想到那些史官言官义正言辞拐着弯骂裴井修的样子,给逗乐了。 别看那些言官史官如今清高的模样,要是真赋税到他们身上,这些读书人损起人来,可毒的很。 “我有郑如安,”裴井修跟杜楚澜透底,“户部尚书的位置废了好大的功夫给他,也是为了这个。” “你早就想好了?”杜楚澜这倒是没想到,“你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从我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起,”裴井修眉眼间是运筹帷幄,和他刚才耍滑的样子,像是两个人,“一个国家,如何能兴?百姓安居乐业,不被生活压垮了憧憬才可!” “有些人因为吃不上饭,哪还有什么时间去读书,去练武强健体魄?” “这些人都在田地里,为了有饭吃面朝黄土呢。” “富者越富,穷着越穷,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 “我希望这大宁,老百姓只要付出努力,都能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 他给杜楚澜描绘他心里的大宁,这样子的裴井修,浑身在发光。 “舍得一身剐,若是能换来这盛世,那也是值得。” 杜楚澜看着裴井修,没有说话,但是眼里却是难得的欣赏。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然后看着前方,淡淡的笑了。 “你要被骂惨了,”她笑着,“他们会嚼碎你的骨头骂,翻来覆去的骂,让你遗臭万年的那种。” “没关系,至少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就够了。”裴井修也看着前方,脸上有种淡然。 “老百姓会知道的,”杜楚澜闭上眼睛,“这事成了,后世总会有人给你正名的。” “那时候我都一捧黄土不知道在哪了,哪还会在乎这个,”裴井修朝着杜楚澜伸手,“只是对不住你,也要让你陪着担这骂名了。” 杜楚澜侧眼看到了裴井修的手,有些嫌弃,但还是伸了过去,握住。 “身后名这种东西,我比你还不在乎,”她回握,“我更在乎,我的仇人有没有受到报应。” 裴井修看着杜楚澜,笑着摇头,说了句嘴硬。 他们前路迷茫,却无惧生死。 第二十九章 翠嫔 官绅纳粮, 说起来是一句话,做起来却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即便有郑如安, 也急不得,裴井修开始在年轻人中,找有识之士。 这大宁的官场,已经烂到底了, 大部分的亲贵们和朝臣们, 只会压榨百姓, 连年边境征战, 国库告急,便要加百姓的税, 却从不想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些许,哪怕他们有钱的多。 也许曾经这些人也有过志向,也有豪情和气节, 可最后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许多年, 屠龙者终成恶龙。 他要找一群人,世家出身, 不受重视,壮志未酬, 这样的人,才和旧势力有一战之力。 等这大宁回了正途,那天下所有有识之士, 才皆可有出头之日,再不问出身。 为此这礼部尚书和京中知州位子的人选,可就很有讲究。 礼部原本是齐鹤鸣的人,这次因为严清风的事情, 严惩了好一批,空出了不少位置,杜悟乾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早就拐着弯提醒裴井修了。 他给的人选,是自己的嫡长子,杜君。 且不说杜君是镇国公府的人,就是不看关系,杜君也不是个尚书的料子,喜好玩乐,纨绔子弟一直是他的标签。 之前京中人对他也只能说恭敬,但杜楚澜做了皇后之后,那些人对杜君则是恭维了起来。 所以在杜悟乾的授意下,已经有不少人跟着给杜君说话了。 “我爹?”杜楚澜躺在床上,看着正自儿个穿衣服,准备上朝的裴井修笑了一声,“我那祖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倒也不急,”裴井修整理了衣袖的空挡,还抬头看了眼杜楚澜,“我觉得,齐鹤鸣定是要有动作的。” “我怎么听闻,他还没上朝呢?这可半个月了。”杜楚澜这话还带着对齐鹤鸣的嘲讽。 “又告了三天假,不过他不在,那些个门徒还是在的,你是没瞧见,前几天早朝,两边吵的哟,”裴井修想到那画面,冷笑了一声,“平时一个个自语清高,吵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撅了对方祖坟,还要吐上一口吐沫才解恨。” “那你怎么做的?”杜楚澜用手撑着头,“装疯卖傻?” “你应该说,是坐山观虎斗。”裴井修伸出手指了指,给自己正名。 “拉倒吧,”杜楚澜勾起嘴角,“还挺会给自己找面儿。” “苦中作乐,苦中作乐,”裴井修耸了耸肩,“我下了朝,还要跟母后斗智斗勇,因为严清风的事情,母后可心口不舒服好长时间了。” “这就不舒服了?”杜楚澜嗤笑,“那她以后不舒服的地方可多着呢,说到这个,你近些日子,可去见了齐沅?” “没有,怎么了?”裴井修整了整衣领,有些没想到杜楚澜会提到齐沅。 “她最近怎的如此安静,照道理来说,她该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咬碎了喂狗才是,”杜楚澜皱眉,“她要是再不做些什么,我这肚子里的棉花枕可就要越来越高了。” -- 第57页 “还有那些个酸的掉牙的东西,”想到那些,裴井修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也是不想吃了。” 他的话,让杜楚澜有些惊讶,她以为按照裴井修的性子,陷害齐沅这事,他该反对才是,哪怕是不喜欢齐沅,裴井修心里的那股子仁慈劲,也会看不惯这事。 裴井修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温柔仁慈,说难听点就是天真糊涂,也不知是不是齐太后有意这么将他养到大,杜楚澜刚开始还真的看不上裴井修那股子以德报怨的样子,真正滑稽的很。 可如今的他好像完全不在乎陷害这类手段,倒是说起吃的那些酸食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要留意些才好。”杜楚澜叹了口气看裴井修穿戴整齐了,反身往床上一躺,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愿陛下今天这早朝,能安安稳稳的过。” 裴井修朝她哼了一身,转身就变换了严肃的脸,上朝去了。 他上朝了,杜楚澜还准备睡一会儿,她不用给齐太后请安了,又用需要休息为由免了下面嫔妃早上请安的事情,是可以多睡会儿的。 可这眼睛刚闭上,若桃就在门外小声的唤着姑娘。 “进来吧。”杜楚澜叹了口气,然后将那棉布包绑回了小腹上。 “翠嫔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又来了?大早上的。”杜楚澜皱眉,这翠嫔大概是被欺负惯了,自己给了她善待,便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了。 “这宫里的女人皆是如此,”随后赶到的栖雾给杜楚澜穿衣服,“背后没个靠山,每一日活着都是煎熬,翠嫔的父亲官从五品,她能进宫不过是太后娘娘用来充数的,空有美貌不可能长久,再说,翠嫔娘娘也不是什么大美人。” 这话说的残酷,却也是事实。 “那她会被欺负么?”若桃好奇。 “被欺负还是好的,说明被陛下看过两眼,”栖雾看着若桃笑了笑,手上动作也没停,“翠嫔是根本没人搭理她,不奉承,不针对,当没她这个人。” “那不是很好么?”若桃也上来帮忙,“轻轻松松的,吃好的穿好的。” 栖雾被若桃给逗乐了,“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这宫里的下人,都是欺软怕硬的,翠嫔这些年,怕是被克扣了不少东西,日子也是过不好的。” 若桃皱了皱鼻子,“那她还是蛮可怜的。” “可怜的人,何其之多,”杜楚澜摊了下手,“要是不认命,只能自己搏一把,等着别人来救,那才是活该一辈子埋在土里。” “所以,她不是准备攀娘娘的高枝了么?”栖雾帮杜楚澜整理好裙摆,站了起来, “我们长阳宫这几天,来的最勤快的,除了陛下,就是翠嫔了。” “我倒是想他们俩个,谁都别来,”杜楚澜叹气,“我想清静些。” 栖雾觉得,自己娘娘这话,怕是说的违心,自从陛下来的如此频繁之后,自家娘娘嘴上说讨厌,但那胳膊上已经很久再未舔新伤了。 她是喜欢的。 杜楚澜摸着肚子走了出来,翠嫔连忙迎了上来。 “娘娘,昨日听娘娘说没有胃口,今日这天气正好,就想着,陪着娘娘走走,老闷在这宫里,也不好。”翠嫔脸上满是关切,“您说是吧。” 她的表情太过关心和期待,杜楚澜只能叹了口气。 想了想,如今这齐沅和如妃皆是安安静静的,或许她该出去转转,刺激刺激她们也好。 “确实,”她笑着,一副天真的模样,演的一手好戏,“那就劳烦你了。” “能陪着娘娘,是妾身的荣幸。”翠嫔侧身,等着杜楚澜走出来,然后站到了她身边。 俩人一路走着,到了御花园,如今的天气,已经转凉了,一阵微风起,栖雾连忙上前给杜楚澜披上披风。 “栖雾姑姑果真贴心。”翠嫔说话的时候,眼睛带着笑意,很是真诚。 栖雾连忙道谢。 “娘娘,妾身有一事相求,”翠嫔面带苦涩,“说起来,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若是能帮到你的,本宫一定尽力。” 翠嫔看了看栖雾和若桃,面露难色。 杜楚澜懂了,于是让其他人站在远处,带着翠嫔就往前走,走到那池子边,才站住了。 这里安静些,后面的池子一览无余,也不会落得被不巧藏着的人听了去。 翠嫔感恩戴德的连声谢过,她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杜楚澜。 杜楚澜叶往前倾了倾,想要听清翠嫔的话。 “这有一个物件,还请娘娘过目。” 杜楚澜点了点头,她看着翠嫔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接着眼光闪过一抹亮色。 惊觉不好,她想要侧身躲避但腰部还是传来了刺痛感,接着她被翠嫔用力一推,睁大了眼睛,掉到了池子里。 腰部刺痛,湖水贴在身上,冷的很。 大意了,阴沟里翻了船。 这是她失去意识之前,唯一的想法。 再次睁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只觉得眼前有什么遮住了光芒。 是什么? 难道因为一个翠嫔,她死透了? 那才真是成笑话了,不知道裴井修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嘲笑她高高在上一世,最后死在大意上。 “你醒了?” -- 第58页 谁?谁的声音这般沙哑?阎王爷? “那你是要做地府的往后?”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你呢喃出来了!” 这声音,杜楚澜熟的,她甩甩头定睛一看,那是什么阎王爷,是我们当今陛下的那张大脸。 “我睡了很久吧。”杜楚澜觉得身上重的很,劳累不堪。 “两个时辰!”裴井修眼睛红红的,样子不太好。 “两个时辰?”杜楚澜瞪大了眼睛,“我可是挨了一刀,又被推了下池子的。” “你肚子上的那个布包帮了大忙,那刀只是让你破了皮。”裴井修长舒了一口,“你只是受了凉。” 杜楚澜难以置信,接着又觉得刚才自己的模样一定特别好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但转念一想,这样又是露怯,于是理直气壮的又看向裴井修,还瞪了他一眼。 “你还瞪我,你可知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站立不住,从前朝一路跑了过来,”裴井修捏了下杜楚澜的脸,“你还瞪我。” 当然,手上也没有用力。 “前朝?” “可不是,当时正吵着呢。” “不过,”杜楚澜回神,“翠嫔为何要伤我?她那个胆子,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说起这个人,将你推下池子之后,还想要自刎,刚把匕首架上脖子,就不敢了,”裴井修想到翠嫔,眼神瞬间冷酷起来,语气也带满了怒意,“不过嘴到是硬的很。” “没问出来?”杜楚澜这就纳闷了,一个不敢死的人,却敢这么害她。 “我会问出来的,她总没有十一根手指头吧?”裴井修眼睛里闪过杀意,接着嘴角冷笑。 这话说的,杜楚澜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是会错意了。 “我自己来审,”杜楚澜挣扎着要做起来,动作之间发现,腰部的伤口确实没那么疼,“我的仇,我自己报。” “还是罢了吧,”裴井修叹了口气,将杜楚澜扶了起来,“你现在可不是伤了腰。” 说完,指了指杜楚澜的肚子。 杜楚澜立刻领会,有些懊恼的锤了下床铺。 被如此对待,按常理来说,那个孩子该是已经没了。 她原本是想用这个来对付齐家,谁曾想翠嫔怀了她的好事。 “那我该怎么做?”杜楚澜叹气,“声嘶力竭?” “倒不是不可行,”裴井修赞同,“我刚刚在外面,表演了一出痛彻心扉。” 杜楚澜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指挥裴井修去摔东西。 裴井修摔个花瓶,她就大喊一句不可能! 裴井修踢翻凳子,她就大喊一句,我的孩子!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心思各异。 若桃是红了眼眶,栖雾知晓事情,低着头,平安一脸怒气。 而千茗和其他宫的探子,都神色各异。 杜楚澜醒了之后第二天,红肿着眼睛,披散着头发,将翠嫔提了过来,她想亲自审。 翠嫔不是走进来的,是被人抬进来的。 杜楚澜有些吃惊,接着就看见翠嫔的腿成诡异的姿势,而她的双手,十根手指都被砍了。 “陛下做的。”栖雾小声提醒,“腿是陛下打断的,手指是陛下看着砍的,而且还吩咐太医,要保证她不死。” 杜楚澜此刻都忘了自己的清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眼栖雾。 栖雾看到了她的疑问,点了点头。 杜楚澜的心里,那是狂风卷了乌云,跌宕起伏。 裴井修会做这样的事情,不会是被自己夺了舍吧? 第三十章 有迹可循 翠嫔嘴硬得很, 杜楚澜什么都没问出来,看着翠嫔痛苦不堪的模样,杜楚澜心里是没有一丝折磨她的念头。 那十根手指哪怕被包扎了, 鲜血还是渗了出来。 翠嫔被原样又抬了回去。 齐沅就在长阳宫门口站着,看着翠嫔被人抬出来,捂住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娘娘,娘娘!”身边的丫鬟连忙拉住她, “这要是被人看到, 是要说闲话的。” “怕什么?”齐沅的声音里还是带着笑意, “没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凭什么跟我争陛下,我和陛下, 是有感情的。” 身边的丫鬟低着头面露难色,齐沅没瞧见,她开心的转了个身, 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事发后两天, 裴井修早朝都没上,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 就连齐太后去,都没见到他。 杜悟乾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面无表情了许久,最后说了句不争气。 他想进宫去见杜楚澜,可裴井修早就说了, 这段时间谁都不见,除了大理寺卿。 为此,想要得知消息的人,快把大理寺卿府门槛都给踏碎了, 烦的大理寺卿直接就不回府了。 这条路子走不通,也还有其他路子。 三天后,皇后郁郁寡欢,皇帝三天没出御书房的事情,就传开了。 苏氏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她原本还期望着这孩子生出来,她在杜家的地位也跟着杜楚澜往上走,还指望着杜楚澜得宠,给自己儿子谋个好前程,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没了这孩子,陛下都没去安慰杜楚澜,可知陛下更看重的是这个孩子。 苏氏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心烦,再看看不远处自家的夫君,还在研究新得的一幅画,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 第59页 “你整日都只顾着玩,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只顾着瞧着一副画!”苏氏的话里,充满着哀怨。 夫君靠不住,原本还想靠着女儿,如今女儿也靠不住了。 杜君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苏氏,良久还是没有说话。 敲他这样,苏氏更加生气了,她站了起来,走到杜君的身边,之间那画上像是座雪山,很是单调,委实看不出什么技巧和出彩之处。 “就这么一幅画,有什么好瞧的,”苏氏带着怒气埋怨,“如今澜澜没了孩子,陛下怕是要与她心生嫌隙,那礼部尚书的位子还没定下来,恐生变数,你如何还能这般不在乎?” 杜君面无表情的慢慢将画放好,很是珍惜的样子,接着回头看着苏氏,说话慢慢悠悠。 “我以为你担心的是澜澜心里难受,”他的话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原来只是想着这些。” 苏氏被他这么一说,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杜君这是在说她势利眼。 “这是什么话,我定是关心我女儿的,再说,”苏氏有些局促,“你不是也不关心,何故来谴责我。” “倒不是怪你,”杜君没再看苏氏,而是转身去拿了本书,“罢了,罢了。” 他不再说话,拿着书就出了门。 苏氏被他的态度委实是气到了,跺了下脚,然后去关门。 苏氏这边如此难过,崔氏那里就开心的多了。 “看看我那好嫂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畅快了。”崔氏吃着果子,幸灾乐祸, “前些日子跟我耀武扬威,如今呢?报应啊!” 杜楚汐脸色不太好,一脸的担心。 “那宫中如何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我听闻,陛下是伤狠了心,”崔氏靠近杜楚汐,小着声音,“听说那翠嫔被折磨的血肉模糊,还死不了,凄惨的很。” “那?”杜楚汐欲言又止。 “陛下还因为杜楚澜不小心,失去了孩子这事对她心生不满。”崔氏满脸的开心,“明明这些日子她最需要安慰才对,可陛下从未见她。” “陛下等这个孩子,等了很久。”杜楚汐叹气,“阿姐也是可怜。” “可怜?”崔氏冷笑,“前些日子耀武扬威,如今不过是报应不爽罢了,再说孩子在她肚子里,那就是她的责任。” “话虽如此,可阿姐也是被人害了。” “那后宫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小心,就是她的问题。”崔氏冷笑着翻了个白眼,“你也莫心疼她了,再不济她也是皇后。” 皇后娘娘四个字砸到了杜楚汐心上。 “还不是父亲迂腐,如果让你去做皇后,定没有这样的事情,”杜悟乾选了杜楚澜做皇后这事,崔氏一直记恨在心,“那时候所有人都说,你是要做皇后的,哪有她杜楚澜什么事情。” 杜楚汐双手无措的摩擦着,不再说话。 而备受冷落的杜楚澜,和抑郁在心的裴景修正在长阳宫里偷摸着吃烧鸡。 “你这偷溜着过来,没被人瞧见吧?”杜楚澜有些不放心。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盛昌就该去净房当差。”裴景修毫不在意,然后把鸡腿放到了杜楚澜碗里,“来,皇后补补,这些日子光喝粥了吧。” “还是陛下补补吧,”杜楚澜将鸡腿放回了裴景修碗里,自己夹了块鸡翅,“我喜欢吃这个。” 裴井修耸了耸肩。 “杜悟乾这些日子已经请了三回,要见你了。”裴景修吃了两口,突然想起这事,“你觉得何时见才好。” “明儿吧,”杜楚澜斟酌了一下,“按理说,我也该见见他。” “没了孩子,还没了陛下的宠爱,如今的我应该很需要娘家的力量才是。” “周到!”裴井修点了点头。 “你觉得这事,谁做的?”杜楚澜吃完了鸡翅,喝了口茶就放下了筷子。 “说来也奇怪,翠嫔这人这么多年,一直老实得很,”裴井修也放下了筷子,“而且她做这事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宫外的家人?” “我拿她父母亲逼问她,谁知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哪怕是诛九族也要把这事咬牙咽回去,”裴井修摇头,难以理解,“有什么值得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这么一说,杜楚澜叶理解不了。 “她曾经有过孩子?”杜楚澜眯着眼。 “我连她的宫门都没进过,她如何能有孩子?”裴井修撇嘴。 “你和她在没进宫之前结过仇?”裴井修也眯起了眼。 “你想想上辈子的我如何?除了齐家我和谁能结仇?”杜楚澜不满的啧了一声,“上辈子就是对你,我都是仁慈的。” 俩个人面面相觑瞧了会,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良久,杜楚澜拍了拍他的脸,接着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井修皱着眉,咬着牙,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的哎了一声。 “ 你该走了。”杜楚澜也不安慰他,而是指了指门。 “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裴井修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站了起来,悄默默的走了。 心里有了个方向,为了自己的面子,他着手让盛昌去查,而不是告诉大理寺卿。 第二天杜悟乾就见到了杜楚澜。 杜楚澜头发凌乱,满脸憔悴的躺在那里,见到他来了,像是瞧见了救星。 -- 第60页 “祖父,祖父,”杜楚澜挣扎着站了起来,若桃和栖雾赶紧扶着她,“孙女没有做好。” 杜悟乾看着她,叹了口气,然后让若桃和栖雾下去。 她们俩站着,互相看了看,还是没有动,直到杜楚澜说话,他们才听话的下去,还关上了门。 “怎的如此不小心,”杜悟乾皱着眉,“这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谁都不要信。” “是孙女的错,”杜楚澜咬着牙,将眼泪逼了回去,“可是如今陛下,对我很是冷淡。” “这两年了,陛下都无所出,你好不容易怀了孩子,陛下定是欣喜的,如今因着你没了孩子,定是迁责与你了。” “那可如何是好?”杜楚澜面露惊慌。 “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利用,你没了孩子,是翠嫔害的,陛下无论如何都该安慰你才是,”杜悟乾教着杜楚澜,“去哭,不管用什么办法,要激起陛下的怜惜之情。” “这?”杜楚澜面露难色,“孙女不知该如何做。” “去御书房门口跪着,谢罪。”杜悟乾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点。 “这,会不会让陛下更加厌恶我?”杜楚澜面露犹豫。 “澜澜,你要知道,你的靠山是镇国公府,”杜悟乾拍了拍她的肩膀,“讨好陛下,只是让他在我和齐鹤鸣之间,更加偏向我罢了。” “你要做的是,让陛下怜惜你,从而补偿你,那礼部尚书的位子,一定得给你爹才是。” “哪怕是自残,也要让陛下重新再看你,懂么?” 杜悟乾知道,杜楚澜是个聪明人,会懂得。 果不其然,杜楚澜点了点头。 杜悟乾又说了些话,就走了。 等他走后,杜楚澜自己关上了门,然后脸上原本恐慌的表情一扫而空。 她慢悠悠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啧了一声。 果然,自己上辈子是眼瞎,你看到如今,杜悟乾最关心的是权利位子,还不是她。 怪不得上辈子在最后,他会选择给自己一杯毒酒,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第三十一章 傻子 杜楚澜按照杜悟乾的意思, 往裴井修那送了一碗碗汤,一封封信,但裴井修还是再未踏入过长阳宫。 世人皆道, 天子无情。 无情的天子,在半夜,又悄默默,鬼鬼祟祟的进了长阳宫。 杜楚澜抬头见他, 眼里罕见的带了点期待。 裴井修从怀里掏出了个油纸包, 在杜楚澜的期待下慢慢打开, 狮子头, 俩个还形状完好的狮子头。 “吃吃吃,快吃, 我听闻今日你只吃了一顿,”裴井修把手里的东西放好,还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双筷子, “给饿惨了吧, 瞧着小脸,瘦了两圈。” 杜楚澜冷笑了两声, 接过筷子,但第一口, 他递到裴井修嘴边,“你也没比我好到那里去。” 裴井修看了看杜楚澜,又低头看了看那口狮子头, 笑着吃了下去。 他们俩委实不容易,之前吃酸的,现在要表现出没有胃口的样子,不敢吃饭。 倒不是说不能吃, 只是这戏总归是要演的圆满点才是,宫中人多眼杂,不来真的,很容易露馅儿。 “你这三天送的汤,我都没机会喝上一口,可惜了。”裴井修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杜楚澜。 不能喝,因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未原谅杜楚澜。 “没事,我也是随便炖炖,能不能喝都不说好。”杜楚澜吃相很斯文,但是吃的又快。 “接下来,我就该去御书房门口跪着了,”杜楚澜吃完了东西,放下筷子,“那个老东西,到底还是想着利用我。” “要不就不演了,我觉着到这个地步,够了。”裴井修犹豫了。 “那是不是早了点,我还想着见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出来漏漏面呢,”杜楚澜摇头,接着问,“李无翠那事,如何了?” 一说起翠嫔,裴井修就丧着脸,接着叹了口气。 “到底是不过一句为情所困,”裴井修对着别人还会有所隐瞒,对着杜楚澜倒是大方,“李无翠是嘴硬,但她手下的人,却没她那般坚强。” “她能忍受被活生生切断十根手指头,她身边的侍女却不能,”裴井修无奈的看着杜楚澜,“她...她..” “她与别人私通,对么?”杜楚澜替裴井修将话补充完。 “是,她与侍卫私通,”裴井修语气反常的很平淡,“也是个可怜人。” 杜楚澜皱起眉,她很难理解,觉得裴井修大概脑子是出了点毛病。 “你是不是撞到了脑子?”杜楚澜恨他不争气,手指着他的脑袋,“她与人私通,私通!” “就是平常人家,这都是奇耻大辱,何况是在皇家,李无翠那就是该乱棍打死,接着埋了才是,” “你怎么的如此平淡?你没有羞耻心么?你难道不会生气么?” 杜楚澜越说越激动,差点伸手去晃晃裴井修的肩膀。 “可是进宫,大概也非她所愿吧,”裴井修很平淡,“谁都是身不由己。” “她若是嫁入寻常家,哪怕家长里短,哪怕后院争斗,也比这皇宫里好啊,”裴井修倒是在开解杜楚澜,“李无翠入宫之后,又和在冷宫有什么区别呢?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只能抱着自己。” -- 第61页 “你有病吧你,”杜楚澜嫌弃的看着裴井修,“她给你戴绿帽子,你还在这给她开解,你没事吧?” “入宫真的好么?”裴井修反问,“澜澜,真的好么?” 好么? 杜楚澜冷笑。 “你真的是天真,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好或者不好就能断言的,”杜楚澜冷笑,“我从不后悔,也不去想好或者不好,危机有时候也是生机,这才是我的为人之道。” “可是这世上像你这般坚强的人,又有几个呢?”裴井修叹了口气,“我们总不能对他们太过苛责,这世上,得允许普通人活着才是。” “我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你,你倒是真的能作出割肉喂鹰的事情来,”杜楚澜嫌弃的撇过眼光,“这世界上没得选的人很多,锦衣玉食的他们,从开始就比很多人过得好了。” “什么都想要,才是可笑。” “出生亲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那么嫁娶这样的事情,两情相悦不过是少数,”杜楚澜最不喜欢裴井修这悲天悯人的样子,“这就是代价,那你看看那些百姓,做着粗重的活,跟他们相比,那些公子小姐的日子已经是好的很了。” “什么都想要,才是可笑!” 说完,杜楚澜拍了下桌子。 哪怕杜楚澜这么说他,裴井修还是没有生气,他知道,杜楚澜是替他鸣不平。 “别气了,再给气坏了。”他安抚式的拉了下杜楚澜的衣角,被杜楚澜挣脱开。 “那要不要接着说下去呢?” 眼看此计不通,裴井修换了个法子。 杜楚澜朝他看了眼,虽是嫌弃,但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人也不是旁人,兵部尚书的庶长子张海。” 杜楚澜眯着眼睛想了想,脑子里还是没有这个人的样子。 “不记得是不是?这个人无才无学,又因为庶子的身份,不被重视,只是在宫中寻了个差事。” “可是,兵部与镇国公府交好啊?”杜楚澜疑惑了。 礼部和齐家交好,所以礼部尚书出事,齐鹤鸣会为此走动,而兵部,那和杜家交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哪怕李无翠和张海私通,也不该来针对她啊? “这就是疑点,”裴井修打了个响指,“哪怕李无翠私通,却也不该针对你。” “那李无翠怎么说?” “她说,是她自己要做的,哪怕是我说出了张海这个名字,”裴井修耸了耸肩,“她还是咬紧了牙,把罪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她情愿用李家老小九族的命,也要保住张海。” 杜楚澜这才了然。 “所以,你可怜起了李无翠,因为她为爱而死?” “只是她着实用情至深。”裴井修叹了口气,“也算至情至性。” “呵,”杜楚澜冷笑,“那你还不饶了她一命?” 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不,她该死,”这时候裴井修倒是很果决,“她到如今受的酷刑也是她该的。” 裴井修这态度转变倒是让杜楚澜不解了,刚才还可惜李无翠的人,如今怎么又能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她伤了你,那她就该死,”裴井修握住了杜楚澜的手,“谁都不能伤了你,谁都不行。” 杜楚澜一时不知道裴井修什么意思,有些局促的眨了眨眼,却没有收回手。 “那张海,你抓到没有?”她赶忙岔开话题。 裴井修的眼神她不懂,也觉得不该懂。 “他跑了,就在我来见你之前,盛昌悄摸带人去抓他了,却得知他在一天前已经离开京中了。” 裴井修说完,杜楚澜心中起了一阵慌乱,她反手握住裴井修的手,眯着眼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不好!” 事实证明,杜楚澜的预感从不出错,第二天,就在裴井修想让事情悄悄处理的时候,出了个大新闻。 张海死了,刚出京城,没走多远就死了,说是遇到了劫匪,有放羊的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报了官府。 那地方离京中不远,知府恰好是认识这位兵部尚书庶长子的,就将尸体送了回来,那知府和刑部尚书相熟,便送了过来。 正巧着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正在查杜楚澜被李无翠刺伤的事情。 问题就出在了这尸体上,刑部尚书在张海的身上发现了几封书信,那纸张一看就是宫中的,于是赶忙报给了裴井修。 那信里都是情话,不用裴井修看都知道是谁的。 李无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蠢,竟然还落了款。 皇帝的翠嫔和人私通,这事便是再也瞒不住了。 哪怕裴井修不愿意,兵部尚书一家老小还是进了大牢,对外宣称是谋逆,可稍微有些品阶的都知道,是他家的庶长子和翠嫔私通。 兵部尚书和杜悟乾交好,但这回,杜悟乾是帮不了他,这是死罪。 得知消息的杜楚澜,狠狠地摔碎了拿在手里的碗。 果然,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天,杜楚澜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直到半夜裴井修来了。 “怎么回事?”刚关上门,杜楚澜就一把拉过了裴井修。 “张海死了,李无翠也松口了,”裴井修脸色也不好,“是张海让她做的,说是这么做了,有人会帮她逃出宫去,这样她和张海就能长相厮守了。” -- 第62页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么?”杜楚澜直摇头,“那你如今,不是?” “是,”裴井修不在意的笑了笑,“成了个笑话,不过只要我不在乎,那就还好。” 皇帝的妃子和人私通,大家明面上不说,但是关起房门来,说的那叫一个起劲,皇宫的丑事,那才更有八卦的意思。 “晦气!”杜楚澜哼了一声,“死就死了,还把你拖下水,太晦气了!” “但你这么想,兵部尚书的位子,空出来了。”说到这儿,裴井修眼里都有光,“你看,这不是个好机会么?” 如今六部,户部尚书郑如安,那是裴井修的人。 礼部尚书刚刚进了大牢,位子空出来了,这原本是齐鹤鸣的人。 而兵部尚书,原本是杜悟乾的人,如今位子也空出来了。 这两个位子,如果也我在裴井修手里,那真是大大提高了胜算。 “你就顾着想这些,”杜楚澜觉得裴井修不争气,“如今人人都当你是个笑话,你却不在意?你到底有没有自尊?” “澜澜,”裴井修双手放在杜楚澜的肩膀上,“我的自尊不在这里,只要大宁能好,百姓能好,那我就是有尊严的。” 杜楚澜看着裴井修,良久说了句,“傻子!” 第三十二章 是他 因为李无翠的事情, 杜楚澜去御书房那跪着的打算,又往后延迟了些日子,这个空闲, 她空出时间来好好的看了看如妃。 李无翠和张海私通,说到底是刑部尚书捅出来的,他不会是那么蠢的人,除非是有人让他这么做。 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他的女儿可是如今的如妃, 薛如。 他不怕惹的裴井修不高兴, 然后如妃在宫中的日子难过么? 不对劲,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娘娘, ”栖雾轻声在门外唤了声,“娘娘可醒了?” “醒了, 进来吧。”杜楚澜坐了起来。 栖雾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的怀里, 抱着个盒子。 “这是?”杜楚澜皱着眉问。 栖雾又关上了门, 然后把盒子递到了杜楚澜身边。 “齐妃送来的。” 栖雾对齐妃很是提防,所以她抱着盒子, 只要杜楚澜点头,就由她来打开。 “给我吧!” 谁知杜楚澜反而对此很感兴趣, 直接伸出了手。 “娘娘,怕是有诈。”栖雾摇了摇头。 杜楚澜对她很好,她也是衷心效忠, 若桃性子天真,自然干不了那些肮脏事,所以就是她来做。 “怕什么?”杜楚澜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还就怕她, 什么都不做呢。” 说着她站了起来,接过了盒子打开。 栖雾紧张的看着,只见杜楚澜打开了盒子之后,眉头皱的死紧。 她有些紧张的双手紧握,想问却又觉得这不是个可以开口出声的场景。 很久,杜楚澜看了很久,竟然笑了出来。 有些不屑,还带着...欣喜? “果然,长出息了。” 这话,栖雾不知说的是谁。 杜楚澜手伸进了盒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匕首。 别人不熟,她可是熟得很,这原本是她给齐鹤鸣的。 竟然是他,不对,也只能是他,整件事情,最得利的就是齐鹤鸣。 他失了礼部,那就要从杜悟乾那里把兵部刨出去。 他在自己这吃了亏,就要让人来刺伤她。 裴井修不再附和齐太后和齐沅,那他就要让大家都看他的笑话,而且,齐鹤鸣怕是还有后招呢。 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她这个管理六宫的皇后,定是难辞其咎。 这一招,确实巧妙地很。 “栖雾”杜楚澜放下了匕首,改了主意,“过来将我这头发披散下来。” “娘娘?”栖雾不解,“这天还早。” “就是趁着天色尚早,”杜楚澜笑了笑,“得负荆请罪去。” 她让栖雾为她摘取凤冠,不施粉黛,穿着素色,带着若桃和栖雾直奔御书房。 “姑娘,陛下并没有将那事怪罪于您,”若桃脚步匆忙的跟着,“您要注意着休息。” “嘘,”杜楚澜没有坐轿撵,而是自己个儿一步步往御书房走,“到了那乖乖的,记得看我眼色行事。” 若桃还想说什么,被栖雾伸手抓了一把,她嘟了嘟嘴,也不再言语。 而御书房里,确实不是只有裴井修一个人。 “母后怎么来了,”裴井修原本正看着折子,见齐太后来,很是关切的站了起来,“母后可要注意着身体。” “哀家再不来,这后宫就要乱了套了,”齐太后脸色不悦,“皇帝,你打小儿心地就善良,很少动气,这母后都是知道的。” “之前你因为皇后怀有身孕,对她多有偏爱,哀家虽是不满,但也不曾真的阻拦于你,”齐太后叹了口气,“那是哀家知道,你想要个孩子。” “母后。”裴井修面露悲伤,“母后莫要说了。” “不说这事也发生了,”齐太后不满,“虽是李无翠做的,但皇后如此不谨慎,也算一错。” 裴井修侧过头,闭上了眼睛。 齐太后很满意他没有替杜楚澜说话,于是继续开口说道。 -- 第63页 “而李无翠的事情,伤了皇家体面,李家定要重罚,”重罚这两个字,齐太后咬了重音,接着话锋一转,“可是这皇后,也是难辞其咎。” “母后,这怕是与她无关吧?”裴井修转头看向齐太后,一脸不解。 “怎的与她无关,皇后管理六宫,就该做到面面俱到,那李无翠和张海私通看来是有段时间了,但皇后沉迷于嫉妒心以及压制其他妃子,却从不曾真正的管理过这后宫。” “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是必然!” “皇帝,这些难道还要哀家教你么?” 齐太后说的语重心长,她就在等这么一天,等杜楚澜摔个大跟斗,她要狠狠出口气。 “你想想,之前齐妃管理后宫之时,可有出过这样的丑事?” 齐太后急着替齐妃说话,如果能把协理六宫的权利夺回来,那对她们可是极有利的。 “母后。”裴井修皱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帝有什么话直说,”齐太后挥了下手,“哀家知道,你还是心慈,不想伤了皇后的心,可事实证明,皇后她没有这个能力。” “不是,母后,”裴井修做了一会儿挣扎,还是决定说出来,“李无翠和张海私通这事,从信件上看来,就是发生在齐妃协理六宫之时,要说最错的是齐妃,皇后只不过是未察觉。” 齐太后:.......................... 一时间,御书房里的俩个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裴井修眼神真切的看着齐太后,齐太后则是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时候,盛昌弯着腰走了进来。 “不是说,谁都不能打扰哀家和陛下商议么?”齐太后看见盛昌,心里的那股子邪气儿就有了发的口子。 “奴才该死,”盛昌很机灵,立刻跪了下来,“可是,可是..” “说,吞吞吐吐是做什么?”齐太后对这个盛昌很不满。 “皇后娘娘在门口跪着,说要向陛下请罪。” 齐太后一天,啧了一声,那股子不满都不屑装了。 “让她回去吧,”裴井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也是伤了身子,好生歇息吧。” “倒是会以进为退,”齐太后冷哼一声,“杜家真的是好的不教,尽是教这些东西。” “皇后娘娘说,若是陛下不见,她就一直跪着。” 盛昌很是为难的样子,其实心里门清儿。 别看皇帝如今一副不想搭理杜楚澜的样子,可那每晚私下偷摸着溜去长阳宫,也都是盛昌一手安排的。 如今这戏,是演给其他人看的,比如是面前的太后。 “那就让她跪着,”齐太后不屑的转头,“哀家到是要看看,她能跪到什么时候。” 说着,她就靠着椅背,舒舒服服的坐稳了。 一个时辰,盛昌说皇后还跪着,裴井修在齐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叹了口气。 两个时辰,齐太后看着裴井修的眼神不时向外票。 三个时辰,齐太后自己也坐不住了,更坐不住的是裴井修。 他开始站起来,来回的踱步。 “皇帝,”齐太后恨铁不成钢,“哀家都不知道,将你教成这性子,是对是错了。” “母后,她还受着伤,”裴井修一脸担忧,“身体还未痊愈。” “那也是她自找的,”齐太后拍了下桌子,“她这是自作自受。” “陛下,陛下,”盛昌小跑着走了进来,“陛下!” “怎么了?”裴井修着急的问,“可是?” “皇后娘娘晕倒了!” 盛昌话音刚落,裴井修就跑了出去,齐太后在后面狠狠地咬着牙,怪杜楚澜勾了裴井修的心智。 从见到杜楚澜第一眼起,齐太后就知道,这是个妖精。 她不像杜楚汐那长相,杜楚澜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她双眼含泪,微蹙眉头的样子,就很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人,最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她跟着裴井修的脚步,快走了出去,只看见裴井修抱着杜楚澜的背影。 而被抱着的杜楚澜,也没那么舒服,她靠在裴井修怀里,外人瞧着那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有他们俩人知道,真实的是什么样子。 “你慢点跑,颠的我难受。”她在裴景修怀里小声的,不满的开口。 “这不是显得真实些,”裴井修微微低头,声音也小的很,“而且我觉得很挺稳的。” 嘴上这么说,脚步还是慢了些。 杜楚澜在他怀里冷哼了一声。 裴井修抱着杜楚澜到了长阳宫,找了太医来瞧了瞧,还喂着杜楚澜喝了碗汤,接着关上房门,就剩他们俩个人。 人一走,杜楚澜一个鲤鱼翻滚从床上起来,光着脚去拿东西。 “你穿上鞋,”裴井修跟在后面,“伤身体。” “矫情,”杜楚澜白了他一眼,接着拿出了匕首,“看,这是什么?” “这是?” 杜楚澜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真是不能小看他,”裴井修冷笑了一声,“齐鹤鸣就是齐鹤鸣。” “这才有些意思不是么?”杜楚澜笑了笑,脸上还带着点兴奋。 今日一事过了之后,大家都说杜楚澜是得了陛下的原谅,可接着就传来杜楚澜要专心调理身体,这协理六宫的权利,给了齐沅。 -- 第64页 这可是说,杜楚澜被架了起来,是真正的出了大事。 齐鹤鸣躺在榻上,静静的听着亲信禀告这事,他把玩着另一把匕首,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齐妃娘娘也传了信,说这消息是真的。” 亲信将齐沅的信递给齐鹤鸣,上面写着陛下终于和她用了顿午膳,虽是吃完就走了,但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幼稚,”齐鹤鸣怒其不争,“这样的她,活该斗不过杜楚澜,好在没关系,还有我。” “也不知道,我们的皇后娘娘,对我还满意否,”齐鹤鸣看着手里的匕首笑了,带着点自傲,带着点得意,“皇后娘娘,你可要看好了,这才是我。” 第三十三章 双更合一 提亲 齐沅一早起来, 便觉着神清气爽,走起路来,都觉得比以往看的更高些。 她先是给齐太后请安, 两个人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心情大好。 从齐太后那出来,齐沅顶着寒风,在御花园以及长阳宫附近转了一圈,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像只公鸡。”杜楚澜躺在榻上, 听完若桃的形容之后, 笑着说了句。 若桃楞了一下, 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家姑娘这形容,可太形象了。 原本若桃很是担忧齐沅协理六宫, 怕她多加为难,但看杜楚澜这满不在乎得到样子,心下也稳当的多。 栖雾这时候放轻了脚步走了进来, 带了一声的冷风, 她赶忙关上了门。 “娘娘,府上传了消息, 说楚汐小姐,想进宫见见您。” 不是苏氏, 不是杜悟乾,是杜楚汐? “允了,”杜楚澜挥了挥手, “明儿正合适。” 栖雾点了点头,下去传话去了。 杜楚澜挥了挥手,让若桃也下去了,她自个儿慵懒的躺着, 还打了个哈欠。 齐鹤鸣这一招确实好,但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相反的,她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反将杜悟乾一军。 她倒要看看,如果自己没了价值,杜悟乾会怎么做,是不是会毫不留情的将她一脚踹开。 第二日一早,杜楚汐就来了,拉着杜楚澜的手,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 如果不是眼神一直往外瞟着,杜楚澜真觉得她真的只是来关心自己了,如今看来,怕是不是,她心里还心心念念这另外一位呢。 “你们先下去吧,我门说说贴心话。”杜楚澜挥了挥手,让若桃他们先下去。 等人走光了,杜楚汐的表情也带上了点局促。 “是不是觉得这长阳宫冷清了些?”杜楚澜伸手指了指门外,“你听,除了风声,安静的很。” “姐姐也莫要太过伤神,一切都会过去的。”杜楚汐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她嫉妒杜楚澜,但是又想让她过得好。 “这后宫就是这样的地方,高楼瞬起,下一秒坍塌,”杜楚澜难得的苦口婆心,“在皇宫里的日子,那是步步惊心,稍微一走不好,那就是一败涂地。” “可我听闻陛下是原谅了阿姐的。”杜楚汐不明白,她以为皇帝和杜楚澜是和解了。 “原谅?”杜楚澜眯了眯眼睛,“我有什么是需要他原谅的?” “阿姐,”杜楚汐叹了口气,竟然还带了点老生说教的样子,“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他定是伤心欲绝的,我听祖父说,陛下那段时间吃的甚少,每日又忙,定是非常难过的。” “所以?”杜楚澜做不解状,她想听听杜楚汐的真心话。 杜楚汐一见自家阿姐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心里难免生了点小情绪。 自家阿姐就是性子太淡,对着人情世故不了解,如今的情况,陛下该是多么的难过,为什么阿姐还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呢? “若是阿姐小心些,一切都还是好的,”说完这个,杜楚汐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怪阿姐的意思,阿姐也定是难过的,只是陛下更难过。” 杜楚澜听完,面无表情了一会儿,接着冷笑了一声。 她摆上这幅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就显得冷若冰霜。 杜楚汐心里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如今跟杜楚澜相处,总会觉得哪里不对,需得小心翼翼才是。 “按理说,这件事情就算我有错,和陛下也是各分一半的,李无翠在宫里许久,和张海私通这事,我进宫前就有了,这么看,难道错的不是陛下?” 杜楚汐越听自家阿姐的话,越皱紧了眉头。 “阿姐,陛下年幼登基,这朝堂中两方势如水火,陛下夹在中间本就为难的很,”杜楚汐握住杜楚澜的手,“后宫那时候是齐沅管着的,她是个不会当家的人,自然管不好这些。” “说到底,这不是陛下的错。” “陛下,已经很是辛劳了。” 杜楚汐说的真情实感,裴井修有多难,她看在眼里的。 杜楚澜用牙齿轻轻碰了下舌尖,看着杜楚汐,眼神转了三圈,最后还是失望的叹了口气。 她把手从杜楚汐的手中抽了出来,接着站了起来,走了几步。 杜楚汐就这么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真的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劝劝自己阿姐,别那么固执,也该理解理解陛下。 “阿汐,你的心是歪的,”杜楚澜走了几步,接着转头看向杜楚汐,“所以你看事情,也是歪的。” -- 第65页 “要说日子,谁的日子好过?陛下不好过,我就好过了?说到底,大家只是努力的活着罢了,发生这件事情,我以为,更该被关心的是我。” “我没有不关心阿姐,”杜楚汐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慌乱的摆了摆手,“我的心里,一直是记挂着阿姐的。” 杜楚澜看着她笑而不语,接着一步步靠近,伸出手。 杜楚汐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甚至连喘气儿都不太敢。 杜楚澜伸手食指,点在了杜楚汐的心口。 “在你心里,更记挂着别人,这份感情遮住了你的眼睛,你看不清。” 说完,她拍了拍杜楚汐的心口,笑而不语。 杜楚汐走得时候,都没敢正眼看杜楚澜,杜楚澜见她这样子,心里也释然了。 自己规劝过不止一次,但杜楚汐还是这个样子,那就罢了,她的人生,让她自己去走吧,也许她不吃一些亏,是永远不会懂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那是杜楚汐自己的事情,与她杜楚澜再没有关系。 杜楚汐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崔氏以为她是在杜楚澜那受了什么气,大为光火,埋怨了好一会儿,哪怕杜楚汐说没有,她也置之不理。 杜楚汐也没多说什么,她的心也乱的很,杜楚澜的样子,总让她觉得危险。 而皇宫里,杜楚澜却没什么情绪,有了上辈子的教训,她已经不再真心实意的相信一个人了,这样反而会过得更惬意。 到了晚上,裴井修冷着一张脸,带着寒风的气味,推开门走了进来,若桃和栖雾很有自知之明的出去了。 裴井修脱下了披风,坐到了杜楚澜身边,将她手里的碗拿了过了,喝了一口汤,接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真冷,”说着,他还打了个冷战,“这天气,像是要入冬了。” “一年四季,就要这么过着,才有意思。”杜楚澜被抢了汤也不恼,就这么靠着椅子,看着裴井修。 裴井修有些诧异的看了杜楚澜一眼,“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怎么,难道我一天只会喊打喊杀?”杜楚澜耸了耸肩,“人呀,也要休息休息,你看齐鹤鸣,不就是吃了那么多闷亏,然后来了个大的。” “说到这个,前朝这两天,可不太平。” “听说了,礼部和兵部尚书的职位,是不是急得很?” 杜楚澜在后宫,但裴井修也会有意的和她分享朝堂的消息。 “说来也尴尬,这俩个人的位子,反而难了。”裴井修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无人可用?” “是,无人可用,”在杜楚澜面前,裴井修也不要面子,“说到底这么多年来,朝政被裹挟的太久,久到整个都烂了,一个郑如安,已是不易。” “也是,”杜楚澜摇了摇头,“否则这么多年,你怎么会活的像个傀儡,那么你要怎么做呢?” “既然不能圆满,那就退而求其次。” 裴井修拿起杜楚澜的筷子,吃了两口,接着说道,“我准备把礼部的位子给你爹,兵部的位子给安定侯?” 听完,杜楚澜有些不解的眯了眯眼睛,身体也不自觉地前倾。 “这是?” 杜君和安定侯? “你爹这么多年,沉迷玩乐,一直是得过且过,哪怕对着杜悟乾,也不过是糊弄,所以镇国公派一直不太看得上你爹,这样的人放在礼部,说到底还好些。” “安定侯明面上是齐家一派,其实早就面和心离,他来做兵部尚书,倒也算一个折中之法,也算给了齐鹤鸣一个面子,毕竟安定侯是他丈人,想来他也不会太过反对。” “我需要在明面上把水端平了但是又要让杜悟乾和兵部分隔开。” “你在赌啊?”杜楚澜听完裴井修的话,也就明了了,“说到底,还是危险了些。” “兵行险着也未尝不可,”裴井修伸手手指,点了点,“你教我的,危机也是生机。” 杜楚澜愣了一下,没想到裴井修还将她的话记住了。 “接下来,明年的科举,我就要亲自选人了。” “高瞻远瞩,高瞻远瞩。”杜楚澜敷衍的拍了拍手。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拉拢下安定侯,”杜楚澜建议,“他并非没有站在你这边的可能。” “我已经在做了,比如郑如林,只不过安定侯家的小女儿相似对他不感兴趣。” 说到这个,裴井修还悄咪咪的用余光看了眼杜楚澜,有些意味深长。 “有话直说,这贼眉鼠眼是做什么。”杜楚澜见他这样子就来气,伸出脚踢了一下他. “我这相貌,怎么会有贼眉鼠眼的时候?”裴井修不服。 杜楚澜朝他翻了个白眼,快些说。 “我只是听闻,郑如林和你三叔家女儿相处的倒是不错,那奚雅汾,像是心有所属。” 说完,裴井修又眯了眯眼睛。 “说完!”杜楚澜啧了一声,又踢了他的脚一下。 “她像是心悦远平侯家的那位叶凌。” 裴井修说完叶凌这名字,飞速的看了眼杜楚澜,然后又转过了头。 “叶凌?”杜楚澜失笑,“这姑娘家的心思可真不好猜,想来也是个被叶凌的相貌吸引了的。” 裴井修一听这话,心里可不乐意了,啥意思,说叶凌帅呗?可是他裴井修也是数一数二的相貌啊。 -- 第66页 他不满的咳嗽了两声。 “别在这跟我哼哼唧唧,”杜楚澜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太明显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此刻的裴井修,没有了往常十分之一的稳重,“叶凌与我,毫无瓜葛。” “可是,他心悦于你。” 裴井修说这话,感觉都是咬着牙发出的声音。 “那又如何?我没有跟你说过?我这个人,”杜楚澜指了指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人,心地更是说不上善良。” “我只把他当成人群中的某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任何人也不能用这个绑架于我,他喜欢我,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并且希望他过得好。” “可是用喜欢来拉扯我,委实没有必要,他做的再多,也感动不了我,因为我不喜欢他,很简单却又残酷的回答。” “也许当一个人被这么一往情深爱着的时候,旁观者会说很感人,若是被爱着的人像我一般,还会被不满的指指点点,觉得伤了那样有情人的心。” “可所有人都被感动了,却不问被动那人的想法,感情这事本来就玄之又玄,不喜欢又能怎么办?”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的人可能还会感动,但我不同,我希望叶凌过得好,但我却如何也不会被他感动。” “他的人生,与我无关,我的人生,也无需他的参与!” 杜楚澜的清醒和决绝,就是裴井修听得都是一愣,但是又想了想,是啊,杜楚澜就是这样的人啊。 也许别人会说她绝情,不识好歹,但对于裴井修来说,这就是杜楚澜的清醒! “果然是你,”裴井修笑了,带着释然,带着欣慰和一丝小窃喜,“我知道,这就是你。” 杜楚澜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吃了几口,裴井修披上衣服,踏入寒风中回了御书房,他如今都睡在那,给大家一种,陛下很伤心,陛下暂时不想管皇后和齐妃之间的错觉。 ........................ 齐府 齐鹤鸣看着齐沅的心,有些开心的笑了笑。 信上说如今杜楚澜不出宫门,低调得很,陛下对她也不怎么搭理,只是去见过一两次。 齐鹤鸣在想到兵部尚书给了安定侯,心里更加确定,自己的这一招釜底抽薪,是将帝后二人,都给打击到了。 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否则这些人,还以为他齐鹤鸣这么多年,是靠插科打诨坐到如今这般位子的呢。 “大人,” 门外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敲了敲门,那是齐鹤鸣的亲信,“大人,是小的。” “进来吧。”齐鹤鸣收起了信。 那黑衣人进来,关门一气呵成,快又安静。 他轻声的对着齐鹤鸣说了几句,齐鹤鸣越听眉头越紧。 “什么意思?”齐鹤鸣话里也带着琢磨,“叶家像杜家提亲了?” “是的,是叶凌公子,像杜楚汐姑娘,提亲了。” “这俩个?”齐鹤鸣想了想,然后了然的笑笑,“倒是般配,听闻在边境也是相处的不错,虽然我不喜欢镇国公府的人,但杜楚汐是个有意思的,到时候记得备礼。” “是!”那黑衣人,乖顺的点了点头。 “对了,”齐鹤鸣又问,“那两个人送去了?” “人已经到地幽谷了。”黑衣人点头。 “甚好,会有用的。”齐鹤鸣满意的点了点头。 人也不是旁人,是前兵部尚书李家的两个孩子,齐鹤鸣用别人将这俩人换了出来,避免了被诛九族一起砍了脑袋。 他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这些被仇恨笼罩着的人,最容易为他所用,也最会有用。 齐府其乐融融,但是杜府就闹翻了天。 杜楚汐在杜悟乾的书房里,声嘶力竭。 “我不嫁,我年纪尚且还小,不急。” “及笄礼都过了,不小了。” “可是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嫁!” “喜欢这种事情,多多相处,也就有了。” “不,孙女不要!” “汐汐,叶凌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好郎君,听祖父一句劝,他可以了。” “他再好,我不喜欢有什么用呢?祖父?”杜楚汐无助的拉过杜悟乾的手,“祖父,求您了,别让我嫁人,求您了!” “汐汐,我一向宠你,比其他人都宠你,所以我不愿意你走那条不归路。” 杜悟乾开门见山,杜楚汐愣住了,抓着杜悟乾的手也不自居的松开。 “祖父,我不明白!” 她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心里惶恐的说着不要,叶凌知道无所谓,阿姐知道无所谓,但是如果祖父知道了,那一切就完了。 “你看向陛下的眼神,太过不加掩饰了,”杜悟乾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原来你有这样的心思。” “我..”杜楚汐的一句我没有,怎么都说不出口,那是说谎,因为她有。 “皇宫那地方,没什么好的,龙潭虎穴不过如此,”杜悟乾说的真心话,“你的性子在那地方,定是要吃大亏的。” “澜澜就不一样,她虽看着柔柔弱弱,但性子强,心机深,最关键的是她能忍,却也有雷霆手段,所以祖父才让她去做这个苦差事。” “祖父是为你好,所以如今也不能让你执迷不悟下去。” 杜楚汐难以接受的皱着一张脸,良久,从牙缝里说出了一句,不嫁! -- 第67页 “你如今还是想不通,没关系,祖父给你时间,直到你想通了为止。” 杜悟乾却不容她反对,一言堂的定了下来。 杜楚汐从书房出来,神情恍惚,她不明白,很不明白。 她不去抢,只是心底里有那么点小心思,也要被这么针对么? 她有何错呢?喜欢一个人没有错的。 她骑上马,就杀到了远平侯府,远平侯的人见她来了很是欣喜,远平侯不在府里,所以他们立刻将叶凌叫来了前厅。 叶凌走过来的时候,不紧不慢,他看见杜楚汐的眼神,明白了一切。 “你们先下去吧。”他对着下人吩咐,然后看着门被带上,才看向杜楚澜。 “你要是想揍我,就揍吧!” 他双手一摊,堂堂正正。 “我不喜欢你,”杜楚汐眼里带着恨意和决然,“你知道的对么?” “我知道!”叶凌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杜楚汐不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阿汐,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是,”杜楚汐愤怒的大喊,“这不是!” “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什么人,他们不会像我这般,迁就你,”叶凌叹了口气,“你不喜欢我,我知道。” “但你若是嫁给我,那我定会将你护住,我们只是要做做表面样子就行,我不会纳妾,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自在的做自己。” “如果是别人,你会陷入那宅子里没完没了的心机里,阿汐,那样的日子就好了么?” 杜楚汐被叶凌的话震撼了,原来,他是这么个意思么? 叶凌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你要浪费自己的一辈子,为了我呢?” 她不明白,难道叶凌对自己,已经用情至深到如此了? “你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与你不可能,”叶凌不惜要杜楚汐的愧疚,也不想引起什么麻烦,“我也有心悦之人,也不可能。” “那不如,我们凑合算了。” 叶凌这话说的苦涩。 “你有心悦之人?”杜楚汐觉得这只是叶凌安慰她的说辞罢了。 “是,很不明显么?”叶凌苦笑,“我和她之间,算了,不说也罢,只是我一厢情愿。” “什么人能让你如此?我认识么?”杜楚汐心里怀疑,但见叶凌的样子,又觉得是真的。 “你不认识,你们都不认识。”叶凌眼神毫不闪躲,“所以阿汐,成交么?” 杜楚汐这时候突然冷静了下来,她不是那样歇斯底里的人。 叶凌看着低着头的杜楚汐,等着她的回答。 杜楚汐低着头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起头,笑着看向叶凌。 “不,我不愿意,”她笑了,带着坚定,“我不要委屈自己。” 说完,转身就走。 叶凌看着她的背影,眯着眼睛,叹了口气,再骂一句卑鄙的自己。 她总说杜楚汐心里有鬼,他何尝不是。 他去杜府提亲,才不是什么为了杜楚汐,才不是什么互相凑合。 他要做的是,让杜楚汐再无进宫的可能。 杜楚澜如今在宫里日子不好过,叶凌害怕,杜悟乾会觉得杜楚澜没有用了,就将她放弃了,转头去把本就受宠,心悦裴井修的杜楚汐送进宫。 所以他要断了这条路,让杜悟乾没有选择,只能保着杜楚澜。 他没有那么伟大,他也很卑鄙。 第三十四章 大事 从远平侯府回来的杜楚汐, 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她原本就不是愚笨的人,只不过先前乱了心绪, 故而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和叶凌聊过之后,她豁然开朗。 既然所有人都在逼她,那她自己得做些什么才对, 如今当务之急, 就要先解决叶凌才是。 别误会, 她只是想给叶凌找个良配, 从而让他不要一直盯着自己。 杜悟乾看着杜楚汐从远平侯府回来之后,脸上带着笑容, 也不再闹了还有些纳闷,但他实在是忙,只当她是想通了, 转头吩咐崔氏多多看这些, 劝着些,便忙着和齐鹤鸣斗法去了。 这边的崔氏, 虽然不满自家女儿嫁给叶凌,觉得是叶凌高攀了, 但转念又一想,这京中也找不出比叶凌还要好的人了,只能点头接受。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 就看见自家女儿风风火火的往外跑。 “这是做什么?”她在杜楚汐身后大喊,“如此脚步匆忙。” “约了叶清打马球,”杜楚汐脸上洋溢着笑意,转头看着崔氏, “早就约好了的。” 叶清,叶凌唯一的妹妹。 原来是和以后的小姑子打好关系,崔氏点了点头同意了,挥了挥手让杜楚汐走。 杜楚汐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她神情飞扬,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错,但大家可都猜错了缘由,她才不是为了和叶清打好关系,她是想让别人和叶清打好关系。 奚雅汾,安定侯的女儿。 她从小朋友就多,谁都和她玩得来,稍微在世家贵女们之间问一圈,也就会知道些不大不小的秘密,其中就有安定侯家的姑娘对叶凌芳心暗许。 听说是有一日从袖子里掉出了一张帕子,是个男人的样式,在别人的打趣下,奚雅汾结结巴巴的将这个帕子的来历说了个大概,没有说谁,但有几个人就猜是叶凌。 -- 第68页 这话在贵女之间传了三圈,大家都知道了,杜楚汐自然也知道了。 其实喜欢叶凌的也不止奚雅汾一个,只是因为奚雅汾的身份,她是最受别人嘲笑的那个。 身上流着商人家的血,注定要被一些自视甚高的人看不惯。 但杜楚汐就是选择了奚雅汾,她记得那是个说话都很小心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不分男女。 如果叶凌能喜欢上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撮合奚雅汾和叶凌对自己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对叶凌也好,如今的叶凌是走进死胡同了,像是认定了向她提亲是为了两方好,一厢情愿到偏执。 杜楚汐可不愿意,也许嫁给他个好办法,可她不愿意,说不出为什么,但她不要委屈自己。 她先到的,随后是奚雅汾,最后来的是叶清,但叶清来的也比约定的时间早。 “是我来迟了。”叶清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鼻尖在风中吹得有些红。 “是我们来早了,”杜楚汐赶忙挥挥手,“你来的也比约定的时候早些呢。” 奚雅汾也点头应和着,叶清笑了笑。 “现在风有些大,我们先喝会儿茶,等暖和一些,再出去。”杜楚汐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叶清也看了看奚雅汾,那两位都是好说话的主,自然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杜楚汐将话头打开,叶清也很给面子,哪怕奚雅汾胆子小,没一会儿也能说上话了。 最后杜楚汐不说话,叶清和奚雅汾也已经聊上了。 杜楚汐喝了口茶,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天下来,算是目的也达到了。 她先送奚雅汾上了马车,接着又送叶清上了马车,等俩人都走了之后,才心情大好的回了府。 可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的时候,叶清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不明。 回了府,叶清正巧着碰上了叶凌。 “你这么怕冷的人,这天气怎么还出门了?”叶凌看着叶清被风吹红的脸,有些宠溺的帮叶清挡风。 “请了好几次,不去不好了。”叶清笑着躲到了叶凌的身后,脸也贴在了叶凌的背后,笑的如释重负。 她其实很不喜欢与人交际,每日里读些书,陪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说会儿话,就觉得日子很是美满了。 叶凌和叶清俩个人互相打趣,一步步的走进了屋子。 “把您送到了,那小的就先回了?”站在叶清的门口,叶凌笑着行了个礼。 “叶公子,我还有些话跟你说。”叶清笑着拉了一把叶凌,把他拉了进来。 “父亲正找我呢,”叶凌耸了耸肩,“去迟了他是要骂人的,他对你和对我,那可是真正区别对待。” “没事,你看都这个时间了,父亲肯定和母亲在说话商量晚上吃些什么,你去也是要等着的。”叶清眨着眼睛笑的可爱。 “这倒也是。”叶凌笑着点了点头。 叶家和京中其他人家还有些不同,远平侯只娶了一个妻子,就是叶凌和叶清的母亲,俩人感情甚好,好的有些与旁人格格不入。 他们是父母之命定的亲事,谁曾想一见钟情,从此俩人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原本在叶凌出生之后,远平侯瞧着自己的夫人如此辛苦便不想再要孩子了,惹得两家父母都极力反对。 不仅是老侯爷,就是自家的岳父岳母都不同意。 但远平侯这人性子执拗,说不想要,便是真的下定了决心的,还是远平侯夫人想要个女儿,这才有了叶清。 原本叶清还在肚子里的时候,远平侯那是怎么瞧着心里都不舒服,等叶清出生了,叶凌在远平侯心里的地位不能说是一落千丈,但确实也和以前比不了了。 叶家算是京中这后宅最和睦的了。 “今日,杜楚汐找我了,”叶清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摸了摸头发,“还带了个姑娘呢?” “哦?”说到杜楚汐,叶凌倒是有些好奇了。 杜楚汐惹人喜欢,但叶清却除外,叶清最喜欢的是家人和书,对于交友这件事情,冷淡至极。 叶清当年做过最主动的交友,还是为了叶凌。 “安定侯家的女儿,我不知道其中那些弯弯绕绕,不过瞧着,她在讨好我,”叶清哪里知贵女们的流言,她最爱的,就是待在府里,“我瞧着杜楚汐也极力撮合她跟我,看来是真的不想嫁给你。” 叶清这人虽然不爱出门,但心思清明。 叶凌耸了耸肩,也不知道说什么。 “哥,你跟爹娘一样长情,可是你爱错了人,”叶清叹了口气,“爹娘是两情相悦,哪怕别人背后总说闲话,他们也不在乎,只是看着彼此,牵着手慢慢走。” “可哥,你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时候长情反而是利刃,让你的一生鲜血流离,再无善终。” 叶清伸手握住了叶凌的手,继续说,“我不是要劝你,我只是想再让你想想,值不值?” 叶清对叶凌和杜楚澜的事情,是知晓得,当年叶凌对杜楚澜一见钟情,但是又碍于杜楚澜很少出府,没有机会说上话,那时候是叶清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在杜楚澜为数不多的出现中上去套近乎,这才给了叶凌和杜楚澜说话的机会。 虽然最后结果不是那么好。 “值啊,”叶凌很坦荡,这是他和自己和解的结果,“其实我早知道结果,也试着回头,你不知道,她当时拒绝我的时候很是无情。” -- 第69页 “别的姑娘哪怕拒绝都是委婉的,她就像是个刽子手,一刀下来不留余地,”叶凌这么说着,但脸上却没有苦涩,他在笑,真心实意,“她说我该出去看看,我就赌这一口气去了边境,两年,终于和自己和解。” 叶清接受,也不再劝说,每个人的路都是要自己走的,旁人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的。 “可是,你要拉着杜楚汐是为什么呢?”叶清疑惑,“强扭的瓜不甜。” 叶凌不想说杜楚汐对比下心有爱慕,于是只是笑了下,不再言语。 叶清眯着眼看了看他,脸色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她难以置信,“不会吧?” 叶凌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叶清看着叶凌的背影,挠了挠头。 “那这可真是,像话本一般了。”叶清诧异的捂住了嘴。 叶凌从叶清那出来,到了书房,正巧着碰见他母亲从书房出来。 侯爷夫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平日里见不着,吃饭就回来了,我们府上是什么饭馆不是?” 叶凌赔笑着说好话,还是被他娘给嫌弃了。 一进书房,又被他爹给嫌弃了。 “怎么才来,不是让你早些来?” 叶凌:...... 叶凌:我早些来,你有时间理我? 心里反驳嘴上还是认得,说自己有事来迟了。 “把门关上,”远平侯挥了挥手,“快些。” 叶凌一听不对,赶紧关上了门。 “上面的消息,可听了?”远平侯问。 “礼部和兵部的人选?”叶凌反问,接着说,“知道的,这倒是好的,两边都能安抚住。” “确实,说不上好或者不好,镇国公虽然离了兵部,但礼部可有科举之责,这也是好事。” 远平侯心底里,还是和杜悟乾走得更近些。 “父亲,真的好么?”叶凌却觉得不妥,“兵部对于镇国公来说,还是重要的,那边境的军队,可都是镇国公的人,稍微卡卡,难受的很。”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远平侯叹息,“李家和张家,那是死罪。” “只能静观其变了。” “对了,”远平侯放低了声音,“你可知晓,最近有个流言?” 叶凌皱眉,“不曾。” “陛下要官绅纳粮,”远平侯声音更低,“贵族纳税。” 叶凌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话,良久才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那是要出大事了。” 第三十五章 吃一堑长一智 “他真有这个打算?” “未曾听闻。” “是么?” 杜楚澜对着杜悟乾怀疑的目光, 神情无辜。 “祖父,如今陛下对我并不交心,”杜楚澜苦笑, “能见着一面,已属不易。” “如今,国库告急,郑如安曾经隐晦的说了句, 陛下要官绅纳粮, ”杜悟乾看了看紧关的门, 确保外面没人, 继续说道,“还需将前五年的税给补上。” 杜楚澜瞪大了眼睛, “五年?”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着些颤抖。 杜悟乾的心里有那么些异样,却也说不上来, 他总是觉得, 杜楚澜很奇怪。 “如今知晓的人虽然不多,但已经引起不满了。” 杜悟乾看着杜楚澜, 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直觉告诉他, 一定有哪里不对,但杜楚澜就这么看着你,眼里是关切, 丝毫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这消息确定了么?官绅纳粮,补交五年,这是要逼得其他人反了呀。”杜楚澜皱着眉,又是担忧又是不解, 语气也放的低。 “确实,大家嘴上说着社稷为重,但是这刀真的动到自己头上,什么为国为民都忘了,只顾着为自己鸣不平。” 杜悟乾说完,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杜楚澜总结,“人都是这样的,只看得见自己的苦,永远看不见别人的难。” “怎么有这感悟?”杜悟乾话没说死,就是想探探杜楚澜的口风。 如今杜楚澜在后宫日子不算好过,齐沅一直压着她一头,但按照道理来说,不该是这么个情形,杜楚澜聪慧心又狠,怎么都不该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杜悟乾心生疑惑,但又觉得杜楚澜不会对他隐瞒,故而很是纠结。 “在淅州,禹州见了很多,那些百姓的命,最后只落成了一个个数字,”杜楚澜叹息,“没人真的在乎他们的生死,大家只是在讨论,这次多少人受灾,人数不多还会如释重负说一句还好。” “可是这些都是人命啊,他们是谁的家人,谁的朋友,谁的邻居,有人念着他们,爱着他们,他们也是谁的星星,但我们的这些上位者,其实打从心底里就不在乎。” “祖父,说句不该说的,”杜楚澜深吸了一口,像是要给自己打气,继续说道,“虽然陛下未曾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但我觉得他没有错。” “富人越富,穷人越穷,那大宁迟早就是一颗被啃食殆尽的空心树,”杜楚澜有些忐忑的看了眼杜悟乾,“为富不仁这话太过偏激,但也有道理。” “百姓的日子太苦了,祖父,救救他们吧,”杜楚澜眼神又带上恳求,“将士们在前线死守杀敌,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同胞能过上好日子么?” -- 第70页 “他们的血,总要流的值得才是!” 杜楚澜说完了便不再开口,杜悟乾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良久没有言语。 “这事,你就莫要在插手了,”杜悟乾突然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临走前又嘱咐道,“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你看着就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他的背影一消失,杜楚澜就变了一副表情,阴冷,怀疑和戏谑。 杜楚澜想了会儿,站了起来,带着栖雾和若桃就往裴井修那走。 “姑娘,要不带些什么?否则咱们去也没什么理由不是?”杜楚澜脚步太快,若桃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无妨,”杜楚澜朝她笑了笑,“陛下不会介意的。”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么?” 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杜楚澜一看,好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盛装打扮的齐沅,她这一身行头,也不嫌累得慌。 “齐妃,”杜楚澜也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带了些轻蔑,“哟,瞧着今日梳妆大概是花了不少时间吧?协理六宫之余还能如此精致自己,怪不得会出张海那事呢。” 一说到张海,齐沅就变了脸色,她不敢相信,杜楚澜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人的名字,这不是摆明了让陛下难看么。 于是她快步向前,和杜楚澜面对面,压低了声音威胁,“皇后说话可注意些。” “你说话才该注意些,哪怕现在你得势,也只是一个妃子,本宫才是皇后,”杜楚澜丝毫不虚,还往前走了一步,“而且就算不是本宫,陛下宠的也不是你。” “这协理六宫的权利哪来的,你心里不清楚?不过是依靠了齐家和太后罢了,”杜楚澜说话句句带刀,“而且再提醒你一句,如今陪着陛下用午膳的可是如妃,如妃也得了很多赏了。” “你以为将本宫按下来一切就解决了?天真,不是本宫还有其他人,”杜楚澜笑了,带着对齐沅的嘲弄,“在陛下心里,你还比不上如妃!” “你!”齐沅冷色苍白,气的像是要喘不上气了。 “所以啊,”杜楚澜拍了拍齐沅的胳膊,“别总是像个开了屏的孔雀那般在宫里招摇,像个笑话。” 说完杜楚澜越过她就走了,齐沅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大喊,她理了理头发,又咬了咬牙,才将怒气忍了下来。 “昨日也是如妃陪着陛下用的午膳?”齐沅没好气的问身边的嬷嬷。 “是的,如今只要陛下得空,都是如妃伴着用午膳的,”那嬷嬷不卑不亢,“娘娘,昨日跟您说过的。” 齐沅根本就没把薛如放在眼里,杜楚澜才是她的心头大患,如今杜楚澜被她压了一头,又来个薛如? 她配么? 薛如给她提鞋都不配! 而且只是陪着用午膳有什么用?陛下每晚可都是睡在御书房的,薛如连侍寝的资格都没有。 她没有的,薛如也没有,想到这个,她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不能放过薛如。 “我也真是小瞧这个贱胚子了,”齐沅冷笑,“还真是给她脸了,走,去见见这位正当红的主。” 齐沅带着人浩浩荡荡往薛如宫里去,这时候杜楚澜已经见到裴井修了。 裴井修正吃着点心,看见杜楚澜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点心递给她,却被杜楚澜无情撇开。 “你倒是空的很。”杜楚澜眼神示意盛昌,盛昌多聪明一人,立马就懂了,点点头弯腰出去,把这儿留给这两位,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怎么这时候来了?出了什么事?”裴井修突然脸色一红,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还带了点羞怯,“难道是想我了?” 杜楚澜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告诉这位大哥,你想的可太多了。 “如妃给你做的?”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盘子里那模样可爱精致的糕点,“样子倒还小巧。” “这是厨子做的,”裴井修端起盘子给杜楚澜看,“如妃哪有这手艺,每日都要陪着她用午膳,也吃不了几口,下午实在饿得慌,吃点这个垫一垫。” 杜楚澜有些尴尬,为什么吃不了几口,她可是知道的,裴井修早就诉过苦了,如妃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裴井修大谈古往今来的诗词佳话,滔滔不绝的那种。 裴井修一上午忙的够呛,中午还得附和如妃,下午还有处理不完的折子,这一天天的累的够呛。 也曾跟杜楚澜抱怨过委屈,被杜楚澜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都做不好么给挡了回来。 就连陪着薛如吃饭,那也是杜楚澜让裴井修这么做的。 薛如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到底还是有些地位的,如今官绅纳粮这事,需要人支持才是,齐家和杜家不好说,但薛家还是可以争取一二,宠着薛如,也是给薛尚书好处,到时候他自然能给裴井修说话。 薛尚书可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看着齐家在齐太后的照拂下如日升天,心里早就有着借薛如之光,也走走齐家发家的路子了。 所以每日都是薛如陪着裴井修用午膳,杜楚澜还会提醒盛昌,要给薛如宫里送东西,让大家都知晓,现下如妃受宠。 “杜悟乾来探我口风了。”杜楚澜也不再想其他的,直接说明来意。 “他什么态度?”裴井修也严肃了起来。 “不明,”杜楚澜摇了摇头,“我却说了,虽然事先不知情,但这事是个好事。” -- 第71页 “其实,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心狠手辣,野心又重,但是个识大义的。”裴井修说这话的时候,都很掂量,“他未必会反对。” “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杜楚澜摇了摇头,“人心难测!” “我知晓。”裴井修点头。 “不过,补缴五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让郑如安这么说的?”官绅纳粮本就会引起大风波,还要补缴五年,这肯定会让他们难以接受。 “是,是我让郑如安把消息传出去的,”裴井修笑着承认,“官绅纳粮,他们要骂我,反我,补缴五年,他们会恨我。” 裴井修伸出手指,轻声细语,“只说官绅纳粮,他们一定会闹,但这是我的底线,我也必定不会退,那闹起来真是没有回头路。” “但官绅纳粮,补缴五年就不同了,他们起先肯定是难以接受,定是要为自己争取的,那这个五年,就是我们可以商讨的余地,也是我能退一步的部分。” “啊,我懂了,”杜楚澜笑了,“你这是把事做绝,接着稍微退后一步,那些人反而能接受。” “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的眼神里有打趣,也有欣赏。 “吃一堑总要长一智,”裴井修挑眉,“否则不如现在就喝杯毒酒算了。” 第三十六章 四面楚歌 这几日朝中的气氛, 很是压抑,众说纷纭之下,谁都想要知道个结果。 但诡异的是, 只有郑如安每日里愁眉苦脸,杜悟乾和齐鹤鸣还是老样子,对官绅纳粮只字不提,谁去问也只是得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就在这氛围中, 第一只靴子落地了。 那日裴井修带着笑落座, 接着语气平淡, 让郑如安着手安排为百姓减税。 一言激起千层浪, 他这句话就像是落入了油锅里的一滴水,一下子这朝堂上就炸开了锅。 “陛下, 如今内有天灾,外有强敌,国库本就不富, 贸贸然减税, 怕是要出问题啊!” 郑如安愁眉苦脸,一马当先。 当然, 这些都是他和裴井修早就说好的,暂时, 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郑如安是他裴井修的人,否则怕是这户部尚书之位不保。 “郑大人说的是, 且这减税对百姓来说,也无大用,但对朝廷来说,却难担待, 如今举国上下要花钱的地方,那是数不胜数啊,陛下!” “陛下,如今大楚和呼兰皆是虎视眈眈,边境每年的花销数目之大,就是如今都勉强,这要是减税了,怕是支撑不了半载!” “如今这天气越发的冷,全国各地也需要补给金过冬,这要是再减收免收,陛下,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一个个平日里高人一等很是清高的官员,此刻一个个急扯白咧的跪在地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像是裴井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个恨不得血溅当场让他回头是岸。 “各位的担忧,朕是懂的,”裴井修面色未变,摆了摆手安慰的口吻,“这些,朕都已经想到了。” “从今开始,这宫中的节俭用度,能省就省。” 下面的官员,脸色又是一阵难堪,这宫中就是再省,一年能多出几个子儿?别说杯水车薪了,怕是大江大河里的一滴水还差不多。 杜悟乾就这么站着,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齐鹤鸣,他们俩四目相对,接着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视线。 安定侯看了眼齐鹤鸣,齐鹤鸣没说话,他也保持沉默。 远平侯皱着眉,欲言又止。 “陛下,这怕是杯水车薪啊!” “陛下,容臣大不敬的话,这怕是没什么作用!” 裴井修就这么看着他们,等他们面红耳赤还故作清高的辩驳完之后,又慢悠悠的开口,那模样,那气质,那口气,和杜楚澜装模作样的时候,别无二致。 就连说话时的眼神,都像的很,无辜又冷漠。 “所以,朕还想了个办法,正好和各位商议商议。” 这话说完,刚才还红着脸的人,一下子都白了,他们都知道裴井修要说什么。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年光景不好,老百姓的日子是越发的苦了,边境战事多发,用钱的地方也就多,往年啊,这库里没银子了,就给老百姓加税,一而再再而三,”裴井修叹了口气,双手一摊,“如今百姓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 “就比如这每年的冬天补给花的是越来越多,也说明老百姓这一年到头,手里也没几个银子,他们苦啊!” “而大家呢?享受着俸禄,买了不少田地,商铺,又因为这官绅不纳税,没什么烦恼。” “所以啊,总的来说,日子还是要比老百姓们过的好,这一直官绅不纳税,也不是一回事,故而从今年起,就一体纳粮吧。” “又因着国库实在是紧,再补交五年。” “辛苦各位了。” 他这话一说完,刚才只是跪了几个,如今是跪了一群,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位,没有动作。 这站着的几位,是早就知道这事的,所以也没那么惊讶! “陛下,陛下三思啊!” “陛下,其实大多是臣子的日子,也不富裕啊陛下!” “陛下,这官绅纳粮,那秀才们该如何啊?他们还需纳税,如何能专心读书啊?这对我大宁来说,是隐患啊!” -- 第72页 “陛下,如今日子是大家都不好过,臣认识的好几位同僚,日子已经很拮据了。” “陛下,请您三思啊!” 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发言,害怕下一秒裴井修就将这事定了下来。 齐鹤鸣和杜悟乾还是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站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平原侯瞧了瞧这二位,又看了看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安定侯,实在是不吐不快。 “臣倒是觉得,这法子好!” 所有人都哭嚎着反对的时候,他向前走了一步,第一个站到了裴井修这一边,就是裴井修,都有些诧异。 薛尚书一看见远平侯站出来,虽然也舍不得这钱,但还是站了出来,就当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臣也觉得,官绅早就该纳税了。” “两位大人,这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这可是要改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就是,而且我们的同僚们,哪个日子不是过的紧巴巴的?” “两位大人说的时候,可不能只瞧着自己。” “就是,我们也不是安定侯,哪里有那许多钱。” 无辜被牵扯入战场的安定侯,如今的兵部尚书,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还是没说话。 他母亲是江南首府的女儿,后来他继承了那些个产业,确实是有钱的,而且这次的政策,补交最多的就该是他才是。 如今他倒成了这些人抨击对象了,也是可笑。 “那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各位大人,你们可是高高在上太久了,怕是这脚上都不沾土了吧!”远平侯脾气更大,可不惯着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就是你们。” “读书人的气节是什么?是为国为民,如今瞧着你们,一个个龇牙咧嘴,为了点银子鬼哭狼嚎,还要脸不?” 他这话说的可真难听,军营里出来的,说话就是粗了点。 “侯爷这话就不对了,为国为民一刻未忘,”底下立刻有人反驳,“而且这事也和为国为民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就是,”又有人附和,“而且这违背祖制,是要被后世戳着脊梁骨骂的!” 这话一说,有些脑袋清醒的人,心里都跳了一下,这话说的,就差指着裴井修骂了。 那说话的人,说完还在气头上,梗着脑袋,看着平原侯! “大胆,朝堂之上,容你大放厥词?” 说这话的是杜悟乾,他怒目而视,不怒自威。 那人看了眼他,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有时候,杜悟乾和齐鹤鸣在朝中,比裴井修有威慑力的多。 这时候,没人再敢说话,他们不懂杜悟乾的意思,也不知道齐鹤鸣的意思。 裴井修就在这气氛中站了起来,走了下来。 “各位也别吵了,朕也算是听明白了,”裴井修摊了摊手,“不就是一句话,没钱么?” “各位手里也没银子,各位日子也是拮据是么?” 裴井修的语气太过难以捉摸,再加上杜悟乾刚刚的动作,此刻他们也不敢回应,只有几个敢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很好。”裴井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手背在背后,走了两步。 他其实还年轻,但是此刻给人的气质,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他的背没有以前那么挺直,就好像被什么压完了腰,大概是他背上的大宁,太重了些吧。 “朕原本不想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如今看来,是不说不行了!” 裴井修冷下脸来,嘴角带着冷笑,眼底里是鄙夷,他大手一挥,怒斥。 “你们穷?平日里什么样子真当朕不知道?买了什么宅子,开了什么铺子,吃穿用度,哪样是没银子的样子?” “孙大人,你女儿的嫁妆是十六大箱子,金银无数,我没说错吧?” “黄大人,你儿子可是刚刚购了三个宅子,用做金屋藏娇,我没错吧?” “还有刚刚说日子拮据的孙大人,最近不是刚纳了个妾?” “这就是你们的拮据?真的是脸皮都不要了,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丧不丧良心?” “你们见过老百姓的日子么?你们吃的肘子,老百姓吃着白薯,你们喝着酒谈天说地,他们喝了口水继续面朝土地,你们觉得大鱼大肉吃腻味儿要吃点清淡的养养胃,他们吃口荤腥都是大日子!” “你们知道么”裴井修指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你们不知道,你们就是那贪得无厌的豺狼,一个个嘴上说是为国为民,心里想的都是生意,你们哪里在乎老百姓的生死啊?你们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过高高在上的日子!” “官绅纳粮,那是要了你们的亲命了啊,”裴井修咬着牙,“那些税对你们来说,不过尔尔,可就是为了这么点,一个个在这里,斯文全无,面目丑陋!” “违背祖训,老祖宗要是知道我大宁的顶梁柱腐朽成这个样子,才真是要气的跳起来!” “朕还想问问你们,怕不怕遭报应啊?” “举头三尺可有神明!” 裴井修高举右手,食指向上,“你们才真该担心,会不会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 说完这些,裴井修甩袖离开,盛昌小跑着跟上。 看见裴井修走了,那些跪着的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说话,这是裴井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火。 -- 第73页 杜悟乾和齐鹤鸣很是默契的一起往外走,远平侯冷哼了一声,也走了。 薛尚书跟着远平侯就走了,省的在这被其他人指责,等他们走了,刚才跪下的人站了起来,先是不说话,走到宫门口就忍不住了,还是开始隐晦的抨击起了裴井修来。 “我倒是想听听齐大人的想法。”杜悟乾和齐鹤鸣并肩而行,也是难得心平气和一次。 “国公爷客气了,”齐鹤鸣也笑着,“我能有什么想法,当然还是依着陛下才是!” 别人可能会当这是客套话,杜悟乾却懂了。 齐鹤鸣对这件事情,选择和他一样,袖手旁边! “说到底,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弯路了,”杜悟乾感慨,“到底,老百姓何罪之有呢?” “那就要交给后人评价了,”齐鹤鸣摊了下手,“而且就算我们不反对,这事也没那么容易。” “陛下如今,已然四面楚歌。” 第三十七章 难 杜悟乾和齐鹤鸣在此之后, 都没再对此事说一句话,不赞同也不反对,态度让人捉摸不定。 官绅纳粮, 立刻将大宁的朝堂分成了三拨人。 一个是远平侯,薛尚书为首的小部分人,他们同意并且拥护裴井修的决定。 二是杜悟乾,齐鹤鸣, 安定侯为首的小部分人, 他们其中大部分是看着杜悟乾和齐鹤鸣的决定行事, 如今这二位不发一言, 他们也就跟着闭上了嘴巴,多年的仕途生涯, 让他们学会了察言观色和审时度势。 第三种,也是人最多的,他们振臂高呼声嘶力竭的反对, 自从上次在早朝说了这事之后, 裴井修每日能收到上百的折子,从老祖宗说到以后, 都在反对官绅纳粮。 “父亲,我不明白, 这次为何如此群情激奋?”杜楚游不甚明白,他看着杜君,“今日上朝, 我被那些个大人们拦着问了好一会儿。” “老话儿说的好,断人财路犹如拿人性命,必然会有如此反应。”杜君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哪怕做了礼部尚书, 他还是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可说到底,这笔钱并不多,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杜楚游还是不懂,“也不该是如此情景,如今我瞧着,大家对陛下都有不满了,这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都有什么,说来听听?”杜君突然来了兴致,放下了手里的画,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有说是后宫挥霍享用无度,锦屋绣榻,钟鸣鼎食,这才是国库亏空的原因。” “有说这是陛下这是想要修建行宫和扩充后宫,故而才要纳税。” “还有的说陛下这是意有所指,说来是官绅一体纳粮,实则准备大洗牌,将朝中的人换成自己的。” “还有抱怨本就日子难过,如今陛下是在把他们往死路上逼的人。” “其余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也就不说了。” 杜楚游有些尴尬的眨了眨眼,那些话他如今想来,还觉得极为不适。 杜君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问,而是嗤笑了一声。 “说来说去,都是陛下的错,而我们那些个高风亮节的栋梁们,皆是被逼无奈。” 杜君讽刺的挑了下眉,又拿起画,细细端详。 他总是在看这些。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杜楚游忐忑的问,他没个主心骨,在杜悟乾那也不受宠,只能问问自己的杜君。 “你也闭上嘴就行了,”杜君眼神都没给自己儿子,“闭嘴,微笑,一问三不知。” “可父亲,我不明白,若是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会如何呢?”杜楚游刚过了几天被朋友们捧着的日子,可害怕这一场大火,将他给波及了。 “这我哪能知道?”杜君耸了耸肩,摆明了不想再说了,“你不如问问我,最近有什么有趣儿的玩意,那我还清楚些。” 杜楚游一下子泄了气,有些沮丧。 杜君瞧了他一眼,似乎有那么点不忍心,只能叹了口气,又将手里的画放到了一边,然后看着杜楚游。 “你看如今闹的这些人,他们是真的舍不得这些钱么?这些钱对他们来说才多少,也许真有舍不得的,但一定很少,大部分人如此抗拒,是害怕陛下开了这个口子。” “口子?”杜楚游不太明白。 “是,口子,”杜君很耐心,“就像之前不停增加老百姓的税一样,他们怕以后国库亏空,陛下也会不停的对他们加码。” “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不会对官绅继续加税,开了这个口子,后面的事情可就说不好了。” “儿子明白了,”杜楚游突然回过了神,“他们是害怕,那祖父和齐家那个心里又是什么打算呢?” “对父亲和齐家那小子来说,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就是陛下连年加税,也不过尔尔。” “相比起银子,他们更在乎的是权势,权利永远在第一位。” “他们不开口,就是在观望看看陛下最后会怎么做。” “那是不是说他们心底里是在乎百姓的,”杜楚游其实没什么大才,跟杜君一样,喜好玩乐,但是心底却还善良,“所以不反对。” “百姓如何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杜君是真的觉得自家这儿子,天真的狠了,“为父说了,他们更在乎权利,除此之外,百姓能过好了,自然是好,若是百姓威胁了他们的权利,那你就会看到他们的雷霆手段。” -- 第74页 “如果真的为百姓着想,他们就该赞同,而如今他们是保持沉默,说到底,现在叫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我们和齐家的人,怎么也不好人心寒是不是?” “以后还需要这些人做事呢,不是么?” “那这不就是,两边都想要么?”杜楚游总结。 这话糙理不糙,确实这个理。 “对,所以这事你放心里就好了,出了这个门,谁问你都不要说,懂么?” 杜君叹了口气,自己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心思深沉,两个笨得要死。 “知道了,”杜楚游拍了拍胸口,“父亲放心!” 他们作壁上观,宫里的两位就没那个好心情了。 裴井修知道自己这事必定引起极大的抗拒,但是如今的结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些,如今不光是雪花一般的折子,很多人还借故称病在家,如今各处都有积压的公文,各处都有未处理的事情,长此以往下去,这百姓还没享受到减税,就要在混乱里过日子了。 “他们在用罢作逼你退,短短五日,这京中可已经出了三起伤人事件。”杜楚澜躺在御书房的榻上,裴井修坐在桌子前,面色凝重。 “我竟是没想到,他们会做到如此地步。”裴井修脸色不好,每一封折子他都看了。 “人啊,”杜楚澜冷笑,“看看这些人的丑态,当真贻笑大方。” “这事,我绝不松口,”裴井修转头看向杜楚澜,“这个时机,千载难逢。” 大宁有两个强邻国,一个是大楚,一个是呼兰,大楚这些年倒还安静些,但呼兰一直动作频繁,故而边境一直不安稳。 但安静的大楚,也不是真的不用提防,相反的需更加小心才是。 大楚国力比起大宁来毫不逊色,若是他们真的起兵进犯,才是真的难以对付。 但大楚和大宁,都有着自己的问题,大宁外戚当道,皇权势微,大楚藩王林立,各有异心。 而如今大楚皇帝正在废除藩王,风雨飘摇自身难保,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对方没有心力,他们也该拨乱反正才是。 “大楚这次搞不好,皇帝都能换一个,”杜楚澜捧着汤婆子,“楚帝的日子,那是真难过啊。” “谁的日子好过?”裴井修叹了口气,“这话,好似还是你说给我听的。” “要不,”杜楚澜坐直了身子,往前探了探,略带诱惑式的说,“我们乘着大楚内乱,打他个措手不及如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井修有些好笑的转身正瞧着杜楚澜,“别大楚没吃下来,还被后面的呼兰捅一刀,而且那样的起兵,要花的钱现在的国库可是不够。” “我知晓,”杜楚澜嘻嘻的笑了一声,“逗你玩呢,看来你还是清醒的,那如今,你要怎么做?” “闹,他们闹得越大,我就越要强硬,原本想着五年还是个余地,如今这个我都不准备让步了。” “现在剑拔弩张,你让一步,他们就再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杜楚澜收敛起了笑意,“如今竟然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局。” “他们爱财,我却是能豁出命来的,”裴井修笑了,带着义无反顾,“舍得一身剐,也要将这事办了。” 裴井修态度强硬,底下抗拒就越烈,先是告假在家,群起激愤的写折子,后有当值时插科打诨,一问三不知。 但就是这样,裴井修还是让郑如安将官绅纳粮和百姓减税这事继续推进,虽然表面上好像是他压迫着郑如安。 就在他在早朝说此事势在必行之后,监察御史梅御史一头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上,头破血流。 在此之前他大喊了一句,“先帝,微臣拦不住陛下,微臣该死啊!” 梅御史那是都察院的老人了,年逾半百,在先帝还在世时,就因为敢说很受器重。 言官的权利,向来是大的,他们自认为不畏强权,为了大宁的江山可以扯着皇帝痛骂,不管对与不对,皇帝都不能把他们如何,这就是言官。 他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一群人蜂拥而上,裴井修只是坐着,看着这一地鸡毛,心里的怒气竟然变成了笑意。 而朝堂底下,有人冷眼看着,有人对他怒视,还有人满脸谴责,裴井修环顾四周,只觉荒凉。 “既然,”一片嘈杂中,裴井修开口了,他就那么坐着,语气淡然,眉眼间还带着点笑意,“梅老如此想念父皇,那就去守陵人吧。” 他站了起来,神情冷漠,“若是还有哪位想念先帝,朕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如今,朕就在这看着,你们要是觉得不平,也可以撞,不过需得比梅老用力些才是,”裴井修指了指那带血的柱子,笑的和善,“朕倒是要看看,今天这能死多少人!” “若是各位自己下不了狠心,朕也可以帮忙。” 底下鸦雀无声。 第三十八章 杀鸡儆猴 “听说今日你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杜楚澜看在面前的册子,语气漫不经心,“还听闻, 都见着血了。” 以前是裴井修总是往她的长阳宫去,如今倒是她成了御书房的常客。 她就喜欢半躺着,懒洋洋的轻晃着腿,裴井修怕她冷着, 哪怕是暖和和的, 也要给她备个暖足瓶放在脚下。 “我倒是想讲理, ”裴井修双手一摊, 没有了在朝堂上的强硬,面对杜楚澜, 还有些委屈的无奈,“但不管我说多少好话,他们都听不到耳朵里。” -- 第75页 “他们已经在群体的激愤里失了心智了, ”杜楚澜放下册子看着裴井修, “官绅纳税难道真的能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我觉得不是。” “就看那个姓梅的老东西,”杜楚澜不屑的撇了撇嘴, “也许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为了天下苍生不畏生死谏言, 人人说他是大宁不畏强权的脊梁骨,长久以为,他自己都有些瞧不清自己, 飘飘然了起来。” “他可能不在乎那些钱,但是他在乎你没有听他的,”杜楚澜鄙夷的冷笑,“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梅老怎的也是老臣, ”裴井修有些不赞同,“也不好这么说他。” “哦?”杜楚澜起了兴致,裴井修这慈悲宽容的模样她可喜欢了,她就喜欢看这笑话,“他在朝堂上指着你鼻子骂,带着先帝骂,还一头撞在柱子上让你丢了脸面,你还想着给他个好名头呢?” “不愧是你,”杜楚澜拍手称好,“活菩萨!” 她话里的讽刺裴井修当然听得出来,但却丝毫不生气。 “他是人老了,糊涂了。” “瞧瞧你,一边替他说话,一边贬他职,高,实在是高。”杜楚澜给裴井修竖大拇指,“豆腐嘴刀子心。” “若是再拖下去,才是后患无穷,”裴井修眼神坚定,“有时候杀鸡儆猴,也是为难之举。” 嘴上说着为难,吩咐下来的命令却没有任何迟疑。 梅御史这刚醒,就被人送上了马车,全家浩浩荡荡守皇陵去了,一句话都喊不出口,那随行的侍卫脸色阴沉的吓人,不像是护送着守皇陵,倒像是流放。 惩治言官,让裴井修背负了很多争议,那些流言越发的猖獗。 从阴谋猜测到风流韵事,说什么的都有。 而且更多的是官员们变本加厉的消极懒惰,裴井修也不惯着这些人,该革职的革职,降职的降职,甚至有几个带头的直接下了大牢。 其中有那偏激的,在牢里大骂世道不公,像是失心疯。 这一切盛昌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裴井修。 裴井修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动了杀心。 那人第二日就被当众斩了首,全家老小皆被流放,他们被扒去了外衣,戴上了镣铐,一路哭喊的出了京城。 有的想逃的直接被当众打断了腿,被拖行着留下了长长的血迹,百姓看了都觉得胆寒。 从梅御史头撞柱子到这一幕,不过短短用了五天。 “各位不妨接着闹,”第六日早朝,裴井修面带微笑,看着下面的人,“朕倒是想看看,还有些什么花样。” 他说的轻飘飘的,但话里话外满是威胁。 杜悟乾和齐鹤鸣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神情复杂,但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 底下那些原本要死要活的人,此刻都铁青着脸低着头。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这次是来真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毫无主见的孩子了。 “若是你们当中的哪位心里还有那么些不悦,郁结,就跟朕说一声,”裴井修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朕一定给你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散散心!” 他这话说的口气,像是要找个荒郊野外把这些人活埋了似的。 底下的人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几个低着头交换了下眼色,但都闭上了嘴。 人就是这样的,欺软怕硬,你对他们客客气气,他们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要是真成了一个暴君,他们反而忌惮你。 “郑爱卿,你可要快些,三日内得给我具体律文才好!”裴井修转头看着郑如安。 郑如安面带难色的点了点头。 “你可以多问问镇国公和齐爱卿,他们懂得更多些,”裴井修又换上了笑脸看着最前面的两位,“就要辛苦两位了。” “臣一定尽力。”杜悟乾只是和裴井修对视了一下,便将这事应了下来,他说话了,齐鹤鸣自然也要跟着。 他们两位应了,谁还能说什么么? 这事,从这起,才算是真的走了一步。 官绅纳税,税额多少,如何纳税,怎么规范都是很复杂的事情,所以要一步步来,但后宫节俭用度却是简单的多。 这任务给的是齐妃,齐妃也自觉想要做好点。 上次她去见了如妃之后,只是说了几句重话,罚她跪了一会儿,就被告状到了裴井修那,裴井修立刻叫了齐妃来,训了她一顿。 从那以后,便在没给齐沅好脸色过,齐沅在背地里将薛如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想到处理了杜楚澜,还有个狼子野心的薛如。 这人以前扮猪吃老虎,如今是原形毕露! 所以她要将节俭用度这事,做的好些才行。 “娘娘,冯昭仪那边说银丝碳没了,想要领些。”齐沅身边的嬷嬷拿着册子小声的问。 如今齐沅对这一切把控的很严,比内务府管的都宽,大大小小都要经过她的允许才是。 “她什么身份,还配银丝碳?”齐沅不屑的冷笑,“给些黑炭就好了,上等的那是给太后,陛下和两位王爷的。” 冯昭仪和李无翠一样受冷落,且她的性子更孤僻些,那娘家别说和杜楚澜以及齐沅比了,就是合如妃比,都差得远了。 “也别给太多,都是要银子的。”齐沅想了想又补充道。 -- 第76页 “可要是对方不依不饶可如何是好?”那嬷嬷很为难,毕竟自家娘娘这还用着银丝碳呢。 “她有几个胆子敢跟本宫不依不饶?”齐沅满不在乎,“而且跟她讲,就是皇后都用的黑炭,她有什么资格矫情!” “那娘娘,我们这是不是也该换了,否则容易挨人口舌。”那嬷嬷劝说的很隐晦。 “那黑炭烟太多,气味也难闻的很,我闻着容易不舒服,陛下是知道的。”齐沅柔弱的拍了拍胸口。 嬷嬷一言难尽的看了眼齐沅,拿着手里的册子出去了。 冯昭仪的丫鬟拎着黑炭就回了,脸色很不好看,冯昭仪倒是不在乎,只是看了看不是很多,说了句要省着些。 而另一边的杜楚澜,看了眼黑炭,倒也不是很在乎。 “娘娘,要不我去跟陛下说,给您换了吧。”若桃捂着鼻子,她从小跟着杜楚澜,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差的碳,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无妨,你不觉着,这味道可要比什么熏香好闻的多?”杜楚澜满不在乎,“王爷那不是这个吧?他们年纪还小,可不能用这个。” “我问了,说不是,陛下,太后和两位王爷那都是银丝碳。”若桃说完之后,又欲言又止的看了杜楚澜两眼。 “怎么了,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杜楚澜多了解她,若桃舔舔嘴巴,杜楚澜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听说,齐妃用的还是银丝碳,”若桃一脸不平,“她什么身份,竟然用的比我们还好?” “当真?”杜楚澜皱眉,很不相信。 “千真万确!”若桃肯定的点了点头。 杜楚澜噗嗤就笑了出来,“这傻子,怎么这么蠢笨,如今这风头上,她非要做这蠢事。” “瞧着吧,有她出事的一天。”杜楚澜挑了挑眉,胸有成竹。 杜楚澜这还没说什么,如妃已经委委屈屈的跟裴井修诉苦了,说她这两天头晕的很,还喘不上气儿来。 裴井修再一问,就知道这碳的事了,他立马找来了齐沅,当着俩人的面大骂了齐沅一顿,给薛如出气。 齐沅带着恨意看着薛如,最后还是认了错,将杜楚澜和薛如的碳都换了好的。 “在御书房骂的?”杜楚澜听到消息,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了,这要是去齐沅宫里,抓她在用银丝碳的现行,那才好看了。” “可惜可惜!” 杜楚澜直摇头,如今她是坐山观虎斗,惬意的很。 薛如自认为是清高的才女,可一旦裴井修对她好些,她就飘飘然了。 齐沅飞扬跋扈惯了,现在又协理六宫,自然看不惯她,她呢?本就嫌弃薛如蠢笨,俩人如今明里暗里较上劲了。 杜楚澜尴尬,都是傻子。 薛如怎么会觉得裴井修心悦于她呢?就是因为吃了几次午膳,还是得了些赏赐? 她怕是不记得李无翠和张海的事情,就是从她爹那传播开来的吧,她不怕裴井修报复她?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这可都要不得。 “对了,宫里是不是还有位昭仪?”杜楚澜突然想了起来。 “冯昭仪。”若桃点头。 “你去瞧她是不是有这银丝碳了,按照齐沅的德行,怕是不会给的。” “可是姑娘,如今银丝碳管的厉害,她的身份又低,怕是。”若桃很为难。 “知晓的,你将我们这的分她一些,”杜楚澜没有犹豫,“我倒是还挺喜欢闻黑炭那味的。” “姑娘,哪有人喜欢那个的!”若桃觉得她是逞强。 “我什么时候说假话了,给她送些过去吧!”杜楚澜摆摆手,“上次瞧见了,她还怪可怜的。” 若桃叹了口气,还是去了。 裴井修开始和郑如安,杜悟乾,齐鹤鸣商量官绅纳税。 齐沅则在管理后宫,勤俭用度。 杜楚澜则是让人将如今稍有名气些的人写的诗文收集了回来。 她得找些能人才是。 “矫揉造作。” 说完,她丢了本书。 半个时辰之后。 “故作清高。” 又丢了一本。 又半个时辰之后。 “沽名钓誉之辈!” 说罢,又是一本被丢了下来。 若桃都站着打瞌睡了,往常这时候,都该是午睡了。 “娘娘,娘娘!!!!!” 栖雾大着声音跑了进来,吓了屋子里俩人一条。 “姑姑!”若桃拍着胸口嘟着嘴埋怨。 杜楚澜却清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冯昭仪,”栖雾上气不接下气,“冯昭仪宫里走水了!” 第三十九章 人性 冯涓涓站在不大的院子中央, 旁边是脚步匆匆拿着水桶的太监宫女,除了身边扶着她的小丫鬟,没有一个人问她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灰头土脸的, 头发像是也被烧焦了些许,她闻着味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身体的冷,刚才下人们救火的时候,泼了她一身的水, 如今没人管她, 天气又冷, 她冷的直打颤。 身边的小丫头也没好到哪里去, 俩个人搀扶在一起,想着能暖些。 “娘娘, 你让开点。” 她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力道不重,但让本就被吓坏了的她, 陡然心惊。 -- 第77页 她赶忙挪了两步, 生气倒也是不气,这一年多来, 也没少受欺负,早就习惯了。 她进宫之后, 和李无翠一般,从进宫第一天仿佛就被遗忘了,李无翠想来是不服的, 但她却无所谓,反而还窃喜。 不得宠就不会被当时还是贵妃的齐沅欺负,也算因祸得福了,当然任何事情都是两面的, 齐沅不在乎她,这宫里的奴才们自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多多少少态度都恶劣了些。 无妨,她只要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和那些奴才少接触就好。 但是,还是好冷啊。 “娘娘,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吧。”身边的小丫鬟冻得牙齿打颤。 “去哪里?”她问,“我们能去哪里?” 小丫鬟却说不出话了,哪里她们都去不了,齐沅和薛如,多半是要嘲讽她的,还有那一位? 冯涓涓想听闻那位在长阳宫将人残忍杀害了之后,对她就有些发憷,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眼不眨的砍下别人的脑袋,还将人打得血肉横飞。 莫说是人了,就是阿猫阿狗,也都该有两分不忍才是。 所以,哪都去不了。 她下意识的跺脚,想要让自己暖和些。 突然,有谁从她后面抱住了她,一股子暖意袭来。 不,是给她披了件披风,她仿佛被人从冰窟窿里一把拉了上来,这股子暖意,让她的鼻子发酸。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就见到刚才还想的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毫无情感,冯涓涓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本能的对杜楚澜感到害怕,哪怕她刚才感动的要掉泪,还是身边的小丫鬟反应的快,连忙给杜楚澜行了个礼。 “全身都湿了,站在这里做什么?”杜楚澜没好气,“想着看能不能结上冰?” 冯涓涓这时候才反映过来,赶忙给杜楚澜行了个礼。 杜楚澜叹了口气,没想着这冯昭仪,人这么呆,她最不喜欢呆子。 “若桃,带她们去长阳宫,”杜楚澜转身对着若桃轻声说,“再请太医来瞧瞧。” “是,”若桃点点头,“昭仪娘娘,这边。” 冯涓涓有些害怕和胆怯,她看了眼杜楚澜,正好对上杜楚澜冷淡的目光,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跟着若桃就走了。 栖雾看着,转头跟平安小声说话,“你去给娘娘在拿件披风来。” 平安点点头,小跑着跟着若桃就往长阳宫走。 杜楚澜站在刚才冯昭仪站着的地方,但此刻那些太监宫女就不敢造次了,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弯着腰。 杜楚澜四处看了看,这火倒也没那么厉害。 她四处转了一圈,齐沅才慢悠悠的来了,一见到杜楚澜,原本满脸怒容的她,愣了愣。 “怎么是你?”她踏进了院子,说话没好气,“冯昭仪呢?” “还不是你废物?”杜楚澜嘲讽的瞧了她一眼,“来的这么慢,怎么,找不到路了?” 论嘴皮子,齐沅从来没赢过。 “我不跟你吵,人呢?”齐沅翻了个白眼,懒得跟杜楚澜争执。 杜楚澜却不再理她,转身就要走。 “我跟你说话呢!”齐沅见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杜楚澜快要踏出去了,又转身看向齐沅,眉间皆是嘲讽,嘴角冷笑。 “本宫再提醒你一次,”杜楚澜伸出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蠢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齐沅气急败坏。 杜楚澜回长阳宫的路上,正巧着平安拿着披风小跑着过来,栖雾赶忙接过,给她披在身上。 杜楚澜回来的时候,冯涓涓正沐浴,等她梳妆好了出来,裴井修已经到了。 她入宫之后,见裴井修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如今乍一见到,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裴井修挥了挥手。 带栖雾扶着冯涓涓起来,坐下,裴井修才继续说道。 “朕听闻你宫里是走了水,可还好?” 冯涓涓低着头说还好,并无大碍。 “把头抬起来,怎么的,地上这砖瓦能比我俩还好看?”杜楚澜的不耐烦的声音里,竟然还带这些打趣。 “她胆子小,无妨。”裴井修笑看着杜楚澜,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 杜楚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看,看,看,菩萨又来了。 杜楚澜刚想反驳,又想到有外人在,还需要给他面子,于是伸出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裴井修的大腿。 裴井修瞬间瞪大了眼睛,又要顾及其他人在,只能皱着眉头,扯着嘴角,强颜欢笑。 杜楚澜见他那样子,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等杜楚澜松手,裴井修还下意识的揉了揉了腿,时间长到冯涓涓都怕有什么异样,微微的抬起头。 她抬眼看到的,就是帝后正四目相对,接着俩个人笑着转过了头,都看向她。 她看着那俩人对视时眼里的光,皱着眉愣了愣,这个样子,她见过的。 她的姐姐和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在一起时,就是这样的神情,可是,不该啊。 她知道陛下仁慈,菩萨心肠,也听闻皇后是两幅面孔,仗着一副无辜绝俗的面容,肆无忌惮的做着茹毛饮血般的事情。 这样的俩个人,如何能这般相处呢?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 第78页 天上的神仙,怎么会同地狱里的修罗,有这般眼神呢? “问你话呢!”杜楚澜皱着眉不耐烦的说了句。 冯涓涓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她有些慌乱,又有些无措。 “看,就知道自己瞎捉摸,跟她说的都没入她的耳,”杜楚澜叹了口气,“陛下问,怎么就起了火。” “那个,”冯涓涓一脸尴尬,“嫔妾怕冷,中午的时候,就抱着被子靠的碳炉近了些,一时没注意。” “那你是有多怕冷?”杜楚澜有些无语,但她终于是笑了笑,不是皱着眉了,“那银丝碳这么不禁烧么?” 她这话一说,冯涓涓倒是瞪大了眼睛。 “嫔妾的宫里,不曾有银丝碳啊?”冯涓涓下意识的说完,又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忙捂住了嘴。 “不可能,是本宫亲自让人将银丝碳送到你宫里的。”杜楚澜皱了皱眉,若桃这个人,虽然天真些,胆小些,但是自己让她做的事情,她都会做的很好,所以不是长阳宫的问题,那就是冯涓涓的宫里,有内鬼。 “怪不得,”裴井修立刻反应了过来,“虽说要省着,但你也别这么省着,我就说你这屋子里的味道有些奇怪,怕是用的黑炭?” “你何苦受这种罪。”他有些担忧的又转头看向了杜楚澜。 杜楚澜:。。。。。。。。。 杜楚澜:你就想到了这些? 大宁完了,没救了。 心里很无语,但是面上还是很给面子的,“陛下,臣妾喜欢这个味道,倒是用不惯银丝碳了,不过如今看来,更重要的事情,是有人在您眼皮子底下,做着暗度陈仓的事情。” 裴井修这时候也回过了神,知道该办正事了。 “盛昌,你去把齐妃叫来,”他冷着脸,“这事,她该给朕一个说法。” 盛昌立刻去叫人,冯涓涓一想到齐沅心里就发慌,坐立不安起来了,她害怕,想跑,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栖雾,先扶着冯昭仪下去休息,”这时候,杜楚澜开口了,“房间备好了?” “备好了,若桃刚刚来说,已经备好了。”栖雾轻声回答。 “扶她下去吧!” 栖雾闻言上来扶着冯涓涓,冯涓涓巴不得立刻就走,可走到门口,她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杜楚澜面无表情的坐着,陛下正侧过头看着她。 她,好像和自己想想的,不太一样。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将自己的银丝碳给她,第一时间将她送到了长阳宫,如今连住处都安排了,虽然脸上带着些不耐烦,但做的,却都是温柔至极的事情。 这样的人,会做砍人脑袋的事情么? “昭仪娘娘,走吧!” 栖雾的话,让冯涓涓回过了神,她点了点头,跟着栖雾走了。 “齐沅怎么这么蠢,”冯涓涓一走,杜楚澜见着没有旁人了,也不遮掩了,“自己尊贵的日子过着,让别人过苦日子,还在这关头,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她受宠了这么些年,从不知道慢待自己,”裴井修笑了笑,“她是这样,母后是这样,齐家的姑娘,都是百般娇宠着长大的。” “那齐家人也多少脑袋不好,这样的人往宫里送,有些想不开,”杜楚澜嗤笑,“遇到一个我这样的,骨头都能被啃干净” “而且我瞧着,她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上辈子我极尽容忍,一再退让,但是得了个那样的下场,重新活过一次之后,我嚣张跋扈,她们倒是怂了,有意思,有意思。” “这是人性,”裴井修苦笑,“这两天我才看清,原来这就是人性!” 第四十章 黑衣人 齐鹤鸣下了朝, 就被郑如安拉着,同杜悟乾一起为官绅纳税做定稿,等他从户部大门出来, 自己的侍卫已经一脸焦急的等着了。 “两位,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他朝着俩个人点了点头,得到回应之后转头就走了。 杜悟乾则笑着和郑如安一起往外走, 他是有些刻意的想拉拢拉拢郑如安。 郑如安这个人不仅有本事, 做人也是机灵的很, 在他和齐鹤鸣之间, 如鱼得水,中立的有些油滑, 即便如此,杜悟乾还是很看好郑如安,这样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 那真是如虎添翼。 “听说令弟被我们家澄澄闹得狠了, ”杜悟乾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郑如安,“她的性子跟她爹一样, 莽撞,劳烦你们多担待些。” 杜楚澄自从在宫里见了郑如林, 那是真的动了心,如今很是直白,三句话不离林哥哥。 “国公爷言重了, ”郑如安立马否认,还稍微往后退了半步,“我那兄弟为人无趣,呆板, 倒是给九姑娘添麻烦了。” 杜楚澄在姊妹中排行老九,唯一比他小的是杜楚澜嫡亲的妹妹,杜楚渝。 “你这是自谦了,我瞧着如林是个有才情的后生,哪里无趣呆板了?”郑如安的语气恭敬,杜悟乾很吃这一套,这也不吝啬着夸郑如林了。 郑如安脸上受宠若惊,心底却只能无助叹气。 原本,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陛下,都觉得安定侯家更好,可谁曾想,自家弟弟宫里去了一趟,安定侯家的姑娘是没看对眼,倒是沾了杜家的桃花。 一直性格呆板的自家弟弟,在这一来二去里,还真动了心。 -- 第79页 倒不是说杜楚澄不好,只是杜家,这是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以后的将来,怕是要有大变故,到底难言。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如林愁,但有人比他更愁,齐鹤鸣刚从户部出来,又直接去了宫中,齐沅出事了,就是齐太后都没保住她。 原本只是冯昭仪宫中走水,不大不小的事情,后来陛下问了两句,听闻是因着被克扣了炭,只能披着被褥靠着火盆取暖,打了瞌睡之后被褥起了火,慌乱之下碰到了窗幔,这才闹大了。 后来又查出宫中妃子,只有冯昭仪是黑炭,而且杜楚澜给她送的银丝炭,还被冯昭仪宫里的小太监私底下拿走了。 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最多是齐沅管理无方,见人下菜,齐沅还能用一句节俭用度搪塞过去,接下来那才真是将她钉死了。 裴井修让盛昌拿着齐沅手里的清单册子,去内务府领些银丝碳出来,并且说之后他的宫中只要用黑炭就好了,他也不挑这些。 盛昌拿着册子就去了,到了之后多看了两眼,发现库里的东西和册子上有出路,立刻回来告诉了裴井修,裴井修大怒,这是出了贼,便立刻让人严查。 这还没查呢,内务府立刻交了个新的册子给自己证清白,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宫中节俭用度之后,后宫除了齐沅用着银丝碳,其他都是黑炭,还是薛如哭诉之后,才改了。 并且齐沅的吃穿用度都还是好的,不曾变过,一顿最少十一道菜,还新做了好几件衣裳,其他宫里倒是真的省吃俭用了起来,就是裴井修也如此。 这还坐实了齐沅手里的清单册子,那是弄虚作假的。 这下子,才真是惹了裴井修,齐沅立刻被关了起来,身边的丫鬟嬷嬷太监,全都进了大牢,齐太后闻声来求情,却连裴井修的面都没见着。 发生的这一切,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齐鹤鸣听完齐太后给他传的消息,立刻捂住了脑袋,他不明白自家妹妹为何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在风头上忤逆裴井修么? 他赶紧进宫面圣,虽然处置了齐沅,但裴井修没有为难齐鹤鸣,还是见了他。 “爱卿莫说了,”齐鹤鸣没开口,裴井修就先发制人,“朕知晓,她从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理所当然的骄纵些,这也是没什么的,朕也已经习惯她张扬冲动的性子,这些年,你也是看到的,哪怕她盛气凌人,朕也都未说过她一句。” “朕能容着她闹,但起码得有个底线,”裴井修一脸的不满,“哪怕她正大光明些,朕都不说半句,可你瞧着,她做的事情。” “克扣他人,自己则是偷摸着铺张浪费,竟然还篡改清单册子,”裴井修越说声音越大,他伸出手指着齐鹤鸣,“简直是自私,愚蠢!” “陛下,”齐鹤鸣心里知晓无法反驳,他也不能理解齐沅的所作所为,但还是咬着牙嘴硬,“这次是她糊涂了,是她错了,可陛下看在这些年的情谊上,饶了她一次。” “朕饶她一次?”裴井修冷笑,“那她可为朕想过?” “官绅纳粮这件事,朕是背着骂名和不解在做,宫中节俭用度的话早就放出去了,就是要占个以身作则的名头,可她呢?拿着管理六宫的权利,过着宽于待己严于待人,铺张浪费的日子。” “这要是传了出去,那朕如何服众?”裴井修走了下来,“她让朕差点变成个笑话,齐爱卿,你知道么?” “幸好此时还未传出去,”齐鹤鸣硬着头皮继续说,“看在齐家这么多年辛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陛下就饶了齐妃这一次” 齐鹤鸣将齐家搬了出来,他原本不用对裴井修这么恭敬,只是这次齐沅错的太过,他们丝毫不占理。 “齐爱卿当真以为没人知晓?”裴井修冷笑,“当时皇后和如妃可都在。” 言下之意,镇国公和薛尚书都应该是知晓了。 齐鹤鸣无言以对,他不怕裴井修,可如何杜悟乾和薛尚书也加入,那才是真的难缠。 说到底还是齐沅蠢笨自私惹得祸,她让裴井修之前说的话,做的誓像个笑话,官绅纳粮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裴井修一个人在后面推着,本就根基不稳,齐沅的所作所为,很容易让人拿到裴井修的把柄。 齐鹤鸣在御书房无功而返,走出来之后,那月亮都慢悠悠的爬上来了。 “齐大人,您小心着脚下。”盛昌态度很好,提着灯给齐鹤鸣引路。 齐鹤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在想怎么才能将这事糊弄过去,齐沅就是再蠢笨,那也是自己嫡亲的妹妹,别人不心疼她,自己总要心疼的。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突然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齐鹤鸣好奇的看了过去。 杜楚澜手提着一盏灯,面无表情的站着这里。 “皇后娘娘。”盛昌赶忙行了个礼。 “盛昌公公,你先回陛下身边吧。”杜楚澜带着笑容看向盛昌,“陛下晚上好像还未吃过东西,你去劝着,好歹吃一些。” 盛昌多聪明,立刻知道杜楚澜有话和齐鹤鸣说,看了眼齐鹤鸣点点头就下去了。 齐鹤鸣就这么站着,看着杜楚澜朝他一步步靠近,直到走到他面前。 她笑了,带着胜利的,炫耀的笑容。 “你又输了一次,”杜楚澜笑着比了个一,“你那个妹妹,有意思极了,我从未见过那么蠢的人,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做这样的事情。” -- 第80页 “都无需本宫出手,她把自己就玩死了。” “娘娘,”齐鹤鸣不服输,“话可别说的太早,事也别做的太满。” “这话,本宫也送给你,”杜楚澜嘲讽的看着齐鹤鸣,“本宫总有一天,要让你偿命的。” 齐鹤鸣也冷笑一声,“是娘娘自己说的,我们各凭本事,怎么的又将护不住孩子这事赖在下官身上?” 杜楚澜有那么瞬间一愣,齐鹤鸣竟然以为她说的是那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不,她说的可不是这个,她要让齐鹤鸣,给自己偿命。 上辈子的那杯毒酒,总要还回来的。 “希望以后,你也能从容的面对自己这句话,”杜楚澜走过齐鹤鸣,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也许这个以后,马上就来了。” 放完狠话,杜楚澜就走了,齐鹤鸣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竟然还笑了起来。 杜楚澜见了齐鹤鸣之后,没去裴井修那,而是直接回了长阳宫,回来的时候,正瞧着栖雾在绣帕子,若桃在旁边看着。 “娘娘回来了。”还是栖雾先看到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 “做什么呢?老远就听到若桃在笑了。” “姑姑再给我绣帕子呢,说要在上面绣桃树呢。”若桃说着就小跑着过来,快快乐乐的。 “那你要回送什么给栖雾?”杜楚澜打趣的问到。 “我亲了姑姑好几口呢。”若桃头一昂,得意的不得了。 “那还真了不起呢!”杜楚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个人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杜楚澜就洗漱准备睡下来,等关上门,吹灭了蜡烛,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陡生怪异。 不对! 哪里不对? 这里有其他人的气味,杜楚澜心里一惊,连忙想起身,可她刚刚抬起身,从上而下扑来一个黑影,接着那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找到你了!” 阴森的语气中,带着难测的笑意。 “是你!”杜楚澜的声音,从那人的手掌下传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天门宗 “你的命格大变, ”那人有些疑惑,“原本润下格走官杀和印星运,此为大吉, 可如今你官杀旺而无印星护身,这是个极易受伤,又会让你偏激残酷的命格,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人的命格会变, 但不会像你这般陡然大变, 这不对。” “我找了你很多年, ”杜楚澜没有接这人的话, 而是没好气的扯开了捂住自己嘴的手,“我以为你死了!” “我知道, ”那人微微一笑,“你的信我收到了,大多收到了。” 这人云淡风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杜楚澜, 这么些年她的惶恐, 担忧,和寻找, 在此刻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杜楚澜猛的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坐了起来握住那人的手臂, 咬着牙控诉,“你可真是个王八蛋!” “是,我并不否认。”面前的人也很坦荡。 杜楚澜带着怒气看着那人, 片刻后,突然落下泪来。 “你就没有想过,我也会过的不好么?” 她不是不会委屈,这么多年来, 她也不是真的坚强到毫无波澜,上辈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会哭的。 “你有没有想过,来了京城之后我谁都不认识,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那些人明面上对我好,背地里却也总对我指指点点。” “你没有想过,我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你就只是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不是说,会护着我的么?” 面前的人终于变了脸色,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对不起,是我的错,”那人声音温柔,轻轻抚摸着杜楚澜的背,“是我的错。” 杜楚澜拳头紧握,挣扎着,最后还是回抱了过去,语气嗡嗡的说道,“你还活着真好,师姐。”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杜楚澜在天门宗的师姐,天青。 当年天门宗一场大火,只活了天青和杜楚澜两个人。 那一年,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带着一身伤痕,将一个孩子从塞外的雪山,千里迢迢的送回大宁。 她们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天青将杜楚澜照顾的很好,那时候的杜楚澜远没有上辈子入宫之后的沉稳,也没有这辈子的果断,她只是个在天门宗备受宠爱,有些调皮,有些娇气的小姑娘。 “我找了你很多年,”杜楚澜往后拉开距离,看着天青那张熟悉有陌生的脸,“我很害怕你死了。” 其实算上上辈子,杜楚澜找了天青二十几年。 “我不会死的,”天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你知道的,我能窥探天命,身手不凡,师兄总是说,我能长命百岁的。” 天门宗的人,多少都会推演天机,除了杜楚澜。 “因为你老是整师兄,师兄的意思是祸害遗千年。”杜楚澜脸上还是委屈的表情,嘴上却还要说不服输的话。 她的委屈是真委屈,可不是平时装出来的样子,此刻眼角还是红的。 “而且,你知道我在找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杜楚澜接着问,“你都不想我么?你就不想着,也许我有了仇人的线索么?” “澜澜,你没有,”天青很不给面子,“当年的你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哪怕你再聪慧,也找不到的。” “而且这些事情,不该你来做,”天真有些宠溺的看着杜楚澜,“师傅说了,你该过你自己的日子。” -- 第81页 “那你也该告诉我,现在的我有权有势,能做的很多。”杜楚澜急着说,“这就是我的日子,报仇也是我的日子。” “如果你一定要,我会告诉你的,”天青摸了摸杜楚澜的头发,“总有一天。” “而且你看,”天青岔开话题,“我不是来找你了么?” “其实我本该来的更早,可那时候在大楚遇到了些麻烦事,所以来的晚了。”天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八卦盘,“说来也奇怪,大楚皇后和你的命盘,都是陡然生的变,不过她早些。” “她是从革格变七杀,从上到下,而你无印星护身,”天青摇了摇头,“皆是有凶险之像,如此诡谲,可不是什么好事。” “师姐,也许是因为..”杜楚澜想了想,还是准备将重生的事情说与天青听,可开口,就有人敲门了。 “不是说睡下了,怎的还有说话的声音?” 裴井修的声音悠悠的,细细听还带着些脾气。 天青瞪大了眼睛,有些疑惑的看了杜楚澜一眼,也惊讶自己竟然没有听到裴井修的脚步声,难道是自己说话太专心了? “我自己与自己说话,怎的?”杜楚澜只是拍了拍天青的手,接着回答的没好气。 “我又不傻!”裴井修下意识大声反驳,突然想着盛昌和若桃还在,连忙咳嗽了两声,“朕的意思是,开门。” 这声开门里,还带了些不容置疑的气势。 杜楚澜倒是没什么隐瞒,用眼神询问了天青,得到点头后,站了起来开门,却没看见自家师姐打趣的眼神。 杜楚澜一开门,裴井修就踏了进来,接着就愣住了。 杜楚澜挤了一下他,又把门关上了。 “在下天青,江湖草莽人,”天青慢悠悠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给裴井修作了个揖,客客气气,“得见陛下,三生有幸。” 这下子轮到裴井修瞪大了眼了,他看了看杜楚澜,又看了看面前这黑衣人,接着皱起了一张脸。 杜楚澜只能拉着他,给他讲了个大概。 “却原来是高人,”听完了天门宗的大概之后,裴井修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是长年的习惯之下,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故作高深,“远道而来,还未来得及为高人接风洗尘,实属有些怠慢了。” 杜楚澜:………… 天青只比裴井修年长了五岁,那模样怎么看,也不像着高人的样子。 傻子么这个人,自家师姐偷偷来的,你还能知道事先准备接风洗尘? “陛下,你该休息了。”杜楚澜皮笑肉不笑,不想跟他废话。 “是,”裴井修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接着说,“我让盛昌给高人准备房间。” 杜楚澜: …………… 被叫做高人的某人:…………… 看这意思,他是理所当然的想睡在这,赶着天青走呢。 “不必麻烦了,今日师姐就与我睡吧。”说完,杜楚澜指着门口,就差赶人了。 裴井修有些委屈,看了杜楚澜好几眼,还是走了。 等她走了之后,杜楚澜拉着天青的手,接着说道,“师姐,你能看出他的命格么?” 如果她是因为重生命格大变,那裴井修也该是一样的。 “那是天子,”天青摇了摇头,“怕是只有师傅,都只能窥探一二,难知全貌。” “师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别害怕,”杜楚澜深呼了一口气,紧紧的握住了天青的手,“我死过一次,又重新活了。” 这样的事情,谁听了都不会信,所以杜楚澜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可谁知天青只是笑了笑,仿佛她早就知道了。 “师姐,你不惊讶么?”这倒是轮到杜楚澜疑惑了。 “命格大变定有缘由,”天青解释,“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大楚皇后么?” 杜楚澜疑惑的皱眉,她只知晓大楚的皇帝,如今正在削藩。 “她身体里的人,就换了一个,”天青细细的解释,“身体还是那个身体,魂魄却换了个人。” “而且,换的那个,还是来自其他地方,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 “她是如此,故而我知道,在你的身上,也发生了什么事,跟她一样,匪夷所思的大事。” “师姐,”杜楚澜叹气,“原来我一直不信老头说的话,如今却是知道,真有天命。” “如今知道,却也不晚!”天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俩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杜楚澜就给天青找了个借口,在长阳宫住下了,裴井修倒是没来追问,如今官绅纳粮已经开始了,他的心力都在那里。 齐沅还是被关着,薛尚书也没客气参了她一本,他就等着齐家倒了,自己上位呢,齐鹤鸣却不等着,正在官绅纳粮这事上给裴井修施压,让裴景修放了齐沅。 外面日子勾心斗角,杜楚澜倒是难得的平静,真正的平静,天青在这,她就觉得心里很暖,很踏实。 都说杜楚汐和齐沅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其实她也是,在天门宗,所有人都宠着她,什么都依着她,杜楚澜总是觉得,在雪山的日子,要远远比镇国公府和皇宫暖的多,她那样的,被宠爱着过了八年。 如今见着师姐,她好像从勾心斗角里,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好些天。 -- 第82页 “师姐,吃这个,”杜楚澜不停的往天青碗里夹东西,“多吃些。” 天青也不客气,来者不拒,全部吃完。 “娘娘,”栖雾敲了敲门,“冯昭仪来了,说跟您道谢,今日她要去新住处了。” 裴井修知道杜楚澜喜静,让盛昌赶紧收拾个新住处来冯昭仪,一直住在长阳宫,他来也不方便。 “让她进来吧。”杜楚澜挥了挥手,放下了筷子。 冯昭仪走了进来,这些日子她也见过天青几次,故而不惊讶,只是对着杜楚澜说了好些个感谢。 “以后,自己有出息点,”杜楚澜冷淡的口气,“靠别人活不久的。” 冯昭仪面色为难,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谢谢娘娘,嫔妾记住了。” “去吧!” 杜楚澜挥了挥手,冯涓涓转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重重的给杜楚澜磕了个头,接着站起来快步走了。 杜楚澜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天生软弱,”天青看着冯涓涓的背影,“但有贵人。” “这个贵人可别是我,”杜楚澜冷哼,“我可不喜欢呆子。” 天青一脸我很了解你的表情说道,“话可不要说太早。” “师姐才是。”杜楚澜嘴硬。 “你这里的人,有的天生孩子气,有的可靠,还有的心术不正,”天青吃了口东西,接着说,“不过我想着,你该是知道的。 “养着吧,”杜楚澜知道师姐说的心术不正的人是谁,薛如放在她身边的千茗,“指不定有用的。” “你心里有数,便是好的。” 天青也不多说了,很多事,都是注定的,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天门宗付过一次。 她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她请求,不要再有第二次。 第四十二章 分别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的过着, 薛如倒是过来了几次,好奇天青的身份,杜楚澜只说一句乡下的姐姐便搪塞了过去。 这身份是实打实的, 杜悟乾认得,当年天青送杜楚澜回来,杜悟乾便对旁人说过,这是乡下老家的孩子, 杜楚澜叫她阿姐。 中间杜悟乾请了吃了顿饭, 这是天青自己赴的约, 杜楚澜事先并不知情, 等天青回来了,杜楚澜才知道她是做什么去了。 “喜官用官, 而官星被夺,贪婪无度,”天青回来之后, 摇着头对杜楚澜说道, “当年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能力低微, 并看不太出来,如今倒是看了个大概, 你说他会为了权利牺牲你,确实很有可能。” “他找你做什么?”杜楚澜皱眉,“他这个人, 可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 “人啊,总想知道些不该知道的,”天青笑了笑,“他也不例外。” 这么一说, 杜楚澜就懂了,杜悟乾想知天命! “那师姐怎么说的?” “能力低微,只会得一些皮毛,”天真摊了下手,“看看风水倒还勉强,识破天机,却是妄想。” 杜楚澜看着天青,良久,靠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师姐,别再看了,师傅曾说,泄露天机太多,会有殃灾。” “我有分寸,”天青拍了拍她的手,“我可是很怕死的!” 杜楚澜上前挽着她的肩膀,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我不怕死,可我怕你有危险。” 天青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杜楚澜的手。 说来也巧,天青来的这日子,恰巧遇上新年,所说不能大操大办,但还是热闹的。 齐太后如今还是生着气冷落着裴井修,裴井修也不上赶着贴着,更何况他打心底里,更想和杜楚澜在一处。 虽说是节俭用度,但是这新年,帝王家还是要请重臣赴宴的,齐太后没来,杜楚澜是来的。 杜悟乾,六部尚书,大理寺卿,远平侯都是来了,齐鹤鸣就是面上不悦,也是来的。 在场的都知道,因为齐沅,齐鹤鸣和裴井修如今是生了嫌隙,齐沅在后宫的那档子烂事人尽皆知,但齐鹤鸣为了保她,带着人处处给裴井修施压,最后无法了,裴井修放了齐沅,但还是关着她的禁闭,只让齐鹤鸣去见了一次。 虽然心有嫌隙,但场面上的事,还是做的好看的,一顿饭下来,气氛也很是好,特别是远平侯,心情更是好。 话里话外都带着杜悟乾,如今这两家走的是越来遇近,谁都知道,这年一过,叶凌就要正式提亲了。 这宴席结束,裴井修陪着杜楚澜,慢慢往长阳宫走,若桃盛昌他们,都很有眼色的离得远些。 “说来,今年是做了件好事,”裴井修语气轻松,“也谢谢皇后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侧过头看着杜楚澜,目光温柔。 “可不是么,”杜楚澜笑着看了回去,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没有本宫,陛下还窝窝囊囊的在耍小心思呢。” “是,是,”裴井修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顺着杜楚澜,“新的一年,还是要承蒙皇后照拂了。” “陛下放心,”杜楚澜得意的瞧了他一眼,“这点本事,本宫还是有的。” 裴井修看着杜楚澜,只觉得这偌大的皇宫,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清了,他想起上辈子的时候,每到这时候总是最难熬的,只有等应付完所有人之后,自己在御书房待着,才能喘口气。 那时候不觉得苦,如今倒是矫情了起来,大概是知道甜的滋味后,便不再能忍受苦涩了。 -- 第83页 喝那杯毒酒的时候,裴井修觉得,如果有杜楚澜陪着,倒也是不会寂寞的,心里还卑劣的庆幸,身边是杜楚澜。 重生之后,他是打心底觉得,他们会是一对很合拍的搭档,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又升起波澜。 杜楚澜杀了人,让自己心中她的形象有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接受不了,和杜楚澜针锋相对,却又在针锋相对里,牵起了手。 如今看来,自己那时候还真的是有些天真,现实赤.裸.裸将这一切给他看,有时候只有雷霆手段,才有效。 如果没有身边的这个人,自己怕是还有走些弯路,才能明白。 幸好,有她。 裴井修牵起了杜楚澜的手,没有说话。 杜楚澜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欣然接受。 俩人到了长阳宫,将一身疲惫卸去,躺到了床上,刚躺下,杜楚澜这眼睛还没闭上,裴井修就说出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我准备微服私访,”他侧过身看着杜楚澜,“对不起,又要辛苦你了。” “什么?”杜楚澜皱眉,“微服私访?” “官绅纳粮已经有段时日了,但我坐在那里,终究是看不到全局的。” “微服私访,”杜楚澜皱眉,“这有些难,你是想我帮你瞒着,不给别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是,正巧着新年得空,不用上朝。”裴井修笑了笑,“只是要辛苦着你帮忙瞒着了。” 裴井修心底里想带着杜楚澜一道去,可这京中,还需要杜楚澜来坐镇,除了她,其他人他都不放心。 “如果被发现了,你都有可能被灭口,”杜楚澜脸色不好,“天高皇帝远,胆子大的人,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她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 “倒也没这么可怕,”裴井修伸出手,拍了拍杜楚澜的胳膊,“有些事情,不请自去看看,总是放不下心。” 裴井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杜楚澜突然间明白了他的坚决,他是这样的人,在他心里,老百姓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总是害怕自己高坐庙堂,却被蒙蔽了眼睛。 “那你可要活着回来,”杜楚澜叶笑着说,“否则这天下,可就要跟着我姓了。” “那也不是坏事,”裴井修一点也没生气,没觉着杜楚澜这话大逆不道,相反的心里还觉的开心,“你总是要比其他人好的。” “我是比所有人都好,”杜楚澜不服气,“这点还是要讲明白的。” 裴井修没再说话,只是笑着将杜楚澜揽到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杜楚澜愣了一下,却也没有抗拒。 第二天一早,裴井修就大肆宣扬要在长阳宫歇着,没什么事情就别找他了,没半天这消息就传遍了后宫,薛如红着眼睛就来了。 她心里委屈,为什么裴井修要在长阳宫待着,她那里不好么? 裴井修见着她,只是疲惫的摆了摆手,没有做多解释,三两句将她打发了,盛昌也是不好走的,于是就换成了平安,待着裴井修的几个亲信,准备跟着出发了。 而一同出宫的,还有天青,裴井修还搭着天青的马车就出宫了,甚至不需要偷摸着出去。 杜楚澜站在宫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良久才转过身了。 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马车里,裴井修和天青倒也没有局促,因着杜楚澜,他们倒是熟悉了些。 “这次,还是麻烦高人了。”裴井修客客气气的笑着。 “你这高人高人的叫着,我倒是不习惯了,”天青皱着眉,“陛下,您这么叫我,我心里发虚。” “那朕跟着叫您师姐吧。”裴井修略微一想,有了个折中之策。 跟谁叫呢,那也是不言而喻,就是跟着杜楚澜叫的。 “如此也好,”天青笑了笑,“我倒是很习惯。” “有劳师姐了,这一路上怕是不太平的。” 天青是杜楚澜请着,来保护裴井修的,要论身手,整个天门宗,天青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还真不喜欢,太平的日子呢。”天青打趣的看了眼裴井修,“不过澜澜倒是把陛下看的很重,她竟然让我护送陛下。” 说到这个,裴井修眼睛一亮,接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他这模样太过罕见,就是天青都觉得有趣极了。 良久,裴井修伸出手,挠了挠头,还傻笑了两声。 “陛下仁心仁德,在下很是佩服,”天青突然严肃了起来,“将澜澜教到陛下手上,也是放心的。” 天青的话太过郑重,裴井修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也请陛下多多担待澜澜的脾气,”天青接着说,“如果她做了什么偏激的事情,还望陛下能多多理解于她。” “师姐何出此言?”裴井修心下一愣,难道天青知道了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曾经因为杜楚澜偏激,与她生了矛盾,他赶忙解释,“那都是当时朕的问题,与皇后无关。” 天青一听就知道裴井修是误会了什么,她思索一番,便准备解释给裴井修听。 “陛下莫误会,”天青摆了下手,“只是因为,澜澜的命格陡然生变,如今她官杀旺而无印星护身,这样命格的人因为极易受伤,故而警惕性强,也习惯于先发制人,甚至于会做些出格的事情。” -- 第84页 “希望陛下能多担待些。” 裴井修一听到极易受伤就皱起了眉,“极易受伤?那可有破解之法?早就听闻天门宗有推演天机之术,想来定有法子。” 天青摇了摇头。 “陛下,天命难改,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脸色深沉。 裴井修突然想到了自己重生的事情,难道是因为谁,付出了代价? 他的脸上满是疑问,接着问出了一个天青都没想到的问题。 “师姐,朕很好奇,当年澜澜,为何会被送到天门宗呢?” 权势滔天的镇国公家的姑娘,杜君的嫡长女,为什么要被养在天门宗呢? 第四十三章 往事 “我也只是听闻, 澜澜出生那一日,天生祥瑞,赤霞久散不落, 罕见鸾鸟落在枝头,牡丹应声花开,”天青眨了下眼睛,继续说道, “师傅说, 这是富贵之命, 故而将她带到了天门宗好生养着, 防止途生意外。” 裴井修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里带着笑意,但是表情又莫测。 “你看,她果不其然当了皇后。”天青耸了耸肩, 面色也是丝毫未变, “一国之母,何其尊贵。” “有她, 实乃大宁之幸。”裴井修也笑着,说的话是真心实意, 只是表情带了点深意,但不是对杜楚澜,而是对天青。 “陛下能如此, 澜澜也算值了。”天青装模作样的继续说下去。 俩个人互相瞧着,气氛很微妙。 “说来也巧,朕的皇爷爷曾经沉迷阴阳说,认识了位据说能预知未来的高人, 高人说大宁至多三世必有一场大乱,唯有一人可破。”裴井修讳莫如深,“想来这位高人,就是先师了,这命定之人,多半是皇后?” 天青淡定的表情里终于有了丝裂缝,她显然低估了裴井修。 “这是在下倒是不曾听闻,”天青皱眉,“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朕只是觉得有些蹊跷,若是皇后出生那天天生祥瑞,那么皇爷爷和父皇多半是知晓的,镇国公家的姑娘,打从出生就是目光焦点所在,”裴井修笑着说,语气里不带有一丝压迫,“况且镇国公这样的性子,如此命格的孩子,怎么会送到天门宗呢?他必定是要靠着皇后,将齐家压到地底下才是。” “大概是澜澜命中有一劫,”天青身子往后挪了挪,“接上天门宗来渡劫呢?” “那天门宗灭门,就是劫难?”裴井修态度和气,嘴上的话却咄咄逼人。 天青抬高头看着裴井修,不发一言。 “师姐若是不想说,不说便可,不用对着说朕说些,朕虽信天命,但更信她,”裴井修嘴里的她,就是杜楚澜,“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朕都信她。” 天青看着裴井修,良久叹了口气。 “陛下果然不是凡人,”她苦笑了一下,“是,我说谎了。” “朕不追问,若是对皇后不利,师姐也不用说,”裴井修话锋一转,“但朕很好奇,天门宗是如何被灭的门。” “若和皇爷爷交好的正是先师,那想来天门宗也是有些权势所在的,”裴井修问出了心里的话,“是谁,能有这般势力,将天门宗一夜之间灭了门?” 说起灭门之事,天青沉下脸来,良久摇了摇头。 “这事,说来话长。”她看着裴井修,但是怎么都看不出他的命格,故而说话有些犹豫。 裴井修也不逼她,给她时间让她想着。 天青沉思了许久,接着长长的舒了口气,再看向裴井修的目光,带着释怀。 “不如,我从头说给陛下听。” “愿闻其详。” 天青慢悠悠的开口。 “天门宗开宗立派百余年,靠的就是一手推演天机,未卜先知,他不属于任何国家,更不属于任何党派,”说起这个,天青的神色里,带了点得意,又带着点惆怅,“可与之而来的,便是劫难。” “天罚,人为,皆是不得而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自己的命盘,心思被看个精光,心怀鬼胎的人,往往会对天门宗人有所顾忌。” “天门宗曾经声势浩荡,可在五十年前,大楚一位藩王心生谋反之意,被我们的一位师祖识破,故而兵败,兵败之后他将矛头对准了我们,带着残兵开始追杀我天门宗人。” “那是一场浩劫,大家没有防备,损失惨重,就在这时候,另一位藩王成功谋反上位,他皇位不正,更是对我们有所忌惮,于是学着那位败了的,开始大肆屠杀天门宗众人。” “伴君如伴虎,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说到这个得到时候,天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裴井修,“先辈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活了下来。” “在那之后,我的师傅便带着为数不多的人,上了雪山,可就算如此,天门宗还是分成了两派。” “师傅的意思是避世求生,可我有位师叔却觉得,不能任人宰割,必须报仇才是,于是天门宗分成两派,一派高居雪山,一派沉落地幽谷,再不往来。” “至此天门宗安静了好些年,也只有师傅他老人家会下山,但他从不许我们下去,”天青闭上眼睛,想起了以前,“澜澜是五十年来,第一个被带上来的人。” “我是看着她,从襁褓里的婴儿,慢慢长大的,那时候她可跟现在不一样,整个天门宗,就属她最为顽劣,招猫逗狗,什么事都敢做。” -- 第85页 “师傅也偏疼她,哪怕被她烧了胡子,都笑眯眯的说句,看,我们澜澜多活泼。” “天门宗的小霸王就是她,谁见着她都想叫一声姑奶奶,”天青有些怀念的笑了笑,“但其实,她是天门宗里最不会研究星象和八卦的人,一丝一毫的天赋都没有。” “师傅不曾跟我说过她的身世,只是有时候会瞧着她叹气,但那时候我不懂。” “灭门的事,更是算不到澜澜头上,那是地幽谷做的。” 说到这里,天青双手握拳,“我知道是他们,除了他们没有人会对山上的机关那么熟悉,除了他们,没人能那么轻易的上山来。” “我不告诉澜澜,是不希望她把一辈子搭在这个上面,师傅曾说,要给她个回忆起来觉得温暖的童年,我也得听他老人家的话。” 裴井修听完,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叹了口气。 “师姐若是需要我的帮忙,说一句就好,我一定竭尽全力。”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天青刚想说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裴井修皱着眉。 车帘被拉开,平安为难的脸出现在俩人面前。 “陛下,这…”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裴井修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说!” “真的是陛下?” 平安还没说话,一个女声就传了过来,平安侧过身子,马车上的俩人看清了来人。 杜楚汐一身红衣坐在马背上,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神情飞扬。 裴井修皱着眉看向她,最后还是让她坐上了马车。 “这日子你怎么出来了?”裴井修开口问,天青没说话,只是好奇的看着杜楚汐。 杜楚汐看了看俩人,很识相的没有追问,而是爽快的回答,“祖父一定要让我嫁人,可我不想嫁,便跑了,准备去找我爹。” 裴井修愣了下,然后失笑,“是你的性子,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叶凌可是可遇不可求,你日后是要后悔的。”裴井修把自己当成了杜楚汐的兄长,开始说教。 “如果我现在不跑,也是要后悔的,”杜楚汐挑眉,“陛下是知晓我的个性的,倔强的跟头驴一样!” 天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从未听过有姑娘这么形容自己的。 “阿姐就莫笑我了。”杜楚汐见过天青一次,故而自来熟的叫她阿姐。 “怪不得说杜家楚汐是个讨人喜欢的,”天青笑着说道,“如今瞧着,确实。” “那阿姐给我算算命,瞧着我命定的情缘什么时候来!”杜楚汐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天青伸出手,在这间隙,她还看了眼裴井修。 她想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叶凌才是错的,感情的事情从来都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的。 她喜欢陛下,这是人之长情,从来没有人能说她错了,她活的光明正大。 而且,如果她嫁给了陛下,还能和杜楚澜互相照应,凭她的本事,定是不会让齐家和薛家得势的。 为了裴井修,她可以做个妾,她不求做皇后。 天青真的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但越看越皱眉。 “阿姐,如何?”杜楚汐笑着追问,活力十足,充满期待。 天青看了她一眼,皱了下眉,但还是很快笑了起来,“顺其自然便好。” “陛下,你看,老天都让我顺着自己的心来。”杜楚汐看向裴井修,像是邀功般。 天青这下子真的是好好打量起了杜楚汐,还眯起了眼睛。 “好好好,”裴井修点了点头,接着又说,“我们有要事要办,也不耽搁你了,一路上注意安全。” “身上银子可有?” 这是摆明了送客了。 杜楚汐眼睛一转,反问,“陛下和阿姐是要办什么事么?把我也带上吧,我可能打了。” 说着,还挥了两下拳。 “不要胡闹,”裴井修拒绝,“我们可不是游山玩水去。” 杜楚汐耷拉下肩膀,堵着嘴,委屈的很,像是立刻要哭了出来。 “罢了罢了,就一起去吧,”天青立刻开口,还劝了全裴井修,“陛下,多个帮手也是好的,我想杜姑娘一定会保密的是不是!” 杜楚汐立刻来了精神,做了个保密的姿势。 裴井修诧异的看了眼天青,但她开口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同意了。 而在京中,杜悟乾冷着一张脸,看着杜楚汐的信,拍了下桌子! 没个一天,杜楚汐不愿嫁给叶凌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就是在宫中的杜楚澜都知道了。 远平侯府,叶凌脸色不好,远平侯和夫人也是叹气。 “罢了,没有缘分也不强求,”远平侯拍了拍叶凌的肩膀,“儿子,看开些。” 远平侯夫人也站了起来,安慰叶凌。 叶清坐在那看着,良久叹了口气。 第四十四章 想念 杜楚汐离家出走的第二天, 杜悟乾就到远平侯府,带着礼登门致歉。 之前他在杜楚汐面前提起叶凌,这孩子不是笑, 就是低头不语,不见抗拒,他以为是杜楚汐想通了,却原来她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早就想着跑了。 可这些日子, 他和远平侯话里话外那都有默契的, 在和齐鹤鸣的明争暗斗中, 远平侯也是出了力,如今这么一出, 倒是害的叶家丢了面子,把对方架在火上烤了。 -- 第86页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这是远平侯。 不同于旁人, 远平侯家也是世代显赫, 在朝中也颇受人尊敬,哪怕当初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裴井修官绅纳粮, 下面的人也没几个人真的记恨他,不像薛如的爹, 如今被各种排挤。 远平侯的威望不仅来自于祖上,更多的还是他的为人处世,杜悟乾很看重他, 如今出了个这样的事情,不能让他被齐鹤鸣趁机拉拢了过去,那真的是一大损失。 “贤弟放心,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他对着远平侯说的真情实感, 紧紧的握住远平侯的手。 远平侯虽然面色不虞,但还是顾及了体面,“孩子们实在没缘分也就罢了,我这个老脸也没那么重要,别耽误两个孩子的以后才好。”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叶凌和杜楚汐这事黄了。 杜悟乾有些尴尬,也不好在说什么,但是叶凌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我愿意等的,无论如何都等的。” 一派一往情深的模样。 远平侯面色更加不好,看向叶凌的眼神中也是恨铁不成钢,杜悟乾却很是感动,如此深情的后生,着实不好找了。 杜悟乾走的时候说,一定会让杜楚汐给叶家一个交代,待他一走,远平侯跟夫人就狠狠的说了叶凌一顿。 “轻贱自己,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若不能两情相悦,这日子有你苦头吃!” 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但叶凌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人很是恼火,最后夫妻二人甩着袖子,摔门而去。 而刚听完戏从外面回来的叶清,正巧着撞见了这一面。 叶清先安慰了俩人,接着又敲了叶凌的门,得了一声应,她推门而入。 叶凌哪里还有痴情难过的样子,正坐在那看书,神情坦然。 “你看,我就说她一直拉着奚家的姑娘来找我,定是有想法的,”叶清坐到了叶凌面前,“她怎么会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姑娘。” “她心里还是爱慕着陛下,这不对,”叶凌放下手里的书,“镇国公宠爱她,如果没有我,她再几次三番的求情,谁能确保镇国公不会把她送进宫区区后宫的一个位子,对镇国公来说很是简单,可皇后至此就难了。” “那也是杜家的事情,哥哥,你没必要把一辈子搭在这里,”叶清伸手握住他的手,“那位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说起那人,叶凌不自觉的低头一笑,等他在抬起头的时候,目光更是坚定,“这是我自己情愿的,什么后果,我都能担,与她有什么干系?” 叶清瞧他是铁了心了,便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而宫中的杜楚澜也知晓了这个事情,她母亲苏氏早早就写了封信,将消息递进来了。 信里将和远平侯家的事情全给说了,还略带讽刺的说了句,曾经用下巴看人的崔氏因着这件事情,被骂的狠了,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学乖了。 杜楚澜叹了口气,杜楚汐什么性子? 她是做不了委曲求全的事情的,不爱叶凌定是不会嫁,叶凌如此强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自己虽然不喜欢叶凌,可有些话也总是要说清楚的。 “若桃,你去远平侯府下帖子,”杜楚澜思虑了一下,“就说请叶清姑娘进宫。” 按理说,该是将京中贵女们一并请来才是,但如今裴井修不在宫中,若是来的人多了,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单请叶清如今也是说的通的,杜家对叶家有愧,她作为杜家人,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 若桃点了点头,就去下帖子了,而房间里此时走出了一个人,他的衣着打扮和裴井修并无二样,就连脸都有些相似,正面瞧着不太像,但是侧面却像的很。 这是裴井修不知从哪找来的一人,唤云江,用来掩人耳目。 见他出来,杜楚澜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侧身说了一会儿话,杜楚澜一边说一边瞧着,余光见一个人影闪过之后,她点了点头。 面前的人很懂,立刻侧身下去了。 栖雾过了一会儿也走了进来。 “去了?”杜楚汐问。 “是的,”栖雾低头笑了笑,“没丝毫耽搁,倒是衷心的很。” “是条合格的狗,”杜楚澜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只是语气里又带了些嘲弄,“不过也多亏了千茗和香枝,不是这两位往外传消息,怕是那些人这么久见不到皇帝,必定心中生疑。” 千茗是薛如的人,香枝是齐沅的人,也正是这两个人往外传的消息,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云江只需要穿着裴井修的衣服在她们眼前侧着脸走两步,她们便深信不疑。 杜楚澜常说,真是天真又蠢笨。 …………… 第二日叶清就来了,穿的很是正式,杜楚澜也不拖泥带水,让其他人下去之后就直接开口问,一点也不扭捏。 “叶凌喜欢阿汐么?” 叶清也神情坦荡,她很喜欢杜楚澜,她喜欢这样行事干脆的女子。 “不喜欢,哥哥的心从未变过。” 叶清丝毫不怕这话大不敬。 “那就告诉他,无需执迷不悟。”杜楚澜毫不意外。 她甚至不用问就知道,叶凌知道了杜楚汐喜欢裴井修的事情,故而做了这一切。 叶清看了看杜楚澜,她还是像以前那般,好看的像似仙人,颜若明月,但说出来的话,从来不慈悲。 -- 第87页 “哥哥是自己愿意的,娘娘无需觉得内疚,”叶清不护短,“是他一厢情愿,哪怕最后没有好下场,那也得他自己承担,他种的因,自然得承受得到的果。” 杜楚澜可真是太喜欢叶清这种聪明人了。 “你错了,”杜楚澜笑着摇摇头,“我从不愧疚,我只是觉得可惜。” 叶清疑惑的看着杜楚澜。 “叶凌是个人才,他本该有大好未来,为国为民,不该被情爱捆住了手脚,当年我让他出去看看,就是想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阿汐的性子我也知道,她不想做的事情就决不会低头,叶凌不放手,阿汐不低头,这俩人最后定会闹的难以收场。” “可是,”叶清犹豫着说,“哥哥知道娘娘的难处,他只是想帮帮娘娘。” “那他可是太小瞧我了,”杜楚澜笑了,带着傲气,“我的日子,必定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好,所有人!” “有那份闲心想着帮帮我,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句不好听的,”杜楚澜一点都不客气,拒绝起人来,她从来都是干脆果断,“本宫什么身份,还需着他来帮我?”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口气里没有高高在上,只是打趣。 叶清看着杜楚澜,也笑了。 “是,叶清知晓娘娘的意思了,”她谈吐得体,还带着点交心,“会将娘娘的意思,原原本本的告诉家兄。” “也告诉他,我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人,”杜楚澜挑眉,伸手指了指胸口,“这里,坏得很。” 叶清惊讶于杜楚澜的坦荡,对此又很是欣赏,“娘娘嘴硬心软,在叶清心里,是个顶顶好的人。” 杜楚澜倒是没想到叶清会说这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在对方欣赏的眼光下,笑了起来。 果然,她还是喜欢聪明人。 杜楚澜每日里应付着其他人,不难也不简单,七日过后,又传了口谕,陛下染了风寒,就不上朝了,有什么事情,折子送进来就好了。 众人先是怀疑,但苏航在长阳宫来来去去,到也侧面证实了一把。 而在外面的裴井修,真的染了风寒。 他们走的远了些,一路上乔装打扮,行事低调走过了两个地方,离京城近的是州是好的,官绅纳税,百姓减税都在按部就班的走,但是稍微走远些,就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百姓的税减是减了,只是减的要比京中定的少,这下子惹了裴井修的怀疑,他们找个小客栈就住下了,最好的屋子给了天青和杜楚汐,半夜他倒是冻着了,早上起来之后就不停的打喷嚏。 天青只是看着,坐的还远些,那样子像是怕裴井修将风寒传给她似的,而杜楚汐就不同了,她满脸着急,忙里忙外。 “裴大哥,喝水。” 在外面不能叫陛下,别人叫公子,只有杜楚汐叫大哥。 裴井修咳嗽的难受,顺手将杯子接了过来,喝了一口顺过气来,才对着杜楚汐说了句谢谢。 天青侧过头,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她原本只是怀疑,如今倒是确认了,杜楚汐对当今圣上那是别有爱意,看来是想要二女共侍一夫? 杜楚汐愿意,她家澜澜肯定不愿意,而且... 天青看了眼正吩咐身边侍卫调查的裴井修,有些得意的挑眉,我们这位陛下怕是也不愿意。 等吩咐好了,裴井修才看向面前的俩个人,他看着天青离他越来越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就想到了些什么,有些不平的开口。 “师姐这是嫌弃我了。”他对天青脸上的那表情可是熟悉的很。 “公子这可是冤枉我了,”天青反驳,“给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 “要是旁人肯定看不出来,但师姐你现在的表情,和澜澜是一模一样,她每次嫌弃朕..嫌弃我的时候,都是这样!” 裴井修说着,还学了学天青那撇着嘴角,眼神往上飘的样子。 “公子想多了。”天青脸皮厚啊,敢耍赖啊! “阿汐,你瞧,师姐现在的模样是不是跟你阿姐一般,”裴井修看了眼杜楚汐,想要获得支持,“你看看!” 杜楚汐脸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看,阿汐也这么说了,”裴井修有些得意,“澜澜的每个样子朕..我都是牢牢记在心中的,定是错不了的。” 裴井修到现在还是不习惯,有时候朕到嘴边了,只能咽下去,他只有在杜楚澜跟前,才可以顺畅的用我自称。 天青打哈哈将这事搪塞了过去,又和裴井修聊了聊这山州的事情,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平安敲门说可以用午膳了。 “对了,”吃到一半,裴井修看向杜楚汐,“你没有去边境,家中找不到定是要着急的,你阿姐也定是要急坏了。” “已经往家里写过信了,说是游山玩水一阵。” 杜楚汐迟疑了一下回答,天青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陛下放心,这里的事情,我是没有告诉祖父的。” 杜楚汐还记得和裴井修保证自己保守了秘密。 “那便好!”裴井修点了点头。 接着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吃起了饭,直到吃完了,放下了碗筷,裴井修又幽幽的开口了,“澜澜现在定是已经午睡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为难,吃的好不好。” -- 第88页 第四十五章 线索 裴井修在山州待了三日, 就被请到了山州知府府上,说起来这也是无心之举,哪怕是乔装打扮, 他们这几个人走在路上,瞧着就与旁人不一样,就说平安,走在路上都是那与周遭人格格不入的样子。 裴井修不笨, 知道自己瞒不过, 要是一味的否认只怕是更惹人怀疑, 于是转身便拿了杜楚游的名号, 说自己这是要捉逃跑的妹妹回家,只是不慎染了风寒, 故而在山州将养几日。 山州知府柳高逸本就是一直讨好着杜家,如今杜家来人了,更是好好的伺候着。 “大人, 您就不怀疑么?”柳高逸的师爷留着两撇胡子, 精明又市侩的样子,“说不准这是来骗吃骗喝的。” “你瞧瞧这些人的做派, 哪里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柳高逸开始说教, “而且早就听闻,杜家的杜楚汐是大美人,想想你这辈子见过的人, 何曾见过这么好看的。” 那师爷想了想杜楚汐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下一秒又皱着眉抬头说道,“可也不能只看容貌就认定啊, 大人,如今这时候,我们更该小心才是。” 柳高逸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官绅纳粮那一套的政令是下来了,他认识的人都是不满的,有人害怕京中的那位故而照做,梅御史这言官都被放去守皇陵了,还有个直接被砍了头,九族全部流放,听闻那日有人想跑,被打断了腿,一路拖行出了京中,那血印子长长的一条,就是可在所有人心中的索命绳。 也有一小部分胆子和他一样大的,他们更想要赌一赌,当官能当多少年,能敛财的时候手就不能软,得为自己的后世子孙留点才是。 柳高逸的嫡长子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在狐朋狗友和莺莺燕燕的吹捧下,已然不知道东南西北,哪怕自己训斥他几回,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嘴上说着要改过自新,转身就在烟花之地一掷千金。 好在两个女儿都嫁了人,如今只有个刚及笄的小女儿还有个十岁的庶子。 这么一大家子,他得给他们留些后路啊。 “我自然是知道的,”柳高逸说,“在我发现这些人的时候,已经去打听了。” “这杜楚汐因着不满镇国公给她找的夫君,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你想想这杜大人说的什么,来捉自家妹妹回去的,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杜楚游的官职,自然是比他这个知府高的。 师爷觉得柳高逸说的对,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柳高逸瞧他的的模样,也知道他的想法,继续安慰道。 “早些年我进京的时候,也曾远远见过杜楚汐一眼,如今这人和我记忆力的,是相像的。” “当然,我也定是要再探探他们的,”柳高逸拍了拍师爷的肩膀,“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住两日就走,如果是假的,对我们没什么影响,如果是真的,那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此上杜家这艘船。” 师爷看着柳高逸算无遗策的模样,也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柳高逸说完,转头就准备了宴席款待裴井修一行人,面面俱到,但也很有心机的没有大操大办,他还没彻底放下心来,便要装出一副贤官的样子。 裴井修坐在主座,看着桌上虽然多,但都很寻常得到菜,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柳高逸一眼。 “大人可是吃不惯?如此寒酸,让大人见笑了,”柳高逸见着这眼神立刻就懂了,这是嫌弃的意思,他赶忙给自己解释,顺便试探试探眼前人,“陛下以身作则节俭用度,下官理所当然的学着,而且这冬日里,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府里的银子都发了下去,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话里话外,将自己塑造成了个为国为民的好官,那神情那模样,要不是裴井修早就调查过,还真的信了。 “柳大人做的好,”裴井修这么说着,只是语气平平淡淡,丝毫没有夸奖的意思,“确实应该这么做,我们可不能学着齐妃那铺张浪费的样子,要知道如今齐妃还被禁足,就是齐鹤鸣用了所有法子也无用,陛下这次可是铁了心的。” 看似给柳高逸讲理,实则还顺带着损了损齐家。 柳高逸眼睛一亮,杜家和齐家不对付,不是秘密,面前这人竟然能知道宫中的事情,可信度又增了一分。 “柳大人做的好是好,不过我们公子如今身体不适,”天青立刻接上话,和裴井修打配合,“你的这些…” 天青一边说着,一遍嫌弃的指了指桌上的菜。 “无妨,”裴井修打断了天青的话,“柳大人做的是对的,如今就该如此!” “是。”天青低下了头,像是被训了不开心的样子。 柳高逸多聪明啊,立马就领会了,挥手让人来换菜,一边说一遍观察这位杜公子。 这位杜公子刚才还说不好铺张浪费,如今他要换菜却不发一语,柳高逸觉得,这是一种信号。 他心灵神会! 等这菜上了,裴井修才动筷子,吃的不多,没一会儿又咳嗽了起来,便说要休息了,杜楚汐跟着站起来想要去扶他,却被轻松避开。 “妹妹多吃些吧,否则要是瘦了,回去婶婶又要难过了。”裴井修用着杜楚游的身份说话,不远不近。 柳高逸瞧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对上了,都对上了。 -- 第89页 杜楚汐是镇国公嫡次子的女儿,而杜楚游则是杜君的嫡长子,那是和当年皇后一母同胞的,故而对杜楚汐不亲热,也是合情合理。 杜楚汐面色尴尬的坐了下来,但有天青在,这顿饭倒也不生分。 柳高逸自以为聪明的套话,而天青则是不动声色的给柳高逸递话,这一顿饭下来,柳高逸对裴井修基本上没了疑心。 故而第二日,裴井修提出要出去吹吹风的时候,他还一路陪同,那样子可谓是殷勤的很。 柳高逸带着裴井修转了转,接着去了城中最繁华的酒楼,叫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还说这叫些舞女来。 “我家妹妹还在,怕是见不得这些,”裴井修言语里有些不高兴,“女孩子家的名声还是要的。” 柳高逸连忙点头说是,接着给裴井修倒酒,裴井修也不拒绝,喝了几杯之后面上就红了,眼神也迷迷蒙蒙了起来。 “你这酒不好,我父亲那里,有不少的好酒,”裴井修像是在说醉话,“你这酒,只能说是一般!” 说完,他有些用力的放下了杯子。 “那自然是比不了国公府的,”柳高逸陪着笑,“我们这个小地方,自然也比不了京中。” 接下来,天青和杜楚汐就看着裴井修用杜楚游的名字和柳高逸高谈阔论,将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样貌展现了个十成十。 天青看了只想给他鼓掌叫好,没想到我们这位陛下,还能有这演技。 杜楚汐则是担忧的看着他,是不是规劝两句别喝了,她怕裴井修喝多了伤身子,原本就咳嗽。 等酒足饭饱散场,回了柳府之后,平安扶着裴井修往屋子里走,杜楚汐跟天青跟着。 “哥哥,可还好?是否觉得胸闷?” 在柳府,自然是不能称裴大哥的,这姓太打眼。 “无妨,”裴井修一个眼神扫过来,哪里还有醉意,他清醒的很,“不碍事。” “却也还是要多喝些水,”杜楚汐看向平安,“你待会儿切记将水备着。” 平安还没说话,裴井修就说了。 “他知晓的,他本就是跟在澜澜身边的,对朕..对我熟悉的很,”裴井修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该做些什么,他都知道的。” 杜楚汐被堵了回来,脸上有些尴尬,但立刻就变了表情,乖巧的笑了笑。 “明天还有的忙,大家都散了吧。” 他大手一挥,便让人散了,杜楚汐不想走,故而一步三回头。 “走吧,”天青挽上杜楚汐的胳膊,“你也累了吧!” 杜楚汐无法,只能跟着天青走了,他们是在一个屋子的。 梳洗好,俩人躺到了床上,中间还隔了点距离。 “你的命格很好,”天青忽然开口,“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好。” 杜楚汐嗤笑了一下,她要是真的命格好,又怎么会到如今还是这般求而不得。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青又说。 杜楚汐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接着转过了头。 “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将就。” 这就是杜楚汐对天青的回答。 天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经过这一晚,柳高逸已经完全相信了裴井修,开始不断送礼送钱,那模样就像是找到了一颗遮风挡雨的大树,迫不及待的想凑上去。 甚至还将自己的女儿要献上去。 那柳家姑娘含羞带怯的看着裴井修,这般身份容貌的男子,她做妾都算是高攀了。 裴井修看了眼那柳家姑娘,笑了一下,接着看着柳高逸说道,“家里管得严,这些是万万不可的。” “说来也不怕柳大人笑话,”裴井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相比较祖父父亲,我是更怕内人的,她皱皱眉,我这手就不知道该放哪了。” 说罢,他还挥动了一下手腕。 他用着杜楚游的身份,却说着裴井修的心里话。 柳高逸立刻懂了,让自己的夫人带女儿下去,接着说了几句唐突了。 裴井修在柳府待了六日,将柳府的大概都了解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知道,和柳高逸一伙,阳奉阴违的人有多少。 “柳大人的诚意,我是瞧见了,”裴井修装模作样的说,“可要是向祖父引荐,却还是有些为难。” “此话怎讲?”柳高逸立刻急了,他以为这事板上钉钉了,“是下官哪里做的不好?” “如今这朝中,陛下越来越有主意,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听话。” “不说有个齐家了,如今薛家都有要起势的样子,”裴井修叹了口气,“我也不瞒着柳大人,因着阿汐的事情,如今远平侯府与我府上都有了心结,情况可谓是不容乐观。” “若是有什么能用到下官的地方,大人只管说!”柳高逸忙着表忠心。 “大人的这些钱,怕是来路不正的。”裴井修意有所指,柳高逸有些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但这不是什么问题,试问普天之下谁干净?”裴井修话锋一转,“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柳高逸松了口气。 “但有一点,柳大人那些个好友密友,”裴井修用手指画了个圈,“这些却是顾忌,人心难测啊!” “大人,我的那些好友皆是可为大人所用的!”柳高逸就差发誓了。 -- 第90页 裴井修很为难的皱眉,看了柳高逸好几眼,在他期待的目光下,为难的说。 “这样吧,柳大人先将这些人介绍于我,等我看过了,我们在从长计议!” 柳高逸听完,先是一愣,接着很为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句杜大人稍等几日,他去将那些人请来。 “切不可说我来了,”裴井修补充道,“防止他们其中有鬼!” 柳高逸听话的点了点头。 裴井修满意的笑了,这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走,只要再过几日,他就可以回京了,如今大半月了,不知道京中可否还好。 而此时的齐鹤鸣和杜悟乾,则都收到了一封未注名的信。 俩人看完后,皆是皱紧了眉头。 第四十六章 死亡 这日, 半夜里开始飘起了雪,杜楚澜半夜起来的时候便瞧见了,她裹着被子, 站在窗边,就着幽暗的光,细细的瞧着。 那一片片的雪花,争先恐后的往地上摔, 杜楚澜瞧出了些不死不归的意思, 倒也孤勇。 “娘娘, 怎么站在风口里, ”栖雾半夜里例行起来瞧瞧,就看见杜楚澜站在那, 连忙推门走了进来,“这要是吹了风就不好了。” 栖雾一边说一边要去点蜡烛。 “就这样吧,”杜楚澜回身看了她一眼, “就这样挺好的。” 栖雾点了点头, 收回了手,走到了杜楚澜背后。 “多少天了?”杜楚澜轻声问。 栖雾瞧着她, 直觉如果这雪能幻化出灵来,最好看也不过自家娘娘如此了。 “二十天了, 连着今儿。” “倒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杜楚澜转身,坐回了床边, “关上吧,我继续睡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栖雾点了点头,又将一室的宁静还给了杜楚澜。 因为晚上睡得晚了, 第二日杜楚澜起的便迟了,可一早起来,就有人传话,杜悟乾来了。 杜楚澜心下奇怪,还是赶忙见了杜悟乾。 谁知杜悟乾没说什么,倒是和她聊起了家常。 “家里这么多孩子,就你最省心,”杜悟乾很是欣慰的模样,“最近我总是在想,是否对你太过严格,因为你优秀,故而将很多的担子都给了你,如此想来,太过不平。” 杜楚澜这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我知道,祖父是疼我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一切我都是自己愿意的。” “你是个好孩子,”杜悟乾难得的多愁善感了起来,“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这么长时间,我都没问过你一句,宫里的日子,过的好不好?” 杜楚澜眼睛红的更是厉害,说话都带着抽泣,“不苦,为了我们杜家,做什么都不苦的。” 杜悟乾欣慰的点了点头,目光里都是心疼,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走,他前脚刚走,杜楚澜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除了眼角发红,哪里还有哭过的样子,反而整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杀气。 “栖雾,进来。” 说完她快步走到书桌前,写了什么。 栖雾原本就在外面等着,听到了话赶忙走了进来,在杜楚澜的示意下,关上了门。 “将这封信,速速送出去。”杜楚澜朝着栖雾伸出了手,将手里递了过去,“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再让他带一批人,去接陛下!” “是!”栖雾也看出了杜楚澜的紧张,拿了信就要往外走! “等等!”他还没走出去,又被杜楚澜叫住了,“让他晚上出发!” 栖雾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自家娘娘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栖雾从来不怀疑。 等栖雾走了,杜楚澜皱着眉,咬着手指,来回踱步。 杜悟乾知道了,今日可不是过来说什么祖孙情深的,他是来探探自己的虚实,或者说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只是过来再瞧上一眼罢了,或者说是来给她最后个机会罢了。 杜悟乾是来看看,她杜楚澜会不会说实话罢了,若是说了,自己还有一线希望,但裴井修就难了。 杜悟乾可不是什么随便糊弄的人,只要她认了,那就要将裴井修的桩桩件件,去了哪里,何时去的说个清楚,虽然这些杜悟乾可能早就清楚了。 但她不能说,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机会,她也要留给裴井修,若是杜悟乾不知道呢?若是他只是来使诈呢? 其他时候,她杜楚澜是敢赌的,可这次是裴井修和天青,她赌不起。 杜楚澜更担心的是,杜悟乾怎么知道的? 这宫里的一切,不可能出问题,难道是遗漏了些什么? 她来回踱步,第一次觉察到了危机。 而另一边的杜悟乾,一走出长阳宫就冷下脸来,满身的杀气,回到府上也是如此,那样子看的,谁都不敢靠近。 只有身边的亲信,敢上前去。 “告诉她,如果她敢,我会把那位子留给她,”杜悟乾双手握拳,脸上都有青筋,“只要她听话,她就能得偿所愿。” 亲信点了点头,就去传消息了。 等人走了,门关上了,杜悟乾狠狠的将手边的花瓶摔倒了地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失控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被一个小女娃给耍了,还是自家的。 他将杜楚澜送进宫,是为了牵制齐家和皇家,可谁曾想,如今她竟然倒戈相向,帮起了那个小皇帝来。 -- 第91页 这回要不是有人指点,他甚至都察觉不了。 他只知道杜楚澜是个吃人的,却不想杜楚澜连他也要生吞活剥下去。 怪不得裴井修如今如此强硬,怕是早就和杜楚澜暗自勾结了。 他很想问一句为何,但如今却不是时机,没关系,没关系,等杜楚澜和裴井修输的那一天,他会知道答案的。 他杜悟乾不会输的,绝对不会。 京中暗流涌动,山州倒是风平浪静。 京中的消息在快马加鞭而来的路上,但消息没来之前,这里的大家,都还一无所知,除了天青。 连着两日,她都觉着心慌,直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按照以往她的性子,定是要立马走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这么多年,她还能安然活着的原因。 但这次,她不能走了,因为这些日子她在山州城内闲逛,却在这见到了一只暗蝶,它被刻在了山州最大的茶楼门柱上。 暗蝶,代表着地幽谷,这么这么多年来,她第二次发现了地幽谷的线索,第一次是在大楚,故而她不远万里去了大楚却一无所获。 如今便是在山州。 直觉告诉她有危险,但她也要试一试,灭门之恨,如何能抹去? 她将此事告诉了裴井修,裴井修也皱紧了眉头,他很谨慎,这么些年傀儡生涯,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师姐,不必强求,今日有些晚了,我们明天就走,”裴井修劝解到,“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很是被动。” 哪怕还没有见到柳高逸的同伙,那就来日方长。 “不如先回去,等将这山州处置干净了,再来查地幽谷这事,如何?” “你们先回吧,”天青摇了摇头,“地幽谷捉摸不定,这次不查,若是他们跑了,那就查不到了。” “师姐,只要我们知道,他们在山州出现过,那就必有线索,”裴井修不同意天青的决定,“如今前有地幽谷,后有柳高逸,这是腹背受敌。” “谁说我们在明了?”天青挑眉,信心满满,“你们回了京,我就隐于世,谁在暗还说不准呢。” 裴井修还是不放心,他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想法,刀口舔血,难免自伤。 “师姐,我答应澜澜,要平安的把你带回去的。” 天青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封信,递给裴井修,“她不会怪你的,你将这个收好,等回了宫给她,她自然会懂的。” 天青说完,转身就走了,她没看见裴井修担忧的瞧着她。 裴井修也没看见,天青转身后,脸上消失的笑容,以及惆怅。 当晚裴井修睡的很不安生,他总是觉得心慌,大概是天青的话,在他心底了生了根,他翻来覆去的很久才睡下,可没多久又被惊醒。 他从没想过睁开眼会是那样的情形,会让他后悔至此。 平安满脸紧张的将他唤醒。 “陛下,陛下!”他胆子不大,如今说话都打着颤,但是叫醒裴井修的动作却很是坚定。 裴井修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 “怎么了?” “那柳高逸不知怎么发现了,如今带着大队人马将我们围住了,好在随行的侍卫们及时发现,将他们挡在了院子口,我们快些走吧!” 说着便用力的将裴井修拉扯起来,裴井修动作更快,鞋都没穿,披着衣服就往外跑。 到了天青和杜楚汐的房间,大门打开,里面一片狼藉。 他心脏骤停,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走了进去。 只见杜楚汐满脸鲜血的将天青护在身后,即便如此,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天青胸口上的那一剑。 “陛下,快走!”杜楚汐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么句话。 裴井修哪里会走,他快步走进去,没有看杜楚汐,而是直奔天青。 “师姐,”裴井修小声的喊了两句,“师姐。” 天青的头垂着,没有回应。 裴井修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心里祈求着。 但,她死了。 天青,死了。 他猛地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满脑子都是杜楚澜,他该如何跟杜楚澜交代,杜楚澜又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那么喜欢自己的师姐,将师姐当做最亲近的人。 “陛下,快走,前面要挡不住了!”门口的侍卫带着一身杀气出现,裴井修此刻像是回过了神,一把扶起了天青。 “陛下..”平安有些不解和为难。 “你扶着她,我们走!”裴井修示意平安扶起杜楚汐,自己则抱起天青就往外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管是死是生,他都要给杜楚澜一个交代才是! 几个人在护卫的护送下,艰难突围,上了马车,幸亏他带的人多,有的早就埋伏在柳府四周,故而一阵厮杀之后,他们逃了出来。 真的是逃,因为后面还有人再追。 马车是坐不了了,只能骑马,杜楚汐受了伤,胳膊和肩膀都在流血,却没有时间停下来包扎一下。 一行人很是狼狈,城门是出不去了,只能找了个破庙躲了起来。 谁都不敢闭上眼休息,他们没有救兵。 “陛下,您走吧,”杜楚汐苍白着脸,“我死了就死了,可陛下有个好歹,我死了都受谴责。” “何故说这话,”裴井修坐在天青身边对着杜楚汐说,“我们都会活着的,都会的。” -- 第92页 说完,他又看向手里那把,刚才刺穿天青胸口的剑。 那里绘了一只蝴蝶。 第四十七章 急转直下 他们得救了。 京中有人带了大队人马, 来了山州,找到了裴井修,还带来了杜楚澜的信。 信里让他们快回去, 说杜悟乾已经察觉了,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终究,这封信来晚了。 晚到裴井修找不到半点线索,因为柳高逸一家, 都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无一生还。 裴井修看着柳府那燃烧殆尽后的样子, 眉头皱的死紧。 是他太天真了, 是他太贪心了,要是直接将柳高逸抓了, 可能就没后面的事情了,如果能劝动天青,她也就不会死了。 带着悔恨, 愧疚, 自责,裴井修踏上了回京的路。 杜楚汐的伤势严重, 已经没法回京,裴井修不顾她的反对, 给她留了些人,让她养好了伤再走,而自己则带着几个亲信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事发到如今, 宫中的杜楚澜怕已经是四面楚歌。 她把一部分人派出来救自己,那宫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可用,事情败露,她必定危机四伏。 杜楚澜有危险这件事情, 让他心神不宁,一刻都待不住,哪怕杜楚汐担忧的满脸眼泪,哭诉着说别丢下她,他还是走了。 他能理解杜楚汐的害怕,一个姑娘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总归心里惶恐,但在他心中,杜楚澜的安危更重要,那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 连夜赶回了京城,本想着趁着夜黑溜进去,却没想盛昌早就在那等着了。 见到盛昌的那一刻,裴井修心里一惊。 是谁,能将他的行程知道的如此清楚?是杜楚澜?还是杜悟乾?或者是宫里的其他某个人。 “陛下,”盛昌脸色不好,透着憔悴,“恭迎陛下。” “如何了?”裴井修抬手免去盛昌行礼。 “太后娘娘说,等您一回宫,就先去见她。”盛昌说起这个时候,神情严肃。 裴井修脚步一顿,眯起眼睛问,“皇后呢?” 盛昌长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皇后娘娘被太后关进了冷宫。” 盛昌说完,忐忑的看了眼裴井修,见他冷着脸惊讶又严肃的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昨日,齐妃的宫里闹出了大动静,那时候皇后娘娘也在,两位原本就不对付,奴才们以为是两位娘娘起了争执拌嘴也就没多在意。” “等皇后娘娘走了之后,齐妃身边的奴才们推门一看,只瞧着齐妃已然没了气息,一把匕首穿胸而过。” “接着太后就将皇后娘娘给关了起来。” “镇国公呢?”裴井修皱着眉,一遍快步向太后宫里走,一边问。 “未表一言,”盛昌摇了摇头,“奴才派人去给镇国公递了消息,却是石沉大海,太后那边也故意防着奴才,如今奴才还未能和皇后通上消息。” 裴井修心里有了个大概,他不能保证,齐沅是不是杜楚澜杀得,即便是杜楚澜做的,那也有她的道理。 但杜悟乾,如今却是已然放弃了杜楚澜的样子,他和杜楚澜的关系,怕是已经败露了。 说到底,是他太急了,反而害了杜楚澜。 “走,是福是祸,都得瞧瞧才是。”裴井修突然有了无比的勇气,以前都是杜楚澜护着他,如今,他也要为自己的皇后,搏出一条生路才是。 齐太后早就等着他了,等他一进来,立刻让旁人的人下去,只留他们母子。 “哀家知道,皇帝有自己的心思,”齐太后端着样子,冷眼看着裴井修,“你长大了,想要权利,想要自由了,哀家都能理解。” “可毕竟,我们才是母子,”齐太后指了指裴井修,又指了指自己,“皇帝如何,也该同我交心才是!” “儿子确实想与母后一条心,”裴井修此刻脸上带着微笑,因着杜楚澜,他反而很镇定,“可在母后的心里,儿子永远排在后面。” 齐太后闻言,立刻站了起来。 “哀家心里的第一位一直是皇帝,这么些年来,不是哀家,皇帝的位子如何能做的稳?” 齐太后愤愤不平。 “皇帝,说话可要凭着良心,”齐太后伸出手指了指裴井修,“你可不要被杜家那丫头给迷了心窍。” “对,”齐太后点了点头,开始有些类似于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就是因为那个狐狸精,哀家第一眼瞧她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杜家的人,哪有什么好东西。” “母后,那细细说起来,我们谁都不是好东西,”裴井修反驳,“这京城里,哪有什么好人?不都是些为了一己私利明争暗斗的人,皇后她到底,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算好人,谁算?” “你,你,”齐太后气的走了下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裴井修,“你心里要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齐太后这话,威胁的意思赫然在目。 “杜家不会帮你的,皇帝,”齐太后苦口婆心,“只有我,只有齐家才是真的在乎你,真的想让你坐稳这个帝位!” 在乎? 裴井修冷笑。 齐家真的在乎他裴井修?这可真是个笑话! 是,齐家是想让他坐稳这个皇位,以傀儡的身份,他们想要个听话的木头,而不是有自己想法的人。 -- 第93页 如果齐太后还有另外的儿子,此刻他裴井修毫无价值,指不定一天惹得哪位不高兴了,就有人安排他的同胞兄弟来替他。 如果不过是占了个唯一的好处,所以他还坐在皇位上罢了。 “母后,儿子已经长大了,”裴井修很是失望,“我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您在乎的不是我,您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皇帝,”裴井修讥笑,“若是母后还有选择,我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母后对我那有什么母子情谊,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你,”齐太后甩起手给了裴井修一巴掌,“你真的是狼心狗肺!” 那一巴掌重的很,裴井修已经尝出了血腥味,他伸手舌头舔了舔,竟然诡异的觉着,喜欢这股血腥气。 “所以,齐沅不是皇后杀的,”他正过来看着齐太后,“对吧?” 一说到齐沅,齐太后立刻红了眼睛,她是真的很喜欢齐沅,她这一生只有裴井修一个儿子,遗憾没有一个女儿,故而是把齐沅当成女儿在养的。 齐沅死了,她比谁都伤心。 “不,沅沅就是杜楚澜害死的,”齐太后咬牙切齿,“哀家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 裴井修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齐太后,接着勾起了嘴角。 “不对,不是她,”他对此很自信,“若是皇后,母后不会在我一进来的时候,只是训斥我,按照母后对齐沅的爱护,若真是皇后做的,母后如今该哭着对着我诅咒皇后才是。” 齐太后皱着眉,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聪慧。 她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她不是杜楚澜,没有人告诉过她什么,可是齐鹤鸣古怪的态度,杜悟乾对杜楚澜受难置之不问,当日齐沅宫中的蹊跷,无一不在说这杜楚澜不是凶手。 她爱齐沅,所以想要找出凶手,但在此之前,她也要杀了杜楚澜。 哪怕是利用齐沅的死,她也要做。 杜楚澜这个人,万万留不得。 “不,”齐太后咬牙否认,“就是她,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她,这次她逃不了了,杜悟乾都不保她了。” “皇帝,”齐太后冷冰冰的看着裴井修,“这次,她死定了。” “只要我还活着,”裴井修堂堂正正的看回去,掷地有声,“只要我还活着,她就死不了!” 说完,转身就走,哪怕齐太后在他身后嘶吼,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陛下!”盛昌在门外等着了。 “走,”他看了眼盛昌,“去见见她!” 盛昌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没能护住杜楚澜,盛昌的心里也是愧疚的很。 冷宫离着齐太后的住处很远,裴井修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雪是越下越大,等裴井修走到冷宫门口,肩上已经落了一层雪。 那看着冷宫的人本冷着脸正要呵斥来人,一见到裴井修立刻软了下来,但还是不同意裴井修进去。 裴井修知道,他们师出太后,只要齐太后在,这几个人就有足够的底气。 “朕只是瞧瞧她,”裴井修一身凛冽,“再不让开,朕可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伸手抽出了面前人别在腰间的刀,做势就要砍下来。 那几个人对视了两眼,还是让开,让他进去了。 裴井修刚踏进去,那看守的人立刻跑去给齐太后传消息了。 裴井修让盛昌在外面等着,自己快步走进去,这天气冷,冷宫里更冷,更别提这里还住着很久以前关进来的人了。 这些人能活到现在的,基本都已经疯了。 裴井修在她们的哭喊中一步步走了进去,没有人告诉他杜楚澜在哪一间,但好似冥冥中有天意那般,直觉给他指了个方向。 他走了过去,到门口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胆怯,双手握拳又松开了好几回,才推开了们。 里面倒是有蜡烛,还算亮光,他看到窗口边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慢慢的回过了头。 裴井修想过杜楚澜会是什么样子,但没一种是这样的。 杜楚澜脸色发白,但很荡然,她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从讶异变成了微笑。 “你回来了?”她说。 裴井修鼻子发酸,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咬着嘴唇慢慢靠近。 他害怕自己一开口,会带着哭腔。 他走进杜楚澜,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将脸贴在她的脸上,刺骨的凉意传来。 但他的心里,确实无比的宁静,只要杜楚澜在,就好。 “对不起,”裴井修咬着牙,“是我害了你。” “别哭,”杜楚澜回手抱着他,“你不能哭。” 第四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井修抱着杜楚澜出冷宫的时候, 齐太后站在那对他冷眼相待。 “你会后悔的。”她像是冷静了下来,看向自己儿子的目光,失望中带着苦涩, “你一定会后悔的。” 裴井修一反常态,刚才在齐太后宫中那股子戾气消失殆尽,此刻的他,反而很从容, 面上甚至带着笑意。 “母后, ”他紧紧抱着杜楚澜, 回头看向齐太后, “儿子从不惧怕后悔,什么结果儿子都承担的起。” 说完, 他抱着杜楚澜就走了,盛昌头也不回的跟着了。 齐太后看着他的背影,茫然若失。 -- 第94页 她刚进宫的时候, 世人皆说她刁蛮任性, 她也确实如此,为此还被当时的太后百般针对。 好在先帝对她很好, 说她刁蛮的可爱,但哪怕是如此, 她也对那些恶评耿耿于怀。 别人说她刁蛮,她就将儿子养的温柔,别人说她莽撞, 她就将儿子养的沉稳,别人说她凶狠,她就将儿子养的慈悲。 她成功了,裴井修成了所有人都说好的孩子, 温柔,慈悲,沉稳。 虽然有人说裴井修这性子不好,不适合做皇帝,但她却觉得这样的裴井修最好,这样的皇帝,是会听她话的皇帝,会是她的好儿子。 可如今他变了,因为杜楚澜变了,不仅生了反骨,甚至和她分了心。 她只有这么个儿子,却选择与她分道扬镳。 齐太后看着裴井修的背影消失,站在雪地里待了许久。 而那边的裴井修,心里更是不安,她将杜楚澜带回了长阳宫,盛昌有了主心骨,立刻带人将原先长阳宫的宫人全领了回来。 若桃抱着杜楚澜哭了好一会儿,好在盛昌还有些关系,若桃栖雾没受什么罪。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下去休息了,只留下裴井修和杜楚澜。 裴井修坐立不安,来来回回的踱步,杜楚澜反而显得悠闲,她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串主子把玩。 好一会儿,裴井修才鼓起勇气,坐到了杜楚澜面前。 但是张嘴了两三次,一句话没说出来。 “师姐呢?”倒是杜楚澜先开口了。 裴井修像是吓了一跳般的瞪大了眼睛,瞳孔震动。 “你带她回来了么?”杜楚澜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一样,“你带她回来了对吧。” “澜澜,”裴井修深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握住杜楚澜的手,“你听..你听我说。” “我知道,”杜楚澜打断了裴井修的话,“她死了,对吧?” 裴井修愣住了,连呼吸都停住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杜楚澜开口,他哪有什么脸开口。 天青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如今他活着,天青死了。 “我知道,有人告诉我了,”杜楚澜甚至扯起嘴角笑了,“我知道的。” 她像是安慰自己一般的轻声说道,“我不难过,我不难过的!” 要不是她话里自欺欺人的语气太重,裴井修真的要信了。 杜楚澜是什么样子?她自信,强大,是可以挡住所有暴风雨的那堵墙,但此刻,她像是迷失在暴风雪里的孩子,无措但假装坚强。 裴井修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对不起,”裴井修语气哽咽,“对不起。” 杜楚澜没有说话,良久,她的身体轻轻颤抖,像是在哭,又不像,因为裴井修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哪怕是她的呼吸声。 他刚想看看杜楚澜的样子,肩头被狠狠的咬了一口。 杜楚澜像是用尽了力气,狠狠的咬了裴井修一口。 他们抱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裴井修忍受着肩膀的疼,紧紧的抱着杜楚澜。 俩人一夜无眠,可当太阳的光照进来的时候,杜楚澜又恢复了平淡的样子,她穿着最华贵的衣服,让若桃给她画了个精致的妆,接着坐在长阳宫的院内,甚至叫来了人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戏。 裴井修相比她就憔悴多了。 “陛下去洗洗吧,”杜楚澜手里拿着茶,歪头看向他,“这位子,给陛下留着了。” 说着,她抬头示意自己身边的椅子。 裴井修苦涩得到笑了笑,懂了。 等杜悟乾来的时候,就见帝后这二位,有说有笑的吃茶看戏,好不乐哉。 “啊,镇国公来了,”杜楚澜看见杜悟乾笑了笑,接着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有些话要说。” 栖雾立刻领会,带着那唱戏的还其他人都下去了,走之前,还搬了个椅子,放到了裴井修和杜楚澜的对面。 “国公爷,坐。”杜楚澜懒洋洋的伸手指了指。 杜悟乾不知他俩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冷着脸坐了下来。 “陛下昨日刚回来,”杜楚澜笑着看了眼裴井修,接着又看向杜悟乾,意有所指,“差点把命都丢了。” “阿汐如今还身负重伤,在山州将养着。”杜悟乾眼光阴郁。 “啊,”杜楚澜故作惊讶,甚至捂住了嘴巴,“是嘛?” “确有此事,”裴井修很配合,“伤的不算轻,却也不算重。” “那还真是命大呢,”杜楚澜语气里还带了些叹息,“不过,总归是还活着。” 她语气里阴阳怪气的调子太明显,杜悟乾听着明显动了气,双手都握成了拳。 “国公爷也别太生气,”杜楚澜挥了挥手,“气着伤身子。” “老臣倒是好奇,皇后杀了齐妃,怎的就放了出来,还如此悠闲的听起了戏?”杜悟乾原本以为,杜楚澜会认错,可如今看来,她却并非此意。 “这后宫中,死个把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杜楚澜不在乎的挥挥手,“是生是死,全凭个人,国公爷将我送进宫的时候,不就是这么个想法么?” “我活着,便是好的,”杜楚澜耸了下肩,“若死了,杜家还有那么多姑娘,死得起。” “娘娘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杜悟乾眯眼,“老臣是想让娘娘过上好日子的。” -- 第95页 “好日子?”杜楚澜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般看向裴井修,“陛下,这宫里有好日子么?” 裴井修笑了笑,没说话。 “国公爷可别说笑了,好日子是什么样的我还是知晓的,”杜楚澜不屑的挑眉,“从我回了京中之后,可就没见着什么好日子。” “我那个父亲,只顾着自己玩乐,一年来和我都说不了什么话,我那个母亲,表面上对我好,但真说起来,还是其他孩子更得她心。” “他们算什么父母?”杜楚澜耸肩,“虚情假意的陌路人罢了。” “再说祖父,心里哪里真的想到过我,哦,不对,”杜楚澜摇了摇头,“送谁进宫送死,倒是第一个想起我了。”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的家人?”杜楚澜嗤笑,言语里不平带着愤恨,“你们远不如陛下待我的十分之一好。” 裴井修闻言,伸手握住了杜楚澜。 杜悟乾恍然大悟,原来杜楚澜一直带着怨气,她恨国公府里的所有人,所以在皇帝对她好之后,立刻就倒戈相向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杜悟乾笑了笑,真的是个傻丫头,帝王家哪里有真情,只不过是可利用罢了,如果杜楚澜没了自己的支持,裴井修肯定会转身就走。 这就是帝王! “那倒是不知,陛下这次要怎么保你了。”杜悟乾嗤笑,他心里清楚的很,没有自己,裴井修根本保不住杜楚澜,那可是齐沅,死的可是齐鹤鸣的胞妹。 “这就不劳国公爷费心了,”裴井修开口,“这事儿,朕心里有数。” 杜悟乾看着裴井修,良久没看出端倪,于是笑了笑。 “那老臣拭目以待。” 裴井修这次显然不止是糊弄了他杜悟乾,连齐鹤鸣都糊弄了。 想要以一敌二,这位陛下可真是高看自己了。 “那国公爷就先请回吧,”裴井修看向了门口,“有人到了。” 杜悟乾回过头来,只见齐鹤鸣神情难测得到站在那,他站了起来,打量了帝后两眼,转身就走,衣袖刮起一阵风,但杜楚澜和裴井修脸色丝毫未变。 杜悟乾和齐鹤鸣擦肩而过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很快移开了目光。 “齐大人,坐。”这次倒是裴井修开口了。 齐鹤鸣看了两眼杜楚澜,坐了下来。 “陛下,这位可是害死我妹妹的凶手,陛下如此做,不是伤了臣子的心?”齐鹤鸣一脸愤慨,“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齐大人应该知晓,凶手不是皇后,我们心知肚明。”裴井修脸色未变,语气也坦荡。 “陛下才回来,哪里了解的清事情真相,”齐鹤鸣反驳,“皇后就是杀了我妹妹的凶手!” “我们做个交易,”裴井修叹了口气,“可好?” 这下子轮到齐鹤鸣不知所谓了,他其实就是想接着杜楚澜压一压裴井修。 要不是这次有人通风报信,他都不知道裴井修出了宫,再联想到之前的一些列事情,怕是这位陛下,借着他和杜悟乾之间的争斗,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呢。 “朕是有野心,”裴井修倒是坦荡,“朕是皇帝,合该君临天下,傀儡做着有什么意思?” 他的坦荡,让齐鹤鸣倒是惊讶。 齐鹤鸣眯起了眼睛,不知道裴井修卖的什么药。 “左边是你,右边是镇国公,朕这个皇帝当得委实没什么意思,”裴井修突然变了脸色,一脸不耐,“无趣的很。” “臣不知陛下是何意思?”齐鹤鸣试探。 “朕其实不喜欢做皇帝,做皇帝有什么意思?”裴井修摊手,“傀儡皇帝更没意思了,不当也罢,现在想来,齐大人是知道朕做的那些事了。” “哎,”裴井修叹气,“朕败了,愿赌服输。” “朕要和齐大人做一笔交易。”裴井修又认真了起来。 齐鹤鸣狐疑的看着他,没说话。 “朕用这个皇位,换皇后一条命,如何?” 第四十九章 另有其人 齐鹤鸣心里原本就五味杂陈, 齐沅的死成了他心里的那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那是他的妹妹,是他宠着爱着这么多年的妹妹。 可也是这次他才明白, 所谓的亲人,也许并不那么在乎你。 他的妹妹死在谁手里,他知道! 但无能为力! 在权势和局势面前,他的妹妹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死就死了, 能拉下杜楚澜就值了。 他的父亲, 母亲, 当今太后皆是如此,他们为齐沅的死难过, 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利用齐沅的死去做些什么,他们更想要用齐沅的命去做交易。 讽刺,可悲, 也许有一天, 他齐鹤鸣没什么价值了,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些高位者完完全全沉沦在了权利场, 亲情爱情恩情都是可以交易的,他们赤裸裸的给齐鹤鸣展示了人性的贪婪, 做出了一出荒诞的丑剧。 衬的此刻裴井修的话,那么的不切实际。 坐在这的三个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知道, 凶手不是杜楚澜,但裴井修愿意用皇位来换杜楚澜的命,这是他没想到的。 如果说裴井修和杜楚澜联合起来对付他和杜悟乾,已经让他大吃一惊, 那如今裴井修愿意陪着杜楚澜共生死,更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至高无上的皇位,却不如杜楚澜这个人? -- 第96页 这二位,原是真爱? 杜楚澜这样的人,真的会爱上什么人? 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齐鹤鸣的心里更加难言。 “如何?” 见他没有回应,裴井修又开了口。 齐鹤鸣回过神来,又看了看裴井修,这才发现,这位陛下眼里的神采,已与往常大不相同。 以前的裴井修总是笑着,或带着无措,他做什么时候都很犹豫,唯唯诺诺,所以自己和杜悟乾看走了眼。 但此刻的裴井修摊了牌,神情里皆是自信和坦然,像是什么结果他都能安然接受的样子。 齐鹤鸣看了看裴井修,又看了看杜楚澜,不自觉的拍了拍手。 “两位果真好演技,”齐鹤鸣皱着眉,“臣倒是一直被二位当猴耍。” “这话说的有失偏颇,”裴井修笑着摇了摇头,“倒不如说,是朕跟皇后,一直把自己当猴耍。” “你和镇国公那么强势,本宫和陛下一无所有,”杜楚澜开口了,神情里皆是讽刺,“除了借力打力,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大宁,”杜楚澜抬头看了看天,伸出手指指了一圈,“一半姓杜,一半姓齐,哪有陛下什么事情。” “这话说的,倒是臣下该死了。”齐鹤鸣面无表情的说着场面话。 “所以,这笔交易,你做么?”裴井修又补充,“朕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皇帝了,这皇位,你们谁爱做谁做,朕也不掺和了,哪怕你们闹得腥风血雨,互相残杀,朕也不管了。” “只有陛下坐在这皇位上,才是名正言顺。”齐鹤鸣立刻反驳。 是,裴井修虽然不得势,但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那他就能坐这个皇位,因为他姓裴。 相反其他人,比如杜悟乾,哪怕功高震主,也不敢说要去当皇帝,这名不正言不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齐鹤鸣亦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后果就是会有无数人效仿,哪怕他们得了皇位,也坐不长久。 故而让裴井修当个傀儡皇帝,是最好的选择。 “朕还有俩个弟弟,”裴井修无所谓的挥了挥手,“他们倒也名正言顺。” 齐鹤鸣稍加思索,就摇了摇头。 那俩个皇子,皆不是齐太后所生,当了皇帝,难免会有旁人生出异心,对齐家也不利。 “不妥!” 齐鹤鸣拒绝的干脆,他对面的裴井修和杜楚澜互相诧异的看了一眼。 齐鹤鸣不知道这是两位下意识的,还是演戏给他看,面前这俩个人,可都是不可轻易信的。 “也许两位是在等我和镇国公两败俱伤之后,来坐收渔翁之利,也未尝不是呢。” 齐鹤鸣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小白兔,这么多年,他能走到这个位子,可不是只靠了一张脸。 “或者,”裴井修笑了笑,“我们可以合作。” 齐鹤鸣一时间有些诧异,看向裴井修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镇国公握有兵权,在朝中的势力也要更胜你一筹,没有朕,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我们联手,”裴井修伸出手摊开,“这倒是有一战之力。” 齐鹤鸣此刻倒是对裴井修有些欣赏了,以前他就觉得,裴井修太过软弱,被齐太后养坏了,如今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 裴井修此刻哪怕处于劣势,身上那股子气势也是丝毫不弱,如今他向你伸出手,你知道他不怀好意,但却无法拒绝。 他抓准了你心里的点,一击毙命。 这个样子,这个神情,齐鹤鸣觉得陌生有熟悉。 陌生是因为从未在裴井修脸上瞧见过,熟悉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齐鹤鸣余光一扫,看见了杜楚澜,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是了! 他在杜楚澜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齐鹤鸣又看了看裴井修和杜楚澜,这俩个人的身影,竟隐隐约约的重叠在了一起。 “怎的,齐大人又出神了?” 杜楚澜的声音,吓得齐鹤鸣握紧了拳头,但好在他只是握紧了拳头,没怎么露怯。 “我怎么知道,到时候两位不会卸磨杀驴,”齐鹤鸣身子向后靠了靠,翘起了腿,他可不会一直让自己处于劣势,“没了镇国公,我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齐大人这可真是扮猪吃老虎了,你的势力还需多说么?”杜楚澜嗤笑了一声,“这朝中你齐家的鹰犬少么?而且我瞧着,怕是齐大人背后,还有高人呢!” “臣下的背后能有什么人,”齐鹤鸣伸出手指不赞同的咬了咬,“这么些年,也没在你祖父手里,讨得什么便宜。”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杜楚澜不陪着齐鹤鸣打哈哈,“这次我日防夜防,万事妥当,齐大人是怎么将陛下的行程知道个一清二楚的呢?恕我直言,你安插的人,没这个本事知晓。” “是有人考诉你了,并且,为什么那么巧,齐沅非吵着闹着要见我,见着我了就是一顿闹,想来是有人让她这么做的。” “你身后的高人,暗中操作了一切,”杜楚澜向前靠了靠,语气阴森,“并且,你对这个人束手无策,哪怕这个人,杀了齐沅,你也得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杜楚澜话说完,齐鹤鸣收起了刚才不羁的样子,也认真了起来。 他知道杜楚澜聪明,但他不知道杜楚澜这么聪明! -- 第97页 “我不会承认。” 齐鹤鸣的心里已经动摇,但他还是只说了这么句话。 “谁在乎你承不承认,”杜楚澜不在乎的嗤笑,“本宫和陛下,并不是无路可走。” “我们大可以找个行宫惬意潇洒,也可以不管不顾肆意妄为,生死都是不在乎的,”杜楚澜伸出手握住裴井修的手,十指紧扣,“能活就活着,不能活就一起埋了,多大的事情。” “当然,能活着是好的,”杜楚澜话锋一转,“所以才会有刚才的那些话。” “朕也好奇,齐妃死了,你真的丝毫不在乎?” 他们俩一人一句,句句戳在齐鹤鸣的心口上。 是的,他看不起其他人,但其实他更看不起自己,他知道齐沅是谁害死的,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还仰仗于那些人。 可是,真的要一辈子如此么? 现在是齐沅,下一个又是谁呢? 难道他要一辈子,仰人鼻息不成? “齐大人,我们合作,”杜楚澜这时又开口,她每次开口的时机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等镇国公倒了,我们再来一决高低,那时候可就是,生死各凭本事了。” 齐鹤鸣想了想,最后站了起来。 “臣想,陛下和娘娘,应该不是个急性子的,对吧?” “当然,”裴井修歪了歪头,语气缓慢,“但齐大人可要抓紧时间,指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俩就不在这宫里了。” 齐鹤鸣走了,走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还要想想。 等齐鹤鸣走了,杜楚澜的肩膀立刻塌了下来,她像是突然泄了气,慢慢的站了起来,回了房间。 这出戏,是昨晚杜楚澜看了天青的信之后,才和裴井修商量出来的。 杜楚澜以前只是以为,这权利的斗争中,除了杜悟乾就是齐鹤鸣,从来没想过,还有其他人。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他们输的这么惨的原因。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一场三方游戏,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齐鹤鸣的背后,有其他人,也许这个人,和杜悟乾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不是天青的信,杜楚澜到现在,大概也是不知晓的,他们输的彻底,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你可还好?”裴井修跟着杜楚澜走了进来,瞧着杜楚澜又拿出了天青给的那封信。 “我瞧着,是不是憔悴了?”杜楚澜却回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裴井修仔细打量她的脸,接着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有。 “那便好,”杜楚澜如释重负的笑了,“我想见见师姐。” “我想,我做好了见她的准备了。” 第五十章 地幽谷 不大的房间里, 只有杜楚澜和天青俩个人,屋子里冷的很,在进来前, 裴井修特地给杜楚澜披了件大鳌。 杜楚澜其实不怕冷的,天门宗那么冷的地方,杜楚澜都过了许多年,她只是嘴上喜欢喊着冷, 相比她, 天青更不耐寒一点。 “以前那么怕冷, 如今倒是要睡在冰块上面了。”杜楚澜在天青身边坐下, 天青的床底下,是厚厚的冰块。 “以前总嘲笑我是个笨蛋, 只有脸能看的半吊子,”杜楚澜去握住天青的手,“如今看来, 你比我还笨。” “都知道有危险了, 为什么不走呢?自顾自的给我留了封信,倒是真敢相信我这个蠢货能把一切做好。” “你怎么这般放心我?”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天青的脸, 眼里过往和现实交织,像是瞧见天青在笑, 又看见天青面色青灰的躺在这里。 场景变换的她竟然花了眼。 她猛的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睁开, 一切回到现在。 “我陪陪你,”她呢喃着,脱下了大鳌,躺到了天青身边, 手轻轻的揽着已经没了呼吸的人,“让我陪陪你。” 裴井修站在门外等了很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太阳落下又升起,裴井修还是在门外,站着,等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大亮了,杜楚澜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裴井修的时候,惊讶的停了下步子。 “可还好?”裴井修上前拉过杜楚澜的手,那股子凉气一下子浸到了心里,他想,杜楚澜的心里,也该是这般冷的。 “我得送她回去,”杜楚澜开口,声音沙哑,“我得送她回家。” 她像个孩子一般呢喃,哑着嗓子,红着眼角。 “好,”裴井修点头,声音轻柔的像是哄着她,“我陪你送她回家。” 要说山州给裴井修什么教训,那就是该下手的时候,不能拖着,不能贪心,要果断。 所以他答应了杜楚澜要走,当天还真的就将这消息放了出去,那些个原本正在讨伐杜楚澜的大臣们,听闻后都愣了愣,哑口无言。 他们本在抗议裴井修将杜楚澜放了出来,一些人群情激奋,又见杜悟乾不发一言,故而更加肆无忌惮。 毒妇这个词,一时间倒是成了杜楚澜的代名词。 他们在朝堂上对着空无一人的龙椅大喊着清君侧! 如此气愤倒也不全是因为齐沅,官绅纳粮那事,可让他们憋坏了,如今正好借着齐沅的事情发作。 但裴井修压根就不上朝,只是给了道旨,说以后的所有事情,由镇国公,齐鹤鸣,远平侯和六部尚书商议着决定,摆明了自己甩手不干了。 -- 第98页 那些臣子一肚子的火只能又咽了下去。 陛下这人都见不着,还能说些什么呢? 让人觉得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得知裴井修不管事之后的第二天,这位陛下就带着罪后出宫了,声势不算浩荡,但绝对引人注目。 因为他们是带着一口棺材出的宫,丝毫不避讳。 裴井修和杜楚澜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还没出宫,就被人拦了下来。 “陛下,如妃来了。” 盛昌小着声音禀报,杜楚澜心情不好,如今听不得吵闹。 裴井修闻言,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只见薛如一脸泪水,跪在地上。 一瞧见裴井修,薛如立刻哭出声来。 “陛下何故如此?”她声嘶力竭,“陛下三思啊!” 这朝中本就势力乱杂,如今裴井修冒然离宫,所有事情全然不顾,等他回来,怕是这朝中的一切,他都做不了主了。 裴井修失势,她就再无靠山,而且因着官绅纳粮的事情,她父亲如今在朝中处境艰难。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裴井修陡然转变的态度,原本每日都要她陪着用午膳,还经常给她送东西,如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难道真是帝王无情?只当她薛如是消遣? 可为什么对杜楚澜就能这般? 杜楚澜可是杀了人,杀了齐沅! 陛下为了保她,竟是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 “这地上倒也是凉,”裴井修看着薛如叹了口气,“回吧!” “陛下!” 裴井修的话又给了薛如希望,她跪着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裴井修更近些,但那马车的窗帘已经放下,而盛昌站了出来,拦住了他。 马车缓缓往前走,薛如在后面大声的哭喊着,直到视线里再也不见任何人。 “娘娘,回吧,”盛昌倒是有些苦口婆心,“这天是冷的。” 盛昌的话,一语双关。 薛如皱着眉看着盛昌,良久握着他的手,“公公可要照顾好陛下!” “那是自然。”盛昌点了点头,“这是奴才的本分。” 薛如还想说什么,终是放弃了,转身慢慢的一步步往回走。 盛昌看着薛如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位娘娘不像冯昭仪那般胆小,也不想过世的齐妃那样跋扈,她是自命清高却又流于俗世的人。 她对当今的天子从别扭到倾心也不过几日光景,如今陛下说了句地上凉,这位娘娘便觉得这是陛下对她的关心。 可是,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的自己是清楚的,陛下是仁慈的,哪怕现在做了许多事情,性子里也是柔的,所以他会说这句话,说起来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但其实,天是冷的,不管是天气,还是天子。 这么多年,在陛下的人生里,特殊的不过只有一个皇后,哪怕陛下曾对皇后不满,失望,但其实,那只不过是陛下自己内心的挣扎罢了。 那时候的陛下觉得皇后娘娘的所作所为超越了他心里的底线,但是真论起来,心里又放不下,故而那般反复。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皇后娘娘。 至于其他人,哪怕是齐太后,在陛下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 很多人都说当今天子太过优柔,那些人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自己这个天子身边人看的,可要比那些人清楚的多。 盛昌只是瞧了一会儿,转身快步就去追赶马车了。 而马车里的俩个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说起来,是杜楚澜说的多,裴井修多是听着。 “我小时候不像如今心思多,那时候倒也真是个顽主,”杜楚澜手里拿着天青的八卦盘,“密宗修习之法,一概不知,更不要说什么研究星象,推演天道了。” “整个天门宗,只有我一个不务正业的,旁人早起,我却还睡着,他们练功,我就在胡闹,整个宗门,瞧见我就头疼得紧。” “那时候的我,和如今可真是两个样子,”杜楚澜回忆了起来,脸上都带着笑,“那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几年。” “他们将我保护的很好,虽是嫌弃我胡闹,却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杜楚澜接着说,“师傅常对我说,天道运行不以人事改变,世人其实没什么差别,都只是这世间的过客罢了。” “他们甚至连地幽谷都不曾与我说过,”杜楚澜苦笑,“那般大敌,却从未与我说过,哪怕当年天门宗灭门,师姐对我依旧守口如瓶。” “她只在给我留的这封信中提起了,”杜楚澜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了裴井修,“她甚至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给我留了这封信!” 裴井修伸手接过,在杜楚澜的示意下打开。 信的开头就是一句:澜澜,若是你看到这封信,那我就已经去见师傅了。 裴井修心下诧异,原来当时的天青,早有预感。 “她虽不是宗门里推演命数最厉害的,”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的表情,说道,“但能耐,也是不小的。” 裴井修点了点头,接着看了下去。 天青信中写到,自己命数已尽,如此突然,连她自己都是意外,所以才要将一切说给杜楚澜听。 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地幽谷的踪迹,但无一所获,这次在山州找到了,如何都要拼一拼,而且天数早就注定了,她哪怕是逃,离开山州,估计也闯不出一条生机来。 -- 第99页 所以她选择在信中将天门宗的一切,说于杜楚澜听,一是让她有所防范,二是让她寻踪,最好是能除了那地幽谷。 天青竟然会让杜楚澜无论如何都要去除了地幽谷? 裴井修还以为,天青会让杜楚澜远离这事呢。 “师姐说让去报仇,其实哪里是报仇,”杜楚澜低下头,苦涩的笑了笑,“她是在告诉我,对地幽谷一定要赶尽杀绝,否则这些人,肯定会要了我的命。” “师姐倒是用心良苦。”裴井修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可是师姐信中说,地幽谷的人,从外表上看,和常人并无不同,她们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图腾。” “只说会与常人有异,”裴井修有些伤脑筋,“这世界上,与常人有异的人,可不是少数。” “所以说她们藏的好,”杜楚澜挑眉,“师姐这么些年,一直找不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泄露天机太多,并以此为恶的人,一定会有老天的惩罚。” “总会露出马脚的,”杜楚澜冷笑,“而且,她们不是已经有动作了。” 裴井修皱着眉思索,立刻就明了。 “你是说,这次的事情,地幽谷的人,是幕后黑手?”他诧异。 “否则呢?”杜楚澜挑眉,“我们瞒的如此之好,我可不信杜悟乾和齐鹤鸣这么巧,在你们最紧要的时候,发现了你离京。” “他们俩个人当中,最起码一个人和地幽谷脱不了干系,”杜楚澜一只手握拳,“不过,我更倾向于,地幽谷在齐鹤鸣的背后,而齐鹤鸣身边,有杜悟乾的人。” “你的意思,地幽谷把消息给了齐鹤鸣,杜悟乾是从安插在齐鹤鸣身边的探子那,得知此事。” “没错,”杜楚澜点头,“但地幽谷显然没把齐鹤鸣当人,齐沅说杀就杀,只是为了给我点颜色。” “那如此的话,齐鹤鸣一定会和我们合作的。”裴井修悟了。 而他这话刚说完,马车就停了。 “陛下,娘娘,齐大人来了。” 第五十一章 重头再来 杜悟乾原本还在想着, 裴井修这撂挑子是演给他看,将他当个傻子糊弄,还是用来与他讨价还价, 可不等他思量,裴井修就带着杜楚澜出宫了。 这倒是让他迷惑了,他可不会真的认为,裴井修是真的想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如果裴井修是这样的性子, 当初也不会力排众议, 非要搞一个官绅纳税。 哪怕是回宫之后, 也将自己在山州所查的一切都转给了大理寺,那些和柳高逸相好的, 如今可都是被抓了。 这样的裴井修,怎么都不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但如今,裴井修竟然带着恶名背身的杜楚澜出宫了, 不顾流言, 不顾自己的境地,出宫了。 “国公爷, 这事您怎么看?” 杜悟乾的书房里,下面坐着自己的几个亲信, 他们也是没了主意,这一切都太过不寻常。 杜悟乾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看了说话那人一眼。 “我倒是觉着, 此事有蹊跷,”另外的人很会察言观色,立刻补上,“此招更像是以退为进。” “这话怕是也偏颇, 以退为进怎么会千方百计保着罪名加身的皇后,”说到皇后,说话这人还下意识的看了眼杜悟乾,瞧他没什么反应,才放心的继续说,“天子威名扫地不说,还将自己这大后方全全让了出来。” “陛下不像是莽撞之人,他定是知晓,如今离开,等再回来这京中可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这人说的话,很是在理,杜悟乾也是这么想的。 嘴上说着不要这滔天权势,但是真做起来却是难得。 京中局势一日一变,此刻离开,再回来之后,这里的一切可就不是裴井修能掌握的了,而且谁能保证,他在外就能平安的回来呢? 裴井修难道想不到这些么?不,他该是想的到的,能瞒着他和齐鹤鸣这么多年,还能让杜楚澜起了反心,有这能耐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他想到了,但还是做了,这里定有猫腻。 “好了,这事我再斟酌斟酌,”杜悟乾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陛下一走,这朝中可就要热闹了,几位老弟,可要做好准备。” 底下的人立刻应声,表示早就准备着大展拳脚了。 杜悟乾看着他们,欣慰的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其实六部尚书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远平侯却是变数。 若是远平侯倾向于齐鹤鸣,杜悟乾才是不利,因着叶凌和杜楚汐的时候,远平侯如今与他已经不怎么亲近了。 杜悟乾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坐那思来想去,还是准备着和远平侯再好好拉拉关系,至于裴井修?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出去了,最好也就别回来了。 不过… 杜悟乾皱眉,还有个对裴井修一往情深的杜楚汐,这倒是难办了,他答应了要把杜楚汐送进宫的。 原本还想着利用齐沅的死,将杜楚澜拉下来,再把杜楚汐推上去,可谁曾想,裴井修如此决绝,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思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让裴井修和杜楚澜,再也回不来的好。 杜悟乾这边想着和远平侯拉进关系,齐鹤鸣那边,倒是思量更多。 皇帝皇后二人说着给他时间考虑,但转头就出了京城,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匆忙之下,他只能拦着帝后的马车,说了两句话。 -- 第100页 杜楚澜想知道,齐鹤鸣的背后是谁,齐鹤鸣只是略微思考,便说了实话,那人他不知,所有的一切消息,都是他的父亲传达的,他也曾问过,那是什么人,但都被糊弄过去了。 现在想来,齐太后能上位,也少不了这些人的推波助澜。 杜楚澜和裴井修倒也诚心,对此行丝毫没有隐瞒,至于其他的,只说了句回来再说。 裴井修还留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万事可记得先下手为强。” 齐鹤鸣将这话放在心里回味了一下,接着目送杜楚澜和裴井修的马车渐行渐远。 “主子,”陪着齐鹤鸣一起来的亲信细声问,“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齐鹤鸣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的意思,是让我放开手脚杀。” 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亲信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日子,没裴井修缓和,齐鹤鸣和杜悟乾倒是争锋相对,可谓是为了斗争弃大局而不顾。 好在有郑如林和远平侯俩人拉着,倒也没出什么荒诞的政策。 不过短短半个月,这朝中就有不少人进了大牢了,可谓是热闹非常。 其中倒也有清流,安定侯不仅是侯爷的身份,还是兵部尚书,但朝中的一切,他都保持沉默,不言不语。 杜悟乾嫌弃他废物,想治他却发现这个人当真找不出一点错处,又瞧他没有偏袒齐鹤鸣的样子,也就放他一马。 齐鹤鸣嫌弃自己这老丈人怕事,但到底关系在这,也不会强加于他。 远平侯呢?他如今和安定侯走的倒是近的,他们之间,倒是安定侯有意示好了。 原因大家也都知道,他家的女儿,喜欢上了人家的儿子,都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了,这件事情也成了京中最近大家最爱八卦的事。 叶凌钟情杜楚汐,杜楚汐对叶凌却无意,而安定侯家的姑娘奚雅汾,对叶凌情有独钟,且主动的很,当真一出大戏。 安定侯多次带着奚雅汾登门拜访,诚意也是足的很,远平侯在杜悟乾那吃了个亏,外人也多是将这事当做笑话来讲,安定侯此举倒是真的给他涨了脸面,故而他对奚家感官很是好。 连带着对说话轻声细语的奚雅汾也有了好感。 这不,如今远平侯和夫人,总是时不时的要在叶凌跟前提提这姑娘。 “老爷,您瞧,这是雅汾给我绣的,”远平侯夫人拿起一个香囊,很大声的说,“您瞧着,是不是好看的很。” “哎呀,”远平侯很是配合的放下了筷子,“这绣工,属实精妙,雅汾这孩子,当真是心灵手巧。” 他们说的声情并茂,奈何演技拙劣,正喝着汤的叶清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爹娘,你们这也太做作了。”叶清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远平侯夫人有些埋怨的瞪了叶清一眼,还呢喃了一句,“白疼你了,你算什么小棉袄。” 叶清做了个鬼脸,还乐呵呵的。 叶凌哪里不明白这二位的意思,说来他对奚雅汾当真没有别的情愫,只当是一个熟悉的人罢了。 “叶凌,你可听娘一句劝,”被自家女儿戳穿的远平侯府夫人也不装了,“别想着杜家那丫头了,你爹前些日子在镇国公面前问了,原本还说一定支持的镇国公都改了口,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叶凌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想来是杜楚汐说服了镇国公,要是以前,他一定要从中阻拦,可如今,他却释怀了。 释怀的原因不仅仅是杜楚澜让叶清代为转达的话,还有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在陛下的心里,皇后娘娘如此重要,重要到为了皇后,可以将这大好河山送了去。 陛下对娘娘如此之好,杜楚汐想来也掀不起风浪。 “父亲,母亲,我已经看开了,若是没有缘分,也就罢了。”叶凌开口。 这倒是让远平侯和夫人诧异了,他们瞪着眼睛问了好几次是否认真的,得到确定的答案后,老两口笑的眼角泛红。 “听娘的准没错,杜家丫头虽好,但跟我们无缘,也就罢了。” “没错,我儿子这般好,还愁找不到姑娘?” 他们俩一言一语,叶凌也只是点头笑了笑,不再说话,他心里有个姑娘,可望而不及。 “对了,”老两位笑着笑着,突然转头看向叶清,“我听人说,最近总是看见你去听戏。” 叶清没想到话题一下子转到自己身上,有些慌乱和局促。 “是,最近几出戏都还有点意思。”叶清稳定下心神回答。 “可不要耽误功课,”远平侯语重心长,“玩物丧志要不得。” “女儿知道的,功课都是没落下的。” “那便好。”远平侯又转头看向叶凌,“你觉得安定侯家的那姑娘如何?” “父亲,我与她委实没什么意思,”叶凌面露难色,“父亲就不要为难我了,也给儿子些时间。” 远平侯夫人立刻接话,“是,是,要慢慢来才好。” 远平侯还想说什么,被自己夫人一肘子给顶了回去,乖乖的闭了嘴。 而出了京中的裴井修和杜楚澜,就没这么好运了,一路上他们遇了几次袭,好在他们对这些早有防备,到底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有几位受了轻伤。 -- 第101页 一行人兜兜转转大半个月,才到了天门宗山底下。 而上山,又是一番弯弯绕绕,中间无数个法阵,要不是杜楚澜指路,他们定是上不去的,就是上山,都花了七日。 七日,他们到了山顶,那里还在下雪,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山顶哪一出残垣断壁,就连轮廓都看不出许多了。 “没了,”杜楚澜站在中心处,四处遥看“果然都没了,一场大火,什么都没留下。” “你把这的样貌画出来,我让人给你建一模一样的。”裴井修上前,站到她身边。 杜楚澜笑了笑,摇了摇头。 “罢了,只留个屋子一模一样,有什么意思呢?” 第五十二章 蹊跷 裴井修以为杜楚澜要在这雪山上待上几日, 故地重游,多少让人唏嘘。 可杜楚澜恰恰相反,只是将天青葬在了后山的一个山谷里, 那里有天青之前给天门宗其他人埋的衣冠冢,杜楚澜送天青回了家。 接着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下山倒还是费了一番功夫,这天门宗,哪怕成了灰烬, 这上山下山的路, 依旧机关重重, 可以看出当年的天门宗人, 是多么擅长奇门遁甲之术。 “这可真是奇怪,”裴井修和杜楚澜并肩, 他们走在队伍最前面,“这路上机关如此之多,如此精细, 有的你都需思量许久, 地幽谷的人是怎么上来的?他们是怎么做到不动声色上山的。” 裴井修只是这么一提,杜楚澜却陡然停了脚步, 她侧过身看向裴井修。 裴井修倒是被他瞧的有些局促,问道, “怎,怎么了” 杜楚澜盯着她,慢慢邹紧了眉头, 良久才开口。 “你说的对,地幽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悄无声息的带着一群人上山,”杜楚澜冷着脸, “除非..” “除非,有人给他们带路。”裴井修将她未说完的话补上。 “是。”杜楚澜思索着点了点头,她将脑海里的人来来去去过了一遍,可是想不到会有谁能背叛师门。 “不可能,我想不出来会有谁,”杜楚澜手抚上额头,咬着牙回想,“能知晓机关的不过几人,他们,他们。” 越想头越疼,裴井修连忙上前拉住她,接着示意让身后的人推后了些。 “别想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他上前,双手放到了杜楚澜头上,轻轻将她揽到了怀里。 杜楚澜将身体的重心放到裴井修的肩膀上,咬着牙说,“那天,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瞧见。” 她说那天,裴井修就知道是哪天。 “当时我正在睡觉,接着师傅推门进来,将我连着被子抱了起来,他让我捂住耳朵,说很快就会没事,很快就安全了。” “我那时候很胆小,便乖乖的捂上了耳朵,我看了师傅一眼,师傅便笑着把我的脑袋按到了被子里,裹了个严严实实。” “后来,是师兄接过了我,他没跟我说话,只是抱着我往前跑,我问他,他也不应我。” “是师姐在门口将我接了去,接着抱着我上了马。” “我问,那师傅师兄怎么办?” “师姐笑着跟我说,他们会来找我的,那时候我小,就信了。” “后来一路上受尽了苦,我又娇气的很,便日日的哭,想着以往哭的时候,师傅总会来找我,我要什么都给我,都如我的愿。” “师姐那时候也不过十五,还是个孩子,一边躲避着追杀,一边还要照顾我,我还日日的闹,她才将一切告诉了我。” “她说,师傅死了,师兄弟们也死了,天门宗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再也没有家了。” “你说,”杜楚澜从裴井修的怀里探出了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晓的事情?可是师姐不会骗我的。” “也许,是师姐也不知道的事情,”裴井修道,“也许当时一切太乱,他们只来得及将你送了出来。” 裴井修的话,杜楚澜觉得有些道理,如果天青知道,也不会这么多年在外漂泊,只是想要寻得一些线索。 “你说的对,”杜楚澜眯起了眼睛,“我会找出来的,我一定会的!” 杜楚澜带着人下了山,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去了山州,既然这里曾经有过地幽谷的踪迹,那就从这里挖起。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哭的孩子了。 到了山州,一行人安顿好,裴井修和杜楚澜便乔装来了茶楼,可这里的老板早就换了人,对这里的一切是一无所知,就连那地幽谷的印记,都没了。 杜楚澜和裴井修对视了一眼,接着莞尔一笑。 那老板不知道他们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呆愣的挠了挠头。 “谁卖给你的?”杜楚澜问。 她的样子很亲和,就是一贯伪装的模样,眯着眼睛笑,看似无害,但眼里没有笑意。 “这哪知道啊!”那老板摇了摇头,瞧着面前两位不凡的样貌,心里也打怵,于是悄默默的又问,“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孽?” “老板怎么这么问?”这反应逗乐了裴景修。 “瞧二位这不凡的气势,想来是正道人家,那定是以前的老板做了什么孽,故而来找他了,”那老板降低了声音,“这我要是还看不出来,那还开什么茶楼啊,您二位说是吧?” 说完,还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 第102页 “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杜楚澜笑了,这次真的笑了,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有些渊源。” “这不是不想说,当初和我见面的,只是个小的,价格开的也低,”那老板眯了眯眼睛,“我就记着给了钱,至于其他,倒没多问。” 裴井修点了点头,看着那老板的脸,笑着递了个袋子过去。 那老板咳嗽了一声,故作矜持的打开了袋子,里面明晃晃的黄金闪的人晃眼,他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眼前的二人,这二位是什么身份啊? “这可使不得,”那老板心里有点发慌,把袋子推了回去,“使不得!” “老板这么聪明的人,这店买的便宜,总会留一手的,”裴井修又将袋子推了回去,神色温柔,“老板是个聪明人。” 这老板本来想着挣点,可这金子一瞧着,他倒是慌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怕是有权势的,这是最惹不起的人。 “我瞧着二位也是诚心,我们也是说的上话来的,”那老板咽了口口水,“也就不瞒着了,其实当时我心里就害怕,这其中有猫腻,便让人查了查。” “这店确实是原来那老板要卖的,货真价实,而且我给了钱之后,那老板连夜带着家人就出了城,我是亲眼瞧着的。” “那老板可知道他们去了哪?”杜楚澜问。 “这就不晓得了,我看着他们走了,也就安心了,其他的哪有心力再管。”老板说着声音有小了,“而且,这城中之前是出了大事的,知府一家,一场火,什么都不剩,都死了。” 说着这老板还打了个冷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裴井修点了点头,接着道了谢,就走了。 杜楚澜也明白他的意思,一句话没多问,跟着裴井修就走了。 “哎,二位,这..”那老板那袋子,大喊。 裴井修只是挥了挥手,意思这钱还是给了,那老板也只能作罢。 他爱钱,可是...这钱,他心里拿的不踏实啊! “你怎么看?”一出茶楼,裴井修就问杜楚澜。 “半真半假?”杜楚澜眯了眯眼睛,“一个多疑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呢?” 裴井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他和杜楚澜想到一起了。 俩人倒也没急着回去,慢慢悠悠的走在街上,身边的侍卫们高度紧张,都一直放在剑上,眼光不停的看向四周。 “杜悟乾可真是狠啊,”杜楚澜有感而发,“这是想让我们死在外面。” “他曾经也是一腔热血的,”裴井修跟着感叹,“我听父皇提起过,杜悟乾年轻的时候,一腔热血,最不屑这权利斗争之事,一心要在前线上阵杀敌,比起心思诡谲,他更喜欢用刀说话。” “可权利啊,”裴井修牵起杜楚澜的手,捏了捏,“就是个吞噬人心的恶鬼,一旦你享受过,感受过,便再也放不开手了,高高在上,举世无双的成就感,会让人难以自拔。” “那你呢?”杜楚澜回握住裴井修的手,“你是如何?” “在我享受权利之前,见过他丑恶的一面,那让我忌惮,厌恶,”裴井修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他会让人变得不再像人。” “人,”杜楚澜面无表情的啧了一声,“人啊!” 人,有时候不是人。 他俩慢悠悠的走着,说着话,突然,前面有个人站立在他们跟前,一动不动。 裴井修有一时的紧张,没看清来人之前,先把杜楚澜拉到了身后,但定睛一看,便松了口气。 是杜楚汐! 她竟然还在山州。 “陛下,阿姐。”杜楚汐笑着走了过来,有些贪恋的看了裴井修好几眼。 “怎的还在这里,没有回去?”裴井修对杜楚汐还是有些愧疚的,若不是他,杜楚汐也不必受那些罪。 “养伤废了些时日,如今还没好透。”说着,她便咳嗽了两声。 “那便不要在外边吹着风了,”裴井修说,“要不..” 他没说,只是转头看向杜楚澜,意思是让杜楚澜来安排。 “那跟我们回吧,”杜楚澜笑着说,“ 正好,阿姐有事要问你。” 杜楚汐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突然瞧见了那两人牵着的手上,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裴井修没瞧见,杜楚澜是看着了,只能感叹一声,果然啊! 他们带着杜楚汐回了住处,进了房间之后,栖雾立刻将门带上,屋子里只留了他们三个人。 “阿汐,我需要你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杜楚澜开门见山。 天青怎么死的,只有杜楚汐知道。 杜楚汐突然低下了头,右手在微微发抖。 “那日,我们正喝着茶,”杜楚汐左手握住右手,“突然门开了,进来几个黑衣人,他们武功高强,我没曾想,竟不是对手。” “哪怕拼尽力气抵抗,还是不敌,”杜楚汐抬起头来,满眼含泪,“我是瞧着师姐死在我眼前的,可是我无能为力,阿姐,对不起。” “他们打断了我的右手,我连剑都拿不起了,我以后,再也不能右手持剑了阿姐,”杜楚汐哭着看了眼裴井修,接着又看回杜楚澜,“阿姐,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师姐!” 杜楚澜眼眶里也涌上了泪水,她想到了天青。 -- 第103页 杜楚汐的胆子这般大,都吓成了这也,那她的师姐,当时又是什么心情呢? 杜楚澜轻轻的揽过杜楚汐,但眼前都是天青的影子。 第五十三章 试探 这山州最大的茶楼, 现在的老板叫万斗金,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取得名字,从小穷怕了, 所以见着了钱便不撒手。 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做了些见光的见不得光的小生意发了点财,接手这茶楼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么低的价格定是有猫腻, 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么多年, 他就是靠刀口舔血才发的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是这次,碰见了那么俩个人, 让他没来由的心慌了。 虽然衣着朴素也挡不住秀丽的容貌,一般这样柔弱,俊秀的脸, 多带着些媚俗之气, 但是这二位确实恰恰相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气, 仿若天人。 这股子气势,可不是钱能堆起来的, 那必是在权利中心喂养起来的傲气。 万斗金这才觉得,怕是遇上大麻烦了,他将话说的真真假假, 希望能瞒过这二位。 事实证明,他是异想天开。 当被人蒙着头抓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好,等头上那黑袋被拿开, 他看到了一张,白天刚见过的脸。 那个姑娘挑高着眉毛,似笑非笑得到看着他。 “这,大人这是何意啊?”万斗金故作慌张,“这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表现的胆小怕事,一如白天那样。 “你知道吗,”杜楚澜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万斗金闭嘴,接着自己慢悠悠的说,“我喜欢聪明人,但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聪明人。” “大人..”万斗金心下一抖,这是真有些害怕了。 “因为我耐不得等,”杜楚澜看似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我只要一个答案,卖给你的人是谁,他们如今在何处。”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万斗金只是思量了一下下,还是不死心。 “嘘,”杜楚澜伸出手指制止他说话,“你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说。” “我这个人,办事最是干脆,就好比你来说,第一次不说,我就砍了你的右腿,第二次还不说,我就砍你的左腿。” “第三次呢,”杜楚澜慢悠悠的走了两步,接着突然快步靠近万斗金,“我就砍下你的脑袋。” 万斗金在他的气势下,额头开始冒汗,面前这个人说要砍了你的时候,竟然是在笑的。 “你死了也就死了,于我无伤大雅,没有你,还会有其他人告诉我,”杜楚澜眯着眼睛,“但是你呢?这么些年,所有的努力,就都归别人了。” “你说了,可能会死,”杜楚澜意有所指,“但如果你不说,那么现在你肯定会死!” 他的意思是,也许万斗金会死在地幽谷的手里,但如果不说,他肯定会死在杜楚澜手里。 万斗金看了看杜楚澜,再三确认这位是来真的,于是只是思量了一会儿,便做了决定。 “我说。” 杜楚澜看着他,笑的开怀,“我就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万斗金看了看自己,示意杜楚澜先将五花大绑的他放开。 “跪着吧,”杜楚澜挑眉,冷着声笑着说,她的脸上是笑容,声音却又很冷,“我喜欢人跪着同我说话。” 万斗金咽了下唾沫,也是真的死了心。 “之前的蔡老板在山州扎根很深,很多人都是知道他,他八面玲珑,黑道白道皆有关系,我们曾经,也有些交情。” 说起交情,万斗金左眼飘忽了一下,杜楚澜就知道,这怕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交情。 “后来他急着出手这茶楼,我就收了,防止他是算计我,我是亲眼见着他拖家带口,离开山州。” “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晓了。” 杜楚澜眯着眼睛,表情似信非信,难以捉摸。 “大人,小的说的是实话,”万斗金急着证明,要不是被绑着,他能胸口拍的梆梆作响,“有一句胡话,大人砍我脑袋就行。”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杜楚澜幽幽地问。 “我瞧着二位不是俗人,怕牵连上我。”万斗金有些局促,“您也知道,这么些年,手上也没那么干净。” “那我再问你,这蔡老板可有什么,和常人不同之处?” 万斗金眯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蔡老板虽然小心思多,也走些小道,但是人还是很好的,就看他只娶了一位夫人就知晓了,他和夫人恩爱非常,最为顾家。” “而且他夫人不能生养,蔡老板也就认了,这些年从没纳过一个小妾,还是他夫人给他找了个外室,生了个孩子之后,那外室就被打发了,您说这得是多痴情的人啊!” “听说因为这事,蔡老板还和夫人大吵了一架,是那夫人以死相逼,才有的孩子。” “夫人?”杜楚澜皱眉,立刻问,“他夫人,你可曾见过?” “见过,说话轻轻柔柔的,”万斗金回忆,“听闻是个江南的姑娘,身体也不怎么好,每日都要吃着药的。” 江南,多年无子… 杜楚澜总觉得,好生熟悉。 “大人,我真的全都说了。”万斗金见她沉默不语,有些发慌。 杜楚澜这才回过神来,挥了挥手,让下人放开万斗金。 -- 第104页 “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笑着,“小心,有人来要你的命。” 万斗金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后怕又谨慎的小跑着走了。 杜楚澜的心底,涌上了一个名字,她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裴井修正在陪着杜楚汐说话,杜楚汐如今总是耷拉着肩膀,看见人也会下意识的回避,很难得,她愿意主动找人说话,裴井修总不好拒绝。 “我每日都会做噩梦,陛下,”杜楚汐拉着裴井修的衣袖,言辞哀伤,“那些血,那些人,让我惶惶不得安生。” 裴井修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杜楚汐的肩膀。 “我害怕,”杜楚汐又想着裴井修靠近了些,姿态柔弱,“井修哥哥,我害怕。” 在杜楚汐很小的时候,他会这么叫裴井修。 裴井修心下一动。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杜楚汐察觉了他的动作,有些尴尬的坐了回去。 裴井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起了茶壶,给杜楚汐倒了杯茶,然后递了过去。 杜楚汐显示诧异的瞧了一眼,接着有些窃喜的伸出左手想去接。 就在这时会,裴井修松了手! 杜楚汐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要接住,但她的右手受了伤,哪里还接得住。 杯子应声落地,水花散成了一朵花。 杜楚汐诧异的看了裴井修一眼,裴井修面带愧色,说了句手滑。 杜楚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看向裴井修的脸上皆是诧异,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什么般,摇了摇头,说了句陛下小心。 “盛昌,收拾一下!”裴井修招呼一旁的盛昌过来清理碎片。 “是。”盛昌点了点头,小声的说。 裴井修觉得有些尴尬,又想看看杜楚澜事情问的如何了,便站了起来,跟杜楚汐说了两句注意休息,便出去了。 杜楚汐看着裴井修的背影,死死的握紧了左手。 她不知道,裴井修是在试探她,还是? 不,不可能的,她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定是真的手滑了。 杜楚汐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 盛昌瞧他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而裴井修,是真的在试杜楚汐,这么些年,若是没几个心眼儿,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若是将这一切联系起来,杜楚汐也未尝不可疑,他知道,按照以往的了解,杜楚汐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是,人会变的。 天青死了,但同一个屋子里的杜楚汐只是重伤,那些人为什么留她活口,杜楚汐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留活口? 再者说,杜家的背后有没有地幽谷的人还不好说,杜楚汐和杜悟乾之间那可比杜悟乾和皇后的关系来的亲密。 他们如今败走山州,就是吃了一无所知的亏,如今,谁都值得怀疑,谁都该被怀疑,除了他的皇后。 裴井修往自己和杜楚澜的房间里去,但奇怪的是,屋子里没有人。 他心下感觉不好,快步走了出来,接着听到不远处一阵惨叫,那是盛昌的声音,裴井修听得出来。 出事了。 他心下赫然,快步往回走,只见大门打开,盛昌一头的血倒在地上,杜楚汐不见了。 “来人,来人!”裴井修大喊,几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快去给我找皇后,快!” 几个侍卫脸色瞬间不好了起来,他们立刻四散开找人。 这里不说固若金汤,但有人想在这里带走个大活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人不见了,杜楚澜不见了! 杜楚汐也不见了。 裴井修听着这个消息,脸阴沉的吓人。 “出去找,”他咬着牙说,“全部都派出去找。” “可是陛下,”云江有些为难,“还是留两个人保护您。” “不,我倒是希望,那人现在能来找我。”裴井修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了,去把万斗金给我找来,皇后就是跟他说了话才失踪的。” 侍卫们很为难,但裴井修态度坚决,他们只能照做了。 很快,裴井修就得到了消息,万斗金失踪了,他带着妻儿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所以,是杜楚澜知道了什么消息,故而才被人掳了去。 几个侍卫也都能证明,他们当时不在场,而和杜楚澜一起审问万斗金的两个侍卫,被人在后门发现了尸体,他们被人灭了口。 这事,倒是无解了起来。 裴井修克制自己,他知道,那些人会找他的。 而杜楚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捆住了手脚,捂住了眼睛。 “娘娘醒了。”这是个女声,柔弱无力。 “好手段。”杜楚澜夸奖的真心诚意,“这都能将我掳了来。” “娘娘太聪明了,是我们小瞧娘娘了。”那女声说完,还咳嗽了两下。 “何必如此生分,”杜楚澜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一脸无畏,“怎么说,我们也是师出同门。” 那女声,陡然没了声音。 良久,才又开口,“娘娘怎么这般聪明,如此都猜到了,是,百年前我们确实师出同门,如今可不是。” “你们想要什么?”杜楚澜毫不避讳,“这么些年,费劲了心思,你们想要什么?” -- 第105页 “我们想要活下去。”那女声里带了些苍凉,“只是要活下去罢了。” “那你该杀了我,”杜楚澜冷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 “你没有机会的娘娘,天命不可违。”那女生话里带了些嘲讽,“娘娘改过天命,却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杜楚澜停顿了一下,又问,“你知道?” “不知道,只是娘娘的命格突然间的变了,那定是有人,为娘娘改了命格的。”那女人继续说道,“逆天改命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你们也付出了代价是么?”杜楚澜反讥导,“故而才这般急切。” 杜楚澜这话一说,屋子里的气氛立刻严肃了起来。 “娘娘真是太聪明了,果然留不得。”很久很久,那女人才开口,“泄露天机的代价,我们一直在承受,只不过这次,来的猛烈了些。” “活该,”杜楚澜笑了起来,“活该。” “娘娘还是留些力气吧,”那女人又咳嗽了两声,“这一次,再没有人能救娘娘了。” “死就死了,我也不在乎,我只是好奇,按你们的本事,杀了我和陛下,应该也不难吧?怎的拖到了现在?” 那女人像在思量,最后竟然真的开了口。 “那是天子,他的命格除了你师傅那个老头子,大概谁都看不出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那女子慢悠悠的说,“杀了天子的天罚,我们不想去冒这个险。” “杀了娘娘,倒也不难,只不过我们在大楚吃了个亏,”那女人冷笑了一声,“不是那个大楚的皇后,娘娘早死了。” “不过没关系,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该娘娘了。” 第五十四章 二选一 杜楚澜坐在马车上, 摇摇晃晃走了几日,她被遮住眼睛,日夜难分, 但心情倒是平和,她不怕这些人不动手,她怕的是这些人一直藏在暗处,像幽灵。 “娘娘, 我给娘娘带了个人来, ”那女人掀开马车帘, 言语里带了些幸灾乐祸, “娘娘很喜欢她的。” 杜楚澜没有言语,黑布下的眼睛, 甚至都未睁开。 “阿姐?”这声阿姐,怯生生的。 杜楚澜这才有了动作,她歪了歪头, 像是在细细分辨的样子。 “如假包换, 货真价实。”那个女人带着笑意,把人往马车里一推。 杜楚汐一个踉跄, 有些胆怯的回身看了女人一眼,在女人的眼光下, 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过来!” 是杜楚澜,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开了口,她连忙坐到了杜楚澜身边, 这马车不是很大,俩人并排着坐,还有些挤。 那女人也没有出去,而是坐了进来, 接着吩咐马车可以走了。 “你这么大的阵仗,是想带我去哪啊?”杜楚澜身体往后靠了靠,语气还带着点桀骜。 “去该去的地方,”那女人声音平和,“我给娘娘找了个好地方,也需要娘娘帮我一个小忙。。” “死了还在乎什么好地方,”杜楚澜嗤笑了一声,“你不如找个地方把我活埋了算了。” “那我怎么看好戏呢?”那女人也不避讳,“娘娘和这位姑娘,是我的筹码,再者说,我不是说了么,还要娘娘帮帮忙。” “筹码我一个人就够了,你非要带上这么个孩子做什么?”杜楚澜头向着杜楚汐歪了歪,虽然她看不见,“我们之间的故事,有她的戏份么?” 马车里的气氛很压抑,压抑的让人不敢说话,杜楚汐有些瑟缩,以前的她是赶的,以前她是不怕这些的,可如今,不敢了。 “有的,”那女人笑了,意味深长,“娘娘不是比我更清楚么,有的。” “所以,你扮演了什么角色?”杜楚澜问杜楚汐,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给那个女人听的。 “我不知道,”杜楚汐的眼睛上没有黑布,她什么都能看见的,但她却希望自己看不见,“阿姐,我不知道。” “她知道,”那女人毫不客气,“她代表着贪欲,明知不可为偏要一意孤行。” 这话说完,杜楚汐猛地一震。 杜楚澜倒是不在意的样子,“那你代表了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又代表了什么?” 女人沉默了,接着很久,她才又开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怎么说,我们也曾经算半个同门。” 杜楚澜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祖母常对我说,我们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代替老天爷惩奸除恶,此乃天赐,我也一直引以为傲。” “可祖母死了,死在了被各国的围追堵剿里,我们本是替天行道,却又被那上位者憎恶。” “我想你是知道的,天门宗是一个避难所,你师父是个胆小鬼,他不愿意报仇,只想着活命。” “我们不一样,我们要报仇,我们要那些人血债血偿,这有错么?” 杜楚澜没有回答,那女人冷笑了起来。 “你也觉得没错是不是?”她自顾自的说,“你是这样的人,善恶分明到残忍。” 杜楚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们没有错,却遭受天罚,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也许,是你们亏心事做的多了呢?”杜楚澜语气里丝毫没有同情,反而是不屑。 “我们只是报仇,哪里错了?”女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愤怒。 -- 第106页 “只是报仇,为何屠我宗门?”杜楚澜声音像是冰渣子,“你们哪里是什么好人,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什么替天行道?老天是让你们为百姓做实事,不是让你们沉溺于权利斗争,靠着这些天赋,制霸于皇权之上的!” “我们不曾想要制霸于皇权之上,”那女人厉声反驳,“我们求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个位子,我们该的。” “别装了,”杜楚澜嗤笑,“你是不想,还是不能?你们有人能看出皇帝的命格么?你们看不出来,所以退而求其次,不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们的命,早就注定了。” 那女人不做声了,杜楚汐瞧着她恼怒的脸,有些瑟缩的往杜楚澜身边靠了靠。 很久,女人才缓过神来。 “如今,倒也不用争这个,”女人安慰自己似的笑了笑,“马上我们的阻碍就要消失了,也要得救了。” “谁?”杜楚澜眯起了眼睛,接着恍然大悟,“我?” “没错,”女人挑眉,“先祖曾说,大宁必有动荡,倒是会有一位天命之人来力挽狂澜,啧,老天他总是这样不公平。” “你们觉得那个人是我?”这事杜楚澜倒是知道,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你出生时,天生异象,”女人打量杜楚澜,“否则你觉得凭什么那老头子带你上天门宗?” “所以你想杀了我?”杜楚澜恍然大悟,“竟是这个原因。” “起初,我并没有想杀了你,天命之人,我很好奇,”女人的语气里还带了些惋惜,“可是怪就怪你们咄咄逼人,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好么?非要争权夺利,你是,那大楚的皇后也是,要的太多,总会遭来杀身之祸。” “当个傀儡多没意思?”杜楚澜动了动,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角度,“再说,我要是不想的多点,还不知道有你们的存在呢。” “那我们也只能不客气了。” “在我死之前,有两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可否赐教?” “说,”女人语气里带了些高高在上的喜悦,“我瞧着心情好不好,再决定回不回答你。” “为何屠我宗门,为何杀我师姐?”杜楚澜极力克制情绪,但她的身体还是不自觉的紧绷。 “那个老头子知道的太多了,”女人啧了一声,“不杀了他,我们就得死。” “至于你师姐,那个小丫头,可跟我没什么关系,”女人不屑的笑了笑,“她的能耐比你师父那个老头子差的远得很,杀不杀她没什么区别。” 杜楚澜瞪大了眼睛,接着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猜到了,她猜到了。 “阿姐,阿姐,”杜楚汐突然大叫了起来,“阿姐,不是的,阿姐!” “你!”杜楚澜猛的挣扎了起来,马车被她晃得不稳。 “是你,是你,我就知道你可疑,”杜楚澜大喊,逼近疯狂,“为什么?我待你不薄,为什么!!” “杜楚汐,杜楚汐!” 杜楚澜叫着她的名字,像是要一口口将她撕碎,将她研磨在牙齿间,其实没有什么证据,但杜楚澜心下有了决断。 杜楚汐很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往后仰着。 这一切结束在那女人的一胳膊下,杜楚澜被打晕了。 杜楚汐看了看那个女人,更加害怕。 “世人皆说你好,说她残忍,”那女人慢悠悠,眼里还带着些不屑的看着杜楚汐,“我却不喜欢你。” “万般宠爱怎么将你养成了这个样子,啧。” “贪婪又不够坦诚,卑鄙又不够心狠,你是做什么都做的不彻底,到底是比不上她。” “如果她是你,要么现在已是一宫之主,要么就是对着皇帝相忘于江湖,怎么都变不成你这懦弱的模样。” 杜楚汐被如此看清,心里有怨气,但她不敢说话。 就像她杀了天青之后,在极度害怕下,割伤自己的右胳膊一样。 女人看着杜楚汐摇了摇头,接着又看向了杜楚澜,总觉得可惜。 这样的一个人,多适合做他们地幽谷的下一任谷主啊。 聪慧,大胆,最关键的是心狠手辣。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她们地幽谷需要用天命之人的血祭祀,求老天息怒。 杜楚澜得死,只有她死了,地幽谷的后代才能正常的活着。 她不能再有任何纰漏,地幽谷在大楚,伤亡惨重,即使大楚的皇后死了,但总得说来,还是地幽谷更加惨烈些。 那个女人,用自己伤了地幽谷大半的元气。 如今在杜楚澜这,她不能再心慈手软。 她不能,所以事情做得很绝,裴井修跟着消息走来的时候,就看见高高的悬崖上面,吊着两个人。 一个是杜楚澜,一个是杜楚汐。 “今日见了陛下,万分荣幸!” 裴井修看着说话的这人,她一生暗红色的衣服,头上戴着帷帽,脸上还带着面具,身形纤细,也不是很高。 其他人都在拦在半山腰,如今这山上,裴井修是只身前来。 “不如长话短说。”裴井修面色不好,她看着杜楚澜,只见她眼蒙黑布,脸色不好,杜楚汐倒是醒着,只是被堵住了嘴巴,只能泪眼看着裴井修,小声呜咽。 “爽快人,”那女人拍了拍手,示意手下给裴井修递了个匕首,“如今,却是要让陛下做个抉择了,这里有两根绳子,陛下得割断一根。” -- 第107页 “如果我说不呢?”裴井修皱眉,但又让自己舒展开肩膀,不能将紧张示人。 “那她们两个都得死,陛下可以救一个。” 女人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如果这半柱香烧完了,陛下还没有决断,那她们两个都会死。”女人转头示意裴井修看过去。 裴井修告诉自己要等,这山上山下,对方的人太多,他期待自己安排的人能快些来。 于是他做出犹豫的样子。 “早就听闻,大宁的陛下宅心仁厚,就是个小兔子都不愿伤害的,”女人笑了,有些幸灾乐祸,“如今,确实要让俩个都倾心于你的女人,死一个了。” 裴井修闻言,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杜楚汐,接着一切,恍然大悟。 “陛下也别等了,”女人笑了,“您安排的人,如今正在半山腰厮杀呢,而这半柱香可要烧完了。” “不如,我们来谈谈,别的交易,”裴井修往后退了一步,“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要的,陛下给不了,”女人摇了摇头,“陛下,选一个吧。” “那不如说说,你是谁?”裴井修边说边查看四周的情况。 “既然陛下如此没有诚意,我来帮陛下选!”女人像是不耐烦了,拔了剑就要往杜楚澜那绳子上砍! 杜楚汐睁大眼睛看着,心里害怕,懊悔,还有些窃喜。 可是还没窃喜多久,她就像是沉入水底般,死了心。 裴井修毫不犹豫,跨步向前,砍断了她的那根绳子。 “陛下…”杜楚汐耳边听着杜楚澜下落的声音,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人。 他甚至半分犹豫都没有,为了杜楚澜,这个男人甚至可以不眨眼睛的就抛弃她。 裴井修则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根绳子,跪在了地上。 不是的,不应该的,他明明选择他的澜澜活下来。 “陛下竟然如此心狠,”女人大笑了起来,有种计谋得逞的愉悦,“丝毫没有犹豫,陛下是真的喜欢皇后娘娘。” “可是怎么办呢?我要杜楚澜死,”女人指了指那两根绳子,“不管砍断哪一根,死的都是她。” 第五十五章 主角掉下悬崖是不会死的…… 裴井修双手颤抖, 过往种种涌上心头,他杀了他最爱的人。 甚至,他还没对她说过一句爱。 她们像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偶, 努力挣扎,沉沦,再挣扎,周而复始。 没有尽头, 唯有彼此, 只有相互依偎着的时候, 才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杜楚澜给他日月星光, 而他亲手斩断了那根月神坠落人间的红线,哪怕非他所意。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大概是狼狈的, 若是他的皇后在,定是要讥笑他懦弱,无能, 因为他的皇后常说, 哪怕是输了,也要挺直脊梁, 咬碎了牙也不能认输。 可他做不到。 不对,怪你, 你不在,所以我做不到。 裴井修卑劣的埋怨。 “陛下,如今碍事的没了, 我们想跟陛下做个交易,”那女人看了眼杜楚汐,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如何?” 她原本以为皇帝至少是在乎杜楚汐的, 早就听闻皇帝心善,是个慈悲的人,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那杜楚汐,在皇帝面前,就做不了筹码了。 这个皇帝可以丝毫不犹豫的就选择让杜楚汐去死,哪怕他知道杜楚汐对他一往情深,哪怕他和杜楚汐有从小的情分,可他还是要让杜楚汐去死,无情且决绝。 女人瞧着,倒是觉得皇帝身上有了些杜楚澜的影子。 “我们,”裴井修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女人,眼眶红的像是要滴血,咬着牙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的眼里是狂风肆虐过的荒芜,一地狼藉。 “这话说的早了些,”女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如今京中,权利纷争,陛下怕是也处于弱势,不如与我合作,我的手上,还是有些可用之人的。” 裴井修站了起来,神色不明,他的背紧紧的绷着,绝望又怨恨。 “我们,永远不可能合作,”裴井修狠厉的笑了,脸上的肌肉呈现不正常的抖动,“朕和你们之间,只有不死不休!” 女人有些可惜的皱眉,要不是天子动不得,她倒是真想让这皇帝和杜楚澜死在一处了。 可惜,天子动不得!现在的天子,动不得。 “可惜了。”女人叹了口气,又顺着裴井修的目光,去看了看崖底,有些得意又惋惜的说,“陛下不用看了,这底下遍布毒物,还有一条赤眼金蟒,就算摔不死,也活不下来。” 裴井修立刻转眼瞪了过去。 “这是我地幽谷的祭坛,否则谁会千辛万苦,将人带到这里来呢。”女人扭捏的走了两步,“皇后乃是天命之人,只有她的命,才有可能救我门众。”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裴井修眯着眼睛,“啊,你们不能。” 裴井修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桩桩件件都说明,她们不敢杀他,为什么呢? “是,”女人有些诧异,但不否认,反而很是坦率,“如今,您是天子,自然与旁人不同,杀了陛下,怕是惹怒苍天,降下神罚。” 裴井修以前不信这些,他一直觉得神鬼只是传说,可如今重新活了一次,他倒是真信天命了。 -- 第108页 “既然如此,”裴井修背靠着悬崖,往后退了两步,“那就让神罚来吧!” 说完,在女人诧异的目光,和杜楚汐的尖叫里,裴井修张开双臂,带着恍然大悟和决绝的笑意往后倒去。 上辈子他们是一起死的,这辈子总要一起走的。 天下苍生,定有来者。 既然一切都是天命,那老天爷也该有自己的安排。 他的毕生所愿是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他无能为力,上辈子是斗不过齐鹤鸣和杜悟乾,这辈子是没想到还有个地幽谷,都是死路,并无转机。 既然他的命能让老天爷降下神罚,那就来吧。 没有杜楚澜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如果老天真有打算,就把杜楚澜还给他,跟上辈子一样,把她还回来。 …………………………… 可他还是活了下来,那女人手里的缎子缠住他的腰,又将他拉了上来,等他再次睁开眼,竟然已是半个月后。 齐太后忧愁的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皇帝,你醒了。” 她声音柔和,上一次这样的口气,还是裴井修七岁发高烧那次。 裴井修头脑发晕,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眼神四处飘,不知道再找什么。 “在歇息会儿吧,你发了高烧,迟迟不退,吓坏哀家了。” 齐太后手里的帕子,放到了裴井修的额头上。 “皇,皇后呢?”裴井修下意识的问,他还没有清醒,却已经觉得少了些什么。 齐太后脸色一下子有些不好,盛昌则直接扭过头去不再看。 杜楚澜闭着眼睛掉下悬崖的画面,突然涌现了上来,裴井修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他喘不上气来,只能用力的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整张脸涨的通红。 齐太后吓坏了,赶忙叫来太医。 苏老太医白发苍苍,但还是快步跑了进来,五日前陛下回了宫,发着高烧,难辨事务。 他赶忙把脉,接着让人按住裴井修,为他针灸。 等他一切做完了,裴井修又睡了过去。 “如何?”齐太后紧张的问。 “气急攻心,”苏老太医摇了摇头,“太后娘娘,陛下这是心病。” 说完,他叹了口气,而齐太后,紧紧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心病,除了杜楚澜还能有谁? 这才多久,自己的儿子就对杜楚澜情深至此了? 杜楚澜死了,他也不要活了? “麻烦太医了,亲务必治好皇帝。”齐太后转头看向苏老太医,言辞诚恳。 苏老太医连忙点头答应。 裴井修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躺着,前朝齐鹤鸣和杜悟乾互相撕扯,已然水火不容,裴井修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前几日醒了就要找杜楚澜,后面好些了,清醒的时候多了,就谁都不愿意见,只有盛昌和杜楚澜身边的人,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到底还有些指望,有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找杜楚澜,把她带回来,无论生死。 但大多时候,他都是不清醒的,像是浸在了漫长的梦魇里,找不到魂魄,他总觉得杜楚澜没死,总觉得杜楚澜在等他带她回家。 再一次进入梦魇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杜楚澜的.呻.吟。 她应该很痛,她在痛。 “别怕,别怕,”裴井修迷糊的呢喃着,“别怕。” ............................ “别怕,别怕,”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拍打着躺的人身上,“别怕哦,别怕。” 那是个漫长的梦境,以前的过往在幽暗里反复出现,她觉得浑身都很冷,很疼,心里也有数不尽的怨气,还有牵挂。 裴井修要怎么办? 他那么笨,那么软弱,自己若是死了,他要怎么办? 我得活着,我得醒过来! 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猛的睁开了眼睛! “草,吓死老子了,我去!” 有人在她身边大叫了一声。 杜楚澜大喘了一口气,有光进来,她想伸手挡住,却觉得右手抬不起来,只能不停的眨眼,接着一只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良久,她才适应,睁开了眼睛,他们像是在一个山洞里,不大,但是干净。 自己的右胳膊和左腿,被分别用树枝绑着。 她的面前有个姑娘,头发高高的扎了起来,脸上很是白净,眼睛里满是光芒,就像,就像太阳那般。 杜楚澜见过长得明媚如朝阳的人,比如杜楚汐,杜楚汐已经算是难得的好看。 但面前这个姑娘,倒像是那太阳化成了仙子的模样,将杜楚汐完完全全比了下去。 她就这么笑着看向她,毫无恶意。 “你醒了?哇,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那姑娘虽然小着声音,但语调轻快,轻手轻脚将她扶了起来,接着给一个叶子,里面装着水。 “这水很干净的,我是烧开了的。”那女孩子眉飞色舞的说着。 杜楚澜发现,她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很是丰富。 “谢谢,”杜楚澜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很是沙哑,“敢问姑娘是?” “叫我小鱼就好了,嗨,客气啥,”那女子,不,小鱼甩了甩手,“咱俩都是掉下来的,也算缘分,我瞧着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凡人。” -- 第109页 杜楚澜有些疑虑,故而没有开口。 “我先说,”小鱼看出了她的由于,啪啪的拍胸脯,“我是与那恶人决战,结果被踹下来的,草,那一脚,贼疼。” 杜楚澜觉得面前这姑娘,说话总是很难懂,和她们不一样。 难道说,这位小鱼姑娘,也是被地幽谷害的? 小鱼… 地幽谷…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听闻的那个,大楚的皇后,像是姓喻,她也听师姐说过,这位娘娘同她一般命格大变,且是换了魂魄,来自一个不同的地方。 难道? 于是她开了口问,“楚国人?” 这下子轮到这位小鱼姑娘诧异了,接着她一拍自己大腿,大叫了一声。 “你咋知道的?” 杜楚澜笑了笑,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她总是觉得,自家师姐喜欢这位皇后娘娘,那她也是喜欢的。 “你是阿青的师妹?”小鱼一脸惊喜,“缘分啊,缘分!” “不过,”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我还约着她下次再比钓鱼呢。” 俩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这时,洞门口突然穿了稀稀疏疏的声音,杜楚澜看不真切,因为洞门口满是树枝花朵和草挡着,但小鱼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杜楚澜点了点头,甚至不在呼吸。 没一会儿,这声音也就没了。 “这蛇怎么回事,天天在这逛来逛去。”小鱼埋怨的开口,她埋怨的真情实感,一张笑脸皱成一团。 “蛇?”杜楚澜瞪大了眼睛。 小鱼点了点头,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很轻的那种。 “这里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蜥蜴蜈蚣大蜘蛛,跟个毒窟一样,最离谱的是还有条大蛇,红眼睛的黄金蟒,大的离谱。” 杜楚澜诧异的的点了点头,小鱼也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被踹下来的时候,带着家伙事的,一个弩,靠它我慢慢的从悬崖下放了下来,所以没受伤,”小鱼说着又得意了起来,“在这里,靠着我聪明才是大胆心细博学多才活了下来。” “那些毒物有惧怕的东西,你看就门口那草,他们怕那个草的气味,”小鱼挠了挠头,“那蛇呢,就怕门口那花,我就靠着这些活下来的。” “你哪里疼么?”小鱼突然问。 杜楚澜动了动,觉得右胳膊和左腿,好像有些疼。 “你是先摔在峭壁的树上,后来又摔在水潭里,当时我在洗澡,给我吓了一跳。”小鱼眨眨眼,“我也不会什么医术,也看不出你那骨折,就觉得你左腿和右胳膊不对劲,给你打了个石板。” “那你想过上去么?”杜楚澜又问,裴井修不知道如何了,她不放心。 “上不去啊,”小鱼一张脸,泄气的皱成一团,“我也想回去,我想吃肉,我想睡床,我还想..” “我还想回家。”小鱼委委屈屈。 要不是杜楚澜手臂受着伤,定是要将她搂在怀里的。 “可是,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小鱼撇了撇嘴,“很久很久了。” “不过你别担心,会有人来找我的,”她突然又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的安慰杜楚澜,“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一定会的。” 第五十六章 旖旎梦境 悬崖底的生活, 绝对算不上美妙,何况她还有伤在身,所有的一切都靠着小鱼, 说来也唏嘘,小鱼看上去就是备受宠爱长大的样子,但将她照顾的很好。 杜楚澜靠在石壁上看着小鱼在火堆旁烤兔子,不得不提的是她的身后被堆了一层干草, 就是这么靠着, 也不会硌着, 小鱼将她照顾的很好。 这几日的相处, 杜楚澜觉得小鱼一定是个从小被爱着长大的孩子,她正直, 善良,坦荡,也不软弱, 不避讳自己的贪念, 也能坦诚接受遗憾。 杜楚澜不合时宜的想到杜楚汐,杜楚汐也该长成这般才是, 可最后,杜楚汐却活成了那个样子。 “来, 吃。”小鱼一甩头发,将手里的两只兔子扯下腿来,递给杜楚澜, 还用叶子挽成了碗的形状,装了些水递给她。 杜楚澜递过一只腿给她,却被小鱼笑着摇了摇头拒绝。 “你受了伤,该多吃一点, 我妈..我娘常说,以形补形,指不定今天你吃了,明天这腿脚就灵光了!” 杜楚澜看着她,那火光闪烁在她的眼里,像是满天繁星那般耀眼。 “别客气啦,你伤好的快些,我们一起去找出路。” “好。” 杜楚澜点了点头,低头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他们吃好了东西,小鱼便把火堆弄得小了些,然后睡到了杜楚澜不远,她摸着肚子碎碎叨叨的跟杜楚澜说话。 说自己想吃的,说自己想看的,说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思念的。 “我以前总想着,要仗剑走天涯,行侠正义,主持公道,”小鱼双手抱住自己,像是憋了好久,如今终于有人能跟她说话了,便有说不完的话,“可出来这三个月,我已经想回去了。” 她的声音太过沮丧,和以往活力四射的样子不同,这样的反差反而惹人怜爱。 “小鱼,”杜楚澜半坐了起来,“我们会出去的,一定会的。” 小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接着又嘟着嘴说了起来,“其实我原本不喜欢那里的,我觉得规矩太多了。” -- 第110页 她没说那里是那里,杜楚澜猜大概是大楚皇宫吧,哪里的规矩能多得过皇宫呢?大宁如此,大楚也该如此。 “不能大声说话,吃饭得小口着吃,每日得起的很早去请安,那个人还有这洁癖,脾气也古怪得很,很不好相处。” “而且还有数不清的红颜知己,这家的姑娘,那家的小姐,还有什么表妹,每日都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其实很讨厌他的,”小鱼说着撇了撇嘴,“他太烦人了,对,太烦人了。” 杜楚澜点了点头,轻声附和着她,却没有揭穿她说起那个人时,语气里撒娇的埋怨。 “那是他不好,”杜楚澜起了打趣的心思,故意说,“这样的人不值得,是个无情的。” “才不是,”小鱼立刻跳起来反驳,“他也..也没有那么坏,可能,也没那么坏。” “那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杜楚澜笑着问,眼底带着的是少有的宠溺。 小鱼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接着放弃似的躺了下来,嘟嘟囔囔的不再回答。 杜楚澜也没强求,不再追问。 过了好一会儿,杜楚澜都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小鱼又开口了。 “他是好的,”小鱼语气平静,“地幽谷抓了他从小疼爱的表妹,威胁他交出我,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将我藏了起来,哪怕被赖以器重的大臣威逼,他咬着牙也没有低头,他将我严严实实的保护了起来。” “可他犹豫了,”杜楚澜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你难过么?” 那个人犹豫了,说明他的心并不纯粹,他不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你,这是杜楚澜没有说出来,但是彼此都明白的话中话。 “难过,”小鱼只是思考了一会儿,便开了口,她甚至是笑的,“其实我难过的,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很矫情,明明他已经选择我了,但我还是难过,我觉得他不该犹豫,他的心里就该只有我才是。” “我从不否认我的自私,”小鱼又坐了起来,看向杜楚澜,坦坦荡荡,“我非完人,也早就学会了和自己的阴暗面和解。” “但我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人,所以我自己出来啦,用我自己换他表妹回去了,”小鱼突然眉飞色舞了起来,竟然还有些得意,“我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你看,我不是没死嘛?” 杜楚澜看着小鱼,突然又想到了杜楚汐。 杜楚汐在欲望里沉沦,但小鱼却打破了自己的桎梏,她坦荡到让人心生佩服。 人都有阴暗面,杜楚汐选择沉溺自己,小鱼选择向上而生。 她承认自己的阴暗面,承认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却不会一味的回避,自顾自怜,相反的,她能战胜那些阴暗面,一腔孤勇,无所畏惧。 “很少有人,能做到像你这般坦荡,善良,”小鱼如今瞧着和杜楚澜一般年纪,但杜楚澜毕竟上辈子活了十年,心里总觉得她是个小妹妹,“你是个好孩子,顶顶好的孩子。” 杜楚澜的眼神太过真诚,小鱼都被她瞧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那,那你呢?”小鱼红着脸岔开话题,“都在说我了,那你呢?” “我?”杜楚澜眨了眨眼。 “对,你呀,”小鱼点点头,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欢快,“说说你喜欢的人,说说你的事。” “我喜欢的人?”杜楚澜摇了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人。” 她无视心里那个身影,倔强的说。 “没有喜欢的人?总有牵挂的事吧?”小鱼不信,“心里没有牵挂的人,你活不下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笃定,眼光清明到不像刚才那跳脱飞扬的样子。 杜楚澜侧过头,不去看小鱼的目光,在她的目光里,你很难不回答她。 “大概是有这么个人的,”最终,她还是开了口,不想说清楚,又觉得该说些什么,“没有我,他大概是过不好这一生的。” “这话我听着熟,”小鱼突然嘿嘿的笑了起来,“还说不是喜欢的人。” 她贼贼的笑了两声,接着话音一转,竟然正经了起来,“没错,这也不能说是喜欢啦,这应该是爱!” “羞羞!” 她像是很激动的样子,看着杜楚澜笑的像个偷吃了香油的小老鼠,颇有些控制不住的意思,杜楚澜也不自觉的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了。 这也是小鱼的神奇的地方,你看着她,总会跟着她的情绪走,她难受,你也难受,她开心,你也会跟着开心。 “睡吧,”杜楚澜见她笑的都要喘不上气了,突然觉得有些臊得慌,只得故作镇定的劝说道,“明日带着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小鱼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咣咣几下,在这寂静的晚上,声音格外的大,但她毫不在意,也不喊疼,“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虽然还不是很暖和,但有的地方,还开着花呢。” 小鱼又嘟囔了两句,没多久就睡着了。 杜楚澜看了看她,转头又看了看洞门口,那里被挡的很好,只有几缕月光,奋不顾身的闯了进来。 她毫无征兆的很想裴井修,想要心口竟然发疼,她只能用左手揪着胸口,想让自己好过些。 接下来的几天,小鱼带着杜楚澜将洞门口处看了个遍,不得不说,小鱼瞧着白白净净的,但是这手上的功夫确实不错,这洞门口的四周,那些对毒虫和蛇的花花草草种了一层又一层。 -- 第111页 这里的日光总是不够的,好在晚霞还会眷顾,这时候就有种难言的美感,那就像是老天爷怕她们在黑暗里无声的死去,泼天的旖旎汹涌而来,让你睁不开眼,却又甘愿与她飘在一处。 等又过了些日子,杜楚澜叶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从见着毒虫只能瞪大眼睛僵硬着身子,到如今可以拿起石块砸过去,也算是个不小的成长。 她的腿好多了,想来当时也不严重,小鱼又照料的好,反而好的快,只是这右胳膊,如今还不太爽利,小鱼便想着法给她弄吃的。 但这里,那有什么吃的,多数时候她们吃果子,或者是鱼,运气好了会有点小动物撞上小鱼的陷阱。 就算如此,这些也是没滋味的,杜楚澜咬着牙齿吃,小鱼有时候边吃边哭,打着哭嗝强迫自己吃,一张绝世的脸皱成一团。 杜楚澜第一次是吓坏了,后来也习惯了。 她是吃着哭,哭着吃,下次遇见难吃的,接着哭,但就是哭也强迫自己吃下去,倒有种别样的可爱。 当然也不是一点危险没遇到,她们曾经远远的看着那赤眼金蟒从哪黒窟窟的水里出来,懒懒的的舒展在石头上晒太阳。 小鱼赶紧拉着她轻手轻脚往回走,杜楚澜却觉得这蛇好看的很,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知道这赤眼金蟒时不时就会出来,便忍不住想去悄悄。 小鱼拉着她的手恨铁不成钢的劝告,杜楚澜瞧她着急的样子,捂着嘴第一次笑的开怀。 小鱼不想,但总归是心软的,瞧她真想去,便大着胆子带她去,俩人蹲在那瞧了许久,见那赤眼金蟒动了动,才往回走。 此刻的赤霞已经落了下来,整个山谷旖旎的像是个梦境。 可等她们回到了住处,那个山洞,这一切又变成了噩梦。 有东西,在她们山洞里,那门口原本排列有序的花草如今散乱一地,不像是小动物做出来的。 小鱼一把拉过杜楚澜,将她拉到身后,然后大着胆子,往里走。 第五十七章 暴君 那是两个人, 杜楚澜第一眼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哪怕是见惯了裴井修那般好看的人,杜楚澜还是有些诧异眼前这个人的相貌。 与裴井修那柔和的长相截然不同, 这人身如玉树,轮廓硬朗,五官像是雕刻般精致,处处透露出强势, 好在眉眼柔和, 故而让他显得没有那么凛冽。 再看他身后那身材魁梧的人, 杜楚澜觉得很是奇怪, 这人的脸相比身材,更有些不搭, 他有张过分清秀的脸,清秀的不像个男人。 但总之,他们是人! 这一点足以让杜楚澜兴奋, 有人说明有出路, 不过? 杜楚澜转念一想,若这是坏人呢, 她有些戒备的想要去拉小鱼,谁想小鱼却一下子窜了出去。 “你来了, 你来了,你来了。” 小鱼扑了过去,抱住那个男人, 一跃而起,双腿猛地勾着男人的腰,紧紧的搂着那个男人。 “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害怕死了, 这里那么危险,都是我没见过的东西,我以前都没受过这个罪,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有蝎子,还有很多毒死人的虫子,还有那么一大条,很大很大,特别大的大蛇。” “还没有吃的,你瞧瞧我,面黄肌瘦的,你知道我每天吃什么么?那些东西腥味重的很,但我还是努力吃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我要是死了怎么办,你就不怕我死了么?你不是说爱我么?我死了你要后悔一辈子的!” 男人先是被小鱼撞了个踉跄,稳住之后也紧紧的回抱了回去,听着小鱼的这些不合理的埋怨,没有生气,而是笑出了声,还轻轻拍打了下小鱼的后脑。 “是谁自己偷跑出来的,还给我留封信,让我别来找你。” 男人眼里有泪水,杜楚澜觉得,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让你不来你就不来么?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我让你不来的意思就是赶紧来!你怎么这么笨啊,呆子,呆子!” “我不是来了么?”男人抱着小鱼,“我来了,阿九,我来了呀!” 他的声音柔和,还抱着小鱼往角落里走,手一下子一下子抚摸着小鱼的后脑,温柔至极。 杜楚澜心里陡然伸出了些羡慕,有点想念那个会牵着他手的人,但她告诉自己,只是触景生情。 小鱼和那男人抱在一起,在角落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哭哭笑笑,还嘟着嘴,神情严肃,杜楚澜猜她是在埋怨,这倒有种娇俏的可爱,而跟着他一起来的身形魁梧的人,先是有些尴尬,接着很自然的跟杜楚澜聊天。 “他们一直如此,眼里只瞧得见对方,不顾旁人。” 这人一开口,杜楚澜就知道刚才的怪异是为何了,他不是他,她是个女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 “他们是恩爱的,”她也笑着回答,“瞧着让人开心。” “在下袭田,还未问姑娘名讳?”袭田的眼神里,五分和善,三分警惕,还有两分好奇。 在她心里,和自家主子在一起的这位女子一身的尊贵,可不像是凡人。 “姓杜,名楚澜。”杜楚澜丝毫不避讳,小鱼可能看不出,但现在来的人一定看得出,否则怎么能做一国的皇帝,怎么能雷霆手段削藩。 袭田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就平和了心绪,拱手行了个礼,“唐突了。” -- 第112页 “无妨,”杜楚澜笑了笑,“能在这见着,实属缘分。” 袭田对她的大度很是欣赏,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最后无话可说了,只能瞧着角落里的俩个人,看着他们什么时候能说完悄悄话。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小鱼,不,应该叫她阿九了。 阿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那般,赖在楚王的身上念叨个不停,说到性起的时候,还要挥舞手臂,还是楚王将她抱住,这才没摔下来。 “我们家主子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袭田觉着,让另一个国家的皇后这么瞧着,会让人觉得大楚太过不得体,只能硬着脸皮解释,“这是失而复得,故而说的久了些。” “什么?你把兔兔找回来了吗?”阿九突然大叫了起来,抱着楚王的脸就亲了上去,亲的楚王一脸的口水,“我好爱你,你知道吧,我好爱你!” 袭田那话刚落,就被自家的娘娘打了脸,于是一张脸皱的死紧,这要是旁人,她定是要说一句有伤风化,但这人是自家娘娘,只能忍着,陪着笑意对着杜楚澜说,“呵呵,感情是好,对了,兔兔是主子养的猫。” 她表情太过纠结,杜楚澜忍俊不禁。 那俩人又说了会儿小话,这才走了过来,俩人还换了个姿势,阿九赖在了男人的背上。 “介绍一下,这是阿晏。” 男人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身后背的的姑娘,自我挣扎了几下,最后点了点头。 “是,是。”他的表情说不上情愿,只能说是完完全全对于心爱姑娘的妥协。 杜楚澜了然,楚帝大名,楚泽晏。 楚泽晏说他们知道能上去的路,此地不宜久留,故而提议现在就走,阿九双手双脚赞成,而且还赖在楚王的后背上不下来,楚王也哄着她,将她稳稳的背着。 她们甚至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立马就可以出发。 但老天爷总是喜欢开玩笑的,她们刚出洞口没多久,还在小心着这一路上的毒虫花草,背后就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音。 楚泽晏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惊觉的转过了身子,袭田立马会意,立刻停了下来,举起了剑,顺手将杜楚澜拉到了身后。 那声音很远,但是很快,而且他们来的路上的草,迅速的被碾压,像是有什么在急速靠近着他们。 “蛇,”阿九颤抖的说,“是它。”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般,那条蛇很快就到了他们眼前。 哪怕是远远瞧了它几次的杜楚澜,都要惊叹于它的庞大和...绚丽,更别说新来的二位了。 楚泽晏身体紧绷,下意识锁紧搂着阿九的手。 大蛇来的很快,并且在她们面前猛的昂起了头,袭田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接着立刻捂住了嘴巴。 杜楚澜却觉得,它真的很漂亮,高高昂起的头昭示着骄傲,浑身上下的鳞片在闪着光,赤色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闪烁,火红的星星。 她不自觉的越过袭田,对拉着她的手置若罔闻,她向前一步走,与它对视。 那蛇微微放低了身子,朝着杜楚澜吐了吐信子,像是在打量她那般,一动不动。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良久,还是那大蛇先有了动作,它只是越过杜楚澜,深深的看了阿九一眼,接着转身就走了。 “什么意思?”阿九嘟嘟囔囔的开口,“它是用眼神给我下毒呢?” 她这话太过无厘头,就是楚泽晏,都有些无语的瞧了她一眼。 “它在跟你道别,”杜楚澜看向阿九,“它喜欢你。” “我怎么没看出来,”阿九嘟嘴不服,“我第一天下来,它就欺负我了,用尾巴甩了我一下,我腿疼了好几天。” “也许它是跟你玩呢?”杜楚澜看着大蛇消失不见,往后退了两步,到阿九身边,“否则按它的力道,你大概不只是疼个几天。” “我果然是讨人喜欢,”阿九眯了眯眼睛,突然换成了得意的小表情,“谁都喜欢我。” “那这么些天,我以为是大蛇害怕那花呢,原来不是啊。” “如果它愿意,我可以带它回去,好好养着它。” “它应该不愿意,”楚泽晏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的幻想,“要说,也该它养着你才是。” “我不,”阿九搂紧了楚泽晏的脖子,“我要你养我!” “是是是,”楚泽晏被她勒的咳嗽了一下,但毫不生气,“我养你,我一辈子养着你。” “下辈子呢?”阿九得寸进尺。 “下辈子你养我啊?” “好啊,”阿九嘿嘿的笑了两声,“我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们还是赶路吧,”袭田好冷酷,“这天可就要黑了。” 她一出声,那叽叽歪歪的俩人才发现,这里不止有他们俩个,这才不腻腻歪歪了。 上去的路,说不上轻松,最后杜楚澜都是被袭田背着走的,他们走了几日,饶了个大圈,接着坐上了小船,爬了几个山坡,这才走了上来。 杜楚澜原本是要与他们分道扬镳的,阿九瞧着她一个人,便决定要送她回去,她决定了,那其他人便也不会有意见,他们坐上了马车,不过楚泽晏和袭田一个驾马车,一个骑马。 杜楚澜有些过意不去,如果没有她,阿九应该和楚泽晏坐在马车里才是,但阿九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睡得四脚朝天,是的,四脚朝天。 -- 第113页 马车停下来,她就醒着吃饭,大家赶路,她就开始睡觉,杜楚澜也得佩服,她能睡得着。 她们没有走山州,而是选择最近的距离会京中,走了大概有个七日,才进了个城。 阿九对此很满意,叫了一桌子菜,吃的撑到站不起来,楚泽晏也哄着她,自己吃了两口,全程就瞧着她吃。 这酒楼啊,除了吃饭,还能听着不少的小道消息,这不邻桌正说着呢。 “你听说没有,薛家被..”说话这人做了个砍脖子的姿势。 “是被镇国公还是齐大人?”另外一个人小声的问。 “不是,都不是,”说话这人放低了声音,“是那位!” “哪位啊?” “啧,那位啊!” “那位?!” “可不是么?自从那位醒了之后,可是杀了不少人了。” “就因着皇后娘娘去了?” “这我们哪里能知道!” “嘘,”同桌的第三个人开口制止,“你们是不想要脑袋了是不是!” 另外俩人立刻岔开了话题。 “哇哦..”阿九惊呼了一声。 楚泽晏倒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杜楚澜一眼。 第五十八章 草木皆兵 阿九对大宁皇帝的传言感兴趣的很, 应该说她对任何传言都感兴趣,活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小家雀儿,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听着的那些家长里短, 她都要絮絮叨叨,绘声绘色的说上几句。 所以在快进入大宁京中那两日,她又对着听来的,大宁皇帝的所作所为指点江山的时候, 楚泽晏还是很好心的提醒了一声, 别人的皇后正在你旁边坐着呢。 阿九恍然大悟, 一拍脑门为自己的迟钝感到费解, 她以前一直以为身边这位只是天青的师妹,没想着还是大宁的皇后, 这可真是有意思的很,但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她脸皮厚的很。 而且你说这不是巧了么, 她也是皇后。 知道了杜楚澜的身份, 喻淮九是真的没怎么在乎,好像也只是叨叨了两句。 “你说她会不会把我们给抓了, ”喻淮九四脚八叉的抱着楚泽晏,“到时候大宁就可以把我们大楚一锅端了。” “哟, 我们皇后现在倒是担心起这个了,我还记得要送人回大宁的时候,你可是跳着脚赞成的, 不答应还生气,还给我脸色瞧呢。”楚泽晏虽然被紧紧抱着,但还是要阴阳怪气。 “我那时候看她好看,”喻淮九稀罕的亲了亲楚泽晏的脸, 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迁就的。” “我是没想到,你是真得只看脸。”楚泽晏很无奈,楚泽晏很习惯,他只是无可奈何意味深长的看了喻淮九一眼。 “不要把人家说的那么肤浅,”喻淮九不太满意了,但是看了看楚泽晏的脸,还是选择亲亲他,亲完了就很满足,“我这是遵从本性。” 楚泽晏只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喂,你这是拒绝沟通,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很不利于夫妻关系的。”喻淮九对楚泽晏这拒绝沟通的态度,很是不满。 “你知道,”楚泽晏睁开了眼,重重的叹了口气,“你在马车里睡得流口水的时候,我正在外面保护你的安全吧?” 如今楚泽晏对于喻淮九那些奇怪的话早就习惯了,喻淮九说是她的家乡话,那他就记着,总不至于让她太过有身在他乡的孤单。 “好吧,你还是多睡会儿吧,”喻淮九看了看楚泽晏的黑眼圈,决定为了自己的眼福着想,也不叨叨了,“睡吧睡吧。” 她说着还像拍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楚泽晏胸口,拍完了还往上凑了凑,亲了亲楚泽晏,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睡觉了。 他们原本是想着将杜楚澜送到京中便罢,但喻淮九多嘴问了句,“谁来接你?” 杜楚澜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喻淮九顿时那股子怜香惜玉的心又上来了,在楚泽晏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里,拍着胸脯保证会把杜楚澜送回宫去。 当然,为此,没少挨一顿批,来自袭田的,楚泽晏只是瞧着她,叹了三口气。 就这么着,他们进了城,当然没光明正大的进,都是好好乔装打扮了一番,杜楚澜扮成了个公子哥,喻淮九扮成了个小厮,她把自己的脸涂得却黑,微微佝偻着腰,还真像那么回事。 说是做生意的,楚泽晏那一改往常冷面,带着笑意的脸,还真有那么个意思。 一进这京中,杜楚澜就看出了点猫腻,原本京中算得上是大宁太平盛世的体现,如今倒满是压抑,路上的人不多,小摊小贩也都不再大声吆喝,看人的眼光也不再善意,反而充满打量,时不时还有巡防的来巡逻,说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不为过。 他们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店住了下来,不得不说,楚泽晏是能屈能伸,鬼话说的,不仅骗了那充满防备心的店家,就是喻淮九都听的一愣楞的。 “你说,怎么传消息进宫去?”四人回了房间,就开始打算了起来,楚泽晏没有时间耗在这里,大楚自己还没捯饬干净,他可没什么心思,陪着大宁的皇后闹腾。 若是要说实话,这大宁越乱,对他越有利,他巴不得大宁乱成一锅粥呢,若不是看在他家阿九的面子上,这浑水他不蹚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倒是有个法子,”杜楚澜也不藏着掖着,“我需要袭田姑娘帮我送个信给远平侯家的叶凌。” -- 第114页 叶凌,这是杜楚澜想到的最安全的人,这京中谁是人谁是鬼他分辨不清,如今这样草木皆兵的情形,杜家信不得,齐家亦然,不管齐鹤鸣知不知晓,这齐家总归是不妥,思来想去,也只有个叶凌! 袭田那办事利索的很,这拿了信,问了远平侯府在那,立马就去了,不带拖拉分毫,留的三个人围坐在一起闲聊。 “你们大宁这么乱呢?”喻淮九眯着眼睛,想了想自己穿越前学的历史,看的后宫剧,啧啧称奇,“你看着京城,风雨欲来。” 杜楚澜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大宁长久以来,外戚干政,皇权不稳,乃为旧疾。”楚泽晏看了看杜楚澜,说的直接,大宁的情况,他是知晓一二的,如今他倒是真想从这位大宁皇后的口中,再套些话。 但杜楚澜是什么人?她可不是喻淮九这个没心没肺的,她心思深沉的很。 “我也曾听闻,大楚藩王林立,国家一统摇摇欲坠,此乃大患。” 楚泽晏试探,她就回击,这向来是她杜楚澜的为人之道。 但楚泽晏也不生气,只是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倒是喻淮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们不就是乌鸦笑猪黑,谁都看不起谁么?” 她这个比喻,让其他两位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谁有脸承认自己是乌鸦或者是猪呢? “吃点吧,”楚泽晏夹起了桌子上的糕点,递到了喻淮九的碗里,言辞恳切,充满诚意,“多吃点,少说点话。” 喻淮九顶着却黑的黑,白了眼楚泽晏一眼,白眼翻得分明。 “我大楚上百年根基,不至于皇权不稳,国家不统,”楚泽晏转头对着杜楚澜,“说到底,还是要比大宁局面来得好些。” “楚王又不是我大宁人,如何对我大宁这般清楚?”杜楚澜直面回去,“要是真碰一碰,楚王可敢下定论?” “那我倒是期待着碰一碰,”楚泽晏一点也不恼,反倒是云淡风轻的笑着,“早就听闻,宁后的母家乃是武将世家,大宁的边境都是独家人守着,我也多次听闻杜家的大名,说起来,还真是想较量一番。” 他这话说的,可真意味十足,要是放在稍正式一点的场合,可就是宣战了。 杜楚澜冷笑的扯起了嘴角,却不上楚泽晏的当,他这明显是诈。 “那就等楚王收拾完国内的烂摊子,我们碰一碰。” 他这不卑不亢不喜不怒的样子,倒是让楚泽晏觉得有趣,于是他举起了杯,笑着说,“一定!” “打仗不好哦,会死很多人的,”喻淮九咬着筷子听了一会儿,突发感想,“大家和气生财。” 楚泽晏嫌弃的看了喻淮九一眼,接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能怎么办?说不得骂不得,只能宠着了。 “多吃点!” 说着,夹了更多的东西放她碗里。 喻淮九也不客气,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嘟囔。 “我其实吃不下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吃的。”说完还补上一句,是对着杜楚澜和楚泽晏俩人说的,“打仗真的不好,会死很多人的,让老百姓好好过日子吧。” 楚泽晏点了点头,但是没回答,杜楚澜瞧着她,却觉得缘分有时候真的是奇妙。 她和这位楚后命格都发生了变化,乃是有缘。 又在崖底被她就下,不得不说一句天定。 如今她看着喻淮九,倒是想到了裴井修,这两位倒是一路人。 心怀慈悲,将百姓放在第一,以及,都有些天真。 天下大争之势,哪里是口头上说的那般平和,邻国的壮大,本就是代表着危机的产生,哪怕是和亲,也并不能保证两方会安稳度日。 只有将威胁掐死,才是一切的根本。 她是这么想的,她也可以确认,楚泽晏是这么想的,从彼此的眼神里,他们看出了相同的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也许真有一天,他们要一较高下也说不定。 三人心怀各异的坐着,袭田却很快回来了。 “如何?”喻淮九倒是积极地很。 袭田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这倒是让杜楚澜不解了。 “这远平侯府大门紧闭,委实找不到人传消息进去。”袭田挠了挠头。 “这不该,”杜楚澜摇了摇头,“哪怕是朝堂刀剑相向,远平侯的地位和人脉,不至于会出事。” “来,先喝口水。”喻淮九招呼着袭田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袭田也不客气,一饮而尽,接着开始解释。 “我原本也不知道为何,所以就稍微打探了一下。” “说是,这远平侯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戏子,说什么非这个戏子不嫁,闹得家里是鸡飞狗跳,”袭田眨了眨眼睛,这事情听着就匪夷所思,她还只在喻淮九看的那些话本里见过,“说着远平侯将那戏子抓了起来,那小姐就要上吊投河,闹的是人尽皆知。” “哇,”喻淮九目瞪口呆,接着竟然拍了拍手,“真爱至上,真爱无敌,这不写成话本,血亏!” 杜楚澜皱眉,叶清,竟然是叶清。 叶清为何会做这种事情呢? 第五十九章 为人父母 叶凌下了朝之后, 就去见了叶清,原本想要劝诫的话,在看到叶清哭肿的双眼那一刻, 也都咽了下去。 -- 第115页 责备的话父亲母亲已经说了很多了,他又如何说的出口呢。 “哥哥是来劝我的么?”叶清哑着嗓子,她哭了许久,一直在哭, “哥哥也不肯放过我么?” “他是个戏子, ”叶凌关上了门, 叹了口气, 坐到了叶清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跟着他,就会一辈子为人不齿。” 其实还有些更难听的话,但是叶凌不想再给自己妹妹的伤口上撒盐。 “可我与他, 是真心相爱的。”叶清红着眼睛, 很是倔强,“是哥哥教与我, 爱人不该瞧那些身外之物,哥哥不也一直爱着心里那个人么?哥哥不也是一直没有放弃么?” 说到杜楚澜, 叶凌冷下了脸来。 “是,我从不否认心悦于她,可当我得知我与她再无可能以后, 便不再多想,不越雷池一步,”叶凌皱起眉,语气带了点训诫, “若真是学的我,那你就该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咬着牙吞着血落下去,别给家里添乱!” “我每日受的煎熬,从不不比你少,如今那人下落不明,我连着去找的名头都没有,哪怕是偷偷的去了,因着你的事情半路又折返回来了,对此我可有半分怨言?” “叶清,人生皆是遗憾,你得学会接受遗憾。” “还有,”叶凌脸色严峻,显然叶清的话冒犯了他,“那戏子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哥哥,”叶清见着叶凌这般严肃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提起生死未卜的杜楚澜,可是她也是没有法子了,“哥哥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叶清双手合十着求饶,叶凌再心狠,也不忍在责怪,这是他的妹妹。 “阿清,你还是那么的小,你从不知道这个世道是什么样的,”叶凌看着叶清,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只是读了许多书,却没有真的瞧过这个天下,这是我们的错。” “你只知道,书上说的情深似海,忠贞不渝,却不曾真的经历过那为了财迷油盐精打细算的日子,从小到大,你穿着最好的衣裳,吃着最精细的食物,外出从不受累,出门在外别人都要对你客气,尊称你一声小姐。” “若你和那个戏子在一起,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你会跟着他过那低贱的日子。” “你瞧着他如今满堂彩,多少人往他台上甩金锭子,可到底他也只是别人眼中的玩物,只是玩玩罢了。” “他娶了你,也就再也当不成角了,人人都会把你俩的事情当做笑话,是,你们可以离开京城,找个小地方住下来,然后呢?等你们钱花完的那一刻,又要如何过呢?你们都是好日子过惯了的人,那粗重的农活如何能做?” “我们可以,”叶清连忙解释,对于未来的日子,他早有打算,“我们可以置地,我们可以开个小铺子,我们可以将一切做好的。” 叶凌看着叶清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你哪来的钱置地,买铺子?”叶凌将叶清的美梦戳的粉碎,“那人脱离戏班,要给班头多少钱,你可曾想过?” “就算你有钱,可置地买铺子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置地你要瞧天吃饭,如今豪绅税赋重,你确定每年都能保证有赚头?”叶凌将事情摊开,嚼碎了细细的说给叶清听,“至于购铺子,那更是要瞧着个人能力的事情,那戏子会管理铺子么?若双手一摊交给他人打理,怕是免不了要被手下人蒙骗,要是自己打理,他能做到每日早起晚睡,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受那些个窝囊气么?若是他可以,他也不会到如今还只是个戏子了。” “若是他不行,那只能你来,相夫教子,挣钱养家,那是很苦的,阿清,那是很苦的。” “不仅如此,你们还要接受别人的鄙夷,出门总要矮人一头,你,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世世代代都会重复这样的一条路,再无回头路。” “阿清,这才是人间,不是书本里那样的简单,你明白么?” 叶清皱着眉,咬着嘴唇思考,她很是纠结,这些她都未曾想过,未曾见过,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含着金汤匙的。 可是,她又不愿意放弃,她一直以来都是心思清明,从来都是聪明的,她也一直以为会是如此,以后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将家事操持好,过上她母亲那般的生活。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男人,他就像是落在自己心间的那一只蝴蝶,掀起她心里的滔天巨浪。 一直以清冷自持的她才知道,喜欢一个人能疯狂至此,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荒唐,可是她没有办法,在爱面前,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我可以,再苦我都可以!”她梗着脖子回答,看向叶凌的目光也越发清明,“哥哥说的一切我都可以。” “那从此你再无退路,再无家人,世间疾苦,你只能一人去担,你的身后再无父母哥哥,”叶凌无可奈何,不知怎么那个从来不让人操心的妹妹变成了如今这般,“你知道,如今你的事情已经让父母为人耻笑,你不能再强求他们做的更多了。” “我可以,”叶清眼神坚定,“为了他,我可以!” 叶凌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他直接去了书房,因着叶清的事情,如今远平侯府再不见客,他父亲还为此告了假,眼不见心不烦。 -- 第116页 叶凌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就瞧见自己的双亲愁眉不展的坐着,俩个人依偎在一起,鬓角都生了白发,像是一夜之间老了不少岁。 一进他进来,坐着的俩个人抬起头,期待的看着他。 在看到他摇了摇头之后,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远平侯夫人见叶凌关上了门,也就不再顾及的开口了。 “清清从小就让人省心,我最是放心她了,谁曾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将她照顾好,她还小,哪里知道这世间险恶,哪里遇到过那样的人。”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 远平侯立刻将她楼到了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怪我,都怪我一心扑在那朝堂上,若是多花些时间陪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不怪你,夫人,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父亲,母亲,阿清从小性子就倔,她决定的事情,到底是劝不动,”叶凌长长叹了口气,他也累,很累,杜楚澜生死未卜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叶清的事情出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上,总不好让父母亲孤立无援,“她像是铁了心了。” “我去把那个戏子杀了,”远平侯一口恶气上来,“哪怕是让清清去做姑子,也不能让她过那为人唾弃的日子。” “那阿清怕是能一头撞死在房间里,”叶凌很冷静,他自己都惊讶的冷静,“她心狠,说到做到。” “那你说如何是好?”远平侯也是没法子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打不的骂不得,劝也劝不听,他能如何? “既然她要,那就给她是了。”叶凌说起这句话得到时候,眼皮都没抬,有种近乎无情的冷静。 “这怎么可以?”远平侯夫人立刻反驳,“那清清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将这些都说与她听了,她明白的,并且接受。”叶凌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眼里无悲无喜,“她知道后果,并且觉得自己可以承担。” “那我们也不能让她自毁前程!”远平侯夫人反应激烈,“为人父母兄长的,就要在她走歪路得到时候,将她拽回来,而不是瞧着她奔着不归路一头扎进去。” “要是拉不住呢?母亲如今也瞧着了,她铁了心一条道走到底,谁拦着都没用,哪怕是将以后血淋淋的现实剥开,放在她面前,她都觉得情爱能战胜一切,那还有什么能阻止她呢?” “父亲母亲是拦不住的,不如让她走吧,也别耽误旁支的姑娘,”叶凌狠下心来的样子,还有些骇人,“宗亲们已经来闹过几次了,因着阿清,其她的姑娘白惹非议,她们也无辜。” 叶凌说的这些,远平侯知道,自从叶清闹了这一出,宗亲们对他早就有了意见,但确实是他理亏,叶清出这事,跟着受损的就是宗亲们姑娘的名声,特别是那些正谈着亲事的。 “父亲,母亲,认了吧,”叶凌面无表情,但口气坚决,“拦不住她,就让她走,逐出家门保全宗亲们的名声吧,他们何其无辜。” “阿清一意孤行,便应该承受结果,她读了这么些书,总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那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啊!”远平侯夫人眼泪立刻留了下来,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女儿再不相见,她这心就像是被人凌迟一般。 “是,所以等她日后回了头,我会养着她,”叶凌看向自己的母亲,表情终于是卸了半分,带上了义无反顾的决绝,“但她再也不是侯府大小姐了。” 远平侯夫人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自己的夫君拉住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罢了!” 远平侯的三个罢了却包含了为人父母的悲哀。 “那朝堂上如何了?”远平侯岔开了话题,他已经有几日没上朝了,“可有人为难你?” “倒也没有,”叶凌摇了摇头,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接着说,“但陛下和镇国侯和齐鹤鸣之间,却已经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了。” “自从陛下这病好了,性情大变,”远平侯想到裴井修有些咂舌,“我听闻,这后宫也不太平,那杜楚汐进了宫的第一天,就因为和如妃大闹一场,在御书房外跪了大半天。” “薛如的父亲死了,但薛如在后宫却还能和杜楚汐一争,倒也是奇事。”叶凌说起杜楚汐,只想问她一句,得偿所愿后,可心安? “镇国侯太过急了,”远平侯不屑的撇嘴,“皇后生死未卜,他就急着将杜楚汐送进宫,逼着陛下纳妃,闹得如今陛下与他生了恨,得不偿失。” “杜楚汐如今可是无名无分进的宫,陛下坚持不给名分,”远平侯继续说道,“也是个笑话。” “我瞧着,陛下与镇国公撕破脸面,怕不是因为杜楚汐,”叶凌眼底生恨,“陛下不在乎杜楚汐,自然也不会为了她与镇国公不愉,归根到底,怕是因为皇后!” “陛下对皇后,倒也是真心,”远平侯叹了口气,“要不是宫里宫外人拦着,陛下就要亲自找去了,如今那些人拦着陛下,陛下就开了杀戒,倒也说不出好坏。他们怎么看不清呢?皇后身上还背着齐沅的命,陛下为了保她故而离宫,这还不能瞧出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这些人也是瞎了。” “他们可能看出来了,”叶凌苦涩的眨了下眼,“只是想逼着陛下,放弃皇后罢了。” 第六十章 得偿所愿 大宁, 不止是前朝,后宫中都笼罩在阴霾里,哪怕烈日高悬, 这宫里的每个人,都只觉得阴森。 -- 第117页 而这一切,都要从皇帝清醒那日说起,裴井修从漫长的高烧里醒了过来, 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出宫, 他带着人都要走到宫门口了, 却被齐太后带着杜悟乾, 齐鹤鸣,安定侯等人拦住了。 他们用天下苍生的名头, 拦住了裴井修,眼见着拦不住了,齐太后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用天下为名, 用孝道为名, 用杜楚澜的名声为名,牢牢的将裴井修困在了京中, 只要裴井修踏出去一步,杜楚澜将彻底恶名昭著, 祸国妖后将被牢牢的写在史书上。 那一日,齐太后领着众人与裴井修对立,是裴井修败了, 他们都松了口气,杜悟乾不顾名声,将杜楚汐送进了宫,应该说是杜楚汐再也等不下去了, 逼着杜悟乾将她送进了宫。 但显然,他们都低估了裴井修,出不了宫的裴井修,将这后宫朝堂闹了个天翻地覆,如果说杜悟乾和齐鹤鸣之间是剑拔弩张,但也能找出那么两个共识,裴井修与他们之间,就真的是水火不容了。 杜楚汐要进宫?可以!但他裴井修不给杜楚汐任何名分,让这个曾经冠绝大宁的女子,成了京中的笑话,要不是因为叶清,怕是如今人们都还在笑杜楚汐呢。 薛如和父亲抱怨了几句,薛尚书就在朝堂上参本说该另立新后,他们都当裴井修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这一次,因为这么件事,薛尚书就掉了脑袋。 薛如在御书房跪了两日,等到晕厥,都没见到裴井修,之后她将一腔愤恨迁移到了杜楚汐身上,俩个人闹得不可开交。 齐太后为此还找到裴井修。 “皇帝,这后宫有时候,也是需要你来互相制衡的。”自从他将裴井修劝回来之后,就觉得这个儿子像是变了个人。 裴井修以前总是坐的笔直,如今哪怕在自己面前,他都是半躺着,用手捂着额头,闭着眼睛,眉宇之间皆是不耐。 就比如如今,她好声好气说了话,裴井修却不回,甚至未动作分毫。 “皇帝?”齐太后大着声音又说了一句,裴井修这时候才睁开眼。 “那简单,俩个人都杀了算了,”他捏了捏额头,“这样不就清净了!” “怎可如此?”齐太后大惊失色,“这不是让前朝跟着乱么?皇帝,要是镇国公逼宫,如何是好?哀家的意思,还是该与齐家交好,此乃上计。” 裴井修一身黑衣,神情难测,他懒懒的抬眼看了齐太后一眼,齐太后不自觉的挺直了背。 “太后想来是很想念,当年待字闺中的日子了,”裴井修慢慢的坐了起来,脸上是笑着的,但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他微微前倾,言语里带着讽刺和威胁,“不如,朕送太后回去?” 他这话一说,齐太后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齐太后也直接问了出来,哪怕他们争锋相对,那也是血肉相连的母子。 “啧,”裴井修不耐烦的歪了下头,接着抚在额头上的手用力,捏了好几下才继续开口,“太后这么些年了,到底还是没学会闭嘴。” “皇帝!”裴井修这话当真是违背孝道,齐太后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说这些。 “太后,”裴井修声音更大,“要是不想回齐家,那就去陪父皇如何?太后可以选择守皇陵或者..” 裴井修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或者是躺倒父皇身边,无论太后如何选择,朕都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皇帝,你这么说,不怕被后世戳着脊梁骨骂么?”齐太后气的红了脸,但也是真正的第一次感觉到..害怕,“我是你的母亲,怎的,你还想要弑母?” “不能?”裴井修反问,“为何不能?就算我做了又如何呢?” “你…”齐太后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在发着抖。 “太后可要期待着皇后还活着,否则,”裴井修冷笑了一声,“到时候,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给皇后陪葬!” 他的表情太过狠辣,齐太后毫不怀疑,他是真的会这么做,他真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齐太后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但她还没跨出门口,就听见裴井修吩咐盛昌,“以后无关紧要的人,就不要放进来了,吵得朕头更疼了。” 盛昌看了眼齐太后停顿的背影,还是大声说了句是。 齐太后握紧了拳头,裴井修这是在打她的脸! 当天,她就见了齐鹤鸣,将裴井修的所作所为说了个遍,本意是想获得齐家的支持,可齐鹤鸣脸色为难,左右再三才说如今的陛下,怕是已经疯了。 “鸣儿这是什么意思?”齐太后心里更是没底,如果连齐家都帮不了她分毫,他又该如何是好? “陛下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的陛下多方顾虑,做事情很是犹豫,倒是好对付,”齐鹤鸣心思转了转,接着说,“如今陛下雷厉风行,如今底下的臣子们,倒是有些怕他了。” “你的意思?”齐太后追问。 “是,”齐鹤鸣知道他的意思,“他不再是傀儡了,说来也好笑,陛下以前态度和蔼的时候,下面的臣子倒是不怕他,多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陛下手段狠辣了,他们倒是怕了!” “那可如何是好啊?”齐太后急了,“那我们如何是好?要不和杜悟乾合作?我虽是厌恶杜家,但事到临头,却也知大体,而且在阻止皇帝出宫的时候,杜悟乾也是出了力的,你看可否?” -- 第118页 齐太后是病急了乱投医,她可没想过,只是阻止裴井修出宫,就让以前仁帝变成了暴君。 “太后此举可是糊涂,”齐鹤鸣立刻拒绝,“与豺狼为伍,可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这杜悟乾可不是什么善人,他不让陛下出宫,只是因为要推一个杜楚汐,是要让太后您同意杜楚汐入宫,在其他事情,他与我已经算得上不死不休,”齐鹤鸣拒绝的如此果断,也是想到之前和杜楚澜裴井修的约定,他是万万不能让齐家和杜家合作的,“和杜家合作,只要压了陛下,那杜悟乾就会立刻反过头来要我们一口。” “太后,陛下不得不保啊!” 齐太后想想,觉得齐鹤鸣这话有道理,但又很不放心,“可是?” “太后放心,其他的交个我!” 齐鹤鸣的表情太过笃定,齐太后哪怕是不放心,也终究是冷静下来了。 齐鹤鸣这刚从宫里回来,就被自家父亲叫了回去耳提面命了一番,那话里话外还有些提点的意思,像是提醒他,他该为了齐家去死,不该有其他心思。 齐鹤鸣好声好气的答了,出了书房就问亲信,下午父亲可见了什么人? 亲信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没有。 齐鹤鸣又问,“少夫人呢?” 他说的是自己的妻子,安定侯的嫡女。 “夫人还是老样子,只是给老爷夫人送了碗汤。” 齐鹤鸣点了点头,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衣袖,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裴井修的突然变化,其实某种程度上倒是帮了他一把,要说他的处境,可真没好到哪里去。 以及,他是真的希望,杜楚澜还活着,那样的女子,不该就这样死了。 杜楚澜就该是飞扬的,就该是让人仰望的,她是一个令人向往的人,她不该就这么死了。 大家各有心思,而后宫中的杜楚汐,过的可真算是凄凉,一意孤行的进了宫,无名无分,惹人笑话,就是薛如都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可这还不是她最难受的,令她最绝望的是,裴井修哪怕一眼,都不愿瞧她。 裴井修每日都是下了早朝就去长阳宫,接着一天就不见人,自己求了多少遍,却连一面都见不着,那怕是薛如欺负了她,裴井修也不曾为她说过一句话,而是将她和薛如一起罚了。 杜楚汐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杜楚澜已经死了啊,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呢? 她曾是京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子,如今却落得这个境地,老天还有眼么? 这老天待她,当真是不公! 她怨,她恨,却又放不了手,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如何都不能回头,反正杜楚澜死了,她可以等,可以耗,漫长的岁月里,裴井修最终会走出来的,她坚信。 “小姐,小姐!” 杜楚汐身边的丫鬟一溜小跑着进来,急急忙忙的。 “怎么了?”杜楚汐赶忙整理了表情,她不想让别人可怜她,她的高傲不允许。 “我刚才听说,齐太后和齐家人,正在给陛下物色新人,说要送进宫来。”小丫鬟上接不接下气。 “什么?”杜楚汐大惊,“怎么会!” “千真万确,奴婢刚刚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听说了这事!”小丫鬟斩钉截铁的说。 杜楚汐皱着眉,果然,齐家人永远放心不得。 “快,将这消息传出去,告诉祖父,千万要拦住他们!”杜楚汐立刻想到了杜悟乾,她相信,自己的祖父会将一切处置好。 可还没等杜悟乾传来消息,两日后就传来了,太后就手脚利索的办了个宴,宴席不大,却来了不少叫得上名字的贵妇贵女们。 太后不敢再去裴井修面前显着,但是后宫她倒是没闲着,帖子下到了各个宫里,就连那冯昭仪都请了。 杜楚汐想也没想就应了,而且当日还很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她骄傲了这许多年,如今因着没名没分受尽了笑话,这次正是找回面子的最好机会,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她还是她,可不是那些人能瞧不起的。 杜楚汐赴宴的时机都算的准,等着别人都来了,太后还未来的时候,最为好。 杜楚汐被丫鬟扶着,昂首走了进来,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必定是耀眼的很,果不其然,看着那些人有些不屑却嫉妒的眼神,她终于感觉,像是活过来了。 “哟,进宫了就是不一般,”有个贵妇突然开了口,“瞧这打扮的,就是好看啊!” “姑姑谬赞了。”杜楚汐自得其乐的坐下来,脸上却是不在乎和傲气。 “姑姑这一词,你还敢当啊?”那妇人身边的人立刻开口,“这可怕是当不起哦。” 说完,俩个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摆明了不给杜楚汐好脸色。 杜楚汐也不恼,只是这么瞧了了过去,眉光流转,当真是没人。 那怕是下面瞧她不起的人,也都否认不了,她们不说,但杜楚汐知道,所以她的肩膀挺得更直、 “太后娘娘到!” 老太监一声吆喝,一群人站了起来,都盯着看,这一看可不打紧,都惊呼出了声。 太后身边还有个姑娘,一个穿着杜楚汐同色衣裳的姑娘,一个将她完完全全比下去的姑娘。 “娘亲,这个姐姐,是天上来的么?” -- 第119页 大家原本都是瞧呆了,还是有个孩子扯了扯她娘的手,天真的问。 这孩子话一出,气氛可就热闹了,那许多人一嘴嘴的,将这姑娘夸了个天上地下。 太后很满意,她早知道会是如此,从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姑娘为止,她原本是想找个和杜楚澜相似的,委实找不到,但听闻有个很美的女子,便去瞧了一眼,一眼就定了。 这女子长得不像杜楚澜,但真的可以算的上是个举世难见的美人,一颦一笑之间,皆是流光。 就比如现在,杜楚汐穿着和这女子一个颜色的衣服,但却被完完全全的比了下去,这可是曾经的京中第一美人杜楚汐。 杜楚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直勾勾的看着太后身边的女子,像是要在她身上烧两个洞般。 “各位夫人们谬赞,小鱼受之有愧。” 那女子脸红扑扑的,有些害羞的开了口。 第六十一章 你敢! 喻淮九坐在齐国太后身边, 笑的那叫一个装模作样,为人那叫一个左右逢源,打眼的不得了。 别人瞧着她好看, 一脸的孩子气,说起话来也不拘着,会耍嘴皮子,又会说好话, 没一会儿, 就能自个儿和那些不好相处的夫人小姐们聊上天了。 太后看着底下人的反映, 也满意的不得了, 只觉得小鱼给她长脸,瞧着小鱼的目光更加欣赏。 除了杜楚汐和薛如, 薛如倒是还能强颜欢笑着,但也没坚持片刻,早早的便退了, 杜楚汐则眯着眼睛瞧着, 手指甲都戳进了肉里,还是不解恨。 “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啊, 脸色这般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杜楚汐强忍着不出声, 但喻淮九可不放过她,眼神晃了一圈看向她之后,还爽朗着声音关切的问。 “是脸色不好, 怎么了?”齐太后顺着喻淮九的眼光看过去,跟着开口。 “启禀太后,前些日子着了凉,如今已经好了, 不过是虚弱着。”杜楚汐一开口,仿佛都能闻到嗓子眼的血腥味。 太后了然的点了点头,也不再过问了,杜楚汐如今对她,毫无威胁。 “那可是要好生休息的,”喻淮九立马关切的说,“这么好看的姐姐,瞧着让人怪心疼的呢。” 她的口气真诚,面上也是真情,只是杜楚汐瞧着她眼角,总觉着有些若有似无的嘲讽。 “小鱼姑娘谬赞了,”杜楚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的掐住了自己的腿,否则她怕自己忍不住黑脸丛而被别人笑话,“却是不及姑娘貌美。” 最开始嘲讽杜楚汐的俩个夫人,如今瞧着她们这样互夸,心中不爽利,她们可是出身名门,原本自家的女儿后背总是被杜楚汐比下去,那时候没办法也就忍了。 如今杜楚汐做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情之后,还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着实让她们恶心。 她们如今经常说,这是当了□□还要立牌坊,虚伪的很,还不如那远平侯府的叶清呢,叶清虽然瞧上了个低贱的戏子,但如今已经被逐出家门,跟着那戏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倒也是有骨气,不比这又当又立的杜楚汐好些? 她们俩刚交换一个嫌弃的眼神,就听见那边的小鱼开口了。 “倒也不是我自大,想要比我好看,委实难了点,”喻淮九大大方方,“我母亲常说我,没有其他优点,就只剩下长得好看了,故而我比旁人好看是正常的,姐姐比不上我也莫灰心,我瞧着姐姐也不算差。” 她这话听着可真不着四六,要是旁人说,定会被人嘲笑,偏偏她这一张脸说这话,你还没法反驳,人毕竟是真的好看。 杜楚汐一下子吃了瘪,到嘴边客气的话不上不下,她是实在没想到,这小鱼能说出这般话来,明晃晃的侮辱她,不算差?这三个字可真是耻辱!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齐太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底下人才放开了笑。 “看看这傻丫头,多讨人喜欢,疯疯癫癫的也讨人喜欢。”齐太后可太喜欢小鱼这性格了,觉得她这不拘小节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人嘛,总会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 “我是不是说错了?”喻淮九装作堂皇的样子挠了挠头,“我母亲总说我说话没个遮拦,太后娘娘,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齐太后立马拉住她的手,哄着说,“没有没有,你说的是真话,有什么错话?哀家就喜欢你这样。” 喻淮九立马表现出一副长舒一口气的样子,接着又去和其他人聊天了,她可是很会演戏的人。 喻淮九一边说这话,一边用余光看杜楚汐,看到她那憋的不行的样子,心里就畅快,畅快的不得了,她和天青虽然算不上至交,但也是朋友。 一想到天青的死和面前这女人有关,她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刚说了没两句,喻淮九就又把话题扯到了杜楚汐身上。 “对了,还不曾问,这位姐姐是?”她眼里闪着无辜好奇的光,“陛下的妃子么?” 她这话一问,其他人那是面面相觑,偌大的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个话题她们可从不敢当众说,虽然看不起杜楚汐,但杜悟乾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算是吧。”最后还是齐太后解围。 “可是太后不是与我说,后宫只有位如妃,和一位昭仪么?啊!”喻淮九大叫了一声,“我懂了,我在乡下也曾见过的,那些个老爷就喜欢养外室,没有名分却也能养着,姐姐这么好看,应该的。” -- 第120页 喻淮九这话说完,底下的人又笑了出来,只是这次很克制,但嘲笑的意思可半分未少,外室,哈哈哈哈哈哈,外室,这是在说杜楚汐是个婊.子.呢。 齐太后伸手拉了下喻淮九,喻淮九也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但看了眼杜楚汐的表情,她是真的有点爽了。 这一顿饭,杜楚汐遭了报应,回到自己宫中,刚坐下没多久,忽的吐出了一口血,吓得小丫鬟立刻请了太医,太医来粗粗看了下,就说是气急攻心。 小丫鬟知道为什么,但也不敢多说,怕给杜楚汐伤口撒盐。 杜楚汐不爽,喻淮九其实也没多舒坦,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就开始盘算怎么能见到裴井修,说起来她进宫也是无奈之举。 远平侯府一直闭门谢客,叶凌上朝下朝路上耳目众多,委实联系不上,其他人杜楚澜也都不放心,众人正束手无策之际,在饭馆听着说太后正在广纳美人,喻淮九就想着她是啊,她是个大大的美人啊,她可以借着太后进宫,然后见着裴井修,如此一来不就天衣无缝了? 她说完这主意之后,就被楚泽晏拎着耳朵训斥了一顿,当时的喻淮九点头说嗯嗯嗯,转头就洗了脸上的灰,自告奋勇报名去了。 当然,瞒着楚泽晏的。 接着她就进宫了,啪的一声,很快呀! 可是宫是进了,但见不到这大宁的皇帝,也是难搞,太后给她随身安排了人,将她看的紧,裴井修呢,又不来太后宫里,她喻淮九总不能真等到大宁太后把他引荐给大宁皇帝吧。 齐太后带她去见了,那意思可真变了,以后要是传出去,对楚泽晏分外不利,最好的是她能私下见见裴井修,明面上最好不要有交集为好。 喻淮九想了想以前看的电视剧,一拍脑门,有了! 接着第二天,她在御花园待了一天,走的腿都疼,除了着了凉,一无所获,气得她回来咬牙切齿,跺着脚骂裴井修懒狗! 第三天,她起了个大早,蹲在裴井修上朝的路上,准备来个偶遇,等到太阳爬上正上方,都没见着人,再一问,小太监微微一笑,“陛下今日头疼得紧,故而未去上朝,这几日怕是都不去了。” 喻淮九:… 喻淮九:我顶你个肺,臭狗屎! 第四天一大早,她先搪塞了齐太后,说自己还没准备好,接着自己蹲在椅子上琢磨,想到饿了,都没个头绪,心里烦得很,就想着去找点吃的。 刚走出房门,就瞧见两个小太监站门外等着,见她出来了,立刻围了过来。 “姑娘这是去哪啊?” “姑娘有什么吩咐一声就好了。” “我出去溜达溜达,让我这张美丽的脸,吹吹风。” 小太监:……. “姑娘,这宫里最近也不太平,咱们还是少出去为好。”小太监规劝导。 “不行,”喻淮九摇头,“我这张好看的脸,等不得,憋着给我憋丑了可不行,我最看脸了。” 小太监互相瞧了一眼,实在是想不通这位姑娘的想法,你说她在乎皇上吧,太后要领着她去,她不去,说不在意吧,却老是往外走,还专门走陛下会经过的地方。 而且,这位姑娘的话,也不大听得懂。 “不要管我,我现在情绪不太好,”喻淮九摆了摆手,撇了撇嘴,心里烦闷的很,“我要是不出去,憋坏了就要闹了。” 说完大步往外走,小太监只能跟上,亦步亦趋,丝毫不敢怠慢。 走了几步,直见身边往来的人都低着头,拒绝对视的模样,喻淮九想到自家的宫中,虽然规矩多,但里面的人,宫女太监们都比这里的人有生机些,顿时觉得有种得意。 “对了,皇后以前的寝宫在哪啊?”喻淮九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后面的两个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想了半天说了句,“如今是不能提起娘娘的,会被砍头的。” 喻淮九啧了一声,再追问,那俩人如何都不说了。 “走,去御膳房,”喻淮九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问了,大手一挥,往前大步走,“吃点好的去。” 刚走一步被拉住了。 “怎么了?”她诧异的问。 小太监没回她,只是拉着她跪到了一边小声的提醒,“陛下,陛下。” 喻淮九狂喜,连忙抬头,又被小太监扯住,“低头,低头。” 小太监太用力,扯得喻淮九胳膊疼,但她还是高高的抬着头。 只见几个人抬着轿撵走了过来,喻淮九瞧不见上面的人,只是看到明黄黄的一片。 他们越走越近,喻淮九就看着,身边的小太监急的都要掉泪,“姑娘,低头,求求姑娘了,姑娘要是不做,我们要掉脑袋的。” 他说的太可怜,喻淮九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她瞧着那些人走进,察觉到别人落在自己头顶的目光,在阴影过来的时候,抬起了头。 盛昌本见着一红衣姑娘跪着,想来这位就是最近说的,太后找来的姑娘,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觉得这姑娘想要攀龙附凤怕是不成了,可惜。 紧接着就见那低着头的人,抬起了头来。 四目相对,盛昌一下子停了脚步,这倒是惊扰了在轿撵上闭目养神的裴井修。 “怎么了?”裴井修问。 -- 第121页 盛昌赶忙摇头说了句,“无事无事。” 总不好说,自己被这姑娘的样貌惊艳到了吧。 “那走吧。”裴井修头都没转,又闭上了眼睛。 盛昌点了点头,脚步加快往前走。 正当喻淮九身边的小太监松了口气,见陛下的轿撵过去的时候,只见他们口中的小鱼姑娘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前,他们拉都拉不住。 “等等,我有话要说!”喻淮九走到了轿撵前面,昂着头,嚣张得很。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喻淮九,脸上是惊讶带着恐惧,裴井修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打量了一下,冷笑了一声。 “不,你没有,”他冷冷的说,“朕不喜欢莽撞无礼的人,盛昌。” “在。”盛昌咽了下口水,眼神在喻淮九和裴井修之间转了转。 “拖下去,三十大板!”裴井修挥了挥手。 盛昌刚看了看喻淮九,竟生起了怜惜之情,于是想着开口求个情,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快。 喻淮九单手叉腰,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你敢!” 这个气势,这个气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齐太后呢。 第六十二章 等价交换 喻淮九那一声气吞山河的你敢, 惊愣了所有人,对着天子怒斥,这怕是疯子都做不出来, 但喻淮九就干了。 喻淮九,也是会这么干的人。 楚泽晏就曾说过,喻淮九这个人啊,吃软不吃硬, 你看着她每天乐呵呵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 其实心里呢, 什么都清楚, 活的很通透。 但她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呢? 就是遇事之时,总是让情绪占上风, 不做思考,不做迂回,她只会凭着下意识做出反应, 若是受到攻击, 必定是强硬的顶撞回去,不论对方是谁, 更不论此事的结果。 也是因为这般,楚泽晏和喻淮九也吵了几次, 他虽是大楚的皇帝,但真要说耐性,喻淮九怕是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楚泽晏曾经听喻淮九说过, 她们那里的人,更讲究不分贵贱,人人平等,故而他觉得, 喻淮九身上的这种鲁莽皆来自此。 所以喻淮九如今,敢插着腰对着裴井修怒斥,不是她猖狂,也不是她胆子大,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她就是这样的人,刚亦不吐,柔亦不茹。 楚泽晏了解她,但裴井修却不,于是他坐直了身体,看着喻淮九,似笑非笑。 喻淮九见他这阴阳怪气的表情,心中是一团怒火蹭蹭的生了起来,这几日她本就心情不佳,见不着楚泽晏已经让她很是憋屈,如今还要被裴井修这般对待,那更是不爽利。 一向喜欢美人的她,对着裴井修这张脸,竟然只想着一拳打上去。 “朕知道你,”裴井修嘴角向上,但眼神如同死水,整个人显得阴郁,“第一次见,怕也要是最后一次见了。” “这话倒是不假,我也没有多想跟你说话,”喻淮九的行驶规则就是,你算个屁,老子比你强百倍,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伏着,她是打从心里不觉得裴井修比她高贵半分,说起话来,就是硬气“在别人眼里,你高高在上,在我眼里,我是你的恩人。” 盛昌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那两个陪着喻淮九的小太监,抖得根本跪不住,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裴井修眼中满是不耐烦,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毛病啊?” “奉劝一声,待人可要耐心些,”喻淮九冷笑一声,“否则这世间,可难有波澜。” 盛昌看着眼前的俩个人针锋相对,起了一身的冷汗。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看着陛下红着眼眶死死的盯着这位齐太后找来的女子,却再没说一句重话,最后甚至将她请到了长阳宫。 陛下不让他跟着,他就在门外等着,看着俩人没进去多久,陛下又开门走了出来。 “你,去将在场的人都看住了,刚才的事情,不要走漏出风声!” 皇帝这话说的很急,盛昌很有眼力见的就去做了,屋内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 得亏他不知道,否则不定是要怎么个心惊胆战的法子。 喻淮九一进屋,大老爷似的往椅子上一座,翘着腿吊儿郎当的看着裴井修还啧啧了两声。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否则,”裴井修强忍着心底的战栗,看着面前的姑娘,“朕会将你千刀万剐了。” 他的心里那股子渺小的,若有似无的希望就像是偌大池塘里的一抹涟漪,像是灰黄天空里的一抹霞火,他的小心翼翼的护着,才不至于让它再也瞧不见。 喻淮九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你可真不好遇见,你以为我乐意进宫呢?你们这里了无生气,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脑子有问题才想着进来。” “你家皇后这不是没法子进宫么?”喻淮九一锤定音,“所以只得我先来了。” “谁?”裴井修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杜楚澜,还能有谁?”喻淮九翻了个白眼,“你得好好谢谢我才是,要不是我,她就要死在那悬崖底下了,是我将她救了。” 裴井修死死皱着眉,看着喻淮九,像是在打量她。 “朕凭什么信你?”裴井修良久,才问了这么句。 -- 第122页 “因为我姓喻,而我的夫君,姓楚。”喻淮九从桌子的果盘上拿了个橘子,悠闲自得的吃了起来,完全不顾裴井修诧异的表情。 “原来,是异国来客,”一听这俩个姓氏,裴井修就明了了,“朕听闻,大楚如今也不太平,竟然还能让大楚的皇后娘娘来我大宁,贵客。” “错了,”喻淮九嘴里吃着东西,赶忙咽了下去,接着伸出右手挥了挥,“我们大楚怎么也比你大宁来得好,瞧瞧你们这京城,乌烟瘴气,毫无生气,我还以为来了个什么蛮荒之地呢,啧啧啧。” 裴井修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很是淡定,他开口问,“所以,澜澜真的还活着。” 他期待的看着喻淮九,那模样,喻淮九毫不怀疑,如果她说不,面前的这个男人大概真的会崩溃致死。 他就这么看着你,眼神里带着脆弱的期许,小心翼翼,又很是胆怯,跟刚才那高高在上说要惩她的一国之君,完全是两个样子。 “对,我还可以将她还给你,不过我们要做个交易。”喻淮九吃完了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手,“其实说起来,你没得选择,一切的主动权都在我身上。” “可以,”裴井修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爽快,”喻淮九笑了,也不拖泥带水,“我要你大宁承诺,永不侵犯我大楚,虽又可能不能修好,但绝不对我大楚刀剑相向。” 喻淮九救了杜楚澜,将她送回了京中,为了她进了宫,可不能什么都得不到。 喻淮九仗义,但更是个聪明人。 裴井修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没有表情,看着喻淮九。 “放心,我们大楚也没有侵略他国的想法,”裴井修没有表情,喻淮九却能看出他的迟疑,“我不过要一个和平共处罢了。” “可以,”至此,裴井修才点个了点头,“只要大楚不来犯,我大宁也永不进犯。” “还有呢,”喻淮九补充,“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个请求,给我一个承诺,虽然我现在还没想到是什么,等我想到了会告诉你的。” “只要不违背人道,不损害大宁的利益,可以。”裴井修也应了。 “爽快,没想到你还是个爽快人,那成交,来吧,口说无凭,立下字据,再用你的玉玺给我盖个戳。” 喻淮九朝着裴井修伸出了手,裴井修只是这么看着她。 “在我们那里,握手代表合作。”喻淮九解释。 裴井修有些别扭的伸出了手。 “所以,是将人叫进来,还是你跟着我出去?” 裴井修只是稍作思考,“朕同你出去。” “我也觉得这样好些,”喻淮九点了点头,不过转头一想,“不过这名号是不是也得有,这样吧,你让我到你们内务府走一圈,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那些带着出去,就说是去见我的家人了,如何?” 裴井修知道喻淮九的那些小心思,但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只想着快些出去。 “可以!” 喻淮九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谈话完了,那字据也写好了,盛昌也回来了,裴井修立刻差盛昌带着喻淮九去内务府的仓库。 喻淮九什么人啊,那是真不客气,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拿到内务府总管跟盛昌都绿了脸的程度,等她选好了,裴井修早就等的急了。 等俩人上了马车,往外走了,裴井修才松了口气,可这轻松没多久,她又紧张了起来。 喻淮九见他这样子,多少觉得有点意思,于是就瞄着眼睛笑她。 等到了杜楚澜的住处,喻淮九一个麻溜儿的下了车,反倒是裴井修不敢了,他迟疑着,坐在那里。 最后还是喻淮九看不下去了,将他给揪了下来。 那里,早就有人等着了。 楚泽晏铁青着一张脸,看着喻淮九,眼睛瞪得老大,浑身的怒气想要是要溢出来了,谁瞧了都不敢靠近。 但喻淮九敢啊,她猛地扑了过去保住楚泽晏,然后被推开,再抱,再被推开,周而复始,如此循环。 袭田倒是去给裴井修引路,将他带到了杜楚澜的房间门口,留着外面那俩个人自己闹别扭去。 带到之后,袭田点了点头,就走了,盛昌看了两眼,跟着走了。 裴井修就站在那里,却不敢伸手推门,这些日子他告诉自己杜楚澜还活着,还活着,可是去找杜楚澜的人回信一直没有回应,让他惶惶不安。 他害怕,也恨,于是头也不停的疼着,就像那时候的杜楚澜那样,知道这时候,裴井修才明白,那些时日的杜楚澜,到底是多么难受。 他知道了她的苦,但却不知道她还是否活着,多可悲啊。 喻淮九甚至没给出什么信物,他就信了,为此做了许多承诺,旁人看来许是傻得,但他知道,值得,都值得。 我的爱人,如今就在屋内。 她在等我。 也许她还会怪我,那时没有救她回来。 没关系,我会求着她原谅,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他轻轻的推开了门,像是怕扰人清梦,也怕自己太过用力,从梦中惊醒,怕这一切是个不切实际的梦境。 他推开了门,门里面他的爱人转头看他。 带着微笑。 她说:“你来了。” 第六十三章 何为帝王 -- 第123页 裴井修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走到杜楚澜面前,将她仔仔细细的瞧了瞧,像是要把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在心里那般。 他走到她面前, 一只膝盖跪了下来,虔诚的像个将死之人,而杜楚澜的那双手,则是他唯一的解药。 “许久未见, 你倒是瘦了不少, ”杜楚澜朝他伸出了手, 言语倒是难得的轻柔, “比我还憔悴些。” “大概是要怪你的,”裴井修拉过杜楚澜的手, 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睛,“若是你在, 我定不是这般样子。” 杜楚澜笑了两声, 大概是在嘲他无理取闹,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也抚上了裴井修的脸。 “在悬崖底下的时候, 我时常想起你,当然也没有那么经常,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总是想着,没有我你要怎么办呢?你性子软,定是要被欺负的。” “你说的是,没有你, 我这日子过的一团糟,”裴井修闭上眼睛,声音轻柔至极,像是怕自己大声点说话,杜楚澜就要消失了一般,“我没了你不行。” “所以我回来了,陛下,我回来了。”杜楚澜捧着裴井修的脸,弯腰,和他额头相抵,任由呼吸交错。 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裴井修是失而复得后的惶恐与狂喜,杜楚澜则是豁然开朗的清明。 他们就该一辈子在一起,生生死死都该一起。 “你们晚上回去唠可以不?”门外有人敲门,声音还带着点稚气,“我们道个别,也得回去了。” 不用猜,能在别人互诉衷肠的时候做扫兴之人的,除了喻淮九,也没有旁人能缺心眼成这样了。 杜楚澜伸手将裴井修扶了起来,然后说了句请进,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这是喻淮九眼瞅着推门呢。 屋内的俩人朝外看去,喻淮九站在最前面,一脸的打趣,她身后的人,脸上有些无奈,也有些愠怒的残余,看着就很是纠结。 “我们无意打扰,可你们聊得也太久了,这都半个时辰了。”喻淮九拉着楚泽晏就走了进来,“有什么话,你们回去被窝里说去嘛。” 杜楚澜和裴井修皆没觉着,竟然有半个时辰。 裴井修只消片刻,便恢复了冷静,和楚泽晏互通了姓名,也不至于尴尬。 感谢的话说了不少,说到喻淮九听得都打了哈欠,那明晃晃的让他别再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裴井修到底是做皇帝的聪明人,故而也不再说,只是感激的朝着楚泽晏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要说说这地幽谷的事情,地幽谷在我大楚可算是元气大伤,死伤大半,剩余的怕是全数逃到了大宁,”这可是正事,若不是因为这个,楚泽晏都准备带着喻淮九和袭田不辞而别了,“二位可要多防范些。” “那是自然,”裴井修点了点头,“既然他们露出了马脚,那定是跑不了了。” 他们俩就这地幽谷说了几句,楚泽晏将地幽谷惯用的手法说了说,杜楚澜就开了口,“不过我很好奇,楚王为何如此关心我大宁,要知道若是地幽谷重伤我大宁元气,对大楚可是有好处的。” 杜楚澜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子,两国之间,你死我活才是最为正常不过的关系。 楚泽晏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并未觉得被冒犯,语气反而还很亲和,“我楚泽晏虽不能说每件事情都做得光明正大,但是那些下作的东西,倒也是不屑的。” “哦?”杜楚澜挑眉,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我要你大宁动乱,有的是办法,不用靠着地幽谷,”楚泽晏一摊手,颇有豪气,“宁后到底是太小瞧我了,地幽谷消失殆尽,这才是当下我想要的,对于想要危害我大楚的任何人或者门派,都只有死路一条,不管逃到了哪里,都得死。” “这一点,我们倒是不谋而合。”杜楚澜眯了眯眼睛。 俩人举起茶杯示意,竟生起了一股子杀气。 喻淮九揉了揉胳膊,抖了抖,颇为不满,“别说的这么阴森森的,我听着慎得慌。” 楚泽晏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都咽了下去,喻淮九不喜欢,他便不说了。 “不过,我用的法子,倒也不一定适用于大宁,”楚泽晏继续说道,“我这个人,下手狠,只要抓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不问背景,不问身份,哪怕是..”楚泽晏说着看这样喻淮九,稍微停顿了下,换了个词,“只要是搭上关系的,都得死。” “这天经地义。”杜楚澜很赞同。 “可我听闻,宁帝仁心仁德,怕是做不到我那程度。”他这话里,可真是有些惋惜的意思。 这裴井修和杜楚澜还没说话,喻淮九就开了口。 “仁心仁德何错之有,我就觉得你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太过武断和残忍,”喻淮九朝着楚泽晏翻了个白眼,“这钱家的孩子何其无辜,都还是些孩子,就被流放了。” 说到这个,楚泽晏那可是有话要说。 “他一个人精,你当真以为他是被蒙骗?” “没有诛九族都是因着你求了情,阿九,我同你说过,”楚泽晏语重心长,“手不狠,手不稳,你就坐不住朝廷!” “心太狠,手太辣,难以让人真心服你,”喻淮九也不服,“这其中,到底有无辜之人。” “杀鸡儆猴,以正威严,有何不可?”楚泽晏转头看向喻淮九,“你就是满脑子平等慈悲,若真按照你的想法做,定是要活的窝囊。” -- 第124页 楚泽晏原本还是老神在在,但是一碰到喻淮九,就容易上头。 杜楚澜和裴井修瞧着这俩人,不知怎的,总觉得分外熟悉。 听着听着,裴井修恍然大悟,可不是熟悉么?这对话,他和杜楚澜之间,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现在想来,他的观点在某些地方和这位大楚的皇后不谋而合。 “我不跟你吵了,”喻淮九哼了一声,“顽固。” “天真!”喻淮九说一句,楚泽晏就回一句。 杜楚澜却觉得可乐,也觉得这时候的楚王,生动的多。 “你们怎么看?”喻淮九说不通楚泽晏,就去寻求盟友。 “我们陛下,定是赞成你的,”杜楚澜说完,看着喻淮九得意洋洋的脸,继续说道,“我倒是更赞同楚王的观点。” 喻淮九立刻跨了个小脸,吐了吐舌头,不太服气,“那我和宁王英雄所见略同啊!” 她刚说完,就拍楚泽晏拍了下后脑勺,喻淮九捂着后脑勺看着楚泽晏,白了他一眼。 喻淮九和楚泽晏他们没做久留,只是将杜楚澜交给裴井修之后,立马坐上马车准备出城了,裴井修未表感谢,特地去送了。 瞧着马车的身影越走越小,裴井修紧紧的握住杜楚澜的手。 “难缠的对手,”裴井修说着,“若是两国能交好,倒也是好事。” “相信我,楚王不会这么想的,”杜楚澜回头看他,“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是有机会,恨不得把这天下都吃下去。” 裴井修没有犹豫,便把和喻淮九的承诺说与杜楚澜听。 “我倒是觉得,”裴井修笑了,带着点对杜楚澜在身边的满足,还有对此事的自信,笑着说,“只要这位姑娘一天是大楚的皇后,那这承诺便有效,不过他大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藩王林立,也够他楚泽晏喝上一壶。” 杜楚澜不置可否,“这次,我们倒是没有分歧了。” “如何,你可做好了回宫的准备?长阳宫我日日住着,倒也不清冷。” “当然,”杜楚澜勾起了嘴角,“倒是也该和这些牛鬼蛇神们,碰一碰了。” “那你想从最先从谁那下手?” “那就要看谁最迫不及待了。” 杜楚澜回宫,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噼里啪啦炸了个通天响,这京城就是油锅。 众人心怀鬼胎,各有心思,杜楚澜却没说什么,只是宴请了好些夫人贵女,时间是两天后。 但最崩溃的,还是杜楚汐,她原本被喻淮九气的吐了血,这还没好呢,就得了杜楚澜死而复生得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病情倒是加重了。 但不知是不是有人授意,那太医对她也不上心,开的药喝了两天,都不见好转,病的反而更重了,故此一次都没进这杜楚澜。 今儿天气正好,小丫鬟便扶着她晒会儿太阳,坐了一会儿,她便觉得累了,于是眯起了眼睛,没多久听见了脚步声,以为是小丫鬟给她端药来了,故而皱着眉闭着眼睛挥手,“现下不想喝,端下去吧。” 奇怪的是,她没得到回应,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瞧着面前的人,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杜楚澜身着华服,挑高着眉毛,一脸轻蔑的看着她。 杜楚汐想着站起来,手上用力的试了两次,还是没成功。 “坐着吧,”杜楚澜冷笑了一声,“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又要赖在我身上。” “阿姐,”杜楚汐有些惶恐,说话都不自觉的小声,“阿姐,我听说你回来了,可是我实在是虚弱,所以没能去见你,阿姐。” “无妨,”杜楚澜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我们之间那么多恩怨没结,我总是要来找你的。” “阿姐,当时..”说了两句,杜楚汐便咳嗽了起来,“当时那女儿是挑拨你我,阿姐可莫要上她的当。” “这个本宫自有定论,不过线下我倒是很好奇,杜悟乾是怎么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将你送进宫的?还没名没分?”杜楚澜慢悠悠的走着,她以前也这样,动作慢悠悠的,可就是能让人觉得压抑,“你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杜楚汐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好一会才说是自己求得。 “杜楚汐,别把我当个白痴一样搪塞,不如我来猜一猜呢?”杜楚澜笑了,阴森森的笑了,“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是杜悟乾让你做的,为此他亏钱于你,所以为了你可以得罪远平侯。” “不是的,阿姐,”杜楚汐眼泛泪花,“不是的。” “我再来猜猜这件事情是什么?”杜楚澜双手摩挲了一下,盯着杜楚汐,“是不是,杀了我师姐,天青?” 杜楚汐瞪大了眼睛,颇为恐惧的往后仰,椅子轰然倒下! 第六十四章 江南 椅子砸在了地上, 杜楚汐狠狠的砸在了椅子上,四肢百骸浸泡在杜楚澜眼里的寒意里,疼痛都来得晚了几分。 “我不问你为什么, ”杜楚澜居高临下的看着杜楚汐,像是看个物件一样,“如果你想跟我说了,就来找我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不再看杜楚汐, 等杜楚澜走了, 杜楚汐身边的丫鬟才敢出来扶起杜楚汐来。 “姑娘, 姑娘哪里疼?”小丫鬟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杜楚汐的伤处。 -- 第125页 “去, 请祖父或者母亲,哪一个都可以,我要见他们!”杜楚汐死死攥住小丫鬟的手。 小丫鬟面色为难, 但还是点了点头。 ** 杜楚澜出了杜楚汐的住处, 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她不打算现在就处置了杜楚汐, 她要好好折磨她才行,否则这心里的恨, 如何能消。 “栖雾,”杜楚澜笑着吩咐,“之后杜楚汐这里, 就不要再送什么东西进来了,无名无分的,到底是不合规矩。” “是,”栖雾点了点头, 脸上是了然的笑意,“奴婢一定办好。” “那些人到了么?”杜楚澜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到了一会儿了。”今日杜楚澜设宴,请了不少人,如今这些人在长阳宫怕是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走吧,去会会这些大人物。”杜楚澜扶了扶头上的凤冠,接着甩了下衣袖,像是奔赴战场般踏出了第一步。 “陛下刚才拍了盛昌公公来说,今日有事,故而可能要来的晚些。” 杜楚澜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裴井修是肯定走不开的,她回来的消息传得很快,又因着她谁都不见,故而宫外的那些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齐太后派的人都被裴井修挡了回去,前朝的人想知道什么事情,也只能通过每天上早朝的陛下了,杜楚澜听闻,已经有人上折子,替齐沅喊冤了。 杜楚澜若是死了,那齐沅就没有价值,可她杜楚澜还活着,那齐沅的死就可大做文章。 “那是陛下要打的仗,我们也有自己的。”杜楚澜伸手搭在栖雾的手上,她们已经到长阳宫门口了,“走吧!” 杜楚澜一走进去,那些个夫人贵女们立刻站了起来,起先是不知说什么,最后不知是谁带了个头,这些人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给杜楚澜行礼。 “都起吧,”杜楚澜坐定了,才开口,“起来吧。” 下面的人这才起了身,只是也不敢坐着,只得直直的站着。 “坐呀,各位客气什么?”杜楚澜的表情称得上和颜悦色。 但下面的人都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善茬,又因为裴井修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如今这些夫人们瞧着杜楚澜,那是打心眼里害怕。 杜楚澜说坐,她们就坐,除了郑如安的夫人,她还自在些。 旁人那是真的摸不清这皇帝皇后是什么想法,但是郑如安那可真的算得上是裴井修的心腹,故而他的夫人心态上定是要更好一些。 别人还战战兢兢的时候,她已经自在的喝茶了。 “娘娘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郑夫人说的真心实意,她放下手里的杯子,如今一个人都不说话,显得尴尬,她便自告奋勇,“瞧着娘娘瘦了些,想来是吃了苦的。” “算是捡回一条命,夫人最近如何?”杜楚澜也笑眯眯的,但看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笑面虎。 “托陛下和娘娘的福,过的倒也踏实。” “那便是好的,踏实好。” 她们之间谈笑风生,这气氛渐渐的就好起来了,也有其他人能搭话了,心里没鬼的松了口气,心里有鬼的更是忐忑,不知道杜楚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了,”杜楚澜突然话锋一转,“安定侯夫人来了么?” 安定侯夫人孙氏立刻小声应答,“在的娘娘。” 她唯唯诺诺的站了起来,其他人都知道,这个江南生的夫人胆子小,再加上她夫君安定侯也不受重视,不是裴井修将兵部尚书的位子给了安定侯,这孙氏怕是连参加这宴席的资格都没有。 但其实,就算是任职了兵部尚书的安定侯,权利也未曾增加多少,说到底,兵部还是听杜悟乾的,安定侯没权没势,政令都出不了兵部。 但安定侯如今和远平侯交好,奚雅汾钟情叶凌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因着杜楚汐和叶清的事情,如今远平侯家在外名声并不好,安定侯还是亲切的态度,当真是很得远平侯的心。 “夫人不比如此拘束,快坐。”杜楚澜笑着上下挥了两下手,看着孙氏坐了下来。 “本宫和远平侯夫人交好,曾听她说起,安定侯夫人是出生在江南?” 杜楚澜提起了远平侯夫人,因为叶清的事情,远平侯夫人今日并未来,但杜楚澜这话,摆明了是给远平侯夫人面子。 “是的,臣妇出生在江南,还是随着夫君,才得了机会来了京中。”孙氏看着杜楚澜,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那倒是个好地方,”杜楚澜赞同的拍了两下手,“有机会,本宫定要去江南玩上一回。” “五月是江南景色最好的时候,娘娘可在那时前往。” “好,本宫记下了。” 这一整场,杜楚澜的态度都称得上亲切,这群夫人们直到散场都不知道杜楚澜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吃顿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出宫的路上,三俩作伴,窃窃私语,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想问问郑如安的夫人,却见这位夫人早就上了马车走了。 郑夫人可不想同她们说些什么,她一马当先上了马车,回了府,正巧着郑如安刚回来不久,于是郑夫人立刻拉上他,进了书房。 “今日皇后设宴,倒是什么都没说,”郑夫人跟自己的夫君说起了情况,“当真瞧不出什么端倪,夫君从陛下那可是得知了什么?” -- 第126页 “夫人再想想,娘娘当真是什么都没做?”郑如安胸有成竹,老神在在。 郑夫人皱着眉想了想,“娘娘对我倒是亲切,不过对其他人也就一般。” “啊!”她一拍大腿,“娘娘还说要去江南,可是这江南,又有什么关系?我总觉得如今京中的形势太过诡谲,娘娘说的江南和这些都搭不上边。” “夫人可曾记得,朝中哪位是江南来的?”郑如安提醒。 郑夫人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自己都难以相信,于是小声的问,“可是,安定侯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他只有钱,占了个兵部尚书的名,确也没有实权。” “你也说了,他有钱,很有钱,”郑如安伸手拍了拍自家夫人的后背,“富可敌国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因为这个?”郑夫人总觉得不对,“因为这个陛下要对安定侯下手?” 郑如安摇了摇头,不再说了,“夫人就莫要为难为夫了。” 言下之意,不能说。 郑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这点道理她还是懂得。 杜楚澜的目的达到了,那边的裴井修也没闲着,他先是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了郑如安,让他做好准备,接着就见了参杜楚澜的两个臣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了他们一个长假,如今他心情好,并不想见血。 接着就是齐鹤鸣,谈得最久的就是齐鹤鸣。 杜悟乾也来了,被裴井修搪了回去,他和杜楚澜商议了,杜家由着杜楚澜去办。 齐鹤鸣从宫中回来之后,脸色就不好,回府之后更甚。 齐老爷瞧见了便问是怎么了,齐鹤鸣咬着牙,最后只说一句,“陛下说,阿沅是被旁人害的。” “陛下钟情皇后,这么说是为了给皇后开拖,鸣儿你信这个?”齐老爷不满的摇了摇头。 齐鹤鸣没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站在那。 “鸣儿,如今朝中乱作一团,正是最好的时机,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陛下说不是皇后所为,但他这说法毫无证据!” “你可不要信了陛下的话,”齐老爷想了想,又说到,“想想你妹妹,如今她尸骨未寒啊!” 齐鹤鸣闭上了眼睛,良久,再睁开的时候,那里面的狂风暴雨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还是之前的齐鹤鸣,摄政之权的齐大人。 “父亲放心,”他的声音都没有波澜,“阿沅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齐老爷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再想想大概是在皇帝那受了气,也就理解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让他回房了。 齐鹤鸣回了房间,只见自己的夫人正坐在灯下看书,与世无争。 不,应该说她一直如此,从奚雅馨嫁入齐家以来,她一直如此,照顾夫君,操持内宅,什么事情都做得妥帖。 她也不争风头,可以说是存在感小的可怜,故而这么多年,她虽未有生育,外面也没多少人嚼她舌根。 “喝了药了?”齐鹤鸣上前,面无表情的问。 奚雅馨一直在喝调理的药。 “喝了,”她放下书,站起来帮着齐鹤鸣脱了外衣,“夫君可要吃点?” “不用了,”齐鹤鸣握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奚雅馨也不勉强,松了手乖乖站在一边,看着齐鹤鸣拿了衣服沐浴更衣,看着他走了回来,陪着他歇下,不多一句嘴,像她往常那般。 不过一片漆黑之后,她没看见齐鹤鸣的眼神,那个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的眼神。 第六十五章 布局 杜楚澜回了京, 丝毫没有缓解京中那紧张的气氛,反而还加剧了各方猜疑。 其中最为诡异的是,杜楚澜回宫之后设宴, 没有邀请自己娘家的任何人,哪怕是在宫中的杜楚汐,都不在受邀之列。 回宫半个月后,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娘家人, 这可是明摆着有了矛盾, 一时间, 流言四起。 有说是因为齐沅的事, 镇国公府袖手旁观的态度惹恼了杜楚澜; 也有说是杜楚澜对自己生死未卜之时,镇国公府不想着救她, 反而想要杜楚汐急急忙忙要去接替她的位子伤了心,再不愿为自己娘家卖命了; 还有的说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已经彻底俘获了陛下的心,如今已经不想依着自己娘家了。 这些话头转啊转, 转啊转, 反而是越闹越大,甚至都传出了, 杜楚澜遇害是杜楚汐害的,为的就是要进宫做皇后。 “这可不好乱编排, ”几位衣着华贵的夫人们坐在一起,细声细语的说着八卦,“这要是被杜家听见了, 少不得给你穿小鞋。” “我怕杜家做甚?”说话的锦衣妇人颇为不在乎,“我家老爷和齐老爷那可是至交。” 她这话一说,其他人也就懂了,这是站队齐鹤鸣的, 和杜家本来就不和,自然不会多顾忌。 “你说的可是真的?”有人追问,“姐妹共侍一夫?” “还能有假?”那锦衣妇人一脸笃定,“否则杜楚汐为什么拖着叶凌,要知道那时候远平侯府可是还没有出叶清的事情,叶凌那是多少姑娘求而不得的良人?她杜楚汐哪怕好看上了天,也找不到比叶凌那小子更好的人选了,除了那位。” “你这么一说,倒是在理。”其他几个人觉得茅塞顿开,怪不得这陛下摆明了不乐意,镇国公还拼了命的把杜楚汐往宫里送。 -- 第127页 “这杜楚汐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故而不愿嫁给叶凌,我还听说,她在家里绝食抗议,逼着镇国公将她送进去,你看最后落得个无名无分的下场,我听宫里人说,陛下一次都没去瞧过她,真的是滑稽,活生生将自己作成了个笑话。” “我以前瞧着这孩子是个好的,长得好看,为人仗义,至今都不信她是这么个人。”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知人知面可不知心,你想想陛下以前那是何等仁厚,可是皇后娘娘出事之后你再且看,是不是变了个人?”锦衣妇人啧了一声,“以前那些个平和不过都是没抓到命根子,你看一让杜楚汐嫁给叶凌,她不就出幺蛾子了?离家出走,回来无名分入宫,这样的女子,我是不齿的。” 几个人点了点头,喝了口茶,回去之后就讲这话给传开了。 杜楚汐在宫中尚不知晓这事,但是镇国公府可就炸了锅了。 崔氏在杜悟乾面前哭闹着说要个说法,当真是体面也顾不上了,哭哭啼啼没了礼数,如今她走出去就是被人笑话,她一辈子要强,何时受过这档子气。 杜悟乾心里也是烦得很,杜楚澜不见他,杜楚汐他见不着,朝中齐鹤鸣和裴井修咄咄逼人,安定侯也是不站他这一边,远平侯因为杜楚汐的事情和他也生了嫌隙,他已经没有以前那般一呼百应了。 当然,齐鹤鸣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算是两败俱伤,之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现下回忆起来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和齐鹤鸣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裴井修却在科举中选了好一波人。 他,齐家和皇家,如今倒真是三足鼎立的意思了。 不过好在上次科举,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杜君是礼部尚书,礼部负责科举,自然是能有些门道的。 说起杜君,因着杜楚澜,他原本对杜君还有微词,当然,他知道杜君定是不会和杜楚澜勾结的,他气的是事到如今了,杜君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一切和他关系都不大一般,当真让人恼火。 “父亲,父亲可要为我和阿汐做主啊,父亲!” 崔氏的哭喊让杜悟乾回过了神,他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间,接着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要我如何与你做主?” “当然是将那些嘴碎的都给抓了才是,”崔氏愤恨,“阿汐如今进了宫,她们有何资格编排,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父亲,您看看这个,”崔氏从袖口拿出一张纸,展开递给杜悟乾,“这都是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我将她们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杜悟乾接过一看,更是无奈,这上面的人,身份可都不小,而且为了这事大动干戈,那他成什么人了?那不成了为了鸡毛蒜皮扯头发的无知庸人了? “何故如此在乎这个,不过是闲言碎语罢了。”杜悟乾耐下心来安慰崔氏。 “父亲,她们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嘲讽于我,嘲讽我就是在嘲讽您啊!”崔氏不服。 “那你就该当众骂回去,如此不就好了?”杜悟乾皱眉,“难道她们还敢动手不成?我镇国公的人难道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他的话带上了质问,崔氏欲言又止说不出个所以然。 崔氏虽然为人高傲,但是骨子里还是软弱的。 杜悟乾瞧着自己话说重了,想想崔氏的娘家,和自己在外的儿子,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忍,只得软了口气,“你稍微先忍一忍,如今局势不是很好,而且阿汐还在宫中,像是不太好的样子,等我先将这些处理好了,再来惩治这些人,可好?” 崔氏这才满意,点点头,擦擦眼泪走了。 她一出门就看见白氏站在远处笑话她,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 白氏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转头就去找大嫂苏氏说话去了。 崔氏太张扬,而因着杜楚澜和家里不和的缘由,苏氏如今可低调得很,这就讨白氏喜欢了,白氏最不喜欢高高在上的人。 镇国公府形式不好,远平侯府倒是缓过气了。 叶清走了,因着杜楚澜回来,这京中有了新的话题,自然也没人再顶着远平侯府了,而且皇帝给足了远平侯府面子,赏赐了不少东西过去,薛如的父亲死了之后,裴井修可是让叶凌代理刑部尚书,远平侯家荣宠非常啊,故而他人再说起叶家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 现在的裴井修,可跟以前不同了,以前的他只能算得上傀儡,如今却也是有可用之人了,而且之前的雷霆手段,也让不少人重新认识了他,不敢再造次,反而使得裴井修威严更甚。 远平侯对此很是受用,故而上朝的时候,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安定侯这些日子对他也是仁义有加,远平侯就想着赶紧撮合叶凌和奚雅汾。 叶清伤了他的心,他现在只希望叶凌能有个好姻缘。 故而他跟叶凌谈了几次,叶凌却总是摇头,推托说忙,远平侯叹了口气,这不,御书房里只有他和裴井修的时候,他还提了这么一嘴。 谁曾想他话刚说完,裴井修的表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远平侯是什么人,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裴井修这表情明晃晃的不赞同,可是缘由呢? 陛下也没有什么妹妹,自然是不能让叶凌尚公主的,难道是陛下看上了安定侯家的女儿?这也不对啊,现在谁都知道,陛下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皇后娘娘,那又是为何呢? -- 第128页 “陛下可是有要提点臣下的?”天子的心思猜不透便不要猜了,远平侯选择直接问。 “先帝曾对朕说过,这人心啊是最看不透的东西,”裴井修话里带着话,“知人知面可不知心。” 这话一说,远平侯可是知晓厉害了,这话说的,那可真有玄机。 “侯爷回去好好想想吧,”裴井修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不过不得不说,江南可是个好地方。” 这好地方三个字,裴井修说的意味非常,远平侯也不追问,心下确实有数了。 看着远平侯走了之后,裴井修便收拾了折子,起身去长阳宫,一到长阳宫,却没见着杜楚澜,一问才知,杜楚澜去见杜楚汐去了。 裴井修点了点头,“朕等着便是。” 若桃和栖雾赶忙递上茶水点心,裴井修常来,她们早就知晓他的口味了。 裴井修知晓如今杜楚汐的惨状,但从不去看她,经历过这一些事情以后,他远没有以前脾气好,按照他如今的想法,杜楚汐该早早杀了才好,留这么个心思歹毒的人在身边,怎么瞧着都危险。 但杜楚澜不说,那裴井修便不勉强,杜楚汐要留要啥,皆看杜楚澜的心思。 杜楚汐不知道裴井修的打算,还在那眼巴巴的等着,可这些日子过去了,镇国公里的人没见着,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越发的难了起来,下人们突然的针对,怠慢,哪怕她生着病,太医也只来了两次,那架势就像是保证她不死就行。 “哟,躺着呢?” 她正忧愁,却见杜楚澜面带微笑的推门走了进来,小丫鬟倒还有良心,哪怕是害怕,还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想着挡在她前面。 “怕什么,本宫又不是什么豺狼猛兽,”杜楚澜耸了耸肩,“得了,你先出去,本宫与你主子有话要说。” 小丫鬟纠结着皱起了眉,最后还是杜楚汐让她出去,她才走了,走之前还不放心的看了杜楚澜一眼,但是出去的步子却不迟疑,相反快得很。 “你说说,她如此防着本宫,当真是多此一举,”杜楚澜看着杜楚汐撑起身子,搬了个椅子坐到床边,“要不是本宫关照,你早死了。” 杜楚澜这么看着杜楚汐,脸上亲亲热热,眼底冰冷一片。 她脸色变得快,一下子冷下脸来,声音带着威胁,“本宫怎么会让你死呢?我要你顶着世人的嘲笑,在这宫里如此过一辈子。” “阿汐,你不是喜欢宫中么?”杜楚澜冷幽幽的讽刺道,“本宫要让你和陛下近在咫尺,却再也见不着他,让你如此过一辈子,你可喜欢?” 第六十六章 埋线 杜楚澜回来的时候, 裴井修已经等了好一会儿,都开始打盹了,杜楚澜刻意的放低了声音, 但裴井修还是醒了。 “回来了?”裴井修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刚醒的样子有些呆愣。 杜楚澜觉得他这样很是可爱,不自觉的用手抚上他的脸,手上传来温热的时候, 杜楚澜才惊觉自己的手冷, 于是赶紧想着收回来, 只是她还没动作, 就被裴井修伸出握住了。 “怎么这般冷?”裴井修清醒了些,将杜楚澜的手握在手心, 给她暖手。 “今日外面起了妖风,比往常冷一些,”杜楚澜柔着声音, 如今她分外珍惜这样平凡的时光, “出去的时候穿的单薄了些。” “那该多穿些,不可贪图凉快。” 自从杜楚澜回来以后, 裴井修管她便多了起来,吃穿用度哪一个他都要过了关, 就是忙的脚不着地,这事也不忘,杜楚澜曾经笑言, 这是把她当闺女儿养呢。 “知道了,我下回注意。”杜楚澜也顺着他,但实在不想听他唠叨,故而岔开话题, “安定侯的事情如何了?” “倒也差不了许多,”裴井修难得有了些笑意,“他大概如今还未察觉,不过快了,这几日就该知道不对了。” “那还是齐鹤鸣配合的好,要不是他,也没那么容易不是?” “确实,”裴井修也不否认,“其实你回来的时候,安定侯府有察觉,不过看着你这么久没有动作,估计报了点幻想,故而又回来了。” “也有可能是她们太过自信?”杜楚澜反问。 “可能,毕竟齐杜两家与他们都有合作,自大点倒也能理解。”裴井修不置可否,“这事倒也急不得,慢慢来方可一网打尽。” “这一点上,我们倒是不谋而合,”杜楚澜挑眉,这次她不嫌弃裴井修墨迹了。 没错,杜楚澜回来,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原本就有怀疑,回来之后和裴井修一合计,心中便有了个七七八八,也得亏齐鹤鸣跟个疯狗一般闹得朝堂乱成一团,他们才能趁乱做了些事。 杜楚澜本性多疑,什么事情总是要多想想,而她猜疑的来源,就是万斗金。 万斗金盘下的那个茶楼的前主人蔡老板,定是和地幽谷脱不了干系的,而万斗金曾经多嘴说了一句,蔡老板的夫人多年未有生育,且来自江南。 再联想到那个绑她的女人说,地幽谷的后人,因为前人泄露了太多天机,如今正接受着天罚,什么天罚能让地幽谷的人如此急切,在大楚吃了个大亏之后,不是休养生息,而是迫不及待将她绑了去。 这一切可太不合常理了,除非说,地幽谷的天罚,让她们没有时间了。 江南,未有生育,天罚,看,这一切不就连起来了。 -- 第129页 你说巧不巧,齐鹤鸣明媒正娶的夫人奚雅馨便是如此,多年未有孩子,母家来自江南。 而且,齐家是什么身份,因着齐太后,那可是能和杜家板板手腕的,这样身份的人家,怎么会给最有出息的孩子,找了个母家不那么强大的女子呢? 要知道,安定侯之前可是因为母亲是商人出生,备受歧视,齐家怎么会相中奚雅馨呢?而且奚雅馨多年未有生育,齐家待她还是始终如一的好,这可就蹊跷了。 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家,倒也有可能,是这些人家豁达,但在齐家,怎么可能?齐家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旁支都内斗的厉害。 这些事情纠缠在一起,一切就清楚了起来。 齐家的飞黄腾达少不了地幽谷的一臂之力,所以奚雅馨才能嫁给齐鹤鸣,所以齐家知道是谁杀了齐沅,却也只能闭口不谈。 因为他们背靠地幽谷,而奚雅馨就是地幽谷的后人,她是,她的妹妹也是。 安定侯的算盘打得好,大女儿嫁到齐家,小女儿嫁到如今风头正盛的远平侯家,这怕是地幽谷一贯的策略了。 将女子嫁入王侯将相家,让地幽谷附在大宁的权贵们身上,聪明,太聪明了。 当你有了头绪以后,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立刻通透了起来。 为什么裴井修秘密出京,齐家和杜家都知道,之前杜楚澜以为是杜悟乾在齐鹤鸣身边埋了人,可细细想,齐鹤鸣多么精明的一个人,自己身边人有没有二心怎么会不清楚呢?如今想来,怕是地幽谷给两家传了消息,因为裴井修到了山州,地幽谷感到了危机。 再想到上辈子,她和裴井修为什么会死在杜悟乾和齐鹤鸣的手上?这俩个争锋相对的人为何会合作致他们于死地?如今想来也少不了地幽谷的参与。 现在的地幽谷不敢动裴井修,因为他是天子,但十年后呢?裴井修的俩个幺弟可就长大了,他们其中一个完全可以取而代之。 裴井修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于是他得死,他要死于一杯毒酒,可皇帝横死,位高权重的杜家肯定要被怀疑,所以杜楚澜得死,她得用自己的命,将杜家从嫌疑里拉出来,只有她也死了,杜家才不会背上弑君的怀疑。 毕竟,裴井修的母后是齐家人,齐家可没什么理由杀他。 而她和裴井修能重生,怕是真的占了天命之人的便宜,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的命格会陡然变化了。 看,当你抓住了一根猫尾巴,你就能抓住一只猫。 要不是这次她们行事太过匆忙,怕是杜楚澜都不能看出其中玄机,也难怪,齐鹤鸣都不知道,她和裴井修不知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么? 如今齐鹤鸣知道了,他和齐家的那些人不一样,他心有韬略,不屑于依附这些手段,他爱护齐沅,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被如此牺牲。 他要报复,而且离地幽谷最近,所以他们之间一拍即合。 如今,安定侯的那些个关系,裴井修与杜楚澜那是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不明白,杜悟乾想要地幽谷什么? “别想了,”裴井修突然开口,伸手去抚平杜楚澜皱着的眉头,“总会得一个答案的。” 杜楚澜愣了愣,接着笑了笑,“你说的也是。” “要不要喝上一杯?”裴井修不想让她多想,于是开口。 杜楚澜这倒是来了兴致,点了点头,裴井修便让盛昌去温酒。 他和杜楚澜依靠在一起,小酌一杯,这是裴井修如今觉得,最浪漫的事情了。 ** 宫里没有消息,远平侯突然的冷落,倒是让安定侯没了主意,他有些急躁的来回走动,心下觉得不安。 “老爷,坐吧。”孙氏一改在杜楚澜面前的怯懦,一脸从容的坐在那里绣手帕。 “夫人,你觉不觉得这一切诡异的很,要不,我们回江南吧?”安定侯叹着气,“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那是胆子太小,如果那杜楚澜真的知道些什么,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如今她的矛头是对准了杜家,我听闻她和她那个妹妹杜楚汐,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孙氏满不在乎,她可不是自己那个愚笨的姐姐,在大楚一败涂地,她在大宁的势力,可不小。 “远平侯的态度夫人不觉得奇怪么?”安定侯还是不放心,“他以前对我可是热情的很。” “大概对你是于心有愧罢了,我早就瞧着叶凌是个有主见的,他不喜欢我们阿汾,你又凑的太近,他怕对你没交代,”孙氏最不喜欢自己夫君这慌慌张张的样子,“你看远平侯今日不还送了礼来,我瞧着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 安定侯被孙氏说服了,妮妮囔囔的点了点头。 “我看你就是自大,”房门猛地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母亲让你多加小心,万事留个心眼儿,你忘了?” 若是杜楚澜在这,她就能听出这个女人的声音,这个人就是当日绑架她的那个。 “姐姐就别跟我说教了,”孙氏翻了白眼,“你倒是将母亲的话都听了,可是结果呢?” 孙氏嘲笑道,“在大楚被楚王算计,死了多少人姐姐不记得了?还说什么,将俩个天命之人献祭于金蛇大王能解除我谷中天罚,能让小辈们怀上孩子,可是结果呢?” -- 第130页 “俩个一个都没有死,这次杜楚澜回来,我听说可是喻淮九将她送回来的,是喻淮九,”孙氏语气里满满的嫌弃,“那个蠢得像是个三岁孩童的喻淮九!” “你什么意思?”那女人咬着牙,她曾经是母亲偏爱的那一个,从小到大都比这自己的妹妹来的聪慧,她在大楚也做的很好,要不是楚王和喻淮九,她怎么也沦落不到这个地步,被自己蠢笨的妹妹如此欺辱。 “我的意思是,姐姐莫要对着我说教,”孙氏站了起来,当仁不让的回怼,“姐姐只不过是个失败的废物,如今寄我篱下,就该夹紧尾巴做人才是。” “你,你,”女人气得伸手了手想要甩孙氏一巴掌,但却被安定侯拦住了,“松手!” 她对着安定侯大喊。 “姐姐可不要不识抬举,”孙氏怒瞪,语气高高在上,“这许多年你从不正眼瞧我,如今还想着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姐姐是高高在上习惯了吧?” “你会后悔的。”女人握拳,“你会一败涂地。” “姐姐可别忘了,这两次你推演天机都失败了,如今还恐吓起我来了,”孙氏鄙夷的笑了,“你出去看看,看看门中还有谁把姐姐放在眼里的?” 女人狠狠的瞪了孙氏一眼,转身就走。 “姐姐,你该服输了,”孙氏在女人踏出门的那一刻冷声说到,“我,我的女儿,做的都要比姐姐好!” “呵,”女人背对着顿时冷声开口,“阿汾连自己是地幽谷的人都不知道,算什么好?连自己身份都不敢认的人,就是败类!” 孙氏看着女人的背影没再说话,她有两个女儿,但她不想自己的两个女儿变成她和自己姐姐的模样。 阿汾从小性子就软,孙氏不想让她变成以前经常被嫌弃的自己,故而没把地幽谷的事情说给她听。 有阿馨就够了。 “对了,”孙氏回过神看向自己的夫君,“阿馨可有传消息进来?我瞧着齐鹤鸣最近动作有些多。” “说了,”安定侯回答,“齐鹤鸣对齐沅的死分外在乎,动不了杜楚澜,就对着镇国公府下手。” “泄愤,”孙氏点了点头,“倒也正常。” “是的,”安定侯赞同,“他要是不这么做,反而奇怪。” 第六十七章 收网 裴井修在前朝勾心斗角, 杜楚澜就在后宫翻云覆雨。 她不让杜楚汐见杜家人,不断她吃食,却也不给她好东西吃, 让她受人冷眼,但是又来太医来瞧她,让她活着。 她就是在折磨杜楚汐,她要杜楚汐在一旁看着她和裴井修如胶似漆, 她要杜楚汐受尽冷眼, 她要杜楚汐生不如死。 人, 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付出代价。 杜楚汐习武,底子好, 没多久身体也好了,但哪怕天气暖和了,也没敢出住所一步, 她不想出去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 她是老天爷的宠儿,她从未受到过如此对待, 她不想见人,也不敢见人, 只是求着身边的小丫鬟,快些将她母亲和祖父请进宫来。 小丫鬟也将这请求提上去了,但被内务府一句, 无名无分,委实不好请给搪塞了回来。 他们心知肚明,哪里是无名无分的事情,是杜楚澜不让, 杜楚澜不让,那就是不准,谁都不敢忤逆。 裴井修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反对,他曾经待杜楚汐很好,如同妹妹那般,可杜楚汐千不该万不该伤害杜楚澜,谁都不能伤害杜楚澜,谁跟杜楚澜比,都不值一提。 而且他如今还有更需要注意的事情,杜悟乾他能扳倒,但是他那在边境的俩个儿子又该如何呢?他们在军中很有威望,杜家倒了之后,怕是军中有人要起反心。 这才是目前大宁不能接受的。 如今地幽谷已经在掌握之中,他就快要收网了,那同时也代表着,对杜家和齐家,也要动手了,齐家还好,齐鹤鸣如今和他们最起码是合作之势,但杜家就不好办了。 他要在将杜悟乾扳倒的情况下,稳住杜玄和杜翌。 他们重兵在手,很不好办,裴井修皱紧了眉头,如今只有让远平侯出来稳定局势,远平侯也是武将出身,在军中颇有威严,但裴井修怕,只有一个远平侯还不够。 “陛下。”盛昌小跑着走了进来,在裴井修耳边说了什么。 裴井修先是诧异的看了盛昌一眼,然后让他去请人。 *** 这京中表面云淡风轻,但实际上风云变幻,热闹的很。 在一片兵慌马乱中,安定侯心里却好过了些,因为远平侯和他喝了一次酒,将最近躲着他的原因说了个大概。 “老弟,我对你不起啊,我家那儿子他有眼无珠,是他没有这个福气,他这个人,犟得很。” 远平侯一句话,安定侯就知道这人为啥一直躲着他了,虽然心下惋惜,但反而安心了很多,原来远平侯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对于叶凌和自家阿汾这事不能成愧疚,才躲着她。 当晚回来,他就将这事和自己夫人说了。 孙氏皱着眉,一脸不忿,“倒是给脸不要脸了,他们家什么名声自己心里还没点谱么?我们阿汾嫁过去,如今都算的上是救他们于水火了。” “嫡女跟一个戏子私奔,败坏门楣,这样的人家,还能拒绝我们阿汾?”孙氏躺在床上,冷哼,“当真可笑。” -- 第131页 “远平侯家,倒是个好人家啊,但是强扭的瓜不甜,便算了吧,”安定侯拍了拍自家夫人的心口,“莫跟他们置气,犯不上。” “我倒是想算了,你家女儿肯么?”孙氏瞪了安定侯一眼,“她那个死心塌地的样子,你劝的回来么?真是鬼迷了心窍。” 一想到奚雅汾见着叶凌的样子,安定侯就头疼,那真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罢了罢了,”他叹了口气,“我来劝,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再说吧,”孙氏语气也不好,“我如今没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还有三日,门内大会就要开了,你这几日可要将这城中的情况看清晰些,不能让我们的人露出马脚。” “知道了,”安定侯点了点头,“是不是因为齐鹤鸣和杜悟乾如今势如水火,一触即发?” “这齐鹤鸣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像是走火入魔了,阿馨说,他的父亲都劝不住他,如今齐鹤鸣一心想要杜家死,哪怕自己吃亏,都要下死手。” “齐家不将与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也是诡异。”安定侯一想到自己和齐鹤鸣如今都不能交心,便觉得亏了。 “齐鹤鸣什么性子,高傲的很,怎么可能愿意受制于我们,”孙氏看向自己的夫君,脸色倒是柔和了很多,她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夫君,“那时候我是摸准了他这个性子,故而选择不告诉他,否则啊,他会一边利用我们,一边伺机咬死我们。” “原来如此。”安定侯恍然大悟。 “我不像我那蠢笨的姐姐,她太自大,总是觉得自己能控制所有人,却不知道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对症下药才是上策,所以她输的一败涂地,我跟他不一样,相公。” “你还有我啊,夫人,”安定侯伸手搂过孙氏,“你还有我呢。” 他们拥抱在一起,感受到难得的平静,远平侯的话,也让他们放松了下来。 可是三天后,在叶凌带着一队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时候,孙氏瞪大了眼睛。 一败涂地。 地幽谷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两方人打成一团,安定侯将孙氏牢牢地护在身后,她的那个姐姐,早就趁乱逃走了。 她们准备的足,但叶凌准备更充足,里三层外三层,耗时一个月的埋伏,将她们一网打尽。 奚雅汾是听着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的,身边的姑姑拉着她,想将她往外送,但奚雅汾偏偏不愿,她朝着吵闹的地方走去,就看见自己的心上人,押着自己的父母往外走。 “为什么..”她觉得天旋地转,“叶凌哥哥,为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每日最忧愁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心爱的人不喜欢自己,她的人生,如此单纯。 叶凌看着她,眼神坚定中带着些不忍。 “爹,娘!”奚雅汾挣脱开身边的人,想要冲上来,却被叶凌一把拦住。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她年纪不大,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六神无主,只能拉着叶凌的胳膊,哭诉哀求,把挥刀向自己的刽子手当成了救星,“求求你,让我和他们一起吧。” 奚雅汾看见自己的父母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她听不见,只是看着叶凌,哭着哀求。 叶凌看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良久,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让人将奚雅汾也带了下去。 奚雅汾流着泪,但是笑了,看着叶凌,笑了。 安定侯被抓,消息传得很快,奚雅馨连东西都没收拾,只想着快些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她还没走出院门,就看见自己的夫君,如今人称疯子的齐鹤鸣,歪着头站在那,像是在等她,又像是在吹风。 “夫人这是要去往何处?”齐鹤鸣对安定侯府的事情,闭口不谈,语气柔和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他们是夫妻,却从不是情人。 “前两天定了个簪子,今日该去拿了。”奚雅馨强装镇定,她不怕齐鹤鸣,整个齐家,都与她有所合污,她只是如今局势不稳,让她心中难免惊慌。 “让下人去拿就是了,何故劳烦夫人跑一趟呢?”齐鹤鸣笑着走了进来,衣袖带风,说不出的潇洒。 可奚雅馨只觉得,他像个疯子。 “我想着自己去瞧一瞧,”奚雅馨不自觉的往后退一步,脸上还是强装镇定,“要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也好当场提出来。” “可如今外面太乱了,”齐鹤鸣一脸关切,还带着点哄小孩的样子,“兵荒马乱,一地狼藉,夫人还是莫要出去了,夫人你听。” 齐鹤鸣伸出手指,示意奚雅馨听,一时间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寂静如夜。 “夫君说笑了,”奚雅馨不想要受制于人,“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大概人都死光了吧,”齐鹤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夫人可莫要出去了,就在这待着吧。” 奚雅馨可以确认,齐鹤鸣来者不善,但是她不是没有后手。 “那我去把厨房给爹娘炖的汤送过去吧,”她往前一步,主动发起攻势,“爹娘在等着我呢。”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知道了,但是你全家都和我在一条船上,希望你也清醒些,有些自知之明。 “不用了,他们不等了,”齐鹤鸣也不退,主动往前一步,“我已经派人,给他们送过去了。” -- 第132页 奚雅馨神色一暗,齐鹤鸣显然是说已经断了她的后路,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打哑谜了。 “让我走,否则,我会让齐家身败名裂。” “夫人,何故说这话,我们之间的情分,我定是要保你的,一日夫妻百日恩,”齐鹤鸣笑着把手放到奚雅馨的肩上,暗自用力。 奚雅馨手上用力,撑着自己,让自己不发抖。 “那夫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她也笑了。 “阿沅虽然性子骄纵,也跋扈非常,但她到底是我的妹妹,我一母同胞的妹妹,”齐鹤鸣不笑了,看着奚雅馨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着千万利刃,只等着奚雅馨的答案,然后将她刺死,“你为何要杀了她呢?按理说你为我齐家所用,应该保护她才是。” “夫君,这话你说错了,”奚雅馨嘲讽的勾起嘴角,“不是我地幽谷为你所用,是你齐家为我地幽谷所用,没有我地幽谷在后面筹谋,齐太后如何能高坐后宫,母仪天下?这区别,你可要搞清楚了。” “所以,阿沅的命不值钱,在你们看来,只要她能拉下杜楚澜,那就是死得其所?”齐鹤鸣冷笑,手上的力气大到,奚雅馨觉得肩膀要碎了的地步。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奚雅馨强硬的反驳回去。 “我知道,”齐鹤鸣苦笑了一下,接着无奈的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凶手。” 奚雅馨不知道他的你们,饱含了齐家同族人没有。 “所以,你还要问什么呢?”奚雅馨死死的看着齐鹤鸣,她的母亲从没教过她示弱。 “不用了,”齐鹤鸣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么看着奚雅馨,声音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我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刚才的齐鹤鸣,奚雅馨不怕,但如今的他,却让奚雅馨后背发凉,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为人之道,便是不会把自己的把柄,留在别人手中,”齐鹤鸣突然向前一步,双手死死的掐住奚雅馨的脖子,靠在她的耳边,像是情人般呢喃,“我更喜欢,做掌控者。” 第六十八章 恶语 杜悟乾从自己父亲手里, 接过镇国公府的时候,满心豪情,壮志绸缪, 他一直觉得父亲在朝堂政斗中太过中庸,一个武将,读了太多书,身上的文人气太重, 这不好。 所以他强硬, 雷霆手段, 哪怕是裴井修的父亲, 也要让他三分。 他在战场所向无敌,在朝堂亦是如此。 若不是齐家有地幽谷相助, 就是再出十个齐鹤鸣,也不配同他平起平坐。 齐家有地幽谷,他镇国公府也不是毫无门路, 也曾受了天门宗相助, 奈何天门宗太过于清高,不愿为他所用, 否则地幽谷和齐家,早就被他处置了。 天门宗人心太善, 所以灭门。 先帝太慈悲,所以让裴井修在他和齐家之间,备受制约。 你看, 杜悟乾将这天下事摊在眼前,人不狠,手不稳,就要被人欺。 所以他心狠手辣。 但哪怕是他, 这一辈子最大的纵容,都给了自己的嫡长子,杜楚澜的父亲,杜君。 杜君是他三个儿子里,最无能,最懒惰,却又最受宠爱的。 杜君出生的时候,身体就弱,那时候的杜悟乾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再加上杜君身子弱,故而百般宠着,哪怕在前线,也记得给他的第一个孩子写信,雕一个小小的木偶。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第一,总归是特别的。 哪怕后来杜君身体好了,哪怕他有了其他俩个儿子,他还是最喜欢自己的长子,那个小时候见着他,就会开心尖叫,抱着他腿撒娇的长子。 他常常想,是不是自己对杜君太过纵容,才将他养成了那个样子,养成了那么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但每次看到杜君,责备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更不谈,他对杜君也是有所亏欠的。 杜君七八岁之前,很是聪慧,上能哄得长辈开心,下能照顾弟弟,习武读书一个不落,可大概是他在十岁的时候,出了那么个事情。 那日他们兄弟三人在军营玩,杜悟乾也忙着练兵,心烦得很,没时间看着他们,等下人们抱着杜翌,他的庶子,尖叫着跑过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出事了。 杜翌被人用石头砸破了脑袋,血流了一脸,接着杜君说,是他没分寸打伤了弟弟。 那一日,是杜悟乾第一次狠狠的罚了杜君,他打了自己最爱的嫡长子一顿,接着罚杜君跪了一天的祠堂,那时候他本就心烦,再加上杜翌伤的重,难免迁怒。 后来回过神来一想,杜君哪里会做这种事呢?再一问,杜玄哭着说是他干的,哥哥是给他顶罪的。 杜悟乾抹不开面子跟自己的长子道歉,只能旁交侧击的弥补,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杜君整个人大变样,在学堂里插科打诨,也不再练武,杜悟乾起先是愧疚的纵容,等他回过神来却已经改不了了,杜君油盐不进,第一天打了他,第二天他还是如此,从不悔改。 当然,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也不是没有机会。 杜楚澜,杜君的第一个孩子,她出生的时候,杜悟乾从自己的长子眼中,看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样子。 杜君抱着杜楚澜,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当年他抱着杜君。 -- 第133页 可是杜君留不下杜楚澜,杜悟乾将杜楚澜送了出去。 如今想起来,那大概是最后一次,杜君真的表现出想要什么,但他没有在乎。 他连其他两个儿子都不在乎,更不谈在乎一个孙女儿了。 所以,大概现在就是他的现世报。 他以为自己讲齐家打败了,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最爱的儿子,用一把无形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勒紧他的脖子。 他被至亲背叛,体无完肤,死不瞑目。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歇斯底里之后,杜悟乾倒是冷静下来,和杜君对坐饮茶。 “父亲和母亲将我教的很好,”杜君笑了笑,不想他以前那满不在乎的笑容,这次倒是真的笑了,“这么些年,我学到了很多。” “我可没你这么心狠,”杜悟乾冷笑,“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自己的老子都能舍。” “父亲此言差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父亲分毫的,”杜君摇了摇头,“我是想让父亲安度晚年。” “别为了自己的贪婪找借口了,”杜悟乾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你就是大逆不道,败坏伦常,何等的兽性,才能将挥刀向自己的父亲?” 杜君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门外,像是在等人。 杜悟乾也不急,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了。 杜君站起来开门,等两个人走进来,杜悟乾才看清是谁,杜楚澜,是他很久没见的杜楚澜。 “祖父,别来无恙。”杜楚澜看着杜悟乾,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原来是,”杜悟乾伸手指了指俩人,“你们。” 杜悟乾的表情阴冷,他在战场这么多年,手上有着无数人的血,身上的杀气也重,这么看着人的时候,不自觉的会让人冒冷汗。 但杜君和杜楚澜,倒还是很悠闲的样子,杜楚澜走到杜悟乾对面坐下,杜君慢悠悠的关上了书房的们,坐到了自己女儿身边。 “原来是你们一起。”杜悟乾有些懂了,“那倒是,输的情有可原。” “澜澜,我一直觉得,你最像我,”杜悟乾看着杜楚澜,“你心狠手辣,聪慧过人,心机深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将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祖父倒是客气了,”杜楚澜谦虚的短笑了一声,“祖父的手段,也不遑多让,您和地幽谷勾结,让杜楚汐杀我师姐,将我送到地幽谷嘴里,若不是得贵人相助,我怕是早就在哪悬崖地粉身碎骨了,比起心狠,祖父才是独一档,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果然,天门宗那老头子说的是真的,你就是我杜家的大劫。”杜悟乾咬了咬牙,“你知道他还说了什么么?” 不等杜楚澜回答,杜悟乾接着说道,“他还说,你本是这天下大劫!” 杜楚澜和杜君对视了一眼,这一点他们倒是不知道。 “先帝曾说,这世上会有一个天命之人,护佑大宁,你听过么?” “有所耳闻。”杜楚澜听裴井修说起过,她以为那是说她。 “你以为那是你么?”杜悟乾看着杜楚澜嗤笑,“你想了想自己的经历,定是觉得是你吧?” 是,杜楚澜是这么认为的,她觉得是她!大楚的天命之人是喻淮九,那和她同命的杜楚澜,也该如此。 杜楚澜虽然没回答,但答案写在脸上,杜悟乾笑的更开心了,仿佛这样,他就把杜楚澜踩在脚底下了。 “你,还记得她出生时的异象么?”杜悟乾突然看向杜君。 杜君抿了抿嘴,没说话。 “不敢说是不是?我来说,”杜悟乾脸上是得意。“你出生那日,天狗食日,鸦鸟成群,牡丹花败,这样的场景,还算天命之人?” “万物相生相克,人也如此,你不是天命之人,你是那个灾星,天下的灾星。” “正因为如此,天门宗要带你走的时候,我同意了,他说能为你改命。” “但他太过清高,不愿再告诉我许多,也不肯为我所用,不能为我所用的人,自然留不得,所以我说想要见见你,他就将天门宗那山门图给了我,我给了地幽谷。” “是你?”杜楚澜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个故事,她像是突然被泰山压在了身上,压抑的喘不过气。 她握着拳头,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手还是克制不住的在抖。 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天门宗灭门是因为杜悟乾? 她叫了这个人许多年祖父,上辈子为了他呕心沥血,最后原来他才是自己最大的仇人? “我这也是做好事,他天门宗,命里该有此劫,”杜悟乾看到杜楚澜的反映,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别这么看着我。” 说完,他爽快的笑出了声,接着继续说道,“这就是命,你不是信命么?我来告诉你,这就是命!” “你那师姐,怕是什么都没告诉你吧,那我来说,”看着杜楚澜通红的眼睛,握紧的拳头,杜悟乾心里是真畅快,他可看不得杜楚澜,一个小辈对他耀武扬威,她们算什么东西,“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回来么?” “天命说你可能是我杜家的劫难,那我必是要除你为快的,地幽谷没在天门宗将你除之,我还很是失望。” “别这么看着我,觉得我残忍?”杜悟乾冷哼,“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心不够狠,否则怎么会被自己的儿子捅了刀?” -- 第134页 “啊,我说到哪了?”杜悟乾不等对面反应,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是你师姐同我说,天门宗灭门乃是注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为你逆天改命,才将你那灾星的命给改了,所以她让我不要心怀芥蒂。” “听到没有,他们不是因为我死的,是因为你!”杜悟乾猛的站了起来,拍了桌子,“你才是杀人凶手!” 杜楚澜等着杜悟乾,良久才开口,“不可能,你骗我。” 咬着牙,声声泣血。 如果她的声音没有颤抖的厉害,大概还能继续逞强,杜君伸手按在杜楚澜的肩膀上,“冷静,冷静!” “我为何要骗你,这不就是一场血祭么?”杜悟乾心满意足,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赢了。 “为什么呢?”杜楚澜也站了起来,血红的双眼瞪着杜悟乾,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没有道理的,我一条命罢了,若我真是灾星,死了不是更好?” “你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杜悟乾笑了,高高在上的笑了,“你以为你的命为什么值钱?他们没有告诉你对不对?” “你的命值钱,那是因为,真正的天命之人需要你,天门宗说,你若死了,真正的天命之人也活不长,所以你不能死。你能活着,不过是为了另一个人能活着罢了,我说了,相生相克。” “他们并不是真的爱你,他们是为了这个天下,没有人爱你,”杜悟乾靠近杜楚澜,低头看她,蛇吐杏子般的说出恶语,“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乎你,没有!” 第六十九章 生而为人 裴井修听着盛昌说皇后回来了, 还诧异她为何回来的那么早,紧接着杜君就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全全说给了他听。 杜君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杜楚澜的心结自己解不开, 便求助于裴井修。 他很喜欢裴井修,也很欣赏裴井修。 裴井修向他道了谢,目送杜君离开,他坐在那, 手里摸着一个盒子, 闭着眼睛。 杜悟乾的话, 可以称的上是杀人诛心, 他将杜楚澜以前坚信的一切推翻,让杜楚澜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告诉杜楚澜她就是原罪,字字句句都在杜楚澜的心尖尖上。 不得不说,杜悟乾确实是个人物, 可是。 裴井修睁开眼睛, 谁都不能这么对杜楚澜,谁都不可以。 *** 杜楚澜以胜利之姿来见的杜悟乾, 却狼狈而归,说狼狈都是客气了些, 她是一败涂地。 杜悟乾的那些话,要比过往种种更伤她入骨,她原以为, 自己是来报仇的,却没想到到头来,她杜楚澜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百般告诉自己,不是的, 杜悟乾是故意的,但事实是,哪怕她的神智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不是的,不是你的错,她的心总会将这些否认。 是的,就是你的错,你的手上满是鲜血,那些都是你挚爱之人的雪,你就是灾星。 一锤定音。 她知道不该那么沉沦,但还是心甘情愿的抱着那块大石头,坠入水底。 她浑浑噩噩的躺着,已经不能思考,天门宗的雪山,在她记忆中,是白茫茫一片,如今也成了血红。 她年少时有多欢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她攥紧了胸口的衣服,侧躺在床上,咬着牙,讲那些崩腾在胸口的尖叫声压下去。 她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躺下了人,直到有人摸了她的脸,她才惊觉的睁开眼。 是裴井修。 他笑着,仁慈又饱满爱意的笑容,就这么看着杜楚澜,像是将她从水底捞了上来,那么轻易,轻松。 “怎么一身的汗?”裴井修伸手,将杜楚澜额头上汗湿的头发束到而后,温柔又缠绵。 杜楚澜没说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自己都没有意识的往裴井修的怀里凑了凑。 裴井修伸手将她揽住。 “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就好了。”良久,杜楚澜才开口,声音在裴井修的胸膛里转了几圈,听着闷闷的,但是里面的痛苦却清晰可见,那丝丝缕缕的忏悔,撕心裂肺沁透在了她的颤抖里。 “我的父皇以前常跟我说,生是天定,活却是要瞧自己,”裴井修将杜楚澜揽这,下巴正好在她的头上,所以他放轻了声音,“问心无愧就可以。” “可我于心有愧,”杜楚澜身子更瑟缩了些,“师傅师姐师兄待我很好,那些他们给我的时光,是往后那么多年来我活着的依靠,可是他们原本可以活着,却为了我死了,血祭,杜悟乾说这是血祭。” “天门宗推演天命,这些他们早就知道,或者说,你出生前的他们就知道了你,将你带上了山也是他们的选择,你师父如此聪明,给杜悟乾地图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们很伟大,可你也无辜不是么?澜澜,我们不过是被天命推着走罢了,等到完成了我们的使命后,也会化成一捧黄土。” “可是他们无辜,”杜楚澜同意裴井修的话,她猛地抬头,“他们无辜。” “那你不无辜么?”裴井修回答的很快,声音也大了一分,“你何其无辜!出生不是你选的,人生不是你定的,逆天改命也非你所愿,你被所有人压着,被所有人强加着,历经生死,呕心沥血,你不无辜?” “他们不是为了你,你要知道,”裴井修捧着她的脸,“他们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黎民百姓,所以牺牲自己为你逆天改命,他们爱你,所以不告诉你,为的是让你不要背负上罪恶感,所以你师姐,到死都没有跟你说过这些,那是因为他们爱你。” -- 第135页 “可是,他们对你也同样的残忍,谁能保证,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呢?真相一旦被揭开,最痛苦的就是你。” “为你逆天改命是为了天下,瞒着你是爱你,也是对自己无能为力,将你置身于血腥战场的内疚。” “澜澜,你没有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裴井修吻了吻她的嘴角,“你们都没有错。” 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终于哭出了声。 她像是被他从万丈深渊里救了回来。 裴井修将她心底的石头移开,给沉在水底的她,一个带来生机的吻。 裴井修抱着杜楚澜,听着她哭,看着她直到睡着,接着他也闭上了眼睛。 杜楚澜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燃蜡烛,想来是盛昌他们没敢进来,她只是轻轻的抬了一下头,裴井修就睁开了眼睛。 他们看着彼此,笑了出来。 “你是天命之人,对么?”杜楚澜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满,但裴井修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也许?”他笑着说。 “原本我们该是死敌,”杜楚澜伸出手,握住裴井修的手,“不死不休的那种。” “我以为你要说,同生共死。”裴井修毫不在意自己的胳膊被人用力的掐着,反而亲昵的碰了碰杜楚澜的鼻尖。 “我们之间,哪有这么烂漫。”杜楚澜笑了,松开手,但嘴上还是没有松口,硬的很。 “我们比这个还浪漫,泼天才华的大文豪也写不出的烂漫,我们同生过,也一起赴死,”裴井修抱着杜楚澜,像是抱着自己的一切那般小心翼翼,“重生以后,我接受不了你的所作所为,却也不能真的放弃你,你一定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多可笑,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不是我的同道中人,我不应该信你,但最后,我还是遵从自己的心,像你靠近,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杜楚澜回答。 “不,我只是放不下你,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裴井修坚定的摇了摇头,“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你是对的,只是那时候我不懂,我一直沉浸在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所作所为里,直到我看清了那些人,那些事。” “回过头发现,那些仁慈只是显得懦弱。” 他话里的自毁让杜楚澜皱眉,“不,那不是,你只是太过温柔罢了。” “我也得承认,刚开始的我,有些疯狂了,是你教会我,适当的时候,也该柔和点。” “这么说,我们倒是中和了些。”杜楚澜的安慰,裴井修很试用。 “这些伤疤就是证明,不是么?”杜楚澜笑着将袖子撸了上去,她的胳膊上,如今还能看见浅浅的疤痕。 裴井修也笑了,也将左胳膊的衣袖撩了上去,他胳膊上的伤痕要比杜楚澜来的深一点。 那是杜楚澜回来之后,他们才发现的巧合。 杜楚澜重生之后总是觉得头疼,只有匕首划过胳膊,鲜血流下来的那一刻才会好些。 而裴井修失去了杜楚澜之后,竟然也是如此,他头疼欲裂,脾气暴躁,只有在割破手腕,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才能缓和些。 “怪不得说,我们相生相克。”杜楚澜摸着裴井修的胳膊,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不,我觉得是天生一对。”裴井修笑着反驳。 杜楚澜愣了一下,接着笑出了声,“对,你说的对,我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他们起来,吃了饭,因为白天睡了,故而没那么困,俩人对坐着商量该如何处理杜悟乾。 说起来,能将杜悟乾拉下马,还要谢谢杜君。 杜君这么些年,装疯卖傻成功的骗过了杜悟乾,也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杜悟乾对他的偏爱,让杜玄和杜翌对自己的父亲不满,更不谈他手里,还有很多杜悟乾勾结官员,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如今只要威胁杜悟乾将国公爷的位子传给杜君就好了。 “你父亲瞒的很好,整个京中人都被他骗了。” “他说,他原本没想着对杜悟乾下手,他只是懒得管,不想兄弟阋墙,他只是觉得厌倦。” “他是为了你,”裴井修看着杜楚澜,“他是为了你才会这么做,他爱你,哪怕这么些年他对你们兄妹三人表现的不闻不问,但他爱你们。” “是,”杜楚澜眼眶发红,她以前总是觉得自己在京中并没有立足之地,没有人真的关心她,“也许在父亲为了挡了那一箭的时候,我就该明白。” “我也爱你,”裴井修见着杜楚澜这般样子,情难自禁,他以前很少对杜楚澜表达爱意,可上次的事情之后,裴井修明白,有些话就该说,不要等到没有机会了之后,在追悔莫及,“我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要爱你。” 杜楚澜抿了抿嘴,脸上立刻红了起来,不再去看裴井修,拿起了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裴井修看着那本倒着的书,没有戳穿眼前人,而是为她倒了杯茶,低了过去。 接着拿起了折子,看了起来。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很多。 第七十章 百废待兴 京城的这一场动荡持续了整整一年半, 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上到权贵,下到百姓,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活在一片灰黄里,裴井修费劲了全部的心里,才没让京城之外的地方太过躁动。 -- 第136页 但京中,他管不了, 或者说, 京中的惶恐皆是来自于他。 这位老臣眼中的小皇帝, 一改往日的柔和, 哪怕皇后回来之后,还是保持着那副雷霆手段。 杜悟乾倒了, 杜君承了他的国公之位,大家都等着看前线的杜玄和杜翌怎么与皇家叫板,可谁曾想杜家自己陷入了一场内斗。 杜玄自觉自己也是嫡子, 比杜君做的多, 凭什么杜君吃喝玩乐将一切都占了,说到底还是杜悟乾偏心, 杜君只是长了他几岁,从小到大便受尽了宠爱, 他不服。 以前因为着自己父亲,杜玄倒也不会做什么,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要给自己讨个说法,也要给自己的女儿讨个说法。 而杜翌呢,虽是庶子,但自觉劳苦功高, 不想只为他人做嫁衣,也想着趁乱为自己搏点什么,等杜悟乾退了的消息传到前线之后,这两位马不停蹄的就回来了。 兄弟之间勾心斗角,还是撕破了脸皮,好在杜君早有准备,在自己的俩个弟弟回来之前,就把杜悟乾送去了皇陵,对外说是养病,说起来也不过是怕杜悟乾再生事端,他可以多年隐忍换的一击必杀的机会,却没有自信真的能跟回过神来的杜悟乾抗衡。 说是养病,其实也不全是假话,裴井修没有杀杜悟乾,却还是给他下了些药,让他流连病榻。 杜家这边是一地鸡毛,齐家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齐鹤鸣用自己的全家作为自己妹妹的祭奠,他将家人全部送到了乡下,偌大的齐府,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这样的作法,自是让很多齐家的门生不满,他们抗议过,激烈争吵过,最后却都敌不过齐鹤鸣的一意孤行,哪怕齐太后三次出宫去见他,齐鹤鸣都没有改口,他还就着安定侯的案子请罪,将辅国大臣的担子也请辞了。 这种自断双臂的行为,让他孤立无援,好在关键时候,裴井修帮了他一把。 所有人都搞不清楚小皇帝的所作所为,只有几个脑袋清明的知道,裴井修这是要让朝堂互相制衡,他要绝对的权利,不想再让外戚横行。 接下来,就是整整为期一年半的腥风血雨。 裴井修流放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整个京中,身居高位者大换血,趁着杜家内斗,他靠着远平侯在军中,也安插了不少人,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局势已经被裴井修牢牢地攥在手里。 这期间,有人刺杀过他,也有人刺杀过杜楚澜,到这些人都没得逞。 哪怕是裴井修差点死在箭下,那支箭差一点点穿心而过,最后也是裴井修命大,只是伤了肩膀。 他花了很多年,撒了一张网,在这张网上修修补补,也曾经遇到过危机,好在老天眷顾,这张网终究是成了。 如今,郑如安和远平侯二人最为得宠,但声势远没有之前的杜悟乾和齐鹤鸣来的大,经历了这一年半的腥风血雨,有眼力见的都知道,小皇帝不会让任何人的权势,超过他。 一年半以后,杜家三分,再也不能和皇家抗衡,齐家只剩下一个齐鹤鸣,齐太后心结难解,终日郁郁寡欢,最后只得又搬了出去,去和那姑子们清心修行去了。 而裴井修和杜楚澜,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却也只是喘口气而已。 今儿天气正好,裴井修难得清闲的和杜楚澜下下棋。 “孙氏的姐姐还活着。”杜楚澜提醒。 “去了北边。”裴井修专心的看着棋盘,“但她只有那么些人,又能成什么大事?” “你该知道,如今边境不太平,要不是大楚自身难保,我们也没这一年多的时间。”杜楚澜也不催着裴井修,让他慢慢想,自己则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但怕是北边,还要打仗的。” “我知道,我也察觉了,”裴井修像是被难住了,皱着眉看着棋盘,迟迟没有下定,“但北边不足为惧。” 大宁的邻国,除了大楚,并没有真的能和他们一较高下的。 “那这次就打,打服他们为止,”杜楚澜啧了一声,“打到他们害怕,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裴井修这才抬起头,看着杜楚澜的样子,宠溺的笑了笑,“皇后说的是,我也正有此意。” “不过大楚,”裴井修叹了口气,“我刚刚得了个消息。” 他的面色不太好,杜楚澜心下惊觉,怕是有什么事情。 “楚泽晏纳了新妃,”裴井修耸了耸肩,“喻淮九像是同他生了嫌隙,如今出宫已有半年了。” “楚泽晏?”杜楚澜这倒是不解了,在她看来,楚泽晏喜欢喻淮九,怕是要比喻淮九喜欢他来的多,他怎么会做让喻淮九介怀的事情。 “大楚的情况也没有那么好,藩王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除尽的,”裴井修解释,“但这大楚的皇后,孤傲的很,这次像是真的动了气。” “倒也可惜,”杜楚澜叹了口气,她很喜欢喻淮九,哪怕喻淮九总是做出些让人难以理解,看起来颇为幼稚的事情,但她还是很喜欢喻淮九,这位大楚的皇后娘娘看着你的时候,满眼的真诚,实乃少见,“我本以为他们倒是能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裴井修终于落子,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又笑了,“只有我和你这般同生共死过的,才能天长地久。” 他这话说的肉麻,表情更是肉麻,杜楚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的落了子。 -- 第137页 要说这下棋,我们这位如今风头正盛的小皇帝,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杜楚澜下得快,裴井修这杯子还没放下,又皱着眉头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裴井修正想着,若桃一路小跑了过来,说话的时候还气喘吁吁。 “姑娘,”若桃拍了拍胸口,“不好了。” “你慢慢说,”杜楚澜有些好笑的看着若桃丝毫不紧张,“过来喝口水。” 要真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若桃就该说不出话了,她就是这样一惊一乍的性格。 若桃也不客气,上前接过杜楚澜的杯子,喝了两口水,这时候裴井修终于抬眼看了若桃一眼,那样子是不想再看棋盘了。 “如答应和杜楚汐又打起来了,”若桃揉了揉鼻子。 这一年半,后宫也不是风平浪静。 薛如像是疯了一般针对杜楚汐,久而久之杜楚汐也恨她入骨,她们都不能对杜楚澜做什么,只能对着彼此泄恨,故而闹得不可开交,薛如也从如妃被降为了答应。 而冯昭仪,她在有人行刺之时,替杜楚澜挡了一刀,如今已经是冯妃了,而且她不爱在宫里待着,杜楚澜就允她出宫去住,如今逍遥自在。 “又打起来了?”裴井修一脸又来的表情,然后挠了挠头,把手里的黑子丢到了盒子里,“要不,把她们都送出去吧,做姑子也好,干什么也好。” 杜楚澜意味不明的看了裴井修一眼,裴井修立刻闭嘴。 “那就让栖雾去处理吧,她也处理过多次了。”杜楚澜没有应和裴井修的话,而是自己说道。 “栖雾已经去了,盛昌公公也去了,说是这次厉害,都见血了。”若桃说的绘声绘色。 “是吧,倒是难得,”杜楚澜也来了兴趣,“陛下,一起瞧瞧去?” 裴井修可不爱看这女人之间扯头发的事情,下意识的想拒绝,接着又看到杜楚澜的目光在棋盘上过了一圈,立刻转换,点头答应了。 他今天已经输了两把了,可不好在输了。 俩个人到薛如宫里的时候,里面声音还大得很。 “我觉得,你是将她们当成猴耍了,”还没走进去,裴井修就感叹,“让这俩人住到一处,不是注定鸡飞狗跳么。” “这后宫冷静,这不,还热闹点。”杜楚澜慢悠悠的说。 “皇后这爱好,就是同旁人不太一样。”裴井修语气挪揄。 “哟,陛下这是有意见了?”杜楚澜眉眼上挑,说不出的自信张扬。 “这话说的诛心,”裴井修一把握住杜楚澜的手,笑意荡在整张脸上,“皇后什么样子,我都是爱的,爱到心坎里的。” “油嘴滑舌。”杜楚澜撇了撇嘴,但是没有收回手。 这一走进去,就见两方对峙这,栖雾和盛昌脸色也不好看,杜楚澜再一瞧,这薛如披头散发,杜楚汐更惨些,被划伤了脸。 一见两人来,薛如立刻哭诉,杜楚汐则是哀怨的看着裴井修和杜楚澜,哀怨是对着裴井修,恨意是冲着杜楚澜。 “太医可请了?”杜楚澜开口。 “请了。”栖雾点了点头。 “这次又是因着什么?”这倒是裴井修问的。 “陛下,”薛如没了娘家,本就是心惊胆战,如今做事更是疯癫,“是她先动的手。” 杜楚汐低下头不说话,眼泪滴落到地上,她捂着脸,不想让裴井修见她这个样子,她如今,也只有这张脸了。 “罢了罢了,皇后来处理吧,”裴井修挠了挠头,按他的意思,薛如送出宫去,杜楚汐给天青偿命,但杜楚澜显然是要折磨杜楚汐,裴井修能理解,便也许了。 杜楚澜没说什么,只是罚了三个月俸禄,便走了。 她就要她们这般闹,她要杜楚汐生不如死,她要杜楚汐看着她和裴井修百年好合! 日子就这么清闲的过了三个月,北边还是传来了消息,要打仗了。 裴井修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杜楚澜没有劝他,也知道劝不住。 “如今朝堂大稳,我走之后,远平侯会跟着我一起去,这京中有郑如安和叶凌,还有你父亲相助,到底不会出什么大事。”临行前一晚,裴井修拉着杜楚澜的手细细嘱咐。 “其实你,”杜楚澜纠结许久,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裴井修御驾亲征是最优解,可心里,却总是放不下心,“不必做到如此。” 裴井修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你就当我,”杜楚澜叶回过神来,连忙改口,“你就当我脑袋糊涂了。” 他们心知肚明,如今京中稳定了,但是边境的军中却不是,杜家这么多年的积淀,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的。 这次裴井修御驾亲征,也是要削弱杜家在军中的影响。 “我会回来的,”裴井修拉着杜楚澜的手,“不过,这段时间就要辛苦皇后了,这京中和我那两个弟弟,可就托付给皇后了。” 杜楚澜会握住裴井修的手,良久,像是接受了般叹了口气,“你可得活着回来。” 裴井修向前,额头抵住杜楚澜的额头,“好。” 因为裴井修说好,第二日杜楚澜站在城楼上,看着裴井修的背影,便坚信,他会回来。 她的身前,是御驾亲征的爱人,她的身后,是大宁的根本。 -- 第138页 她站在这里。 身上承载着很多人的希望和生命。 她站在这里。 等待着她的爱人回来。 以及,要给这大宁的百姓,一个盛世太平。 第71章 番外时过境迁 杜楚澜醒来的时候, 身边的被褥已经冷了,她慢悠悠的坐了起来,掀起窗幔, 天已经大亮。 外面人听见里面的声响,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栖雾的脸上比起十年前反而是年轻了些,那时候她做的都是些苦重的活儿,跟了杜楚澜, 这些年倒是过的好了许多。 “若桃昨儿传了信来, 说今天要进宫陪娘娘说说话呢。”栖雾笑着, “怕是马上就要到了。” 若桃五年前嫁了人, 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个良人, 杜楚澜不想她把青春都耗在这深宫,故而将她许给了裴井修看好的侍卫。 如今已经育有俩个孩子了,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 从脸上就可以看出日子过得好。 杜楚澜曾经也想给栖雾找个好人家, 但栖雾怎么都不从,说自己年纪大了, 说自己不想嫁人,说辞很多, 杜楚澜也是后知后觉才知道,栖雾已经习惯了宫里的生活,这么些年, 她已然成了深宫人,和自己一样。 杜楚澜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陛下刚下朝,正陪着公主和两位小皇子用早膳呢。”栖雾又补充。 杜楚澜这才察觉, 今日她是睡了个好觉,平时她那三个孩子,早该敲门叫醒她了。 “那我在歇歇,”杜楚澜又半躺了回去,“别跟他们说我醒了。” 栖雾低头一笑,说了声好。 等栖雾走出去,将门带上,杜楚澜坐在穿上想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上辈子的今天,她和裴井修一杯毒酒丧了命。 而如今,重生又过了十年,回过头去看,恍如隔世。 她报了仇,生了孩子,有了个真心的爱人,如今她坐在这里,看着阳光照耀着脸上,那里面有些看不清的东西,恍惚的让这一切像是一场梦。 杜悟乾三年前死了,两年前齐太后也去了,薛如疯了,被送了出去,杜楚汐? 在杜楚澜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后,杜楚汐千方百计的想要置她的小公主于死地,但害人终害己,杜楚汐的那杯下了毒的汤水最后进了自己的肚子,一命呜呼了。 虽然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没有受到伤害,但裴井修还是生了怒气,杜楚汐的父亲杜玄为此受了重罚,连降三级。 而如今,杜楚澜再看,这岁月静好倒让她觉得分外不真实。 “说你是醒了,”裴井修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杜楚澜正睁着眼睛发着呆,她的视线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怎的不吃点东西?” 听到裴井修的声音,杜楚澜才回过神来,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招了招。 裴井修关上门,走近,坐到了床边。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杜楚澜问。 “记得,”裴井修握住杜楚澜的手,捏了捏,“上辈子的这天,我们一起喝了杯毒酒。” “是,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神,十年了。”杜楚澜看着裴井修,接着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她有些诧异的伸出了手,抚摸裴井修的白发。 “你都生了白发,你才二十几岁。”杜楚澜的声音里有种恍如隔世的颤抖。 “可实打实算来,我已经活了三十八年了,”裴井修倒是不在意,“而且,这白发不也正说明了,我不是个惰怠的皇帝,到底也对得起老天爷,让我重来一次。” 杜楚澜知道,裴井修这是在安慰她,二十八岁便生了白发,那是因为这皇位不好做,这十年里,杜楚澜见过很多次,裴井修批折子到深夜。 裴井修很疲惫,他一直很累,有时候实在受不住了,就会放下折子,躺倒自己的膝盖上,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可等他睡醒了,要面对的还是批不完的折子,解决不完的事情。这天下有关民生的桩桩件件,皆是要呕心沥血的。 其实就是杜楚澜自己,也是被各种事情缠身,皇后也不是个轻松的位子。 “再过一两个月,等如今这田地改革的事情过了,我们去趟雪山吧,”裴井修开口,“如今,已有两年未曾去过了。” 他说着,就躺倒了杜楚澜的腿上。 杜楚澜伸手抚摸上裴井修的头发,笑着说,“好啊。” “你和喻淮九还有来往么?”良久,裴井修又开口。 杜楚澜皱了皱眉,其实这些年,她和喻淮九也保留这书信联系,一年一封,只不过今年,她还未收到回信。 “怎么了?”杜楚澜问。 “她死了。”裴井修语气里带了点惋惜,“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一个月前,她死了。” 杜楚澜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按理说,喻淮九是大楚的天命之人,是楚泽晏的心爱之人,怎么会…这么死了? “你该知道,这些年来,喻淮九和楚泽晏纷争不断,他们之间早生嫌隙。” “我倒是听闻,”杜楚澜想到了之前喻淮九的信,一年比一年颓唐的内容,“她和楚王,意见不是很相同。” “楚泽晏想要绝对的权利,喻淮九曾经是他的支柱,如今就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 第139页 大楚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太详细的,只是从那些不多的消息里,看出了些。 “喻淮九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行为跳脱,幼稚,但她是个好人。”杜楚澜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我还记得她跳到我的轿撵前,插着腰怒吼的样子,”裴井修闭上了眼睛,“我当时以为,这个人是个傻子。” “楚王倒是心狠,”杜楚澜相信他们是相爱的,楚泽晏和喻淮九这十年来,纠缠不清不也是因为爱么,因为爱,所以纠缠不清,因为爱,所以摇摆不定,“他倒是下得了手。” “他们不似我们,我们经过了十年明争暗斗,又一起赴黄泉,”裴井修调整了姿势,让俩个人更舒服,“我失去过,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失去你对我来说是灭顶之灾。” “但楚王不知道,说来,他比我们是要小上几岁的,我们多了那十年,他却没有,他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失去的痛,总以为自己能扛过来,他无知所以无畏。” 杜楚澜叹了口气,是了,从这些年她听到的楚王的事迹来看,他有着无畏的勇气,做的事情大胆而又惊险,哪怕是在杜楚澜看来,楚王做的很多事情,都像是在悬崖边上跳舞,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可是没想到,他活了,喻淮九却死了。 像是看出了杜楚澜的低落,裴井修伸出手摸索着牵起了杜楚澜的手,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喻淮九死了,楚泽晏是真的坐稳了那个皇位,如今的大楚,再无人能影响他半分,”裴井修思虑着说,“以后,大楚会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他用自己毕生所爱的骸骨,作为龙椅下最后一块基石,”杜楚澜咂舌,“确实心狠,不知道多年之后,他看向祭坛上心爱之人的尸骨,心里会不会有一丝悔意。” “他会后悔的,”裴井修闭上了眼睛,“他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我们还是要提防他,之前的承诺是喻淮九做的,如今她死了,一切有可能就不作数了,”杜楚澜恢复了手上的动作,一下下的摸着裴井修的头发,“确实要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是的,我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裴井修说完,又迟疑了,“可是,那必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也许,我们可以派人,借着哀悼的名义,去大楚一趟。”杜楚澜眯了眯眼睛,“探探虚实也好。” 裴井修没说话,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盘算起了人选。 “父皇,你不是说要教女儿读书的么?”俩人还未真的歇息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大宁的长公主恃宠而骄,做事情风风火火,不过才七岁的年纪,说话做事还故意装的老成,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而长公主身后,还带着两条小尾巴,一进门就吵吵闹闹,那最小的,走路都还不利索,盛昌和栖雾跟在后面,就怕他摔了。 裴井修在听到自己女儿声音的那一刻,身体下意识的紧绷,想要装作听不见,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接着坐了起来。 “昨天读到哪里了?”裴井修哀怨的看了眼杜楚澜,接着叹了口气,强打起笑容说。 “这里,”小公主一脸严肃的伸出手,还指了指读到哪里,“这里。” “母后给你读好不好?”杜楚澜笑眯眯的伸手,却被自己的女儿躲过。 “母后抱着我,父皇给我读。”小公主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两个弟弟配合着起哄,一时间热闹的很。 “好,”裴井修笑着点头,先将三个孩子抱到床上,“都坐好了。” 小公主慢悠悠的坐到杜楚澜怀里,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皇。 盛昌和栖雾笑着退了出去。 裴井修接过书,读了两句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妻与子,又低下了头。 只是嘴角翘起,他想,老天爷当真待他不薄,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 这是全天下,顶顶好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