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君身边卑微求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在暴君身边卑微求生》作者:仃晨【完结+番外】 文案: 孟妤兮自穿越后便被迫绑定了一个系统——龙命系统。释义:靠龙气续命的系统。 系统要求她每日必须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刷好感,否则就直接嗝屁。 传闻大晏国皇帝祁昱性情残暴、手段狠戾,视人民如草芥。 在见证了几场腥风血雨之后,孟妤兮只敢小心翼翼地刷刷存在感续命,唯恐被祁昱注意。 可哪知,天不遂人愿,不知怎的,她这存在感刷着刷着还是刷到了皇帝身边。自此后,孟妤兮夜夜胆战心惊,生怕她哪一日就下去见了阎王。 但某一日,系统突然消失。 孟妤兮解放了!!! 于是——玩脱的孟妤兮收到了一道圣旨。 在系统消失后的第三日,一道圣旨轰炸后宫。皇上竟让孟婕妤每日辰时便到太极殿候着,超时半刻,便剁一根手指。 祁昱垂眸睇着面前这个跪得端正的女人,目光阴恻恻的:“接旨。” 孟妤兮咽了咽口水,不敢接旨,水盈盈的双眸里落出胆怯:“能不接吗?” 祁昱冷笑:“你说呢?” 孟妤兮:她的手已经开始痛了。 #为了活命我不得不待在暴君身边# 祁昱最初认为他只是找了个听话的玩意儿。 不值一提,无关紧要。 可是后来—— 阅读指南: 1.背景架空,请勿考据。 2.轻松甜文,纯属放飞脑洞之作,故事狗血套路。 3.双处,1v1。 4.女主弱,不强,可能有点扮猪吃老虎,男主非好人,慎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妤兮 ┃ 配角:祁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却成了宠妃。 立意:生命诚可贵,在逆境中也不能放弃希望。 第一章 美人暴毙 狂风嚣肆,电闪雷鸣。 太极殿外,长廊下的红烛忽明忽暗,落影四处摇曳,似鬼魅,似幽魂。 殿内,仅点了半盏烛火。 光线昏暗不明。 一女子跪在龙床下,身形佝偻,浑身颤抖,昏暗的光线照出她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眸。 四周,是冷到骨子里的静。 夜越来越深,狂风伴随着秋雨横扫大地,寒气渗入骨髓。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内心的恐惧,那女子颤抖的愈加强烈。 突然,一道清脆的钟声从外传入殿内:“咚!” “啊!” 跪在地上的女子被吓得惊声尖叫,手捂紧双耳,身体抖如筛糠,恨不得缩成一团。 殿内诡异的安静被打破。 从窗打入的冷风吹起了女子的轻衫,寒意从外至内笼罩着她。 龙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 在女子抱头颤抖惊喊时,他慢慢地坐了起来。 “吵什么?” 许是夜太寒凉,男人的话音此时入耳,竟有了几分温柔之意。 也正是因此错觉,话音落下,那女子便猛地抬首,眼底的惊恐像是看见了求生的浮木,绽现希望。 她突然跪着上前,抓住祁昱的衣袖,哭喊:“皇上,嫔妾害怕。” “哦。”害怕啊。 祁昱不动,任由她抓着他。鹰眸下垂,落在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上,神色似注视死人一般:“那朕助你。” 闻言,那女子泪眼茫然抬首。 他勾唇笑着,语气渐渐寒凉:“死了就不怕了。” 黑夜和雷鸣笼罩,掩人耳目。 远处,宫人敲响了子时三刻的钟声。 ———— 秋雨滂沱,夹着冬寒。一夜间,消息似雨滴般传遍后宫。 ——昨夜侍寝的嫣美人突然暴毙。 天刚亮时,有宫人便看见嫣美人的尸首被运出宫去。 又死了一个。 众人寒意侵体。 自新皇登基,这后宫便从未平静。 人人自危,无论是后妃还是宫人。 后宫里的人都是一种麻木的习以为常。 事不关己,则视而不见,甚至还能耻笑几声蠢货。 只是最近这后宫里却有了还未曾习以为常的人。 其一,便是半月前随嫣美人一同选秀入宫的后妃。初入后宫,还不知深浅,存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这其二,便是刚穿越到此地仅十日的孟妤兮。 栖云阁。 孟妤兮自晨起后便一直魂不守舍地坐着,整个人精神恍惚,连早膳都不曾用。 白芍端着莲子羹走进屋子,路过红桑时,低声说道了她几句:“以后注意些,别什么话都在主子跟前讲。” 主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未养善,受不得刺激。后宫里的这些事儿暂时别透露给主子。 被指责,红桑面露悔意,连连点头。 她就是管不住嘴,以后会注意的。 见状,白芍收回了眼,绕过红桑,只手掀开珠帘,提步走进屋子。 “主子,这是奴婢特意去膳房要的莲子羹,还热乎着,您趁热用些。” 白芍的声音从耳畔滑过,唤回了孟妤兮的思绪,她抬眸看去:“恩?” 在看见白芍手里端的莲子羹后,她呐呐地点了点头:“哦,放着吧。” -- 第2页 话虽如此,但却没有要用膳的举动。 见状,白芍没了法子,只得将莲子羹放在一旁。 孟妤兮没有胃口,满心忧愁。 她来到这儿将近十日,但仅这十日里,突然暴毙的妃嫔便有三人。 还都是在侍寝夜暴毙。 而昨夜,又有一位妃嫔在侍寝夜突然暴毙。 名头虽是暴毙,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系统你在吗?”孟妤兮在心底呼唤系统。 很快,在她的脑子里便响起了一道冰冷的电子音。 “在。”足够冰冷。 “我还剩多少日生命值?” “二十日。” 只剩二十日了啊。 孟妤兮刚穿越到这副病逝的身子上,有三十日的延缓期,或者称之为适应期。 她在这小小的栖云阁里缩了十日,如今还剩下二十日。 这意味着,若是在接下来这二十日里,她没有按照系统的要求去皇帝跟前刷存在感或者刷好感续命,那在二十日后,等待她的,就是去见阎王。 只是如今,接二连三的后妃在侍寝夜暴毙,这让孟妤兮对那还不曾蒙面的皇帝充满了恐惧。 哪还敢去他跟前晃悠。 孟妤兮微弱地问:“能延长延缓期吗?”把延缓期再延长一年或者两年三年她都不介意的。 系统:“本系统没有延长延缓期的功能。” 意料之内的回复。 她又问:“那能换个皇帝吗?” 孟妤兮绑定的系统叫龙命系统。 释义:靠龙气续命的系统。 这名字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正经,但实际上,若是信奉神明,却会觉得无比神圣。 毕竟传闻这古代的皇帝是天神下凡,有神龙护体。 所以靠近他,会得龙气,引得他的好感,也会有神龙护体。而这二者都能延长孟妤兮的寿命。 既然如此,那只要是皇帝就都会有神龙护体,所以换个皇帝,从逻辑上来说,应该也是可以的。 这个皇帝太恐怖了,‘暴君’一词名副其实,孟妤兮害怕她也会成为暴毙的后妃之一。 系统:“……” 良久,系统才道:“可以。” 闻言,孟妤兮的眸子亮了几分。 “宿主可以离开大晏国,南下,去往江野国。” 电子音在脑海里频繁地响起,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很快,系统便道:“不过温馨提示,以宿主的能力,不足以在二十日内抵达江野国,极有可能会死在半路。” 孟妤兮:“……”她不仅没有能力在二十日内抵达江野国,她连出皇宫都没有能力。 果真是温馨提示。 “唉。”孟妤兮深深地叹了声气。 听见动静,一旁的白芍惊了惊,侧眸仔细端详着主子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主子方才还红润的脸蛋儿此时苍白了些许,但却衬的红唇越发娇艳,惹人遐思。 孟妤兮不知白芍在观察她,她继续在脑子里和系统交谈:“你不能帮帮我吗?” 话音落下,她的脑子里就又频繁地响起电子音,过了会儿,孟妤兮才听见系统道:“系统没有此程序。” 好吧,她就知道不能。 若此时有人问孟妤兮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孟妤兮肯定会说,是她生前吃的那最后一碗汤圆。 若不是那碗汤圆,孟妤兮也不会被噎死,不被噎死她也就不会穿越到这里,更不会被绑定这个龙命系统,还需要依靠龙气续命。 小命被握在别人手里,还是个杀人如麻、残暴不仁的暴君手里。 怕死,又生无望。 举步维艰。 “那我应该怎么做能续命?” 没剩多少时日了,孟妤兮不能一直缩在这栖云阁等死。 她怕。 系统:“与皇帝的存在距离或者好感值续命。” 好感值? 孟妤兮想了想在这十日里就暴毙的四位后妃,吓得赶紧摇了摇头,果断排除。 她问:“存在距离怎么说?” “是指宿主和龙气的存在距离。距离龙气三米以内,宿主待足三十分钟就能获得一日生命值。距离龙气一米以内,宿主待足十分钟就能获得一日生命值。” “距离越近,宿主待的时间便可越少。” “不过以存在距离获得的生命值,每日不能叠加。” 意思是,无论孟妤兮距离皇帝多近、待了多长时间,每日也只能获得一日生命值。 …… 好半晌。 系统:“宿主,你没有问题了吗?” 孟妤兮:她还是等死吧。 ———— 孟妤兮坚信,在二十日后的自然死亡,一定会比被皇帝折磨致死轻松。 毕竟连她身边的白芍和红桑都是闻皇帝色变。 ‘暴君’二字绝不会是虚名。 所以她又在栖云阁缩了五日。 铁了心等死。 只是空想容易,行动却难。当她的生命值还仅剩下十日后,孟妤兮便坐不住了。 等死也要心态好。 而她贪生怕死。 孟妤兮最终还是决定为生命拼搏一把。 在她的生命值还剩下九日时,她终于走出了栖云阁,去了御花园。 -- 第3页 她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见皇帝。 但事实证明,她没有运气。 没能遇见皇帝。 不过却遇见了不少后妃。 在御花园瞎晃悠了半个时辰后,孟妤兮正当打算回栖云阁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德妃娘娘,您可要替嫣美人做主啊!”女子娇声颤颤,两眼泪凝,似饱含着巨大的委屈。 闻声,孟妤兮侧眸看去,远处凉亭下,细数一数,竟有数十位妃嫔。 但引起孟妤兮注意的,却是那女子口中的嫣美人三字。 她若是没有记错,嫣美人就是之前在侍寝夜突然暴毙的后妃。 那女子方才说替嫣美人做主,做什么主? 难道这嫣美人的死另有隐情? 想了想,孟妤兮转了步子,悄悄走近凉亭。 一探究竟。 此时凉亭下看戏的妃嫔居多,多一人少一人,不足为奇。 没有人注意孟妤兮走近,就算有人注意,却也没人留意,毕竟这更大的戏是在凉亭上,且正在上映。 孟美人掩面哭泣,好不凄惨:“德妃娘娘,妾身不相信嫣儿会突然暴毙,明明之前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会……” 孟美人哽咽,泣不成声。 众人沉默。 嫣美人是如何死的,在场的大多数妃嫔都心知肚明,不过都是在装聋作哑罢了。 后宫里唯一还不知晓的,便是这月前刚选秀入宫的妃嫔。 深闺女子,不曾涉世,所知甚少。又或者是另有所图,太过自信,想以此争宠。 但怕就怕在,别到时候赔了命进去。 德妃走近扶起她来,温声道:“好妹妹,本宫知晓你和嫣美人姐妹情深,但也别哭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孟美人顺势起身,拈帕拭去泪珠:“多谢德妃娘娘关心,妾身不碍事的,若能找出嫣儿暴毙的真由,妾身哪怕是损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俨然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这戏也多了几分看头。 德妃安抚地拍了拍孟美人的手背:“太医诊断过,嫣美人是突发心疾致死,人各有一命,妹妹节哀。” 德妃这话虽说的温和,似抚慰,但稍有脑子的,就能听出她话里的深意。 哪怕嫣美人的死另有蹊跷,但太医诊断是突发心疾致死,那就不能深究。 在这后宫里,最重要的,永远不是真相。 是性命。 死的最快的,也永远不是真蠢的人,而是别有用心之人。 哪知孟美人的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 “不,不会的。”她含泪摇头道:“嫣儿的身子一向康健,从不曾有过心疾,怎会突发心疾致死。” “此事必有蹊跷,还望德妃娘娘彻查。”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识时务了。 德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早就拂袖离去。 蠢货! 德妃强撑着笑意,缓缓地叹了声气:“看来孟美人是伤心过度,已神志不清。来人,送孟美人回宫休息。” 德妃的态度强硬,不容置喙。 有宫人走上前来。 孟美人哪里想到德妃竟会如此断言,这与她事先所想的全然不同。 她的目的还未达到,不能就此罢休。 孟美人挥开宫人的手,突然跪了下去,情绪激动:“德妃娘娘,妾身没有神志不清,妾身所言是有证据的。” “初入宫时,良才人曾送过嫣儿一个香囊,自那以后,嫣儿便常头昏目晕,心口疼痛。而嫣儿侍寝当夜,便是佩戴着良才人送的那香囊。” “所以妾身怀疑,嫣儿突然暴毙是与那香囊有关。” 凉亭下安静了下来。 德妃示意一旁的宫人退下去。 孟美人继续道:“只要找到那香囊,再经太医查验,便能得知真相。” 德妃垂眸看着她:“嫣美人的尸首已被送出宫去,哪怕你所言是真,但那香囊也再难寻到。” “不,能寻到的。”孟美人突然提高了音,像是看见了希望:“德妃娘娘,在这后宫里您最大,只要您去求见皇上,皇上定然会同意见您。” “妾身不求德妃娘娘替嫣儿向皇上求情,只求德妃娘娘能带妾身面见皇上,妾身自个儿求情,皇上是大晏的天,定然会有法子找到香囊。” 孟美人泪眼婆娑,字字饱含真情。 但她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妃嫔们便都流露出讽刺的笑容。 还真以为是什么姐妹情深,原来竟也是想法子能见到皇上。 果真年轻,涉世不深,又蠢又笨。 看不清谁才是这后宫真正的王。 如今这后宫,可不是饰演姐妹情深就能争宠的。 可别到最后,当真随那嫣美人去了。 也是自作自受。 孟美人自个儿去过太极殿数次,可太极殿外的宫人却连通报都没有通报一声。 更别提见到皇上。 她已经入宫一月,别提侍寝,连圣颜都没能见到。 心里难免着急。 所以才想着借以嫣美人暴毙一事面见皇上。 她姿色不俗,哪怕是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也是个中翘楚。 她有自信能吸引到皇上的注意。 只是缺一个机会。 -- 第4页 只要德妃答应她,她就能成功。 哪知,德妃却突然冷下了脸:“本宫相信太医的诊断不会有误,孟美人还是不要胡言乱语。” 孟美人震惊抬眸。 德妃冷声道:“来人,送孟美人回宫。” 宫人走上前去,意图拉走孟美人。 孟美人用力挣扎,不愿意就此放弃,提声大喊:“德妃娘娘您相信妾身啊,妾身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言。” 德妃收回了眼,没了耐心,不想继续与她耗时。 只是在德妃转身之际,凉亭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如此姐妹情深,看得本宫都心生怜惜。德妃姐姐,何不成全她呢?” 话音突兀,在这安静的凉亭下似带来了一阵疾风。 这话让孟美人眼底的生机再现,她满怀希望地抬眸望着德妃。 德妃的步调一顿,回眸看去,凉亭下,柔妃红衣张扬,笑得明艳。 “死者为大,若能找出真凶,也是美事一桩。若德妃姐姐心肠冷硬,不肯答应孟美人,那妹妹倒是愿意代替德妃姐姐带她去面见皇上。” 话音落下,孟妤兮清晰地看见德妃的眸色变得凌厉。 无人吭声。 柔妃向来肆意张扬,这话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德妃。 她想代替的,可不仅是带孟美人去面见皇上。 两人隔空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德妃率先收回了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孟美人:“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也只能带你去太极殿碰碰运气。” 闻言,孟美人用力推开身旁钳制她的宫人,跪地感恩,面色难掩兴奋:“德妃娘娘今日相助,妾身感怀在心,没齿难忘。” 德妃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抬眸不再看她:“那走吧。” 角落里的孟妤兮震惊:这就要去见皇帝了? 第二章 去乱葬岗 太极殿内,笙歌曼舞,昼夜不息。 皇上昨儿个夜里赏了一夜的歌舞,直至翌日巳时,司乐又带了一批舞姬来。 这已是换的第五批。 舞姬们都已精疲力竭,疲惫不堪。 但皇上若不喊停,司乐就只能不停地换人。 换到最后没人可换。 舞姬们活活累死。 看着新带的那批舞姬进殿,司乐咬了咬牙转身,找到了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奉和。 “奉和公公,您可知皇上会何时喊停?”司乐挂着笑容问道。 奉和侍君左右,常伴圣驾,司乐心想,他该对皇上的心意略知一二。 也能让她心里有个数。 站在她身前的奉和面无表情,目光在司乐笑得勉强的脸上扫了扫,冷声道:“赵司乐这是让咱家揣摩圣意?” 闻言,赵茴的脸色白了白,吓得忙道:“公公严重了,我哪敢啊。”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揣摩圣意啊。 只是她手下的舞姬们都跳了一夜,若皇上再不喊停,那些舞姬就又要继续上场,身子骨哪里遭得住。 现如今已经病了好几个舞姬了。 赵茴不是担心舞姬们的身子,她是在担心,那些舞姬若是不小心御前失仪,会连累整个乐府。 见赵茴愁容满面,奉和的脸上和善了些,笑道:“别多想,好好干,会有你的好处的。” 闻言,赵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皇上隔三差五的就这么来上一遭,她们已经不堪重负。若是继续如此,看来乐府也该招新人入宫了。 奉和的话音落下,没过多久,便有一小太监匆忙赶来。 “赵茴姑姑,方才有一舞姬昏倒在前殿。” 闻言,赵茴被吓得脸色一白,还未作色,便听那小太监继续道:“您别担心,皇上并未发怒,还下旨赏赐乐府黄金百两。” 是好事,那小太监的脸上也挂着笑容。 一旁的奉和笑道:“你瞧,这好处不是来了。” 得了赏赐,赵茴苍白的脸上总算见了几分真笑:“那舞姬呢?” “被抬下去了。” 闻言,赵茴回眸对着奉和道:“奉和公公,那我就先去瞧瞧那舞姬。” 奉和点了点头。 赵茴提步离开。 待赵茴的背影消失,奉和这才转身步入殿内。而他脸上的笑容淡去,渐渐变得严肃。 那舞姬在前殿昏倒,皇上不仅没有发怒,还下旨赏赐黄金百两,他人或许不觉有异,但常伴圣驾的奉和却知,这很反常。 皇上可又已经四日不曾入睡了。 按往常来说,那舞姬不会有好下场。但今日,皇上却出奇的耐心和善。 像是积压着风暴。 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奉和揣摩不出圣意,只能提着心。 大殿上,祁昱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懒散地靠在龙椅上,悠闲雅致。 酒香醇厚,一双鹰眸漫不经心地落在舞姬身上,笑意不达眼底。 奉和走近低声道:“皇上,探子来报,文书已传至南昭侯手里。” “恩。” 祁昱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手里的酒杯轻晃。 他并未回眸,语气随意至极:“来一杯?” 这话是在问奉和。 奉和躬身道:“奴才不敢。” 祁昱轻嗤一声,不再开口,眼底的笑意渐渐变得森冷。 -- 第5页 殿内歌舞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太监入殿,在奉和的耳畔说着什么。 奉和面色不变,点了点头。片刻后走近,低声道:“皇上,德妃求见。” ———— 毫无疑问,孟妤兮跟随着众妃嫔一同去了太极殿。 她走在最后。 与她同行的,是魏才人。也是月前刚选秀入宫的后妃,年龄不大,长得水灵灵的。 今日的太极殿异常热闹。 众妃嫔等候在殿外时,还正巧碰见了赵茴带着一批舞姬出来。 德妃为首站着。 没等多久,便见传话太监从殿内走出,躬身道:“德妃娘娘请。” 闻言,孟美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马上就要见到皇上了。 德妃点了点头,率先步入殿内。 这一进,就进了一大波妃嫔。 其中有一大半妃嫔都从未进过太极殿,与孟美人一般,都压抑着心底的兴奋之情。 刚踏入殿内,便隐隐能听见歌舞声,越往里走,歌舞声越清晰。 大殿内,声乐轻柔,动人心弦。舞姬们身段优美,舞姿曼妙。 极尽奢靡。 孟妤兮悄无声息地观察着。 但因不敢抬首,是以,她也只能看见光滑亮丽的地板和舞姬一闪而过的衣袂。 孟妤兮跟随着妃嫔队伍停了下来,耳边响起了德妃的请安声。 “臣妾参见皇上。” 紧接着,德妃身后的妃嫔们便也都跟着请安。 此起彼伏的女子声音,悦耳动听。 “妾参见皇上。” 孟妤兮没及时反应过来,嘴上没吭声,但幸在,身体却反应得快。 她埋首,跟着众妃嫔半蹲下去请安。 就在这时,孟妤兮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检测到龙气就在附近,是否继续探测龙气的距离和方位。” 孟妤兮微愣,随后便道:“探测。” 片刻。 系统:“距离:五米。方位:右前方。” “宿主只需再前进两米,即可获得龙气。” 大殿内歌舞笙笙。 皇上没有喊停,哪怕有妃嫔进殿,也没人敢停。 孟妤兮半蹲着身子打探地势,想着该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前进两米。 须臾。 在孟妤兮正全神贯注地打探地势时,殿内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嗓音。 “恩。” 像是带着笑意,话音缓慢而又温柔:“众爱妃免礼。” 听见声音,孟妤兮愣了愣,下意识抬眸。 右前方。 龙椅上,坐着一男子。姿态懒散,随意至极,嘴角噙着笑容,似清风细雨,乍一眼,让人如坐春风。 孟妤兮目光呆滞,对于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初穿越到此地时,系统便与她详细介绍过大晏国的皇帝。 传闻其在先帝驾崩当夜便带兵谋反,手段残忍,杀人如麻。为政后,更是残暴不仁,专.制无道,世人称之为‘暴君’。 可此时,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偏偏俊美公子,气质出尘,温柔和煦,怎么看都与‘暴君’二字搭不上边。 更别提后宫里那些接二连三暴毙的后妃,似乎还都与他有关。 祁昱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微移,正落在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上。 女子身形娇小,面容白净,目光微惊,所思所想一目了然。 祁昱嘴角的笑意扩散,笑得人畜无害。 一旁的奉和颤了颤,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但却已无异样。 孟妤兮早已收回了眸。 她并不知方才那一眼已被祁昱发现,还在脑海里思索,究竟是系统错了,还是人不可貌相。 德妃的声音又在殿内响起,像是在顾忌什么,言语小心翼翼。 “皇上,是孟美人有事求见您。只是她来太极殿求见您数次无果,所以才找到了臣妾,希望能见到皇上。” 一句话,便将她的责任撇了个干净。 德妃的话音落下后,她便侧眸看向身旁的孟美人。 但后者却呆呆地望着祁昱,面颊绯红,似全然没有听见德妃方才所言。 气氛静谧,身后有妃嫔悄悄扯了扯孟美人的衣袖。 孟美人这才猛地回神,注意到德妃的目光,她面含春光地往前走了几步,跪了下来,嗓音娇媚:“皇上,是嫔妾有事求见您。” 与方才在御花园求德妃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众妃嫔鄙夷。 孟美人内心激动,心脏跳个不停。 她今日才知,原来当今皇上这般俊美,甚至比传闻中京城第一美男冯瑾都更多几分风采。 不料,祁昱却道:“会跳舞吗?” 什么? 孟美人惊愕抬眸。 在对上祁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后,她才回神,摇了摇头:“嫔妾不会。” 良家女子,都不会习舞,那是舞妓、下等人取悦主子才学的伎俩。 没什么意思。 祁昱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殿内的那些舞姬身上。 不再出声。 孟美人等了良久,都不见皇上出声,她只好开口道:“皇上,嫔妾今日求见,是有一事相求。” 殿内无人出声,只有轻佻的歌舞从未停歇。 -- 第6页 孟美人鼓足勇气继续道:“嫔妾怀疑嫣美人之死是另有蹊跷。” 话音落下,祁昱身旁的奉和便侧眸看向了孟美人,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惜。。 但同时,他却也松了口气。 又是一个蠢的。 不过有人愿意此时撞上来让皇上平息情绪,倒也是好事。 至少,他们安全了。 孟美人将方才在御花园对德妃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又道了一遍。 不过这一次,她的语气更凄惨,更悲悯,模样也更惹人心疼。 “皇上,嫣美人突然暴毙,定然是良才人送的那香囊有问题,只要找到那香囊,再经太医查验,便可真相大白。” 而在孟美人哭得悲凄时,孟妤兮则趁此时机,自以为无人察觉地往前挪动。 同时还时不时在心底询问系统:“到了吗?” 系统:“还差一米。” 孟妤兮又悄悄往前挪了些:“那现在呢?” 她要抓紧时间,因为哪怕是三米以内,她都要待足三十分钟才能获得一日生命值。 系统面无表情:“还差一米。” 怎么还差一米? 她不是往前动了吗? 作为电子程序的系统都忍不住想吐槽孟妤兮。 脚不动,就身体动,那叫动吗? 于是孟妤兮借着其他妃嫔的遮掩,又悄悄地往前挪了挪。 “那这次呢?” “还差半米。” 闻言,孟妤兮一狠心,又往前挪了挪。 系统:“到了。” 刚好距离三米。 孟妤兮松了口气,总算到了。 也就在这时,正看着舞姬跳舞的祁昱突然嗤笑出声。 吓得孟美人口中的话顿时停住。 而孟妤兮刚想松出来的那口气也被堵在心口,不知该不该吐出来。 祁昱回眸,他的视线,正好同时落在孟妤兮和正跪在地上说话的孟美人身上。 不知是在看谁。 注意到皇上的视线,孟美人挺起胸脯,抑制住心底的紧张和兴奋,笑得更为柔美。 而低着头的孟妤兮,却在心底暗自祈祷孟美人能把时间拖久一些。 争取到三十分钟。 祁昱云淡风轻地道:“你是想找到那香囊?” 与皇上对视,孟美人有些紧张,刻意放柔了声音:“是,妾身想还嫣儿一个公道。” 闻言,祁昱脸上的笑容扩散,漫不经心地问奉和:“那女人的尸首在哪?” 奉和道:“乱葬岗。” “听见了吗?”祁昱道。 听见了什么? 孟美人疑惑。 “朕成全你。”祁昱笑得柔和,眼底的阴霾乍现:“去乱葬岗找吧,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话音落下,不仅是孟美人,殿内的其他妃嫔也都颤了颤,脸色瞬间苍白。 特别是月前刚入宫的妃嫔,被吓得身子直哆嗦。 而孟妤兮在害怕的同时,也在心底默默地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越是温柔和煦的越狠毒。 但在下一瞬间,祁昱的嗓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她是谁?” 祁昱的目光落在众妃嫔中的一处。 妃嫔们面面相觑,汗涔连连,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到最后,孟妤兮竟被迫站在了第一排。 奉和侧眸看了一眼,随即躬身道:“回皇上,是栖云阁的孟美人。” 孟妤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是孟美人啊。”祁昱拖长了音,笑得残忍:“那也一同去乱葬岗吧。” 第三章 节操掉了 据系统讲述,原主并非是选秀入宫,而是祁昱去年南下避暑时遇见,心血来潮带回宫的。 因长相出尘,楚楚可人,遂被封了个美人。 原主本以为这是她荣华富贵的开始,但殊不知,后宫里美人如云,她也不过是其一而已。 自入宫后,原主便一直待在栖云阁,没人熟知,更是被祁昱忘到了天边。 无人问津。 原主位份不高,又无家世背景,整日空守宫门,久病成疾,最终撒手人寰。 但不可否认,她目前任处在美人的位份上,又与孟妤兮生前同名同姓,姓孟,即孟美人。 孟妤兮也是在这一刻才恍然意识到,她竟与面前跪在地上的孟美人的称谓一致。 祸事来的让人防不胜防。 跪在地上的孟美人已经被太监拖了起来,她惊恐求饶,但却被太监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咽声。 孟妤兮也被人钳制住了双臂。 而发号施令的人却像是没了兴致,手里的酒杯被他随意地丢在桌面,不大不小的声音,但殿内却瞬间安静。 连歌舞声都停了下来,舞姬们像是被掐住了喉,惶恐不安。 “带走。”祁昱的脸上没了笑意,神色有些烦躁。 这也让不少妃嫔意识到,皇上方才的温柔和煦都是假的,这才是真面目。 孟美人被吓得一颤,嘴里连呜咽声都没了,面无人色。 太监得令,有了动作,拖着两人往外走去。 有妃嫔惋惜也有妃嫔幸灾乐祸。 这去了乱葬岗就别再想回宫,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 没人替她们求情。 只是一个孟美人是自作自受,而另一个孟美人…… -- 第7页 众妃嫔嘲讽一笑,要怪也只能怪她的运气不好,谁让她也是孟美人呢? 孟美人被捂住了嘴,但孟妤兮一直都很安静,是以,有幸没被捂嘴,只被太监钳制住了双臂,强迫往外走罢了。 除了祁昱和他身后的奉和,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暗自地落在两人身上。 孟妤兮努力稳住心神,边走边在心底呼唤系统。 “系统。” 脑子里没人应声。 “系统。”孟妤兮又唤了一声:“你在吗?” 系统似乎也有些无语,它还没有见过这么容易就丧命的宿主。 “在。” 孟妤兮终于听见系统的声音了,她有些紧张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去乱葬岗会死吗?” 若能借此出宫,哪怕是去乱葬岗,她也愿意。 因为说不定可以趁机换个皇帝。 但就怕她活不下来。 所以孟妤兮得先问清楚。 系统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半晌才道:“宿主若中途死亡,系统无权阻拦。”一切都靠宿主自身的能力。 那意思是她可能真的会死? 孟妤兮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还不想死。 意识到这点,孟妤兮不敢冒险了,忙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比如起死回生药之类的。 系统沉默,无语。 片刻,又是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有。” 孟妤兮激动:“那你快说。” 系统:“求饶。” 闻言,孟妤兮眨了眨眼,似有些懵。 脑子里不停地琢磨系统说的这两个字。 系统本是随口一说,但它没想到,孟妤兮竟真的在认真斟酌它说的方法。 还施行了。 在一只脚刚踏过门槛时,孟妤兮突然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了大殿上。 行动突然,押送她的太监有些茫然失措。 大殿上,方才从始至终都挂着淡笑的男子,在歌舞声停下来的那一刻,脸色便变得阴沉可怖。 以至于孟妤兮刚一回眸就被他吓得眼泪汪汪。 “……皇上。”声音有些发颤。 祁昱侧眸,远远地斜视她一眼。 片刻后,他竟耐心问了一句:“有遗言?” 闻言,众人望着孟妤兮,又偷偷看了眼皇上,不由得捏紧了手心。 “不是遗言。”孟妤兮颤颤巍巍地道:“嫔妾想求饶。” 众人:“……” 系统:“……” 殿内一片安静。 祁昱眯着眼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好啊。”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从御桌上拿了本册子扔在地上,点了点头:“跪这儿。” ———— 孟妤兮又被太监押送回去,跪在祁昱扔了本册子的地方,不远不近,她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他的大腿。 只是她不敢。 恨不得能离他再远一点。 祁昱好整以暇地睇着她,像是很有耐心:“你想怎么求饶,说说看,说的好听朕就饶了你。” 那说的不好听呢? 孟妤兮正在心底想着,便见祁昱笑得更加温柔:“说的不好听,朕就一脚踩死你。” 闻言,孟妤兮的脸色瞬间被吓得毫无血色。 踩……踩死她? 她的整张小脸上,唯有一双眼眸通红,可怜兮兮的。 “嫔妾不想去乱葬岗。”孟妤兮抑制着颤抖,努力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柔美一些:“有死人。”她怕。 今日若能逃过一劫,孟妤兮发誓,以后几日她都乖乖地缩在栖云阁,哪都不去,等死也总比惨死强。 祁昱脸上的笑意在她的话音落下后,便渐渐淡去。 显然她说的不好听。 并不合他心意。 孟妤兮没敢抬头,所以并未发现,她继续道:“是皇上给嫔妾封的美人,若皇上高兴,嫔妾愿意降下一级。”这样她就不是孟美人了。 这话就更难听了。 祁昱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众妃嫔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害怕下一瞬间就看见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偏生孟妤兮还不知死活地继续道:“多降几级嫔妾也心甘情愿。”只要不去乱葬岗。 站在为首的德妃甚至已经看见皇上动了动腿。 祁昱的确想踩死她。 甚至觉得留她跪在这里都是浪费时间。 但下一瞬间,他却像是闻见了什么,脸色微变。 “皇……皇上开恩。” 孟妤兮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但却迟迟不见祁昱出声。 她等了等,最后鼓足勇气抬眸,却见祁昱眯着眼看着她,神色探究。 见状,孟妤兮惊恐,他不会是在找该从哪里下脚吧? 想到这儿,孟妤兮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吓得忙磕磕绊绊地道:“皇……皇上,把嫔妾打入冷宫也行。” 反正她也没几天了。 冷宫就冷宫,在哪不是活,能多活几日就是几日。 孟妤兮紧紧地盯着祁昱的双腿,生怕他下一脚就踩下来了。 身子也是能往后仰就往后仰。 祁昱注意到她的举动,突然开口:“都出去。” 众人一惊。 闻言,孟妤兮神色一喜,正打算跪安,便听祁昱又道:“你留下。” -- 第8页 “……” 不出片刻,殿内便仅剩下祁昱和孟妤兮。 连奉和都退了出去。 孟妤兮被他看得如芒在背:“皇……皇上。” 此时此刻,孟妤兮才终于体会到书上写的天威难测、天子之怒是什么样的,似乎也有些明白系统。 因为真的吓人。 祁昱问:“今日用的什么香?” 香? 孟妤兮摇了摇头,小声道:“没用香。” 命都快没了,她哪里还有心情用香。 没用香? 祁昱黑眸幽深,目光在孟妤兮的身上来回扫视。 眼前的女子被吓得一直不敢抬头,说话时发颤的嗓音也不是装出来的。 胆小如鼷,贪生怕死。 这些都明确地告诉祁昱,她不敢说谎。 更没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谎。 只是祁昱更不信是他的嗅觉出了问题,他只信是她扮猪吃老虎。 “那就脱吧。”祁昱悠闲道。 闻言,孟妤兮一愣,茫然抬首。 祁昱勾唇笑着:“怎么,还要朕给你脱?” 孟妤兮被他的笑吓得心悸。 他那样子,不是脱衣,而是蜕皮。 只是她却迟迟没动。 孟妤兮咬了咬唇,在节操和生命之间徘徊,犹豫不决。 是为坚守节操此时就大义丧命,还是抛开一切再苟且偷生几日。 她迟疑不定。 突然,就在孟妤兮左右摇摆时,她的脑袋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获得一日生命值。” 幸福来得太快,孟妤兮没反应过来。 系统解释:“宿主与龙气距离一米之内,所以仅需十分钟就能获得一日生命值。” 闻言,孟妤兮秒懂,她此时跪的地方与皇帝在一米的距离之内,所以仅需十分钟就能获得一日生命值。 原来,十分钟这么快啊。 祁昱早已不耐,但此时他的心却没有无规律地让人烦躁地大跳。 依旧平缓。 哪怕他已经几日不曾合眼,也十分平缓,无任何不适。 脑子更没有一片混沌,清醒极了。 这极不正常。 所以,他不信她没有用香。 “看来还真要朕替你脱?” 阴沉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孟妤兮一颤,在得知获得了一日生命值后,她没了节操。 “不劳皇上动手。”孟妤兮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嫔妾自己来。” 强势逼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孟妤兮颤抖着手,缓缓脱下外衫。 正当打算脱里衫时,便听祁昱悠悠道:“等等。” 孟妤兮停了下来。 祁昱道:“甩一甩。” 他的指令让孟妤兮十分懵逼,但寄人篱下,又生命垂危,孟妤兮只能乖乖地提着衣领,用力甩动外衫。 长袍在空中飞舞,许是孟妤兮太过用力,衣衫竟不长眼地打在了祁昱的身上。 但她却像是没有看见,甚至还越来越用力。 片刻。 祁昱的脸色黑了下去:“够了。” 孟妤兮抬眸看他,神色无辜。 祁昱憋着一口气,脸色难看:“继续脱。” 孟妤兮又脱了两层里衫,最后在还剩下番红的肚兜时,她有些犹豫:“皇上,还要脱吗?” 祁昱没出声回应,而是探究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她的确没有用香,身上也无香囊。 但让祁昱深信她没有说谎的是,随着她的衣衫脱下,萦绕在他鼻息的淡香却越来越浓。 那些香味像是从她体内散发出来的,而非外物。 没等到回应,孟妤兮只能抬手犹犹豫豫地去解肚兜。 见状,祁昱突然收回了眼,脸色完全冷了下去:“够了,退下。” 闻言,孟妤兮松了口气,可喜可贺,她的节操还没全掉。 她从地上捡起里衫往身上穿。 半晌。 祁昱侧眸,睇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子,皱眉:“不是叫你退下?” 仅穿好了里衫的孟妤兮弱弱地举着宫裙,害怕极了:“嫔妾不会穿这件。” 祁昱:“……” 第四章 看见死期 里衫简单,孟妤兮能自个儿套上,但穿在外面的襦裙却十分繁琐复杂。 她搞不定。 祁昱在沉默了片刻后,只给了孟妤兮三个字。 “滚出去。” 孟妤兮吓得抱着襦裙就往外跑,生怕再多停留一刻。 看见她一溜烟就消失的身影,空荡的殿内响起了诡异的冷笑声。 这个女人不仅说话不合祁昱的心意,连跑步的样子都让他不爽。 十分不爽。 恨不得把她捉回来踩死。 ———— 逃过一劫,孟妤兮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劫后余生的轻松。 还好,她还能多活几日。 奉和守在外殿,看见孟妤兮推开殿门跑出来,神色十分诧异。 就差把“她怎么还活着?”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见状,孟妤兮抱着襦裙尴尬地笑了笑。 很意外她还活着吧。 她也意外。 察觉到他的失态,奉和收敛了神色,含笑问:“孟美人可需要奴才替您找个宫女来?” 孟妤兮求之不得,怎会拒绝。 -- 第9页 她连忙点头。 最后,还是奉和找了个宫女来,才替孟妤兮穿戴好宫裙。 一穿戴妥当,孟妤兮便逃离太极殿,飞奔回栖云阁。 片刻不停。 ———— 甘泉宫。 李嬷嬷走进屋子,低声道:“娘娘,方才有下人回宫来报,说孟美人完好无损地从太极殿出来了,现下已经回到栖云阁。” 话音落下,德妃执笔的动作一顿,诧异抬首:“完好无损?” “是。” 闻言,德妃迟疑道:“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李嬷嬷回忆了一番宫人传回来的消息,缓缓道:“没有。” 德妃微微蹙眉,心有怪异。 这倒是奇事。 这个孟美人不仅没有缺胳膊少腿儿,此时还完好无损地回了宫,更没有去乱葬岗。 像是无事发生。 可德妃方才也在太极殿,她看得一清二楚,皇上明显变了脸色,下旨让两位孟美人去乱葬岗一事也绝不是随口说说。 更何况,已有一个孟美人被送去乱葬岗。 而此时宫人回报,另一个孟美人,却安然无恙地回了栖云阁。 德妃本以为这个孟美人也在劫难逃,但没想到,她在惹怒皇上后,竟能全身而退。 倒是她看走眼了。 这后宫里,竟然还有如此厉害之人。 “嬷嬷认识这孟美人吗?”德妃缓缓道。 闻言,李嬷嬷想了想道:“是皇上去年南下避暑时带回宫的,生父仅是当地的农夫,但因脸蛋儿长的不错,有几分姿色,被皇上瞧见,所以带回了宫。” 听李嬷嬷这么提起,德妃也有了些许印象。 但皇上带回宫的女人不少,德妃也仅是有些印象罢了,不深。 李嬷嬷继续道:“不过入宫后这孟美人就招惹到了姝昭仪,被姝昭仪管教过几次后,就没了声响。” 皇上不召见她侍寝,仅美人位份,又不懂收敛,仗着几分姿色就想在后宫里兴风作浪、呼风唤雨,痴人说梦。 位份高的后妃看不起她,位份低的后妃又没给她留退路,自然没有活路。 久而久之,这孟美人便从后宫里渐渐淡去,无人问津。 直至今日。 德妃的神色若有所思,她若是记得没错,这孟美人是皇上去年在南江避暑时,夜半游湖时遇见的。 皇上当时心情不错,就给她封了个美人位份。 德妃当初见过她,的确是有几分姿色,但眼界浅薄,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丑罢了。 掀不起风浪。 遂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德妃今日瞧着,这孟美人倒是变了不少,与之前大不相同。 倒像是两个人。 德妃面无表情:“派人注意栖云阁的动静。” “是。”李嬷嬷道。 皇上无后无子,自登基后便一直是德妃执掌凤印,这后宫,也一直是德妃在管理。 这些年,后宫虽从未平静,但却又十分和谐,因为没有任何人能皇上那里讨到了好。 皇上喜怒无常,性格阴晴不定,没有人能揣摩到圣意。 后宫里,更是没人得宠,也没人失宠,因为无论是否得宠,下一刻,都可能命丧黄泉。 伴君如伴虎。 后妃们更是时刻警惕,生怕出错。 一切都那么和谐。 但今日却偏偏出了个孟美人,在惹怒皇上后,不仅能让皇上收回旨意,还全身而退。 这么多年,德妃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虽然这个孟美人目前也没有掀起任何风浪,但德妃谨慎,她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她的位子。 谁都不行。 而提前斩草除根便是最好的做法。 ———— 自太极殿惊魂一游后,孟妤兮便如她所言,之后的日子都缩在栖云阁。 等死。 系统都对她稳如泰山等死的心态无奈,忍不住劝说:“其实十分钟很快。” “恩。” 孟妤兮晒着日光,心想是很快,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能不快吗? 那是争分夺秒。 听见她懒洋洋的声音,便知她坚持等死,系统无语:“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不打算再挣扎挣扎?” “不打算。” “其实,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你这相当于自杀。” 系统也很无奈,它自被开发出来,便见过形形色色的宿主,但却从未见过像孟妤兮这样的。 说她胆小吧,但她却能心平气和地等死。但说她胆大吧,她这么等死,就是因为害怕皇帝。 矛盾至极。 孟妤兮可一点都不矛盾,她虽然又怂又笨还胆小,但她却很通透,清楚她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什么才最适合她。 皇帝段位太高,她承受不住。 她一直坚信,等死总比惨死强。 而且她也问过系统,她若是因为生命值不足而死,是怎么死的。 系统给她的答复是在睡梦中死亡,不会有任何疼痛感。 这很棒不是吗? 是以,越是到后面,孟妤兮越是平静,甚至有种解脱的心态。 连遗言都给白芍和红桑交代好了。 弄得白芍和红桑两人一脸茫然,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 -- 第10页 ———— 生命值倒计时。 最后三天。 晚膳,孟妤兮又拿了些积蓄出来,吩咐白芍去膳房拿几盘肉。 要多肉,少菜,因为她喜欢吃肉。 孟妤兮这个位份本就吃不了多少好东西,而她又无家世背景,还不得宠,每餐就更寒碜了。 清汤寡水的,难以下咽。 但若是肯花钱,膳房倒是会偷偷给她一些。 她都快死了,临终前吃点好的也不过分。 白芍收了银两,去了膳房。 只是日落西山,晚霞如染,孟妤兮既没等来白芍,也没等来她的晚膳,却等来了敬事房的太监。 那太监的脸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极了,但道出口的话却让孟妤兮如坠地狱。 “孟美人,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由您侍寝。” 在那太监身后的,便是几位婆子,该是伺候侍寝妃嫔沐浴更衣的嬷嬷。 一旁的红桑喜上眉梢,语气激动:“主子,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 多兴奋啊,俨然忘记了之前在侍寝夜突然暴毙的那些后妃,只记得侍寝二字能带来的好处。 害怕的,似乎只有孟妤兮一人。 几位嬷嬷走上前来,板着脸道:“孟美人,请随奴婢来。” 根本不等孟妤兮反应。 她只能迟疑道:“那晚膳……”怎么办? 总得让她先用过晚膳吧。 其中一个嬷嬷回应:“妃嫔侍寝都需净身,不能用膳。” 孟妤兮:“……” 她真的是现在才得知这个规矩。 她合理怀疑,之前那些在侍寝夜突然暴毙的后妃,不会是因为体力不支而被累死的吧? 晚膳自然没用。 孟妤兮泡在洒满玫瑰花瓣的长汤中,神色恍惚。 几位嬷嬷在她的周围忙活,不大不小的屋内,热气氤氲在空中,一室安静。 她千算万算,但却没算到皇帝会召她侍寝。 她以为她只要不出栖云阁就能一直等死。 孟妤兮悔不当初,她那日就不该出栖云阁,若她一直不出栖云阁,该就能无声无息地离去。 不会被皇帝注意,更不会侍寝。 而今夜,她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 暮色弥漫,夜幕降临。 孟妤兮的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那些在侍寝夜暴毙的后妃。 她不知她们是怎么死的,因为传出来的消息只有暴毙二字。 但正是因为一无所知,她此时才更加害怕。 对未知的恐惧。 那日皇帝说要踩死她…… 突然,泡在浴桶里的孟妤兮打了个寒颤。 身后的嬷嬷察觉,俯首轻声问:“美人,可是水凉了?” 孟妤兮无意识地点头。 见状,那嬷嬷转身,想加热水,但一旁的另一位嬷嬷拦住了她。 示意她试试水温。 那嬷嬷伸手入水,下一刻神色诧异,因为浴桶里的水并不凉。 还很热。 再看孟妤兮,脸蛋儿被热气蒸的绯红,但身子却依旧在不停地打着寒颤。 一个接着一个。 不知是冷还是热。 ———— 沐浴毕,孟妤兮踏上暖轿,被宫人送去太极殿。 时隔七日,孟妤兮再一次来到这个她避之不及的地方。 夜晚的太极殿与白日所见的有所不同,似乎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让人从脚底寒到头顶,毛骨悚然。 殿内四壁,宫人们安静地肃立着,恍若没有生息的雕塑,静得吓人。 孟妤兮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寝殿。 与方才所见的景象不同,寝殿内的光线很暗,空无一人。 那宫人在孟妤兮进了寝殿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殿内,仅剩下孟妤兮一人。 没有人告诉过孟妤兮该怎么做,她只能借着昏暗的光线,找到了龙床。 龙床很大,被褥光滑整洁,无一丝褶皱。 孟妤兮仅穿着一层单薄的轻纱,又冷又饿,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不知所措。 她站在龙床边等了等,但这整个夜里,却都好似只有她一人。 夜越来越深,寒风从未关的窗扇吹了进来,冷的孟妤兮牙关打颤。 她双手环抱住身子取暖。 她现在该做些什么? 孟妤兮一无所知。 想了想,孟妤兮只能在脑海里回忆她从前所了解的知识。 她记得,皇帝在睡觉前,都是会有人暖床的。 但很明显,她眼下的这张龙床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 难道,把她放在这里,是想让她暖床? 孟妤兮在脑子里胡乱猜想,不知对错。 身子越来越冷,冷到她不能思考。在身体快被冻成冰块时,孟妤兮爬上了龙床,缩进了被窝。 暖意瞬间包裹住她。 龙床果然舒服,又软又暖。 在孟妤兮的身体恢复知觉后,她往旁边挪了挪,想着把整张龙床都暖一暖。 她努力表现,说不定能活过今晚,还能再得一日生命值。 夜深,殿内的长烛渐暗,四周一片寂静。 在温暖舒适的龙床上,孟妤兮忐忑不安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她努力睁着眼。 只是慢慢的,她的眼前却逐渐昏暗。 -- 第11页 直至她再无意识。 都说经历过逆境的人能活得更幸福。 而孟妤兮,在经历了一番寒冷重获温暖后,她在一张充满危机的龙床上,竟也睡着了。 而且睡眠质量很高,没有做任何梦。 只是这个睡眠很短暂。 不知何时,孟妤兮突然感觉她的脸上似乎有一股冰凉的触感。 她迷迷糊糊睁眼,一道冷而白的光从她的眼前闪过。 孟妤兮的心脏骤停,她瞬间清醒,因为抵在她脸上的,是一把长剑。 正无规律地拍打着她的脸。 而拿剑之人,正是祁昱。 他逆光站着,居高临下地睇着她,眸色黑而森冷。 从他的脸上,孟妤兮仿佛看见了她的死期。 第五章 突发好感 祁昱很难入睡。 长时间的紧绷让他的精神焦虑、狂躁,甚至心跳加速,头昏脑胀。 但无药可医,或者说是那些药通通都没有任何效用。 后太医道,若有人在旁陪他入睡,或许能缓解他的心躁之症。 特别是女子。 最好是温柔体贴、贤惠知心的女子。 但事实证明,祁昱召后妃侍寝,也依旧没有任何作用,甚至他更暴躁。 越到后面,更是鲜少能有后妃在侍寝夜安然无恙。 不过太医此方却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祁昱在杀了人后,心能静。 偶尔能睡。 但这也仅是杯水车薪,不著见效。 而孟妤兮七日前来太极殿时,正是祁昱熬了四日最暴躁之时。 鲜少有人说的话能如此不合祁昱的心意。 他是真的想踩死她。 踩死她时,她崩裂的肉浆,定然如她说的话那般,难听又难看。 但祁昱却闻见了她身上的香,一种奇迹般能让他心静,不再暴躁的香。 很神奇。 像是上天要救她一命。 老天没长脸,祁昱看不了上天的面子,但那日他还是放过了她。 算是他日行一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自己跑到了阎王殿。 这倒也挺好,还不用祁昱费劲儿去捉。 “朕今日心情不错,给你自己选择。” 长剑在孟妤兮的脸上拍了两下,祁昱笑得温柔:“想怎么死?” 孟妤兮冷汗淋漓,但她却连抖都不敢抖,怕下一刻,这剑就戳穿了她的脖子。 “不……不想死。” 孟妤兮虽然能坦然等死,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害怕死亡。 更何况还是惨死。 例如此时,她便吓得连心脏都好似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那把长剑的温度,甚至已经从脸颊渗透进她的五脏六腑,连龙床都温暖不了她。 冷如寒冬。 祁昱发现,眼下这个看似胆小的女人,其实胆子最肥。仅两次见面,她就竟然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的话。 这让祁昱的脚再一次蠢蠢欲动,想踩死她。 “那就先割舌吧。”既然这张嘴说不出合他心意的话,那留着也没用,不如割了。 孟妤兮惊恐。 但话音落下,孟妤兮却见祁昱收回了剑。 似为了解她疑惑,祁昱竟还侧眸含笑,颇有耐心地向她解释:“你的舌头还配不上用这把剑割。” 听见这话,孟妤兮身子一颤,忙闭紧了嘴。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祁昱收回剑后,殿内便走进一人。 身形高大,气势冷厉,不苟言笑。 看起来不像太监。 祁昱转身,背对着孟妤兮,嗓音凉薄:“别弄死了。” 他还想留着玩过今夜。 “是。”暗卫躬身道。 话音落下,暗卫便提步向龙床走来。 孟妤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同时,系统在她的脑海里说些什么。 但她都顾及不上。 暗卫越走越近。 眼看着就要逼近。 孟妤兮猛地从龙床上坐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到床边,从背后抱着祁昱的大腿,连声道:“我选,我选。” 连称谓都顾不上。 祁昱方才让她选想怎么死,孟妤兮回应的是不想死。 但现在她想死了。 她自己选,或许还能选个稍微轻松一点的死法,但若是被他割舌,孟妤兮相信,他绝不会轻易弄死她。 接下来还会面临什么,孟妤兮不敢想。 她不想她生命里的最后几日,竟然是在生不如死中度过。 祁昱的大腿一紧,他垂眸,只能看见一双纤细白嫩的小手死死地扣在他的腿上。 这成功激怒了祁昱。 他皱了皱眉,冷声道:“松手。” 孟妤兮不松,她抓紧时间道:“皇上,嫔妾想好怎么死了。” 见此场景,暗卫停下了步子。 候在一旁。 他看她是真的想死! 祁昱的脸色黑了下去,又道了一遍:“松手!” 孟妤兮依旧充耳不闻,她继续道:“嫔妾想老死。” 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孟妤兮不敢再耍小聪明,忙改口道:“或者在三日后把嫔妾毒死也行。” 她的生命值仅剩下三日,三日后,怎么死都行,反正她也感觉不到。 孟妤兮想的很好,但就怕他不答应。 -- 第12页 女子的双手一直紧抱着祁昱的大腿,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的迹象。 哪怕祁昱已经警告过她两次让她松手。 祁昱垂眸看着,但看着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看来他看的没错,她的胆子是真的肥。 不过祁昱最喜欢的,就是捏死胆肥的人。 在孟妤兮忐忑不安地等待中,祁昱突然嗤笑一声,慵懒道:“好啊,那不割舌了。” 闻言,孟妤兮一喜。 但紧接着,她便听他阴森道:“砍手吧。” 话音落下,殿内的暗卫似乎领悟到皇上的意思,提步继续往龙床走去。 随着暗卫走近,孟妤兮甚至感觉,她暴露在前方的那双手上阴风阵阵。 孟妤兮正想把手缩回来,便听祁昱阴沉道:“朕自己来。” 下一刻,剑出鞘的声音便在殿内响起。 闻声,孟妤兮吓得一颤,忙缩回了手。 她甚至不敢把手裸露在外,在缩回来后,她便赶紧裹紧龙被,将整个人都藏在里面,只剩下脑袋。 行动间,空气中留有一股余香。 安神静心。 祁昱拿剑转身,还没动作,便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 他微微凝神。 后而看着孟妤兮皱了皱眉。 看见他皱眉,孟妤兮心惊胆颤,忙道:“皇上,嫔妾知错,嫔妾……嫔妾只想再苟活三日,三日后,皇上想怎么弄死嫔妾,嫔妾都绝无怨言。” 一张小脸惨白,水灵灵的大眼里透着一层薄雾,像是被吓出来的泪,但却不敢落下。 祁昱没有出声。 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孟妤兮多惨啊,她真的只是想吃碗汤圆,但怎么就活到了这种地步。 见他不出声,孟妤兮含泪,又咬唇微弱道:“那……再苟活两日也行。” 她减少了时日,只是因为不想被割舌砍手。 又是一阵静默。 见祁昱依旧没有说话,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孟妤兮止不住泪,她的双眸通红,抽噎道:“那……那一日也行。” 孟妤兮甚至都不知她今晚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她虽然不小心睡着了,但她规规矩矩暖床,还争取把龙床上的每个地儿都暖到,尽心尽力。 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但结果,却与她所想的全然不同。 孟妤兮以前生活的家庭很好,家境优越,父母恩爱,哥哥宠她,全家人的爱都在她的身上。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孤身一人过,更没有任何烦恼。她身上的事都有父母和哥哥操心,乃至于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她都是在哥哥的公司工作。 她一直都活得轻松幸福,不会为生活操心,更是从来都没有承受过压力。 但哪知,仅是一碗汤圆,竟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孟妤兮越想越怀念过去。 越想越难过。 就在孟妤兮因为难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祁昱却突然俯身,头缓缓靠近她的脖子。 孟妤兮被他的举动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下来,他不会是想咬死她吧?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泪便流得越来越汹涌。 祁昱凑近闻了闻,他此时确定,那股香味的确是从她的体内散发出来的。 很诱人。 没想到,太医做不出能让他安神的香,上天倒是给他送了一个。 祁昱此时已经在脑海里想,该如何把她研磨成粉,才能让香味长存。 他甚至有些兴奋。 就在这时,突然,一滴温热落在祁昱的侧脸上。 他的动作一顿。 寂静间,那滴眼泪又缓缓地从祁昱的侧脸滑落,消散。 极其轻柔缓慢的触感,又带着点儿不知名的香,莫名的让人兴奋。 祁昱从孟妤兮的脖颈抬起头来。 眼下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一张小脸上尽是泪痕,好不可怜。 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孟妤兮胆寒,但她依旧边抽泣边卑微道:“我不想被咬死。” 她怕疼。 被咬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半晌。 在孟妤兮泪眼朦胧中,祁昱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 是真的温柔的笑,但却让孟妤兮更加惊悚。 他抬手擦了擦她小脸上的泪痕,眼眉上扬,温柔低吟:“想什么呢,这么个宝贝儿,朕怎么会舍得咬死。” 孟妤兮竟被吓得忘记了哭。 下一刻,祁昱突然抬手,将那根沾上孟妤兮眼泪的手指含在口中舔了舔。 他像是在感受什么,随着动作,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孟妤兮惊悚地看着他的动作。 祁昱将手从嘴里拿了出来,对她道:“别哭,浪费可就不乖了。” 浪费什么? 孟妤兮听不懂他说的话,但她的汗毛却不自觉地竖起。 也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想了起来。 “恭喜宿主,皇帝好感值加20%,目前总好感值20%,宿主获得60日生命值。” 听见系统的消息,孟妤兮一脸懵逼,目瞪口呆,连看着祁昱的目光都十分震惊。 他不是要割她的舌、砍她的手,怎么突然就有了好感值? 这好感值来的让孟妤兮惶恐不安。 祁昱站起了身,满脸笑意,心情罕见的很好。 -- 第13页 他扬声道:“来人。” 有宫人走了进来。 “拿套床被进来。”祁昱指了指他脚底踩的地面,笑得意味深长:“就铺在这儿。” 孟妤兮的目光顺着祁昱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他指的位子就在龙床的下方,很近,一从床上落脚,就能踩到。 孟妤兮的瞳孔一紧。 能踩到。 踩到。 到。 第六章 有惊无险 殿内无声无息,安静诡异。 孟妤兮蹲在一个小角落里,卑微又弱小。 她看着宫人们默不作声地在殿内来来往往,手脚麻利,不到一刻钟,龙床下就铺好了一张地铺。 与祁昱方才所指的地方分毫不差。 孟妤兮咬紧了唇。 她有理由怀疑,这是祁昱吩咐宫人给她铺的地铺。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殿内便响起了祁昱的嗓音。 “喜欢吗?” 男人就坐在不远处,那把长剑依旧被他拿在手里,只是剑鞘却早已不见,脱鞘的利刃在空中泛着冷而白的光芒。 哪怕没有靠近,孟妤兮却都好似能感受到寒气。 “喜……喜欢。”为了小命,孟妤兮昧着良心颤抖道。 祁昱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回复,空气中响起了他的笑声。 一声接着一声。 低沉悦耳。 只是他每笑一声,孟妤兮的身子就跟着颤抖一下。 心态崩溃,恨不得他能给个痛快。 “去,躺上去朕瞧瞧。”祁昱懒懒道:“看看合不合身。” 合不合身…… 孟妤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她把目光落在龙床下铺的那张地铺上,仿佛看的是一副棺材。 她的棺材。 尽管如此,但她还是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挪了过去。 整个殿内,只有孟妤兮行走的脚步声。 缓慢而又清晰。 安静至极。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在挪到地铺旁时,孟妤兮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她回眸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祁昱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目光下移。 他手握着剑把,长剑轻轻地在他的手上拍着。某一瞬间,孟妤兮好似看见了剑刃划破了他的掌心。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痛了一下。 她猛地收回了眼。 不敢再看。 孟妤兮深吸一口气,规规矩矩地躺在地铺上,盖上了被褥。 “好……好了。” 祁昱托着下巴打量,女子的身形娇小,躺在地铺上,被褥里也只微微地凸起了一小坨。她的小脸苍白,神色视死如归。 看似胆小实则胆大。 不过祁昱此时在想的却不是此事,而是,她竟然这么瘦。 祁昱眯了眯眼,暗自审视。如此瘦小的身形,研磨成粉该也没有多少量啊。 这个认知让祁昱有了那么一丝不爽。 孟妤兮提心吊胆地等了良久,才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是后宫的膳食不好吗?” 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和善。 闻言,孟妤兮微愣。 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不过祁昱似乎也没要她回复。 下一瞬间他就摆了摆手,见状,站在殿内的那些宫人们才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看来皇上很满意这个地铺。 她们不用受罚。 宫人们退了出去。 接下来,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殿内都没有任何声响。 祁昱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就坐在那里,目光在孟妤兮的身上来回扫视。 仿佛在看一块肥肉,思索着该从何处下口。 孟妤兮被他看得冷汗淋漓。 一动也不敢动。 他在看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祁昱才突然起身,手里的长剑被他随意地扔在地上。 “砰!” 一道清脆的响声,孟妤兮的心跟着颤了颤。 祁昱提步往龙床走去。 但他却在走到地铺那时停住了脚步。 没继续往前走。 就站在孟妤兮的身旁。 躺在他脚旁边的孟妤兮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他下一瞬间就来上一脚,把她踩死。 孟妤兮闭着眼等。 良久。 身旁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看去。 却见祁昱正注视着龙床,目光嫌恶。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孟妤兮的心瞬间如坠地狱,因为龙床上一片狼藉。 是她方才弄的。 完了! 孟妤兮连忙用手护着头。 因为此时祁昱若真想要来上一脚,她没得逃。所以她只能努力护着身体的重要部位。 而她觉得此时,他极有可能会来上一脚。 孟妤兮心慌意乱,好似下一刻她就会魂归西天。 但半晌后。 孟妤兮却见祁昱突然转身,原路返回,他冷声道:“换了。” 奉和很懂皇上的心思。瞬间便吩咐宫人将龙床上的被褥都换了一套。 孟妤兮有惊无险。 夜渐渐平息下来。 但她却不敢松懈。 虽没有与祁昱睡在一张床上,但这却比睡在一张床上更凶险。 -- 第14页 因为她要时刻警惕空中突然落下一只脚。 孟妤兮睁着一双大眼。 不敢睡。 她打算熬过这一夜,睁眼到天明。 龙床上没有一丝声响。 气氛罕见的和谐。 三更天。 孟妤兮依旧半死不活地睁着眼。 可随着暖意的入侵,睡意也铺天盖地地袭来。 孟妤兮死死地捏紧被褥,强撑着睡意。 但尽管如此,哪怕内心十分恐怖,她依旧没能撑住,不知何时,她还是没有了意识。 ———— 翌日辰时。 孟妤兮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下意识检查自己。 可喜可贺,她还是完完整整的。 既没有被踩死,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儿。 孟妤兮侧眸看去。 此时龙床上空空荡荡,光滑整洁,空无一人。 皇帝不在。 见状,孟妤兮松了口气,收回了眼,继续坐在祁昱昨夜吩咐宫人铺的地铺上。 她在反思。 反思她自己昨夜为何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情况下,身旁还躺着一个残暴不仁、杀人如麻的皇帝,她竟然还能睡着。 哪怕此时天已经亮了,而她也平安无事,但孟妤兮任心有余悸。 她怎么就睡着了呢? 太大意了。 孟妤兮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真是悔不当初。 昨晚,虽然祁昱最后既没有割孟妤兮的舌,也没有砍孟妤兮的手,而他竟还吩咐宫人在龙床下铺了一张厚厚的地铺,似乎十分温柔,善解人意。 但孟妤兮却知道,祁昱的行为举止极其反常。 他如此反常她竟然还能睡着,孟妤兮又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脑袋。 猪脑子吗? 只知道睡! 其实昨晚见他嫌弃她睡过的龙床,孟妤兮就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顿时清醒,她知道她昨晚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她不该爬上龙床,更不该在龙床上睡着。 或许,这个皇帝有洁癖,不喜欢其他人碰他的床。 而她,更不需要暖床。 是她误解了。 这才惹怒了祁昱,险些丧命。 “唉。” 孟妤兮叹了声气。 这声叹息,有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有她对自己的责怪。 与狼共室,她竟也能睡着。 而祁昱今早是何时起的,何时走的,她竟也全然不知。 以后可要小心些。 正这么想着,殿内突然响起了推门的声音。 孟妤兮瞬间回神,提起了心。 轻缓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孟妤兮带着紧张抬眸看去。 柳枝走了进来,含笑问:“孟美人,您醒了?” 见是宫女,孟妤兮松了口气。 “恩。” 柳枝道:“皇上去上早朝了。” 孟妤兮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皇帝,但祁昱,哪怕仅是提起他,都让孟妤兮胆颤。 避免尴尬,孟妤兮僵硬地笑了笑:“恩。” 其实不用提起他的。 她没想问。 柳枝道:“孟美人,那奴婢伺候您洗漱。” 得知祁昱去上早朝,孟妤兮连洗漱都十分快速,想着在祁昱下早朝之前离开太极殿。 避免再见到他。 一收拾妥当,孟妤兮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太极殿。 连宫人已经备好的早膳都没用。 柳枝没有阻拦。 因为皇上没有下旨不准孟美人离开。 祁昱的确没有下旨不准孟妤兮离开太极殿,他甚至还颇有心情地与奉和打赌。 “你猜猜,那个女人会不会乖乖留在太极殿等朕回去。” 奉和听见皇上悠闲自得的嗓音,又微微抬眸看了眼祁昱的侧颜,心想,皇上昨晚应该休息得不错。 今日的心情很好。 其实上早朝时,奉和便有所察觉。 不光是他,连大臣们都对皇上今日的状态,有些惊愕失色。 因为皇上今日格外耐心,不仅如此,整个早朝,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发怒。 更没有大臣因聒噪被罚。 这个早朝难得的和谐。 很显然,皇上此时提的那个女人是孟美人。 皇上心情好,奉和也能稍微轻松些。闻言,他谄笑道:“奴才猜孟美人定然会留在太极殿等皇上回去。” 一般妃嫔们都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待在皇上身边,哪里会舍得离开。 奉和也只是根据那些妃嫔惯常的心理来猜测的。 本没问题。 但哪知祁昱却突然嗤笑出声,他意有所指,却不点明,话语耐人寻味:“是吗。” 闻言,奉和疑惑,不懂皇上这话的意思。 但没过多久,当他们回到太极殿后,奉和就懂了。 因为孟美人早已不在太极殿。 ———— 太极殿内。 伺候孟妤兮洗漱的宫女柳枝走了进来,躬身道:“孟美人在洗漱完后便离开了。” “那早膳呢?”奉和问。 这早膳可是皇上今早去早朝时特意吩咐的,惊的奉和至今都还难以置信,心神恍惚。 这个孟美人不仅能哄着皇上入睡,竟还能让皇上亲自吩咐备下早膳。 -- 第15页 乃非寻常人。 是有大造化啊! 但哪知柳枝却道:“孟美人没用早膳。” 没用? 连早膳都没用便离开了太极殿? 柳枝的话音落下,奉和突然就感觉周身的空气变得冷了起来。 他的心颤颤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大殿上,似乎在等着狂风暴雨来袭。 皇上特意吩咐备下的早膳,孟美人竟然没用。 他此时总算是明白皇上方才所言的意思。这个孟美人果然非同常人。 连早膳都没用,是怕皇上下早朝回来了吗? 奉和能想到的,祁昱自然能想到。 所以当奉和回眸看向大殿上时,便见皇上正勾唇笑着,只是那笑却透露着一股危险之意。 奉和抖了抖,他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要奴才派人去栖云阁?”把孟美人找回来。 奉和提着心等着。 片刻。 “不用。” 祁昱笑得阴沉:“去找太医来。” 闻言,奉和微愣。 找太医? 奉和心有疑惑,若是方才,他还能趁着皇上心情好多问几句。 可此时,奉和不敢。 他怕小命不保。 不敢多问,奉和转身,忙吩咐宫人去找太医。 祁昱猜对了,那个女人的胆子最肥,她怎么可能不跑。 只是,他明明猜对了,却更生气。 她竟然敢跑! 祁昱气得牙痒痒。 他可以让她滚,但她不能自己滚。 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处,祁昱早就下旨处死她了。 哦,不。祁昱笑得阴森,他要亲脚踩死。 ———— 龙潭虎穴之地,孟妤兮怎么可能不跑。 她又不傻。 待她回到栖云阁时,白芍正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 神色里满是担心。 在看见孟妤兮的身影后,白芍露出笑容,忙是走近:“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昨日她去膳房替主子拿膳了,所以待她回栖云阁时,主子已经去了太极殿。 侍寝一事,白芍想的比红桑更深。 她知道侍寝的危险。 所以担心到一整夜都没有休息。 今日一早,白芍便派红桑去外打探消息了,而她则在宫门口守着。 她害怕听到的是主子暴毙的消息。 但好在,孟妤兮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虽然孟妤兮昨晚是九死一生,她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可此时在看见白芍眼底的担心后,孟妤兮还是笑着安抚她:“别担心,我不是回来了吗?” 话说的很轻松。 但孟妤兮却连早膳都不敢在太极殿用。 但好在,白芍非常贴心,下一刻想到的便是早膳。 她问:“主子,您用早膳了吗?” 当然没用。 不仅如此,孟妤兮昨日的晚膳也没用。 一直饿到现在。 饿得难受,孟妤兮也一直没有搭理系统。 直到她吃饱喝足了后,孟妤兮才懒洋洋地坐在软榻上,在心底呼唤系统。 “系统,你在吗?” “在。” 系统今日回应得非常快。 而且罕见的,孟妤兮竟竟还从系统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它的情绪。 像是小孩儿得到了糖果一般,很激动,很高兴。 孟妤兮惊奇,问它:“你怎么了?”这么高兴。 她还是第一次见系统表露情绪。 孟妤兮之前一直以为,绑定在她身上的系统就类似于机器人,只有程序,没有感情。 原来,系统也有情绪啊。 只是在孟妤兮问话后,系统便又恢复冰冷:“没怎么。” 孟妤兮:“……”真傲娇。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她也要花时间理理昨晚发生的变故。 “你的意思是,我昨晚获得了皇帝20%的好感值,所以多了60日生命值?” “是的。”系统道。 不过很快,在孟妤兮再一次开口前,系统先道:“昨晚你一共获得了61日生命值。”不止60日。 61日? 孟妤兮诧异:“好感值不是20%吗?”怎么多了一日。 系统道:“有一日是存在距离。” 闻言,孟妤兮反应过来。 她昨晚是在龙床下睡的,这么近的距离,时间还这么长,肯定能获得存在距离这一日的生命值。 只是不知系统为何没有单独通知她。 系统听到了她心里所想,反驳她:“我有通知你。” “有吗?”孟妤兮反问。 系统无语,一针见血:“在你差点被割舌的时候。” 突然被提起伤痛,孟妤兮沉默了下来。 真是有惊无险。 孟妤兮再一次庆幸她的舌头还在。 不过系统是什么时候通知她的? 孟妤兮沉思。 突然,她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好像在祁昱吩咐那暗卫割她舌的时候,系统有在她的脑海里发声。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而她又太慌乱,所以没有注意。 系统及时道:“就是那时。” 闻言,孟妤兮困惑,她那时就已经获得了一日生命值吗? 一米的距离,需要十分钟才能获得一日生命值。 -- 第16页 可她从睁眼到被祁昱下旨割舌,她记得,最多也就两分钟的时间。 哪有十分钟。 孟妤兮疑惑,不过既然生命值已经获得,她便没再纠结这些。 十分钟就十分钟吧。 系统还能算错时间不成。 她问:“我现在还剩多少日生命值?” 系统道:“63日。” 63日啊,那她暂时不用死了。 孟妤兮抿唇笑了起来。 只是孟妤兮还没怎么高兴,脑海里就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影,活生生把她的那点儿快乐踩碎。 是祁昱。 她怎么忘了祁昱! 想到祁昱,孟妤兮竟不知她这新获得的63日生命值是好还是坏。 还有祁昱那突如其来的好感值。 孟妤兮都觉得毛骨悚然。 不敢再想。 孟妤兮问系统:“那这么说,就是1%的好感值可以获得3日生命值?” “不完全对。”系统道。 孟妤兮听系统解释:“皇帝的总好感值在60%以下,宿主获得1%的好感值能兑换3日生命值。” “但皇帝的总好感值在60%以上,宿主获得1%的好感值,能兑换10日生命值。” “当宿主在皇帝心中的好感值达到90%以上,宿主能获得永恒生命值,一直到皇帝死亡。” 听完系统的解释,孟妤兮久久沉默。 半晌。 她缓缓道:“那若是皇帝的好感值一直没有达到90%以上呢?” 系统没有出声,似乎在想该怎么回应。 孟妤兮又道:“我是不是必须在480日内将皇帝的好感值刷到90%以上,否则,就只能死。” 因为根据系统的算法,皇帝的好感值在60%以下时,获得1%的好感值能兑换3日生命值。 那也就是说,她最多也只能获得180日生命值。 当皇帝的好感值在60%到90%之间时,每增加1%的好感值能兑换10日生命值,听起来很多,但实际算一算,她总共也就只有300日生命值。 若是皇帝的好感值一直没有达到90%,那她最多也就只有480日生命值。 “没错。” 听了孟妤兮的理解,系统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宿主最聪明的一次。 也不算笨的无可救药。 孟妤兮静默。 此时她倒宁愿自己笨点儿,糊涂过日,这样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480日,不到两年的时间。 而且,想到祁昱,孟妤兮觉得她连60%的好感值都刷不到。 那这么说来,其实无论祁昱杀不杀她,她都活不了太久。 察觉到宿主越来越低落的情绪,系统出声提醒她:“宿主,你是不是忘了还有存在距离?” 生命值不仅可以通过好感值获得,还可以通过存在距离。 当好感值刷不上去的时候,宿主可以依靠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 虽然靠存在距离获得的生命值不能叠加,但关键时候,能续命。 万一,就那么一日,好感值就到了90%呢? 孟妤兮没有搭理系统。 她趴在桌上,万念俱灰。 第七章 如何增肥 后宫乃是非之地。 风波不断。 而近日,处在这风口浪尖上的,自然是两位孟美人了。 虽同为孟美人,但造化却各有不同。 一位孟美人,因惹怒了皇上,被下旨送去了乱葬岗,至今生死未卜。 而另一位孟美人,同在惹怒皇上后,不仅平安无事,竟还被皇上召了侍寝。 后妃们在得知孟美人被皇上召见侍寝后,便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位孟美人的下场。 但让她们没想到的是,翌日清晨,后宫里的各宫主子们,并没有得到孟美人暴毙身亡的消息。 她们得到的消息却是,这位孟美人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栖云阁。 这让众妃嫔大跌眼镜、难以置信,心底也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位孟美人。 当今皇上性情残暴、喜怒无常,侍寝夜更是危险重重,隔三差五便会有妃嫔在侍寝夜暴毙。 是以,在这后宫里,除却新入宫的妃嫔,未曾涉世,不知深浅,还抱有幻想,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其他妃嫔从不争宠侍寝。 因为比起拿命争宠,性命更重要。 而后妃们更多的,是去讨好在这后宫里执掌凤印、管理六宫的德妃。 但她们没想到,这个孟美人,倒是有些本事。 ———— 甘泉宫。 自李嬷嬷把消息通报给德妃后,殿内便一直安静。 德妃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看似没有任何反应。 李嬷嬷躬身候着。 良久。 李嬷嬷才听见德妃娘娘道:“上一个在侍寝夜平安无事的妃嫔是谁?” 德妃依旧闭着眼,语气无波无澜。 闻言,李嬷嬷想了想回应:“回娘娘,是柔妃。” 的确是柔妃。 德妃暗自握紧了拳。 说来好笑,德妃入宫三年,一直身居高位,但却从未被皇上召见侍寝。 伴君如伴虎,而当今皇上性情不定,又让人捉摸不透,德妃本觉得不侍寝并非是坏事,可如今,先是一个柔妃,后又来一个孟美人。 都是能从皇上手里死里逃生的女人。 -- 第17页 这让德妃有了危机感。 她虽然身居高位,但从未侍寝,膝下无子,位子本就不稳。 若再让其他妃嫔俘获圣心,怀上龙子,这将直接威胁到她的位子。 德妃缓缓睁开了眼。 她问:“姝昭仪近日在做什么?” 后宫里,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听见姝昭仪的风声了。 李嬷嬷道:“中秋将近,姝昭仪特意从宫外寻了舞娘入宫,正学舞呢。” 皇上喜好歌舞,常常昼夜不息。 宫里的歌舞虽美,但却少了几分独出心裁,没什么新意。且皇上日日观赏,该是早已腻味。 是以,姝昭仪特意从宫外寻了舞娘入宫,想学一支与众不同的歌舞,在中秋夜献给皇上。 而近日,姝昭仪便是一直待在临华宫学舞。 不曾出宫。 闻言,德妃面无表情,没什么情绪地道:“让她先别学了。” “是。”李嬷嬷意会到德妃娘娘的意思,躬身道:“奴婢这就去一趟临华宫。” ———— 自侍寝夜后,孟妤兮便一直左思右想,但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不通,侍寝夜当晚,祁昱最后为何放过了她。 不过放不放过那又如何。自那日在系统那里得知靠龙气续命的规则后,孟妤兮便觉得她命不久矣。 90%的好感值她不可能刷到,若是运气好,她或许还能有四百多日的生命值。 但若是运气不好,她估计也就这么几月。 甚至几日。 在颓废萎靡了几日后,孟妤兮便振作起来。 既然命不久矣,那就得及时行乐。 所以,在回栖云阁之后的几日,孟妤兮便把她剩下的小金库全搬了出来。 为了改善膳食。 白芍近日也觉得主子越来越乐观开朗。 以前的主子总是愁眉苦脸,整日抑郁寡欢、闷闷不乐的,身子骨也极差,药不离口。 如今的主子,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吃得多,睡得好,脸蛋儿红润了不少,身子骨也养的越来越好。 白芍和红桑两人也替主子高兴,心生欢喜。 接下来将近十日,孟妤兮都没有再见到祁昱。 好似她已经被他忘到了天边。 这是个好兆头。 祁昱若是把她忘了,一直不召见她,她或许能平安度过接下来这将近两个月的时日。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孟妤兮的小金库快撑不住了。 没有了小金库,她就不能改善膳食,就又只能吃些清汤寡水、难以下咽的膳食。 白芍前几日才觉得主子兴致高昂、活力四射,可最近几日,她便又觉得主子有些愁眉不展、怏怏不乐了。 特别是在用膳的时候。 也怪前世把孟妤兮的嘴养得太叼,所以此时她在看见这些绿油油的菜时,没有一丝食欲。 孟妤兮意兴阑珊地吃着午膳。但没用多少,她便吩咐白芍把膳食都收下去。 而她则在脑海里和系统交谈。 “在这个朝代,美人位份就只能吃这些膳食吗?” 发黄的青菜,寡淡的味道,没有一丝油水。 很少见肉。 寒碜的可怜。 系统:“据资料显示,美人位份,每顿膳食能有两荤三素。” 两荤三素?足足有五个菜。 可孟妤兮每日所食,却是最多两个菜,还都是素,从未见荤。 有人克扣她的膳食。 孟妤兮意识到这点。 但在这后宫里,即便知道有人克扣她的膳食,却很难找出原因。 可能是膳房,也可能是某个妃嫔,还有可能是被某些宫人私吞了。 何况,就算孟妤兮知道是谁克扣了她的膳食,她也不敢做什么。 因为如今她要低调行事,当透明人,争取能平安度过接下来的五十天。 能活命不易。 ———— 午后,吹来了阵阵秋风,有几分凉气。 孟妤兮喝着热茶。 栖云阁也是第一次来了客。 是姝昭仪。 孟妤兮还不曾见过姝昭仪,但在看见红桑通报时暗露出的紧张的神色时,她想,这姝昭仪可能非善茬。 也果真不出意料。 这姝昭仪与孟妤兮事先所想的一致。 看见走进屋来的女子,孟妤兮的神色多了几分警惕。 迎面走进屋来的女子身材高挑,体态纤盈有致,一袭淡红罗裙,化着艳丽的妆容,头戴珠钗,耳打金环,一身金灿灿的光芒险些盖住了日光。 孟妤兮身旁的宫女俯身请安。 姝昭仪走近,站定。 她直勾勾地看着孟妤兮,红唇含笑,眼尾上扬,悠悠道:“孟美人,别来无恙啊。” 来者不善。 这是孟妤兮的第一直觉。 只是不知这姝昭仪今日为何突然来她栖云阁。 孟妤兮微微俯身行礼:“嫔妾见过姝昭仪。” “恩。”姝昭仪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昂首,斜眼看着孟妤兮,轻飘飘地道:“起来吧。” 话音落下,她便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去一旁坐了下来。 一副是栖云阁主子的模样,俨然没把孟妤兮放在眼里。 不过姝昭仪足足高了孟妤兮五个品阶,官大一级压死人,无论姝昭仪再如何不把孟妤兮放在眼里,孟妤兮都还得赔笑。 -- 第18页 白芍上了茶。 姝昭仪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 “这茶……”她皱着眉将口中的茶水吐在了帕子上,脸色嫌弃。 见状,坐在一旁的孟妤兮挑了挑眉。 默不作声。 姝昭仪清咳几声,眉皱得紧,她猛地抬眸,怒气冲冲地看向孟妤兮,想发作,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这个孟美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如此低等的茶水招待她! 姝昭仪握紧了拳。 想到她今日来此地的目的,姝昭仪忍住怒火,冷着脸道:“这是家父特意从平谷给本宫带回来的蟠桃,想来孟美人从未尝过,本宫今日便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说话时,姝昭仪的脸色都没有任何松和,似乎还在嫌弃方才那茶水的味道。 话音落下,站在姝昭仪身后的丫鬟便走上前来,抬手掀开手里提的篮子上的盖帕,露出来里面一个个又大又红的桃子。 孟妤兮看得眼馋。 自穿越到此地,她还从未吃过水果,更别提是这等上乘的蟠桃。 不过…… 孟妤兮可不觉得姝昭仪会如此好心。 她面露感激,像是十分感动:“昭仪姐姐,你对妹妹真好。” 姝昭仪一直观察着孟妤兮,听她所言,姝昭仪眼底的那一丝不安才被压了下去,稍定下了心。 可是话音落下,孟妤兮似乎又有些为难:“只是这是昭仪姐姐父亲特意从平谷带回来的蟠桃,妹妹身份低贱,怕无福消受。” 这话很合姝昭仪的心。 一个农夫之女,自然吃不起这等上乘的蟠桃,知道无福消受就好。 姝昭仪的脸色好转了些:“你我姐妹有缘,临华宫离你这儿栖云阁又近,今后少不了要打交道,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说罢,她便侧眸,对着贴身宫女道:“紫竹,去切一盘桃来。” 紫竹领命。 白芍看了眼孟妤兮。 孟妤兮只能点了点头,见状,白芍带着紫竹退了下去。 宫人一共切了两盘桃。 桃肉被切的很小,刚好入口,香味扑鼻,色泽艳丽。 很诱人。 宫人放了一盘桃肉在姝昭仪身旁的小桌上。紧接着,又放了一盘桃肉在孟妤兮身旁。 孟妤兮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姝昭仪却已经夹起一块桃肉入口。 侧眸见她没有动作,还问:“孟美人为何不吃?” 孟妤兮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白芍和红桑。 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而此桃,是白芍切的。 应该可以放心。 听见姝昭仪的声音,孟妤兮还是委婉道:“妹妹才用过午膳,还不饿。” 她总觉得事有蹊跷。 她仅位居美人,与姝昭仪地位悬殊,按道理,姝昭仪没必要特意来讨好她。 姝昭仪今日此举,着实怪异。 难道是因为她侍过寝,且还平安无事,所以姝昭仪是想讨教些方法? 哪知姝昭仪却突然冷下了脸:“孟美人可是嫌弃本宫这蟠桃不成?” 气势汹汹。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 孟妤兮含羞地笑了笑,柔声道:“昭仪姐姐错怪了,妹妹只是还不饿罢了。” 看来她今日是不吃不行。 话音落下,孟妤兮又道:“不过既然是昭仪姐姐的好意,妹妹自然不会不识好歹。” 说罢,她便夹起一块桃肉入口。 身旁的白芍和红桑都没有任何反应。 姝昭仪这才笑了起来。 接过宫女呈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站了起身,悠闲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就不继续叨扰孟美人了,先告辞。” 转身时,她又道:“这桃妹妹若是喜欢,本宫那里还有不少,妹妹只管派人来本宫的临华宫取便可。” 姝昭仪转身离开。 孟妤兮慢慢地嚼着嘴里的桃子,桃肉香甜爽口,又甜又脆,还鲜嫩多汁。 很好吃。 身旁的白芍疑惑道:“主子,这姝昭仪怎会如此好心。” 孟妤兮哪里知道,她对姝昭仪一无所知。 从系统那里,她也只是得到了皇帝的信息。 桃肉下肚,孟妤兮忍住了想再吃一口的冲动,想了想,她问:“我之前可有见过姝昭仪?” “有。”红桑道。 孟妤兮侧眸看去。 红桑吞吞吐吐地道:“主子,您之前……被姝昭仪罚跪了一日。” 罚跪? 那意思是她之前便与姝昭仪有冲突? 想到这儿,孟妤兮的小心肝儿颤了颤,她把目光又落在身旁的那盘桃肉上,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白芍:“这桃可是你亲手切的吗?” “是。”白芍道。 闻言,孟妤兮松了口气,稍微放下了心。 ———— 以孟妤兮的脑子,她想不通姝昭仪的用意。 而且她也没精力想。 因为祁昱翻了她的牌子。 今晚,又该她侍寝。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孟妤兮并没有沐浴更衣,在敬事房太监来栖云阁通报时,暖轿便已经到了宫外。 太监谄笑道:“美人,上轿吧。”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孟妤兮便径直被带去了太极殿。 -- 第19页 她忐忑不安地下了暖轿,跟着宫人步入殿内。 孟妤兮不知这一次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天还亮着,刚到用晚膳的时间。太极殿内的宫人们来来往往,好不忙碌。 正在给皇上备膳。 孟妤兮行走在其中,与那些宫人擦肩而过,偶尔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很香。 很馋人。 孟妤兮又紧张又饿。 她跟着太监往里走去。 大殿内。 几米宽的八仙桌上布满了膳食。玉盘珍馐、色味俱佳、芳香四溢,还未走近便能闻见香味,好不诱人。 孟妤兮更饿。 这一幕本该是让孟妤兮移不开眼、口水长淌,但却因坐在桌旁的那一人,吓得她猛地收回了眼,不敢再看。 “嫔妾参见皇上。”孟妤兮埋首,努力抑制着心底的恐惧,她不知道皇帝今日这一出是何意思。 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一道温润的嗓音回应孟妤兮。 “免礼。” 祁昱垂眸睇着她毛茸茸的头顶,下一刻,语出惊人。 他勾唇道:“小宝贝儿,过来。” 孟妤兮起身的动作一顿,双腿一颤,险些跌倒在地。 不过好在身旁的太监及时扶住了她。 虽然他语气温柔,但孟妤兮却总有股阴森森的感觉。 “皇……皇上。”孟妤兮往前挪了几步。 祁昱道:“看看。” 他示意她看看桌上的菜肴。 孟妤兮不得不抬眸看了过去。 本是迫不得已看过去,但在看了一眼后,她却移不开目光,味蕾也在那一刻被打开,鼻息间尽是食物的香味。 摆放在这张桌上的膳食,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与孟妤兮平时所用的膳食大相径庭。 堪称满汉全席。 “喜欢吗?”坐在不远处的祁昱含笑问。 又是这句。 像那晚他询问她是否喜欢那张地铺一般。 只是这次,孟妤兮却是真心实意。 她收回了眼,小声回应:“喜欢。” 排除祁昱,这些膳食她是真的喜欢。 不知是装蠢还是真蠢,这个女人的心思永远都摆在脸上,甚至不用祁昱去猜。 他轻笑一声,眸色意味不明:“赐坐。” 下一瞬间,便有宫人在祁昱的身旁放了个小凳子。 祁昱抬脚,将那张凳子勾近了些,示意她坐。 孟妤兮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祁昱下令:“吃吧,这些都是你的。” 孟妤兮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些菜肴却又真真实实地摆在她的面前。 今日怎么总有人给她送吃的。 祁昱的声音落在耳畔,孟妤兮犹豫地侧眸看了他一眼,后者依旧满脸笑意,只是那双深不见底地黑眸里却透露着别有用心。 孟妤兮的心有几分落不到实处:“真……真的?” “恩。”祁昱懒懒地往后靠去。 得到回应,孟妤兮小心翼翼地去拿筷子。 黑木镶金的筷子,落在孟妤兮的手里沉甸甸的。 向她的心一样沉。 祁昱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孟妤兮顶着压力夹菜。脑海里正在思索这些膳食里会不会有毒。 下一刻。 就在孟妤兮举起金筷的那一刻,突然听见身旁的人道:“既然喜欢,那就把这些都吃光。” “砰!” 孟妤兮手里的金筷抖落在桌上。她抬眸,看着眼前这一桌一眼望不到头的菜肴,脸色苍白。 全都吃……吃光? 一旁的奉和不忍直视。 前几日,皇上突然传唤太医,竟是询问如何能快速增肥。 皇上的心思向来难懂,奉和也本以为皇上仅是随口问问。 但到了今日,他才恍然大悟,皇上询问的增肥,估计是和孟美人有关。 快速增肥…… 奉和的目光落在孟美人纤细瘦弱的后背上,有几分怜惜。 死在皇上手里的人多不胜数,死法也千奇百怪。但这孟美人估计会是第一个被皇上撑死的。 也算是皇恩浩荡,一种荣耀了。 孟妤兮欲哭无泪,她第一次怀念她的那些发黄的青菜。把这些全都吃光,她肯定去见阎王了。 “皇上,嫔妾不……不喜欢……”吃太多。 “不喜欢?” 祁昱截住了孟妤兮的话。 孟妤兮一愣。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孟妤兮的欺君之罪,也没有等孟妤兮把话说完,漫不经心地截住了孟妤兮口中的“不喜欢”三个字后,便侧眸看了一眼奉和。 奉和得令,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在奉和退出去后,便有宫人进殿,把桌上所有的膳食都收了下去。 一瞬间,桌上那些菜肴一道都不剩。 孟妤兮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祁昱的意思,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约莫过了半刻钟,奉和才又走了进来。 “皇上,厨子已经处理了,新的膳食也已备好,是否呈上来?” 孟妤兮闻言一怔,不懂奉和口中的“厨子已经处理了”这几个字的意思。 “呈吧。”祁昱懒懒道。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又呈上来了膳食。 -- 第20页 与方才的那些菜肴相比,现在的菜肴更多更丰盛,还冒着热气儿。 但孟妤兮却无暇顾及这些菜肴,她的心思都在“厨子已经处理了”这几个字上。 她不敢问祁昱,只能看向奉和,意有所问:“那厨子……?” 仅三个字,奉和便知她要问什么。 奉和并未回应,而是先侧眸看了眼皇上,后者的面色虽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奉和知晓,皇上此时的心情不差。 他收回了眼,含笑,不慌不忙地回应:“回美人,那厨子做的膳食不得美人喜欢,自然是死了。” 闻言,孟妤兮的手猛地一颤,寒意直击大脑。 死……死了? 一旁的祁昱注意到,他侧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发抖。 只是其他人害怕恐惧都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倒好,抖着抖着,小脸却越来越红。 连脖子、耳根都红了起来。 祁昱挑眉,眉眼里多了几分兴味。 与此同时,萦绕在他鼻息间的那股淡香也越来越浓,像是已经熟透的果实,再不摘,就该掉落了。 就那么一会儿,孟妤兮的脸上、脖子、手上都冒出来了不少红点,遍布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十分可怖。 看出来了问题,祁昱眯了眯眼,嘴角的那抹笑意渐渐淡去。 孟妤兮也察觉到了痒意。 第八章 过敏之症 她抬手,下意识去挠脖子。 身后的奉和反应快,忙道:“哎呀,美人,您可千万别挠。” 孟妤兮一怔,动作停了下来。 但身子上的那股痒意难受,没坚持住,她又再一次抬起手,想挠脖子。 “别动。” 这一次,是身旁传来的声音。 与他平时散漫温和的嗓音不同,此时,祁昱的嗓音里透着冷意。 闻言,孟妤兮没敢再动,只是可怜兮兮地侧眸看他。 她真的痒。 而后者却给了她一个凉薄的笑容。 他的语气缓慢,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威胁:“你若是敢挠,朕现在就杀了你。” 孟妤兮一颤。 祁昱含笑凑近,一字一句地道:“研磨成粉。” 祁昱最初的确是想把她养胖了再杀,这样研磨成粉后量能多些。 但他的眼里更容不得瑕疵,他不喜欢一身满是疤痕的皮肤。 丑。 若她真敢挠,祁昱不介意现在就杀了她。 保存完美。 他眼底的冷意瘆人,孟妤兮相信,她若是敢挠一下,下一刻,就是她魂归西天的时候。 孟妤兮忍着痒意,颤颤巍巍地把手放了下来。 见状,祁昱收回了眼,神情恢复散漫。 他吩咐奉和:“去传太医。” “是。”奉和道。 忍痒是一件很困难很难受的事儿,而孟妤兮现在正在承受。 没有人理她,更没有人把她的双手绑起来控制她,殿内很安静,宫人们都埋首肃立。 全凭孟妤兮自身的毅力。 不,是她一颗不想死的心。 祁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孟妤兮能感受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许是她身上的红点越来越多,他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善。 像是下一刻就要动手,把她杀死。 孟妤兮承受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 太医迟迟未到。 哪怕系统已经在脑海里通知她又得了一日生命值,却也依旧不能缓解她身上的痒意。 孟妤兮的手有些焦躁地在握紧后又松开,双眸忍的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 孟妤兮才终于忍不住了,她侧眸看向祁昱,红着眼小声商量:“皇……皇上,嫔妾就挠……挠一下,可以吗?” “你试试。”祁昱道。 孟妤兮从未有过如此难受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宁愿死也不愿意被痒的心态。 可祁昱这三个字又活生生打碎了她的雄心张志。 她不怕死,但怕祁昱。 “那……那你挠。”孟妤兮的小脸涨红,卑微又可怜,哪怕明知不可能的事儿,但她还是道了出口。 “呵呵。”祁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轻嗤几声。 孟妤兮有些失落。 但随即,他却突然道:“好啊。” 闻言,孟妤兮惊喜万分,下意识想把手递过去,但男人却已抬手,抚摸上她的脖子。 他的手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不亚于那日孟妤兮感受到的长剑的温度,甚至比那长剑更冷,更凉。 但却莫名的止痒。 哪怕男人还没有动作。 孟妤兮舒服地眯了起眼。 下一瞬间,脖子上的那只手有了动作。 但却很轻。 如同饮鸩止渴,孟妤兮还是难受。 她刚想出声,便听身旁的祁昱缓缓道:“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看着她,笑得残忍:“朕的手只杀人。” 孟妤兮的瞳孔一缩。 话音落下,她便感觉脖子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紧,勒住了她的呼吸,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孟妤兮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女人纤细白嫩的脖颈在男人的大手里宛若一块凉玉,美则美,但却没有任何反抗力。 似不需用力,便能折断。 -- 第21页 孟妤兮甚至觉得,她的眼前都已经是漆黑一片,窒息也就在刹那之间。 都说人在快死的时候眼前会浮现出生前难以忘怀的画面,但此时,孟妤兮眼前的画面竟是,她方才所瞧见的那一桌子山珍海味。 可惜了,她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孟妤兮闭了眼,似乎知道她无能挣脱,抓在男人铁臂上的手缓缓滑落,她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呼吸。 甚至屏蔽了脑海里系统的话语。 一心等死。 但就在那时,奉和突然从外走了进来。 “皇上,太医到了。” 奉和跟在皇上身边数十载,他虽揣摩不到圣意,但基本的判断力却有。 方才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皇上若真想要杀一个人,只需眨眼间的功夫,那人便会毙命。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直吊着孟美人一口气。 他看得清楚,皇上并非想杀孟美人,所以他才敢走进来打断。 祁昱松了手。 身旁的宫人递上来了帕子。 他擦了擦手,把帕子丢在地上。 孟妤兮软软地跌倒在地,久违的空气袭来,求生欲促使她用力呼吸。 但因呼吸太急,呛了口空气在喉咙,她不停地咳嗽,小脸涨得通红。 在她的脖子上,挂着几道深深的红印。 奉和走上前来,蹲在孟妤兮的身旁,轻声道:“美人,太医到了,奴才伺候您起身。” 说罢,便有宫人在她左右扶她起身,去另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周围有宫人来来往往。 孟妤兮不知这些宫人在对她做什么,她只知道,她缓了很久。 待她缓过来后,太医已经在把脉了。 而祁昱,竟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旁。 距离很近。 孟妤兮原本觉得已经没有太多痛觉的脖子又痛了起来,还伴随着恐惧。 孟妤兮努力忽视他的存在,在心底安慰自己。 有了痛觉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她感觉不到痒意了。 太医收回了手,恍若没有看见她脖子上的那几道勒痕,温声问:“美人近日可有食何物?” 孟妤兮回想了想,刚想出声,但却发现有些困难。 身旁适时递过来了一杯温水,她抬手接过,在入口润喉后,孟妤兮注意到身前那太医极度震惊的目光。 她猛地反应过来。 这水是祁昱给的。 一阵后怕在她的心头齐聚,她没有侧眸,更没有停顿,只是在放那水杯时,微颤的手指泄露了她的心思。 孟妤兮缓了口气:“都是用的膳房给的膳食。”她哪里还有钱吃别的。 此时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候,太医想了想躬身道:“皇上,美人可能是过敏之症,臣需要检查美人平时所食之物,找出根源,才好对症下药。” 而在太医说话时,祁昱不知何时又将手放在了孟妤兮的脖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颈上的那几道红痕上来回抚摸。 孟妤兮僵硬着身子便,一动也不敢动。 太医话落。 祁昱:“恩。” 话音落,他又道:“拿瓶止痒膏。” “是。”太医道。 奉和指派宫人去膳房拿栖云阁的晚膳。 太医给孟妤兮开了瓶止痒膏。 宫人为她涂抹。 在涂抹药膏时,宫人不小心碰到了孟妤兮脖子上的红痕。 “嘶。”孟妤兮吃痛。 闻声,宫人猛地跪在地上:“美人恕罪,美人恕罪。” 态度十分恐惧。 孟妤兮觉得这宫人的态度太过于惊慌,但转念一想,在太极殿伺候,时时刻刻陪伴在祁昱身边,若是她,估计也是这个态度。 是被祁昱吓出来的。 “没事。” 孟妤兮觉得她和这宫人都是一类人,为了活命,都是被欺压且无能反抗的人。 命被握在别人手上。 她方才也是刚去地狱走过一遭。 所以此时,面对眼下这位惶恐不安的宫人,她莫名地生出了同情心。 不是同情这宫人,而是在同情她自己。 孟妤兮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来,对着那宫人小声道:“别怕,起来吧。” 同时她也在心底对自个儿道,别怕别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稳住。 她以为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她和这宫人听见。 但殊不知,不仅祁昱,连奉和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奉和此时不由得高看起这位孟美人,不得不说,这孟美人的心态是真的好。 无畏生死,不惧皇上,山崩于眼前也能笑得出来。 他得学着。 祁昱微偏着头观察她,在看见她脸上的那抹笑意后,突然低笑出声。 胆儿肥的女人。 与此同时,祁昱的手又莫名地痒了起来。 他想起方才掐她脖子的触感,很细很嫩,一掐就碎,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和攻击力。 这本该是让祁昱不屑一顾的,但不知怎的,却莫名地合他心意。 像是揉捏一朵娇花,在花瓣糜烂落汁时,散发的香味,也是如此迷人。 祁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阴森,孟妤兮注意到,她颤了颤,瞬间压平了嘴角的笑意。 缩小存在感。 -- 第22页 宫人取来了膳食。 太医走近,掀开盖子,露出来放在食盒里的小菜。 膳房也不知皇上今日会突然派人来取孟美人的膳食,所以宫人取回来的膳食,就是孟妤兮平日里所用的。 饭菜早已冰冷。 小碟里,泛黄的青菜,发硬的馒头,寒碜可怜,没有一丝油气。 这膳食,也就仅次于冷宫里的那些妃嫔们用的膳食了。 太医也没想到这孟美人平日里竟吃的是这些。 察觉到皇上脸上越来越危险的笑意,太医心知,不久,这后宫里又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这孟美人要翻身了。 “美人,这可是你平日里所用的膳食?”太医道。 孟妤兮:“恩。” 听见回应,太医疑惑。 那这就奇怪了。 这些都是些很平常的青菜,虽然老了些,黄了些,但太医却从未见过有人对这些青菜过敏。 何况,孟美人平日里都食这些,若过敏之症是因为这些青菜引起,该是早就发作了。 哪里等得到今日。 太医皱眉,有些困惑。 孟妤兮在看见那些青菜时,便觉得她似乎忘了些什么。 沉下心来想了很久,她突然抬头:“是桃子。” 太医看了过来。 孟妤兮道:“今日姝昭仪给我拿了些蟠桃过来,我吃了几口。” 孟妤兮此时才总算是想通了姝昭仪今日送蟠桃的用意。 这副身子,或许对桃子过敏。 只是不知为何连她身边的贴身宫女都不知道的事儿,姝昭仪却知。 闻言,太医这才了悟。再联想起孟美人的症状,看来是桃子无疑了。 只是他还需要验证。 宫人去栖云阁取了剩下的蟠桃来。 太医切下一块,呈给孟妤兮:“美人,您吃下去。” 孟妤兮有些犹豫。 太医安抚她:“别怕。” 他见过不少对桃子有过敏之症的人,孟美人的不算严重。 所以太医才敢让她再吃一块验证。 虽不找出病源太医也能医治,但总归是治标不治本,若是不找出缘由,下一次再误食,严重的,可能危及性命。 孟妤兮在犹豫。 方才在涂抹了太医给的药膏后,她身上的红疹便已经淡了不少。 只是还有些痒。 而此时,在面对这一小块儿桃肉时,孟妤兮再三犹豫后,还是吃了下去。 她也想知,她身上的红疹究竟是不是桃子所致。 是不是和姝昭仪有关。 这一次身体上的反应比上一次来的快,几乎是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孟妤兮原本已经白皙的肌肤上便又开始冒出红点。 太医确诊。 宫女继续给孟妤兮涂抹药膏。 看见这一幕,一旁的奉和俯首问:“皇上,是否宣姝昭仪?” 祁昱的视线注视着孟妤兮,不慌不忙地道:“不急。” 他明明笑着,但却让人脚底发寒:“先去查查这膳食,朕可不记得何时亏待过她们。” 第九章 背负罪名 姝昭仪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给孟妤兮送蟠桃,便是仗着在这宫里,还无人知晓孟妤兮对桃子过敏一事。 所以,哪怕太医查出来孟美人发病是因吃了她送的蟠桃,但姝昭仪依旧可以脱身。 只要她一口咬定她并不知孟美人对桃子过敏。 毕竟,对桃子过敏一事,可连孟美人自个儿都不知晓呢。 此事还要追溯到两月前的一次宴会。 姝昭仪的生辰宴。 孟美人位份虽低,但栖云阁距离临华宫很近,是以,姝昭仪的生辰宴,也邀请了一向与她不对付的孟美人。 姝昭仪虽为正二品昭仪,但长相样貌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来说,算不得出众。 这也一直是姝昭仪的痛。 正是因此,所以后宫里比姝昭仪位份低的妃嫔们,每次面见姝昭仪,都会收敛风华,特意打扮的朴实无华,生怕抢了姝昭仪的风头,惹她不快。 但哪知,这孟美人自入宫后,却半点儿不懂收敛,每日都把自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 孟美人容貌出尘,长得如花似玉、楚楚可人,稍一打扮,便是连女子都移不开眼,光彩夺目。 这更是刺痛了姝昭仪的眼。 但没想到,后来,这孟美人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在后宫里耻笑她的容貌。 一个农夫之女的下贱胚子,也配和她比? 所以姝昭仪找了个时机,好生修理了一番孟美人。 罚她在御花园从日出跪到日落。 而姝昭仪的生辰宴邀请孟美人,也是存着羞辱她的目的。 但谁知,这孟美人除了美貌,竟一无所有。 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根本不需姝昭仪出手羞辱,她便自个儿把自个儿在众人眼底彻彻底底地羞辱了一遍。 也是在那次宴会,姝昭仪才暗中得知孟美人对桃子过敏。 她那日的生辰宴会上,也搁了不少蟠桃。 许是这孟美人没见过如此上乘的蟠桃,一到宴会上便吃了不少。 在宴会当日,孟美人便昏倒在地,更是全身泛红,冒小红点,高烧不退。 此后一病不起。 姝昭仪暗中找太医打听过,太医猜测为过敏之症,但因不知是由何引起的过敏,遂不敢妄言。 -- 第23页 孟美人病倒卧床昏迷不醒,不能言语,但姝昭仪心里却大概有数。 所以她将此消息压了下来,吩咐太医告诉孟美人她仅是风寒发烧而已,不得将是过敏之症的原因告知孟美人。 太医照办。 只不过孟美人可能对桃子过敏一事总归是姝昭仪的猜测而已,并非是太医确诊的事实。而她今日给孟美人送蟠桃,也是试探之举。 所以她才必须看着孟美人吃下蟠桃。 在回临华宫后,姝昭仪便一直等着消息。 等着栖云阁传太医的消息。 只是她没等来栖云阁传太医的消息,却先等来孟美人又被皇上召见侍寝的消息。 还不到酉时,孟美人便被敬事房的暖轿抬去了太极殿。 姝昭仪妒意横生,这还是后宫里的第一人,在还不到酉时,也没有沐浴更衣,便被接去太极殿的后妃。 但在嫉妒之余,姝昭仪心底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孟美人今日吃了蟠桃。 她可见过孟美人过敏发作时的样子,满身红点,密密麻麻的,又丑又恶心。 姝昭仪本是想让孟美人引发过敏之症,然后她再窜通太医,让孟美人慢慢病逝。 但她没想到,这孟美人今晚会被皇上召见侍寝。 像是天意。 连上天都要助姝昭仪一把,助她弄死孟美人。 若是让皇上瞧见了孟美人过敏发作时的那副模样,姝昭仪勾唇,倒是不用她动手,这孟美人也必死无疑。 心情颇好的姝昭仪在宫里独舞,与此同时,太极殿的宫人也到了临华宫。 甘松对着站在宫外的九嬷嬷道:“嬷嬷,劳烦您进去向姝昭仪通报一声,皇上宣见。” 九嬷嬷诧异,心有疑惑,但还是入宫通报。 皇上宣见,九嬷嬷不得不进殿打断了姝昭仪的独舞。 她躬身道:“昭仪娘娘,皇上宣见。” 话音落下,姝昭仪的动作一乱,殿内的琴音相应地停了下来。 顿时安静。 她回眸,神色惊诧,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安。 喃喃自语:“皇上宣见?” ———— 太医为孟妤兮开了方子。 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孟妤兮的耳根、颈部、手上全都遍布着小红点,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消退下去的迹象。 想来今晚她是不能侍寝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孟妤兮渐渐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乏力。 她只想回宫休息。 只是坐在大殿上的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奏折在他手里被随意地翻着。 连动笔都懒得动,都是在他看完奏折后,懒洋洋地吐出几个字,一旁的奉和便跟着在奏折上批注。 孟妤兮听不懂。 她也不想听,自觉屏蔽。 尽管祁昱在处理政务,但他却没有一点儿要出声让孟妤兮退下的意思。 孟妤兮等了等。 等到实在是头晕发困后,她才站了起来,看着祁昱道:“皇上,嫔妾身子不适,今晚恐不能侍寝。” 这道声音在安静地殿内响起有些突兀。 奉和的笔顿了顿。 他侧眸看了一眼依旧在翻阅奏折的皇上,随即回眸,也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在奏折上批注。 见状,孟妤兮想了想,狠下心来道:“既然如此,那嫔妾能回宫吗?” 她想回宫休息。 但她又怕惹祁昱不高兴,所以这句话她问的非常忐忑。 孟妤兮提着心等了良久,她才听见从大殿上传来一道散漫的嗓音。 “恩。” 闻言,孟妤兮松了口气,转身提步。 但就在她转身刚踏出一步时,身后突然又传来了一道嗓音。 “朕让你走了?” 祁昱抬起了眸,目光落在女子纤细单薄的后背上。 孟妤兮一怔,不是他回应的“恩”吗? “坐下。”祁昱又道。 他的嗓音虽不带情绪,但却莫名地让人畏惧。 孟妤兮顾不得有些发软困乏的身子,忙又走回软榻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看见这一幕,奉和不知怎的,突然出声:“美人,膳房已经在熬您的药了,待会儿会送来太极殿,您若此时走了,会耽误用药。” 闻言,孟妤兮一怔,似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敢相信祁昱不让她回宫不是在为难她,而是在替她的身子着想。 只是奉和的话已经道了出口,殿内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包括孟妤兮。 作为食物链的最底层,遇到上位者的‘关怀恩赐’,孟妤兮要感恩戴德,以示恭敬。 她慢吞吞地抬起了眸,远远地冲着祁昱僵硬地笑了笑。 算是感激。 两人四目相对。 奇迹的是,祁昱竟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且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孟妤兮心有疑虑。 下一瞬间。 就在祁昱越来越大的笑容下,孟妤兮眼睁睁看着跪在他脚旁边的奉和飞了出去。人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又猛地跌落在地。 肉身与柱子、地面相撞的声音在殿内清晰地响起。 但殿内的宫人却都没有任何反应。 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唯独孟妤兮。 她的脸色一白,忙是侧眸看向了趴在地上的奉和身上。 -- 第24页 奉和趴在地上。 无声无息。 不会死了吧? 孟妤兮咬紧了唇。 良久。 祁昱:“滚过来。” 话音落下。 突然,原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的奉和瞬间站了起来,像是没事人一般,又走去御桌旁跪了下来,继续批注奏折。 好似方才被踢飞出去的人不是他。 像是没受任何伤。 亦或者,他在忍着。 这一幕孟妤兮看得目瞪口呆。 祁昱身边的人都是这么强悍的吗? 思及此,她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安危。 她若是被这么踢一脚,又或者是被踩上一脚…… 祁昱可不止一次说过想踩死她。 想到这儿,孟妤兮颤了颤,坐得更端正了。 早在奉和说完那段话后,他便隐隐察觉到危机。 只是他在皇上身边数年,早就当惯了皇上的嘴,有些话皇上不想说的,就得由他转告。 他方才那段话按理说也没有什么逾距的地方,但不知为何惹怒了皇上。 被踢一脚还是轻的,奉和松了口气,他得仔细琢磨琢磨皇上方才为何突然发怒。 不然,下一次,可不就是踢一脚那么简单。 这下倒好,就祁昱那么一脚,孟妤兮头不昏了,身子也不软了,精神百倍。 一直撑到了宫人进殿通报姝昭仪到来。 ———— 姝昭仪跟着宫人进入太极殿。 她信心满满。 哪怕皇上知道是她送的蟠桃,但她只要一口咬定她不知孟美人对桃子过敏,便可安然无恙。 来之前,姝昭仪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身上带着紫槐花的香囊,清香逸人。 刚入殿内,她便看见了端端正正地坐在软榻上的孟美人,身形僵硬,更像是在罚坐。 在看见孟美人耳根后冒出的红斑后,姝昭仪眸色一喜,她果然对桃子过敏。 想来孟美人这副样子也被皇上看见了。 殿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孟妤兮的注意。 她回眸看去。 姝昭仪却已收回了眼,带着娇媚的笑容,踏入殿内。她莲步走去大殿中央,柔柔地向着大殿上的人行了礼。 “嫔妾参见皇上。”嗓音娇柔婉约。 姝昭仪是带着自信来的。 殿内安静。 …… 姝昭仪等了良久都没等来祁昱的抬眸。她脸色自信的笑容渐渐淡去,有些尴尬。 但更多的,是忐忑。 皇上的性情难以捉摸,哪怕姝昭仪稳操胜券,却也有些不安。 还是她身后的孟妤兮突然道:“见过姝昭仪。” 闻言,姝昭仪回眸,看向孟妤兮,含笑:“妹妹不必多礼。” 话音落下,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惊奇道:“妹妹,你身上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道一边走向孟妤兮。 越是走近姝昭仪才看得越是清楚,密密麻麻的红点,可怖极了。 姝昭仪有些发怵,不敢继续往前走,担心自个儿被传染。 她停下了步子,神情担忧,又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孟妤兮看着她。 直到在看得姝昭仪浑身不自在时,她才缓缓开口:“太医说是过敏之症。” 姝昭仪了然于心,她掩盖住眼底的得意,皱了皱眉,像是一无所知:“什么过敏之症?” “是桃子。” 孟妤兮没有一丝犹豫:“是吃了昭仪姐姐今日送来的蟠桃。” 姝昭仪心头一慌。 她没想到,这孟美人竟然如此不给她颜面,当着皇上的面儿揭穿她。 姝昭仪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妹妹不是在怀疑我吧?” 可是没等孟妤兮回应,姝昭仪便突然转身,走去大殿中央跪了下来,诚恳道:“皇上,嫔妾今日的确给孟美人送了桃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此桃是家父从平谷给嫔妾带回来的蟠桃,嫔妾念着孟美人许是不曾尝过,所以才想着给她送一些尝尝。” “嫔妾并不知孟美人对桃子过敏,若是嫔妾知道,定然是不会给孟美人送蟠桃的。何况,孟美人自个儿也不知她对桃子有过敏之症,那嫔妾就更不得而知了。” …… “无凭无据,皇上您可不要听信谗言。” 听到这里,孟妤兮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的确不知这副身子对桃子过敏,而且连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也不知晓。 姝昭仪如此胆大,敢明目张胆地给她送蟠桃,不怕落人口实,估计就是仗着这点。 以前,在孟妤兮刚穿越到此地时,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在皇帝那里刷好感和存在感,有龙气续命,就能一直活着。 可是后来她发现,这个皇帝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和善,所以她不敢去皇帝那里刷好感和存在感续命,只想着能好好活过这接下来的五十天。 但现在,孟妤兮发现,好像她无论如何,哪怕是缩着脑袋,也都不能好好活着。 因为她避免不了被主动谋害。 她不知她究竟是哪里引起了这些妃嫔的注意,今日是姝昭仪,明日还可能会有其他妃嫔。 孟妤兮一直是一个平凡人。没什么志向,更没有太大的能力,只想衣食无忧地活到老。 -- 第25页 她从未接触过这些谋害,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所以在姝昭仪的话语落下后,孟妤兮除了沉默,没有任何办法。 她明知是姝昭仪谋害,但却依旧无能为力。 因为姝昭仪说的没错。 空口无凭,她没有证据。 孟妤兮垂下了眼眸,她的手脚冰凉。 她在害怕。 过敏严重的可能危及性命。 尽管不愿面对,但孟妤兮不傻,她知道,姝昭仪可能是想要她的命。 姝昭仪埋首,没有一丝慌乱,她也能察觉到孟美人的无能为力。 但那又如何。 她没有证据。 姝昭仪还在心底暗喜,皇上今日见了这副样子的孟美人,定然会心生厌恶。 只要皇上厌弃了孟美人,姝昭仪的目的就达到了。 德妃娘娘也会记她一功。 殿内的人各怀心思。 但却都与孟美人的过敏之症有关。 只有一人不同。 就是祁昱。 他丢下奏折,神情闲散:“朕今日宣你,可不是为了此事。” 姝昭仪惊异。 不知怎的,她的心头突然一慌,隐隐有些不安。 祁昱抬眸。 他笑:“姝昭仪让朕背上了个克扣后妃膳食的罪名,该怎么算呢?” 第十章 被吓胖了 “皇……皇上。”姝昭仪的脸色瞬间苍白,语无伦次:“嫔……嫔妾,不敢。” 姝昭仪本以为皇上今日宣见她是为了孟美人吃桃子过敏一事,她都有了万全之策,但她没想到,皇上竟不按套路,完全攻她不备。 她的神情慌乱,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掌心发汗,但却佯装镇定:“嫔妾听不懂皇上您的意思。” 孟妤兮也抬起了眸。 她想起祁昱方才说的话,克扣膳食…… 想到这儿,她的脑海里闪过些什么。 祁昱似笑非笑:“听不懂啊。” 姝昭仪心乱如麻,她隐隐觉得不安。 祁昱轻嗤一声:“既然听不懂……”他勾唇,眸色又冷又沉:“奉和,去把她的耳朵割了,看着碍眼,留着还没用处。” 闻言,姝昭仪猛地抬起了眸,惊恐的神色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她不信皇上会派人割了她的耳朵。 只是祁昱身后的奉和已经躬身道:“是。”说罢,他便从御桌旁起身。 一旁有宫人拿了匕首上来,奉和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朝着姝昭仪走了过去。 没有丝毫停顿。 看见这一幕,姝昭仪再也佯装不了镇定,脸上的冷静被打破,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失措。 看着拿着匕首朝她越走越近的奉和,姝昭仪的瞳孔放大,她猛地跪在地上,颤抖大喊:“皇……皇上,嫔妾懂了,嫔妾懂了。” 一声接着一声。 生怕奉和再往前走一步。 奉和也的确停下了步子,他回眸看向皇上。 祁昱居高临下地睇着姝昭仪,半晌,随意摆了摆手。 奉和退在一旁。 姝昭仪汗如雨下,神色惊慌:“皇上,嫔妾知错,嫔妾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滥用私权,吩咐膳房克扣那些后妃的膳食,都是嫔妾的错,嫔妾知错。” “嫔妾再也不敢了,还望皇上恕罪,给嫔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姝昭仪颤抖道。 孟妤兮这才听懂。 原来不止她的膳食被克扣,还有其他后妃的膳食也被克扣。 姝昭仪今日精心化的桃花妆被她脸上的汗液浸透,厚厚的脂粉浮在脸上,像涂了一层假面。 十分难看。 但她却顾不得这些,内心早已被恐惧占领。 后宫如战场,从来都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像这种高位妃嫔克扣低位妃嫔膳食一事,在后宫里更是屡见不鲜。 德妃都懒得管。 在这后宫里,本就是强者生存的地方,没有地位又没有手段和心智的妃嫔,就得被践踏。 承受不住的,也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往高处走,要么死于尘埃。 没有谁来可怜谁。 只是姝昭仪没有想到,她暗地里做的那些手脚,竟然会被皇上知晓。 皇上竟还插手管。 这实属不像皇上的作风。 所以姝昭仪才惊慌失措,手无对策。 皇上何时搭理过后宫?更别提插手管理后宫之事。 姝昭仪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实则祁昱也觉得他的这些行为莫名。 但他就是不爽。 而他的目光也早就从姝昭仪的身上移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孟妤兮身上。 后者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自始自终都没有抬过头。 更没有看祁昱一眼。 这让一直睇着孟妤兮的祁昱笑的更加危险。 姝昭仪察觉到了,她的心也越来越慌乱。 “皇……皇上,嫔妾知错,嫔妾也不知这么做会让皇上您背负罪名,都是嫔妾的错,嫔妾愿意弥补。” “是吗?”姝昭仪的话音落下,祁昱突然阴沉沉道。 姝昭仪的头埋的更低,她颤颤巍巍地回应:“……是。” “呵呵。”祁昱冷笑,他下令时,目光却一直落在孟妤兮身上。 “江南水患,李尚书拿着国库粮响赈灾却迟迟无所动静,想来是缺了一个好帮手。” -- 第26页 姝昭仪茫然,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提起她爹。 但一旁的奉和却已知皇上所意。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祁昱便道:“传朕旨令,姝昭仪忧心水患,主动请缨前往江南赈灾,以安民心。” 闻言,姝昭仪的脑子一翁,她浑浑噩噩地抬眸:“皇……皇上……” 前往江南赈灾? 孟妤兮也像是被祁昱的旨令惊吓到了,她终于抬起了头。 好巧不巧的,她一抬头便正好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阴恻恻的。 吓得孟妤兮猛地又低下了头。 祁昱勾唇。 那一眼他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恐,这让祁昱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此时再看她怂着脑袋站在那里,哪怕没有抬头,竟也颇为顺眼。 祁昱:“不是说愿意弥补吗?” 这话是对着还处于浑浑噩噩的姝昭仪说的。 但莫名的,奉和觉得,皇上这话是在对着姝昭仪身后的孟美人说的。 只是后者全程都低垂着脑袋,当透明人。 “嫔妾……”姝昭仪神情恍惚,慌不择言:“皇上,嫔妾知错,求您饶了嫔妾。” 姝昭仪此时才算是完全从祁昱下的旨令中反应过来。 让她去江南赈灾? 姝昭仪面如死灰,她若真去了江南赈灾,恐再无翻身之地。 她不去江南。 绝对不去! “皇上,嫔妾知错,求您看在嫔妾爹的份儿上,饶恕嫔妾这一次,嫔妾再也不敢了。”姝昭仪流着泪,神情悲恸。 话说到这儿,奉和为姝昭仪默哀。 皇上最烦哭哭啼啼的女子,因为这会脏了地板。更别提她此时还提起了李尚书。 罪加一等。 这李尚书贪污国库,包藏祸心,仗着先帝给的免死金牌,屡次三番与皇上作对。 皇上可已经忍他很久了。 而近日,就是他魂归西天的时候。 姝昭仪此时提起李尚书,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姝昭仪的话音落下,祁昱的脸色便瞬间变得阴戾。 “朕是在给你活路。”他露出意味不明的冷笑:“你若是不愿去,朕这里还有另一条道给你走。” 另一条道? 姝昭仪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突然改了口:“嫔妾愿意,嫔妾去,去。” 给了一条活路,那另一条道,就只有死路。 皇上的性情莫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姝昭仪不敢继续求饶,规规矩矩被带了下去。 她不想死。 如今她只能听令去江南赈灾,有德妃娘娘在,她说不定还能有回宫翻身的机会。 不然,若是违抗圣令,就只有死路一条。 姝昭仪握紧掌心,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和不甘,强迫她冷静下来。 只是在她刚走出太极殿时,却正好碰上了膳房的人急急忙忙赶来太极殿。 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汤药的苦涩味随着寒风吹入姝昭仪的鼻息,她突然想起了自始自终都安静地站在殿内的孟妤兮。 姝昭仪皱眉,孟妤兮那副鬼样子,皇上为什么没有惩治她? 还让她一直待在殿里。 姝昭仪突然意识到她一直忽略的一个点。 她眯了眯眼,突然挣脱开太监的束缚,拦下那送药的宫人,神色厉荏:“这药是给谁喝的?” 被她挣脱开的两太监反应过来,忙走近又钳制住她,拖着离开。 姝昭仪的神情变得有些疯狂,她一边被太监压着走,一边回头大声问:“快告诉本宫,这药是给谁喝的?” 那宫人像是被吓到了,有些战战兢兢地回应:“是孟美人。” 话音落下,姝昭仪激动的神情瞬间变得震惊。 她难以置信。 为什么? 这药为什么是给孟美人喝的? 皇上不是该赐死她吗?为什么还要给她医治? 姝昭仪沉默良久,像是没了生气,突然,她的神情变得嫉恨,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皇上会突然问罪她克扣后妃膳食一事。 明明她自入宫后便一直在暗地里惩戒那些她看不顺眼的后妃,什么手段都有,比克扣膳食更严重的都有,但皇上之前都从未在意。 为何独独这次在意? 而她近来,也仅吩咐膳房克扣了栖云阁的膳食。 原来都是孟妤兮搞的鬼! 是孟妤兮不满她克扣她的膳食,所以暗中向皇上揭穿她。是孟妤兮在皇上跟前嚼她的舌根,让皇上厌弃她。 她被皇上下旨送去江南赈灾都是孟妤兮这个贱人害的! 姝昭仪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深,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孟妤兮这个贱人,给她等着,她是不会放过她的! ———— 而另一边,孟妤兮却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还不知她何时能回宫。 她想,喝了药该就能回宫吧。 好在,在姝昭仪离开后不久,膳房的送药太监便来了。 孟妤兮早已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只想回宫休息。 所以在汤药拿到手后,她便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像是没有味觉。 看见孟美人喝药的架势,奉和又惊又疑,膳房今日熬药莫不是放了蜜糖? -- 第27页 哪里放了蜜糖,孟妤兮都快被苦死了。只是她更想离开这里回宫休息罢了。 好不容易一碗汤药入口,孟妤兮擦了嘴,正想开口,祁昱却先她一步。 他慢悠悠道:“朕方才有个疑虑,爱妃可愿为朕解答?” 她不愿。 孟妤兮道:“皇上的疑虑,嫔妾自然愿意解忧。” 祁昱笑。 他道:“不知爱妃可知,惊吓是否有助于肥胖?” 孟妤兮不懂。 她既不懂这问题的答案,也不懂祁昱问这话的意思。 见她迟不开口,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深,祁昱好心为她解答。 “朕只是在想,爱妃会不会哪一日被吓着吓着就吓胖了。” 孟妤兮:“……”呵呵,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第十一章 糕点夜宵 侍寝夜,宫里又少了一位后妃。 但这次宫里少的这位后妃,却又不是被皇上召见侍寝的孟美人。 而是姝昭仪。 据传言,是因为姝昭仪滥用私权,暗中克扣后妃膳食,被皇上得知。最后竟被皇上派遣去江南水患之地赈灾,同李尚书一起。 后宫不得参政,但后宫与前朝却永远都是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 在德妃得知姝昭仪被皇上派遣去江南赈灾后,她便暗中与她爹左都御史通信。 了解如今朝堂的形势。 李之坞,姝昭仪的爹,如今的兵部尚书。 李尚书曾在狩猎时,替先帝挡过一箭,先帝特赐他一块免死金牌,关键时候可留用保命。 德妃当初也正是因为看中了李尚书手里的那块免死金牌,所以在姝昭仪入宫后,她才主动结交她,甚至多次相助。 本以为会是条听话又得力的狗,但没想到,竟如此没用。好好的一副牌打的惨败收场。 在得知李尚书大势已去后,德妃便放弃了姝昭仪。 所以,在姝昭仪满心期待德妃娘娘会来保她时,却连人影都没看见。 翌日申时,姝昭仪被送出了宫。 去了江南赈灾。 此时距离中秋夜还有半月。 姝昭仪离宫,那被姝昭仪寻进宫的舞娘也自然被送了出宫。 后宫又恢复平静。 此后,孟妤兮又被祁昱召过几次侍寝。 但都平安度过。 祁昱的心思她猜不透,她更不知祁昱为何几次三番召她侍寝。 若说祁昱是喜欢她,对她感兴趣,但这么几次侍寝,孟妤兮都是睡在地铺上,且他对她的好感值一直维持在20%,不增不减。 但若说祁昱对她不敢兴趣,一无所图,孟妤兮却又觉得怪异,因为祁昱每次看她的目光都让她心里发毛。 就好像她是一块待价而沽的宝物,只待时机成熟。 这让孟妤兮的心沉甸甸的。 如今她在这后宫里,是前有狼、后有虎,向前一步是祁昱,向后一步又可能会有妃嫔的谋害。 举步维艰。 为平缓心情,孟妤兮每日只能数着她剩下的生命值过日子。 恩,还剩41日。 41日…… 她乐观地想,珍惜生命里剩下的每一日时光,那这41日就还是挺久的……吧? ———— 也不知这孟美人是有何法术,在她侍寝的夜晚,皇上总能入睡。 哪怕孟美人仅是睡在地铺上,而非龙床。 不过就算是睡地铺,但这也足以体现孟美人在皇上心里的不同。 要知道,别的后妃侍寝,可都是跪在龙床前的。只有孟美人,还有张地铺睡,能盖上暖和的被褥。 多幸福啊。 皇上能入睡,心情就会好,皇上的心情好了,发怒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至少在心情好时的皇上发怒,不会要命。 这样,太极殿的宫人们也能轻松不少,不用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自个儿的小命。 哪怕不小心惹了皇上不快,被打几板子,都是值当的。 这一点,伺候在祁昱身侧的奉和是最深有感触的,为此,孟妤兮在他心中的地位,仅仅几日,便上升到仅次于皇上。 因为,凭他在皇上身边数年的经验,这孟美人日后绝对是有大造化的。 那日姝昭仪最后之所以落得个被派遣出宫去江南赈灾的下场,虽有李尚书的缘由在内,但若是说没有半分孟美人的影响,奉和不信。 不过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这也只有皇上自个儿心里清楚。 皇上真的清楚吗? ———— 暗卫从江南传了书信回宫。 李尚书已开仓放粮,且带领官兵修筑大坝,收留难民。 明面上看着,江南的水患被李尚书治理的井井有条。 但奉和却还清晰地记得李之坞在半月前传回宫的奏折。 那可是日日都在要求皇上开放国库,下发军队。 否则,他无能为力。 说是江南水患严重,难民哀声载道,钱财不足,人力不足,粮食不足。 在奏折上如是说,但这李尚书去了江南,却是日日寻欢作乐,花天酒地。国库被他尽数贪污收入囊中,视难民水患于不顾。 更视皇命于不顾。 所以不得不说,这姝昭仪的作用可真大。 这不,刚一出宫,这李尚书便瞬间精神振奋,也不哭穷了,被他收入囊中的国库也拿了出来,什么治理水患的法子都想到了。 -- 第28页 只是如今皇上怕是不会放过他了。 暗卫是连夜赶回皇宫的。 奉和从暗卫手里接过他从李尚书那里偷来的免死金牌,躬身走上前,呈给皇上。 祁昱侧眸看了一眼。 他缓缓抬手,两指夹起那块免死金牌,微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嘲讽。 下一刻,那块足以让天下人眼红的免死金牌瞬间在男人修长的两指间化成灰烬。 散落在地面。 祁昱不屑冷笑道:“祁乾这个老东西尽给朕找事。” 祁乾是大晏国的先帝。 祁昱虽不惧这所谓的免死金牌,但留着总归是个祸害。 而他最不喜麻烦。 所以他喜欢杀人。 因为杀人是处理麻烦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奉和面不改色,躬身问:“皇上,那可要等李尚书治理水患归朝后再……” “不。”祁昱的眸底闪着幽暗的火光:“朕要今晚就弄死他。” 奉和并不意外。 李之坞之所以能拖到今日才死,都是因为他把这块免死金牌藏得太好。 连暗卫都没找到。 若不是皇上此次派他去江南治理水患,行动间被暗卫发现了踪迹,不然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暗卫得令退了下去。 每次杀人,祁昱的心情总会格外舒畅,哪怕不是他亲自动手。 “宣姜澧。” “是。”奉和道。 皇上应该会派姜郡王去江南接手。 哪知奉和刚一转身,突然又听皇上道:“慢着。” 奉和回眸。 却发现皇上的目光正落在御桌上的那些糕点上。 祁昱睇着那些糕点。 半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幽暗的眸色在火红的烛光下显得几分邪佞。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道:“派人把这些给她送去。” 皇上口中的“她”,奉和用脚趾头想都知是孟美人。 因为也只有孟美人才能有如此待遇,半夜还能被皇上惦记着送糕点。 增肥。 祁昱俊脸的笑意化开来,他强调一句:“要看着她吃光。” 他今晚心情好,赏她几盘糕点庆祝,她若是不吃光,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好心情呢。 奉和闻言一哽,他把目光从那几盘放的满满当当的糕点上收了回来,躬身道:“是。” 奉和派了甘松去栖云阁送糕点。 ———— 时近亥时,孟妤兮在沐浴后听了会儿话本正打算入睡。 突然,守门的小太监卜七走了进来。 卜七道:“主子,太极殿的甘松公公来了。” 闻言,孟妤兮的神色一怔,像是一种本能,她在听见太极殿几字后心就会不由自主地颤一颤。 潜意识里的害怕。 随后意识到仅是太极殿的公公,而非敬事房的太监后,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只怪她这口气松的太早。 试想太极殿的宫人这么晚来她栖云阁,能有好事吗? 所以,当孟妤兮看见桌上那几碟糕点时,她有些懵逼。 甘松含笑道:“孟美人,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给您送来的宵夜。” 宵夜? 她为何要吃宵夜? 孟妤兮还天真的以为这小太监仅是来栖云阁送几份糕点罢了。 但哪知这小太监的重头话还在后头。 他又接着道:“美人,您可要快些把糕点吃了,吃了后奴才才好回太极殿向皇上交差。” 什么? 孟妤兮右眼一跳:“吃了?” “是。”甘松恭笑道:“皇上还特意吩咐奴才,必须得看着美人您把这些糕点都吃光了后才能走。” 闻言,孟妤兮一怔,神色震惊,脑袋像是被巨石砸过,嗡嗡地响。 看着这些糕点,她的心头有一口气儿险些没有吊上来。 足足四碟。 碟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糕点。 让她全都吃光? 一旁的白芍也有些担心。 主子今晚多喝了碗汤,本就比往日吃的多了些,此时再来这么几碟糕点,还要全都吃光,主子怕是难以承受。 白芍忧心道:“必须全都吃光吗?” “是。”甘松温和道。 孟妤兮咬牙,她该感谢祁昱这么晚都还记得她吗? 甘松催促:“时辰不早了,美人,皇上还在等着奴才回去交差呢。” 意思是让她别再继续耽搁时间,赶快吃。 孟妤兮僵硬地笑了笑,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她只能认命般地把糕点往嘴里送。 也不知是谁说的,若想要厌恶一样食物,那你就天天吃它。 也是今晚,孟妤兮发现,往日里清甜可口、入口即化的糕点,竟然能如此难吃。 如此腻味。 孟妤兮的肚子被撑得圆滚滚的。 吃到后面,在她快要吃吐了的时候,偏偏系统还在她的脑海里出没。 “宿主,糕点好吃吗?”幸灾乐祸的语气。 孟妤兮撑得难受,看着碟子里还剩下的糕点,她就觉得暗无天日。 而系统此时的话语,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孟妤兮竟气得脱口而出:“好吃个屁!” 殿内。 甘松:“?” 白芍红桑:“?” -- 第29页 在孟妤兮的脑子里。 系统:“?” 众人神色惊愕。 注意到众人震惊投来的目光,孟妤兮这才恍然意识到,她竟然把在心里对系统说的话道出口了。 “呵呵。”孟妤兮回以尴尬的笑容。 这一晚,孟妤兮本该亥时就睡的,但却因这几碟糕点,她撑到将近丑时才觉得肚子稍微舒服了些。 这才缓缓入睡。 也是这一晚,除却汤圆,糕点是又一个被孟妤兮拉入黑名单的食物。 而她脱口而出的“好吃个屁”这四个字,也被原封不动地传入祁昱耳中。 甘松在传话时本有些忐忑。 这孟美人竟然敢公然骂皇上赏赐的糕点是个屁。 这可是大不敬啊。 可判死罪。 甘松本以为皇上会发怒,但哪知,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却听见皇上隐笑的嗓音,带着玩味。 “就说她是个胆儿肥的。” 甘松一愣,心里正想着原来这孟美人竟然这么受宠,连骂皇上赏赐的糕点是个屁皇上都不生气。 但下一刻,殿内便又响起了皇上的嗓音。 祁昱:“传朕旨令,每晚亥时,都给栖云阁送两碟糕点去。” 甘松惊诧。 哪知,皇上竟还特意强调了一句:“必须看着她全部吃光。” 闻言,甘松的身体抖了抖,他埋首道:“是。” 所以这孟美人究竟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呢? 祁昱勾唇,笑得意味不明。 可惜了,他没亲耳听见她说的那四个字。倒有了几分慈悲之心,舍不得赐死她。 否则他一定亲脚踩死她。 必然过瘾。 第十二章 中秋晚宴 孟妤兮何德何能,竟然能被祁昱随时惦记着。 不论白日与黑夜。 今日赏赐几份糕点,明日送上几篮果蔬,时不时的,她还被抬去太极殿用膳。 活生生的宠妃待遇。 只是这个中苦楚就只有孟妤兮自个儿知晓。 一时之间,孟美人的名声在宫里大涨。 不仅三天两头被皇上召见侍寝,众人还了解到,但凡孟美人去太极殿用膳那日,太极殿的膳食都会格外丰盛,甚至比皇上平日里自个儿用的膳还要丰盛。 这份儿荣宠,乃后宫里的第一人。 再无二人。 后妃们各怀心事。 有嫉妒不甘的,也有蠢蠢欲动的,还有按捺不动静声观望的。 不过总归来说,这几日后宫明面上还算平静。 一直到了中秋夜。 每年这时,按照惯例,皇上都会宴请群臣。 格外热闹。 今年也不例外。 中秋夜的宴席依旧是德妃操办。在南天台,露天宴席,规模宏大。 南天台一共分三阶层。 第一阶层坐着皇上,自那下来,第二阶层坐着后妃,而第三阶层,就是外宴,则坐着朝臣。 孟妤兮本以为此次中秋晚宴与她无关,毕竟像这种宴会,只有那些高位妃嫔才能出席,她一个美人,绝无可能。 但没想到,她竟然收到了宴帖。 送宴帖的是德妃宫里的李嬷嬷。 “美人,中秋晚宴盛大,可非一般的家宴,您去了,就是代表着皇上的颜面。可要着装得体,言谈举止端庄,万不可出什么差错,丢了皇家的颜面。”李嬷嬷面无表情地道。 这话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就好像孟妤兮平时的言谈举止并不端庄,上不得大雅之堂。 孟妤兮身后的白芍皱了皱眉。 不过孟妤兮倒是不太在意,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她的确洒脱惯了,与端庄二字搭不上边。 她在意的是,这中秋晚宴,她为何能出席。 孟妤兮问:“中秋晚宴不是只有嫔位以上的后妃才能出席吗?”难道是系统的资料有误? 李嬷嬷依旧面无表情:“这不是美人该过问的,美人如今该关心的,是奴婢方才说的那些。” 孟妤兮:“……” 李嬷嬷表情冷漠,她接着道:“还望美人谨记,莫要让德妃娘娘难办。” 这是得有多怕她在晚宴上失仪啊? 这么害怕为何还要让她去? 其实孟妤兮并不想去。 那种场合,尽管她没出席过,但也大概能猜到,不仅无聊透顶,还得时刻绷着。 不能松懈。 这就和现代的酒会是一个道理。 只是更危险罢了。 不对,是危险百倍。 稍有差池,就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人在后宫,身不由己,这宴帖都送到她栖云阁了,孟妤兮不去也得去。 她示意白芍接过宴帖。 李嬷嬷在送了宴帖后便行礼退了出去。 真是片刻也不耽搁。 而孟妤兮却看着那张宴帖发起了呆。 ———— 临华宫。 李嬷嬷回宫时,宫殿内,又是满地狼藉。 宫人们跪在一旁,不敢吭声。 德妃娘娘方才又发怒了。 自那日德妃娘娘去太极殿面见皇上回来后,情绪便一直不太稳定,时不时发怒。 这已是很常见的场面了。 李嬷嬷走了进去。 听见门口的动静,德妃抬眸看去,许是方才已经发泄过怒火,她此时的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 第30页 李嬷嬷躬身道:“娘娘,宴帖已送至孟美人手中。” 话音落下,德妃平静的面色便瞬间崩裂,满目怒火。 她握紧了拳。 系统的资料没有错,像中秋夜这种大宴,的确是只有嫔位以上的后妃才能出席。 而孟妤兮之所以能出席,便是因为大晏国有一个视规矩礼仪于无物的皇帝祁昱。 那日,德妃按照惯例,把中秋夜出席晚宴的妃嫔名单拿去给皇上过目。 但德妃没有想到,皇上在看了名单后,第一过问的不是这份儿名单,而是膳食。 中秋晚宴的膳食。 德妃诧异,没想到皇上竟会过问膳食。 她只好又将中秋晚宴将准备的膳食菜品拿给皇上过目。 祁昱看了看,随后漫不经心地又加了几道菜。 闻言,德妃心底的怪异更甚。 往年皇上可从不曾过问过这些,没想到今年竟如此上心。 不过皇上能上心倒也是好事,这样皇上也能注意到她的功劳。 德妃自然应了下来。 但她没想到,在她应下来后,皇上竟道:“把栖云阁加上。” 德妃一愣。 一旁的奉和解释:“德妃娘娘,皇上的意思是,在出席晚宴的后妃名单上,加上孟美人。” 孟美人? 德妃愕然,睁大了眼。 她着实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突然加上孟美人。 可这种宴会,哪里是那等低位妃嫔能出席的。 德妃有些失态,她僵硬地笑着:“皇上,按照老祖宗的规矩,这中秋晚宴是要嫔位以上的后妃才能出席的,孟美人,位份不够。” 德妃本想用位份一事压制皇上,但她没想到,竟弄巧成拙。 祁昱闻言挑眉,他无所谓地笑笑:“既然如此,那就给她升至嫔位吧。” 升至嫔位? 德妃的右眼一跳,她咬牙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还从未有过后妃连升三级的先例。 更何况,这孟美人若是一跃便至嫔位,那没多久,就会威胁到她的位子。 德妃绝不能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德妃这是在教朕该怎么做事?”许是很久都没有人用规矩来压制他了,祁昱竟有几分兴味地笑了笑:“朕必须要她出席,那你说说,该怎么办?” 他往后靠去,托着下巴,像是在耐心等她回应。 笑得十分温柔。 只有德妃感受到危险,她浑身发颤,头皮发麻,忐忑道:“臣妾……不知。” “呵呵。”祁昱笑了出声:“既然如此,那朕倒还有一计。” 话音落下,他嘴角的笑意扩散,笑眼像是淬了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不如把你换了。” 德妃闻言一颤,脸色发白,她猛地跪了下去:“臣妾知错。” 见德妃这样,奉和摇了摇头,何必呢。 最后德妃离开太极殿,回宫加了一份宴帖,是孟妤兮的宴帖。 每次想到这里,德妃都恨得眼红。她没想到,这孟美人竟如此受皇上宠爱。 但德妃最近却动不得她。 因为她刚损了一个姝昭仪。 德妃不知姝昭仪被罚一事是否与这孟美人有关,但最近,她都打算观望观望。 再伺机而动。 如今这后宫里着急的妃嫔,可不只有她。 不过唯一让德妃庆幸的是,皇上并没有把孟美人的位份升至嫔位。 这让德妃稍微安心。 从古至今,受宠的妃嫔多不胜数,但宠妃终究是宠妃,一个玩物而已,上不得台面。 走到最后的,只能是她。 所以无论这孟美人再怎么受宠,只要她的位份依旧在哪,德妃便不惧。 只是德妃没想到,祁昱那日之所以没有升孟妤兮的位份,纯粹是懒。 不想动笔。 奉和至今都还记得皇上那日说的话。 “算了,今日懒得动笔,等朕哪日心情好了,再给她升几个位份。” 这话让一旁的奉和听得一脸糊涂。 他想不通,连批注奏折都是皇上动嘴他动笔,为何后妃晋升个位份皇上不让他动笔代劳。 还要等自个儿哪日心情好了再动笔。 奉和猜测,或许是皇上还没有写过晋升妃嫔位份的圣旨,所以是图个新鲜想自己动笔? 是不是的,谁知道呢。 ———— 八月十五,中秋。 红桑早前几日便开始兴奋,出席中秋晚宴可是非同一般的荣誉。 她日后碰上别的宫的宫人,再也不用低着头了,哪怕她家主子仅美人位份,但她家主子可是出席过中秋晚宴的。 要知道,在这宫里,能出席中秋晚宴的后妃,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位份上压不过其他妃嫔,但在容貌上,红桑有自信,她家主子一定是中秋晚宴上出席的妃嫔里最美的。 为此,红桑一大早便开始给孟妤兮梳妆打扮。 明明是晚宴,却硬生生被她搞得像午宴。 急不可耐。 孟妤兮以前为了能多活几日,所以想低调行事。可是后来她发现,无论她低调与否,只要祁昱还记着她,她就不能幸免。 所以面对红桑的兴致勃勃,她就由着她去了。 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指不定哪日她就一命呜呼了。 -- 第31页 还不到午时,孟妤兮便已经穿戴妥当,还化了精致的妆容。 五官明艳,顾盼生辉,让人眼前一亮。 包括白芍。 她和红桑都是在主子入宫后被内务府分配到主子身侧伺候的,所以与主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虽然以前主子也爱打扮,但以前化的那些妆容都太过于艳俗,倒是掩盖了主子原有的美貌。 而今日红桑给主子化的妆容,不浓不淡,不清不媚,宛转蛾眉,仙姿玉貌,像是比那世人常道的能摄人心魂的狐狸精还要美上几分。 白芍看得情不自禁:“主子,您真美。” 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是结束了,孟妤兮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听见白芍的声音,她有些意识不清地反问:“恩?” 她有些困,心思不集中,所以没怎么听清白芍说的话。 白芍回过神,见主子有些迷离的眼神,含笑道:“主子,晚宴还久,您可要休息会儿?” 孟妤兮正有此意。 这一觉,就睡到了酉时三刻。 晚宴是戌时开始。 还有半个时辰。 孟妤兮从栖云阁出发去往南天台。 栖云阁居于皇宫南端,而她附近,基本都是住着嫔位以下的后妃。 唯一一个嫔位以上的昭仪,还被罚去了江南赈灾。 所以这一路上,孟妤兮没有遇见任何妃嫔。 倒是一路安静。 只是到了南天台,却不那么安静了。 去往南天台的前门,是给朝臣开放的,在外宴。而后妃,只能从侧门进。 孟妤兮远远地就能看见站在侧门外的两位妃嫔。 她没见过。 一旁的白芍小声道:“主子,是贤嫔和魏充仪。” 孟妤兮记在心里。 她走近。 站在侧门口的两位妃嫔似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均回眸看去。 孟妤兮走近,站定,微微俯身行礼。 于此同时,在她的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响起:“会行礼吗?” 孟妤兮无语。 没搭理系统,一边俯身,一边道:“嫔妾栖云阁孟美人见过贤嫔、魏充仪。” 系统之所以会这么问,那时因为之前,在孟妤兮得知她要出席中秋晚宴时,便给系统打过招呼。 要时刻提醒她该注意的规矩礼仪。 她对这个朝代的规矩礼仪还不熟,怕出了差错,会在没必要的小事上,得罪了人。 只是像请安行礼这等常见的规矩她还是懂。 没必要系统教。 但哪知,在她的话音落下后,面前的两人却瞬间变了脸色。 看她的目光也变得凌厉了起来,像是在掂量一件儿物品一般,来回审视。 看的孟妤兮皱眉。 半晌。 身着粉红襦裙,头戴金莲花步摇的女子先开口。 一开口,便是嘲讽。 “哟,什么时候,连小小的美人都能来南天台了?” 第十三章 扮猪吃虎 说话的女子是魏充仪。 她昂首,斜眼睨着孟妤兮,鲜红的嘴唇勾起一丝讥嘲的笑容。 话音尖细又刻薄。 孟妤兮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声气。 人生不易。 她连门都还没进就要开始面临战场。 系统给了她一个冰冷的鼓励:“宿主加油。” 孟妤兮依旧没有搭理系统,没空。 她含笑,不慌不忙地回应:“是德妃娘娘……” 但她的话音一出,还没等孟妤兮继续道,魏充仪便打断了她,面色倨傲不屑:“别妄想用德妃娘娘来压制本宫。” 她冷笑一声,眼底乍现狠光:“你一个小小的美人,竟然也敢来南天台,真不知羞耻!本宫今日就来教教你规矩!” “来人。”她扬声道:“把她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二十。” 最后几个字,她的语气格外重,神情里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与得意。 站在她身旁的贤嫔也看着孟妤兮,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魏充仪身后的太监朝着孟妤兮走来。 孟妤兮此时依旧僵持着行礼的动作,见这两人都没有出声让她起身的意思,她先站了起身。 膝盖半蹲的姿势着实累人,就像扎马步一样。 太监走近。 孟妤兮身后的白芍神色微凛,向前一步,展开手臂,拦住那些太监。 “你们想干什么?” 见状,那些太监滞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眸看向魏充仪。 魏充仪的神色变冷:“废物,还不快给本宫拿下她!” 闻言,那些太监开始动作。 白芍一人抵挡不了数人。 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太监钳制,孟妤兮突然看向白芍,缓缓道:“白芍,别挡了,回来吧。” 白芍回眸看来。 见主子神情,她似懂了什么,收回手,不再抵挡,往后退了一步。 魏充仪似也对孟妤兮这话有些疑惑,她蹙了蹙眉,随即勾唇,嘲讽一笑:“怎么,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这是打算认罪俯首了?” 话音落下,她不等孟妤兮回应,便扬声令下:“拿下她。” 太监闻言,正打算动手,孟妤兮突然道:“魏充仪且慢。” 她抬眸,笑得美艳:“嫔妾是有宴帖的。” -- 第32页 说罢,孟妤兮身后的白芍便从衣袖里将李嬷嬷送来的宴帖拿了出来。 后妃来南天台出席晚宴是不需出示宴帖的,但孟妤兮多长了个心眼,在临走时,突然叫白芍拿了宴帖。 如今倒也多亏是带上了宴帖。 魏充仪被她的笑容恍了恍神,在白芍将宴帖拿出来后,她便回过神,只是神色更冷,眼底的嫉妒更深。 她往日不曾发觉,今日近看,这孟美人的容貌当真绝色。 怪不得几次三番被皇上召见侍寝,被皇上惦记着。 这更坚定了魏充仪想要弄死孟妤兮的决心。 “魏充仪瞧瞧,这可是德妃娘娘给的宴帖?”孟妤兮从白芍手里接过了宴帖,双手呈上。 魏充仪眯了眯眼,接过宴帖,仔细查验。 半晌。 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见她神情,孟妤兮微扬长了脖子,也看向了那张宴帖,似有些疑惑:“魏姐姐可有瞧出这张宴帖的真假?” 她刻意拉近了称呼。 “嫔妾瞧着这张宴帖挺贵重的,像是真的啊。”孟妤兮的目光流连在宴帖上的那些金边上。 皇家的宴帖上都是镶金戴玉,十分贵重。 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话音落下,她的神色似又有些不敢置信:“不过方才听魏姐姐所言,嫔妾这心底又总觉得不那么真实。魏姐姐说的没错,嫔妾一个小小的美人,怎么能有此荣幸出席如此盛大的宴会。” “呀!”孟妤兮突然惊叫出声,她捂着嘴,神色惊慌:“这宴帖莫非是假的?” 魏充仪紧咬着牙,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 难看极了。 手里拿的那张宴帖也变得十分烫手。 可孟妤兮的小嘴还在喋喋不休,她突然拉着魏充仪的手,面色尽是担忧:“魏姐姐,嫔妾有些害怕,不如您陪嫔妾去找德妃娘娘看看这宴帖究竟是真是假如何?” “若是假的,魏姐姐您可要替妹妹作证,妹妹胆小,这宴帖可不是妹妹敢伪造的。” 魏充仪有些嫌弃地甩开孟妤兮的手。 但孟妤兮却恍若不觉,她又重新拉住了魏充仪的衣袖,慌忙道:“时辰不早了,魏姐姐,我们得快些去找德妃娘娘。” 说罢,她便拉着魏充仪转身。 魏充仪气得脸色大变,突然大吼出声:“你放肆!” 孟妤兮停下脚步,有些委屈回眸。 “魏姐姐,您怎么了?” 魏充仪被她这委屈的神色噎得心梗。 偏生还不能发泄。 她只能又嫉又恨地瞪着孟妤兮。 魏充仪放不下面子,一旁的贤嫔突然走上前,从魏充仪的手里拿过了那张宴帖,她垂眸看了看,随后抬眸,对着孟妤兮含笑道:“这宴帖是真的。” “真的?”孟妤兮惊讶出声。 “恩。” 尽管贤嫔已经做了肯定的回应,但孟妤兮似乎依旧不敢相信,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魏充仪:“魏姐姐,贤嫔姐姐说这张宴帖是真的,您觉得呢,是不是真的?” 她就非要魏充仪亲口说出这张宴帖是真的。 魏充仪如今是上不来下不去,她狠狠地瞪着孟妤兮,被气得脸色发绿。 见她依旧不出声,孟妤兮担忧地抿了抿唇:“嫔妾这心里还是不太踏实,魏姐姐,我们还是去找德妃娘娘验验真假吧。” 这一次孟妤兮没等魏充仪开口,她很快便十分贴心地道:“魏姐姐没关系的,您不愿陪妹妹,妹妹自个儿去找德妃娘娘。” “不过还是感谢魏姐姐提醒,妹妹若真拿了这张假的宴帖去出席中秋晚宴,那才是罪孽深重。” 话音落下,孟妤兮便对着两人俯身行了礼,似就要转身去找德妃娘娘。 见状,贤嫔蹙了蹙眉,这个孟美人也太不识好歹。 但偏偏,她们此刻还不能把她怎么样。 还得顺着她。 因为这张宴帖是真的。 那就说明,这孟美人能来出席中秋晚宴,是经过皇上和德妃娘娘筛选同意的。 她们质疑她出席中秋晚宴的资格,那就是在质疑皇上、质疑德妃娘娘的决断。 所以,此时是万万不能让她去找德妃娘娘的。 不仅不能让她去找德妃娘娘,还要让她闭嘴。 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 贤嫔碰了碰魏充仪的手肘,眼神示意她。 魏充仪此时哪怕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愤怒,但也知道,不能让这孟美人去找德妃娘娘。 见孟妤兮转身,她咬了咬牙,眼神宛若利刃一般地盯着孟妤兮的后背,恨不得把她凌迟处死。 魏充仪道:“是真的。” 孟妤兮勾唇。 下一刻,她转身,脸上的笑意瞬间不在,似有些茫然:“魏姐姐您说什么?” 魏充仪被孟妤兮的反问气得浑身发抖,她极力克制着怒火,又怒气冲冲地重复了一遍:“本宫说这张宴帖是真的!” “是真的?”孟妤兮的小脸上乍现惊喜:“那意思是妹妹能去出席中秋晚宴对吗?” “对。”魏充仪咬牙切齿,看着孟妤兮笑得明艳的模样,魏充仪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那张脸。 孟妤兮像松口气般地拍了拍胸脯,感激一笑:“这下妹妹就放心了。” 话音落下,她友好地提议道:“时辰不早了,魏姐姐,贤嫔姐姐,我们一起进去吧。” -- 第33页 魏充仪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她几眼,转身离去。 那眼神仿佛是在告诉孟妤兮,让她等着,她迟早有一天会收拾她。 贤嫔则对着孟妤兮温婉地笑了笑,随后也跟着转身离去。 侧门处只剩下孟妤兮一人。 身后的白芍道:“主子,您为何一开始不把宴帖拿出来啊?”这样不是能少很多麻烦吗? 孟妤兮疑惑:“不是魏充仪不让我开口吗?” 这倒也是。 想起魏充仪方才离开时气得发绿的脸色,白芍一阵舒爽。 “主子,您真厉害。” 闻言,孟妤兮脸上的笑意倒是渐渐散去。 不,她不厉害。 这都是被磨练出来的。 在祁昱身边待久了,其他人,她甚至都不觉得怎么可怕。以至于能冷静思考,理智反击。 最可怕、最厉害的还是要属祁昱。 她随时能被秒成渣渣。 ———— 孟妤兮走进侧门。 被宫人带着不知走了多久,才找到地方。 南天台名副其实,当真是天台。 像是一座百米高山。 能在山顶的,自然是皇帝,而她们妃嫔,在半山腰。在山底的,坐着朝臣,距离山腰,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 地势挺高,环境清幽,适合赏月。 天台的四周立着高柱,上面挂着灯笼。 场地被布置的极其奢华,很有皇家的份儿。 饶是孟妤兮前世是富三代,见过不少世面,却也被这场景的奢华程度震撼。 怪不得男人都想当皇帝,女人都想入后宫。这种纸醉金迷、钟鸣鼎食的日子,谁都不能抗拒。 “美人,您坐这儿。”宫人带着孟妤兮来到了她们这一阶层最靠后的地方。 孟妤兮坐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她的位子正好和贤嫔挨在一起。 而坐在贤嫔对面的,就是魏充仪。 她们似也没想到孟妤兮会坐在这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特别是魏充仪,那眼神,像是要把孟妤兮看出个窟窿出来。 孟妤兮抬眸,朝着魏充仪挤出一抹天真无暇的笑容。 极其友好。 魏充仪心一梗,险些被气得丧命。 她猛地收回了眼。 时辰将至,又来了不少后妃。 接下来来的后妃,孟妤兮大多见过。 例如德妃,又例如柔妃。 两人是相协而来,脸上挂满了笑意,面上一派其乐融融。 在场的妃嫔们起身行礼。 德妃含笑道:“中秋佳节,各位妹妹都不必多礼,坐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德妃的话音落下后,她的眼神在孟妤兮那处停留了几瞬。 柔妃也看了过去。 脸上的笑意更深,神情更复杂。 而埋着脑袋的孟妤兮,对此一无所知。 两人入座。 南天台内,无论是后妃还是朝臣,都在静待着皇上到来。 暮色弥漫,华灯初上,日光渐渐转变为柔和的月光。 中秋夜,天上圆月高悬,皓月当空。月光贯穿在灯笼散发的红光中,倒是十分喜庆。 不少后妃开始窃窃私语,攀谈起来。 不过孟妤兮却总觉得她们的目光都时有时无地看向她。 一样的带着审视。 还有不怀好意。 孟妤兮心有瑟瑟,只身一人坐在那里孤苦伶仃,她第一次意识到,她似乎成为了后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候,她本想拿一块摆放在面前小桌上的糕点吃,但不知怎么回事,孟妤兮却不敢下手。 她总觉得稍不注意她就会魂归西天。 还是不知道原因的那种。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细悠长的通报声突然传了出来,由下至上,像是带着利刺,能扎破苍穹,嗓音贯天。 “皇上驾到。” 一声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而方才关注孟妤兮的后妃们也顿时收回了眼神,埋首,俯身跪了下去。 南天台,此起彼伏的请安声震天。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妤兮也跟着跪了下去。 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眼神终于没了,孟妤兮暗自松了口气。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有祁昱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可怕。 但当在看到祁昱的第一眼后,孟妤兮决定,她还是收回方才所想。 这才是最可怕的。 第十四章 长得太丑 祁昱今日穿了袭月白色龙袍,身姿修长,气质矜贵出尘,他的五官清朗而俊美,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看似温柔又耐心,随处一站,便让人移不开眼。 不得不说,祁昱是孟妤兮见过的男人中,皮相长得最美的。 能让人误以为他纯良无邪的美。 但实则白切黑,最是阴狠。 能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毙命。 所以可怕。 一阵肃静中,跪地埋首的孟妤兮仿佛听见有脚步声从她的身旁走过。 再是一阵静默。 南天台上响起了一道温柔缓慢的嗓音。 “免礼。”祁昱斜靠在龙椅上,笑得斯文。 -- 第34页 众人起身。 见皇上落座,这才坐了下去。 孟妤兮也悄无声息地坐了下去。 没有抬眸,更没有敢看高处一眼。 安静又拘束。 中秋晚宴开席。 在一阵绚丽璀璨的烟花声中,拉开了帷幕。 宫人呈上来了酒盏和膳食。 轻缓悠扬的琴音在四周响起。高台上,舞姬入场,翩翩起舞。 祁昱饮着酒,淡笑,目光落在那些舞姬身上,一言不发。 见皇上如此,众人的心这才渐渐松缓,安心赏起了歌舞。 孟妤兮曾在第一次去太极殿时见过宫里的歌舞。古代的歌舞偏雅致柔美,不如现代的歌舞那般振奋,能让人热血沸腾。 她本以为今晚的歌舞也会和她那日在太极殿时所见的歌舞一致,但没想到,今夜晚宴的开场舞,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很快,耳边轻缓悠扬的琴音便渐渐消散,换成了一段急促的锣鼓声开奏。 高台上的舞姬随舞而动,节奏紧凑,动作整齐,时而聚拢,时而分开,挂在舞姬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银铃珰随动而响,也像是有节奏的舞曲,叮咚声清脆。 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片刻。 锣鼓声停,铃铛声熄。 场内瞬间安静。 在一片寂静中,突然,琴音声起,由慢至快,由轻至重,舞姬们高举荷扇,围成一团。 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琴音中又参杂了笛声,相得益彰,歌声入耳,沁人心脾。 也是在节奏最高潮之时,高台上的舞姬们突然向四周散开,而原本空无一人的中心,突然凭空多出来一女子。 这一幕让众人睁大了眼。 那女子一袭红衣,以纱蒙面,瘦腰翘臀,随着劲道的歌舞扭动。 在一群莹亮绿衣的舞姬中别样显眼。 她时而走近,时而走远,身段柔美,婀娜多姿,像那轻盈的蝴蝶,扑朔迷离,又像那南飞的大雁,让人心生向往。 单薄的轻衫遮挡不住她的诱惑,那不盈一握的细腰让人忍不住垂涎。 尤物。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那红衣舞姬柔美起舞,一双媚眼勾人心魂,却只看着高台龙椅上的那一人。 而祁昱呢? 后者自始自终都淡淡地笑着,无论那舞姬的动作如何大,如何勾魂,他脸上的笑意都不增不减。 笑得温柔,却让人猜不透情绪。 孟妤兮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许眼熟。 这不就是她在电视里常看见的桥段吗? 舞曲越来越快,舞姬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不同于以往宫廷舞的轻柔,这一舞大胆而又勾人。 场下的朝臣们目光痴迷,不少人的眼底已经冒出了绿光。 突然,琴音落,南天台瞬间安静了下来。 舞姬们以一伏地姿势结束,高臀挺翘,让人浮想联翩。 不少后妃已经别开了眼。 面红耳赤。 静幕。 无人出声。 奉和察觉到皇上手里的酒杯已空,俯身,安静地为皇上添上了酒。 德妃等了等,见皇上没有出声,她才含笑道:“都起来吧。” 舞姬们起身。 “这舞倒是奇特,本宫之前从未见过。”德妃好奇道:“这是何舞?” 那红衣舞姬跪在地上,蒙面的轻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仙气飘飘,让她的面容多了几分神秘。 她轻柔道:“回德妃娘娘,这是改编自西野的水舞,奴婢加了咱们大晏舞的特色,遂起名为旋舞。” “哦,原来如此。”德妃了然点头,她随即侧眸看向了坐在高台上的人,含笑问:“皇上,您觉得此舞如何?” 话音落下,众妃嫔跟着德妃的视线也看向了高台。 等待皇上的回复。 很明显,眼前这舞姬是有人特意安排给皇上的女人。 但至于这舞姬能不能入后宫,那就要看方才那舞皇上满不满意了。 不过方才那舞确实勾人,虽有些大胆奔放,但那身段诱人,能勾得男人移不开眼。 妃嫔们似已经猜到了答案。 所以,一直恶狠狠瞪着孟妤兮的魏充仪,她的目光早就移去了别处,落在那舞姬纤细柔美的后背上,咬紧了牙。 低贱的媚俗祸! 半晌。 祁昱笑,薄唇轻掀:“不错。” 不错。 皇上的回应是不错。 那意思是方才那舞皇上满意。 既满意舞,那跳舞的人若再长得美些,被皇上收入后宫的可能性极大。 话音落下,众妃嫔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暗自咬牙。 祈祷这舞姬是个丑女。 那舞姬似也猜到她也许能成功入后宫,心情激动,难以按捺笑颜。 德妃脸上的笑意加深,她侧眸看向那舞姬,温声道:“把轻纱拿下来给本宫瞧瞧。” 闻言,那红衣舞姬柔声回应:“是。” 说罢,她便抬手缓缓取下蒙在面上的轻纱。 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下乍现。 众人目光不移,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南天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舞姬身上。 但当在看见那舞姬的容貌后,众妃嫔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 第35页 视线也突然从那舞姬身上,转移到了角落里的孟妤兮身上。 孟妤兮又一次被所有妃嫔注视。 她一脸茫然。 她坐的位子较为靠后,所以只能看见那舞姬的背影,不能看见正面。 面对众妃嫔探究对比的视线,孟妤兮一头雾水,她不知这些妃嫔为何又突然看向了她。 一无所知的孟妤兮只能笑,笑得尴尬,笑得僵硬。 在孟妤兮的笑容中,那些后妃微惊的神色渐渐转变为幸灾乐祸。 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孟妤兮:“?”她可什么都没做啊。 德妃招手,对着那舞姬道:“来,走近些,让本宫瞧瞧。” 那舞姬起身,含笑,莲步走上前去。 德妃抬眸看着她,笑意盈盈。 半晌,她突然侧眸看向了高台处:“皇上,您瞧,这女子长得真水灵。” 那舞姬也跟着德妃的视线抬眸看去。 在注意到祁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后,那舞姬的脸色绯红,有些害羞地垂下了头。 祁昱端起酒杯,像是喝的微醺,他此时的眼神深邃而又迷人。 “过来。”他缓缓出声,嗓音性感。 这一声听得舞姬心尖儿发颤,心口不受控制地跳动。 闻言,德妃脸上的笑意加深。 但不少后妃却已快搅烂了手里的帕子。 神色嫉妒不甘。 她们之中,有不少妃嫔,自入宫后便从未能接近皇上。 所以她们妒忌。 这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姬,凭什么能接近皇上! 众人看着那舞姬缓缓向高台走去。 在距离祁昱半米远的地方,那舞姬跪了下来,媚声请安。 “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昱伸出了手,两指抬起那舞姬的下巴:“叫什么?” 那舞姬痴迷地望着祁昱的俊脸,柔声回应:“兮儿。” “呵呵。”祁昱低笑出声。 闻声,那舞姬的心猛地又不受控制地跳动了几下。 她的神色越发痴迷。 奉和见皇上酒盏里又没了酒,本想斟满,却突然听见了皇上的笑声。 他拿着酒壶的手颤了颤。 再微侧眸,余光注意到皇上脸上的笑意。 奉和的神色微变,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突然往后退了几步。 不斟酒了。 目光落在那舞姬脸上越来越娇媚羞涩的神情上,奉和的神色惋惜。 怎么都不长眼呢? “舞跳的不错。”祁昱随意松开了手。 那舞姬垂下了头,小脸绯红:“奴婢多谢皇……啊……” 只听见一声凄惨的叫声,众人便见,原本跪在高台上的舞姬突然飞了出去,整个人扑通一声跌落在地。 奉和甚至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变故发生在一刹那间,没有人反应过来,都神色惊愕。 再看皇上,依旧笑得一脸温柔。 只是那深如寒潭的黑眸却让人不寒而栗。 说巧不巧的,那舞姬正好落在了孟妤兮的眼前。 她这才看见这舞姬的正脸。 站在孟妤兮身后的白芍也看见了,震惊地张大了嘴,她没忍住低声:“主子……” 这舞姬,竟与她家主子有七分相似。 孟妤兮自然也看出来了。 所以当看见趴在地上哀嚎、疼得脸色苍白的舞姬时,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就好像是她自己躺在地上。 四周肃静,无一丝声响。 场面诡异又可怖。 祁昱的嗓音从高台处传了出来。 他拿着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接着方才未说完的话:“就是长得丑了些,碍了朕的眼。” 长得丑了些。 长得丑。 丑。 孟妤兮闻言颤了颤,忍不住哆嗦。 完了。 她也差不多长成这样。 第十五章 再升好感 四周静默,无一人敢出声。 在场所有后妃的脸色都十分苍白,神色又惊又恐。 尤其是德妃。 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连强颜欢笑都伪装不出来。 因为这个舞姬是她安排的。 早在德妃吩咐下人监视栖云阁之时,她便私下与她爹通信,找遍了整个大晏国,才找到了这个与与孟妤兮与七分相似的舞姬。 而德妃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孟妤兮是后宫里的第一人,能让皇上翻第二次牌子侍寝的后妃。 不仅如此,她还能被皇上时刻惦记着,赏赐膳食糕点,甚至差点晋升嫔位。 可见荣宠。 孟妤兮的长相清纯,姿色上乘,一身奶白肌肤,娇小可人。 德妃本以为皇上是喜欢这类型的女人,所以她才想,趁着知晓皇上的喜好,安置几位与孟妤兮容貌相似的女子入宫。 这些女子若能得到皇上的另眼相待,获得龙宠,一举怀上龙子,那么哪怕德妃不侍寝,她依旧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眼前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意会错了,皇上其实并不喜此类型的女子? 德妃忐忑,她不知皇上还会不会深究。 若是追究起来,迟早会查到她。 那她难逃一劫。 -- 第36页 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声。 不少后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上。一样的带着笑,一样的温柔,只是举止却让人胆寒恐惧。 耳边传来那舞姬断断续续呻.吟的痛苦声,她们突然想起来那些在侍寝夜暴毙的后妃。 连魏充仪的双眸里都充满了惊惧。 祁昱懒懒道:“拖下去。” 话音落下,便有宫人走进高台,将趴在地上已经痛昏过去的舞姬拖了下去。 全程动作利索麻溜。 仅片刻的时间,那舞姬便已从南天台上消失。 人没了,只留下地上的一摊血水。 是那舞姬吐的。 宫人上来清理。 孟妤兮是离那舞姬趴的地方最近的人。 所以她能很清晰地听见那舞姬的哀痛声,还有被拖动时,看见从那舞姬嘴里吐出来的鲜血。 每一幕都让她的心在颤抖。 她在心里问系统:“我能换个样貌吗?” 系统:“不能。” 孟妤兮把手从桌上拿到了桌下,用以遮挡住她的颤抖。 “那我怎么办?” 她也差不多长成那样,万一哪天,她也碍了祁昱的眼,下场不也是和这舞姬一样,被祁昱一脚踢飞吗? 怪不得祁昱见她的第一眼就说要踩死她。 原来他不是在随口说说。 而是真的。 孟妤兮现在心里慌的一匹:“怎么办怎么办?” “宿主,冷静。”系统用它冰冷的电子音安抚她:“你别忘了,在皇帝心里,你是有20%的好感值的。”所以怕啥? 哦,对,她是有好感值的人。 不怕不怕。 孟妤兮自我安慰。 但很快,孟妤兮便在心里对系统哀嚎:“20%?才20%啊!又不是80%!”一样能随时被秒。 系统无奈。 它想说,它这里有皇帝对所有人的好感值统计,就目前来看,只有宿主在皇帝心里占有好感值。 虽然只有20%,但地位却是第一。 只是系统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诉她,孟妤兮却没心思继续和它交流了。 因为她好像又成为了被人关注的中心,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她。 奉和甚至不用抬眸去看皇上的脸色,他都能察觉到皇上的情绪不太好。 不对,应该是非常不好。 毕竟这还是第一人,能在皇上唤了三声后,都没有理睬皇上的人。 还是奉和提高了音儿,大声连喊了几声:“孟美人,孟美人。” 伴随着众妃嫔不善的目光,孟妤兮这才后知后觉。 她愣愣地抬眸。 见状,奉和可真是要给她跪了,这孟美人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个奇迹。 他笑得假:“孟美人,皇上唤您呢。” 闻言,孟妤兮的心尖儿一颤,目光往他的旁边移去。 祁昱正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不大不小的酒杯被他拿在手里,在孟妤兮的视线落下之时,他手里的酒杯突然碎裂。 “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看见这一幕。 “嗝。”孟妤兮被吓得打了一个嗝。 这一声,在安静的场内格外清晰。 气氛顿时古怪。 这让不少妃嫔震惊,还有些不敢置信。 竟然会有女子的行为如此粗鄙、如此不雅。 简直不堪入目。 但片刻。 她们的震惊便转变为嘲讽,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之人,行为举止如此粗俗难看。 都等着看孟妤兮的好戏。 可孟妤兮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妃嫔的心思,嘲笑就嘲笑吧,总比没了命好。 她傻兮兮地站了起身,弯腰,毕恭毕敬地道:“皇上,您……嗝……您唤嫔妾可……嗝……可有何事?” 一旁的奉和忍不住捂眼,他怎么觉得这孟美人白长了一张脸呢?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可惜,太可惜了。 孟妤兮纯属惊吓过度,她需要缓一缓。 只是当下,没有时间、更没有机会能让她缓。 她被逼无奈,只能如此。 若说祁昱方才的确有那么一丝不悦,那么此时,他倒是被逗笑了。 是嘲笑。 能让他嘲笑,倒也是她的本事。 祁昱心情好了,打算放她一马。 “来。”祁昱拍了拍他身旁的空位,像招小狗那般,笑得慈祥:“坐这儿来吃。” 他方才不悦倒不是因为她没搭理他,而是在这儿这么久,他都没见她吃过膳食。 不吃怎么能长胖呢。 祁昱可不打算养她太久。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养胖她。 然后再杀。 以肉为料,取骨化血,研磨成粉。 好好利用。 孟妤兮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因为祁昱让她坐的位子,是龙椅。 不过这么一紧张,她倒是不打嗝了。 以毒攻毒果真厉害。 而后妃们的目光也变得不善了起来,暗自咬牙。 只是她们倒也在心底期待。方才那舞姬便因为长相被皇上踢飞,那这孟美人,与那舞姬有七分相似,会不会在靠近皇上后,也碍了皇上的眼,被皇上一脚踢飞。 都在等着。 孟妤兮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她走的格外艰难。 -- 第37页 “是腿脚不便?”祁昱看着她,笑得阴冷。 显然是孟妤兮行走的速度让他等的不耐。 对上他的视线,孟妤兮肯定,若她敢回应“是”,那么下一刻,她的腿脚就真的会“不便” 孟妤兮抖了抖,脚下的步子顿时加快。 但是祁昱依旧不耐。 他冷笑:“朕限你三声。” 闻言,孟妤兮疑惑,抬眸看去。 “在三声之内,你若还没到这儿……”祁昱用脚点了点地,笑得阴森:“朕打断你的腿。” 话音落下。 祁昱:“一……” 孟妤兮瞳孔一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开始行动。 她从走转为跑。 “二……” 孟妤兮已经毫无仪态,拼尽全力,快速奔跑在南天台上。 她的身影从那些妃嫔的眼前越过。 皇上方才说的那些话,在场的后妃都听见了。 所以,眼看着孟妤兮离皇上说的地儿还有一段距离,她们就都在等着皇上数第三声。 然后,打断孟妤兮的腿。 不少妃嫔已经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只是…… 皇上这第三声却迟迟不落。 妃嫔们蹙眉,诧异侧眸看向了皇上。 祁昱的姿态懒散,目光落在孟妤兮的身上,嘴里迟迟不落那第三声。 这让妃嫔们等的着急。 她们不知,这第三声之所以迟迟不落,是因为祁昱突然反悔了。 他看着提起裙摆、毫无仪态地向他奔跑而来的女人,突然觉得,这双腿,留着倒也尚可。 至少他看着不碍眼。 所以,当孟妤兮气喘吁吁地跑到祁昱跟前的时候,她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她不知她跑了多久。 她只知道,她没有听见祁昱道“三”这个数字。 那她就不用被砍腿。 “皇……皇上……”孟妤兮还没缓过气儿,两鬓的青丝被跑得松散,软软地搭在她的小脸上、嘴角上,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又有股别样的风韵。 让人心痒。 祁昱打断了她:“坐。”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刻意从她的腿上滑过。 看得孟妤兮的双腿一凉。 不敢多想,一屁股便坐在了龙椅上。 这一坐,引起的波澜可不仅是在后宫。 大臣们也皆是震惊。 哪怕是一国之后,都不能与皇上同坐龙椅,这女子是谁? 都在心底揣测,但却没人敢发声。 德妃的笑早就变得阴狠,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与此同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柔妃,脸色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都各怀鬼胎。 祁昱让她吃。 孟妤兮便听话,一坐下来便不停地吃。 因为她是真的饿了。 之前担心她的膳食会被其他妃嫔动手脚,所以今晚,她什么都没敢吃。 而祁昱这里的膳食,她可以放心的吃,因为不会有人敢给皇上下毒。 就算是有,这毒也呈不上来。 歌舞声又起。 只是气氛却不再如方才那般融洽和睦。 特别是看着龙椅上,与皇上同坐的那女子,没有人笑得出来。 无论是后妃还是朝臣。 可该进行的流程却依旧得进行。 孟妤兮像一个机器一般扫荡膳食,与此同时,在她的耳边,也时不时便响起大臣的声音。 中秋晚宴,朝臣们纷纷起身,向皇上敬酒,以示尊敬。 但孟妤兮却一直没有听见她身旁那人的声音。 从头至尾都没有出声。 祁昱笑得漫不经心。 自她坐在身旁,她身上的香味便一直萦绕在他的鼻息间,让他的心平静而又舒服。 以至于在大臣还在接二连三地起身敬酒时,他便侧眸看向了她。 审视着她的体型,心里琢磨着,还需要养多久能杀。 他的视线直白赤.裸,心思毫不掩盖,孟妤兮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她吓得发抖,但却不得不佯装没有发现他的目光,继续吃。 含了一嘴的食物。 突然,一只寒凉如冰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孟妤兮一怔。 下一刻,她脸上的肉被人揪起。 孟妤兮被迫转头,与他对视。 祁昱捏了捏他手上的肉。 第一次,孟妤兮从他的笑容里面感觉到了真心实意的喜悦。 他勾唇:“胖了。” 话音落下,系统的声音也突然在孟妤兮的脑海里响起。 “恭喜宿主,皇帝好感值加10%,总好感值30%,宿主生命值加30日,目前总生命值66日。” 孟妤兮:“?” 第十六章 差点噎死 孟妤兮的确胖了。 祁昱吩咐膳房,每晚亥时都给栖云阁送两盘糕点,还必须看着孟妤兮全部吃光,这么吃,她怎么可能不胖。 只是,她胖了,他为何会增加好感? 这让人匪夷所思。 虽然增加了好感值,但孟妤兮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因为这两次的好感值增加都让她猝不及防。既不知缘由,也不知事态接下来的发展。 她一头雾水,茫然无措。 问系统:“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增加好感值?”或者是说,这增加的10%的好感值是如何来的? -- 第38页 这种感觉诡异得可怕。 系统:“本系统不知。” 电子音落,系统又建议:“宿主可询问皇帝本人。” “呵呵。”孟妤兮给了系统一个假笑。 真是多谢它提醒。 她要敢问祁昱,又何必问它。 在系统那里问不出答案,孟妤兮只能傻乎乎地接受祁昱又对她增加的好感值。 祁昱松了手,十分贴心地,把放在孟妤兮面前,已经被她吃的差不多的菜碟挪开。 然后将搁置在远处的膳食拿到了她的近处。 “乖。”祁昱抬手,捏着孟妤兮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移到了那些膳食上面,他笑得一脸温柔:“继续吃。” 看着那些膳食,孟妤兮脑门一翁,只觉得暗无天日,早已吃得鼓胀的肚子顿时就有些难受。 她顾不得祁昱的手还在她的脸上,猛地打了一个嗝。 “嗝。”这次是饱嗝。 被吓饱的。 但不幸的是,孟妤兮的嘴里还有食物,这么一个嗝,嘴里的那些食物被噎在了她的喉咙。 她蹙眉。 噎得难受,孟妤兮抬手,抓住祁昱的手腕,便使劲儿把他的手往下扯。 她都快被噎得喘不上气儿了,他的手还卡在她的下颚上,简直要命。 可祁昱哪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他以为她是不想继续吃了。 所以孟妤兮越是使劲儿,祁昱的手便勒得越紧。 紧得孟妤兮的脸色唰的一下通红。 她吃力地侧眸看向祁昱,泪眼婆娑,口不能言,只能用手不停地指着她的喉咙。 神情可谓十分急切。 小变态,你松手啊,快松手,要噎死她了! 见状,祁昱眯了眯眼,这才察觉到异样。 他终于松了手。 “咳,咳,咳……”真是要噎死她了。 孟妤兮用尽全身力气咳,可噎在喉咙处的食物就是上不来也下不去,她咳的眼里的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小脸通红。 站在祁昱身侧的奉和早在察觉到孟美人的异样时,便吩咐宫人去拿了茶水来。 只是他这茶水还没来得及呈上去,便见皇上手里正端着一杯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递到了孟美人眼前。 见状,奉和张了张嘴,神情复杂,难以言明。 情急关头,孟妤兮哪里注意到他端的是什么,便拿过来一饮而尽。 下一刻。 “砰!”她手里的杯子落地,碎裂。 孟妤兮只觉得口腔发麻,从喉咙一直蔓延至腹部都像是有烈火在灼烧,难受的孟妤兮直张大嘴呼吸。 因为祁昱给她的是酒! 一整杯的酒,就那么被差点噎死的孟妤兮一饮而尽,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已经达到了巅峰,孟妤兮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她如今不仅是脸红、眼睛红,就连脖子、耳根、手都接连红了起来。 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烈焰中,找不到知觉。 孟妤兮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祁昱看的有趣,他第一见有人饮酒也能哭的这么厉害。 她一哭,身上的那股香味便越来越浓,像是从她的眼泪里散发出来的。 果真全身是宝,十分金贵。所以祁昱上次才会叫她不要浪费。 沉浸在那股幽香中,祁昱从未有过如此舒适的时候。 只是好不容易养胖了些,万一哭瘦了那可就是功亏一篑。 祁昱懒懒侧眸,示意奉和。 得到皇上的眼神示意,奉和这才走上前去,俯身,他倒了满满一杯茶水,递到孟妤兮眼前,轻声道:“美人,这是茶水。” 茶水二字被他刻意强调。 闻言,泪眼婆娑的孟妤兮这才放心,忙从他手里拿过茶杯,连喝了好几杯茶水下肚,身子才稍微舒服了些。 她以前何曾饮过酒。 而且,祁昱的酒,格外烈,孟妤兮根本承受不住。 不过好的是,喝了一杯烈酒,虽然人难受了些,但她没被噎死。 孟妤兮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 无论何时,有祁昱的地方,都是万众瞩目。 此时也不例外。 所以无论是后妃,还是朝臣,都震惊地看着皇上和一女子调情。 这女子是与皇上同坐龙椅的孟美人。 皇上不仅亲自给孟美人拿膳食,竟还与她同饮一杯酒。 而孟妤兮此时因为被烈酒辣红的脸,则变成了她娇羞的反应。 不少后妃暗自咬碎了牙,心里嫉妒不甘。 不过是一个农夫之女,她凭什么! 而不少朝臣们也是今日才知,原来后宫里竟有一女子如此得圣宠。 都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孟妤兮若是知道这些妃嫔心里竟是这么想的,她指不定一个刺激,就不小心去见阎王爷了。 她们难道看不出来她有多难受吗? 就算看不出她的难受,也该看见她方才咳的有多厉害吧? 更何况,她被噎得难受之时,还被坑着喝了一整杯烈酒。 孟妤兮此时的脑子都已经有些昏昏沉沉。 因为醉了。 但她还必须得强打起精神来,因为晚宴还没结束。 关键是要提防祁昱。 孟妤兮无力吐槽,更无能反抗,连狠话都不敢放一句,她只是在心里又加深了对祁昱的防范。 -- 第39页 此为变态。 非人哉! 常言道,若有人比你更着急时,你倒反而能不急了。 就例如此时的德妃。 她带着笑,静静地观察着坐在她对面柔妃的脸色。 而后者,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德妃的眼神,因为她的目光只看着高台处,神色早已变得扭曲。 以至于在众妃嫔都还处于嫉妒和羡慕中时,她突然开口出声。 “皇上。” 这一声,让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柔妃的神色饱含柔情,她腼腆地笑了笑,有些娇羞:“皇上,嫔妾也想尝尝那道贡丸菜。” 柔妃说的那道菜,正是孟妤兮此时正在吃的这道菜。 该是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膳食,所以非常珍贵,妃嫔那里是没有这道菜的。 她这话倒是让头脑晕乎乎的孟妤兮抬起了眸。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嚼了嚼嘴里还没下咽的丸肉。 以来掩饰她内心的喜悦。 竟然有人愿意为她分担膳食! 孟妤兮饱含着感动的泪水看着柔妃。 而柔妃却只望着祁昱,目光期待,她的手有些紧张地握在了一起。 众妃嫔也有些好奇。 因为如今在这后宫里,就仅有两人能在侍寝夜平安无事。 一位是孟美人,而另一位,便是柔妃。 柔妃的性子一向张扬跋扈,在孟美人还没得宠时,后宫里的人,都认为是在侍寝夜平安度过一夜的柔妃最得圣宠。 所以,当听见柔妃竟大胆向皇上要膳食时,都难免好奇,想知在皇上心里,究竟是柔妃更得宠,还是孟美人。 半晌。 祁昱笑着摇头:“这可不行。” 他并没有看向柔妃,而是侧眸看向了孟妤兮,他抬手,在众目下像是十分宠溺地摸了摸孟妤兮的小脸,温柔道:“她还没吃够呢。” 只有孟妤兮能感受到他这句话里深深的恶意。 还有他那,看似在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实则却是在暗自威胁警告的手。 不,她吃够了。 她吃得够够的。 只是孟妤兮不敢出声。 话音落下,孟妤兮顿时便感觉到柔妃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利刃、如尖刺,像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完了,又拉了一份仇恨值。 她恨祁昱。 ———— 因为祁昱那句话,孟妤兮当晚不知吃了多少。 一杯烈酒下肚,到了最后她自个儿都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既不知晚宴是何时完的,也不知她是如何回的宫。 所以翌日,当孟妤兮在太极殿醒来时,她一脸茫然。 她怎么在这儿? 依旧是柳枝进来伺候她洗漱。 在洗漱完后,孟妤兮本又想趁着祁昱还在上早朝,赶紧溜,但却被柳枝拦了下来。 柳枝道:“美人,皇上说让您在太极殿等他下朝。” 等他下朝干什么? 孟妤兮本能的往不好的地方想去。 惨了,不会是她昨晚最后醉了,所以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惹怒了祁昱。 至于祁昱为何没有昨晚就弄死她,而要等到今早,孟妤兮猜想,以那变态的心思,估计是想等她清醒的时候再弄死她。 因为这样更有快感。 孟妤兮没能离开,柳枝传了早膳入殿。 太极殿的早膳自然非同凡响,与她平时在栖云阁用的早膳是云泥之别,但孟妤兮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不仅是因为担心待会儿祁昱会怎么对她,她更不想吃。 昨晚吃的那些都还没有完全消化。 孟妤兮如今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把小金库都拿去膳房买了肉吃。 留着多好。 因为如今她看到吃的就想吐。 特别是肉。 早膳过后,不知又过了多久,约莫巳时,有一小太监走了进来,他躬身道:“美人,皇上传唤。” 孟妤兮怂怂地抬眸。 来了。 第十七章 是远是近 孟妤兮默默地跟在那小太监身后。 两人出了寝殿。 太极殿里,寝殿通往正殿的路不远,以至于孟妤兮还没在脑子里想好对策,身前那小太监便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道:“美人,皇上就在里面等您,您快进去。” “哦。”她不想进去。 孟妤兮心里打鼓,但却又不能临阵脱逃,只能深吸几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儿。然后一鼓作气,一脚便迈了进去。 那架势倒不像是去面见皇上,而是去送死。 这一幕看的门外那小太监神色惊愕,心里怀疑,这孟美人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在孟美人来正殿前,皇上先宣了太医。 太极殿的宫人们都以为皇上是担心孟美人宿醉醒来后头疼,所以宣太极为她把脉检查。 而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昨夜,可是皇上亲自抱孟美人回太极殿的。 再者,自孟美人侍寝后,寝宫龙床下的那张地铺便一直在那。 从未被撤。 这等荣宠,乃后宫里的第一人。 再无二人。 所以,在这些宫人眼里,孟美人如今该是春风得意,无忧无虑。 这位份也指不定哪一日就升了上去。 -- 第40页 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因之,那宫人不懂孟美人方才要去面见皇上时,为何看起来那么焦虑和害怕。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远。 孟妤兮独自踏入正殿。 隔间的门儿没有关,奉和守在门外,远远地便见孟妤兮走来。 他脸色转喜,提步走近:“美人,您可来了,快、快进去。” 奉和的神情急切。 这让孟妤兮怀疑,她来得很晚吗? 见他如此,孟妤兮越是忐忑。 祁昱这么急切地要见到她,不会真的是要弄死她吧? 想到这儿,孟妤兮又忍不住侧眸,多看了几眼奉和脸上的笑容。 在心里暗暗盘算。 奉和笑得疑惑:“美人,怎么了,可有何疑虑?” 闻言,孟妤兮摇了摇头,收回了眼。 她没有回应奉和,而是边走边想,祁昱这么急切见她,难道不是要弄死她? 因为奉和方才那笑容是真心实意的,看不出半分惋惜和怜悯。 祁昱的确不是要弄死她。 因为殿内并非一人。 还有另外一人。 孟妤兮曾经见过。 章太医。 他曾为孟妤兮医治过过敏。 孟妤兮看着章太医,心里琢磨着,他为何在这儿。 “你何不再来晚一点?”祁昱笑得讽刺:“正好赶上午膳。” 突如其来的一道嗓音,打断了孟妤兮的思绪。 她心头一惊,顺着声源看去,祁昱坐在龙椅上,笑容里的冰冷毫不掩饰。 闻言,孟妤兮张了张嘴,十分恭敬地回应:“皇上,现下巳时。” 用午膳怎么着也得到了午时吧? 说话可别太夸张。 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反驳祁昱,肯定是昨晚的酒还没醒,所以酒醉壮人胆。 果不其然,孟妤兮的话音落下,祁昱脸上的笑意便凝住,沉沉地睇着她。半晌,他突然笑了出声,不轻不重地道:“腿不想要了。” 这句话不是问句。 孟妤兮听得一惧,顿时颤笑改口:“不过话说回来,嫔妾平时就是在巳时用的午膳,这时辰不早不晚,用午膳刚刚合适。” 皇上您说的都对。 可别砍她的腿。 这改口的速度可连一旁的章太医都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果真是能屈能伸。 “呵。”祁昱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嘲讽她:“要论脸厚,爱妃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一般一般。”孟妤兮笑得谦虚。 祁昱今日找她来,可不是为了看她耍嘴皮子。 他收回了目光,冷冷侧眸:“章太医。” 章太医得令,向前一步,走近孟妤兮,含笑道:“美人,您坐在那儿。” 章太医说的地方在靠窗处,有一休闲软榻。 孟妤兮茫然:“可是要给我把脉吗?” “是。” 可为何要给她把脉? 孟妤兮糊里糊涂地走去软踏处坐了下来。 章太医走近,敷上丝帕,把脉。 祁昱坐得闲散,一手托着下巴,在远处,懒洋洋地看着她。 片刻。 章太医收回了手,他回身看向祁昱:“皇上,孟美人的身子与常人无异。” 听见这话,孟妤兮更加疑惑,难道她的身体该与常人有异吗? “恩。”祁昱回应他。 章太医这才又回眸,突然站了起身,也不知在做什么,他长时间不动。 此时他距离孟妤兮大概一米。 又过了一会儿,章太医皱了皱眉,突然又回眸看向祁昱,躬身道:“皇上,臣并未在孟美人身上闻到什么。”更没有闻到皇上说的那股幽魂香味。 这话倒是让祁昱的眼神微变,他的目光凌厉了起来:“你确定?” 明明就是随口的一句反问,但从祁昱嘴里道出来,威慑力却是十足,以至于章太医方才心下已经确定的事实,此时都不敢妄下定论。 他想了想又道:“许是老臣离的太远,这才没有闻到。”话音落下,他又道:“老臣斗胆,皇上可否让老臣离美人再近些?” 这就有些冒犯了。 但身为当事人的孟妤兮却依旧听不懂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一脸茫然。 只见在章太医的话音落下后,祁昱倒是没有半分犹豫,便应他:“恩。” 祁昱的计划是,再养她一段时间,不出一月,便能杀了,然后取血化骨,研磨成粉。 这些都很简单。 但若是要这香味长存,他却需要借助太医。所以要先让太医熟知在她身上的究竟是什么香。 以免之后出了差错。 章太医得到了应允,回眸,看向孟妤兮,躬身道:“美人,臣冒犯了。” 孟妤兮闻言蹙了蹙眉。 话音落下,章太医便向前走去。 走近孟妤兮。 祁昱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看着他。 面前的情况孟妤兮一无所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面对章太医突如其来的靠近时,孟妤兮有些害怕。 “怎么回事?”孟妤兮有些紧张出声:“能不能先告诉我?” 但没有人理她。 孟妤兮在紧张中,她突然抬眸看向了高殿上,与龙椅上那人正好四目相对。 -- 第41页 祁昱的黑眸很深,像是一潭无边无际的死水,不带任何波澜,更不含丝毫情绪。 冷得可怕,静得吓人。 孟妤兮的心一沉,从他的眼神里,她像是看懂了什么。 她突然收回了目光。 不再看他。 章太医往前迈了第一步。 他正当打算迈第二步时,突然,一本奏折精准无误地击在他的膝上。 章太医膝盖一痛,按照惯性,他该往前摔去,但他的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往后倒去。 祁昱怒声:“滚过来。” 这话是对孟妤兮说的。 孟妤兮一愣,忙是起身,跑去了他的跟前。 不过却不敢靠他太近,两人将将距离一米。 这个距离,祁昱就已经能清晰地闻见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奇迹般的,能平息他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怒火。 让他不那么狂躁。 章太医后背着地,只觉得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他却不能耽搁,还得以最快的速度跪端正。 他埋首,有些忐忑问:“皇上?” 他看不懂眼前的情况,更不懂皇上的心思。 祁昱面无表情,语气依旧沉稳,但听起来却让人莫名觉得饱含怒意:“章太医还是回去检查检查鼻口,看看究竟还能不能用。” 章太医:“?” 片刻。 章太医毕恭毕敬地道:“是。”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章太医最后还真去找其他太医检查,看看究竟是不是他的嗅觉出了问题。 章太医退了下去。 殿内恢复安静。 孟妤兮依旧忐忑,是对现状一无所知的害怕。 她埋着脑袋,站得很怂。 但祁昱却突然侧眸看向了她。 目光强势逼人。 孟妤兮身子一怔,祁昱的眼神如此压迫,显然是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她不能假装没有察觉。 她抬眸,笑的忐忑不安:“……皇上?”天啊,谁来告诉她,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昱一言不发,只沉沉地睇着她,与他平时带笑玩味的样子全然不同。 此时的他,毫不掩饰身上的戾气,更阴沉,更恐怖。 孟妤兮紧张到没忍住往后退了半步。 仅这半步。 祁昱却突然笑了,笑得冰冷:“现在知道躲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孟妤兮:“?” 原谅她智商不高,真的猜不到祁昱的心思。 她连半句话都听不懂。 祁昱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脸色阴阴沉沉、忽明忽暗,一直难看的很。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怒道:“滚出去。” 孟妤兮震惊抬眸,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是,是,嫔妾这就滚出去。”绝不耽搁半刻。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那脚步堪比飞毛腿。 在孟妤兮一心只想逃离,没心思回眸看一眼的时候,祁昱的脸色黑如锅碳。 奉和还是第一次见没有半分笑意的皇上。 他聪明地往后退去,害怕被皇上的怒气殃及池鱼。 他忍不住怀疑,这孟美人究竟是什么奇葩物种,她这样的,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可不是嘛。 祁昱现在就非常想把她抓回来,然后一脚踩死。 第十八章 圣心难测 变态的心思难测,通常没有人会去猜,那是自虐。 但当那变态把心思打到你自个儿身上时,那就是绞尽脑汁、挖空心思,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就例如此时的孟妤兮。 自那日从太极殿逃离回宫后,她便整日冥思苦想、昼夜不寐,但她还是想不通,也猜不透,祁昱那日的所作所为,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让章太医在她身上闻的又究竟是什么。 她总觉得祁昱几次不杀她,留她一命,是因为在她身上还有所图,换句话说,是她身上有祁昱想要的东西。 可祁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孟妤兮如今也是有两个月生命值的人,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可不能轻易死了。 所以她要弄清楚祁昱的心思和目的,这样才能想好对策,危险时绝处逢生。 九月金秋,午后的日头和煦,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孟妤兮躺在贵妃椅上睡了一个午觉。 人转醒后,她便借以头昏的名头,吩咐白芍去太医院请太医。 “务必请章太医。”孟妤兮看着白芍,低声叮嘱。 白芍看懂了主子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便去了太医院。 与此同时,监视在栖云阁附近的宫人也都在各自传信回宫。 孟妤兮原先想的是,既然不能直接问祁昱,那就只能侧面从另一个知情人那里打听。 ——章太医。 说不定能有线索。 只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白芍带回来的不是章太医,而是张太医。 见状,孟妤兮愣了愣,有太医在,她不好直接询问白芍,只能将计就计请张太医为她把脉。 “美人可有哪儿不适?”张太医道。 “头昏。” 张太医收回了手,温声道:“美人的身子无碍,头昏也只是睡得多了,精神不济。” 孟妤兮:“……”这都能把出来,果真是太医,医术还真是高明。 -- 第42页 这几日她心事重重,的确睡得不少。因为每当一头雾水、想不出任何头绪的时候,她就会犯困。 她问:“那可需要开药?” “不用。”张太医建议:“美人可适当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别思虑过重,不需用药,几日便可痊愈。” “哦,好。”孟妤兮看向红桑:“红桑,送太医离宫。” “是。” 红桑躬身摊掌:“张太医,这边请。” 待张太医退出去后,孟妤兮这才侧眸,神情迫切,问白芍:“不是说请章太医吗?”怎么是张太医? 这请错太医了啊。 白芍有些委屈回应:“主子,不是奴婢不请,而是您说的那位章太医,他是御医,是专门为皇上医治的,咱们哪请的起啊。” 这也是白芍到了太医院后才得知的,所以她只能顺势请了“张”太医来。 孟妤兮倒没想到还有这茬。这下好了,另外一个知情人连面儿都见不到,她只能等死了。 孟妤兮瞬间就像是被打奄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看着主子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白芍不解:“主子,您怎么了?” 孟妤兮无力地抬眸看她一眼,随后回应:“没什么。” 她在心里问系统:“我还剩多少日生命值?” 系统:“60日。” 中秋晚宴那日她都还有66日生命值,今日就只剩下60日。 是啊,转眼6日都过去了,她竟然毫无进展。她只是想活命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啊。 这一切,都要从那碗不该入口的汤圆说起。 想到这儿,孟妤兮又开始怀念以前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唯一的忧虑,估计就是怕长胖身材不好,怕熬夜皮肤暗沉。 但于当下来说,这些都是奢侈。 想起以前,孟妤兮的心情更低落了。 不过突然,她倒是想起来了什么。 孟妤兮猛地抬起了头,看向白芍:“你快闻闻,我身上有什么味儿没?” “味儿?”白芍纳闷。 “恩,你快闻闻。”孟妤兮急切。 见状,白芍俯身,凑近闻了闻。片刻,她疑惑抬眸:“没什么味儿啊。” 没有? 孟妤兮蹙眉:“没有什么香味吗?” 闻言,白芍这才像是读懂了主子的心思,含笑道:“主子身上自然是香喷喷的。” “真的?”孟妤兮的眼眸微亮。 “那是自然。”白芍自信满满:“奴婢可特意给浣衣局的宫人叮嘱过,主子的衣裳都要用玫瑰精油浸泡,这样等衣裳晒干了后,穿上才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闻言,孟妤兮脸上惊喜的神情便渐渐消失,她有些失望问:“没有其他香味了吗?” 白芍这次疑惑:“主子可是不喜这玫瑰香?” 不等孟妤兮回应,白芍又道:“奴婢那里还有茉莉精油,桂花精油,主子喜欢什么香味,奴婢都能给主子酿。” 可白芍想的香和孟妤兮想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香味。 孟妤兮前世的身体生来便带有一股幽香,随着年龄的增长,香味还越来越浓郁,想了很多办法都去除不掉。 如今这副身子,虽然和她前世的长相样貌都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儿都一样,但却唯独不带有孟妤兮前世身上的那股幽香。 身上没了那香,孟妤兮原本不怎么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不带那香是件好事。 可经祁昱上次那一诡异行为,她突然怀疑,这副身子上会不会也带有她前世身上的那股幽香。 而祁昱让章太医闻的,正是那香。 所以她才会询问白芍。 但看白芍的反应,她身上,不像是带有那香的样子啊。 所以祁昱那日让章太医在她身上闻的,究竟是什么呢? ————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孟妤兮依旧毫无进展,只是她请太医的事,却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如今这孟美人可是宫里最得圣宠的后妃,后宫里,几乎各个宫的人都在注意着栖云阁的动静,稍有一风吹草动的,消息便能传遍后宫。 这不,太医前脚刚走,栖云阁后脚便来了客。 是魏才人。 孟妤兮在第一次去太极殿时,便与魏才人同行在妃嫔队伍的最后。 之后又得知,魏才人住的柳林轩竟就在栖云阁附近,相距不过走一柱香的时间。 两宫倒是有些来往。 魏才人温声问:“我方才过来时,途中偶遇张太医,可是你身子有哪不适?” 她来的那条道上,只有栖云阁里住的有妃嫔,所以张太医只能是来栖云阁诊治。 魏才人是南方姑娘,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皮肤白皙,长得很水灵,说起话来,吴糯软语,很是温柔。 非常可爱的一个姑娘。 比起后宫里那些整日自命不凡、高贵冷艳的后妃来说,孟妤兮倒是挺喜欢和魏才人说话。 她回应:“没什么大碍,就是头有些昏罢了。” “啊?”魏才人担忧道:“那太医可有说什么?” 说了。 但孟妤兮总不能告诉她,太医说她头昏是因为睡得多吧。 “别担心。”孟妤兮含笑,安抚她担忧的情绪:“太医也说无碍。” -- 第43页 闻言,魏才人这才放心:“那就好。” 她露出一个充满真情的笑容:“无碍就好,身子最重要,可别病了。” 孟妤兮如今也觉得身子最重要。 特别是生命。 魏才人常来栖云阁坐坐,两人倒是有话聊。 相谈甚欢。 与此同时,太极殿。 这两日太极殿的气压有些低。皇上虽并未如往常一般暴怒,但看得懂脸色的宫人都是能躲则躲。 人人自危。 只是奉和躲不了。 方才暗卫又从江野国那边传了一封书信入宫。 奉和虽没有看见书信的内容,但也大概能猜到,江野国那边又在挑事。 只是那挑事之人可能不知,皇上性子狠,又睚眦必报,事既然敢挑到皇上跟前,那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先例。 只怕有些人要遭殃。 奉和刚这么想着,便听皇上问:“如今江野国是谁为帝?” 闻言,奉和回应:“回皇上,是三皇子赵津。” 怕皇上没有印象,奉和又道:“嫣贵妃所生。” “看着可真碍眼。”那书信被祁昱一掌碎成灰烬,他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十分冷漠:“你说,灭了江野国可好?” 这话是在问奉和。 祁昱轻飘飘的那么几个字,却让奉和不敢轻易吭声。 还是头一次,奉和沉默了很久,他已有些走神,没有及时出声回应。 祁昱缓缓侧眸,看向了他。 那目光让奉和的头皮发麻,他瞬间回神,忙埋首道:“自然是极好。” “呵呵。”许是这个回应让祁昱的心情愉悦,奉和得以逃过一劫,但下一刻,他便听皇上又道:“那由你带兵如何?” 由他带兵? 这话让奉和微微失神。 在皇上身边以太监的名义生活了这么多年,若非皇上此时提起由他带兵,奉和都快忘了,他曾是暗卫出身,有一身武功,能武善战。 话音落下,奉和像是突然被人点开了穴位,眸色里瞬间亮了光彩。 他猛地跪了下来,膝盖像重物一般落地,声音沉重的像是在宣誓:“奴才定不辱命。” 和皇上一样,他骨子里流的血,是冰冷残酷的。比起在宫里当主管太监,整日安稳舒适,他更喜在刀口上舔血,能被皇上重用。 祁昱勾唇笑。 半晌,他有些懒散地往后靠在龙椅上,神情意味深长。 “不急。” 奉和也不能急,他知道皇上心里自有定夺。 祁昱阖着眼假寐,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睁开了眼。 “朕的小宝贝儿最近在做什么?”想起她,祁昱笑得倒是有几分轻松:“可有胖了?” 第十九章 何为渣男 这个—— 奉和的脸色僵硬了一瞬,旋即,他便谄笑起来,忙躬身道:“奴才这就派人下去打听。” 他既不知孟美人最近几日在做什么,也不知她有没有长胖。但既然皇上发问而他却不知,那这就是他的失职。 奉和笑得紧张,他担心皇上会怪罪。 不过很罕见,祁昱今日倒是没有怪罪奉和。 只是他也没有阻拦奉和派人下去打听。 奉和忙退出去,派了小太监下去打听孟美人的近况。 不到半个时辰,宫人便将孟美人的近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奉和听闻后微微诧异,不过也仅一瞬,他便转身,踏入殿内,将所了解的情况告知皇上。 “皇上,宫人回报,说是孟美人今日派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请太医无事,但孟美人想请的太医可非一般的太医。 见皇上面色如常,奉和又道:“听太医院的人道,孟美人最初想请的是章太医,是在得知章太医是御医后,才不得已请了张太医。” 这也是非常巧合的事,若非那宫女不知章太医是御医,所以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他们还并非能猜出原来孟美人最初想请的是章太医。 而非张太医。 这话落下,祁昱的神色便微微有了些变化。 “章太医。”他低声,眯了眯眼,像是在深思。不过片刻,他脸上的神情便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祁昱勾唇,显然是对她的那点儿小心思了如指掌,遂悠闲自得地问:“可知她得的是什么病症?” “知道。”想起那小太监带回来的消息,奉和都有些忍俊不禁:“孟美人说是头昏,所以请了张太医入宫医治。” 话音落下,奉和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他才又道:“据张太医诊断,孟美人是因睡得过多,精神不济,所以才导致头昏,并无大碍。” 这话奉和说的十分心虚。 要知道,这几日,孟美人没有侍寝,皇上可又是将近四、五日没有能入睡。结果这孟美人倒好,竟还因为睡得过多,去请了太医来医治头昏。 这些话道出口,奉和都不敢抬眸去看皇上的脸色。 突然,“砰!” 奉和的身体一颤,再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去,原来是放在御桌上的砚台碎了,墨汁从裂缝中流了出来,一团团黑影缓缓地浸透在奏折上,白纸渐渐被黑墨晕染一大片。 就像祁昱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变得诡异。 睡得过多,真好。 祁昱笑得阴森:“那她可有胖了?” -- 第44页 奉和可是特意叮嘱过那小太监要打听孟美人最近的体型,所以皇上这话他能回应。 只是还没等奉和开口回应,他便听皇上又道:“算了,朕亲自去看看。” 说这话时,皇上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只是那“看看”两字却像是被皇上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既危险又恐怖。 话音落下,奉和便见皇上起身,往外走去。 没有片刻耽搁。 奉和忙跟了上去。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地为孟美人点了根蜡。 祝她好运。 ———— 而在栖云阁的孟妤兮还不知危险即将临近,正和魏才人聊得欢快。 “山艿虽为古镇求了雨,但人妖殊途,她却依旧不得世人认可,不仅如此,唐青那姨夫姨母竟还给他相看了一个姑娘,许了聘礼,只待吉日便可迎娶回家。” 孟妤兮讲得有声有色:“但山艿为了求雨,功法大耗,她必须要归山修养,所以在她修养半月后一下山,便得知了唐青即将娶妻的消息,一时之间,她气急攻心,好不容易修养的功法又毁于一旦。” “啊。”魏才人神色伤心,她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那唐青可有娶妻?” 在这古代,孟妤兮唯一的消遣便是看话本。而古代的话本,不是痴男怨女,就是些渣男负心汉。 孟妤兮此时给魏才人讲的,便是一个渣男负心汉的话本故事。 “娶了。”孟妤兮回忆着那话本的内容,又道:“唐青那姨夫姨母给他相看的姑娘是当地的富商之女,家财万贯,唐青虽心有山艿,但却又畏惧山艿山妖的身份,且他还看中了那富商的家底,所以他答应了那门亲事。在吉日之时,游街,八抬大轿,迎娶富商之女。” 这话本故事是白芍念给孟妤兮听的,念到后半段时,她不小心睡着了,所以后面的故事内容她不太清楚。 不过面对魏才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孟妤兮让看过剧情的白芍继续讲述。 白芍缓缓开口。 屋子里的人都听着那话本故事。 十分安静和谐。 讲到最后,魏才人的眼眶泛红,像是忍不住要哭出来的样子,十分悲伤。 因为唐青最后为了那富商之女,竟用灭妖剑刺了山艿一剑,让山艿元神俱损,险些魂飞魄散。 故事内容极其狗血。 像孟妤兮这种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听到这些故事,本不该陷入太多情绪进去,但无奈,她如今也就只有这么点儿乐子了,所以也是极其投入地在听。 待白芍讲述完后,她虽不如魏才人那般泫然欲泣,但却也忍不住气愤地道:“渣男。” 这让魏才人酝酿的情绪断裂,她红着眼疑惑问:“何为渣男?” 闻言,孟妤兮脸色微僵,这才意识到她方才不小心说了什么,只是魏才人追问,她也只能解释:“恩,大概就是你们常说的负心汉。” “哦。”魏才人这才了然点头,她十分崇拜地看着孟妤兮:“孟姐姐,你懂得真多。” 只是一句渣男而已,还谈不上懂得真多。 孟妤兮尴尬笑笑,刚想开口解释,便听见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这声音像是一锤重击,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孟妤兮,又是疑惑又是忐忑,祁昱怎么来了? 不应该啊。 可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准备,门外便相继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只是其中一个脚步声格外清晰,既沉稳又有力,节奏分明,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孟妤兮的心上,让她的情绪渐渐下跌。 来得很快。 孟妤兮刚一抬眸,祁昱的身影便已站在门口。 男人就站在她的正前方,背光而立,像是挡住了所有亮光,携枷锁而来,让她无处可逃。 诧异的是,他并没有继续提步走进屋内,而是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像是在审视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 片刻,屋子里的人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忙跪下去请安:“参见皇上。” 一语落地,孟妤兮这才傻愣愣地回神,也跟着跪了下去。 耳边安静了很久。 也不知祁昱站在门口是在看什么,直到孟妤兮的膝盖都跪得有些发痛的时候,她才又听见脚步声响起。 很快,身旁便掠过一阵轻风,玄色衣摆从她的眼底滑过,但龙涎香的味道却在鼻息间经久不散。 因为祁昱在她方才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 近到只要祁昱一抬脚,就能踩到她。 终于,祁昱像是大发慈悲一般,慵懒地施舍了几个字:“起来吧。” 他的嗓音好似就在孟妤兮的头顶响起。 这让她惊恐。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人这才站了起身。 孟妤兮在站起身后,便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她在站起身时,甚至都感觉擦到了祁昱的衣裳。 直到离祁昱将近有一米的距离时,孟妤兮才在心底深深地松了口气,顿时有了安全感。 可这安全感却不牢固。 孟妤兮也不知她偷偷往后退的动作祁昱有没有察觉,因为他既没有出声阻止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 第45页 只是在她站定后,他却把玩起了她方才喝茶水的杯子。 茶杯上的瓷盖被他掀开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瓷器触碰的声音清脆刺耳,每一声都清晰地打在屋内所有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砰”的一声响起,众人一颤,那瓷盖在茶杯上碎开。裂缝脉络清晰,瓷盖正正碎成两半,没有一块多余的碎片,像是被人硬生生从中间掰开的。 孟妤兮胆颤,又慌又怂,她有种他是在杀鸡儆猴的错觉。 祁昱松开手,侧眸看向那怕得已快缩成一团的女人,与众人预想的怒意不同,他的语气十分悠闲:“方才在聊什么?” 一旁的奉和也很好奇,他们在刚走进院子时,便能听见这屋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有趣极了。 “恩?”孟妤兮诧异抬眸,像是有些疑惑。 但在对上祁昱那双幽黑的眸底后,她神色一惊,忙垂下头。 孟妤兮的脸色有些为难,她没想到祁昱竟会问这些,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直接说她们是在聊话本? 只是有人先于孟妤兮开口,魏才人笑得温柔:“回皇上,孟姐姐方才给嫔妾讲了一个关于渣男的故事。” 听见这话,孟妤兮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因为比起祁昱所问,她更没有想到,魏才人会回答的那么详细,竟还把“渣男”二字透露了出去。 果不其然,祁昱似也对“渣男”二字疑惑,他微微眯眼,看着孟妤兮问:“你说说,何为渣男?” “呵呵。”孟妤兮笑得尴尬,心乱如麻,她咬唇,支支吾吾地道:“恩……就是……” 这可真是祸从口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情况紧急,孟妤兮一时半会儿的又不能编个合适的解释,她干脆一咬牙道:“嫔妾也不知,这是那话本子上写的。” 反正祁昱也不知何为渣男,她死咬着不说,推锅给那话本子,他也不能把她如何。 “是吗?”祁昱缓缓开口,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强势逼人的目光仿佛能把孟妤兮的里里外外全都看透,包括她那点儿企图瞒天过海的小心思。 心虚的孟妤兮就像是在顶着一座巨山的压力,她极力逃避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想着坚持就是胜利,她要稳住,不能慌,不能怂,更不能屈服于强威。 只是她算漏了一个人。 一旁的魏才人突然疑惑道:“孟姐姐,你方才不是告诉嫔妾,说渣男就是负心汉吗?” 第二十章 又升好感 孟妤兮右眼一跳, 在某一瞬间,她仿佛都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静得可怕。 不止是她,站在屋子里所有的宫人, 都在魏才人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是孟美人口出不雅之言、御前失仪,而是她犯了欺君之罪。 知情不报, 蒙骗皇上她并不知“渣男”之意,此乃欺君, 这可比御前失仪更严重, 那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 意识到这点, 屋内的宫人们不约而同, 都突然跪了下来,俯身埋首, 苍白着脸,一声不吭。 这一幕齐刷刷跪下来的举动,就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孟妤兮, 她惨了,完蛋了, 要遭殃了。 这屋里, 唯一一个还算淡定的宫人就是奉和。 他甚至还有心思观察起了孟美人的脸色变化。 这孟美人做的混事多了去了, 惹怒皇上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但都死里逃生, 从未被皇上惩治。 这一次, 奉和也十分好奇, 她能如何蒙混过关、化险为夷。 方才孟妤兮还能笑一笑,来掩饰尴尬,可如今, 她连笑都笑不出来。 因为祁昱的目光太危险,就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孟妤兮也根本没心思去思索魏才人揭穿她的目的,因为她如今是身陷囹圄、自身难保。 她惊疑抬眸,在与祁昱对视一眼后,便猛地跪了下去,想先求饶,表明态度。 但谁知,她不小心用力过猛,没控制好力道,这一跪,便跪得孟妤兮脸色扭曲,疼得她眼泪汪汪。 她感觉膝盖骨都像是已经被跪碎了,太疼了。 这下倒好,不用她装哭,眼泪也会自己掉下来。 “皇上。”孟妤兮忍痛抬眸,含泪望着祁昱,神色凄惨可怜:“嫔妾……” 但这一抬眸,在仅道出两个字后,孟妤兮便被吓得不敢继续出声。 因为祁昱的脸色极其难看,竟比方才在得知她欺骗他时还难看。 若说方才他是想把她生吞活剥,那现在,孟妤兮觉得,他已经把她凌迟处死了。 “系统。”孟妤兮慌得一批:“怎么办?”她好像真的惹怒祁昱了,还是不能弥补挽回的那种。 冰冷的电子音:“系统不在。” 孟妤兮:“?”这么就把她放弃了?不要啊,她觉得她还能再抢救一下的。 指望不上系统,孟妤兮只能硬着头皮,泪眼朦胧地看着祁昱:“嫔妾那是……”瞎编的。 只是她没能道出口,就被迫停了下来,因为祁昱突然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连看都不看她,显然是不想继续听她说话。 孟妤兮:她现在乞求留个全尸还来得及吗? 也就在那时,站在一旁的魏才人突然感觉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 -- 第46页 极其冰冷。 魏才人颤了颤,她抬眸看去。 祁昱睨着她,哪怕他是坐着,而魏才人站着,但却依旧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威慑力,能让人不寒而栗。 “朕问你了?” 皇上一出口,奉和便似乎懂了皇上的心思。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此时的确处于暴怒之中,至于究竟是孟美人惹怒的皇上,还是魏才人,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承受皇上怒火的,肯定是魏才人。 魏才人吓得冷汗淋漓,她颤颤巍巍地道:“皇……皇上。” 皇帝方才的确一直都是询问的孟美人。 而非魏才人。 从始至终,都是魏才人自个儿多嘴。 魏才人似乎也看清楚了局势,她忙是解释:“皇上,嫔妾方才是看孟姐姐不方便回应,所以才替孟姐姐答的,嫔妾与孟姐姐一向交好,也是出于好心,绝无他意。” 话音落下,她便侧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孟妤兮,神情急切:“孟姐姐,你说是不是?” 闻言,跪在地上的孟妤兮眨了眨眼,她似乎还没有从现在这个情况中反应过来。 不是她要遭殃了吗? 怎么感觉像是变成了魏才人? 在对上魏才人那又慌又乱的眼神后,孟妤兮瞬间回神,某些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她冷静问:“我为何会不方便回应?” 魏才人的神色一僵。 孟妤兮乘胜追击:“是因为负心汉这个词不雅吗?既然不雅,那你又为何要替我答?” 在魏才人揭穿她时,孟妤兮都还以为魏才人是单纯,说那话可能是无心之过。 可在方才,魏才人在察觉到祁昱的怒火似乎转移到她自个儿身上了后,便试图利用她来摘除自己,孟妤兮便知,魏才人在祁昱跟前揭穿她,绝不可能是无心之过。 既然如此,在小命面前,那也就别怪她。 见魏才人被堵的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孟妤兮收回目光,看向祁昱:“皇上,嫔妾方才的确是在给魏才人讲话本故事,渣男二字也的确是在那话本上看见的,但嫔妾之所以没有将其含义解释给皇上您听,就是因为觉得负心汉三字不雅,担心会污了皇上的耳,所以才不得已撒谎,欺骗皇上嫔妾并不知情。” 孟妤兮埋首道:“还望皇上恕罪。” 这下系统突然就像是有了活力:“宿主真棒。” 孟妤兮在心里给系统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管它能不能看见,嘲讽它:“呵呵,我不在,别和我说话。” 话音落下,奉和的眼眸也是一亮,别看这孟美人看起来又怂又胆小,像是白长了一张脸,但关键时候,这脑袋瓜子转得还挺快。 奉和能察觉到皇上的情绪在渐渐转好。 祁昱看着她。 他不知看了多久,突然,低笑出声。 这一笑,可让精神紧绷的孟妤兮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不错。”祁昱勾唇:“的确是会污了朕的耳。” 是的是的,所以皇帝老祖宗,大老爷,您大发滋悲,就别怪她方才的欺君之罪了好吗? 孟妤兮期待从祁昱嘴里冒出一句“今日之事朕既往不咎”的话来。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 但下一刻,就在孟妤兮满是期待憧憬的眼神下,祁昱笑着笑着脸色突然变冷,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残笑,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他说的闲散至极:“把她的舌头割了。” 孟妤兮的脸色猛变。 话音落下,祁昱身后的奉和便道:“是。” 说罢,他便走了出来。 孟妤兮惊恐地看着他,生怕他靠近,但奉和却突然朝着她和善地笑了笑。 见状,孟妤兮惊愕,祁昱已经变态到连身边的人都是笑着割舌的吗? 她紧闭着嘴,防备地盯着奉和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靠近,孟妤兮绝对是掉头就跑。 迫于无奈,她只能出此下策,哪怕这非明智之举,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但就在孟妤兮戒备的眼神下,奉和却突然侧眸吩咐屋内的太监:“带魏才人下去。” 闻言,孟妤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有太监走去魏才人身旁,钳制住她。 魏才人挣扎:“你放开我。” 孟妤兮仍处于惊魂未定之中,她方才还一直以为祁昱要割的是她的舌头。 没想到竟然会是魏才人。 奉和能看懂孟美人方才心里所想,所以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怀疑,这孟美人怎么时而聪明、时而笨呢? 这道出污了皇上耳的“负心汉”三字,是魏才人,可不是孟美人。 那太监的动作利索,魏才人仅说了四个字后便被捂住了嘴。 再也出不了声。 孟妤兮看着魏才人被太监拖了出去,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在最后一刻,当她看见魏才人看她那充满嫉恨憎恶的目光时,她选择了沉默。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魏才人的身影。 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孟妤兮的手脚冰凉,她既是在后怕,也是在反思她方才没有替魏才人求情是不是太无情。 刚这么想着,她的头顶便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怎么,想替她求情?” 话音刚出,孟妤兮的下巴便被人用手钳住,一股强力,她被迫转头看了过去。 -- 第47页 祁昱不知何时蹲在了她的身前,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正笑得人畜无害。 孟妤兮的喉咙紧了紧,但她没有出声。 祁昱脸上的笑容扩散,钳住她下巴的手缓缓上移,温柔地抚摸在她的侧脸上,他笑:“真乖,还不算太笨,你若是敢替她求情,那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顿了顿,突然凑近她,低声,一字一句地道:“一物换一物。” 他的手太凉,冷到孟妤兮甚至觉得,她的侧脸都好像已经被冻的毫无知觉。 孟妤兮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道:“不……不敢。” 她努力让语气平静,十分诚恳地吹彩虹屁:“嫔妾定然事事以皇上为首,皇上就是嫔妾的天,是嫔妾一心一意追随的人,皇上想做的,就是嫔妾想做的,嫔妾会一辈子死心塌地跟随皇上,至死不渝。” 孟妤兮都被她这话酸得牙疼。 不过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若能活命,哪怕是天天给祁昱拍马屁,她都愿意。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起哄:“宿主加油,宿主最棒。” 孟妤兮没空理它。 她在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像是有灵魂一般,不知不觉间往祁昱的手心里钻。 话音落下,孟妤兮便忐忑地望着他。 良久。 祁昱突然把手从她的侧脸上拿开,垂眸,看着手心。 他时而皱眉,时而抿唇,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和研究什么。 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看的孟妤兮发怵。 难道是她说的话太过于肉麻,所以又不小心惹怒了祁昱? 趁着他现在没有控制住她,孟妤兮真想转身就跑。 但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她肯定跑不脱。 所以孟妤兮只能畏畏缩缩地往后躲,生怕他下一刻就一巴掌扇过来。 但在孟妤兮往后躲之时,突然,祁昱抬起寒眸,仅是那目光,便能让孟妤兮动弹不得。 他的薄唇轻启:“你说的是实话?” “恩?”什么实话? 孟妤兮愣了愣,祁昱的目光很静,眸底静到像是一潭死水,但在不经意间,孟妤兮却又仿佛从他的眼底看见了一层层起伏的波澜。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于是十分违心地道:“是,嫔妾说的都是实话。” 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呵呵。”话音落下,他眼底的那谭死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搅翻,瞬间荡漾起来。祁昱勾唇,笑得和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狠毒至极:“你若是敢骗朕,朕一口一口生吞了你。” 孟妤兮吓得睁大了眼,满心惊恐。 他的话音落下,突然,系统道:“恭喜宿主,皇帝好感值加10%,目前总好感值40%,生命值加30日,总生命值90日。” 这一次,系统在十分官方的通知声落下后,又加了一段话:“宿主加油,再接再厉,本系统看好你哦。再来20%的好感值,宿主就能突破60%的好感值大关,届时每增加1%的好感值,宿主就能获得十日生命值哦。” 第二十一章 耳鬓厮磨 孟妤兮一怔, 她呆呆地望着祁昱,神色震惊,像是难以置信。 她没听错吧, 又增加了好感值? 像是被大奖砸中, 她有种不真实的轻浮感,忍不住在心里问系统:“你确定没有出错?”可千万别糊弄她。 被人质疑能力, 系统的声音一改方才那鼓舞欢快的样子,冰冰冷冷地道:“系统是不会出错的。” 闻言, 孟妤兮这才放下心。 不会出错就好。 别到时候又给她扣回去, 她的心脏承受不了。 可就在她和系统在脑海里交流之时, 她的脑袋突然被人抬高, 祁昱的鹰眸像是能洞悉万物,凌厉至极:“你在想什么?” 直击重心, 不给她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 闻言,孟妤兮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她便调整过来, 故作轻松地道:“没,嫔妾没想什么。” 同时她在心底颤栗, 祁昱也太可怕, 她就和系统在脑海里交流了一句话, 不过须臾, 竟都能被他察觉。 这洞察力和敏感的程度, 让人不寒而栗。 她开始担心她方才说的那些慌, 会不会也被祁昱发现。 哪知, 她的话音落下,祁昱突然用力钳住她的脸颊,迫使她的嘴张开, 他笑得阴柔:“看来,你也是不想要这舌头了。” 语顿,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既然如此,那朕成全你。” “来人。”他提声。 奉和走上前来,躬身道:“皇上。” “拿把刀来。”祁昱笑着,像是极其轻描淡写地道。 奉和闻言微愣,目光在孟妤兮那惊慌的神色上停留了一瞬后,他便转身吩咐宫人去取了一把匕首来。 皇上最厌恶欺骗,孟美人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都敢欺瞒皇上,这一次她恐怕难逃一劫。 人生的大起大落,孟妤兮仅在这一刻,就已经能体会得非常深刻。 前一刻,她还在惊喜突然增加的好感值,谁能想到,不过是下一刻,她就要面临被割舌的下场。 而且看这架势,应该还是祁昱亲自动手。 孟妤兮忙抬起她的两只手,用力扒拉着祁昱钳制在她脸上的手,很吃力地道:“皇……皇上,您……您听嫔妾解……解释。” -- 第48页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和祁昱之间的力量悬殊有多大。 她费尽全身力气,想把他钳制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扯下来,但却始终纹丝不动,而且在拉扯中,他那只手还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孟妤兮欲哭无泪,如今她不仅是膝盖疼,脸也疼,说不定待会儿她的嘴也会疼起来。 匕首已经被宫人取了过来。 奉和接了过来,他躬身,将放在托盘里的匕首呈在皇上眼底。 祁昱侧目看了一眼。 她靠得近,她身上的香味像是大雾一般的浓郁,笼罩着他,萦绕在他的鼻息间,让他的心很平静舒适。 没有半分狂躁。 但不知怎的,在看见那把匕首后,想起即刻她的舌头便会在他的手里被割落,祁昱的心还是不可控制地兴奋起来。 这比在他杀人时,还要让他兴奋。 孟妤兮没有能察觉到祁昱情绪的变化,但她看见他抬手去拿那把匕首了。 这让她的神色惊慌。 生死关头,孟妤兮也不再企图扯下他这只钳制在她脸上的手,连忙去抓他去拿匕首的那只手。 “皇……皇上,您别……”激动。 后面两个字孟妤兮没敢再说,因为在她抓住祁昱手的那一刻,他便侧眸看向了她。 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孟妤兮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阴冷恐怖的神情,一时之间,她抓着他手的那只手也变得冰冷战栗。 但她不敢松开。 孟妤兮把她一身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从祁昱手里死里逃生这上面了。 她的脑袋转得飞快,思考着,她要如何才能逃过一劫。 半晌。 孟妤兮开口,艰难到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皇上,您……不能割……割嫔妾的舌……舌头。” 祁昱冷冷地看着她。 孟妤兮继续道:“嫔妾这……舌头还大有……有用处,它不仅能……能让嫔妾说话,还能让……让嫔妾唱……唱歌,更重要的是,它能有助……助于嫔妾用膳。”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来,道出最后一句话:“这样,嫔……嫔妾就能……能很快长胖。” 祁昱的好感值增加一共有三次,虽然都很莫名其妙,但孟妤兮大致能理出头绪。 第一次,孟妤兮绞尽脑汁都不能想出缘由,但上一次,她大概能猜到,是因为在察觉到她长胖后,才增加的好感值。 虽然不知为何她长胖,祁昱会增加好感值,但孟妤兮能肯定的是,她长胖一事,于祁昱来说,是有利的。 所以他才会增加好感值。 而孟妤兮此刻,便是在提醒他,她对他还有用处,她的舌头也还大有用处,割不得。 可她终究是在赌。 她不是真的知道祁昱的目的,更不懂他的心思。 她更担心,以祁昱肆意残暴的性子,若真要不管不顾地割她的舌头,她该怎么办。 孟妤兮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 祁昱的脸上再现笑容。 孟妤兮突然感觉钳制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渐渐松开。 祁昱饶有兴味地睇着她,突然,他俯身靠近,像是在细闻什么,从上至下,从她的脸一直闻到了她的脖子。 整个过程孟妤兮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祁昱的头停留在她的脖颈处,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悦耳:“既然如此,那就暂且留着吧。” 闻言,孟妤兮深深地松了口气。 祁昱抬头,脸上再不见他方才的阴狠,像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他看着孟妤兮笑得温柔:“今晚戌时来太极殿。” 说罢,他便起身,但在他提步时,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垂眸,亲切地提醒她:“别迟到。” 孟妤兮大概能听出他这三个字里隐含的威胁之意,她听话地点头。 见状,祁昱勾唇,脸色愉悦,像是十分满意她的听话。 满意到他垂眸多看了她几眼,目光在她的膝盖上停留了一瞬后,他突然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孟妤兮一惊。 祁昱俯身把她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他含笑吩咐:“传章太医吧。”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离开。 奉和派宫人去传了章太医来栖云阁。 ———— 早在祁昱的身影不见的那一刻,孟妤兮便瘫在了椅子上。 跪在地上的白芍站了起来,忙是走近,担忧问:“主子,您没事吧?” 孟妤兮摇了摇头,她如今是身心俱疲,所以没有一丝力气回应。 一想到她今晚戌时要去太极殿,还要继续面对祁昱,她就更心累。 不过唯一让孟妤兮还有点念想的,便是祁昱方才离开时,吩咐宫人传了章太医。 她或许可以从章太医那里打听些内幕。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章太医便来了栖云阁。 方才那一跪,孟妤兮的膝盖不是真的被磕碎了,虽然很疼,但也只是些皮外伤,一大块儿淤青,又红又青又紫,看起来十分恐怖罢了。 只是在她脸上,方才被祁昱只手钳制的地方,也已经开始泛红,几道红手印子格外清晰。 章太医开了些淡痕的药膏给她。 白芍收了下来。 -- 第49页 章太医温声道:“美人,您的身子已无别的大碍,那臣就先行告退。” 话音落下,孟妤兮便瞬间打起精神,忙出声拦住了他:“章太医且慢。” 好不容易能见到章太医,她想问的都还没问,怎么能放走他。 闻言,章太医问:“美人可还有哪里不适?” 孟妤兮在心里纠结,她在想,该如何开口,才能既问出她想知道的,又不被章太医察觉。 半晌。 她似有些为难地道:“太医,我好像身患隐疾。” “隐疾?”章太医不解。 “恩。”孟妤兮重重地点头。 见状,章太医脸上的笑意笑开来,他温和道:“臣检查过,美人的身子很康健,并没有患任何隐疾,美人无需担心。” 闻言,孟妤兮却突然蹙了蹙眉,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不瞒太医,我最近总觉得自个儿身上有股怪味儿。” 她这话一出,章太医脸上的笑意便凝固下来,神情变得郑重:“是何怪味儿?” 孟妤兮支支吾吾地道:“恩,我也说不上来。” 章太医的神色严肃,因为孟美人口中所言的怪味儿,或许和皇上说的那股能让他安眠的幽魂香味有关。 那日,章太医从太极殿退回太医院后,便曾仔细检查过他的嗅觉。他没有闻到孟美人身上的那股香味,如皇上所言,他担心真的是他的鼻子出了问题。 可检查的结果却是,他的嗅觉没有任何问题。 这一事一直困扰着章太医。 所以此时在听孟妤兮所言后,他便顺着她的话问:“美人可能否简单形容一下?” 见他上钩,孟妤兮故作沉思:“时而是香,时而是臭。” 孟妤兮也不知祁昱让章太医闻的究竟是什么,但既然是能闻见的味道,那就是非香即臭,她这么回应,挑不出错。 章太医听得很认真。 但孟妤兮却仅道这八个字,话音落下,她便很是担忧地问:“章太医,你可有医治的办法?” 闻言,章太医的脸色为难,因为他根本就闻不到孟美人所言的那股怪味。 望闻问切中,他连望都做不到,何谈医治。 孟妤兮清楚章太医此时的难处,而她身上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怪味儿,她又怎么可能让他医治,她今日真正想问的话,在后面。 “早前便听说章太医妙手回春,医术高明,我知道,你定然能有办法医治。”孟妤兮的神色黯然:“在察觉到身上的那股怪味儿后,我便昼夜难寐,整日忧思,担心若是被皇上闻见,会引皇上不喜,被皇上厌弃,说不定,连命都会没了。” 孟妤兮哀求:“还望章太医大显身手,能救救我。” 章太医一直处于糊里糊涂中,因为他并没有闻到孟美人说的那股怪味。但既然皇上能闻见,而孟美人也这么说,他便没有怀疑。 或许真的是他的距离太远,才没有能闻见。 所以面对孟美人的担忧和恳求,章太医虽不能医治,但他清楚她身上那香对皇上的作用,可以宽慰她。 “美人别担心,您既已侍过寝,而皇上也并未有任何反感,那该是不会不喜。”甚至有大作用。 闻言,孟妤兮的神情便变得有些微妙。 ———— 而另一边,太极殿。 奉和今早才告知皇上,孟美人想请章太医为她医治,但因章太医是御医,所以不得已请了张太医。 结果这会儿,皇上便亲自把章太医给孟美人送去了。 以奉和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这么做,绝不会是像看起来那般,单纯地宠爱孟美人。 而是另有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 奉和虽然不知皇上这么做的目的,但他知道,皇上要做一件事儿,何时这么大费周章过? 按照皇上往常的性子,这孟美人都不知是死了多少回了。 如今看来,皇上这不像是在处理事务,倒像是已经玩起来了。 还是和孟美人。 奉和刚这么想着,便听皇上悠闲问:“章慕去了吗?” “回皇上,已经去了。”奉和躬身回应。 闻言,祁昱勾唇,嘴角噙着一抹懒散的笑容,他漫不经心地吩咐:“派人盯着,等他出来后,便带他来见朕。” 第二十二章 同床共枕 皇上该是不会不喜。 很肯定的回答啊。 但在这后宫中, 是人说话都是留三分后路,鲜少有人会把话说的如此确切。 而且,孟妤兮若是没有记错, 那日在太极殿, 章太医在她身上也是什么都没有闻到。 章太医一无所知,都能如此肯定确切的回答, 那她应该猜的没错,在她身上, 的确有祁昱想要的东西, 而且对他有利。 至于是什么……? 又为何会对祁昱有利? 孟妤兮的神色依旧是充满了担忧, 只是在章太医的话音落下后, 她却又像是有些困惑:“章太医何出此言?” 闻言,章太医的脸色微怔, 久未开口。 见状,孟妤兮叹了声气,她继续道:“皇上的心思难测, 你也只是猜测罢了,算不得数, 就别安慰我了。” 孟妤兮苦笑:“虽说皇上目前并未反感, 但我担心之后还是会惹皇上不喜, 所以, 为了避免我担心的事儿发生, 还望章太医能救我于水火, 将其彻底医治。” -- 第50页 章太医能懂孟美人的忧虑, 只是他方才所言也并非是猜测。可他也不能将皇上的情况如实告知孟美人。 再者,孟美人口中所言的“病症”,于皇上有大用处, 他就算是知道病源,能将其医治,他也不敢。 章太医十分为难,他埋首道:“美人,恕老臣无能为力。” 闻言,孟妤兮惊忧:“难道连章太医你也没有办法医治吗?” 只是没等章太医回应,她便凄惨道:“既然如此,与其被皇上厌弃,我何不自行了结,还能死得体面。” “美人,切莫冲动行事。”章太医被她这话吓得不轻,他连忙道:“老臣虽不能医治,但老臣知道,世间万物,皆福祸相依,您为何不往好处想?” 这孟美人于皇上可大有用处,章太医惊怕她一时想不开一冲动就去做了傻事,那到时候,皇上若真怪罪起来,他也是有罪过的。 因此比起方才,他现下说的话,要明朗许多。 “太医你说的往好处想指的是……?”孟妤兮疑惑问。 章太医仅点到为止:“说不定,皇上喜欢呢。” 再多的,章太医不敢透露,所以孟妤兮也仅得到了这些信息。 但这也足够了,只要她知道她的确对祁昱有用,暂时死不了,那她就放心了。 章太医退了出去。 孟妤兮像是瞬间手里就有了筹码,还是类似于免死金牌的筹码,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情绪轻快起来。 所以,明明方才都还死气沉沉、没精打采的孟妤兮突然就有了生气。而她在此时想起今晚她还要去太极殿面对祁昱时,她竟然都没有那么害怕。 暂时不用为活命忧愁的孟妤兮安心地睡了一个午觉。 ———— 而另一边,章太医在出了栖云阁后,便被盯守在栖云阁外的太监带去了太极殿。 章太医以为皇上是想过问孟美人的伤势,所以在请安后,他便主动躬身道:“皇上,孟美人的伤势并无大碍,都是些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可。” 但哪知,他的预想有误,皇上传他来,并非是想要过问孟美人的伤势。 一旁的奉和想,这章太医眼浅了,难道皇上还能看不出来孟美人那都是些皮外伤吗? 还需问他? 祁昱的语气温和,他不紧不慢地问:“她都问了你什么?” 闻言,章太医微怔。 旋即他便反应过来,脑子里回想着孟美人方才问他的话。 他躬身回应:“回皇上,孟美人并未问老臣任何。” 孟妤兮的确没有明着问章太医任何。 所以章太医此时回想,竟都是他在过问孟美人病症的话。 这话倒是让祁昱的眉眼微挑,有些惊异。 他的神色若有所思。 章太医安静候着。 半晌,他便听皇上又道:“那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章太医这次能如实回复:“回皇上,孟美人告诉老臣,说是怀疑她可能患有隐疾。” 祁昱微微眯眼。 见皇上没有出声,章太医了然皇上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他道:“孟美人说她在无意间察觉自个儿身上有股怪味儿。” 话音落下,章太医便抬眸问:“皇上,老臣怀疑,孟美人口中所言的怪味儿,或许与您所言的那股能助您安眠的香味有关。” “所以你告诉她了?”祁昱神色自若,他睇着章太医,好整以暇地问。 皇上的语气温和,但章太医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压力,他颤了颤,躬身埋首道:“老臣并未向孟美人透露皇上的任何。” “恩。”祁昱不在意地笑笑,他又问:“那你说了什么?” “孟美人担心她身上的那股怪味儿会惹皇上不喜,老臣只好宽慰她,告诉孟美人,说皇上您……”章太医顿了顿,他面色紧张,迟疑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道:“说您不会不喜。” 章太医现下才反应过来,虽然他方才没有明言皇上难以安眠的隐疾,但他这话,其实也算是透露了皇上的喜好。 章太医有些恐慌,担心会被皇上怪罪。 只是祁昱却久久没有再开口,他的神色变得深沉起来。 章太医埋首,等得冷汗淋漓。 良久,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殿内,祁昱突然低笑出声。 他倒是小瞧她了。 三言两语,便能让他的御医亲口告诉她,她于他还大有用处,暂且死不了。 “呵呵。”祁昱意味不明地笑笑。 章太医战栗。 但皇上并没有怪罪他。 祁昱慢条斯理地开口,话语耐人寻味:“派人给她送几个枕头过去。” 奉和闻言微愣。 章太医也是一脸困惑。 祁昱脸上的笑意不减,神情高深莫测:“让她今晚不必再来。” 他给她几晚高枕无忧的日子。他在期待,在她死前的最后一眼,眼里会不会只有惊,没有惧。 ———— 继赏赐糕点果蔬膳食之后,孟妤兮又收到了祁昱的另外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赏赐。 三个金灿灿的枕头。 是奉和亲自送来栖云阁的。 他含笑道:“美人,皇上说了,让您晚上垫高点,这样睡着舒服。” 孟妤兮:“……”真是极其诡异的赏赐。 -- 第51页 不过孟妤兮也从来都没懂过祁昱的脑回路。 但眼前这三个金灿灿的枕头,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孟妤兮,祁昱无处不在。 皇命不可违,她只能收了枕头。 见状,奉和又道:“另外,皇上还吩咐,说是孟美人您今晚不必去太极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孟妤兮克制住她的欣喜,收敛道:“是。” 该办的事情办完,奉和转身离开。 过了良久,孟妤兮都还任处于今晚不用去太极殿的欣喜如狂中。 只是当她夜里睡觉,看见床上摆的那三个金灿灿的枕头时,她顿时心梗。 “需要放三个枕头吗?” 白芍也很无奈,只是:“主子,皇上特意吩咐过,说是这些枕头都得给您垫着。” 孟妤兮自然知道,这是奉和当着她的面儿传的话,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真的在床上摆放三个枕头。 “不过主子。”一旁的红桑靠近,神情偷偷摸摸地道:“您可以在夜里睡觉时偷偷挪开。” “呵呵。”孟妤兮朝着单纯的红桑笑了笑,她不偷偷挪开,难道还真的要睡三个枕头吗? 彼时孟妤兮还不知祁昱给她送三个枕头的意思。 只是她在确定她于祁昱的确大有用处、暂时死不了后,她便没怎么把这几个枕头放在心上。 而后宫,也在魏才人在栖云阁被皇上下令割舌后,平静了几日。 没有人再敢来栖云阁,都避如蛇蝎。 在那三个龙枕后,孟妤兮当之无愧,成为后宫里所有人眼里的宠妃。 ———— 当今皇上无后,后宫无主,虽由德妃执掌凤印,但按照规矩,妃嫔们任无需早起去甘泉宫向德妃请安。 只是规矩虽是如此定的,但人情却并非如此。 就凭着这凤印是由德妃执掌,不少妃嫔,每日都巴不得去甘泉宫请安,为了能讨德妃欢心。 而一心为权的德妃,也享受那种被众妃嫔簇拥吹捧的感觉。 所以,久而久之,后宫里便无声地形成了一种每日清晨都去甘泉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习惯。 今日一早,甘泉宫便热闹起来。 除却那些妃嫔们每日都聊的胭脂水粉、华服美食,终于,还是有妃嫔酸溜溜地提起了孟妤兮。 “嫔妾看这孟美人,小门小户出身,最是不知规矩,入宫这么久,嫔妾可从未见她来给德妃娘娘您请安过。” 说话的女子是清阳宫赵贤仪,如今的上林苑监左监正赵碌之女,赵媚。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屋子里的声音便渐渐消散,气氛逐渐安静。 妃嫔们都齐齐沉默,不敢出声。 如今这孟美人在宫里是个沾染不得的人物,这么些日子下来,不少妃嫔,甚至连提都不敢提她。 而赵婕妤此时提起,还是带着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意思,就更少有妃嫔想掺合进去。 不过事事皆有例外,此时又是在甘泉宫,德妃的地盘上,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坐在德妃下首的一名女子突然出声:“嫔妾可还听说,皇上前些日子,送了三个枕头给孟美人。” 这话倒是引起屋内不少妃嫔的注意。 有妃嫔消息闭塞些,还不知此事,遂好奇问:“送枕头?” “是啊。”那女子神色嫉妒:“这孟美人如今可得宠了,皇上三天两头召见侍寝不说,前段时间竟还送她三个枕头,这不是寓意着同床共枕吗?” 说话的女子正是那日在南天台下意图杖责孟妤兮二十的魏充仪。 她继续愤懑道:“别看她现在只是个美人,但能被皇上时刻惦记着,还能日日和皇上同床共枕,这不是只有坐到中宫的位子上才能有的待遇吗?” 魏充仪本是想说些让人眼红的话来激发这些妃嫔对孟美人的仇恨,然后一起协力把孟美人扳倒。 但她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下后,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妃嫔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德妃,替魏充仪捏一把汗。 德妃的脸色极其难看。 一旁的贤嫔见情况不妙,忙是打着圆场:“都是皇上的女人,无论是谁得宠,只要能为皇上分忧,那就是姐妹们的荣幸,何必伤了和气呢。” 魏充仪似也察觉到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神情紧张,在贤嫔的话音落下后,她便忙是跟着道:“是,贤嫔妹妹说的没错,瞧我这张嘴,该打。” 说罢,她便抬手,佯装懊恼,在嘴上轻打了几下。 见她如此,适时,屋子里又有妃嫔温柔道:“德妃娘娘整日要操劳后宫里的大小事务,本就辛劳,各位可就别再给娘娘吐酸水了。” 另一位妃嫔附和:“娘娘事务繁忙,咱们呀,就都省心些。” “说的没错。” 屋子里的妃嫔都跟着应和起来。 德妃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 又过了一会儿。 有妃嫔主动提起:“不过话说回来,我倒还是挺想见见这位孟美人的。” 这倒是在场所有妃嫔的心声。 这孟美人虽然招人恨,但她们人多势众,倒也不怕她,说不定还能给她个下马威,出出闷气。 话已至此,那妃嫔向德妃建议:“德妃娘娘,不如召那孟美人过来,与姐妹们坐坐如何?” -- 第52页 德妃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派温婉和善的笑容,她本就因拿孟美人无可奈何而气恨,若有其他妃嫔愿意帮着她收拾孟美人,她自是喜闻乐见。 闻言,德妃脸上的笑意不减,她颔首,温和道:“既然贤仪妹妹提起,那本宫就召她过来坐坐。” 说罢,德妃便出声派了宫人去栖云阁。 李贤仪含笑,恍如若无其事,继续和屋子里的妃嫔们聊了起来。 约莫一柱香后,那宫人回了甘泉宫。 但却是一人回来。 那宫人躬身道:“回德妃娘娘,孟美人不在栖云阁。” 不在栖云阁? 德妃闻言意外,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疑惑道:“那可知她是在哪?” 众妃嫔也都跟着看向那宫人,等他回应。 那宫人道:“说是今儿一早,皇上便派了暖轿去栖云阁,接了孟美人去太极殿。” 话音落下,殿内便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与方才不同,此时,在最初的震惊后,所有妃嫔的脸色都由白转青再转黑,神色充满嫉恨。 第二十三章 睡得可好 不知是不是那三个金灿灿的枕头的缘故, 孟妤兮这几日虽都不曾见过祁昱,但每晚睡觉,却总是噩梦不断。 还真如她当初所想, 祁昱无处不在。 这几夜, 她一直都在连续做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断崖。 天上常年没有日光,四周光线昏暗, 阴风阵阵,断崖的四壁一片荒芜, 而断崖下, 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 阴冷恐怖。 在梦里, 孟妤兮非人, 而是一株生长在断崖边上的杂草。她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没有任何植被存活的断崖边上长得茂盛, 枝叶葱郁。 物转星移,时过境迁,从深渊底吹上来的阴风越来越冷, 像是夹着冰箭,所过之处, 皆是一篇荒芜。但迎风而立的孟妤兮却长得越来越繁茂, 尽管她每日只能从岩石壁上汲取那么一丁点儿薄弱的营养, 用以存活。 但某一日, 杂草竟也开出了花。 鲜红的花, 花生九片花瓣, 每一片花瓣都长得妖娆婀娜, 在断崖边亭亭玉立,散发着暗暗幽香,丝丝沁甜, 香气扑鼻。 明明是极其脆弱的娇花,但在经年累月的阴风怒号中,却傲然而立,从未被吹落一片花瓣。 孟妤兮心生欢喜。 但她不知,在那一片昏暗尽是废墟的断崖边上,开着一朵鲜艳的娇花是何等显眼。 从前是杂草的她无人注意,此后是娇花的她被万人采摘。 连续几晚,孟妤兮做的梦都是她身上的花瓣被人不停地采摘,直到最后,九片花瓣仅剩下三片。 每日醒来,她都是一身冷汗。 但她不记得、或者是没有看清在她梦里摘她花瓣的那些人的模样,她也没有痛觉,只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直到这一晚,她在梦里被人连根拔起,孟妤兮才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也记得他在拔起她后说的那一句充满嫌弃的话语。 “长得真丑。” 孟妤兮猛地睁开了眼。 时近卯时,天还未亮,窗外皓月当空,四周一片静谧,孟妤兮能清晰地听见她快速且不规律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屋内的红烛已经燃尽,光线昏暗,那三个被孟妤兮扔在身侧的金灿灿的枕头却像是能反射月光,亮晶晶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孟妤兮它的存在。 她躺在床榻上缓了那么一会儿后,方才梦里的那股恐惧感已经渐渐消退,如今剩下的是满腔愤怒。 孟妤兮突然从床上坐了起身,抓着身旁那三个枕头便往床下一扔。 但软绵绵的枕头落地并没有任何快感,依旧不能平息她体内的怒火,孟妤兮握紧双拳,掀开被褥,赤脚下床。 她一脚踩住枕身,用尽全身力气把高耸饱满的枕头踩扁,最后实在不过瘾,她两只脚齐上,全身踩在枕头上乱蹦。 “叫你拔我根!” “叫你嫌我丑!” “我踩死你!” 没错,在那梦里,最后把孟妤兮连根拔起的人,是祁昱。 而嫌弃孟妤兮长得丑的人,也是祁昱。 孟妤兮像个疯子一样,在昏暗的屋子里蹦蹦跳跳,还时不时念叨出声。 在门外守夜的红桑听见动静,推门进来,一眼便瞧见披头散发的主子在床榻边又蹦又跳又踩,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一幕在昏暗的夜里着实诡异,红桑被吓得尖叫出声。 “啊。” 闻声,孟妤兮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 “红桑?” ———— 红桑的那一声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栖云阁很快便亮起了灯。 孟妤兮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榻边,她垂眸,乖巧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芍弯腰,一个一个地捡起那些躺在地上被她踩的又脏又破的枕头。 白芍一边捡,看着被主子踩破的枕头,一边忍不住担忧:“这若是被皇上发现了可怎么办啊?” 这话落入孟妤兮的耳里,她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 虽然方才踩得解气,但此时在听见白芍的话后,又怂又胆小的她就开始后悔。 若是被祁昱发现,那后果……孟妤兮甚至不敢去想。 “你快去把门关上。”白芍捡起枕头吩咐红桑。 -- 第53页 闻言,红桑忙转身去关上了门。 白芍这才抬眸看向孟妤兮,神情里充满担忧:“主子,您怎么能踩皇上赏赐的枕头啊?” 这可是御赐之物,还踩成这样,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传入皇上耳里,那可是死罪。 孟妤兮也不知她方才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一个噩梦而已,但她就像是身临其境,又气又怒,所以一时没有控制住,就拿枕头出气了。 听白芍所言,她弱弱地问:“那怎么办啊?”她踩都踩了。 闻言,白芍想了想,叹了声气:“奴婢也只能偷偷把这枕头拿去洗一洗,然后再去绣阁借些金丝线来,把破的地方补一补。”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但愿皇上已经忘了这三个枕头。 听白芍有办法,孟妤兮松一口气,心里的担忧淡去,她扬起笑容:“恩。”有办法就好。 见主子顿时便将这事儿忘在一边,白芍心梗,她怕之后再发生这种事儿,板着脸提醒主子:“主子,这是御赐之物,哪怕是有一丁点儿破痕都是要受罚的。” 更别提这已经被孟妤兮踩的又脏又乱,还破了几个大洞的枕头。 闻言,孟妤兮刚放松的心情瞬间跌落下来,她小心翼翼地问:“不是能修补吗?” “但奴婢也不能修复的完好无损,一丁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白芍实话实说。 可孟妤兮之前以为她能,所以此时听白芍这么说,她又开始担忧起来。 见主子神情里透露出来的胆怯,白芍又心疼,忍不住安稳她:“主子别担心,奴婢会尽力修复的。” 于是这“尽力”二字便一直在孟妤兮的心头压着,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趁着天还没亮,白芍便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地把那三个御赐枕头包裹妥当。她悄无声息地出了栖云阁,去浣衣局,想着偷偷摸摸把弄脏的地方洗净。 而孟妤兮则待在栖云阁里忐忑不安,连早膳都没用。她翘首以盼,时刻期待着能见到白芍的身影。 日头很快升起,天也渐渐明亮,但因今日起的太早,孟妤兮在躺在贵妃椅上等白芍时,便有些昏昏欲睡。 而太极殿派来的暖轿也在辰时三刻抵达栖云阁。 彼时,孟妤兮已经入睡。 是红桑慌慌张张跑进屋来,顾不得孟妤兮已经睡着,便摇醒她:“主子,您快醒醒。” “恩?”孟妤兮迷糊睁眼。 红桑的神情又急又慌:“皇上派人来接您去太极殿了。” 孟妤兮揉了揉眼,刚醒,脑子还处于迷迷糊糊中,她只记得红桑慌乱的声音,其余的什么都没听见。 她努力睁大眼问:“怎么了?” 闻言,红桑只能又重复了一遍:“主子,皇上派了暖轿来接您去太极殿。” “……” 一阵安静。 下一刻,孟妤兮便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心跳得厉害,问红桑:“白芍呢?白芍回来了吗?” “还没。” 正是因为白芍还没有回来,所以红桑才着急。 主子今早才踩破了皇上赏赐的枕头,结果这会儿,皇上便宣主子去太极殿,而白芍又还未回宫,她们很难不怀疑,主子踩破龙枕一事已经被传入皇上的耳里,所以皇上此时宣主子去太极殿,是要问罪。 孟妤兮自然也想到了这些。 虽然每次系统在她危难时期都会跑路,但她还是下意识在心里问系统:“怎么办?”她好像又惹到了祁昱。 系统:“……”这真是它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稳住。”系统冰冷无情地安慰她:“别慌。” 她怎么可能不慌。 暖轿已经到了栖云阁宫外,孟妤兮哪怕再不想去,再怎么害怕,也还是得去。 这一次,比起之前她任何一次去太极殿,都更让她胆颤害怕。 坐在暖轿里的孟妤兮安慰自己,祁昱还派了个暖轿来接她,说不定不是因为发现了那枕头的事而要问罪,哪有罪人还有轿子坐的。 是的,一定不是。 孟妤兮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宽慰自己。 她也终于冷静下来。 但下一刻,只要祁昱的身影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她便又慌乱起来。 她怯怯地想,像祁昱那种变态,好像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说不定,祁昱就是想让她先放松然后再弄死她。 好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这么一想,孟妤兮就顿时觉得她命不久矣。 往日觉得挺远的路程,今日却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孟妤兮下了暖轿,惶惶不安地跟着宫人踏进太极殿。许是心虚的缘故,她觉得今日的太极殿格外冰冷威严。 让人心生畏惧。 但孟妤兮没能立刻见到祁昱。 因为有大臣此时正在太极殿和皇上议事,她被带去了偏殿。 这个等待的过程就很让人焦躁。孟妤兮甚至在想,祁昱不会是明知她现在很慌乱,所以专程挑这个时候让她来太极殿,这样才能更好地折磨她,让她焦虑,让她不安。 但是不是的,谁又知道呢。 只是这一等,孟妤兮就一直等到了巳时,还差半个时辰就到午时,偏殿里才有小太监走了进来,带她去了正殿。 而方才在正殿议事的大臣们都已经不在。 -- 第54页 殿内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的奏折,七零八乱的纸张,满地杂乱不堪,还有已经碎裂的花瓶。这里像是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打斗。 但最让孟妤兮惊恐的,却是那一滩留在殿中央已经快凝固的血迹。 有宫人正跪在一旁无声清理。 孟妤兮惴惴不安地走了进去。 似是听见动静,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抬起了头,与殿内的满地狼藉不同,他的面容俊朗清明,让人赏心悦目。 不等孟妤兮请安,祁昱勾唇,不紧不慢地问她:“这几日睡得可好?” 第二十四章 祸事接踵 哪有正常人见面第一句话是问别人这几日睡得好不好, 如此诡异。 所以,本就心虚的孟妤兮在听见祁昱的话后,心脏骤停, 冷汗淋漓, 她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 而他此时嘴角扬起的那抹慵懒的笑意,就仿佛是在淡然地看一条离水的鱼垂死挣扎。 孟妤兮停下脚步, 不敢继续往前走去,她颤笑, 恭敬道:“回皇上, 嫔妾这几日睡得极好。” 她根本就不能回应睡得不好, 因为祁昱赏赐给她的三个枕头, 那是皇恩,她不仅要接受, 而且还必须受用。 否则就是大不敬。 孟妤兮埋着脑袋站着,不敢与祁昱对视。 祁昱坐在高处,落眸睇着她。入眼的女子站得端庄乖巧, 毕恭毕敬,看起来又怂又胆小。 他就那么看着她, 不一会儿, 祁昱脸上方才还是浅浅的笑容, 瞬间就加深了不少。 他觉得, 几日不见, 她似乎又长胖了些, 看起来还更胆小了。这让祁昱又重新升起一股想要踩死她的兴奋感。 良久, 他才懒懒回她:“朕看出来了。” 恩? 孟妤兮闻言一怔,她下意识抬眸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 女子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疑惑。 祁昱挑眉:“你是在质疑朕?” 落在外人眼里,孟美人这疑惑的眼神, 就是在质疑为何皇上会知道她这几日睡得极好。 但实则,孟妤兮是在疑惑他这回应的话。 他不该这么回应啊? 他不是应该问罪吗? 难道祁昱还打算再等一等? 听见祁昱的声音,孟妤兮忙笑着回应:“嫔妾不敢。” 祁昱好整以暇地睇着她,等着听她解释。 孟妤兮道:“嫔妾只是在想,有了皇上送的枕头,龙枕护体,怎么还会睡得不好,那是不识抬举、不分好歹的人才会如此,而嫔妾自然不是那种不识抬举、不分好歹的人,这几日那是睡得极好。” 她在试探。 她主动提起枕头,就是在试探祁昱究竟知不知道那枕头的事儿。因为她觉得,祁昱不会是有耐心跟她这么卖关子的人。 果不其然,在她的话音落下后,便听祁昱轻笑一声,只是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那样最好。” 闻言,孟妤兮的眼底闪过一丝窃喜,好像真的是她多虑了,祁昱其实并不知那枕头的事儿。 而祁昱今日宣她来太极殿,也不是为了问罪。 想通这些,孟妤兮一瞬间不知轻松了多少倍,她大胆抬眸,扬起笑容望着祁昱。 然后就在祁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她听他慢条斯理地道:“那日从章太医那里没有打探到的消息,朕今日施你一个机会,问朕。” 孟妤兮神色一僵。 祁昱看着她,笑得极其温和,像是方才那仅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但只有孟妤兮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厉害,她有多恐慌。 她万万没有想到,祁昱竟然知道她在章太医那里偷偷打探消息的事。 可她敢确定,她并没有在章太医面前露出任何马脚,那祁昱又怎么会知道? 孟妤兮怕是祁昱在故意诈她,她佯装镇定,笑得谦卑:“皇上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冷不丁的,祁昱哼笑几声。 闻声,孟妤兮的心颤了颤,她继续故作冷静地道:“嫔妾并没有在章太医那里打听任何消息。” 听了孟妤兮的话,一旁的奉和忍不住闭了闭眼,心想,这孟美人又开始作死,在皇上跟前还能面不改色地扯谎。 可她也不想想,就她那点儿手段,能瞒得住皇上吗? 孟妤兮不知奉和心里所想,她还在继续解释:“嫔妾整日都待在栖云阁,能让章太医为嫔妾探病,还是幸得皇上恩赐,嫔妾又怎么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向章太医打听。” 祁昱也不打断她,全程带笑,耐心等她瞎编。 但正是因为祁昱一直没有出声,孟妤兮才越说越没有底气。 直到最后,她只能一咬牙,强撑着道:“皇上要相信嫔妾,嫔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嫔妾就……” “就如何?”祁昱支着下巴,不轻不重地打断她,像是终于有了兴趣。 “就……”她还没想好。 孟妤兮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道出个名堂来。 “既然爱妃说不出来,那就朕来替你说。”祁昱笑得温和,他的眼神落在孟妤兮的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但仅是须臾,他便不疾不徐地开口:“不如就一刀一刀地削掉爱妃身上的肉,再剁碎爱妃的骨头。” 话音落下,祁昱像是还颇有善心地宽慰她:“爱妃别怕,这宫里行刑的宫人手法不错,不到最后一刀,爱妃是不会死的。” -- 第55页 孟妤兮的脸色一白。 但片刻后,祁昱突然笑了笑,又改了主意:“但朕近日行善,突然不舍得爱妃见血,不如还是先挖了眼,这样爱妃就见不到血了。” 话到此处,祁昱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他兴味道:“或者俱五刑。” 孟妤兮听不懂祁昱口中的俱五刑是什么,但她知道绝非善刑,所以并不想知道。 无奈祁昱太闲,又或者是太有耐心,他带笑,贴心地向她一一解释:“俱五刑,集砍头、刖、割手、挖眼、割耳合一,最后再把爱妃做成人彘。” 他每道出一个字,孟妤兮的脸色便白一分,直到他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孟妤兮已经打起了哆嗦。 只是她哆嗦得越厉害,祁昱便笑得越盛,他笑意满满地问她:“爱妃是选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呢?” 这话听起来可真像是个为民做主,愿意听从民心的好君王。 呸! 但事到如今,孟妤兮只能咬死她没有说一句假话:“嫔妾没有欺瞒皇上任何,所以嫔妾……不选。” “呵呵。” 祁昱低笑几声,看他脸色,像是心情极好。 话音落下,就在孟妤兮的垂死挣扎中,他突然问她:“那爱妃可想知自己究竟有什么用吗?” 她想。 她冒险从章太医那里套话,就是为了想知道,她于祁昱究竟是有何用处。 但显然,此事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好时机。 孟妤兮一本正经地道:“嫔妾于皇上自然是解语花的作用,帮皇上解疲,为皇上分忧。” 她的回应是完美无缺。 但祁昱却笑:“看来爱妃还不知自己有何用处啊。” 孟妤兮咬牙:“嫔妾一心一意为皇上分忧。” 她坚守在她的定位上,绝不动摇。 只是这一次在她的话音落下后,祁昱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爱妃说的没错,的确是为朕分忧。” 不知为何,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就例如孟妤兮此时,在听见祁昱的这句话后,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是她想听见的。 但事关她的性命,孟妤兮虽怕,却也好奇她于祁昱究竟是有何用处。 祁昱闭着眼,像是在轻闻什么,半晌,他睁开眼,看着孟妤兮缓缓开口:“爱妃身上,总是有一股香能让朕平静。” 闻言,孟妤兮诧异抬眸,她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是香。 但祁昱的话却并未道完,下一瞬间,他便笑得肆虐:“哪怕是距离这么远,朕都能控制住想要一脚踩死爱妃的冲动。” 果然,从祁昱嘴里,人话出不来两句,上一句是人话,下一句必然是鬼话。 听不得。 祁昱的话在孟妤兮的脑子里转着,她总觉得祁昱一直留着不杀她,不会仅是因为她身上那香的缘故。 果不其然,祁昱的下一句话便是道:“朕瞧着爱妃近日圆润了不少,估计也没几日了,那爱妃今日的欺君之罪,朕就网开一面,日行善事,暂时既往不咎。” 但孟妤兮却从他的这句话里抓住了重点,什么是也没几日了? “章太医已经想好了法子,爱妃放心,在你死后,朕必定不会浪费任何一块肉、一滴血,都会研磨成粉,让爱妃死得其所。” 祁昱兴奋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见恐惧害怕之类的情绪。 这会让他浑身舒畅。 果然是变态的想法。 如此与众不同。 孟妤兮之前一直以为,祁昱之所以不杀她,就算是因为她身上的香味,但也是为了想留她一命,让她能陪着他。 但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要把她的血肉取出来研磨成粉,制作香料。 这也解释了为何她长胖了,但祁昱却会增加好感值。 这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以孟妤兮正常人的脑子,怕是一辈子都想不出缘由。 她抑制着心底的恐惧,克制着身体的颤抖,与祁昱相处了这么久,她清楚知道,她现在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因为这会让祁昱更兴奋,他一兴奋,说不定她下一刻就被研磨成粉了。 就在祁昱兴致高涨的眼神下,孟妤兮突然跪了下去,她抬眸,若非眼眶的那一点微红,表情可谓是万分忠诚。 “能为皇上解忧,是嫔妾一生的荣幸。” 祁昱的脸色微变,眼眸里的兴味渐渐淡去,他皱了皱眉。 孟妤兮继续道:“嫔妾没想到,还能于皇上有如此用处,嫔妾以后定然会吃得更多,努力增加体重,争取嫔妾的血肉之躯能为皇上制作更多香料。” 她的表情一派真诚。 奉和也被孟美人这大义凛然、充满忠诚的话惊吓到。 他倒是没有看出来,这孟美人竟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也怪不得她之前如此作死。 但孟妤兮还有后招。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她突然,似有些羞意地笑了笑,望着祁昱充满期待:“嫔妾也没想到,竟然能陪伴皇上一生。” 虽然人不在了,但用血肉制作成香料,被祁昱日日闻着,可不就是陪伴一生了? 很明显,她此时的反应完全不是祁昱想看见的。 而祁昱今日宣她来太极殿,更不是为了听她瞎编胡诌、表述忠诚的。 所以这是孟妤兮唯一一次算对了祁昱的心思,她算对了怎么能让祁昱对她厌烦不喜。 -- 第56页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祁昱果真瞬间沉下了脸,冷笑几声:“你倒是想得挺美。” 孟妤兮含羞带嗔:“嫔妾是个俗人,没什么本事,就是想的美。” “滚。”祁昱完全冷下了脸。 闻言,孟妤兮精神一抖,忙是埋首:“是。” 说罢,她便起身,迫不及待离开。 只是在她转身之时,殿内却突然走进来一小太监,与孟妤兮擦肩而过。 那小太监在请安后便躬身道:“皇上,魏充仪求见。”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孟妤兮脚步微顿,但她没停,继续往外走去。 并且,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促使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但步子再快也抵不上声速,于是下一刻,她就听见那小太监继续道:“魏充仪说她抓到了孟美人破坏御赐之物的证据。” 孟妤兮的心“咯噔”一下。 等她回眸,便正对上祁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第二十五章 步步紧逼 流年不利。 这是孟妤兮现下脑子里的第一想法。 连祸事都是接踵而至, 还能有比她更悲摧和倒霉的人吗? 两人对视。 片刻。 “呵呵。”为了掩饰心底的慌乱,孟妤兮朝着祁昱挤出一抹尬笑。 而祁昱则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慢悠悠地道:“看来爱妃今日是走不了了。” 怎么会走不了呢? 只要皇上您一声令下, 她必定是提步就跑, 绝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 只是这仅是孟妤兮心里的想法,而她也更没有胆子敢道出口被祁昱听见。 于是已经走到门口的孟妤兮, 只能又一步两步三步……极其艰难地又挪了回去。 像是等待审判,而她在等魏充仪进殿。 ———— 如今在这宫里, 孟美人最得圣宠, 因此, 后宫里的其他妃嫔则对其虎视眈眈, 伺机而动。 单是栖云阁外,安插的眼线便不止是一个宫的人。 是以, 白芍今早一出栖云阁,她的动静,便被纷纷传入各宫。 魏充仪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后妃, 但她是动作最快的一个。 在白芍还未走到浣衣局时,便已经被魏充仪的人拦了下来。 魏充仪随后赶到。 她得到的消息是, 孟美人的贴身宫女, 在天未亮时便鬼鬼祟祟出宫, 还带着一个包袱。 行为举止可谓是十分诡异。 魏充仪最初以为, 孟美人是想把宫里的东西偷偷拿出宫去卖。 而私自贩卖宫中之物, 这是大罪, 若真抓到了孟妤兮私自贩卖宫中之物的证据, 那她就有办法将她扳倒。所以魏充仪下令宫人拦住那个宫女。 但魏充仪没有想到,等她打开包袱,发现在那宫女怀里偷藏的, 竟然会是三个金灿灿的枕头。 而那三个枕头又脏又乱,上面还破损了不少地方,像是被人特意毁坏。 魏充仪一眼便认出这枕头是御用之物。 皇上的龙枕都是用特定的金丝缝制,更别提那还象征着皇权的金色。 她想起皇上前几日赏赐给孟美人的三个枕头。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孟美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损坏御赐之物,这是死罪。所以魏充仪迫不及待,当场便抓着那宫女去往太极殿面见皇上。 她知道孟美人今日一早便被皇上派了暖轿接去太极殿,而她就是要当着孟美人的面儿,向皇上揭穿她,看着她苦苦挣扎而无果,看着她被皇上下令处死,这样才能解魏充仪的心头之恨。 得皇上准许,魏充仪面带着得意的笑容,昂首挺胸进入正殿。 孟妤兮垂目站在一旁。 而魏充仪则目不斜视、盛气凌人地路过她。 在魏充仪身后,白芍被两个太监押着。 孟妤兮注意到,她抬眸,蹙了蹙眉:“白芍?” “主子。”白芍走近,她红着眼唤。 但在白芍的话音落下,押她的太监突然一脚踢在她的膝盖,白芍的双腿一弯,重力不支,她猛地跪了下去,像是重物落地,殿内响起“砰”地一声。 细听下去,好似还有骨碎的声音。 孟妤兮的脸色微变,脚步不自觉地往白芍的身旁走去,但在她刚一动脚,魏充仪娇柔的请安声便在殿内响了起来。 “嫔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仅是一句简单的请安,都能被她道的柔情百转、含情脉脉,连奉和都被这声音肉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忍不住抖了抖。 而随着白芍跪了下去,孟妤兮这才注意到横在她脸上的那几道鲜红的掌痕,很明显白芍被人打了耳光。 怪不得她方才瞧白芍的眼眶是红的。 孟妤兮咬唇,她很自责,若非她没有控制住脾气,对那御赐枕头又踩又撕,不甚将其损坏,白芍也不会被魏充仪借机泄愤掌掴。 更不会受委屈。 魏充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自责之余,孟妤兮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 于祁昱,她是恐惧和害怕,没有太多气愤,但今日,于魏充仪,她是真的怒,被人触碰底线的愤怒。 心里涨着火,还不知该如何发泄,更不知该如何替白芍找回公道。 孟妤兮握紧拳,气得白皙的脸蛋儿通红,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魏充仪的后背。 -- 第57页 脑子里在想着主意。 坐在高位处的祁昱注意到,他挑了挑眉,本有些不耐的情绪渐渐淡去,他的眼眸里升起一丝兴味。 看惯了她又怂又胆小的样子,他倒不知,原来她也会生气。 而祁昱还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儿,她生气的样子比她恐惧的样子,更能让他心奋。 祁昱轻笑几声,他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懒洋洋地道:“起来吧。” “多谢皇上。”魏充仪轻柔地站了起身。 她的余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孟妤兮,看见她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魏充仪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她埋首道:“皇上,嫔妾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报。” 魏充仪缓缓开口:“说来巧合,嫔妾今早从德妃娘娘那处回宫时,途中不小心遇见这个宫女,行为举止鬼鬼祟祟,嫔妾放心不下,便命人拦下了她。” “也幸得嫔妾心细,竟然发现,这宫女怀里藏着皇上您的御用龙枕,不仅如此,这龙枕又脏又乱,上面还破损了不少地方。”魏充仪从一旁宫女的手里接过一个枕头,她双手抬高呈上,恭敬道:“皇上您瞧。” 话音落下,便有宫人走近,接过魏充仪手里的枕头,小步跑去御桌旁,埋首弯腰呈给皇上。 祁昱没接。 他仅是随意落眸看了一眼。但仅一眼,他嘴角的笑意便扩散开来。 一道破损的裂痕正明晃晃地落入祁昱眼里,枕上还有不少灰尘,果真又脏又破。 今日证据确凿,孟美人是在劫难逃。 一想到这儿,魏充仪的语气竟然控制不住地欢快起来,她眉飞色舞地道:“皇上,这宫女正是栖云阁的宫人,是孟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 魏充仪的话说的很明朗。 皇上前段时间才赏赐给孟美人三个龙枕,结果今儿,这龙枕便成了这副模样。这宫女还一大早便拿着龙枕出宫,也不知是不是打算拿去销赃。 损坏御赐之物,简直胆大包天,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龙威。 奉和的目光也在那破损的龙枕上瞧了瞧。他看着都忍不住心颤,这孟美人可真够作死啊。 目光微移,奉和便注意到皇上脸上那暗含深意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奉和却并没有从皇上身上察觉到任何怒意,那笑容反而像是…… 祁昱动了动手,但下一刻,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侧眸,目光落在正不知在想什么的奉和身上。 奉和一个激灵,顿时回神。 祁昱言简意赅:“把这枕头扔在她脚下。” 奉和闻言一怔,意识到皇上不是在随口说说,他忙向前走了几步,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枕头,控制好力道,一扔,那枕头便正好落在孟妤兮的脚边。 也是在接过那枕头时,奉和才意识到皇上为何会让他扔。 因为这枕上有灰尘,皇上嫌脏。 孟妤兮垂眸看着落在脚边的枕头。 祁昱笑着发问:“你是在地上睡的觉,还是拿朕赏赐的枕头去擦地了?” 他明明笑着,但殿内所有人都似乎能察觉到皇上这话里的寒意。 孟妤兮更甚。 而魏充仪脸上的笑容则越来越大,像是已经胜券在握,她迫不及待想看着孟妤兮被皇上赐死。 祁昱发问,孟妤兮就只能暂时压制住她心底的怒意。 只是她正想开口,跪在地上的白芍突然提声道:“皇上,是奴婢,是奴婢昨晚不小心损坏了龙枕,本想今早背着主子拿去浣衣局洗洗,然后再找些金丝线缝补一下,但不料在途中被魏充仪发现。奴婢该死,奴婢愿意受罚,只是这些主子都并不知情,与主子无关,一切都是奴婢的罪过,还望皇上不要责怪主子。” 话音落下,魏充仪的脸色猛地一变,她突然回身,扬手,“啪”的一下,一巴掌扇在白芍脸上。 “你个贱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捏造事实,欺瞒皇上。” 魏充仪绝不能让此事被一个宫女顶罪,她必须要扳倒孟妤兮。 魏充仪的那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白芍的脸上瞬间便出现几道鲜红的指痕,嘴角留下一道血迹。 几乎是在魏充仪的话音落下,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在孟妤兮身上。 包括祁昱。 他好整以暇地睇着她,想看她的反应。 都以为孟美人会发怒。 孟妤兮的心一直紧着,她双拳紧握,甚至感觉她的五脏六腑都能喷火。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孟美人并未与魏充仪争论,更没有怒目,她甚至没有看魏充仪一眼,而是突然跪了下去。 孟妤兮抬眸望着祁昱,她的表情既诚恳,但像是又有那么一点儿的难为情,她出声道:“皇上,这本是嫔妾难以启齿的心思,嫔妾本想将其藏在心里,日日缅怀,不敢为外人道,但既然魏充仪如此逼迫,那嫔妾今日也不得不向皇上吐露心事。” 第二十六章 心宽体胖 祁昱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悠闲道:“说说看。” 祁昱这人, 天性散漫不羁, 他最厌烦无趣之人。 而他发现,她总是能在他对她的耐心快告罄的时候, 让他发现有趣的地方。 这可真好玩。 比踩死她,把她研磨成粉更好玩。 闻言, 孟妤兮迟疑了一瞬, 她的神情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片刻, 她垂眸, 突然捡起地上的那个枕头,她道:“皇上, 这枕头的确是嫔妾不甚损坏的。” -- 第58页 “主子?”脸颊红肿的白芍担忧轻唤。 而一旁的魏充仪则露出了春风得意的笑容,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还需要耗些功夫, 才能让孟妤兮认罪,但没想到, 她竟然会这么快就认罪俯首。 魏充仪回身, 抢先一步道:“皇上, 孟美人自知罪大恶极, 已经认罪俯首, 根据律法, 损坏御赐之物可是死罪。” 说到后面, 魏充仪的眼底乍现狠光。 白芍不禁担忧。 “魏充仪急什么?”孟妤兮轻轻开口:“嫔妾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魏充仪侧眸看向她,冷笑几声,她倒要看看, 证据确凿,这孟美人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只是孟妤兮却没有继续开口解释,她冷冷道:“嫔妾在向皇上禀事,皇上还没打断,魏充仪便贸然打断,这是置皇上于不顾吗?” “你!”魏充仪气急败坏:“你信口雌黄。” 孟妤兮道:“比起魏充仪的颠倒黑白,嫔妾这还算不得信口雌黄。” 两人在正殿里险些吵了起来,奉和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在皇上面前争吵,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皇上的脸色。 这么一瞧,奉和的神色微窒。因为皇上正看的乐呢,神情玩味儿,没有半分要开口制止的意思。 不过好歹孟美人还有分寸,再落下一句话后,她便收回眼神,继续望着皇上道:“皇上不知,嫔妾自幼便患有梦游之症。” 这是什么症? 魏充仪皱了皱眉。 像是知晓有人不懂,孟妤兮自觉解释:“就是在睡梦中,会没有意识地做一些举动,非故意而为。” 简直是匪夷所思。 魏充仪可从未听闻过这种病症。 魏充仪嘲讽:“这孟美人瞎编胡诌的能力可真是大有长进,连病症都能编造。” 孟妤兮看向她,反问:“莫非这世间之物,只要是魏充仪不知的,就都是瞎编?”她笑了一声:“那可真是多不胜数。” 闻言,奉和忍不住笑了出声,这孟美人的嘴可真毒,这不是在变相讽刺魏充仪没有见识吗? 魏充仪显然也听出来了,她怒火中烧:“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美人,竟然敢公然诋毁本宫。” 话音落下,魏充仪便回眸委屈地看向祁昱:“皇上,这孟美人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您不能漠然视之,必须严惩不贷。” 最后几个字被她加重了语气,像是恨不得把孟妤兮千刀万剐。 祁昱坐的慵懒极了,他轻轻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孟妤兮身上。 见状,孟妤兮也跟着道:“皇上,在嫔妾眼里,只要在皇上跟前,一切尊卑地位都是虚无,应以皇上为尊。” 闻言,魏充仪咬紧牙,气得脸色发绿,好个伶牙俐齿的孟美人。 不过与她们两人争论的不同,良久,祁昱才轻描淡写地道:“朕知道这种病症。” 他显然没有在意尊卑一事。 话题又被拉回孟美人口中的梦游之症。 闻言,孟妤兮的眸色一亮。梦游是现代的病症名称,她本以为古代的医学里没有,就算是有,或许是叫别的名字。 但没想到,祁昱竟然真的知道。既然他知道,那就好办多了。 孟妤兮抬首,比起方才,此时,她的脸上多了几分光彩。 要说现在最堵心的,还是魏充仪。她没有想到,这孟美人随意瞎编胡诌的一个病症,皇上竟然听过。 她已经能猜到孟妤兮想要如何为自己开脱罪名,想到这儿,魏充仪的脸色微变,她猛地侧眸看向孟妤兮,疾言厉色:“那又如何?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应对御赐之物心存恭敬,而并非损坏。本宫看,你就是想借以梦游之症,来掩盖你对皇上不敬的罪名。” “或者说,您就是有意损坏御赐之物。”魏充仪先发制人,语气咄咄逼人,句句不离孟美人故意损坏御赐之物。 众人看着孟美人,想知她如何反击。 孟妤兮沉默了一瞬。 因为魏充仪的步步紧逼,倒是打乱了她的一些计划。而她原先想出来的那些开脱罪名的理由,也仅道出了梦游之症一事。 如今看来,倒也不必再多说。 半晌,孟妤兮笑了笑,她缓缓道:“魏充仪此言差矣,嫔妾那可并非是有意损坏。” 语罢,众人便突然见孟美人站了起身,提步走去魏充仪身前,她的声音很平静。 “魏充仪可瞧好了,嫔妾这才是有意为之。” 话音落下,在众人的视线中,孟美人突然抬手,仅是一霎那间,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那一掌便瞬间落下。下一刻,安静的殿内猛地响起“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像是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让人为之颤抖。 突然被掌掴,魏充仪没有任何准备,身子支撑不住,她捂着脸往一旁跌倒。 众人的脸色猛变。 此时再看站在那里,面色依旧平静的孟美人,他们的目光都变得惊恐起来。 这孟美人果真是胆大包天,当着皇上的面儿都敢掌掴魏充仪。 奉和也被孟妤兮这举动惊吓到了,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侧眸,便见皇上正定定地睇着孟美人的后背,神情不知喜怒。 片刻,魏充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脸色变得狰狞扭曲:“你个低贱的农夫之女,竟然敢打本宫,本宫要杀了你!” -- 第59页 话音落下,从未被人掌掴的魏充仪像是已经忘了这里是太极殿,也忘了祁昱也在殿里,她更顾不得形象,当场便站起身来,猛地扑向孟妤兮,意图与她撕打。 孟妤兮往后一退,躲过她。 但魏充仪却像疯了一般,继续扑向孟妤兮,想撕碎她。殿内的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从未与人打架的孟妤兮都已经准备好要和魏充仪干一架了,这事儿若是被她哥哥知道,定然会骂她。 当你没有能力的时候,与人打架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很不划算。哥哥若知道肯定会责骂她,没有顾全自个儿的安危。 但此时,在看见魏充仪向她扑过来时,孟妤兮的眼底也露出一丝狠光。 想到白芍脸上的伤痕,想到魏充仪对她的步步紧逼,孟妤兮的双拳紧握,脸色紧绷,她甚至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更接近魏充仪,只待出手。 她虽然弱,但也学过几招防身术,比起魏充仪毫无技巧的撕打,她有把握能减轻伤害。 只是孟妤兮终究没能过瘾,因为魏充仪在半路突然摔倒。 就在魏充仪往前扑的时候,突然,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支狼毫,击在魏充仪的腰上,魏充仪的脸色发白,痛喊一声,猛地跌倒在地上。 “啊。” 见状,孟妤兮一愣,神情意外。 这一次跌倒,魏充仪摔得更惨。 但也不知是因被摔疼了,还是被方才那支狼毫击打在腰上的疼痛,又或许都有,魏充仪倒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汗流不止。 奉和敏锐地察觉到皇上手背上的那一滴墨汁。 只是一向见不得脏的皇上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而此时的祁昱,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云淡风轻,他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当朕这是什么?菜市场吗?” 他冷笑:“若真想去,朕也可成全你们。” 方才刚长出来的胆子,在祁昱的声音一出,孟妤兮便瞬间犯怂。 因为祁昱的目光只锁在她身上。这话像是只对她一人说的。 魏充仪自然不甘被人平白打了一个耳光,她忍着疼痛,忙是跪着哭诉:“皇上,这孟美人当着您的面儿,都敢掌掴嫔妾,看来她是真的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可不能放过她啊。” 魏充仪像是已经被疼得有些支撑不住身子,但她还在哀嚎:“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啊。” 这种女人哭诉吵闹的声音让祁昱的心瞬间烦躁,情绪有些难控。 魏充仪还在道:“皇上,嫔妾……” “闭嘴!”祁昱的神色阴霾。 话音落下,魏充仪便被吓得瞬间不敢再开口。 一见皇上的脸色,奉和便知大事不妙。 祁昱冷笑着看着孟妤兮:“你最好给朕个解释。” 孟妤兮若非没有能逃脱的法子,她也不会贸然去打魏充仪一巴掌。 只是祁昱那冷笑的样子着实恐怖,她有些怂。 孟妤兮侧眸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白芍,她在心底给自己打足气儿。 她道:“回皇上,嫔妾听过一个词……” 话到此处,祁昱突然道:“滚过来。” “啊?”孟妤兮诧异抬眸。 在对上祁昱那双诡异的眸子后,她咬了咬唇,小步往前挪了几步。 “再过来点。”祁昱的语气明显已经非常不耐。 孟妤兮也算是有些了解他了,听他语气,她这次不敢再犹豫,忙又跨近了些。 这一次,在她站定后,祁昱没有再出声。 于是孟妤兮开口解释道:“嫔妾听过一个词,叫心宽体胖,所以,这嫔妾的心气儿若是顺了呢,就能很快长胖,反之,嫔妾就会日渐消瘦。” 孟妤兮这话,殿内绝大多数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特别是魏充仪,她紧皱着眉头,完全听不懂孟妤兮在说什么。 不过孟妤兮也不在乎魏充仪能不能听懂,关键是祁昱能听懂就行。 经过方才,孟妤兮像是瞬间便想通了不少事情。 祁昱虽可怕,且还想着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制作香料,但那是摆在明面上的,而她一时半会儿的也还死不了。 既然她对祁昱大有用处,那她为何不先借祁昱来保护自己。 比起那些时时刻刻都想置她于死地的妃嫔们,孟妤兮现在觉得,在祁昱身边竟然更安全。 反正她于祁昱大有用处,还没到时机,祁昱是不会弄死她的。那在这期间,她又何必活得憋屈。 像是身处在一团迷雾中,而孟妤兮突然走了出来,豁然开朗。 祁昱定定地睇着她。 在众人都听不懂孟美人所言,以为皇上会发怒时,却突然听皇上问:“那现在心气儿可顺了?” 祁昱此时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不少。 皇上这话是在问孟美人。 孟妤兮回道:“回皇上,顺了。” 话音落下。 “呵呵。”祁昱突然笑了出声。 魏充仪看不懂眼前的形势,但她总觉得,事态与她事先所想的,截然不同。 不仅是她听不懂孟妤兮口中所言,甚至连皇上的反应也都不对。 皇上这根本不像是要惩处孟妤兮的样子。 但就在魏充仪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殿内突然又响起皇上低沉的嗓音。 -- 第60页 “都出去。” 显然祁昱口中的这个“都”字不包括孟妤兮。 魏充仪闻言一愣,她下意识抬眸:“皇上,嫔妾……” 祁昱微微侧眸看她一眼。 那一眼,魏充仪竟从皇上的眼眸里看出了杀意。 她的心一颤,脸色发白,忙闭上嘴,不再敢出声。 魏充仪在宫人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很快,殿内便仅剩下祁昱和孟妤兮两人。 空空荡荡的大殿,阴森恐怖,冰冷得让人心生畏惧。 此时与祁昱两人相处,饶是孟妤兮之前想得再好,也开始有些犯怂。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正也想找个理由跪安,便突然听祁昱轻笑道:“你心气儿顺了,朕可没顺。” 他虽然笑着,但那语气可不见得和善。 孟妤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 魏充仪的伤势厉害。 奉和守在宫外,看着魏充仪从他的眼前路过,惨白的脸色,气若游丝。 “奴才恭送魏充仪。”奉和微微弯腰。 魏充仪没有力气抬眸看他,更没有回应他,她时不时痛吟出声,径直远去。 待魏充仪走远,奉和这才抬眸,看向魏充仪被人搀扶着离开的背影。 他笑了笑。 皇上方才那一击可没怎么控制力道,想来魏充仪今日回去了,不在床上修养个半年,都不能恢复如初。 这可真是配了夫人又折兵,奉和都忍不住替她可惜。 在奉和身后,正殿的大门被缓缓关上。 皇上和孟美人在里面。 奉和站直了身体,他回想起方才皇上在瞧见那破损的枕头时脸上露出的笑意。 他方才不懂。 现在回想起来,皇上那不是怒意,倒像是……纵容。 第二十七章 暴躁祁昱 空荡的大殿, 安静到恍若落针可闻,孟妤兮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强烈。 “砰!砰!砰!” 跳动得不算太快,但却像是在加剧她的紧张。 祁昱不会还是要问罪她把御赐龙枕损坏的事儿吧? 早知如此, 她就不回应她心气儿顺了。 孟妤兮笑得谄媚:“皇上, 您的心气儿是哪儿不顺?” 她小心翼翼地问:“嫔妾可能帮您顺顺?”不,她不能, 她无能,千万别找她。 祁昱:“能。” 孟妤兮:“……” 她僵持着笑容:“不知嫔妾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为了表明忠心, 能让祁昱消气儿, 她接着信誓旦旦地道:“能为皇上分忧, 是嫔妾的荣幸, 嫔妾愿意上刀山……” “用不着。” 祁昱悠悠出声打断她,他抬了抬下巴, 向她示意一个地方,笑得讥嘲:“去把那花瓶搬过来。” 孟妤兮闻言一怔,抬眸, 与他对视。 祁昱的黑眸深沉,神情不似在说假。 见状, 孟妤兮抿了抿唇, 只能回眸看向他指的地方。 但下一刻, 她的瞳孔便瞬间放大。 祁昱是认真的吗? 落入孟妤兮眼底的, 是一个很大的花瓶, 不仅大, 花瓶的高度恐怕也有一米五的样子。就放在殿内的柱台旁, 花瓶上雕刻着青色龙纹,流光溢彩,看起来价值连城。 “……皇上。”孟妤兮喃喃道, 她有些畏惧。 祁昱朝她笑:“去吧。” “嫔妾……”搬不动。 “去。”祁昱睇着她,突然冷下了脸。 孟妤兮被吓得一激灵,这次她不敢再犹豫,只能转身提步往那处走去。 可待她走近后,这么一对比,她才发现,她竟然仅比那花瓶高了一个头。 这可真是高度讽刺。 孟妤兮在心里迟疑该怎么才能把这花瓶搬过去,只是祁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也不敢太过犹豫,仅在停顿了一瞬后,她便蹲了下去,硬着头皮抱起花瓶的底身。 只是她刚一触碰到瓶身,殿内便响起祁昱懒散的声音:“爱妃可别摔碎了。” 孟妤兮一顿。 祁昱笑得阴森:“爱妃若是把这花瓶摔碎了,朕就把爱妃剁碎。” 孟妤兮:“……”她感觉她手里抱着的不是花瓶,是她的命。 怪不得她能从祁昱手里几次死里逃生,原来她这条命果真足够重,别提摔碎了,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没能抱动过这花瓶。 孟妤兮的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也不知是手腕儿没劲儿了,还是身子软了,再一次使力后,她突然支撑不住,人往后倒去。 “哎呀。” 那一刻,孟妤兮的第一反应竟是松开花瓶,她摔倒没事,可千万别把花瓶碰碎。 这是命啊。 不过好在她是蹲在地上,人往后倒去时是屁.股先着地,不怎么痛。 孟妤兮的一只手抚在腰上,另一只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她累的只剩喘气儿了。 是以,她没能察觉到殿内突然凝重的气氛。 等她察觉到时,她已经看不懂祁昱的脸色了,她只觉得诡异得可怕。 孟妤兮看向祁昱,紧张兮兮地笑了笑,忙站了起身,微弱道:“皇上,嫔妾搬不动。”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完了,她搬不动,不能给祁昱消气儿,祁昱该不会要弄死她吧。 -- 第61页 孟妤兮忐忑地看着祁昱。 祁昱睇着她,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孟妤兮等了良久,才听他沉声道:“滚过来。” 意料之外的回应,她本以为他会让她继续搬花瓶。 闻言,孟妤兮忙乖巧地走了过去。她也不敢问他的心气儿顺了没,因为她没搬动花瓶。 只能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跟前。想着她虽然不能让他消气儿,可也不能火上浇油,那样她会死的连渣渣都不剩。 她现在这又怂又胆小的模样,与她方才那恨不得冲上去和人打上一架的样子截然不同。 若非祁昱是亲眼看见,他竟不知她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祁昱冷笑:“倒是朕误会了,朕还以为爱妃有九牛二虎之力呢。” 她没有。 但为什么要这么以为,孟妤兮疑惑地看向他。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祁昱这次却没跟她解释,也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在说真的,他的语气冷冽:“倒真看不出来,爱妃竟还喜欢打架。” 她什么时候喜欢打架了? 孟妤兮听得一脸懵逼,她发现,她总是跟不上祁昱的脑回路。 祁昱冷眼睇着她,语气十分凉薄,给她建议:“既然如此,那朕倒也愿意成全爱妃。” 孟妤兮愣愣地抬眸看向他。 “爱妃不如去训练场,那些暗卫士兵随爱妃挑选,朕一定让爱妃打个够。” 闻言,孟妤兮这次反应过来,她忙道:“不、不。” 祁昱睨着她。 孟妤兮心头颤抖:“皇上误会了,嫔妾并不喜欢打架。” 话到此处,她大概知道祁昱为何会误以为她喜欢打架,是因为方才魏充仪那事。 孟妤兮忙解释:“方才是魏充仪主动扑向嫔妾,嫔妾躲避不及,为了自保,才迫不得已想与她撕打。” 孟妤兮的解释是天衣无缝,这几乎是方才殿内所有人看到的情况。 方才虽然是孟美人先出手掌掴魏充仪,但最后又的确是魏充仪先扑向孟美人,想与其撕打。 只是在孟妤兮的话音落下后,祁昱却突然冷笑几声,他阴沉地看着她:“爱妃这是把朕当傻子?” 孟妤兮心头一凉。 祁昱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还是说爱妃觉得朕这眼睛瞎了?” 他这句话说的极其危险,孟妤兮觉得他那语气是想把她搞瞎。 但孟妤兮这次却没有及时出声解释。因为她知道无论她现在怎么弥补,都于事无补。 因为祁昱看见了。 他看见她往前走想主动与魏充仪撕打,所以她说她是因为躲避不及,为了自保,被迫和魏充仪撕打一事,是在说谎, 因为她方才完全来得及躲避。只是她没有选择躲,而是选择了迎面上。 孟妤兮在思索,祁昱为何会因为这事儿心气儿不顺。 在孟妤兮的沉默中,祁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孟妤兮真怕他下一刻,就下令把她送去训练场和暗卫或者士兵打架。 她相信,这种事儿他是真的做的出来。 于是下一刻,孟妤兮便突然跪了下去。 祁昱皱了皱眉。 她悲痛道:“皇上,是嫔妾的错,嫔妾不该不分尊卑,出手掌掴魏充仪,后来竟还妄图与魏充仪撕打,嫔妾知错。” 孟妤兮最初以为,祁昱心气儿不顺是因为她把御赐龙枕损坏,但她现在发现,竟是因为她以下犯上、冒犯魏充仪。 孟妤兮含泪自罚:“嫔妾愿意被禁足一月……” 话音一出,孟妤兮又忙改了口:“哦,不,嫔妾自知罪孽深重,罪大恶极,甘愿禁足两月来弥补嫔妾的犯下的错。” 三月不行,她只剩85日生命值,所以她必须要在生命值快没有时出栖云阁接近祁昱。 只是在她的话音落下,祁昱额上的青筋暴跳,他的情绪突然暴躁起来,连闻着她身上的香,都不能让他平静。 偏生孟妤兮一无所知,还在继续道:“或者皇上想用其他法子惩罚嫔妾,只要能让皇上消气儿,让嫔妾做什么都行。” 语罢,孟妤兮又想了想,给他建议:“那花瓶嫔妾搬不动,但嫔妾可以背,说不定可以背起来。” 见祁昱依旧没有出声,孟妤兮忙又道:“或者让嫔妾去给魏充仪赔罪。”她的眸色亮了起来,像是想到了好法子:“嫔妾愿意去魏充仪跟前负荆请罪,以来弥补嫔妾以下犯上的罪责。” 孟妤兮的脑子转得飞快,她以为,问题既然出在魏充仪身上,那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她让魏充仪消气儿了,那祁昱该就能心顺。 想到这儿,她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她又想了一个能让魏充仪消气儿的法子,她忙道:“皇上,魏充仪她……” 但这一次,她的话音一出,祁昱突然厉声道:“闭嘴。” 孟妤兮闻言一颤,她抬眸看去,正对上祁昱那双正在翻滚的黑眸。 完了。 她总觉得祁昱现在的心气儿更不顺了。 难道是她方才说的那些惩处的法子不合祁昱的心意? 但是…… 孟妤兮咬了咬唇,饶是知晓祁昱此时正处于暴怒之中,但她还是弱弱地道:“皇上,嫔妾……”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不去和暗卫打架。” 她之所以会给祁昱那么多惩罚她的建议,就是担心祁昱会让她去和暗卫或者士兵打架。 -- 第62页 若真和暗卫士兵对上,她铁定一秒凉凉。 祁昱:“……” 他的脸色黑得可怕,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暴躁似乎就写在脸上。 孟妤兮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狂躁的样子,比他阴沉沉的样子更可怕,因为她感觉他随时都可能会动手。 祁昱也不知为何,她越是说话,他的心气儿就越是不顺,仅那么一会儿,他的心底就已经升起无数次想要一脚踩死她的冲动。 只是他的脚却像是有千斤重,一直抬不起来。 在杀一个人上,祁昱还没有如此犹豫迟疑的时候。 这让他更烦躁。 特别是此时再听她小声补上的这句话,祁昱笑得狠戾,他倒真想看她和暗卫打架。 孟妤兮好悲摧啊,在她危难之时,系统还在提醒她:“恭喜宿主获得一日生命值,当前总生命值86日。” 孟妤兮:“……”她不好意思告诉系统,她可能用不着那么多生命值了,说不定她马上就凉凉。 也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她方才仅说了不和暗卫打架,那万一祁昱让她和士兵打架怎么办? 想到这儿,哪怕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她还是冒死又小声补上了一句:“皇上,嫔妾也不和士兵打架。” 祁昱:“……” 下一刻。 “滚。” 闻言,孟妤兮惊喜抬眸,或许是真的出乎意料,她眼底的惊喜都没有来得及掩饰,就那么明晃晃地落入祁昱眼里。 祁昱气得脸上阴霾重重,他咬牙冷笑几声,突然动了动脚。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眼底的惊喜瞬间消失。 她忙道:“嫔妾告退。” 说罢,她便忙是起身,马不停蹄地离开太极殿。 路过奉和时,她都没有抬眸看一眼,那架势,活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不过祁昱可不就是鬼吗? 还是个厉鬼。 奉和看得呆愣,只是孟美人的身影还没走远,在他的耳边,突然传来殿内的一声巨响。 是花瓶碎裂的声音。 奉和闻声一颤,明知皇上此时的心情绝不会好,但他还是忙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皇上依旧坐在龙椅上,只是原本放在柱台下的九转龙翼瓶已经四分五裂。 碎片落了满地。 奉和:这孟美人可真够作死啊,能把皇上气成这样。 但其实奉和也想不通,以皇上的性子,能把他气成这样的人坟头的草都该有两米高了,唯独这孟美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皇上的手里死里逃生。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孟美人。 奉和想不通的就是,皇上既然这么生气,为何不杀了孟美人。 他刚这么想着,便听皇上阴狠道:“吩咐章太医,时刻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闻言,奉和埋首回道:“是。” 自然是把孟妤兮的尸骨研香的准备。 但在奉和躬身回应后,他便偷偷抬眸看了眼皇上的神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儿……悬。 第二十八章 增肥减肥 红桑觉得, 自从主子那日从太极殿回来后,便有些奇怪。 整日都把自个儿关在房里,若是出来, 那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时不时念叨出声。但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红桑一句话都听不懂。 她问过白芍, 白芍同她简单描述过那日在太极殿里发生的情况。她听后,一面觉得凶险万分, 一面又担心主子不会是因为那日受了刺激, 所以神志不清吧? 孟妤兮如今倒也真快被折磨的神志不清了。她在得知她于祁昱真正的用处后, 不仅没有解清疑惑, 反而越发矛盾。 自那日从太极殿回来后,她便又问过白芍, 还问过红桑,甚至还有栖云阁里的那些洒扫宫女,她敢确定, 她如今的这副身子上,的的确确是不带有她前世身上的那股香味。 唯独有的香, 便是在洗衣时, 白芍嘱咐宫女加的玫瑰精油的香味。 可很显然, 祁昱那日口中说的香, 不会是玫瑰精油的香味。 因为祁昱是还打算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 制作香料, 这怎么会是玫瑰精油的香味呢。 为此, 孟妤兮更是绞尽脑汁地想了几日,但都没有任何头绪。 唯一能有的一个解释,却让她匪夷所思。 那就是……祁昱能闻到她前世身上带有的那股香味。 可这简直太不可思议。 玄之又玄。 祁昱怎么可能闻到她前世身上的香味。 但除此之外, 还能有其他解释吗? 孟妤兮觉得这已经超乎她大脑的想象范围。 她只能求助系统。 “系统,我穿到这副‘孟美人’的身子上,除了你和我,没有别的人知道吧?” “没有。”系统道。 “那祁昱为何能闻到我前世身上带有的那股香味?” 系统:“这不在系统所知的范围内。” 闻言,孟妤兮蹙了蹙眉,她感觉她的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她只能又问:“那祁昱是有什么法术或者……超能力吗?”例如能闻到别人前世身上的香味这种? 系统还没回,但孟妤兮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惊恐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问:“祁昱……不会不是人吧?” -- 第63页 系统:“……” “会不会是什么妖怪。”孟妤兮还在瞎猜:“或者是鬼魂什么的。” 系统:“……” 但孟妤兮却越想越觉得可能,若非祁昱不是人,那他怎么可能闻到她前世身上的香味,这哪里是人的能力能做到的。 孟妤兮越想越恐慌:“他会不会吃了我的灵魂?” 既然是妖魔鬼怪,那该是会吃人的灵魂吧? 而她是穿到这副身子上的,不是这身子的原主,那灵魂会不会不稳? 一不稳,说不定哪一天就被祁昱吃了。 系统:“……” 趁着它家宿主还没有想到更坏的情况,系统忙出声打断她那活泛的思路。 “祁昱是人间的皇帝,自然是人。”系统无语:“宿主不要瞎猜。” 她没瞎猜。 这都是有理有据的。 孟妤兮咬了咬唇,她还是质疑:“那些妖魔鬼怪那么厉害,会不会夺舍?” 听见她的话,系统险些被气短路。 系统道:“不会。” 为了平息孟妤兮心底那些莫名其妙的恐慌,系统又加了一句,安慰她:“人间的皇帝若不是人,这会扰乱六界的和平。”所以,不要想那么多。 听起来好高深的样子。孟妤兮怀疑,它一个冰冰冷冷的电子系统能懂那么多吗? 听见她的心声,系统:“……”心头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不过好歹系统也算是这个世界的外挂了,既然它能确切祁昱是人,那应该真的是她想多了。 但祁昱能闻见她前世身上香味的事情,还是很让人匪夷所思。 最后孟妤兮只能归结于祁昱是皇帝,是真龙,有神龙护体,火眼金睛,鼻子自然也非同凡响。说不定,其他人前世身上的味道他也能闻到。 不仅是她。 纠结了好多日的事情,虽然如今也依旧没个进展,但孟妤兮总归是打算把它放在一旁,不再去想,算是告一段落。 整整五日过去,红桑终于见主子又有生气儿了。没有再把自个儿关在屋里,也不再心事重重,嘴里也没有再念叨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 十月浅冬,日子一天比一天寒,而孟妤兮的膳食也一日比一日丰盛。 自那日她从太极殿回来后,她的膳食便已经远远超过一个美人的规格。 堪比皇上。 甚至比皇上用的还要丰盛。 但从那些膳食里,孟妤兮既没有看出那些膳食的美味,也没有看出那些膳食的珍贵,她只看出了祁昱想要她快速长胖的心。 例如今日午膳。 摆在桌上的,全是荤菜,看起来还十分肥腻。 孟妤兮想不通,这膳房师傅,怎么能把鱼肉也做的如此肥腻。 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最后她把那锅炖大骨汤喝完了。 味道非常不错。 若非怕长胖的速度太快,她都想续锅。 而同一时间,太极殿。 有一小太监步履匆忙往正殿走去,适时,奉和正守在殿外。 那小太监按照往日,将孟美人今日所食之物尽数转述给奉和公公。 奉和听了后,便转身步入殿内。 皇上近日又找了一种新奇的玩法,便是欣赏朝臣们互相争斗殴打。 自上次右都御史状告荣北侯不成,当场破口大骂后,便被皇上下令动手。 既然动口不行,那就动手。 皇命难为,再加上两人本就不合,那一场,更是打的头破血流,谁也不放过谁。 回府后,两人至今都还在修养。 皇上虽不耐朝臣们整日叽叽喳喳聒噪吵闹,但看他们相互争斗殴打,皇上却看的甚是有趣。 自那以后,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太极殿内,只要有大臣来过,便总是一片凌乱狼藉。 这不,方才顺天府府尹张怀离开,这殿内就又是一片狼藉。宫人们正跪在殿内无声清理。 也不知皇上是下令他和谁打,不过看张怀方才离开时的样子,奉和猜测,应该不太乐观。 奉和轻步走近御桌旁,他躬身道:“皇上,方才传话的小太监来报,说是孟美人今日用了一锅炖大骨汤。” 这还吃的可真不少。 奉和回想起那日孟美人在太极殿时说的话,他想,这孟美人果真如她所言,努力用膳,争取长得更胖,能用她的血肉之躯为皇上制作更多香料。 这不,回去后,她每日的确是吃得越来越多。 她还真是在顺着皇上的心意办事。 奉和正这么想着,便听皇上问:“膳房可有按要求在做膳?” “是。”奉和回道。 皇上下令膳房把栖云阁每日的膳食都做的肥腻些,膳房自然不敢违抗圣令。 奉和埋首,突然,就在他的话音落下后,他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祁昱的目光凌厉骇人。 他眯眼:“是做的不够肥腻吗?” 奉和闻言微愣,担心皇上是误以为膳房违抗圣令,他忙道:“回皇上,膳房的确是按照您的吩咐在做,奴才检查过,那些膳食都很肥腻。” 但哪知,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祁昱的脸色却更沉。 奉和颤了颤。 他不知皇上是哪儿觉得不满意,明明膳房都是在按照皇上要求在做,而孟美人每日吃得也不少,也在努力增肥。 -- 第64页 按理说,这些都应该很合皇上的心意。 可现状却是,皇上此时的脸色,显然不是合心意的样子。 孟妤兮那日奔跑离去的背影,这几日一直在祁昱的脑子里回旋。 他觉得,那女人就是在装乖顺,看起来胆子小,实际上胆儿最肥。她越是乖巧,越是听话,他就越是不喜,越是想要亲手捅破她的胆子。 所以他下令膳房把栖云阁的膳食做的肥腻。他想,那女人胆子最大,定然会偷偷摸摸不吃或者少吃。这样便与她在他面前承诺的要努力增肥大相径庭。 他要亲手撕破她的伪装。 只是祁昱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吃。 还吃得不少。 祁昱不爽,他虽然笑着,但眼眸却泛着冷光:“吩咐膳房,把她的膳食做的更肥腻些。” 奉和闻言怔了怔,瞧见皇上脸上的笑意,他的心颤了颤,躬身回道:“是。” 他在心里想,这孟美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临死前还能吃那么多别人一辈子都吃不上的膳食,不亏。 只是奉和刚一转身,却突然又听皇上出声道:“慢着。” 奉和的脚步顿了顿,他回身便见皇上脸上的笑意变得意味深长。 祁昱笑得深意:“让膳房传个信儿,告诉她,若她不想继续这么吃,就亲自来太极殿找朕。” 但话音一出,他便突然改口:“不。”祁昱脸上的笑意更盛,字字清晰:“是求朕。” ———— 只是祁昱又失算了,或许是皇宫的厨子手艺太好,所以无论是做的再怎么肥腻,但味道却是一流。 孟妤兮吃得还算欢快。 但她反感的是,这些膳食又的确会让她迅速长胖。 于是仗着她还有七十多日生命值,暂时不会死,就不着急刷,这些日子,她哪都没去,就缩在栖云阁里开始琢磨着偷偷减肥。 她想,只要她一直不胖,或者还越来越瘦,那祁昱不就一直不会杀她吗? 而她如今倒也真应了那句话,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 只是以前减肥是为了美,没有如今减肥这么有动力,她现在减肥是为了活命。 一边吃,一边减,她都快把栖云阁的院子踩出几道跑痕出来。但饶是如此,孟妤兮还是看着她肚子上的肉一日比一日多。 长胖就意味着她即将寿终,孟妤兮开始忐忑,所以减肥的力度不得不加大。 但也是最近,在孟妤兮因为长胖而不安,不得不努力减肥时,皇宫里也发生了一件事儿。 此事算不得大,但却足够震撼。 是先前被皇上派去乱葬岗找香囊的孟美人竟然活着回宫了。 且她还找到了香囊。 只是时隔已久,那香囊早已被血水浸透,腐烂发臭。所以即便是找到了香囊,也依旧不能知晓那香囊是用什么原料制成,更闻不出是什么香味。 没了证据,那孟美人之前所指证的良才人依旧安然无恙。 而这孟美人自回宫后,便一直待在凌水阁里,不声不响。 她是从乱葬岗回来的,身上难免沾染上死气儿,总归晦气。所以众妃嫔便也没将其放在眼里,反正都是一个小喽啰,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没人上心。 所以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后宫里便没人再记得这位凌水阁的孟美人,她们的关注目标依旧是在栖云阁的孟美人身上。 这位才是最让人憎恨的主儿。 只是她们没想到,就在几日后,凌水阁的这位孟美人突然又闯入所有妃嫔的耳朵里。 这让所有妃嫔震撼。 因为她被皇上召了侍寝。 第二十九章 夜半突袭 是夜。 孟妤兮从净房沐浴出来, 便见白芍和红桑两人站在一起,也不知是在小声说些什么,神色复杂, 还莫名有些担忧。 孟妤兮看得奇怪, 她出声问:“怎么了?” 怎么一副掉了钱后心疼不已的模样。 闻声,两人这才像是突然被打断, 回眸看去。 见到主子沐浴出来,两人忙提步走近。 但白芍却没提起她们方才所讨论的事, 而是道:“奴婢去给主子拿张干帕子来。” 刚沐浴出来, 孟妤兮的一头青丝还是湿漉漉的。 “不用。”孟妤兮举了举她手里拿着的那张纯白帕子, 笑着道:“方才有宫女给我拿了。”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话音落, 孟妤兮又问。 闻言,白芍抿了抿唇, 面色为难,久未开口。 还是一旁的红桑沉不住气,她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惋惜, 开口道:“主子,皇上今晚召了孟美人侍寝。” 听她所言, 孟妤兮拿着帕子的手一颤, 她的脸色不如方才那般轻松, 像是有些紧张:“暖轿已经来了吗?” 别怪孟妤兮发抖, 虽然她知晓祁昱可能暂时不会杀她, 但之前的心理阴影太大, 这是她听见又要去见祁昱后, 身子产生的下意识的反应。 但实际上,待接受这个事实后,她倒也还好。 祁昱那人, 虽然可怕,但她如今倒也算是有些了解他,在他身边,可比在那些又阴又狠的妃嫔们身边轻松多了,也更容易防范。 至少祁昱就算是要弄死她,也是明目张胆,不会来阴的。 孟妤兮还在心里想,不知她这会儿刚沐浴过,待会儿去太极殿还会不会又沐浴时,便听红桑道:“主子,是凌水阁的孟美人,不是……您。” -- 第65页 说到后面几个字,红桑的声音小了些。 凌水阁? 孟妤兮听得有些茫然。 这时,一旁的白芍开口解释:“就是之前被皇上派去乱葬岗找香囊的那个孟美人。” 听白芍这么说,孟妤兮这才有了那么些印象。 只是…… “她是找到香囊回宫了吗?”孟妤兮问。 “恩。”红桑点头:“就在几日前才刚回宫的。” 就在几日前啊。 看来她最近光顾着减肥,倒是耽误了不少事儿。 不过既然今晚不是她侍寝,那就万事无忧。 谁侍寝都与她无关。 孟妤兮又拿起帕子擦了擦还未干的青丝,往梳妆台走去。 但她倒也有些好奇的事儿,于是边走边问:“你们去过乱葬岗吗?” 白芍和红桑两人闻言微怔,本以为主子会难过,毕竟这个‘孟美人’一回宫,就抢了主子的风头。 但看主子比方才沐浴出来时,还要更轻松和从容的神情,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白芍回道:“奴婢连皇宫都没出去过,哪能去乱葬岗。” 就算能去,她们也不想去,因为那是宫人死后去的地方。 孟妤兮闻言点了点头。 她想也是。 白芍走上前,接过主子手里的帕子,轻柔地为主子擦拭湿润的发丝。 孟妤兮在心里问系统:“你说这个朝代的乱葬岗,和我在电视里看见的乱葬岗是不是一样的?” 人都是这样,越是害怕的,便越是好奇。 至少孟妤兮是。 不问好奇,问了又害怕,就像她看恐怖片一样,想看,但看了后被吓得一晚上都不敢睡时她又后悔。 可后悔归后悔,下次还是一样看。 系统搜索了资料,回她:“这个朝代的乱葬岗面积比电视里的大。” 这里的“乱葬岗”是一座死人山。 山上全是尸体。 不同等级的人连死后能待的地方也都不同。 例如,若是一等宫女,在死后则可待在山腰。但那些最末等的宫女,死后便仅可待在山底,不出半日,尸首便会被那些野狗或者其他牲畜叼走。 最后尸骨无存。 “那恐怖吗?”孟妤兮又问。 这个问题便已经超过了系统的感知范围。一个电子系统,又怎么会知是否恐怖。 见系统答不上来,孟妤兮便也没再继续问。 等白芍把她的头发搅干了后,孟妤兮便爬上床榻睡觉。 ———— 而另一边,太极殿里,此时却陷入了一种凝重的气氛。 奉和站在寝殿,他看着站在殿内的“孟美人”,只觉得脑子都快要炸裂。 若非皇上还在处理政务,他心血来潮,突然想瞧瞧这孟美人这些日子究竟有没有长胖,他还不知,这敬事房的人竟然把侍寝的人搞错了。 奉和忙转身退出寝殿,他朝着身边的小太监低吼:“敬事房的太监呢?” 甘松回道:“在太极殿外候着呢。” “快去把人叫进来。”奉和急得眉头紧皱。 甘松还是第一次见奉和公公这般着急,是以,他也不敢耽搁,忙跑去太极殿外,把守着暖轿的敬事房小太监叫了进来。 那被叫来寝殿外的小太监也是处于云里雾里中,一见到奉和,他便谄笑问:“奉和公公,咋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还问咋了? 奉和的脸色难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侍寝的人都能抬错。” “啊?”那小太监诧异抬眸。 奉和懒得和他们多说,只道:“快把人抬回去,再去一趟栖云阁,把孟美人抬来。” 但那小太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在奉和的话音落下后,他便疑惑问:“奉和公公,这侍寝之人……不是您说的孟美人吗?” 他又笑得谄媚,问道:“寝殿内的不就是孟美人吗?” 他们抬来的就是孟美人啊?怎么会错? 甘松听懂了奉和的话,他低声解释:“这宫里如今有两个孟美人,一个是栖云阁的孟美人,一个是凌水阁的孟美人,皇上今晚召见侍寝的是栖云阁的孟美人,不是凌水阁的孟美人。” 那小太监被甘松的话绕晕,他反应了很久,才像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吓得一颤,忙问:“那可怎么办?” 他也仅是敬事房的一个低等小太监,只是负责抬暖轿罢了,都是奉命行事,他哪里知道人抬错了。 但事到如今,此事若是被皇上知晓,怪罪下来,他也要跟着遭殃。 想到这儿,那小太监的额上冷汗淋漓,他笑得卑微:“奉和公公,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他身份低位,里面那个孟美人再怎么着也是个主子,他哪敢冒犯。 见他如此,奉和虽不是热心之人,但也怕这事儿若是再耽搁下去,皇上就该回寝殿了。 奉和没回应他,只是转身,踏入寝殿。 那小太监见状,忙跟了上去。 而孟美人则有些忐忑地坐在殿内,这还是她第一次侍寝,虽然这次侍寝,她也是用了点儿手段才能入这寝殿。 从乱葬岗回宫,这非但没有消磨孟美人的意志,反而让她的斗志越发强烈。 她要让那些曾经踩她、嘲笑她的人都看着,她是怎么一步步飞黄腾达的,是怎么一步步把她们踩在脚下的。 -- 第66页 去乱葬岗一趟,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益处。 至少,孟美人如今的胆子大了不少,她的手段也更加狠戾,不再怕东怕西、畏手畏脚。所以她要把那些她所憎恨的人一个一个地全都弄弄死。 但这也仅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还有一个更难以启齿的原因是,她此次离宫,皇上的面容竟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每每想起,她都面红耳赤,思念成欲。 上一次是因为她没有把时机挑对,所以才让皇上不喜,但这一次,孟美人有信心她能走进皇上的心里。 她被皇上那俊美的容貌和玉树临风、矜贵的风姿吸引,她想要永远待在皇上身边。 而孟美人也有足够的信心,也只有她,才配陪伴在皇上身边。 孟美人长相不俗,穿着单薄,纤细的身段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在寒夜里,多出几分楚楚可人的气质。 再加上她今晚用了熏香,一进殿便能闻见她身上的香味,像是能让人沉迷,果真我见犹怜。 孟美人看着奉和走近。 她笑得柔美:“是皇上有何吩咐吗?” 奉和笑着躬身道:“没有。” “那是……”孟美人迟疑。 “孟美人,奴才送您回宫。”奉和毫不迟疑。 闻言,孟美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抓紧衣袖,厉声问:“你什么意思?” 奉和只笑道:“孟美人请。” 孟美人当然不肯走。 她把她所有的积蓄都塞给敬事房的那个吸血老太监了,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能顶替栖云阁的那个孟美人侍寝,她能否翻身就看今晚,所以怎么可能离开。 “我不走。”孟美人神情坚定:“皇上召了我侍寝。” 闻言,奉和身后的那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敬事房的那个小太监站出来,他躬身,实话实说:“美人,是奴才办事不利,所以将您和栖云阁的孟美人搞错,今晚该侍寝的是栖云阁的孟美人,不是您。” 在他的话音落下,孟美人的脸色便顿时大变,她没想到,她顶替侍寝一事,竟然这么快就被察觉。 可她还没有看见皇上,也更没有能当皇上看见她的容貌。 她不能离开。 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皇上。孟美人期待这一日已经很久,她不能半途而废。 她一定要见到皇上。 孟美人收回眼,不看他们,只冷着脸道:“我不走,皇上召了我侍寝,我不能走。” 见状,敬事房那小太监面色为难,不知该怎么办,他怕再耽误一会儿,皇上就该来了。 奉和依旧笑着,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笑意变得冰冷,他直起身子下令:“来人,把孟美人带出去。” 话音落下,便有宫人走上前来。 孟美人挣扎,慌乱中她破口大骂:“我不走,皇上是召了我侍寝,不是栖云阁的那个贱人!” “是你们搞错了。” 孟美人早已了解过,在她离宫的这段时间,栖云阁的那个孟美人抢了她的风头,夺得了皇上的宠爱。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她要抢回来。 孟美人的声音越喊越大:“我不走,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我要见皇上,让我见皇上。” 她挣扎地太过厉害,宫人们都束手无策。 奉和示意他们堵住孟美人的嘴。 宫人得令。 见他们靠近,孟美人惊恐大喊:“你们要干什么?不准过来!” 挣扎间,孟美人不慎跌倒在地,但她还在嘶喊:“我要见皇上,你们这些低贱的阉人,不准碰我。” “都给我滚!” 也就在一片喧哗吵闹声中,殿门处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很平静,但却平静的让人觉得诡异。 祁昱:“就她。” 寝殿内瞬间安静。 众人回身看去,见到是皇上,忙跪下请安。 孟美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她痴迷地望着祁昱的面容。 祁昱提步走进寝殿,奉和示意那些太监退下,他躬身问:“可要吩咐宫人准备地铺?” 祁昱笑:“不用。” 奉和并不意外。 事实上,来太极殿侍寝的后妃,也只有孟美人能有一张地铺的待遇。 奉和想,其实从这儿就能看出,孟美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皇上手里死里逃生,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也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孟美人突然抱住祁昱的腿。 她神色痴迷地望着祁昱的脸,喃喃道:“皇上……” 话音一出,她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却又舍不得松开手,只能佯装请安:“嫔妾参见……啊……” 祁昱的眼底闪过厌恶,他一脚踢开抱在他腿上的女人。 孟美人跌了出去。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以为皇上会让他们把孟美人抬下去。 但很快,祁昱便又笑了起来,他讥嘲道:“都出去吧。” 宫人都退了出去。 奉和则守在殿外。 夜渐渐加深,皇宫里敲响了子时的钟声,而寝殿内则一直安静。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像守夜这种事儿,本不该奉和来做,但莫名的,他今晚留了下来。 也得亏他留了下来。 子时一过,寝殿的门便被突然打开,祁昱脸色不虞,衣着整齐地走了出来。 -- 第67页 他神色阴沉地留下一句话:“把她丢出去。” 说罢,他便提步离开。 闻言,奉和派了宫人进殿。而他则回眸看了一眼。 寝殿内烛光昏暗,他那一眼,也只能看见光滑亮丽的四壁,看不清任何情况。 殿内依旧无声无息。 今晚侍寝的孟美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奉和心里疑惑,按照往常,皇上若是在杀了人后,心情该会愉悦。可今晚,皇上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不过寝殿的事情自有其他宫人料理,奉和也来不及查探,忙转身跟上皇上的步子。 栖云阁离太极殿不近,但依皇上的步子,不到半柱香,便已经到了宫外。 此时栖云阁早已熄了灯。 守宫门的宫人都已快睡得迷迷糊糊,是以,他们只能看见两道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等他们回过神,再一眼望去,早已没了人影。 房门外,今夜是竹溪守夜。 但等她发现皇上时,却已经来不及进屋通报主子。 她只能看着皇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孟妤兮,是被冷醒的。 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抚摸在她的脖子上,没错,是摸,不是掐。 但那股似寒冰般的触感,却瞬间便把孟妤兮惊醒。 等她一睁眼,便见祁昱正坐在床边对着她笑。 他笑得十分温和,见她醒来,他收回手,不紧不慢地问她:“睡得可好?” 孟妤兮:“……”这怕是不会怎么好。 ———— 而太极殿内。 等宫人们进了寝殿,在找到孟美人后,却发现,她是昏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古怪的臭味。 宫人们走近,本想抬走孟美人,但也就在那时,他们突然发现,这孟美人竟然失禁了。 被吓到失禁。 而她身上那一层,本该妖娆美艳的轻纱,也变得恶心起来。 让人难以直视。 第三十章 给朕沐浴 论一觉醒来, 一睁眼就能看见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是什么感受? 孟妤兮:惊吓。 那这张脸还正朝着你笑呢? 孟妤兮:惊恐,心脏停止。 孟妤兮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她方才还正在梦里吃着火锅,结果现在就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思想还处于睡梦中吃火锅的热腾腾状态中, 身体却已经冷了下来。 也不知祁昱是在发什么疯, 这么晚来栖云阁。 但孟妤兮发现,原来祁昱更疯的, 竟然不是他这么晚来栖云阁。 而是…… 祁昱站了起身,他垂眸睨着她, 面无表情地抬脚踢了踢她的床板, 踢的床板“砰砰”声响。 他命令道:“起来, 伺候朕沐浴。” 什么? 孟妤兮目光呆愣地看着他。 见她没有反应, 祁昱的神情泛起几分不耐,他皱眉重复了一遍:“滚起来, 给朕沐浴。” 这次孟妤兮听清楚了,只是她想说,皇帝您是认真的吗? 祁昱像是能听见她心里所想,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朕数三声……” 话到此处,孟妤兮还没等祁昱说接下来的话, 她便扑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数。” 从他嘴里肯定道不出人话, 孟妤兮可不想大半夜还被他吓。 心脏承受不了。 祁昱果真没数, 只是他突然俯身靠近, 抬手去拨弄她肩上的青丝, 他的眉眼隐含笑意, 但嘴里的话却不那么温和:“快滚起来。” ———— 若是在现代, 有人敢在半夜打扰孟妤兮睡觉,她翻身就是一个手机砸过去,绝不姑息。 只是在这古代, 孟妤兮不仅不敢吭声,她还得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生怕惹某人不快。 很快,宫人们便点燃了烛火,屋内顿时亮堂。 孟妤兮仅随便穿了一件外衫,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而祁昱,则像个老大爷似的,慵懒地坐在椅子上。 屋内有宫人时不时走动,只是他们的动静都很小,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再加上夜已深,万籁俱寂,这么一衬托,屋子里便静的像是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有宫人走进屋来,躬身道:“皇上,水备好了。” 孟妤兮闻言咬了咬唇。 而祁昱,则懒洋洋地侧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示意什么。 孟妤兮看懂了。 她硬是在小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来,提步向他走近,恭敬道:“皇上,嫔妾伺候您沐浴。” 举止明明十分不愿,但笑容却非常狗腿。连瞎子都能看懂孟美人心中所想。 “呵。”祁昱毫不犹豫地嗤笑出声,像是在嘲笑她言行不一还要阿谀奉承。 孟妤兮:“……”她忍。 来这后宫一趟,孟妤兮什么都没长进,唯独一样,倒是把她的脸皮磨练的越来越厚。 在听见祁昱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后,她非但没有难为情,还笑得越发谄媚:“皇上,可需要嫔妾扶您起身?” 他不是要她伺候吗?那她就面面俱到,伺候的他手脚残废。 闻言,一旁的奉和挑眉,侧眸看了眼皇上的脸色。 这孟美人可真够厉害的,随便说一句话都能惹怒皇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 第68页 因为一般人,在说话之前,就已横尸。 祁昱的脸色果然微沉,他站了起身,提步往净房走去:“朕没残废。” 孟妤兮闻言,笑得越发甜美,还刻意提声回应他:“是,嫔妾知晓了。” 似乎生怕皇上听不见,孟美人的这一声,屋外都能听见。 喊的可真够大声。 祁昱的脚步微顿,片刻,他回眸,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睨着她。 孟妤兮:“……” 作死在前,害怕在后,孟妤兮被他那双充满寒意的眸子看得心颤,她讨好地笑了笑,忙是提步跟着走近,站在他身后。 只是这一次,她不敢再出声。她怕她再出声,下一刻,就是她的尸首。 像是在刻意嘲笑她的虚伪,祁昱的冷笑声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孟妤兮:“……”其实不必这么大声,她听得见。 下一刻,祁昱转身,走进净房。 孟妤兮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为她方才的作死心有余悸。 铁定是她还没睡醒,不然胆子哪里会这么大,竟然敢怼祁昱。 孟妤兮还站在原地后怕,这时,净房里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威胁意味十足。 “腿断了?” 闻声,孟妤兮一颤,不敢再耽搁,忙跟了上去。 她不想断腿。 ———— 浴室内水雾缭绕,一片氤氲,宫人们安静地候在一旁。 孟妤兮抬眸,看着前方祁昱高大挺拔的背影,她有些紧张。 她没有伺候过人沐浴,特别是一个男人,还是祁昱那种阴晴不定、性格莫测的男人,那这可就不仅仅是难为情的事情,还要时刻警惕着小命。 一室安静。 都在安静地候着。 奉和已经明里暗里地给孟美人使了好几个眼神,可这孟美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不是埋着脑袋咬指甲,就是抬眸探究地看着皇上的背影。 没有一点要伺候皇上沐浴的自觉。 这孟美人还在那里杵着干什么?没看见皇上已经在等着了吗? 上前去为皇上宽衣解带啊。 孟妤兮哪里知道该做什么,她只知道听从祁昱的命令就是。 而祁昱又一直没有出声,她不就得一直候在那儿吗?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奉和都快把眼睛转成斗鸡眼时,祁昱才突然回眸看着乖巧地站在他身后的孟妤兮。 注意到他的眼神,孟妤兮一颤,小声道:“……皇上?”怎么他的脸色如此难看? “你好得很。”祁昱被她那一无所知、茫然无措的模样气得冷笑。 她怎么了? 孟妤兮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宫人,她这才注意到奉和那一脸苦楚的表情。 孟妤兮:“?” 奉和这时出声:“孟美人,快上前去为皇上宽衣。” 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都看着她。 孟妤兮反应过来,忙走去祁昱身前,她本不想解释,但祁昱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垂眸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要把她吃掉,孟妤兮的心怯怯的,她抬眸,含蓄笑着,为她自个儿解释:“皇上,嫔妾是第一次伺候人沐浴,多有伺候不周的地方,还望皇上见谅。” 她一边道,一边去扯祁昱腰上的带子。 她记得,每次更衣,白芍就是先解她腰上的束带。 只是祁昱这腰带怎么扯不掉? 这古人的衣裳可真麻烦。 孟妤兮蹙了蹙眉,她抬起两只手,在祁昱的腰上摸了摸,想查探,这带子究竟是怎么解下来的。 她本还想摸到祁昱的背后瞧瞧,但也就在那时,祁昱突然出声。 “够了。” 话音一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便突然握住孟妤兮纤细白皙的手腕。 他制止了她的动作。 孟妤兮抬眸。 便正对上祁昱的一双浓黑如墨的眸子,他的眼神不怎么温和,像是带着一股情绪。 只是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难以道明。 孟妤兮还以为又是她哪儿做的不对,她忙歉意道:“皇上,嫔妾手脚笨拙,解不开这带子。” 话音落下,她又抿了抿唇道:“不如先让嫔妾研究研究?” 不懂就学。 这是一种态度。 与祁昱这种暴戾恣睢、杀人如麻的君王相处,不管错不错,万事先道歉。 祁昱没理她,只是用力,把她放在他腰上的手拿下。 孟妤兮眨了眨眼。 祁昱睇她一眼,语气凉薄:“朕看出来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果真蠢笨如猪。” 孟妤兮:“……”感觉有被冒犯到。 见她神情,祁昱突然收回眼,语气变冷:“出去。” 孟妤兮:“?”不用她伺候沐浴了吗? “还要朕说第二遍?”他凉凉道。 不用不用。 孟妤兮笑得真情实意:“皇上您继续,嫔妾这就出去。” 话音落下,她便转身,没有丝毫停留。 见状,祁昱眯了眯眼,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不爽。他淡淡地睨着她的背影,在孟妤兮提步前,他突然出声:“爱妃日后可莫要再吃猪肉。” 孟妤兮的脚步一顿。 他讥笑道:“是同类。” “噗嗤。”殿内也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笑声,清晰地落入孟妤兮的耳里。 -- 第69页 孟妤兮闭了闭眼,她深吸几口气,突然笑着转身,躬身道:“嫔妾多谢皇上提醒。” 话音落下,像是一口气堵在心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她一股脑的就全道出口去了。 “皇上乃一国之君,翻云覆手间便可夺百人性命,嫔妾想,皇上吃的人肉可也不少。” “……” 室内安静,气氛凝固。方才的那些笑声也尽数消失,没人敢在此时出声。 孟妤兮则埋着脑袋死死地咬着唇,在话一道出口后,她的脑子便开始发懵,嗡嗡作响。 完了。 她又闯祸了。 方才怼的倒是欢快,可她这话不是明摆着在指责祁昱杀人如麻吗? 孟妤兮可真想给她自个儿一掌,她几乎可以预料到祁昱接下来会说什么,或者……是要做什么。 总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好过。 “系统,怎么办啊?”她又在心里求助系统。 系统:“……”果真蠢笨如猪。 只是这一次孟妤兮的预料失算,她等了良久都没等来祁昱的处罚。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便正对上祁昱的一双笑眼。 不是那种冷笑,也不是嘲笑,是真笑。 是像在看傻子一样的笑,不带有恶意,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笑。 见状,孟妤兮疑惑。 她又侧眸看向奉和。 后者和祁昱是一样的神情,只是奉和要稍微给她留情面些,不敢笑得太厉害。 她愣了愣,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那话不是在变相承认她是猪,而祁昱是人吗? 好气哦。 祁昱低笑出声,他悠悠道:“爱妃说错了。” 孟妤兮此时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说不算坏。在死亡和承认自己蠢笨两者之间二选一,傻子都会选择承认自己蠢笨。 她不傻。 只是她的心情不好。 在听见祁昱的声音后,孟妤兮抿唇,抬眸看向他。 “朕可不喜欢吃人肉。” 那是什么? 祁昱睇着她,笑得欢快:“是猪肉。” 第三十一章 去而复返 孟妤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祁昱的笑容此时落在她的眼里,就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呵呵。”似为了缓和气氛,孟妤兮假笑几声, 在安静那么片刻后, 她埋首,毕恭毕敬地道:“皇上, 您有所不知,其实……猪肉并不好吃。” 她总觉得祁昱方才那句他喜欢吃猪肉是另有所指。 孟妤兮虽能确定她是人, 但怕就怕在, 在祁昱眼里, 她是猪。那么祁昱说他喜欢吃猪肉, 这不是在变相地道他喜欢吃她的肉吗? 前有祁昱想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制作香料,结果今又有祁昱想吃她的肉。 她这条命能活着可真不易。 想到这儿, 孟妤兮为了彰显猪肉是真的难吃,她又添油加醋地道:“猪肉很肥,还……很油腻, 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说到后面, 孟妤兮抬眸望着祁昱, 像是为了加强语气, 她一边道一边摇头, 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滑稽得可爱。 但也不知是她的哪句话说的不对, 或者是祁昱真的喜欢吃猪肉, 在孟妤兮的话音落下后, 他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淡去,脸色变冷。 孟妤兮:“……”惊恐。 祁昱睇着她,眯了眯眼, 他缓缓打量起站在眼下的女子。这些日子,她果真长胖了不少,看来他吩咐膳房做的那些肥腻的膳食很有效用。 “呵。”祁昱冷笑。 孟妤兮瑟瑟发抖。 “滚出去。”祁昱突然收回了眼,语气变得阴沉。 闻言,孟妤兮只觉得是劫后余生,她连退安都没来得及,便迅速转身。 生怕祁昱反悔。 毕竟她是真的猜不透祁昱的心思,他的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指不定下一刻,她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已经玩完。 孟妤兮不知,她随后加的那一句“很油腻、不好吃”,这让祁昱想起他吩咐膳房给她做的那些肥腻的膳食。 他的本意是想要亲手逮着她欺君罔上、违抗圣令的证据。他要撕破这个女人的伪装。 而孟妤兮每日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吃膳房做的那些肥腻的膳食,便是在与祁昱的初衷背道而驰。 祁昱自然不爽。 而让他更不爽的是,他明明已经吩咐膳房给她传信,若是不想吃那些肥腻的膳食,就亲自来太极殿求他。 但她却一直没来。 所以她此时说的“猪肉油腻不好吃”这些话,无疑是在存心让祁昱动怒。 她宁愿吃那些她认为“不好吃”的油腻膳食,也不愿去太极殿求他。 祁昱越想越不爽,心底升起一股难以熄灭的怒火,让他烦躁。突然,就在孟妤兮刚走出房门时,净房里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砰!” 闻声,孟妤兮的身子一颤,站定,她小心翼翼地回眸瞧了一眼,但却没进去。 她不敢。 可还待在净房里的奉和则苦不堪言,这孟美人可真能耐,她惹怒皇上,结果却是他站在这儿承受皇上的怒气。 净房内,原本盛满热水的浴桶四分五裂,热水迸裂了满地。 一室热气氤氲。 祁昱阴沉着脸,片刻,他突然转身,提步离开。 -- 第70页 孟妤兮正乖乖地候在房门外。所以当看见祁昱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时,她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过祁昱却目不斜视,连余光都没给她一个,便径直离开。 孟妤兮:“?” 奉和紧随其后。 见状,她赶紧走上前去,拦住奉和的路,神色像是十分关切:“皇上怎么了?” 其实她是想问,皇上是不是回太极殿了。只是她不敢,她怕一不小心就泄露出她心底的喜悦。 奉和此时看见孟妤兮就像是看见来讨债的冤家,但这孟美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皇上手里死里逃生,奉和也看得清楚,她在皇上心里的不同,所以他虽被孟美人害的苦不堪言,但却又不敢得罪她。 他只能简洁明了地道:“美人别等了,皇上回太极殿了。” 真的吗? 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孟妤兮努力控制住想要浮现在脸上的喜悦,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地感谢了一句:“那就劳烦奉和公公伺候皇上。” 奉和:“……”是挺劳烦的。 没时间继续和孟美人交谈,奉和忙提步跟上。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夜已深,将近丑时。而孟妤兮在喜悦的心情后,便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眼底水雾朦胧。 她太困了,祁昱走了,她也终于可以安心睡觉。 孟妤兮转身走回寝房,爬上床,秒睡。 ———— 而另一边,在祁昱提步走出栖云阁后,他的怒意非但没有丝毫消散,反而越来越盛。 奉和忐忑地跟在身后,见皇上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躬身问:“皇上,是摆驾回太极殿吗?” 闻言,祁昱下意识皱了皱眉,他想起在太极殿的那个女人。很快,他眼底的怒意便被厌恶占领。 祁昱的脚步停了下来。 奉和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安静候着。四周阒寂无声,万籁俱寂。 于是,在他等了片刻后,本以为皇上会摆驾回太极殿,结果他便突然见站在前方的皇上转身。 祁昱冷着脸,边走边道:“回去。” 回去? 回哪儿去? 奉和闻言微愣,他心里有个猜测,但却太难以置信,让他不敢确定,他只能忙跟上皇上的步子。 所以当奉和抬眸再看见‘栖云阁’三个字时,他的神情复杂,心里更复杂。 所以,皇上这是……反悔了? 他跟在皇上身边数十载,这种情况在皇上身上,他可从未见过,更是闻所未闻。 见皇上再次提步踏入栖云阁时,奉和不得不再低声感叹一句,这孟美人果真厉害。 而孟妤兮,今晚第二次,又在睡梦中被人弄醒。 这一次比上一次粗暴,她是被摇脑袋摇醒的。 一只冰冷的大手钳在她的脸上,毫不留情地左右摇晃。 孟妤兮被摇的难受,她迷迷糊糊睁眼,便见祁昱正坐在床边。他的薄唇紧抿,眉眼间凝聚着一股浓厚的郁气,脸色十分难看。 眼前的这番情况,孟妤兮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所以她没出声,是祁昱先出声。 见她睁眼,他讥嘲道:“爱妃睡得可真踏实。” 踏实二字像是被他刻意强调,道的又冷又重,其中饱含的怒意,好似能把她活吞。 孟妤兮的脑子早在看见祁昱的那刻时便瞬间清醒,睡意全无,天知道,祁昱怎么又回来了。 但一晚上被人活生生弄醒两次,是人都会有脾气。 于是她抬起两只手,抓着祁昱钳在她脸上的手,神情悲痛:“嫔妾没睡。” 孟妤兮是有脾气,但她不敢发泄,更别提还是在祁昱跟前发泄。 那就不是发泄了,那是把自个儿的脑袋放在刀口上摩擦。 祁昱冷笑着睨着她,眼底尽是“你当朕瞎”这几个字。 许是没睡好,孟妤兮的双眸不用她哭,都已经开始泛红,所以在孟妤兮特意挤出几抹泪花出来后,便越发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皇上方才突然离开,嫔妾担心,是嫔妾哪儿做的不对,才惹怒了皇上,让皇上不喜,是以,嫔妾便一直躺在床上反省。”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奉和活这么久以来,听见的最让人发笑的言论。 竟然有人躺在床上反省,还反省的睡着了。 祁昱也发现了,这女人似乎总能说些连他都意料不及的话。那些话,还尽是些让人匪夷所思、啼笑皆非的话,偏生她还能说的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可真滑稽。 祁昱冷笑,他心情不好,作为始作俑者,至少今晚,她别想睡。 他松开手,坐在床沿垂眸睇着她,冷声命令道:“起来。” 恩?孟妤兮脑子发懵。 “还要朕说第二遍?”祁昱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可怕极了:“朕不介意爱妃的耳朵在朕的肚子里去听。” 他的话音落下,孟妤兮便瞬间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赤脚落地,迅速下床。 她僵笑着:“皇……皇上,您有何吩咐?” 她以为又是什么伺候他沐浴的事儿。 祁昱没理她。 结果,就在孟妤兮忐忑不安的眼神下,她看着祁昱翻身上床,躺在了她的床上,或许是夜里太凉,他还拉上了被褥盖上。 孟妤兮:“?” -- 第71页 奉和早已示意屋内的宫人们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 眼前的这一幕看的孟妤兮目瞪口呆。 所以祁昱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她床上睡,那她又在哪睡? 祁昱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一直在这站着? 孟妤兮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纯白里衫,她还赤着脚踩在光滑冰凉的地板上,也是这会儿,孟妤兮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初冬也能冷得人发抖。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穿双鞋再下床,别那么着急。这样也不至于她现在毫无遮挡地直接感受地板的寒意。 孟妤兮的目光落在床下踏板上的那双棉鞋上,她在盘算着能不能偷偷走过去穿鞋。 只是她不知祁昱的心思,她连他是喜是怒都不知,更不知他为何怒,所以她又不敢冒险。 怕真的惹怒祁昱,她会尸骨无存。 过了那么一会儿,孟妤兮在迟疑犹豫后,还是不敢冒险,她猛地向一旁撇开目光,紧咬着牙,心想,不就是冷一冷,忍忍就过去了。 而祁昱此时阖着眼躺在床上,他的面容平静,像是已经睡着了。 见状,孟妤兮本想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提神,结果系统根本不理她。 于是孟妤兮就只能在那儿干站。 红烛慢燃,烛影打在嫩黄色的床帘上,忽高忽低。 夜渐渐加深。 孟妤兮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但她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好。在她站着,身子还被冷得发抖的情况下,她竟然也能打盹儿。 在某个时刻,她突然向前倾去,身子重力不支,脑袋差点磕地。 好在孟妤兮及时清醒,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制止了悲剧发生。 也是这么一下,她的心被吓得剧烈地跳动起来,睡意全无,脑子也瞬间清醒。 孟妤兮拍了拍脸,本想打起精神,结果等她一抬眸,便见原本阖着眼躺在床上像是已经入睡的祁昱,不知何时竟然坐了起来。 他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地睇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两人对视。 良久。 孟妤兮先没绷住眨了眨眼,她有些紧张。 她以为是因为她方才的动静太大,所以打扰到祁昱休息。她张了张嘴,出声,本想解释:“皇……” 只是她刚一出声。 祁昱:“过来。” 第三十二章 晋升婕妤 不知为何, 在他的话音落下,孟妤兮的目光便下意识落在他脚上穿的长靴上。 他方才上床榻睡觉时没有脱鞋,所以, 他现在若是想一脚踩死她, 应该是很方便的吧? 想到这儿,孟妤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抬眸, 祁昱正淡淡地睇着她,他的脸上依旧没有笑意, 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孟妤兮得笑, 俗话说的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孟妤兮笑得灿烂, 她没动,而是先解释:“皇上, 夜深天寒,方才是因为嫔妾的脚被冻得僵硬,没有站稳, 所以才一不小心差点跌倒,惊扰了皇上安眠, 是嫔妾的不对。” 孟妤兮总不能直言她是因为打盹儿所以差点摔倒吧。她只能编个夜深天寒, 脚被冻得僵硬的理由来糊弄过去。 怕死的人哪怕是在临死前, 也会努力挣扎求生, 不放弃一丝希望。 就例如孟妤兮。 在祁昱那双不知喜怒的黑眸的注视下, 她依旧没有听他的命令走过去, 而是继续道:“皇上若是觉得嫔妾打扰了您的休息, 嫔妾可以站在外面去。” 话音落下,孟妤兮便保证:“皇上放心,嫔妾会一直站在外面守着您。” 她这么诚恳了, 可别再把她叫过去弄死她。 孟妤兮心里慌得一批。 也不知是孟妤兮说的哪句话打动了祁昱,还是孟妤兮的诚恳打动了他,祁昱果真没再出声让她过去。 只是他的目光却一直不移,他一直看着她,像是在打量什么,又像是在沉思什么。 孟妤兮早已感觉不到身子的凉意了,因为她的心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完了。 祁昱不会是见她长胖了不少,所以这是在思索该何时弄死她,然后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制作香料吧? 早知如此,她就不吃那么多了。 孟妤兮可真悲摧。 但就在孟妤兮的惴惴不安中,她突然听见祁昱嗤笑一声。 她再一抬眸,便见祁昱脸上的神情变得轻松玩味儿了起来。又是之前那副玩世不恭、慵懒肆意的模样。 孟妤兮:“……”她也不知是这样的祁昱让她觉得更安全,还是方才的祁昱让她觉得更安全,或者,都不安全。 祁昱带笑睇着她,突然,他站了起身。 见状,孟妤兮的心一紧,她看着祁昱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 然后,他就越过了她。 没有片刻停留。 孟妤兮:“?”这是又要离开了吗? 她正当在心里欢喜,便听见身后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突然又缓缓靠近,然后祁昱又从她的身旁走了过去,坐在了床沿。 他手里拿着她的外衫。 祁昱慵懒笑着,漫不经心地问她:“冷吗?” 孟妤兮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拿的那件嫩绿色外衫上,她此时心里有个不太靠谱的猜想,她想,祁昱不会是见她冷,所以去给她拿的外衫吧。 -- 第72页 她点了点头,乖乖应道:“冷。” 她的确冷。 脚被冻得僵硬不是说假。 “呵。”在孟妤兮的话音落下,祁昱却突然把手里的外衫随意地丢在一旁,他睨着她,明明他是坐着,而她站着,但他却总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张狂肆意,让她不由得畏惧。 他笑,言简意赅:“求朕。” 孟妤兮:“恩?” 他笑得淡,见她疑惑,竟没有丝毫不耐,又十分温和地重复了一遍:“求朕,朕就给你。” 闻言,孟妤兮呆愣。 这是新的玩法吗?他这是想要享受被人祈求的感觉,还是想要享受被人臣服的快感? 可他不是皇帝吗? 这天下都是他的子民,无论是被人祈求还是被人臣服,他不都是日日享受吗? 难道还没享受够? 装死的系统这时出声:“宿主,快求。” “快求。” “快求。”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闹得欢快,像是在起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孟妤兮求婚。 孟妤兮在心里白了系统几眼,不需要它瞎起哄,祁昱都亲自去把她的外衫取过来了,她若是不顺着祁昱的心意,她今晚,必定、绝对、一定会被祁昱下令冻死。 不是被扔在河里冻死,就是被浸泡在冷水里冻死,还有可能是被关在冰房里冻死。 总之,会死的很惨。 孟妤兮没有任何迟疑,她脸上的神情也转变得很快,几乎是在祁昱的话音落下后不久,她便泪雾朦胧地望着他,娇声道:“皇上,嫔妾很冷。” “求皇上开恩,赏赐嫔妾一件外衫。”她低声恳求道。 求人就得把姿态摆足,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要什么面子里子的。 话音落下,祁昱脸上的笑意果真扩大,像是心底的一股郁气突然顺了,他的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懒洋洋地道:“来拿吧。” 这么轻松? 孟妤兮本以为祁昱让她求他,只是他想折磨她的众多法子中的其中之一,接下来指不定还有多少。 结果,他竟真的只是想让她求他? 幸福来得太快,孟妤兮有些不敢置信,她一边警惕地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边缓慢地往他的身旁挪去。 祁昱的心情像是很好,他一直笑看着她挪动。哪怕她挪动得很慢,他也一直是耐心十足的模样。 十分诡异。 孟妤兮飞快地拿了被祁昱丢在一旁的外衫,然后便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她不会穿这宫里外衫,衣饰的构造复杂繁琐,程序很多,而此时显然她也不能唤宫人进来帮她穿戴,所以她只能不伦不类地套在身上。 在套上后,孟妤兮还含笑,柔声再次感谢他:“嫔妾多谢皇上关心,如今暖和多了。” “呵呵,倒是脸厚。”祁昱笑得散漫:“朕可没关心你。” 孟妤兮此时可不敢再怼他,闻言,哪怕他的话毫不留情,她也依旧是顺着他,奉承地道:“是嫔妾脸厚,哪怕皇上仅与嫔妾说一句话,那都是皇上的心意,是嫔妾的福分,嫔妾应该时刻铭记在心,万分感怀,不敢遗忘。” 话音落下,孟妤兮便略显羞涩地道:“皇上,其实嫔妾还有另外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祁昱道。 孟妤兮特别会顺着杆子爬,不过在爬之前,她会先投其所好。 她抿唇笑道:“回皇上,嫔妾脑子笨,若是夜里不睡觉,白日里便会难受得很,脑子里就会像是一团浆糊,连东南西北的分不清,所以嫔妾想求皇上,能不能赏赐嫔妾一张床榻睡觉。” “求皇上。”孟妤兮还刻意重复这三个字。 祁昱哪会不知她是在顺着杆子爬,得寸进尺。可明明在第二次踏进栖云阁时,他便想的是她今晚别想睡,而他又一向果断,从未有反悔之时。 只是她此时这求人的态度又着实让他心情愉悦,他竟想反悔应她。 祁昱睇着她,视线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半晌,他缓缓开口:“穿的可真碍眼。” 他说的是孟妤兮穿的外衫。 这着实碍眼。 因为孟妤兮本就不会穿这宫里的外衫,她是胡乱套上的。 只是“碍眼”这两个字,若是从祁昱口中道出来,那往往让祁昱碍眼的那个人,一定是活不到天亮的。 孟妤兮都在怀疑,是不是她得寸进尺的要求惹了祁昱不悦时,便听他又道:“站在那也是碍朕的眼,看着堵心,既然如此,那朕就赏你张床,好好把自己裹着,别让朕再看见你。” 闻言,孟妤兮惊喜万分,这次她是真心实意:“多谢皇上。” 皇上您放心,她一定会把她的全身都严严实实地裹着,不会让皇上您再看见她的。 孟妤兮想的很好,她也本以为祁昱会让她去偏殿休息,结果,他出声唤了宫人进来。再然后,一张崭新的地铺,就铺在孟妤兮的那张床榻下。 这是祁昱赏她的床。 是她今晚睡的地方。 祁昱笑意满满地睇着她。 显然,今晚是祁昱睡她的床,而她则睡那张新铺好的地铺。 见状,孟妤兮沉默了良久,她才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出来:“嫔妾多谢皇上。” 她开始隐隐担心,万一她半夜无意识掀开被褥,就把她自个儿露出来了,若是再一不小心被祁昱看见了怎么办? -- 第73页 他会不会看着碍眼,然后一气之下就踩死她。 只是这是孟妤兮多虑了,因为一夜过去,她依旧安然无恙。 而等她翌日巳时醒来,祁昱也早已离开。 她问过白芍,祁昱在寅时便已离开栖云阁,可孟妤兮记得,昨晚,她睡觉时,都已经快丑时,那祁昱寅时离开,他是只睡了一个时辰? 不过祁昱睡多久,那与孟妤兮无关,她能睡够了就行。 此时虽然已经不早,但孟妤兮还是象征性地用了些早膳。然后她就留着肚子等用午膳。 她以为今日也会如往常一般,悠闲度日,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然后,孟妤兮没先等来午膳,她等来了奉和。 就在孟妤兮的早膳用完后不久,奉和便带着圣旨来了栖云阁。 一群人浩浩荡荡,声势赫赫。这可比接孟妤兮去太极殿侍寝时的阵仗大太多。 奉和笑着道:“孟美人,跪下接旨吧。” 孟妤兮有些茫然地跪下接旨,她埋首,竖着耳朵听圣旨里的内容。因为她也很好奇,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里会是什么。 见状,奉和脸上的笑容更盛,他举着圣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语调缓慢,字字清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栖云阁孟美人,虽品行不端,又谎话连篇,但念在其认错态度良好,且姿态谦卑,朕又一向温和良善,施以仁政,便暂且不追究其欺君罔上的罪责。日行一善,有功大过,孟氏虽长得不高,样貌难看,不过模样还算滑稽,常常惹朕发笑,愉悦朕心,尚有值得可用之处,特封为婕妤,钦此。” 第三十三章 妖魔鬼怪 在奉和的最后一个音落下, 整个院子里都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里。 不是那种畏惧龙威的恭敬安静,更不是害怕,而是惊讶、诡异、难以描述的安静, 甚至还带着点好奇和探究。 而众人好奇和探究的对象, 自然是这道圣旨里的人,孟妤兮。 孟妤兮才真是心头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这道圣旨可真是直观立体地体现了什么叫“抑”, 什么叫“扬” 祁昱可真厉害。 一道晋升她位份的圣旨,都能做到“抑”她“扬”他, 真有他的。 她品行不端, 又谎话连篇, 这一点孟妤兮可以忍痛认下, 可祁昱哪有脸说他温和良善,还施以仁政? 呸!不要脸。 还有什么她长得不高, 又样貌难看,最关键的是,竟然还有她模样滑稽, 又惹他发笑这些话。 这古代后妃晋升位份的圣旨都是这样写的吗? 难道是她被电视剧骗了? 奉和脸上的笑意全程都没有变过,像是他早已知道圣旨里的内容。 语罢, 他便垂眸含笑道:“孟美人, 接旨吧。” 呵呵。 孟妤兮可还真不想接, 她接了不就等于认了这圣旨里的内容。 这是诋毁。 与事实全然相反的诋毁。 她这副身子虽然只堪堪到祁昱的肩, 但人家净身高也有160, 甚至160以上的好不好。 在后妃里来说, 这也不算是长得矮, 属于正常身高。 哪里长得不高?这纯属胡言乱语。 还有样貌难看,她哪里长得难看了?这张脸与她前世的脸长得一模一样,而她前世从小到大都是校花, 怎么会难看。 孟妤兮觉得祁昱若不是审美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又或者是在明晃晃地侮辱诋毁她。 只是她怂,她不仅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这圣旨她还接的十分欢喜,一脸的幸福:“嫔妾多谢皇上。” 闻言,奉和倒是多看了她几眼。他可记得皇上特意吩咐过,要时刻注意孟美人在接圣旨时的神情和脸色。 奉和自然知晓这圣旨里的内容,而皇上想看见的,无疑是孟美人怒气冲冲、不愿接旨的反应。 只是皇上怕是又要失望了,这孟美人接的很是欢喜呢。 奉和转身离开。 来栖云阁的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栖云阁,转瞬间,院子里便空荡下来。 孟妤兮站了起身。 在奉和离开后,她便没有再隐藏内心的不满,她紧紧地捏着拿在手里的圣旨。 白芍看见,她也跟着站了起身,忙是走近,关切问:“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孟妤兮笑得咬牙切齿,她越是笑,就显得越是生气。 见主子模样,白芍有些担心,想了想,她抬眸看着孟妤兮,认真地加了一句:“主子,在奴婢眼里,您最美。” 似担心孟妤兮不信,她还刻意强调了一句:“真的,主子,您长得可美了,是奴婢见过长得最美的。” 白芍说的是她的心里话,也是实话,她家主子是真的长得美,也是她见过长得最美的人,无人能敌,这些都并非是安慰孟妤兮的话。 真是可爱的言论。 闻言,孟妤兮忍着心底对祁昱的怒火,侧眸安抚了白芍一句:“别担心,我没事。” 孟妤兮能有什么事,她一连晋升四个品阶,从美人一越成为婕妤,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事,这么好的机遇,祁昱待她如此之好,她能有什么事。 她可高兴的很。 孟妤兮咬着牙,她突然又打开手里的圣旨,垂眸,死死地瞪着“长得不高,样貌难看”这几个字。 -- 第74页 瞪着瞪着,她突然腾出一只手来,按在圣旨上那几个字上使劲儿摩擦,像是想要给那几个字摩擦掉。 力气也越来越大。 见状,白芍神色隐忧,她本想出声提醒主子几句,这是圣旨,不能有任何破损,也就在这时,红桑突然从外走了进来。 她像是急匆匆赶回宫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看见孟妤兮,还没请安,她便忙道:“主子,敬事房的管事太监被皇上下令处死了。” “……” 话音落下,孟妤兮摩擦字迹的手一顿。 她抬眸看去,有些迟疑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闻言,红桑缓了口气,这才仔细道:“方才奴婢从浣衣局回来,途中听几个宫女在讨论,说是敬事房的管事太监收了凌水阁那孟美人的好处,所以昨晚她才顶替了主子去太极殿侍寝,不过在被皇上发现后,今日寅时,敬事房那管事太监便被皇上下令处死。” 话音落下,红桑一脸快意:“死得好,谁让他以公谋私,竟然让其他人顶替主子侍寝,活该。” 亏的红桑和白芍两人昨晚还在担心主子会伤心难过。原来竟是那凌水阁的孟美人做了手脚,顶替了主子去太极殿侍寝。 听红桑所言,孟妤兮若有所思。原来,昨晚祁昱竟然是召的她侍寝,怪不得他会半夜来栖云阁。 但比起红桑此时的快意,孟妤兮在深思后想到的却是别的,此时她早已没了怒意,心思也被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占领,她有些迟疑问:“那凌水阁的孟美人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闻言,红桑仔细回忆了一番,片刻后,她出声道:“奴婢没有听说那孟美人受罚,不过,好像她昨晚是被宫人从太极殿抬出来的。” 抬出来的? 孟妤兮惊异,既然是被抬出来的,那多半是昏迷。可是在太极殿昏迷……孟妤兮就想的有些恐怖。 虽是那凌水阁的孟美人顶替她侍寝在先,她是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可这消息却也在此时间接提醒了孟妤兮,祁昱的可怕。 她在后怕。 孟妤兮的目光缓缓地落在手里的那道圣旨上。 此时再看“长得不高,样貌难看”这几个字,她竟然全无怒意,且还十分庆幸,她方才没有在一气之下就把圣旨损坏。 不然,下一个被抬出来的,绝对是她。 想到这儿,孟妤兮的神色越发警惕,她小心翼翼、工工整整地折好了那道圣旨,然后怀揣着敬畏之心,把圣旨交给白芍。 因太不放心,还三番四次地叮嘱白芍:“一定不能有任何破损,一定要好好收着,一定要保护好它,最好是供起来。” 孟妤兮怕得很。 把这道圣旨当神供起来都行,只要圣旨能完好无损。 闻言,白芍点头,极其郑重地向孟妤兮保证:“主子您放心吧,奴婢定然会好好保管这道圣旨,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那就好。 有了白芍担保,孟妤兮放下心,这圣旨可出不得丝毫差错。 ———— 而等奉和回宫将孟美人接旨的反应详细告诉皇上后,便见皇上笑得越发危险。 祁昱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女人在接旨时那虚伪的笑容。 呵。 她可真沉得住气。 在安静后,祁昱突然缓缓出声:“你说若在她死前,朕先破了她那张难看的脸,她可会生气?” 他依旧笑着,语气也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闻言,奉和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他觉得,皇上如今的趣味是……越来越诡异,特别是在孟美人身上。 那道圣旨,实打实是皇上亲手写的,奉和在最初看见内容后,也是惊异了良久。因为这不像是道晋升的圣旨,反而像是道贬谪的圣旨。 而皇上如此写的目的,竟就仅是为了让孟美人生气。 所以,孟美人今日没有顺着皇上的心意生气,表露出不满,皇上自然不快,因之才有了此时这番话。 奉和清楚皇上的心思,所以他知道此时该如何开口。 他埋首,可正当他打算开口时,便听皇上又笑着反悔:“那也不行,她那脸若是破了,就更难看,朕日日瞧着也着实碍眼。” 奉和:“……” 想了想,奉和还是躬身应承了一句:“皇上说的是,奴才也正是这样想的。” 皇上的心思虽然难测,但顺着皇上的话说总归没错。 但哪知,这次,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祁昱却突然侧眸看向他,目光变得冰冷又凌厉。 奉和的精神一窒。 祁昱慢悠悠地冷笑一声。 闻声,奉和有些紧张,他躬身问:“皇上,可是奴才哪儿做的不对?” 殿内安静。 半晌。 祁昱才慵懒道:“没有。” 闻言,奉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就在他这口气还没松完时,他便突然又听皇上讽笑道:“朕只是突然觉得,你这张脸看着更碍眼。” 奉和右眼一跳,他颤笑道:“那奴才戴个面具?” 他也不敢提议把他这张脸划破,因为这会更难看,更让皇上不喜。 祁昱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罕见的,他纠结起来。 良久,在奉和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终于见皇上皱着眉淡淡道:“罢了,就戴个面具吧。” -- 第75页 闻言,奉和松了口气。 他身为暗卫,面具本就从不离身,在祁昱的话音落下,奉和便从宽袖里拿出个面具,戴在脸上。 而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则是一脸愁容,他也不知,他方才究竟是哪里惹了皇上不喜。 总之,只要是沾染了孟美人的事儿,于皇上,奉和这个跟在皇上身边数十载的人都总是一头雾水,半知半解,看不懂皇上。 不对,如今应该是孟婕妤。 而皇上之所以突然升孟美人的位份,也是因为昨晚凌水阁孟美人顶替栖云阁孟美人侍寝一事,皇上被气得不轻。 竟让一向懒散的皇上,雷厉风行,一早,便亲自写了晋升孟美人位份的圣旨。 奉和都十分惊异。 而祁昱,他虽不在意位份,但他如今的耐心是越来越差。他可不想在太极殿里再看见些妖魔鬼怪。 碍眼。 所以,在奉和今早寅时回了太极殿后,他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妃位以下,找到了‘婕妤’一位,还没有任何妃嫔。 这下,孟婕妤,在宫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人再重名。 第三十四章 美男冯瑾 一夜间, 便掀起几场轩然大波。 先是皇上召了凌水阁的孟美人侍寝;再是皇上夜袭栖云阁;后来又是敬事房的管事太监被皇上下令处死;结果今早,众人又得知,皇上竟然一连晋升了孟美人四个品阶, 栖云阁的孟美人一夜间便从七品美人一越成为庶四品婕妤。 这些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都值得让人深究。 可等她们深究后却发现,这些看似搭不上边的事, 竟然都与栖云阁那孟美人有关。 不对,如今应该是孟婕妤。 往日里, 栖云阁那孟美人无论再怎么侍寝, 再怎么受宠, 可她终究仅是个七品美人, 众妃嫔虽眼红,却也没有觉得有太大的威胁。 可如今不同, 这孟美人竟然一夜间便直接晋升四个品阶,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让人不得不忌惮。 众妃嫔难免猜测,若是这孟婕妤继续承宠, 那她下一次晋升,会不会就是直接升至庶一品妃位, 或者更高。 这已经严重威胁到后宫里众多妃嫔的地位。而还有的, 则是不甘。 她们不甘的是, 若是别的达官显宦、名公巨卿之女这般受宠也就罢了, 可这孟婕妤仅是一个低贱的农夫之女, 无权无势, 她凭什么能得圣宠, 位份竟还比她们这些京城贵女的高。 这让她们感到耻辱。 所以,若说从前大多妃嫔是在观望,想要等待时机再下手, 可如今,在孟妤兮的位份一夜之间升至婕妤后,不少妃嫔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想尽快下手把孟妤兮扳倒。 其中,甘泉宫的德妃是最心慌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孟妤兮绝非一般的农夫之女,是会威胁到她地位的人。 早知今日,当初在她还没有引起皇上的注意时,德妃就不该轻视她,就该在那时便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而如今这孟妤兮越来越得圣宠,就更不易扳倒,之前那么多妄想扳倒她的妃嫔,最后竟都没有好下场。 德妃咬牙悔恨,她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可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难登大雅之堂的跳梁小丑竟然也能翻身。 德妃气得胸腔发痛。 午后,甘泉宫正殿内,猛地又传来一声巨响。 殿内满地狼藉,花瓶茶杯碎了满地,宫人们都畏怯地候在殿外。 德妃娘娘又在发怒。 自从今早在得知栖云阁孟美人晋升至婕妤后,德妃娘娘便顿时勃然大怒、大发雷霆,一直坐立不安,连午膳都不曾用。 听见殿内又传出来的动静,李嬷嬷有些担忧,她一直吩咐宫人在小厨房把饭菜热着,娘娘一直这么气着,还不曾用膳,这得多伤身子。 只是德妃娘娘此时处于暴怒之中,情绪起伏太大,殿内的碎裂声一直没有停息,所以这时没人敢进去惊扰德妃娘娘,饶是一直跟在德妃娘娘身边的李嬷嬷也不敢。 好在未时后,有人来了甘泉宫。 竟是一向与德妃娘娘不对付的柔妃。 宫人进宫通报,李嬷嬷在得知后,便转身踏入殿内。 德妃的脸色依旧难看,见李嬷嬷进殿,她压着火问:“你进来干什么?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吗?” “给本宫滚出去!”德妃的脸色狰狞扭曲,恐怖极了,像是能吃人。 闻言,李嬷嬷站定,她躬身,刻意放柔了声音:“娘娘,柔妃来了。” 话音落下,德妃的脸色瞬间微变。 柔妃来了? 德妃眯了眯眼,她没想到,一向与她不对付的柔妃竟然会亲自来她这甘泉宫,这可真是奇闻。 但德妃几乎不用想,便知这柔妃今日是为何而来。 她是为了权、为了她在这宫里的地位,所以在得知孟妤兮一夜间便升至婕妤时她会心慌,因为怕她的地位不稳。但她在这宫里的地位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威胁到,所以她还可不那么急。 可玉樟宫那位,却是为了情。 柔妃对皇上有情,而孟婕妤的出现,皇上对孟婕妤的宠爱,无疑是在一直从未得到皇上另眼相待的柔妃心上雪上加霜,想来柔妃应该比她慌乱得多。 因为她怕皇上会真正喜欢上孟婕妤。 -- 第76页 这也是为何,德妃和柔妃两人均身居高位,且还互相都不对付,但却能一直在这后宫里和谐相处。 因为所求不同。 一个是为了权,一个是为了情。 互不干扰。 所以哪怕是互相看不顺眼,两人却也从未暗斗、从未想过要把对方拉下去。 因为拉下去了,妃位以上,还是会有别的女人上来,与其让一个不知所求的女人上来,还不如她们两人占着,所求不同,暂时也不会有利益冲突,关键时候还能相互挟持,共同对敌。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后宫里一直保持平静的原因之一。 可如今不同,突然多出来了个孟美人,打乱了这后宫原本和谐平静的面貌,这不仅让德妃的地位受到威胁,也让后宫里的其他妃嫔感到慌乱。 而柔妃,为了情,她心悦于皇上,那才是整个后宫里最心慌的,因为嫉妒是会让一个女人发疯发狂的。 而一个发疯发狂的女人,才最是恐怖,因为她会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几乎是这么一想,压在德妃心头一上午的怒火便瞬间平息,她勾唇笑了起来,语调轻快:“让她进来。” “是。”李嬷嬷转身退了出去。 而德妃则起身重新吩咐宫人为她梳妆打扮,她不能在柔妃面前显露出她的一丝慌乱。 李嬷嬷带着柔妃去往偏殿。 此时德妃早已身着华服,盛装打扮,一身雍容华贵之气,优雅地坐在偏殿的高位上等待柔妃。 在柔妃的身影一出现在房门口时,两人便互相对视一眼。 看见柔妃,德妃脸上的笑意加深,她忙站了起身,提步朝柔妃走近:“哎呀,妹妹今日怎么有空来姐姐这甘泉宫?” 比起德妃心怀不轨的假笑寒暄,柔妃面无表情,连敷衍都难得敷衍,没有回应她,而是随便蹲身请了个安。 见状,德妃脸上的笑意微凝,不过很快,她便又重新笑了起来,像是无意间道:“本宫正打算去库房挑选孟婕妤的晋升之礼,既然妹妹来了,那不如随本宫一道去库房挑选?” 话音落下,柔妃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起来,她的眉眼里皆是妒火。 德妃含笑地看着柔妃越握越紧的手。看着看着,她突然伸手,拉起柔妃的手,轻和道:“妹妹,咱们走吧。” 柔妃的身子一僵,她把手从德妃手里抽了出来,抬眸冷视着德妃笑意盈盈的模样,她来甘泉宫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又躬身道:“妹妹突然觉得身子不适,就不随德妃姐姐去库房挑选孟婕妤的晋升之礼了,妹妹告辞。” 说罢,不等德妃出声,她便转身离开。 见状,德妃身旁的绿枝忿忿道:“这柔妃如今是越发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但与之相反,一向易怒的德妃看着柔妃离开的背影,却笑得越发开怀:“你懂什么,她越是无礼才越是合本宫的心意。” 因为这意味着柔妃究竟有多生气,而她越是生气,便会越沉不住气,那么不用德妃出手,这孟婕妤,也自然会有人替她处理。 这可正合德妃的意。 李嬷嬷知晓德妃娘娘的心思,但她有些疑惑:“娘娘,那您为何不与柔妃携手,一同扳倒那孟婕妤。”这样胜算不是会更大些吗? 而柔妃今日来她们这甘泉宫,估计也是为了想主动与德妃娘娘求和,一同联手扳倒那孟婕妤。 但李嬷嬷没有想到,德妃娘娘竟然会故意三言两语便把柔妃气走。 “不。”德妃转身往回走去,她含笑,慢悠悠地道:“这孟婕妤如今风头正盛,皇上正稀罕着,本宫若是插手,沾了腥,洗都洗不掉,说不定还会被拉下水。” 这倒也是。 想起宫里那几个意图扳倒孟婕妤的妃嫔她们最后的下场,李嬷嬷赞同地点了点头。 德妃笑道:“放心吧,如今是哪怕本宫不出手,这柔妃也再坐不住了。”而她只需隔岸观火,作壁上观,便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本宫饿了,去弄点吃的来。”德妃在高位坐了下来。 闻言,李嬷嬷和绿枝惊喜,绿枝忙躬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她便转身退了出去。 而待绿枝退下去后,德妃在沉思后,像是随口一问:“可是快到祭祀日了?” “是。”李嬷嬷想了想回应:“还有十日。” 大晏国有一个风俗,每年的十一月十五,皇上都会带领众大臣以及后妃们去往京城外阳峰山的灵安皇寺祭祀,以求大晏昌盛,百姓安康。 这祭祀,后宫里的所有妃嫔都可参与,没有位份限制。 ———— 而在孟妤兮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五日后。 比起上一次莫名其妙出席的中秋晚宴,这一次的灵安寺祭祀,她非常期待。 因为可以出宫。 自她穿越到这里,还从未出过宫,她能看见的,也都是皇宫的景况。 但哪怕皇宫很大,而里面随便一处建筑物都是鬼斧神工,风景也都十分雅致奢华,常人更是一生难得一见,但日日瞧着,总是会腻。 而孟妤兮身为一个现代人,比起皇宫,她更好奇的,其实是古代街上的境况。 所以,虽然此次出宫的目的地是灵安寺,但途径之地,孟妤兮可以偷偷摸摸瞧瞧。 她很期待。 -- 第77页 但孟妤兮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比她更期待的人。 便是红桑。 此次去祭祀的妃嫔们不限位份品阶,无论位份高低,都可参与。但因是去灵安寺祭祀,所以后妃们的身边都只能带一个宫女。 孟妤兮的贴身宫女有两个,此次出宫,无论是带白芍还是红桑,孟妤兮都无所谓,但她没有想到,红桑竟然会来主动向她央求出宫。 白芍和红桑两人是一同进屋的,进屋时,白芍是一脸笑意,而红桑则有些脸红扭捏。 一向大大咧咧的红桑竟然一副娇羞的模样,孟妤兮看得有趣,她含笑问:“怎么了?” 红桑埋着脑袋,没出声,而一旁的白芍则伸手捅了捅她的腰身:“主子在问话呢,你快说呀。” 闻言,孟妤兮便越发好奇究竟是何事。 她耐心地看着红桑。 红桑这才抬眸,咬唇小声道:“主子,这次出宫去灵安寺祭祀,您能不能带奴婢去?” 就为了这事? 孟妤兮坦然点头:“可以。” 闻言,红桑瞬间笑了起来,她的眼眸变得亮晶晶的,情绪也欢快起来:“奴婢多谢主子。” 像是难以抑制心底的欢喜,她有些激动地朝着孟妤兮请了个安。 “这么想出宫?”孟妤兮失笑,她随口一问:“是好奇宫外是什么模样的吗?” 孟妤兮理所当然地以为红桑也是和她一样,是想看看宫外的情况。 但哪知,在她的话音落下,一旁的白芍笑了起来,有些戏谑道:“奴婢本就是从宫外入宫的,怎么会好奇宫外的模样,她是……” “啊,别说。”话到此处,红桑突然脸红出声打断了白芍的话。 见状,孟妤兮挑眉,她的好奇心罕见的被勾了起来:“是什么?” 她含笑追问:“不告诉我可就不带你出宫了。” “呀。”红桑跺脚娇嗔,见主子追问,她不得不咬唇小声道:“主子,奴婢听说祭祀时,灵安寺的云鹤大师也会在。” 云鹤大师? 是谁? 孟妤兮疑惑:“恩,那又怎么了?” 红桑埋着脑袋,两只小手搅在一起,脸色绯红:“奴婢是想瞧瞧冯瑾公子。” 冯瑾公子? 红桑口中所言的这两人都是孟妤兮从未听过的,她听得有些懵。 一旁的白芍察觉到主子的困惑,她出声解释:“主子,您有所不知,这京城里的冯瑾公子是灵安寺云鹤大师的关门弟子,所以在祭祀时,云鹤大师在,那冯瑾公子也会在。”就算冯瑾公子不在祭祀现场,那也会在灵安寺内,这样就总会有机会能见到。 在白芍的话音落下,红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也不害羞了,她的神色变得期待起来,说话时的眼眸光彩夺目:“奴婢还听说自从冯瑾公子拜入云鹤大师门下,这灵安寺的香火便是昼夜不息,为了能看一眼冯瑾公子,去灵安寺的女子可都是排着队,从山顶排到山底,从早上排到半夜,有的甚至排了好几日都不能见到冯瑾公子,最后也只能失望而归。”所以能有个机会去灵安寺,可谓十分难得。 这会不会有些夸张? 孟妤兮明显不信,她有些怀疑地反问:“真的?” “恩,真的。”红桑连连点头:“这冯瑾公子可是咱们京城里的第一美男,传闻他的容貌是天人之姿,气质更是温润如玉,不染纤尘,想见他的女子多不胜数,更是不少外地女子不惜千里,长途跋涉,也要来京城看一眼冯瑾公子的风姿。” 闻言,孟妤兮这次是完全听懂了,她们口中的冯瑾大概就是古代的潘安,容貌俊美,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排队想见他真容的女子浩如烟海,而红桑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今日才会主动向她央求出宫,就是为了能一睹那冯瑾的真容。 想通了这些,孟妤兮难得在心底感叹一句,原来,花痴,不分年代。 不过或许是因为遇到了祁昱,孟妤兮现在竟然觉得,越是长得美的,越是看起来温柔和煦的,才越是恶毒,越是恐怖,能在含笑间便夺人性命,让人防不胜防。 第三十五章 祭祀出行 十一月十五。 祭祀日。 卯时刚过, 各宫便陆续点燃了烛灯,打破了晨晓的黑暗。宫里四处悬灯结彩,灯火辉煌, 天空都印染了红光, 明亮澄澈。 孟妤兮也被白芍和红桑两人从睡梦中唤了起来,更衣洗漱, 梳妆打扮。 红桑今日给她找了一件紫绡百褶素绒流彩裙,外着一袭碧霞云纹玉帔, 凌虚髻, 妆容简单雅致, 这一身显得清新脱俗。 孟妤兮闭着眼, 一边补觉,一边任由她们两人折腾。 终于, 在临近辰时,孟妤兮被收拾妥当。 而她们后妃,是需要在辰时三刻便在北宫门候着, 如今这个时辰,出发去往北宫门刚刚合适。 孟妤兮在收拾妥当后, 便带着红桑出了栖云阁, 去往北宫门。 此行去往京城外阳峰山的灵安寺, 不出意外, 是需要住上几日, 所以红桑收拾了些必用品带上。 等孟妤兮到达时, 北宫门处, 一眼望去,尽是军队马车,周围布满了官兵镇守, 披坚执锐,严阵以待,队列声势浩大,出行浩浩荡荡。 有专门的宫人带引孟妤兮去了她的马车处。 妃嫔们的马车都是挨在一起的,而在孟妤兮马车的前一辆马车,便是贤嫔。 -- 第78页 贤嫔像也是刚到,正站在马车下,看见孟妤兮走近,她回眸朝着孟妤兮温婉地笑了笑。 见状,孟妤兮出于礼貌,回以她一个笑容。 孟妤兮本以为她回以一个笑容便可,但她没有想到,在她正当打算上马车时,便见贤嫔竟突然提步向她走来。 “孟婕妤。”贤嫔含笑唤道。 贤嫔是正四品,而孟妤兮的婕妤之位是庶四品,所以两人见了面,孟妤兮需要向贤嫔行礼。 “嫔妾见过贤嫔娘娘。”孟妤兮微微俯身向她请安。 “妹妹别客气,快起来。”贤嫔上前虚扶她一把。 像是两人相熟已久,贤嫔热情得过分,她寒暄笑道:“姐姐倒是已经多日不曾见你。” 贤嫔靠得过近,孟妤兮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对贤嫔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中秋晚宴的南天台下,她和魏充仪站在一起,虽然她不曾像魏充仪那般对她步步紧逼,但孟妤兮对她也并无好感。 孟妤兮并没有回应贤嫔的寒暄,而是道:“德妃娘娘说是巳时出发,如今已辰时末刻,时辰不早了,嫔妾就先上马车准备,以免误了时辰。” 孟妤兮并无意和她交流,婉拒得明显。 但贤嫔却像是没有发现,笑容依旧温婉:“妹妹说得对,姐姐也该去马车上等待出发。” 语罢,孟妤兮便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贤嫔转身离去。 但也就在这时,在两人身旁,突然有一人经过。 一身艳丽的红衣耀眼,身着华服,头戴珍宝,经过时那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背影姿态婀娜,瞬间便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是柔妃。 只不过等她们两人反应过来时,柔妃已经走了很远。 而柔妃方才从孟妤兮和贤嫔身旁经过时,也并没有任何停留,就那般高傲地走了过去。 孟妤兮抬眸看去,而贤嫔则回眸看去。两人都看着柔妃离去的背影。 孟妤兮看着柔妃越走越远的背影,她第一次在心底感叹,原来位份高了也有好处,至少,想走就走,不用看人脸色,更不用跟人假意寒暄,这样多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贤嫔才缓缓收回眼神,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熟稔道:“那姐姐就先走了。” 孟妤兮颔首。 贤嫔转身上了前一辆马车。 而孟妤兮则紧随着上了就停在她身旁的马车。 红桑也跟着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想起贤嫔,孟妤兮像是又想起什么,她问:“魏充仪呢?” 红桑一边将带来的糕点摆放出来,一边回应:“奴婢听说魏充仪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宫里卧床修养。” 卧床修养? 孟妤兮意外,她偏头问:“可知是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红桑摇头:“好像是魏充仪腰疼,太医在探病后,让魏充仪卧床修养三月,所以此行出宫祭祀,魏充仪便没能去。” 顿了顿,红桑又道:“至于魏充仪为何腰疼,奴婢就不得而知。” 这些都是红桑在宫里打探到的消息。可不可靠不知,不过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 腰疼? 闻言,孟妤兮的神色一怔,她突然回想起那日在太极殿,有一支像是凭空出现的狼毫,打在魏充仪的腰上。 魏充仪当场便跌倒在地,疼得脸色发白。 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至于那支狼毫,当时情况紧急,孟妤兮的一门心思都在想和魏充仪干一架上,她也没有注意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 十一月的天寒气逼人,孟妤兮的马车里没有暖气,坐了一会儿后,她便开始发冷。 手里的汤婆子渐渐没了温度,冻得她手脚冰凉。 红桑从隔间里拿出手暖,给孟妤兮带上。 手暖里都是毛茸茸的棉料,把手放进去后,没一会儿,便开始暖和起来。 孟妤兮问红桑:“什么时辰了?” 红桑道:“已经巳时三刻了。” 闻言,孟妤兮微愣,巳时三刻了? 可不是说巳时出发吗? 想了想,孟妤兮抬手掀开马车窗帘,看见站在马车外的一个小太监,出声唤他过来。 小太监走近,谄笑问:“孟婕妤可有何吩咐?” 孟妤兮问:“不是说巳时出发吗?已经巳时三刻了,为什么还没有出发?” 闻言,那小太监脸上的笑容不减,他躬身道:“回婕妤,这出不出发的,可不是时间说了算。” 那是什么说了算? 孟妤兮正这么想着,便听那小太监继续道:“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还没有下令出发,孟婕妤还是坐在马车里安心等待。” 闻言,孟妤兮语塞。 于祁昱,她的确无话可说。 想了想,她又只能坐回马车里等候。 日头渐渐升高,冬日的暖阳照地,但却驱不散寒冷,这么坐在马车里干等,孟妤兮越坐越冷。 手暖都已经抵御不了寒冷,孟妤兮的手又冰冷起来。 将近午时,孟妤兮等得有些不耐,她又掀开马车窗帘,此时候在马车外的,依旧是方才那个小太监。 孟妤兮又出声唤了他过来。 那小太监依旧笑得恭敬,他躬身问:“美人,可是有什么需要?” 不。 孟妤兮径直道:“皇上可是也在这儿?” -- 第79页 “不呢。”那小太监道:“皇上在太极殿。” “……” 孟妤兮一噎:“他在太极殿做什么?”今日不是要出宫去灵安寺祭祀吗?像祭祀这种事情,也能迟到? 那小太监歉笑道:“孟婕妤为难奴才了,这皇上的事儿,奴才哪能知道啊。” 闻言,孟妤兮也知她方才问的那话的确是有些为难他了,也不再继续问他,她又只能坐了回去。 她已经饿了。 红桑道:“主子,您饿了吗?不然您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这会儿也不能吩咐膳房传膳,妃嫔们可都在北宫门候着。 “不用。” 在栖云阁时,因为是祁昱的吩咐,所以膳房送来的膳食她必须吃,越吃越胖,越胖越减,她每日为了减肥跑的都快累成狗。 所以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吃。 必须节食减肥。 妃嫔们和官兵军队都在北宫门候着,午时突然袭来了一阵冷风,吹开了车帘,带来冬日的寒气,孟妤兮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感叹权利的好处。 像祁昱,身为皇帝,想何时来就何时来,还不用等人,都是别人等他。 寒冷让孟妤兮认清了现实,屈服于现实。 她终于在脑海里问系统:“你说如果我当了皇帝,是不是就不用再依靠祁昱存活?” 她自己就是皇帝,就是真龙,有神龙护体,哪里还需要依靠别人刷存在感和好感延续生命值。 而且,她还不用看人脸色,还不用等人,更不用受寒,每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不用时刻担心小命不保。 系统:“……”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不过……系统道:“人分三六九等,有无能之人,也有成大事者,而皇帝也分昏君和明君,不过宿主若是为帝,以宿主的智商,不出意外,几日就会被人推翻政权,那宿主会随着皇帝气运的消失而瞬间死亡。” 孟妤兮:“……”还真是不给她留一点面子。 孟妤兮不想再理系统,她只能又无所事事地在马车里干坐。 不对,是冷坐。 今日本就化了妆,脸上略施薄粉,结果,这么一冻,脸色看起来就更惨白。 再加上孟妤兮连喝了几杯热茶,嘴上的口脂也被喝没了,脸色就更白。 红桑就坐在马车的最外边,死死地拉着车帘,担心会被寒风吹开,这样马车里就会更冷。 不过好在,在午时后,孟妤兮坐在马车里,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清澈响亮的钟声,紧接着,马车外便有宫人出声提醒道:“孟婕妤,可坐好了,出发了。” 闻言,红桑惊喜抬眸:“主子,出发了。” 孟妤兮僵硬地笑了几声,是啊,终于出发了。 祁昱果真厉害。 在方才坐在马车里等待的时候,她一边受冷,一边在心里问候祁昱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她祝他每一辈子都被冷死。 马车徐徐驶动,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嘎吱”的声音,耳边,渐渐又传来凌乱又沉厚的马蹄声响。 坐在马车里的孟妤兮终于感受到马车的抖动。 她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去,跟在马车四周的,是骑马的官兵,马车还在皇宫里行驶,孟妤兮微偏着头看向前方,等待马车驶出北宫门。 她迫不及待想看看宫外的情况。 马车逐渐接近北宫门。 然后,就在孟妤兮期待的眼神下,她的视线所及之处,突然看见一人戴着面具,正骑着马往她这边驶来。 孟妤兮疑惑地看着他,面具遮盖住那人的整张脸,她认不出是谁,所以在看了几眼后,孟妤兮便收回眼神,她的视线又落在更前方。 然而,戴着面具那人在驶近后,突然就在她这辆马车前停了下来。 再然后,她的这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孟妤兮这才又看向他。 奉和下了马车,躬身道:“孟婕妤,皇上召见。” 听见声音。 孟妤兮:“……”没想到他竟然是奉和。 她犹豫问:“可知是什么事吗?” 闻言,奉和沉默了一瞬,片刻后,他出声道:“用午膳。” 孟妤兮无语凝噎。 祁昱真关心她,这可真是一顿都不落下。 ———— 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妤兮有多受宠。 这也的确是“受宠”,连坐着马车用午膳,祁昱都不忘孟妤兮。 为了追赶上在最前方的御驾,孟妤兮坐的马车行驶地飞快。 她一路东颠西倒的,在不知过了多久后,才终于追上了御驾。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孟妤兮的脸色本就被冻得苍白,结果再来这么一折腾,就像是已经命不久矣,脸色惨白惨白的,白得吓人。 御驾足足比孟妤兮乘坐的马车大了三倍不止,甚至在车厢外,还修建有升降台阶,方便上下马车。 可真豪华。 孟妤兮踩上台阶,上了马车。 脑袋先一进去,便能感受到马车里的暖意。视线再往下一看,便发现,整个车厢的地面,都放有地暖。 原来,御驾,都是有暖气的。孟妤兮再一次感叹权势的好处。 而马车内的光线,不知是因何原因,竟然比外面更亮。 -- 第80页 在马车的中央,放置着一个约莫一米的圆桌,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菜肴。 祁昱就坐在马车里,刚好与孟妤兮的视线相对,他正勾着唇看着她。 马车内,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的面容被照的温煦俊朗,像个偏偏俊美公子,温润如玉,平易近人,不带有任何危险。 孟妤兮愣神。 祁昱睇着眼下这个只探了一个头进来便开始发愣的女人,他懒懒地往后靠去,双手环抱着,笑眼睨她:“是要朕过去?” 闻言,孟妤兮瞬间回神,她忙道:“不用不用,怎么敢劳烦皇上大驾,嫔妾这就过去。” 说罢,她便把车帘掀得更高,人踏上马车,往里走去。 整个人一进入马车,便瞬间被温暖包裹,孟妤兮舒服得长呼一口气。 手暖依旧被孟妤兮拿在手里,不过方才在她的马车里,手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孟妤兮的手依旧被冻得通红,而此时进入到这片温暖的小天地,孟妤兮便把手从手暖里拿了出来。 感受温暖。 马车又开始驶动。 孟妤兮在犹豫她该不该坐,毕竟祁昱还没有出声让她坐。 只是在马车里这么站着也不太舒服,时不时抖动一下,站不稳,于是她就东看看西看看,等待祁昱出声。 祁昱观察着她,他明知她是在等他出声让她落座,但见她这么乖乖地站在马车里,他眯了眯眼,突然像是故意道:“爱妃就这么站着用膳吧。” 孟妤兮闻言一愣,下一刻,她便猛地抬眸看向他,神色惊愕。 不会吧。 祁昱不会这么坏吧。 她的眼神把她的心思显露无遗,见状,祁昱笑了起来,像是兴致很好,他慢悠悠地道:“以爱妃的身高,站着用膳,正好合适。” 孟妤兮:“……” 半晌,她只能用她惨白的脸色僵笑几声,看得卑微又可怜。 许是她一直站着,光就在她的头顶,所以照的她的脸色没有异常,可此时等她这么一笑,祁昱才注意到她脸色的苍白。 孟妤兮苦笑道:“皇上说的是,嫔妾就站着……” “坐吧。” 话到此处,祁昱突然出声打断她,孟妤兮闻言一愣,她抬眸与他对视,祁昱的黑眸深不可测,脸上早已没了笑意。 孟妤兮此时哪里还管他的脸色如何,在得知她可以坐,孟妤兮想都没想,便顿时坐了下去。 就在祁昱的身侧。 一坐下去,孟妤兮便瞬间感觉到软垫上的温暖。 可真舒服。 这时她才笑着道:“嫔妾多谢皇上。” 祁昱冷冷地看她一眼。 没出声回应。 像是就这么一会儿,他的心情似乎又不好了。 孟妤兮:“?” 心情不好的祁昱更加喜怒无常,孟妤兮开始忐忑起来。 不过祁昱是唤她过来用膳,孟妤兮知道祁昱唤她用膳的目的,所以见祁昱心情不好,她也知道该如何能让他心情好。 她多吃,再长胖点儿,祁昱就能心情好,祁昱的心情好,她的小命便能多留些日子。 于是,不等祁昱开口,孟妤兮便拿起面前圆桌上的金筷打算自觉用膳。 方才冻得冰冷的手此时依旧没有太大的知觉,不过拿筷子还是可以。 孟妤兮的确饿了,现在吃点热腾腾的饭菜也能暖和身子,她倒很是愿意。 她抬眸看向祁昱,笑嘻嘻地道:“皇上,嫔妾这就用膳。” 祁昱冷眼睨着她。 她的行为,他没有出声阻止,却也没有表示赞同。 孟妤兮有点看不懂现在的祁昱,按往常说她顺着他的心意用膳,他哪怕是心情不好,也会应她一声。 可此时他却不出声。 有点难懂。 但孟妤兮的话已出口,她也不得不拿着金筷夹菜。 拿筷子时不觉,此时夹菜才知困难,孟妤兮夹了几下才夹起一片笋。 能夹起来就好,她暗自松了口气。 下一刻,她僵硬着手,本想把夹在手里的菜夹回小碗里,但是,就在途中,她冻得冰冷的手不知怎的突然一松。 笋掉了。 好巧不巧的,还正好落在另一道菜上。 见状,孟妤兮一顿,下一瞬间,她便猛地反应过来,侧眸看向祁昱。 而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睇着她。 神色看不出喜怒。 孟妤兮的心“咯噔”一下。也不知她此时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在对上祁昱的视线后太紧张,又或许是她的脑子已经被冻僵了,她竟突然出声道:“皇……皇上,笋掉了。” 第三十六章 无名怒火 空气安静。 孟妤兮拿着金筷,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有些忐忑地望着祁昱,不知所措。 而后者, 则一直静静地睇着她, 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眼眸深沉的像是一个无底深渊, 引人坠入。 但良久,就在孟妤兮惴惴不安的眼神下, 祁昱却突然皱了皱眉。 见状, 他这么一皱眉, 便吓得孟妤兮的小手一颤, 这下可好,拿在她手里的金筷便猛地落在桌面。 “砰!”的一声响起, 金筷敲击在瓷碗上,声音清脆刺耳。在安静压抑的马车里响起,像是一道引火索, 让气氛如岩浆一般,瞬间崩裂开来。 -- 第81页 此时孟妤兮哪里还敢继续稳着, 她忙是反应过来, 惊慌失措地道:“是嫔妾手滑了, 皇上恕罪, 嫔妾这就捡起来。” 说罢, 她便伸手去捡那双被她不小心落在桌上的筷子。 两根筷子落在菜碟的缝隙之中, 孟妤兮十分警惕的用手指去拿出来, 小手动作缓慢谨慎,她生怕触碰到那些菜肴。 但就在她刚一触碰到筷身时,凌空突然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大手, 握住她的手腕。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够了,别捡了。” 孟妤兮的手被那股力道压住,她不能动弹,才有些迷茫地抬眸看去。 祁昱早在握住孟妤兮的手腕时,感受到她手腕的冰冷的那一刻,他的眉宇便皱得更深,黑眸也有些凌厉得吓人。但他却又像是对他突然升起的不悦和烦躁的情绪不解,这让他烦闷,甚至还有些无所适从,从而致使他手下的力道不由得加紧。 孟妤兮被他握的有些疼。 一开始,她还能忍,可到后面,他的力道越来越重,而孟妤兮的手腕就像是要断了一般,疼得有些忍耐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吃痛出声:“疼。” 女子的声音娇弱,哪怕是疼,却还是带着一股子畏怯,祁昱闻声侧眸看了过去。 孟妤兮咬着唇,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 而此时,在祁昱手指用力的部分之外,她白皙柔嫩的手腕早已泛红。 祁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便是她手腕发红的地方。 下一瞬间,他的神色微变,这才突然像是反应过来,手上的力道顿时松开。 感受到他的力道松开,孟妤兮瞬间便把手收了回来。 她感觉骨头都像是已经快要碎裂了一般,抽回来的手,都止不住被疼得颤抖。 祁昱皱着眉睇着她,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几道鲜红的指痕明显。看着看着,他的薄唇越抿越紧,终于,在孟妤兮轻揉酸疼的手腕时,他沉声质问:“连筷子都不会用?” 孟妤兮闻言一怔。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冻了一上午,又或者是因为手腕太疼,此时在听见祁昱那句冰冷、毫无感情的质问时,一向心大乐观的孟妤兮竟突然感觉有一丝委屈,是那种身处绝望,却又无人依靠的无助和委屈。 她的鼻尖酸涩,眼眶也渐渐朦胧,但孟妤兮在努力抑制住她的这些委屈的情绪,因为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古代,没有人在乎她。 她孤身一人。 孟妤兮之前从来都没有自己孤身一人面对过任何困难,可如今穿越在这后宫中,她不仅要时刻防备着那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后妃,还要面对祁昱。 一个想要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制作香料的可怕之人。 可明明早就知道祁昱的目的,但她今日,却是第一次感觉活得很累。 孟妤兮埋着头,她没有再揉她疼痛的手腕,而是把手轻轻地放在腿上,她的嗓音平静:“回皇上,嫔妾会用。” 话音落下,她突然跪了下去,依旧没有抬眸,嗓音很轻:“是嫔妾御前失仪,惊扰了圣驾,望皇上惩罚。” 同时,她在心里问系统:“系统,我能有一个要求吗?” 系统问她:“宿主请讲。” 孟妤兮道:“我若是现在死了,可以让我的灵魂穿越回现代吗?我想再见一面我的家人。” 穿越到此地将近两月,孟妤兮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突然死了,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该有多难过。 她一直不敢去想,一直在逃避这个现实,所以直到现在,在孟妤兮突然不想再为生存挣扎之时,她才敢去想。 她想再见一面他们。 只要知道他们依旧好好活着,并且过得很好,孟妤兮就能安心。 但系统却一直没有出声回复她。 见状,孟妤兮苦笑,系统没有回复她,那想来是不能了。 真是悲惨啊。 祁昱一直压抑着他心头的那股无名怒火,但在她跪下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有些压制不住,而此时在听见她的话后,更是火上浇油。 祁昱额上的青筋暴跳,他突然冷笑出声,讥嘲道:“你算什么?你以为你很懂朕?” 他怒火中烧:“你让朕惩罚朕就惩罚?” 她不懂他。 但时常把惩罚挂在嘴边的人是他,不是她。 他是皇帝,是这个朝代的君王,她惹他生气被惩罚不是这个以君为天的朝代的规矩吗?孟妤兮不懂他现在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在孟妤兮的要求没有得到系统确切的回复之后,孟妤兮便突然像是没了劲儿。 而祁昱此时的怒喝孟妤兮甚至没有精神去听,她更没有去想。 祁昱自然察觉到她的敷衍和死气沉沉,所以在他质问出声后,他依旧被气得头痛,这是这两个月以来,祁昱第一次被气得头痛。 哪怕她就跪在他的脚边,而她身上的那股香味也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穿梭,但却依旧压抑不住他的怒意,更缓解不了他的头痛。 他现在若想一脚踩死她,方便得很。 但祁昱偏偏就没有抬脚,而是突然抬手掀翻面前的圆桌,眼看着圆桌倾斜,桌面的菜肴似乎就要倒在她的身上,祁昱又猛地一脚踹在桌底,那桌子顿时便从御驾里被踢飞出去,跌落在大街上。 -- 第82页 一个桌子突然从御驾里飞了出来,这让跟守在马车外的人神色一怔,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御驾。 有些惊魂未定。 而一直跟在御驾旁的奉和也多少有些惊异,皇上虽然暴戾,且喜怒无常、性情莫测,但却从不会真正展露情绪。这般生气的皇上,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到了,还如此怒形于色。 奉和若是没有记错,可是孟婕妤在御驾里用午膳? 御驾里,和祁昱待在一起的孟妤兮也有些怕。 她方才虽然觉得委屈,不想继续像这么累的活下去,但此时见祁昱这般大发雷霆,像是瞬间就能把她捏死,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祁昱那死亡一般的视线还在她的身上。 孟妤兮咬着唇,努力控制她心底的恐惧,但她还是没忍住往后缩了缩。 她那一缩,正好让祁昱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 祁昱伸手是想干什么? 哦,他本想把她拉起来。 但孟妤兮这一缩,却是在无意间拒绝了祁昱,这让祁昱又怒又气,心头一口闷气堵的他心慌。 祁昱突然收回了手,他不想再看她,冷声怒道:“滚下去。” ———— 孟妤兮下了御驾。 在红桑担忧的眼神下,她又上了她那一辆冰冷的马车。 孟妤兮让红桑先坐在马车外。 她想要一个人静静。 红桑虽然担心主子,但还是听话应下,没跟着主子坐进马车里,她和车夫坐在马车外。 而孟妤兮在独自一人待在马车里时,便开始控制不住她的情绪。 她想回家。 手腕的疼痛让孟妤兮的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她想哥哥了。 她不想待在这里。 但饶是如此,在孟妤兮如此伤心的情况下,她却依旧怕会被马车外的红桑听到她在哭,会担心,所以她尽量把声音控制得很小。 但还是耐不住她的眼眶又红又肿。 而另一边,在孟妤兮下了御驾之后,奉和便在御驾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因为很明显,皇上此时依旧是在怒火之中,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撞枪口。 而奉和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进去。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御驾里突然传来一声饱含怒意的声音。 “奉和。” 奉和闻声一颤,他忙是走上御驾,躬身道:“皇上。” 祁昱黑着脸,他眉宇间的戾气很重,见奉和进来,他揉了揉眉,像是在犹豫什么。 在奉和安静地等候了片刻后,他才听皇上阴沉道:“把章太医给她传去。” 奉和了然。 身为暗卫,他自然对伤势很敏感。而孟婕妤方才下车时,那一截发红的手腕也自然是落入到奉和的眼中。 只是他有些意外,皇上既然都已经如此控制不住怒火,被孟婕妤气成这样,竟然依旧没有想要杀了孟婕妤的念头,还给她传太医。 奉和正这么想着,便听皇上冷笑道:“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处,朕早就一脚踩死她了。” 闻言,奉和没有出声,他第一次觉得皇上口是心非。 不过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真的懂。奉和只能躬身道:“是。” 说罢,他便转身,意图走出御驾。 然后,就在他转身之际,却突然又听皇上烦躁道:“慢着。” 奉和转身。 祁昱的脸色十分不耐,他像是压抑着怒火在道:“这马车里怎么这么热?” 闻言,奉和道:“回皇上,御驾里放的有地暖。” 祁昱皱眉,他的神情不耐:“撤了。” “是。”奉和不做他想。 但谁知,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他却突然又听皇上道:“把地暖拿到她的马车里去。” 祁昱笑得冰冷:“朕要热死她。” 奉和:“……” 第三十七章 哭泣惩罚 马车里一直都很安静,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红桑却有些担心。 她若是没有看错,方才主子回来时,眼眶是红的。而主子的神情也明显是在压抑着情绪。 御驾并非是常人能进去的, 红桑自然没能跟着进去, 所以她不知主子方才在进了御驾后,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皇宫里的出行队伍已经行驶至闹市, 但皇上出行,哪怕是闹市也都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没有任何吵闹和喧哗声。官兵严密地镇守在街道上, 气势威严肃.穆, 百姓们都恭敬地跪在街道的两边, 埋首肃静,恭送圣驾。 白芍不在, 主子情绪不佳,又不准红桑跟着进去,是以, 红桑一人也不知该怎么办,她只能担忧地坐在马车外, 等待主子出声唤她进去。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 迎面突然有几人骑马而至。 看着那熟悉的面具, 红桑猜出是奉和。 而跟在奉和身后的, 是章太医。 随着几人骑马接近, 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奉和下了马背, 提步走近马车询问:“孟婕妤可是在马车里?” 红桑点头:“恩。” 闻言, 奉和回眸,眼神示意。 见状,身后便有小太监走上前, 扶着马背上的章太医下了马。 紧接着,又有一小太监拿了章太医的医箱来。 章太医接过医箱,提步走近马车,看着红桑道:“劳烦姑娘向孟婕妤通报一声,臣是奉皇上之命,来为孟婕妤医治伤痕。” -- 第83页 闻言,红桑一惊。 伤痕? 什么伤痕? 红桑的神情变得自责,她竟然连主子身上有伤都没有发现。 不敢继续耽搁,她忙是提声朝着马车里道:“主子,奉和公公带着章太医来了,说是奉皇上之命,来为主子您医治伤痕。” 红桑提着心等待。 马车下的两人也都提着心在等。 在红桑的话音落下,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从马车里传来一道女子娇柔的嗓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浓重鼻音,有些沙哑。 “进来吧。” 事实上,孟妤兮现在并不想他们进来,因为她知道,她的眼睛肯定已经哭肿了,而她又不想被别人看见。 但这里不是现代,是被皇权控制的古代,孟妤兮不让太医进来医治就是违抗圣令,违抗圣令的后果就是死。 她不想死,就只能让他们进来。 红桑掀开车帘,奉和和章太医上了马车。 奉和坐在马车的最外侧,而章太医则坐在里侧,方便为孟妤兮号脉。 章太医温和道:“孟婕妤,您伸出手来。” 孟妤兮没有出声,她依言伸出了手。 是被祁昱握红的右手。 在孟妤兮的手腕一伸出来后,章太医和奉和两人便看见了她手腕上那鲜红泛紫的伤痕。 包括红桑。 因为此时又过了些时辰,所以孟妤兮手腕上的伤痕,此时看起来比奉和方才瞧着更恐怖些。 已经红肿起来,还开始泛青发紫。 章太医静静把脉。 而奉和则坐在最远处,无声地观察着孟妤兮。 良久,章太医才收回了手,他温声道:“孟婕妤的身子并无大碍,臣这里有些消炎化肿的药膏,婕妤娘娘拿去涂抹几次便可。” 话音落下,章太医便从他脚边的医药箱里拿出了几瓶药膏。 红桑接了过去。 既然那些伤势并无大碍,坐在马车最外侧的奉和便出声道:“那孟婕妤您快些涂抹药膏,治疗伤痕,奴才就不在这儿继续打扰您了。” 孟妤兮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奉和和章太医两人下了马车。 红桑则忙是打开药瓶,取出药膏,涂抹在孟妤兮手腕上已经开始红肿发紫的伤口。 看着这几道深深的红痕,红桑边涂边俯首轻吹,心疼不已:“主子,您若是疼就叫出声来,别忍着,这样奴婢才知道。” “恩。”孟妤兮轻轻应下。 但事实上,红桑的动作很轻,那药膏涂抹在伤痕上时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倒也没有什么痛感。 奉和和章太医两人上了马背,骑马赶去御驾复命。 途中,章太医有些疑惑,他出声问道:“奉和,你可知这孟婕妤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瞧着,怎么像是被人用手勒出来的。 奉和闻言后侧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回应,但神情却不言而喻。 在对上奉和的视线后,章太医一怔,便瞬间意识到什么,他的神情也从疑惑渐渐转变为有些不敢置信。 是皇上? 见章太医了悟,奉和收回了眼。 事关皇上,章太医就不敢继续多问,只是在沉思片刻后,章太医像是又有了新的疑惑,喃喃自语:“皇上什么时候开始打人了?” 他的话音落下,骑马行驶在他前方的奉和背影便猛地一怔。 章太医的疑惑没错,他们都知,皇上的手从来都只杀人,不打人,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在皇上的手下存活。 而在得知孟婕妤的伤痕是被皇上弄出来的后,章太医则在思考,皇上这从杀人到打人,虽然都是皇上在暴怒下的行为,但这却已经明显减轻了不少,这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已经能够在他情绪不稳的时候控制他的行为? 当然这只是章太医的猜想。 而很快,章太医便会推翻他的这番猜想。他会知,原来仅有孟婕妤,能够从皇上手下存活。 ———— 在奉和带着章太医去为孟妤兮探病时,宫人们便从御驾里把地暖取了出来。 依皇上吩咐,宫人们把取出来的地暖拿去孟婕妤乘坐的马车。 途中,正好经过柔妃的马车,那些宫人被柔妃的人拦了下来。 柔妃的贴身宫女雨露下了马车问道:“你们这是拿的什么?” 其中一个宫人回应道:“是地暖。” 这宫里,能在马车里装上地暖的,就只有两人。 一是皇上,二是执掌凤印的德妃,连庶一品的柔妃都没有资格。 雨露的目光落在那宫人身后推的小车上,车上放置着刚取出来的地暖,被盖上了黑色的棉布遮挡,雨露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黑色棉布遮挡下露出的一点金黄上移过,她问:“这是拿去哪?” “是拿去孟婕妤的马车上。”宫人道。 闻言,雨露的神色变了变,片刻后她侧身,让那几位宫人通行。 在那几位宫人离开之后,雨露便立刻转身上了她身后的马车。 柔妃坐在马车里。 一上午的等待,柔妃也一样被冷得脸色苍白。只是她的马车里放置有暖炉,这还稍微比孟妤兮的马车里温暖舒适些。 听见马车的动静,她睁开眼问:“是怎么回事?” 奉和已经前后来往过好几次了,他上一次经过,甚至还带着章太医。 -- 第84页 这让柔妃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所以她才吩咐雨露拦下方才那些宫人。 雨露将她打探到的消息详细地告知柔妃:“回娘娘,那些宫人拿的是地暖。” 地暖? 柔妃闻言蹙了蹙眉,这宫里能在马车里用地暖的就仅有两人……下一刻,她的瞳孔猛的放大,她想到什么,目光如炬:“是拿去哪?” 雨露道:“孟婕妤的马车上。” 话音落下,柔妃的神情便瞬间大变,变得凌厉,眼眸里燃烧着熊熊妒火。 她咬着牙,双拳紧握,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宠爱那个贱人,竟然还把御驾里的地暖都拿去给她用。 这让柔妃想要弄死孟妤兮的心更加迫切。 她怕她再耽搁下去,皇上会越发喜欢那个贱人。这样,柔妃就再无机会。 自五年前,在祁昱的谋反之夜,柔妃第一眼见到祁昱之后,便情根深种。 她入宫就是为了能陪伴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虽然一直都看不到她,但柔妃也是心甘情愿,她愿意默默无闻地陪伴在皇上身边,只要能一直看着皇上就好。 但柔妃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个孟婕妤出现,吸引了皇上的注意。 这让柔妃嫉妒。 她可以默默无闻、不被皇上注意地陪伴在皇上身边,但她不能忍受有别的女人入了皇上的眼,走入皇上的心。 那绝对不行。 她会嫉妒得发疯。 柔妃的眼眸里不停地闪过疯狂的神色,她的双拳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有什么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扎根,逐渐茁壮成长。 ———— 奉和进御驾复命。 祁昱一直等着他。 奉和将章太医把脉的结果详细地告知皇上。 她的伤势祁昱一清二楚,所以他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祁昱抿着唇问奉和:“她有没有感谢朕?” 闻言,奉和一愣,像是没听清楚,又像是听清楚了但却不敢置信。 祁昱压着心头的不耐又问了一遍:“朕问,章太医去给她探病,她可有感谢朕?” 奉和这次像是终于听清楚了皇上的问题,但他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皇上竟会问孟婕妤有没有感谢他。 可真是惊天奇闻。 奉和的迟疑显然是让本就不耐的祁昱越发烦躁,若不是还等着他开口,祁昱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御驾。 像是突然察觉到他的失态,奉和忙躬身道:“回皇上,孟婕妤没有感谢您。” 奉和回忆了始终,他的确没有听见孟妤兮出声感谢皇上。 事实上,在奉和去之后,他都没有怎么听见孟婕妤开口说话。 闻言,祁昱皱了皱眉,他明显质疑:“她真的没有感谢朕?” 那个女人不是最喜欢假模假样地道些感激的话吗? 见皇上质疑,奉和这次的回应有些迟疑:“……没有。”他敏锐地察觉到,孟婕妤方才没有出声感谢皇上,皇上好像更不高兴了。 还真没有。 祁昱的眉宇皱得更深,听见这个消息,他也不知是更怒,还是更气,总之是让他本就不顺的心气儿越发烦闷,可他明明不是最不喜她的那些假仁假义的话吗? “那她在做什么?”祁昱紧抿着薄唇问道。 这个……奉和想了想道:“依奴才观察来看,孟婕妤像是在哭。” 在哭?祁昱闻言微愣。 “她哭什么?” 奉和哪里知道。 但祁昱却也不是在问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明显疑惑:“不是她在气朕吗?她哭什么?” 祁昱的脑子里本能的回想起她哭得眼眶发红的样子,不知怎的,他越想越不悦,突然皱着眉道:“你去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哭?” 闻言,奉和迟疑了一瞬,他才躬身道:“是。” 皇上最厌烦哭哭啼啼的女子,而此时,在得知孟婕妤在哭后,皇上越皱越紧的眉头,奉和理所应当地以为皇上是在厌烦。 事实上,祁昱的确是在烦躁,但却并没有讨厌,他只是更烦闷,他被气成这样,他都还没惩罚她,她凭什么哭? 她不准哭! 奉和又去了一趟孟妤兮的马车。 什么都没说,就看了几眼孟妤兮,像是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奉和便又退了回去。 弄得孟妤兮也一脸茫然。 奉和又上了御驾,他躬身将他方才查看的情况告知皇上:“回皇上,孟婕妤还在哭。” 因为孟妤兮的眼眶还是红肿的,所以奉和便以为孟妤兮还在哭。 但其实孟妤兮早就没哭了,坐在马车里哭了一会儿,在情绪被发泄出来后,她就没了委屈,反而开始后悔她方才的所作所为。 因为她又想继续活着,不想死了。 死了多悲催啊,什么都没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意识。而她也只有好好活着,才能想办法再见到她的家人。 祁昱方才没杀她,孟妤兮担心,万一他气不过,之后再杀她怎么办?毕竟据孟妤兮回忆,祁昱方才好像被她气得不轻。 这一次,在奉和的话语落下,祁昱明显更加烦躁。 他阴沉着脸。 奉和静默不语。 良久,他才听皇上一个字一个字地阴郁道:“你去告诉她,她若是再哭,朕就挖了她的眼睛。” -- 第85页 奉和:“……” “是。” 他带着皇上的话又去了孟婕妤的马车。 第三十八章 通天之阶 方才奉和来这一趟,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像仅是简单地看了几眼孟妤兮后便离开,但这却让孟妤兮心中的警铃大作。 奉和会突然来她的马车, 那必定是祁昱的吩咐, 而奉和却在来了之后什么都没说便离开,如此诡异的行为, 孟妤兮难免怀疑,是祁昱在憋着气儿准备随时弄死她。 哭过后, 眼睛还酸疼酸疼的, 马车上也没有能热敷消肿的条件, 孟妤兮只能顶着一双肿成核桃般大小的眼睛忧虑。 她在担心她方才的行为会让祁昱记恨她。 红桑不知孟妤兮的忧虑, 但她能察觉到主子的心绪不宁,她以为主子是在担心眼睛的红肿会消不下去, 于是她轻声道:“主子,您别担心,咱们大概要到日落才能到灵安寺, 这中途还有两三个时辰,届时, 您的眼睛肯定能消肿的。” 红桑不敢过问主子为何会哭, 她只能安慰。 闻言, 孟妤兮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根本没把眼睛的红肿放在心里, 她是在焦虑祁昱会记恨她, 然后她小命不保。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 相顾无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所乘坐的马车突然又缓缓停了下来。 下一刻,车帘突然被宫人拉开, 露出了奉和那张冰冷的面具。 见状,孟妤兮微愣,这已经是她今日第四次还是第五次见到奉和。 次数多的都让人难以置信。 对于又出现的奉和,红桑也有些惊疑,她出声道:“奉和公公,你怎么又来了?” 闻言,奉和笑了笑,下一瞬间意识到他脸上戴着面具,他收了笑容,就在孟妤兮和红桑两人疑惑的目光下,奉和温声道:“孟婕妤,奴才是奉皇上之命前来传话。” 传什么话? 哪怕是在孟妤兮的一双红肿不已的眼睛下,也都能看出她的迷惑不解。 奉和道:“皇上让奴才转告孟婕妤,说您若是再哭,就挖了您的眼睛。” 他的这番话道的十分温和,语调无波无澜,像是在道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语。 但却让现场瞬间安静。 孟妤兮:“……” 红桑:“……” 马车外的众位宫人:“……” 良久,忽然一阵寒风吹过,众人这才像是突然回神,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的,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而孟妤兮,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被祁昱吓习惯了,此时在听到奉和的话后,她的心竟然没有太大的波动。 只是感叹,祁昱果真是已经记恨上她,她今后的日子怕事不会好过。 相比孟妤兮的坦然淡定,红桑的反应很大,她忙道:“还劳烦奉和公公回去向皇上通报一声,主子只是方才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才流了几滴泪,早就没哭了。” 这话可真是在堂而皇之地撒谎。 奉和也明显不信,他把目光落在孟妤兮那双红肿的眼睛上,眼神仿佛是在问红桑,这像是仅流了几滴泪的样子? 见状,红桑依旧继续淡定地解释:“主子的体质就是易红易肿的体质,流几滴泪就成这样,奉和公公勿怪。” 不过这一次,奉和倒是真的看清楚了孟婕妤确实没有再哭。 闻言,他笑了笑,躬身道:“孟婕妤可要时刻记得皇命,奴才相信,皇上可不希望在日落时到了灵安寺见到的孟婕妤,眼睛还是肿的。” 奉和在提点孟妤兮。 孟妤兮自然听了出来,她颔首道:“多谢奉和公公提醒。” 闻言,奉和却也在心底轻轻地松了口气,这孟婕妤能听进去就好,可别到时候再惹皇上不悦,她是没事,但他们这些个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可就不那么好过。 奉和转身离开。 孟妤兮的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 红桑则在焦急地想着办法,想着能让主子红肿的眼睛尽快消肿。 好在,没过多久,送地暖的宫人便来了马车外。 宫人们无声地为孟妤兮的马车装上了地暖。 对于地暖,红桑是一脸惊喜,而孟妤兮却是有些惊吓。 别怪她怕,无论是谁,在前一刻才听到自己要被挖眼,结果下一刻,突然又被关心,这换谁谁都会怕。而且还会怀疑,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会不会是临死前的‘最后一顿饭’。 在那些宫人装好了地暖后,孟妤兮才有些迟疑地问他们:“这是哪里来的地暖?” 一个宫人躬身道:“是皇上吩咐奴才为孟婕妤装的地暖。” 果真是祁昱。 但下一刻,那宫人便又道:“是御驾里的地暖。” 闻言,孟妤兮一怔,明显是被惊吓到。 而一旁的红桑则十分欢喜,她回眸看向孟妤兮欣喜道:“主子,皇上还是关心您的。” 关心她? 红桑不懂,这些宫人也不懂,所以他们都会以为祁昱是关心她,宠爱她。但日日都在祁昱手下卑微求生,整日担惊受怕,害怕会被他弄死的孟妤兮还能不懂吗? 祁昱怎么可能会关心她。 孟妤兮的眼底透出怀疑,她径直问:“用地暖可有什么坏处?”会不会散发出什么有毒的气体,然后在无形间便能让人毙命。 就这么一瞬间,孟妤兮的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个死法。 -- 第86页 闻言,那些宫人呆住,像是对孟妤兮的所问的话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才有其中一个宫人反应过来,含笑道:“孟婕妤这话说笑了,用地暖哪能有什么坏处啊。” 那祁昱为何会把他的地暖拿来给她? 孟妤兮闻言后蹙了蹙眉,她在思索祁昱会不会是有别的目的。 这宫里的宫人,但凡把位子坐高点的那就都是人精,他们哪还能看不出如今这后宫里的运势? 是孟婕妤独大。 照皇上这宠爱孟婕妤的架势,只要这孟婕妤不作妖,不惹皇上生气,今后指不定还有大造化。 想到这儿,那些宫人便又谄笑道:“是皇上心疼孟婕妤坐马车冷,会受冻受凉,所以才将御驾里的地暖取了出来,为孟婕妤用。” “孟婕妤,皇上可真宠爱您,您的这份儿宠爱,真乃后宫里的头一份,没人能比得上。” 那些宫人在马车外不停地对着孟妤兮说着奉承的话。 但孟妤兮却只能僵笑。 这些宫人一定不知,就是他们说的宠爱她的皇上,前一刻才派了奉和过来,说要挖她的眼睛。 暂且不提这个,单是孟妤兮的手腕,都不知要修养多少日,那些红痕才能完全淡去,她的手腕才能恢复如初。 还有要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制作香料。 若这些都是宠爱,那孟妤兮可真是承受不起。 ———— 马车在行驶出了京城,上了阳峰山后,便有些不稳,不再如方才那般平稳,时不时抖动。 京城里是平地,如今这是山路,上坡陡峭,马车碾压过山路,“嘎吱”的声音越发清脆,也抖得越发厉害。 坐在马车里的孟妤兮一路东颠西倒。 不过好的是,这马车里的坐垫足够厚实绵软,这么颠来倒去,除了脑袋被颠得晕乎乎的以外,屁.股倒是不怎么疼。 颠着颠着孟妤兮便有些昏昏欲睡。 随着时间的流逝,马车外的视野越来越开阔,景色也逐渐变得迷人,像是突然进入一个世外桃源,不染纤尘,宛若人间仙境。 日落西山,余晖照耀在丛林间,洒下一道道金光。几缕柔光透过车帘照进马车里,落在孟妤兮白皙的手上,她微微垂眸看去,随后抬手掀开了车帘,探出了头。 马车外,已经黄昏。 许久没有出声,她哑着声音问:“什么时辰了?” 红桑道:“已经酉时了。” 闻言,孟妤兮了然,那估计是已经快到了。 此时她眼前的风景已经变成山林间的自然景色,没有经过现代工业污染的风景,清新透绿,生机勃勃,是孟妤兮以前从未见过的大自然之美,随处可见一抹绿色,都仿佛是带着朝气,能摄人心魂,让人流连忘返。 只是她还是有些遗憾,她方才因为哭而错过了瞧瞧古代街上的盛况。 孟妤兮收回手,坐回马车里,下午在马车里浅眠了一会儿,此时酸涩的眼睛已经舒服得多。 而因为皇上的话,红桑则一直在观察着主子的眼睛,此时哪怕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可主子的眼睛依旧是有些红肿。 红桑难免担心。 万一被皇上瞧见可怎么办。 “主子,不如奴婢拿帕子沾点茶水给您揉揉?”红桑心生一计。 孟妤兮想了想,她没回应红桑的话,而是先问:“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红桑道:“不到一个时辰。” 不到一个时辰。 闻言,孟妤兮拿起一直放在小桌上的镜子来瞧了瞧,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没有午时刚哭过那会儿肿得厉害,她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就能完全淡去。 于是孟妤兮拒绝了红桑的提议。 只是这一切都是孟妤兮想的太好,在到了灵安寺之后,她的眼睛依旧没有能完全消肿,眼眶旁边还是透出一圈红痕。 但她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此时马车外的人不计其数。有镇守在两侧的官兵,也有跟在马车外的宫人,还有灵安寺的和尚。 众妃嫔下了马车。 孟妤兮也跟着下了马车。 灵安寺在外虽没有挂着皇寺的名头,但却是由先祖派兵修建。 其规模可见一斑。 首先映入孟妤兮眼帘的,便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台阶,寺庙修建在山峰之上,盘踞于群山之巅,雄伟壮观,气势磅礴,像是孤峰突起,耸入云霄。乍一眼望过去,整个宏伟的寺庙像是背靠金光,神圣得不可亵玩。 而此时,皇上带领着朝臣和众妃嫔前来祭祀,灵安寺的住持方丈皆早已在台阶下恭候。 尽有数百人。 场面之宏伟难以形容,不过孟妤兮在看见这副场面后,却在心底轻轻地松了口气。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消肿,她本还担心会被祁昱发现,不过见这里这么多人,想来祁昱是难以记起她来了。 孟妤兮便放下心来。 住持走上前去,对着祁昱躬身道:“阿弥陀佛,老衲云慧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在他身后的众人便齐齐出声请安,声音此起彼伏,宏亮贯天。 孟妤兮站的位子靠后,是以,她听不见祁昱说了什么,不过没过多久,她便见祁昱懒洋洋地提步踏上台阶。 她们紧随其上。 -- 第87页 孟妤兮默默地跟在队伍的后面,她的目光弱弱地落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上,心底有些犯怂。 她有种预感,这是要走上去。 事实证明,孟妤兮的预感没错,因为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孟妤兮便被累得站在原地喘气。 而走在孟妤兮身前的贤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样的气喘吁吁,像是连打声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更别提搭理孟妤兮。 这也是为何,明明祭祀不限位份,只要是后妃都可以参与,但却也并非是所有的后妃都愿参与。 因为灵安寺下的这通天台阶,是要靠走上去。 普通男子在走上去后都会累得双腿发颤,更别提是娇滴滴的女子。 而身为后妃,还要时刻注意仪态,哪怕是累了也不能放肆喘气,更不能停歇,这才更是考验体力。 例如此时,不少后妃便已经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要保持仪态,时刻注意着脸上的笑容要端庄得体,脚下的步子更是不能停下来。 孟妤兮这个只当了几个月的半路妃嫔,没有她们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她早就停下了脚步。 一波一波的人从她的身旁经过,这制止了孟妤兮原本还想要坐下去的举动。她只能站着休息,时不时弯腰捶捶腿,偷一下懒。 红桑也被累得不行,但她还是道:“主子,您抓着奴婢,奴婢扶着您上去。” 孟妤兮失笑,她看着红桑被累得满头大汗,摇头笑道:“我歇会就行。” 话音落下,她便侧眸,目光往高处看去,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不知是有多少层,更不知还要走多久。 反正孟妤兮是走不动了,她必须休息一会。 而其他妃嫔,也有累得双腿都开始打颤的,更是气喘吁吁,但是为了保持仪态,更是为了体现她们对祭祀的虔诚,却都不敢停下来。 是以,孟妤兮这么一休息,便从妃嫔的队伍里脱了节。 不过台阶的两侧都驻守着官兵,孟妤兮倒是不怕脱轨。 她打算慢慢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孟妤兮的身边依旧时不时有人经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出声打趣红桑:“方才可有瞧见那冯瑾公子?” 闻言,红桑脸红,跺脚娇嗔:“主子,您尽打趣奴婢。” 孟妤兮笑了笑,依旧追问:“那究竟有没有看见?” 红桑咬唇道:“方才那么多人,奴婢哪能看见啊。” 红桑本也就没有打算今日就能看见,因为等明日祭祀,云鹤大师会在祭祀台上,那冯瑾公子说不定也会在那。 那样就能一眼看见,不用在茫茫人海里找。 听了红桑的话,孟妤兮回想起方才站在台阶下的那数百人,这么多人,她们还站的远,那的确是看不见。 想了想,孟妤兮安慰红桑:“别担心,总会看见的。” 红桑闻言脸红。 大晏的风气虽然开放,也并没有太大的男女之别,而未出阁的女子追着男子跑的现象也不算罕见,但脸皮薄点的女子,总归还是有些害臊。 红桑本以为她算是大胆的,但她没想到,面对此事,主子竟比她还要坦然淡定。 她们两人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聊天,而另一边,等祁昱走了一段路后,像是有所感应,他突然回眸看去,身后那若长的队伍里,早已没了孟妤兮的身影。 祁昱皱了皱眉。 跟在他身后的云慧疑惑道:“皇上,怎么了?” 祁昱没理他。 目光依旧在台阶底下巡视。 见状,云慧有些忐忑,当今皇上性情莫测,喜怒无常,别看平时都笑得十分温和,像是良善之人,但行事却极其狠戾,更是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连老祖宗定下的一年一度的祭祀,都是心情好了才会来。今年,仅是祁昱第二次来灵安寺祭祀。 而在祁昱第一次来灵安寺祭祀时,便因为祭祀的程序太多而拆了灵安寺三座庙。 云慧至今还心有余悸。 所以,此时见皇上皱眉,云慧的心底惴惴不安。他生怕是哪里惹了皇上不悦,这样,遭殃的会是整个灵安寺。 他越想越不安,忙是又出声问:“皇上可是累了?”话音落下,云慧便道:“皇上若是累了,不如……” “闭嘴。”祁昱突然侧眸看向云慧,他的目光阴沉又冰冷,眉宇间尽是不耐。 云慧一颤,不敢再出声。 话音落下,祁昱这才看向奉和,他没什么情绪地问:“她人呢?” 第三十九章 虚虚实实 皇上停了下来, 那跟在皇上身后的队伍自然也停了下来。都仰着头望着高处,注意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不少妃嫔却也有些庆幸,因为皇上停了下来, 那她们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休息。 今日出宫, 基本上所有的妃嫔都是身着华服,盛装打扮, 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可此时在爬了那么久的台阶之后,都被累得满头大汗, 脸上的妆容自然也花了。 趁着停下来休息, 不少妃嫔忙吩咐跟在身边的贴身宫女为其擦拭汗液, 整理衣着妆容。 但却也有几位妃嫔没有顾着整理衣着妆容, 而是抬眸望着祁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神情里有关切,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便是德妃还有柔妃。 她们两人距离皇上较近,所以自然是听见了皇上方才的询问。 -- 第88页 不知为何, 虽然皇上没有明确的指名道姓是谁,但她们两人在听见皇上的询问之后, 却都不约而同地下意识认为皇上口中所言的“她”是孟妤兮。 事实证明, 她们两人的认为并没有猜错。 奉和也自然知晓皇上口中所问的人是谁。 他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 这一眼望下去站在台阶上的全是人, 人山人海, 挨肩迭背, 这么看了一眼之后, 奉和难免惊异,皇上这是怎么看出孟婕妤不在其中的? 反正奉和是一眼找不出来,也不知孟婕妤究竟有没有在这些人里面。 不过既然皇上都那么问了, 那孟婕妤大概是没有跟在这后面。 想了想,奉和躬身道:“不如奴才派人去找找?”他也不知孟婕妤究竟在哪。 云慧虽然也害怕皇上,但他却更怕皇上若是不悦,一气之下把灵安寺拆了。 所以他依旧是时刻注意着皇上的神色。 在奉和的话音落下,祁昱突然慢悠悠地哼笑一声,笑过之后,他脸上的神情便变得凉薄起来。 片刻,他收回眼,提步继续往上走去,轻描淡写地道:“不用。” 皇上一语落下,队伍便继续前行。 奉和紧随在皇上身后。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行驶,队伍里,无论是妃嫔还是大臣,都已经被累得气喘吁吁,像是一口气快上不来,一不小心就能去了。 而一直住在灵安寺里的住持方丈和尚们,虽然这通天之阶他们爬得次数很多,但这么不间断地爬着,难免还是要喘几口气。 唯一一个全程都面不改色、爬得轻松自如的便是祁昱。从始至终,他都像是如履平地,气息沉稳,没有半分凌乱。 轻松的让人嫉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时他们再抬头一眼望去,就已经能看见灵安寺的大门。 相较于他们都抬头望着灵安寺的大门,神色充满了久旱逢甘霖的惊喜和期待,而祁昱却是淡淡地抬眸望了眼天。 此时天上早已不再见一丝日光,光线幽深昏暗,昼空渐渐被夜幕覆盖。 祁昱收回了眼,随后他抿着唇,神情冷冽如刀:“传令下去,她若是在天黑之前没有爬上山顶,便不准她进寺。” 闻言,奉和一愣。 而云慧则是茫然。 他压根儿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与此同时,跟在不远处的德妃和柔妃两人则是暗自露出欣喜的神色。 片刻,奉和意识到什么,他躬身道:“是。” ———— 而此时,孟妤兮正还在半山腰,她慢悠悠地爬着台阶,走一段路便会停下来歇息好一会儿。 但饶是如此,她却依旧是被累得不行。 不过好在此时在她身旁早已没了人,除却驻守在台阶两侧的官兵,整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都像是仅有孟妤兮和红桑两人。 孟妤兮停下步子,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张嘴喘气。 “这可真累。”早知要爬那么高的台阶,她也就瞎编一个借口不来祭祀,不仅没能看到她原本期待见到的古代街上的境况,如今还这么累。 红桑擦了擦额上的汗,随后又拿出锦帕为孟妤兮擦了擦汗。 她轻声问:“主子,奴婢这带的有水,您可要喝些?” 孟妤兮站起身子,她抬眸,望着那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摇了摇头:“不用。” 她不渴,只是累。 休息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更暗,日头也仅剩一点余晖还挂在天边,孟妤兮便道:“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 为了放松心情,孟妤兮又和红桑聊起天来,而这聊天的内容,无疑又是让红桑整日心心念念惦记的冯瑾。 “你之前可有见过那冯瑾?”孟妤兮问。 “奴婢一直待在皇宫里,哪能见到啊。”红桑回应:“就算奴婢不在皇宫,可那冯瑾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就能看见的。” 听起来还真挺神秘。 想了想,孟妤兮意识到一个问题,她问:“那冯瑾是和尚吗?” 孟妤兮记得红桑之前提过那冯瑾是云鹤大师的弟子,既然如此,那该是和尚吧。 一个和尚,都被剃了光头,也能凭借美貌让那么多少女疯狂,那该是有多俊美啊? 孟妤兮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哪知,红桑却道:“不是。” 孟妤兮边走边侧眸看向她,示意她继续道。 红桑解释:“奴婢听说这冯瑾公子虽是拜入云鹤大师门下,但却是带发修行。”这样应该不算是和尚吧? 闻言,孟妤兮了然。 怪不得。 她们两人继续爬着台阶,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她们终于看见了灵安寺的大门。 此时台阶的两侧的灯都亮着微弱的光芒,灵安寺内,更是灯火通明,明光烁亮,山顶的半边天都像是被照亮了,难以分清昼夜。 难以想象,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之后,这灵安寺是有多大。 孟妤兮和红桑两人终于爬完了最后一层台阶,两人提步往紧闭的大门走去。 看守大门的不是灵安寺的和尚,而是驻守的官兵护卫。 整个灵安寺的里里外外都似乎被团团围住,守卫极其森严,那些驻守的官兵护卫更是不苟言笑,表情冰冷。 -- 第89页 孟妤兮走近,自然是被那些护卫拦了下来。 见状,一旁的红桑肃着脸呵斥道:“放肆!这是栖云阁的孟婕妤,你们也敢拦?还不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话音落下,那护卫便面无表情地道:“奴才知道。” 知道? 红桑蹙眉:“既然知道,那还不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皇上下令,天黑之后,不准放任何人进去。”那护卫毫无感情地道。 闻言,孟妤兮一愣,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爬台阶爬得太累,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严重的问题。 比起红桑的着急,她竟就站在原地休息起来。 红桑还在和那些护卫理论:“这是栖云阁的孟婕妤,不是别人,就不能通融通融?” 那些护卫依旧冰冷拒绝:“皇命不可违。” 见状,红桑急得跺脚,她刚想继续出声,这时孟妤兮突然道:“红桑,把水给我。” 闻言,红桑忍着气闭了嘴,回眸,先把别在腰间的水壶拿给主子。 孟妤兮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她在心里想,祁昱定然是在记恨她中午的所作所为,这是在故意整她,所以这些护卫怎么可能会放她进去。 孟妤兮的目光在这灵安寺外的四周巡视。 十一月的天本就寒凉,入夜后更是严寒,而这灵安寺又是在山顶,更是冷上加冷,时不时一阵寒风吹来,像是能要人半条命。 穿这么一身在这儿待上一夜,孟妤兮觉得她可以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祁昱可真厉害,不是中午冻死她,就是晚上冻死她。 孟妤兮擦了擦嘴,把水壶递给红桑,她正在脑子里想着注意,也就是这时,灵安寺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一束亮光从大门里袭来,一直都处于昏暗之中,乍一眼接触光亮,险些耀眼的孟妤兮睁不开眼。 就在亮光之中,有一人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袭素白衣衫,身姿挺拔,步履间轻和淡雅,饶是他此时脸上没有笑意,却也抵挡不住那一身温润气质。 是一眼便能让人产生好感的男子。 红桑看的呆住。 待那男子走出来后,大门便又被关上。 孟妤兮揉了揉眼,她的目光这才落在迎面向她走来的那男子身上。 那男子也像是对这么晚还站在大门外的两人感到惊讶,对上孟妤兮的视线,那男子微微颔首,朝着她淡淡地笑了笑,便从她的身旁经过。 仅一眼,孟妤兮便愣在原地。 那男子缓缓离去。 直到那男子走远,红桑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凑近孟妤兮的耳边,欣喜道:“主子,这灵安寺果真是灵寺,连此地的人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在外面,红桑不好直言一男子的样貌俊美,她只能用与众不同几字形容。 话音落下,她像是又想起什么,神色变得期待起来:“也不知冯瑾公子……” 但话到此处,红桑却突然顿住。 因为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主子突然转身,往那男子消失的地方跑去。 那男子方才下了台阶。 可等孟妤兮跑去台阶处,一眼望下去,台阶下尽是昏暗的光线,像是空无一人。 她心急如焚,忙提步跑下台阶。 见状,红桑也忙跟着去追赶主子,她边跑边道:“主子,您跑慢点。” 这么高的台阶,万一不小心摔了可就惨了。 但孟妤兮却恍若未闻,为了能跑得更快,她把裙摆都提至脚踝处。 此时早已酸疼的双腿也像是没了痛感,她跑得越来越快,也根本没有顾及跑那么快的危险。 也不知跑了多久,红桑才追上孟妤兮,她喘气道:“主子,您要去哪?” 这么高的台阶是她们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主子如今竟然又跑下去,还这么晚了,再爬上来可不容易。 但孟妤兮却没有出声回应她,她继续往下跑去。 见状,红桑只能跑得更快,在一层台阶连接台阶的稍大平地上,她拦下了要继续往下跑的孟妤兮。 “主子,您怎么了?”红桑担忧问。 孟妤兮也跑得气喘吁吁,红桑挡住前路,她被迫停了下来。 但这点累却抵不上她心底的激动。甚至她越是激动,便越是怀疑,因为如今跑了这么久,她也不知方才究竟是她眼花还是真的。 那男子,竟与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见主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红桑忙张开手臂,拦住前路,她生怕主子再继续往下跑。 “主子,您可别再往下跑了。”红桑边喘气边道:“这是咱们好不容易才爬上去的。” 闻言,孟妤兮这才意识到什么,她回眸往上看了一眼。这么一会儿,她竟然已经跑了很远,连灵安寺大门上挂的那些灯笼都变得隐约模糊起来。 孟妤兮收回眼,眼前的红桑还在喘着大气儿。 见红桑被累成这样,孟妤兮微微抿唇,但她的目光却依旧往台阶下看去。 台阶两侧放置的光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么一眼望下去,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 见主子举动,红桑吓得忙道:“主子,这么晚了,您别再往下去了,咱们还是想办法进寺,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好吗?” 红桑问得小心翼翼,她忐忑地望着孟妤兮。 -- 第90页 红桑的紧张孟妤兮收入眼底,但她还在犹豫,等了良久,红桑才见主子微微点了点头。 见状,红桑笑了起来,她上前一步拉过主子的手腕,边走边道:“那咱们快上去吧。”可惜了,又要再爬一次台阶。 孟妤兮心不在焉地往上走去。她的脑子里还在回忆着方才那男子的身影和面容。 可等时间久了后,孟妤兮心底的怀疑也越来越重,是不是天色太暗她看错了,这是古代,又不是现代,怎么会有人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但这么胡思乱想的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孟妤兮只能念着,方才那男子是从灵安寺出来的,想来就是灵安寺的人,既然如此,那就不怕见不到他。 等再见一面,便就能真相大白。 想通了后,孟妤兮便轻松起来。 两人继续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台阶快到顶之时,孟妤兮再一抬眸,便注意到,就在这高层台阶的尽头,像是有几人站在哪里。 但因夜色太暗,看不清是谁,不过依据身影,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男子。 红桑也看见了,她有些疑惑道:“那是谁啊?”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在这。 这也同样是孟妤兮的疑惑。 于是等她再往上走几层,停下脚步,仔细端详那站在台阶尽头的人时,仅一眼,她的瞳孔便猛的一缩。 身旁的红桑也不由得惊呼出声:“啊,主子,那是……” 孟妤兮也同样是惊。 因为站在台阶尽头的人,竟是祁昱。 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睨着她,在他身后,仿佛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不用言语表达,更不用看清他的脸色,便都能向站在底下的孟妤兮传递出一个信号。 他此时的心情不好。 第四十章 蒙混过关 自入夜后, 奉和便能察觉到皇上身上的冰冷。 李丞相来寝殿时,更是也有所察觉。只是今日,从南昭那边传来急报, 所以不得不此时立即向皇上通报。 李丞相进了寝殿, 跪地请安:“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一句没什么情绪的嗓音。 李丞相站了起身, 他躬身道:“皇上,方才驻守在南昭的暗兵来报, 近日, 有人瞧见南昭侯离开南昭, 去了江野国。” 此事说大可大, 说小可小,但因南昭常年战乱, 并不平静,而身为南昭侯,却在这时偷偷离开南昭, 去了江野国,其心思目的值得让人深思。 皇上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是以, 无论是在皇宫里, 还是在外, 皇上待的地方, 到了夜里, 点的烛灯都不会太多, 室内的光线一直昏暗不明。 气氛本就凝重阴郁。 再加上,特别是在皇上不笑的时候,室内便更会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让人喘不上气。 例如此时。 李丞相屏气凝神,他暗道来的时候不对。 祁昱的面容隐在昏暗中,烛火的亮光在他的鼻翼间留下一道阴影,让他的面容幽暗不明。 良久,李丞相才听皇上道:“朕知道了。” 闻言,李丞相松了口气,他埋首道:“那臣就先告退。” 李丞相退了出去。 奉和守在门外。 但李丞相却没有顾及那么多,他连忙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液,随后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寝殿的门被关上。 李丞相这才像是突然注意到奉和的视线,想了想,为避免尴尬,他挂着笑容犹豫问道:“皇上可是心情不好?” 奉和自然不会回应他关于皇上的心情。 李丞相也无意要他回应,两人仅是随意地交流了几句,李丞相便连忙提步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 李丞相可是听说过之前右都御史和荣北侯打架一事。虽然两人本就不和,但当面大打出手却是皇上心血来潮挑起的。 皇上一向肆无忌惮,更是为所欲为,他可害怕皇上也会突然心血来潮让他和谁打,他这一把老骨头的可禁不起几打。 李丞相算是两朝元老,在先帝在时,他便位居丞相,如今更是一直在丞相之位。 按道理,以他的资历,如今该是稳坐丞相之位,且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哪怕是当今皇上都该给他几分薄面。 但偏偏,李丞相如今才更是过的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因为祁昱。 当今皇上祁昱乃先帝的第七子,是先帝和一在冷宫伺候的宫女风流一夜的结果。 自他出生,便是有损先帝脸面和威严的代表,他自然不受先帝宠爱,也从未被先帝过问,漠然视之。再加上其生母身份低微,更是在七皇子两岁时便撒手人寰。自此后,七皇子便在冷宫长大,虽有着一个皇子身份,但却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缺衣少食,饥寒交迫,更是受尽欺辱。 正是因为此,所以谁都没有想到,最后坐上皇位的,竟然是那个一无是处、受尽欺辱的七皇子。 而更让众位大臣恐惧和忌惮的是,这七皇子登基,是带兵谋反。 在先帝驾崩当夜七皇子便带兵谋反,没有人知道祁昱是从哪里来的兵,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再加上在谋反当夜,祁昱便杀尽所有皇子,手段残忍狠戾得让人战栗,因之,如今朝堂上的所有大臣,都对这位一登基便独揽大权的皇帝畏惧恐惧。 -- 第91页 但谋反所夺得的皇位自然不稳。 所以在七皇子登基之后,不到一年,不满祁昱政权的人便是多不胜数,连大型带兵造反都足足有近五次。 却偏偏每一次都雷声大雨点小,无论造反之人有多少兵力,有多大的势力,却都无疾而终。 祁昱更是将造反之人的稽首挂于城门之上,当众鞭尸,将其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当今皇上的手段残忍,又毫无人性,但偏偏,还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底细,那些造反之人的下场都是惨死,家破人亡,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敢反抗。 无论是因为祁昱的权势,还是因为他的残暴,这都让朝臣们无能反抗,更是服服帖帖,尽力顺着皇上的心意走。 因为不服的,都被祁昱弄弄死了。 李丞相是其中一人,在朝为政时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不过当今皇上若是心情好时,倒也没有那么可怕。 但偏偏,今晚祁昱心情不好。 站在寝殿外的奉和也抬头望了眼天,天上月明如昼,繁星满天。 此时已经入夜。 可方才被皇上派去找孟婕妤的护卫还没有回来,这就预示着孟婕妤还没有爬到山顶。 奉和自然不知皇上的心思,不过他跟在皇上身边那么久,他自然也能猜到几分,皇上今晚的心情不好,多半是因为孟婕妤。 他刚这么想着,突然,寝殿的门被打开,祁昱一身冷气地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奉和微愣。 祁昱提步往外走去。 见状,奉和忙跟了上去。 皇上没有出声,奉和自然也不敢过问,于是他就跟在皇上身后,一直走到了灵安寺的大门。 祁昱走了出去。 大门外,就是那通天之阶。 灵安寺的门内和门外恍若是两个天地,一个明亮如昼,一个昏暗入夜。 站在台阶的顶端,往下望去,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通天之阶如今是一片幽深昏暗,看不清任何。 奉和大概能猜到皇上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他一眼往下望去,就不知这孟婕妤何时才能爬上来。 奉和不知站在这台阶处等了多久,站在他身前的皇上也一直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睇着下处,像是一直平静,只是奉和能察觉到,皇上身上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冷,仿佛能侵蚀人的心骨,冷得瘆人。 一般皇上这种时候,定然就会有人死。只是今晚,就不知是谁了。 奉和一直忐忑不安。 所以当他听见孟婕妤的声音之时,他头一次觉得,原来真的有人能用声音便能感天动地。 甚至感动奉和。 他忙垂眸往台阶下看去,在一片昏暗的迷雾中,果真看到了孟婕妤慢悠悠往上爬的身影。 看见她,奉和恨铁不成钢,这孟婕妤可真够作死啊,就爬个台阶,虽然这台阶是高了点,但也不至于她从天亮爬到天黑吧? 特别是在奉和看见孟婕妤在注意到皇上的身影后,竟就站在原地发愣,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往上走时,他才更是心急。 这孟婕妤的眼睛没瞎吧,她难道看不出来皇上此时的心情不好?还不快点爬上来,乖巧认错,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孟妤兮怎么会看不出来祁昱的心情不好。正是因为她看出来了,所以她才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上爬。 只有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往祁昱身边凑,没看见在他周身方圆几米的空气都已经快结冰了吗? 而她不仅不傻,还聪明得很。 于是孟妤兮就站在那里,偏头望着祁昱,在打量了一会儿后,她像是有些疑惑道:“是谁站在那里?” 奉和:这孟婕妤的眼睛怕是真的瞎了。 祁昱没有出声理她,依旧静静地睨着她,他怎么会看不出这是她的把戏。 红桑像是也不懂主子的意思,她还真以为主子没有认出来站在台阶尽头的是皇上,怕主子会在无意间得罪皇上,所以小声提醒:“主子,那是……” 孟妤兮及时出声打断她:“我真是眼花了,那怎么会是皇上呢。” 红桑:“?” “唉。”孟妤兮轻轻地叹了声气,她抿唇,像是有些悲伤地道:“都怪我中午太任性,竟惹怒了皇上,皇上如今怕是还在生我的气,又怎么会来看我。” 闻言,红桑这时跟上孟妤兮的脑回路了,她忙是接着主子的话道:“主子,您别难过,皇上胸怀天下,宽厚仁善,自然是不会与您一般见识的,皇上一定会原谅您的。” 孟妤兮暗自给机灵的红桑一个赞许的笑容。 “红桑,你说今晚我就站在这通天之阶上忏悔,皇上可会原谅我?”她又伤感问。 “主子,您别这样。”红桑像也被孟妤兮伤感的情绪感染,也跟着难过起来:“您都惭悔了一下午了,方才爬这通天台阶时您也在不停地反思检讨,奴婢相信,皇上定然会看见您的诚意的。” 这也解释了她们为何这么晚才爬完这通天之阶。 红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孟妤兮隐藏着笑容摇头道:“红桑你不懂,饶是皇上原谅我,我也心有愧疚,我的所作所为是罪大恶极,怎么还有脸进这灵安寺。” 话音落下,主仆两人就都在那里悲痛叹息。 而见证了这一幕的奉和则是一脸的自愧不如,他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孟婕妤可真厉害。 -- 第92页 因为奉和敏锐地察觉到,就孟婕妤那么站在那里随口说的这几句话,便让皇上身上的气息渐渐转变。 从方才的冰冷,到后来的嘲讽,再到现在的看猴耍戏。 能让皇上的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的人,至今,奉和都仅看到了孟婕妤一人而已。 但有的时候,明明天时地利,却偏偏人不和 就在孟妤兮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突然有一位驻守在灵安寺门外的护卫走到台阶处来,他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方才一直谨遵皇命,在天黑之后不再放任何人进寺,所以方才孟婕妤想方设法地想进寺,也被奴才拦了下来。” 话音落下。 “……” 一阵诡异的安静。 孟妤兮那脸才真是由红转白再转青,变化莫测。 这护卫是认真的吗?当着她的面儿揭穿她? 不仅如此,他竟还用了想方设法这四个字,她哪里有想方设法了? 孟妤兮甚至都不敢去看祁昱的脸色,她微微侧着脸,努力回避祁昱的视线。 而站在孟妤兮身旁的红桑也是一脸尴尬,因为她方才好像的确是在想方设法地进寺。 这一幕,让奉和也不忍直视。 良久。 “呵呵。”是祁昱嘲讽的笑声。 他面露出温和的笑容,但垂眸睨着孟妤兮的眼神却不那么友好,黑夜里,他不紧不慢地嗓音里尽是讽刺:“爱妃的惭悔朕已经看到了,不过爱妃既然这么喜欢惭悔,那就继续留在这里惭悔吧。” 闻言,孟妤兮僵笑。 她本还想说几句话来补救一下,但等她再一抬眸,祁昱却已经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于是孟妤兮的目光便落在方才揭穿她的那护卫身上,她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她要记住这个护卫的长相,今日之丑,来日再报。 那护卫也是被孟妤兮看得冷汗淋漓。 他也不想如此。 但方才在孟婕妤的话音落下后,皇上身边的暗卫便突然找到他,让他立刻走上前来当着孟婕妤的面儿这么说,他也没有办法。 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 孟妤兮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祁昱都了如指掌。 早在天没黑之前,祁昱便派了暗卫紧跟在她身后。 而祁昱今晚之所以会来这灵安寺的大门外,便是因为方才有暗卫进寝殿禀报,她在爬上台阶之后,竟又跑了下去。 祁昱是要来确认,她的脑子没有问题,他可不想在他的后宫里,还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 碍眼。 祁昱方才离开时道的那话,就已经预示了孟妤兮今晚的结局。 看来她是必须要在这灵安寺外待上一夜了。 奉和给了孟妤兮几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也跟着转身离开。 很快,台阶上,便又像是仅剩孟妤兮和红桑两人。 红桑还在着急地想着办法,但孟妤兮却已经没了力气。 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本就劳累,而在下午后直到现在,就一直都在爬台阶,她被累得半死不活的。所以此时在得知她确定不能进寺后,孟妤兮便连这剩下的几层台阶都懒得再爬上去。 她转身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见状,红桑也跟着坐了下来,她心里担忧:“主子,怎么办啊?”不会真的要在这儿待上一夜吧。 孟妤兮抬头淡淡地望着天,良久,她才侧眸看向红桑,含笑道:“我陪你赏月不高兴吗?” “高兴。”红桑朝着孟妤兮靠近了些,想着这样能暖和些,她欣喜道:“在宫里太忙,奴婢还没有赏过月呢。” 于是,等奉和再一次来到台阶处时,便听到她们两人关于赏月的交谈。 闻言,奉和微微挑眉,这孟婕妤的心态倒是真的挺好,都这样了,还能有心思赏月。 他笑了起来,随后他突然出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们两人正在关于赏月的谈话,提声道:“孟婕妤,皇上让您快点滚进去。” 第四十一章 风云变幻 突如其来的声音, 让孟妤兮和红桑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 两人安静。 随后不约而同地回眸看去。 奉和的身影又出现在台阶的尽头。 见她们两人回眸,奉和含笑道:“孟婕妤,还愣着干什么呢?” 闻言, 红桑喜出望外:“主子, 您听见了吗?皇上让我们进去。”太好了,她们不用在这灵安寺外露宿一夜。 红桑的兴奋孟妤兮看在眼里, 她默默地想,红桑这话的用词不对, 祁昱不是让她们进去, 是让她们滚进去。 话音落下, 红桑便忙是站立起身, 随后她俯身,扶起孟妤兮。 孟妤兮跟着起身。 劳累奔波了一日, 还不曾用膳,又累又饿,任谁都想回房, 吃饱喝足了后睡觉,祁昱既然松了, 那孟妤兮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寺庙外面。 只是祁昱会突然改变注意, 这倒是让孟妤兮吃惊。 她本以为皇帝是金口玉言, 言出必行, 祁昱方才那话一出, 她今晚是必定要在这寺庙外待上一夜, 但没想到, 在祁昱那,根本不存在金口二字。 道出口的话就跟送出去的礼一般,任性之人, 就是想收回来就收回来,不存在约束。 不过于今晚来说,孟妤兮倒是庆幸祁昱的肆意妄为,没什么规矩能框住他,不然她还真得在这寺庙外待上一夜。 -- 第93页 孟妤兮和红桑两人进入灵安寺,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后院,妃嫔们专门住的地方。 而奉和则回寝殿向皇上复命。 另一边,在孟妤兮一踏进灵安寺的大门后,便有隐藏在大门处的宫人偷偷摸摸离开。 此时,柔妃的房内。 那宫人躬身道:“柔妃娘娘,孟婕妤进了寺。” “她进了寺?”柔妃疑惑,随即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是。” 闻言,柔妃的眉目变厉,她蹙眉道:“可皇上不是下令,在天黑之后不准放任何人进寺吗?” 孟妤兮是如何进的寺?莫非是那守卫的护卫擅自通融,才放她进的寺? 若真如此,那柔妃下一刻便会去孟妤兮的房里,抓她个现行。 竟然敢公然违抗圣令,无论是孟妤兮还是那守门的护卫,柔妃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谁知,在柔妃的话音落下后,那宫人便道:“是皇上放孟婕妤入的寺。” 闻言,柔妃一愣,她喃喃道:“皇上?” 她明显是在怀疑,因为她下午明明是亲耳听见,皇上下令在天黑之后,那孟妤兮若是还没有爬上山顶,便不准她进寺。 皇上乃九五之尊,自己下达的命令,又怎么会自己违令。 “当真是皇上放那孟婕妤入的寺?”下一刻,柔妃便疾言怒色地问,眉眼里还带着浓浓的嫉妒。 “是。”那宫人道:“皇上还亲自来了灵安寺大门外。” 为了那贱人,皇上竟然还亲自去了灵安寺的大门外? 听到这话,柔妃的双眼渐渐泛红,她的情绪起伏越来越大,有愤怒,有不甘,也有嫉妒。 她紧咬着牙挥退了那宫人,随后她便侧眸询问身边的贴身宫女雨露:“东西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都已经准备妥当。”雨露道。 闻言,柔妃慢慢地握紧了拳,眉眼变得狠毒凌厉,她要让那孟妤兮有来无回! ———— 经过劳累后的休息总是格外舒服,今晚孟妤兮是倒床秒睡。 不过这一觉却睡得并不长,因为翌日辰时,便要开始祭祀大典。 所以卯时刚过,孟妤兮便被红桑唤醒,更衣洗漱,梳妆打扮。 祭祀不宜穿得太过于艳丽,所以红桑今日为孟妤兮找了一件雪白绒衫宫裙,担心山顶的早晨冷,所以孟妤兮还外披一袭白玉兰散花披风,一身典雅素白装扮,发髻简单大方,称托得孟妤兮本就出尘的小脸越发仙气,清艳绝伦,宛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颦一笑都如出水芙蓉,惊艳绝伦。 自穿越到古代后,孟妤兮还从未穿过白色。 而主子以往一向喜欢艳丽的颜色,衣衫也大多如此,是以,红桑也从未见主子穿过这般肃静颜色的宫裙。 今日一见,红桑竟险些被吸了魂儿。 孟妤兮的肌肤本就是又白又嫩,如今再穿一身雪白绒裙称托,便显得越发娇嫩白皙,宛若那白玉水晶般的瓷肌,又仿佛那初生婴儿的肌肤一般娇嫩,让人移不开眼,心生怜惜。 仅那么一眼,红桑的脑子里便又想出了无数种为主子打扮的方式。 “主子,您真美。”红桑为孟妤兮的发髻上插上了一支白玉簪,她目视着镜子里的孟妤兮,有些情不自禁:“奴婢若能生出主子您一半儿的美貌,做梦都得笑醒。” 这话说的着实滑稽。 闻言,孟妤兮轻笑出声:“就你会说话。” “真的。”红桑以为主子不信,面露着急:“主子您真的生得美极了,是奴婢见过最美的。” 这话孟妤兮已经不止听红桑说过一次。 但生得美又如何,奈不过有人眼瞎,她既不能以美色躺赢,还要被日日嘲讽长得丑。 如今是能活着就好,长相样貌什么的都已经不在孟妤兮在意的范围之类,她在意的,只是如何能一直好好的活下去。 此时离辰时还有些时候,所以接下来的时辰,孟妤兮多用了些早膳,因为今日这祭祀还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 她可不想又挨饿。 只是这是孟妤兮想多了,因为在祁昱第一年不耐祭祀程序太多,在祭祀中途便一怒之下拆了灵安寺三座庙后,为了避免此类悲剧的再次发生,所以今年这祭祀就简略的很。 ———— 灵安寺修建的有专门的祭祀大坛,就在清守门,除非一年一度的皇家祭祀,清守门从不对外开放。 辰时后,整个清守门内的大坝上,便站满了人。 孟妤兮也站在其中。 此时此刻,整个人满为患的清守门里却安静得恍若落针可闻,无论是妃嫔们,还是朝臣们,都静默肃立。 而祭坛的四周,站满了整个灵安寺的大师。 都在等祁昱。 十一月冬日,到了辰时,山顶的空气都还是雾蒙蒙的,站在露天大坝上,便仿若还能感觉到从天上落下来的雾水,整个人都好似被浸在雾水中,湿.漉漉的。饶是孟妤兮今日穿得不少,但她却依旧被冷得不行。 特别是这会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不言不语地静静站在大坝里,没一会儿,她就能感觉双脚被冻得僵硬。 孟妤兮想活动活动,于是她偷偷侧眸往左右瞧了瞧,但站在她左右的那些妃嫔们,也不知是不是不冷,还是心有信仰感觉不到冷,因为她们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异常,都是一脸虔诚地望着祭坛。 -- 第94页 不像孟妤兮,已经被冷得脸色苍白,藏在披风下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搅在一起,时不时就想动一动取暖。 见她们如此,本想动起来取暖的孟妤兮便顿时歇了心思,不敢大幅度地动起来,只敢小心翼翼地扭一扭。 眼看着辰时已过,祁昱却还没有来,孟妤兮便开始有些担心,她想起昨日的情况,所以难免怀疑,祁昱今日会不会也如昨日出发来灵安寺一般,明明定好的辰时出发,却午时才来。 如果这样,那就惨了,甚至比昨日还惨。 昨日她还有马车可以遮风避寒,今日就这么站在这露天大坝上,什么都没有,吹来寒风也只能硬生生受着,估计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人就会被冻得没有任何知觉。 孟妤兮担心地时不时回眸望一眼大门,她在心里祈祷,祁昱可要快点来。 也不知是不是孟妤兮的祈祷起了作用,辰时一刻,在孟妤兮再一次回眸望向大门处时,祁昱的身影便缓缓出现。 孟妤兮眼前一亮,仿若看见了救星。 比起清守门内所有人都衣着素色,祁昱今日却穿了一袭艳丽红袍,只站在那,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嚣张得有些过分。 他一踏进门来,便有宫人的通报声传来。 “皇上驾到。” 话音落下,全场跪地请安,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动一动已经快被冻僵的身子,孟妤兮自然会趁着请安时活动身子。 她也跟着跪下去请安。 祁昱踏进清守门。 那一袭红袍在清丽的人群中穿梭格外耀眼,云慧和云鹤两人都多瞧了几眼,明知今日祭祀,这般穿着不当,但却没人敢出声。 祁昱走上祭坛,见状,云慧起身,上前一步道:“皇上,是否开始祭祀大典?” “开始吧。”依旧是那懒洋洋地嗓音,微微勾唇,面露温和的笑意,还有几分玩世不恭。 在回应云慧时,祁昱还淡淡地落眸看向底处,在人群之中,他一眼就能看见那个连跪都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女人。雪白绒衫称托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这么俯首跪地请安的姿势,祁昱只能看见她白净的侧脸。 一眼落下,祁昱的眼眸便暗了下去,似乎是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美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摧毁。 祁昱的右手不自觉地动了起来。 孟妤兮不知祁昱正在看她,只是跪久了,撑在地上的手自然就会有些酸累,于是孟妤兮便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将她覆盖合上的两只手换了个位子。 换了后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 两只手换了位子后,便舒服多了,孟妤兮轻轻地松一口气,埋首的脑袋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于是,正在和祁昱说流程的云鹤,便突然听见皇上低笑一声。 云鹤一顿,想起皇上的性情和手段,他有些忐忑和不知所措,遂嘴里的话也停了下来。 祁昱收回眼眸,淡淡道:“你继续。” 他一边道一边在心里想,这人傻了,做什么都傻。同样是请安行礼的动作,偏偏就她做的动作看起来傻乎乎的。 不过罕见的,也不知是祁昱今日的心情好还是怎的,一向没什么耐心的祁昱,在看见她傻不拉几的动作后却并不反感,甚至连对这繁琐的祭祀都少了几分不耐。 闻言,云鹤便继续道:“今年祭祀的流程简化了不少,在待会老衲和弟子们念完祭祀咒后,皇上只需去祭坛上上一柱香即可。” 这哪里是流程简化,这根本就是没有流程。 如此这般,也是因为祁昱第一次来祭祀时,便因为不耐祭祀那繁琐的流程,一怒之下就拆了灵安寺的三座庙。 所以得知皇上今年要来祭祀,云鹤和云慧两人是连夜将那些流程都省略掉,于皇上,便只剩下最后一项上香即可。 而且还为了避免皇上不耐点香,所以连香都是提前点好。皇上只需上祭坛插上香作三个揖即可。 “恩。”很明显,今年祭祀的流程祁昱非常满意。他微微勾唇笑了起来,极其温和地道:“那就开始吧。” “是,是。”云鹤忙转身退下祭坛,站在众大师队伍中,默念起祭祀咒。 祁昱百无聊赖地站着。 约莫一刻钟,念咒结束,有一人拿着点燃的香,上了祭坛。 “皇上。”那人躬身,将香双手呈上。 祁昱伸手接了过来,提步走上祭坛。 而从未出席过如此盛大的祭祀的孟妤兮,早在那些大师们念咒结束后,她便偷偷抬起了头。 好奇是如何祭祀。 她的目光自然是落在祁昱所站的祭坛上。但又害怕祁昱太过于敏感,孟妤兮又不敢直接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担心会被他发现,所以她只能东看一看,西看一看。 送香的那人自然映入孟妤兮的眼帘。 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但却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孟妤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而当那人走在祭坛上,正面对着孟妤兮,将他手里拿的香躬身呈给祁昱时,孟妤兮这才清晰地看见他的面容。 仅一眼,孟妤兮的呼吸便都好像已经停止。她的神色震惊,脑袋也不自觉地抬高,目光紧锁在那人的脸上,看着看着,孟妤兮的眼眶便渐渐有些朦胧。 是他。 她昨晚见到的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 第95页 昨晚孟妤兮还有些怀疑是因为光线太暗,所以可能是她看错,可今日,在□□下,孟妤兮是真的清晰地看见了那人的面容。 这次她不可能看错。 正是因为看见了他,孟妤兮的心缓缓地揪了起来,她又是激动又是委屈,还有思念。 哥哥。 真的是哥哥。 若非孟妤兮如今是在这后宫之中生活了几月,在整日的提心吊胆中,让她的情绪越来越理智,若是以往的她,她定然这会儿便会不管不顾地跑上去。 正是因为她的理智,知道时机不对,所以此时她只能贪婪地望着哥哥的面容,理智一直在控制着她的行为。 冯瑾似也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等他顺着那道目光看去,便正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眶,那望着他眼神里,有着一股浓烈情感,像是依恋,又像是委屈,总之,都让冯瑾诧异又陌生。 等他再把目光落在那道视线的人身上后,冯瑾才是微微一怔,一向对美貌无感的冯瑾也不由得多看几眼。 那张脸既清尘又美艳,两者合并,也毫不突兀,堪称绝色。 就在孟妤兮和冯瑾对视之时,祁昱正走在祭坛前。 祭坛上,便是香炉,他垂眸睇着。 祁昱这人生来狂傲,更是为所欲为,只顺从他自己的心意。他不信上天,更不信神佛,他只信他自己。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没有顺从他心意的,便是成了这大晏国的七皇子,后而又因为无聊,想一次性解决所有碍眼的人,所以带兵造反,成了这大晏国的皇帝。 祁昱一直在想,等何时,他腻了,不想当这皇帝了,便亲手毁掉。 但毁掉一国也很麻烦,祁昱又一向嫌麻烦,所以,为了能延长他当这皇帝的新鲜感,今年,最迟明年,他便带兵攻下江野国,两国合并,新鲜事该又有不少。 届时,若再想毁掉,倒也简单了不少。 祁昱站定在那香炉前,片刻,他便抬手,省了祭拜,就径直把手里的三柱香随意地插进香炉里。 烧香燃起的烟雾缓缓地飘上空中,渐渐消散,像是与上天合二为一。也就在那时,天上的云突然风云变幻,云谲风诡,而原本的晴天白日,突然开始狂风大作,飞沙转石,乌云瞬间密集。 下一刻。 就在祁昱收回手之时,一道厉雷猛地打下,十分精准地劈在那香炉之上,而原本插上的三柱香瞬间倒下。 祭坛上烟雾四起。 这一幕让所有人震惊。 孟妤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祭坛上,祁昱站的位子只离那道厉雷劈下的位子相距不到十公分。但祁昱站在那,却像是目空一切,傲睨万物,狂傲到毫无惊惧。 只是他脸上原本温和的笑容却随着那道厉雷劈下而渐渐消失,脸色随后变得森冷恐怖,伴随着他身上的那一袭红袍,仿若是地狱里那嗜血的妖魔,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第四十二章 升好感值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清守门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长时间无一丝声响。只有那被厉雷劈过后的香炉还在燃着阵阵黑烟,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又惊又惧地落在那香炉之上。 方才发生了什么? 众人回忆着方才,脑子里尽是惊惶, 那可是晴天劈雷? 在祭祀日, 突然天降厉雷,打翻了皇上祭祀的香炉, 这可不是吉兆。 是老天的预警还是在警告?又或者是别的? 想到这儿,众人似乎这才又意识到什么, 他们把目光转移到站在祭坛上的皇上身上。 祁昱依旧是背对着他们站着, 但仅看背影, 却都能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底无端端生出一股寒意。 还有恐惧。 所以仅在一眼后, 所有人就都不敢再看,收回了目光。 祭祀时发生此等惊天变故, 按道理,云慧和云鹤两人此时该上前去安定民心,但不知为何,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落在皇上的背影上后,心底也是平白地生出一股寒意, 不敢动, 更不敢走上去接近皇上。 于是, 清守门内便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中。这份僵持还让所有人都冷汗淋漓, 战栗不已。 孟妤兮虽不生在古代, 但她也知, 祭祀时被厉雷打翻香炉, 这应该不是吉兆。 她的目光也落在祁昱的身上,不知为何,明明祁昱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更不曾动过,没有发怒,像是非常平静,但却莫名的让孟妤兮有些心神不宁。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心。 片刻。 就在孟妤兮忐忑不安的眼神下,祁昱动了起来。 他突然上前一步,随后抬脚,下一刻,立在他身前的祭台“轰!”的一声倒翻在地,木桌四分五裂,桌面的东西砸在地面,碎的碎,裂的裂,满地狼藉。 众人闻声一颤。 祁昱缓缓回身,与众人所想的怒意不同,他的面容很平静,非常平静,甚至看不出一丝怒意,但却平静的让人觉得恐惧。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跪在整个清守门大坝内的人、还有灵安寺的那些大师和尚们身上。 孟妤兮不知他是在看什么,但她总觉得,他平静的目光里充满着寒意,甚至还有一股浓烈的杀意。 下一刻。 祁昱的薄唇轻启:“奉和。” 立在祭坛下的奉和走上前来,他躬身道:“皇上。” -- 第96页 孟妤兮看着奉和走上祭坛,她的目光紧随在祁昱身上,不知为何,在祁昱出声后,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因为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那就是祁昱下一句要道出口的话,会让她觉得无比恐惧。 “派人封锁整个灵安寺。”祁昱的嗓音无波无澜,甚至没有情绪,冰冷得吓人,他淡淡地道出三个字:“杀无赦。” “轰!” 闻言,孟妤兮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祁昱太过于可怕,她的身子开始打颤,连带着牙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全身发冷。 在祁昱的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神情也不再如方才那般小心谨慎,而是变得惶恐不安。 “……皇上。”是德妃恐惧战栗的声音,像是充满了不知所措和无助感。 紧接着,清守门内所有的人便瞬间从惊惧中回神,此起彼伏地响起惶恐惧怕的求饶声。 “皇上,饶命啊。” “……” “饶命啊皇上。” 云慧和云鹤两人纵然知晓当今皇上祁昱性情残暴,杀人如麻,但他们却没想到,祁昱竟会残暴至斯,简直嗜血成性。 今日祭祀,在这整个灵安寺内的,足足有四、五百人,还大多都是朝廷重臣和后妃们。全杀无赦,祁昱这是不想当这个皇帝了吗? 没有人知道祁昱那平静的面容下在想什么。 包括奉和。 只是无论皇上要做什么,他都会听命于皇上,哪怕皇上不要这江山,不想继续当皇帝,奉和也会当皇上最锋利的刀刃。 所以他很快便躬身,冷情道:“是。” 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的,跪在地上的孟妤兮直打哆嗦。 她原本落在祁昱身上的目光也渐渐变得畏惧起来,她似乎还听到奉和回应的嗓音。 周围一直在不间断地响起男人女人声嘶力竭的求饶声,但在灵安寺内的,若不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妃,便是些文官武将,再者就是这灵安寺的和尚们,没有一人能敌得过祁昱手下那些经过特训和生死的暗卫。 若不求饶,那就都只能等死。 奉和转身退下祭坛。 见状,孟妤兮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去,开始发凉结冰。 但也就在那时,在孟妤兮再一次侧眸看向祁昱时,她似乎看见祁昱头顶的那片天变得昏暗起来。 孟妤兮的神色微变。 下一刻,很快,就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之下,祁昱头顶的那片昏暗的天开始发黑发暗,逐渐成为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旋涡,仿佛瞬间就能将人卷入其中,吸嗜魂魄,在那片黑暗的天地之中,似乎还有电闪雷鸣。 而站立在那片天地之下的祁昱,他的面容也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十分恐怖。 孟妤兮看得惊惧。 那是什么? 随后她猛地侧眸看向四周,周围人也都是抬眸望着祁昱求饶,但却无一人察觉到那片天的异样。 孟妤兮皱眉,难道他们都没看见吗? 孟妤兮以为是她眼花,于是她又侧眸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在她看去之后,她竟好似觉得祁昱整个人都已经处于暗黑之中,离奇诡异得让人害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在她的脑子里出声:“宿主,快上去。” 什么? 孟妤兮听得疑惑,她问系统:“你在说什么?” “快上祭坛。”系统着急地重复。 闻言,孟妤兮一颤,方才祁昱头顶的天还没有变黑之前,她都不敢上去,更别提现在,祁昱头顶的天都已经变黑了,里面还有电闪雷鸣,虽然似乎其他人都看不见,但此时在孟妤兮眼里看见的祁昱,更可怕,更恐怖,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敢上去。 “不去。”孟妤兮摇头。 “不去你就要死。”系统威胁她。 死就死。 死也不去。 反正去也是死。 系统像是知道孟妤兮在想什么,它突然道:“你想想你的哥哥。” 哥哥? 系统道:“你想他也死吗?” 闻言,孟妤兮一怔,随后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在站在祭坛下的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身上。 他也在这里,那也是会死的。 可他真的是她的哥哥吗?孟妤兮下意识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但只要一想到他也会死,看着那张熟悉亲切的脸,孟妤兮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揪了起来。 系统这话的确是直击在孟妤兮的心上,她开始纠结起来。 就在孟妤兮的纠结之中,系统却像是已经等不住了,他突然道:“放心,你上去不会死的。” 话音落下,系统为了能让孟妤兮更安心,又加了一句:“就算你死,我也能让你重新再活一次。” 这还是这个冰冷的电子系统第一次向她透露这么多奇怪的信息,而此时的系统,也仿若与孟妤兮以往所见的系统全然不同,不像是个电子程序系统,倒像是个……人。 而且,在孟妤兮听来,她总觉得现在的系统像是在害怕什么,还非常着急,有种刻不容缓的意味。 “那我上去做什么?”孟妤兮问:“是去求饶吗?” 她在祁昱手里求饶过不少次,有些经验。 哪知,系统却道:“不。” -- 第97页 下一刻,系统像是十分笃定地道:“你去求死。” 求死?孟妤兮惊疑。 但来不及孟妤兮再问,系统便催促她:“宿主快去。”别再延误。 颇有种火烧眉毛的急迫感。 闻言,孟妤兮便知,她此时哪怕再多问,系统也不会再告诉她什么。 于是孟妤兮便又抬眸看了眼站在祭坛下的冯瑾,她在心里给自己下定决心,随后她一咬牙,在众人大声疾呼的求饶声中,她突然站了起来,出声道:“皇上。” 一声落下,所有人的声音都停顿了下来,清守门内顿时安静,都把目光落在突然站起来的孟妤兮身上。 包括祁昱。 方才喊那一声存着有壮胆子的意思,所以孟妤兮敢喊得大声,可此时在祁昱那阴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孟妤兮便开始犯怂。 似乎知道孟妤兮开始犯怂,系统生怕她反悔,不敢上去,忙是给她加油鼓劲:“宿主,别怕,快上,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系统。” 哪知在听了系统的话后,孟妤兮却更怂。她不相信她自己,她又不聪明,而她也更不相信这个坑爹系统。 只是她这一声已经喊了出去,此时她不上去也是死,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硬着头皮上。 于是,就在祁昱冰冷的视线下,孟妤兮忍着恐惧,一步步走上祭坛。 站在祭坛上后,她便在心里问系统:“我怎么求死?” “地上不是有一把长剑吗?”系统道。 闻言,孟妤兮便垂眸看向那一片狼藉的地面,随后她果真在那片杂乱不堪中,找到了祭祀用的长剑。 孟妤兮不知,在她和系统交流之时,祁昱注视她的目光微变,看她的眸色也变得幽深起来。 像是在探究什么。 此时,跪在清守门内的众妃嫔,在看见孟婕妤接近皇上时,没有了嫉妒,更没有了眼红,因为她们都想着这孟婕妤能向皇上求饶,救她们一命。 她们还不想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期待起来,仿佛看见了一线生机。 于是,就在他们希望的目光之下,孟妤兮缓缓出声:“嫔妾今早偷吃了一个祭祀用的贡果,想来是被老天发现,惹怒了上天,所以老天方才才怒下厉雷,想要惩戒嫔妾。” 闻言,祁昱皱了皱眉,他的眉眼不善,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但孟妤兮却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道:“所以,为了平息老天的怒火,嫔妾愿意在祭坛上以身献祭,以抵嫔妾今早犯下的罪孽。” 孟妤兮自然没有偷吃什么贡果,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找一个理由求死。 但这系统又着实不靠谱,孟妤兮哪敢直接听系统的话,把命交在它的手上,所以为了能有一线生机存活,孟妤兮才临时编出了这么个理由,解释方才上天为何会突然劈下厉雷。 既是为了堵住在皇上祭祀时老天发怒、突然劈下厉雷不吉的悠悠众口,也是为了能消祁昱的怒火。 若是让祁昱高兴了,那孟妤兮不就不用死了吗? 清守门内还有不少在朝为政的大臣们,他们在听了孟婕妤的话后,便顿时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所以他们此时看向孟妤兮的目光都变得崇拜和感恩起来,没想到,这孟婕妤虽是农夫之女出身,但竟有此等高风亮节、舍身取义的品格,愿意牺牲自己来救大家。 众人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但其实孟妤兮并不想的,她没有那么伟大,她也想活着,并不想什么舍身取义,只是……她微微侧眸,目光落在冯瑾身上。 仅一眼,她便收回了眼,随后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捡的时候,她的双手都在发颤。 同时,她在心里问系统:“真的要求死吗?” “别怕。”系统安抚她:“你不会死的。” 孟妤兮不知系统是哪里来的自信她不会死,反正她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祁昱看着她的目光是变了又变,从方才的冷厉,到如今更是带着猜疑和打量,像是在疑惑她是在玩什么把戏。 孟妤兮想的没错。 祁昱的确是在疑惑她在玩什么把戏。 见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剑,祁昱微眯了眯眼,眸色发暗,不过随后,他的目光便变得嘲讽起来,颇有一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求死的态度。 因为祁昱知道,她不敢死,所以他要看这个女人能坚持到哪一步。 适当时候,他发发善心,助她一程也不是不可。 孟妤兮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长剑,在系统的安抚下,她又抬眸看了一眼祁昱。 此时他冰冷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丝悠闲和打量。他正在静静地睨着她,表情凉薄,似乎是在等她动作。 孟妤兮不得不把剑架在脖子上。 因为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的脸色渐渐苍白,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出声道:“嫔妾为了赎罪,死而无憾,若能以嫔妾的死,让皇上消气,嫔妾更是死得其所。” 在她的话音落下。 “呵。”祁昱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闻言,孟妤兮更怂更怕。 为了能拖延时间,孟妤兮想起祁昱多次留着她条性命的目的,是以,她把声音放低了些,泫然欲泣地对着祁昱道:“在嫔妾死后,皇上可不要忘了把嫔妾的身子拿去研磨成粉,制作香料,这样嫔妾就能一辈子陪伴在皇上身边。” -- 第98页 话音落下,祁昱看着她的目光里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见状,孟妤兮咬了咬唇又道:“还有嫔妾身边的贴身宫女红桑,她今早一直待在嫔妾住的房里,不曾来过清守门,还望皇上能饶她一命。” 这话倒是颇有一股临终前遗言的意味,这与祁昱心中所想的倒是有些偏差,她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做做把戏的样子。 祁昱皱了皱眉,他睇着孟妤兮的目光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都到了这一步,孟妤兮是骑虎难下,好像她是必死无疑。 偏生系统还在她的脑子里催促:“宿主,快下手,别耽误时间。” 孟妤兮:“……” 她咬牙道:“我若是真的死了,做鬼也会不放过你的。” 闻言,系统突然沉默。 不知怎的,孟妤兮竟感觉系统颤了颤,为什么她能感觉系统在发颤呢,因为就在方才,在她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发抖的颤音。 闻声,孟妤兮:“……”难道是她的威胁起作用了? 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特别是祁昱,孟妤兮害怕,她若是再不动手,祁昱就要来动手了。所以她不能在系统身上再耽误时间。 于是下一刻,孟妤兮便猛地深吸一口气,她紧闭双眼,一咬牙,拿在手里的长剑突然用力,往脖子割去。 人对于死亡都是害怕的,哪怕是一想求死的人,在临死前,也是会害怕的。而像孟妤兮这种,不想死的,却偏偏还要违心求死,就更是一种心理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举起长剑往她脖子上割的那一刻,孟妤兮是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但她的双腿还是在直打哆嗦。 也就在她突然落剑的那一刻,祁昱原本悠闲平静的面容猛地大变,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他没想到,她竟是真的求死! 几乎是下意识,祁昱瞬间上前,大掌握在孟妤兮拿着剑柄的手上,手臂用力,长剑在距离孟妤兮脖子不到半公分时,她的动作被制止。 长剑被停顿在空中。 而一直处于紧张和忐忑之中的孟妤兮,在感觉她的动作被制止时,心里便顿时深深地松出一口气。 太好了,她还没死。 孟妤兮缓缓睁眼。 第一眼,她便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孟妤兮头一次觉得祁昱也是有人性的,死里逃生的她含泪感激地顺着那只大手看了过去。 下一瞬间,她便落入了祁昱一双阴郁的眸子里,他的脸色,再不如方才那般平静,滔天的怒火仿佛就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比起孟妤兮假模假样的求死,她觉得,他的眼神才真的是要把她吃了,还是生吞活剐的那种。 仅一眼,便吓得孟妤兮拿着长剑的手一抖。 但下一刻,系统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皇帝好感值加20%,目前总好感值60%,生命值加60日,当前宿主总生命值125日。” 第四十三章 死亡试探 像是祁昱每一次的好感值增加都会让孟妤兮惊愕良久。 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时间让孟妤兮惊异, 更没有时间让她高兴。 因为就在系统的话音落下,祁昱突然用力把她手上的剑夺走,随即长剑被“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下一刻, 孟妤兮的脸便被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抬高, 祁昱阴鸷又暴怒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想死?”他睨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咬牙切齿,嗓音里颇有一股狠戾的味道。 她不想死。 于是在他的话音落下, 孟妤兮便又怂又怕的摇头, 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但无奈, 有人却像是看不见。 一心认定她想死。 祁昱冷笑几声, 随即,他突然松开手, 厉声吩咐还未走出清守门的奉和:“把所有人都关押起来。” 皇上的意思是暂时不杀了? 闻言,清守门内的所有人都顿时深深地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九死一生庆幸和恍惚感。 奉和听令。 他们倒是能暂时逃过一劫, 但孟妤兮可就惨了,因为祁昱的下一句话就是阴沉沉地对着她道:“既然想死, 那朕就成全你。” 她不想死啊, 孟妤兮一直望着祁昱使劲摇头。 但祁昱却看都不看她, 话音落下, 他便拖着她的手腕离开清守门。 在走了几步路后, 他似乎是嫌弃她走得太慢, 随后突然停下步子, 转身,就在孟妤兮惊惶不安的眼神中,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 脚尖点地,瞬间,一阵疾风从耳畔拂过,孟妤兮便站在了房顶上。 这一幕,对于一个极其恐高的人来说,是何等的考验。双脚悬空,身体没有任何支撑,孟妤兮如今全身的支撑似乎只有祁昱,在恐惧面前,她再顾不上别的,连忙伸手抱紧祁昱的腰身。 她闭上眼,在空中大喊:“皇上,嫔妾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您要相信嫔妾。” 但无论孟妤兮说什么,祁昱却都没有再理她,他面无表情,一身气息暴戾冰冷,就径直带着孟妤兮飞速地离开灵安寺。 周身的疾风都是一阵一阵的呼啸吹过,双脚悬空的恐惧也一直没有减退,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孟妤兮才感觉她似乎在缓缓落地。 随后,她的脚站在了地面上。 双脚踩地的踏实感让孟妤兮一直悬空的心渐渐落下。她缓缓地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像是一座老旧的城楼,城门的匾牌上刻着一些孟妤兮看不懂的字迹。 -- 第99页 城门外,还站在全身都是黑衣的人,蒙着面,看不见面容,但身上的那股冰冷嗜血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 可此时的孟妤兮却来不及注意这些,因为仅在一眼后,下一刻,她的双腿便是一软,连抱着祁昱腰身的手也顿时没了力气,她苍白着脸径直往地上倒去。 因为恐高,孟妤兮一个现代人,连三楼以上的房子都没住过,也从未坐过飞机,更别提像方才那般没有任何支撑的在天上飞走。 真是太可怕了。 但孟妤兮却没能跌在地上,因为祁昱的手臂还揽在她的腰上。 “呵呵。”他嘲讽的笑声从她的头顶传来:“就这样,还想求死?” 孟妤兮无力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但却是什么音都没能发出来。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想,她都说了她不想死,怎么他就是不信呢。 祁昱才不管她的解释,他只要一想起她方才那不管不顾、一心求死的态度,他心头的无名怒火便一直在燃烧,还越来越烈。 “进去。”他突然收回眼,目视前方,冰冷道。 孟妤兮被吓得腿软走不动道,若不是祁昱的手臂还支撑在她的腰上,她早已跌坐在地上,这会儿她哪还有力气能走进去。 “皇上。”孟妤兮抬眸望着他,有些无力地道:“您能不能先松开,让嫔妾坐下缓一缓?” 孟妤兮知道她此时提的这要求有些搞笑,但她此刻是着实走不动道,必须休息一会儿,平复一下她仍在恐惧的情绪。 她这话也成功让祁昱的脸色黑了下来,他的薄唇紧抿,下一刻,他的手臂突然用力,只手便把孟妤兮扛在肩上,提步踏入城门。 孟妤兮的脑袋朝下,这姿势着实难受,没一会儿,她的小脸便涨得通红。 “皇上,嫔妾能走了,您放嫔妾下来好吗?” 祁昱哪还理她。 孟妤兮忍着难受,她本想再求他几句,但突然,她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变了。 祁昱扛着她入了那扇城门。 但城门内却与孟妤兮所想的不同,这明面上看着是城门,但踏入进去,却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 楼梯的两壁挂着幽暗的煤灯,越是往底走,光线便越是昏暗,直到后面,只有那忽明忽暗的煤灯照亮,四周幽暗不明。而周围的气息也越来越潮湿,空气中,还隐隐夹杂着血腥味。 这里就和电视里的那地下杀人内室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就是,这里更大,也更阴森恐怖。 很显然,这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孟妤兮的心早就开始打退堂鼓,七上八下的。 她又忙是趴在祁昱的肩上求饶:“皇上,嫔妾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方才那是嫔妾脑子短路,哦,不,是嫔妾脑子糊涂,才一时走了岔路,还望皇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嫔妾。” “皇上您知道嫔妾一向蠢笨,这生和死的时而搞错也很正常,不过今后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嫔妾曾经还听过一句话,说的是有的人的死重于泰山,有的人的活轻于鸿毛,所以嫔妾想,哪怕嫔妾方才死了,那死也是重于泰山,有意义的。” “皇上,嫔妾想吐。” 在这空荡阴森的地下楼梯内,孟妤兮娇怯的嗓音多有几分不合时宜,但却在一直不间断地响起。 可无论孟妤兮道什么,祁昱却都依旧没有理她,且他脚下的步子还越来越快。像是孟妤兮越是求饶,说的越多,他的怒意便越是大。 只是孟妤兮也看不见他的面容,她只能不依不饶地向他求饶。 直到这楼梯走完,一道将近三米高的铁门映入眼帘,驻守在铁门外的,是和方才驻守在城门外的人一样,都身着黑衣,带着面具,身上毫无人气。 祁昱冰冷的嗓音就在孟妤兮的耳畔响起:“开门。” 下一刻,孟妤兮的耳边便响起铁门被打开的“嘎吱”声。与此同时,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猛地向她袭来。 孟妤兮闻的反胃。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祁昱带她来这里是要杀了她。 “系统,你在吗?”孟妤兮也终于意识到向祁昱求饶无用,她在心里焦急地呼唤系统。 但系统却没有声响。 “你快出来!”孟妤兮又慌又急,她现在是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系统不能装死。 但系统却像是要装死到底,还是没理孟妤兮。 孟妤兮一开始就不该相信这个坑爹系统。早知如此,她方才的动作就该更快一些,干脆割喉自尽算了,也好比被祁昱带来这个诡异恐怖的地方折磨惨死。 潮湿安静的地下室内,祁昱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孟妤兮的心上,让她的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害怕。 突然,室内有人说话。 那人躬身道:“皇上。” 闻言,孟妤兮埋着的脑袋猛地望了起来,这里还有其他人? 她尽力回头望去,想看见说话的那人,因为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但谁知,在孟妤兮回眸后,入眼的,竟是一张残破不堪的脸。 依据身形可以判断是个年迈之人,但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尽是疤痕坑洼。 这人一看就是狠角色,不是善茬。 孟妤兮一颤,她不敢将她的生机放在他身上,也不敢再看,忙收回了眼。 -- 第100页 那人在看见她的面容后,神色里似乎也露出了惊讶。 不过很快,他便收了起来。 孟妤兮听见祁昱毫无情绪地对着那人道:“把这里所有的‘工具’都拿来。” 那人道:“是。” 话音落下,祁昱便突然把她放了下来。 孟妤兮跌坐在地上。 祁昱蹲了下来,在这昏暗不明的地下室内,他阴暗的面容上露出了几丝残忍的笑意:“爱妃待会儿可得好好享受。” 孟妤兮这会儿虽然害怕,但却还不太理解他口中的“享受”二字。 可当那黑衣老人将这里所有的‘工具’都派人搬来之后,孟妤兮才瞬间领悟祁昱口中的“享受”二字。 享受个屁。 原来他嘴里的‘工具’,竟是行刑用的工具。 “皇上,所有的工具都在这里。”那人恭敬道。 闻言,祁昱便含笑看向孟妤兮,他依旧蹲在她身旁,且还温声示意她:“快去瞧瞧,这里这么多的工具,爱妃随便挑一个。” 话音落下,他像是想起什么,挑了挑眉,又道:“爱妃若想多挑几个,朕也是可以成全的。” 孟妤兮的脸色早在看见那些大小不一的‘工具’后便苍白起来。 祁昱的笑容此时落在她的眼里,就好比那地狱的勾魂使者,不,他比那地狱的勾魂使者更可怕。 不知为何,孟妤兮突然想起方才在清守门时,祁昱头顶那片突然变幻的天。 她浑身战栗起来。 顺着祁昱的话,她把目光缓缓移去了那放满了行刑工具的地方。 这么一眼望去,她甚至发现,有的“工具”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 孟妤兮一直都没有怀疑过祁昱那颗想杀她的心,只是……她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道:“皇上,您不是还要留着嫔妾,等嫔妾长胖了后再杀吗?” “呵。”祁昱突然笑了一声,随即他悠闲自得地道:“虽然爱妃现在是瘦了点儿,但用来研磨香料,也不是不可。” 闻言,孟妤兮的心便瞬间跌入谷底,她现在连唯一一个能从祁昱手里存活的希望都没有了。 看来她是必死无疑。 系统呼唤不上,如今的形势又是如此,孟妤兮只能苍白着小脸想,反正都是一死,既然祁昱让她挑选一个工具,那她不如就选个能让她轻松一点死去的工具。 例如,那杯毒酒。 但孟妤兮还是抬手指着那杯毒酒问:“这是什么?” 她想知道这毒酒的威力究竟有多大,能不能过喉就死,如果把毒酒喝下肚后,还要再折磨她一会儿才能死,那孟妤兮宁愿选择砍头,这样,死得更快。 一刀下去,脑袋就掉,她没有痛感,折磨也更少。 这一次是那黑衣老人回应的孟妤兮,在回应孟妤兮时,他的嗓音出奇的温和,甚至还莫名地带着一丝恭敬:“这是断喉散,过喉即能索人性命。” 闻言,孟妤兮咬唇。 因为害怕和紧张让她的手不断地握紧后又松开,身上更是冷汗淋漓。 祁昱蹲在她的身边,面带笑意,观察着她的脸色问她:“怎么,爱妃想选那杯毒酒?” 若真的必死无疑,那孟妤兮愿意选择那杯毒酒。 闻言,她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小脸苍白,恐惧让她的双眸里水雾朦胧,像是在极力忍着眼泪,但她却没有出声回应他,因为没有力气。 但祁昱却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他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道:“乖,去拿吧。” 他勾唇注视着她。 孟妤兮收回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杯毒酒上,很奇怪,此时,她脑子里竟是什么都没想,执念似乎都在那杯毒酒上。 随后,就在祁昱温柔的目光下,她没有站起来,而是就坐在地上,缓慢地往那处挪去。 在孟妤兮的身子动起来后,祁昱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散,随后,变得森冷。眼底的温柔也被怒意覆盖,他紧抿着唇,站起身来,注视着孟妤兮的一举一动。 慢慢的,在孟妤兮的挪动下,那杯毒酒便近在眼前。 她垂眸看着。 孟妤兮以前一直以为,毒酒有毒,那定然是五颜六色的,但其实等这会真的见到了,才发现,原来毒酒与一般的酒竟没有任何不同。 怪不得电视里经常有下毒酒谋杀的事故,原来真的能以假乱真。 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奇怪的是,她此时没有她方才假模假样求死时的害怕和紧张,心底像是很平静,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只是她抬起来去拿那杯毒酒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孟妤兮颤抖着手去拿那杯毒酒。 她的动作很缓慢。 室内安静凝重。 然后,就在孟妤兮的指尖快要触碰到那杯毒酒时,突然,在她身后,一道咬牙切齿的嗓音传了出来,像是怒不可遏,既凌厉又威严,顿时便制止了孟妤兮的动作。 “你敢!” 孟妤兮一顿,她顺着那道嗓音看去,祁昱阴沉的面容映入眼底。 此时他正死死地睇着她的面容,还有她那只要去拿毒酒的手。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孟妤兮的情绪突然委屈崩溃,随后她猛地抬起双手,用力,推翻了面前放置毒酒的小桌。 “砰!” -- 第101页 落地声在安静的地下室内格外响彻,下一刻,孟妤兮“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第四十四章 皇帝的哄 在这里, 除了那些该死之人声嘶力竭的嘶喊痛苦呻.吟声,便再无别的任何声音,更别提是女子娇弱的哭声。 是以, 当孟妤兮的哭声一传出来, 整个地下行刑室内的人,都陷入一种震惊和诧异之中。 特别是和孟妤兮共处一室的人。 那黑衣老人没有动静, 但另一旁,就在孟妤兮的哭声中, 一个黑衣暗卫却突然走上前来躬身对着祁昱道:“皇上, 是否需要属下把她处理了?” 这里都是祁昱的暗卫, 所以他们自然知道皇上所厌恶和不耐的, 正是这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更别提此时这哭声, 还越来越大,没有一点要收敛的迹象。 所以这黑衣暗卫才会如此道,因为担心这哭声再继续下去会惹皇上不悦。 哪知, 就在那黑衣人的话音落下,祁昱的神情突然变得狠戾, 他猛地侧身, 一脚便将那黑衣人踢飞, “砰!”的一声, 黑衣人猛烈地撞击在墙上, 随后跌落在地,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祁昱睇着那坐在地上、还在大哭的孟妤兮阴沉沉地道:“都滚出去。” 有了皇上方才那一脚, 此时再无人敢出声。 话音落下,很快,室内便仅剩下还在大哭的孟妤兮和一脸阴沉的祁昱。 孟妤兮是真的情绪崩溃。 那么多次从祁昱手里死里逃生的她都忍了下来, 但今日,或许是死亡太过于接近,又或许是这地下室太过于阴森恐怖,所以让孟妤兮的心里防线一次次被击败。 以至于在祁昱方才的那句“你敢!”出来之后,她就没有忍住,崩溃大哭。 既委屈,又难过。 狗屁系统,每次都是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她一有难,系统就消失不见。还有祁昱那60%的好感值,那系统肯定是有问题,祁昱一心想要她死,这样竟然都还有60%的好感值。 呸!骗小孩呢。 她看连6%的好感值都没有,还60%。 人在真正崩溃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怕,像孟妤兮方才掀翻那杯毒酒后大哭,她也不想再想她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就死。 她不活了。 孟妤兮一边哭一边回想起她以前的美好生活,脑子里又想起那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她如今不知道还不能再见到他,越是想,孟妤兮便越是难过,哭得就越是厉害。 所以当祁昱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的时候,孟妤兮想都没想,小手撑在地上,屁.股慢吞吞地挪动,下一刻,她便把自个儿的身子旋转了一圈,背对着祁昱。 她不想看见他。 看见这一幕,祁昱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垂眸睨着那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的女人,忍着怒意,薄唇轻启:“转过来。” 孟妤兮自然没有理他,她继续哭,祁昱还看见她的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难受得很。 见状,祁昱心底的烦躁更甚,他突然蹲了下来,抬手,两只手握住孟妤兮的双肩,便把她转了回来。 是以,当孟妤兮再一抬眸,她便看见祁昱那张隐怒的面容。 不对,是让她讨厌的面容。 她挣扎起来。 但祁昱的双手却牢牢地按在她的肩上,在她挣扎得特别厉害的时候,他还出声命令她:“别动。” 孟妤兮自然不听,继续挣扎。 见状,祁昱沉下脸来,紧抿着薄唇威胁她:“再动朕杀了你。” 话音落下,这话却像是顿时便点燃了孟妤兮的炸.药包,她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又是愤怒又是悲伤,她抬起一双哭得通红的双眸望着祁昱,不管不顾地吼道:“狗屁皇帝,你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这一声怒骂传入驻守在室外的暗卫耳里,都不约而同地颤了颤。 唯独那黑衣老人,没有半点惊讶地挑眉笑了笑。 怒吼过后,孟妤兮就好像是一条悲伤的河流决堤,泪水汹涌不断:“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妈妈爸爸,我想哥哥,呜呜呜,狗屁系统,破系统,烂系统,我再也不吃汤圆了,再也不贪嘴了,我想回家,让我回家。” 祁昱全程沉默。 不得不说,这还是他自出生后,第一次被当着面儿骂,还是被一个女人骂。 以前那些在背后骂他,但被他得知后的人下场都是什么? 哦,死了。 但现在,祁昱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哭得小脸通红的女人,奇怪的是,在她骂后,他心里竟没有一丝怒意。 反而,是烦躁。 烦躁的竟也是她的眼泪,她哭得让他心情压抑不爽,甚至想要撕毁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祁昱不得不承认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舍不得杀她。 “朕不会杀你。”祁昱突然出声,他紧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烦躁:“你别哭了。” 孟妤兮才不信她。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方才都那么骂过他了,他怎么可能不杀她。 骂过后,心情虽然舒畅了些,但孟妤兮便开始悲哀她接下来的命运。 也不知她是要怎么被他弄死,死就死吧,还不能给她留个全尸,她的血肉还要被研磨成粉,制作香料,今后还要一直被禁锢在祁昱身边。 -- 第102页 “呜呜呜。”想到这儿,孟妤兮便哭得越发厉害,她为她的生命难过,她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都逃不开祁昱,都是那么悲摧。 祁昱的眉宇紧锁,听着她的哭声,他沉着脸又道了一遍:“朕叫你别哭了。” 他这一句话颇有些不耐烦的暴躁意味。 听到这话,孟妤兮心底的难过更甚,都要死了,他还不准她哭。 她怒气冲冲地抬眸看着他:“我都要死了,还不准哭吗?” 话音落下,孟妤兮便破罐子破摔:“我就要哭!” 看祁昱的脸色越来越烦躁,孟妤兮虽然不能改变她必死无疑的命运,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她在临死前,也能多烦他一会儿,最好能把他烦死。 祁昱闻言抿唇:“朕说过不会杀你。” 事到如今,在她临死前了,他都还要骗她。 孟妤兮边哭边揭穿他:“狗屁皇帝最没有信用,说一套做一套,残暴不仁,杀人如麻,到现在还在骗我。” 闻言,祁昱的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黑。 但他却没有爆发出来。 孟妤兮还在道:“明明方才都还要逼我喝下毒酒,现在竟然说不会杀我,呜呜呜,骗子,大骗子。” 祁昱:“……”他何时有逼她喝下毒酒? 孟妤兮哭着哭着又想起什么,她抽抽噎噎地又控诉道:“你还每日.逼我吃很多膳食,想让我长胖,再要把我的身子拿去研磨成粉,制作香料。”呜呜呜,非人哉! 这的确是祁昱之前的想法。 不过现在不是。 在孟妤兮的话音落下,祁昱便出声道:“不会。” 孟妤兮抬起一双尽是泪雾的眼眸看向他。 “朕方才突然意识到,万一你死后身子没有香味儿了怎么办?”祁昱的黑眸像是一个深邃的潭井,虽看似冰冷无情,但却莫名的引人深入。 他俯身靠近,像是在诱哄她,但嗓音却有股难以察觉的郑重感:“所以朕改主意了,只要你以后都乖乖地陪在朕身边,朕就一直护着你,还给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他深深地看着她。 但孟妤兮在听见他的话后,却顿时感觉前途没有了希望,他的那番话,她下意识理解为,他就算不杀她,也是把她关在房里,控制她的自由,或者是把她绑在他的龙床边上,为了她身上的香味,她就宛如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尸体。 她怎么那么悲催。 死不死都悲摧。 所以在祁昱严肃地等她回应时,他便发现,她似乎哭得更厉害了。 祁昱渐渐冷下了脸,她这是不愿意陪在他身边? 见状,就那么一会儿,祁昱的情绪便在濒临爆发的边缘反复冲刺,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有些可怕,往日这个时候,在祁昱身边,都没有活物。 但今日,孟妤兮却一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祁昱铁青着脸在忍下他心中的暴戾。 他注视着她的小脸,突然,就在孟妤兮的哭泣中,他缓缓开口,没什么情绪地道:“爱妃方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孟妤兮的哭声微顿,她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祁昱淡淡道:“朕的确残暴不仁,杀人如麻,所以当朕心情不好之时,爱妃知道朕是怎么来平缓情绪的吗?” 说到最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杀她了吗? 孟妤兮似乎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流,都要死了,她自然没有顺着他的话问。 但祁昱也没有等她回应,话音落下,他的神情便冷酷下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杀人。” 孟妤兮就知道。 看来他是要对她动手了,也不知他是要怎么弄死她,会不会疼,会不会想方设法的折磨她,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但就在孟妤兮凄惨的想象之中,祁昱突然抬手,他冰凉的手指抚摸上孟妤兮满是泪痕的小脸,随即,他像是十分疼惜地道:“朕瞧着爱妃此时的心情也很不好,那既然如此,爱妃不如也试试朕的法子,让心情好起来。” 孟妤兮闻言一愣。 下一刻,祁昱突然俯身靠近,他含笑,温和地对着她道:“此时灵安寺内大概有四、五百人,爱妃想不想试试?” 话音落下,就在孟妤兮的震惊之中,他突然笑得极其温柔,低声道:“若是不够,朕再给你抓些人来。” 第四十五章 生死相依 疯子! 孟妤兮满是水雾的双眸睁得圆圆的, 里面充满了惊悚和震惊,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但她仅往后缩了一下,下一刻, 祁昱抚摸在她脸上的那只手突然按在她的肩上, 孟妤兮再也动弹不得。 祁昱脸上的笑意不减,一个坐在地上, 一个蹲在地上,他比她高了不少, 仅那么垂眸睇着她, 就仿佛遮挡了她的所有光芒和前路, 她无论怎么挣扎, 视线所及都是他。 逃不开。 “爱妃还没有回应朕想不想试试呢?”他的面容看起来和善极了,毫无危害, 但孟妤兮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可怕,话音落下,他便慢条斯理地问她:“躲什么?” 不知是惊还是惧, 孟妤兮早已忘记了哭泣,闻言, 她哆哆嗦嗦地道:“不……不想。” 孟妤兮从来都猜不透祁昱的心思, 但这一刻, 她知道, 他绝不是说假。 -- 第103页 是真的。 她若是回应想, 下一刻, 他就会带她去杀人。 孟妤兮一个又怂又胆小的现代人, 别提杀人,她连鸡都没有杀过,光是听他说, 都足够她打颤,更别提是真的去杀人。 那简直是噩梦。 比让孟妤兮死还要可怕。 “哦。”祁昱像是有些遗憾她的选择,连看着孟妤兮的目光都变得不那么温情,惋惜极了。 孟妤兮瑟缩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便又笑了起来:“没事,那朕替爱妃杀。” 话音落下,不等孟妤兮反应,他便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她,笑得人畜无害:“走,跟朕回灵安寺。” 孟妤兮苍白着脸望着他。 没动。 见状,祁昱挑眉,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慢悠悠地伸出一只筋骨修长的手来,搁在孟妤兮的眼下。他勾唇笑着,指节对着她微勾了勾,示意她抓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但孟妤兮却在看见他的那只手后,身子往后缩了缩。 排斥意味明显。 见状,祁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的耐心在那一刻消失殆尽,脸上的神情顿时阴沉下来,但他依旧是在笑着,笑容却越来越危险。 “你是想一直待在这里?”他平静问。 此刻连“爱妃”二字都没有了,祁昱看着她的双眸幽黑,没有任何温度,看得出来他前后情绪的变化。 两人对视。 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孟妤兮的心里发怵,她清楚知道,她若是再不动,恐怕她真的要在这里继续待着。 虽然害怕,但孟妤兮也知,在这里待着不是办法,她得先出去。 片刻,孟妤兮先收回眼,妥协。 只是她忽略了祁昱伸出来的那只手,而是选择自个儿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姿势虽然不太优美,但孟妤兮觉得自力更生比较安全。 孟妤兮不知,在她自力更生时,祁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是以,就在孟妤兮站起来的那一刻,祁昱沉着脸,突然一把揽在孟妤兮的腰身上,如同场景再现,孟妤兮又被扛了起来。 怎么挣扎都没用。 于是,孟妤兮是怎么进来的,就又是怎么出去的。 在离开时,守在城楼地下行刑室内的暗卫们一脸惊愕地看着两人离开,耳边还传来孟妤兮带着哭腔娇弱的说话声。 “你放我下去。” “狗屁皇帝,你快放我下去。” “我要吐了。” “……” “皇上,嫔妾错了,您放嫔妾下去好不好?” “皇上,嫔妾想自己走,求求您了。” “……” “呜呜呜,这样好难受。” 暗卫们:“?” 方才发生了什么?那可是皇上?皇上扛走的那人是谁?她还骂皇上是狗屁?她怎么没死? 一连串的问号在暗卫们的头顶浮现。过了良久,暗卫们的耳边恍若都还回荡着“狗屁”二字。 但“狗屁”又如何?事实证明,无论孟妤兮说什么,哪怕是破口大骂,又或者是服软求饶,祁昱都是充耳不闻,更是理都没有理过她,径直扛着她出了城门。 此时,已经午时。 今日是祭祀日,是钦天监特意观天推算出来的好日子,自然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与方才那城楼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一个是明,一个是暗。 在那昏暗的地下室内待得太久,乍一接触到阳光,孟妤兮还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缓了缓后,她才睁开。 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她便是用力地拍了拍祁昱的后背,她嘴里的一句“狗屁皇帝”差点脱口而出,但祁昱却突然停下了步子。 不知为何,孟妤兮就有些犯怂,她嘴里的话也不由得软了下来:“皇上,您放嫔妾下去好吗?” “这样很难受,嫔妾想吐,万一待会不小心吐在皇上您那金贵的龙袍上,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真的很大,特别是心态。 在方才那地下行刑室内,在那又昏暗又潮湿、还充满着血腥味的地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到刀尖上,稍有不慎,瞬间便能万劫不复,孟妤兮的心底也尽是恐惧,下意识觉得生无希望,以至于她连求生的欲望都渐渐消失,所以她方才才敢对祁昱破口大骂,甚至还一心想死。 可等这会儿出来后,面对着这充满着希望和朝气的阳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地面的小石子,孟妤兮的求生欲又蹭蹭蹭地往上涨。 她甚至还有点开始后悔她方才那不管不顾地对着祁昱大吼大骂的态度。 她那是找死。 幸亏祁昱不知为何,可能是脑抽,没有在一怒之下杀了她,不然孟妤兮连死了都要后悔。 这不,这会儿,为了弥补她一出来就不小心失控犯下的罪,她还轻柔地按了按她用手拍祁昱后背的地方。 她方才用的力气挺大的,会不会把他拍疼了? 祁昱这种人,是别人给他一倍的疼痛,他能还人十倍,不,是百倍。 这么一想,孟妤兮停下来的手就又动了起来,她还边按边道:“皇上,嫔妾近日又长胖了不少,您快把嫔妾放下去,可别累着您金贵的身子。” 她此时的态度与她方才在那地下城楼里的态度是全然不同。 -- 第104页 一个人的态度和情绪能如此自然的转变,还没有一点难为情,也只有她了。 在孟妤兮看不见的地方,祁昱的嘴角微勾了勾。 下一刻,他便把她放了下去。 突然踩在地上,孟妤兮竟有股久违的充实感,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舒服。 只是这么长时间的在地上摸滚打爬,孟妤兮原本一身雪白的宫裙和披风,如今竟是一身泥灰,还有她那头原本整洁简单的发髻,此时也是凌乱不堪,满脸的泪痕在日光下越发清晰。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但这些孟妤兮都看不见,她还在感受双脚踩地的踏实和舒服感。 可也就在那时,在孟妤兮的脑袋还垂着望着她的脚和她脚下的地面时,她的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嗓音,顿时便让孟妤兮心头的舒适消散。 “怎么,爱妃现在知道朕的身子金贵,累不得,那爱妃方才骂朕是狗屁的时候呢?” 不知为何,“狗屁”二字从祁昱的嘴里道出来,竟有股莫名其妙的高贵感。 原来不同的人说同一句话真的会有不同的效果,例如,“脏话”二字就不适用在祁昱这类人身上,因为从他嘴里道出来的,哪怕是“脏话”,也让人觉得理应如此,有种莫名其妙让人臣服和信奉的魅力。 孟妤兮闻言一怔,她缓缓地抬起了脑袋。 是她骂的。 而且她还骂得很爽。 但此时若是问孟妤兮后不后悔,看她这顿时就畏怯的眼神,不用猜,她应该是后悔了。 祁昱这是准备要开始翻旧账吗?可他方才不是说不杀她吗? 看来果真是骗她的,孟妤兮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一紧张,再配上她那依旧红肿的双眸,还有那满是泪痕的小脸,就显得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 但就在孟妤兮的忐忑不安之中,祁昱突然低笑一声,他收回眼,目光落在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暗卫身上,像是在示意什么,随即道:“走吧,回灵安寺,那里还有不少事儿等着朕呢。” 不少事? 什么事儿? 闻言,孟妤兮的神色微怔,随即,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情变得恐惧起来。 祁昱方才在那城楼地下室里说要回灵安寺杀人,还要杀光那里所有的人。想到这儿,孟妤兮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心情,又开始变得沉重。 怎么办? 但就在她陷入惊悚之中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捏起她的小脸,孟妤兮被迫抬起了头,祁昱正偏着头含笑看着她,与她对视,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小脸上,温柔地道:“放心,朕会让爱妃高兴的。” 孟妤兮:“……”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停在孟妤兮的身旁。 孟妤兮的双腿此时已经被祁昱那话吓得僵硬,她自然没动。 一旁的祁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良久,孟妤兮都没有任何动静,祁昱勾唇,悠悠道:“爱妃这是不愿意坐马车?” 话音落下,他便挑眉,像是颇为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如此,那朕……” 话到此处,孟妤兮顿时便回想起她方才是如何来的,不等祁昱的话道完,她便突然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她这算是打断了祁昱的话。 一旁的护卫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皇上的脸色。 但后者却是笑看着孟妤兮的背影,并没有任何不悦。 见状,那护卫眼尖,随着孟妤兮走近,他便忙放了小凳子在马车下。 孟妤兮踩上小凳子上了马车。 祁昱随后上了马车。 随着他一进入,这辆不算太大的马车里,狭小的空间便顿时变得压抑。 孟妤兮努力地往角落里缩去。 不过好在,祁昱在上了马车后,便没有再管她,他慵懒地靠在马车的后壁上,阖着眼假寐。 那一身张扬的红色,配上他如玉般的肌肤,十分养眼,特别是他此时阖着眼假寐,面容沉静,静静看着,竟有一种谪仙般的气质,不染纤尘。 根本难以想象,他这是要回去杀人,而他的手也根本不像是杀过人的。 但事实上,他坏透了,连心都是黑的。 此时他的目的也就是要回去杀人。 同样是坐在马车里,比起祁昱的悠闲淡定,孟妤兮此时却慌得一匹,既恐慌又不安,她害怕祁昱真的要回去把灵安寺内的那些人全都杀了。 她担心的原因,不仅是因为那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也在灵安寺内,另外还有,祁昱杀那些人安的名头是为了让她高兴。 虽然知道这完全是扯淡,但却依旧会让孟妤兮有一种负罪感。 马车行驶的时间越长,孟妤兮便越是慌乱,她从来没有这般祈祷过时间能过慢点,马车能再开慢点。 但时间不会停止,马车的速度也不能再减慢。祈祷的永远不是现实,而现实需要自己争取。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孟妤兮的心态才终于是稳不住了,她才对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男人憋出来了一句话。 “皇上,嫔妾不喜欢杀人。”声音很小,很弱,很卑微。 孟妤兮不知道祁昱有没有睡着,但是她这句话还是道了出口。 话音落下,她便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 第105页 但良久,马车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祁昱既没有睁开眼,更没有出声回应她,他像是已经睡着了。 见状,孟妤兮有些失望地垂下眸。 可就在孟妤兮垂眸之时,马车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可是朕喜欢。” 孟妤兮闻声抬眸。 她一抬眸,便正对上祁昱那张笑得灿烂的俊容,他的眼眸没有半点刚睡醒的迷糊,清晰明亮,他看着她,道出口的话强势霸道,蛮不讲理:“所以,爱妃也要喜欢。” 孟妤兮:“……” 也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在孟妤兮的脑海里出声。 系统道:“宿主,你要阻止他杀人。” 孟妤兮:“?” 不知道系统说这话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在孟妤兮的疑惑中,系统开始给孟妤兮认真地分析起来。 “你想想,被关押在灵安寺的,都是些朝廷重臣和后妃们,他若是把那些人都杀了,这皇帝是不是就做不下去了?” 闻言,孟妤兮顺着系统的话想,若是祁昱把那些朝廷重臣和后妃们全都杀了,一共大概四、五百人,按照常理,这皇帝好像的确是做不下去了。 停顿了一段时间,像是知道孟妤兮已经理解到它话里的意思,系统便接着道:“他若不再是皇帝,那宿主你就不能继续在他身上吸龙气续命,而你目前因为获得皇帝好感值而有的125日生命值,也就不能算数。” 这意思是? “没错。”系统像是知道孟妤兮在想什么,它肯定地道:“若是宿主不能在这之前及时找到另一位皇帝继续补给龙气,那么祁昱不是皇帝的那日,就是宿主生命终止的时日。” 孟妤兮:“……” 第四十六章 心思暴露 孟妤兮从来没有想过, 已经拥有的生命值,还能因为祁昱不是皇帝而不算数。 她顿时无语又无奈,满头黑线:“系统, 你确定要如此坑我吗?” 系统沉默了一瞬间。 随后它道:“不是系统坑你, 是宿主你自己没有搞清楚因为存在距离和好感值增加的生命值之间的区别。” 这还能有区别?不都是增加生命值吗? 孟妤兮惊愕。 像是知道孟妤兮在想什么,系统回复:“是的。” “简单解释, 就是因为存在距离而获得的生命值,哪怕祁昱不是皇帝, 也依旧不会消失, 但若是因为好感值而获得的生命值, 有效期只有在祁昱是皇帝之时才有用。” 这种解释就好比是手机充电。 而依据存在距离获得的生命值, 就好比是手机里已经充满的电,除非用手机把电耗尽, 那些电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但依据好感值而获得的生命值,就好比是手机里那些还没有充满的电,但因为手机一直续着电源, 所以可以不间断的充电,那手机也迟早会充满, 不会因为没电而关机。 所以, 若祁昱不再是皇帝, 那就等于是把手机的电源拔掉, 那些还没有充满的电, 自然不能继续充, 而当把手机里已经拥有的电耗尽, 手机就会关机。 以此类推,在祁昱不是皇帝之时,因为存在距离而获得的好感值若也耗尽, 到了那一日,孟妤兮就会挂掉。 听了系统这通俗易懂的解释后,孟妤兮久久沉默。性命被握在别人手上,她无言以对。 她的生命值几乎全都是来源于好感值,她不知道祁昱究竟哪一日不是皇帝,就算她知道,她也不能保证在祁昱不是皇帝的那一日之前,她能躲得过皇宫里那么多护卫的眼线逃离出宫,且还有足够的盘缠,去往另一个国家,并且还要在有限的期间内,见到另外一个国家的皇帝,还获得生命值。 这太难。 她如今一无所有。 不仅没有盘缠,她还没有武功,身边也没有会武功之人,路途中会不会遇到其他变故,她也不知,别到时候因为意外就死在半路。 所以若真的要及时找到另外一个皇帝继续给她补给龙气,这于目前一无所有、还无人相助的孟妤兮来说,太难。 也就在孟妤兮的沉默中,马车缓缓地驶上了灵安寺,没有爬那通天之阶,在马车停下来之时,就已经在灵安寺的大门外。 门外,依旧驻守着那些护卫。整个灵安寺的守卫都极其森严,壁垒厚重。 孟妤兮的心情越发沉重,因为仅剩那么几步的距离,就能踏入灵安寺,可阻止祁昱把关押在灵安寺内的那些人杀了的法子,她依旧没有想到。 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她真就想一直在这马车里坐着,不下去。 只是某人不准。 祁昱睁开眼,侧眸,静静地看着她。 哪怕他不言不语,但他的眼神却足够强势逼人,孟妤兮想忽视都难。 她抿了抿唇,缓缓抬眸与他对视,她本想说些什么,但在对上祁昱那双倨傲邪佞的双眸后,她一句话都道不出口。 在沉默了片刻,她转身下了马车。 一阵山顶的清风袭来。 孟妤兮抬眸看着‘灵安寺’那光辉耀眼的三个字,这里本该是让人觉得温暖神圣的地方,但她此时的心却凉透了。 破系统。 烂系统。 她只是想活命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也在孟妤兮的悲凉之中,灵安寺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 第106页 见状,孟妤兮微愣,顺着打开的大门看去,一张冰冷的面具映入眼帘。 是奉和。 奉和提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他走近孟妤兮,却是对着她的身后弯腰请安:“皇上。” 原来祁昱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就站在孟妤兮的身后。 在奉和的话音落下,他的声音似乎就贴在她的背后响了起来:“恩。” 闻言,奉和这才又看向孟妤兮,躬身道:“孟婕妤。” 孟妤兮却是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 她心情不好。 见状,奉和微怔。 不过随即,祁昱便率先提步往灵安寺走去。 他边走边懒洋洋地问:“人都关押在哪?” 奉和道:“一部分在清守门,剩下一部分在灵安寺的内院。” 像是想到待会儿要杀人,祁昱的神情都轻松起来,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既兴奋又残忍的笑容。 让人战栗。 但孟妤兮就没那么轻松。 她看着祁昱挺拔的背影,耳边传来他们两人的交谈声,她垂下的手紧紧地抓着衣裙,也就在祁昱的下一句话快要道出口之时,孟妤兮突然提步跑去祁昱身旁,望着他道:“皇上。” 闻言,祁昱停下步子,低下头看她,他的脸上还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见她急切的面容,他含笑问:“爱妃是等不及了吗?” 奉和也看着她。 孟妤兮咽了咽口水,他才等不及。 “皇上您饿了吗?”没有理会祁昱的问话,孟妤兮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此时已经下午申时,但无论是祁昱,还是孟妤兮都还没有用午膳,所以孟妤兮觉得祁昱应该会饿。 哪知,祁昱却并没有回她,他眯了眯眼,而是反问:“你饿了?” 孟妤兮闻言咬唇。 很快,她便顺势点头:“恩。” 她有些紧张地望着祁昱。 她想借以用膳来拖延时间,但是她又担心,万一祁昱不饿,不愿意耽误时间怎么办? 但是,片刻后,祁昱的脸上便重新露出笑容,他侧眸看了一眼奉和,漫不经心地吩咐:“那就先传膳。” 奉和道:“是。” 听他此话,孟妤兮深深地松一口气,她还没有想到办法,那就能拖延多久就先拖延多久吧。 ———— 孟妤兮从没有哪一刻用膳能有这般沉重,以往是她不想吃,可是这会儿,她恨不得能再吃几盘菜。 撑死算了。 起初祁昱以为她是饿了,见她吃得快,吃得多,还看得有趣,好整以暇地观察她,瞧着瞧着,偶尔兴致来了,见她夹哪个菜吃,他也跟着夹那个菜起来尝尝,甚至,他还屈尊给她夹起菜来。 可渐渐的,祁昱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随着满桌的菜肴越来越少,孟妤兮却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祁昱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去,他支着头,平静地提醒她:“若是不想吃,就不用吃。” 孟妤兮夹菜的动作一顿。 祁昱道:“爱妃以后不用再长胖,所以,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闻言,孟妤兮慢慢地咀嚼起她嘴里含着的膳食。 她缓缓抬眸看向他。 与她对视,祁昱露出来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忽视掉他那残暴狠戾的性情,他那张俊脸温柔地笑起来给人的冲击力太大,像是能在芳心上纵火,让人瞬间便方寸大乱,竟连孟妤兮都忍不住微愣了愣神。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十分违心地也挤出一抹笑容来:“嫔妾饿了,想吃,所以还能继续吃。” 话音落下,她便继续伸手去夹菜。 闻言,祁昱微微挑眉,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但片刻后,他便抬起一只手招了招,身后的奉和走上前来。 “吩咐膳房再上些膳食。”他道。 正在夹菜的孟妤兮听到他的话后动作微顿,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或者说是欲哭无泪。 奉和道:“是。” 很快,膳房便又上了几盘菜肴。 但孟妤兮越吃,脑子里就越是一团浆糊,什么注意都想不出来,可她也不能一直以用膳为理由拖延时间。 以至于孟妤兮后面越来越焦虑。 坐在孟妤兮身侧的祁昱一直在无声地观察着她,若说方才他还能信她是饿了所以真的想吃,可是这会儿在骗鬼呢? “爱妃还想继续吃?”祁昱突然出声。 突如其来的嗓音打断了孟妤兮的动作,闻言,她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想。”她的目光诚恳,似乎生怕他不信。 孟妤兮如今想的是,能多拖延一会儿就一会儿。 哪知,就在她的话音落下,祁昱竟低声嗤笑一声,他意味不明地睇着她,笑声里颇有股嘲讽的意味。 下一刻,他便道:“既然如此,那朕再吩咐膳房上一桌膳食,爱妃既然这么想吃,就可一定要吃完呢。” 他语气温和地道出些让人惊慌不已的话语。 孟妤兮:“……” 她震惊抬眸。 似乎预料到她的反应,祁昱又悠悠问她:“朕再问一遍,你还想不想继续吃?” 听了他的上一句话,孟妤兮哪还敢点头。 她忙放下了手里的木筷,摇头:“不想不想。” -- 第107页 一旁的奉和:“……”这孟婕妤果真是日常欺君,反悔都能来的如此快,也不怕皇上怪罪她欺君之罪。 “那就走吧。”祁昱不在意她是否欺君,站了起身。 走?去哪? 自然是去清守门在祭祀的地方杀人。 见祁昱站起身,孟妤兮忙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皇上等等。” 祁昱低下头看她。 孟妤兮小心翼翼地道:“嫔妾吃得有些撑,想先去散散步消食,行吗?” 没有人知道孟妤兮道这话时有多紧张,她的眼眸里闪烁的全是忐忑和不安。她生怕祁昱一个不耐烦,就先把她给解决了。 祁昱低下头看她,片刻,他眯了眯眼,眼眸里似笑非笑的,像是能洞悉万物,孟妤兮的那点儿小心思在他眼底暴露无遗。 但他却道:“那就先去散步消食。” 闻言,孟妤兮又深深地松了口气。 奉和则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眼孟妤兮。 ———— 散步消食自然是在灵安寺内消食。灵安寺很大,哪怕是散一两个时辰的步都不一定能走的完,孟妤兮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此时的心乱成一团。 而祁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是个人都能看出孟妤兮此时的焦躁不安,但祁昱却一直没有出声。 孟妤兮越是焦躁不安,他的神情便越是悠闲自得。 一个时辰后。 连奉和都觉得这散步的时辰有点过于久了,但偏偏这孟婕妤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皇上今日也不知为何,耐心竟然好得出奇,一直就跟在孟婕妤的身后,不出声也不打断她。 就让她继续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日落西山,天边散发出第一缕夕阳的余晖时,祁昱才缓缓停下步子,悠悠出声:“爱妃这步散完了吗?” 走在前方的孟妤兮闻言一怔,片刻,她缓缓转回身,回应:“嫔妾……” 话音刚出,孟妤兮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她嘴里的话就变为:“嫔妾这步子散完,就又饿了。” 奉和:“?” 孟妤兮僵笑。 祁昱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呵。”他轻哂一声,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孟妤兮也笑。 但她的笑容里却满是慌乱和畏怯。 在仅笑了一声后,祁昱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尽数消散,他不笑的时候,俊美的面容便冷得可怕。 “过来。”他淡淡道。 孟妤兮心里犯怂,没动。 祁昱睇着她,眉眼泛冷:“朕不想说第二次。” 闻言,孟妤兮只能缓缓提起步子向他走近,但却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孟妤兮的安全距离。 只是奈不过有人偏不给她这安全距离。祁昱一步,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降为零。 孟妤兮忍住想往后退的双腿,她有些怕不笑时的他。 但哪知,祁昱在靠近她后,突然就又笑了起来,他抬手拨了拨她身前的长发,道出口的话无波无澜,平静得出奇:“你是在阻止朕杀他们。” 闻言,孟妤兮的脑子一懵,她有些忐忑地抬眸看他。她的心思被暴露,祁昱会不会不高兴杀了她。 “给朕一个理由。”他道。 什么理由? 孟妤兮没有听懂。 祁昱含笑,慢条斯理地解释:“他们让朕不高兴了,给朕一个不杀他们的理由。” 不杀他们的理由? 孟妤兮闻言咬唇,她不想死算不算理由? 可祁昱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和联系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把她当成妖怪一把火烧死。 孟妤兮久久沉默,像是想不出理由。 良久,祁昱的耐心耗尽,他又懒散出声:“没有理由啊,既然没有理由……” “有。”孟妤兮突然出声打断他。 祁昱停下了嘴里的话,垂眸看她,微微挑眉,示意她道。 孟妤兮道:“那些人里有不少朝廷重臣,皇上若是把他们都杀了,会惹众怒,说不定……”她有些犹豫该不该直接说,因为她担心道出口后会惹祁昱不快。 “说不定什么?”祁昱顺着她的话问。 闻言,孟妤兮一咬牙,就道:“说不定会有人不满皇上的朝政,谋逆造反,这样会对皇上您的皇位有威胁。” 这话非常大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公然直言他的皇位受到威胁。 是在挑衅皇权、龙威。 但这却是孟妤兮想出的、唯一一个对祁昱可能还有点威胁的理由。 谁知,在她的话音落下,祁昱竟突然笑了出声,他的笑声里尽是狂傲,猖狂得过分。 “这不是理由。”他摇头,笑得毫不在意地道。 这都不是理由,那还有什么是?孟妤兮闻言失神。 该拖延的时间她都已经拖延到极致,祁昱接下来也绝不会再因为她耽误时间,那她该怎么办? “走吧。”祁昱云淡风轻地道。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 看着他背影,电光石火间,孟妤兮突然又想起一人。 哥哥。 对了,还有哥哥。 她才刚找到哥哥,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就是她的哥哥,但孟妤兮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死在她的眼前。 -- 第108页 可祁昱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像是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心痛和难过紧紧地包裹着孟妤兮,让她的呼吸都吃力起来,就在祁昱转身时,孟妤兮的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泛红,她有些无力地蹲了下去。 若是哥哥真的死在她的眼前,她哪怕是活着,也会一辈子难过自责。与其如此,孟妤兮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地想,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所以等祁昱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眸时,便看见某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仅这么看着她抱成一团蹲着,都能看出她身上的悲伤和难过。 祁昱皱了皱眉。 他想起什么,沉声问:“害怕死人?” 孟妤兮没有出声回应他。 见状,祁昱眯了眯眼,停顿了片刻后,才又有些迟疑问:“你是在为那些人难过?” 话音落下,孟妤兮这次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眸看向他。 她依旧没有出声回应,但她的眼神却已经告诉祁昱,她是在为那些人难过。 见状,祁昱的眉宇皱得更紧,他不能理解她的这种悲伤,甚至觉得不可理喻。 “为什么要为那些人难过?” 为什么? 孟妤兮悲伤的眼眸里露出疑惑,那么多条人命,难道不该难过吗? 她现在的这副样子,像极了她下午在地下城楼里的样子,那种不在乎生、也不怕死的萎靡不振和死气沉沉。 祁昱突然觉得他有些烦躁,那种行为和思想以及情绪都被人牵制的烦躁。 气氛凝固沉默。 皇上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空气中,似乎已经开始隐隐结冰。 众人瑟缩。 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或者把头埋得更低。 装死。 生怕撞上了枪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是祁昱自己打破了冰冷。 “起来。”他对着她道。 孟妤兮的心底又是悲伤又是无助,她此时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就算有,她也不想再挣扎,死就死吧,反正也就是迟早的事。 她那一脸的无所畏惧,真是把祁昱给气笑了。 气得连奉和都没忍住往后缩了几步,担心被怒火中烧的皇上殃及池鱼。 “朕再说一遍,过来。”祁昱的嗓音冰冷,他的眉眼更冷,这话里也颇有股威胁的意味。 但却已经威胁不到生无可望的孟妤兮。她不仅没有听话站起来走过去,还埋下了头。 不想看他。 见状,祁昱怒极反笑。 埋着脑袋的孟妤兮甚至都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在缓缓靠近。 但也就在那时,远处突然急匆匆跑来一小太监。事态紧迫,所以他没有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形势,在看见祁昱和孟妤兮两人后便气喘吁吁地道:“皇上,方才有宫人在孟婕妤的房里发现毒蛇。” 众人闻言一惊。 话音落下,那小太监便又继续道:“孟婕妤的贴身丫鬟红桑被咬了。” 这一句话,让埋首蹲在地上的孟妤兮猛地抬起了头。 第四十七章 冰冷妥协 她惊慌道:“你说什么?” 皇上还没出声, 孟婕妤便率先出声,实属不敬。那小太监闻言,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 祁昱正冷笑着睇着孟妤兮。她此时突然抬头的反应, 让祁昱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危险。 他方才唤了她两次,她都爱搭不理, 一脸死气沉沉,不怕死的无所畏惧, 结果这会儿, 仅因一个宫女, 便让她瞬间来了反应。 这让一向狂傲的祁昱意识到一个让他不爽的事实, 在她眼里,他竟还不如那宫女。 呵呵。 祁昱气得牙痒痒, 尽管笑着,但他的脸色却是铁青。 偏生孟妤兮却没有看见祁昱的脸色,见那小太监没有回应, 她干脆站了起来,长时间蹲在地上, 突然站了起来, 让她的眼前一片昏厥。 险些跌倒。 不过很快, 孟妤兮便缓和过来, 她忙走近那小太监, 着急问:“红桑怎么了?” 闻言, 这次那小太监只能回应:“回孟婕妤, 那宫女被毒蛇咬了。” 被毒蛇咬了? 孟妤兮的瞳孔一缩,心慌了一下。下一刻,她便下意识在想为红桑医治的办法。 皇上出行, 必然会有太医随行,但一个宫女而已,还没有资格让太医为其医治。 可此时又是在灵安寺,除非太医,是请不到郎中的。 孟妤兮心慌意乱,红桑的性命攸关,她瞬间便意识到,此时就只有一人能救红桑,那就是身为皇帝的祁昱。 他能为红桑宣太医医治。 耽误不得时间,孟妤兮忙侧眸看向祁昱,她出声请求:“皇上……” 但她的话音一出。 “不过是将死之人而已。”祁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调很温和,但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一丝狠戾:“爱妃又何必紧张。” 孟妤兮嘴里的话停顿了下来。 但此时是红桑的性命攸关,她不知红桑是被什么毒蛇咬了,毒性重不重,现在情况如何,但她知,耽误不得。 顾不上别的,孟妤兮红着眼走近祁昱,她不如他高,哪怕走近,也只能到祁昱胸前,她只能抬眸望着他。 -- 第109页 “皇上,求您传太医救救红桑。” 他冷眼睨着她。 见状,孟妤兮很是着急,今日一连串的打击让她的心力交瘁,因为担心红桑的性命,她眼底的泪像是江河决堤般迅速涌出,她忍着酸涩,哽咽道:“嫔妾……别的都不求了,只……只求您……” “闭嘴。”祁昱突然出声,打断她。 他的脸色难看,眉宇皱得极紧:“哭什么?” 孟妤兮咬着唇忍住抽噎,不敢哭得厉害,因为知道他厌烦女子的眼泪,而此时的孟妤兮不敢再得罪他。 她这副忍泪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看起来更碍眼。祁昱的心被一股无名的闷气拥堵,让他烦躁:“朕有说不救她吗?” 这话的意思是? 孟妤兮仿佛看见了希望,她溢满泪水的眼眸里充满着紧张和期待。 让人忍不住怜惜和心软。 但祁昱却突然道:“帕子。” 身后的奉和反应过来,忙从衣袖里掏出帕子,躬身呈给皇上。 祁昱阴沉着脸接了过来,随后抬手,对着孟妤兮那张哭得泪痕遍布的小脸便是一通乱抹,等他收回手时,孟妤兮原本还算白皙的小脸被他擦的通红。 但那些泪痕却已经被他擦去。 孟妤兮觉得被他这么一擦,脸都开始火辣辣疼了起来。 可见他的力道有多大。 但她不敢吭声,担心会惹怒他。 而从未伺候过人的祁昱也不知他方才的力道有多重,只是看着她的眼泪他就觉得烦,是那种不知所措的烦,所以必须擦去。 擦去眼泪后,再低下头看她,祁昱顿时觉得顺眼不少。 他把用过的帕子扔在身后的奉和怀里,随后沉声道:“传太医。” 孟妤兮闻言一喜。 奉和吩咐宫人去传太医。 此时满身心都是红桑的伤势,孟妤兮哪还顾得上祁昱,在去传太医的小太监离开之后,孟妤兮便望着祁昱道:“皇上,嫔妾想去看看,行吗?” 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求人时的态度端正,但事成后,便过河拆桥。 祁昱深深地感觉到一股闷气,既堵心,却又无力。因为心头的那股闷气在看见她的脸后便发不出来。 祁昱冷笑一声,没理她,转身离开。 见状,孟妤兮一愣,她侧眸望着祁昱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 走了几步后,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祁昱便停下步子,他回眸看去,表情尽是厌烦:“不想去看?” 他这是问句。 那他此时是去她住的地方看红桑吗?他这是答应她了? 孟妤兮瞬间便听懂了祁昱话里的意思,她笑了起来,忙提步跟上。 这一次,在跟上祁昱的步子后,她便柔声道:“多谢皇上。” “哼。”身旁传来一声冷哼。 孟妤兮本还想趁着他这会儿好说话,再求求情,但在听见祁昱的冷哼后,她便不敢再开口。 但跟在祁昱身后的奉和却知,皇上的步子明显放慢了不少。 是在照顾孟婕妤的步子。 这一个细节被奉和察觉,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孟妤兮的背影。 想来不可能再是他的错觉,皇上是真的能被孟婕妤影响。 且还不轻。 而皇上对孟婕妤的这份纵容和耐心,也是世间仅有。因为奉和从未见皇上对谁耐心过。 从这些推敲,虽然难以置信,但奉和却不得不承认,在皇上心里,孟婕妤是不同的。 至于有多不同。 以前的奉和仅觉得皇上是把孟婕妤当成一个有趣的玩物,调侃心情之用,所以才三番四次地放过孟婕妤,没有杀她。但如今,奉和想,可能连皇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孟婕妤的这份无意识的纵容。 底线也一再退步。 ———— 等孟妤兮回房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但让她意外的是,房里还有另外一人,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 哥哥。 看见他,孟妤兮微微失神。 但也就在那时,宫人的通报声传了出来。 “皇上驾到。” 一声落下,屋子里的众人下意识回眸看去,见皇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顿时便反应过来,忙跪地请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昱踏入屋内。 “免礼。”声音是从孟妤兮的身旁发出。 众人闻声站了起来。 祁昱像老大爷似的,一进屋便慵懒地坐在主位上,满脸的漠不关心。 这时,章太医才走上前来,躬身向祁昱介绍冯瑾:“皇上,这是冯瑾。” 冯瑾也走上前来,弯腰道:“草民参见皇上。” 祁昱漫不经心地睨着他。 章太医道:“冯瑾公子医术高明,老臣担心那蛇毒猛烈,一人之力难以控制,所以便请了冯瑾公子来一同医治。” 冯瑾是被关押在灵安寺后院,是章太医来孟妤兮房间时看见的,他虽是太医,但因常年待在宫里,接触的病人也都是皇宫里的人,对医学的钻研方向也偏向于那块,所以他对蛇毒不算了解。 而冯瑾,章太医认识,他是医圣冯勐的独子,从小便习得其父真传。所以在看见冯瑾后,章太医才擅自做主把他带来这里,一同医治蛇毒。 -- 第110页 医者仁心,首先自然关心的是性命,只是章太医还是担心皇上会怪罪。 他有些忐忑。 就在章太医的紧张中,祁昱问:“你不能医治?” 这……章太医迟疑道:“术业有专攻,臣不能确定。” 闻言,祁昱笑了一声:“朕还以为朕的御医是个废物呢。” 章太医冷汗淋漓。 但一旁的孟妤兮却看得十分着急,她早已从对冯瑾的震惊中回过神,此时满身心都在躺在软垫上生死未卜的红桑身上。 她深知时间不能再耽搁。 见形势紧张,而祁昱那里的谈话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孟妤兮想都没想便出声道:“不管是谁,能医治蛇毒就好,皇上。” 最后两个字她看着祁昱放软了音。 但尽管如此,她的话却还是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得不轻。这孟婕妤可是在公然和皇上对抗? 章太医擅自把本该关押在后院的冯瑾带到此处来,皇上就已经不悦,章太医都还不知能不能脱险,结果孟婕妤此时这话,那是明目张胆地在和皇上唱反调,这是找死。 祁昱定定地睨着她。 久不出声。 见状,孟妤兮又咬唇道:“皇上……”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啊。 红桑埋着脑袋,孟妤兮也不能看出情况,她只能着急。 气氛凝固。 祁昱脑子里的怒意被她那软绵绵的“皇上”二字侵袭,像是不受控制的,他便脱口而出:“去医治吧。” 闻言,章太医惊愕。 冯瑾也不由得微微失神。 “还不快去。”祁昱冷下了脸。 见状,章太医忙道:“是。” 其实在皇上来之前,他们便已经知晓这宫女是被什么毒蛇咬伤。因为那宫女胆子大,在被那毒蛇咬了之后,竟就拿起凳子把那毒蛇砸晕了。 只要能知晓蛇毒的来源,医治就并不难。 只需再采几味药材便可。 而那些药材,在这阳峰山,又都能找到。 章太医先给红桑服下一颗抑毒丸。 见状,孟妤兮忙走近问:“红桑?” “你感觉怎么样?” 此时毒性侵体,红桑的脑子晕沉沉的,不过她还是能听见主子的声音。 于是,等孟妤兮的话音落下,她便看见一张苍白的小脸缓缓抬了起来。 孟妤兮惊愕。 因为在红桑那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眸子波光粼粼,里处是春心萌动。 “主子,奴婢没事。”红桑小声道:“您别担心。” 连说话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几分羞意,甚至还隐藏着有欢喜。因为方才那冯瑾为红桑把脉过,红桑的手腕上至今还仿佛留有余温。 孟妤兮:“……” 接下来,只需再找到几味药材便可。而冯瑾久居于此,对阳峰山上药材的分布又很熟悉,所以自告奋勇。 屋子里响起冯瑾的声音。 就在冯瑾的声音出来后,孟妤兮便觉得红桑那小脸又红了几分,她的目光还不停地往冯瑾那处看去。 这哪里像是中了蛇毒的样子。明明蛇毒未清,但比起生死,她却似乎更在乎美色。 花痴害人啊。 见状,孟妤兮倒也放心下来。还有心思花痴,想来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一条性命而已,祁昱不在乎是生还是死,但奈不过有人在乎,还在乎得很,所以一向暴躁的祁昱竟压抑着他的不耐,冷着脸听章太医分析,听完章太医对病情的分析,还听冯瑾自告奋勇去阳峰山采药。 连奉和都能看出来皇上的不耐。但偏偏,今日的皇上却一直在忍着不耐烦。 没有爆发。 不知过了多久,祁昱才终于忍不下去了,在冯瑾的话还没道完之时,他便皱着眉道:“够了。” 冯瑾闻言一怔。 “朕不是太医。”祁昱冷着脸道:“不必跟朕说这些。”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便落在章太医身上:“要做什么还需要朕教你?” 自然不用。 但因为冯瑾还是被关押的身份,想要出灵安寺采药,是要皇上许可。 所以他们才会如此。 闻言,章太医便知皇上是许可了,他忙躬身道:“是,臣这就去办。” ———— 接下来,冯瑾带了些人去山里采药,而章太医则研究制作解药其他需用的药材。 蛇毒未清,比起红桑心宽到犯花痴,而孟妤兮则一直紧张的很。 谁都顾不上。 因为在这古代,自她穿越来后,陪在她身边的人就只有红桑和白芍两人。 虽然相识不久,但她们两人却是陪伴着孟妤兮度过了刚穿越到此地的低潮期,是支柱,孟妤兮对她们有感情,所以她不想她们任何一人有事。 在屋子里静下来之后,祁昱才漫不经心地道:“那蛇呢?” 闻言,便有小太监将那些在孟婕妤房里抓到的毒蛇拿了进屋,给皇上过目。 毒蛇被困在一个用竹条编制的笼子里,那些毒蛇花花绿绿的,缠在一起,数不清有多少条,但能看出来数量不少。 一拿进来,便让屋子里的不少宫人瑟缩,不敢再看,这玩意儿不少人怕。 孟妤兮也有些怕,很快便收回眼,不敢一直盯着看,但她在心里疑惑,她的房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毒蛇。这灵安寺里也不像是蛇类喜欢待的地方。 -- 第111页 很诡异可疑。 只有祁昱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些毒蛇上面,慢慢的,他原本慵懒惬意的神色变得冰冷阴沉。 良久。 祁昱笑得狠戾,薄唇一字一句地道:“给朕好好查。” 所有人都能听出皇上话里的阴鸷和危险。 包括孟妤兮。 闻言,她的神色一怔,好好查……是有人在谋害她? 奉和也自然清楚皇上的意思。若是一条毒蛇就罢了,竟然会有这么多条毒蛇同时钻进孟婕妤的屋里。 这显然是有人谋害。 也幸好孟婕妤今日都没有回房,不然,被咬的就不是红桑,而是孟婕妤。 皇上会那么生气,估计也是因为想到这些。 奉和躬身道:“是。” “查不出来,朕要你的命。”祁昱道。 闻言,奉和颤了颤。 话音落下,他便忙道:“奴才定然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自昨日孟婕妤在爬灵安寺外的通天之阶时,便有暗卫一直守在孟婕妤的房外,所以查出来是谁,奉和能有保证。 他怕的,不是担心他的性命,而是……放毒蛇的人。 以奉和对皇上的了解,这恐怕不会是简单的一死了之。 第四十八章 她在哪里 孟妤兮一直在担心红桑, 所以哪怕意识到那些毒蛇出现在她房里很可疑,但她也没有顾得上去想。 一直待在红桑房里。 章太医下午拿了一颗抑毒丸给红桑服下,而红桑伤口里的余毒也大都清了出来, 接下来, 就等冯瑾采药回来。 夜幕渐渐降临。 比起昨晚的亮堂,黑夜都似乎宛如白昼, 今夜的灵安寺一片昏暗,后院的长廊也尽是漆黑, 仅孟妤兮和红桑的房里点了几盏红灯。 祁昱早已离开。 孟妤兮还在红桑房里。 而红桑早已昏睡过去。 山顶的夜很寒凉, 孟妤兮抱着手暖, 她依旧披着白日里披的那条被滚的全是泥灰的白玉兰散花披风, 独坐在屋子里。 此时她的思想静了下来。 待静下来后,孟妤兮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冯瑾, 那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下午他在房里躬身对祁昱说话时,孟妤兮那会儿虽然担心红桑,但也仔细听过他的声音。他竟连声音都和她哥哥的一模一样。 这太巧合。 他……会不会是哥哥? 想到这儿, 孟妤兮的情绪便有些复杂,还参杂着紧张, 因为她既想他是, 又想他不是。 可哥哥怎么会来这儿? 若他真的是哥哥, 他又为何不认她? 而且, 孟妤兮下午能清晰地感觉到, 冯瑾看她的眼神里全是陌生和疏离, 还有的, 便是恭敬和客气。宛如他之前从不曾见过她,而她的身份也仅是孟婕妤,所以他对她有恭敬。 这也是为何孟妤兮在听见冯瑾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后, 却能控制住她的情绪,没有当场表露出来的原因。 因为哥哥不会那样看她。 孟妤兮的理智告诉她,冯瑾只是一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而已,他并不是她的哥哥。但是那张脸和声音的欺骗性太大,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希望,孟妤兮都不愿意放弃。 万一他真的是哥哥呢? 而哥哥也只是因为祁昱在场,不好表露,看她的眼神才会如此疏离和陌生。 想到这儿,孟妤兮侧眸,她透过窗扇看了眼外面,此时黑夜已经笼罩着整个天空,渐渐升起的弯月从黑幕里挣扎着透露出一丝光芒。 今夜,月光不是太亮。 而晚间去阳峰山采药的冯瑾还没有回来。孟妤兮开始有些担心,这么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站了起来,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望着大门,担心得心神不宁。 一阵一阵的寒风吹拂过她的白玉兰散花披风,但孟妤兮却像是感觉不到,她焦虑地望着大门。 在不知等了多久后。 大门处才突然跑进来一小太监,看见孟妤兮站在院子里,他忙跑进道:“孟婕妤,冯瑾公子采药回来了,这会儿章太医正往此地赶来。” 回来了? 闻言,孟妤兮抿唇笑了起来,心底松出一口气。 回来就好。 ———— 章太医赶来孟妤兮住的地方时,她依旧站在院子里。 “孟婕妤。”章太医躬身请安,他能看出她的紧张,以为她是在担心那小宫女,忙道:“臣来为那小宫女把脉。” “章太医快快有请。”孟妤兮颔首。 红桑还昏睡着,章太医给她号了脉,片刻后,他收回手,温声道:“孟婕妤,您别担心,咬这小宫女的毒蛇的毒性并不重,臣下午的那颗抑毒丸已经赶出来了部分毒性,待会儿臣再开一副方子,方子上的草药冯瑾已经采了回来,给这小宫女服用几副就可。” 闻言,孟妤兮点头,她感激道:“劳烦章太医了。” 章太医含笑:“孟婕妤客气了,既是皇上的吩咐,那就是老臣的分内之事,何况,医者仁心,救治病人也是行医者的本分,何谈劳烦二字。” 既然这小宫女已无大碍,章太医便起身作势要离开。 他对着孟妤兮道:“若有任何问题,孟婕妤只管派人来传老臣即可,老臣这就先行告退。” 说罢,他便提起医箱提步。 -- 第112页 “等等。”孟妤兮突然出声。 章太医停下脚步,温声问:“孟婕妤可还有何事?” 她咬了咬唇,像是有些迟疑,半晌,她才犹豫问:“那冯瑾……他没事吧?” 闻言,章太医和善地笑笑,他道:“回孟婕妤,冯瑾在此地待了将近五年,对这里很是熟悉,不会有事。” 阳峰山灵气很足,长着不少珍惜药材,但相应的,也很邪门,不少地方都无人敢踏足,因为有去无回。 冯瑾算是一个例外。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便跟随着冯勐去深山采药,练就一身本事,经验丰富,所以无惧。 闻言,孟妤兮缓缓地点了点头,章太医的话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圈,旋即,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眸问:“你说他在此地待了五年?” “是。”章太医回道:“冯瑾是五年前拜入到云鹤门下的。” 五年前?孟妤兮微微失神。 “孟婕妤?” “孟婕妤?” “孟婕妤?” 章太医一连唤了好几声,孟妤兮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她看向章太医:“恩?” 见状,章太医笑问:“孟婕妤可还有什么问题?” 闻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问题了。” 章太医温和地笑了笑,随即躬身道:“那老臣就先行告辞。” 孟妤兮颔首。 章太医退了下去。 而孟妤兮则坐在屋子里发起了呆。 章太医说冯瑾在此地待了五年,这个信息告诉孟妤兮,那冯瑾不是突然出现的人,他就是这古代的人,生在古代,长于古代。 他也一直是那个样貌,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样貌。 他不是哥哥。 可她穿越的这副身子不也和她的前世长得一模一样吗? 那哥哥会不会也穿越到此地。 无论如何,不打探清楚,孟妤兮是不能将此事彻底放下来的,而眼看着祭祀已经结束,可能明日,也可能后日,队伍就要出发回到皇宫,她身为后妃,到时候若再想见到冯瑾,就是难上加难。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她唤了房外的小太监进屋。 “你可知冯瑾在哪?”话音落下,孟妤兮解释了一句:“方才章太医说红桑要用的药材需要找他。” 那小太监也是一直守在孟妤兮的房外,他自然不知冯瑾在哪,不过他能出去打探。 很快,他便打探到消息,回来道:“回孟婕妤,冯瑾在章太医处,像是在为红桑姑娘清理药材。” 闻言,孟妤兮点了点头。 片刻,她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太监退下。 在那小太监退下后,孟妤兮就一直在纠结和犹豫,半晌,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她突然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而她去的方向,正是章太医待的前院。此事宜早,因为万一她明早就离开灵安寺回宫,那就再来不及了。 ———— 与此同时。 祁昱的寝殿。 一黑衣人站在屋里,冰冷肃静,祁昱懒散坐着,微低着头,在他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他正在看。 看着看着,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道嗤笑声,带着点儿漫不经心和散漫倨傲。 “两国联谊。”祁昱低低地笑出声,语气里尽是嘲讽:“他赵津何时如此虚伪?” 赵津是江野国的皇帝。 而祁昱此时在看的,正是江野国传来的国书。 寓意联谊。 身后的奉和沉默不语。 这书信很长,大多还都是些冠冕堂皇的恶心人的话,祁昱显然是没有耐心看完,信纸被他塞回信封,他两指夹着信封,没有回头,慵懒地递给身后的奉和。 “念吧。” 奉和躬身接了过来。 他从头开始念。 念到明菀公主时,奉和微顿了顿。 这是一封联谊国书,两国联谊,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亲。 很显然,江野国想让他国的明菀公主来大晏国和亲,时间就定在大晏的国节。 一月一日。 祁昱勾着唇听着。 直到奉和的话音落下,祁昱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懒散随意。 “皇上。”奉和躬身道:“书信念完了。” “恩。”话音落下,祁昱终于换了个姿势,他坐的不再那么散漫,手随意地放在木桌上,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敲着,“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听得人不由自主地心慌。 过了良久,祁昱才笑道:“告诉赵津,若非他亲自来朕这大晏,其他人,还不够资格让朕给他开国门。” 这是挑衅。 明目张胆地挑衅。 两国和亲,派使者来即可,哪有让一国皇帝亲自前来的道理,若是来了,那则意味着那一国的地位更低。 一时的屈低,可能也会是一世的屈低,所以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会答应,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这是一个国家的威严和权威。 但皇上会说出如此猖狂的话来,却是在奉和的意料之内。 江野国之所以会突然发国书来大晏和亲联谊,就是因为从去年开始,皇上便在开始打压江野。最开始打压的方式就是,江野去抢哪块地,大晏就抢。而江野国的国力本就不如大晏,几次下来,自然是一而再再而三吃亏。 -- 第113页 特别是几月前,江野国曾派出大量兵力去征服嵇兆,但却因皇上突然横插一脚,最后导致江野国不仅没有能成功征服嵇兆,还国气大损。 赵津估计是怕皇上会乘胜追击,趁着江野国力损伤,再发兵重击,最终击败江野,所以才发下和亲书来。 而皇上的要求,奉和猜测,以他对赵津的了解,多半他是会亲自来大晏。 那人阴险狠毒,为达目的也是不择手段,不是个太在乎面子的人,他更看重的是结果。而目前于江野来说,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大晏收兵,不要撕破脸皮,继续维持两国表面上的和谐,让江野得以喘息。 所以,皇上的要求,赵津不可能会拒绝。 闻言,奉和道:“是。” 书信被火焰烧灭,寝殿又安静下来。 黑夜加深,望着屋内那素白屏风,祁昱突然想起孟妤兮今日的一身雪白装扮。明明没有一抹艳色,但莫名的,却在祁昱的眼底留下一道颜色。 他突然道:“去把朕的小宝贝儿带来。” 话音落下,祁昱笑了起来,莫名的有股邪气,他慢悠悠地道:“朕还没有和她商议是今晚把那些人杀了,还是明日再杀呢。” 奉和闻言一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理智却又让他把话咽了下去。 因为他总觉得皇上这么做了之后,会后悔。 可明明皇上在想要灭国、不想当皇帝时奉和都不觉得皇上会后悔,为何这会儿,他却莫名地觉得皇上会。 不过他能做的,就是遵守皇上的命令,派人去孟婕妤的房里,把她带来。 不到一柱香,去孟妤兮房里的那太监便跑了回来,但他却是孤身一人回来,身后没有跟着孟婕妤。他进房后便躬身道:“回皇上,孟婕妤不在房里。” 不在房里? 奉和闻言微愣,这么晚了,孟婕妤还能去哪? 很显然,孟妤兮不在房里一事,也在祁昱的意料之外,他惊异了一瞬后,微微眯了眯眼,随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她在哪?” 第四十九章 明年再杀 孟妤兮正在去章太医那处的路上。但或许是灵安寺的住持和尚们都被关押着, 所以没人点灯,这一路上,黑灯瞎火的, 她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章太医的住处。 前院。 一改方才路上的昏暗, 章太医住的前院很亮。但孟妤兮却也只能找到前院,章太医具体住在哪里她找不到, 所以她在路上找了个宫人带她。 等她到的时候,章太医也颇为意外。 看见孟妤兮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章太医站了起来, 忙走近问:“孟婕妤, 您怎么来了?可是那宫女有什么事?” 章太医以为是那中了蛇毒的宫女出了什么事儿, 所以孟婕妤才此时来他这儿。 但哪知,孟妤兮却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我是来拿红桑需要的药材的。” 闻言,章太医一愣,随即他有些疑惑道:“那些药材方才不是已经有宫人拿走了吗?” 一个宫女的药材而已, 哪里需要后妃亲自来拿,早已经有宫人将那宫女需要用的药材拿去熬药。 孟妤兮张了张嘴, 有些惊疑, 看来这个理由行不通, 面对章太医的疑惑, 她抿唇, 随后道:“是我担心那些药材不够, 所以来再拿些。” 章太医这次笑了起来, 他温声道:“那好,孟婕妤您随老臣来。” 见章太医没有怀疑,孟妤兮暗自松一口气, 她跟在章太医的身后,去了前院另一个稍微偏僻的院子。 人还未走近院子,便有扑面而来的药材味袭来,院子的四周亮着灯笼,光线不算太暗,但也不亮,站在院门口往里处望去,整个院子里都晒着药材。 此时,孟妤兮跟随着章太医到的时候,院子里有一人正在忙碌。他的身姿修长,站在月光和烛火下显得气质清凉如玉,不染纤尘,他正背对着院门口,手里拿着篮子,收那些已经被晒干的药材,动作温柔耐心,让人不自觉便被他吸引。 一时之间,都没人舍得出声打破这份安宁和谐。 良久,还是章太医出声道:“冯公子。” 话音落下,冯瑾的动作一顿,他停下手,回眸看去,章太医和孟妤兮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底。 冯瑾的神色意外。 随后他提步向两人走近,躬身道:“草民见过孟婕妤,章太医。” 孟妤兮看着他,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出声:“免礼。” 冯瑾站了起身。 章太医解释:“孟婕妤是来拿药材的。” 冯瑾自然知晓她是来拿什么药材,不过想到她一个后妃,竟亲自为自己的贴身宫女拿药材,他还是微怔了怔。 不过随即,他便回过神,此时他的笑容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亲和:“孟婕妤请随草民来。” “恩。”孟妤兮微微颔首。 她跟在冯瑾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涌出的情感难以抑制,若非他眼底的疏离和客气,他身上无论是哪一处,都和她的哥哥一模一样,这让孟妤兮有些情难自抑,眼底溢出浓浓地怀念。 但此时章太医也跟在身后,孟妤兮不好出声,她只能默默地望着他。 今日采回来的药材都在房里,冯瑾径直往房里走去。只是在路过院子时,章太医被晒在院子里的几味药材吸引,所以他没有跟着冯瑾进屋。 -- 第114页 是孟妤兮和冯瑾两人进屋。 房门大开。 冯瑾拿了药材做了简单的区分后便将其放在篮子里,随后他转身走近那个一直站在房门口的人,躬身将那篮子呈上。 “孟婕妤,这是那宫女需要用的药材,草民做了简单的区分,您只需拿去给您身边的宫人即可,熬药的小和尚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已经没人,但他的行为举止和眼神语气依旧是一样的客气疏离和恭敬。孟妤兮定定地看着他,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良久,她才缓缓抬手把那药篮子接了过来。 “多谢。”她小声道。 “孟婕妤无需客气。” 闻言,孟妤兮的眼眸里有水光波动,一张曾经对她疼爱有加的脸庞,如今对她却只剩下陌生和疏离,她的情绪复杂,心底隐隐悲伤起来。 “你……” “孟婕妤可还有事?” 两人同时出声,孟妤兮的话语停顿了下来。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药篮子,犹豫起来。 她在犹豫到底该不该问,因为此时的冯瑾,整个人展现给孟妤兮的,都是一个百姓面对后妃该有的恭敬,没有丝毫熟悉和亲切感。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不会是她的哥哥。 因为她的哥哥不会这样对她。 一阵寒风吹过,挂在院子里的灯笼突然灭了一盏,正巧就是章太医头顶上的那盏,光线顿时暗了下去,低头看药材的章太医这才回神。 他抬眸看去,便见孟婕妤站在房门口的身影,她的手里提着药篮子,看样子是已经拿到了需用的药材,章太医本想出声,但也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跑进来一小太监,吸引了章太医的注意。 那小太监在看见孟妤兮的身影后松了口气,他忙跑近道:“孟婕妤,皇上传唤。” 这一声让孟妤兮回神。 祁昱传唤? 章太医这时也出声道:“孟婕妤,您的药材拿到了吗?若是没有拿到,臣可以代您拿,到时候给您送来。”皇上的传唤要紧,可别耽误时间。 她拿到了。 孟妤兮垂眸看了一眼手里提的药篮子,随后抬眸,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冯瑾,欲言又止,但却最终没有开口。 所以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个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她怕在她问出口后,从冯瑾眼里流露的,是疑惑和陌生,还有觉得她莫名其妙。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当做从未遇见。 ———— 他不是哥哥。 这是孟妤兮这一趟答案。 回去的路上,孟妤兮也不知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庆幸的是,哥哥没有来这古代,他依旧安然无恙地生活在现代。失落的是,原来他不是哥哥啊。 “孟婕妤,您走快点。” 就在孟妤兮的失神中,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方才来传话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也是着急得很,若非必要,他哪敢催孟婕妤走快点,但因为皇上在等,而这孟婕妤的步子眼看着又越来越慢,他不催不行。 若真惹怒皇上,他们谁都得遭殃。 孟妤兮回过神来。 那小太监又接了一句:“皇上在等您。” 这么晚了,祁昱为何突然传唤她? 闻言,孟妤兮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先回房把这药篮子放了?” 还要回房去放药材? 那小太监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在皇上传唤后还能如此不慌不忙、淡定如常的人。 闻言,那小太监没有直言,他只是又恭敬地重复一遍:“皇上在等您。” 话音落下,他又加了一句:“已经等了很久。”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 孟妤兮默默地叹了声气,面对那小太监的心急如焚,她只能加快了步子。 祁昱住的寝殿离前院不远,孟妤兮走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只是这里却与她方才走过的地方一样,他住的寝殿,那一整片地方,都是一片黑暗。而她方才来的路上,还偶尔有一两盏照明的灯,结果到了祁昱这儿,竟是连一盏灯都没有。 祁昱确定是在等她? 那小太监把孟妤兮送到寝殿门口后便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对着孟妤兮道:“皇上就在里面,孟婕妤推门进去即可。” 说罢,不等孟妤兮反应,他便提步离去,独留孟妤兮一人站在殿门口。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那么一点微弱的月光照明,整个寝殿外竟都没有任何宫人,寂静清冷,莫名的,还有那么一丝阴森森的感觉。孟妤兮提着药篮子孤零零地站在房门口,心底生出了瑟缩。 她不敢推门进去。 这哪里是去面圣,此时这氛围,是去闯鬼屋吧。 这么想了之后,她心底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是那些她前世看的鬼片和恐怖片画面。再一联系上祁昱的脸,孟妤兮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得,颤抖起来。 寝殿里一盏灯都没有点,祁昱显然是已经睡着,不然她还是回去吧?这万一推门进去把祁昱吵醒了,她又得遭殃。 孟妤兮越是这么想,转身回房的念头便越是浓烈。 她一直站在门外犹豫,不敢踏出那一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妤兮刚想抬手推门进去时,突然,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出声:“恭喜宿主,与皇帝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加一日,目前总生命值125日。” -- 第115页 孟妤兮闻言一怔。 存在距离? 下一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这一回头,便险些吓掉了孟妤兮的半个魂儿。 祁昱果真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打量她,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出他的面如冠玉,容貌俊朗,月光在他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层红光,让他看起来神圣却又诡异。 为什么说是神圣而又诡异呢? 因为在月光下的他看起来本是神圣的,但却因为孟妤兮怕他,想起他的手段和性情,就会不由自主地代入主观想象,再配上此时的氛围,这么看去,就觉得诡异恐怖。 吓得孟妤兮的心脏一窒,手里的药篮子“砰”的落地。 这一声打破了寂静。 祁昱垂下眼眸,视线在那落在地上的药篮子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他抬起头,勾唇,但笑得却不太开心:“你对你这宫女,倒是尽心尽力。” 很显然,孟妤兮此时手里拿的药材是红桑拿的药。 只是他这话让依旧处于惊吓之中的孟妤兮不知该如何接,想了片刻后,她才道:“红桑还在昏迷,嫔妾身边也没有其他宫女,就只能由嫔妾代劳。” “呵。”祁昱轻嗤一声。 随即,他突然提步往前走去,推开门,在踏入寝殿时,他侧眸低下头看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倒是朕的错。” 他的错?他的什么错? 孟妤兮闻言微怔,她没有听懂祁昱的话。 她这会儿不懂,可是待第二日一早,当她看见柳枝时,她就懂了。柳枝是太极殿的宫女,但从今日开始就是她的。 柳枝站在房里,她躬身,不卑不吭地道:“孟婕妤,皇上派奴婢过来伺候您,今后奴婢就是您的人,孟婕妤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奴婢,奴婢定然会尽心尽力地伺候。” 孟妤兮:“……” “多谢皇上惦记。”她笑得很是客套。 身边放了一个祁昱的人,于孟妤兮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在后宫生存本就没有自由,如今柳枝还跟在她身边,她就更难,有种被人时时刻刻监视的感觉。 像以前那种在冲动下踩枕头的事情,就不能再发生。否则,就是小命不保。 两人也没这么好说的。 半晌,柳枝含笑道:“主子,下午启程回宫,奴婢去给您收拾东西。” 下午启程? 比起柳枝成为她的宫女,孟妤兮更震惊的是此事。 “下午启程?”她问。 “是的。” 闻言,孟妤兮想了想道:“红桑醒了吗?” “应该醒了。”柳枝道。 “我的东西都是红桑收拾的,你去问问她,另外,红桑的伤势还未痊愈,你让她多休息休息,下午启程回宫,在马车里肯定很难休息。” 孟妤兮还在担心红桑的伤势没有痊愈,坐马车奔波会不会加重。 但哪知,在她的话音落下柳枝却突然含笑道:“主子,这个您就放心吧,皇上仁善,体恤红桑姑娘中毒未愈,而坐马车劳累奔波,想来回宫后也一时半会儿的难以再伺候您,所以便特意恩赐红桑提前出宫,她不用再跟着您返程回宫。” 宫女都是要年满二十五周岁才能出宫,而红桑今年才刚十五,是还没有到出宫的年龄的,不能出宫。 但若是皇上特许,自然可以。 闻言,孟妤兮震惊抬眸。 站在屋内的柳枝又道:“孟婕妤别担心,在红桑姑娘的伤势没有痊愈之前,她可以一直住在灵安寺,有医术高明的冯瑾公子照料,想来很快就能恢复如初。而奉和公公给了红桑姑娘一大笔钱财,那些银两足以让红桑姑娘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可是宫里所有宫女的期许,她们都盼着能年满二十五岁出宫,红桑今年才十五岁就能出宫,这可是其他宫女求之不得的事情。” 话音落下,屋内久久安静。这消息太过于震撼,孟妤兮一直没有出声。 她坐在屋里想了很久,但她的脑子里却像是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 良久,她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抬眸,神色变得紧张起来:“那些被关押在灵安寺的人呢?”既然下午就要启程回宫,那那些被关押的人呢?他们是不用死了?还是已经……死了?又或者是……待会儿死? 也就在孟妤兮问这话的一个时辰前,祁昱剪断了一颗盆栽,光秃秃的盆栽毫无生气,但祁昱却看得赏心悦目。 心情不错的他突然出声:“把那些人都放了吧。” 奉和道:“是。” 祁昱放下剪刀,他低头看了看,半晌,他又突然抬手,慢条斯理地把那颗盆栽连根拔起,直到那花盆里再无一点绿意之后,他才又笑了起来:“朕近日行善,不宜杀生,暂时放了他们。” 话音落下,他便轻摇了摇头,笑得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明年祭祀时再杀了。” 奉和:“……”若是他没有记错,皇上您昨晚才刚杀了人。 第五十章 返程回宫 下午启程, 孟妤兮跟随着妃嫔队伍,又坐上了返程回宫的马车。 只是比起来灵安寺时,这会儿离开, 妃嫔们明显安静很多。在经历了祭祀日的死里逃生, 今早才从被关押之中的恐惧解放出来的后妃们,再没有了昔日的张扬和傲慢得不可一世, 如今的她们只剩下惶恐和小心翼翼。 -- 第116页 也都无暇再顾及别人,更不能挑刺。 而孟妤兮也终于没有再接收到那种嫉妒和不甘的眼神, 离开时, 是难得的清闲。 她上了马车。 与她同上马车的不是红桑, 而是柳枝。来一趟灵安寺, 连她的贴身宫女都被换了,孟妤兮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回想起午时去红桑房里时的场景。 红桑的双目含泪欲泣, 看起来不舍极了,她跪在地上,哽咽道:“主子, 奴婢今后不能再伺候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身体, 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儿, 都是自个儿的身子骨重要, 累着谁都千万别累着自己, 奴婢会想您的。” 许是离别的气氛渲染, 让孟妤兮也有了几分伤感, 听了红桑的话, 眼眶微微发红。 红桑想起白芍,继续道:“另外,奴婢恳求主子在回宫后代替奴婢向白芍姐姐报一声平安, 告诉白芍姐姐,奴婢没事,一切安好,还望白芍姐姐勿念。” 红桑和白芍两人在孟妤兮入宫后,便一直伺候在她身边,两人之间相伴也有几年,早有感情。 而白芍比红桑大,所以一直都很照顾红桑,例如此次出宫,就是白芍谦让,孟妤兮记得她曾经问过白芍:“既然她们都想出宫去灵安寺见见那个冯瑾,那你呢?可也想出宫去瞧瞧他?” 白芍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哦,白芍的回复是:“主子,奴婢年长红桑不少,一直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既然她想去瞧瞧,那奴婢愿意让红桑出宫,且奴婢已经不小,也没有红桑的那种好奇和灵动,主子带她出去也能欢喜些。” 两人以姐妹相处,如今说分离就分离,哪里能割舍的下。 想到这儿,孟妤兮走上前一步扶起红桑,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郑重:“红桑,如果你真的想……”回宫,我可以去求皇上。 哪怕祁昱可能不会答应,但孟妤兮愿意一试,去求祁昱让她带红桑回宫,相伴这么久,她也舍不得红桑,更放心不下。 但孟妤兮接下来的话却没能道出口,因为红桑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小脸上的依依惜别不见,剩下的尽是坚定。她毅然道:“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努力留在冯瑾公子身边的。” 孟妤兮:“?” 话音落下,红桑便似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她的小脸渐红:“奴婢观察过,冯瑾公子身边还没有伺候的人,所以奴婢想,若是可以,今后虽然不能继续伺候在主子身边,但若能伺候在冯瑾公子身边,奴婢也无憾。” 她这模样,这哪里是无憾,这是十分期待吧。 孟妤兮:“……” 坐在马车里的孟妤兮想到这儿,突然叹了声气,随即又笑着摇头。 一旁的柳枝见状,关怀问:“主子,怎么了?” 闻言,孟妤兮摇了摇头,温声道:“没事。” 这么看来,出宫于红桑来说倒也不是坏事,红桑既然都这么期待,看来她也不必过于担忧。就是不知,红桑最后能不能如愿留在冯瑾身边。 不过这也不是已经返程回宫的孟妤兮能知道的,既然红桑能有好归途,她也就无需再多想。 接下来的路程,孟妤兮闭着眼假寐。 ———— 来时觉得很远的路程,回宫时却感觉没那么远,似乎近了不少。 但实则,路还是那些路,只是心态不同罢了。 而孟妤兮总归还是没能看见古代街上的盛况,因为回宫的马车入京时,已经是黑夜,街道两边依旧驻守着一层层的官兵,守卫极其森严,整个京城都好像极其安静,街上连人影都难以瞧见,哪怕是有百姓,也都是恭敬地跪在地上,井然有序,不敢抬首。 没有孟妤兮所幻想见到的场景。 她只能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眼,又坐回了马车。 马车队伍驶入皇宫。 时隔三日,孟妤兮又回到了这个高门城墙的皇宫。今日十五,天上圆月高悬,月光明亮,皎洁的月光从黑幕中洒落下来,伴随着皇宫里亮如白昼的灯火,异样耀眼。 祁昱没有任何吩咐,所以妃嫔们则是各自回宫。这一趟妃嫔们从出宫到回宫都是各怀心事,她们这会儿连回宫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惹了皇上不喜。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从回宫时,妃嫔队伍里就少一人。 直到过了几日。 当孟妤兮正在房里和系统交流那些有但也等于无的好感值时,白芍突然走进屋来。 “主子。”她的脸色看起来有大事禀报。 孟妤兮暂停和系统的交流,回眸看她:“恩,怎么了?” 白芍道:“奴婢方才去浣衣局时,听那些宫女们私下交谈,说是……” “说是什么?” 白芍咬了咬唇,她的脸色有些怪异:“说是柔妃不见了。” 什么叫柔妃不见了? 孟妤兮没有听懂。 白芍也不知她的消息究竟准不准确,以往都是红桑去宫里溜达打探消息,而如今红桑出宫,那这些事儿就得白芍去打探,可她又不如红桑人机灵,会和那些不熟悉的宫人们交流,所以就只能偷偷摸摸地听些小道消息。 “奴婢听那些宫人透露,说是柔妃自去祭祀后,就没有回宫。” 这消息太过于震撼,什么叫没有回宫? 难道还能不回宫吗? 若真如此,那她是不是也不用回宫? -- 第117页 孟妤兮想得太好。 但白芍很快就打断了她美好的想法:“听说是柔妃做了皇上让不喜的事儿,被皇上斥责出宫,所以这次她没能跟着队伍回宫。” 白芍还在给孟妤兮汇报她所听到的消息,那边,柳枝进了屋。 不知为何,见到柳枝进屋,白芍嘴里的话就停了下来。柳枝是皇上的人,白芍本能的就有些畏惧。 听了白芍的话,孟妤兮蹙了蹙眉,脑子里正在思索,进屋后的柳枝瞧见,含笑问:“主子,可有什么事?” 闻言,孟妤兮微微侧眸看向她,柳枝含笑的面容映入眼帘。她是祁昱的人,那她会不会知道柔妃一事? 刚这么想了想后,孟妤兮便问了出口:“我方才听说柔妃去祭祀后没有回宫。” 柳枝点头:“是。” 闻言,她又道:“听说是因为柔妃做了惹皇上不快的事。” 孟妤兮本是抱着试探的态度问问,但谁知,在她的话音落下,柳枝便接着道:“是。” 她知道? “那你可知为何?”孟妤兮看着她。 柳枝脸上的笑意不减,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孟妤兮会问此事,神情没有一点慌乱,径直便道:“柔妃娘娘的确是做了惹皇上不悦之事,说起来,这事还与主子有关。” 与她有关?孟妤兮微愣。 察觉到孟妤兮的疑惑,柳枝笑着问道:“主子,您可还记得您房里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毒蛇?” 她自然记得。 但这事和柔妃有关系吗? 孟妤兮顺着柳枝的话往下想,旋即,她便意识到什么,喃喃出声:“难道那些毒蛇是柔妃放的?” “这个奴婢不敢保证。”柳枝道:“不过奉和公公查出来是柔妃。” 本来是抱着吃瓜的态度随意问问,但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和自己有关,孟妤兮这会儿明显比方才上心许多。她想了想问:“所以皇上是让柔妃继续留在灵安寺反省吗?” 留在灵安寺内没有回宫,孟妤兮的第一反应就是反省。毕竟是寺庙,能净化人心,是反省的最佳地点。 但谁知,柳枝却道:“不是。” 下一刻。 “皇上赐死了柔妃。”柳枝轻飘飘地道了一句。 孟妤兮震惊抬眸。 见状,柳枝不慌不忙地道:“皇上良善,以仁厚为政,所以最是见不得有人用此等阴招,而柔妃此举,则是犯了皇上的大忌,被赐死不足为奇,想来工部侍郎也是自知柔妃罪孽深重,所以第二日便向皇上请辞,以示悔悟。” 孟妤兮:“……” 柔妃会死,孟妤兮虽然有些震惊,但一想到那些花花绿绿阴森森的毒蛇,再想到红桑被毒蛇咬伤,而若不是她那日没有回房,说不定她也会被毒蛇咬伤,这么想了之后,孟妤兮就也没有什么感怀。 只是柳枝这番话,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要论不要脸,当属祁昱第一。 但实则,柳枝这番话,是祁昱亲口吩咐的。祁昱料到她会问,所以早已懒洋洋地将言辞交代给奉和,而奉和转告给柳枝。 孟妤兮不知,包括柳枝自己也不知,其实祁昱的原话里还有一句,被奉和遗漏了。 那就是——“不过朕虽然良善,但也知杀人的乐趣,若她问起,就再问她一句,可想感受一番那等极乐。” 而柳枝不知,所以没问。 那孟妤兮就更不知。 因之,祁昱的那句话就如烟雾,慢慢地消散的风中,只有他一人知道。 但实则,祁昱自己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近日朝堂上的事情让他开始有些厌烦,他甚至有些后悔那日没有把那些大臣都一网杀尽,竟然放了他们一马,真是失策。厌烦到连歌舞都不能排解,在几日后,他才终于想起来这事。 今日,太极殿内又是歌舞升平。 奉和安静地站在皇上的身后。耳边响起那些原本应该悦耳的琴音,但却因听得过多,琴音竟就宛如杂音,被奉和自动过滤。所以皇上的声音在这一片喧嚣的琴音中响起就格外清晰,让奉和瞬间站直了身体。 “她可有问起柔妃?” 祁昱的嗓音不大,像是从唇边发出来的音,懒洋洋的,又低又沉,不自觉就能让人沉迷。 闻言,奉和埋首道:“有。” 柳枝已经向他汇报。 而孟妤兮当初的猜测也没有错,柳枝如今也的确是日日来太极殿向奉和汇报她的行踪,所以若是祁昱问起,奉和对她的行踪也是一清二楚,能对答如流。 “那她是怎么说的,可想要感受一番?” 感受什么?奉和听闻有些茫然。 但也就在奉和的茫然之中,祁昱突然笑了出声,旋即放下酒杯,散漫道:“罢了,你去一趟栖云阁,把她带来,朕亲自问她。” 说这话时,祁昱喊停了歌舞,而他脸上原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也渐渐变得玩味儿起来。 说起来,他已有几日不曾见她。 不知为何,此时想起她来,祁昱莫名的就有些迫不及待,而那些原本能让他稍微心静的歌舞突然就让他心躁起来,所以,还没等奉和应下,他便听皇上笑着呵斥他:“快去。” 第五十一章 被逼怕雷 奉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去了栖云阁, 等他到时,孟妤兮正准备用晚膳。 -- 第118页 日子一天天接近十二月,寒冬腊月, 天气也越来越冷, 而今日,还不到傍晚, 天上便是乌云密布、暗色压顶,阵阵寒风呼啸而过, 隐隐的, 似有暴雨将至。 而奉和的到来, 就宛如这场还没有来临的暴雨, 让孟妤兮原本轻松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已有几日不曾见到祁昱,孟妤兮也是难得清闲几日。但果然好景不长, 这不,今日,就又见到奉和。 奉和站在屋内,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脸上就一直带着一张冰冷的面具, 没有再取下来, 不过孟妤兮却也能听出他是带着笑意说的话。 他躬身道:“孟婕妤, 皇上有请。” 只是身为当事人的她却笑不出来。本来以为今晚她可以早早的用了晚膳后上床休息, 结果……现在还能用晚膳吗? 自然不能。 孟妤兮没能用晚膳, 就上了奉和带来的暖轿, 被抬去了太极殿。 等暖轿抵达太极殿时, 天上已经开始缓缓飘起了小雨。乌云之中,隐隐的,似还有阵阵闪电冒出, 像是冬日在喧嚣着它来临的怒吼。 看来即将会有一场暴雨。 孟妤兮下了马车。 她跟随着奉和踏进太极殿。 今日的太极殿与她以往来时,有些许不同。 在于气氛,是别样的热闹。 节奏激昂的歌舞声传播甚远,在孟妤兮还没有走近正殿便能听见。 突然,走在身前的奉和停下脚步,他回身,似意有所指地道:“孟婕妤,皇上正在观赏歌舞。” 恩,她听出来了。 这场面,估计和孟妤兮第一次来太极殿时相差不大。 而事实上,孟妤兮也没有猜错。 太极殿内,像是在举行宴会一般,热闹非凡,站在殿中央的舞姬们婆娑起舞,身段柔美,轻盈有力,婀娜多姿,琴音从不知名的地方传出,响彻在正殿的各个角落。 殿内这么多人,弹琴也好,跳舞也罢,还是来来往往伺候的宫人,都是只为一人服务。 就是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他慵懒地坐着,像是心情很好,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殿内弥漫着清浅的酒香,沁人心脾,就如他此时,像那醇酒,仅看他一眼,就能让人不自觉沉迷其中。 机具魅力。 孟妤兮收回了眼,从正门进去。直至走到距离祁昱不足三米处时,奉和才停了下来。 而祁昱,也不知是不是没有看见她,还是看见了也不在意,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她个眼神,一直看着殿内的歌舞。 还是奉和出声道:“皇上,孟婕妤到了。” 话音落下,祁昱这才淡淡地落眸看了过来。在看见孟妤兮后,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恩,坐着陪朕赏会儿歌舞。” 很闲散的一句话。 但欣赏歌舞,孟妤兮就:“……” 祁昱没说让她坐在哪里,所以孟妤兮就自行选择了一个离他刚刚距离三米的位子。这里正好,既离他有段距离,还能在待足半个时辰后,获得生命值。 孟妤兮是个俗人,所以不怎么懂得欣赏高雅。眼前的这些歌舞的确很美,但美则美矣,看久了却就有些无聊疲倦。 不过既然祁昱让她欣赏歌舞,那她只需把眼神落在那些美艳的舞姬们身上即可。 但看着看着,孟妤兮还是有些发困,再加上太极殿内的暖气很足,暖和的地方能加重人的睡眠感,这让孟妤兮的睡意就更沉。 她忍着哈欠,在心里思忖着,祁昱何时才能让她回去。 但事实上,祁昱是不会让她回去的。此时,在孟妤兮没有察觉之时,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那个正在打着瞌睡的女人身上。 祁昱这人狂傲,一向目空一切,所以相应的,他也高傲,因之,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是势在必得,得不到就毁掉。 而高傲如他,一旦察觉到他对某个人或者某样物件儿有了占有欲后,他就会开始像猎人一般慢慢撒网,遍布在各个角落,在猎物还没有察觉之时,便将其收入网中,等她察觉之时,身边已是天罗地网,再也逃脱不得。 这既是祁昱的手段,也是他的乐子。 而他如今对她,就有了猎物感,通俗点来说,就是占有欲和势在必得。 既然舍不得杀,那就只能把她捆在身边,想想把她捆在身边,祁昱竟没有丝毫反感。 甚至还很兴奋。 所以,正在打着瞌睡的孟妤兮,突然就感觉身边阴风阵阵,这种感觉……就像是祁昱在身边一样。 她刚这么想着,突然,一抹黑影就落在她的身前,与此同时,一道似隐含着笑意的温柔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是她们跳的不好看吗?” 说这话时,祁昱的一只手搭在了孟妤兮的肩上,他蹲下.身体,俯身靠近,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十分悦耳,像是三月的暖阳,能让人舒适温暖。 但不知为何,孟妤兮却莫名的一颤。 “恩?”他笑着把她的脸扳向了他。 孟妤兮被迫侧眸看向他,方才的睡意也瞬间清醒,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出来,回应他:“好看。” 谁知道祁昱这是怎么回事?笑得怎么那么诡异惊悚。 但事实上,祁昱这会儿无论是笑容,还是语气,都十分温柔,可也正是因为此,孟妤兮才觉得更加惊悚。 -- 第119页 话音落下,祁昱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旋即他松开手,站起身,懒洋洋地吩咐:“都出去吧。” 皇上方才的问话,殿内的那些舞姬们也都听见了,都紧张起来,就那么一会儿,舞姬们的额上密布着冷汗,所以这会儿听见皇上下令让她们退下,都深深地松一口气,暗喜起来。 很快,殿内便安静下来。 系统在孟妤兮的脑子里提醒她又获得了一日生命值,但孟妤兮却在紧张地望着祁昱。 她总觉得他怪怪的。 不过好在,在殿内安静下来之后,祁昱便垂眸看她:“起来,用膳。” 这会儿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闻言,孟妤兮忙站了起身,毕恭毕敬地道:“是,是。” 祁昱看了一眼她笑得狗腿的面容,轻笑一声,随即转身提步。 孟妤兮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今日的晚膳也非常和谐,和谐到让孟妤兮都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几日不见祁昱,她总感觉他的性情似乎温和了几分? 她忍不住怀疑,他不会是在琢磨着别的阴招吧? 看这势头,今晚,孟妤兮肯定是要留在太极殿过夜。 而在晚膳后,暴雨便至,哪怕是在殿内,也都能听见暴雨落在房顶、屋檐和地面上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偶尔伴随着雷声,让这个夜晚更加寒冷诡异。 孟妤兮跟随着祁昱入了寝殿,在寝殿内的龙床下,她的那张地铺还铺在那里。 这是她今晚的归宿。 寝殿内,宫人们无声无息,安静地伺候。 不到亥时,孟妤兮便躺在了那张地铺上。而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龙床上,是祁昱。 这个夜晚,似乎除了殿外的暴雨和厉雷的喧嚣狂吼,都十分地安静和谐。躺在地铺上的孟妤兮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殿内,亮着微弱的烛火,孟妤兮睁着眼望着半空,慢慢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妤兮的百无聊赖之中,突然,天上一道厉雷劈下,白光猛地从昏暗的寝殿内闪过,声音和视觉的双重冲击,让孟妤兮顿时回神。 耳边依旧响彻着雷声。 闻声,许是时辰还早,她还没有睡意,所以竟无聊地翻了个身,视线落在方才闪过白光的地方,想着天上何时再劈下一道厉雷,让她看见。 只是她没能如愿。 因为接下来都是小雷不断,没有再遇到方才那种大雷。 不过又过了一会儿后,孟妤兮便来了睡意,她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入睡。 但也就在她翻身之时,一回眸,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便猛地映入她的眼帘,虽然那张脸极其俊美,但突如其来,却也让孟妤兮心脏一窒。 祁昱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就坐在龙床边,垂眸静静地睨着她。 孟妤兮:“?” 片刻。 “皇上?”她笑了起来,十分温柔地问:“可是有什么需要嫔妾做的?” 这才是祁昱,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晚上那个温和的都不是他。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他,孟妤兮竟还轻松自如一些。 话音落下,她便看着他,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响起祁昱的嗓音。 他问:“你是怕雷?” “恩?”他的询问让孟妤兮始料未及,有些茫然。 闻言,一向没有耐心的祁昱今晚竟压着性子问了她第二遍,只不过很明显,他第二次问时,语气不耐了许多。 “朕问你是不是怕雷?” 这次孟妤兮总算是反应过来,听着他毫不掩饰厌烦的语气,她忙笑着道:“嫔妾不怕。” 虽然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不过孟妤兮是实话实说。 她的确不怕, 只是雷声吵的她睡不着。 但谁知,在她话音落下,她便突然见祁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很难看。 像是在隐忍什么。 见状,孟妤兮的心怯怯的,她不懂祁昱的心思,不过很显然,他此时不太高兴。 想了想,孟妤兮咽着因为紧张而分泌的口水,小心翼翼地改口:“不,嫔妾方才忘了,嫔妾其实是……怕……雷?” 听她的语气就能听出她有多迟疑。 孟妤兮甚至在想,祁昱不会是想在听见她怕雷后,便把她丢出去赏雷吧?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 这么想过之后,孟妤兮甚至越发肯定就是如此。 而现实也没有出乎孟妤兮的意料,就在她的话音落下,祁昱突然笑了起来,方才的阴沉和冰冷不在,他看起来又变得温柔耐心。 “上来。”祁昱脸上的笑意化开来,他慢悠悠地道 孟妤兮:“?” “朕曾经听说,怕雷之人是因亏心事做得过多,所以担心会遭雷劈。”话音落下,他脸上的笑意更盛:“想来爱妃也是如此。” “……”他才是。 孟妤兮满头黑线,她万万没有想到,祁昱竟然是为了损她。 不过祁昱的话还没有道完。 他又不慌不忙地道:“朕可不想一早醒来就看见一具被雷劈焦的尸体,又臭又丑,碍眼的很,所以……” 他顿了顿。 旋即,他突然俯身,就在孟妤兮的茫然之中,他一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褥,一只手抓着她胸前的衣衫,另一只手臂揽着她的双腿,承着重力,便把她提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放在龙床上。 -- 第120页 在他身旁。 “虽然是麻烦了些,不过为了朕的眼睛着想,朕可以暂时护着你。”他放下她后,气定神闲地接了他还没有道完的话:“所以只能等下一次打雷时,爱妃在死了。” 第五十二章 被他听见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遗憾。 但因孟妤兮还处于身子突然腾空的惊恐之中, 所以她既没有在意他的语气,也没有仔细听他说的话,她的满门心思都在一个点上, 她方才是怎么上的龙床? 好像是……被提上来的。 这么想过之后, 孟妤兮顿时就有些后怕地松出一口气,幸亏皇宫里的衣裳质量还不错, 不然被他这么提,万一在途中衣裳因为承受不住她的重力, 突然被撕裂, 那她岂不是要摔? 光是想想, 孟妤兮都觉得疼。 她忍不住在心里跟系统吐槽了一句:“祁昱太不是人。” 话音刚一出口, 孟妤兮便蹙了蹙眉,抿唇加了个字:“太不是男人。”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哪有这么对待一个娇滴滴柔弱女子的男人。 不过不知是不是系统没有听见孟妤兮后面加的这个字, 还是它就执着于她的前一句话,所以在孟妤兮的话音落下,系统便一本正经地回应她:“他是人, 宿主不用怀疑这一点。” 闻言,任然处于吐槽之中的孟妤兮:“……” 果然电子系统, 无论再怎么拟人, 但总归还是系统, 只有程序, 没有情感, 所以它听不懂她这句话想表达的其实不是字面意思。 不知为何, 孟妤兮竟突然有种莫名的身为人的优越感, 她温柔地回应系统:“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是我说错了,其实我想表达的呢,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是祁昱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这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也就在这时,孟妤兮的话音落下,她方才一直盼望的大雷突然降临,天上“轰隆”一声巨响,昏暗的寝殿都仿佛被亮光照如白昼,空气中似乎还隐有厉雷的焦味,不过那光亮在一瞬间后便又暗了下去。 而系统这时也听出孟妤兮话里对它的调侃和奚落,它有些不高兴:“我听得懂。” 听得懂? 听得懂那它方才为何还一本正经地回应她祁昱是人? 真是死要面子。 孟妤兮在心里暗自嘲笑系统,面上却道:“嗯嗯,你很聪明,你最聪明,我……” “你在跟谁说话?” “……” 就在孟妤兮的身旁,突如其来的一道嗓音,犹如天上那厉雷一般的惊人,瞬间便打断了孟妤兮和系统的交流。 孟妤兮的神色一怔。 下一刻,一只冰冷修长的大手突然捏住她的脸,用力,让孟妤兮侧眸,在昏暗的寝殿内,她躺在龙床上,视线被迫往上看去,祁昱的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笑意,神情冰冷而又强势。 而他的举动更强势,不让她的视线逃脱分毫。 他低声,再重复了一遍他方才所问的话:“告诉朕,你在和谁说话?” 闻言,孟妤兮的心一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方才是在和系统说话,难道他……想到这儿,孟妤兮便下意识排除,不可能的。 那绝不可能。 系统刚刚才又告诉过她一遍,祁昱是人,那既然是人,又怎么能听见她和系统的交流。 他一定听不见,她要稳住,不能慌,不能自曝。应付这种套路,孟妤兮如今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她闭口不言。 两人无声无息地对视。 祁昱眯着眼打量她,眼下女人眼底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被他收入眼中,他不再怀疑他方才所听见的,神情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不愿意说?”他勾唇,突然松开手,慢悠悠地又道:“那朕换个问法,上次在祭坛上,是谁让你寻死?” 孟妤兮:“……” 系统:“……” 第五十三章 寻找左鄢 祁昱之前其实并不确定。 包括在祭祀那日, 她站在祭坛上寻死,他的确听见有人在指导她寻死的声音,但因他那日听得不是很清晰明确, 是断断续续的, 再加上这事儿太过于匪夷所思,所以祁昱甚至也曾怀疑过是他太敏感听错。 可是方才, 他是很清晰地听见。 ——“他是人,宿主不用怀疑这一点。” ——“我听得懂。” ——“嗯嗯, 你听得懂, 你很聪明, 你最聪明。” 那是一道很冰冷的声音, 偏男,没有任何情绪, 说是人声,却又比人声少了那么点情感,但若不是人声, 那又是什么。 在她沉浸于和那东西交流时,祁昱观察过她, 她的神色很轻松, 没有一丝意外, 更没有害怕, 看来她是早已知道那东西的存在, 并且已经习惯。 明明他还可以不声不响地听她说得更多, 但不知为何, 听着听着,祁昱心还没动,他的行动就已经打断了她, 这不仅是对一个未知并且似乎还不可控的东西的反感,更多的,祁昱是不悦在他们聊天之时,她脸上的那股轻松和熟稔。 那是她从未在他面前展露的。 他不爽,不悦,不满,甚至嫉妒。 孟妤兮一直没有出声。 若说方才她仅是有一丝紧张,那么如今,她是深陷于恐惧之中的胆颤。祁昱竟然真的能听见她和系统的谈话。 -- 第121页 暂且不去想他为何能听见,光是知道他能听见,便能让孟妤兮陷入一种恐慌之中。 他是什么时候能听见的? 他又听见了多少? 孟妤兮现在就一个想法。 跑。 快跑。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若真被祁昱确定,那她岂不是要被用火烧死。 她第一次生出来这么强烈的逃跑之心,哪怕明知她跑不掉,但是恐惧任然驱使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 似乎是见她久不言语,祁昱侧身,低下头看她,比起孟妤兮的紧张和不安,他的神情极其悠闲自在,他缓缓道:“知道欺君不报是什么罪吗?” 孟妤兮闻言瑟缩。 “呵呵。”祁昱笑,他抬起一只手,缓慢而又温柔地在她白皙柔嫩的脖颈处流连,冰凉的触感加深了孟妤兮的恐惧,她努力忍住想往后退的意图,但下一刻,她脸上的血色还是“唰”的一下完全褪去。 因为祁昱突然掐住了她。 他目光顿时变得阴沉下来:“既然爱妃不知道,那朕便告诉你,欺君不报之罪是诛九族,知道诛九族吗?”祁昱俯身靠近,他的语气很轻,一字一句地道:“说的通俗点就是但凡认识你的,和你认识的,都得死。” 在他说这话时,一股猛烈的窒息感像利箭一般向孟妤兮冲击而来,他的手缓缓收紧,孟妤兮越来越难受。 不过很快,他又突然松开手。 祁昱的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他轻摸了摸她的脸:“不过你若能乖乖地告诉朕,朕可以网开一面。” 她不信他。 她如果真的告诉他,他怎么可能会网开一面,横竖都是死。 不知为何,孟妤兮此刻就有一种信念,一定不能告诉他。 脑子里的系统也一直没有出声。 孟妤兮此时的沉默无疑是在和祁昱的耐心作对,他原本温柔的目光渐渐冰冷阴沉下去,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呵。” “朕有无数种杀死你的方法。”他的大手重新掐上她的脖子,逼近她,目光冷得吓人:“知道朕会让你怎么死吗?” 窒息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更加猛烈。 孟妤兮突然扒拉着他的手,望着他艰难道:“皇……上,是……您听……错了。” 祁昱皱眉。 “没人……和嫔妾说……说话。”孟妤兮已经气若游丝:“真……真的,您要……相……相信嫔……嫔妾。” 但祁昱显然不信。 没有人能骗他。 在他的世界里,也不允许有人骗他,特别是她。 他的手越来越紧。 孟妤兮甚至有一种她就要死亡的幻觉,她再也说不出来话,只能望着他摇头。 在她那越来越虚的视线中,她能看见,祁昱的目光一直很静。 死一般的静。 像是哪怕她死亡,也不能让他产生任何波动涟漪,没有人能动摇他。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原本求生的欲望渐渐熄灭,长久的窒息,让她没有力气再睁开眼,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在她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的竟是,她做鬼也不放过那个狗屁系统。 烂系统,破系统。 她脑子里的系统听到了她的心声,虽然没有实体,但它还是没忍住颤了颤,仿佛被掐的是它,不过似乎也差不多,即将就是它了,因为祁昱现在都已经能听见它的声音,想来是上次在灵安寺的变故加速恢复了他的能力,他已经快记起来。 若是他真的想了起来……系统觉得,单凭今日这事,虽然是祁昱自己下的手,但它还是要玩完。 惨了。 在最后一刻,祁昱松了手。 只是在他手下的女人已经昏迷不醒,她白皙的脖颈处的那几道指痕鲜红显眼,挂在她眼角的,还有一滴未落的泪。 祁昱抬手,轻轻为她拭去。 随即才沉声道:“来人。” 奉和闻声推开门进来。 “传太医。”祁昱淡淡道。 闻言,奉和一愣,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去,但龙床上,他也只能看见皇上的背影,看不见孟妤兮的。 “是。”奉和道。 ———— 章太医来了太极殿,为孟妤兮诊治。彼时,孟妤兮还在昏睡之中。 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需要静养。至于脖子上的指痕,涂抹些淡痕的药膏即可。 暴雨倾盆,皇宫内有几根树枝被寒风吹断。寝殿内的孟妤兮静静睡着,气氛祥和,但在正殿,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奉和安静地站在殿内。 他不知方才皇上和孟婕妤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很显然,哪怕到了这会儿,皇上的心情依旧不好。应该是非常不好,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胆寒。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缓缓响起祁昱阴沉的嗓音。 “派人去藏书阁……”不过,话音刚一出口,祁昱突然又停顿住。 奉和安静等待。 片刻。 他才又听见皇上出声,不过却又是改了口。 祁昱冷声道:“罢了,朕亲自去。” 话音落下,奉和便见皇上起身,往外走去。 倾盆的暴雨让长廊屋檐下的灯笼左摇右晃,难以照明,此时已经深夜,乌云蔽天,没有一丝月光。 祁昱在话音落下后,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 第122页 没有犹豫。 直到皇上走了几步后,奉和才反应过来。他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要去藏书阁,不过他左右不了皇上的决定,只能忙拿了雨伞,向皇上追赶而去。 黑夜里,倾盆的暴雨仿若下了一道水墙,抵挡住前路,让人难以行驶,但祁昱却恍若没有任何阻拦,走得轻松自如。哪怕是淋着雨水,却依旧遮掩不了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和贵气。 祁昱从不信神鬼,但却没想到,以前他觉得可笑至极的事情,如今倒是要让他一一证实。 孟妤兮不肯说,或者她也不知道,那祁昱就只能猜,所以他最开始猜的是她被鬼魂附身。 他以为是还有其他人附在她身上,所以他掐她,他曾听一个装神弄鬼的人说过,若有鬼魂附身,可将生人往死逼,便可将另一魂魄逼出来。但很显然,方才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既不是鬼魂附身,那就只有另一个解释。 祁昱要去证实。 江野有一种巫术,人称养鬼,能让不幸之人转运,满足任何邪愿,坐拥财富,仕途从此青云直上。但此物很邪,稍有不慎便会将人反噬,血肉无存。 所以养鬼之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祁昱怀疑他方才在她身上听到的声音就是此物。 若真是如此……祁昱的眉宇皱得更紧,很明显,他的脸色更沉。 皇宫禁养此物。 但他不悦,竟不是因为发现她养了此物,而是此邪祟他所了解的反噬。 在祁昱心中,她是他的,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是他的,包括她的命。所以哪怕仅是可能发生的危险,祁昱都不会让其发生。 一想到那东西的声音,他的脸色就往下沉几分。 行走途中,皇上的脚步越来越大,奉和都险些快跟不上,哪怕跟上,皇上的身上却也被大雨淋湿。 奉和在心里发愁,皇上这突然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突然,在不知走了多久后,行走在前方的祁昱停下脚步,见状,奉和忙严严实实地为皇上撑上雨伞。 祁昱站定。 在黑夜里,他的面容似鬼魅般阴森,又冷硬强势:“派人把左鄢找到,带回皇宫。” 闻言,奉和一怔,心底产生一些疑惑和惊异。 比起大晏的兵强马壮,地广土肥,江野国地势险峻,以高峰为主,面积小了不少,这些都不足以和大晏相提并论,但那里却极其信奉和擅长巫术,而左鄢,则是江野最大的巫师,如今更是百岁,哪怕是江野国的历代皇帝,都得尊敬几分。 但奉和怪就怪在,皇上之前不是嫌弃左鄢装神弄鬼,嫌他烦,便把人赶跑了吗? 这会儿怎么突然又要找。 不过皇上的心思谁能懂,奉和忙出声应下:“是。” 左鄢此人行踪不定,虽于其他人来说难找,但于皇上来说,却不难。 因为左鄢是皇上的人。 只是皇上不喜他满嘴妖鬼神怪,还经常给皇上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嫌他烦,吵闹,便把人遣散至别地。 所以若真要找到他,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第五十四章 梦境现实 那是一个常年没有日光的地方, 很黑,很暗,还带着阵阵阴气, 像是矗立在地狱边缘的魔都, 却又比那地狱更阴暗恐怖。 孟妤兮又梦见她变成那一朵鲜艳俏丽的娇花。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生长于断崖壁上, 而是在室内,一个处于阴暗中、却又让人觉得金碧辉煌的高殿, 似皇宫, 却又比那皇宫更甚几分气势和阴寒, 能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梦里唤醒孟妤兮的, 是那几道急促而又不怀好意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幽兰?没找错吧,不是说有九片花瓣, 怎么只有三瓣?” “没错,就是它。” “真的是?可别搞错。” “就是它,时间不多了, 别再怀疑,快洒下赤水, 让红幽兰从此绝根, 那魔头没有了定魂香, 势必会六界大乱。” 这几句话让孟妤兮听得很是茫然, 一字不懂, 她环视着眼前这个冰冷而又陌生的高殿, 视线所及之处, 皆是一片昏暗,唯独在她头顶,有一盏明亮而又光辉耀眼的莲灯, 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她。 很快,那几人说话的嗓音便越来越近,人影走近,在孟妤兮的身前打下一道阴影,她一抬眸,便能看见说话的人。 但很奇怪,或许是在梦里,那些说话的人她竟都看不见脸,等孟妤兮抬眸看去,在那些人的脑袋上,都是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像是由黑雾组成的脸,又像是被黑雾遮挡住脸,看不真切。 但她能清晰地听见从那些黑雾里散发出来的声音。 “你快点。”又事一道催促的嗓音,像是还带着恐惧和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四周。 明明他们说的话孟妤兮一个字都听不懂,但莫名的,在她面前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时,她产生了一股害怕的情绪。 那是什么? 黑色的小瓶子被打开,孟妤兮心底的抵触和害怕的情绪更甚,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举着黑色的小瓶子靠近她,但她长于土里,却逃脱不得。 只能害怕地收紧了花叶。 不过下一刻,就在那小黑瓶越来越接近之时,突然,一道凄惨的叫声在孟妤兮的耳边响起。 -- 第123页 “啊。” 紧接着,便是一阵“磁拉”和“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人的手在接触到孟妤兮头顶的金色光芒后,便像是黑雾散于风中,一瞬间就消失殆尽。 “那是什么?”身后那两人明显没有料到眼前的情况,惊慌起来。 片刻后,有一人反应过来,他瞪大眼,惊诧道:“你快看,红幽兰头顶的灯,竟是九盏结魂灯,这魔头竟把九盏结魂灯给这红幽兰用,他莫非是想……” 话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而孟妤兮也没能继续听下去,因为在她的眼前,突然就是一片血肉迸裂炸开,鲜红刺眼,血腥残暴。但在她的周身,却像是有一道不可触及的隐形防护,阻挡着那些血肉滴落在她身上。 方才说话那人,就像是在肚子里吞了一个炸.弹,整个人从里炸裂,血肉四处飞溅,喷洒出来,最终尸骨无存。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在他身旁那人任处于震惊和恐惧之中时,下一刻,他的身形也开始颤抖起来,脸上那一团黑雾不停地翻转,像是在扭曲,他疼痛地惨叫起来:“啊。” 与方才那人的死法不同,他是被化成脓水,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流在地面,消散在空气中。 眨眼间,眼前的两人便烟消云散,灰飞烟灭,死法还都极其残忍。 清晰地意识到在梦里她如今是一朵鲜花的孟妤兮,忍不住怀疑自己,她的梦怎么会这么血腥? 可当下一刻,当她看见出现在高殿内的人后,她便不再有任何怀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那是一张在她梦里,她唯一能看得清楚的脸。 ——祁昱。 在她梦里的祁昱与现实里大晏国的皇帝一样,都十分得嚣张狂妄,冰冷肆意,高傲得不可一世,不过似乎在她梦里的他,却比现实里的他,气息更阴狠残暴。 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对他的添加。 祁昱就站在不远处,在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孟妤兮便能清晰地直视他。他身着一身玄衣,面容依旧俊美如玉,看起来阴暗而又高傲。 片刻,他提步,散漫地向她走来。 他的手伸向她,穿透她头顶的那盏灯,完全不惧那金色的光芒,在她仅剩的那几片花瓣上温柔抚摸,他轻轻笑着道:“几个不自量力的小玩意儿。” “啪。”就在他说话间,孟妤兮仅剩的那几片花瓣,又被他摘下一瓣。 他雪骨般的手指捏着她的花瓣,靠近鼻尖轻嗅了嗅,随即勾唇,像是在低吟,却莫名地让人心颤:“还剩两瓣。” 孟妤兮:“……” 或许是在她的梦里,她感觉不到疼痛,但看着他那张笑得越来越肆意的俊容,耳边听着他那温柔而又残忍的低吟,孟妤兮的花叶开始颤抖起来,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 下一刻。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金黄色。 孟妤兮的呼吸急促,梦里的恐惧仿若还留在心头。可她却不知,她究竟是在怕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平复下来,平复后,脖颈处的疼痛感便慢慢传来,昨晚的记忆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袭入她的脑海。 系统……祁昱……还有他能听见。 想起这些,孟妤兮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太极殿,她睡在龙床上,此时寝殿内空无一人。 连做梦都逃不开对祁昱的恐惧,或者说是,那梦,是她对死亡的害怕。在昨晚最后的意识里,孟妤兮以为她必死无疑,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再醒过来。 她没把那样一个恐惧而又血腥的梦放在心里。 孟妤兮撑着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她在心底呼唤系统。 很快,系统便回应她。 听见系统的声音,孟妤兮松一口气,系统还在。 她想起昨晚,忙问:“祁昱为什么能听见你的声音?” 但系统却没回应她,而是问她:“你是不是做梦了?” 系统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知晓她做了梦不足为奇,孟妤兮点头:“恩。” “梦见什么?”系统又问。 闻言,孟妤兮回忆着方才那梦里的场景,那不是一个好梦,哪怕是在她平复情绪后想起,她也依旧有些害怕,半晌,她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好梦,我不想提。” 现下孟妤兮更担心的是她的生存问题。虽然祁昱昨晚放过她,可系统还在她身上,那就代表,她随时都有可能再面临一次死亡。 这让孟妤兮很害怕。 没有在意系统在听见她的回应后突然的异样,她抿唇又问道:“祁昱为什么能听见你的声音?” 闻言,系统沉默。 见系统沉默,孟妤兮既是烦躁又是害怕,她这绑定的是什么狗屁系统,既没有能力还坑人,想起昨晚那股窒息的感受,她不想再体会一次。 孟妤兮的语气变得强硬:“这是你的锅,该你接。” 系统依旧沉默。 见状,孟妤兮蹙眉:“你不能修复一下吗?” 在孟妤兮的意识里,祁昱能听见系统的声音,那是因为系统出现了bug,所以修复一下即可。 但谁知,在她的话音落下,系统却有些迟疑道:“这个……修复不了。” 孟妤兮:“?” “你的意思是祁昱以后一直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 第124页 “不出意外的话……是。”系统道。 闻言,孟妤兮感觉她脖颈上的伤痕像是又疼了几分。 不知是对这垃圾系统的无语,还是对她未来生存的绝望,孟妤兮也沉默下来。 但系统却像是有些愧疚,它忙补救道:“虽然祁昱能听见,但在他跟前,我可以不说话。”这样他就听不见。 孟妤兮没出声。 “宿主放心,我绝不会失误的,昨晚的情况也不会再发生。” 孟妤兮依旧没有出声。 见状,系统有些颤颤的,它又道:“那……” “我还有多少日生命值?”孟妤兮突然出声打断系统。 闻言,系统忙道:“120日。” 120日,四个月。 孟妤兮在心里算计着什么。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系统像是听到了孟妤兮的心声,它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宿主,你……不会是想跑路吧?” 是。 孟妤兮的确是在算计着离开大晏,去往江野,换个皇帝。既然系统不能修复它这个bug,而祁昱又是如此深不可测、喜怒无常,那她总要为她的生命考虑,哪怕是换个皇帝也好,总之她不想死。 孟妤兮没有出声回应系统,但她的态度系统却是一清二楚。 “啊?”系统像是有些焦急地叫了一声。 这次孟妤兮注意到它。 系统道:“那个……不是……” 它支支吾吾半天,但一句确切的话都没有道出口。孟妤兮便没再理会它,沉浸于她的思索之中。 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系统的声音突然消失。 她的周身又是一片安静。 所以慢慢的,孟妤兮就回过神来,她有些不详的预感,也就在她的怪异之中,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一样的温柔低沉,但却让她浑身一怔。 “醒了。” 这两个字不是问句,也不需要孟妤兮回应,因为下一刻,祁昱便轻抚上她脖颈的伤痕处,低声问:“还疼吗?” 他的语气温柔,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像是真的在关心她的伤势。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亲手弄出来的伤痕。 孟妤兮只觉得她的脖颈处凉飕飕的。随着他的话音出口,像是有一阵阵暗藏利刃的阴风从她的脖颈吹过,她稍有不慎,便会被割伤,甚至死亡。 这种感觉,有点像在梦里时,眼前那霎那间便迸裂的血肉,是一种让人无形的恐惧。 还有她那一瓣被他无情扯下的花瓣。 孟妤兮不知她为何会把梦境代入现实,但此时,她最真切的反应就是,逃离他。 第五十五章 有个要求 孟妤兮猛地从龙床上站了起来, 许是太过于慌乱和急躁,她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身着一身雪白而单薄的里衫, 下意识便往外走去。 她要离开这里。 祁昱慵懒地坐在龙床上, 他偏着头,俊脸上带着玩味儿和掌控一切的笑容, 没有出声阻拦她,就静静地看着她往外走去。 直到孟妤兮走到门口时, 被奉和拦了下来。 孟妤兮道:“让开, 我要回栖云阁。” 奉和面露难色, 但依旧没有依言让开放她通行。 见状, 孟妤兮又抿唇道:“这里没有我的衣裳,我要回栖云阁换衣裳, 我要白芍。”她不想待在太极殿。 祁昱就坐在龙床上,在孟妤兮说话时,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强势而又肆无忌惮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转。 她知道她现在的行为是大不敬, 稍有不慎就会小命难保,但她不怕, 她如今也是被练出了一身铜头铁臂, 在祁昱手下死里逃生那么多次, 她竟然已经不怕他, 能置生死于不顾。大不了就是一死, 又不是没有死过。 昨晚那窒息的感觉都还仿佛记忆犹新。 奉和依旧没有让行。 孟妤兮也就死倔着站在那里。 她的身子本就纤瘦单薄, 再加上这会儿正对着门外的冷风吹, 脸色就越发苍白,唇色寡淡,身着一袭白衣, 脖颈处的红痕更是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让人怜惜。 祁昱不是个良善之人,更不是心软之人,也很明显,她此时这番逃离的举动惹了他不高兴,他原想着,她既然这么喜欢在那里站着,那就一直站着吧。 都不出声。 祁昱则是在看戏。 可这么看着看着,她那越发苍白的小脸便让祁昱觉得有些刺眼,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过来。” 是祁昱出声打破了僵持。 孟妤兮闻声咬了咬唇。 奉和则使劲地朝着孟妤兮使眼色,快去啊,没看见皇上已经不高兴了吗? 别在这儿继续傻站着。 奉和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忤逆皇上,就算是有人忤逆,但也早已死亡,坟头的草或许都已经长了几米高。所以,孟妤兮是第一人,在把皇上的命令视于无物后,还能继续活着的人。 一次又一次。 孟妤兮自然站着没动,既没有回眸,也没有听他的话过去,两人长久僵持,但祁昱那方的气势太过于强大,孟妤兮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她只能背对着祁昱小声道:“我想回栖云阁换衣裳。” 这个理由很不是个理由。 片刻。 “呵。”祁昱慢悠悠地嗤笑一声,随后他起身,朝着她走过去。 -- 第125页 “哒。” “哒。” “哒。” 在这安静的寝殿内,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像击锤,一声一声地落在孟妤兮的心底,让她伪装出来的气势瞬间便消失殆尽。 直到那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停住,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一股灼热的气息,祁昱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朕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告诉她什么? 祁昱的嗓音很轻,很慢,每一句都像是带着笑意,但却又给人漫不经心的感觉,让人难以琢磨他的情绪。 “栖云阁,你回不去了。” 闻言,孟妤兮一怔,她下意识回眸看向他:“为什么?” 为什么? 奉和埋着头想,因为栖云阁被皇上昨晚下令拆了。 昨夜皇上冒着暴雨去了藏书阁,在天黎明亮时才出来,但奉和却没想到,皇上在出来后的第一句话竟是下令拆了栖云阁。至于孟婕妤放在栖云阁里的东西,都被搬来了太极殿。 奉和原以为皇上要给孟婕妤重新安置一处宫殿,但没想到,在皇上想了想后,竟随意道:“让她住在太极殿。” 这是皇上的决定,但奉和至今想起来都还难以置信。 奉和知晓,在皇上心里,孟婕妤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但以皇上的心性,无非是找个闲暇时消遣的玩意儿,无足轻重,但他没有想到,竟会如此不同。 这事儿若是放在其他妃嫔身上,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只是当事人,却不那么惊喜,那表情,仿若被雷劈一样,除却震惊,剩下的便是畏惧。 孟妤兮难以控制她的情绪,栖云阁被拆了? 她那震惊而又迷茫和彷徨的模样,让祁昱看得很乐。 他就喜欢看她不愿但却又被逼无奈、不能反抗的模样,这会极大地增添他做一件事得到的快乐,特别是关于她。 在孟妤兮的震惊之中,祁昱牵着她的手又走回龙床处,看着那张宽大的龙床,祁昱回眸,像是心情极好:“今后这龙床可还要分一半儿给爱妃。” 这话听着可真让人感动,如果不听他的下一句。 他接着温和道:“朕睡着时容易梦游,若是不小心弄死爱妃,或者是让爱妃缺个胳膊少条腿儿,多担待。” 担待个毛。 孟妤兮生无可恋。 与此同时,在孟妤兮脑海里的系统也生无可恋。 只是栖云阁里的东西,不仅是衣裳首饰都被搬来了太极殿,连同柳枝和白芍也都来了太极殿。 柳枝本就是太极殿的人,所以当是回家。而白芍,则仿佛是从天堂搬家到了地狱,还要整日面对地狱的阎王祁昱,那就是与孟妤兮一样的生无可恋。 这消息不到一日便传遍后宫,孟婕妤竟然搬去太极殿与皇上同住。 从那日祭祀回宫之后,不少后妃便偃旗息鼓,对祁昱的态度也从以前的想要接近,变成了如今的避之不及,都没有了争风吃醋,想着能好好活着就好。 可今日,当后妃们听见孟婕妤竟然搬去太极殿和皇上同住之后,她们虽然害怕祁昱,却也嫉妒孟妤兮,心里发酸,她一个农夫之女,凭什么能得到皇上的恩宠。 但尽管后妃们嫉妒得都快要咬碎了牙,却也不敢来太极殿放肆。 只是暗暗吞下这口闷气。 可都是后妃,今后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深宫之中,若是不得皇上恩宠,那就只能孤独终老。所以哪怕是都害怕祁昱,不敢来太极殿放肆,但心底也依旧对争宠抱有一丝幻想。 所以,孟妤兮的得宠,就让不少后妃们开始学着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乃至于吃食。都想着能从别的地方引起皇上的注意。 当然,这些孟妤兮都不知道,而她的逃离之路在还没有开始就被画上了句号,如今甚至连和系统对话都得小心翼翼。 生怕被祁昱听见。 不过好在,那一晚的事情像是已经被祁昱忘记,他没有再提起,也没有再问过孟妤兮。但饶是如此,这事儿却依旧被孟妤兮悬着心里,像一颗定时炸.弹,始终放不下去,她还是在思量着逃离的对策。 ———— 十二月,午后,天气依然寒冷,但太极殿的暖气很足,在室内,也就不冷,孟妤兮连手暖都没用。 她站在御桌旁,埋着脑袋,没有任何感情地磨墨。这是孟妤兮这段时间做的最频繁的一件事儿。用祁昱的话来说就是,她住他的地方,按照等价原则,需要提供劳力。 孟妤兮在听了他的话后在心底呵呵一笑。 自住进太极殿,白日夜里都面对着祁昱,她从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平常,再到现在的麻木。孟妤兮都不知,她已经多久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 因为没有机会。 整日不是用膳睡觉,就是磨墨。 磨墨是一件耗时又手酸的活儿,哪怕祁昱不动笔,但他依旧让她磨墨。 因为他动嘴,奉和动笔。 例如此时。 就是祁昱动嘴,奉和落笔在奏折上批注。 在批注完一本奏折之后,奉和便安静地等着皇上出声批注下一本。但是良久,他都没有听见皇上的声音。 奉和诧异抬眸。 下一刻,他便见皇上正揪着孟婕妤身前的长发把玩。 而后者,则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个。 -- 第126页 直到皇上或许是把孟婕妤的头皮扯痛了,他才见孟婕妤抬眸瞧了皇上一眼。 祁昱松开手,笑得一脸的无所谓:“朕试试看扯不扯的断。” 孟妤兮:“……”你可以试你自己的。 也就在这时,殿内突然进来一个暗卫,行动隐秘,没人看见他是从哪里进来的。那暗卫依旧是看不见脸,一身黑衣,气息肃然森冷。 孟妤兮第一次见时还会觉得惊奇,或许也有一些害怕,可当见的次数多了,她就兴致索然。 祁昱身边最多的,不是护卫,而是暗卫。 那暗卫跪地道:“皇上,江野国来信。” 江野国? 孟妤兮闻言竖起了耳朵。 闻言,奉和自觉站起身,走下台阶,把那封信从暗卫手里接了过来,呈给皇上。 在奉和躬身呈上的时候,孟妤兮暗暗瞟了一眼,但她的距离有些远,这一眼,连信封上的字都看不清。 她只看见祁昱抬手接了过去。再然后,那封信突然就到了她的眼下。 孟妤兮一愣,她抬眸看去。 祁昱笑得慵懒,他微用力,把信丢在孟妤兮身前的桌面上,随后他往后靠在龙椅上,姿态散漫:“给朕念。” 闻言,孟妤兮有些意外。 在这太极殿住了将近半月,她自然知道祁昱当一个皇帝是有多懒,平时连批阅奏折都是奉和念给他听,但她没想到,祁昱也会让她念。 还是来自江野国的书信。 虽然这半个月过得都很平静和谐,她也没有再经历过如同那夜一般让人恐惧的死亡,但祁昱的喜怒无常和心狠手辣,她在这半个月里也是感受得更淋漓尽致,因之,为了她的小命着想,更是为了一个安稳的生活着想,她依旧没有放弃换个皇帝的念想。 所以她对这封来自于江野国的书信很感兴趣。 她拿起那封书信,十分期待地拆开,垂眸落在书信的内容上。 然后。 就没有了然后。 祁昱睨着她。 孟妤兮感受到他的那道视线,在停顿了片刻后,她抬起头,坦然地道:“回皇上,嫔妾不识字。” 啥? 奉和闻言一愣,觉得这孟婕妤有些惊奇。她既然不识字,那她方才拆那封信时,为何一副识字的模样,装的? 孟妤兮倒是非常坦然,她静静地回看着祁昱。但慢慢的,她却也熬不过祁昱那越来越大的笑容,半晌,孟妤兮猛地收回眼眸,她的脸色开始发红,有些尴尬。 虽然在这儿磨了很久的墨,但她都是埋着脑袋装死,也没有想过去看奏折里的内容,反正都能从奉和嘴里听见,所以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古代的字与现代的字是有差别的。 祁昱笑着伸出手,慢悠悠地把信纸从她手里抽走,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抬眸看她:“想知道这书信里写了什么吗?” 她想。 只是孟妤兮聪明地没有出声回应。 但祁昱却像是知晓她的想法,不等她回应,便笑着慢慢道:“朕有个要求。” 第五十六章 朕不喜欢 有个要求? 闻言, 孟妤兮警惕地看着祁昱,从他嘴里道出口的要求,她本能地往坏的地方想去。 绝非善类。 她戒备的神色让祁昱脸上的笑意扩散, 半带调侃, 他慢条斯理地道:“朕又不坏,那么担心做甚?” 话音落下。 孟妤兮:“……” 奉和:“……” 殿内的暗卫:“……” 齐刷刷沉默。 在众人的无语下, 当事人却一脸坦然,他勾着唇角, 耐心地睇着孟妤兮。 像是等她回应。 知道躲不过去, 孟妤兮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什……什么要求?”别是什么剥皮拆骨、刮肉研香的要求啊。只要和小命无关, 孟妤兮都能接受。 “呵呵。”她的谨小慎微让祁昱一笑置之。 随即, 她便见祁昱抬手,两指隔空点了点圣旨, 示意奉和。 奉和秒懂,当即便弯腰把御桌上的一叠圣旨抱去孟妤兮身前。 孟妤兮看得一脸茫然。 祁昱在旁解释道:“把这些圣旨给朕念完,朕就告诉你书信里的内容。” 孟妤兮:“……” 她一度认为他是在整她。 明知她不识字, 但要求竟是让她念圣旨,这圣旨里的字可比那书信里的字更多, 为了念这些圣旨, 她还要先去识字。 呵呵。 孟妤兮在心里冷笑几声。 但面儿上, 她在看了几眼圣旨之后, 却是极其谦卑地道:“皇上, 后宫不得参政, 这圣旨的内容……” 祁昱懒散地打断她:“朕没让你参政。” 是啊, 只是让她念圣旨里面的内容。 孟妤兮笑得僵硬:“嫔妾不识字,这圣旨怕是看不懂。” “那就去识字。” 话音落下,祁昱便吩咐奉和:“去给她找几个识字师傅。” 闻言, 奉和躬身道:“是。” “女的。”祁昱又懒洋洋地加上两个字。 “是。”奉和道。 站在一旁的孟妤兮:“?” 见奉和应下。 “不不不。”她忙出声阻拦:“皇上,嫔妾脑子笨,恐怕是十个师傅都教不懂。” 祁昱看向她,孟妤兮把她的慌乱展露无遗,半晌,他露笑容:“没事,十个师傅教不懂那就二十个。” -- 第127页 孟妤兮:“……” “若是二十个师傅都教不懂。”祁昱轻轻地哼笑一声,这一声,听不出他心情的好坏:“那就朕亲自来教。” “哐当。”孟妤兮的心尖儿发颤。 他教? “事不宜迟。”不等孟妤兮反应,他便悠悠道:“带她下去。” 就这样,孟妤兮稀里糊涂地退了下去。 准备开始识字。 在她的身影退下去后,祁昱脸上的笑意便瞬间尽数消失,那一封被他随意地丢在御桌上的书信是让他笑容消失的源头。 祁昱垂眸睨着。 半晌,他又拿起那封书信,敛下眼皮看了几眼。 “呵呵。”几声冷笑在殿内响起,让这原本空荡却还算暖和的正殿内,顿时增添了几分冰冷。 冷得吓人。 奉和躬身站着。 他不知那书信里的内容,但根据皇上的反应,他也知,那书信里写的,不会是让皇上喜欢的。 就不知皇上会如何发作。 不过奉和的预料似乎有误,因为祁昱的脸色随即又变得随和起来,身上的冰冷不在,又变得慵懒散漫。 他没有发怒。 “赵津倒是一如既往地让朕不爽。” 音落,那封信便被丢在奉和脚下,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皇上的嗓音:“回信吧。” 奉和弯腰捡起那封信,垂眸看了一眼,下一刻,他的眼底闪现一丝意外。 ———— 孟妤兮稀里糊涂地开始了她的识字之旅。 不过识字之后,倒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她不用再整日待在祁昱身边磨墨,手酸不说,还不自由,身体上的折磨少了很多。 但相应的,这精神上的折磨,就更沉重。 仅仅三日,孟妤兮就觉得她的脑袋快要炸开,这古代的字怎么可以那么复杂和繁琐。 孟妤兮趴在桌上,耳边传来女师傅的声音。 “孟婕妤,您把这一页字读给臣听一下可好?” 这一页字。 孟妤兮闻言垂眸看了一眼被她压在手肘下的那一页纸。 片刻。 她点头:“好。” 闻言,那女师傅松了口气。 孟妤兮拿起那页纸,熟稔地读着前几列字,但当在读到第三列时,她便停顿住,娇眉微蹙。 这是什么字来着? 女师傅见状叹了口气,她轻声提醒着孟妤兮:“孟婕妤,这是普渡众生的普字。” 哦,原来是普字。 她又接着往下读去。 可是在下一个字时她又没了声音。 女师傅只能又耐心提醒她:“孟婕妤,这是普渡众生的渡字。” 孟妤兮:“……” 没有祁昱在身旁,系统便在她的脑子里直接而又无情地嘲笑她。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若是能看见系统的实体,孟妤兮想,它一定是在笑得满地打滚。 “别笑了。”她满头黑线,有那么好笑吗? 回应孟妤兮的,是系统没有温度的电子音:“哈哈哈。” “……”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师傅教书多年,还从未见过资质这么差的人,教了三日,至今竟连一页字都认不全,更别提落笔写字,那还是没影儿的事。若是以往,这样的资质,女师傅早就已经发怒,可眼前这人不同,那日奉和给她说的话还记忆犹新。 “好好教,教会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另外,此人可与你之前教的那些学生不同,凶不得,骂不得,别端着师傅的摆,切记切记。” 女师傅知道,这是如今后宫里最受皇宠的孟婕妤,若是惹了她不快,那就是惹皇上不悦,惹了皇上不悦,那就是小命难保。 所以,这几日,孟妤兮不好过,身处于被那些复杂的繁体字支配的恐惧,这女师傅也不太好过,这若是教不会孟婕妤,更坏的下场还在等着她。 想到这儿,女师傅忙又温柔而耐心地教起孟妤兮识字。 ————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孟妤兮虽然是在太极殿里识字,但她的事儿却也依旧传遍了各宫。 这各宫的妃嫔们都听说,皇上嫌弃孟婕妤不识字,所以特意找了女师傅教习孟婕妤识字,但无奈这孟婕妤的资质极差,女师傅教了三日,可连十个字都认不全。 这就是人传人的后果。 极度离谱。 再怎么,三日下来,孟妤兮十个字还是识的。 但奈何那些妃嫔们就是信了孟妤兮连十个字都不识。 听到这些,那些妃嫔们不由得露出鄙夷,果然是低贱的农夫之女,资质蠢笨至斯。 但这些妃嫔们却也只敢在心里嘲讽嘲讽,同时,她们甚至还在想,这孟婕妤如此蠢笨,皇上都依旧宠爱,那皇上会不会就是喜欢稍微蠢笨一些的人。 所以,是夜,在用过晚膳后,祁昱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御花园走走。 而孟妤兮无疑,哪怕不怎么愿意,但也必然要被迫跟在他身后。 而当队伍刚一走进御花园时,远处的凉亭下便传来女子些许娇憨的声音。 “若梅姐姐,你这绣帕上绣的可是个昭字?” 说话的女子背对着她们坐着,身着一袭绿衣宫裙,姿态看起来俏皮可爱。 -- 第128页 坐在她旁边的那黄衣女子问道:“你说的是何昭?” “昭昭月明的昭字。” 闻言,那黄衣女子笑道:“那可不是,这是妱,女字妱,我的小字。” 比起绿衣女子的俏皮可爱,黄衣女子的嗓音更温婉沉稳些。 孟妤兮闻声,抬眸看向凉亭下,在那黄衣女子的话音落下,那绿衣女子似有些娇憨地笑了笑:“倒是妹妹蠢笨。”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恍然想起她那一本还没有认全的字书。 看,连从小生在古代、接触的都是古代字迹的女子都不认识这些字,她学得慢不也是很正常。 她在为她自己开脱。 但也就在孟妤兮开始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她的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嗓音:“瞧瞧她们,这般勤奋好学,爱妃可得学着点儿。” 是祁昱的嗓音。 他这话单听,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鼓励,但当孟妤兮一抬眸,与他对视之后,就能看见浮现在他眼底那嘲讽的笑意。 可不是勤奋好学? 孟妤兮看了一眼这月亮慢慢爬上来的天,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凉亭下晃晃悠悠、光线昏暗的灯笼,在这么暗的地方也能学习识字,的确勤奋好学。 想了想,孟妤兮顺着祁昱的话应下:“是。”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一声回应的嗓音太大,所以传入了不远处凉亭下那两人的耳里,惊扰了她们,那两人闻声抬眸看来,便看见祁昱的身影。 吓得惊慌不已,忙是跪地请安:“嫔妾参见皇上。” 在看见正脸后,孟妤兮便确定,她之前没有见过这两位妃嫔。 不过是两位极美的后妃。 也是,在这后宫里,就没有丑的人,哪怕是三等洒扫宫女,都有几分姿色。 但孟妤兮一向认为,祁昱没有审美。 就像这会儿,远处有美人盈盈俯身请安,而祁昱却在笑了一声后,便随即转身,看走势,甚至都不打算走近。 见状,孟妤兮也只能跟着转身。 祁昱的确没有打算走近。 他又不闲。 可当他转身之后,看见比他走得还快的孟妤兮,他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得乐,莫名,他想起那女师傅午时向他回复的话。 “孟婕妤资质尚可,只是臣想着,是那些字太过于复杂,孟婕妤的进度才慢了些,待臣今晚回去整理一些不太复杂的字,明日定然能教会孟婕妤。” 能让教书师傅道出这番话来,祁昱大概知道她所学的进度。 看来还真要他教。 孟妤兮还不知祁昱所想,还以为他是想去别处转转,正垂着脑袋往回走去。 可当她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身边的宫人竟都没有动。 等她再一回眸,便见祁昱正笑眼睇着她。 孟妤兮看得莫名。 两人对视。 半晌。 他懒懒开口:“楷模在前,爱妃不去学习学习?” 孟妤兮:“……” 音落,不等孟妤兮反应,祁昱便转身,往凉亭走去。 孟妤兮只能提步跟上。 那两个妃嫔原以为皇上要离开,正失落不已,今晚她们从小道消息里打探到皇上要来御花园,所以她们是专门在这里等的皇上,方才那一段谈论是她们想了好几日,用心良苦,若是没能引起皇上的主意,那她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白费。 所以当她们两人看见皇上又转身提步向她们走来之时,两人埋首,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暗喜。 “皇上。”那穿绿衣宫裙的妃嫔有些按捺不住地轻唤出口。 祁昱在她们身前站定,没唤她们起身,而是在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后,懒懒问:“你们在做什么?” 闻言,那身着黄衣宫裙的妃嫔温柔道:“回皇上,今夜十五,月色不错,嫔妾便带着李常在前来御花园赏月。” 话音落下,李常在便接着话道:“嫔妾见若梅姐姐的锦帕上有一绣字好看,初以为是昭昭月明的昭字,竟没想到是若梅姐姐的小字,女字妱。”说这话时,李常在笑得腼腆羞涩。 而李常在口中的若梅姐姐是景良仪。 听李常在所言,孟妤兮还在心里理解她,这古代的字的确复杂又繁琐,是不太好认。 认错也很正常。 可正当她这么想着,便见那李常在突然看向她,天真道:“不知孟婕妤可识这女字妱?” 李常在的嗓音娇憨,像是兴致勃勃地一问,但在场的气氛却有些凝固下来。这里大都是太极殿的宫人,所以都知道孟婕妤不识字,这李常在的话虽然听似天真无邪,但实则却是在暗自挑衅。 祁昱似笑非笑地看了孟妤兮一眼。 他没有出声。 摆足了看好戏的姿态。 而孟妤兮则是有些茫然地抬眸:“女字妱?” “恩。”李常在重重点头,她拿起景良仪手里的绣帕,跪在地上,站直身子,把那锦帕上的绣字举给孟妤兮看。 孟妤兮垂眸看了一眼。 下一刻,她摇了摇头:“不识。” 她的确不识。 不过她的应答却让众人有些吃惊。 而景良仪和李常在似乎也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这么快就承认不识,都有些发懵。不过很快,李常在便似有些惊喜地笑了起来,她欢快地拍手:“太好了,嫔妾也不识这字,原以为就嫔妾一人不识,没想到竟还有孟姐姐,有孟姐姐作陪,嫔妾也不怕若梅姐姐笑话。” -- 第129页 这一番天真而又娇憨的话语,让李常在表现地淋漓尽致。 “……” 孟妤兮这会儿似乎才意识到这李常在的意图,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她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考个大学出来,在这古代竟是个文盲。 那李常在正还想说什么:“嫔妾……” 但在她的话音一出,就在孟妤兮的眼底,突然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筋骨分明的手,把那李常在手里的锦帕拿走。 众人看去。 那张不太精致的锦帕被皇上拿在手里,像是瞬间便提升了好几个气度,价值不菲。 祁昱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张锦帕,他不出声,景良仪和李常在不由得有些紧张。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漫不经心地抬眸:“是谁唤妱?” 闻言,景良仪反应过来,有些羞涩地回道:“回皇上,是嫔妾的小字。” “哦。”祁昱应了一声。 景良仪笑得越发羞涩。 下一刻。 那张锦帕突然被祁昱丢在地上,他接过奉和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脸上再无笑容,冷漠道:“朕不喜欢,换了吧。” 第五十七章 她的小字 景良仪脸上的笑容僵硬。 而李常在脸上, 原本算得上是志得意满的娇憨笑容也不见得好看。 两人胆颤。 都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变了脸色。 在场唯独孟妤兮,倒是习以为常,在她看来, 祁昱这脸色还算不得是恐怖。 顶多是不爽。 应付起来小菜一碟。 只是以往, 在祁昱的脸色难看起来时,她总是忐忑和不安的, 而今日,看着跪在地上那两位妃嫔瞬间僵硬和畏惧的神色, 莫名的, 她有几分扬眉吐气的舒爽感。 看来这当文盲倒也并非全是坏处。 片刻, 景良仪才低声应下:“……是。” 祁昱的脸色依旧算不上好, 而比起方才,此时, 他的脸上还多了几分凌厉和不耐。 让跪在地上的两位妃嫔止不住地颤抖。 “她们是谁?”祁昱居高临下地睨着景良仪和李常在。 闻言,站在身后的奉和忙躬身道:“回皇上,是梦轩阁的景良仪和紫台轩的李常在。” 稍微有点感知的, 就都能察觉皇上这会儿的心情不好,所以在听见奉和向皇上回禀她们时, 景良仪和李常在两人的脸上都没有被皇上注意到的欢乐, 有的, 只是恐惧。 祁昱扯起嘴皮笑了一下, 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嘲讽:“朕这后宫里, 倒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奉和:“……” “既然这么喜欢识字, 那就继续在这儿识字。”祁昱看了眼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 轻嘲一声:“倒是委屈了朕的这些花花草草。” 孟妤兮:“……” 祁昱早就没什么耐心,强留下来说这几句话,也只是为了平息他心底方才莫名其妙升起来的怒意。 所以话音一落下, 他便转身。 而景良仪和李常在两人在听见祁昱的话后却是脸色灰白,死气沉沉,因为方才,皇上没有说让她们学到何时能回宫,那这就意味着,她们要一直留在这里识字。 直到皇上开恩。 她们两人都是今年年初入的宫。 而在她们入宫之前便曾听说过,曾经有位妃嫔,为了勾引皇上,在御花园里唱歌,结果却不知为何惹了皇上不悦,被皇上下令一直留在御花园里唱歌。直到那妃嫔的嗓子唱得再也说不出来话,因虚弱昏倒在地,但却也没有任何人敢扶,因为皇上没有松口。 最后,那妃嫔被活活饿死。 也可能不是被饿死,是被冻死……或者是其他原因。 那她们—— 景良仪和李常在面如死灰,见皇上转身,两人忙哭喊道:“皇上,嫔妾知错,求皇上开恩饶了嫔妾。” 这一声让孟妤兮的脚步停顿。 她回眸看去。 两位妃嫔都埋首在地,不像是惩罚她们识字,而像是她们就要被处死,正撕心裂肺地向祁昱哭喊求饶。 见状,她蹙了蹙眉。 不就是识字吗?她们两人为何那么害怕。 孟妤兮没有意识到,祁昱口中的在此地识字,是没有期限的。 似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就在孟妤兮的沉思中,走在前方的祁昱突然停下脚步,他回眸,注视着正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身上,勾唇问:“爱妃也想在这儿识字?” 孟妤兮闻声回眸。 两人对视。 祁昱笑,他的眼眸里像是充满了耐心,似乎是只要她出声应下,他就也能下令让她留在这里与那两位妃嫔一起识字。 孟妤兮张了张嘴。 就是这时,李常在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她突然抱住孟妤兮的小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祈求道:“孟婕妤,求您向皇上求情救救嫔妾,求求您。” 话音落下,景良仪也反应过来,跟着道:“孟婕妤,求您救救嫔妾吧。” 孟妤兮一怔,她垂眸看向跪在地上抱着她小腿的李常在,有些手足无措。 这两人的反应的确不太正常,真的不像是要留下来识字的反应,而像是即将就要面临死亡。 怎么会这样。 这时,系统在孟妤兮的脑子里悄悄出声:“宿主,祁昱让她们留在御花园里识字,是没有期限的。” -- 第130页 这一声像是瞬间便打通了孟妤兮的任督二脉,她惊愕地站在原地。 没有期限—— 那是要一直留在这里的意思吗? “是。”系统回应。 直到死亡。 闻言,孟妤兮的脸色猛地变了变,她突然意识到为何这两位妃嫔会是这副模样。她又缓缓落眸,这会儿再看李常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心轻颤了颤,怪不得。 李常在满是求生欲望地眼眸望着孟妤兮。 孟妤兮与她对视。 片刻。 她缓缓抬眸看向祁昱。 而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祁昱的笑容意味不明,比起孟妤兮的挣扎和纠结,他却是气定神闲,像是对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一直都在等她开口。 想了想,孟妤兮道:“嫔妾不想在这里识字。” 说罢,她便抬脚,想提步离开,但无奈李常在抱得太紧。 她动弹不得。 “孟婕妤,求求您救救嫔妾。”李常在苦苦哀求。 闻言,孟妤兮脚下的力气顿了顿,她的腿没有继续用力,但她也没有开口。 沉默。 不远处,祁昱懒洋洋地睨了一眼奉和,奉和得令,示意一旁的小太监上去。 李常在被拉开。 孟妤兮的左腿逃离桎梏,她急忙提步,向祁昱走去。 队伍走远。 而李常在和景良仪哭喊求饶的嗓音也渐渐从耳边消散。 祁昱这会儿显然没了心思继续闲逛,队伍往太极殿走回。 路上,孟妤兮一直沉默不语,在这算不得明亮的黑夜里,她的脸色沉重。 系统的解释一直在她脑子里回旋。她不是圣母,但她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就这么死亡。 这不符合她的价值观。 黑夜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孟妤兮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让这月光皎洁的黑夜平添了几分凉气。 “你的小字是什么?” 孟妤兮闻言缓缓回神。 她的小字? 她侧眸看向说话的人。 祁昱没有停下脚步,但他这会儿的心情显然比方才好,就在孟妤兮的角度看去,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告诉朕,朕就放了她们。”说这句话时,他侧眸看向她。 闻言,孟妤兮一愣。 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祁昱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他笑:“一个小字,换两条人命。” 在这黑夜里,他的目光直白却又深邃,像是一盏定格在黑夜里的暗灯,能强势而又肆无忌惮地照入人心,把孟妤兮潜藏的心思暴露无遗。 他竟然知道。 她虽然不喜欢方才那两位妃嫔,但她却也没有想让她们死的念头,这一路上,她是在思索对策。 思索能救那两位妃嫔的对策。 但这会儿听祁昱主动提起,孟妤兮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她有了救那两人的办法,而是——他方才肯定是听见了系统的声音,不然,他怎么会知晓她心中所想。 只是孟妤兮意外的是,他在听见系统的声音后,竟然没有任何异样。 更没有那晚的恐怖。 像是稀疏平常。 孟妤兮沉默了一瞬。 “嫔妾……”她想说她没有小字。 “想好了再说。”祁昱不紧不慢地打断她,他笑着,但让人听着却也像是威胁。 这话让孟妤兮顿住,有点不敢继续出声。 可她的确没有小字。 她一个现代人,哪有什么小字。 也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在她的脑子里出声:“宿主,小字不就是小名吗?” 小名? 孟妤兮闻言一愣。 她还没有注意到系统竟然又在祁昱面前出声,脑子便下意识往她的小名想去。 “对。”系统兴致勃勃地道:“你就说你的小名。” 她的小名是什么来着? 孟妤兮的思绪飘远。 但无论她的思绪飘得再远,系统也都能听见,于是在她还来没有回神时,便听系统恍然大悟地道:“啊,原来宿主你的小名是二丫啊。” 孟妤兮:“……”果真被系统听见。 她哥哥的小名是大枝,她的小名是二丫,用她爸爸的话来说就是,二丫就是枝丫,她会永远被枝干庇护。 被她哥哥保护。 本身是寓意美好的小名,但这么被系统喊了出来,孟妤兮莫名地就有些尴尬。 但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祁昱就站在她身旁,突然,不知为何,他轻笑了起来。 孟妤兮抬眸看向她。 她这会儿还没有意识到系统的声音被祁昱听见,只注意到,他的笑容是很难得的纯粹,不是嘲笑,更不是冷笑,就是为了笑,这个笑容,很简单地就能让人忘却他的本性,沉迷在他俊美的外容下。 但很快,孟妤兮便醒了过来。 因为祁昱笑道:“原来是二丫啊。” 他的嗓音被他刻意拖长了音,像是在调侃,莫名的,让人脸红。 孟妤兮脸一热,还能不能有点隐私。 但话音落下。 祁昱却突然凑近她,他的嗓音很低,但压低的音线里又像是带着隐笑,他就靠在她耳畔吐着灼热的气息:“真是俗气。” -- 第131页 孟妤兮:“……” 她也不知是该怪系统大嘴巴还是该怪祁昱嘲笑她俗气,闻言,她的脸上红了白,白了又红,最后,她没理会祁昱,突然一人提步往前走去。 奉和看得一脸莫名。 这皇上的问话,孟婕妤怎么什么都没有回应便离开? 他正在疑惑,耳便传来皇上懒洋洋的嗓音。 “二丫,等等朕啊。” 二丫? 奉和神色纳闷,是谁? 皇上下一句话的嗓音更大,像是刻意让其他人听见。 他笑着喊道:“二丫,朕叫你呢。” 走在前方的孟妤兮的脚步越来越快。 她的脸色绯红。 不过好在这是夜里,不容易被人看见,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人知道二丫是她。 只是某人不给她机会。 祁昱那一声一声的二丫就在她身后喊着,还越来越露骨,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是二丫。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孟妤兮甚至都能感觉宫人看她眼神的变化。 当祁昱说到——“二丫,这名儿俗气是俗气了点儿,不过倒是挺合朕……” 就在这时,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下,他们看见,走在前方的孟婕妤突然停住脚步,她猛地回眸,冲着皇上怒道:“你才俗气!” 奉和:“……” 一众宫人:“……” 下一瞬间,众人便都不约而同地颤了颤,心想,这孟婕妤怕是被皇上宠的忘了自我,也忘了尊卑,更忘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大晏的皇帝,她竟然敢骂皇上俗气。 怕是不想要命。 就在众人这么想着,但反观被怒骂了俗气的皇上,意料之外,脸上却没有一丝怒意。 还带着笑。 祁昱嘴里的话顿住,他勾唇看了她一会儿,旋即,他慢悠悠地走近她。 见他走近,饶是处于愤怒之中的孟妤兮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是要打她吗? 祁昱也的确是抬起了手,但却不是打她,而是揪住了她身后的长发,谈笑自若地把她往他怀里拉近。 头皮被扯痛,孟妤兮被迫顺着他的力道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直至密不可分。 祁昱才松开手,他低下头看她,咬着字低声道:“俗名配俗人,倒是合拍。” 闻言,孟妤兮的脸红了红,最后又青了青,怒气在她脸上翻滚,但她却忍下了这口气。 这是在骂她吗? 不仅小名俗,人也俗? 距离他太近,她不敢回骂,但她能用眼神传递。她抬眸怒瞪着他,咬牙想,他才俗,他最俗气。 第五十八章 做贼被抓 孟妤兮是隔了几日之后, 才又想起御花园那两位妃嫔。 彼时,女师傅念及她今日学得认真,劳逸结合, 便放了她一个时辰的假。 借着这一个时辰, 她出了太极殿,去御花园那晚的凉亭处看了看, 空无一人。 看来祁昱已经依言放了那两位妃嫔,也不枉她这几日被祁昱有事没事地唤“二丫”, 如今整个太极殿的人, 甚至连洒扫宫人, 都知她唤“二丫” 二丫就二丫吧。 孟妤兮转身, 往太极殿走回,她今日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待会儿女师傅还要让她默写一篇诗文。 是的,她如今不仅要识字,要学写字, 还要开始背诗,像再经历一次高考一样, 关键是, 孟妤兮都不知她为何莫名其妙地就要识字写字背诗文。 当初她是怎么被忽悠识字的? 孟妤兮左思右想。 哦, 她是为了知晓那封来自江野国的书信的内容。 可现实是, 这么久以来, 她整日除了识字、写字, 那封信的内容她是连一个字都不知道。 孟妤兮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她不想识字。 她现在去告诉祁昱, 她不想知晓那封信的内容还来得及吗? 她正这么想着,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突然传来几道宫女交谈的嗓音。 “扫干净点儿, 别磨磨蹭蹭的。” “好嘞。” “最近宫里可还有的忙,你们拖拖拉拉地速度,哪里忙得过来。” 在这句话落下,有一宫女问道:“红梅姐姐,是怎么回事啊?” 她们应该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才会这么问。 应该是那红梅姐姐的回应,她的嗓音在孟妤兮的耳边又响起:“我听斋月姑姑说,江野国的使者像是要来咱们大晏拜访,就在国节那日。” “啊?” “别一惊一乍的,这都是朝堂上的事儿,不过姑姑既然吩咐咱们把这宫里弄干净点儿,想来消息是不会错的。” 这时,一道迟疑的嗓音响起:“江野国为何要来咱们大晏?” 孟妤兮也在疑惑。 话音落下,那红梅姐姐的嗓音放低了些,略带警惕:“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出去多嘴。” “嗯嗯。” “我听说啊,是江野国国力衰退,民生凋敝,为了寻求大晏的庇护,才来咱们大晏联姻的。” 联姻? 听到这儿,孟妤兮微愣。 那几个小宫女似也有些意外:“可是真的?” “那可不是。”红梅脸色确定:“听说此次来咱们大晏的,就是江野国的明菀公主。” 一国公主前来,很明显是为了联姻。 -- 第132页 “我还听说,此次联姻,是江野国的皇帝亲自来咱们大晏呢。”红梅拍了拍那两位小宫女的头:“你俩可别不信,我的消息都是最准确的。” “信,信。”一宫女谄笑道:“在这宫里,谁不知咱们红梅姐姐是斋月姑姑身边的红人啊?红梅姐姐的消息肯定是最准确的,谁敢不信?” “就你嘴甜。”红梅被这宫女说的话满足了虚荣心,她笑嗔道。 说着说着,那几道声音便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听不见声音,但孟妤兮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江野国的皇帝要来大晏?那这岂不是直接给她送来一个皇帝,还不需要她浪费任何力气。 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她费尽心机逃离这皇宫,就能见到另外一个皇帝。 想到这儿,孟妤兮的嘴角轻轻上扬,脸上带着一股即将要逃离枷锁的轻松笑容。 这时,身后的柳枝提醒道:“孟婕妤,一个时辰快到了,咱们回去吧。” 闻言,孟妤兮回神。 对,一个时辰快到了,她还要回去默写诗文。 “好。”她应道,随即提步往回走去。 在默写那首诗文的时候,孟妤兮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那些宫女的谈话。 不知是真是假。 但孟妤兮愿意相信是真的。 而且—— 孟妤兮垂眸,看了眼她默写的那几句古诗,想来那日祁昱收到的来自江野国的书信,就是说的此事吧。 是与不是孟妤兮不知,但她在把默写的诗交给女师傅检查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咱们大晏的国节是什么时候啊?” 闻言,女师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意外她竟连国节都不知。 随即回道:“一月一日。” 一月一日? 想到如今已经十二月二十日,孟妤兮抿唇笑了起来。 这边,女师傅垂眸去检查孟婕妤默写的古诗,但仅在看了一眼后,那女师傅便两眼一翻,心头有一口气儿险些没吊上来。 一首五言绝句,四句诗,二十个字,这孟婕妤只写出来三句也就罢了,但这三句里,她竟然还有一半儿的字没有写出来,写出来的字,也错了不少。 看见这默写的惨状,女师傅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教得不够好? 女师傅的教书生涯在孟妤兮这里遇到了滑铁卢。 所以当她午间正常向皇上禀报孟婕妤的进度后,她跪地请辞。 文人有风骨,这女师傅虽然知晓当今圣上喜怒无常的性子,也很害怕被惩罚,但今日这般打击,她着实是教不下去。 所以哪怕可能面临惩罚,女师傅也要请辞。 但令人意外的是,女师傅的请辞祁昱竟没有任何怒意,更没有丝毫意外,他的脸色平静。甚至还贴心地赏赐了女师傅不少银两。 最后在女师傅退下去时,她竟还听皇上温柔地笑道:“辛苦。” 闻言,那女师傅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良久,她才颤颤巍巍地道:“不……不辛苦,这……这都是臣……臣应该做……的。” “下去吧。”祁昱淡笑道。 闻言,那女师傅忙退了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跑得飞快,生怕下一刻皇上就改了注意,她就没了小命。 跑得真快。 待那女师傅退下去后,一旁的奉和才收回眼躬身道:“皇上,可要奴才再去为孟婕妤找个师傅?” 这女师傅竟敢面对皇上的怒意、冒险请辞,着实是在奉和的意料之外,不过既然人已经请辞,那就只能继续找。 而且,相比那女师傅主动请辞带给奉和的意外,皇上的反应更让奉和意外。 只见皇上摇头笑道:“不用。” 闻言,奉和正想着皇上是不是已经放弃让孟婕妤识字时,便见皇上脸上的笑意加盛,高深莫测。 祁昱的目光在御桌上的那些奏折上扫视了一遍,随即他轻敛眼皮,鼻翼落下的光影让他的面容阴暗不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笑一声,随后一字一句地道:“朕亲自教。” 奉和眉心一跳。 ———— 孟妤兮在得知那女师傅请辞的消息时,是在第二日。 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她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备受打击的悲伤。师傅竟然请辞也不愿意继续教她。 她有那么差吗? 她明明有在努力学啊? 最初的确有那么一些受打击,不过很快,她便欣喜起来。 终于可以不用继续识字。 这可谓是普天同庆。 这时,她还不知,她的噩梦还没来临。 今后是祁昱亲自教她。 直到一个夜晚,天上又是暴雨倾盆,寒风呼啸,十二月的天,冷得让人直哆嗦。 孟妤兮蜷缩在龙床上,盖着温暖的锦丝被褥,今晚祁昱在处理政务,所以她一人睡得很是舒服。 然后,不知何时,她突然感觉不能呼吸,鼻翼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呼吸不得。 睡梦中的孟妤兮蹙了蹙眉,挣扎起来。 挣扎间,她恍然听见有人说话。 “再不醒,朕就把你丢进池塘。” 太极殿里是有个很大的池塘的,如何哪怕是冬日,那池塘里也是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可见被护理得有多好。 -- 第133页 这说话的嗓音太过于熟悉,低沉间带着冰凉的韵味,这话里的内容又太过于吓人,孟妤兮的心一惊,她猛地睁开了眼。 便正对上男人的深不见底的双眸。 见她醒来,祁昱才把捏在她鼻子上的手松开,他淡笑地睇着她,居高临下地道:“起来识字。” 孟妤兮:“?” 什么? 祁昱这人随性,以前孟妤兮总觉得一国皇帝的随性,无非是体现在决策上,可如今不同,她是深有体会。 他的随性还体现在教书上。 祁昱教她识字,不定时,不定量,随性到他想何时教就何时教,哪怕是在深夜,只要他来了兴致,孟妤兮就能被他弄醒。 每每这个时候,孟妤兮就会比较想念曾经教她识字的女师傅。 至少有人性。 不会深更半夜把她弄醒,还是用非人哉的办法。 把她弄醒后,他就丢给她一本写了标注的字帖,让她读。 孟妤兮拿着那本字帖茫然无措,她如今虽然认识几个字,但这字帖上的字她还是大多都不认识。 然后祁昱就告诉她:“随便读。” 这话里的意思是她如果不会,也随便读,瞎读,乱读。 孟妤兮:“……” 既然祁昱让她随便读,那孟妤兮就只能听令,不会的字就认字认半边。 她也不知在读什么。 反正她的脸在祁昱面前早就已经丢尽,无所谓。 她一般是趴在小桌上读,而祁昱则懒散地侧躺龙床上,他一只手撑着头,勾唇看着她的后背。 他的视线强烈,孟妤兮被他看得不敢偷懒,就一个劲儿的乱读。 偶尔,还能听见他毫不留情地嘲笑声。 可今晚,当孟妤兮读到一半儿时,就察觉到不对劲,等她偷偷回眸看去,便见祁昱闭着眼躺在龙床上。 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假寐。 见状,孟妤兮又抱着字帖假模假样地乱读了一会儿。 “人之初,性本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离离原上草……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处青青草原……有朋自远方来,可谓糟糕……把一个鸡蛋搅碎,再洒上葱花……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有人是猪,有人是狗,打扰人睡觉的猪狗不如。” 然后见祁昱一直没有睁过眼,她的声音渐渐减小,直至安静,随后她小声唤道:“皇上?” 没人应她。 难道是睡着了? 想了想,孟妤兮又轻唤了一声:“皇上?” 依旧没人应她。 祁昱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她此时已经能确定祁昱是睡着。 见状,孟妤兮额上的黑线直冒,她不再压抑她的不满,恶狠狠地瞪着他。深夜把她弄醒给他读书,让她在这儿挨饿受冻,结果他竟然睡得舒服。 但他是祁昱,哪怕孟妤兮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敢在这会儿趁着他睡着瞪他几眼。 然后,她偷偷摸摸地站了起来,往外间走去。她记得,祁昱当初把那封信就放在寝殿外间的书架上。 孟妤兮还惦记着那封信。 虽然她那日听见那些宫女的交谈,但今日都已经十二月底,除了那日她在那些宫女口中听到的消息,皇宫里至今都没有任何风声,所以她开始怀疑那日所听的真假。 而她如今也能认几个字,那封信说不定她能粗略地看懂。她想偷偷摸摸找到那封信,打开看看。 她太激动。 也很忐忑。 这种做贼的感觉,让人的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还是在祁昱身边做贼,就更让人胆颤,孟妤兮连鞋都不敢穿,赤着脚往外走去。 她走到了书架旁。 但那封信却没有在原来的位置。 见状,孟妤愣了愣,随即抬脚走近,在书架上找了起来。 她记得祁昱当初就是放在这儿的,怎么会没有? 她在书架上找了找。 但书架太高,她人的身高最高也只能看见书架的第三层,再高的,就看不见。 孟妤兮搬了一个凳子来。 在这安静的寝殿内,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整个人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搬来了一个小凳子。 放在了书架旁。 她提起裙摆,踩上凳子。 然后,隐藏在寝殿暗处的暗卫们,就一脸惊怪地看着那个踩着小凳子正在书架上偷偷摸摸翻找的女子。 在看了她后,暗卫们又把视线往她的身后移,落在那个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慵懒地倚靠在廊柱上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惺忪,笑眼深邃,比起孟妤兮的忐忑不安和小心翼翼,他就那么毫不遮掩地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就在孟妤兮在书架上正翻找得起劲儿的时候,幽暗安静的寝殿内,猝不及防地响起一声轻笑。 “呵。” 这声音从孟妤兮的身后传来,像是这冬日里呼啸而来的一股寒风,让她的身子瞬间被冷得僵硬。 “二丫在找什么呢?”祁昱温和一笑,他看着她纤瘦的后背,边提步向她走近边道:“见二丫这身高,可需要朕相助?” 第五十九章 江野来客 在他的最后一个音落下之时, 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祁昱就站在她的身后,呼吸可闻。 -- 第134页 孟妤兮冷汗涔涔。 她脚下踩的小凳子就像是变成了一块悬木,她的人跟随着她的心开始不停地往下坠, 左摇右晃。 好半晌, 孟妤兮才找到她的声音,她颤声道:“没……没找什么。” 祁昱没理她。 因为就在她说话之时,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突然从她的脸庞移过,轻松地落在书架的第五层上, 准确无误地拿下来一个东西。 是一封信。 就是孟妤兮正在找的。 “是在找它吗?”祁昱拿着那封信, 在孟妤兮的眼前晃了晃。 孟妤兮看着那封信, 没敢应声。 随后, 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短促的笑声,听不出喜怒, 但放在她眼前的那封信却被男人收了回去。 下一刻。 是信封被拆开的声音在孟妤兮的身后响起。 祁昱打开了那封信。 他低眉看着。 片刻,他像是喃喃自语,但话里的内容却让孟妤兮出了一声冷汗:“真不知这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 孟妤兮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她自然没敢应声。 但祁昱却突然抬眸看她:“恩?” 他笑着捏住孟妤兮的下巴, 把她的头扳向他, 低声问:“爱妃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砰砰!”孟妤兮好像听见她心剧烈跳动的声音。 祁昱定定地注视着她。 他虽然笑着, 但目光却十分犀利, 像是一把利刃, 一眼就能看穿孟妤兮的那些小心思, 让她无所遁形。 两人僵持。 一个强, 一个怂。 孟妤兮担心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尽管她一个字不说,但祁昱也能猜到。 慌乱之余, 她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借着那小凳子加持的高度优势,抬手,一把抱住祁昱的脖子,人向他靠去,巧妙地错开了两人视线的交锋,孟妤兮贴近祁昱的耳畔,回应他:“没有。” ——有没有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 祁昱太过于厉害,心思又深不可测,孟妤兮一向不敢与他对视,方才,就那么一会儿,她都感觉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所以先避开视线的交锋才是关键。 她抱住了他,把脑袋放在他的肩上,这样他就不能继续看着她,更不能从她的眼神里得出什么。 虽冒险但却是良策。 女子温热的呼吸轻轻地灌入男人的耳畔,带着香甜的气息,让祁昱拿着信封的手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怀里,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贴近他,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曲线。 娇小又迷人。 轻而易举就能让男人心猿意马。 两人同床过不少次,但都是各睡各的,从未如此接近,所以比起祁昱,更害羞的应该是孟妤兮。 但现实却是,在祁昱长时间的僵硬之后,他的眼眸突然变得暗沉起来,与此同时,他猛地抓着她两只手臂的手烫得吓人。 祁昱一把拉开她。 男人的脸色像是有些气急败坏:“你是连站都需要人教吗?” 言外之意是讽刺她连站都站不稳。 闻言,孟妤兮微愣了愣,她没有察觉到祁昱脸色的怪异,只是按照以往的惯例,皇上的问话必须回应,所以她小声道:“不需要。” 音落,她又道:“嫔妾只是想要更清楚地告诉皇上。” 她后又补上的这一句话,让祁昱的脸色忽明忽暗,也不知是气还是怒,又或者是夹杂着别的情绪。 总之看起来不太高兴。 “皇上听清楚了吗?”孟妤兮偏着头问他。 祁昱压着他身体里那一丝莫名其妙翻滚起来的热意,黑眸怒视着眼前这个勾起他情绪变化的女子,没有回应她,他突然松开手,转身离去。 但孟妤兮的脚还站在小凳子的边缘,他这一松手,她就直直地往下倒。 “啊。” 似是听见身后的动静,祁昱的脸色微变,他皱眉,没有转身,只是猛地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去。 然后孟妤兮就倒在了他的背上。 没有摔倒在地。 劫后余生,她的心还悬着,跳个不停。这个背她竟觉得既结实又宽厚还有力量,让她充满了安全感。 “嫔妾多谢皇上相救。”孟妤兮感恩戴德。 谁救她了? 祁昱的脸色变得古怪,有种被人揭穿的恼羞成怒。 “朕只是走得慢了一步而已。”话音落下,祁昱嘲讽一笑:“你还真是没用得很。” 这是在讽刺她真的连站都站不稳。 闻言,孟妤兮尴尬笑笑,但却也没有否认。 她以为她惹了祁昱生气。 但孟妤兮不知,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祁昱的脸色却是多云转晴。 但是,孟妤兮的下一句话,却让祁昱的脸色又瞬间狂风骤雨。 “皇上,嫔妾没有撞疼你吧?”孟妤兮趴在他背上问。 边问她还边在他的后背上摸了摸,似乎是担心真的把他撞疼了。 身体里的那一股还没有熄灭的热火,因为她这一句话一个动作,成功涌上了喉咙。 然后,祁昱给孟妤兮的回应就是几声冷笑。 孟妤兮正在疑惑。 突然,男人回身,一手勾住她的腰,便把她夹在身侧,提步往回走去。 -- 第135页 “啊。”孟妤兮的脸朝下,猛地腾空,她意识不明,只管把他的衣裳抓紧。 男人的步伐大,行走间的动静更大,这让孟妤兮就更难受。不过好在没走几步便到龙床。 他一松手,就把孟妤兮扔在龙床上。 龙床松软,孟妤兮趴在上面,松一口气。 总算舒服了。 她还没有抬眸,头顶便传来祁昱像是刻意变冷的嗓音:“睡觉。” 话音落下,耳边便又传来脚步声。 孟妤兮抬眸看去。 祁昱正往外走去。 见状,她一愣,心里想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皇上,您不睡觉吗?” 这话一出,她本以为祁昱不会理她,但谁知男人却突然停下脚步,他回眸看她,清冷的目光中带着高傲:“朕看起来很闲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快要入睡前,孟妤兮才领悟到他那话的意思,看来他是已经忙到都没有时间睡觉。 毕竟在他看来,睡觉是闲人做的事。 而他不闲。 管他的。 龙床舒服,没有祁昱在一旁和她挤,孟妤兮睡得别提有多舒服。 直到第二日醒来,奉和给她呈上来的一封信。 孟妤兮有些疑惑。 奉和笑着道:“孟婕妤,皇上说您若是想看就拿去看个够。” 这是江野国传来的那一封书信。 但孟妤兮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祁昱有那么好说话吗? 奉和把那封信轻放在她面前。 他还道:“皇上还吩咐,孟婕妤必须要自己看,不能问其他人。” 意思是,哪怕她看不懂,也不能求助于其他人。 不知为何,听了奉和的这句话,孟妤兮反而更安心一些,这才是祁昱。 这么一来,她便心安理得地把那封信拿了起来,拆开,垂眸看。 信纸一共有三页。 但孟妤兮却看得很快。 奉和在一旁无声注视着,他就看着孟婕妤像是能一目十行,几乎是一溜烟地功夫,那封信就已经被孟婕妤看完。 末了,他还看见一丝笑容在孟婕妤的脸上绽放。 见状,奉和挑眉,这孟婕妤能看懂吗? 孟妤兮自然没有看懂。 她之所以看得快,就是因为那些字她几乎都不认识,所以她才能一扫而过。 但她看懂了这封书信里的六个字,也只需要这六个字就行。 一月一日。 国节。 这两个信息与那日孟妤兮在那些宫女那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不会有错。 ———— 那些宫女的消息的确是没有错,而孟妤兮之所以没有听到风声,是因为她整日都待在太极殿。 而在太极殿以外的皇宫内,从十二月底开始,就在为大晏的国节和接待江野国来的使臣忙碌起来。 但这些孟妤兮都不知晓。 饶是到了一月一日这日,祁昱在金銮殿接待江野国的皇帝和使臣时,而她依旧如此。 没有任何变化。 在她周围,除了洋溢出一股节日的喜庆气氛之外,与平时相比,竟没有任何异样。 这与她事先所想的全然不同。 事实上,她根本无从见到江野国的皇帝。 所以,一月一日,大晏国的国节之日,在所有人都穿着新衣戴着红花为国节欢喜时,孟妤兮闷闷不乐了一整日。 “系统,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江野国的皇帝啊?” “……” 系统也不知。 就算知道,它也不会说。 没听到系统回应,孟妤兮叹了声气,也没有继续问。 后来,还是白芍兴致勃勃地道:“主子,咱们去御花园逛逛吧,奴婢听说,御花园今日有小台戏呢。” 就是戏曲表演。 孟妤兮没有兴趣。 但白芍很有兴趣。 想了想,她还是点头:“走吧。”反正也闲来无事,去逛逛放松心情,说不定还能想到其他对策。 闻言,白芍欢喜得很。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们两人便出了太极殿。 只是在白芍提议去御花园观赏小台戏时,不仅是她,包括孟妤兮,都没有想起,这小台戏,是德妃为了接待江野国的明菀公主特别操办的。 而几乎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江野国的明菀公主,来大晏,是为了和亲。至于是和谁和亲,那就要看皇上是怎么想的。 只是所有人却都似乎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明菀公主要入住后宫。 所以德妃又紧张起来。 她担心她的地位被这明菀公主剥夺。 这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孟妤兮德妃都还没扳倒,如今又来一个明菀公主,还是一国公主,这可比那个农夫之女的孟妤兮更难缠。 可无论再怎么心忧,德妃如今执掌凤印、管理后宫,那对明菀公主该招待的,还是办得很得体。 例如这小台戏。 第六十章 明菀公主 御花园里热闹得很。 冬日, 腊梅绽放,树枝上花团锦簇,丝丝香气蔓悠在御花园里, 沁人心脾, 芬芳馥郁。时近午时,天上的雾霾被暖阳照散, 空气清亮透明,在连绵了几日的阴雨后, 可见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小台戏架在御花园南亭, 那处有一个很大的场地, 宏大精致, 不少妃嫔在台下观赏,戏曲悠扬, 穿透力强,人还未走近,便能闻见戏声。 -- 第136页 德妃也坐在台下。 她坐在主位上, 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 而坐在她身旁的,便是江野国的明菀公主。 年芳十五, 及笄之年, 算不上是美艳冲击力很强的容貌, 只能以清秀二字相衬, 但她的衣着打扮却极尽奢华, 一身嫩粉色塑腰襦裙, 衬的她肌肤白皙粉嫩, 腰肢纤瘦轻盈,头戴珠钗,高盘发髻, 倒是给人几分疏离和高贵感,让人能忘了她的年龄。 而很显然,这明菀公主,并非是十五岁少女的娇憨清灵,在她脸上,除却冷漠和高傲,就是不耐。 在场的妃嫔们,明面上是在看戏,但实则却是在暗自观察着这可能入住后宫的明菀公主。 说是观察,其实是在暗暗比较。 一国公主,从身份上她们自然不能比,可当看见这明菀公主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的样貌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 这后宫,已经有了一个像孟妤兮那样美貌的女子,再也容不下第二个。而这明菀公主,有了身份,而没有让她们觉得有威胁的容貌,就已是万幸。 台上的戏还在唱。 只是台下却没有几人真正在观赏。 孟妤兮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德妃一眼便看见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扩散,随即她侧眸看向坐在她身侧的明菀公主,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嘴角的那抹笑意更盛。 “孟婕妤来了。”下一刻,德妃看向孟妤兮的方向,温柔出声。 这一声,让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 包括明菀公主。 她也顺着德妃的目光看去。 而当她看见来人的容貌后,明菀的脸色顿时微变,她的神色不再是方才的漫不经心和高傲,有一丝敌意。 不过很快便被她掩饰下来。 德妃这一声无疑是把孟妤兮推向风口浪尖。 在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之后,孟妤兮便有些后悔,她为何要来这儿?真是脑子短路! 不过很显然,现下不是她后悔的时候。 孟妤兮提步走近,微微俯身向德妃行了礼:“嫔妾见过德妃娘娘。” “孟婕妤免礼。”德妃的态度热情得过分,她竟还专门起身扶起孟妤兮。 话音落下,她便拉着孟妤兮的手看向坐在一旁的明菀公主,含笑道:“孟婕妤,这是江野国的明菀公主。” 孟妤兮这才看向她。 实则,她早就察觉到这明菀公主的视线,只是对于这份莫名其妙的打量,孟妤兮只有怪异和不适。 听德妃介绍,孟妤兮颔首,温声道:“见过明菀公主。” 明菀公主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打量,表情依旧高傲冷漠。她并没有要出声回应这一声请安的意思。 德妃脸上的笑意扩散。 似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意。 不过没人看出来。 场内安静。 不知何时,连戏台子上的戏也停了下来,安静到恍若落针可闻,众妃嫔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处。 在众人都以为那明菀公主会刁难孟婕妤时,气氛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明菀的脸色一改方才面对德妃和其他妃嫔的冷漠,变得天真和善起来。 她噗嗤一笑:“这位姐姐长得好生美丽。” 在她笑起来时,倒有几分未出阁女子的灵动和娇憨。 见状,德妃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不过很快,她便含笑应道:“那可不是,孟婕妤可是咱们大晏第一美人。” 这话纯粹是子虚乌有。 孟妤兮闻言蹙了蹙眉。 但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时,便听德妃又突然道:“明菀公主不知,这孟婕妤的容貌,可是连皇上都喜欢的紧。” “是吗?”明菀看着孟妤兮缓缓道。 “那可不是。”德妃含笑看向孟妤兮,像是极为喜爱:“这整个后宫,谁不知咱们孟婕妤最受圣宠,连住都是和皇上住在一起的。” 这句话一瞬间便为孟妤兮拉足了仇恨值,在场的妃嫔们的脸色均发生了变化,不再如方才那般和善,看向孟妤兮的目光有了尖锐和凌厉还有不甘和审视。 但她们的反应如何德妃并不在意,德妃真正在意的是这明菀公主的态度。 若是能借这明菀公主的手除掉孟妤兮,适时,再反将一军,除掉明菀,德妃的目的就达到了。而她今日,就是要先让这明菀公主讨厌孟妤兮。 她以为她的计划很完美,而这会儿也成功让明菀公主讨厌上孟妤兮。 事实上,没有哪个女人在听见她方才那番话后还能心平气和,除非她真的无欲无求。 但后宫的女人哪里又有真的能无欲无求的呢。 可这却是德妃的想象太美好。 现实却是—— “是挺美的。”明菀含笑站了起来,她和孟妤兮差不多高:“我也很喜欢。” 闻言,德妃的脸色微变。 明菀公主走近,她的视线在孟妤兮的脸上流转,随即她抿唇笑了起来:“都说大晏的风水养人,果真不假,这孟婕妤的皮肤都细腻得像是能捏出水来,又白又嫩,不像咱们江野,常年大风日晒,这皮肤粗糙得很。” 这话听着很像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孟妤兮看着明菀,她脸上的那一丝自愧不如的笑意映入眼帘,浅浅的,淡淡的,再也看不见她方才的高傲冷漠,很像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羡慕的模样。 -- 第137页 她猜不透明菀的心思,不知她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但女人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告诉孟妤兮,眼前这人没有她看见的那么简单。 而明菀这话也不需要她接,因为下一刻,就有妃嫔在旁边奉承道:“哪有啊,明菀公主这话就着实时谦虚,嫔妾瞧着,公主这皮肤可比嫔妾的好。” 都认为明菀会入住后宫,一国公主,想来位份也不会低,所以能先讨好就先讨好。 “那可不是。” “明菀公主这皮肤一样细腻得能捏出水来。” “可不是吗?瞧瞧,年轻就是好,皮肤都水灵灵的,比不得比不得。” “你就吹吧,你就算年轻,也比不过人家明菀公主的皮肤。” “哎,你说是那就是吧。” “……” 大型吹捧现场。 德妃也有几分尴尬,因为以往被吹捧的都是她。 明菀公主含蓄笑着。 偶尔参合几句。 但不论她和谁说话,孟妤兮却都总觉得她的目光在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德妃出来控场,她含笑道:“好了,妹妹们都消停一会儿,咱们还是继续听戏吧。” 一声落下,台上的戏又唱了起来。 孟妤兮在看了一会儿后就有些乏味,她百无聊赖,但再看白芍,却看得津津有味。 见状,孟妤兮只能又强撑了一会儿。 将近申时,孟妤兮还是撑不住,起身告了辞。 德妃假模假样地说了几句。 事实上,她今日的目的没有达到,也没有心思搭理孟妤兮。而这没有顺着她心意走的明菀公主自然也被她记恨上。 孟妤兮转身离去。 片刻,场内突然开始有些窃窃私语。 是妃嫔们在小声说话。 明菀公主看着孟妤兮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淡去,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戏曲。 过了不知多久。 在众人的话题突然转移到今日的戏曲上时,明菀公主突然道:“这戏曲可真难看。” 言语毫不留情。 再没有半分方才在孟妤兮面前表现的天真。 德妃脸上因被人奉承而产生的笑意僵硬,因为这会儿正有妃嫔在夸赞今日这戏曲别致。 而今日这戏曲,是她办的,明菀公主说这戏曲难看,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德妃的脸色自然难看。 下一瞬间,明菀便站了起来,她淡淡地道了一句:“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她便提步离去,完全不给德妃面子。 德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在场的妃嫔们大气儿都不敢喘。 唯恐被迁怒。 在明菀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德妃猛地摔碎了手里的茶盏,她没有顾及场合,咬牙切齿地道:“一个落魄小国,还真当自己是一国公主了不成!” 一旁的魏充仪同仇敌忾:“那可不是,眼睛都快看到天上去了。” “真当咱们大晏好欺负呢!” “娘娘别气,气坏了身子是自个儿的。” “是啊,等她进了这后宫,还不是要给娘娘您请安,迟早有她的好看。” “……” 妃嫔们此起彼伏的安慰和奉承吹捧的嗓音响起,似乎都已经忘记,方才她们是如何吹捧和巴结那明菀公主的。 不过德妃的脸色的确是好看起来。 台上的戏继续唱。 台下的人在接着演。 都在忙碌。 ———— 而另外一边,明菀追上了孟妤兮。 “孟婕妤。” 听闻身后有声音,孟妤兮转身看去,竟是明菀公主。 见人走近,她微微俯身:“见过明菀公主。” 远来是客,对方还是一国公主,孟妤兮行个礼不算失了身份。 “你是回太极殿吗?”明菀笑着问。 “恩。”孟妤兮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她道。 闻言,孟妤兮微愣,她还是第一次听有女子和她一起去太极殿,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未出阁女子。 不过出阁与未出阁好像也不太重要,孟妤兮自然知晓这明菀公主来大晏的目的,而后宫里传的她也自然有所耳闻,就算没有耳闻,方才那些妃嫔对明菀公主的巴结和奉承她也能看得出来。 这明菀公主应该会入住后宫,意思是,被祁昱收为后妃。 她没有在意明菀公主是如何得知太极殿的,但她也没有阻止明菀公主。 因为她没有资格阻止。 如果祁昱不想见,那适时到了太极殿自会有宫人或者暗卫阻止,所以她点头。 两人一同往太极殿走去。 路上,谁都没有出声。 直到到了太极殿,孟妤兮畅通无阻,没有人拦。但让孟妤兮意外的是,这明菀公主竟不像是第一次来太极殿,也没有人拦。 太极殿守门的宫人基本上都是暗卫,那都是祁昱的人,且还经过特训,既然没有拦,那就是祁昱准许的意思。 孟妤兮若有所思地往里走。 只是到了一个岔路口时,两人的方向却不同。 孟妤兮是去书房。 而明菀公主是去正殿。 孟妤兮没有在意明菀,她只是在想,既然能见到江野国的公主,那这江野国的皇帝她要怎么才能见到呢? -- 第138页 但很显然,这明菀公主却是一直都关注着孟妤兮。所以见两人路线不同,明菀公主拦下了孟妤兮,抿唇笑道:“我们一起去找皇上吧。” 一起? 孟妤兮闻言微微蹙眉。 很显然,她并不想,也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走吧。”明菀道:“就当你送我。” 从德妃对待这明菀公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的地位不同,不能用对待一般妃嫔的态度对待她。而孟妤兮身在后宫,她既想好好活着,就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她不能拒绝明菀公主,只能点头。 奉和守在正殿外。 祁昱已经从金銮殿接待江野国使者回来。 现下正在正殿处理政务。 见明菀公主和孟妤兮相协而来的身影,奉和诧异不已。不过他还是忙躬身走近道:“明菀公主,孟婕妤。” 孟妤兮微微颔首。 明菀的态度却像是很熟稔,笑问:“皇上在里面吗?” “在的。”奉和道。 “走吧,咱们进去。”明菀看向孟妤兮。 孟妤兮一直住在太极殿,在还没有开始识字时,她每日都来正殿磨墨,祁昱有过吩咐,自然不需要通报。 只是让孟妤兮更意外的是,这明菀公主竟也不需要通报,因为奉和并没有拦着她,也没有进殿通报,直接放了她们两人进去。 这很奇怪。 这明菀公主既不像是第一次来此地,而奉和的态度也不像是第一次见。 直觉告诉孟妤兮,眼前这明菀公主不简单。 孟妤兮的目光在奉和的脸上转了转,但奉和的脸上戴着面具,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收回眼,提步踏入正殿。 一走进正殿,便能闻见浓郁的龙涎香,祁昱平时是很少用香的,可若是他用,那就说明他此时的心情不好。 这是与祁昱相处那么久,孟妤兮总结的经验。 一闻见这香味孟妤兮就有些抗拒,她不想进去,明知祁昱心情不好,她肯定不想去闯枪口。 但明菀却已经拉着她往里走去。 祁昱坐在龙椅上,埋首,很罕见的是他竟自己在执笔落字,而非奉和。而此时,只要他一抬眸,就能看见她们两人的身影。 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抬眸。 直到她们两人走到殿中央,脚步声停住,孟妤兮才听祁昱头也不抬地道:“过来。” 这句话很显然是在对她道。 只是在孟妤兮还没动时,她身旁的明菀便俯身请安:“皇上。” 一声落下。 祁昱执笔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眸看来。 他的脸上并没有孟妤兮事先所想的怒意,很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诡异。 祁昱的目光先是落在孟妤兮的身上,随后又落在她身旁的明菀公主身上,但怪异的是,他仅是微皱了皱眉,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十分熟稔,至少孟妤兮一听就能察觉到与其他妃嫔的不同。 “你怎么来了?” 第六十一章 达成协议 他这一句极其寻常的询问像是在印证孟妤兮之前所想。 难道这明菀公主当真和祁昱认识不成? 孟妤兮打量和揣测的目光暗暗地在祁昱和明菀公主身上流转, 她在心里思忖,眼前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但下一刻。 祁昱突然把手里的狼毫随意地丢在御桌上,人慵懒地往后靠去, 脸上又恢复了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倨傲和漫不经心。 “有事?”他问。 明菀公主笑得灿烂娇羞:“皇兄今早特意吩咐过, 让我一定要来拜见皇上,以示我江野国的尊敬之意。” 今日江野国使者入朝拜见, 明菀公主虽随同赵津一同入金銮殿拜见过祁昱,但还没有私下拜见。 而且, 早时, 明菀公主也没有在金銮殿待多久, 便去了御花园, 由德妃接待。 孟妤兮悄无声息地观察着明菀公主,这会儿面对祁昱, 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得灿烂起来,与方才面对她或者是那些妃嫔时的笑容不同,此时是发自内心的, 哪怕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出她的喜悦之情。 十分强烈。 看了几眼, 孟妤兮再把目光落在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身上, 相比明菀公主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喜悦, 祁昱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让人看不出喜怒。 “赵津?”祁昱似笑非笑。 “嗯。”明菀公主点头:“皇兄说让咱们……” 话到此处, 明菀公主似乎这才突然注意到她身旁还站了一个人。 就是孟妤兮。 她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孟妤兮安静站在一旁。 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像是已经灵魂出窍。 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方才可是在竖着耳朵听这明菀公主嘴里的话,她有预感,若是能听见明菀公主的下一句话, 她应该就能猜个大概。 但谁知,这明菀公主竟突然停了下来。 明菀公主侧眸看向孟妤兮。 片刻,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走近,欣喜地挽着孟妤兮的胳膊,面带娇笑地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皇上,方才多亏是孟婕妤带着我来了这太极殿,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 孟妤兮忍着被陌生人触碰的不适感,她默默地观察着这明菀公主的态度。 说这话时,明菀公主的嗓音半带着女子的撒娇,是能让人听出来的亲昵感。 -- 第139页 再看祁昱,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明菀公主的话音落下,她的目光便在太极殿里扫视,眼底里是惊艳和羡慕。 “大晏国的建造可真是鬼斧神工。”明菀公主一边赞叹一边往御桌走去:“我方才一路过来,都差点迷路。” 这话孟妤兮听着非常怪异。怎么听,这都不像是一国公主该向另一国的皇帝说出来的话。 但现实却是,这话不仅说出来了,明菀公主还径直往御桌走去。 她是想要接近祁昱。 见状,孟妤兮的眼底放出亮光,难道她现在是要见证真正的宠妃诞生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就可以解放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明菀公主接近御桌,心里期许着能看见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后,就在明菀公主刚抬出脚要踏上台阶的时候,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明菀公主身上,一言不发地拦住了她的前路。 明菀公主的前路被挡,她一愣,抬眸看向祁昱:“皇上,他……” 她想说什么。 但祁昱笑着打断她:“朕不喜欢有人接近。” 明菀公主意外。 但下一刻,她眼底的意外就转变为惊骇。 因为祁昱的下一句话是:“这样朕会忍不住想弄死她。” 他不慌不忙、温柔淡雅地道出这句话,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像一个冷漠无情的变态杀手,谈笑间便能夺人性命。 但明菀公主的脸色却猛地一白,仅一瞬间,她就像是想到什么,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下一刻,她便意识到她的行为,压住心底的忐忑,忙笑着道:“是我没了规矩。” 于是,就在孟妤兮亮起的眼眸下,她又看着那明菀公主走了回来。 孟妤兮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然后等她再一眨眼时,一道漫不经心地视线突然射向她,视线虽淡,但压迫感却极强,孟妤兮吓得一激灵,她下意识侧眸对上。 祁昱正冲着她笑。 比起方才他对明菀公主的笑容,此时面对她的,明显凶狠了不少。 “磨墨。”祁昱道。 孟妤兮:“……”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往上走。 明菀公主看着她,眼底似乎有幸灾乐祸。可当她看见孟妤兮畅通无阻地走到祁昱身旁的时候,明菀公主蹙了蹙眉,脸色难看起来。 有了威胁感。 祁昱使唤她磨墨。 孟妤兮就只能磨墨。 本就不情不愿,但偏偏,他还嫌弃她磨得慢。 “是没吃饭?” 孟妤兮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手下用力了些。 “爱妃是四肢不协调?” 闻言,孟妤兮只能加速。 可就在她忍着一肚子气加速转动手里的墨条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画的手突然在她眼下的桌面敲了敲。 孟妤兮停下动作,抬眸看他。 祁昱咧嘴笑着,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对傻子的包容。 “没水。” 孟妤兮闻言一愣,下一刻,她忙垂眸看去,砚台里果然没水。 见状,她蹙了蹙眉,小声在心里抱怨,既然砚台里没水,那他为什么不早点提醒她,还说什么磨得慢,让她用力加速。 这不是在戏弄她吗? 但她还是忍着气往里加了水,并且一个牢骚都不敢明发。 站在下面的明菀公主一直看着他们两人,看见他们两人熟稔和没有任何隔阂的亲密的互动,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她此时看着孟妤兮的目光不再是方才那般和善。 看来她是低估了这孟婕妤。 明菀公主强忍着心头都酸涩出声:“皇上……” 她这一声倒是提醒了祁昱。 他落眸看去,笑:“倒是把你忘了。” 闻言,明菀公主脸上的神情变得期待。 孟妤兮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都在竖着耳朵在听。 然后殿内就响起了祁昱悠闲自得的嗓音。 “来人。”祁昱不慌不忙地落下两个音:“送客。” “……” ———— 奉和守在正殿外。 明菀公主出来时,他俯身请安:“明菀公主。” 听到这一声,明菀公主暂且压制住她心底的不甘和怒火,她侧眸看他,抿唇问:“孟婕妤住的宫殿在哪?” “在太极殿。”奉和回。 明菀公主闻言蹙了蹙眉。 奉和解释:“孟婕妤的宫殿被皇上拆除,所以她便和皇上住在一起。” 怪不得方才那德妃会说这孟婕妤是和皇上住在一起。 明菀公主之前没有将后宫之中的任何人放在眼里,饶是知晓这孟婕妤比较得宠,她依旧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她很自信,可在看见这孟婕妤的容貌后,明菀公主的确有过一些慌乱,但也不强,实打实让明菀公主产生威胁感的,是她方才在正殿里瞧见的场景。 祁昱的态度不对。 他对这孟婕妤的态度不对。 明菀公主来大晏,她不仅要住在这华美的皇宫,她还要享受祁昱独一无二的宠爱。 在她看来,她有资本。 这也必须是她的。 明菀提步离去。 -- 第140页 在离开后,她便找到了德妃。 ———— 江野国皇帝和使者此次前来,会在大晏待上半月,而明菀公主与赵津不同,不是住在宫外专门安置的府邸,她是住在皇宫里。 大晏的国节一共有三日。 直到一月三日,这国节的兴头才算是过去。 三日后,恢复早朝。 而明菀公主再次来到这太极殿,是在一月四日一早。 祁昱上早朝的时候。 今日,奉和没有随同祁昱一同去上早朝。 明菀来时,随意与他聊了几句便找到了正在用早膳的孟妤兮。 “好久不见。”明菀公主笑着寒暄。 孟妤兮回以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其实不见也可。 “这早膳看着不错。” “明菀公主可要用些?”她问。 “不用。” 孟妤兮:“……”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语后,明菀公主的目光便落在寝殿内。 “你一直住在这儿吗?”她问。 “恩。” 在孟妤兮吃饱喝足后,宫人们便悄无声息地把剩下的早膳和餐具收了下去。 这时明菀公主又问:“我听奉和说,之前你是有自己的宫殿的?” “恩。”孟妤兮回应。 或许是孟妤兮的回应太过于简略,这让明菀公主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 良久,孟妤兮才听见她道:“妃嫔还是要有自己的宫殿才好。” 一句阴阳怪气的感叹。 但谁知,孟妤兮却含笑看向她:“我也觉得。” 闻言,明菀公主的神情一怔,她猛地对上孟妤兮的双眸,眼底潜藏着喜悦和迫不及待,她径直问道:“那你可想搬去自己的宫殿?” 她有自己的宫殿吗? 像是知晓孟妤兮心中所想,明菀公主忙道:“我了解过,如今这后宫里,是由德妃姐姐执掌凤印、管理后宫,那德妃姐姐应该是有资格给你安置一处宫殿。” 孟妤兮静静地听着她道。 心里琢磨着她口中的‘德妃姐姐’四个字。 明菀公主继续道:“我前几日去瞧过,南寅宫很不错。” 南寅宫距离明菀公主目前所住的长乐楼不远不近,但距离祁昱所住的太极殿却是天南海北、天各一方,距离很远。 “如果你喜欢,德妃姐姐说过,你可以搬去那里住,从此南寅宫就是你的宫殿。” 不知是不是地域习俗的不同,孟妤兮总觉得这明菀公主说话很直接,做事也很直接,是根本不考虑后果的直接。 似乎是猜到孟妤兮心中所想,明菀公主安抚她道:“这是德妃姐姐的决定,你可以搬去南寅宫住,如果你是担心皇上会怪罪你擅自离开太极殿,别怕,我可以去向皇上说明。” 她可以说明? 明菀公主这话说的很自信,非常自信,像是笃定祁昱不会把她怎么样,这倒是让无数次从祁昱手里死里逃生的孟妤兮非常意外。 说实话,她很好奇,这明菀公主和祁昱究竟是什么关系。 孟妤兮忍不住瞎猜,难不成,这明菀公主和祁昱是恋人关系?又或者是祁昱喜欢她? 明菀公主期待地看着她,像是十分想要她搬出太极殿,又或者是真的在为她考虑,想让她有自己的宫殿。 不过不论是哪种结果,但孟妤兮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她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有一个自己的宫殿比较好,不过……” “不过什么?”明菀迫不及待地接话。 孟妤兮笑了笑:“我希望明菀公主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出宫去看看,但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所以我想请求明菀公主,您哪日若是出宫,可以悄悄把我带上,让我出宫去看一看,见见世面。”孟妤兮笑盈盈地看着她。 “就这个要求?”明菀公主似乎有些不信,她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 “恩。” “好,我答应你。”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明菀公主一口应下。 正好,等几日皇兄返程回江野国,她要出宫相送,届时,她可以带着这孟婕妤出宫。 一举两得。 明菀公主以为她是心想事成,但殊不知,孟妤兮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也是这么几日以来,孟妤兮想到的唯一一口,既能见到江野国的皇帝,又能出宫,说不定,她还能偷偷跟着江野国的车队离开大晏,离开祁昱,待在江野国的皇帝身边,时不时刷一刷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从此高枕无忧,走上人生巅峰。 ———— 孟妤兮一答应下来,明菀公主便催促着宫人收拾东西。 那架势,似要在今日就搬。 不仅如此,明菀公主还对着孟妤兮道:“南寅宫德妃姐姐已经吩咐宫人收拾妥当,你待会儿直接住进去即可。” 待会儿? 孟妤兮抓到一个关键词。 “我真羡慕你。”明菀公主笑得遗憾:“我听德妃姐姐说,南寅宫可是这皇宫里除却太极殿和金銮殿最豪华的宫殿。” 孟妤兮只能笑。 她们在太极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奉和。 奉和来时,已经有宫人搬走了孟妤兮的不少东西。 看见这么大的阵仗,奉和头一次看得满头雾水,他关键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在皇上不知情时擅自做主,搬离太极殿。 -- 第141页 他走近孟妤兮和明菀公主问:“这是——?”怎么回事? 孟妤兮没出声。 她身旁的明菀公主出声道:“我看孟婕妤一直住在太极殿,都没有自己的宫殿,很不方便,所以便与德妃姐姐商议,把南寅宫赐予孟婕妤住。” 话音落下。 明菀公主便含笑看向孟妤兮:“孟婕妤也很是欢喜呢,对吗?” 奉和震惊地看向孟妤兮。 闻言,孟妤兮笑着点头:“恩,我很喜欢。” 奉和:“……” “这怎么行。”奉和面露为难:“皇上那儿……” 明菀打断他:“皇上那里我会去说,你别担心。” 奉和急得满头大汗。 但一个是孟婕妤,一个是明菀公主,在奉和如今看来,这两个人他可能都得罪不起。 所以趁着祁昱早朝不在太极殿,孟妤兮就欢天喜地地搬了出去。 住进了南寅宫。 明菀虽然说的是她去向祁昱告明,但实际上,奉和早已守在金銮殿殿外。 等祁昱下了早朝一出来,他便走近低声道:“皇上,孟婕妤搬去南寅宫了。” 第六十二章 发现秘密 孟妤兮怎么会不知奉和的担忧, 与祁昱相处这么久,他的性情如何,她是一清二楚。 她自然知道, 她今日在祁昱不知情的情况下搬离太极殿是多么危险的举动。 那是找死。 但她还是答应了那明菀公主。 为什么呢? 孟妤兮抬眸望着宫殿匾额上写的‘南寅宫’三个大字, 镶金戴玉,大气磅礴, 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这里的确是一处很豪华奢侈的宫殿。 这一波不亏。 孟妤兮抬脚踏了进去。 与明菀公主做的那交易的确是她最大的目的, 她的确是想要借明菀公主出宫。 但这仅是其一。 还有其二。 则是她好奇, 这明菀公主和祁昱究竟是什么关系。不单是祁昱那日所表现出来的那一丁点儿稍微的不同, 也有今日, 她在明菀公主口中所听见的那股自信,那股明菀公主笃定祁昱不会把她如何的自信。 这不是一个来和亲的公主有自信敢道出口的话。 若是孟妤兮的感觉没有出错, 那很显然,祁昱和明菀公主之间另有隐情。 究竟是什么—— 这可真是让孟妤兮太好奇了,所以她顺着明菀公主的意搬出太极殿。她想看看, 一向杀人如麻、暴戾恣睢的祁昱究竟会不会把这明菀公主如何。 还是,祁昱当真喜欢这明菀公主。 ———— 而另一边。 在下朝回宫的路上, 奉和安静地跟随在皇上身后, 他有点摸不清皇上的情绪。 他以为在听见孟婕妤搬出太极殿后, 皇上会发怒, 但谁知, 皇上在听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竟就平静地问了一句:“是她答应的?” 是不是孟婕妤答应的。 那自然是。 奉和此时可还记得孟婕妤方才含笑道出口的那句话:“恩, 我很喜欢南寅宫。” 奉和将孟婕妤的反应如实告知皇上。 然后皇上就提步往太极殿走回,这一路上,竟都没有再问任何。 所以这让奉和有些忐忑。 以往皇上若是不悦, 他还能有所察觉,可是今日,他竟然分毫未觉。 直到抵达太极殿,奉和才听见皇上若有所思地问:“南寅宫离太极殿有多远?” 这—— 奉和想了想回应:“太极殿居北,南寅宫居南,是这皇宫里距离太极殿最远的一处宫殿。” “朕问的是距离。” 奉和闻言一愣,随即他躬身埋首道:“皇上恕罪,奴才不知。”他的确不知。 想了想,奉和出声补救:“不过距离肯定不近,奴才曾走过一次,以奴才的脚步,都要走上半个时辰才到。” 具体的距离没有人去量过,不过这皇宫这么大,两座相距最远的宫殿,距离有多远是可想而知的。 这话没什么毛病。 但在奉和的话音落下,祁昱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奉和察觉,皇上在听见他的这个回应后脸色突然就难看了起来。 不是在听见孟婕妤搬出太极殿后脸色难看,而是在听见这个似是而非的距离后,脸色才沉了下来。 见状,奉和有些懵。 他以为是他不知具体的距离而惹了皇上不悦,忙躬身道:“奴才这就去量。” 量? 祁昱轻斜奉和一眼,真实的距离已经有人告诉他。 他薄唇轻掀:“不必。” 这个距离,她倒是敢搬。 不过她的胆儿也一直不小。而一般是天真和无知才会促使人胆儿大。不知想到了什么,祁昱短促地笑了一声,嗓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是他的神情变得意味不明。 话音落下,祁昱便提步往里走去。 明菀公主还留在太极殿,她就守在殿外,所以当祁昱一回来,她便欣喜地迎了上去:“皇上,您回来了。” 祁昱没给她眼神,径直饶过她踏入正殿。 明菀公主忙跟了上去。 她边走边道:“皇上,孟婕妤看上了南寅宫,所以我便请求德妃姐姐把南寅宫赐予孟婕妤住。” “也算是成人之美。” -- 第142页 祁昱坐在龙椅上,他的耳边一直响起明菀公主的嗓音。 “不得不说,这孟婕妤的眼光可真是好,我去瞧过那南寅宫,的确很不错。” “虽然比起太极殿还是稍逊了些,但就宫殿的建造来说,可是皇宫里数一数二的。” 不知从何时起,祁昱懒洋洋地用手撑着头,偏头看着她。 明菀公主察觉到他的视线,脸有些红,她含羞道:“皇上,您看我……是怎么了?” 她被看得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呵呵。”祁昱轻轻一笑。 旋即,他放下手,身体坐正,慵懒地道:“没事。” 明菀公主的脸还红着。 不是女儿家的娇羞,是一种因紧张而泛起的微红,还有忐忑和期待。 “朕只是在想,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把你留着。”祁昱笑着淡淡地道出残忍的话语。 闻言,明菀公主脸上的羞僵硬,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是在听见这句话后,奉和顿时便意识到什么。 很遗憾,祁昱方才想到了继续留着她的作用。 有的人既然敢搬出去,那他就要让她自己又搬回来。 一瞬间,祁昱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他不笑的时候,气息便有些恐怖。 “出去。” 明菀公主咬唇,她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不想出去。 或许说是,她还一直坚信着,祁昱不会把她怎么样。 奉和这会儿对待明菀公主的态度就如同对待那些后妃的态度一样,没有了那份恭敬,因为他方才已经很明确地察觉到皇上的态度。 “请。”奉和向前一步向明菀公主摊手。 明菀公主只能退了出去。 但在离门前,她回眸看了一眼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他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哪怕仅是远看,只有一个侧颜,也能很轻松地便吸人眼球。所以有的人,他生下来就是来祸害人间的。 但他身上的气息却不再是她曾所熟悉的温和、温文尔雅,而是阴狠、暴戾,似乎是她只要再多说一句,他就能动手杀了她。 ———— 孟妤兮不知祁昱心中所想,若是知道,那她可能会嘲笑他痴人说梦。 她既然已经搬出太极殿,如果不是被迫,那她就不可能再搬回去,更不可能是自愿搬回去。 简直好笑。 不过根据这件事,孟妤兮竟发现了新大陆,看来祁昱待这明菀公主果真不一般。 瞧瞧,她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搬离太极殿了,祁昱竟然都没有发怒,更没有惩戒她们。 这完全不像祁昱的性情。 孟妤兮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明菀公主,她可真厉害,竟然能让祁昱改了性情,若是孟妤兮自个儿搬出的太极殿,那肯定是找死,结果有了明菀公主相助,她啥事都没有。 孟妤兮竟然在无意间发现了一条更粗的大腿。 那就是明菀公主。 这可是一条金灿灿的大腿,她可得好好抱着。 她甚至还美滋滋地想,说不定到时候她跟着明菀公主出宫偷偷跑了,祁昱也不会察觉,就算察觉,那他也不会在意,更不会怪罪。 毕竟她可是跟着明菀公主出宫,祁昱又不会责怪明菀公主,而明菀公主今后会一直陪在祁昱身边,久而久之,她在祁昱心头的价值也就是一文不值。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人浪费时间的,特别是祁昱这种,本就没什么耐心的人。 这可真是太好。 她都能想象到她以后的美好生活。 孟妤兮如今虽然依旧很好奇祁昱和明菀公主的关系,但这并不重要了,因为她更在意的是明菀公主能带给她的价值。 她期待着离宫那一日的到来。 所以,就在孟妤兮每日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下,终于迎来离宫的前一日。 明日就要离宫。 而为了确保明日的离宫一切顺利,她今日去了一趟长乐楼,想要与明菀公主商议一下明日她偷偷跟随离宫的事宜。 孟妤兮是在用过午膳后来的长乐楼。 彼时,不知是怎么回事,长乐楼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连个宫人都没有。 身旁的白芍也觉得奇怪,忍不住出声道:“这里的宫人呢?” 孟妤兮没有回应,因为她也在四周观察,这里的确是一个宫人都没有,安静得很诡异。 像是一座空楼。 既然没有宫人引路,那她们就只能自己往里走,一路摸索。 只是长乐楼的面积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一个宫人都没有,既没有看门的宫人,也没有洒扫的宫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不能询问,孟妤兮也不知明菀公主在不在。 但她今日必须要见到明菀公主,所以她和白芍兵分两路寻找。 她往南走。 白芍往北走。 往南,路过花园假山,走上长廊,这一路上,孟妤兮都没有看见任何人。 很奇怪。 她微蹙了蹙眉。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明菀公主不会是要反悔了吧?故意弄出一座空楼出来,就是为了不见她。 那可不行。 她期待了那么多日,等待了那么多日,所有的希望都倾注于明日,可不能半途而废,白白浪费心血。 -- 第143页 想到这儿,孟妤兮脚下的步子加快,眼神也在四周寻找,想要找到明菀公主。 然后,就在路过一个转角后,孟妤兮突然从身旁的房门里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一道很陌生的嗓音,孟妤兮确定她之前没有听过。 总算是发现了人,她本打算推门进去问问,但当下一个人出声说话时,孟妤兮脚下的步子顿时停住。 因为房门里此时正在说话的人是明菀公主。 她怎么在这里? 孟妤兮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惊喜,总算是找到了明菀公主。 里面的两人似乎没有察觉孟妤兮的到来,说话的声音没有间断,还越来越大。 孟妤兮在门口站着。 可正当她在纠结要不要敲门出声的时候,明菀公主的一句话突然窜入她的耳里,她抬手敲门的动作一顿,瞳孔放大,神色震惊。而下一刻,明菀公主接下来道的一句话竟更让她惊恐,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 她像个没有呼吸、没有温度的雕塑一样站立在门外。 因为她不敢发出声响。 孟妤兮不知她是何时偷偷离开的,她只知道,在她离开之时,她的手脚像冰块一样冰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心脏在没有规律的剧烈跳动着。 “砰!砰!砰!” 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直到又一个转角,她与迎面而来的人猛地撞上。 孟妤兮一惊,巨大的冲击让她往后倒去。 是白芍。 见主子摔在在地,白芍忙走近扶起孟妤兮,关切道:“主子,您没事吧?” 孟妤兮沉默摇头,也不顾摔在地上身体上的疼痛,只抓着白芍的手急切道:“走。” 两人往外走去。 白芍还在疑惑:“主子您找到明菀公主了吗?” 她没有找到。 闻言,孟妤兮的身子一僵,半晌,她才听见她轻不可闻的嗓音:“没有。” 下一刻,她便重重道:“走吧,我有些累了,不找了,回宫吧。” 这次不等白芍回应,她便提步往外走去。脚步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白芍只能忙提步跟上。 走在回宫的路上,白芍这才察觉到孟妤兮冰冷的双手,她惊呼道:“主子,您身上怎么这么凉?” 孟妤兮的神色沉重,面对白芍的担忧,她沉默不语。 白芍皱眉责怪自己:“都怪奴婢粗心大意,明知天冷,方才出来时也没给主子带件儿披风上。” 孟妤兮还是没有出声。 因为她没有力气。 若是以往她一般都会出声安抚白芍几句,但今日,她的确冷,不仅是她的身子冷,她的心更冷,是那种因害怕和恐惧而带给她的冰冷。 走了这么久,她的心依旧没有平复下来,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像是要跳出胸腔。 她错了。 她之前不该好奇祁昱和明菀公主的关系。 她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孟妤兮现在脑子里突然想起她以前听过的一句话。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第六十三章 逃离出宫 在孟妤兮慌不择路地逃离长乐楼之后, 明菀公主便从那间紧闭的房门里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有着奸计得逞后的快意,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孟妤兮逃离的方向。 跟在她身后的走出来的, 是一名男子, 正是孟妤兮方才听见与明菀公主谈话那人。 “公主,您这么做, 会不会太冒险了?” 那男子开口说话,但奇怪的是, 他此时的嗓音, 不再是孟妤兮方才所听见的女声, 而是地地道道男人的嗓音。 “不怕。”明菀公主含笑道。 闻言, 那男子略显迟疑:“可是那些事儿被她听见,她若是透露出去, 被祁昱知晓,会不会祸及公主您。” 这男子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与他所想的有误, 明菀公主还就想要孟妤兮不知深浅地透露出去,那么这样, 不需要她动手, 祁昱也会杀了孟妤兮。 只是—— “她不敢。”明菀公主十分笃定地道。 孟妤兮的确不敢, 她若是敢, 方才也就不会慌不择路、偷偷摸摸地逃离长乐楼, 到了这会儿都还不能平静。 因为她清楚知道, 有些事, 不是她能透露出去的,既是不敢,也是害怕, 那不是简单的透露秘密,而是一种刀架在脖子上的危机。 “你现在去一趟南寅宫。”明菀公主突然道。 身后那男子躬身待命。 “告诉孟婕妤,明早卯时,在南天台会合。”明菀公主转身走回屋里,她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留下一句话:“再带一套男装给她。” “是。”那男子道。 今日是明菀公主故意设计让孟妤兮听见那些。 一来,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她要告诉孟妤兮,就算有皇上的宠爱那又如何,她和她们这些低贱的妃嫔是不一样的,她的身份更高贵,不是一个小小的孟婕妤能相比拟的。 二来,她是想要孟妤兮今后日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日提心吊胆,难以安稳。因为不是任何秘密都能听的,有些秘密,一旦听了,那就是杀身之祸。 说不定,哪一日,这孟婕妤撑不住就自行了解。 还不用她动手。 -- 第144页 明菀公主的算盘打的很好,而孟妤兮如今也的确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只是她不会傻到自行了解,她只是更加坚定了她要逃离皇宫、逃离大晏、逃离祁昱的心。 以前的孟妤兮逃离祁昱,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安稳的生活,而如今,在明菀公主那里听了那些不该听的话后,她是为了能活下去。 唯有逃离,才是最好的出路。 所以,当孟妤兮一回到南寅宫,便把自个儿关在房门,震撼和恐惧紧紧地包裹着她,她需要时间平复。 只是没能等她安静地平复多久,白芍便在房外敲门:“主子,明菀公主派人来了。” 这会儿一听见‘明菀公主’这四个字,孟妤兮就反射性地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想要远离。但她知晓明菀公主此时派人来南寅宫的目的,与她午后去长乐楼的目的一样,是为了明日离宫之事。 她不能回避。 孟妤兮只能打开门,走了出去,接待明菀公主派来的那人。 那男子将明菀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孟妤兮,随后便拿出那一套男装。 “孟婕妤,这是按照您的身形尺码拿的一套宫人男装,您明日出宫时换上。” 孟妤兮抬手接了过来。 屋子里只有她和明菀公主派来的那男子。 没有任何其他宫人。 明菀公主也没有交代太多,那男子在把该说的话说话,他便离开了南寅宫。 而孟妤兮还坐在屋子里发呆。 白芍和柳枝都被她打发出去,这会儿,屋子里就她一人。那套宫人男装被放在她的手边,孟妤兮垂眸看着。 她的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亦或者什么都没想。 这时,系统突然出声:“宿主,你真的决定要走吗?” 这一声让孟妤兮回神。 下一刻,她坚定而又决绝地道:“是。” 以前她或许还会犹豫,但是这会儿,在午时听见那些不该听的话后,她知道她若是不走,等到东窗事发,被祁昱知晓她听到那些,她难逃一死,哪里还能活命。 所以她必须离开。 孟妤兮这一声落下,系统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就没了声音。 屋内又恢复安静。 今日下午过得很平静。 但却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是一种压抑的平静,还没有逃离出宫的孟妤兮都已经开始心神不宁。 也不知是因为害怕她所听到的被人知晓,还是恐惧她明日离宫被人逮到。总之,这一下午她过得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安稳平静,很难受。 她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有明菀公主这条大腿在,她不会有事的。 然后,就在孟妤兮不停地平复心情、为自己加油鼓劲儿中,将近酉时,敬事房的人竟来了南寅宫。 祁昱今晚翻了她的牌子。 她要侍寝。 这可真是一道平地惊雷。 她搬离太极殿将近十日,祁昱都没有翻她的牌子,结果在她明日就要逃离出宫的前夜,今晚,他竟然翻了她的牌子。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只是不论是哪种,孟妤兮今晚都是不能去太极殿侍寝的。 她抑制着心里的那一丝不安和忐忑,面上佯装病态,对着那些敬事房的小太监们虚弱地道:“感谢皇上疼惜,只是我近日不小心感染风寒,如今尚未痊愈,一副病体难以面圣,今夜恐怕不能侍寝。” 闻言,那些太监们面面相觑。 半晌,其中一个小太监才站出来道:“那好,孟婕妤您好生休息,奴才这就回去向皇上禀报。” 说罢,那些敬事房的小太监便转身离开。 待他们离开之后,孟妤兮的脑子里还一直回旋着那些小太监说的话。 向祁昱禀报。 她在担心,她装病一事瞒不过祁昱,又或者,祁昱搞出些别的幺蛾子出来,例如,指派一个太医过来。 但似乎是孟妤兮多虑,那些敬事房的小太监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祁昱那边也没有任何事。 今夜,依旧平静。 夜里,孟妤兮把那套男装藏在被褥里,她抱着入睡。 白芍和柳枝都被她打发回房睡觉。 今晚,房外没有人守夜。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难以平静,孟妤兮这一夜睡得极不安宁,噩梦不断。 一会儿是她在逃离出宫的途中,竟被祁昱逮到,然后坐在御驾上的祁昱极其冷漠地注视着被护卫按压在地的她,薄唇冰冷道:“乱箭射死。” 命令一出,就是来自各个方向的箭瞬间向她射来,这一幕吓得在梦里的孟妤兮都惊颤不已,难以平静。 画面一转,又是她听到的那些事被祁昱知道,祁昱阴狠地睇着她,像魔鬼一样恐怖:“既然你知道了,那朕就不能再留着你。” 话音落下,一把利刃猛地刺入她的胸口,像瀑布一样的鲜血从她的胸腔流下,孟妤兮的眼底都是漫天的血迹。 她猛地惊醒过来。浑身冷汗,脸色苍白,屋内的红烛已经燃尽,窗外透着月光,一切看似都依旧那么平静。 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她的心,不太平静。 孟妤兮平躺在床上平静。 她的目光注视着不知名处,眼神渐渐涣散,让她的精神重新聚焦的,是房外有宫人敲响卯时的钟声。 -- 第145页 她跟随明菀公主偷偷逃离出宫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白芍,这事只有她和明菀公主两个人知道。 只是在昨晚入睡时,她告诉过白芍,今日她会睡很久,她自己没有开门出来时,任何人都不许吵她。 没有人伺候,孟妤兮在简单地洗漱后,便换上那身男装,去了南天台。 等她到的时候,明菀公主的马车早已在那处等候。 没有任何寒暄,明菀公主便让她上了马车。 然后,马车缓缓驶离皇宫。 马车内的两人相顾无言。 孟妤兮一直惴惴不安,不知是不是那些梦里的场景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旋,在马车行驶在皇宫里的这段路途中,她整个人如坐针毡。 生怕下一刻就有人拦在马车外面,让她下车,然后就是重现梦里的场景。 直到马车驶出皇宫的那扇高门之后,孟妤兮一直提起来的心渐渐地放了下去。 这比她想象中的更顺利。 甚至在出皇宫时,都没有人掀开车帘检查。 听着大街上此起彼伏充满烟火气息的吆喝声,孟妤兮不由自主地抿起唇角,整个人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她终于逃离出来了。 她把戏演的很足,她告诉明菀公主她是想瞧瞧宫外的场景,所以待马车刚一出皇宫,她便迫不及待掀开车帘探出头看。 同时,还发出惊叹不已的嗓音:“哇。” 这声惊呼半真半假。 把她那不谙世事的无知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菀公主侧眸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不过下一刻,她便温柔地询问孟妤兮:“可想下去走走?” 孟妤兮闻言一怔。 她惊喜回眸看向明菀公主:“可以吗?” 像是胜利就在眼前。 明菀公主含笑点头。 见状,孟妤兮兴奋地下了马车。 只是孟妤兮不知,在她刚出皇宫的那一刻,太极殿里,躺在龙床上的祁昱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的面容很平静。 只是平静下却又有一股让人胆颤的寒气和强势。 良久,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似无奈又似宠溺。薄唇轻启,明明是很低的嗓音,但听起来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强势霸道,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能堵住所有去路:“还想换个皇帝,真是做梦呢。” 第六十四章 途中变故 一月十五, 江野国的皇帝和使者离京。孟妤兮跟随着明菀公主的马车来到了城门处。 似乎无论是哪国的皇帝出行,那阵势都是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前面守着护卫, 若长的队伍后面跟着千军万马。街道边、城楼上、连小巷里都是因好奇而驻足探望的百姓。 好不热闹。 此时, 已经辰时。 像是上天都要相助孟妤兮的逃离,大晏来想送的人, 仅是几个身居高位的朝臣,没有祁昱。 过了不久, 江野国的皇帝站立在马车下, 正在与明菀公主说着什么。 孟妤兮远远看着, 赵津背对着她, 所以她依旧看不见面容,但她能看见明菀公主的面容, 此时在明菀公主的脸上,有着依依不舍。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 不过无论是哪种,都与孟妤兮无关。时机已到, 她要偷偷溜进那跟随着皇帝马车后面的军队里面。 趁着没人注意,孟妤兮穿着一身官兵男装, 灵活的穿梭在人群中。 她已经为她今后的生活打算得很妥当。她先是跟随着军队悄无声息地进入江野国, 然后再找机会进入皇宫, 改头换面, 隐姓埋名, 哪怕是当一个宫女都好, 生活总是要慢慢来。 不知走了多久, 孟妤兮才走到这条皇兵队伍的最后面。 依旧是一脸严肃的官兵。 远处,像是锣鼓吹响,紧接着, 皇帝的御驾便开始行驶,而跟随在皇帝身后的队伍也缓缓跟上。 趁着人潮涌动,鲜少有人注意这若长队伍的最后面,孟妤兮混迹在官兵其中,跟上了江野国离京的队伍。 在她的身边都是官兵。 饶是身边突然挤进来一个面生的小子,但也没有官兵给孟妤兮一个斜眼,都是目视前方,满脸冷漠地行走。 当孟妤兮走到城门外时,路过明菀公主的那辆马车,再看依旧远望着皇帝御驾的明菀公主,孟妤兮忙是埋下了头,手心都被她捏出了汗,她有些紧张,生怕被明菀公主认出来。 不过好像是孟妤兮毕生的运气都集结在了今日,明菀公主没有看见她,她很顺利走出了京城的城门。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孟妤兮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抿起嘴角,望着城门外的青山绿水,像是卸下一身重担的轻松。 她在脑子里轻快地呼唤系统:“系统,你在吗?” 第一声没人应她。 于是孟妤兮又唤:“系统,系统。” 还是没有人应她。 她的大脑里一片安静。 见状,孟妤兮微微挑眉,难不成系统还在睡懒觉? 于是她又尝试着唤了一声:“系统,我还剩多少日生命值?” 她心里有个大概的数,但是并不确切,所以想问系统确定一下。但系统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直都没有理她。 怎么回事?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惹了系统不高兴啊,怎么不理她。 -- 第146页 “系统,你在吗?系统系统,亲爱的?你在吗?在就吱一声。”孟妤兮乐此不疲地唤着系统。 只是回应孟妤兮的,依旧是一片安静。 直到在她身旁突然传来一道疑惑的嗓音:“你是谁啊?” 是一个小兵,和孟妤兮走在一排的人。他的面色像是有些疑惑,因为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很陌生。 闻言,孟妤兮的“咯噔”一下,下意识侧眸看去。 下一刻,那小兵在看见她的面容后,脸色“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他那黝黑的脖子都能看出红的发亮。 被人询问,孟妤兮的心里没什么谱,但她面上装的极其淡定,她刻意压低声线,听起来沉稳许多:“我叫大枝,之前是跟在前面的队伍的,不过那些人嫌我走得慢,所以让我走后面来。” 编的借口毫无逻辑,漏洞百出。 但无奈那小兵的脑子却像是被浆糊粘住了,整个人除了脸红,就是手足无措。 连正常的交流都不能。 孟妤兮看得奇怪。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那小兵才面红耳赤地看着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长得真好看,不……不像咱们这……这里……的……” 他还没有道完。 但孟妤兮却瞬间意识到什么,趁着其他人都没注意,她忙弯腰从地上摸起一手灰尘,往脸上乱涂,等她涂抹完后,才侧眸对着那小兵道:“那现在呢?” 不知为何,明明都是男人,但那小兵却莫名地害羞到不敢看她,他的眼神闪烁:“好……好看。” 闻言,孟妤兮蹙了蹙眉,又从地上摸了一手灰,直到路过一滩下雨后还没有凝干的路,她挖起一手稀泥,往脸上抹去。 这一次,倒是把那小兵看得发愣。 “那这样呢?”她顶着一张糊满稀泥的脸询问。 那小兵张嘴,正要说话,走在她们身前的人突然回眸:“小嘎,你在说什么呢,走快点。” 紧接着,前面那人的目光在孟妤兮满是稀泥的脸上看了看,随后嘲笑几声:“你小子倒是丑出天际。” 闻言,孟妤兮的眼眸一亮,丑出天际九就好。 只是她警惕着没有出声。 只有她身旁那小兵几番脸红地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队伍往着不知名的地方驶去,这一路上,尽管是步行,但或许是心情太好,人很轻松,孟妤兮竟都没有觉得太累。 直到午后,在原地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又上路,孟妤兮才开始觉得双腿发酸。 这一路还不知要走多久。 而她好像高估了她自己的体力。 她依旧压低嗓音问她身旁的那个小兵:“咱们这要走多久才能到江野国啊?” 那小兵回应:“快的话半个月就能到。” 半个月? 闻言,孟妤兮目瞪口呆,她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前路漫漫。 那小兵看她一眼,有些犹豫道:“你是累了吗?” 她长得白白净净的,又这么好看,一看就与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不是风里来雨里去,而是富家子弟、养尊处优的。 那小兵自然察觉出异样。 只是他于她有种莫名的好感,所以哪怕知晓她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是混在军队其中,但他愿意替她瞒着,装作不知。 闻言,孟妤兮忙是摇头:“怎么会累呢,不累不累。” 这可真是昧着良心说的话,没有一点可信度。 那小兵欲言又止。 但却还是什么都没道。 队伍继续往前行驶。 ———— 而另一边,午后,等祁昱慢慢悠悠地用完午膳后,他才吩咐奉和备马。 奉和有些怪异。 但等他备完马后,却又听皇上道:“吩咐左将军带上十万官兵,跟朕出城。” 啥? 奉和一脸震惊。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这么一瞬间,奉和的脑子里就想了很多,他甚至想到,赵津今早出城,皇上下午带着官兵出城,还是十万官兵,皇上不会是要反悔,要在城外弄死赵津吧? 这还是奉和想到的最靠谱的答案。 派人去向左将军传话后,觉得震惊又疑惑的奉和没忍住问了出口:“皇上,奴才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想……”做什么。 但奉和没敢问出口。 只是祁昱却也轻飘飘地回应他:“逮人。” 逮人? 逮谁? 赵津? 奉和一连三个问号。 皇上的这个回应还不如不回应,回应后他脑子里的疑惑更多。 可祁昱的确是要出城逮人,他没有隐瞒,而之所以要带上十万官兵,祁昱是觉得,某些人既然已经胆儿大的敢逃跑,那他不给她一些难忘的回忆,她下次又跑怎么办。 这很难办啊。 跑归跑,若非必要,让她去江野国玩玩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事她如今还拎不清,唯一拎得清的祁昱可不能纵着她。 算一算日子,她在南寅宫住了十日,也该快了,耽误不得。 而接到指令的左将军,和奉和一样,满脸问号。不过皇上的心思想来难懂,左将军也没自虐到继续猜。 午时刚过,祁昱便骑着马,飞一般的奔出了京城,而跟在他身后的,是数不尽的铁骑军队。 -- 第147页 彼时,孟妤兮还正在艰难地行走中。 她的心已经彻彻底底地放了下来,虽然她不知走了已经多少路,但这么多个时辰,想来也不近。 这会儿想来白芍已经发现她不在房里。估计再过不了多久,孟婕妤失踪的消息就会传遍后宫,然后祁昱就会知道。 可就算他知道又如何? 他也不知她去哪了,就算是要找,一般来说,正常人应该都会先在皇宫里找,皇宫里找不到再去京城里找。 很难有人会想到她竟然混在江野国的军队中,出了京城。 而唯一可能知情的明菀公主,孟妤兮确定,她不会透露出去。 那明菀公主可是巴不得她走呢。 想到这些,孟妤兮在心里自得一笑,没想到这逃离出宫竟然这么容易。想着想着,她便抬头欣赏起四周的大好河山,心头一阵澎湃激昂。 这时,身旁那小兵又突然出声:“你吃点东西吗?”在他手里,是一块干馍馍。 孟妤兮侧眸看去。 那小兵在对上她的视线后便有些害羞,尽管她满脸脏泥:“这个……我看你中午都没吃东西。” 因为那会儿她还不饿。 可是也不知为何,明明她今日都没有用早膳,午膳也没有用,但是这会儿已经下午申时,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的身体竟然依旧没有感受到丝毫饿意。 此时在看见那块干馍馍后,孟妤兮的身体竟还产生了一股排斥感。 “我……”她想说不饿。 但那小兵道:“路途还远,咱们这儿的晚膳一般是戌时才会用,你这会儿不吃,待会儿会很饿的。” 闻言,孟妤兮沉默。 片刻,她仰起头,笑嘻嘻地接过那小兵手里的干馍馍。 那小兵害羞地手脚慌乱。 他忙别过脸去。 孟妤兮抬手咬了一口干馍馍,依旧是一股不适应感,胃里难受得很,不仅如此,连身体、脑袋都是一股难受感,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是一种水火不相容的排斥感。 见证,孟妤兮蹙眉,难道她的身子已经被祁昱养得这么金贵,这些食物都吃不下去? 她不信邪。 她以后不再是孟婕妤,说不定会是一名宫女,再也过不了之前那种奢侈豪华的生活,她必须要适应。 否则,她很难存活下去。 孟妤兮又强迫自己吃了一口。 然后,她的身体突然传来一股很强烈的虚弱感,像是瞬间便抽空了她的所有力气,她的双腿一软,猛地跌倒在地。 她这里的动静被其他官兵察觉,都回眸嘲笑她。见她瘦弱的身体,甚至还有人还低声骂了一句:“弱鸡。” 只有那见过她真容的小兵忙蹲下扶起她:“你没事吧?” 那小兵担心地皱眉。 闻言,孟妤兮只能无力地摇头,连出声都难,方才那一瞬间,好像要了她身体所有的活力,这会儿,她感觉她的身体像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稍有不慎,就会身亡。 这是怎么回事? 孟妤兮想过无数中理由,例如她饿了,又一直没有进食才会这样,又例如她是走累了、长途跋涉,所以才会如此。 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时,身体上的反应绝不会仅是饿了和走累了那么简单。 她又尝试着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但是系统依旧没有回应她。 孟妤兮强撑着身子跟随着队伍后面往前走,直到地面开始有了轻微的震动,身后也传来了万马奔腾的声音。 像是有人正在往此地赶。 孟妤兮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那小兵也听到动静,警惕起来。 因为身后赶来的,极有可能会是山匪。 再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哨兵突然骑马从后赶上队伍,略过军队,径直往赵津的马车骑去。 见状,在她周围的人都察觉到不对劲。 可当那哨兵停下来对着赵津的马车不知说了什么之后,孟妤兮正在行驶的队伍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停止前行。 前方马车里的江野国皇帝赵津似乎下了马车。 遥远地看见这一幕,孟妤兮的心不安起来,她撑着虚弱的身体时不时往回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过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妤兮的眼神下,远处,她突然看见一人的身影飞奔而来,虽然仅是一眼,但孟妤兮还是认出了他。 是祁昱。 马背上的祁昱,与孟妤兮平时所见的他似又有不同,这时的他似乎更为肆意,将他的身形优势展露的淋漓尽致,饶是隔着千里,孟妤兮在看见他的身影后,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发软。 怎么会是祁昱。 下一刻,孟妤兮反应过来,她猛地挣脱开那小兵的搀扶,顾不得身子的虚弱,整个人像一条受伤的小鱼一样窜如前方军队的队伍之中。 她的个子不高,很容易便被官兵掩盖下来。 连那小兵,仅一眨眼、一抬眸的功夫,便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 第六十五章 被他逮到 孟妤兮用她最快的速度把她自己藏了起来。虽然她觉得祁昱不会那么快就找到这里, 极有可能,他只是来找江野国的皇帝赵津,毕竟他们很熟, 非常熟。 但她心里还是非常不安。 -- 第148页 整个人都在发颤。 既是被吓得, 也有身体产生的不适带来的压抑般的难受。 祁昱骑着马从军队旁边呼啸而过。跟在他身后的军队带起了漫天的黄尘。 来势汹汹。 孟妤兮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和忐忑的心情能暂时支撑她原本虚弱和无力的身子, 让她不至于昏倒在地。 赵津下了马车。 他站立在马车外,仰头, 看着祁昱骑马而至。 祁昱多嚣张啊, 面对江野国的皇帝, 他竟连马也不下, 就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睇着赵津。 与生俱来的气势。 但反观赵津,他竟没有丝毫不悦, 在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是赵津先开口:“不知你这么急匆匆地赶来,是有何要事吗?”说这话时, 赵津的目光在祁昱身后那些数不尽的铁骑军队上看了几眼,意有所指。 祁昱没回。 他先是骑马至赵津所乘坐的马车处, 然后抬起长剑, 面无表情地掀开马车的车帘, 等到看见马车里空无一人之后, 他才笑了起来。 是极其懒散和漫不经心地笑。 “我来找个人。”他道。 找人? 赵津脸上的笑意扩散:“不知皇上找谁?” 紧接着, 祁昱不紧不慢地道出三个字:“心上人。”他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 让人听不出是真是假。 闻言, 赵津脸上的笑意顿时微凝,他的目光落在祁昱那带着云淡风轻笑容的脸上,神色是显而易见的不愿相信。 很明显, 他并不相信祁昱所言。 祁昱也没管他信与不信,他显然已经没了耐心在这儿继续和赵津耗下去,不同于他以往的作风,此时他竟极其有礼地对着赵津道:“多有冒犯。”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便尽数消散,他下达的命令可不见得有礼:“搜吧。” 一声落下,跟在祁昱身后的护卫便在这若长的队伍里搜寻起来。 孟妤兮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看懂形势。目前很明显,祁昱带来的人在江野国皇帝的队伍里搜寻,像是在找谁。 还能找谁啊。 她啊。 孟妤兮这会儿饶是再不愿意相信,但也不得不确定一个事实,祁昱好像真的是来逮她的。 不知祁昱是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这儿来的,但他竟然下令在江野国皇帝的队伍里搜寻,做法极其嚣张,还是他一贯的风格。 没有一丁点儿的改变。 这样的祁昱让孟妤兮更加害怕。 可想而知,连江野国的皇帝祁昱都不怕,若是真的把她逮到了,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场鞭尸都有可能。 眼看着搜寻的人马上要找到她们后方的军队里面,孟妤兮决定走一步险棋。 她要偷偷逃跑。 藏在山上去。 然后等祁昱离开,再偷偷跑进江野国的队伍里来。 事不宜迟,也不容再耽误,孟妤兮当即便转身,意图悄无声息地逃跑。可当她一转身,看着被骑兵围的严严实实的阵势时,她浑身被吓得僵硬。 祁昱带来的十万官兵果然起了作用,这密不透风的阵仗把孟妤兮吓得不轻。 这……这么多人? 整个队伍的四周,都驻守着祁昱带来的人,把整支队伍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一直苍蝇都难以逃出去,更别提是她。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完了完了,祁昱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一定要把她抓回去的意思,他如此大张旗鼓,可想而知对她是有多生气,估计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 她的后果她竟不敢想象。 怎么办啊? 系统又不理她。 而她的逃跑好像马上就要失败了。 不,是已经失败。 她的异样被周围的官兵察觉,她身旁突然有人怒吼一声:“你是谁呀?” 这一声,闯入那些搜寻的人的耳里。 孟妤兮的心一窒,闻声,她连脑袋都不敢抬。 就僵硬着站着。 “我问你呢,你说话啊。”那人又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手推搡了一下孟妤兮的肩,他的力道对于军队里的那些男人来讲,不算太重,但于孟妤兮一个本就虚弱不已的人来说,就等同于谋杀。 这一下,孟妤兮没能站稳,猛地跌倒在地。 见她跌倒,推她那人先是一愣,随后嘲笑出声:“哦,原来是个弱鸡啊,真是丢人。” 他一边讽刺一边收回手。 孟妤兮甚至不用想,都知,她们这里的动静定然吸引了祁昱的注意。而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甚至都已经察觉到祁昱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一样的凌厉,一样的冰冷,让她胆颤。 这不是孟妤兮的错觉。 听见动静,祁昱最初仅是懒洋洋地给了一个眼神过去。 但是在看见那些清一色的官兵服饰后,他没想太多,可当他正想收回眼时,其中一身形瘦弱的人跌倒的模样的突然落入他的眼底。 见状,祁昱突然眯了眯眼,他的视线在她糊满脏泥的脸上停留住。 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实则,他勒着缰绳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 赵津在暗暗观察着祁昱。 不知过了多久,赵津突然听见马背上的人轻笑一声。 -- 第149页 下一刻,祁昱便骑着马往跟在马车后面的军队那处去。 见状,赵津觉得奇怪,便一直注视着他。 事实上,在赵津方才听见祁昱口中吐出“心上人”三个字后,他就一直觉得祁昱的言行怪异。而这会儿,在看见祁昱的行为后,他竟觉得更为怪异。 不像,眼前这人无论是从哪里看都不像他记忆里的那人。虽然都是一样的嚣张肆意、目中无人、狂妄放肆,但那人是不会露出这样温情的笑容的。 这还是他吗? 而此时的祁昱在想什么呢? 他只是在想,他倒是低估了她。瞧瞧,给自个儿糊的那一脸的脏泥,她倒是下的去手。 不过这话倒也有误,她以前可不就是靠着这些泥土存活的?现在虽然身份变了,不过底子没变,把泥土往她自个儿身上糊弄,自然也简单。 想到这些,祁昱脸上的笑意扩散了些,她的喜好还真是一如既往。 不过她的脑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笨啊,伪装的如此不到位,也不仔细瞧瞧,这里有哪个官兵和她一样脸上是一脸脏泥的? 又不是在打仗。 只顾着伪装易容,她倒是忘了,有些事过犹不及,太过了,反而引人注意。 所以,当孟妤强撑着身体的虚弱爬起来意图逃离的时候,就在不远处,一道疏淡的嗓音突然闯入她的脑海。 “想往哪跑?” 闻言,孟妤兮的身子一僵,冷汗淋漓。 而她身边的官兵们在听见声音后也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祁昱还是那么高傲,他居高临下地睇着她,不再走近,像是笃定她逃离不了他的手掌心。 “我数三声,你自己走过来。”他道。 话音落下。 他便缓缓开口:“一。” 孟妤兮哪里不知她已经被祁昱发现,只是这么走过去会面临什么,她很害怕。 所以她没敢动。 就在这时,祁昱的第二声道了出口:“二。” 闻言,孟妤兮的身子一颤,心里的压迫太大,她又是害怕又是难受,双重打击之下,她不受控制般的缓缓回眸。 两人对视。 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祁昱是在对上她的双眸后,便猛地皱了皱眉,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不悦之意明显。 他这么一沉脸,孟妤兮的身子本就虚,这下更虚,她的双腿一软,哪怕是脸上糊的脏泥,也能从缝隙中看出她的脸色苍白。 如今可能只有祁昱知道她的情况。 他没有再数三。 而是下了马,他提步向她走去。 见状,那些官兵下意识往一旁退去,给祁昱退出一条道路出来,让他能畅通无阻地走向孟妤兮。 在祁昱走过来时,孟妤兮已经浑身没力到趴在地上,她像是一朵已经枯萎的娇花,摇摇欲坠,她甚至连抬眸看一眼祁昱的力气都没。 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流失。 直到祁昱站定在她身前。 她的眼底闯入一双金丝玄黑的长靴,上面还绣着龙纹。 她知道是他。 知道他走近,孟妤兮没有意识地想,这下真的被祁昱逮到了,她要被怎么处置呢? 是剥皮还是拆骨。 能不能给个痛快啊。 只是孟妤兮终究还是没能再撑下去,就没了意识,所以她不知,祁昱没有把她如何,而是蹲下身抱起了她。 在她毫无意识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后,祁昱才垂眸,注视着她不太干净的面容,面无表情地出声:“怎么还是没学聪明呢,你当真以为是换个皇帝就能行的吗?一样的好骗,竟然被那个小玩意儿随意编的谎言都能糊弄过去。” 回应祁昱的,是孟妤兮的:“……” 祁昱抱着孟妤兮转身,只是在路过方才那个推搡孟妤兮的官兵时,他顿住脚步。 那个官兵害怕地颤抖,他方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害怕。 但祁昱什么都没说。 只是在他提步离开之后,突然有一个暗卫捂住那个官兵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祁昱抱着孟妤兮翻身上了马。 赵津有些惊疑地看着祁昱抱着一位“官兵”而来。 这就是他的心上人?男的? 祁昱在赵津身前停了下来,他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只淡淡道:“心上人顽皮,喜欢和我玩些游戏,见笑。” 赵津的目光落在祁昱怀里的那人身上,当他看见那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后,他才微微挑眉,意识到什么。 原来是女人。 只是他总觉得眼前的祁昱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提起“心上人”这三个字,是在对他暗示什么。 直到祁昱转身,在驾马离去之前,他竟又突然出声:“哦,对了。” 赵津抬眸看着他。 祁昱勾唇,缓缓道:“朕的心上人若是哪一日又不小心偷跑去了江野国,朕不介意把江野国送给她。” 这是威胁也是挑衅。 闻言,赵津微微挑眉,祁昱这话言之有物。他这番话听起来是挑衅的意味浓重,但实则,是在威胁他。 既是在威胁他不要对他怀里之人产生其他念想,又是在威胁他一定要把江野国的国门守住。 守住国门,若是哪一日他的心上人偷跑去了江野国,能及时告知。 -- 第150页 否则,就如他所言。 打下江野国,送给她。 只是,赵津不知,祁昱为何要这么威胁他。 这不像他。 话音落下,祁昱便骑马离去,被他带起的,又是一阵漫天的黄尘。 在黄尘中,赵津注视着祁昱远离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更甚。祁昱的行事作风倒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猖獗、嚣张。 让人恨得牙痒痒。 第六十六章 前因后果 这一觉孟妤兮睡得格外舒服, 好久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像是久旱之后的甘霖,整个人是踩在云端之上的轻松惬意, 连在睡梦中, 她都不自觉的莞尔,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而太极殿内。 祁昱正垂眸注视着她, 就在孟妤兮的睡梦中,他的手不自觉地在她勾起的嘴角处流连, 渐渐的, 他也情不自禁勾唇淡笑了起来。 但或许是感受到了冰冷, 睡梦中的孟妤兮下意识偏过头去躲避触碰, 这一下,倒是让男人放在她脸上的手微顿。 下一刻。 “呵。”安静的寝殿内, 响起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低笑。 祁昱收回了手。 从下午回宫到现在,他观察了她的脸色从苍白到红润、她的娇眉从紧到松,她的身体是显而易见的改观, 从坏到好,这都是靠的谁呢? 是他。 可又想到她方才那无意识的躲避和排斥, 祁昱垂眸注视着眼下这个睡得没良心的女人, 忍住把她弄醒的冲动, 他从龙床上坐了起来。 想了想, 又没忍住回眸看她。 其实自那日从灵安寺祭祀回宫之后, 祁昱的脑海里偶尔就会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画面。有时候是在睡梦中梦见, 有时候是在上朝时看见, 还有时,是在和她待在一起时想起。 但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想起的那些画面, 都是她。 有是人的她。 还有是一朵花的她。 但都是她。 直到那一夜,暴雨夜,她躺在龙床上,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和那玩意儿交谈的声音。 他最初以为是她养的小鬼,所以他吩咐奉和寻找左鄢,而他后去了藏书阁,是为了能找到对付小鬼的方法。 那一夜的雷霆暴雨,像是在掩盖什么。而在藏书阁待了一夜的祁昱,不是在与书籍打交道,而是在于一个非人非鬼的玩意儿打交道。 简称系统。 系统说——它是一个虚拟品。 对此祁昱不感兴趣。 系统又说——它是他的手下奉他的命令创造出来的。 这一点,祁昱倒是来了点兴趣。 系统还说——他吩咐他的手下创造出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孟妤兮好好活下去。 让她活下去? 听到这里,祁昱彻底来了兴趣,他不信,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她死。 事实证明,也的确没有人能让孟妤兮死。 因为只有他能让她活。 最后系统说,为了能让孟妤兮配合,所以它编造了一个谎言,谎称它是龙命系统,可以吸收皇帝的龙气作为‘营养’让宿主活下去,但需要宿主通过好感值或者存在距离来获得生命值。 这个理由编的不是太好。 但好在,对于系统编造的谎言,孟妤兮信以为真,并且在系统的鼓励下,她规规矩矩地在祁昱身边刷存在距离和好感值获得生命值。 还是一样,天真乖巧得可爱。 但实则,这是一个弥天大谎。不是皇帝能让孟妤兮获得生命值。 而是祁昱。 只有祁昱,才能让孟妤兮存活下去。 系统所言的好感值和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都是假的,真正能让孟妤兮延续生命的,是祁昱,只是祁昱而已。因为他曾用自己的血肉为土,精元为肥,供养一朵小花生存。 后来,那一朵小花转世为人,成为了孟妤兮。但因身负的惩戒未尽,所以转世为人的她每一世都只能活到二十岁。 直到三世惩罚结束。 第一世,在祁昱还没有找到孟妤兮时,她便已经逝世。 于是第二世,祁昱便率先散尽修为,转世为人,再通过一些方法,在她被迫丧命时,把她送到他身边来,像以往一样,用他的血肉为土,精元为肥,供她存活,只是为了能让她好好活下去。 而她,只有靠近他、待在他身边,像以往一样,如一朵花一般在他这‘土壤’里吸收营养才能活下去,并不是什么吸收龙气。 这些都是那晚,那个自称为系统的东西告诉祁昱的。 祁昱最初不信。 但他脑海里曾经闪过的那些画面,竟然与那系统所言的有重合部分,所以一向不信鬼神和上天的祁昱,竟秉承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就在那晚,他下令拆了栖云阁,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能让她顺理成章地住进太极殿。 和他待在一起。 用那自称为系统的话说就是,更方便她吸收‘营养’。 后来啊,和她住在一起之后,那些前世的记忆就如同泉水一般,日日不断地涌现在祁昱的脑海里,而在他彻底想起来之时,就是她搬离太极殿的那日。 所以那日,在听闻她搬离太极殿后,他没有太生气,因为当时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理清楚。但他还是记得询问奉和,南寅宫距离太极殿是有多远。 -- 第151页 因为若是距离他太远,她就不能活下去。 而事实证明,南寅宫与太极殿的距离,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在他身上吸收‘营养’。 所以她之后在南寅宫存活的那十日,都是因为她之前一直住在太极殿,在他身上吸收的‘营养’够足,才能勉强支撑她活过那十日。 但那些‘营养’终究有限。 这也是为何,孟妤兮走在路上,在中途就食不能下咽、浑身虚弱无力的原因,因为她身体所需要的营养,不是食物,而是祁昱。 若是没了那些‘营养’,她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存活。最初是不能进食,后来是不能行走,慢慢的,她就会脱水,像是花儿缺水一样枯萎,直到身体的最后一丝能量耗尽。 而她丧命。 想到这儿时,躺在龙床上睡得正香的女人似有了转醒的迹象。 祁昱垂眸看她。 在她悠悠转醒之时,祁昱突然想起她此次逃离出宫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换个皇帝。 真是好笑。 还是一样的笨,没个长劲,别人说什么都信。 所以,当孟妤兮一睁开眼,就正对上祁昱那算不得太开心的面容,他虽然笑着,但那笑容里的意味却让孟妤兮胆颤不已。 她的睡醒瞬间清醒。 “啊。”孟妤兮吓得叫了一声,下一刻,她下意识往龙床的另一旁滚去,想离祁昱远些。 祁昱就淡淡地看着她的举动,并没有拦着她,也没有出声阻止。 在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安全距离之后,孟妤兮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在这儿? 不对,是她现在在哪? 想到这些,孟妤兮的目光在殿内扫视,半晌,她意识到此地是哪里。 这里是……太极殿?她怎么又回到了皇宫? 这一瞬间,那些在路途上发生的事情便涌入孟妤兮的脑海,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在逃离去江野国的路途中被祁昱逮到了,他就在军队里找到的她。 想到这里,孟妤兮的脸色白了白。 她缩在床角,脸色时而回忆,时而惊悚,又时而恐惧地看着他,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祁昱最初还挺有耐心地等她回忆,可见她回忆的时候越来越久后,他就不见得还有耐心。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后—— “过来。”祁昱淡淡出声。 闻言,孟妤兮没动。 在注意到祁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后,她有些害怕,最终还是象征性地摇了摇头。 见状,祁昱皱了皱眉,他又耐心道:“我再说一遍,过来。” 孟妤兮还是摇头,只不过这次,她开口小声回应他:“我不过去。” “为何?” “你会杀了我。”孟妤兮脑门一热便道了出口。 杀她? 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话? 他若要杀她,还需要费这么大劲儿吗? 祁昱被她说的话气得发笑,倒真想给她个教训,不过在感受到她的害怕之后,他还是压下他的怒意和不耐,刻意笑得温和,存在安抚的意味:“我不会杀你。” 而这话孟妤兮显然不信。 她都想要逃跑去江野国,还被他在路途中逮到,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骗傻子呢。 可不就是吗? 在祁昱眼里,她不就是个小傻子。 只是处于恐惧之中的孟妤兮没有想到,祁昱若真想杀她,不是她缩在角落就可以避免的,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杀了她。 见她依旧不动,祁昱已经彻底没了耐心:“过来。” 他又道了一遍。 这一次,连孟妤兮都能感觉到他的耐心售罄。 但是她还是没动。 “你真的不会杀我吗?”她又忐忑问。 “恩。” 闻言,听见他坚定而又肯定的话语,孟妤兮开始有些怀疑她的判断,难道祁昱真的不会杀她? 这一次,孟妤兮有些迟疑,也不知她的脑子是哪里短路,她缩在那支支吾吾半晌,道出口的竟是:“那如果……如果……我……” 祁昱注视着她。 犹豫很久,孟妤兮才极其小声又忐忑不安地道出后面几个字:“再跑一次呢?” 她的整句话是:“那如果我再跑一次呢?” 显而易见,不用怀疑,她这是在祁昱的枪口上蹦迪。 殿内顿时安静。 空气是显而易见的凝固。 祁昱的那双黑眸在她的话音落下后,便越发的黑,越发的深,像是一处寒潭,正在慢慢结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这是孟妤兮作死的下场。 在话一出口后,孟妤兮才意识到她方才在说什么。 “我……我不是……我是想说……”她想解释。 然后—— “呵呵。”祁昱的眼底闪着狠光,他冷笑几声,旋即,他不再由着她,抬手,不费吹灰之力,一把便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向他拉近。 这个过程,孟妤兮都还没能反应过来,祁昱便已经俯在她的耳畔咬牙切齿地道:“你说呢?” ——“如果我再跑一次你会不会杀了我?” ——“你说呢。” 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但孟妤兮能很清晰地听见他语气里的怒意。 她不敢出声回应他。 -- 第152页 只是孟妤兮不知,在她昏迷之时,为了避免她下次又偷跑去江野国受到什么危险,祁昱可还给了赵津一个赤.裸裸的威胁。 连她再偷跑、她的安全他都已经给她打算得很妥当,所以饶是她再跑,他又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不会。 祁昱以前是不愿意承认,现在啊,他是在嘲笑以前的他,尽管没了记忆,但还是嘴硬。不得不承认,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杀她。 给她找了无数个存活下来的理由,但归根究底,还是他舍不得。 就像他第一次召她侍寝时,这个胆儿肥的女人就擅自爬上了龙床,可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他不是在生气。 更不是在发怒。 他是站在龙床旁,一直低头看着熟睡的她,因为心头的那一股熟悉感,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就紧紧地缠绕着他。 这也是为何,在那晚,在孟妤兮被祁昱的长剑弄醒后不久,系统就提醒她获得一日生命值。当时孟妤兮还在疑惑,她感觉她醒过来还没有十分钟,怎么就获得了生命值。 因为祁昱啊,早就站在龙床边看她很久。 但孟妤兮不知,就如这一次,祁昱为她偷跑的打算她也不知,所以她在担心,祁昱现在答应不杀她,可若是他知道她偷听到的那些事呢? 还会留她性命吗? 这可是关乎他的皇帝之位。 所以,也不知是谁给的孟妤兮胆子,翌日一早,她竟然又趁着祁昱去上早朝,偷偷搬离了太极殿,住进了南寅宫。 她怕和祁昱住在一起太久,她有一日会忍不住说漏了嘴,所以离开他才是最安全的。 这一次她搬进南寅宫没怎么费力,毕竟她的东西可都还在南寅宫呢。 在回到南寅宫后,孟妤兮便一直在呼唤那个自她逃离那日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的系统。 毫无意外,今日也是一样,一样无论孟妤兮怎么呼唤,都没有应她。 这种感觉,就像是系统已经不存在,它消失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孟妤兮有些恍惚。 系统消失了? 系统真的消失了吗? 接下来半日,她也一直在呼唤系统。 脑海里还是一样的安静。 没人应她。 她这么费力呼唤都没有听见系统回应她,至今,孟妤兮不得不堪堪确定一个既定事实,那就是,系统已经消失。 真的消失了吗? 在用晚膳时孟妤兮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也一直在想系统。 最初,她是有些伤感。 虽然系统除了限制她就没有别的什么用,既不能保护她,也不能给她金手指,但不管怎么说,系统毕竟还是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她又不是石头,哪怕是陪聊,系统都陪她那么久,还是有些感情的。 可后来,孟妤兮突然反应过来,系统消失,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从今日起就解放了? 今后她都不用再接近祁昱,更不用再刷好感值或者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也不用再依靠龙气续命,她从今日起,就是一个自由的、完整的、活生生的人了? 孟妤兮眼眸发亮。 好像是! 想通这些好处,孟妤兮在心里欢呼。 欧耶! 欧耶!! 欧耶!!! 欧耶!!!! 然后,今日的晚膳,孟妤兮用了出奇的多。 把白芍都惊吓到。 她以为是主子在宫外的这一日受到了委屈,没能好好用膳,所以白芍夜里,又去膳房拿了夜宵。 宵夜孟妤兮依旧吃得欢。 但有句俗谚叫人狂有事。 很不巧,孟妤兮今晚就用上了这句话。 就在夜里戌时,奉和来了南寅宫。 还带来了一道圣旨。 是祁昱亲自写的。 而那道圣旨的内容竟然是—— …… 听见圣旨的内容,孟妤兮久久不能平复,更没有接旨。 她不想接。 知道奉和方才念的圣旨内容是什么吗? 祁昱果真变态。 非人哉! 他竟然下令她每日辰时便到太极殿里候着,超时半刻,便剁她一根手指。 这可是圣旨啊,她如果接下,那就意味着她若是抗旨不尊,又或者是不小心违抗圣旨,那就会被剁掉一根手指。 可是……能不接吗? 见孟妤兮一直没有接旨,奉和便道:“孟婕妤,您可以不接旨,皇上说了,他这里还有第二条让您选择。” 奉和一边说话一边感叹,皇上不愧是皇上,连孟婕妤听见圣旨的内容后的反应都预料得一清二楚,毫无差错。 所以祁昱提前便告知过奉和孟妤兮的第二条路。 闻言,孟妤兮猛地抬眸,她急切道:“是什么?” 她以为会是什么好路。 然后奉和便收回圣旨,弯腰,看着孟妤兮,他的话好似用尽温柔,笑着道:“搬回太极殿。” “……” 第六十七章 被他知道 孟妤兮最后还是选择接下圣旨, 她没有走祁昱给她的第二路搬回太极殿。 为什么呢? 因为在奉和的话音落下之后,孟妤兮就仔细审视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她最终还是决定先尝试做一下圣旨里的要求, 若是她做不到, 届时再答应祁昱搬回太极殿也不迟。 -- 第153页 这是一条后路。 不用急着走。 听见孟妤兮的选择后,奉和倒是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她会选择搬回太极殿,毕竟这可是不少妃嫔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誉, 但没想到她竟然没选。 不过她让奉和意外的事儿倒也不少。 “您可是已经确定?”奉和还是没忍住, 多问了一句。 “恩。”孟妤兮接了圣旨站了起身。 闻言, 奉和也不便再多言, 他退了下去。 回太极殿复命。 ———— 孟妤兮选择接那道奇葩圣旨的后果就是,在翌日清晨, 卯时刚刚一过,白芍便在屋外轻声唤她。 唤她起床。 这还是孟妤兮自穿越到此地后,第一次起这么早。天都还没有亮, 太阳也还没有升起来,一抬头, 看见的还是月光。 一月底, 清晨卯时的天还是一片雾霭, 月亮都躲在云层里贪图温暖, 可她就要艰难地从被窝里起床, 去太极殿。 这狗屁圣旨! 孟妤兮自醒来后, 就一直在心里骂骂咧咧, 她昨晚在接圣旨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她只想着她不想搬回太极殿和祁昱住在一起,根本就没想到她竟然需要这么早就起床。 所以, 很明显,那条被孟妤兮留下来的后路,她在第一日起床后就想用。 她还是搬回太极殿吧。 她不想早起,她想睡觉。 等到待会儿见到祁昱时就说,她愿意搬回去,真的,自愿的,她现在很愿意。 终于,在半个时辰的梳妆打扮下,孟妤兮收拾妥当,她带着新下的决定,往太极殿走去。 此时,天依旧没亮。 而孟妤兮之所以要这么早起床,就是因为南寅宫距离太极殿很远,为了赶在辰时之前便到达太极殿,她必须要早起,路途中还要走得很快。 这样才不会迟到。 这一路上,那些住着妃嫔的宫殿里,都鲜少有声响,一路安静,很明显,还没有妃嫔起床。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越发心塞,她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但白芍在她身后提醒:“主子,辰时就快到了,咱们要走快些。”不然您就是违抗圣旨。 后面这句白芍没有道出口。 但孟妤兮懂。 所以,在听见白芍的提醒后,孟妤兮的心就是一梗,她还是不得不加快脚步。 但她在路过长乐楼时,竟然发现长乐楼里与她刚才看见的那些宫殿不同,灯火通明。 这里住的是明菀公主。 见状,孟妤兮微愣。 她在心里怀疑,明菀公主是这么早起的吗? 她正这么想着,目光突然注意到在前方道路上有两个人的身影。但是天色模糊昏暗,远看并不知是谁,只能依稀看见人影,根据身形能辨认出是两名女子。 随着她走近,孟妤兮微微眯眼,她认出站在前方那两人是谁。 是明菀公主。 还有她的贴身宫女。 这么早,她们在这里做什么? 明菀公主也看见孟妤兮。 两人对视。 也不知明菀公主是故意在这里等孟妤兮,还是她无意之间碰见孟妤兮,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在明菀公主看见孟妤兮的那一刻,她都表现出来绝对的诧异。 像是非常惊讶两人遇见。 孟妤兮走近,先出声道:“明菀公主。” “你这是去哪?”明菀公主含笑问。 “太极殿。”她回。 闻言,明菀公主点头:“原来如此。”话音落下,她就解释:“我一向有早起散步的习惯。” “这个习惯挺好。”孟妤兮随意附和一句。 但事实上,她心里着急得很,眼看着已经快到辰时,她若是再不去太极殿,那就是违抗圣旨。所以如果明菀公主再拉着她说几句话,她就玩完。 可有时就是天时地利人不和。明菀公主就显然没有看出孟妤兮的着急,亦或者,她看出来,但却并不在意。 所以在孟妤兮主动出声告辞之后,她竟还出声道:“那个——” 闻言,孟妤兮只能止住脚步。 她回眸看去。 明菀公主笑着,不知为何,此时她笑得异常灿烂又温柔:“我听宫人说,三日前,你曾来过长乐楼?” 这是一个问句。 听句式,明菀公主似并不知孟妤兮究竟有没有去过,所以在询问她真相。 但孟妤兮在听见她的话后心却霍然一紧,明菀公主说的那日,正是她离宫的前一日,也是她不小心听见那些事情的那日。 孟妤兮没有出声。 对此,明菀公主并没有在意,她有些歉意地笑笑,就已经为孟妤兮下了定论,就是确定她三日前去过长乐楼。 “那日我有点事,所以我不知道你来过,还是昨日长乐楼的宫人告诉我的。”话音落下,明菀公主又道:“招待不周,还望孟婕妤见谅。” 好半晌。 孟妤兮才支出一声:“……恩。” 闻言,明菀公主噗嗤一笑,她开朗道:“没事,你快去太极殿吧。” 孟妤兮有些迟疑地看着她。随后,她没说什么,转身,打算离去。 但就在她转身之时,身后竟又突然传来一句:“那日,你可有听见什么?” 说话的是明菀公主。 闻言,孟妤兮的身子一僵。 -- 第154页 白芍有些奇怪。 因为那日白芍也在,所以她不懂明菀公主为何会这么问。 但在白芍的身旁,孟妤兮却倏然握紧手心,她深呼吸克制心头的那一点紧张和不安,转身,淡笑着看着明菀公主,像没事人一样地道:“明菀公主认为我应该听见什么呢?” 她的言语很坦然。 明菀公主看着她。 两人又是对视。 片刻,还是孟妤兮轻笑一声,打破僵硬:“我说笑的,明菀公主可别当真。那日我去长乐楼找公主,但没有找到人,不久后我便回了南寅宫,什么都没听见。” 此时,明菀公主的脸上已经毫无笑意。天已经黎明亮,而那一抹挂在孟妤兮脸上的笑容竟让明菀公主觉得异常刺眼,像是意有所指,她缓缓道:“没有就好。” 孟妤兮快速地转身离去。 这一次,不用白芍催促,她都走得很快,因为时辰将至,她再不走快到达太极殿就是违抗圣旨。但这仅是其一,而促使孟妤兮越走越快的原因,还有她忐忑不安的心。 明菀公主方才那话的意思是她知道些什么吗? 那宫人既然告诉明菀公主她那日去过长乐楼,那会不会也告诉过明菀公主,她曾在门前停留许久。 明菀公主若是知道她听到那些,那明菀公主会不会告诉祁昱,祁昱知道后,她还能活命吗? 孟妤兮不敢想。 她只能越走越快。 不过好在,在这么快的速度下,终于让她赶在辰时之前便抵达太极殿。 而因为方才和明菀公主谈话,孟妤兮改变了她之前的想法,她不能搬回太极殿,因为和祁昱住在一起更危险。 早起就早起吧。 这都是命。 而明菀公主今早那么一句问话,弄得孟妤兮一整日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她一直心神不宁。 或者心不在焉,六神无主。 她的异样祁昱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他不说。 直到下午酉时,待孟妤兮回南寅宫后,祁昱才淡淡吩咐奉和:“派人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祁昱没问是因为他了解她,知道就算他问,她也不会说,与其如此,还不如他派人去查。 这样来的更快。 而奉和的效率很快。 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 不仅是孟妤兮今早和明菀公主谈话的内容,还包括那日孟妤兮去长乐楼后惊慌失措离开的场景。 查出来的事情听起来平平无奇,而奉和的阐述更是没什么波澜,但祁昱的脸色却在听见那些事后越来越沉,身上的气息更是冷得吓人。 说到后面,皇上脸上的冰冷是显而易见,连奉和都忍不住战栗。 祁昱冷笑,他倒是低估了这明菀公主。 逝者遗愿,既然他曾经答应过那人不杀她,若非必要,祁昱就不会反悔,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明菀公主,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自己一次次找死。 有些逆鳞碰不得。 于祁昱来说,他的逆鳞就是孟妤兮。所以明菀公主既然敢碰,那就别怪他不守承诺。 ———— 坚持了三日早起,孟妤兮觉得她已经要开始虚脱。所以在第四日,她终于没能忍住,趴在太极殿寝殿里的椅子上睡着。 等她醒来时,已经接近下午酉时,这个时间,是她回南寅宫的时间。 孟妤兮坐着清醒了一会儿头脑,待舒服后,柳枝就进来简单地给她梳洗一下,两人便出了寝殿,去往太极殿。 按照规矩,她在回南寅宫之前,她需要先去向祁昱辞别,然后再回南寅宫。 只是走在路上时,在路过一个转角,长廊外庭院内洒扫的宫人们的交谈声突然闯入孟妤兮的耳朵。 “什么明菀公主?”一个宫人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明菀公主? 听见这四个字,孟妤兮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似乎是听见声音,在边缘扫地的一个宫人也围了上来,他有些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你没有听说吗?”那个宫人回头问。 “听说什么?” 那宫人倾身靠近,他放低声音:“我听说那明菀公主……” 只是在他刚道出这几个字后,那群宫人里突然就有人看见站在长廊下的孟妤兮,他忙出声提醒这些还在说三道四的宫人们,跪地请安:“奴才见过孟婕妤。” 这一声落下,那些宫人的说话声顿时停住,场内霍然安静。 下一刻,那些宫人下意识抬眸看来,当在看见孟妤兮的身影后,他们的脸色一惊,顾不上别的,也忙是跪地请安:“奴才见过孟婕妤。” 闻言,站在长廊下的孟妤兮尴尬笑笑,偷听竟然还被逮个现行,她怎么能这么倒霉? 面对底下一众宫人的请安,饶是再怎么尴尬,面上她也只能佯装淡定:“起来吧。” 说罢,她便提步离去。 这一次,她的步伐比之前快。 但是步伐快有什么用? 哪怕是已经走进正殿,孟妤兮的脑海里依旧在想,明菀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方才那宫人的话只说到一半,让她心痒。 祁昱坐在龙椅上。 孟妤兮心事重重地向祁昱请安后,她便在心里想,算了,等她待会儿回到南寅宫后再派人去打听一下,这不就清楚了吗。 -- 第155页 现在瞎想也没用。 这么想过之后,孟妤兮便不再惦记,她提声道:“那嫔妾就先告辞。” 像以往一样,在酉时,她便退安告辞回南寅宫。 祁昱以前也没拦着她。 所以她以为在退安后,便能退下去,她动了脚,正打算提步转身。 但是今日竟然不同,在孟妤兮的脚步动了之后,坐在龙椅上的祁昱就缓缓出声:“慢着。” 闻言,孟妤兮的步子一顿。 她抬眸看去。 祁昱放下狼毫,身体往后靠去,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垂眸睨她,命令:“过来。” 孟妤兮有些疑惑。 见她茫然,祁昱笑着解释一句:“我有事问你。” 他有事问她? 孟妤兮看着祁昱那笑得温和的面容,从面容上察觉不出他的什么怒意,所以她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便没再犹豫,提步往他身旁走去。 在距离祁昱一米时,她停了下来。 “皇上,您有什么事问嫔妾?”她柔声问。 祁昱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两人之间那一米的距离上停留,在听见她的声音后,他才抬眸看她,懒散开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他? 可他方才不是说是他有事问她吗? 孟妤兮越听越不懂他,于是她出声提醒:“皇上,不是您有事问嫔妾吗?” 祁昱没出声。 他就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孟妤兮才听见他极短地笑了一声:“是,是我有事问你。” 恩,那你快问,她还有事,别再耽搁时间。 孟妤兮在心里催促他。 但面上,她表现的耐心而又体贴。 “恩,皇上您问。”她笑得柔美:“嫔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快点快点,要问快问。 还在想什么呢? 祁昱越是表现得慢悠悠,越是表现得漫不经心,孟妤兮就越是着急。 她还有事呢。 她还要回去派人去打听明菀公主的事儿呢,可没时间和他延误。 若是知道祁昱会问她什么,孟妤兮绝对不会催促,也绝不会乖乖站在这里等他问。 可是现在也来不及反悔。 因为祁昱已经问了出口。 他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不紧不慢的语速却让孟妤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看着她缓缓道:“那日,你在长乐楼,听见什么?” 第六十八章 我是你的 孟妤兮的心“咯噔”一下。 她几乎下意识认为是明菀公主告诉他的, 因为就在不久前,明菀公主就曾问过她一句差不多的话,以他和明菀公主之间的关系, 他极有可能是已经知道。 他会杀了她的。 想到这里, 孟妤兮再也笑不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让祁昱的脸色微微发沉。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儿, 她这是在怕他?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 他说过不会杀她, 她就这么不相信他。 祁昱的心情不太顺畅。 有些堵。 而当孟妤兮的下一句话道出口后, 他就更堵。 孟妤兮僵硬笑着, 她尽量表现得淡定如常:“嫔妾什么都没听见。” 她在撒谎。 对他撒谎。 祁昱面无表情。 “皇上您要相信嫔妾。”事到如今,孟妤兮干脆破罐子破摔:“嫔妾这人很笨, 脑子不好使,记性又差,就算是听见什么, 也一会儿就能忘记。”话音落下,她又真诚地补上一句:“真的, 嫔妾所言句句属实, 皇上您要相信嫔妾。” 让他相信她? 她做了人后脑子没有任何长进, 唯一学会的, 就是越来越会撒谎, 还是对他。 祁昱怒极反笑:“朕再问你一次, 你那日听见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再问她一次。但这次,孟妤兮能很清晰地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就像她如果再不道出实情,后果会很严重。 不知从何时起, 祁昱就鲜少在孟妤兮面前自称为‘朕’,所以他第二次询问她的话,显然是他要发怒的前兆。 于是孟妤兮沉默下来。 因为她知道祁昱已经什么都知道,无论她再怎么瞒,再怎么伪装,都瞒不过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思量对策。 祁昱沉沉地睇着她。 他这会儿的耐心好得出奇,安静地看着她的挣扎和纠结,他就是要让她自己亲自道出口。 孟妤兮一直在沉默,像是在挣扎究竟是选上吊死还是被砍死一样,她哪个都不想选。 良久。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就在祁昱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下,孟妤兮缓缓开口:“皇上,嫔妾……不知道。” ———— 酉时后。 孟妤兮回了南寅宫。 她今日没用晚膳,她也没有吩咐宫人去打听明菀公主的事情,她一回宫,便沐浴洗漱上床休息,像是只有在盖上被窝后,才能掩盖她的害怕,让她有安全感。 但她此时的害怕之中,却还有疑惑。在下午听见她回应的不知道后,祁昱明明很不高兴,但他却什么都没说,就放她离开。 没有杀她。 可孟妤兮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他知道她已经听见,也知道她是在撒谎。 -- 第156页 但他还是没有杀她。 为什么? 这不像祁昱。 他应该是另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人,所以到了最后,她还是回应的不知道。 这是在赌。 因为她不相信祁昱,所以她在为她的生命下赌。 只是孟妤兮什么都能算对,但她唯一没有赌对的,就是祁昱的态度。日日和他待在一起,孟妤兮自然能有感觉,他好像对她很有耐心。 也……很好。 可是为什么? 她有满脑子的疑惑,但是没人为她解答。 孟妤兮在这边疑惑,太极殿里,却是人人自危。因为自孟婕妤离开后,皇上身上的气压便低得吓人。 奉和也不知确切缘由,但他知道,多半和孟婕妤脱不了干系。 皇上不高兴,那太极殿里就没有任何声响动静,像是一座死殿,宫人们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给皇上火上浇油后烧死自己。 直到夜里。 柳枝来了太极殿。 她按照惯例,来向奉和汇报孟婕妤今日的日常。 奉和听后,几乎是下一瞬间,他便转身往正殿走去。 柳枝方才说,孟婕妤今日没用晚膳,虽然知道皇上可能是在生孟婕妤的气,但奉和也知道,如今唯一能让皇上消气的也只有孟婕妤。 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奉和埋着头往御桌走去。 坐在龙椅上的祁昱注意到,他没抬头,但语气却不太温和:“你进来做什么?” 他这语气就能让人预料到,不出意外,皇上的下一句话就是:“滚出去。” 所以奉和没有继续走近,而是选择停在原地,躬身便道:“皇上,方才南寅宫的柳枝来了。” 来做什么? 还不是来汇报孟婕妤的情况。 奉和这话是一个引,需要祁昱继续问下去。 奉和以为皇上会问。 因为皇上以往都问。 但没想到,今日,在奉和的话音落下,祁昱那道凌厉的视线便倏地射向奉和,他冷笑,厉声道:“朕很闲吗?” 闻言,奉和的脸色微变,他忙道:“奴才这就退出去。”看来皇上果然是在生孟婕妤的气,这世上,也只有孟婕妤能把皇上气成这样,还毫发无伤。 话音落下,奉和便忙转身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提步之时,他的耳边突然刮过一股疾风,下一刻,一本奏折就霍然落在奉和的脚下,强劲的力道震的那奏折散落几页,而祁昱不太耐烦的嗓音在高殿上响起:“朕让你走了吗?” 奉和闻声一顿。 “说来听听。”祁昱又道。 闻言,奉和又忙是转身走近,躬身将柳枝方才说的话向皇上转述,他特别强调孟婕妤今日没用晚膳一事。 谁知,皇上在听后,竟凉薄一笑:“饿不死她。” 奉和:“……”看来皇上果然是被气得不轻,他这法子都已经不管用。 唉。 他也爱莫能助。 孟婕妤好自为之吧。 只是有时候人啊,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不能太过于绝对,完事留一条后路,因为人心是复杂难测的。 这不,奉和在以为他的法子不管用后,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一言不发地去了南寅宫。 还是走的路。 这可与皇上方才冷笑着说的那句“饿不死她”丝毫沾不上边。他那会儿说的有多冷漠,这会儿的行为就有多打脸。 “啪啪”声清亮响彻。 此时已经夜里亥时,缺月高悬,这一路上,都算不得太亮,奉和跟在皇上身后,一同走路去了南寅宫。 等他们到时,南寅宫已经熄了灯。看样子,孟婕妤是已经休息。 见状,奉和有点不太敢看皇上的脸色。皇上在太极殿里气得不轻,结果孟婕妤在这儿睡得正香。 根本没在意。 这算什么事儿啊。 祁昱肯定不愿意承认他是在生气她没上心,但他不愿意承认,这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孟妤兮又在半夜被他弄醒。 这一次,她不是被呼吸不畅憋醒。 而是被冷醒。 因为祁昱掀开了她的被褥。 孟妤兮还记得她在睁眼后看见祁昱的那一瞬间,就那么一眼,让她本就在发冷的身躯越发的冷,如坠冰窖。 祁昱冷着脸站在她的床前,背着光,垂眸睨着她,见她睁眼,他那张因背光而阴暗不明的面容面无表情地道:“起来用膳。” 孟妤兮:“哈?” ———— 室内灯火通明。 已经夜里亥时,但桌上却摆着数不尽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冒着热气儿,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孟妤兮衣着整齐地坐在一旁陪着祁昱用膳。 没错,是陪。 因为在孟妤兮的意识里,是祁昱还没用膳,所以他才会半夜把她弄醒来陪他用膳。她虽然也没用晚膳,之前也的确饿过,但是这会儿已经不饿。 因为饿过了。 只是想法归想法,用膳时,可不见得孟妤兮有任何含糊和停顿。 吃得可不少。 或许是被她的吃相逗笑,又或许是别的原因,祁昱这会儿的脸色已经好看许多,还能勉强给她一个笑容。 “爱妃绝食三日如何?”祁昱闲散问。 -- 第157页 她为什么要绝食? 闻言,孟妤兮夹着菜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祁昱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嘲讽她还是随口一说:“你今晚不就是在绝食吗?” 话音落下,他又格外体贴地道:“朕这是在成全你。” 她今晚绝食? 听见他这句话,孟妤兮总算是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她下意识忽略祁昱这么晚弄醒她起来用晚膳的原意,她只笑着解释:“嫔妾今晚不饿。”所以没用晚膳。 不饿? 祁昱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用的那三碗饭上。 但他一言不发。 尽管他一字未道,但在他的视线下,孟妤兮还是有些尴尬,她悻悻地补上一句:“这会儿有些饿了。” 祁昱收回目光。 他没在意她说的是真是假,眼眸含笑,有些意味不明地道:“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害怕,连晚膳都不敢用呢。” 好像的确是这样。 听他所言,孟妤兮的表情微僵,无从反驳。 见她反应,祁昱心头的那一股火又升起来。 她就这么怕他? 下午时,他还想威胁她让她主动道出口,可这会儿,祁昱已经没有那个耐心。 他是怕了她。 威胁她到了最后也是威胁的他自己,生气的人也只有他,没有良心的人依旧能睡得很好,吃得也香。 所以,就在孟妤兮为了避免尴尬,又开始用膳之时,沉默片刻后的祁昱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听见的是什么。” 闻言,孟妤兮拿着碗的手顿住。 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 她没出声。 但祁昱没管她的反应,他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对她笑:“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吗?” 瞒不过。 孟妤兮有自知之明。 祁昱知道她在怕什么,看着她那紧张忐忑的眼神,他没有安抚她,而是松开手,淡淡问她:“知道明菀公主现在在哪吗?” “……在哪?”在犹豫后,孟妤兮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在江野国。”说这话时,祁昱看向她的双眸漆黑。 闻言,孟妤兮的心一惊。 她正在想什么,但祁昱却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一样,顺着她心里所想的道:“没错,是我派人把她送回去的。” “为什么?”孟妤兮难以形容她听见这个消息后的感觉。 明菀公主是江野国派来大晏国和亲的公主,祁昱派人公然把她又送回去,这不仅有损一国公主的颜面,而且她这一趟再回国,恐怕江野国里再也没有别的男子敢娶她。 而最重要的是,祁昱这一行为,还代表着大晏国的态度,就是大晏国不愿意和江野国联姻。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是两国征战。 也可能是—— 祁昱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妤兮想不通。 祁昱在一旁淡淡开口:“你觉得呢?” 孟妤兮抬眸看他。 下一刻,在柔光下的他勾唇笑得柔和,像是在引诱她把什么话道出口一样,靠近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 孟妤兮的目光落入到他深邃的眼眸里,在她不知不觉间,不断地往下陷落,慢慢迷失自我,有一瞬间,她好像也能看见他心里所想。 渐渐的。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他不会是……为了她吧? 在她想出这个理由时,像是知道她所想的,祁昱眼神中的炙热和坚定吓得她瞬间收回眼。 孟妤兮有些慌乱,不论是对于祁昱的做法,还是对于她方才所看见的,所以有些慌不择言,有些话几乎是下意识就道出口:“可你……不是明菀公主的哥哥吗?” 是啊,这也是孟妤兮为什么会这么害怕的原因,因为他和明菀公主、包括赵津都是有一层血缘关系在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与江野国作对。 这是孟妤兮那日听见的。 最初,让她停住脚步的,是明菀公主的那句:“母后一直惦记着五哥,这次你回去,可以把五哥的情况详细告知母后。” 这句五哥孟妤兮没有怎么在意,而吓得她落荒而逃的,是明菀公主后来说的那些话。 她道:“没想到五哥当真来大晏国当了皇帝,这大晏国的先帝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他的江山,是咱们江野国的人在坐。” 说这话时,饶是孟妤兮看不见明菀公主的面容,她也能听出她话里的得意。 这话的内容太震撼,冲击力太大,孟妤兮在听见后既是震惊又是害怕。按照常理,这么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话她本不应该那么快就相信的,可祁昱是什么性情? 孟妤兮还没见过他对谁有过半分特殊,更别提还是那么熟稔。 但唯独明菀公主不同。 有些她曾经想不通的事情,这时,在听见这个真相后,几乎是下一刻就在她脑海里迎刃而解。 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明菀公主那么自然地让她带她来太极殿。 怪不得明菀公主进出太极殿都没有人拦。 怪不得祁昱在看见明菀公主后态度那么熟稔。 她当初就猜到两人之间可能有别的关系在,她曾以为会是恋人关系,但没想到,竟然是血缘关系。 -- 第158页 这就是把孟妤兮吓得连续好几晚都做噩梦的事情。因为她听见的可是关乎两个国家的大事,一旦被人知道,就算是祁昱不杀她,江野国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孟妤兮才会那么害怕。 她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认为没有人知道,可就在刚刚,竟然被祁昱套了出口。 几乎是在道出口的下一瞬间,孟妤兮就吓得呼吸骤停。 她方才说了什么? 可祁昱的心情却很顺畅,也十分舒心,连看见孟妤兮看他那惊惧不已的目光,他都不生气。 心情很好。 祁昱的心情好,但孟妤兮的心情可不见得好。 下一刻,她就猛地从位子上站了起身,木筷因她慌乱的行为落在地上,发出两道清脆的响声。 但孟妤兮却无暇顾及,她忙慌乱解释:“皇上,这话是嫔妾乱说的,您别相信,嫔妾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您……啊!” 她的话还没道完。 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祁昱突然伸手,把站在他身前的女人拉入怀里。 孟妤兮跌倒在他怀里,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衫,有些惊魂未定。 嘴里的话也没有再继续。 祁昱轻轻安抚她的情绪,良久,见她的情绪稳定后,他才抱紧她,低下头,贴近她的耳边,说出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祁昱是,我不是。” 他在回应她方才的询问。 那句:“可你不是明菀公主的哥哥吗?” 他的话音落下,在孟妤兮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这句话的其他意思时,他的下一句话,更让她大惊失色。 这一次,他不再放低声音,而是刻意提高了音,像是在宣誓什么,让屋内的宫人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宫人在听见皇上所言的话后,都迅速低下头去,他们脸上的神色各异,有羞怯,有震惊,还有微妙的复杂。 因为他说的话是:“我是你的。” 第六十九章 免死圣旨 安静, 深冷的寒夜里一片安静,在无声地喧嚣着冬日的寂寥。但在这灯火通明的南寅宫殿内,安静之中却又透露着一股别的气氛。 像暧昧, 又似亲昵, 一种至高无上的宠爱。 宫人们的耳边,最后落下的音, 就是皇上方才对着孟婕妤说的那句—— “我是你的。” 此后,便再无别的声音。 在殿内昏黄的烛光下, 拥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仿佛透露出一股不同于寒夜冰冷的气息, 那是能让人面红耳赤的温暖, 萦绕出一种细腻的甜来。 祁昱含着笑静静地看着待在他怀里的女人,一言不发。 他在等她的反应。 而孟妤兮埋着脑袋, 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吓到,还是怎么回事,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两顾安静。 直到又过了不知多久, 一道小小的抽泣声突然从祁昱的怀里发出,声音虽小, 但却足以打破这殿里的安静, 把暧昧的气氛往着另一个方向带。 这道抽泣声让殿内的宫人们不明所以, 但祁昱眼底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他的心情依旧很好。 直到一滴温热的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祁昱脸上的笑意微凝。 他察觉出什么。 与此同时, 孟妤兮挣扎着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她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而是慢慢地在祁昱跟前跪了下去。 这个过程,祁昱的脸色完全冷去。 冷得吓人。 一旁的奉和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方才都还是艳阳天, 结果只因孟婕妤的的一个行为,这会儿就已经是乌云密布,只差再来一股寒风,就能雷霆暴雨。 而那股寒风很快就来临。 因为孟妤兮在跪下之后,便抽抽噎噎地道:“皇上,嫔妾想……想要个……痛……痛快。” 啥? 奉和没懂孟妤兮这话的意思,所以他一脸懵逼。 但祁昱懂。 所以他的脸色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便顿时黑了下去。 难看至极。 现在何止宫人,连奉和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皇上脸上的怒意明显。 没有人敢靠近。 只有孟妤兮没有退。 她一心觉得她命不久矣,哭得越来越厉害,一抽一抽地道:“嫔妾只……只是想要……要个痛快。” 她一直在重复想要个痛快,没有任何人能凭借一句话就把祁昱气得脸色发绿,差点控制不住言行。 只有她。 她可真有能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祁昱气得咬牙切齿,他额上的青筋直冒,他如何都想不到,她竟会这样回应他。在祁昱看来,她这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孟妤兮本就被他方才的话吓得不轻,这会儿再听他隐怒的语气,就更为害怕,想起他以前说的话,吓得一股脑地就往外道:“皇上,您能不能等嫔妾死后再把嫔妾的身体拿去研磨成粉,不要在嫔妾还活着的时候就割嫔妾身上的血肉,嫔妾怕疼。” 祁昱闻言眉宇紧皱。 他方才何时说过要把她的血肉研磨成粉? 这下,连祁昱都听不懂她的话。 但孟妤兮还在哭着断断续续地道:“嫔妾不想被凌迟,也不想具五刑,就想要一个痛快,求皇上看在嫔妾这身体还有点用处的份儿上,给嫔妾一个痛快。” -- 第159页 她很害怕。 因为祁昱方才的那句“我是你的”在她耳朵里,就和“她是他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一直想把她的身体研磨成粉、用来制作香料,他知道她听见他的身世秘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她透露出去,所以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把她的身体研磨成粉、然后制作成香料的意思吗? 这样她就是他的。 他的香料。 而且,她还能一直保守秘密。因为死人,是不能透露秘密出去的。 而她口中的‘凌迟’和‘具五刑’也是祁昱之前给她选的死法,她以为她能忘记,但没想到,竟然一直记着。 特别是现在。 仿佛他当初在说这些话时的嗓音都还萦绕在耳边,久久回旋。 所以孟妤兮害怕。 因为祁昱曾给她的,都是恐惧。如今哪怕是一句类似于暧昧的话,孟妤兮都能往别的地方想去。 可这也不该怪她啊。 的确不该。 因为不是她的错。 听到这里,祁昱脸上的怒意竟然渐渐淡去。 他沉默下来。 因为这会儿,他才真正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她是在害怕他。 尽管不愿承认,但‘凌迟’和‘具五刑’这的确是他之前说过的话,而把她研磨成粉用来制作成香料也甚至是他以前想做的事。 这是事实。 他无从辩解。 所以这会儿,他的心才像是被开了一个口子,正在吹着寒风,冷得他脸色发白。 更痛。 祁昱前世的身份很难投胎转世为人,因为人界没有任何人的身躯能够熬过怀他十月后再生下他的能力。 因为承载不起。 为了能转世为人,所以他只能在人界找到一副身躯,一副能勉强容纳他灵魂的身躯,让他借用。 这副身躯就是祁昱。 是他曾找遍人界才找到的身躯,能让他勉强寄存,但尽管如此,却也依旧不能完全融合。 灵与肉不能完全融合的后果就是,他没了记忆,忘了前世,而头疼和心绪不宁也是后遗症之一,为此他长久不能入睡。但他的毛病,人间的医术无果,久病却不能医治。 所以从他五岁进入祁昱这副身躯里以来,到他二十五岁遇见孟妤兮这二十年,他一直饱受折磨,几乎夜夜不能入睡。 但孟妤兮的前世是红幽兰,世间仅有的一朵红幽兰,能清神定魂,医治百病。她身上的香,是唯独能缓解祁昱头疼和心绪不宁的药,能让他安魂入睡的药。 所以,在第一次闻见她身上的香味后,祁昱就知道,只要她能医治他,为此,他曾经的确是想把她研磨成粉、制作为香料,供他使用,医治他。 但那是以前。 甚至于,在他还没有想起前世之前,他便承诺过她,不会杀她。 只要她好好待在他身边。 但祁昱没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竟能让她如此害怕。 他曾伤害过她。 孟妤兮还在默默抽泣,甚至连哭都不敢大声。 害怕惹他不悦。 而祁昱却看着她微微失神。 是啊,她一直胆小的,以前就是因为胆小才会被他发现,而他来人间陪她,不就是因为担心她会害怕吗? 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怎么就忘了她胆儿很小呢? 殿内安静良久,在光影明灭之间,孟妤兮的身前慢慢地落下一道阴影。 祁昱在她身前蹲下。 “我不会杀你。”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这句话,但这次,他的声音里有着让人信服的坚定和沉稳:“别怕。” 孟妤兮没动,更没有抬眸看他一眼。 可他一直看着她。 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她终于察觉到他的温柔,他才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但眼眸里却依旧是防范和畏惧。 见状,他自嘲一笑:“我就是来让你好好活的,又怎么会让你死。” 他这话孟妤兮听不懂,但她总觉得现在的祁昱让她很陌生,但却又很熟悉。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她该害怕,但她却像是与他认识已久,她对他有股本能的信任。 以至于孟妤兮终于平静下她心头的害怕,冷静地思考,她是不是真的误解了他,他那话的意思其实不是要杀她,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他不会杀她。 现在的祁昱不仅让孟妤兮陌生,更让一直跟在祁昱身边身奉和陌生。 他眼睁睁看着皇上没有了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高傲和居高临下,只是蹲在那里,但却比跪着更卑微的像个仆人,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能让他面前的女子相信他。 第一次,奉和觉得,在皇上心里,有了比皇上他自己更重要的人。 就是孟婕妤。 孟妤兮也不知她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相信祁昱。 祁昱是谁? 他是什么性情? 明明她不该相信的。 她为什么就相信了呢。 直到翌日醒来,孟妤兮都还不能理解,她昨晚为什么会相信祁昱说的话。 为什么? 因为她好像曾经也听他说过这句话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她想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昨晚祁昱是在南寅宫休息,所以今日,孟妤兮第一次,没有在辰时之前抵达太极殿。 -- 第160页 等她到时,已经巳时。 这是违抗圣旨。 按照圣旨上的规定,她要被剁掉一根手指。 孟妤兮进入太极殿正殿。 此时,祁昱已经下了早朝,他坐在龙椅上,看着她,像是已经等她很久。 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孟妤兮便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是被剁掉手指吗? 孟妤兮走了进去。 她站在殿内请安。 祁昱让她过去。 和昨日下午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现在,孟妤兮是走过去时,有些犹豫。 “皇上?” 祁昱递给她一个东西。 孟妤兮垂眸看去,是一道圣旨。 祁昱笑:“识字吗?” 闻言,孟妤兮缓缓点头。 “那就打开看看。”他道。 她抬手把圣旨接了过来,有些犹豫地打开,因为她怕会看见是剁掉一根手指的命令。 圣旨上的字很少。 就几行。 很巧,那些字孟妤兮恰好都认识,所以她甚至能一眼就看懂圣旨上的内容。 下一刻,孟妤兮脸上的神情便由疑惑转变为震惊。在看完最后一个字后,她猛地抬眸看向他。 祁昱是在看见她眼底的震惊后,他才松口气。 看来她还愿意相信圣旨。 那就好。 他问:“一道圣旨够吗?” 闻言,孟妤兮有些发愣,她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戏谑和玩笑,但她无论怎么看,看见的都是认真。 他没有说笑。 半晌后,孟妤兮才轻轻回应他:“……够。” 说这话时,她把手里的那道圣旨捏的很紧。 像是救命的稻草。 看见这一幕,祁昱只能一笑来掩饰他心底的那一丝无奈和怒意,他的承诺竟然还不如那道圣旨。 真是奇怪啊。 他活了千万年,情绪都已经是身外之物,本能轻易控制,可是唯独她,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轻易地让他的情绪起起伏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让他不像他。 孟妤兮哪里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目前她不相信他,所以无论他说多少遍他不会杀她,但都不如这道圣旨能让她安心。 对。 有了这道圣旨,孟妤兮如今很安心。 于是仅一个时辰后,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皇上亲手给了孟婕妤一道圣旨。 一道免死圣旨。 不仅如此,皇上下午便下召令昭告天下,此后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改朝换代,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孟妤兮,包括他自己。 没有人能让孟妤兮死。 面对这道天下独一份、能让所有人眼红的圣旨,众人在嫉妒愤懑的同时,也有着疑惑和不解。 都不知皇上为什么会下达这道圣旨。 是啊,为什么呢? 祁昱想,大概是为了他后面的这句话吧。 在把那道圣旨交给她后,他问她:“现在能搬回太极殿吗?” 第七十章 以身试险 南寅宫。 宫人们不停地来来往往, 十分忙碌。太监们抬着大箱小箱往外走去,正在把孟婕妤的东西都搬去太极殿。 柳枝和白芍也在收拾着孟妤兮的贴身物品。 都在欢喜中忙碌。 因为孟婕妤答应皇上搬去太极殿住。 身为宫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跟随着一个有前途的主子, 这样他们也能面上沾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很明显,如今在这后宫里, 孟婕妤最得盛宠,不仅能常侍寝, 还能搬去太极殿和皇上一起住。 这不是皇宠是什么? 还是后宫里独一份儿。 虽然他们主子如今也只是个婕妤, 位份看似不高, 但就凭皇上的这份儿荣宠也知道, 他们主子升位份那是迟早的事儿,作为南寅宫的宫人, 自然高兴。 所以,孟妤兮答应祁昱搬去太极殿住,最高兴的, 不是她,而是南寅宫的宫人们。 比起宫人们脸上难以抑制的笑容和喜悦, 此时, 孟妤兮还在屋内发呆。她是今早答应祁昱搬回太极殿的, 结果下午, 祁昱就派了宫人来把她的东西都搬去太极殿。 没有给她一点缓冲时间。 所以孟妤兮才有些迷茫, 她在迷茫她答应祁昱搬回太极殿一事, 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过就目前看来, 她搬去太极殿后,可以日日睡到自然醒,不用早起, 也不用再走那么多路,好像是好事。 而且她手里还有一张免死圣旨,她也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地担心生命危机。 想到免死圣旨,孟妤兮落眸,看向那道被她放在桌上的圣旨,片刻后,她抬手拿了起来。 这就是那张免死圣旨。 上面还盖有皇印。 孟妤兮的手轻轻地在那皇印上抚过,半晌,她抿唇笑了起来。 有了这道免死圣旨,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的小命不保,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 在这后宫里,孟妤兮是第一次,这么有安全感。 她把这道圣旨收了起来,放在一旁。 也就在这时,白芍和柳枝两人一同走了进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两人的脸上都是慌张。 “主子。”白芍喘息道。 孟妤兮看向她们,或许是她的心情很好,所以没有注意到她们脸上的慌乱,含笑问:“都收拾好了吗?” -- 第161页 “恩。”柳枝点头。 闻言,孟妤兮便道:“那就走吧。” 但她的话音一出,白芍和柳枝两人突然对视一眼,下一刻,不等孟妤兮动身,白芍突然跪在地上,“扑通”一声,膝盖径直落地,甚至能听见骨头磕地的声音。 清脆响彻。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有些疑惑。 白芍跪在地上苍白着脸道:“主子,您惩罚奴婢吧。” “怎么回事?”孟妤兮看向柳枝。 柳枝犹豫一瞬,刚想开口道出什么,但白芍先出声道:“是奴婢的错,不关柳枝的事,是奴婢疏忽大意,没有把圣旨保管妥当,才让圣旨被损坏,主子,您惩罚奴婢吧,都是奴婢一人的错。” 什么圣旨? 现在一听见圣旨两字,孟妤兮下意识想的就是她那道免死圣旨,闻言,她忙侧眸看去那道免死圣旨,见其还完好无损地放在桌上,她松一口气。 “主子,是这道圣旨。”柳枝走近,将她手里的那道圣旨呈给孟妤兮。 孟妤兮抬手接过。 在她打开那道圣旨的过程中,最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圣旨中间破的那几个不大不小的洞。 其次,才是圣旨里的内容。 这是她晋升为婕妤的圣旨。 但是这道圣旨为什么会破损? 孟妤兮的手慢慢地落在圣旨中间破损的那几个洞上,其中一个洞,正好破损在她被封为婕妤的两字上。 极具巧合。 白芍哽咽道:“主子,都怪奴婢没有经常去检查,才让老鼠把这道圣旨咬破,您惩罚奴婢吧,让奴婢自己去向皇上请罪,这不关主子您的事,都是奴婢的错。” 孟妤兮没有回应白芍。 也是奇怪,不知是不是她有了那道免死圣旨,所以这道晋升的圣旨被破损,她竟然没有太害怕,而是在细细地琢磨圣旨上破的这几个洞。 听见白芍的话,孟妤兮仔细检查过那几个洞后,她拿起手里的圣旨,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一股轻微被烧过的糊味。 下一刻,孟妤兮抬起头,她垂眸看着手里的圣旨,微微蹙眉。 因为圣旨上并没有任何被烧过的痕迹。 但却的确有被烧过的糊味。 这是怎么回事? “柳枝,你过来闻闻。”孟妤兮没有抬头,她的神色凝重。 闻言,柳枝忙提步走近。 见柳枝走近,孟妤兮抬起手里的那道圣旨。 柳枝俯身闻了闻。 下一瞬间,柳枝也微微蹙眉,和孟妤兮的反应一样,她确定道:“是被烧过的味道。” 闻言,孟妤兮放下手,把圣旨放在她眼底。 看来她没有闻错,这圣旨上破损的几个洞上真的有被烧过后的味道。 听见两人的话,白芍有些茫然:“什么烧过的味道?” 孟妤兮抬眸问白芍:“除了你以外,可还有其他人进入过库房?” 圣旨一直被放在库房里。 闻言,白芍仔细回忆,半晌后她缓缓摇头:“应该没有。”因为库房钥匙只有她有,其他人没有钥匙根本不能进去。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几个洞,可不是什么老鼠咬的,虽然圣旨上看似没有被烧过的痕迹,但的确有被烧过的糊味。 这么看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就是有人在圣旨上烧出几个洞后,但却清理了烧过的痕迹,伪装出是被其他东西破损的洞。 若非孟妤兮对物品烧过后的味道格外熟悉,她也很难察觉。 白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她恍然大悟:“难道这不是被老鼠咬的?” “不是。”柳枝的脸色也很沉重:“圣旨上有被烧过的糊味。” 闻言,白芍皱眉:“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烧圣旨?” 孟妤兮没有出声。 很明显,那人不是要烧圣旨,而是要陷害她。 圣旨被放在库房里,库房的钥匙只有白芍有,此事若不是白芍做的,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她身边有其他人安排的奸细。 若非她如今有一道免死圣旨,恐怕就凭这道晋升圣旨上的这几个洞,就足够她死好几次。 有人想要她死。 但是很不巧,在那人的计划还没有开展之前,她就先有了一道免死圣旨。所以现在那人估计很气愤。 柳枝也想到这些。 所以她没有出声。 白芍还在生气。 但她一面生气,她却又很担心皇上会怪罪主子。虽然主子如今有一道免死圣旨,不会死,但却还是不能避免皇上会怪罪,会生气,会不喜。 她不想主子被皇上怪罪。 想了想,白芍咬牙道:“主子,不论圣旨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破损的,但都是奴婢看管不利,奴婢愿意去向皇上请罪,还望主子成全。”白芍叩首。 殿内安静。 白芍的心一直悬着。 她又自责,又害怕。 但在过了良久后,孟妤兮却缓缓道:“此事先不要声张。” 白芍和柳枝自然知晓此事不能声张。 两人出声应下。 而孟妤兮却想了很多。 又不知在过了多久后,她才放下手里的那道圣旨,抬眸吩咐白芍:“你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 白芍闻言一愣,有些不解。 -- 第162页 但孟妤兮却没有解释,她只是温和道:“去吧,不用太急,慢慢来。” 见状,白芍只能起身去往太医院请太医。 在白芍离开后,孟妤兮脸上的笑意才淡下去,她吩咐柳枝:“去备一桶冷水,我要沐浴。” 冷水? 柳枝闻言震惊。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什么都没问,也没有阻拦,转身便退出去吩咐宫人备水。 而孟妤兮之所以会先把白芍支走,就是因为孟妤兮知道,若是白芍在,她一定会阻止她。 但柳枝不会。 事到如今,孟妤兮暂时不能搬去太极殿,因为她必须要留在南寅宫里抓到真凶。 不然她寝食难安。 但她已经答应祁昱搬去太极殿住,不能抗旨,所以她如今只能以病为理由,用风寒之躯不能接近圣体来延迟去太极殿。 可她在太医院里没有人,所以她就只能真的生病。 不然瞒不过去。 而如今二月的天,最快的生病方式就是,用冷水沐浴。 好在,她的葵水刚过。 孟妤兮把一切都想的很好。 但她忘了,柳枝是祁昱的人。 ———— 白芍请太医回来的时候,孟妤兮已经裹着被褥躺在床榻上,湿发还未干,整个人冷得发颤,脸色苍白。 二月的天,天气依旧寒冷,在冷水里泡一会儿,孟妤兮觉得她已经要升天。 但这并不重要。 她发现,不知是不是后宫里危险重重的环境使然,还是她真的已经长大,她现在越来越勇敢。 以前,只要到了冬天,她是连冷水都不敢碰的。 因为会痛经。 而她怕痛。 但是现在不同。 如今她也能为了达到一些目的,勇敢起来。 孟妤兮也不知这些改变是好还是坏,但是她并不反感,相反她很庆幸,因为若是不能找到真凶,她寝食难安。 比起那些潜在的、还不知有多狠毒的危险,被冷一冷,感染个风寒,这些都是小事。 太医为她把脉。 诊断是轻微风寒。 太医开了几副药给她,让她好生休息。 白芍抓了药回来,她很是担心:“主子,您身子不适怎么也不早点告诉奴婢?” 孟妤兮打了个喷嚏。 见状,白芍忙给她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的。 “主子,您再忍忍,膳房还在熬药,待会儿就能喝,喝了您的病就能痊愈。” 孟妤兮又咳了几声,安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芍想起什么,她抿唇,愧疚道:“是不是奴婢把您给气病了。” 这是什么话? 孟妤兮的脑子已经开始昏昏沉沉,还有些疼,她没什么力气和白芍说话,趁着还有些精力,她道:“白芍。” “恩,主子您有什么吩咐?”白芍道。 她轻声道:“你现在去一趟太极殿,告诉皇上,说我不慎感染风寒,恐怕暂时不能搬去太极殿,等风寒痊愈后再行搬去,还望皇上勿怪。” 闻言,白芍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去吧。”孟妤兮道。 白芍退了出去,跑去太极殿传话。 等白芍退出去后,孟妤兮就吩咐柳枝:“把风声传出去吧。” 柳枝照办:“是。” 孟妤兮想的法子不算聪明,但却有效。 既然那个人想要她死,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破损一道晋升的圣旨可能不会让她死,可若是破损那道免死圣旨呢? 没错,孟妤兮让柳枝传出去的风声,就是那道免死圣旨被她放在库房里。她相信,有人在听见消息后一定会按捺不住,因为若是破损这道免死圣旨,她就一定会死。 但这事不能告诉白芍,因为只有一无所知才能真实,而只有真实才能引鱼上钩。 这几日,她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第七十一章 唇齿相触 孟妤兮以为她能承受得住, 但结果却是她高估自己的身体,在入夜后,她便开始烧得迷迷糊糊, 浑身发烫, 小脸通红。 吓得白芍忙又跑去太医院请太医。 夜里来为孟妤兮就诊的还是下午那个太医。那太医在把脉就诊后,也是被吓得不轻, 明明下午他检查都还仅是轻微风寒,结果到晚上竟然就加重到发热。 他只能又开了一副药方。 白芍去抓了药, 吩咐膳房熬药, 在汤药熬制妥当后, 便端来南寅宫。 孟妤兮喝了一碗。 随后, 她便迷迷糊糊入睡,没了意识。 ———— 而在孟妤兮入睡后, 远在另一边的太极殿内,却是一片诡异。 柳枝以往来汇报孟婕妤的情况,都是告知奉和, 但今日,奉和竟然让她向皇上汇报, 所以柳枝有些紧张。 但最开始还好, 皇上的脸色还是稀疏平常, 柳枝还能冷静汇报, 可当她说到一半儿时, 不知是怎么回事, 皇上的脸色突然全然大变, 浑身的气息也瞬间冷得吓人。看见这一幕,柳枝心头的恐惧加倍,接下来的汇报自然是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的。 但好在, 她还是顺利汇报结束。 在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柳枝站在殿内已经浑身僵硬。 因为恐惧。 殿内一直安静。 皇上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 第163页 但尽管如此,此时站在殿内的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皇上身上的怒意,均屏气凝神、努力缩小存在感。 看见皇上的脸色,奉和在心里既是佩服又是叹息,这孟婕妤果然是孟婕妤,不作死还能是孟婕妤吗? 瞧瞧,把皇上都给气得脸色发黑,果真厉害。 众人各怀心思。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夜色又加深一些之后,一个小太监突然走进殿内。 奉和认出来。 是皇上特意吩咐看守在南寅宫外的小太监——览古。 览古进殿来时,柳枝还站在殿内,他站在柳枝身旁,没有侧目,而是躬身道:“皇上,南寅宫方才派人去太医院传了太医。” 为什么又传太医? 那自然是孟婕妤的病情加重。 话音落下,一旁的柳枝便是面露担忧。 但奉和却不太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因为哪怕不看他也大概清楚,肯定不太好看。毕竟这孟婕妤为了欺瞒皇上,都能对自己下这么厉害的狠手,把自己这么折腾,用冷水沐浴,让自己感染风寒,皇上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奉和以为祁昱是因为被欺骗,所以才生气发怒。 但实则不然。 祁昱在气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这次在那小太监的话音落下之后,祁昱终于出声:“都退下。” 这一声的意思是让柳枝和那小太监一同退下。 闻言,那两人忙退出去。 而柳枝因为担心孟妤兮,步履格外匆忙,所以她没能听见在她退出去的太极殿内的动静。 事实上,在柳枝一退出去,正殿里的御桌突然“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奉和吓得浑身一颤,他忙抬眸看去,皇上站在高殿之上,而原本在他身前的御桌被踢翻在地,倒在殿中,御桌上的茶盏四分五裂,玉玺也滚落在一旁,被磕碎了一角,无论是任何,都在彰显着皇上的怒意。 但却没有人敢在此时过去,因为皇上身上的怒意明显,稍有不慎,就是自毁前路。 祁昱的脸上挂着阴沉的笑容,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你好得很。” 用脚趾头想,奉和都知皇上口中的“你”是谁。闻言,奉和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远离硝烟战场,他在心里默默地为孟婕妤祈福,祝她好运。 不过再看一眼已经碎裂的御桌,奉和又有点不敢祈福,因为没用,皇上这次是真的被气得不轻,究竟能不能逢凶化吉还要看孟婕妤的造化啊。 ———— 在喝了药后,孟妤兮便睡了过去。 但这一觉睡得不太舒服。 人发着烧,在喝了药后,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本应该很容易入睡,但却因身子不太舒服,时不时就会迷迷糊糊醒来,又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夜,孟妤兮不知醒过多少次。但她每次睁眼,屋内都是灯火通明,有宫女守在她床榻边照顾她,有时候是白芍,有时候是柳枝。 看她们一眼,孟妤兮便又昏睡过去。 直到再一次醒来。 孟妤兮有些口渴,她睁开眼,在感受到脑袋开始泛痛之后,她咳了几声,轻声唤人:“来人。” 这一声没人应她。 孟妤兮没意识到什么,她又出声唤了一句。 “来人。” 而此时,就在孟妤兮唤人之时,白芍和柳枝两人都跪在外殿,她们两人能听见主子微弱的呼唤声,但却不敢动。 因为皇上在殿内。 这一声落下,孟妤兮终于听见平缓的脚步声,有人在殿内走动,慢慢的,脚步声在她的床榻边停了下来。 她没有侧眸,而是闭着眼睛吩咐:“我有点渴,帮我倒杯水来。” 话音落下,她又听见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是往外走的。 倒水声在殿内响起。 紧接着,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在她床榻边站定。 孟妤兮总觉得这脚步声听着不像白芍和柳枝的,还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或许是她的脑子发昏,她没有怎么在意。 直到她感觉那人在她的床榻边站定,孟妤兮才虚弱吩咐:“扶我起来。” 话音落下,气氛沉默一瞬。 那人才开始有动静。 孟妤兮被扶了起来,她本想靠在床背,但身后那人在扶起她后,就没有放手,她被迫靠在他的臂弯里,紧接着,一杯水就递到她的唇边。 孟妤兮察觉到不对劲。 但身后那人的动作更加简单直接,在水杯被放在她的唇边后,温水便径直往她嘴里灌,动作强势粗鲁。 孟妤兮微微睁大眼,但迫于无奈,她只能张嘴让温水流入口中。 直到一杯温水下肚,孟妤兮才猛地推开身前那只手,趴在床榻边咳了起来。 尽管他没有说话,但做法如此简单粗暴的,在这皇宫里就只有一人。 祁昱。 或许他还算有一点良心,在她咳嗽的时候,他还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片刻后。 “皇上。”孟妤兮一边咳一边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没有休息,到嫔妾这里来了?”说话时她没有回眸。 身后那人也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淡淡问她:“你觉得呢?” 他的嗓音很淡。 但这一声反问却孟妤兮心头的警铃大作,一般他这种语气的时候,绝对没有好事。 -- 第164页 她慢慢回眸看他。 她尽量表现得淡定自如,但她不知,或许是她还在发热,在她回眸小脸通红,再加上方才又咳嗽,一双杏眸里尽是水雾,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带给人的印象不是淡定,而是惹人怜惜。 只是她这副模样落在祁昱眼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怜惜是有,但更多的,是气。她宁愿折腾自己,用冷水沐浴,逼自己感染风寒,也不愿相信他,信任他。 她可真厉害,能把他气成这样。 祁昱怒极反笑,下一刻,他突然把手里的水杯丢在地上,瓷杯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杯身四分五裂,这声音吓得孟妤兮一颤,他的手缓慢地抚摸在她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孟妤兮颤抖得更厉害,他笑得柔和:“爱妃觉得朕这么晚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听见他这句话,孟妤兮越发觉得不妙。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有出声。 祁昱看着她冷笑一声:“爱妃这么聪慧,不妨猜猜?” 不知为何,孟妤兮总觉得他此时说她聪慧这句话,是在讽刺她。 因为有很强烈的讽刺意味。 但说实话,她可能知道他这么晚来南寅宫的目的,但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生气。 孟妤兮只能试探地道:“皇上是来探望嫔妾的病情?”这句话还是反问。 祁昱嘴角的笑意冷下来,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见状,孟妤兮有一丝尴尬,难道她猜错了,他来南寅宫不是为了探望她的病情? 那他这么晚来南寅宫做什么? 但就在孟妤兮的疑惑之中,祁昱突然问她:“头疼?” 闻言,孟妤兮顺势点头:“恩。” 这副身子和她前世一样,一旦感染风寒,势必会头疼,还是很疼。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祁昱没有理她,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他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平躺在床上,然后他拉上被褥,把她从下巴以下的部位盖得严严实实。 表情还很严肃。 孟妤兮看着他,面前的祁昱让她有些茫然。 他方才不还在生气吗? 这会儿怎么又在给她盖被褥? 男人心,海底针。 她猜不透。 不过看样子,祁昱今晚应该是不会跟她算账,都给她盖上被褥,估计是要让她休息,要等她病好后再算账。 孟妤兮正当打算再说几句虚情假意的话,但正在为她整理被褥的男人突然停下动作。 他垂眸看向她。 他的眼眸很黑,很深,很浓,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情绪,孟妤兮看不懂。 但她有些害怕,于是她小声问道:“皇上?” 他的神情让孟妤兮有些陌生和害怕。 她不知他是怎么回事。 但就在她的这句话落下,面前的男人突然俯身,他的脸缓缓向她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还一脸茫然。 男人咬住她的唇,轻轻呼吸,片刻后,他低声问她:“还疼吗?” “恩?”孟妤兮颤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 “头。”他问。 闻言,孟妤兮这才恍然回神,她顺着他的话去感受,脑袋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但她还是“恩”了一声。 意思是还痛。 也的确还痛。 孟妤兮不知她这一声回应意味着什么,但就在她的话音落下,男人的动作突然加大,她的唇瓣被轻轻打开,男人的舌头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在她的唇舌里席卷、扫荡,陌生的触感袭遍她全身。 直到这一刻,孟妤兮的手心才开始轻轻发麻,她一直散漫的大脑渐渐绷紧起来,脸色也开始泛出不自然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 “还疼吗?”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停下来问她。 孟妤兮喘着气儿,此时她的脑子很乱,但在听见他的话后,她还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去感受。 这一次,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的头好像真的不疼了,而且不止是头,她的身体因风寒而难受的感觉也渐渐减轻,整个人像是瞬间便恢复如初。 这一个感知让孟妤兮意外,也很惊奇。 但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疑惑,却也让一直注视着她的男人察觉。 紧接着,俯在她上方的男人眸色加深,在孟妤兮还没有回神时,他拉下盖在她脖颈上的被褥,猛地再次俯身,这一次,他的唇不是落在她的唇上。 而是脖颈。 他的动作不再温柔,而是用齿咬下去,直到咬出红印。 轻微的疼痛感让孟妤兮瞬间回神。 第七十二章 他的目的 他在咬她。 这是孟妤兮的感知。她轻轻握紧了手, 身体僵硬,不敢动,只能默默承受, 并且在心里祈祷着快点结束。 但结束的却并不快。 男人的动作不轻, 但也不重,咬的力道足以让孟妤兮感受到疼痛, 却也不太疼,但却持久。 他在咬她的脖颈。 后来, 他突然抬头看她一眼。他的眼眸漆黑如墨, 孟妤兮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记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那一眼之后,他很快又低头下去, 这一次,他不是在咬她的脖颈,而是脸。 他在咬她的脸。 用一样的力道。 孟妤兮被他的举动惊到。 -- 第165页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唇齿在她的脸上厮磨轻咬, 力道不重,但她的一边脸蛋儿渐渐开始泛出丝丝疼痛, 不仅如此, 方才被他咬过的脖颈也泛着疼痛。 像是全身都疼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吓到, 还是因为疼痛, 她的鼻尖开始发酸, 眼眶渐渐泛红, 冒出泪花, 但她却不敢吭声。 更不敢让他察觉。 直到男人停下动作,抬头,似乎打算咬她另外一边的脸蛋儿时, 在行动之间,这时才注意到她眼底的水雾。 男人的动作停顿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祁昱的唇此时很鲜红,似绽放的罂.粟,又似鲜红的血液,极具蛊惑力,一眼便能让人沉迷其中,是那种自知危险,却又自愿涉足其中的不可抗力。 他正垂眸看她。 在他的眼神之下,孟妤兮原本汇聚在眼底的泪水不知为何突然夺眶而出,她眨了眨眼,又委屈又害怕,但却不敢动,只能任由眼泪从侧脸滑落。 良久,一道悄无声息地叹息在殿内响起,也不知是谁发出的。 但祁昱却终于开口说话。 他低声问她:“知道我来之前在想什么吗?”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但却把孟妤兮吓得不轻。 “什……什么?”她泪眼朦胧地顺着他的话问道。 “咬死你。”在说这话时,他一直没什么情绪的俊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狠戾,那模样像是真的要咬死她。 闻言,孟妤兮眼底的害怕顿时转变为惊悚,她原本红润的脸蛋儿变得苍白,眼泪迅速在她的眼眶里积蓄。 因为她相信他说的话。 他是真的会咬死她的。 她想哭却又因为害怕而不敢哭的模样才是真的招人怜爱:“皇上,您……不能咬死嫔妾,嫔妾是……是风寒之躯,您咬死嫔妾,也会……会感染风寒。”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道。 祁昱心头的怒意早在看见她时便已经消散得差不多,此时再听见她的话,怒气更是转变为无奈。 在面对他时可真聪明,哪怕这么害怕也知道该怎么求生,可下午怎么就那么会做傻事呢? 想到这儿,饶是对她再怎么怜惜和心软,但他依旧面无表情:“我不怕风寒。” 意思是他一定要咬死她。 闻言,孟妤兮一眨眼,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便从她的眼角滑落,她无助地抓着他哭:“嫔妾肉硬,不好咬的,怕硌着皇上的牙。” 祁昱的目光淡淡地从她抓着他衣袖的手上扫过,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是不是该庆幸,她的聪明劲儿只会用在他身上,就是知道怎么样能他心软。 他没说话,只是突然从她身上翻身坐在床榻边,然后回眸看她。 孟妤兮与他对视,脸上还挂着泪。 看着看着,祁昱低声叹息一声,然后抬手在她脸上乱抹一通。 算是给她拭泪,但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孟妤兮乖乖受着。 最后他的手停留在她脸上被他咬出的红印上,他在上面轻按了按,问她:“痛吗?” “……恩。”孟妤兮道。 “痛就记着。”祁昱的手移到她的唇边,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抚摸摩擦,动作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又狠又厉:“下不为例,下次再做傻事,我咬破你的舌头。”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格外认真严肃。 尽管孟妤兮没真懂他这一整句话的意思,但她听懂“咬破舌头”这几个字,还知道赶紧把嘴闭紧。 把害怕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动作祁昱看得好笑,现在知道害怕护着自己,那下午时又是在做什么? 为了骗他? 她骗他的事不少,以前的那些祁昱都可以既往不咎,但今日这事不行,他可以允许她骗他,但他不能容许她以伤害自己来骗他。 不知他是想到什么,眼眸突然又冷下来,但他却没有再说任何,只留下了一句:“脸上的伤痕不许请太医。” 孟妤兮现在还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可当翌日她醒来时,在注意到白芍和柳枝两人惊异又害羞的目光之后,她才疑惑地照了铜镜。 脖颈处还好,还能用衣裳遮挡,可脸上却是明晃晃地顶着两排牙印,连遮都遮不住。 见状,孟妤兮的脸“唰”的一下通红,手里的铜镜也被她扔得很远。她顾不上别的,忙回眸道:“快去请太医。” 她这副模样怎么面对一众下人,还怎么出门? 太丢人了。 一想到她方才顶着这两排牙印面对白芍和柳枝两人,她都觉得丢人,更别提还要面对更多的下人。 但白芍和柳枝两人却都没有动。 孟妤兮注意到,但她却没有意识到是其他原因,只以为白芍和柳枝两人是觉得她这副模样请太医不便,这才在想了想后又改了口:“不用请太医,你们去太医院拿点淡化伤痕的药膏就行。”她也不好意思见太医。 但这次,白芍和柳枝两人还是没动。 孟妤兮催促她们。 闻言,白芍和柳枝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柳枝迟疑开口:“主子,皇上吩咐过,说是……不许给您看脸上的伤痕。” 啊? 孟妤兮猛地回眸看向她们两人,神色震惊。 白芍和柳枝两人也是面露难色,因为这事还是皇上今早离开时特意吩咐的,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皇命不可违。 -- 第166页 见她们两人的面色,孟妤兮这才恍然想起祁昱昨晚的吩咐,他让她不许请太医看脸上的伤痕。她当时还不懂,但现在才恍然明白。 怪不得。 孟妤兮气得捶了一下桌面。 随后她又拿起铜镜来仔细照了照,脸上的牙印怎么看都是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散去,若是不让太医拿些淡化伤痕的药膏,那要等多久才能完全淡去啊? 她这副模样怎么见人啊? 孟妤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上和主子恩爱,下人们的心里都是欢喜,所以孟妤兮的悲伤只有她一人能懂。 其他宫人都不懂。 包括白芍和柳枝两人。 她们甚至也还欢喜得很,要知道,主子脸上的牙印,可是多少后妃可望而不可即的。 求都求不来。 这可是象征着皇上的宠爱。 也多亏孟妤兮不知柳枝和白芍两人心中所想,不然她得被气死。 所以在孟妤兮满门心思地担忧她脸上的伤痕之时,白芍和柳枝两人担心的却是她的风寒。 白芍道:“主子,您的风寒未愈,还是别这么快就下床,奴婢看,还是需要在床上再养几日才妥当。” 毕竟昨夜才感染的风寒,一般来说,才一夜,都不会那么快就痊愈。 白芍的担忧很有道理。 但孟妤兮却道:“没事,我的风寒已经痊愈。”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事实上,在昨晚的某一个霎那间,她就感觉她的风寒已经痊愈,因为身体上的难受突然消失。 这很惊奇。 她也不知道缘由,但她后来想了想,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是因为被祁昱吓出一身汗来,风寒才会那么快就痊愈。 闻言,白芍震惊,她以为孟妤兮是在强撑,忍不住规劝道:“主子,您别强撑啊,还是自个儿的身子骨重要,多养几日最好。” 孟妤兮听言失笑,她怎么可能会强撑? 风寒是的确已经痊愈。 不过她这会儿也无力与白芍计较她的风寒究竟有没有痊愈一事,她正在忧愁她脸上这牙印该怎么办。 但是白芍好像给她提了一个好主意。 于是就在白芍的这句话落下,孟妤兮的眼眸突然一亮,她忙顺着白芍的话道:“对对,我的风寒还没有痊愈,应该在床上再多养几日。” 一边说,孟妤兮就一边起身提步往寝殿走去。 看的白芍和柳枝两人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 不过主子愿意听话继续在床榻上再养几日,她们两人也欢喜。 但孟妤兮却想的是,她脸上的伤痕既然不能用药医治,那她就借着风寒的名头,在床上再养上几日,直到牙印淡去,她在出门,这问题不就是迎刃而解。 她还能一边待在南寅宫躲着不见人,一边等着鱼儿上钩。 两全其美。 但这仅是孟妤兮想的太好,想归想,现实却并不如此。 因为有人不配合。 就在午时过后,在她脸上的红痕还没有一丝一毫淡化的时候,奉和来了南寅宫。 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传她去御花园欣赏歌舞的口谕。 孟妤兮得知后面无表情。 被气得。 欣赏歌舞还需要去御花园?不能在太极殿吗? 以前祁昱不都是在太极殿欣赏歌舞的吗,为什么这次偏偏要在御花园? 孟妤兮觉得,祁昱就是想让她顶着脸上的牙印出门,然后出丑。 她自然不想去。 而白芍今日也是出奇得讨喜,在奉和的话音落下,她便担忧地道:“可是主子的风寒还未痊愈,现在出门,万一受了风,病情加重怎么办?” 她是在担心孟妤兮的病情。 闻言,坐在床榻上的孟妤兮配合着点头,一脸虚弱。 恩,恩,风寒未痊愈,不能去,不能去的。 然后奉和就笑着道:“这事白芍姑娘就请放心,皇上就是念及孟婕妤风寒未愈,所以才专门挑在这个时候在御花园里欣赏歌舞,这会儿午时,日头正是高照的时候,孟婕妤出门一躺,去晒晒日光,去去霉气儿,说不定风寒就痊愈了,这也是太医的意思。” 既然是太医的意思,那就是对的,而且听起来感觉很有道理,连白芍都点了点头,瞬间倒戈。 “主子,您去吧。”白芍道。 孟妤兮:“……” 看着白芍一脸认真,脑海里又回旋着奉和方才的话,孟妤兮便知,此事她不能拒绝。 呵呵。 奉和还贴心地道:“这次不止是孟婕妤您会去,后宫的嫔妃们都在。” 奉和的原意是想告知孟婕妤,下午去御花园里热闹,妃嫔很少,她不会孤单。 但谁知,孟妤兮在闻言后却更不想去。 但她不想去也得去。 思来想去,她只能带上面纱,用来遮挡脸上的牙印。 等她到达御花园的时候,歌舞已经开始,歌声缭绕,舞姬们的舞姿柔美。而祁昱坐在凉亭下,在他周围,坐的、站的,都是妃嫔,把他四周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看见这一幕,孟妤兮本想悄无声息地站在最后,找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把时间磨蹭过去。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底下的那些舞姬们身上时,她无声无息地往凉亭的最后走去,自以为没人察觉。 -- 第167页 然后,明明目光一直都落在那些舞姬们身上的祁昱,像是张了第三只眼,无处不在,突然就侧眸看向她。 “过来。”他不紧不慢地道。 而众人的注意力也随着他这一声转移。 闻言,孟妤兮的脚步一顿。 下一刻,她就立即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向她射来,站在她身旁的妃嫔也侧眸看向她。 事已至此,孟妤兮不能装傻,更不能装作没听见,只能回眸看去。 祁昱用手撑着头,正偏头笑看着她。 见她回眸,他向她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她过去。 举止还算耐心。 见状,孟妤兮只能提步向他走去,她俯身请安:“嫔妾参见皇上。” “恩。”他慵懒地发出一个音,视线一直看着她。 很显然,他注意到她脸上戴的面纱,而在他的目光之下,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大。 不知为何,孟妤兮总觉得他此时笑得不怀好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护住面纱,担心会被他扯掉。 然后就在她退这一步之后,祁昱突然抬手,但却是在孟妤兮的意外之外,他没有扯掉她脸上的面纱,而是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随后他轻笑一声,不知是不是这里的环境太安静的缘故,此时他说话的嗓音格外的清澈,夺人耳目。 “把面纱取下来,让朕看看,朕咬的伤痕还在不在。” 闻言,孟妤兮被他握住的手一颤。 与此同时,就在他的话音落下,孟妤兮瞬间就察觉到,周围那些妃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尖锐狠辣起来。 像是能吃人。 第七十三章 主动亲他 祁昱的语气慢条斯理, 说的极其自然,甚至没有半点隐晦。但孟妤兮的心却瞬间便被提了起来,特别是在注意到周围那些妃嫔们的目光之后, 更加忐忑。 不能把面纱取下来。 这是孟妤兮心里的想法。 因为这不仅是丢人, 就目前这个场合,把她脸上的牙印暴露出去, 还会拉足妃嫔们的仇恨值,到时候她是怎么死的说不定都是一无所知。 这太可怕。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孟妤兮突然抬起锦帕, 佯装病态般地轻咳了咳, 虚弱道:“回禀皇上, 嫔妾近日不慎感染风寒,如今风寒未愈, 现下摘下面纱恐怕不妥,若是再不小心侵犯圣体,嫔妾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段回复巧妙地避开了祁昱的话, 只字未提被他咬伤一事。 很聪慧。 祁昱缓缓勾起了唇,他抬眸睇着她, 笑得意味不明:“是吗?”他缓缓道。 这一声反问让人听不出是反问, 更像是质疑。 但孟妤兮还是埋首回应他:“是。” 她绝不能摘下面纱。 这是孟妤兮目前唯一的、确定的想法。 但祁昱今日就像是非要让她摘下面纱, 不能主动那就被迫, 所以就在她的话音落下, 他突然轻笑两声。 “呵呵。” 他的笑声短促, 听不出情绪, 更察觉不出任何意味,但孟妤兮却是听得不寒而栗,心里总有不安。她想往后退几步, 但一只手仍然被祁昱握在手里,她动弹不得。 孟妤兮只能提着心。 在沉默之间,祁昱缓缓抬起手来,他的手径直朝着她的面纱袭来,像是要扯掉她的面纱。 见状,孟妤兮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恐,她正想出声说些什么话来阻止他,但凉亭下,突然有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孟妤兮想说的话。 “皇上。” 这一声让妃嫔们的注意力瞬间转移,都回眸看向声源处。 说话的人是清阳宫的赵贤仪,她站在凉亭下,一身青紫宫裙,外披芙蓉绣花披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衬托的人端庄典雅。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含笑道:“既然孟妹妹风寒未愈,嫔妾想,不如让她早些回宫休息,此地人多,若是有谁不小心冲撞了孟妹妹,让其病情加重,可就不妥。” 话音落下,孟妤兮也没想到赵贤仪竟然会帮她解围,她有些诧异地向她看去。 她记得,赵贤仪不是德妃的人吗? 但赵贤仪在注意到孟妤兮的视线之后,她却大方给予孟妤兮一个温婉的笑容,态度十分友好。 见状,孟妤兮只能回以笑容,不管赵贤仪帮她解围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目前的确需要这个帮助。 她感激一笑。 在她们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祁昱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最后变得恐怖。 孟妤兮收回眼神,她看向祁昱,顺着赵贤仪的话道:“皇上,嫔妾也觉得身子不适,想要先回宫休息。” 说这话时她有些紧张。 祁昱仍旧淡淡地睇着她。 而让他的脸色有变化的,是在孟妤兮小心翼翼地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之时。 他突然一笑。 “你过来。”祁昱没有回应孟妤兮的话,而是突然朝着赵贤仪招了招手。 见状,众妃嫔的神色微变,她们看向赵贤仪的目光也从嘲讽变成嫉妒。 在场的妃嫔们都知道赵贤仪方才替孟婕妤解围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要得到皇上的注意,但是都没想到,她一句解围也当真能得到皇上注意。 这让众人愤懑。 赵贤仪也没有想到。 -- 第168页 但是在与祁昱的目光对视之时,她没有任何紧张,反而极其坦然淡定,举止言行端庄大方。 她朝着祁昱走了过去。 在祁昱跟前俯身请安:“嫔妾清阳宫赵贤仪参见皇上。” 孟妤兮没有往后退。 但因赵贤仪距离祁昱更近,所以就显得她离祁昱远了些。 不过这一点距离没有人在意,孟妤兮没有在意,祁昱就显得更不在意。 也是,有美人在前,谁还会在意这些。 祁昱是一样的笑,但在看向赵贤仪时,他的目光里带了点懒散:“起来吧。” 赵贤仪站了起身。 适时,奉和为祁昱斟茶。 赵贤仪看见,她缓步走近,拿过奉和手里的茶壶,温声道:“我来吧。” 闻言,奉和看向祁昱。 但没松手。 祁昱笑着不言。 见状,奉和便把手里的茶壶递给赵贤仪,还贴心道:“赵贤仪小心烫手。” 赵贤仪是个美人。 还是一个不一般的美人。 不仅美,气态也是一等一的好,哪怕在祁昱眼底斟茶,也能行云流水,不慌不忙,自带一股优柔。 这是孟妤兮办不到的。 孟妤兮若能置身事外,她还能赞美一句,这就是女主该有的气度。 但偏偏她不能。 因为就在赵贤仪端起那杯茶水呈给祁昱时,又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对着祁昱柔声道:“皇上,孟妹妹站在风口,这万一又吹了风受了凉可就糟糕,嫔妾想,不如现在就让她先回宫休息如何。” 奉和埋首沉默不语。 这会儿大中午的,哪里有什么风,赵贤仪明面上是在解围,暗地里却是想让皇上亲口吩咐让孟婕妤回宫,这是在争宠。 想了想,奉和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孟妤兮的脸色。 皇上还没有接下赵贤仪手里的那杯茶。但孟妤兮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 没人出声。 祁昱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但就在孟妤兮正想出声之时,他抬手接下了那杯茶。 “倒是个懂事的。”他嗤笑,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赵贤仪柔美笑笑。 皇上的这一句话就意味着让孟婕妤回宫。 孟妤兮自然懂。 她正想退安,祁昱却突然站了起身,他没有喝那杯茶,但也没有再看孟妤兮,而是看向赵贤仪,在他刻意温柔时,没有女人能在他的那张脸下独善其身。 “朕还不知朕的后宫里竟还有个这么懂事的美人,正巧,朕的太极殿里还缺个磨墨的。” 话音落下。 “砰!”那杯茶突然从祁昱的手里落在地上,碎裂的瓷片落在赵贤仪的脚前,她的鞋被茶水沾湿,祁昱一边接过奉和呈上来的锦帕擦手,一边懒洋洋地道:“就你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潇洒至今。 赵贤仪喜出望外。 直到祁昱提步离去之后,她都还站在原地,还是奉和走近她跟前面无表情地提醒她:“走吧赵贤仪。” 闻言,赵贤仪轻轻点头,她压下心头的喜悦,提步跟上皇上的步子。 一行人渐渐远离。 在祁昱离开之后,凉亭下便安静下来,歌舞声早已停息,妃嫔们羡慕和嫉妒的目光落在赵贤仪离去的背影上。 随后,突然有人笑了一声,打破了安静。 “真是好笑。” 说话的是一个妃嫔,她用锦帕遮面,笑声悠扬婉转,但她在说话时却是看着孟妤兮,虽然没有明指,但话里话外却是阴阳怪气的暗讽。 “还是赵贤仪厉害啊,三言两语便能得到皇上的注意,咱们啊,就切看着吧,山鸡终究是山鸡,成不了凤凰,这后宫里的路还长着呢。” 看着,看着什么? 看着孟婕妤失宠吗? 白芍听懂了言外之意,她很是气愤。 “主子,咱们回宫。” 这些人不用理会,都是些爬高踩低的,若是理会她们,那不就是等于承认她的话吗? 孟妤兮点头,更没有理会那些妃嫔们嘲讽的目光,她也没有心思理会,她想,这一躺御花园之行可真无聊。 就是不知那些后妃在知道她“失宠”后,还会不会陷害她,若是不陷害她,那她还怎么抓出陷害她的人呢? 祁昱可真是让人生气。 ———— 而另一边,赵贤仪进了太极殿,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进太极殿。 还是跟在皇上身后进的。 这是荣宠。 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在皇上进了正殿后,便守在门外,跟进来的,就只有奉和。 但奉和今日也不知为何,却是守在一旁,没有跟得太近。 所以步入正殿里的,就只有祁昱和赵贤仪。 赵贤仪偷偷抬眸看着祁昱的背影,他距离她那么近,这点距离就足以让赵贤仪心跳加速。 下一刻,她突然把脚步加快了些,距离祁昱更近,她笑得温婉:“皇上,嫔妾自幼便帮家父磨墨,手艺虽不能称得上是绝佳,但还算不错。” 这算是自夸。 就要看祁昱买不买账。 所以赵贤仪有些紧张,在等待祁昱的回应时,她暗自捏紧手心。 “那就好。”祁昱笑,这算是买账。他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坐姿慵懒闲散,随后他侧眸看向她,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就已经看得赵贤仪面若桃花。 -- 第169页 赵贤仪垂着头,半边脸微红。 祁昱也不知想到什么,哼笑一声,示意她:“磨吧。” 砚台就在赵贤仪的手边。 “是。”赵贤仪柔声应道。 她拿起墨条,但砚台里很干没有一点水,更无墨汁,往旁边一看,也没有水,赵贤仪抬眸看向祁昱,微红着脸道:“皇上,没水。” 她对太极殿还不熟悉,所以只能向皇上请示。 闻言,祁昱点点头:“奉和。” 站在远处的奉和闻声动身,似乎是去拿水。 赵贤仪安静等待。 半晌,她的耳边传来脚步声。奉和在赵贤仪的身旁站定,他躬身,呈上手里的托盘。 祁昱笑得无害,见奉和站定,他才不疾不徐地道:“拿着。” 闻言,赵贤仪含羞落眸,可当她看见奉和呈上的是一把匕.首的时候,她面色惊愕。 “皇上?”她猛地抬眸看向祁昱。 祁昱依旧笑得温和,当在看见赵贤仪眼底的惊愕后,他笑出声,言语轻描淡写:“赵贤仪那么懂事,应该知道,朕的墨汁都是用血磨的。” 这话让赵贤仪的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手里的匕.首被她吓得丢在地上,她颤抖道:“不,皇上,嫔妾不是……”方才的优雅淡定早已消失,现在剩下的都是恐惧。 祁昱慢条斯理地打断她:“那么害怕做什么,不是喜欢为朕做事?”他笑得潇洒:“朕这是在给你机会。” 他说的是她方才擅自做主给他斟茶。 闻言,赵贤仪猛地一下跪在地上,她的脸上尽是惊恐:“是嫔妾擅作主张惹了皇上不快,求皇上饶了嫔妾,嫔妾再也不敢——” 赵贤仪还在求饶。 但祁昱却已经没了耐心,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奉和。 奉和了然。 事实上,早在赵贤仪在凉亭下第一次出声时,他便知道这个结果,所以他甚至没有跟得太近。因为在皇上哪里,有些人有些事碰不得。 碰过,就是死。 赵贤仪早该清楚。 在二月的第一日,午时,日头正好的时候,但太极殿里的清莲池却是浑浊了一下午。 是被人搅浑的。 翌日,宫中便传出消息,赵贤仪在太极殿里不慎跌入莲花池中,溺水而亡。 不是暴毙,是溺水而亡。 孟妤兮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柳枝抓到破损圣旨的那人之时。 是一个宫女。 柳枝在审问后,才向孟妤兮回禀。 那宫女曾是清阳宫的人。 后来,才来南寅宫做事。 是在夜里白芍入睡后,在房里混入迷药,才偷的库房钥匙。 在孟妤兮还在思考清阳宫住的是谁之时,柳枝便道:“主子,是赵贤仪。” 孟妤兮闻言一愣。 一旁的白芍也很意外:“赵贤仪不是那日在凉亭下……” 话到此处,她突然停顿住,因为那日的回忆并不美好,她怕主子会不开心。 但孟妤兮却在沉默。 其实她并不认识赵贤仪,若非那日她替她解围,她也根本回忆不起此人。 “你确定是赵贤仪的人?”孟妤兮想了想又问。 柳枝道:“是。” “奴婢去内务府详细查询过,那宫女先是在赵贤仪宫里当二等宫女,后来不知为何,突然被赵贤仪打发去浣衣局,之后又被内务府派遣至咱们南寅宫,就在昨日夜里,允德还看见她和赵贤仪身边的映惠姑姑偷偷见面。” 允德是柳枝派去专门监视那宫女的太监。 闻言,孟妤兮微微蹙眉,既然真的是赵贤仪派人陷害她,那这好像有些难办。因为祁昱那日在御花园把赵贤仪带回太极殿,看样子是对赵贤仪有些兴趣,所以孟妤兮不知,祁昱现在是不是还对赵贤仪有兴趣,若是如此,那她现在就不能去揭穿赵贤仪。 因为没用。 这就是现实。 一切真相都不如皇帝的喜爱有用。 然后,就在孟妤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之时,柳枝注意到,她宽慰道:“主子,其实这也是好事,奴婢知道您是在气愤不能将亲自凶手绳之以法,但虽然不是您揭穿她,可赵贤仪也已死,这也算是上天有灵,恶人自有恶报。” 什么? 闻言,孟妤兮抬眸,震惊地看向柳枝:“你说什么?” 见主子神情,柳枝瞬间便意识到什么,她忙解释:“主子您有所不知,赵贤仪那日在去太极殿后,晚间便不慎跌入清莲池中,溺水而亡。” ———— 自从听了柳枝说的事后,一下午孟妤兮都有些的魂不守舍。她没想到,她辛辛苦苦、甚至不惜感染风寒都想要抓出幕后凶手,结果似乎根本不需要她费力,凶手就自己跌入池中溺水而亡。 这也太巧合了。 还是在太极殿里。 但传出来的消息就是这样,这让孟妤兮不得不信。 她难免会将赵贤仪死亡一事与祁昱挂钩,但那日祁昱带着赵贤仪离开时,不像是不喜赵贤仪。既然喜欢,那她都能从祁昱手里死里逃生那么多次,赵贤仪没道理不能。 难道赵贤仪当真是如传言一般,自己不慎跌入池中溺水而亡? 事实如何,以孟妤兮的脑子想不通。 她也没有打算继续想。 -- 第170页 但不得不承认,在听见那些消息后,不知是不是凶手已死,还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她沉重几日的心莫名其妙地松一口气,轻快起来。 孟妤兮突然想起系统,但也仅是一瞬间,便又被她忘在脑后。 到了晚间,当过了申时,突然有一大批宫人抬着大箱小箱往南寅宫来。 她看得一脸茫然。 后来,她在那些宫人里看见了奉和。 她想要问个详细。 但在她问后,奉和却是什么都不透露,只吩咐宫人们把皇上的东西摆放妥当。 很快,南寅宫就被那些宫人搬来的东西摆放的满满当当。本来是一个人住的宫殿,装饰也算不得豪华,但却因为祁昱的东西瞬间变得豪华起来,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连档次都上了几层。 孟妤兮不知祁昱这又是在做什么,但她也不能阻止,只能由着那些宫人把祁昱的东西搬来南寅宫。 她在看见祁昱时,是在入夜后,用晚膳时,因为就连祁昱的晚膳,都被御膳房送来南寅宫。 一切都很自然。 像是祁昱就住在南寅宫。 不仅如此,祁昱在南寅宫里那是更自然,吃住行都很自然,像是就只有孟妤兮一人不知所措。 祁昱不主动说,孟妤兮就只能主动问。 在晚膳过后,她终于没有忍住,问了出口:“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东西都搬到了南寅宫。 话音落下,祁昱竟诧异地看她一眼:“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有人跌入太极殿的清莲池里溺水而亡。”他道。 他说的是赵贤仪。 说来巧合,孟妤兮今日下午刚听柳枝说起此事,但是这和他把东西都搬来南寅宫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 因为祁昱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出理由:“太极殿里刚死了人,晦气,不宜住人。”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坦然淡定,像是很容易便能让人相信。 但—— 这是什么理由? 孟妤兮闻言蹙眉,她显然不信。 祁昱见状,他突然笑了一声,随后他向她靠近,低声问她:“是不是觉得理由很扯?” 是。 但孟妤兮没有说话,她看向他,眼神却很明确地回复他。 他勾唇笑得灿烂,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坠,一脸自然:“我也觉得很扯。” 话音落下,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向他拉近,他再适时把脸靠近,然后孟妤兮的唇就莫名其妙地落在他的脸上。 孟妤兮微微睁大眼。 但在祁昱手里,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动作。 祁昱低着头,在感受到她的唇落在他的脸上后,他嘴角的笑意便扩散开来。旋即,似是感受够了,他才抬起头来,摸了摸她的唇,理直气壮地道:“其实是太极殿里死了人,我害怕,所以才搬来南寅宫。” 孟妤兮:“……” “二丫要保护我啊。”他又把脸贴近她的唇,从这个动作来看,是孟妤兮在主动亲他。 如果忽略那只钳制住孟妤兮脸的手。 他在做这个动作时,就和他人的气质一样,带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嚣张肆意,极其自然。 动弹不得的孟妤兮就只能:“……” 第七十四章 胆儿不小 二月下旬。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 把整个皇宫都淹没在白雪之中,清早,在天刚黎明亮时, 皇宫里便是随处可见的宫人在清扫积雪。 南寅宫更是被清扫得最干净, 地上见不到一丁点儿积雪的痕迹。 这也得托祁昱的福。 自从他搬进南寅宫住后,这原本类似于废宫一般的宫殿就焕然一新, 不仅装饰布置大气豪华起来,就连伺候的宫人也多了不少, 吃穿住行都是以皇帝的标准, 极其奢华。 至少孟妤兮在醒来后, 若非远处那屋檐上的积雪, 她都没有察觉出昨夜是下过一场大雪的。 可见清扫的是有多干净。 在外站了一会儿,白芍便在一旁建议道:“主子, 外边天冷,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但孟妤兮却若有所思:“这会不会是这个冬日的最后一场雪?” 这—— 白芍不知。 还是跟在两人身后的柳枝回应道:“回主子,应该是。” 闻言, 孟妤兮点点头:“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想看看雪。 天冷容易受凉,本不应该在外待得太久, 但见主子意图坚定, 白芍想了想后, 只能抿唇道:“那好, 主子您先等等, 奴婢进屋去给您拿件披风来。” 孟妤兮点头。 白芍忙转身进屋去拿了一件散花披风来为孟妤兮披上。 两人这才往外走去。 孟妤兮是在南寅宫外看见奉和的, 她非常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时辰, 奉和不是应该跟在祁昱身边去金銮殿上早朝吗?怎么还在南寅宫? 奉和自然知晓孟妤兮的疑惑,闻言,他提步走近, 埋首道:“回孟婕妤,皇上今早吩咐让奴才跟着您。” 说来有趣,往日这个时辰,奉和的确是跟在祁昱身边去金銮殿上早朝的。但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祁昱在清早离开时,突然就吩咐奉和守在南寅宫外。说是,若瞧见孟婕妤离宫,就跟守在她身边。 -- 第171页 奉和原本还想着昨夜下过那么大的雪,路面积雪未干,孟婕妤今日该是不会出宫,皇上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等到孟婕妤出宫。 这该说是皇上料事如神呢,还是说皇上足够了解孟婕妤呢? 于是,就祁昱的一句吩咐,本是两个人的出行,就变成了三个人的出行。 孟妤兮去了御花园。 但御花园的积雪早已经被宫人清扫得差不多。 在知道孟婕妤出宫的意图是想要赏雪后,奉和想了想,躬身道:“孟婕妤,奴才知道有一个地方,积雪应该还没有被清扫。” 在哪? 奉和带着孟妤兮去。 是一处很偏远的地方,皇宫里的青紫湖,地处皇宫的最西端,青紫湖一旁的宫殿就是冷宫。但这里的环境却不是想象中的萧瑟,残花败叶,而是清幽,沁人心脾,很美。 等孟妤兮到达那处的时候,积雪果真还没被清扫,屋檐上、树枝上都是积雪,连湖面也结了薄冰。 孟妤兮如愿以偿。 而且,此地还是个僻静地,一般不会有人来,很安静,环境又很优美清幽,很合孟妤兮的心意,她在皇宫里待这么久,竟还不知,皇宫里竟然还有此风景宝地。 但既是宝地又怎会仅有一人发觉,在孟妤兮围着青紫湖溜达几圈后,她便在此地见到了另外一人,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德妃。 德妃倒像是并不意外会见到孟妤兮。 两人会面。 “此地风景迷人,落雪后更像是画中天,美艳得不可方物,妹妹可也是来此地赏雪的?”德妃含笑道。 孟妤兮请安后便站了起身,她出声回应:“倒是与德妃姐姐的心思不谋而合。” 闻言,德妃笑了几声,她注意到孟妤兮这会儿去的方向,又疑惑问:“妹妹可是已经赏过雪,这是要回宫?” 的确是。 孟妤兮道:“是。” 见状,德妃便爽快道:“那妹妹就先回去吧,本宫在此地再待些时候。” 待孟妤兮的背影远去之后,德妃身后的李嬷嬷便走近来低声道:“娘娘,方才跟在孟婕妤身边的是皇上身边的奉和。” 德妃自然知晓那是皇上身边的奉和,但李嬷嬷想说的也不仅是字面意思。 她懂。 但德妃却仅是看着孟妤兮离去的方向,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也是,现在皇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孟婕妤最受皇宠,如今就连皇上身边的奉和,都被派遣来伺候孟婕妤,这可是一等一的荣宠。 而德妃之所以能容忍孟妤兮到现在,也是因为祁昱住进了南寅宫,她没有机会。 不知想到什么,德妃笑了起来,缓缓道:“本宫记得,每年的最后一场雪后,就快到春狩了吧。” “是。”李嬷嬷道。 “回宫吧。”德妃并非如她对孟妤兮所言,还要在此地多待些时候,很快,她便也回了宫。 如今在这后宫里,人人都把孟婕妤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德妃也不例外,但她不急,她愿意等待机会。可以说是,自从赵贤仪圣旨一计失败之后,德妃便暂时停下了手。 她想,连柔妃她都能不费一兵一卒扳倒,一个毫无背景的孟婕妤又算什么,不过是需要多耗费些时日等到机会罢了,就如扳倒柔妃一样,只差一个机会。 ———— 等孟妤兮回到南寅宫时,祁昱已经下朝回宫。 南寅宫地势较高,所以踏入宫门需要踩上几层台阶,以往都是白芍搀扶着孟妤兮踏上台阶,但今日白芍是跟在孟妤兮的左侧,不太方便,所以孟妤兮的手就顺势搭在跟在她右侧的奉和手臂上。 等进入南寅宫后,许是习惯使然,孟妤兮也没有松手。 奉和便一直微躬着腰。 孟妤兮边走边询问奉和:“方才那地儿是在哪?” 奉和回道:“在青紫湖。” “白芍你知道吗?”闻言,孟妤兮侧眸询问白芍。 白芍点头:“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那她下次还能去,孟妤兮便放心下来。 她们三人在随意交谈,所以都没有察觉,就在不远处,有一人正在注视着她们。 祁昱站在长廊下,借着圆柱的遮挡,他的目光毫不遮挡地落在孟妤兮搭在奉和手臂上的那只手上,还有些凌厉。 他微眯了眯眼,竟觉得刺眼。有些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突然浮现出来。 所以当孟妤兮走近注意到祁昱时,他已经看了她很久。 还带着笑。 但她总觉得他笑得有些诡异。 “皇上?” 祁昱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奉和与孟妤兮接触的那条手臂,察觉到皇上的目光,奉和的手臂一冷,他不自觉地握紧拳,手心发汗,因为紧张。 下一刻,祁昱提步走近,自然地拉过孟妤兮放在奉和手臂上的手,漫不经心地问:“去哪了?” “青紫湖。”孟妤兮道。 “恩。”话音落下,祁昱突然笑着侧眸对奉和说了一句话:“做的不错。” 闻言,奉和浑身一僵,额上都冒着冷汗,这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皇上对他有这么强的杀意。 也是他太大意了。 孟妤兮没察觉出祁昱这话有何别的意味,所以她也没有意识到,自那日之后,奉和就再也没有跟在她身旁,哪怕是和她说话,都是相距一两米的距离。 -- 第172页 生怕靠近。 她没有意识,但奉和却是记忆犹新。他还记得那日皇上在事后淡淡地对着他道的那句:“既然在皇宫里当太监,那就去断个根,留着碍眼。” 奉和该庆幸皇上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要他断根。 当然,最后幸亏皇上不喜那些断根太监说话的声音,奉和才免于一难。 不过他却也被吓得不轻,虽然能留下一命,但是没有哪个男人想被断根,哪怕奉和也没有女人。 所以自那以后,孟妤兮成为了奉和避之不及的人。 当然,对此,孟妤兮本人是一无所知的。 ———— 三月初,春狩。 大晏国的狩猎每年只有一次,就是在冬日的最后一场雪后,便开始着手准备。 此行狩猎比起上次去灵安寺祭祀的阵仗更大,声势也更为浩荡,当然,需要准备的,自然也会更多。所以从二月下旬开始,便一直准备到三月上旬,将近中旬。 只要是能出宫的,孟妤兮都很欢喜。而对于狩猎,她又比上次出宫去灵安死祭祀更加期待。 可在她日日期待中,好不容易即将盼来春狩,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晏国的春狩出行竟然还有一习俗。 为此,竟还在春狩出行的前一日举办一场宴会,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习俗。 而这匪夷所思的习俗,竟然是任何要出行春狩的人都必须吃一碗元宵。 元宵,还有一个别名。 ——汤圆。 是孟妤兮的噩梦。 这是等她已经出席在春狩宴会上才得知的。 她坐在宴席上,殿台上坐的是皇帝,殿内坐的是妃嫔,而在殿外,还有朝臣。 都是人。 堪比那夜南天台的中秋晚宴。 等宫人们给每座都呈上来一碗元宵之后,孟妤兮的脸色便顿时发生变化。是僵硬,是恐惧,还有排斥和不可置信。 吃一碗元宵,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对于孟妤兮来说,却是比登天还难。 仅是看着,她就已经脸色发白,是那种恐惧本一直藏匿于心头,但却突然被翻了出来,还需要被迫面对的感觉。 似是见她一直没动,坐在她身旁的妃嫔侧眸问:“你怎么不用?” 这妃嫔的语气还算和善。 孟妤兮还能挤出一抹笑容,但却是沉默,没有回应她。 见状,那妃嫔欲言又止。 可另外一位妃嫔的语气就算不得和善,是上次在御花园里嘲讽孟妤兮的那位妃嫔,珠玉阁的婉昭仪。 “哟,这是吃不下吗?” 真巧,她还真是吃不下。 孟妤兮面无表情。 婉昭仪捂嘴笑着:“吃不下就去向皇上请示啊,只要不去春狩,就可以不吃。” 这是在激孟妤兮去向祁昱请示不去春狩。孟妤兮若是听不出婉昭仪的目的她就白在这后宫里混这么久。 也许是对她自己太过于自信,认为她可以抵抗心头的恐惧,孟妤兮含笑侧眸看向婉昭仪:“婉昭仪多疑了,嫔妾只是想等放凉些再吃。” 闻言,婉昭仪讽笑几声。 接下来她就一直盯着孟妤兮,似乎是非要亲眼看着她吃下去不可。 孟妤兮顶着压力,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直到那碗元宵已经被放凉,她才抬手端起那晚元宵。 见状,她身后的白芍俯身,低声在她耳边道:“主子,可需要奴婢替您吃了它?” 白芍看出来孟妤兮的为难,虽然不知缘由,但白芍也没有多心。 只想着她或许能帮。 但若是之前,白芍或许还能相助,可现在婉昭仪就坐在一旁对她虎视眈眈,白芍还怎么可能再替她吃。若真这么做,婉昭仪势必是第一个站起来举报她的。 孟妤兮摇了摇头。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元宵,本想闭着眼睛生吞下去,可她却没想到,当她闭上眼后,当初那股因为汤圆窒息而亡的感觉就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来,清晰而恐惧。 她竟逃脱不得。 饶是闭着眼,没有看着元宵,孟妤兮的娇眉也越蹙越紧,直到不知是感受到什么,她端着小碗的手突然一颤,下一刻,那碗盛满元宵的小碗便“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瓷碗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瞬间便让殿内安静,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视线都转移到孟妤兮的身上。 祁昱也偏头看了过来。 当察觉到碗碎后孟妤兮便惊慌睁眼,她当即便站起身,想跪下去请罪。 众人看着好戏。 可当孟妤兮刚一站起身,还没等她跪下去,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便散漫开口。 “既然已经站起来了,那就过来吧。” 过去? 闻言,孟妤兮的动作一顿,她抬眸看向祁昱。 “来。”祁昱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向孟妤兮示意他面前的那碗元宵,淡淡道:“过来把我的这碗吃了。” 吃他的? 这话不仅是让孟妤兮意外,更让殿内的其他人震惊。 在孟婕妤打翻春狩元宵后,皇上不仅不处罚她,竟还让孟婕妤吃他的那碗元宵。 这孟婕妤果真受宠。 祁昱已经开口,皇命不可违,孟妤兮就只能听命。 于是就在婉昭仪那愤恨的目光下,孟妤兮一步一步地朝着祁昱走近,然后又在他的示意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 第173页 祁昱把他面前的那碗元宵向她端近了些,他一只手撑着头,偏头看着她,眼眸里都是懒散的笑意:“吃吧。”他温声道。 闻言,孟妤兮轻轻咬唇。 她方才已经尝试过,她以为她能承受得住心头的那股恐惧,可是等她尝试过后她才发现她并不能。所以祁昱的这碗元宵她一样不能动,不然就只会重蹈覆辙。 但她不能吃元宵的真正原因她是肯定不能说的,不能说实话,那怎么办? 编个什么理由? “吃啊。”像是见她久没动作,祁昱笑着催促她一声。 不然就说她元宵过敏?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便被孟妤兮付诸于实践,于是就在祁昱的话音落下,她便侧眸看向他,微微抿唇道:“皇上,嫔妾不能吃这碗元宵。” “为何?”他漫不经心地问她。 “……因为过敏。”她犹豫了一瞬,但在说话时,她脸上的神色却极其坚定,像是确有其事。 话音落下,祁昱便抬眼看向她。他的眼眸含笑,睇着她微眯了眯眼,渐渐的,他眼底慵懒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但却不露情绪。 孟妤兮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良久,当她已经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干脆向祁昱请示她不去春狩的时候,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突然笑了出声。 祁昱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慵懒起来,他仍旧看着她,只不过身姿却松散起来,他懒洋洋地往龙椅背上靠去,气定神闲地道出让孟妤兮心惊不已的话来。 “原来这一世是被元宵噎死的啊。” 听见他说的话,孟妤兮的脸色霍然大变,她甚至连想都没想,侧过身去便一把捂住祁昱的嘴。 她的手还在发颤。 他怎么会知道的? 他的话太突然,孟妤兮心里的担忧不止一个。 他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万一被其他人听见怎么办? 她会不会就此暴露? 孟妤兮的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神色,所以她根本没有想起这里是什么场合,更没有意识到被她捂住嘴的又是什么人。 直到在她注意到祁昱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所有妃嫔、包括坐在殿外的朝臣们都已经看见,孟婕妤突然侧身向皇上扑上去,不仅如此,她还胆大包天到敢用手捂住皇上的嘴。 这让那些知道祁昱性情和手段的朝臣和妃嫔们震惊不已,同时,也不受控制的出一身冷汗。 这孟婕妤不仅胆大,还不要命。 事实上,孟妤兮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在她有意识后,她便忙想松开手,但祁昱却突然抬手,一把握住她那只手的手腕,她动弹不得,也不能松开。 祁昱的眼里带有笑意,他在说话,在孟妤兮的手还捂在他嘴上的时候。 孟妤兮能感觉到手心里有一股一股的热气从他嘴里喷洒出来,但她却顾不得这些,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祁昱说的话上。 她听见了。 他说的是:“胆儿不小啊。”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反驳祁昱说她胆大的话,他这句话甚至让她有些恍惚,是因为她也在反思。 是啊,她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第七十五章 皇帝心思 众目睽睽之下, 孟妤兮什么都不敢想,只想收回手,但祁昱却一直控制着她, 她的手越是用力挣扎, 他眼里的笑意便越是浓郁,最后, 她不仅没能把手收回来,祁昱还搂住她的腰身, 把她的身体抱向他。 两人贴得越来越近。 孟妤兮觉得, 一定是她近日安稳舒适的生活让她开始得意忘形, 竟忘记祁昱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情,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她不仅当众捂住他的嘴, 在他抱紧她的身体后,她还用脚踢他的腿。 都是祁昱逼的。 “你放开我。”连敬语都被气得没用。 祁昱笑得宠溺,他控制着她, 一句话便制止住她的挣扎:“想吃元宵?” 闻言,孟妤兮的动作顿时停住。 她不想。 知她不想。 祁昱一只手拿下她的手, 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神情悠闲:“不想吃就乖乖的。” 听他这话, 孟妤兮果真变乖, 不再挣扎。但她却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想知他有什么方法能让她不吃元宵。 祁昱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在又抱了一会儿, 他才松开她。 等察觉到他的力道一松,孟妤兮当即便从他的身上离开,坐了回去, 整理衣衫,在众人各色各异的视线下,她还有些尴尬,但只能佯装淡定。 祁昱把放在她面前的那碗元宵端了回去,在低头吃下一个之后,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便瞬间凝住,变得古怪。 似乎是味道不尽人意。 但却也咽了下去。 孟妤兮定定地看着他。 也的确是味道不尽人意,在食下一个之后,祁昱就丢下手里的勺子,接过宫人呈上来的锦帕擦了擦手,在把用过的锦帕又递给宫人之后,祁昱才侧眸看向奉和。 “吃了它。”他命令道。 闻言,奉和并不意外。皇上最是厌恶甜食,能食下一个元宵就已经让他很是意外。 在祁昱的话音落下,奉和便提步走近,端起皇上面前的那碗元宵,不仅是元宵、连汤都被奉和一并喝得干净。 -- 第174页 最后,空碗被宫人收了下去。 看到这里,孟妤兮总算是看懂祁昱的套路,原来也不过是让宫人帮他吃而已。 但是—— 孟妤兮敬佩的目光看向奉和,他可真厉害。 察觉到孟婕妤的目光,奉和趁着皇上还没有注意,忙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火烧身。 孟妤兮没有察觉到奉和的躲避,但她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在众目睽睽之下,祁昱就让宫人帮她用下元宵,这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她正这么想着,坐在底下的婉昭仪突然站了起来。 “皇上。” 这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都看向婉昭仪。 祁昱淡淡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过去。 婉昭仪愤恨的目光看了一眼孟妤兮,紧接着,她便看向祁昱道:“出行春狩需要吃下一碗元宵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从来没有让宫人帮吃的先例,孟婕妤这么做,是视老祖宗的规矩于无物。” 她这是在公然和孟妤兮对抗。 众人看着殿内火光四溅,却是激动不已。今日不仅有妃嫔,还有朝臣们,皇上就算要偏袒孟婕妤,也该有所顾忌,所以妃嫔们都期待能看见婉昭仪扳倒孟婕妤,让孟婕妤不能去春狩,这样她们就很开心。 孟妤兮也看向婉昭仪。 两人对视,婉昭仪的脸上都是挑衅和火光。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身旁的男人却先出声,他的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听不出什么情绪。 “谁说是宫人帮她吃的?” 婉昭仪义正言辞:“嫔妾方才亲眼看见是皇上您身边的奉和吃下那碗元宵的。” 不仅是她,是殿内所有的人都看见。 但在婉昭仪的话音落下,祁昱却是轻轻一笑,他不紧不慢地道出让人意外的话:“奉和是帮朕吃。” 闻言,婉昭仪猛地抬眸:“那孟婕妤——” 她的话还没道完。 祁昱就轻描淡写地道:“是朕帮的。” 是他帮孟妤兮吃的元宵。 闻言,婉昭仪眼底的瞳孔放大,似是有些措手不及和不敢置信。 几乎是在祁昱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众人的脑海里便下意识想起皇上方才吃下的那一个元宵。的确没有宫人帮吃的先例,可若是皇上帮吃,那就意味不同。 婉昭仪的确意识到这点,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只是此时,祁昱眼底的笑意都变得森冷,但他依旧笑着:“依你的意思,是宫人帮朕吃的元宵,那朕还能不能去春狩呢?” 他问得云淡风轻,但婉昭仪的腿却霍然软了下来,此时她再也不敢有不甘,她忙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道:“皇……皇上乃是九五……九五至尊,自然是……是可以……去的。” …… 殿内沉默。 祁昱把玩着孟妤兮柔弱无骨的手,他低着头没有出声,这一个等待的过程,婉昭仪身上的冷汗越出越多。 但孟妤兮却是看着祁昱的侧脸微微愣神。 不知过了多久,祁昱才轻笑一声,他终于抬起头,却是懒散地摆了摆手:“带下去吧,朕不想再看见她。” 这一语便预示着婉昭仪的下场。 “皇上……唔……”护卫的动作很快,在婉昭仪即将要开口求饶时,便被捂住嘴,带了下去。 护卫们的行动不过须臾之间,殿内便又恢复安静。但妃嫔们却一直心有余悸。 直到祁昱侧眸,在他看见孟妤兮有些失神的面容后,他的眼底突然像是闪过一丝悔意,鬼使神差般的,他道出一句:“只是让人把她关押在宫里。” 是这一句打破殿内的安静。 见她的眼神渐渐聚焦看向他后,他才笑着摸了摸她的侧脸,温声道:“我将行善奉为圭臬,不会再做杀生之事。”所以别再怕他。 但孟妤兮却在听见他的话有些茫然,她方才是在想婉昭仪吗? 不是。 她是在想他。 只是祁昱不知。 ———— 春狩的地点距离京城不远,翌日一早出发,在下午申时便至。 也是一座大山,虽然就在京郊,但因山高林深,四周人迹罕至,没了烟火气息,为此,环境清幽静谧,烟雾缭绕,是画中天,自然而又美艳。 马车在路上行驶时,便曾有一鹿不慎撞于马车前,后又惊慌而逃,引得不少人注意。 白芍没见过鹿,虽然仅是匆匆一眼,但却也让她欢喜不已,一路上不停地掀开车帘探望远山近景。 “主子,这地儿真美,奴婢还是第一次来。”白芍兴奋道。 音落,白芍便侧头询问同坐在马车里的柳枝:“柳枝你呢?之前可有来过?” “不曾。”柳枝道。 闻言,白芍点点头,紧接着她又问兴致勃勃地问孟妤兮:“主子您可要过来瞧瞧?这外头好美。” 孟妤兮摇头拒绝。 事实上,她也是第一次来。 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山水之上,更不在这虫鱼鸟兽之间,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昨日春狩宴会上祁昱说的那一句话。 ——“原来这一世是被元宵噎死的啊。” 孟妤兮之前的确是因被汤圆噎死,才会穿越到此地。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在这个地方,除却她,该是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此事,可祁昱又是怎么知晓的? -- 第175页 太多疑问,孟妤兮很想问个清楚,可昨日在宴会上,她自然不能问,但等宴会结束后,祁昱竟就一直在太极殿与大臣们商议政务,直到深夜,孟妤兮都没有再见到他。 然后就到现在。 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她也还是没有见到他。 可若是不能问个清楚,她寝食难安。 只是等到申时,她们抵达狩猎场地,再被宫人引路找到她的营帐,白芍和柳枝两人把东西都放置妥当后,她再去御帐里寻找祁昱时,却又被告知依旧有大臣正在里面议事。 以前孟妤兮从未主动找过祁昱,所以等她现在真的有事要找祁昱时,她才发现,哪怕祁昱整日看起来无所事事、潇洒懒散,但竟然是那么忙碌。 现在已经酉时,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夜,也不知祁昱和大臣们议事还需要多久,她只能先回营帐等待。 等大臣们议事从御帐里出来后,奉和才将孟妤兮来过一事告知皇上。 祁昱并不意外她会找他。 “走吧。”想起她,祁昱神色里因为政务的不耐和烦躁渐渐淡去,他勾唇笑,边走边道:“去看看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祁昱都不是有耐心之人,他唯独有的耐心,都是来自于她。 费尽心机养一朵即将死亡的花儿是她,当皇帝也是为了她。 不是祁昱以前不忙,而是他以前懒于政务,就是因为不在乎皇位,更不在乎大晏国,他甚至计划着,等到他的耐心告罄,他就一并灭掉两国,既有趣又好玩,何乐而不为? 可是现在不能。 他不仅不能灭掉大晏,为了让她能好好活这一世,不受战事纷扰,不受亡国惊吓,衣食无忧,不劳累奔波,他还不得不承受当皇帝的烦躁,与大臣周旋,与江野国周旋,勤于政务,费尽心思,要让这大晏国昌盛长存,给她一个和平繁荣的盛世。 所以孟妤兮以为是当皇帝忙碌,其实都是她的误会,祁昱不是因为当皇帝忙碌,而是为了她忙碌。 只要他想,哪怕灭国后,他仍可是皇帝,这样的生活对于祁昱来说更有乐趣,但为了她不能。 等祁昱到达孟妤兮的营帐时,她已经入睡。奔波劳累了一日,孟妤兮早就乏累,所以等用过晚膳后,她便睡下。 白芍在外守夜。 在看见皇上后,白芍本想出声请安,但被祁昱制止。 意识到皇上的心思,白芍便安静地退在一旁,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扰了正在睡觉的主子。 祁昱掀开帘子提步走了进去。 奉和示意白芍退出去。 白芍得令。 营帐内就只有祁昱和孟妤兮。 他走近床榻边,此时孟妤兮睡得正香,看见她脸颊的潮红,祁昱在她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他低头注视着她。 慢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往她的鼻息间探去,在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后,男人才心满意足地移开手。 她是活着的。 祁昱的狂傲不止今生,还有前世,自出生起,优越的地位和至高的能力让他从不知何为低头,何为无能为力。 可他无论再怎么狂傲、不可一世,却也抵挡不住在最初遇见时她就已经受了诅咒。 后来,哪怕他掀翻地府,却也换不回一个她。 如今。 哪怕是麻烦了点儿。 但她活着就好。 第七十六章 丛林遇险 孟妤兮还是没能见到祁昱。 翌日一早, 等她醒来时,便被白芍告知,祁昱昨夜是在她的营帐里休息的, 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是在巳时醒的。可这个时辰, 祁昱早已带领着大臣们入山狩猎,难见一面。 接下来三日都是如此。 皇上辰时便带领着朝臣们入山狩猎, 待到傍晚时分才回到露营地,待回归后, 又是夜里的欢聚, 君臣们觥筹交错, 杯盘狼藉。 每一夜, 都是在她的等待中支撑不住入睡后,祁昱才回到她的营帐。他能见她, 但她却见不到他。 直到第四日一早,祁昱在离开时,交代白芍:“等她醒来后, 告诉她,我后日带她入山。” 入山? 皇上带主子入山还能干什么?那自然是去游山玩水啊。 白芍听过后欢喜不已。这几日主子曾想过外出走走, 但每次都走不了多远, 便会被驻守在边缘的侍卫拦下来, 不让出行。 这是一座深山, 又是入春, 猛兽时常出没, 危险重重, 皇上不让主子孤身一人外出也属正常,但若是皇上亲自带着主子出去玩,那可就不一样。 白芍欢欢喜喜应下。 等到孟妤兮醒来之后, 白芍便将祁昱的话转告给她。 “主子,有皇上做伴,您可以尽情玩乐。”白芍笑着道。 但比起白芍的兴奋和期待,孟妤兮却是兴致泛泛,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恩,我知道了。” 见状,白芍察觉出孟妤兮的兴致不高,她关怀问:“主子,您怎么了?” 出去游玩不开心吗? 孟妤兮看白芍一眼,心里有事,但却嘴上不说:“没事。” 她无非就是在担心她的身世被暴露一事。这几日没能见到祁昱,她不能问个清楚,自然免不了要胡思乱想。 祁昱连她前世是被汤圆噎死一事都知,其实根本不用问,都应该能猜到,他什么都知道。包括她不是这个身子的原主,他可能也知道。 -- 第176页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放在古代,那是妖孽,是要被架在木架上用火烧死,不能被人接受。祁昱这几日越是没有作为,她的心里就越是发慌。 ———— 孟妤兮在简单地用过早膳之后,柳枝就从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主子,营地里有女子正在比赛骑射之术,不少妃嫔在外观望,您可要去瞧瞧?” 柳枝方从外赶回来。 闻言,白芍也在一旁劝道:“主子,您去瞧瞧吧。” 白芍把孟妤兮的心事重重、怏怏不乐归结于是营帐里太闷,闷得人心里难受,想着主子若是能出去透透气儿,说不定就欢喜起来。 听见她们两人的话,孟妤兮想了想,倒也没拒绝,点点头:“走吧,去瞧瞧。”反正也没事。 营地里有一专门供女子使用的骑射之地,平日里来的人寥寥无几,人烟稀少,此刻倒是热闹的很。 的确如柳枝所言,是有女子在比赛骑射之术,不少人围观,有后妃,也有不少官臣妇人,还有闺阁女子。 但在这里面,德妃待的位子还是很显眼,因为有不少人围在她身边,格外显然。 等孟妤兮到的时候,在骑射之地的外围,都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很难再挤进去。她站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地儿在最外层看了一会儿,但依旧是提不起什么心思,所以没待多久她便收回眼道:“我们回去吧。” 白芍和柳枝两人点头。 等孟妤兮一离开,人群中便有一奴仆男子躬着身子、埋着脑袋,悄无声息地往德妃的地方走去。 德妃看见他。 那人俯在德妃的耳畔低声道:“德妃娘娘,孟婕妤出来了。” 闻言,德妃笑着点点头,她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看着骑射,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光:“恩,去吧,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德妃轻轻道。 那男子点头,忙转身离去。 待那男子走后,德妃像是心情极好,她侧眸对着身旁的妃嫔道:“这武将军的小女倒是习得武将军真传,一身骑射之术出类拔萃。” “那可不是。”那妃嫔应和道:“若非是身为女儿身,武将小女上战场去可就是下一个小武将军。” 闻言,德妃含笑点头,她看着在骑射场地里大展神手的女子们,意味不明地道出一句:“有些功夫在身上倒也挺好,恐命薄。” ———— 观赏骑射之术没能让孟妤兮的心情放松,但出来散散步倒是让她情绪好转不少。 走着走着,她想起昨日夜里喝的汤,偏头问柳枝:“柳枝,昨日晚膳我喝的那是什么汤?”她觉得挺好喝的。 柳枝道:“回主子,是这山里特长的一种野菜和乳鸽熬制的汤,那野菜清爽,用来熬汤不仅能减油腻,还能增添口味。” 闻言,孟妤兮了然,怪不得她昨晚喝着都不觉油腻。 “可是你做的?”她问。 “是。”柳枝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山里长有那野菜的?”孟妤兮停下脚步看她,有些疑惑。 柳枝笑着回应:“奴婢幼年时为了活命,都是躲在山上吃些野草野菜,偶尔运气不错,还能抓只兔子山鸡之类的开荤。”自然是熟能生巧,对这山里的野菜野草非常熟悉。 听到这里,一旁的白芍提了兴趣:“那你是哪年入的宫?” “九岁那年。”柳枝道。 也不算太小,但—— “你是怎么入的宫?”白芍觉得有些疑惑,能入宫的,哪怕是为奴为婢,都是有些门路才行,但听柳枝所言,需躲在山上吃野菜野草度日,白芍不觉她是有门路能入宫的人。 柳枝正欲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人的声音。 “孟婕妤止步。” 是一男子的声音。 闻言,三人停住脚步,回头看去。在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具之后,才认出他。 来人竟是奉和。 “怎么了?”孟妤兮转身问。 奉和走近,埋首道:“孟婕妤,皇上传召。” 祁昱传召? 孟妤兮微愣,没想到祁昱会现在传召她,她又问:“可知传我是为何事?” 奉和不答,只道:“皇上在狩猎山底等你。” 这是一个很好的能见到祁昱的机会,孟妤兮自然不会拒绝,她没怎么想,便道:“那走吧。” 一旁的白芍像是想起什么,很欢喜地问了一句:“皇上不是说后日才带主子山上吗?怎么改成今日?” 她以为是皇上今早说的带主子上山一事。 闻言,那奉和的脚步顿了顿,但却依旧没有怎么犹豫,便低声道:“皇上的心思做奴才的怎么晓得。”音落,他便催促:“快走吧孟婕妤。” 听他催促,孟妤兮和白芍两人提步跟上,倒是柳枝,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奉和的背影上,带着审视和复杂。 三人跟着奉和往狩猎山底走去,一路上畅通无阻,那些守卫看见奉和,便知是皇上的心思,没有任何人敢阻拦她们,可比孟妤兮一人时顺畅得多。 离营地较远时,周围的树木便高大了起来,地上的枯枝烂叶也更多,孟妤兮和白芍两人走得有些不顺,踉踉跄跄的,偶尔差点摔倒。 孟妤兮心底正在疑惑,祁昱怎么会带她来这种地方时,变故突然发生。 -- 第177页 走在前方的那‘奉和’似是不小心踩在一根枯枝上,整个人踉跄往前打滑,差点摔倒。 这一意外,让跟在他身后的孟妤兮忙停下脚步。 这时,柳枝突然走上前来,对着孟妤兮道:“主子,别走了。” 孟妤兮看出了柳枝神色里的凝重,事实上,她心里也觉得有些古怪,所以她才会那么快就停下脚步。 身前那‘奉和’在稳住身形后,便忙回头道:“孟婕妤,皇上在等您,咱们快走吧。” 孟妤兮看着柳枝,她没回应那‘奉和’,而是轻声问柳枝:“怎么了?” 柳枝的脸色很难看,她转身,把孟妤兮护在身后,与那‘奉和’对视,径直道:“你不是奉和。” 这话一出,孟妤兮和白芍皆是震惊。包括那‘奉和’,也有几分意外之外。 她们两人看着面前这与奉和差不多身形的男子,又看向那与奉和一样的面具,心里有了怀疑。 闻言,那‘奉和’笑了几声:“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是奉和还能是谁?快走吧,皇上还在等。” 柳枝抿唇,将她这一路的打量道出口:“堂堂暗卫首领,走这种路又怎么会被树枝滑倒,简直可笑。” 他的易容和伪装的确很到位,不仅是身形和面具,就连声音都和奉和一模一样,但他万万没想到,奉和不是太监,而是暗卫,武功远在他之上。 听到这儿,孟妤兮突然意识到她方才究竟是哪里觉得不对劲。 一是祁昱带她来的这地方不对劲。 二便是眼前这‘奉和’不对劲,因为奉和的确是会武功。她曾经还在疑惑,为什么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是习武高手。之前的疑惑,如今倒是迎刃而解,原来奉和根本就不是太监。 那‘奉和’似乎也没有想到他完美无缺的易容竟然这么快就被一宫女揭穿,他也不再伪装,抬手揭开面具,那面具底下的脸果真不是奉和。 “你这小宫女倒是挺厉害。”他冷笑道。 柳枝没回应他,她回眸看向孟妤兮:“主子您快走。” 孟妤兮想起柳枝方才揭穿眼前这人时说的话,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抓着白芍的手就往回跑。 那男人见孟妤兮逃跑,顿时着急,拿起刀剑便是追赶。 但他没想到,柳枝是祁昱的人,自幼便被奉和捡回,养在暗阁,会武。 察觉到柳枝会武,那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神情变得狠戾:“倒是失策,没想到孟婕妤身边一个小小的宫女,竟也有两把刷子。” ———— 孟妤兮跑得很快。 她想快点跑回去叫人帮忙。 柳枝既然知奉和是暗卫,那她想必也是会武,但孟妤兮还是担心,那男人没有追上来,想来是柳枝把他拖延住了,所以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快点跑回去唤人过来帮忙。 救下柳枝。 有的人真的是敢,在青.天.白日都敢谋杀妃嫔。 但谋杀她的那人不仅是敢,而且这谋略也很狠毒。若不是柳枝熟悉奉和,所以能察觉出方才那人的不对劲。孟妤兮今日若真被方才那‘奉和’毒杀,她恐怕到死都会以为是祁昱要杀她。 哪怕孟妤兮命大,没有被方才那‘奉和’杀死,她也会因此误会祁昱。 谋杀她的那人把她死或者没死的结果都算得一清二楚。她死,她会以为是祁昱要杀她,她不死,她也会因此憎恨祁昱。 又或者,那人根本就没想杀她,只是想让她误会祁昱。 果真厉害。 只是在跑到半路时,孟妤兮突然停下步子。 白芍在身后喘息问:“主子,您怎么停下来了?” 孟妤兮定定地看着远方。 “咱们快跑,回去——”一边问,白芍一边顺着孟妤兮的目光看去,当她看见那些拦在前路的黑衣人后,她的脸色顿时大变,嘴里的话也戛然而止。 站在白芍身边的孟妤兮暗自握紧手心,看着那些黑衣人步步接近。 ———— 与此同时。 另一边,山头,春狩队伍。 骑在队伍最前方的皇上突然停了下来。 无缘无故。 众人不解。 但还来不及朝臣们询问一二,他们便见皇上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下一刻,一声怒喝便在丛林间响起。 “驾!” 路面尘埃飞扬。 众人震惊又无措地看着明明要入深山狩猎的皇上突然骑马折回,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等他们再一回眸,也只能看见皇上坐骑的马蹄溅起的漫天黄尘。 第七十七章 狩猎回宫 一道黑影飞快地在丛林间闪过, 在祁昱的身影消失后,紧接着,便又是几道身影紧随其上。 是奉和与暗卫们。 奉和也不知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心底莫名地觉得是与孟婕妤有关。因为也只有孟婕妤, 才能让皇上如此怒形于色,如此着急, 如此……不像皇上。从皇上身上泄露出来的紧张和担忧,让他们暗卫都能有所察觉。 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 奉和和暗卫们飞奔跟在皇上身后。 有血肉的联系, 只要距离不是太远, 祁昱都能感受到孟妤兮身处的地方, 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性。 他感受到她现在很恐惧。 -- 第178页 这种恐惧还是祁昱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 像是能感同身受似的, 祁昱向马背挥下的鞭子一声比一声重,也一声比一声没有规律, 凌乱不堪,马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沉重而又凌乱的马蹄声, 就在彰显着祁昱现在的心情。 比起孟妤兮的恐惧,现在的祁昱才更为恐慌, 既害怕又紧张忐忑, 他的薄唇抿得极紧, 脸上的神色阴沉得像是狂风怒号, 寒气袭人, 能一触即发。 他用尽所有, 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她赶去。 但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祁昱到时, 狩猎山底,丛林处,已是满地血迹, 尸首遍布。白芍昏倒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不省人事。 有暗卫候在一旁。 而孟妤兮抱着腿,坐蹲在树下,哪怕祁昱到来,她也依旧没有抬头,一声不吭,又沉默又安静,像是一个没有声息的雕塑瓷娃娃,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这一幕,看得祁昱的心揪了起来。 祁昱曾在她身边安置暗卫时,就没有想过会发生这一天,想着她一直待在他身边,不会有事,所以根本没有叮嘱过暗卫在杀人时要尽量避开她。 是他太自负,她那么胆小,曾经他给她的伤害让她目前都还一直在怕他,他现在连想要杀人都得避开她。 他怎么就能忘了叮嘱呢? 马蹄声在丛林间渐熄。 暗卫跪在地上。 祁昱翻身下了马。 一个暗卫出声道:“皇上,留有一个活口。” 这是暗卫的惯用手法,只需留下一个活口指认出幕后凶手即可,其余的都杀,本是无错,但是今日—— 祁昱的目光注视着蹲在地上的她身上,嘴里的话像是有千金重似的,久久开不了口,过了不知多久,暗卫们才听皇上沉重道:“退下。” “是。” 说这话时,奉和正好赶来。当他看见丛林间的这一幕时,满目惊疑。 这是……? 暗卫们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但奉和却没有再靠近,他就停在不远处,看着站在丛林里的皇上。 而在皇上身前,蹲着孟婕妤。 这一幕在外人看着亲昵而又感人。但当事人,脚步却像心一样沉重。 祁昱一步一步走向她,他的身影在她的身上落下一道阴影,若是以前,她定然会抬起头来看他。 但是今日她却没有。 整个人像是没有任何声息的雕塑一样抱腿蹲在地上,若非是那双睁着的双目,都会让人误以为她当真没了气息。 祁昱也蹲了下来,他注视着她,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小花儿,我来带你回去了。” 他本以为她不会理他。 但让祁昱出乎意料的是,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她竟然缓缓抬眸看向他,然后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很正常。 似乎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 祁昱喜出望外,他激动的连声音都在发颤:“来,我抱你回去。” 孟妤兮没有挣扎,由他抱了起来。 只是在还没有回到营帐时,她便昏睡过去。 这一觉,她就睡了足足两日还未醒。 太医来看过。 可无论是多少太医,他们都看不出孟婕妤的身子有何不适,但这睡了两日都还没醒,哪里像是身子无事? 而祁昱,应该是这个世上,最知她的身子有没有事的人。他知道,她没有事,而她之所以会睡那么久,只是本能驱使而已,像以前一样,一受到危险和惊吓,就把自己用花叶紧紧地包裹起来,不接触外界。而如今在为了人后,她就是睡觉。 因为在梦里,没有惊吓。 这个狩猎,以失败告终。 孟婕妤遇刺,人虽然没事,但却一直在昏睡之中,而皇上,则一直是乌云密布,虽然还未有所发作,但众人是日日胆战心惊,惶恐不安,像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没人敢在如今放肆。 那是找死。 直到在孟婕妤昏睡的第三日,皇上突然下令启辰回宫,这个狩猎才算是结束。 御帐内,奉和将暗卫查出来的事情告知皇上。 “皇上,此事都是奴才的错,还望皇上惩罚。”那人是伪装成他的样子才蒙骗的孟婕妤,奉和自知有错,所以在禀报罪魁祸首之前,他先认罪俯首。 但祁昱的心思显然没在这之上。 见状,奉和跪在地上又道:“皇上,暗卫审问出,那日谋杀孟婕妤的是德妃的人。” 说到这里时,祁昱才抬眸看向奉和,他眼底有寒光乍现。 “没有别的同伙了?”他淡淡问。 “没有。”奉和道。 闻言,祁昱面无表情,但他手背上的青筋却是越来越凸,是他太不在乎,倒忘了他还有个所谓的后宫,让那些人胆敢放肆。 “皇上,那德妃怎么处置?”奉和有些迟疑问。 话音落下。 “凌迟。”男人的嗓音没有任何犹豫。 闻言,奉和并不意外,但他还是出声提醒一句:“可是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是德妃的父亲。 谁知,在奉和的话还没有道完时,便听皇上冰冷的嗓音打断他:“一样。” 闻言,奉和猛地抬头。 祁昱的面容在不算太亮的御帐里忽明忽暗,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来的,寒凉刺骨:“传朕旨令,左都御史,诛九族。” -- 第179页 ———— 皇上的御驾还未回京,左都御史因贪污被诛九族一事便传遍京城,甚至连后宫里的德妃都不能幸免,一并被诛杀。 德妃倒了,以前依附于德妃的妃嫔们便像是没了主心骨,害怕极了,生怕成为下一个德妃,所以她们一回到京城,便都缩在自个儿宫里,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为保命。 孟妤兮是在回到京城的当日夜里醒来的。 这几日,她都在睡梦之中,只能依靠祁昱每餐给她灌入的汤药来支撑体力。但奇怪的是,她醒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虚弱的感觉,整个人精神奕奕的。 但让她更意外的是,她现在不是在狩猎地的营帐里,而是在皇宫里太极殿。 她醒来时,祁昱就坐在床边,他的黑眸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像是并不意外她会突然醒来,又或者他是早已知晓她会在这时醒来。 “做梦了吗?”在两人对视之时,祁昱率先出声,但此时他的嗓音竟沙哑得厉害,听的让人心疼。 闻言,孟妤兮摇头。 像是意有所指,见她摇头,他缓缓道出一句:“没有就好。” 在他说这句话时,孟妤兮能看出来,他是真心欢喜她没有做梦。 可是为什么? 她没问,而祁昱也没解释。 ———— 这几日的时间,于孟妤兮来说,是一觉而已,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在知晓主子醒来之后,白芍和柳枝两人便喜极而泣。天知道她们这几日有多担心,她们还从未见有人能昏睡那么多日。 醒来就好。 而在看见白芍和柳枝两人都平安无事时,孟妤兮一直沉寂的眼眸倒是闪过一丝欢喜。 不过她依旧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兴致。 日子在平淡之中过去。 而白芍和柳枝两人很快便也从孟妤兮醒来后的欢喜中清醒,因为自主子醒来之后,整个人便像是变了个人,不说话,更没有情绪波动,一坐就能坐一整日,无悲无喜,更没有惊也没有怕。 这完全不像主子。 很不正常。 只是主子身边哪怕是在白日也必须点一盏灯,还必须是一盏红灯。像是这样就能驱散心底的那丝黑暗和恐惧。 看见这样的主子,白芍突然想起去年主子在得大病之前,也就是这样,整日郁郁寡欢,无悲无喜,之后便是大病不起。 为此,白芍担心不已。 但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来把脉检查过,可无论太医们怎么检查,他们都检查不出任何毛病,对于主子的沉默,太医们只道是受了惊吓,养几日就好。 可这哪里是养几日,转眼十日过去,主子依旧如此。 白芍和柳枝两人都能看出皇上疼惜主子,爱惜主子,但对于主子这副模样,皇上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并不像白芍一样着急担心。 今日,柳枝又端了太医开的汤药来。 孟妤兮还是一样安静喝下。 白芍在一旁看着。 如今她唯一高兴的就是,主子哪怕这样整日沉默不语,但脸蛋儿却是一日比一日红润,身子看着像是越来越好。 也很配合太医诊治。 但这样总不说话,精神状况也不对劲。 趁着柳枝把空碗端下去,白芍也跟了出去,她与柳枝商议:“咱们要不要去请示皇上,去外面找一个郎中进来为主子瞧瞧。” 像这种不知名的病,那些江湖郎中见识更广,法子更多,说不定能有办法。 但柳枝今日却是沉默不语,并没有一口应下来。 白芍又追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柳枝在沉默后道:“还是算了吧,我们应该相信皇上。” 闻言,白芍意外:“这法子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吗?这会儿怎么就不同意了?” 柳枝脸色为难。 见状,白芍抿了抿唇,因担心主子病情而有些不开心,她一把夺过柳枝手里的空碗,负气道:“算了,你去照顾主子,我把空碗拿下去。” 说罢,不等柳枝反应,白芍便提步离开。 手里空了,柳枝想说什么,但见白芍已经离开,她只能作罢,转身进入屋内,照顾主子。 白芍拿着空碗往药房走去,在路上,她突然蹙了蹙眉,似是察觉出不对劲,她低头,凑近那空碗闻了闻。 有一股子腥味。 怪不得她一路上总觉得哪里味道不对劲,原来是这药碗里的味道。 白芍抬起头,继续往前走去,她以为是太医开的哪味药材的缘故,遂没有多想。 ———— 夜里。 今夜很罕见,孟妤兮在半夜醒了过来。她一睁眼,身旁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醒了?” 孟妤兮不答。 祁昱抬手,将遮挡在她小脸上的青丝挪开,低声问她:“做梦了吗?” 这是他每日都会问的话,而且一日里问的次数很多,但凡孟妤兮睡后醒来他都会问。 孟妤兮每次都是摇头。 但今夜,她却是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祁昱的眼神微凝,下一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她的发丝上缠绕,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她:“做什么梦了?” 空气很安静。 像是人的心一样,暗含着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 第180页 孟妤兮没答。 因为她不记得了。 见她没答,祁昱便知缘由,像是重担消失,他轻松地笑了起来,在她额上亲了亲,低声道:“不记得就算了,有些梦不需要记得。” 孟妤兮又睡了过去。 长夜安静。 但祁昱却一夜未眠。 他之所以会重复地问她有没有做梦,是因为他怕,他怕她会做梦。 她与真正的人不同,人在受到惊吓之后,还可以用药镇压,但她不行,她只会长眠不醒,以前是一朵花儿时,哪怕她受惊凭本能紧闭六识,但她也能依靠根叶存活,可如今她是人,她若是一直长眠,就是死。 所以祁昱给她每日用的药里掺了他的血。她是依靠他的血肉存活的,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活。 直到她真正不怕,愿意苏醒那日。 但这却是万不得已的做法。因为在饮过他的血后,祁昱怕她会想起前世。她那么胆小,见几个死人就已经这样,若真想起前世,又该怎么办。 他想她一世欢愉。 所以她不能做梦。 因为一梦。 就是前生。 第七十八章 黑夜依恋 春去夏来, 转眼三月已过,晚间的天不似午后那般闷热,偶尔吹过一阵凉爽的风, 让人心旷神怡。 太极殿里。 清莲池的荷花开的正盛。 趁着还有些时辰才用晚膳, 白芍今日又在想办法劝主子出去散散步,走走路消食, 这样主子晚膳才能用的多。像以往一样,白芍撒娇道:“主子, 奴婢想出去走走。” 坐在椅子上的孟妤兮缓缓地点了点头。 “您陪着奴婢一道去可好?”白芍又道。 闻言, 孟妤兮抬眸看向她, 但却没有反应。 见状, 白芍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柳枝,又改口道:“主子, 是柳枝,柳枝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主子若能陪着她出去散散步, 四处走走,溜达溜达, 柳枝心情一好, 说不定很快就能痊愈了, 你说是吧柳枝?”白芍看向柳枝。 白芍之所以会突然改口, 是因为她身子不适这个借口已经用过很多次, 次数多了怕主子不信, 但柳枝却没有。 “啊?”闻言, 柳枝反应过来,忙跟着白芍应和道:“是,是, 奴婢身子有些不适,主子陪着奴婢出去走走可好?” 转眼三月过去,主子的情绪却还是一如既往,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太医也没有任何法子,说是心病,用药物也是治标不治本,只能自己想开。 太医都没有办法,白芍和柳枝两人就更没有法子,只能想着每日能带主子出去散散步,放松心情,看看能不能有效。 在柳枝的话音落下,她们两人便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孟妤兮,过了不知多久,才见孟妤兮缓缓点了点头。 见状,白芍和柳枝两人喜出望外。 “那咱们快走吧。”白芍兴奋道。 要想让主子答应她们出去散散步,借口不能是她们陪主子去,因为主子并不想出去,所以她们只能编造是她们自己想出去的借口,主子疼惜她们,一般都会答应。 为此,白芍和柳枝两人每次既是感动又是伤感,主子待她们真好,连生病都还惦记着她们。 ———— 每每到了夏日,太极殿里清莲池的荷花开的最是茂盛,红花绿叶点缀在清水湖面之上,鱼戏红莲,倒影彩虹,好景美不胜收。 白芍今日便带着孟妤兮去了清莲池处。 晚间,红霞瑰丽,挂满半边天际,落日的余晖笼罩大地,照耀在荷花上,宛如画中美景。 但景美,人更美。 孟妤兮无神地看着清莲池上的荷花,面容平静,眼神呆滞,没有任何光彩,而白芍则在一旁看着她。这几月,主子长得越来越美,特别是一身如玉般无暇的肌肤,在日光下,都看不出丝毫瑕疵,白皙柔嫩,仿佛吹弹可破。 只是那一双眼眸却一直无神。 每次看到主子美貌下的那双眼眸时,白芍都会伤感不已,因为她会想起曾经的主子,而今日也不例外,白芍只能用说话来掩饰她的情绪。 “这荷花开的真美。” 柳枝在旁应和道:“的确很美,不如咱们待会回去时,摘些荷花回去用来装饰屋子如何?” 闻言,白芍自然欢喜:“好啊,主子您觉得呢?” 白芍询问孟妤兮。 若是往日,孟妤兮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会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应她们,但今日,在白芍的话音落下,她却见主子一直在出神地望着清莲池的水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白芍又轻声问了一遍:“主子,您觉得呢?” 孟妤兮还是没有回应她。 见状,白芍有些伤感地收回眼神,不再询问。 只是就在她收回眼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今年这荷花开的真好。”像是有人正在往这边走来,听着像是宫女的声音。 这话与白芍方才的话一模一样,而这宫女的话音落下,也有人在一旁回应她。 “嘘,你小声点儿。”另一个宫女回应道,只是这声回应的内容听起来有些怪异。 “怎么了?”那宫女也是不解,疑惑询问。 这一次她身旁的宫女回应的声音像是偷偷摸摸的,她刻意压低嗓音,很谨小慎微:“有人的尸骨为肥,这荷花能开的不好吗?” -- 第181页 她说的年初曾在这清莲池中溺死的赵贤仪。 听到这里,白芍的眼皮一跳,她忙抬眸看向身旁的主子。 身后那两个宫女的交谈还没有结束。 “啊?你是说……” 听到这里,柳枝突然呵斥出声:“身为宫女,不好好做事,竟在背后乱嚼舌根,好大的胆子!” 柳枝的声音突兀而又严厉,吓得那说话的两位宫女瞬间一颤,她们忙顺着声音看去,待看见孟妤兮后,满脸恐慌。 “孟婕妤恕罪,孟婕妤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两位宫女忙跑过来跪在孟妤兮跟前不停地磕头,像是即将要大祸临头,她们的神色非常的恐惧害怕,两人磕头的力气也都很大,很快,地上便被磕上了血迹。 白芍一直在仔细留心着主子的神色。 其实在听见那两位宫女说的话时,主子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让主子的脸色发生变化的,是在看见这两位宫女磕在地上的血迹后。 白芍能感觉到主子握住她手腕的手用力了起来,与此同时,主子眼底闪过的一丝恐慌也被白芍敏锐地捕捉到。 见此状况,白芍忙训斥道:“都滚下去,下次再被我听到,小心你们的舌头!” 闻言,那两位宫女满脸意外,像是不相信她们能这么轻松就退下去。 “还不快滚?”白芍又厉声道。 听到这句,那两位宫女才终于相信她们能轻松而退,两人又忙朝着孟妤兮磕了几下头,脸色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退了下去。 如今不止后宫,连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孟婕妤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人,得罪孟婕妤就是得罪皇上,谁能不害怕? 那两位宫女这般害怕实属常态。 见她们两人离开,柳枝正想询问白芍为何不处置那两位宫女的时候,她侧眸便注意的主子神色的不对劲。 吓得柳枝忙道:“时候不早了,奴婢想着也该用晚膳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孟妤兮没有反应。 两人带着孟妤兮回了寝宫,御膳房呈了今日的晚膳上来。 最近江南水患,正是民不聊生之际,大臣们连夜上奏,开国库,救难民,出谋划策,事态紧急,皇上已经连续几夜不曾合眼,今晚自然也抽不出空来用膳。 以前有皇上陪同的时候,主子还能用的多些,这几日皇上不得空陪着主子用晚膳,白芍只能让主子多出去走走,想着走饿了,主子就能吃的多些。 这法子很管用。 而这几日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今晚,却出乎白芍意料,主子自从清莲池回来之后,竟连一口晚膳都没用。比起以往的平静,主子今夜苍白的面容下还隐藏着一丝恐惧。 为此,白芍自责不已,若不是她非要拉着主子去清莲池散步,主子也不会听到那些宫女的话,受到刺激,更不会这样。 柳枝端了膳房熬的安神药来,见白芍难受,她走近低声安抚道:“快把安神药拿进去给主子服下,眼下是主子的身子最重要,你先别多想。” 闻言,白芍忙抹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端着安神药往屋里走去。 主子喝药不需要人喂。 像以往一样,白芍把汤药交给主子即可。 孟妤兮抬手接了过来,她一直都很配合太医的治疗,乖乖喝药。 但今晚,却有不同。 以往她能几口便喝完的安神药,但今晚她在喝了一口之后,就猛地全吐了出来。 白芍在一旁看得惊吓不已。 “主子,您怎么了?”白芍弯腰,把那碗安神药从孟妤兮手里接了过来,慌乱放在一旁。 可孟妤兮还在吐。 今夜没有用晚膳,胃里也吐不出来什么,她就一直干呕。像是闻见了什么她不能接受的味道,她吐得双眸里尽是泪水。 白芍看得又急又慌,但在慌乱之中,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忙把那碗药端得远远的,待那碗药被端远之后,孟妤兮呕吐的症状果然减轻。 见状,白芍睁大眼询问:“主子,您是不是觉得这药很腥,闻不惯,所以才吐的?” 白芍一直都觉得这安神药腥味很重,但她问过太医,太医说这药没有任何问题,再加上主子平日里喝的时候也并无任何不适,所以白芍便没有多想。 今晚,还是主子在喝这安神药时第一次吐出来。 孟妤兮没答。 只是在一番折腾之后,还来不及请太医,她就累了。 白芍伺候着孟妤兮睡下。 待孟妤兮睡下之后,白芍再次走出来之时,她却是奔着正殿而去。 皇上在那里。 ———— 孟妤兮也不知她这究竟算不算是梦。因为这几月以来,在她睡着后,她看见的画面都是一片花海,生机勃勃的花海,五颜六色的花海,但却唯独没有鲜红色的花海。 在那片花海的天地下,没有黑夜,没有暴雨,连绵绵细雨都没有,只有风和日丽,春和景明,她徜徉在其中,仿佛也是花海中的其一,没有七情六欲,没有感官,整个人安静而又祥和。 今夜也是一样。 直到她的耳边突然传来水滴声,徜徉在花海里的孟妤兮才缓缓睁开眼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听见声音。 那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时而清晰,时而又飘渺,扑朔迷离,难以捕捉,引的孟妤兮抬起头来四处探望,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又像是从地上冒出的,偶尔又近在耳畔,偶尔又没有声音。 -- 第182页 渐渐的,花海里的花开始抖动,花叶渐渐落地。但孟妤兮还是没能找到那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直到这五颜六色的花海在她的眼底渐渐化为一种颜色——鲜红色,孟妤兮一直无波无澜的心才猛地跳动起来,像是有猛兽正在追她,又像是她正在跌落进无底悬崖,恐惧在一瞬间便紧紧地包裹着她,那鲜红的颜色从四周向她蔓延而来。 站立在花海之中的孟妤兮不知所措,她的瞳孔渐渐被鲜红色覆盖,心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忐忑。 直到—— 她也被那如血一般的颜色包裹,最后她也成为了鲜红色,孟妤兮才猛地睁开眼来。 还是一样的夜,太极殿里亮着昏弱的烛光,安静至斯,似乎与从前并无两样。 但却也有不同。 她身旁没了祁昱。 男人不在龙床上,而是在床榻下,他背对着孟妤兮站立在桌前,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安静的殿内偶尔有水滴声响起。 奉和也站在一旁。 良久,他才抬起苍白的手,将面前的小碗端起交给奉和。 奉和接了过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直到奉和的身影消失后,祁昱才转身。哪怕是这炎热的夏日,夜里睡觉,他也从不褪去外衫,特别是袖口,很紧。 他一转身便正对上一双清澈的双眸,孟妤兮坐在床榻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男人在看见她的视线后没有一丝意外,神色依旧从容坦荡,像是并无任何异样,他提步向她走近:“醒了。” 她依旧没有回应他,但她的视线却一直看着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夜里醒来,更不是她第一次在夜里看见他站在桌前,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就连这殿内的水滴声,都好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 但以往的孟妤兮哪怕在看见又或者听见之后,便很快又睡了过去,没有任何意识,像是什么都没有闻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今晚不同。 她开始有了疑惑。 祁昱翻身上了龙床,像以往一样,他抱着她躺了下去,见她还睁着眼,似为了安抚她,他低声道了一句:“睡吧。” 这一声太过于熟悉,无数次在孟妤兮夜里醒来时响起,以往她都会安心睡去。但今晚,在听见他的声音后,躺在他怀里的女人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因为她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了,和她下午喝的安神药一样的腥味。 她安静地枕在他的手臂上。 或许是两人面对面睡觉太闷,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祁昱不觉有异。 但他不知,她在翻身背对着他后,却没有再闭眼。她看着他筋骨分明但却非常苍白的手,眼神是难得的清醒。 他手臂的温热似乎能透过衣衫传递到孟妤兮的脸上,但她的感觉却不在那股温热上,而在于那似乎就近在咫尺的血腥味上。 她一直睁着眼。 时间流逝,没有人再说话。 渐渐的,就在她的眼前,男人手臂上的玄色衣衫上,似有一处颜色加深,没有了遮盖,血腥味径直向孟妤兮扑面而来,浓烈而又呛人。 这一刻,在孟妤兮身后的祁昱似也察觉到什么,他猛地睁开眼,一向沉静的眼眸里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他刚想收回手,但就在那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突然缓缓靠近他的手臂。 她的指尖,在一触碰到他的手臂上的衣衫上时,便被沾染上了鲜红。 是血。 祁昱的身体僵硬。 以往男人在事后,都是会先处理好伤口后再上床榻,但今晚她醒来的时机不太凑巧,他为了避开她,只能先等她睡着后再处理伤口。 但他没想到,会被她发现。 唤醒她的法子有很多,用鲜血刺激是其一,只是祁昱不愿她再受到刺激,所以选了一个最温和但却也最缓慢的方法,他一直养着她,等她自己醒。 而今夜被她发现是意外。 祁昱睁着眼,黑眸浓烈而静,像是等到审判结果一样,在紧张中,时间说快却慢,说慢也快。 她一直没有出声。 但让祁昱既松口气却又有些失望的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并没有他所想的该有的反应,一样的平静。 她又轻轻翻了个身,这次,她是面对着他而眠。 见她闭眼,祁昱紧张却又有些轻微失望的心才又渐渐沉下去。 罢了,没醒也好。 她想何时醒就何时醒。 他能养着她。 祁昱在等她真正睡着,他才去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在黑夜里,烛影忽高忽低,起起伏伏,像人的心一样,无论多高多低,最终都能融化成水,像水一样柔。 有声音在祁昱的耳畔响起,很焦急,孟妤兮若能听见,那应该是她曾经所熟悉的。 但她如今不能。 而祁昱他能听见,但他听见了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与她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他垂眸注视着她。 看着她渐渐蹙起眉。 看着她突然把头低下去,牢牢地埋在他的怀里。 黑夜里,不知过了多久,龙床上突然响起了细小但却十分惹人心疼的抽泣声。一双小巧的手在被褥下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衫,像是无依无靠的人终于有了避风港,那是依赖,是倾诉,是信任。 -- 第183页 孟妤兮抱着他,她的泪水渐渐沾湿了男人胸膛的衣衫,数月以来,终于有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艰涩而又困难地道出来:“我……怕。” 男人闻声僵硬,像是本能趋势,他用力抱紧她。 就为了这两个字。 祁昱想。 他做什么都值得。 第七十九章 天外有天 白芍是第一个发现孟妤兮情绪变化的。 翌日一早。 白芍端着御膳房熬的汤药进了屋, 主子刚醒,还未用早膳,而今日的汤药也和昨日一样, 有一股子血腥味, 白芍怕主子又如昨晚一样呕吐,所以一并拿了蜜饯过来, 屋子里也点了熏香散味。 “主子,该喝药了。” 孟妤兮从床榻上下来, 宫女伺候她洗漱更衣。 待穿戴妥当之后, 她才拿起白芍端进来的那碗汤药, 只是在那碗汤药一凑近鼻端后, 孟妤兮便微微蹙眉。 白芍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孟妤兮把那碗汤药拿远了些,哪怕一直用药, 精神不济,但她的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好,红润又有光泽, 白皙而又柔嫩,根本不像生病之人。 “这、药——”有两个字从她的嘴里缓缓地道出口。 白芍的神色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便瞬间凝住, 紧接着, 便是晕头转向的惊喜:“主子, 您——?”话到后面, 是泣不成声, 有泪从白芍的眼里涌出, 她难以控制。 孟妤兮抬眸看向泪水如流珠一样一颗一颗地往下滚落的白芍,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拉住白芍的手,长久没有说话, 嗓音还不太顺畅,她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道:“辛……苦……你……了。” 闻言,白芍忙是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她这是喜极而泣:“奴婢不辛苦,伺候主子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主子您能痊愈就是奴婢最大的幸福。” 孟妤兮温柔地看着白芍。 这数月以来,她像是被包裹在一层浅薄但却坚韧的外衣之下,她虽然知晓也能看到她们为她所做的一切,但却很难给出反应。就好像她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看着她们,却不能参与其中,没有感官,没有意识。 但如今她醒过来,她却能想起白芍和柳枝在这数月里为她所做的一切,她轻轻地笑起来,缓慢道:“别……哭了。” 闻言,白芍忙是点头,她似有些孩子气地道:“恩,奴婢不哭,主子大病初愈,奴婢不能哭,奴婢要笑。” 白芍扬起笑容。 她看见端在孟妤兮手里的那碗汤药,顺着主子方才的话问:“主子,这汤药是怎么了?”话音落下,白芍想起什么,她便试探地又问了一句:“可是您……觉得有腥味?” 孟妤兮静静地听着白芍问道。 有腥味? 这汤药里的确是有。 以前几月她没有闻出来,是因为她没有感官,而如今不同,她有了意识,她这时才发现,原来这汤药只需轻轻一闻,就能闻见其中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原来是那么重,那么浓烈,她以前怎么就没有闻出来呢。 白芍正想询问主子是否需要蜜饯的时候,便见主子端起那碗已经放置温凉的汤药,一饮而尽。 “咳咳咳。”许是喝得太急,孟妤兮激烈地咳了起来,咳到后面,那股已经咽入她腹中的血腥味突然涌上咽喉,像是能翻天覆地,孟妤兮突然干呕起来。 “主子,这里有蜜饯,您快吃两颗。”白芍忙是弯腰,把带来的蜜饯递到孟妤兮眼底。 孟妤兮拿起两颗蜜饯吃了下,腹中的那股恶心的感觉这才渐渐淡去。 见主子缓了过来,白芍这才收回蜜饯,有些气愤道:“这太医院也不知是怎么开药的,这几月开的药熬出来都有一股子血腥味,主子,不如奴婢待会儿再去太医院问问?” 听到这里,孟妤兮轻轻道:“不用了。” “啊?”白芍疑惑:“主子可是……” 孟妤兮摇摇头,示意没事,紧接着,她就出声问白芍:“祁昱在哪?” 祁昱? 听见主子对皇上的称呼,白芍闻言一惊,很快,她的脸色就苍白起来,身子也直打哆嗦,猛地跪在地上:“主子,这……您……皇上他……” 白芍支支吾吾半天,却什么都没道出口,只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但孟妤兮却听懂了白芍为何会这么害怕,她也是这才恍然意识到她方才对祁昱的称呼,于是她又改口问了一遍:“皇上在哪?” 闻言,白芍这才松口气道:“皇上还在早朝。” 孟妤兮点点头,她起身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白芍看得又惊又疑:“主子,您去哪?” “去等皇上。”孟妤兮道。 “可是您还没用早膳。” “不用了,走吧。”孟妤兮道,刚喝下一碗汤药,她暂时还没有胃口。 昨夜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后续如何,她不知道,她也可以不用知道,但有些事,她却必须去向祁昱问个清楚。 糊涂了这么几月,这一觉醒来,孟妤兮倒觉得她的脑子清醒不少。 祁昱为何能听见她和系统的对话?他又为何知道她前世是被汤药噎死的? 甚至这数月以来,无数个夜里,她听见那些的水滴声,他身上的血腥味,还有她喝的汤药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何。 -- 第184页 那么多太医口径一致,而在这后宫里,唯一能堵住那么多太医嘴的,就是祁昱。 所以她必须要去问个清楚。 ———— 孟妤兮站在正殿门外等待祁昱下朝回宫。 有宫人来唤她入殿去坐。 但孟妤兮拒绝了。 她就站在外面,安静地等待祁昱下早朝回来。 日头渐升,有一缕阳光从屋檐下坠落下来,打在孟妤兮的身上,夏日的阳光浓烈而热,长久站立,她的身上被热出了一层薄汗。 见状,正殿里的宫人们都担心不已,这孟婕妤不肯进殿里来坐着,这万一哪里有个不适,待会儿皇上下早朝回来,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只是孟妤兮的身子也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柔弱,她顺利等到祁昱下早朝回宫。 屋檐下,女子站在殿门口,与站在长廊下的男人远远对视,像是时隔三秋的视线交错,一个是浓烈如墨,一个清澈如水,交错时擦起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火花,两人都心照不宣,只是一个是不知所措的躲避,而另一个是强势霸道的追赶。 仅一眼,那男人便知,她醒了。 祁昱勾唇笑了起来。 见状,一旁的奉和难地松口气,谢天谢地,还是孟婕妤厉害,皇上今儿总算是笑了。 “怎么不进去?”他走近后抬起手,在她被晒得滚烫的脸蛋儿上摸了摸。 祁昱在问这话时,饶是他的语气再怎么温柔,一旁的宫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孟妤兮却道:“怕你跑了。”所以她要在这里守着。 闻言,祁昱低笑出声,他没再回应她,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入眼底。 “走吧。”他牵起她进殿,抬手挥退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 正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只是孟妤兮在走到殿中央时却不再继续走了。 祁昱牵不动她,回眸看她。 孟妤兮俯身,恭敬道:“皇上,嫔妾就站在这里。” 闻言,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微微挑眉。 孟妤兮又道:“嫔妾有话要问您。”话音落下,她便抬眸,抿了抿唇道:“您上去坐着吧。” 她这是在示意两人应该拉开距离。 祁昱低头笑看着她,在说这话时,她的脸上是倔强和坚持,这么几月来,在她脸上能看见这么有光彩的神色,倒是难得一见。只是他抱了也亲了几月的人,如今在苏醒过来,便要一板一眼地和他拉开距离,可真气人。 一醒来就知道气他。 祁昱笑着逗她:“那我若是不呢?” 这话让孟妤兮听得蹙眉,她只能抿唇道:“那嫔妾就只能往后退几步。” 一边道,她就一边收回被他牵着的手要往后退。 见她行动,祁昱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的眸光幽深,就在孟妤兮抬起脚时,他却突然抬手勒住她的肩膀,用力带着她往前走去。 “好好听话。”他一边挟持着她走,一边威胁她:“不然我就抱着你去皇宫里转一圈。” 但话音一出,还来不及孟妤兮生气,他却突然低下头看她,笑着改口:“不,是抱着你去京城里转一圈,让这天下的百姓都好好看着,你我是如何亲近的。” 最后那亲近二字,被他道的很是用力,像是他真能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无耻! 孟妤兮咬唇,她挣脱不开,也不能挣扎,就只能被他挟持着往龙椅走去。 似是见她不情不愿,男人又低下头打量她,在打量半晌后,他突然恍然大悟:“是在不乐意我没抱你吗?” 孟妤兮闻言一愣。 只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的男人便自顾自地替她回应:“倒是我疏忽了。” 话音落下,他便拦腰把她抱了起来,速度快到让人很难反应过来。 孟妤兮在怔愣片刻过后,才开始挣扎:“你放开我。”她被他气得连说话都顺畅起来。 只是她越是挣扎,抱着她的男人脸上的笑意就越是浓郁。直到男人把她放在龙椅上,孟妤兮才气急败坏地道出一句:“祁昱!” “恩。”男人笑着应她一声。 孟妤兮在听见他暗含隐笑的嗓音后,才意识到她中了他的诡计,气得没了分寸,又没了规矩。 祁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抬手把她耳鬓上的软发别到耳后,他低声一本正经地对着她道:“其实你若是想,哪怕是去大街上追求刺激,上演活春宫,我也不是不答应,只是……” 听到这里,孟妤兮的眼角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所以还不等他把话道完,她就突然站了起来,趁着他没有控制住她,她忙是离开龙椅,往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谁要去大街上和他上演活春宫?还追求刺激? 孟妤兮气得双颊绯红。 祁昱笑着看她。 但孟妤兮现在却没空搭理他,她忽视他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整理方才与他挣扎时弄乱的衣衫。 但也就在她还在整理衣衫之时,殿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很轻很淡,很平静,像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但却让孟妤兮的动作瞬间僵持。 “不是要在我身边蹭生命值吗?”祁昱慵懒地坐在龙椅上,他朝她招手:“还不过来。” 初听见这话,孟妤兮下意识想的是,现在系统消失,她不需要再去他身边蹭生命值了。可当她一细想,便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 第185页 这事祁昱怎么会知道的? 她抬眸警惕地看着他,这时,她再顾不得和他置气,只想将她心底的疑惑问也清楚。 “你是怎么知道的?” 祁昱笑而不语。 见他没有回应,孟妤兮又问:“还有我前世是被汤圆噎死的,你为什么也会知道?” 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尽是认真。 “你究竟是谁?” 孟妤兮一直追问:“我的事,你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在听见她问到这里时,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才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觉得呢?” 她觉得? 孟妤兮顺着他的话去想。 祁昱再一步一步地引诱她,他缓缓道:“你想想,除了你之外,这些事还有谁知道?” 还有谁? 孟妤兮沉下心来深想。 突然,一个人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系统。 对了,她的这些事情系统都知道。 那祁昱——? 孟妤兮抬眸看向他。 像是知道她已经想到是谁,祁昱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应她:“就是你所想的。” 听他这么说,之前的一切疑惑好似都迎刃而解。 祁昱曾经便能听见系统的声音,所以若说是系统告诉他的,倒也可信。 怪不得他知道她前世是怎么死的,怪不得他知道她曾经在他身边蹭生命值,怪不得他对她的事情那么清楚。 但是在知道真相之后,孟妤兮反而更加生气。 狗屁系统! 毫无用处不说,还把她的底全卖了个光。孟妤兮本还有些想念系统,结果此时听祁昱这么一说,她瞬间便怨恨上这个没有原则没有节操的系统。 感受到孟妤兮的怨恨,藏在不知名地方的系统瑟瑟发抖。 孟妤兮把这些事情全都串联起来,包括她昨晚在祁昱身上看见的鲜红,在殿内听见的水滴声,还有她喝的那些药里闻见的血腥味。 有些答案在她的脑海里呼之欲出,但她不敢去想。 也就在她埋头冥思苦想之时,祁昱已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提步向她走近,他的嗓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又蛊惑,又迷人,像他的人一样,人畜无害的俊朗外表,说的任何话都能让人轻易相信。 “与其辛辛苦苦在我身边蹭生命值,直接饮下‘龙血’,这不是更能药到病除吗?” 闻言,那一条在孟妤兮脑海里还没有连接起来的线突然连上,像是一道闪电打过,她下意识抬眸,便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她喝的那药里的血腥味,当真是他的鲜血? 祁昱不否认。 但孟妤兮却心乱如麻。 她就在怀,哪怕此时她的心思没在他身上,但所有心思都在她身上的男人依旧能心猿意马。盯着她的小脸,祁昱刚想低下头亲她,结果面前的女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她埋首低声道:“皇上,嫔妾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祁昱反应,她便急匆匆转身退了下去。 被中途截止,欲望没能如愿,体内的一股燥热没有释放,憋在男人腹中,不停地翻滚。祁昱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但他却没有出声阻拦她。 只是等她的身影消失后,祁昱便出声传唤奉和。 奉和推门走了进来。 “拿纱布来。”孟妤兮不在,祁昱的脸上便又没了任何笑容,一如既往的冷。 闻言,奉和忙退下去准备。等他拿来纱布后才知晓皇上为何突然要纱布,原来是手臂上的伤口又已经裂开。 奉和安静地为祁昱包扎伤口。他自然知晓皇上手臂上这伤口是为何而来,其实皇上每次放血时,若能在不同的地方割下,给这伤口一个修养的时间,那这伤口也不至于这么深,反反复复一直没有痊愈。 偏生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也不在身上其他地方割伤痕,所以每次在伤口快要结痂之时,为了鲜血,就又要被弄破。 弄得伤口如今越来越深。 都已见白骨。 奉和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就祁昱一脸轻松,在上药时,他甚至还想起一事,问奉和:“她等了多久?” 是在问孟妤兮方才在殿外等了他多久。 奉和道:“半个时辰。” “那她是何时起的。” “辰时三刻。” 闻言,祁昱粗略一推算,便踢了奉和一脚,举动突然,但他的嗓音倒依旧是漫不经心:“动作快点。” 奉和应下,抹药的速度放快。 只是还来不及奉和为他包扎伤口,便见皇上已经自己拿起纱布,祁昱没有抬头,淡淡地出声吩咐奉和:“你先去吩咐膳房传早膳,这里朕自己来。” 闻言,奉和只能退了下去。 在奉和退出正殿去往御膳房这一路上,他回想着他跟在皇上身边这十几年。身为暗卫但却入宫成为‘太监’,他本以为是他变得最多,但如今看来,倒是皇上变得最多。 奉和抬眸望着天。 心道,都说皇上是臣民百姓的天。 可谁知。 这天外有天。 第八十章 至始至终(正文完结) 江南水患一直延续至七月才得以控制, 而忙碌这么一月有余,祁昱这才能闲下来。 -- 第186页 只是他一闲下来,就想要见她。 不过今日倒是凑巧, 还不等祁昱去找她, 孟妤兮便自个儿来了正殿,这倒是正好合了祁昱想见她的心。 只是孟妤兮来时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祁昱就像是没有瞧见似的,他眼底的笑意已经能溢出来。 “过来, 我抱抱你。”他对着她道。 但孟妤兮却就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不动, 气鼓鼓地看着他, 没有听他的话走过去。 祁昱失笑:“听话。” 祁昱当皇帝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觉得当皇帝能这么累,比起从前, 如今他的耐心不知是好了多少倍,连朝廷众臣们都震惊不已皇上竟转性这么多,如今倒真像是个勤政为民的好皇帝。 那可不是。 若非是为了她, 祁昱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体会到当皇帝的难处。累得久了,想抱抱她, 倒也不是有什么旖旎心思, 他就只是想闻闻她身上的香味。 见她不动, 男人只能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腕, 把她拉近。 好在, 她还愿配合。 祁昱坐着, 孟妤兮站着, 他抱着她的腰身,头靠近她的身体枕在她的腰身上,末了又拉起她的手来, 亲了亲。 “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恩?”待抱够了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她。 孟妤兮倒也不是真的不高兴,她只是觉得心里烦闷,而且她还不知为何烦。 “你。”她径直道。 闻言,祁昱挑眉,他笑着问道:“我如何惹了你不快?” 孟妤兮垂眸看着他:“我不是说过不再喝那安神药了吗?” 为什么膳房还在熬。 孟妤兮倒也不是不想喝药,而是因为那安神药里,不仅是药,还有他的血。 从她三月受刺激至今,足足四个半月,他一直如此,他手臂上的伤口他虽然没让她看见,但从奉和的隐言她能听出来,肯定不浅,而且还很严重。她不想承认是在关心他,她只是不想欠他太多。 原来是为这事。 男人不答,而是反问她:“不是还做噩梦吗?” “我不怕噩梦。” 祁昱轻笑:“当真?” “恩。”她的胆子被他吓得已经够大了,不过噩梦而已,做习惯了就没事了。 见她如此坚持,祁昱倒是难得的好说话,他点点头,嘴角嗪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懒散地应下她:“好,我答应你。” 在他说这话时,孟妤兮看着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此时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像是有种计谋得逞的感觉。 她看不懂。 不过只要他答应她不再继续喝那药即可。 但是很快,她就被她自己说的话打脸。就在当日夜里,她便做了噩梦。 一样的是鲜血淋漓,满地尸首,甚至还有人头滚落在她的脚下,对着她扬起一抹笑来,凹陷的双眼,血肉模糊的脸,挤出笑来时露出的血齿,每一幕都恐怖至极。 在睡梦中孟妤兮就被吓得哭泣,而在被他唤醒后,她就抱着他失声哭了出来。 在夜里睡觉前有喝安神药时,她一直都没有做过噩梦,所以今晚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做噩梦。她被吓得不轻,满身冷汗,心脏砰砰乱跳,像是能跳出心脏。 “祁昱,有人要杀我。”孟妤兮抽泣道:“好多人,他们都要杀我。” 身旁的男人轻声安抚她:“没人敢。” “有,我看见了。”孟妤兮回想着梦里的场景,抓着他衣衫的手越来越紧,指节开始泛白。 “相信我,没有人敢。”祁昱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抚她,语气坚定而又强势,好似真如他所说的,没有人敢。 孟妤兮哭着摇头,既是心慌又是害怕。 见她的确被噩梦吓得不轻,男人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唇,两人唇齿相触,舌尖交缠。 孟妤兮无意识地承受。 良久,男人才抬起头来,黑眸注视着她,低声问:“还怕吗?” 不知为何,明明方才还心慌意乱的孟妤兮,在与他亲近之后心脏好像的确跳动的没有那么快了,渐渐能平息冷静下来,就像几月前她得风寒的那一次,他一个吻落下,她就好像已经痊愈。 这种感觉很奇怪。 但却似乎又很好。 奇妙而又怪异,他像是有一种能掌控她生死的能力。 见她脸色,祁昱便知她已经不怕,只是男人却突然又低下头去吻住她,这一次,过了不知多久后,男人才喘息着沉声问她:“亲一亲是不是可以缓解害怕?” 这话问有些羞耻,哪怕是,孟妤兮也回不出口。 见她红着脸,祁昱低笑一声,床帐上人影晃动,又过了不知多久,黑夜安静,在两人都微微轻喘的呼吸声下,男人的嗓音暗哑得可怕。 他低哑问她:“想吗?” 祁昱的一双漆黑的眸子汹涌地翻滚着,像是一座即将喷洒的火山,只需一触,即发。 这一次,女子的嗓音带了点哭声,被宠爱过后的嗓音娇的软人心尖,她紧紧抓着他,杏眸里的情绪与他一样,只是她有些含羞,过了良久,她才小声应他:“想。” 她想。 一声落下。 黑夜很深,但长烛的光影氤氲一室。 ———— 祁昱手臂上的伤是在养了三月后才完全痊愈,只是那处却一直留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太医说这伤痕太深,估摸着会一直留在手臂上,不能完全消除。 -- 第187页 对此祁昱倒不在意。 只是孟妤兮每次在看见那疤痕后都有些失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有一次,午后的日光很美,她突然问他:“你怎么知道你的血对我有用呢?” 奇怪的是,祁昱是在沉思一会儿之后才回应她:“猜的。” 鬼才信他。 孟妤兮知道他有事瞒着她,不过他既然不想说,她也就没有追问。只是他手臂上的伤是养了那么久才好,可不能再有其他伤痕。所以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关心在乎,还是觉得他傻,她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你的血对我没用。” 她今日倒是难得正经。 祁昱含笑睇着她,安静听着她一本正经地给他吐槽系统的无良。 “你被那系统骗了。”孟妤兮道。 说到这时,还不等祁昱有任何反应,躲在不知名处的系统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祁昱把她抱进怀里,装作不知,问她:“它怎么骗我?” 孟妤兮轻轻回抱着他,嗓音像是在诱哄:“那系统已经不在我的身上,那它之前说的那些规则对我就没有用,我已经不需要在你身上蹭生命值就能活下去,所以你的血自然对我也没有用。” 她的这番言论看来是被那系统骗得很深。 但他没有否认她。 却也没有告诉她任何。 祁昱的眼神落在屋内的某一处,比起看着孟妤兮时的柔和,此时他的眼神才是真的冷到毫无感情。 屋内的系统瑟瑟发抖。 不知是不是被孟妤兮的记恨吓到,还是被祁昱的眼神冷到不能思考,有了不好预感的系统突然决定做些什么来补救它自己。 所以就在孟妤兮的话音落下,殿内突然走进来一小太监,他呈上来孟妤兮要的东西:“皇上,这是孟婕妤要的话本。” 闻言,孟妤兮便抬起头来,是她要的话本到了。 祁昱抬手接过那太监手里的东西。 孟妤兮去他手里拿。 后宫清闲下来之后,她便无聊起来,所以每日能打发日子的事儿就是看些古代的话本故事。还挺有意思。 只是在她去他手里拿那话本之时,男人却突然把那话本举高。他的脸色,早在看见那话本的名字时,就黑得厉害。 孟妤兮去夺:“你给我。” 男人控制住她的身子,另一边沉声唤人进来:“奉和。” 闻声,奉和走了进来。 祁昱把手里那话本交给他,黑着脸命令奉和:“去把它烧了。” 话音落下,察觉到怀里女人的抱怨,他又抿唇道:“重新拿一本过来。” 奉和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什么都没问,退了出去,重新拿了一本话本进来。 这一次,孟妤兮不等祁昱接过,她便抬手从奉和手里把新拿进来的话本抢了过来。为了表示她对他方才下令烧掉那个话本的不开心,她下一瞬间就从祁昱的怀里逃离,跑到另外一间屋子去了。 祁昱没有阻止她。 只是待她离开之后,他便冷下脸问奉和:“方才那话本烧了吗?” 在祁昱问这话时,躲在角落里的系统突然觉得浑身一冷,它感受到了他的怒意,有一个念头渐渐地在它脑海里浮现,它好像擅自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 想到这儿,系统一颤,保命为上,它瞬间消失就没了影。 奉和道:“回皇上,已经烧了。” 但事实上,那话本还没有被烧,而是被奉和私自留了下来。像是鬼使神差的举措,他在看见那话本时,突然就有了想要翻看的念头。 这也是奉和第一次违背祁昱的意思,还是在私下。 祁昱点点头,命令奉和退下。 待退出寝殿后,奉和才从他的衣袖里拿出那本话本,一个由系统根据现代小说取的名字霍然写在那话本的首页上面。 《结爱三生:魔君大人别爱我》 这名字。 很非。 非到奉和根本看不懂,但莫名的,他心头有一股敬畏。 ———— 孟妤兮跑到了另一件屋子看话本,她躺在床上。 祁昱找到她时,她还在生气。 男人坐在床边哄她:“你想要多少话本我都给你。”所以别生气了。 “我就要刚刚那一本。”他越是不让她看,她就越是好奇。 “那本不行。”祁昱笑着摇头,缓缓道。 “我就要那本。”孟妤兮看着他,两人相持。 祁昱笑:“可是那本已经被烧了。” 听到这里,孟妤兮蹙起眉,更生气了,她扭过头去,不想理他。 但他却突然欺身而上,捧着她的脸,他的动作强势,但话语却温柔至极:“那把我给你可好?” 说这话时,他的眼眸浓黑如墨,有欲望,也有深入眼底的认真。 她呆呆地望着他,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到,又像是被他的话惊到。 趁着她失神,男人突然低头吻下去。 有些事,她不知,他也不会告诉她,等她安安稳稳过完这一世,他再陪她轮回。 因为他是她的命,有他,她才能在人间活下去。就好像从一开始,其实她才是他的命一样。 而这一世之后,他和她,在人间,还有一世。 他陪她。 她在哪,他就在哪。 -- 第188页 至终。 (正文完) 第八十一章 避暑调情 大晏八年, 夏。 皇宫南下避暑。 江南之地,有一避暑圣地,炎夏也如清秋, 清凉如水, 皇上在此修筑有行宫,每年七月之时, 便南下至此,待至九月。 今年亦是如此。 但孟妤兮却是第一次来此地, 是以, 看这水乡之地, 倒也是新鲜奇特。坐在马车里, 掀开车帘,迎着凉风, 偶有一阵采莲歌声飘过,孟妤兮的眼眸顿时发亮。 “此地倒是有趣。”虽不见人影,也不算繁华富裕, 但却莫名地有股能让人安宁和谐的气氛,心情不自觉平静祥和。 闻言, 白芍在一旁答道:“避暑的行宫多不胜数, 但奴婢早就听宫里的宫人们私下谈论过, 说是在此地的避暑行宫是最舒爽的。” 的确是挺舒爽。 孟妤兮赞同地点了点头, 片刻, 她突然侧眸询问白芍:“你可听见有歌声?” “听见了。” “可知这歌声是从哪里来的?” 白芍恰巧知道:“这是采莲歌, 都是姑娘们在湖面游乐采莲时陶冶心情所唱。” 原来如此。 孟妤兮掀开车帘往外探出了头, 回应白芍:“挺好听的。” 谁知,在孟妤兮这话一落下,坐在她身旁的白芍竟突然“噗嗤”一笑。 孟妤兮回眸看她, 眼神疑惑:“怎么了?” “主子,您说笑了。”白芍含笑道:“您唱的可比这好听多了。” 这怎么可能。 闻言,孟妤兮脸上的神色微僵,她五音不全,最是不会唱歌,怎么可能会比这还唱得好听。 似是知晓孟妤兮心中所想,白芍接着揶揄道:“主子您就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当初可是有幸听您唱过,那歌声宛如出谷的黄莺一样动人,清脆悦耳,仅听一次,就是毕生难忘,至今想起,仍然恋恋不忘。” 是在原主孟妤兮初进宫时,还曾信心满满,特意在御花园里歌唱,意图吸引皇上的注意。 一听白芍这么说,孟妤兮便意识到这唱歌好听应该说的是这副身子的原主。不过今日,她倒是突然对这副身子的原主有了几分兴趣。 “真的很好听吗?”她问。 “恩。”白芍重重点头。 闻言,孟妤兮像是些许恍惚道:“当初大病一场之后,我倒是已经忘了这些事。” “主子您若是不信,还可以去问皇上,奴婢可没骗您。”白芍掩面笑道:“主子虽美,可当初主子能在夜里吸引皇上注意的,不就是您那天籁般的歌喉吗?” 听到这里,孟妤兮的神色突然有些发散,她缓缓抬眸问道:“你还记得我是如何入的宫吗?” “主子您是当真都不记得了?”听到这里,再瞧见孟妤兮脸上的神色,白芍有些迟疑问道。 “恩。” 闻言,白芍便整理了思路道:“奴婢也不是太清楚,只听主子您曾经简略提过,说是皇上当年也是来此地避暑,在一夜里游湖时,碰巧偶遇正在采莲的主子,莲花美人,忘情歌唱,皇上一听您的歌声就喜欢的不得了,所以便带了主子您入宫。” “还有吗?” “没了。”不知为何,白芍总觉得在她说了这些话之后,主子的情绪似乎低落下来,虽然不知缘由,但为了宽慰主子,白芍忙补救道:“奴婢也曾有幸听过主子您的歌声,当真是美妙极了。” 歌声美妙极了…… 的确应该美妙,不然怎么能吸引得到祁昱的注意呢。 马车内安静。 过了良久,孟妤兮才侧过头,轻轻应了一声:“恩。” 闻言,白芍轻轻咬唇,瞧见主子逐渐低落下去的神色,在脑海里暗暗思索着她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倒也不是白芍哪里说错了话,而是人的情绪本就是有起有伏,特别是孟妤兮,在这段时间里,不知为何,她的情绪总是起伏的特别厉害。上一瞬间是风和日丽,下一瞬间就能乌云密布。 就像这次避暑,她本以为是初来乍到,结果竟然是故地重游。原来原主和祁昱是在这里相识,又是因歌声结缘,原主最后才被祁昱带了回宫。 孟妤兮了解祁昱,能让他带回宫去,想来他当时是有几分喜欢原主吧,又或许是喜欢原主的歌声。 偏又很巧,她与原主最大的差别就是,她不会唱歌。 ———— 行宫已至,马车在缓缓停下来之时,便有太监在马车外提声道:“孟婕妤,皇上吩咐奴才来向您转告,说是让您在马车外等候一会儿,皇上待会儿过来带您去莲湖走走。” 莲湖就是孟妤兮这副身子的原主与祁昱初遇的湖。 如今不止是后宫里,就连前朝,整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孟婕妤是椒房独宠。所以像今日这种传话的差事,是一份美差,很多宫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今日来传话的宫人也是大费周章才讨得的这份美差。 但谁知,在孟妤兮下了马车之后,却是回了那太监一句:“麻烦公公回去向皇上传一句话,说是嫔妾有些累了,想回宫休息,恐怕没有荣幸陪皇上游湖。” 说罢,孟妤兮便提步离开,但她这话却听得那太监一愣一愣的。 见孟婕妤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那太监苦着脸,他今日好不容易从奉和公公手里讨到一份美差,怎么到了他这里,美差就变成苦差了呢。 -- 第189页 不过不管如何,他还是要回去向皇上复命。 好在,皇上没有为难他。 待那太监退下,奉和才出声向坐在马车里的人问:“皇上,那您可还要去游湖?” “游什么湖?”祁昱斜他一眼,下马车提步往行宫走去:“朕累了。” 奉和:“……” ———— 若不是依着孟妤兮的性子,祁昱怎么可能会和她分开乘坐马车。这会儿她既然不想去游湖,那就休息。反正在哪都是和她待在一起,他无所谓。 祁昱往孟妤兮的宫殿走去。 只是待他到达之时,却发现她的宫门紧闭,有宫人守在宫殿门外,看见他来,突然吓得浑身发抖,脸色也十分怪异。 祁昱提步往里走去。 但在宫门口时却被一宫人拦了下来,那宫人不敢抬头看祁昱,就连那只拦住祁昱的手,都在直打颤,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皇……皇上,孟……孟婕妤……吩咐,说……说她已经歇息,让皇上您……您不要打……打扰。” 说到后面,那宫人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险些支撑不住他自个儿的身子。 一旁的奉和也听得微微惊奇,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 听完这宫人的话后,祁昱脸上夹着意味不明的笑,微眯了眯眼,一字一句问:“是她说的?” “……是。” 就在那宫人以为他必死无疑时,却突然见皇上点了点头,很好说话:“那好。” 说罢,祁昱便转身离开。 见状,那宫人松一口气。 可也就在那时,在那宫人正要站起来时,却瞧见转身离开的皇上突然停下脚步。 祁昱意识到不对劲。 没有任何犹豫,他又转身往回走去,也不需要走门,就在那宫人的震惊之中,便见皇上脚尖点地,轻身一跃,便从一旁的高墙翻越进宫。 宫人:“?”他方才看见了什么?皇上翻.墙? 白芍守在门外,当她看见皇上出现时也是被吓得不轻。 “皇……皇上?” 祁昱没理她,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但出乎祁昱意料的是,孟妤兮的确是在睡觉,他进屋时,她已经睡得很沉。 祁昱站在床榻边,垂眸看着她睡得微微泛红的小脸陷入沉思。 等孟妤兮醒来时,祁昱还没有离开,仍在她的房内。 见他在,孟妤兮先是一惊,不过片刻,她脸上的情绪便转瞬即逝,没有任何异样。 “嫔妾睡得有些久,皇上可用晚膳了?”她状似若无其事地道。 祁昱无声地端详着她脸上的神情,见她像是没有任何异样地和他说话,他轻轻一笑,也装作若无其事,走近扶着她的后背,回她:“还没。” “那就先用晚膳吧。”孟妤兮道。 她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连他不顾阻拦闯进她的宫殿来,她都没有发脾气,倒是正常的不太正常。 只是她不提,男人就只能猜,边猜边等她主动提。 ———— 夜里戌时。 用晚膳时,祁昱突然出声询问坐在身旁的女人:“膳后可想出去走走?”他笑道:“这里的夜景不错。” 谁知,在他的话音落下,孟妤兮用膳的动作突然一顿,半晌,她才摇头拒绝,却没看他。 “不想去?”祁昱侧眸看着她。 “……恩。”一边道,她一边夹起一片藕来。 但时这藕还没入嘴,却被祁昱伸手夹走。 孟妤兮抬眸看向他,有些茫然无错,似乎是不懂他为何要夹走她碗里的菜肴。 见她神情,祁昱看着她笑,像是随口一问:“怎么夹藕了?” 听到这里,不仅是孟妤兮,就连一旁的奉和都有些微惊。这初来行宫,下面的人做事也太不谨慎,孟婕妤不能食藕,一食藕夜里便会上吐下泻,这也是在一月前才发现的事,谁知这会儿下面的人竟然就粗心大意到上了藕这道菜。 幸好皇上目前暂时没有心思怪罪他们,不然都得死。 奉和忙吩咐宫人撤下这道菜。 直到那道菜被撤下,孟妤兮才呐呐回应:“没注意。”她之前是能食藕的,不能食藕的是这副身子。 “在想什么?”祁昱淡然问。 她在想什么? 孟妤兮也不知道。 但为了不让祁昱生疑,孟妤兮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可能是下午睡太久了。”脑子还没清醒。 这个理由漏同百出,但祁昱却像是没有听出来似的,竟一反常态,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给她夹了其他菜。 但孟妤兮却也没有胃口继续用膳。没再吃几口,她便放下筷子,还出声阻止了他继续给她夹菜。 自下午后,她心里便一直有一团迷雾,那团看不清前路的迷雾既困着她,也堵着她,让她难受得无厘头。 可就是心里闷。 还不知缘由。 所以在祁昱还没开口之前,她便先缓缓开口:“皇上。” 但她这一声出口之后,祁昱却没应她,而是俯身凑近,他的大掌在她腹上轻摸了摸,叹息一声道:“怎么吃这么少。” 他在说她吃得少。 但孟妤兮想说的却不是这个。 她抓住他放在她腹间的手,垂眸与他对视,径直道:“嫔妾有话要对您说。” -- 第190页 其实也不能算是话。 是要求。 孟妤兮抿唇道:“嫔妾……” 但这两个字一出,祁昱就突然出声打断她:“不行。” 孟妤兮的神色惊讶。 他依旧对她笑着,只是他的话却是不容置喙,见她神情,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摇头笑着,薄唇一字一句地道:“你休想。” 闻言,孟妤兮:“……” 他怎么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她想说的的确是她今晚想一个人睡,因为有他在,她都不能沉下心来认真思考。 可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孟妤兮还是没有死心。 只是这一次一样,在她还没有开口说话时,祁昱便阻断了她的所有退路:“今晚我伺候你。” 孟妤兮:“?” 她没听懂。 见她迷茫的神情,祁昱埋头低笑一声,随即他抬起头,倾身,缓缓靠近她的耳边低语。 就那么一句不短不长的低语,便让孟妤兮脑海里所有的愁思瞬间截止。果真如她所想,有他在,她就不能思考。 孟妤兮的双颊绯红。 对于他直白而又流.氓的行为,她气恼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红着脸推开他。 但祁昱却没打算放过她。 这一次,他不是在她的耳边低语,而是大大咧咧地道出口,声音是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一只手控制住她推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指腹轻轻地在她绯红的脸蛋儿上摩擦,像是在调情一般,但他的语气却是控诉:“二丫没良心啊,我夜夜费尽心机地伺候你,让你舒服,怎么你还能忍心一脚把我踢开呢?” 她……? “恩?”不等她回应,他便低声问她:“是不是我哪里伺候的不到位?你告诉我,我去学。” 听到这里,孟妤兮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屋内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奉和:“……”装死。 屋内的其他宫人:“……”都齐刷刷埋首,自觉屏蔽双耳。 等孟妤兮反应过来,她便面红耳赤地想要推开他,但祁昱抱得紧,她越是推,他便越是欢愉。 就在孟妤兮气急败坏之时,他又凑近她的耳边,用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对她低语:“最近我在书上新学了几招,想试试吗?” 他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着,讨好她:“相信我,我会让你很舒服。” 闻言,孟妤兮瞬间睁大眼:“祁昱!”她的大脑被热气氤氲,顾不得别的,只能红着脸咬唇骂道:“你不要脸!” 但对于她的羞骂,祁昱却笑着,大无所谓应下:“恩,我不要脸,只要你。” 且在这句话音落下,下一刻,他便侧头斜视屋内的宫人一眼,冷着脸一声命令:“都退出去。” 话音落下,屋内的宫人们逃似的退出去。 孟妤兮想阻拦都来不及。 …… 第八十二章 他的盘算 翌日。 江南入夏多夜雨, 直至天刚黎明亮时才渐渐停息,红墙碧瓦的屋檐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慢悠悠地往下滴落在湿润的地面, 经过一夜的绵绵细雨, 洗刷去夏日的炎热。 避暑地,行宫房内, 一夜后红烛燃尽,一室黑寂, 晨辉破晓, 窗外不算明亮的晨光透过窗扇照射进房, 屋内视线昏暗, 靠近床榻边的香炉燃着香料,气烟氤氲室内, 一室安静。 男人的身影便轻轻出现在昏暗中。 祁昱站在床榻边,弯腰,俯下身, 眼神定定地端详着躺在床榻上女人熟睡的脸。她的两颊腮红,樱唇红润, 这几年在祁昱的有心下, 孟妤兮的小脸上长出了些肉, 原本的锥子脸变得圆润可爱, 憨态可掬, 但却也足够精致小巧, 而此时, 因昨夜被折腾的太晚,她正睡得毫无防备,对男人的心思一无所知。 殊不知, 在祁昱看着看着,脸突然往下,他的眼神是孟妤兮从未见过的痴狂,身体也向她靠得越来越近。直至两人之间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时,祁昱才停了下来。 他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心底盘算着这上千年来近乎变态的执着。 “小花儿下一世会去哪呢?”片刻后,屋内突然响起男人的低喃,祁昱的眉宇间带着一股烦闷与懊恼。 孟妤兮身上所负的系统的确是他所做,为的就是能带她找到他,活下来。而这一世,她虽然已经找到他待在他的身边,他能保她一世平安无忧,可却依旧有让祁昱不满之处。他不满,在她找到他之前,依旧会死一次。 她有多胆小,祁昱知道,这一世就因被元宵噎死过,所以就连任何长得类似于元宵的食物都不敢吃。他怎么舍得她下一世还要再死一次后才能找到他。 所以祁昱在琢磨着,下一世他去找她。 “主人,您现在是人身,不能做太过界的事。”不然—— 就在祁昱的脑海里闪过些想法之后,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微弱是声音。 是孟妤兮熟悉的声音。 ——系统。 系统能感知到目前是人身的祁昱的想法,因为它是他用灵魂做的,有灵识。它清楚地感知到他方才想法的危险,所以吓得及时冒险提醒。 但在系统出声后,祁昱却轻轻皱眉,他的眉宇间瞬间便带有一股冰冷的郁气,一字一句淡淡开口:“不是告诫过你,不准在她面前出声吗?” -- 第191页 话音落下,系统一颤。 祁昱的脸色不太好看,就在这须臾间,系统便瞬间感觉到来自于屋内那人强势的压迫感,让它窒息。系统知道,消灭它,他不需费吹灰之力。闻言,系统抖了抖,不敢再出声。 祁昱垂眸望着孟妤兮熟睡的面容,脸上冰冷的神色不在,变得温柔又沉溺,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头在她的唇瓣上亲啄,本想浅尝辄止,但没想到,渐渐的,他像控制不住般地张嘴咬住了她的唇瓣。 动静有些大,睡梦中的孟妤兮无意识的呻.吟一声:“恩……” 许是昨晚太累,在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后女子只是不适地蹙了蹙娇眉,却没醒。 不过她这一声娇哼倒是让俯在她身上的男人浑身一僵,一股热火瞬间由下升起,像琼浆烈焰,顿时便熊熊燃烧,在祁昱的唇变得越来越烫之时,他猛地松开了她。 男人抬手捧着她的小脸,像是耐不住地低低笑了一声:“小花儿还是那么要命。” 不能再看下去了。 祁昱站起身,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奉和守在门外。 见皇上出来,奉和自觉提步跟上。 谁知,祁昱却在两三步之后突然停下步子。 奉和纳闷。 前方传来男人依旧平静无波的嗓音。 “去查查昨日路上她发生了什么。” 她昨夜的怪异事有蹊跷。 “是。”奉和道。 话音落下,还不等奉和有任何反应,他便感觉到身前的皇上大步离开,奉和在微愣了愣之后,才抬眸看去,皇上的背影越来越远,依旧那么高大挺拔,玉树临风,可奉和却总觉得皇上的步履不像他的声音那般沉稳平静,有些凌乱。 是心乱。 第八十三章 我缠死你 昨夜寅时才睡, 所以等孟妤兮醒来时已经午时。她揉着有些酸涩的腰肢唤人:“白芍。” 话音落下。 “哎。”白芍就在外屋,听见孟妤兮的声音后忙是推门走了进去,见主子已经醒来, 她脸上洋溢着欣喜:“主子, 您可算是醒了。”再不醒这都快延误了用午膳的时辰。 “现下何时了?”孟妤兮问。 “午时二刻。”白芍抬手拉开床帘,露出孟妤兮一张白皙明艳的小脸, 在她抬眸看人时,一双杏眸泛着凝露, 波光潋滟, 魅态横生。 听见时辰, 孟妤兮像是在意料之内地点了点头, 似是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在白芍将床帘挂上后, 又将原本已经支起的身子躺了下去,慢悠悠地伸出一条纤细白嫩的小胳膊出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随即把脑袋又缩回被窝里, 娇憨的嗓音从被窝里传了出来。 “我再睡会儿。” 闻言,白芍:“……” 想了想, 白芍俯身靠近, 看着缩在被窝里的主子试探道:“主子, 您起来用了午膳再睡如何?” 但孟妤兮动都没动, 隔着被褥, 嗓音依旧从一个地方传来, 听起来闷闷的:“不吃。” 接着一句:“不饿。” 白芍:“……”真不饿? “那您还要睡多久, 可需要奴婢待会儿唤您?”白芍轻柔问。 “你别管我。”孟妤兮的话十分简洁明了。 闻言,白芍被噎住,心想着主子最近的脾性是越来越大啊。见主子又睡了过去, 白芍只能又将已经挂上的床帘拉了下来。 ———— 孟妤兮又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是被人捏醒的。那人的手温热宽厚,骨节分明,他先是捏了捏她的鼻子,见她没有反应,又把手转向她的脸,捏着她肉嘟嘟、粉嫩嫩的脸蛋儿,在捏了会儿后,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最后,那只手竟然径直伸入被褥里,覆盖在她的那团雪白上,毫不费劲儿地捏了捏。 一股舒舒麻麻犹如电流的感觉袭击而来,睡梦中的孟妤兮难耐地扭了扭身子,下意识脱口而出:“恩,不要了……” 话音落下,空气中传来男人的低笑。他轻轻俯在孟妤兮的上空,手上一边动作一边悠悠问:“不要什么?” “不要祁昱……” 话一出口,还不等孟妤兮嘴里的话道完,坐在她床榻边的男人脸上原本愉悦的神色便微微发沉,像是惩罚性的,祁昱手上的力道加重,他俯身靠近她,男人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他又缓缓问了一遍:“不要什么?” 这一次孟妤兮彻底清醒,她猛地睁眼,便看见祁昱近在咫尺的面容,同时还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白皙的脸蛋儿上瞬间爬上了烟霞,有些娇羞嘟喃:“你干什么呀!” 她抬起被褥里的小手意图去制止他的动作。但祁昱却一把反手握住,隔着一层被褥的遮掩,两人在看不见却都能感觉到的地方,暗暗较劲。 “再说说看,不要什么?”比起孟妤兮娇羞的喘.息和红脸,坐在她身旁的男人气定神闲,还有心思威胁她:“恩,我听着。” 孟妤兮的脸红得厉害。 “你放开我。”就是不回答他。 见她不回应,在孟妤兮的猝不及防下,祁昱突然一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丢在低声,一个翻身便压在她的身上。 “说不说?”男人的嗓音和动作都充满了威胁。 孟妤兮被祁昱的这一系列动作弄得傻愣住,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不比祁昱穿戴整齐,除却一层遮盖在身上的薄被,她里面可是什么都没穿。炎夏虽然不冷,可这却挑战人的脸皮。这下,不止是脸,孟妤兮连脖颈根都红透了。 -- 第192页 偏生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还在一个劲儿的威胁她。 “说不说?” 孟妤兮羞得急红了眼,她使劲儿挣扎着:“混蛋祁昱,你放开我。” 祁昱才不管她的挣扎,他轻而易举便牢牢困住身下的女人,今天若是没问出个所以然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那我问你。”男人换了个问法,覆盖在她脸上的指腹轻轻地在她的红唇上摩擦:“要不要祁昱?” 孟妤兮赌气当做没听见,不回应。 “恩?”他凝视着她的脸。 孟妤兮咬着唇偏过头,还抬手一巴掌拍打在他的手上。 “啪。” 这下,倒是彻底把祁昱气笑了,他一只手抓住她的两只手,举高,只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单单是移动了眼神,把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慢慢往下移动,落在晋江不可描述上,仅眼神变化,便让孟妤兮瞬间投降。 “我说我说。”孟妤兮被祁昱控制着手,只能提高声音来让他注意她。 祁昱如她所愿,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像是养在狼窝里的兔子,一个从容不迫,淡笑自若,而一个胆小如鼠,瑟瑟发抖。 孟妤兮心中憋屈,但被人握住命运的咽喉,却不得不屈服于权威,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出一个字:“要。” “要什么?”男人的嗓音低压性感,在听见她的回应后,他不紧不慢地又反问。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孟妤兮回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见她眼神,祁昱仗着她不能动弹,还恬不知耻地低头亲了她一口,唇就抵在她的唇上开口:“说啊。” 他笑:“再耽误一会儿,可不是简单地说几句话就能完事儿。”。 “你知道的。”他笑得肆意,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似乎是笃定了孟妤兮不敢反抗。 孟妤兮还真不敢。她腰腿都还又酸又疼,难受着,所以饶是再怎么不想让祁昱得逞,也不得不开口道:“要祁昱。” 听见这句,祁昱勾起唇,看向孟妤兮的眼神里透露着志得意满。 “怎么要?” 什么怎么要? 孟妤兮猛然没有听懂。 “不是你说的要祁昱吗?”祁昱回应地理直气壮:“我就在这儿呢,你打算怎么要我。” 听懂后的孟妤兮:“……”无耻!不要脸! 怕过犹不及,真把她逼急了不好哄,祁昱像仅是随口一问,便笑着换了个问题:“饿了吗?” 这一次孟妤兮还真不想理他,方才不依不饶威胁她的时候怎么不见他问她有没有饿。这叫什么?打一巴掌后再给个甜头? 她撇过头,本想硬气点不接受他的施舍,但肚子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非常清晰,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低笑出声。 这也不怪孟妤兮,从昨夜用过晚膳后到现在将近申时,她是滴水未进,怎么可能不饿。不过这也都怪祁昱,他怎么还好意思笑。 见状,孟妤兮干脆不装了,转过头命令他:“起来,我饿了,要用膳。” “恩。”祁昱慢悠悠地道了一声,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动啊。”孟妤兮催促。 听见这句,懒洋洋撑在她身上的祁昱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笑眼反问:“昨晚不是叫我不要动吗?” 孟妤兮:“……” 昨晚的事情被提及,孟妤兮心里对他的埋怨更深,所以祁昱原本仅是想逗逗她,便见眼下的女人突然红了眼眶,原本就晶莹纯净的眼眸更显波光,表情要哭不哭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祁昱吓得心头一慌,忙翻身下了床,不敢再多言,乖乖去衣架上拿了她的衣衫来。 一脱离他的禁锢,孟妤兮便缩成一团,躲在床角里。白皙莹亮的一团缩在角落里,警惕地望着他,柔弱不堪。 祁昱一看,原本有些心慌意乱的黑眸变得深邃发暗,晦暗不明,心头的火被她勾了起来,有些难耐。 “过来。”男人拿着她的衣衫坐在床榻边呼唤她,嗓音有些沙哑。 孟妤兮道:“你先出去。” “会穿吗?” “会。”不管事实如何,孟妤兮就一个字咬定。 听见她肯定的话语,祁昱发笑,把手里的衣衫递过去给她:“证明给我看。” 他是要她当着他的面儿穿衣服? 孟妤兮不接。 那衣服就一直在她眼前。 两人僵持,祁昱先败下政来,像是无可奈何,随即又自嘲一笑,本以为他会妥协转身出去,但他的行为却强势至极,直接把手里的衣服丢在床上,随即大手一捞,便把角落里的女人抱在自己怀里。 感受到她的挣扎,祁昱拍了拍她的后背,威胁道:“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再动今日就别想穿衣服。” 话音落下,男人笑出声来,八个字便彻底让孟妤兮不敢再动:“我很期待,乐意之至。” 他说的是真的。 因为孟妤兮曾经吃过亏,所以不敢再动,只是表情却不情不愿。再加上每给她穿上一件衣服,男人还会不依不饶地再询问一遍:“要不要祁昱?” 孟妤兮更是气得一句话都不想理他,祁昱也不生气,甚至还自顾自地回应起他自己的话来:“哦,小花儿刚刚回应了,要祁昱,别想耍赖。” -- 第193页 他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看不见孟妤兮气鼓鼓的小脸,非常乐在其中:“小花儿记得,祁昱是你的啊,若是敢忘了,我缠死你。” 孟妤兮:“……” 她以为这句话是结束,但谁知,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男人若有所思地沉思一瞬,竟接着又问了一句:“哦,还没问呢,小花儿要不要小祁昱?” 孟妤兮面无表情地看着祁昱:“……”真是既无耻又没有底线的男人。 第八十四章 与他对峙(本章全修)…… 午后的天边挂上了日头, 清风徐徐,碧空如洗。行宫里偶尔吹过一阵来自莲湖的风,夹杂着湖面的水汽, 清爽又怡人。 白芍走去推开了窗扇:“主子, 您瞧。”窗外的景色映入眼帘,白芍回眸看着孟妤兮笑着道:“皇上命人移栽的荷花开了, 多美。” 顺着白芍的视线看去,就在她们所住行宫的窗扇外, 有一处新挖掘修缮竣工不久的池塘, 池塘里红红绿绿绽放的都是祁昱前几日命人从莲湖移栽过来的荷花, 今日花开, 清澈见底的池塘里红绿色交相辉映,一阵夏风吹来, 还带有荷花的清香,好景美不胜收。 孟妤兮侧眸看过去时,正好看见一朵娇嫩的荷花被轻风吹拂微微摇曳, 这轻松和谐的一幕让她这几日莫名有些烦闷的心生出来几丝惬意。 “主子。”白芍收回手,转身走近, 对着孟妤兮别有用意地笑着道:“皇上对您可真用心。” 白芍说这话倒也不是为了帮祁昱说好话, 而是不知为何, 主子自来了这避暑之地后就像是兴致不高, 甚至还有些闷闷不乐, 皇上几次相邀都是拒绝, 对此, 皇上为了让主子能看见莲湖的胜景,所以特意命人从莲湖移栽的荷花来这行宫,就是为了给主子解闷。 “主子, 您今日可有兴致出去走走?”想到此处,白芍突然提议问。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芍这句话刚出口,祁昱身边的奉和就走进屋来。 “奴才见过孟婕妤。”奉和俯身向孟妤兮行礼。 孟妤兮微微颔首:“免礼。” 奉和起身,一旁的白芍冲着奉和俯身。 奉和含笑道:“皇上吩咐奴才来传话,他在景楼等您。” 祁昱这一次的传话相较于前几次的颇为霸道,话里话外都没有让孟妤兮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这才是祁昱该有的作风。 而前几次那些他温和的询问,又被孟妤兮毫不留情的拒绝,应该是让祁昱没了耐心。 闻言,孟妤兮只能颔首应下:“恩,我知道了。” ———— 没有任何耽搁,孟妤兮便跟着奉和一道去了行宫景楼。 景楼顾名思义,是一处观景楼,既可上顶层观赏风景,莲湖都可尽入眼帘,也可在底楼闲听戏台,好吃好玩无一或缺。 但等她到时,景楼处的气氛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没有莺歌燕舞,歌舞升平,而是十分安静。除却几个默默在一旁伺候的宫人,便是孤身一人似是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景楼下的祁昱。而在他的对面,是已经搭建完善的戏台。 祁昱第一次有些紧张。 虽然知道他让奉和去传的不是话,而是命令,但他还是怕会被她拒绝。这个等待的过程,祁昱的手有些心慌地敲着桌面,心想着这小花儿如今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不知道他这命令她还会不会听。 她若是不听怎么办? 祁昱在脑子里拿捏着主意,最后在思来想去后,向来放肆恣意的他第一次有了难处,那就是他发现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能怎么办,到时候在床上收拾她呗。 所以当祁昱听见廊下的动静抬眸看去,在看见孟妤兮的身影后,他的脸上瞬间便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太过耀眼,耀眼到孟妤兮在那抹笑容中,险些以为她是什么绝世珍宝。 这让她微微失神。 等孟妤兮走近,还不等她俯身行礼,便被坐在她身前的男人拉入怀里,牢牢禁锢着。 “想听什么戏?”祁昱搂着孟妤兮的腰肢,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动作却十分强势,容不得孟妤兮挣脱。 孟妤兮是对他的强势已经习惯,所以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听戏——她把目光落在景楼下已经搭善的戏台上,心想原来祁昱传她来这里是为了听戏。 “都行。”她回应道。 哪知祁昱却听出她话里的平静,看着她反问:“不喜欢听戏?” “恩。”孟妤兮道。 她的确不喜欢听戏,没什么意思。 闻言,祁昱毫不犹豫地道:“那就不听了。”他捏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嘴角带着笑,这一次不是商量,同样是命令:“陪我去走走。” 听见皇上的话,一旁有宫人惊诧抬眸,这戏曲班子可是江南最有名的红兰班,皇上特意命人去寻来的,期间耗费不少功夫,就是为了能博孟婕妤一笑。结果这会儿,孟婕妤一句不喜欢听戏,皇上就不听了。孟婕妤如此不知趣,皇上不仅没有责怪孟婕妤,还毫无怨言,看来传言不假,这孟婕妤果真受宠。 只有奉和见怪不怪。 孟妤兮不知这戏曲班子难寻,更不知这是祁昱特意为她准备的,所以见祁昱说不听戏了,她也就顺从地跟在他身旁去陪他走走,也不知是去哪。 去哪都无所谓,只要见她乖巧地跟在他身边,祁昱就觉得心无比柔软。 -- 第194页 “午时有大臣在行宫议事。”祁昱突然道。 这是在解释他午时为何没有陪她用膳。 一旁的孟妤兮闻言轻轻点头:“恩。” 话音落下,走在她前方的祁昱突然停下脚步。 见状,孟妤兮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脚步。 祁昱垂眸看她,不知为何,她这张与从前在魔界时一模一样的脸,他看了上几千年,但却无一日厌烦,还日日都能让他看得失神,看得入迷,双手不自觉抚上那娇嫩的脸庞。 良久,他才突然开口:“午膳吃了什么?” 孟妤兮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些,不过她还是凭着记忆回应:“大米饭。” “恩,还有呢。”祁昱放下手,轻轻笑着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还有什么? 孟妤兮努力回忆,可她似乎只记得大米饭。 见她拧着眉想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回应,祁昱轻笑一声,边走边侧眸看她:“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堂堂一国皇帝却穷得只能给他的枕边人吃米饭。” “不是……”孟妤兮的脸微微发红,为了他的那句枕边人。 “那你倒是说说还吃了什么?”祁昱笑着逗她。倒也不是喜欢刨根究底,只是他喜欢听她说话,她如今的小脑瓜子就和她曾经是花儿时的根一样,盘根结错,她想的什么,他怎么猜都猜不到。 祁昱不是不知她这些日子的反常,只是吩咐奉和去查,却也是什么异样都查不到。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还喝了鸡汤。”孟妤兮终于又想起来。 闻言,祁昱点了点头,只不过他牵着她的手突然改为搂住她的肩膀:“没了我,小花儿连饭都吃不下。”话音落下,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扩散开来:“看来小花儿是思念我到茶饭不思啊。” 这—— 孟妤兮看着某个已经开始沾沾自喜的男人,正想解释她午膳还用了别的,便见祁昱的脸突然凑近,不顾现下还是光天白日,也不顾四周都是人,就径直在她的唇上啄了啄。 感受到来自唇上的柔软,孟妤兮吓得一激灵,小脸越来越红。 祁昱在亲完后还颇有些苦恼地道:“看来以后这得日日都陪着小花儿用膳啊,不然这若是把小花儿饿瘦了,我还得背上个小气的名头。” 早在祁昱停下脚步时,周围的宫人便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埋着脑袋,不敢抬头。但尽管如此,孟妤兮还是觉得脸越来越热,此时再听见祁昱这话,她就差抬手去把他的嘴给捂上。 “你别乱说。” 这孟婕妤竟然说皇上胡言乱语,一旁的宫人有些惊颤地等待皇上的反应。 “我哪说错了?”祁昱不怒笑着反问。 孟妤兮正想回应,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祁昱也听见了。 于是他便见站在他眼前的人儿,脸上原本灵动的色彩在听见歌声后瞬间消散几分。这一幕让男人察觉到几分惊异。 像是快要捕捉到真相,祁昱挑了挑眉,突然出声问:“这是从哪里传来的?” 有宫人去打探后回来道:“回皇上,这是从观景台传来的,有后妃在莲湖赏曲。” 闻言,祁昱悠闲道:“听着挺热闹的,过去瞧瞧。” 话音落下,祁昱便拉着孟妤兮抬脚往莲湖走去。 见祁昱去意已决,不仅如此,还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去,孟妤兮也不能说不去,因为没有理由,再刻意拒绝只会让人生疑,所以她只能带着突然有些发堵的心跟着去。 比起景楼的安静,莲湖处果然热闹极了。此次避暑一道随行而来的妃嫔几乎都聚集在此处。 莲湖上有一处观景台,观景台上坐有不少妃嫔,而他们方才听到的歌声,就是从观景台下传来。此时湖面的小船上有不少歌女,正在莲花间放纵着她们美妙的歌喉。 气氛一派祥和。 只是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却被祁昱的到来打破。 听见“皇上驾到”四个字后,莲湖处的歌声戛然而止,妃嫔们来不及看见人影,便纷纷跪下行礼。 “嫔妾拜见皇上。” 场面顿时安静。 祁昱拉着孟妤兮穿梭过莲叶间去观景台。 在那么多妃嫔的面前,孟妤兮还是没有那个心里承受能力被祁昱拉着,所以等到快走近观景台后,她便用蛮力把手从祁昱手里挣脱开来,因为他拉得太紧。 但显然她这一举动成功让祁昱不悦,因为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而且等到祁昱想重新牵起她时,孟妤兮却是排斥地往后退了几步。 手落了个空的祁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看见他的脸色,孟妤兮心里又有些发怵,她不能出声,只能咬着唇看着他摇了摇头。 眼里含光,那小模样可怜极了,祁昱再大的怒火也瞬间便被熄灭。心里苦笑,她现在果真是不怕他了,瞧瞧,这多大的胆子,还敢反抗他。 若是以前,祁昱定然会不由分说地便过去重新牵起她,容不得她反抗,只是今日,或许是被她磨得心软,祁昱竟然由着她。 只能不悦转身走去观景台。 “免礼。” 不知过了多久,俯身请安的妃嫔们才听见皇上的声音。皇上的语气低沉,妃嫔们仅听声音便能听出来皇上心情似乎不那么好。 -- 第195页 等妃嫔们抬眸,在看见皇上脸上那一股还未退却的阴沉时,更是吓得不敢吭声,这何止是心情不好,这简直是要杀人呐。想起皇上的手段,妃嫔们瞬间便吓得噤若寒蝉。 最后还是贤嫔不得已出声打破了场内的僵硬。 “皇上可有什么想听的曲儿?”贤嫔笑着战战兢兢地道:“此处的歌女技艺非凡,歌声也婉转动听,皇上可想听听?” 就在贤嫔说话时,孟妤兮已经偷偷摸摸往后退了几步,此时已经藏在那群妃嫔里,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 但一直注意着孟妤兮动静的祁昱却被她的举动气笑。 听见皇上的笑声,贤嫔不知为何,身旁像是突然有一股寒风吹过,忍不住颤了颤。 “听吧。”祁昱坐了下来,顺着贤嫔的话,姿态懒散地指着莲湖上的一个歌女,便勾唇道:“你来唱。” 那歌女被皇上点名,像是被大奖砸中似的欣喜,她抑制着心里的激动,清了清嗓子,一曲美妙的采莲歌曲便从她的口中悠悠而出。 众人沉迷其中。 只是一曲毕,却都不见祁昱的脸色有任何变化。 见状,贤嫔壮着胆子道:“皇上,您觉得这歌女唱的这首小曲儿如何?” 皇上如今专宠孟婕妤,她们这些妃嫔没有任何办法接近皇上,所以此时若是能有其他女人入了皇上的眼,也不是坏事,甚至算是好事。所以贤嫔很是期待。期待能从皇上嘴里听到对这歌女的褒奖,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劝皇上收了这个歌女,从此后后宫将不再仅是孟婕妤独宠的天下。 但贤嫔的话音出口,祁昱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没有反应,更没有出声回应。 气氛僵硬下来。 被皇上如此堂而皇之忽略,贤嫔有些尴尬,接下来她也没再敢继续出声。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才突然见皇上缓缓回眸,他的目光落在众妃嫔之中,也不知是在看谁,不过他的话却是指向性明显。 “孟婕妤觉得呢?”越过人群,祁昱的目光径直落在孟妤兮身上。这话他更是问得直接。 祁昱的话音落下,妃嫔们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孟妤兮身上,众妃嫔众也自然地分出了一条道路,一条由祁昱通往孟妤兮的道路。 被祁昱突然点名是在孟妤兮的意料之内,而今日她的所有举动都是随性的,随性到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可她却又控制不住她自己,就连她这时的回应,都带有些莫名其妙的赌气。 孟妤兮抬眸对上祁昱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而对于祁昱的询问,她却是答非所问:“皇上很喜欢听曲吗?” 第八十五章 愧疚道歉 一语落下, 在场所有的人都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不仅是妃嫔,还有宫人,她们的目光在皇上和孟婕妤身上小心翼翼地来回流转, 仿若都能看见闪烁在空气中的火星。 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带着压抑,没有人敢出声, 甚至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孟妤兮,早在她的那句话道出口后, 她就已经追悔莫及。或许是最近天气太过炎热, 让她的性子跟着一起浮躁起来, 特别是今日, 她的所言所行都像是被热意侵蚀,不受大脑的控制, 让她没了分寸。可这里是后宫,站在她身旁的是后妃,而她方才大胆问话的那人, 是这大晏的皇帝。这些人,无论是谁, 都不是能由她任性的主。 察觉到身旁那些妃嫔和宫人因为她那句话而变得战栗和紧张, 孟妤兮轻轻握紧拳, 她迅速低下头去, 不敢再看那个集生杀大权于一身的男人, 转变之前的态度, 恭敬道:“皇上恕罪, 嫔妾方才的意思是皇上若是喜欢听曲儿,不妨可以再多听几首。” 她的这话也间接回答了祁昱之前问她的问题,若是歌女唱的不好听, 她自然不会劝祁昱多听几首。 所以她是觉得好听的。 贤嫔虽也低着头,但却是在仔细观察着当下的场景。听见孟妤兮的话,她虽然不能抬头去看,不过凭借着现场的气氛,却也能察觉到皇上的脸色,该是不太好看。 思及此,贤嫔微微挑眉,眼底滑过一丝喜悦,看来这孟婕妤也并非有她们所想的那般得宠,当今皇上喜怒无常,又杀伐果断,从不手软,无论是前朝朝臣还是后宫妃嫔,无一人不惧,她本以为这宠冠后宫的孟婕妤在皇上眼里至少有所不同,但从今日看来,原来这孟婕妤在皇上跟前也是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想来这孟婕妤也不过尔尔。也不知她今日这般胆大妄为地冲撞皇上会不会被皇上惩罚,贤嫔在心里暗暗祈祷。 贤嫔这一番推导虽然与现实偏差极大,但却也有一处是对的,祁昱此时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那个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的女人,本来带着火气的心头涌上来几分无奈。特别是在听见她接下来那一番虚假而又恭维的话后,他的脸色更是沉了又沉。可是心里再怎么不悦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男人预想到这一切是他曾经自作自受,谁让他之前那般吓她,导致小花儿到了如今都还怕他。 良久,就在众人的惴惴不安与暗自揣摩下,她们突然听见原本应该大发雷霆的皇上轻轻叹了声气。 带着纵容的意味。 “我不喜欢听曲。”祁昱在回应孟妤兮方才的问题,他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 第196页 话音落下,就在众人因皇上的话震惊不已下,男人突然起身朝着孟妤兮走去,听见耳边的脚步声,孟妤兮抬眸惊愕地看着他。 “你……” 祁昱努力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温和些:“既然不喜欢听曲儿,留在这儿也是无聊,那我们走吧。” 语毕,不等孟妤兮反应,祁昱便拉着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孟妤兮离开,独留一众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人。 直到看不见皇上和孟婕妤两人的身影后,观景台的气氛才微微缓和,只是这仅是气氛缓和,留在妃嫔心里的,却是更深的压迫。她们今日可是真正见识到了皇上对孟婕妤的纵容,不是传言,而是亲眼所见,想起皇上方才说的话,众妃嫔的脸色难看至极。 而在湖面的歌女们,则是暗自惊叹,这传言果真不假。而方才被祁昱钦点唱歌的歌女,则不免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她方才仅是安安分分地唱了一曲歌,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恼孟婕妤。 ———— 直到走了一段路,出了莲湖,孟妤兮的心情才微微平静。她抬眸望着走在她身前男人高大的背影,有些迷惘。 他方才为何会那样说? 她顶撞他,他为何没有惩罚她? 可奇迹的是,孟妤兮虽然心里茫然,但她一直莫名其妙发堵的胸口却像是大石落地,轻松畅快起来,紧接着她的心情也都跟着愉悦起来。 她不知这是为何。 直到她的耳边传来声音。 “既然哪里都不想去,那我们就回去做些你喜欢的事。”男人的嗓音里带着笑意,或许是想起什么,他的眉眼里突然生出一些狡黠的坏意。 “什么事?”孟妤兮下意识反问。 “你说呢?”祁昱浓郁的黑眸带着笑垂眸看着她,此时此刻,祁昱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因为这一路他好像找到她突然反常的症结所在。 她说? 孟妤兮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看到她眼底的茫然,祁昱突然停下脚步,他看了跟在身后的奉和一眼,奉和得令,当即便吩咐宫人们都退得远远的。 等身旁所有的宫人都退下去后,祁昱才弯下腰与她平视,径直开口道:“你不是喜欢我吗?” 男人怕她害羞,所以还专门撤退了宫人。可饶是如此,待他话音一出,孟妤兮却仍像被碰了尾巴的猫,一触就炸。 “你说什么?”这句话落下,她脑子里有一根弦瞬间被拨得翁翁响,炸得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谁喜欢你了!”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孟妤兮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无所遁形,哪怕祁昱天天把床第之事挂在嘴边,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难堪过,但说是难堪却不准确,她更像是有人突然把她裹在身上的铠甲剥去,从未显露出真容的她乍一脱离铠甲,浑身充斥着焦躁和不安,所以这句话能让她的反应这么大。 孟妤兮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不知是不是心虚,她不由自主地避开男人炙热而又滚烫的视线。 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祁昱不忍吓着她,也不想逼她,当即便抱住她,松口:“是我说错了,不是你喜欢我,是我喜欢你。” 什么? 被祁昱抱在怀里的娇小身躯猛地一僵。 祁昱还在重复:“恩,是我喜欢你。” 他爱她,一如既往。 若说方才对于孟妤兮来说是炸毛,那么现在则是震撼。 祁昱……喜欢她? 想到这里,孟妤兮总觉得这个怀抱越来越烫。她有些慌不择言:“可是……我五音不全。” 恩? 祁昱没想到他的坦诚换来的会是这几个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孟妤兮再次开口:“我唱歌不好听。”说到这里,孟妤兮不知为何,一股淡淡的失落感突然又在她的心口萦绕。 若说方才对于她近日反常的原因祁昱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在听见她的第二句话后,他则是肯定,他怎么会不知他曾经做的孽事。 不,如今看来却也不尽是孽事。 还是缘。 是哪怕他忘却前事,却也依旧能找到她质体的缘。 “我知道。”男人淡淡地道出让孟妤兮惊颤不已的话:“我知道你是谁,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 他知道?孟妤兮闻言一惊。 他知道她唱歌不好听? 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这副身子的原主当初不就是因为唱歌好听才会吸引他,被他带进宫的吗? 孟妤兮对祁昱的话充满着疑惑,她刚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或许是太了解她,所以此时此刻她脑海里所想的,祁昱都了如指掌,正是因为此,男人才不想她继续多想,有些事她不必知道,有他在,他只需要她无忧无虑快乐就好。 祁昱垂眸看着她绯红的脸庞,轻笑一声,抢在她之前开口:“坦诚相待那么多晚都不足以让小花儿这般脸热,结果今日仅一句话的效果便至此,看来是为夫不够努力。”话音落下,他突然轻嗤一声,抓着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胸膛上,男人身体上灼.热的温度像是有灵魂般,源源不断地向孟妤兮侵袭而去:“还是为夫的身材的不够好,小花儿说呢?恩?” 他在说什么啊! 孟妤兮难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有一点羞骇,有一点激动,还有一丝不敢置信,什么心情都有,她不知该作何反应,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凭借着她本能的反应,想要收回那只被他紧紧抓在手里抵触他胸膛的手。 -- 第197页 “不想摸一摸吗?”察觉到她的反应,男人轻笑着逗她:“虽然之前也摸过不少,但总归不如小花儿主动来的刺激。” 这男人口里的话越来越没个收敛。孟妤兮被他激的小脸儿粉嫩:“不摸,不摸,我不想摸,你快松手,我生气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么能那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孟妤兮一边挣扎让他松手,一边偷偷观察着立在远处的宫人,心里担忧会被他们听见。 太丢人了! 到底是怕真的惹恼她,男人还是顺从地松开了她的手,只是他的手是松开了,但总有其他地方粘着。趁着她刚收回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祁昱猛地低下头去亲了亲让他垂涎欲滴的红唇,一下两下之后,他眼底的浓欲便逐渐缓解,变得清明。 就在孟妤兮的嗔怪之下,男人突然站直身体将她抱紧在怀,眼底泛起丝丝心疼还有愧疚,今日一游,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些一直都被他忽视的事情:“对不起,有些事,是我疏忽了。” 而原本因被他偷亲还有些恼怒的孟妤兮,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几分茫然,她疑惑地抬眸向他看去。 他怎么了? 第八十六章 噩梦来袭 大晏八年, 皇上下达一道令所有人闻之变色的圣旨。 遣散后宫。 后宫中独留孟婕妤一人。皇上这是在明晃晃地昭告天下他要独宠孟婕妤一人。 可在大臣们都还没来得及从这一道圣旨中转过神,紧接着,皇上的第二道圣旨便紧随其后。 册封孟婕妤为后。 不足三日, 接连两道圣旨, 打的朝臣们是晕头转向。在大晏历朝以来,从未出现过遣散后宫、独宠一人的先例, 这可谓是空前绝后、史无前例,于理不合, 于法不合, 更是于江山社稷不利。 可当今皇上的性情却又让朝臣们敢怒而不敢言。是以, 大臣们哪怕是心有怨言, 却也只能暗暗祈祷,皇上只是一时被孟婕妤迷昏了头, 才会下达这种圣旨,希望不久后皇上对孟婕妤,不对, 应该是孟皇后的兴致就能散去,重新恢复后宫。这样后宫才能繁华, 皇嗣才能充盈。大晏的江山社稷才能稳固。 可一连三年过去, 皇上自下发那两道遣散后宫和册封皇后的圣旨之后, 后宫中便再没有任何动静。依旧只有孟皇后一人。皇上对孟皇后的兴致一直没有变过。朝臣们的希翼落空, 所以近来, 开始有不少朝臣蠢蠢欲动, 企图说服皇上选秀。这是时隔三年, 朝堂上首次有大臣提起选秀之事。 第一个站出来提出选秀的是礼部尚书。虽然在礼部尚书之后没有大臣站出来跟着符合,但无疑这是所有大臣的心声。 这三年来,皇上一反以前, 励精图治,开拓疆野,治理朝政,性情也不如之前那般喜怒无常、残暴狠戾,所以才有大臣敢冒险上荐选秀一时。 都在希翼着皇上能同意。 然后,那些对祁昱怀揣着期望的大臣们很快便被打脸。 因为就在礼部尚书向皇上提出选秀一事之后,朝堂上安静不过一瞬,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礼部尚书被侍卫拖了下去。大殿上、空气中还回荡着皇上冰冷的嗓音:“斩立决。” 礼部尚书似乎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冷血无情,直接就砍他的头,直到他被侍卫拖下去,他都懵的喊不出一句求饶的话。 朝堂上又安静下来。 只是这一次,空气中的压抑似乎带着血腥味。大臣们埋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喘。 只见高堂之上,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面色冷漠,神情毫无变化,杀一个人于他来说没有任何触动。但却震撼的大臣们两股战战,冷汗淋漓。 今日礼部尚书的下场,成功让那些原本蠢蠢欲动大臣们歇了心思,选秀一事再无人敢提。 此事也传到了后宫之中。 但这无疑是加深了如今的皇后在后宫中的地位。宫人们更是不敢有任何怠慢。 当然,此事无论在后宫之中如何传扬,却是没人敢传到皇后耳朵里。因为皇上下了禁令。若有人敢将此事传到皇后耳朵里,那便是死路一条。 正如三年前遣散后宫,那些不愿出宫的后妃们,用她们苦苦的挣扎换来的却是皇上毫不留情的一句:“杖杀。” 当时也是死伤无数,但一如如今,依旧没有任何风声能走落到皇后耳朵里。皇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皇后。甚至连这种血腥之事,都不愿皇后的耳朵有任何玷污。 ———— 孟妤兮最近夜里多梦。但她醒来后却全然不记得梦里的内容。尽管如此,可她每次醒来,心头都有一股莫名的凉意,让她凭白恐惧。 但她谁也没有告诉。 只是伺候在孟妤兮身边的白芍隐约察觉出皇后的一些异样。 正如今日,孟妤兮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皇上呢?” 白芍先是一愣,随即才温柔地道:“回皇后娘娘,皇上正上早朝呢。”这还是皇后娘娘第一次醒来就问皇上的踪迹,所以白芍才会觉得有异。 闻言,孟妤兮神色呆滞地点了点头,却没应声。 见状,白芍走近问:“皇后娘娘可是有事要找皇上?” 孟妤兮的唇瓣发白,小脸没有什么血色,鬓角被汗液打湿,看起来像是做了噩梦,又脆弱又惹人怜爱。 白芍看出异样,拿出帕子擦了擦孟妤兮额上的汗珠,一边问:“娘娘可是做了噩梦?” -- 第198页 见皇后娘娘没应声,仿佛依旧沉浸在那梦里的余悸里,白芍想了想又道:“娘娘别怕,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听见这句话,孟妤兮才终于来了丝反应,她看向白芍,也不知是梦见什么,她故作坚强的神情仿佛一触即碎:“真的吗?” 白芍重重点头:“恩。” 孟妤兮的神情太过脆弱,像是急需浮木,以至于白芍接着便道:“皇上估摸着还要会儿才能回来,娘娘梦见什么不妨先告诉奴婢,把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白芍是依据皇上以往早朝的时间推算的。可今日或许是因为礼部尚书一事,让大臣们心里惶恐,之后没有人再敢上荐,所以下朝得早。就在白芍这句话落下,门外便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 紧接着,祁昱便走了进来。 白芍忙跪下去请安。 祁昱径直朝着床榻上的人儿走去。 孟妤兮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原本还无神的双眸瞬间泛红。 直到男人走到她的床前,祁昱还没开口,床榻上的人儿便抬起双手抓住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一开口,尽是哭腔。 “你怎么才回来?” 皇后这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指不定要被安上个祸国殃民的罪名,竟然敢对皇上早朝一事有所指摘。但跪在殿内的宫人听见这话后却没有任何异样,似乎是已经习惯。 而祁昱更是没有任何怒色,与方才在朝堂之上、眼也不眨地便处决掉礼部尚书的人截然不同,现在的他神情里都是柔色。 “是我不好。”男人温柔地捧着女子的小脸,替她擦拭着鬓角的香汗:“下次不会了。” 站在殿内的奉和听见,心想,皇上这话若是被那些朝臣听见,指不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只是皇上的这句话放在皇后娘娘这儿,却是没有任何作用。因为皇后娘娘的情绪不仅没能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崩溃。 孟妤兮就抓着祁昱的衣袖哭,原本苍白的小脸哭得通红,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足以被砍头的话语。 “我不要你去上朝,每次醒来你都不在,我……我一个人。”孟妤兮哭得直抽抽:“你是不是嫌我……我烦,不想……不想看见我,所以才故意去上朝想……想躲避我。” 饶是殿内的宫人已经见惯了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纵容,可这会儿仍旧被皇后娘娘说的话吓得不轻。这可不仅仅是撒娇,这是骄纵,是耽误朝政。不需要任何理由,都足以死上上百次。 实际上,孟妤兮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她就是害怕,但她害怕却不想直言,只想着从其他地方来宣泄心头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恐慌。于是她嘴里的话也越说越没理。 祁昱静静地听她说着,一直没有打断,无论她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安静地为她擦泪。 直到孟妤兮或许哭累了,一大早起来既没有用膳也没有喝水,体力不支。 祁昱俯下身抱起她娇瘦的身子放在腿上,他圈住她,低声道:“用了早膳再骂我好吗?” 孟妤兮乖乖地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时不时打一个哭嗝,但就是倔强地不回应他。 见状,祁昱眼神示意奉和。 奉和忙吩咐宫人呈上早膳。 祁昱抱着孟妤兮过去。 只是待祁昱刚一坐下,孟妤兮便挣扎着不要他抱。 “我自己坐。” 孟妤兮现在哭过了,心头的那股恐慌也被男人安抚,所以她便意识到她方才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有多无理。心头不免有些羞骇,下意识想远离他。 祁昱到底还是随了她,松开手。 孟妤兮一溜烟便跑去他对面坐下。低着头,只管用膳,谁也不看,布菜的宫女夹什么,她就吃什么。直到她吃个半饱后,她才抬起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殊不知祁昱一直看着她。 所以孟妤兮一抬头便落入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这么一对视,孟妤兮便有些心虚,她咬了咬唇,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道:“我刚刚都是瞎说的。” 坐在孟妤兮对面的祁昱明知故问:“瞎说什么?” “你别不去上早朝。”孟妤兮道:“我说的话你不用当真。” “我当真了。” 孟妤兮神色一怔。 男人终于能靠近她,当即便起身走去她身边抱起她,在她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温热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抚摸,像是在无声地安抚她的情绪。 “还害怕吗?”他问。 闻言,孟妤兮神色惊讶。她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她是因为害怕才哭,可她明明没有告诉他。 祁昱无视她神色里的惊讶,只说他在意的话:“以后害怕就派人来找我。” 孟妤兮这会儿也不伪装了,她低着头扭扭捏捏地道:“可万一你在上朝呢?” 谁知祁昱却笑了笑,笃定道:“不会。” 一听这话,孟妤兮当今便慌乱抬头,她生怕他会因为她方才的话而不去上朝,于是忙道:“你别不去上早朝啊。”她知道他忙,可她刚刚也只是在噩梦后被心头的那股莫名的恐慌笼罩,想宣泄一下罢了。虽然不知为何,但事实上,他只要一待在她身边,她的害怕很快就会消散不见。 男人用他温和的嗓音安抚她:“别怕,我都听你的。” -- 第199页 闻言,孟妤兮这才放下心来。 而祁昱也的确没有不去上朝,他只是把早朝的时间改成了夜里。 变成晚朝。 这也是大晏历朝以来,出现的史无前例的晚朝。仅为了一个女人。 可哪怕是改成晚朝祁昱还尤觉不够,他知道她在害怕时不会轻易派人来找他,所以特意安排了人在孟妤兮身边,一旦她有什么异样,便立即来找他。 无论何时。 直到后来,奉和才知道,皇后娘娘怕的,仅是一个噩梦。 第八十七章 皇后有孕 大晏十年, 冬。 皇后娘娘有孕。 自此前礼部尚书在朝堂上提议选秀被皇上下令斩首之后,此后就再无大臣敢向皇上提举选秀一事。 选秀风声渐平。 但压在大臣们心中的忧患却不见减少。 而今,皇后娘娘查出有孕, 一直悬在朝臣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皇上不选秀, 而皇后娘娘又一直未传出喜事,皇上膝下无子, 国脉不稳,一直是压在大臣们心头的隐忧。如今皇后娘娘有孕, 皇上有了子嗣, 大晏江山总算是后继有人。 大臣们一连数日都是眉开眼笑, 喜在心头。 而后宫之中, 自昨日太医把脉确诊皇后娘娘有孕之后,也一直洋溢着喜气。白芍都已经高兴得偷偷去给上天磕了几个头。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么多年, 终于有了子嗣。前朝那些选秀风波白芍不是没有听说过,但如今娘娘有了身孕,总算可以堵住那些大臣的嘴, 让他们放心。 但相较于白芍的喜悦,孟妤兮却仍处于懵懂之中。像是慢了半拍, 无论她身边的人有多么喜悦, 她却还没真正意识到怀孕意味着什么。 孟妤兮是懵, 而祁昱则是静。自太医把脉确诊前后, 他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在这后宫之中, 除却宫女太监们的喜悦, 在她们眼中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却是非常冷静。 直到孟妤兮这日晚间去了一趟侧房看过刚生下小崽崽们的兔子后, 她才浑浑噩噩地意识到九个月后她也会生小崽崽。 她肚子里也有一个。 这个小崽崽可能是男孩,也可能是女孩,或许和她长得像, 也或许是和祁昱长得像。像这些小小个的小兔子,还不会睁眼,气息微弱,但却萌得软人心。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本来兴致勃勃来看小兔子的皇后娘娘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这可把白芍吓得不轻。 “娘娘。”白芍边跑边道:“您慢点儿。” 但孟妤兮却越跑越快。 眼看着皇后娘娘跑得越来越远,白芍又急又慌,今日皇后娘娘是心血来潮来看小兔子,所以身边就带了她,也没带别人,但此时皇后娘娘跑远,她又追不上,可怎么办啊!皇后娘娘如今身子重,若是跑时不小心磕着碰着哪儿动了胎气……白芍只稍微想到这儿,她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顾不上别的,她四下望望,忙指挥着周围洒扫的宫人一起去追皇后娘娘。 于是就在这初冬的黄昏时分,宫里出现一道靓丽的风景。 但皇后娘娘不停下来,那些宫人哪怕是追上也无济于事,只能跟在身旁尽力护着她。 所以早有人忙不迭地去寻了皇上。 正在太极殿和大臣议事的祁昱一听见消息,当即便寒了脸,此刻正说话的大臣还以为是他哪里说的有误,让皇上不悦,正胆战心惊呢,便见皇上阴沉着脸色道:“明日再议。”话音落下,便大步离去。步履之间竟能看出一丝凌乱。 独留大臣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再说孟妤兮跑的方向也正是祁昱所在的太极殿。 所以待祁昱一走出太极殿,往下一望,便见某个让人担心着急的小女人正扑哧扑哧地跑上台阶,脚下的裙摆好几次险些被她踩到。吓得祁昱也是第一次这般失态,再无冷静可言,大声呵斥:“站住!” 这一声出来,孟妤兮果然停下脚步,抬眸看去。 而一直心惊胆战地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们,见皇后娘娘终于听话停了下来,也深深地松一口气。 祁昱从未那么快地下过太极殿外的台阶。他也是第一次嫌弃这台阶这么长。 不过在看见祁昱后,孟妤兮这会儿倒还算乖,就乖乖地站在那里没动。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向她,脸色难看得很,不用去猜,单看脸色就知他气的不轻,只是他还未开口,一路跑来跑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孟妤兮便笑起来向前扑在他怀里。 这一下,倒是抱的祁昱措手不及。他方才想脱口而出的责骂也被她温软的气息包围,渐渐遗忘。 孟妤兮拉着男人的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她抬起头看向他:“祁昱,我肚子里有小崽崽了。” 孟妤兮这会儿才真正意识到怀孕意味着什么。她把她这一路上想的话告诉他:“九个月后,我会生个人出来,真的。”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不自觉的乖觉。 好不容易赶来的白芍刚到便听见皇后娘娘这话,顿时没忍住噗嗤一笑,不生个人还能生什么? 兔子吗? 周围的人也有些忍俊不禁。 祁昱倒没觉得她这句话有多好笑,他的回答反而比她的还要郑重和认真:“恩,我信你。” 闻言,周围那些原本忍俊不禁的宫人顿时石化,再也不敢笑了,毕竟皇上都那么认真地回答皇后娘娘,没觉得皇后娘娘那话好笑,他们若是敢笑,那是找死。 -- 第200页 孟妤兮抿唇笑起来,她在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一个小人儿的模样。她兴致勃勃地把她幻想出的小人儿告诉祁昱。 然后众人便越听越不对劲。 皇后娘娘幻想的怎么不太像人,倒……像兔子。 但他们不敢说。 祁昱也听出来些端倪。 身后传来声音。 “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是方才在殿里议事的大臣们。 祁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孟妤兮听见声音,也顺势偏头往他身后看了过去,然后就被男人的手控制住头转过了脸。 她抬眸,疑惑地看向他。 人家给她请安,她不应该回礼吗? 祁昱面不改色地道:“回去画给我看看。” 画什么? 自然是画皇后娘娘方才形容的皇嗣啊。 听了皇后娘娘方才形容的皇嗣的模样,再一听皇上竟然还让皇后娘娘画出来,众人表情怪异。 只有孟妤兮又被这话吸引过去,忙使劲点头,像是迫不及待。 祁昱牵着她往上走。 但手上的人儿却纹丝不动。 祁昱回眸看去。 站在他身后的孟妤兮红着脸道:“祁昱,我刚刚跑累了。” 仍停留在此地的几位大臣听见皇后娘娘对皇上的称呼,吓得双腿一软,背脊骨发凉。 只是还没来得及他们去探究皇后娘娘这称呼有多胆大包天之时,便见皇上已经回身抱起皇后娘娘,大步流星地往上走。像是并不觉得皇后娘娘方才的称呼有何不妥之处。再一看四周的宫人,脸色更是稀疏平常,毫无惊慌之意,只有他们几人,被吓得冷汗涔涔。 直到已经看不见皇上的身影,大臣们仍然恍惚他们方才所听见和看见的。 可想而知,待这几位大臣出宫,朝中又将掀起一阵风起云涌。而那些至今都还念着皇上有朝一日恢复选秀、他们能将女儿送进后宫谋路的大臣,也该彻底熄了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