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媳妇也难当》 新月初现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月初现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月初现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月初现 倾盆大雨暴地打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气,湿漉漉的黏在发间面上,憋闷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周韵跪在蒋家祠堂昏暗的长明灯下,腰部以下已经毫无知觉。祠堂外风吹雨打,风从门缝里吹进祠堂,小小的火苗左右摇曳,照的一层层的排位拖长了黑色的影子,分外森。周韵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夜一天,水米未进,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全靠一口气撑着没有倒下。 “咿呀~~”身后的门被推开,明亮的光照亮了整件祠堂,丫鬟们提着灯笼进来,轻快有序的脚步声窸窣的衣服摩擦声,然后是拐杖敲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周韵听到声音,忙伏下身跪趴在地。 有个淡紫衫子的丫鬟搬了个锦墩子放在左边,众人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下。 “友哥儿媳妇,你可知错了么?”老太太语调强硬,十分不悦。 周韵已是强弩之末,全身筋骨皮几乎都要散架,听到这句问话,心内却不由生出一股酸楚,几欲落泪。她咬咬牙强忍了心酸,积聚了些力气撑起身,道:“孙媳知错了。”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沙哑粝如同破锣一般。她本是花容月貌、体不胜衣,这样跪在地上哀哀认错,很是让人心生怜悯。 老太太却毫不心慈手软:“错在哪里?” 周韵一颗心被生生撕扯,一方是自己的品德名声,一方却是祖母要立的规矩,分明不是自己的过错却偏要承担这样的结果,被罚跪不说,还要在这些人面前跪地认错。周韵狠命咬住唇,这错若是认下自己这些年的德行名声全都要付诸流水,不但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以后在这些婶婶小姑面前再抬不起头来。可若是不认…… “嗯?”老太太等得不耐烦,拖长了鼻音问了一声。 罢了,罢了,周韵紧紧闭上眼,匍匐在地:“孙媳不该心生嫉妒同房里侍妾吃醋,害得相公跌倒受伤。”两滴泪珠滴落在地,青石的地面立刻出现两团黑色水印,只是被笼罩在她的影子里,无人看见。 “我蒋家虽只是个小户人家,祖上也曾有过封荫,在这秦楚县城里也是众人都瞧得起的。你身为我蒋家的媳妇,不想着照顾夫君、体谅家人,反日日和房里妾室争风吃醋,婶娘长嫂的规劝一概不理不睬,如今还险些害了我家孙儿,你,你你……”老太太一急,拐杖连连敲地,直恨不得抡起拐杖给这不孝孙媳一顿好打,她动作激烈,直引得自己一顿咳嗽起来。 旁边大太太卢氏瞧着婆婆动怒心内暗喜,可又怕真的打起人来众人面上不好看,她忙上前为老太太抚背顺气,劝道:“友哥儿媳妇已经知道错了,老太太就免了她的责罚吧。祠堂里到底寒不宜久留,老太太还是早些回房的好。”说完也不等老太太回话,直接吩咐旁边丫头,“弦歌、雅意,还不快把你家扶起来。” 旁边一青一紫两个丫头早等得焦急不已,此刻听得这话,简直像得了大赦一般忙不迭跑过来将周韵搀扶起来。那边卢氏和大少盛氏也一左一右小心搀起蒋老太太往外头走去,临出门时,老太太停住脚步,回头对周韵道:“友哥儿已经醒了,你收拾收拾,回屋好好服侍你相公去。”周韵低下头规矩应了,老太太还不解气,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一干太太们走了。灯笼一走,祠堂里又恢复了方才的冷。 周韵双腿一站起便如遭万千针刺一般酸麻,疼痛难忍,她满腹酸楚羞愧,忍不住伏在一旁弦歌身上嘤嘤哭泣起来。 卢氏盛氏一行人把老太太送回了福海院,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见老太太露出倦意,两人便齐齐告退了。 老太太身边服侍的齐妈妈亲自打起门帘子送两位太太,又跟着送到福海院大门口,仔细叮嘱了一番掌灯撑伞的婆子丫头们,这才送走了两位。她守在门边,直到灯笼的亮光消失在拐角处才吩咐院里婆子锁门闭户。 齐妈妈回屋时,房里服侍的一等丫头眉英正跪在榻上给老太太按揉太阳,蒋老太太松了绣福禄寿花纹的遮眉勒子,微闭着眼斜靠在石青色绣金色蝙蝠纹的软靠上,看样子十分疲乏。齐妈妈悄悄上了榻,接手了眉英的活,她朝房门方向努努嘴,眉英会意,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出门,将房门轻轻掩上。 门一合拢,到底发出了些微声音,蒋老太太昏昏欲睡中被吵醒,闭着眼睛问道:“走了?” “走了。”齐妈妈回道。 蒋老太太直起身,齐妈妈忙收回了手。蒋老太太从旁边小桌上端起刚沏好的茶,拨了两下茶叶,微微抿了一口。 齐妈妈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何苦动气,三少生得体弱,在祠堂那潮地一跪就是一天一夜,若有个什么好歹,我们怎么和亲家太太交代。” 蒋老太太猛地睁开眼,沉声道:“什么交代?!那白虎又不是正房嫡出的女儿,不过是个庶女罢了,纵然死在我蒋家,谁人又敢多吱一声?更何况她险些害没了我孙儿,只罚一天一夜已经是手下留情。若是友儿有什么好歹我定要这女人偿命!” 见老太太余怒未消,齐妈妈也吓得不敢做声。 老太太还嫌没发作够,继续恨道:“刚定亲就克得友哥儿摔断了腿不良于行,成婚前还克得他大病一场,若不为了她父亲是纭儿姑爷家的族兄,退了这门亲事怕姑爷脸上不好看,我断不会让她进门。她又是那么个竹竿子身材没几两力气,我和他婶婶怕她伺候不周便多给了友儿几个服侍人,这女人也敢眉做眼。友儿幼年没了父母,她头上没有婆婆管教便更无所惧怕了。这不,还没两年呢就和房里姨娘吵闹起来,险些把我友儿给害了!”她爱孙心切,忍不住目露凶光,“以前我多数时间住在白莲庵里吃斋念佛,没怎么管教她,宗儿媳妇和平哥儿媳妇又碍着婶婶和堂嫂身份不好多说,如今我搬回家来,却要好好立一立规矩,让她也知道些体统!” 齐妈妈从小服侍老太太,自是知道她脾气拧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她心里长长叹息一声,暗暗为那三少着急。 外头大雨不知不觉停了,一轮新月渐渐从云后浮现,照的大地隐隐金辉。 这边弦歌雅意两个已经扶着周韵回了蝉居院,正房里黑漆漆冷冰冰一片,旁边侍妾菊芳屋里却是灯火通明,丫鬟们来来往往端茶端药,好不热闹。 周韵又是一阵心灰,才止不久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弦歌见状,忙劝道:“保重身体要紧,须知邪不胜正,她们得意不长久的。”只是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连她自己也信不了几分。周韵心内更是凄凉,苦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先回屋吧。” 周韵回了主屋,迅速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将有些散乱的发髻梳好了,擦干眼泪施了些脂粉,便扶着弦歌往菊芳屋里去。 菊芳早听得人传信说三少来了,她理了理衣领发鬓,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来了。三爷刚刚醒了一小会,我才要去祠堂回去,这么巧竟来了。”蒋世友另外几个姨娘通房也跟在她身后迎了过来。 周韵微微一笑,道:“我从小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难为你费心了。”菊芳原是她带来的陪嫁丫头,谁想新婚不过两个月就爬上了姑爷的床,偏偏蒋世友喜爱她,立刻便抬了姨娘。 菊芳听得周韵言语挤兑,脸色一点不变,妩媚一笑道:“我和都是周家来的,情如姐妹,便多费些心也是应该的。”她这话不清不楚,将自己和小姐相提并论,实在是大大地不敬。 周韵心里大怒,正忍不住要发作,眼光扫到睡在牙床上头裹绷带的蒋世友,顿时心灰意冷,再看看菊芳一身紫锻珠光的绣夜合花掐牙衫子,头上斜着几支赤金芙蓉嵌宝簪子,鬓边一朵桃粉色的新制珠蕊绢花,越发显得肤如嫩玉,桃面杏腮。而方才镜中看到的自己,脸色憔悴,面色蜡黄,两人虽是同岁,却显得自己比她老了一轮似地。她如鱼得水、众人宠爱,自己却是步步维艰、如履薄冰,纵然言语上能压住她又有什么用?犹自剧痛不已的膝盖时时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周韵心如死灰,再无一点相争的心思,她了无意趣地挥挥手,径直走到床边。 以菊芳为首的一干姨娘本来都对周韵被罚跪一事幸灾乐祸,存心要在众人面前给她难看,谁知这会儿她不再接招,自己说出的话就如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般毫无用处。菊芳心里很是疑惑,与旁边的苏姨娘对看一眼,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周韵缓缓走到床边,将旁边几上喜鹊闹梅暗纹铜盆边挂的手巾子放到盆中温水里搓了搓拧干,擦去蒋世友额边流淌而下的汗。他睡梦中微动了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菊芳心里打翻了一坛醋,几步上前来笑道:“瞧,爷睡得可安稳呢!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回房歇息,这里自有我们照顾。” 周韵平静道:“身为妻子照顾自己的丈夫是理所应当的事。三爷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你若是怕我在这里打扰了你休息,不如去我正房里歇息如何?” 众人大惊失色,这自古以来正房只有正妻才能居住,以妾室之身登堂入室那绝对是有违礼教之事,只怕还不等她身子睡稳,众人的口水都能将她淹了。菊芳虽然平日仗着蒋世友宠爱为所欲为,明里暗里做了无数欺压周韵之事,却也绝不敢正大光明地说出自己想做正房的话。此刻周韵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倒让她措手不及。只是菊芳毕竟身经百战,不过慌了一慌便立刻调整了神态表情,泫然欲泣地猛然跪下:“这么说真是冤死菊芳了?我虽然没读过书不比知书识礼,却也知道正房是大,妾室是小,做小妾的要时时记得自己本分,服侍爷和主母,绝不敢有一点痴心妄想的念头。这么说,菊芳无地自容,也不敢辩白,只有一头碰死了以示清白!”说着就起身要往旁边朱漆柱子上撞,众姨娘丫鬟唬得飞了魂,忙不迭将她拉住。菊芳泪落如珠,又不敢放声大哭惊醒蒋世友,只得压着声音低低哭泣,直哭得花容失色,好不可怜。 苏姨娘忙将她扶住,陪着滚泪,对周韵道:“这话真是折煞芳姨娘了,芳姨娘今日还对老太太说,三爷在这里养病到底不如在正房里妥当,是老太太说这里人手麻利谨慎,三爷留在这里养病她再放心不过。芳姨娘求了再三老太太也不允,只得作罢了。” 众姨娘忙点头作证,纷纷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有人帮腔,菊芳更加委屈,低低啜泣宛如梨花带雨,一声声抽泣几乎压抑到昏厥。她们这么一唱一和,矛头直指周韵,吵得她一阵心烦,弦歌在旁边恨恨地握紧了拳头,却又不能出声。周韵冷笑一声,道:“既然是老太太意思,你们就安静伺候吧,这么哭闹不休也不怕把三爷给吵醒了!” “我……我要去正房!”一声小小的,犹犹豫豫的声音突然响起。房里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向声音来源处。周韵也有些困惑地回身看。 床上的蒋世友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两只桃花眼滴溜溜转着,看众人视线一齐扫视过来不免吓了一跳,往被子里缩了缩,又怕刚刚没说清楚,壮着胆子把脸露出来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正房!” 菊芳心头一急,忙止住哭泣上前来:“三爷,我……”侍候在一旁的弦歌忙跳出来道:“姨娘没听清楚爷的话么?爷想去正房,难道姨娘要拦么” 菊芳一愣,又说:“我……”弦歌继续抢白:“姨娘忘了自己的本分了么?爷说的话也想驳回?”菊芳方才还假惺惺用本分一词来堵周韵,此刻自己倒被自己的话堵住了,她气愤不已地咬了咬唇,泪汪汪看着弦歌旋即喊来门口伺候嬷嬷一起手脚麻利地扶起蒋世友穿衣着鞋往正房去,而那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的蒋三少爷,居然反常地连一个眼神也没给自己。 雅意早把正房内点了灯烛,薰过了锦被,黄铜兽顶香炉内燃了淡淡迷迭香驱散湿气。婆子们小心将蒋世友扶到床边坐好,周韵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闷声不响挥退了婆子,自己过来给他宽了外袍褪了鞋子扶上床。 蒋世友却并不躺卧,只靠坐在床头,他扫了一眼屋内,虽然陈设华丽却瞧着冷清清没什么人气。他想了想,对着正在收拾外袍的周韵讨好笑道:“娘子辛苦了。” 周韵手上一停,奇怪地望过来,蒋世友暗叫不妙,忙堆笑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周韵淡淡道:“你一向直呼我名姓,从未喊过我娘子。” 蒋世友一愣,忙慌乱笑道:“我,我摔了一跤,有些事记不清了。” 周韵抱紧衣服,狐疑道:“记不清……是什么意思?” 新月初现在线阅读 新月初现 肉文屋 / 新月初现 新月初现 同床异梦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同床异梦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同床异梦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同床异梦 听到周韵追问,蒋世友心中一沉,一时无言以对,他两只眼睛慌张四看了几眼,呵呵干笑道:“这个,这个,记不清了就是,就是不认得别人了。俗称失忆,呵呵,失忆。” 周韵无限狐疑,心头吃不准蒋世友到底闹的什么名堂,试探问道:“那相公还记得我是谁么?” 蒋世友头上冒汗,干巴巴应道:“当然记得,你是我娘子,我蒋三爷明媒正娶的夫人。” “那我姓甚名谁?” “……” 周韵眉头皱起,将叠好的外袍往桌上一放,转身便要往外去。蒋世友急了,忙喊:“你去哪里?” 夫君疾言厉色地问话,周韵只得转回身恭敬低头回道:“相公想是撞到头一时神志不明,我命人速速去请大夫,好生为你诊治一番。” 蒋世友大急:“不准去!”格老子的,大夫来了还得了,闹腾得满屋子人都跑来,自己这冒牌货一准被拆穿。 周韵抬起头,目如清水般直直朝他看去,她一双眼睛生得极好,仿佛山间幽泉天上繁星,明亮不可方物。偏偏此时蒋世友心虚得要命,只觉得这眼睛好像闪电霹雳一样直直劈开自己皮把心内那些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敢和她四目相对,只好转开视线,绞尽脑汁地支支吾吾:“其实,其实我也不是都忘了,呃,我,我记得祖母!”今天刚醒就看到一个白发老婆婆如狼似虎朝自己扑过来,抱住就嚎啕大哭:“我的友儿,你吓死祖母了。”老婆婆这话已经摆明了身份,自己再闹不清那就是白痴。 想到那位老祖母,蒋世友心头一亮闪过一计,忙抬头挺说:“我这只是暂时伤到头有些记忆不清楚,修养几天一定可以康复。你要是现在把大夫请来闹得人仰马翻,传到祖母那里,万一老人家有个什么好歹那不就糟了?” 周韵听了他的话,一时迟疑不定。蒋世友见说动了她,忙趁热打铁:“再说刚才那群女子吵得不得了,我听得都快烦死了,你这里清清静静更适合我养病。”言外之意就是这段时间都会住在正房。在周韵出现之前他装睡听那群莺莺燕燕七嘴八舌讲了不少府内的事,院子里的勾心斗角差不多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这位不得宠的正房更是她们的主要攻击对象,据说吃醋风波发生之前蒋三爷已经三个月没去过她屋了。如今自己提议住在这里,蒋世友有九成的把握她会同意。 果然,周韵眉头舒展了些,她思虑一番,道:“既然相公这么吩咐,我遵命就是。”她走回来将衣服收拾好放到旁边柜子里,弦歌雅意端了铜盆和热水进来服侍夫妻两个净了面。 因周韵在地上跪得太久恐受了湿气,她们特地在旁边梢间备了一盆艾叶红花水给她泡脚。 刚才在菊芳房里唇枪舌战时还不觉得,此刻神经松懈下来,周韵只觉得双腿上的筋脉都在突突地跳,针刺般的麻痒顺着脚底往上,滞在膝盖处,寒湿难忍。雅意不时给她添些滚水进来,一她冰冷僵硬的双腿,善良的小丫头不由得悲伤流泪:“明日赶早叫个大夫来看看吧,身子又弱,若是留下病儿可怎么办。” 周韵本来在灯下托腮沉思,抬头看到小姑娘伤心,她倒笑了,雅意的头:“傻丫头,哪那么容易就有病儿了?本来老太太罚我就是个警示之意,若跪了这么会就大张旗鼓去请大夫,岂不是让老太太难看么。”雅意还是不依:“可是……” 周韵温和地摇了摇头,对她道:“夜也深了,你和弦歌忙了一晚上也累了,都歇息去吧。这水我自个儿添,三爷有什么吩咐我来应承就好。”雅意还要说,周韵拍拍她肩膀:“去吧,明儿早上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呢。”看着周韵郁郁寡欢的样子,雅意不敢多言,只得悄声退出去将门带好。 在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才稍稍缓解痛苦。只是小腿还是酸胀抽搐,周韵心绪烦乱,今晚的事跟走马灯似地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过,色厉具荏的祖母,满面堆笑的婶婶,各怀心思的堂妯娌,一群不怀好意的妾室,还有一个突然情大变的丈夫。失忆?周韵只觉索然无味,身体和心都十分劳累难受再不愿多想。她擦净了脚趿上半旧起绒的缎面拖鞋,执起烛火往旁边卧房走去。 房里的灯烛早已烧完,一片昏暗。床上的蒋世友靠内侧躺着,似乎睡熟了,周韵宽了外衣,吹熄了烛火,躺到外侧。 她还没躺稳,便感觉到旁边的蒋世友往墙边缩了缩,两人中间空出的位置几乎能再睡一个人。周韵一阵厌烦,索面朝外挨着床边侧卧着。 过了一会,床内传来一声犹犹豫豫的话:“其实……你可以睡过来一点。”声音很清澈,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暗哑。 周韵不动,也不吭声。 蒋世友有些发窘,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被子里隆起的纤瘦人形和那一把拖在枕畔的乌黑泛亮的头发,心里突然有些涩涩的感觉,他想了想,鼓起勇气问:“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周韵将脖颈下的被子紧了紧,语气淡淡道:“夜深了,睡吧。” 蒋世友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赌气翻身面朝里睡了。他心里真是欲哭无泪啊,好端端的,不就好奇多问了一句,犯得着这样软钉子扎人么! 大学应届毕业生蒋世友同学真是委屈得小心肝都要碎了,想他一个学法的小年轻,大四期末去法院实习,谁知道才去到第三次,连那民庭里法官还没认全关系还没处好,回来路上看到一小屁孩横穿马路,眼看就要被车子给撞飞,他来不及多想几步上前将小孩子推开,自己倒被撞飞了,等清醒过来已经是灵魂出窍飘在空中,自己的身体软绵绵趴在路上大滩大滩的血流了一地。接着一道惊雷当头劈下,他再睁眼时就到了这地方了。 他满头黑线的回想先前的场景,自己被一阵混杂了各种香气的怪异味道熏醒,刚睁开眼便听见四五声尖叫“三爷醒了!”“爷醒了!”好像被抓住脖子的**叫声一样尖利刺耳,他脑子昏昏沉沉正想什么三爷五爷的,突然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猛地冲上来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大哭,声如洪钟震得他耳朵发麻不说,那好像挤牙膏皮子一样的搂抱直接让他一口气喘上不来,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时他就学乖了,闭上眼睛先按兵不动,清情况再说。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那位凶神恶煞的老太太已经走了,只有一群莺莺燕燕在外间聊天,声音虽然不大却也被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某个县城乡绅家的三少爷,上头没爹没娘,只有祖母和一个伯父,似乎还有几个堂兄弟姐妹。他这房只有一独苗,千娇万贵万千宠爱于一身。偏偏定亲之后就被未来老婆克得摔马断了腿,临到结婚前又是一阵恶风寒几乎翘了辫子。因为说媒的是自己姑父,也就是县太爷大人,这门亲退不得,所以只好把那位扫把星娶进门。(听到自己是个残废的消息,蒋世友小心肝扑扑直跳地动了动两条腿,果然右腿有些僵硬难受。他苦逼地在心里默默流了两行清泪。一个劲催眠自己能有个壳子活就不错了,不就是个瘸子么?老子瘸子也彩!) 结果扫把星果然是扫把星,娶进门之后两年不但一无所出,还克得三爷的身体还一天不如一天。三少一怒之下纳了一堆小妾,这母老虎就大发醋意处处为难这些可怜女子。昨天下午那白虎还在妾室房里大发雷霆,一把将瘸腿三少推倒在地,结果三少不幸撞到脑袋挂了,蒋世友童鞋穿来了。 她们还讲了许多细枝末节的弯弯道儿,蒋世友童鞋一向成绩中等实在没有博闻强记的能力,便懒得死记硬背,只把重点记下来。好在凑合凑合也够他了解身边事了。 只是最让他囧的是那群美妾们说着说着居然讲到房里事去了,一个两个都把那位不得宠的夫人嘲笑了一番,情窦未开的他听得无比流汗,面红耳赤。正这个时候,传闻中的暴力悍妇女主角登场,趁着众人围攻她的时候,他好奇地眼皮子撑开一条缝瞥了一眼,没见到想象中腰阔嘴的河东狮,只看到一位衣饰简单面色憔悴的单薄女子眼神萧瑟地应付那些莺燕,蒋世友顿时感慨果然传闻不可信,这样子哪里像能吼人的呀?后来听得一个娇媚声音的女子和她争论,连他这有些木头的脑袋也听得出来这火药味十足的夹枪带。 这位三应付了几句便不再接招直接往床边而来,蒋世友顿时紧张起来,他的红脸虽然退了但是头上的汗还没干,停在发边蹭得额角直痒痒,一阵水声后,便有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将汗珠擦去,只是那握着毛巾的手却有一股冰凉气息沁过毛巾传到自己皮肤上,一直从额角凉到心里。 他顿时凉丝丝的发凉难受,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勃发的同情心和保护欲。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太可耻了!所以当她们说到要不要把他挪到正房去时他立刻脱口而出要去。当然,除了想为这个可怜的弱女子出头之外,他还有一个想法,自己这个冒牌货要是留在菊芳屋里被那群莺莺燕燕一阵七嘴八舌的问绝对百分百要穿帮,应付一个人总比应付七八个人来得容易些吧?虽然这么想,可是在周韵听了他的失忆说后脸色晴不定时,小伙子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好在有惊无险,不管是不是真的相信,他也算勉强过关了。 后来周韵去了隔壁,蒋世友以为是夫妻分床睡,大大松了一口气,白天睡了一整天现在反而睡不着,他缩在墙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蜡烛灭了。人死如灯灭,不知道得知自己死讯的老爸老妈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有一点后悔各自组成家庭再不管自己。他正暗自伤感,谁想周韵举着蜡烛又回来了,他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视觉的暂时停止却使得听觉格外清晰,他听见她脱衣服地声音,听见她“噗”地吹灭蜡烛,听见她轻轻走过来,缓缓揭开一角被子,然后一个温热的身体滑了进来。 成年后除了母蚊子和母蟑螂外从来没有过任何和女生物同床经历的蒋世友浑身僵硬,等他反应过来,身体立刻条件反缩到了墙边。好在屋里漆黑没人看见他的火红番茄脸。 对方可能感觉到了他的排斥,只睡在床沿,蒋世友窘迫不已,深觉自己没有绅士风度,便提议让对方睡过来一点。谁知人家不搭理他。后来他又问了句呆话,更加不招人待见。看来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吧…… 对未来很没信心的蒋世友同学,以及对未来完全没有心了的三周韵,在一张床一个被窝里怀着两样心思入了梦乡。 同床异梦在线阅读 同床异梦 肉文屋 / 同床异梦 同床异梦 请安风波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请安风波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请安风波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请安风波 蒋世友一个翻身,手一垂,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他吓了一跳,忙睁开眼看去,紫红色端方坚硬,怎么看怎么像古代电视剧里摆在床前的脚踏,上头还端端正正摆了一双青面鞋子,他迷迷糊糊想着我家床前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东西,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传唤:“三少爷醒了!”蒋世友被吓得险些一个倒栽葱从床上滚下去。他睡意全消,瞪大眼睛看去,只见门外头鱼贯进来几个像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姑娘,手上捧着水盆毛巾水杯痰盂等等各色物件停在床前,为首一个穿紫色的绫裙子的便拧湿了毛巾来给他擦脸。 蒋世友清醒后便立刻意识到自己穿了的事实,他一动不敢动地坐在床边痛苦地享受这些奢侈待遇。洗过脸漱了口,一边一个丫头伸出素手柔胰将他扶到旁边妆镜前,柔软的小手打开有些松散的发髻梳理整齐再重新结了个髻,动作轻快,舒服的要命。待一切都弄好,外间圆桌上也摆好了早餐,只是蒋世友仍傻愣愣地看着镜子,不是这面黄铜抛光仿唐式海兽葡萄纹铜镜让他吃惊,而是镜面现出那个面黄枯瘦的男子看得他大惊不已,这副皮子不但是个残疾人,更加病歪歪没半分朝气,看得蒋世友童鞋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扑通沉了下去。他心里很沮丧地开始考虑要不要重新投个胎,从人家娘肚子里好好长大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纠结吧。他面目狰狞胡思乱想,那紫裙丫鬟雅意瞧着有些不对劲,试探问道:“三少爷?” 蒋世友还在发愣,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雅意不解其意,稍微大些声音又唤:“三少爷!”蒋世友“啊?”地吓了一跳:“什么事?” 雅意垂手侍立:“早饭摆好了,请三少爷移步外间。”蒋世友慌慌张张问:“三少呢?她怎么不在?” 雅意面无表情回答:“三少去了隔壁府里给老太太请安去了,只怕这会儿已经到福海院了。”蒋世友忙问:“她吃过早饭了么?” “昨天老太太吩咐过,叫少早上跟着她用饭。”听见一向冷淡的三少爷居然关心起三少来,雅意口气和软了些。 蒋世友想了想,既然她有的吃那就不用等了,他点头道:“好,扶我去吃饭吧。”说完便很自然地伸出两只胳膊等人扶,心里忍不住鄙视一下自己,果然糖衣弹最能腐蚀人,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堕落了。 一张红木莲花纹镂雕圆桌上摆了十几碟子,热气腾腾的蒸饺蒸汤包,皮子薄得能看到里面的香菇小葱猪馅和包内流动的玉色汤汁,旁边放着加了小磨香油的秘制酱碟子,煎得金黄喷香外酥内软的枣泥馅煎饼,松软诱人的红豆玉米面发糕,炸的焦黄的小巧春卷,用辣椒油和小葱拌的微红色透明细粉丝,香油拌好的几碟子致小菜,一碗雪白稠糯的白米稀饭已经盛好,里头放着一白瓷青花的调羹,细白如玉的竹筷整整齐齐放在旁边筷架上。四五个丫头都端着水盆茶水手巾痰盂立在一边,这么多都是给自己一个人吃的,蒋世友顿时油然而生一种特权阶级的矫情,他暗暗想,算了还是先凑合着过吧,自己上辈子都没这样享受过,万一重新投胎是个奴才命那不是遭了,身体差大不了多养养呗。于是,格鸵鸟又很容易满足的蒋世友被一顿饭征服了,从此下定决心做蒋家三少爷。 蒋世友这边惬意舒畅,三少却是步步艰难。 周韵以前来请安都是在辰正时分,因为昨日老夫人动怒,她今天特意来早了些,丑时三刻便到了福海院。院里伺候的秦妈妈正侯在门口,见她过来,便客气笑道:“大太太和大少爷大少四小姐五小姐六少爷小少爷都来了一会了,连早饭都一起用过了,这会儿正陪老太太说话呢。”她说惯了话的人,这一串顺溜下来连口气都不必喘。 周韵一顿,对她淡淡笑道:“知道了,多谢秦妈妈。”秦妈妈不见意料之中的反应,倒是愣了一下,好在她也是院子里的老人了,不至于太过意形于色,不过一瞬,又恢复了以往那客气而疏离的模样。 一进院子,老远就听见屋内阵阵欢笑声传来,老太太年轻时子爽朗泼辣,几十年下来虽圆润了些,到底还是江山易改本难移,光这一把笑声,就盖过了屋内其他人。 趁着笑声略略低了下去,秦妈妈在门口禀报:“老太太,三少来请安了。” 老太太的笑声戛然而止,旁人也忙住了声音。屋里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声道:“叫她进来。” 秦妈妈上前一步打起藏青色万字不到头流光暗纹的绸布帘子,里头熏的浓烈檀香气迎面而来,周韵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的腿尤其是膝盖此时仍是剧痛无比,一不小心腿脚一软,后边跟着的弦歌忙一把将她扶住。周韵定定神,站稳身子,旁边秦妈妈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刺骨,她悄没声息放开弦歌,理了理衣领发鬓,盈盈迈进门去。 屋子里坐满了人,迎面一副麻姑拜寿的喜庆大画,下面摆着一张黄花梨木铺石青色锦垫宽面高背扶手大椅,蒋老太太端坐正中,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孩子,十多岁的女孩是长房里的四小姐蒋小玉,小男孩是长房长孙蒋家定。两姑侄年岁相当,恰似金童玉女般粉雕玉琢、圆润可爱。 左右手各是两溜八张红木圈椅,每两张椅中间隔着一张红木雕游鱼蝙蝠图案的高脚小几,上面摆着若干果品糕点。左边头把椅上坐了卢氏,她旁边坐着儿媳大少盛氏,中间空了一个位子,末位坐着长房五小姐蒋小环,右边头把椅坐的是卢氏长子大少爷蒋世平,旁边是长房六少爷蒋世恩。一见周韵进来,几个小的都站了起来。 周韵走到厅上,恭恭敬敬给老太太行了福礼:“请祖母安。”蒋老太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周韵起身又给卢氏请安,和蒋世平、盛氏互相见礼。几个小的也向她问安。 卢氏见厅内气氛仍是尴尬,忙笑道:“安也请了,侄媳妇快入座吧。”说着便要盛氏拉她坐到第三把圈椅上,老太太突然道:“那是玉丫头的位置,素菊,你给三少拿个墩子坐到旁边吧。”旁边侍立的一个着葱绿色底柳黄滚边比甲的大丫鬟忙应了,立时手脚伶俐地取了个墩子放到厅子中间,这位置在左右两溜椅子中间,黄铜兽头香炉边上,和老太太面对面,众目睽睽之下,几乎便像是被审的犯人的位置了。周韵脸色苍白,应了句是,端正坐了。 坐在老太太右侧的蒋小玉有些不忍,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小声道:“祖母,我坐在您身边,那位置就让三嫂坐吧。”蒋老太太素来疼惜这个孙女,她放软口气对小姑娘说:“我们小玉是家里的娇客,虽然坐在祖母身边,可也不能少了你的位次啊。” 卢氏跟着笑道:“老太太这样疼孙女,也不怕孙子孙媳妇吃醋。”蒋小玉抿嘴一笑,道:“哥哥嫂子们平日也疼我疼得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我和小环、世恩。连家定都没份。”盛氏瞧了妹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蒋小环和蒋世恩都木讷了些,也没有应话,好在蒋家定嘟着嘴跟蒋母告状:“曾祖母,爹爹娘亲他们都疼姑姑和叔叔,不疼我!”蒋老太太搂着曾孙子哈哈大笑:“他们不疼你,曾祖母疼你,以后跟着曾祖母住,不要理你爹娘了!”蒋家定不满四岁,还不会分辨大人话中的真假,只顾憨憨点头道:“好,我今天就搬来。”蒋老太太一愣,笑得更大声了。众人看他说话可爱,也忍俊不禁,一时气愤十分融洽,卢氏看着蒋小玉,目露赞赏之意,蒋小玉回以甜甜一笑。看她们母女两个这样默契,哪里会知道这屋子里除了蒋世平外三个孙子女辈的都是庶出的呢。 蒋老太太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蒋维宗娶的邻县秀才之女卢氏,生了一子一女,长子蒋世平,娶妻盛氏,生了长房长孙蒋家定,次女蒋琪早年嫁去了邻县。蒋维宗还纳了六七个姨娘,其中已故的刘姨娘生了蒋小玉,傅姨娘生了蒋小环,喜姨娘生了小儿子蒋世恩,三个庶子女皆年纪尚幼,最小的蒋世恩只比长孙蒋家定大两岁。 长房一脉还算人丁兴旺,二房就稀少多了,老太太的二儿子蒋维敬年轻时颇能读书,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了举人。蒋氏一族几代前出过尚书,在秦楚县也颇有名声,只是后来渐渐子弟们贪图享乐不喜读书未能耕读传家,这一代好容易出了个读书的苗子,老太爷和老太太自然是大喜过望,当宝贝一般。可惜这儿子虽有才却短命,二十岁不到一场急病就去了,儿媳妇是晖州城士绅家的女儿,本来男才女貌的一对佳偶,看到丈夫亡故,二太太悲恸之下动了胎气,产下蒋世平这个遗腹子便追随丈夫而去。半个月内蒋家接连没了最得宠的儿子和儿媳,悲伤难抑的蒋老太太将二房这唯一的苗带在身边养大,又因为怕他一个人落了单,便将他和长房的子女一同排序,这也是期望长房以后能多帮衬帮衬这个独生的堂兄弟。 蒋老太太还有一个小女儿蒋纭,嫁给了秦楚县县令周舫,便是这位姑老爷做媒牵线定了蒋世友和周韵的姻缘。 蒋老太太很是开怀,把重孙子搂到怀里喂他吃果子,这时外头进来个着襟口暗金菊花纹墨绿褙子的老妈妈从侧旁走到老太太椅子后面,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老太太面色一凛,眸光如冷电般了周韵一眼,她侧头对盛氏道:“平哥儿媳妇,你先把定哥儿和你弟弟妹妹们带下去,我和你们太太有几句话说。平哥儿也去吧。”蒋世平和盛氏忙起身应了,接过孩子领着一群弟妹出了门。周韵也要起身,老太太喝道:“友哥儿媳妇,你留下。”她只好又坐了回去。 秦妈妈把屋里的丫鬟婆子也带下去,房内只留了这三个蒋家媳妇,门在身后“啪啦”一声带拢,周韵心里也是一震,忙站了起来。 此刻没了别人,老太太也不再客气,她直直望向周韵,道:“你进门这几年,我都住在县城外头吃斋念佛为老太爷和你公公婆婆祈福,为一家子老幼祈求平安。友哥儿就直接托付给你了。”周韵应道:“是。” 老太太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出身,听说还知书识礼的,我这才同意把友哥儿交给你。你伯娘是长辈,到底不好过问你院里的事,可是你要有什么难解之处,一家子骨难道会不肯相帮?就是你同辈的大嫂子也是个极和气的人,治家深得你婶婶真传,把这边府里理得顺顺当当。”蒋老太太虽说骨子里是个爽快子,可毕竟当家多年磨练下来,该做文章的地方一样也不会少,前头道理摆了一堆,接下来便要直刺要害了。周韵屏息而立,安静等着。 “可是,”老太太的目光几乎称得上厌恶了,她目光凌厉望了过去,“你嫌清净日子过久了,非要闹到**飞狗跳家宅不宁才肯罢休么!镇日里不顾自己的体面,光和那起小妾姨娘斗些闲气,这也罢了,你不止闹腾生乱还险些害了我孙儿。昨夜他好容易醒过来,你立刻将我苦口婆心的话扔到耳后,不知悔改只顾和小妾争风吃醋,非得要将他移到你正房去,影响他安静修养,你是不是定要将他逼死才肯善罢甘休?!”老太太一掌拍在椅面上,怒不可遏立起身来。 周韵立刻跪了下去,低头道:“孙媳不敢。”这种情况下,任何辩解都只会火上浇油,无论真相如何,以她不受老太太待见的身份,都只能硬生生受了这怒气。 卢氏早上前扶住了婆母,帮她抚背顺气,柔声劝道:“侄媳妇一向温柔和顺,对友哥儿也尽心尽力,这次的事想必是个意外。” 老太太隐隐不悦:“我知道你子和软,厚德怜人,又不好出手管教侄子媳妇。这次当着你们两个的面,我可把话放在这里,敬儿媳妇没了,你这伯娘就和她婆婆一样,以后你就当她是你亲儿媳妇一般该管的管该骂的骂,若有碍于情面徇私包庇之处,让我知道了,连你一起罚!”卢氏低头听完训,不敢多言,只得应道:“儿媳知道了。” 儿媳孙媳都做小伏低,老太太心头仍是不畅快,她扶着卢氏的手,对地上的周韵嫌恶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友哥儿好容易醒了,老婆子趁着还有些神便和你伯娘去一趟东院探视他,有些什么该说的该做的,到了那地界自然也就清楚了。”说完,一步当先朝外走去,卢氏小心扶着,不敢分心去看地上人。 门一开,屋外高升的阳光猛烈进来,照得一切白花花耀人眼,周韵软了身子,歪坐在地,弦歌几步疾走进来,扶着她唤道:“三少。”周韵知道自己此刻面色定然惨不忍睹,直把这小丫头都快吓出哭音了。她擦了擦额头细汗,低低笑道:“没事,扶我起来,老太太要去我们院呢。”弦歌有些忿忿:“可您连早饭都没用呢。”周韵道:“傻丫头,回了院不就有吃的了么。” 当下婆媳三人分别坐了马车,连着十来个侍候的婆子丫鬟,浩浩荡荡往东边府里去了。 请安风波在线阅读 请安风波 肉文屋 / 请安风波 请安风波 蒙混过了第一关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蒙混过了第一关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蒙混过了第一关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蒙混过了第一关 蒋世友一家和蒋家长房并没有住在一个府里,蒋家长房住的是当年尚书老太爷回乡后置下的五进连花园大宅子,当年蒋世友父亲中举娶亲都是在这祖宅,可天意不测,夫妻两个双双亡故,蒋老太太怜悯孙儿孤苦无依,一直带他在身边,连着二儿媳妇那些嫁妆庄子铺子,也都帮孙儿收着。后来蒋老太爷病故,蒋世友渐渐大了,总不能依附在伯伯家过一辈子,老太太索一咬牙分了家,又自出体己帮着蒋世友在蒋府旁边置了个两进三开的宅院,自此蒋世友算是分了出去单过。只是名头上虽如此,两座蒋府不过隔着一条小巷子,中间对开了门,两边来往就如同一家,平日里老太太想看孙子,或是蒋世友来看祖母长辈们都没什么阻碍。 偏今日老太太动了子做足礼数,正正规规带了众人坐了马车从前门出去,兜了个大圈子才入了旁边小蒋府。 入了二门下了马车,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熟门熟路大刀阔步往正房居所而去。卢氏紧随在旁,周韵扶着弦歌跟在后面。 蒋世友用完了早饭,又换过额头上绷带,一个人在屋里坐得无聊,便突发奇想叫雅意去找些厚纸板和小块炭条来,雅意一头雾水,但看着难得和气的三少爷,只得一一照办。蒋世友一看东西来了,两眼放光,又要了一把剪刀之后,便将所有人都赶出房,一个人闷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什么。 若是雅意这会儿偷偷趴在窗口偷看,她会更加吃惊,这位素有洁癖绝不肯沾一丝脏污的三少爷居然手里捏着炭条在厚纸板上写写画画,而且还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面上流露出的狡猾笑容只怕会让众人惊掉了下巴。其实若这会儿有人敢问他在做什么,蒋世友大概会很无辜地回答,他只是在画速写。这位新出炉的三少爷担心自己认不清府内的人会出岔子,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了美国人最爱用的一招:通缉扑克牌。将各人的样子画在扑克牌上,没事看两眼,这样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该记住的人通通记住,顺便还能教会几个扑克牌高手。蒋世友本人资质平平,但从小学到高中都有不错的成绩,高考更是让人大跌眼镜地一鸣惊人,归究底,是他有自知之明,平日里还算用心读书,所以虽然人有些平庸,也没混得太差。毕业后法院没进成的做了人家三少爷,自然也要尽心尽职一丝不苟地把这个人当做工作一样做好。 速写也素描不同,不需要雕细琢,只需寥寥几笔勾勒出人物形貌特点就行。蒋世友大一时参加社团学的几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画过了,试着画了几笔,周韵那细致眉眼挺翘鼻子就跃然纸上,蒋世友着下巴端详了会,自我感觉画的还不错,只是眼神温和多了,没有本人那么清冷。他仔细看了半天,觉得以他阅明星无数的眼光看来周韵算得上是个美人了,再想想昨天晚上匆匆一瞥下那些花团锦簇的姨娘,个个都是美人啊美人,以前的三少爷真是艳福不浅,令人艳羡不已。他新官上任,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些美人现在已经是他的老婆了,他想临幸哪个就临幸哪个,本用不上艳羡“别人”。 说来也怪不得他,蒋世友同学自出生起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娃娃,从幼儿园开始就对女生十分有礼貌,从来没干过掀人家裙子的无赖事,上了小学后更加是一颗红心向老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后来父母离异各自婚嫁,他更加一心扑在题海功课里,在老师同学面前更显得沉闷了,加之他身材不高发型一百年不变的传统小平头,样貌也很普通,所以从小学到高中从来没有女生对他表示过超越友谊以外的感情,到了大学,他被宿舍的兄弟好好改造了一番,科打诨嬉皮笑脸也都来得,人也开朗不少,可是似乎是十几年绝缘体质的惯使然,四年下来仍然是乏人问津。终于到了毕业,他最大的梦想变成了找份好工作and找个好老婆。他坚信好工作找到,好老婆就不远了,所以把满腔热情都投入到了实习的法院里,拼命表现良好希望人家中意他,可惜命运不顺,工作还没搞定他就穿过来了。 如果继续在原来的世界呆下去,也许他最终会进入哪个基层法院,从书记员熬到法官,一步一个脚印几十年如一日地做下去,娶个过得去的老婆,不打不骂不吵架,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工资永远上交,没有第三者没有红颜知己,就这么两个人手拉着手过一辈子,最后在儿孙的围绕下一起幸福地闭上眼睛。 当然,对如今的蒋世友来说这些都是上辈子的梦想了,他沮丧地捧着头想着现在的烂摊子,无比无奈。 正当他唏嘘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刚刚那个紫裙子丫头在外面脆生生道:“给老太太、大太太请安。”大事不好,蒋世友一惊,看着摊在桌上的那几张画好的速写扑克牌雏形,有周韵和老太太的尊荣在上面,他忙一把抓在手里,眼睛四下乱看,一眼看中床上叠好的被褥,他忙瘸着脚跳到床边将那一叠扑克牌赛到叠好的被子中间,又匆忙整理两下。 正这时,雄赳赳气昂昂的蒋老太太已经一步迈了进来,她一眼看到已经苏醒过来坐在床头,神情恍惚的孙子,不由又是欣喜又是心疼,忙喊道:“友儿~~” 蒋世友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蒋老太太那令他印象深刻的脸就在眼前,蒋世友一时慌了神,哆哆嗦嗦结巴道:“祖……母……” 蒋老太太有些疑惑地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怎么了?满头是汗的。”说着掏出一条石青色帕子在他额上细细擦过,蒋世友有些尴尬,忙低头道:“我没什么。”他心里哀叹不已,还没来得及跟三少问明情况,这会儿千万不要穿帮嗷嗷嗷…… 雅意机灵地带着个丫头搬了两个大理石面的红木圆墩到床前,请蒋老太太和卢氏坐了。蒋老太太看孙子总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忙携了他的手,关切问:“友哥儿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祖母。” 蒋世友忙赔笑道:“没事没事我很好,多谢祖母关心。”卢氏见他眼神有些慌乱地四看、六神无主,不免也心生疑惑:“友哥儿,可是有哪里不妥?”蒋世友十分狼狈地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一身华丽的中年妇人自己并不认得,也不知怎么称呼,只怕开口也是错,不开口也是错,只好闭了嘴只管摇头,背上额头不住流汗。他眼一溜看见立在门边的周韵,像见了大赦一样忙求助般看过去,小眼神十分可怜。 周韵站在那里将屋内方才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看见蒋世友发出求救信号,她眼中晴不定,尚在犹疑。此时弦歌从外头端了两盏茶进来,周韵见状,便给弦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上前,周韵亲自将茶盏从托盘里端出奉与二人“祖母请用茶。”老太太沉着脸接了,“伯娘请用茶。”卢氏倒还和颜悦色。 蒋世友如释重负,忙回答道:“多谢伯娘关心,我什么都好,没有不妥的。” 老太太喝了两口茶,不悦道:“既然没有不妥,养病最注重静养修身,病人又不是物件儿可以挪来挪去的,该怎么好怎么来,你说是不是啊,友哥儿媳妇?”周韵恭敬接过她手上茶盅放到旁边几案上,低头应道:“祖母说的是,孙媳妇受教了。”不轻不重地应付过去。 老太太眼一眯,正要再说,蒋世友忙道:“不关娘子的事,是孙儿撞到头一直有些昏昏沉沉,那边屋子人又多又嘈杂,吵得心慌,我这才来这边静静心。”卢氏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老太太倒是不见多大疑色,她这两年回府时辰不多,虽然听闻蒋世友素来宠爱妾室,却不知究竟到了什么样一个程度,还以为只是一般的喜爱。现在听得挪房间是孙儿的意思,老太太一向纵容孙子,他说如何便如何,也就不再纠结此事。她只微微颔了颔首,又开始担心别的:“只怕这屋里人手不够吧。”她方才一路进来,除了几个使老妈妈,平头正脸的房里人只看到弦歌和雅意二人,夫妇两个只有两个丫头服侍,实在是人太少了些。 卢氏倒没有多说,她看着蒋世友一侧的衣摆,藤黄底同色云纹暗绣的直裰侧边隐隐有些暗色脏污,那是刚才蒋世友情急下随手擦了手上炭条黑痕的,他看见伯娘视线过来忙干笑着用袖子遮住,却不料这个动静倒惹得蒋老太太的注意,她皱着眉头道:“友儿,你右侧衣衫上是些什么?” 蒋世友只好陪笑着把手拿开,一块手掌大的黑印子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老太太登时大怒,冲着旁边周韵和弦歌骂道:“你们都是怎么照顾爷的?让自己主子穿脏衣裳,难不成你这房里伺候的都是死的么?”周韵忙带着弦歌跪下,一声不敢吭。 卢氏瞧着婆母又生气,忙劝道:“老太太消消气,孙媳妇年纪轻,这屋里伺候的人又少,纵有一两处不到之处,也是情有可原。”老太太本就疑惑这伺候的人怎么如此之少,听了这话,忙四下看了几眼:“蒋贵媳妇呢?她不是这边府里的管事么?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话音未落,从外头急匆匆闪进来一个人,一身米黄色小竖领大襖配姜黄裹玫瑰色滚边的比甲,手上几个金镯子叮当直响的中年妇人忙忙地踏进屋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 蒋老太太有些不悦,卢氏见状,忙问道:“蒋贵媳妇,老太太和我都来了大半日了,你怎么此时才来。”蒋贵媳妇忙道:“奴才正请大夫给芳姨娘瞧病,听得老太太、太太来,这才匆忙从那院子过来。”说着,眼神往蒋世友偷望了一眼,谁知他低着头,毫无反应。蒋贵媳妇心里犯疑,忙继续道:“芳姨娘她太过担心少爷身体,一时思虑过重病倒了。” 蒋世友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周韵,看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黄显然是不太舒服,因为一小块污渍就这么被罚跪的,实在是太不人道了。更何况还是被自己连累的,他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同情,正在拼命想主意给她求情,压没听到蒋贵媳妇在说什么。 蒋老太太眉头一皱,问:“你们芳姨娘那里有多少人伺候?”蒋贵媳妇一愣,忙笑道:“头等的丫头四个,打扫的小丫头两个,还有几个老妈妈负责守夜和杂务。”老太太又问:“其他几位姨娘处也是如此?”蒋贵媳妇不明就里,只得如实道:“因为三爷常在芳姨娘屋里坐起,所以她这院的人手多些,其他姨娘处略减一两个头面丫头,其他则差不多。”老太太哦了一声,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们屋里呢?”蒋贵媳妇这才明白过来老太太到底要问什么,她嗫嚅着不敢不回实话,冷汗淋漓道:“屋里头等丫头两个,另有几个老妈妈做些扫撒守夜的杂事。” 老太太冷笑一声:“什么时候姨娘屋里的丫头比正房屋里还多了?你们不懂这些,难道你这办老了事的管家媳妇还不懂吗?”蒋贵媳妇扑通一声跪倒,回道:“老太太明察,因为这半年里府上添了两位姨娘,急需几个丫头去服侍,偏偏城里最好的人牙子吴老六回了老家,一时采买不到合适的女孩子,三少便让我先从正房屋里拨几个丫头去伺候,待日后买了人再来补正房的空。” 老太太听着这话有些道理,微微消了气,卢氏察言观色,对周韵和气道:“你这孩子太老实了,这府里缺人,去我那里先要几个来伺候着便成,总是一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周韵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卢氏问话,便回道:“伯娘府里也是用人之时,定哥儿和凤凰儿都小需人照料,我不能替伯娘解忧,怎么还能劳烦伯娘为我们心呢。” 老太太哼了一声,拐杖猛的一敲地,卢氏解其意,忙笑道:“几个丫头要什么紧,你和友哥儿有人伺候才是正经,咱们这样的人家虽比不得大富之家,规矩还是不能错的。”周韵低头道:“侄媳知道了,多谢伯娘教导。” 老太太见她还算受教,神态略松了些。卢氏又对蒋贵媳妇道:“既这么着,你等下便和我回那边府里挑几个妥当人过来。”蒋贵媳妇忙点头应是。老太太又敲了敲拐杖,另一只手拍了拍蒋世友的手以示安抚,口内道:“还等什么等?这会儿都污衣烂衫了,若再等下去只怕要衣衫褴褛出去要饭了。既然我友儿已经安然无事,我们这便过去挑人来。”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蒋贵媳妇略略迟疑,看了蒋世友一眼,道:“可芳姨娘还病着……” 老太太不悦道:“既然请了大夫那也就罢了,她一个姨娘使的丫头奴才比主母的还多,难道还要你去当值伺候不成?”蒋贵媳妇吓得不敢再作声,只得乖乖跟在二人身后。 门口恰好雅意端了蒋世友的药要进门,见屋里有人出来忙侯在一旁,老太太看了眼她手中托盘,药、五色蜜饯碟子,漱口水,手巾子一应俱全又都很干净。她叹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在我身边长大,现在跟了你三爷,倒还算妥帖。”雅意躬低身子只应是。卢氏脸色微微一变,连带地上跪着的周韵也眸光一暗。老太太却没有理会她们,当先一步,又从原路走了。 蒙混过了第一关在线阅读 蒙混过了第一关 肉文屋 / 蒙混过了第一关 蒙混过了第一关 和我生个孩子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和我生个孩子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和我生个孩子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和我生个孩子 老太太龙行虎步地走了,雅意这才将药端了进来,弦歌扶着周韵起身,扶了两下竟扶不动,她狠命多用了些力气这才勉强将三少扶到旁边圆凳上坐着,自己匆匆出门去取些食物来给一早上不曾吃饭的周韵充饥。 周韵软软靠在圆桌边,无意中看到桌面上散放的一些硬纸片和半截短短的炭条,她往炭条看了看,又看向蒋世友衣襟处的脏污,心里了然。又望着雅意伺候他喝药,那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平日喝药都得底下人好劝歹劝或是美丽的姨娘们娇声莺语,从来没有一次好好喝过,而这回,只见他一脸嫌恶地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壮士断腕般拿起那热气袅袅的白玉冰纹瓷碗,一口气不停地灌了下去。喝完药,立刻拿起旁边润口的蜂蜜水好一阵猛灌,眉毛拧成一个结。想必那药一定很苦。 雅意瞧着他那直吐舌头的样子,忍不住抿嘴儿直笑。蒋世友瞧见了,有些脸红地将杯子放回去。此时弦歌端着几碟小菜和一碗杏仁粥轻巧进了屋,桌上东西略收在一旁,便将几样食物都摆好了,又放上一副银箸。周韵用餐的样子很斯文,身子微微前倾,略低了头,目不斜视,一箸一羹皆如行云流水,瞧着很是好看。她吃得很少,不过半碗粥,几箸小菜便停了。待到弦歌放上一碗红枣莲子羹,将残炙收了,蒋世友一双眼睛仍是傻愣愣往这边看着。周韵抬头瞥见,心头顿时有了定论。她回身吩咐两个丫头将门关好,只说三爷有些困倦需要休息,若有人来需先行通报。 门咿呀关好,屋内便只剩两个人了,周韵视线慢慢从关好的门挪到蒋世友身上,两人视线相触,蒋世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结结巴巴问:“娘子,你,你有什么事?” 周韵指白如葱的食指和拇指捻起一短炭条,轻轻划过硬纸板,顿时流下一条黑黑的炭痕。她随手扔下炭条,淡淡道:“相公要这些事物可是写些什么?抑或者画些什么?” 蒋世友额头冒汗,支支吾吾了半晌,心想在这房间里做什么事肯定逃不过她的法眼,只好从锦被中把那几张画好的纸取出。周韵走过来接在手里一张张细看,细细几笔白描已然勾勒出人物特征,一望而知画的是何人。她莞尔一笑,指着自己的那张画像问:“画这些做什么?” 蒋世友见她眉目中冰寒味道散了些,心里石头落了地,回答道:“额,我怕自己记不清谁是谁,所以……” “所以你就把我们都画下来?好借着这些画来认人?” 蒋世友小心翼翼地点头。周韵扑哧一笑:“那你画老太太和我做什么?难道你连我们都认不得吗?”蒋世友当时只顾着要把这里见过的人画下来,一时竟忽略了这个,朝夕在身边的人如果还认不得那简直就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了。他一时发赧,低头望脚尖。 周韵看着他有些垂松的发髻,笑道:“你这法子只能画见过的人,若是没见过的,第一面怎么认呢?”蒋世友嘿嘿一笑,又从锦被里抽出一叠纸,周韵一看,上面都是些单独画好的五官中的一官,各种类型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她本是极聪明的,一看就明白了,眼珠一转看向蒋世友:“你想让我帮你用这些五官拼出每个人的样子?”蒋世友忙点头称是,果然聪明的队友是最省事的搭档,连解释都省了。 周韵将纸张送回他手上,低头沉吟起来。蒋世友有些忐忑不安地瞧着她。 直过了半晌,周韵这才抬起头,眉目光芒流转:“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蒋世友大喜过望,忙道:“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周韵抿唇一笑,立起身来俯视坐在床边的蒋世友,渐渐敛了笑容:“我要相公你,和我生个孩子。” “啊?!”蒋世友大惊失色,身体猛的一惊,却忘了自己腿脚不好站不起来,结果身体一挪动,直接从床边掉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 蒋世友揉着这个蹲床角的角度刚好瞧见周韵握紧的双拳,雪白的皮肤上青筋暴露,青葱十指已经被挤压成小饼状,视线徐徐往上,看见那带着几丝狰狞之意的冷厉笑脸,她背后燃烧着浓烈的火焰,好像随时就会拧着拳头上来一顿胖揍。蒋世友缩成一团,仿佛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咯”地响。 周韵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道:“只要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我不在乎。” 被吓得傻呆傻呆的蒋三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面前站着的虽然样子凶了点变脸快了点,却不折不扣是个美女,蒋三少大着胆子用目光扫过她的关键区域,虽然衣物宽松,但是用同宿舍隔壁铺老三的话来说,正点的美人就是穿上麻布袋子都是曲线玲珑。这样的人要和自己生孩子,蒋三少的脸嗖一下红了。 周韵见丈夫不做声,以为是他心中不愿。这反应显然在周韵意料之中,她红唇微勾,嘲讽笑道:“相公不必担忧,只要这孩子生下,纵使相公从此再不踏进正房门半步,我也毫无怨言。以后无论房里要进多少姨娘,我一概视如亲姐妹,若是姨娘们生下子嗣,我也一概视如己出。若有违此言,就罚我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蒋世友一愣,这话题显然已经不单纯是帮不帮忙画模拟像认人,面前这个女人是在那后半生和自己做交易。他勉强听过几节法制史,知道古代人讲三从四德,除非被休妻或者和离,否则女人一辈子都是依附丈夫的。而对女人来说,和离还好点,若是被休弃,只怕就是半辈子的污点,一生就这么毁了。所以无论夫妻感情多么确已破裂,古代的女人都是认命地守着自己的老公,出嫁从夫。 用大半辈子守活寡来交换一个孩子,相当于变相的家庭内部奉子离婚,一辈子相见不相亲,这话得是有多绝望才能说出口。 他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是个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大好青年,可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要和一个认识才两天的女子亲密接触,而且这个人还是别人的老婆,无论从心理上还是法律上都过不去,再说——他偷偷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呲牙——自己的真身不用说肯定是死透了,可这具身体不同,撞额头的伤不致命,说不定什么时候真正的三少爷就穿回来了,若是到时候看见自己和老婆居然有了孩子,他会认账么? 蒋世友始终不说话,周韵也沉得住气,她缓缓坐回圆墩上,一双水波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道箭般的视线得他全身不安,满头大汗。他壮着胆子擦了擦汗,小声嗫嚅:“有必要弄得这么严重么……这个,既然是夫妻,就该本着对家庭负责的态度,不要一时冲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个,父母不合会给孩子造成巨大的负面情绪,严重影响孩子的心理健康……”他情急之下把自己那几次实习听到的法官调解离婚的话都说出来了,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啪!”周韵手一动,桌上原先放着的红枣莲子羹一下砸到地上,碎片四溅,羹汁横飞,她的裙摆上满是晶莹的羹水,坐在地上的蒋世友更惨,迎头一脸一身喷溅型淡红色羹汁,活似一零一斑点狗,来不及闭上的嘴里也溅了几滴,味道又酸又甜。他看着周韵,吓得咕咚一声吞下肚。 “相公只需说肯还是不肯。若是不肯,”周韵顿了顿,咬一咬牙,“我自去向祖母认错求一封休书!” 蒋世友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不行!” 周韵微微眯眼:“相公是说什么不行?” 蒋世友脑子一下转得飞快,生孩子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如果不答应,她就要去认错,一认错自己失忆的事就穿帮,此路不通此路不通……叮,他眼睛一亮,想到一个办法,于是他撑着床沿起身慢慢挪到床上,面上挤出一个笑来:“这个,娘子,为夫和你都还年轻,俗话说这个女人太年轻就要孩子容易伤身,而且,为夫现在身体还虚着,所以呢,这个,”周韵目光冰凉,看得他心里一咯噔,其实三少爷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用的是万能一字诀:拖。可是对手实在太高端了,看他的心思跟看清水池里的鱼一样,也不知道会不会上钩,于是,蒋世友惶惶不安地看着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所以,以后为夫就住在正房这里,什么西院北院的都不去了,等以后条件成熟了再要……孩子,这个,娘子,你看行么?” 周韵眼神定定地看着他,眼珠儿一动不动,蒋三少心惊跳,如同死刑犯等待大赦通知一样活受罪等着,他情不自禁地把右手大拇指伸到嘴里咬着,一双眼睛只敢看着周韵面部眼睛以下。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长,周韵终于缓缓叹息一声:“就依相公吧。”声音里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哽咽。 蒋世友很是疑惑,忙抬头一看,却见周韵眼中似有泪光闪动,眼神里透出几分悲伤之意。她猝不及防被他瞧见,忙将头转向一旁。蒋世友只瞧见她细致的鼻翼微微颤动了几下,待她转回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干涸,安静如初。 蒋世友瞧着奇怪,正想问一问,突然外间传来一道银铃般的女声:“弦姑娘,我是担心三爷的病情所以特地来探望,你为何将我拦在外面?虽然我只是个妾室,却也知道夫君是天,有什么不适之处我为奴为婢侍奉床前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不让我见三爷,到底是何居心?” 弦歌声音不高,显然是在低声辩解劝说。雅意子泼辣,此刻忍不住反唇相讥:“三爷卧床静养是老太太吩咐的,我们也是为了不打扰三少爷休息,谁知姨娘不但不听劝,反在这里大吵大闹,若吵醒了三少爷,病情有个什么反复,姨娘可付得起这个责么?” 雅意不是这院里的人,原是三爷成亲老太太特地拨过来伺候的丫头,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甚得她的欢心,在这院里也比其他人都更有体面些。菊芳原只是个陪嫁丫头出身,后来扶了姨娘,为了讨好老太太,一直对雅意很是和气,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长时间的怀柔政策却换来个软硬不吃。一直仗着蒋世友宠爱在这府里为所欲为的菊芳脸上挂不住了,她登时黑了脸,正要动怒,却见正房房门“咿呀”开了,周韵站在门口,瞥了眼院内情形,淡淡道:“三少爷醒了,姨娘进来吧。” 菊芳忙应道:“哎,我这就来。”说着面露得意之色斜了眼两个丫头,弦歌低了头不说话,雅意忍不住回瞪了她一眼。菊芳胜了一局心里高兴,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和我生个孩子在线阅读 和我生个孩子 肉文屋 / 和我生个孩子 和我生个孩子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菊芳一进门便看见蒋世友衣着整齐坐在床边,被褥也好好叠着,显然不是睡醒了起身而是一直没睡,她登时心火大盛,只是在蒋世友面前,仍是往日娇丽模样。她眨了眨眼,瞬间泪意盈盈,目光如泣如诉,小碎步急急忙忙走过来,带的一身石榴红绫绣百蝶穿花花样褶裙忽闪忽闪,好似一裙子蝴蝶都活了一般,走到一半,又仿佛近乡情怯一般停住脚步举步又止,身段如婀娜娇花无处可依,而眼神也更加缠绵悱恻,端的是一百二十分的美人含怨,妩媚风流。看得蒋世友浑身发毛,不由得心里鼓掌大赞:好演技,您老去好莱坞肯定能红! 菊芳不知道他换了个芯子,自然更加猜不到他的腹诽,昨日蒋世友一醒来便一反常态地跟着周韵去了正房安歇,她咬牙切齿了一晚上,大清早便特地找了蒋贵媳妇去请大夫来看病,务必要把声势造大些,样子凄惨些,这样才好在蒋世友面前拿乔,可是谁知老太太竟然来了,她想了想便决定将计就计,将事情捅到老太太跟前,务必治三少一个独断专行不为夫君着想之罪,谁知蒋贵媳妇竟一去不复返,只偷偷告诉丫头说事情不对头,不要再声张,连个首尾都没交代便去了西府。正房里又都是周韵的人,菊芳压得不到什么消息。 菊姨娘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她思前想后,蒋世友一向对周韵不冷不淡,少有的几次去正房安歇,也都是因为自己闹脾气闹得太凶了些让他生气。这次只怕也是恼怒自己之前的行为,所以施以小惩。 这样的所谓惩戒向来都是风吹水面,风过即无痕。没几天蒋世友必定又会回心转意回来好言好语哄自己,待自己就像往常一样娇宠疼爱。这次之所以多了这些波折,菊芳拽着绢子咬碎一口银牙,心里认定是周韵从中作梗。 于是,拿定主意的菊芳决定改变策略,不再拿乔等人哄,而是主动出击,以情动人。 其实她这么想从本质上来说是没错的,只可惜对象换了人,她这套装娇弱不起作用了。 蒋世友同寝室对面铺的老二天生一副魁梧身材少女心,最爱看韩剧,尤其喜欢和别人一起讨论剧情,难得的是这位老二三观相当正,一看那些女二开始耍计谋装楚楚可怜,他老人家立刻白眼一翻,薄唇微吐:“装13!”蒋世友无数次迫不得已地被他拉着看那些柔情似水爱情至上,也潜移默化地被动接受了他老人家的装13观。对于这位芳姨娘,他昨晚装睡时听到的那些骄纵刻薄的话已经在脑海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看到的美人再怎么我见犹怜,除了起一身**皮疙瘩再没有别的想法。 本来依着菊芳的设想,她这番破天荒的主动前来,已经是低声下气的示好了,蒋世友纵然有天大的气,再硬的心肠,此刻也该软成一腔春水,只想着上前来安抚美人才对。谁知他呆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眼中不见柔情,倒隐隐有些嘲讽之意。 这完全出乎菊芳的意料之外,心中顿时一阵惊慌,不过她好歹也是能从陪嫁丫头爬上姑爷的床和自己家小姐分庭抗礼的人物,哪会这么容易就乱了阵脚。只见她微微垂下眼低了头,粉唇被贝齿咬得发白,整个人呈现出一阵落寞哀怨的味道,两个红宝石镶金耳坠子更是晃荡不已,仿佛倾诉着内心的忧伤不安。她顿了顿,松开贝齿,低低道:“三爷,你不要我了么?”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语调极低沉,极哀伤,一字一字的吐露仿佛一口一口轻轻咬在心头最软的地方,配着那婉转神伤的眼泪,再软的铁石心肠也要化了。 果然美女的眼泪对男人来说是致命的,无论有多少理论基础和佐证论证她未必像表面这样凄婉惹人怜,但是可真看到这么个大美人在面前伤心欲绝,泪落如珠,只怕十个男人里有九个半是要忍不住心软的。 对于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的的爱情旱鸭子蒋世友同学来说,几乎是立刻,抵抗值猛降为零。他火烧屁股一样慌慌张张站起来,手忙脚乱,既想为她擦眼泪又不敢上前,口里结结巴巴道:“你别哭啊,诶,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三少爷请用茶,芳姨娘请用茶!”脆生生一句话,将菊芳苦心营造出差一点就要成功的好气氛打得粉碎,也提醒了已经一团浆糊的蒋世友少爷,这屋里还有别人在呢。 蒋世友好像被醍醐灌顶了一样,瞬间清醒,马上做贼心虚般朝周韵望去,只见她背着光立在门边,上午的阳光已经极烈,折进来也是耀人的眼,映得她身上棕红色烫金鸢尾花缎褙子似乎变成了更暖的绯红色,可是莫名的却让人有种更冷更清的错觉。阳光太强,看不清她的表情,偏偏蒋世友只觉得那目光跟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一样,万年不变的沁凉入心。他心里突然静了下来,慢慢地坐了回去。 前功尽弃,菊芳用绢子擦着眼泪,侧着头狠狠瞪了端着茶盘的雅意一眼,雅意不以为意,恭恭敬敬奉上两盏新茶。菊芳很少来正房,而周韵身边经常跟着的是弦歌,所以以前她和雅意没怎么交过手,倒不曾防备这丫头的泼辣大胆。菊芳只觉心里一阵乱,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只有她蒙在鼓里。 菊芳拭了拭泪,好像这会子才瞧见周韵一般,袅袅婷婷转过身给她行了个福礼:“给请安。” 周韵点了点头,慢慢挪步过来:“刚刚听下人说你病了,我忙着伺候三爷,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如今瞧你活动利索,想来病已经好了吧。” 菊芳听了这话,侧头哀怨地看了蒋世友一眼,道:“大夫说我这是心病,多纾解纾解,心情快意自然就好了。” 周韵抚了抚玄色的袖子滚边,笑道:“那正好,我才听丫头说后府花园那几株栀子花今天早晨开了满树的花儿,幽香扑鼻,那花虽不甚高贵,到底还可当个玩物赏玩一番。姨娘不妨去花园里逛逛,纾解纾解。” 这话听在菊芳耳朵里很是不舒服,她心火乍起,眼珠儿略转了转,妩媚一笑道:“既有花儿可赏,我怎么敢一个人独享呢,不如我伺候三爷一同去瞧瞧,花园池塘边的水榭四面通风,十分凉爽,比待在不透风的屋子里强多了。”后半句话,她是转过身来对蒋世友说的。 蒋世友同志这次的表现可圈可点,完全抵抗住了糖衣弹的侵袭,他坐得笔直,一双眼睛只管瞧着周韵。菊芳不见答复,心中不悦,她眼光幽怨一扫,却瞧见蒋世友身上的衣物满是黏糊糊的淡红色羹水,衣襟边似乎还有一团黑色污渍。菊芳眼一眯,奇道:“三爷,您这身上是怎么了?怎么又是汤汤水水又是脏东西?这满屋丫头是怎么伺候爷的?”说着,几步上前,用手上水红色绣凤尾蝶真丝手绢帮他拂落身上羹汁。蒋世友只觉得一阵幽香扑面而来,脑子里顿时被熏得发晕。 弦歌早捧了一件蒋世友惯常穿的姜黄色襟口绣云纹交领茧绸长衫来,周韵上前查看了一下衣裳,口内笑道:“刚刚三爷正在用糖水,不妨姨娘在外头喧哗,三爷一惊,把碗掉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打扫。瞧这地上都是碎渣子呢。”说着,径自上前为蒋世友解开腰带,宽下外袍,换了长衫。 菊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周韵这话分明是责怪她不该大声说话。她瞥了眼地上,地面中间铺了块蓝色宝相花图案的地毯,碎瓷片散落其上,不仔细分辨本看不分明。她刚才一腔心思都在蒋世友身上,没发现地上的蹊跷,自然也没猜到之前的动静,导致最后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眼前周韵帮蒋世友宽衣解带,蒋世友微微倾身,一手扶着她肩膀,而她微低着头,敛眉垂眼,手如穿花蝴蝶一般轻巧地帮他穿好干净衣衫,两人就像普通家庭的夫妻一般默契和谐。 这画面深深刺伤了菊芳的双眼,可是周韵手上利索,压没有她手的余地。待到衣衫穿好,腰带打好,周韵扶着蒋世友坐下,轻轻抚平他右襟的衣结。 菊芳终于忍不住心中醋意,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得院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雅意在门口秉道:“,蒋贵媳妇带着西府的丫鬟来了。”弦歌手脚麻利,已经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地摊上也用湿抹布擦了一遍。 周韵点点头:“让她在外面稍候,我换了衣裳就来。”雅意忙应了出门通话。 周韵转过身对菊芳笑道:“这会儿有要事待办,姨娘若没什么事,不妨去花园里走走赏赏花。”她笑容十分真诚,语气和蔼,挑不出一丝错处。菊芳笑得更和气:“多谢好意,只是花开要同赏才好,三爷身子还未痊愈,我断不会独自享乐的。既然有事,那我便告辞了。”又对蒋世友柔声道,“三爷,我走了。”说完,依依不舍地出了门。蒋世友不好说什么,只得对她点了点头。 门边守着的菊芳的丫鬟翠珠忙上前一步扶着她的胳膊,院里蒋贵媳妇带着几个西府的丫头站在那里,里头有几张都是熟面孔。菊芳不解其意,目光含问望向蒋贵媳妇,她不敢出声回答,只得举出大拇指比划了两下,菊芳猜到她说的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心中一惊,只是这情形不容她细问,只好扶着丫头走了。 她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不甘心,这两年来竟是头一次被周韵压了下去,蒋世友的态度更是判若两人。她手中绢子撕扯得不像样子,侧头看见搀扶自己的翠珠,不免气不打一处来:“你刚刚瞧见那场景,怎么不上来帮两句,平日的伶俐都喂了狗么?” 翠珠十分委屈,扁扁嘴道:“弦歌和雅意两人总有一个挡在我前面,连门都不让进,我怎么给您帮腔啊。” 菊芳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手中绢子竟被“撕啦”撕成两半:“没用的废物!”她狠狠骂了一句,扔下残绢,甩开翠珠,一阵风似地回了自己院子。翠珠没奈何,只好把两半绢子捡了,跟在她后头忙忙地去了。 正房里周韵看着菊芳远去的背影,命弦歌将门合上。她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蒋世友道:“我才说了要待姨娘们如亲姊妹一般,这会儿又和她争嘴仗,你是不是觉得我言而无信,是个小人?” 蒋世友想了想,摇头道:“对人好不等于没原则。被人欺负到头顶上还不还手的,不是人,是乌。”其实他更想说忍者神。 周韵扑哧一笑,意味深长道:“菊芳是个妩媚动人的美人,你这样推开她,岂不可惜?” 蒋世友知道她是嘲讽自己刚刚的木愣表现,他脸微红,清了清嗓子道:“太妩媚了,消受不起。” 周韵唇边勾着一弯笑,露出浅浅梨涡。只是那笑意浮在面上,未达眼底。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在线阅读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肉文屋 /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妻妾的第一次交手 新来的战斗主力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来的战斗主力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来的战斗主力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来的战斗主力 蒋贵媳妇带着六个丫头在偏厅里等着,这六个丫头有两个是头面,四个是使丫头,那两个头面的一个是老太太跟前当差,一个原先是伺候卢氏的,四个小丫头也是西府里各处调配出来。她们都是突然被交代了几句要来东府伺候,然后就慌慌张张跟蒋贵媳妇过来,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此刻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着头脑,服侍老太太的丫鬟佳玉和蒋贵媳妇颇熟,此刻瞧着四下无人她便问道:“蒋嫂子,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蒋贵媳妇心里仍是有些七上八下不愿多说什么,只是碍着佳玉面子,只得按捺住心神道:“是老太太的吩咐,说这边府里头缺人,添了你们来伺候。以后你们就跟着三少了。”几个丫头虽然都有心里准备,却仍是一惊。卢氏送来的露桃看了蒋贵媳妇一眼,没有说话。几个小丫头却叽叽喳喳叫开了“蒋嫂子,我们以后就是东府的人了么?”“蒋嫂子,我们以后在三少屋里么?”“蒋嫂子……”蒋贵媳妇眉心一皱,很是不悦。 忽然与内室相同的走廊处传来门开的声音,偏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弦歌的身影出现在珠帘边,她腰略弯,伸手拢起珠帘,周韵神色淡淡,从内廊里慢慢走出,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雅意用红漆雕花小托盘捧了一盏新茶奉上,然后退到周韵身后,与弦歌一左一右站着。 周韵端起茶碗拨了拨茶叶,轻呷一口,这才抬起头看向蒋贵媳妇,淡淡一笑。 蒋贵媳妇一直躬身带笑地等着,此时见她示意,忙上前一步道:“三,这些就是老太太和太太送过来的丫头,卖身契和东西还在那边府里,老太太和太太叫先带人过来给过目,东西稍后就送过来。还不给请安。”众丫鬟听了,忙齐齐万福,口内道:“给请安。” 周韵微微点了点头,道:“都抬起头吧。”佳玉早听过这位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如今听了命令,忙抬头仔细看去。 只见主座上坐了位年轻少妇,她一身明紫色遍地绣金银线折枝梅花缎面褙子,里头露出白绫中衣的领子,领缘上一圈浅紫色缠枝花卉,下面是白色曳地纱裙,头上一道弯月髻,并无多余装饰,只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紫玉钗。这一身清韵流光的简单装束,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真如冰玉一般,纵然唇角带笑,仍是一派清宁之色。 佳玉瞧着她看过来的眼神一闪,似乎有些惊讶之类的情绪,来不及细辨,周韵已收回目光,看向蒋贵媳妇道:“这几位我也不大认得,不如蒋姐姐来一一指点吧。” 蒋贵家的忙应好,接着一侧身,微迟疑一下,便先指着佳玉道:“这位是老太太跟前的姑娘,家生女儿,名字叫佳玉,十五了。她娘是老太太跟前宋妈妈的亲妹子。”佳玉忙福了福身,周韵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其实这两个头面丫头里,佳玉年龄不及露桃,资历也比不上露桃,所以蒋贵家的略略考虑了下该先介绍谁,因为这些丫鬟算是第一次正式和主人见面,谁最有体面自然谁排第一个。佳玉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压倒露桃了。 蒋贵媳妇又指着露桃道:“这位是大太太身边伺候的露桃姑娘,十六岁,她娘是大太太先前的陪嫁曹有家的。”周韵神色依旧,却多看了两眼,露桃上身玫瑰紫比甲,里头浅桂色袄裙,手上明晃晃两个赤金雕花镯子,肌肤丰润,面如蜜桃。她微微福身,动作落落大方,神色也很是沉稳。周韵亦点了点头,面上笑容不改。 剩下四个丫头身形年龄都小些,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稚气未脱,不过看样子都学过规矩,听到蒋贵媳妇介绍自己,便一个个恭敬上前。一个长脸长身的叫巧凤,一个圆脸略矮些的叫巧鸾,原是买来的一对姐妹,两人都是针线房里打杂,扎的花还算不错,这回是老太太特地提议从针线房拨过来的,一个尖尖脸儿的叫小鹊,是老太太院里守屋上夜李妈妈的外孙女,最后一个身量最小,年龄也最小,是大太太屋里拨过来的,叫九儿。 这六个人,都是来自于老太太和太太身边,算是两位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之意。蒋贵媳妇介绍完了又对周韵笑道:“老太太和太太说了,因为这里急着用人,便先带这几个给三少过目,若三少看中了哪个留下就是,若是没看中,回头再捡了好的送过来。” 周韵听得老太太和太太传话,忙起身听了,又笑道:“都做了两年媳妇还要劳烦老太太和伯娘为**劳,我做晚辈的心中很是不安。再说这几个丫头都是极好的,我喜欢还喜欢不来,又怎么会不要呢。”说完,回身吩咐了雅意几句话,雅意领命出了门。 周韵复又坐下,端起茶盏。弦歌看着茶水已经凉了,便低声道:“,茶凉了,我去换盏新茶吧。”周韵笑道:“这大热的天,偶尔喝些凉茶,倒还解暑。”说着,掀开茶盖,微微抿了一口。 这当口,雅意已经带着个老妈妈过来,她一身鸦青色福禄纹锦缎比甲,里头是石青色长袄,头上别着一只赤金发箍,脸上满是皱纹,不苟言笑。佳玉素来对雅意昔日的泼辣颇有了解,此刻见她举止间对这妈妈很是恭敬,不由得神一抖,认真以待。 周韵见了那老妈妈,先抬手示意她入座,又温言道:“刘妈妈,新来的这些丫头都是老太太、太太一手□出来的,俱是极妥当的人,只是初来乍到,怕她们一时半会还不熟悉这府里,所以还须刘妈妈带她们下去讲解一二。”刘妈妈眉毛一挑,道:“老身知道了。” 周韵笑着颔首,又对几个丫头道:“刘妈妈是三爷的母,劳心劳力把三爷带大,又帮着我打理门户,为人最是公正克己,忠心勤勉。你们跟着刘妈妈好好熟悉两三日,再来分配差事。”众丫鬟齐齐应道“是。”周韵含笑扫视过众人,再对刘妈妈道:“有劳妈妈了。”刘妈妈道:“少夫人严重了。”言毕起身出门,众丫鬟列队跟在她身后。 蒋贵媳妇站在旁边,本来还想说上几句,周韵对她摆摆手,道:“蒋贵媳妇你也下去吧。”蒋贵媳妇神情一滞,忙应声退下了。 佳玉胆子颇大,耐不住心下好奇,出门拐弯时偷偷往回看了一眼,只见周韵坐在主位上出神,眉间微蹙,似有无限心事。 待众人都走光了,雅意在门口四下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把门合拢。周韵揉着眉心问道:“她们都走了?” 雅意回身,点头道:“走了。” 周韵一只胳膊支在扶手上慢慢揉着:“你们瞧着这些人如何?” 雅意撇撇嘴:“老太太屋里的丫头还能如何?不都是些胆子大子烈的人,我瞧这佳玉也差不多。” 弦歌扑哧一笑,伸出一白玉葱指去戳她额心:“小蹄子,你这是说你自己呢。”雅意将她手指捉住拦下,笑嘻嘻做了个鬼脸,活泼的样子与方才端庄沉稳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韵侧过头,看着她两笑闹,不由得也笑起来。待她二人闹够了,周韵才接着问:“还有呢?” 雅意歪着头想了想:“巧凤巧鸾的名字在那边府里时倒是听过,据说人都很老实勤快,绣的花不错。小鹊她外婆为人最和蔼,很疼小丫头们。” 弦歌也点头道:“李妈妈和小鹊我以前跟去请安时见过两次,小丫头人很乖,嘴也甜。” 周韵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露桃和九儿两个呢?” 弦歌和雅意俱都有些心惊,她们对视一眼,雅意道:“露桃的名字以前听过,听说她娘原是要做大太太第三个孩儿的娘,可惜太太那孩子没能生下来。后来露桃她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母子两个都去了。她就一直跟在太太身边了。今天看到她来我们府里,我都好生意外。”按理来说她娘跟太太有情分,她在太太跟前长大,更有情分,太太不想着为她配个好人家,却把她送到颇有花名的侄子府里,这确实很奇怪。 弦歌细细想了一番,道:“其实也不奇怪,太太手里的丫头,春锦和舞阳是心腹,不好送,云阿人品行事都顶尖,太太极是心疼,只怕是给大少爷留的,月央和平央两个又是一对双生姐妹,总不能把人家拆开一家一个吧。二等的丫头又都没有拔尖的。今天这事是老太太突然提议,没有来得及准备。估计太太想来想去,只有这个露桃能送过来了。” 雅意恍然大悟:“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弦歌眼一斜,给了个“你真笨”的表情。雅意立刻抓狂。 突听得周韵问道:“那,九儿呢?” 弦歌雅意两个顿时安静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们耍宝调笑,本就是想科打诨让周韵忽略掉这事情,只是事与愿违,她终究还是提起了。 弦歌咬咬唇,道:“九儿倒没怎么听过,应该是这两年才去那边府里的。” 雅意干脆道:“少,她长得再像,也不是竹茵呀。”弦歌听她前半句话,就惊得要去捂她的嘴,可惜,手赶不上嘴快,到底让她都说出来了。弦歌心里着急,忙侧头看周韵反应。 周韵却是婉然一笑,似乎无所动般道:“我自然知道她不是,竹茵两年前就不在了。” 弦歌和雅意听得心上凄凉,却又说不上话,只得垂手立在旁边。 新来的战斗主力在线阅读 新来的战斗主力 肉文屋 / 新来的战斗主力 新来的战斗主力 喝茶看画说前缘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喝茶看画说前缘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喝茶看画说前缘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喝茶看画说前缘 蒋世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屋里悠哉悠哉地画各种脸型,瓜子的、桃心的、鹅蛋的、大饼的,不亦乐乎,其实这都是上大学时无意间培养出来的习惯,他爱看香港tvb拍的刑侦剧,对那些修修改改画出犯罪嫌疑人面容的做法很感兴趣,于是自己买了些素描的书照着乱画,虽然路子野没经过正规训练,却也画得似模似样,一画起来更是沉浸其中。他还曾在父母生日时寄出过自己亲手给他们画的画像,可惜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信。 周韵刚刚用碎绸子和细丝线帮他把炭条平平整整缠好,只露出一个头儿,所以现在把炭条握在手上就不用担心会弄脏了。 蒋世友很满意,他细细画了一张脸容,额头丰润,面如鹅蛋,线条柔和,下巴微微尖一点,小耳朵贴在旁边,旁边加点影立体一点,ok,完毕。 蒋世友放下炭条,将画举到面前,着下巴想,画得不错,怎么看怎么眼熟,只是光有个脸型没有五官,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难道是系花或是班花,或是哪个漂亮明星?在自己梦里出现过的美女不多,有印象的女更少,能让他熟悉到随手能画出来的,他全想了一遍,还是拿不准,索继续拿起炭条试着添上五官,细长的眉毛画完,炭条沙沙响着,又勾勒出一双线条美好的眼睛,大量的影黑白分明地堆出笔直秀气的鼻梁,淡淡的人中,然后是微抿的唇。yes!他汗一抹,大袖一挥,大功告成。 再看过去,蒋世友傻眼了,这哪里是系花,班花和明星呀,本就是,就是那个要和自己生孩子的那个谁呀。蒋世友吓得不轻,他立刻一把将纸抓成一团使劲往地上一扔,谁知扔得不巧,纸团骨碌一滚,进了床底下。他暗道不好,忙起身想去捡出来。这时门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蒋世友忙匆匆整理了衣襟袖子,拿起炭条装作在画画。 来人正是周韵,见到他,她眉间郁色微微松开了些,笑道:“三爷,时辰不早了,先别画了,我们用饭去吧。” 蒋世友正心虚,他忙笑着掩饰自己的慌乱:“不在这里吃么?”早饭就是在这里用的。 周韵继续笑道:“刚听雅意说,那边小厅后窗户下的几丛白茉莉开了,正是香气四溢,我想着就在那里摆饭,就着花香鸟语不是更好?” 蒋世友虽然是个俗人,但是对附庸风雅之事还是有几分出于虚荣的向往:“好主意。”于是,他小心将一叠画拢到一处,塞进一个他亲手做出来的大信封里,再把封口用口水糊住。他也不是特别怕什么,只是觉得稍微谨慎些总是好的。 小厅位于正房院子的西北角,布置得十分雅致,一色的帘帐地毯都是浅碧色,绣着各式兰花图案。花架上放着几盆细叶建兰,丛丛葱郁的绿叶,看着十分挺拔可爱。 房中间摆着一张浅色小圆桌,桌面上摆着四菜一汤,周韵将蒋世友小心扶到桌边坐下,桌子正对着打开地窗户,拂面而过的风里夹杂着茉莉的馨香,满室清凉。 蒋世友顿觉身心舒爽,惬意无比,他深深吸了一大口,只觉胃口大增,桌上的四样菜荤素搭配,樱桃,茭白木耳炒牛丸子,酒酿蒸鸭脯、香菇炒小白菜心,都是些家常小菜,却色香味俱全,很是开胃,他不知不觉就吃下一碗山药粥,又用了大碗汤色嫩白的草菇豆腐汤。吃完了仍不满足,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周韵,她看得直笑:“瞧你,跟多久没过筷子似的,本来有道荷叶糯米**和酸辣赤椒鱼丸,都是发物,我也没让上。”蒋世友听得眼睛发亮,简直就像小狗一样要摇尾巴了。 周韵掩唇而笑,只觉心中沉郁之气一扫而空:“三爷再看我也没用,大夫叮嘱过了,你刚醒过来,只能以流食为主且都不能过量,适可而止,方不伤脾胃。”蒋世友顿时泄气,依依不舍地看着桌上还剩了一半的菜。 用完饭,周韵又要搀他回卧室,蒋世友舍不得这屋子的凉爽幽静,他恋恋道:“不能就留在这屋子么?反正在哪里画都一样吧。”周韵微一怔愣,笑道:“也是,我却没想到这个。”于是她便将蒋世友扶到临床椅子上坐着,又命弦歌收拾残桌,雅意去隔壁屋把三爷的画袋子和炭条都取来。 蒋世友看着两个丫头手脚伶俐地做着事,又想到今天都是她们两个伺候,虽然有条不紊到底,却还是显得人手局促,于是他即兴发表一番感想:“果然,这屋子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加点人也好。” 周韵顺着他的眼光看了看,笑道:“是啊,以前倒也有几个人,或是陪嫁丫头或是从小伺候爷的,可是后来陆续都升了姨娘,我这里就显得有些空落落了。”蒋世友顿时语塞,恨不得低头蹲墙角。 周韵假装没看见他尴尬样子,顺着话题岔开道:“今日祖母和伯娘送来的几个丫头都很不错,人水灵行动也伶俐,我让刘妈妈带去熟悉下府里,她是爷的娘,做这事情最妥当不过了。”蒋世友忙点头应是,其实他现在争取能听懂她说话的意思就很满足了,好在周韵为了照顾他的“失忆”将涉及到的人都点明身份,让他不至于听天书。 周韵继续这样不留痕迹的点明:“以后会有两个丫头进屋来服侍,外头扫撒的也有四个,如此一来,弦歌和雅意就会轻松许多了。” 蒋世友继续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忙道:“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两个名字取得很好呢。” 周韵微愣,笑道:“弦歌是自幼伺候爷的。雅意是我们成亲时老太太那边送来的,当初原本叫云儿,三爷说她名字声音重了我名讳,特地给她改了雅意这个名字。这两个丫头的名字暗合了周韵这个韵字的含义,我心里也十分欢喜呢。” 蒋世友不料自己一个玩笑竟引出这么个典故,只能干笑着应道:“呵呵,是啊,是啊。”心里暗暗记住原来自己这位夫人姓周名韵,好名字。 此时,雅意取来了装着蒋世友画的信封和炭条,弦歌又捧来一壶解暑凉茶,周韵道:“你们都累着了,吃饭歇息去吧,这里有我呢。你们歇两个时辰再来无妨。”两人便都退下了。 蒋世友拆开纸袋,将五官和脸型分成几列在圆桌上铺好,一脸兴奋地抬头看向周韵:“从谁开始?” 周韵淡笑不语,视线在桌上细细看去,分别捡了五官和脸型出来,递给蒋世友:“这位是大哥。” 蒋世友疑惑道:“我还有个大哥?”他分明听谁说过这三少爷是个父母双亡的独子。 周韵点头道:“大哥是伯娘的长子,当初公公和婆婆亡故后,老太太念着三爷无依无靠,便将三爷按照大房的齿列排序,虽是堂兄弟,却亲如手足。” 蒋世友这才明白过来,他将手上五官拼凑起来一看,大致是个国字脸,浓眉挺鼻的男子,周韵看他拼图,想了想,又道:“两眉的眉尾略微加加弯些,眼睛再小一点深一些,眼尾再深些,便更像了。”蒋世友心里大致有了个印象,他拿过一张纸,勾勒出完整的一张脸来。周韵看了,点头道:“有八分像了。怪道三爷经常一个人关在外书房里画画儿,原来是练的这样的画技。倒很是细巧别致。” 蒋世友黑线,忙不迭顺着她的话头道:“谬赞谬赞。”周韵轻笑一声,又捡了几样细巧五官和一张瓜子脸:“这位是大嫂子,姓盛。”蒋世友依样画出这位大嫂的速写,旁边写了个盛·嫂,他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那大哥叫什么?” 周韵看了他一眼,道:“大哥的名讳是蒋世平,世间之世,平安之平。” 蒋世友愣了一愣,又问:“那……那我的名字是……” 周韵抿唇一笑,道:“三爷果然是摔糊涂了,竟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三爷的名讳上世下友,蒋世友。” 蒋世友同学只觉耳边轰了一声,好似雷击一般,这具身体居然和自己是同名同姓一个字都不差,他脑子里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的穿越是宿命的选择,从此,这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园,再不会更改。 周韵看他突然脸色大变又发起愣来,试探着问道:“三爷,怎么了?” 蒋世友忙掩饰地笑了两声,道:“没什么,呵呵,只是想起我和大哥都是世字辈的吧。”周韵道:“三爷这一代是世字辈,大老爷和公公那一代是维字辈,大老爷名讳上维下宗,公公名讳上维下敬。大老爷是长辈,他的相貌我不好比划,大哥长得极像他,三爷不会认错的。” 蒋世友在脑子里理了理世系表,又问:“既然我是行三,那么应该还有个二爷吧?” 周韵忍不住笑出声:“不是二爷,是二小姐,我们家的排序不分男女只按年龄大小。这位二姐已经出阁多年,我统共也就见过一面,容貌记得有些模糊,但她眼角有颗红色的朱砂痣,这却是极好认的。长房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是大老爷屋里的三位妾室所出。” 听到这,蒋世友不免好奇道:“大老爷屋里有多少妾室?” 周韵不妨他问这个,只好心里默默数了一遍:“约莫六个。不过三爷倒不必担心,内房妾室一般不会出来见客的。”她以为他担心人太多不好认,谁知压就猜错了方向,只见蒋世友嘴张成了一个圆形,眼睛睁得老大:“六个……妾室?!这么多?”大伯他受得了么? 周韵点头道:“我们家虽不是大户,却也盼着人丁兴旺,开枝散叶,就是三爷这大院里不也有五个姨娘么。” 蒋世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回想了一番昨晚醒来时的情形,那屋里确实有几个美女莺缠燕绕的,可他木头脑袋,只听出其中两个应该是姨娘来着,谁知道居然五个都是。看来以前这位蒋三爷确实艳福不浅啊。 周韵看他样子,不免笑道:“三爷别急,虽然一时忘了,多想几次自然就记起来了。” 蒋世友窘迫不已地胡乱点了点头,忙狗腿地拿个小白瓷单耳杯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周韵:“夫人口渴了吧,请用茶。”周韵也不推辞,接过茶杯:“多谢三爷。”两人言笑晏晏,几乎像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友了。 蒋世友心里也犯过疑惑,明明是昨夜才第一次见面的人,昨晚被拆穿,今天上午要挟生孩子,下午就亲亲热热地在一起说起蒋家的事,这未免太三级跳了吧。可是,蒋世友偷偷拿眼看了周韵,自己在她面前却觉得很是自然舒服,很多话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难得的是,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且态度越来越温和,和自己也越来越融洽,果然是信了自己失忆的说法么。 周韵并不知道蒋世友心里的弯弯肠子,她抿了几口凉茶,又尽职尽责地继续描绘了大房几个弟妹以及几位相熟亲属的相貌,蒋世友听她讲解完,基本上对蒋家的家族树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周韵不肯给他说那几个姨娘的容貌,她似笑非笑道:“你自己去看去想吧。” 蒋世友囧,果然,女人的心思真是海底针,捉不透啊。 让他更捉不透的是,到了晚上临寝的时候周韵却叫弦歌在兰厅旁边的套间里铺一层铺盖,对蒋世友笑道:“三爷既然喜欢这间屋子凉爽,不妨就歇在这里吧。屋子很干净,熏着兰芷香呢。” 蒋世友条件反道:“那你呢?” 周韵目光流转,看得蒋世友忙微错开眼神,她轻笑道:“做媳妇的自然是歇在正房,哪里还会去别处呢。” 喝茶看画说前缘在线阅读 喝茶看画说前缘 肉文屋 / 喝茶看画说前缘 喝茶看画说前缘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次日,周韵照旧早起去西府给老太太请安。因着昨日迟到的缘故,周韵这次特地早到了半个时辰,照旧是秦妈妈在门外迎了进去。 屋里卢氏和小玉、小环、家恩三姐弟都在,却没见到蒋世平夫妇两个和小家定。老太太今日一身鹅蛋青的金团花对襟褙子,脸色比昨日好些,也没多加刁难。周韵给老太太、卢氏请了安后,坐下寒暄时便问起世平夫妇。 卢氏叹了口气:“昨天不知怎的,傍晚时候定哥儿又是吐又是泻的,后来还发起高烧来,你嫂子急得什么似地,赶紧请了大夫来给他瞧,说是吃坏了东西,开了几幅药,喂下去,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才退了烧睡安稳了。” 周韵惊道:“这么大的事我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便该来给伯娘嫂子分忧才是。” 老太太话道:“是我命他们不必传话给你的,友哥儿还病着,照顾你自己的夫君才是头等大事。”周韵忙低头应了。 卢氏看见周韵在老太太面前总有些畏惧,忙错开话题道:“昨日送去的几个丫头可合心意?若有不好只管告诉我们,立刻给你换人。”老太太也是紧紧盯着,看来对此事都很关心。 周韵莞尔一笑:“老太太和太太赏的人个顶个的都好,本来昨晚就想让她们当值,可想着三爷的起居习惯她们未必清楚,所以我请了刘妈妈带着她们先熟悉两日,那样服侍起三爷来也更上手一些。不知这样可好?” 卢氏点头赞道:“你果然比我们细心些,有你照顾友哥儿,老太太和我也就放心了。”周韵低头道:“都是侄媳妇不好,害得老太太和伯娘还要为我们心。”卢氏一拍她的手:“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再说老太太和我都要生气的。”周韵这才作罢。 老太太在旁边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蒋小玉一身柔粉色缂丝芙蓉花亮锻交领长袄,玉人一般偎在老太太身边笑道:“三嫂子,三哥哥几时能好呢?他端午节时候还答应带我去集市玩呢,还没忘吧?” 众人听她孩子气的话,一阵大笑,老太太点着她的鼻子说:“你这小鬼头,你三哥哥还缠着绷带呢,难不成伤都不养了,只管带你玩去?” 蒋小玉撒娇般摇着老太太的手,一对玉兔捣药的赤金镶青金石耳坠子在耳边摇个不停:“不嘛不嘛,我的小石杵坏了,若是没有新的,我怎么磨绿豆粉杏仁粉给老太太、老爷太太做冰绿香凝露呢?” 每年夏天,蒋小玉都亲自磨制绿豆粉杏仁粉再用深山泉水制成消暑解渴的冰绿香露来孝敬祖母和父母三位长辈及分送各兄弟姐妹,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她心灵手巧,粉磨出来后还要用小石杵细细地杵上一个时辰,就是为了做出的冰绿香凝凝露更加细腻柔滑入口即化。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冰绿香凝露味道极佳,深得老太太喜爱。 老太太笑道:“难为你一片孝心,也不枉老爷、太太这么疼你。”卢氏见婆婆打趣,忙笑道:“老太太还说别人,平时最疼儿孙们的,不是老太太还有谁?” 老太太哈哈大笑:“是吗?”卢氏和蒋小玉忙应道:“是呀。”蒋小环和蒋世恩都有些怯怯的,此时没有出声,只跟着点头。 老太太心中得意,大笑不已。 卢氏又说了些话讨老太太开心,蒋小玉和她一唱一和,虽然比往日少了几个人,屋里气氛却也没有冷场。 一起用过早膳后,又围着说了会话,卢氏察觉老太太有些微倦意,便说要去世平屋里看家定,起身告退了,周韵也说要去看望侄子,便跟着一起出门。小玉姐弟三个被老太太留下来用午饭。 婶媳两个结伴儿出门,卢氏笑道:“难为你的一份心意,小定哥儿看到婶子来,一定十分开心。”周韵见她眼下略显乌青,虽然穿着湖绿色金松鹤纹对襟褙子,显得肤色亮了些却还是难掩憔悴,心知她必定是担心家定的病情,这样的年月,小孩子一场病就去了养不大也是常事,而长房嫡孙只有这么个独苗儿。于是周韵上前挽住她胳膊宽慰道:“伯娘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看定哥儿天庭饱满地阔方圆,是个多福多寿之像,定会安安稳稳长命百岁。” 卢氏拍拍她的手,道:“借你吉言了。”脸上郁色却是消散了些。 周韵又捡些别的话题同她闲聊,两人说得很是亲热。其实周韵并非畏缩出不得场面之人,只是老太太素来不喜她,但凡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都要被斥责一番,久而久之,在老太太面前她几乎不会主动说什么话。而卢氏一向待人接物都很宽厚,对她也是平常人家婶婶一样的照抚,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一路走一路说,正到了蒋世平住的院子,刚进门,院子里竟站着许多丫头婆子,个个面色惊惶不安,一见卢氏和周韵到来,丫头还没来得及通传屋内,“啪”,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盛氏歇斯底里到完全破音的声音穿透了墙壁清晰地传到了众人耳里:“你这扫把星的贱蹄子,带着你的杂种女儿滚出去,想要害我儿子,我让你母女来偿命!” 卢氏眼一眯,按在周韵手背上的左右不由捏紧。不待她下令,身后的舞阳上前一步大声道:“大太太、三少来了。” 屋内一静,接着零零碎碎的杂乱脚步声,不过片刻功夫,丫鬟打起湖绿色的锦绣帘子,盛氏带着几个丫鬟出屋,一眼看见卢氏和周韵,她脸上微一怔,便立刻笑着迎上前来:“太太,三弟妹,怎么这么巧一块来我这儿了?”她身上只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水红色绣莲花纹对襟褙子,头上光光的,一样饰物也无,面上也未施脂粉,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干燥裂缝,嗓音更是沙哑不堪,很是憔悴的模样。 卢氏松开周韵的手,只对盛氏冷哼了一声,当先一步进了屋。盛氏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周韵道:“三弟妹,进屋吧。”周韵碰到这样尴尬场面也不好多说,微微点了点头便跟在卢氏身后进了屋子。 屋内淡淡熏着桂香,一应桌椅摆设极尽华丽铺张。盛氏原是邻县富商之女,素喜奢华,卢氏虽对此颇有不瞒,可盛氏一应陈设用度,一概不用官中的钱,纵使是亲儿媳妇,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周韵一进屋便看见卢氏面色不虞端坐在主座上,地下站了个年轻妇人,蓬头散发,低头不语。盛氏心知今日必定不能善了,她暗暗咬牙,面上仍是笑容模样招呼周韵入座。房里的丫头奉上茶后便被卢氏一个命令都赶了出去,只有舞阳一个留在屋内,卢氏只管端坐主位,一双眼睛定定看着盛氏。她平日最是和蔼宽容,满府里都夸是菩萨心肠,可是菩萨一旦动怒,那横眉怒对的样子也令人不寒而栗。盛氏面色更加惨淡,她嘴唇蠕动着唤道:“娘……” 卢氏一拍扶手:“不要叫我娘,我老太婆当不起。”盛氏立刻跪下,凄凄惨惨低低泣道:“太太要定媳妇的罪,媳妇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可是念在定哥儿份上,能否容媳妇道明事情原委再做定夺?” 周韵也忙起身劝道:“伯娘,虽然侄媳妇也不知道事情始末,可是嫂嫂素日贤良淑德、宽厚待人的美德是府里有名的,今日之事,想必其中定有误会。”以她的身份在这个场合其实很尴尬,论亲她与她们隔了一层,媳妇不过是侄媳妇,弟妹不过是堂弟妹。只是蒋家子嗣上艰难,到老太太这代之前已经是七代单传,如今世字辈的男子也不过三人,底下家字辈更是家定一棵独苗,老太太从小教育子孙要相互扶助亲如一家,所以虽然蒋世友已经分了家,大家表面上也都只当成一家人看。 卢氏听了她们的话,脸上稍微松动了些,她叹了口气,对盛氏道:“你起来坐着说吧。”周韵和舞阳上前一坐一右搀扶了盛氏入了座,她想必是熬夜至今一直未睡,身体软弱无力,几乎全靠了二人才能起身。 盛氏撑着扶手,只觉心酸无比,她拿着苏绣手绢擦了擦眼角,心里怒气油然而生,指着地上那年轻妇人道:“太太,媳妇素日虽谈不上德言容工样样俱佳,可也自问孝顺祖母公婆,侍奉丈夫,疼惜子女,善待妾室,宽容下人这些事也算尽到了几分。可是她,她竟然对定哥儿怀了不轨暗害之心,真真罪不可恕!” 卢氏大惊:“真有此事?”盛氏点头肯定道:“昨日定哥儿中毒,媳妇已查明全是她的所为。” 中毒?!卢氏心里惊涛骇浪,她一拍桌子:“给我仔细说来!一个字也不要漏!”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在线阅读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肉文屋 /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蒋家定中毒风波(上)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周韵心中也是惊讶无比,她暗暗打量那年轻妇人,只见她一件桂粉配浅银红滚边的纱衫,底下浅紫纱裙,发髻虽乱了,一只金镶玉凤头衔三串紫水晶珠钗仍是明晃晃摇在耳边,肤如白雪,体态娇娆,只低了头站着已然艳色夺人,满室生辉,越发衬得盛氏面色惨淡,瘦骨支离。 周韵认得这位年轻妇人,她是这屋里最得宠的安姨娘,据说是家道中落的耕读人家出身,原先她父亲曾在卢氏父亲手下念过书,母亲与卢氏更是手帕交,后来一场疾病两人双双故去留下女儿孤苦无依,卢氏见她可怜便收进府里充半个养女养着。后来蒋世平子嗣艰难,成亲三年盛氏都不曾有孕,卢氏便做主将年方十六的安姨娘给了蒋世平,这安家姨娘知书识礼又带着福运,她一进门不到一个月,盛氏便查出有孕,次年诞下嫡长子蒋家定,而安姨娘自己也是得孕,生下了比蒋家定小半岁的庶长女。蒋世平甚爱女儿,给她取名蒋家玥,小名凤凰儿。卢氏见长房有后,欢喜非常。盛氏也很是感念安姨娘,平日里鱼翅燕窝,绫罗绸缎,但凡自己有一份的,必也少不了安姨娘一份,两人真如亲姊妹一般和睦相处,在当地传为佳话。 只是今日这光景却已经是天翻地覆了。周韵小心收回目光,看向盛氏,只见她又拭了拭泪,哀切道:“媳妇自十六岁嫁入蒋家,一连三年都没有身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在别家只怕就是七出之条,幸而老太太、老爷、太太和相公垂怜,对我仍是十分宽厚,媳妇自己羞愧难当,日夜不安。”说起当日彷徨伤心,盛氏忍不住低低哭泣出声。周韵忙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慰般扶住她肩膀。 卢氏仿佛也回想起当日情形,叹息道:“你孝顺祖母公婆,善待弟妹。持内院,仅仅有条。这样的好媳妇上哪里去找?即便一时没有生育,但胜在年轻,纵然多等几年也无妨的。”她昔日也是用这样的话宽慰盛氏,直让盛氏感恩戴德,泣如雨下。 盛氏感到婆母的眼光柔和了许多,她微微止了泪,继续道:“后来承蒙太太恩赐,赏了安姨娘在我房中,她一进门就带着福星一般,媳妇有了身孕,生下定儿。安姨娘又生下女儿,相公儿女双全,媳妇心里更是欢喜,铭记着安姨娘的福运和她姐妹相称,不敢说把她照顾得像裹了蜜糖一样密不透风,可只要是我有的,必然也不会短了她的那份。谁知,她竟然是毒蛇一样的心肠,辜负了太太的一番好意不说,居然还恩将仇报!昨天定哥儿突然头昏腹泻,全身发热,后来竟晕了过去人事不知,媳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以为他吃坏了东西,便赶紧地喂了牛催吐,又忙忙地请了济世堂张回春大夫来看,却说这样并非吃坏了,而是中毒。” 卢氏听得心惊跳,攥紧帕子问道:“中的什么毒?怎么昨晚不来知会我一声,到今早才派个人来说?”而且通报的内容与此时听到的大相径庭。 盛氏道:“大夫说是吃了桃仁所致,幸亏媳妇催吐得早,大半桃仁都被吐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大夫又给他针灸服药,直闹到四更天才算安稳下来。因着昨日太太饭后就一直在小佛堂里为老爷诵平安经,此事又事关重大,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媳妇断不愿贸然惊动。相公原想去通报,也是被媳妇拦下来了。” 听得孙子无碍,卢氏这才放下心来,又察觉到一直不见儿子的身影,她四顾了一番,问道:“平哥儿呢?怎么不见人?” 盛氏回道:“相公得知真相,只说对安姨娘失望透顶,便带了定哥儿去了后花园子散心。” 卢氏皱眉骂道:“真是胡闹!小孩子刚刚才好就带出去吹风,他是怎么做爹的,还不快去把他叫回来!”旁边舞阳听命,忙出门传了话,又退回卢氏身后。卢氏此刻心情静静平静下来,她望了一眼安姨娘,又对盛氏道:“定哥儿正是不懂事的年纪,什么东西都爱往嘴里塞,如今将及盛夏,正是桃子上市的季节,府里已经供了几日的鲜桃了,是否是底下人照顾不周,不小心让他吃到桃仁了?” 周韵只觉扶着的盛氏肩膀一僵,然后微微绷紧坐直,好像随时要扑起来一般,然后她抬起头,眼睛直直望向卢氏,道:“媳妇听了张大夫的诊断,就一直感到奇怪,桃仁杏仁这类东西是人人都知道的有毒之物,媳妇一向交代伺候的丫头们不许带进房里,更加不许让定哥儿到。今年至今,我这屋里连桃子都不曾送进来过,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吃了呢?再一想,定哥儿虽然年纪小,到底也懂了些事,一般生人给他东西必然不会吃,所以下毒之人必定是这房里的人。所以我连夜命人把这屋里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可直到今早也没搜出什么来。” 卢氏不解道:“既然如此,又怎么断定是和安姨娘有关?” 盛氏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样事物,托在手里打开:“媳妇后来一想,这下毒之人用心险恶,必定是心思细密之人,又怎么会把赃证随意藏到哪里呢?一日不揪出这个人,定哥儿就一日不得安生,媳妇爱子心切,只好下了个死命令,叫院里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等候,一个个进我这屋里搜身。谁知,这一搜之下,竟真的搜出东西来了。”她手上是一条浅紫皱纹纱绢,一角绣着一只白底黑翅的娇小燕子,尾似剪刀,玲珑可爱,旁边还绣了个龙飞凤舞的紫红“燕”字,帕子正中,几瓣黄褐色桃仁触目惊心。安姨娘闺名唤作燕容,这条帕子必是她的无疑。盛氏随手将帕子扔在地上,香绢零落,桃仁滚了一地,她继续道,“我本来还不相信此事,可安姨娘足不出户,怎么会得到这些桃仁的?后来她屋里丫头小香供述,说姨娘前几日跟她说小凤凰儿嘴馋想吃桃,让她去厨房里偷偷端了一盆来。” 卢氏心惊,她目光骤沉,望着安姨娘厉声道:“安姨娘,你有何话说?!” 听得太太问话,一直如泥塑木偶般立在屋里的安姨娘这才身形微动,缓缓跪倒在地,身姿如弱柳扶风一般柔美动人,她缓缓抬起头,一双流转水波眼泪盈于睫,淡施脂粉的樱唇微微颤动,头上紫水晶流苏珠滴摇晃脆响,越发楚楚可怜。她低低泣诉:“太太明鉴,燕容一向安分守己,少待燕容有如亲姐妹一般,燕容心中感念恩德,怎么可能暗害定哥儿呢?前几日凤凰儿中暑,妾身一直在旁照顾,听得她说想吃桃子,妾身心中怜惜不忍拒绝,可是想到姐姐房里素来的规矩,妾身不好为凤凰儿一个坏了这规矩,便只好悄悄让小香去取了一盘,自己削了皮切成小块喂凤凰儿吃了。” “那这桃仁又是怎么回事?” 安姨娘抬眼看了看那滚了满地的桃仁,道:“只因妾身进来有些咳嗽,又心腹疼痛,时时急喘。想起以前母亲曾教过一个土方子,用桃仁三两经沸水煮至外皮微皱,然后再捞出浸入冷水中,搓去种皮、再晒、微炒。煮熟,去尖去皮,研磨成粉,然后上件取汁和粳米煮粥,空腹吃下去便能治此症,是而妾身便将桃仁收集了,打算自己做粥来治病的。如今这桃仁已经晒干炒熟,适量食用已是不要紧了。” 众人一听,仔细看了看地上桃仁,果然都焦黄褶皱,显然已经炒制一段时日了。卢氏道:“当真如此?”安姨娘怯怯地应了。 盛氏眼见卢氏态度暧昧不明,只得加一把火:“太太,安姨娘虽道明因由,到底脱不了嫌疑,因着昨夜夜深,张大夫诊治了定哥儿后媳妇便安排他宿在了外书房,如今既然安姨娘身有宿疾,不如请他来诊治一番如何?” 卢氏看了盛氏一眼,又看看安姨娘,叹道:“也好。” 盛氏掌管整个蒋府,手底下人办起来也甚是利落,不多时便将张大夫请到了,虽不是直接见客,盛氏仍是换了件正式些的缎面撒折枝花的褙子,头上也了几支钗环,安姨娘也重新梳妆。 张回春隔着一层纱帘,细细切了半天的脉。盛氏眼睛盯着安姨娘那被切脉的雪白手腕,一言不发,倒是卢氏有些急了,她等了一会仍不见回应,便在帘内问道:“张大夫,如何?” 张大夫收了手,抚了抚须,起身作揖道:“恭喜蒋太太,贵府如夫人已有三月身孕,可喜可贺。”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卢氏反应最快,她忙道:“当真?!”话里却是喜大于惊。 张回春点头道:“却是无疑,只是如夫人身体有些气虚血弱,想必时常头晕急喘,又有些肝气郁积,皆不利于养胎。我先开两幅安胎药,如夫人也许时时舒畅心,这才对胎儿有利。”他说这话便如寻常诊治一般,却不知触动了多少心思纠结。卢氏也不多说,只向他道了谢,又问定哥儿的情形。张大夫只说适才已经复诊过了,小哥儿如今已无大碍,只是伤了脾胃,好生调养几日便无事。卢氏心中几块石头都落了地,忙请他去开方抓药,又命管事妈妈多给了一倍的薪酬。 待到张回春出了屋子,卢氏这才转身拉着安姨娘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药也是混吃的?桃仁虽能入药,到底是药三分毒,幸而你还没有用药,若是伤了孩子,岂不后悔都无余地了?也真是的,都做了一回娘了,居然连是怀孕还是心痛病都分不清,真真该打!”她喜笑颜开,一字不提先前之事。 盛氏满盘皆输,只得咬咬牙笑道:“恭喜妹妹了,若是相公知道,不知多么欢喜呢!”周韵也跟着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安姨娘仍是羞羞怯怯地半低了头,丝毫看不出其他情绪,似乎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处境是多么凶险。 ps:这个桃仁方子来自《饮膳正要》,但是同症未必同病,桃仁必须慎用,请勿模仿!如有需要,请尊医嘱。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在线阅读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肉文屋 /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蒋家定中毒风波(下)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啪!”细瓷官窑五彩花鸟纹盖碗被狠狠砸在地上,薄细的瓷片四处飞溅,茶水泼了一地。旁边伺候的一个着松鹤纹府绸对襟褙子的中年管事媳妇唬了一跳,忙匆匆几步到门边将门掩住,又打发房里丫头红宝去外头看着,这才关了门,抚着口回身道:“我的,这会儿可得忍啊,万不能如此。” 盛氏的手放在绿檀木桌上,死死握成拳,声音却压低了些怒道:“忍什么忍,只怕再忍下去就要死在这房里了,你没瞧见刚刚大爷的样子么!”吴智媳妇叹道:“这也怪不得生气,忍了这么久,终于得了个机会却功亏一篑,还被她反扳一城,就是佛祖也要动怒呀。” 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说话,即便这人是自己人,盛氏心里仍是稍微舒畅了些,吴智媳妇见状继续劝道:“可是,如今她已是母凭子贵,一肥遮百丑,在众人面前已是不同,太太和大爷都珍惜重视。若是还纠结着先前之事,不但在二位面前都落不了好,反倒会被人说没有容人之量,落了下乘呀。” 盛氏闭眼叹息:“我哪里不知道这些呢?若是不知,我方才也不会那样欢喜雀跃,还跟着太太去佛堂里拜菩萨酬神,和相公一起忙进忙出为她添置东西补品。可是,”她眼眸忽睁,直厉厉地穿过门窗瞪向安燕容的住所,“我心里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她安燕容的孩子不过是庶出,我的定哥儿是长房长孙,她凭什么挣得过我?!她凭什么得相公的宠爱?!” 吴智媳妇也自忿忿:“论理,这大太太和大少爷也太偏心了些,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是那安姨娘下毒谋害定哥儿,可大太太不但句句维护安姨娘,查出身孕后更是下了禁口令,从此上下人等再不许谈论前事。大少爷更是喜形于色,忙着安抚安姨娘,这样蛇蝎心肠天理难饶的毒妇就此放过,却置定哥儿于何地?” 盛氏手忽的一颤,却带得先前放在桌上的碗盖托子也砸在地上,跌个粉碎。吴智媳妇一惊,忙道:“少,怎么了?” 盛氏忙将手缩回袖中,立起身道:“没事,我手筋发酸,一时不防。” 吴智媳妇不疑有他,继续道:“如今咱们露了底,与那安氏也算撕破了脸,以后也不必与她再装什么亲厚。更何况她如今身怀有孕,若她肚中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有心人第一个就想到名下了,所以,依我看,咱们以后要多避嫌才好。” 盛氏猛然转身,面色几分狰狞:“什么?难道还要让那孽种生下来不成?” 吴智媳妇大惊,忙一把掩住她的口唇,竖起耳朵听了四周,不见什么异常动静,这才低声道:“我的姑娘诶,这话怎么能说出口?连想都不要想!” 盛氏一把推开她的手,柳眉倒竖道:“凭什么?难道让她生个儿子将来和定哥儿争家产不成?” 吴智媳妇忙念了句佛,道:“我的姑娘,话断不能这么说!”盛氏扶着桌沿缓缓坐下,眼睛睁得偌大:“那又该怎么说?” 吴智媳妇苦口婆心道:“大姑娘,你且回想一下,当日嫁进蒋家,三年无所出,那时的情形,你还记得么?”她是盛世娘家过来的人,如今为了规劝盛氏,便用了当初盛氏未出阁时的称呼。 盛氏按着心口,低低道:“我怎么会忘记?第一年过后,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当时是太太当家,她杖责发卖了五个嚼舌头最狠的贱奴,众人才消停下来。第二年我开始管家,底下人没说什么,可是家里亲戚走动时总是旁敲侧击说些难听的话,还有人撺掇着太太给相公塞人,太太也还是帮我顶住了,相公和我情深义重,更是表明了态度绝不纳妾。到了第三年,老太太也开始有怨言,请安问候时便开始不待见我。太太实在顶不住,便将养在身边的安姨娘给了相公,相公说他一直拿安姨娘当妹妹,只肯和她做名分上的夫妻,我这才同意她进门。谁知她刚过门我就怀了身孕,那段时日,我真是把她当亲姊妹一样照顾,又因着身孕不好服侍相公,便耐着子劝了几句,还把相公推到她房里去。如今想来,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往事不堪回首,每一次回想都是在心上凌迟,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吴智媳妇叹息道:“大姑娘,你就是心太柔善太实在了,别人给了你一分好处你便恨不得还十分回去。又心直口快,行事只求无愧于心,不理他人作何感想,就是这样太太才不放心,让我来照看着你。”这个太太指的不是卢氏,而是盛氏的生母,盛府大太太。 盛氏转过身看着吴智媳妇,按住她的手道:“那时突然得知她身怀有孕,我几乎懵了,后来她生了女儿,我更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幸而母亲把你送来了我身边,不然的话还不知我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我也真傻,自己三年生不出孩子,便理所当然以为别人也是子嗣艰难,谁想她肚子这么争气,不过我有两次没交代下人给她喝芜子汤,她就怀上了。” 吴智媳妇心疼自家姑娘,看她说的这样凄凉哀伤,忙劝道:“姑娘生的是小子,她生的是丫头。蒋家七代单传,如今子嗣也稀薄,定哥儿一出生更是举家欢庆,而她的闺女却没什么动静,就这点也看得出来她福薄命浅,比不上姑娘。姑娘又何必自轻自贱呢。” 盛氏眼角微扬,似乎想起了昔日光景,她嘴角抽动两下带出一个苦涩的笑:“可是那时,相公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吴智媳妇一看这光景,忙打住话题,往回引道:“无论如何,如今她这一胎,决不能因为姑娘出什么事!” 盛氏冷静下来,她本不是笨人,只是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一时失控,如今静心一想,自然也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呆呆坐着,仿佛呢喃一般道:“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如今她在正房立稳了脚跟,上有太太照扶,中有相公怜爱,下又育有孩儿,早已非当日那软弱无依的孤女身份可比。加之蒋家子嗣稀少,我这八年又只有定哥儿这么一个孩儿,若是这个节骨眼有些什么动静让她失掉胎儿,只怕我首当其冲就要被怀疑。” 吴智媳妇终于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我的姑娘,我这番话总算没有白说。” 盛氏的反应却在她意料之外,她一副颓然不堪的样子,手扶着桌子撑住身子,两行清泪滴落桌面:“可若是真要忍气吞声,那我这八年的辛苦忍耐又是为了什么?我何等艰辛才得到的东西,别人不过勾勾手指立刻唾手可得。” 吴智媳妇扶着她坐下,劝道:“姑娘何苦这样伤心,需知女人这辈子,除了在娘家时无忧无虑,但凡出了阁,都是出嫁从夫,夫君只有一个,可是妻绝不可能只有一人,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去抢。不是我多嘴,大姑娘一生太过顺遂,身为幺女,甚得老爷太太喜爱,出了阁也没遇上厉害婆婆,最初那一两年姑爷又是疼惜得什么似地,姑娘一大意失了防范,心气儿又太足,时不时就和姑爷争个口舌之快,气得姑爷心中生了荆棘。就落得如今这样不上不下。” 盛氏泪落如珠,委屈道:“可我又能如何呢?昔日刚来蒋家,我的脾气秉也没收敛,相公称赞说我格直爽,大方可爱。那两年他眼里也只有我一个。谁知那安姨娘一来,她知书识礼柔弱典雅,我却只读过几本《三字经》、《千字文》、《女诫》,连《论语》、《庄子》都不曾过,怎么和她比?相公虽然弃文从商,到底也是念过几年书的读书人,喜欢和她谈天论地,说诗词歌赋,和我说的话却一日少过一日。我没办法,只好耐住子去学那些有女德之人,善待安姨娘,善待那玥姐儿,只盼着有一天相公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身边。可是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自己,他的心已经回不来了……”越说越伤心,泪涌得更多。 吴智媳妇忙上前哄劝道:“姑娘这是何苦,早听我一句劝也好过今日这般。姑娘一颗心思全在姑爷身上,非要争一口气,自然患得患失,但凡将心思放宽些,不要扣得那么紧,自然也就不会如此苦恼。姑娘素日在家事买卖上算计起来可是分毫不差、丁是丁卯是卯的,怎么放在这屋里事上却糊涂了?姑娘这一辈子,只靠三个男人,老爷、姑爷和小少爷,如今老爷是不能够了,姑爷又不中用,姑娘只得为小少爷打算了。” 盛氏素日最不耐烦吴智媳妇说这些话,从来都不听,今日却不得不认真以待:“怎么个打算法?” 吴智媳妇道:“如今小少爷是嫡子,也是长子,将来这份家业终归是要落到他手上的,可他只有一个人,若像昨日那般有什么闪失,又或者将来争起家产来无人帮扶,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姑娘又能怎么办呢?”盛氏眉目拧紧,显然是听进去了:“你是让我再生一个?可不是我不想生,你瞧我这前三年后三年,哪里有动静呢?” “如今不是正好有个机会?”吴智媳妇道。 盛氏眼睛一动:“你是说……” “不错,如今安姨娘有孕,怕是不能再伺候姑爷了,姑娘不妨趁此机会多和姑爷亲近亲近,男人嘛,喜新厌旧是常事,可若是隔久了些的人,只怕又能勾起些回忆情长也说不定。”吴智媳妇说着,盛氏不知不觉地立起身,慢慢往内房走去,吴智媳妇便跟在她身后,一行走一行说,“昔日姑爷和姑娘也是浓情蜜意的一对儿,只要姑娘多回忆些两人都开心的往事,再穿着暗暗点一两句如今的黯淡伤怀,只消勾起姑爷的怜悯即可,点到为止,切不可贪多。只要头儿起得好,后头一切慢慢来,自然水到渠成。即便不成,只要确保能再生一两个儿子,姑娘这正房太太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了。” 盛氏走到内室床边,看着熟睡中儿子的小脸,轻手轻脚给他掖好被子,有些发愁地低声道:“可如今我手头管着这府里上下的事,哪有那许多时间来做这些?” 吴智媳妇叹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呢,其实依我看,姑娘之所以子嗣上艰苦,全都是因为这管事的活太重!”这话出乎盛氏意料之外,她不由得侧头看过来,吴智媳妇继续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十五六岁的媳妇刚进门一年婆婆就立刻甩手不干的?大多是一步步扶着教着,等过个两三年媳妇立稳了熟练了这才将管家大事全权交过去。当初姑娘接这份管家之事,年纪尚幼资历不足,大太太一股脑不管,虽然放了话说姑娘不懂就能去问她,可是依照姑娘的好强劲儿,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经常上门,所以那段时候姑娘日日发愁,夜夜忧心,连带着脾气也坏了,和姑爷大吵了几架,又不敢回娘家,自己连着蒙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夜。这事,姑娘可还记得?”两人又边走边说,回到了外厅。 盛氏咬着唇,点了点头。当时伺候在身边的是娘舒妈妈,她一直拦着不让娘告诉娘家,盛家远在百里之外的晖州城,并不经常来往,只过年时见一两次面,所以家人了解她的状况全是靠她自己说的。她那时候一味逞强,直到安姨娘生下女儿,再瞒也瞒不住,盛家才全盘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女人啊,年轻时候不养好,等到大了是要吃亏的,姑娘如今面无血色、气血两亏,只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病。这孕育之道讲究阳调和顺畅,姑娘身子不畅快,又怎么能得孕呢?所以,依我看,姑娘不妨借着这次定哥儿的事,就改口说自己平日里太忙照顾不周才让儿子误食桃仁,如今小哥儿身体未愈,少心中愧疚要亲手照顾他到痊愈,然后把手上的事推一部分给太太,横竖她不过四十来岁,为着蒋家的长子嫡孙让她劳动一些也不会招人闲话。这样既能顺了众人心思将前事盖过,又顺水推舟自己得些清闲。而且,以后大太太再私下来管少要银钱,少只说要给小少爷买补品,一概都推了。” 盛氏惊道:“推了?!那怎么行?”吴智媳妇恨铁不成钢道:“少这样帮扶婆婆的娘家讨好婆婆,可有一丝用处没有?她这样不知体谅媳妇,今日还明摆着胳膊肘往安姨娘那里拐,少再不清醒些紧着点银钱,将来自己的嫁妆倒贴完了,大太太可还会看你一眼?小少爷可怎么办呢?” 盛氏站住想了半日,突然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吴智媳妇忙将她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她眼睛空忙忙地看着前方虚无的某处,已然失神,吴智媳妇知道今日之事对她打击甚重,这些话她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吴智媳妇又想了想,道:“少也别觉得自己这日子多么辛苦难受,远的不说,就说那东府里的三少,她嫁进来时是个什么情况少应该最清楚不过了。顶着白虎灾星的名号,老太太看她不顺眼,时不时就给她难堪,她全都乖乖忍着从不回嘴,自己家管家的事一点不让她手她也不争,三少爷又是那么个子,屋子里的陪嫁、通房都升了姨娘,还纵容得伺候姨娘的人比正房还多,她也从来不抱怨,平日里姨娘们不惹到她面前她就不吭声由她们去,惹到她面前她绝不白白受辱,言辞有据弹压住那群人,口头上并不吃亏,自己过得开心顺畅就够了。若不是这回事情闹得出格了些三少爷受了伤,只怕这两年下来老太太想抓她一个大错处也不能够呢。” 盛氏一声苦笑:“她怎么忍得了的?” 吴智媳妇道:“还不是我说的那句话,靠父亲,靠丈夫,靠儿子,她三样都靠不了,索只靠自己。少有小少爷,再怎么说都比她强。” 这边厢盛氏和吴智媳妇在谈论周韵,那边厢周韵却也想着她们这边的破事。 马车粼粼入了二门,周韵便下车,带着弦歌往里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对弦歌道:“你把方才看到的情形再说一遍给我听。” 弦歌愣了一愣,依言道:“方才我在门外站着,看见大爷抱着小少爷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丫鬟婆子都被他抛在后面。安姨娘的丫头朝云迎了过去,大爷就急急地问:‘你家姨娘怀了身孕,是真是假?’朝云说:‘当然是真的,刚刚张大夫才诊过脉,说是三个月了。’大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他把小少爷往朝云怀里一塞,就连走带跑进了安姨娘的屋子,朝云一时没防备,险些没接住小少爷。大少在正屋里刚好看见,吓得浑身一软,瘫倒在红宝身上。” 周韵听得沉默不语,脑中浮现出方才的一幕场景,内室里,安姨娘低着头软软道:“妾身也曾觉得疑惑,怎么月事迟迟不来,可是上个月那位大夫来诊平安脉时分明说我身体康健并无异样,所以妾身心里忧心怕是什么别的情况,又想起桃仁能治妇人病和心口痛闷,这才将那些桃子弄些桃仁用。”卢氏听得皱眉,眼神往盛氏扫了一眼,盛氏嘴唇开阖了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弦歌等了一会,不见周韵再发问,便悄悄抿住了唇。 ps:桃仁经过中医加工之后可以入药,如有需要,请遵医嘱。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在线阅读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肉文屋 /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旧人的五十步笑百步 孰人为主(上)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孰人为主(上)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孰人为主(上)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孰人为主(上) 主仆两个才到正房院门口,一直等候在旁的白妈妈就凑了过来:“少,您出门不久,芳姨娘就带着其他姨娘们来说要请安,三爷让雅意姑娘传话,说您刚出门不在府里,等您回来再请安不迟,所以她们只得散了。”白妈妈是周韵母的妹妹,也是陪嫁过来的人。 周韵点了点头,又问:“那六个丫头呢?” 白妈妈道:“刘妈妈带着她们从二门开始讲待客迎宾之道,这会儿估计是在厨房里讲三爷爱吃的东西吧。下午还会带去库房讲那些东西该怎么收捡、房里四季的摆设该怎么归置。听说讲完这些还预备待到花园子里去讲三爷平时喜欢什么花儿。”要真是面面俱到细细说来,只怕没有个七八天也讲不完。 周韵微一沉吟,道:“你替我跟刘妈妈说,就说辛苦妈妈了,这帮丫头若是机灵些也应该体会到妈妈对三爷的一片苦心。只是看这天气转眼就要热了,一则三爷怕热厌暑,服侍的人手多些也周道些,二则怕妈妈太过劳心劳力累坏了身体,三爷和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不如就再讲解个两三天,大致清楚些就够了,毕竟是老太太、太太赏的人,大事上错不了,细节上头我会按照妈妈的意思注意提点的。” 白妈妈道:“知道了,我晚间回屋时就和她说。”两个老妈妈就住隔壁,交情甚好。 周韵微笑道:“多些妈妈了。”白妈妈呵呵一笑,眼角的皱纹层层堆起:“少说哪里话,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周韵含笑点头,这才继续往屋里走,路线却是径直往正房里去的,弦歌跟了两步,忍不住道:“少,要不咱们先去兰厅吧?”在她看来,少爷还是那个少爷,虽然这次回来之后格似乎安静了些,可是江山易改本难移,难保不会再出些什么事故,少应该借这个机会稳住爷的心思才好。 周韵自然知道弦歌的担心,她随意抚了抚袖子,笑道:“先回去换衣裳再说吧。”弦歌听她这话,只得点头应是。 周韵本来喜欢素净雅致些的装束,只是以前穿着去请安被老太太嫌弃穿戴不够有福气,于是她立刻置办了些色彩艳丽些的衣服和赤金缀宝的头面首饰,从此于衣着打扮上再没有被责备过,还曾被盛氏笑赞打扮好看,首饰巧。 但每次请安回府后若不须再见客,她仍会换回自己习惯的装束。 今日照旧换了一身纯藕荷色纱衫配浅青色纱裙,只衣领上绣了细致白兰花绿色兰叶,头上一个弯月髻,斜一支鸳鸯莲纹鎏金银花钗,两耳塞着茶叶棍大小的银塞子,并不用耳环坠饰,脸上卸了脂粉,只淡淡抹了一层芙蓉露,素面朝天。 弦歌眉头淡皱,心里有些发愁,少这样的打扮虽然干净清爽,可是到底不如娇艳装扮讨喜,若是等一会姨娘们来请安,花红玉翠的耀花眼,只怕三爷眼里就只看着别人了。她如鲠在喉,只是周韵不发话,却也不能多嘴来说什么。 装饰妥当,周韵便往西北角的兰厅而去。 今日一早,院里各处都换上了竹挂帘,房里帘幕也都换成了轻纱质地。刚掀开竹帘,便听见里头蒋世友在问:“这把是什么扇子?” 雅意“咦?”了一声,道:“这把是少画的,怎么混到这里来了?”蒋世友一听,忙嚷道:“哎,哎,唉,别拿走,我看看。”接着是一声“啪”,扇子打开的声音。 周韵笑道:“看什么呢?”说着,一步踏进兰厅,转过白色素缎绣花鸟鱼虫竹架曲屏,缓步地来到内厅。 雅意笑着迎上来道:“三爷说要把扇子,我便从少房里把三爷的扇匣子搬来了,谁知这里头竟有把画的扇子,大约是以前放混了。” 果然,小圆桌上放着个略显陈旧的青绿缎面锦盒,盒盖子打开着,里头各色扇套裹着大约一二十把折扇,旁边有几把已经拆了出来,随意散放在桌上。蒋世友额头换了新绷带,坐在桌边,手上拿着把打开的竹骨折扇,笑意盈盈地看着周韵。 周韵看着那些扇子,只是年代久远,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道:“给我瞧瞧,什么时候画的?我竟不记得了。”蒋世友眨眨眼,把扇子递了过来。 周韵接在手里细看,不觉笑起来:“原来是它。”扇面上画了只呼呼的黑色小猫,尖尖小耳朵,四只小爪雪一样白,它正蹲着身子打算扑一只歇在紫芍药上的五彩蝴蝶。模样甚是调皮可爱。 听她语气,蒋世友奇道:“怎么,你认识这只猫?”周韵眉毛一挑,道:“当然认识,这是我刚入府时刘妈妈送的,一只才三个月的小猫。顽皮得不得了,我的鞋子都被咬坏过好几只。”看她一脸溺爱表情,显然是极喜欢的。蒋世友随意问道:“怎么现在没看到了?”一只猫少说也能活十多年,她成亲不过两年,按理说来这猫应该还在府里的,怎么会没见过呢?难不成被野猫拐走了?宿舍楼下经常有野猫凄厉嚎叫,搅得一栋楼男生都睡不着觉的苦逼大学毕业生蒋世友同学如是想。 周韵笑声戛然而止,她看了蒋世友一眼,慢慢将扇子合拢。蒋世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弦歌偷偷看了看蒋世友和周韵,没有做声。雅意和他处了两天,只觉得三少爷比以前好相处了许多,人也和气开朗了,她本就活泼胆大,此时便回道:“这猫咬了芳姨娘一口,被三爷下令扔到池塘里溺死了——三少爷忘了么?” 蒋世友囧,我说怎么突然用这么苦大仇深的眼神看我呢,原来是平白无辜又背了一口黑锅。他干笑了几声,眼睛四下看了几下,一眼看到旁边几架上一盘水蜜桃,忙取过来捧到周韵面前:“娘子请用桃。”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周韵眉眼一动,将扇子放回桌上,侧头来看这盆桃子,圆润饱满,红青宝石相间般的果皮上犹带着滴滴晶莹的井水。往日里这样的桃子定然是十分诱人的,只是刚刚才看了一场桃仁引发的事件,如今再看这桃子,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房里气氛弥漫着莫名的凝重尴尬。这具身子体弱气虚,桃盆又有些分量,蒋世友举得手臂发酸却不敢收回,心里十分无奈。正这时,外头传来看院杨妈妈的声音:“三爷、三少,众位姨娘来请安了。” 蒋世友几乎要泪奔了。 周韵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枚鲜桃,侧身对弦歌道:“让她们进来吧。”弦歌领命而去。这边雅意从蒋世友手中接过桃盘,重又放回几上。蒋世友缩回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揉了揉腕子。 不一会,只听得竹帘子一掀,窸窣脚步声传来,人未至,香先闻,一群美人带着阵阵香风飘进了兰厅。红红绿绿,眼花缭乱。 菊芳当先领头,众人齐齐对蒋世友和周韵行礼道:“给三爷、三少请安。” 周韵淡淡挥手:“行了,坐吧。”她随意的一个手势,一句话,便凛然一股威严气势,与平日的温软笑容判若两人,众姨娘皆敛眉凝神,静候一旁。一瞬间蒋世友非常想把那位围着韩剧长吁短叹女主不争气的老二拉到这里来一起看现场版,看看什么叫正室气派,什么叫一女安坐五女干站。 雅意和弦歌搬来五个绣面红木圆墩,给几位姨娘坐了,她们带来的丫鬟立在旁边。周韵瞥了一眼,道:“屋里地方小,你们都出去吧。” 翠珠等人脸色一滞,都低了头拿眼看自己主子。菊芳自进门起就水目盈盈看着蒋世友,可惜他眼睛只扫了这边一眼,随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不理世事了。 心腹丫头犹如自己的臂膀,关键时刻能起大作用,此刻周韵让丫头们出去,分明就是给个下马威去了她们左膀右臂。若放在以前,菊芳定是不同意的,可如今风水已经轮流转,不得不先偃旗息鼓,做小伏低。于是她朝翠珠微微点了点头,别的姨娘看见,也跟着让丫头们都退下了。 本来依菊芳的计量是想今早趁周韵不在的时候来和蒋世友重修旧好,她仍旧天真地认为蒋世友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只是昨日已经碰壁,自己不好再一个人来,她便将其他姨娘都拉来一起请安充作个借口。可谁知竟然吃了个闭门羹,蒋世友还发话说等三少回来再来请安。 众姨娘皆哗然,菊芳更是心里发凉,她从立为姨娘后就从来不曾给周韵请过安,甚至见面行礼也是依心情好坏,周韵没说过什么,蒋世友更是从来不管,有次菊芳自己试探问起,结果蒋世友只轻嘲道:“请什么安,她也配么?”从此便再没有人提过这话题。 如今情形却已天翻地覆,纵然她已经被娇宠得心高气傲,不习惯向周韵低头,但这个出自蒋世友之口的“再来请安”却压得她不得不听从命令,再次前来。 只是这次,她的锋芒已悄然黯淡,再不能和周韵抗衡了。 旁边姨娘们早就察觉出了异常。 本来蒋世友突然搬去正房就已经是破天荒,昨日听闻菊芳单枪匹马闯蝉居院不但落得个无功而返还恼怒得将帕子都撕了。这样大不寻常之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东蒋府后院,众姨娘暗地里做了无数揣测推断,个别好奇心重的,几乎忍不住要来正房串门子了,只是碍于菊芳素日的威,她们只得管住手脚竖起耳朵来听这正院和西院的动静。 昨晚菊芳邀众姨娘今晨来请安,正中了众人心思,大伙儿早起细致打扮了一番,在菊芳的西院里会和,一起浩浩荡荡往蝉居院而来。之后的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闭门羹,“再来请安”,几乎顺间就把菊芳那伪装出来的旧日骄傲气势打了个落花流水。周韵还未回府就已经赢了一局。戏文上都没见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菊芳脸色惨白如纸,众人也都暗暗心惊,小心收拾起以前对周韵的轻视。这番再来请安时,虽然仍是维菊芳马首是瞻,但对周韵的态度已然规矩了不少。众人小心察言观色,睁大眼睛看着简洁雅致的兰厅里硝烟淡淡、风水轮流。 孰人为主(上)在线阅读 孰人为主(上) 肉文屋 / 孰人为主(上) 孰人为主(上) 孰人为主(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孰人为主(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孰人为主(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孰人为主(下) 许是情势急转,众姨娘一时之间还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应对,蒋世友略低了头坐着,一动不动,周韵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那枚桃子,在手心里像玩保健球那样揉来转去,不一会就捏得硬挺的桃皮子薄皱了。蒋世友歪头的视线刚好看到那桃子,不知不觉就盯着那桃子转过来转过去出神。姨娘们见这两个全不说话,也都不敢开口,气氛诡异地安静。 窗外的茉莉花香随着风飘进屋来,微微拂动淡青色的纱帘,不远处的泡桐树上夏季的新蝉鸣声阵阵,叫得心静的人更加心静,心烦的人更加心烦。 姨娘们的圆墩子分了两边雁翅般排开在圆桌两侧,茶水都奉过了。菊芳手里攥着帕子,微微侧过头与旁边苏姨娘对视了一眼,苏姨娘素来和她亲厚,见她这个眼色自然明白其心中所想,菊芳受了这些年的宠爱,自然不会就这么白白认输。她昔日既有那能耐独占鳌头,心里也是有几分算计的,目前这状态确实不便再主动出击,菊芳心里清楚这点,却总忍不住蠢蠢欲动。苏姨娘暗暗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边两个人眼神相交,那边坐的三个姨娘中却有人忍耐不住了。这三人里有两个是昔日蒋世友的通房,一个叫绿衣,一个叫红袖,取的是“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之意,可惜,名字虽美却耽不住别样心思。 在周韵进府前,二人是蒋世友跟前得力之人,既有从小到大的情分,也有男女间的缱绻缠绵,心里不由得自视甚高。但自从三少入府,先有周韵与蒋世友琴瑟和谐了几日,后来周韵失势菊芳崛起,虽然也将她们抬了姨娘,但蒋世友身边亲近之人早换了人选。论诗书文心,两人比不过周韵,论容貌娇媚又比不过菊芳,这两人心中焦虑难安,却苦于杨妃在侧,自己难得亲近蒋世友。如今府内形势波澜变换,她们的那点心思总算有重见天日之时。 于是,绿衣大方抬眉看向蒋世友,亲切笑道:“眼见夏日天气就要热了,三爷额头的伤可好些了?可得多久能痊愈呢?” 蒋世友如今已经把三爷和自己划上了等号,明白这人是在问自己,便抬头朝她看去。只见一位圆脸湖绿衫子的秀丽女子正柔柔含笑看着自己,目中暗含关切之意,不像是夫与妾,倒像是姐姐和弟弟。绿衣原本就比蒋世友大三岁,之前对他的衣食住行照顾得无微不至,自然比别人又是另一番心肠。 蒋世友从小就羡慕别人家里有兄弟姐妹,尤其是温柔的姐姐,老二就有个隔三差五打电话来嘘寒问暖的大姐,虽然因为电话太勤老二每次接的时候都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可是蒋世友看在眼里却是羡慕嫉妒恨的。如今对这个有如大姐姐一般的绿衣女子自然好感油生,他点头道:“好了许多了,再过两天伤口应该就能愈合。” 旁边红袖忙笑道:“多亏了少体贴照顾、细心换药,三爷才能这么快痊愈呢。这兰厅通风凉爽,格调高雅,让三爷在这里消暑必然也是少***苦心布置了。只是少也要好好保养身体,不要因为忙于照顾三爷而累坏了自己。”周韵笑着点点头:“多谢红姨娘关心。”看她样子,显然是受用的。 虽然有些大户之家对请安都有着明确地一套规定,谁先说谁后说,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都条条框框规范了,但是对于只是县里富裕人家的蒋世友屋里这拨子人而言,只要显得亲厚和谐就行了,周韵没有立过规矩,姨娘们也没守过什么规矩,真要是立刻拿标准来套,只怕人人都吃不消。 雅意听得起了一身**皮疙瘩,在后面低着头翻了个白眼,有必要说得这么酸么?明明一日三次药都是我换的好不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少“累坏了”?以前见面都是冷冷淡淡鼻孔里看人,这会子倒知道没话找话顺杆子爬来说恭维话了?真够厚脸皮的。 这几段对话打破了屋内沉寂,屋内气氛顿时柔和下来。红袖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她本就生得伶俐,又惯会使乖弄巧,平日里被菊芳压住了风采,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趁机大肆发挥一番,捡些好听的话儿,说得舌灿莲花,顺道拍拍周韵的马屁,绿衣也不时上一两句。周韵几乎都用几个字的万能标准回答打发了,问到蒋世友名下时多半也被她拦住回了。但看她眉目舒展、唇边带笑的样子,显然是被逗得很开心的。菊芳和苏姨娘只陪在一旁,没有说话,脸上都保持着最完美的笑容。另一个薛姨娘更是几乎成了隐形人。 蒋世友不经意扫到菊芳那边,被她的目光电得赶紧缩回视线,即便如此,仍旧感觉到那目光有如x线一般直直追了过来,让他觉得全身发毛,坐如针毡,十分难受。 好容易挨过了盏茶时分,周韵杯子里的茶已经喝了三分之二,红袖杯子里几乎滴水不剩,周韵也没叫添茶,直接笑着送客了。众姨娘又齐齐起身,行礼告退,再无一人多说一句话。少赫然威压群芳。 待雅意送她们出了门,周韵敛了笑容,低低唤道:“弦歌,拿个托盘来。”蒋世友不解其意,目光看了过来。 弦歌速度很快,不过转眼工夫便拿了个菱形红木雕漆小盘儿过来,周韵掀开搭在膝上的手绢子,她放在腿上左手里的那颗桃子已经捏得汁水淋漓,果烂成一团,腿上裙面也湿了一大块。弦歌一惊,飞快地偷瞥了一眼蒋世友,有些愁道:“三,这……” 周韵随手把烂桃子扔进托盘里,手绢儿擦擦手上和裙上的汁水,也扔进了盘子:“没事,你先收拾一下,我过去换身衣服再来。”弦歌见她表情恬淡,无事一般,便应了退下,自去收拾那些茶盏圆墩。 周韵目光看回蒋世友,隐隐几分歉意:“辜负了三爷的心意,实在过意不去。” 蒋世友本来在发愣,这会儿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他又看向那盆桃子,“要不,我再拿一个给你?” 周韵扑哧一笑,唇边的梨涡分外明显:“不必了。”她眼光一转,看向桌上已经收入匣中的扇子,“我那把扇子……” 蒋世友“啊?”了一声,忙道:“这扇子我很喜欢,不如送给我如何?”开玩笑,要是被你拿回去整个夏天都拿在手里用,天天想着我害死了你的猫,那我还要不要好日子过了? 周韵不知他心里的想法,眼波里如水光泽一闪,笑道:“也好,就算我赔三爷的桃子吧。” 待她换了另一身家常素净衣服回到兰厅,屋里已是收捡得和往日一般,可是竹帘纱帘什么的全都掀了起来,门户大开,窗户全开到最大,连曲屏也收了一半。蒋世友则不见人影。 周韵眼带不解看向正奉了两杯新茶过来的雅意,她抿嘴一笑:“三爷说屋子里脂粉味道太浓,让我们通通风散散味,他自己躲到套间里去了。” 周韵忍俊不禁,她伸手接过雅意手里的茶盘,道:“你们站了半天也辛苦了,把那盆桃子拿去你和弦歌分了吧。”她指的方向正是那盆放在几上的新桃。 雅意眼中转瞬即逝一丝惆惋,立刻笑着应了。 周韵似乎没看见什么异样之处,点点头,自己捧着茶盘儿施施然往套间而去。果然不出她的意料,蒋世友歪在里屋床上,手里拿着那本他自己所画周韵装订的蒋府众人画像正在随便翻着。屋里窗户大开,凉风清爽。 周韵将茶盘儿放到里屋小方桌上,亲自端了一杯茶过去:“三爷请喝茶。”蒋世友一听,把画册一扔,忙坐了起来接茶,笑道:“多谢多谢!” 周韵自退回桌边小凳上坐了,指着那本画册道:“三爷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我解释的?” 蒋世友正灌茶,听得她问,忙咕咚一口将茶水咽下,茶杯子放到一边,有些苦恼地低头想了想,偷偷拿眼觑她,小心道:“没什么了,差不多都清楚了。”其实这画册里的人清楚了,但今天那几个姨娘还是一头雾水。还好第一次借着周韵不在的名义躲过一劫,可若是天天来请安,没事就唠嗑,他一准露陷。但悲催的是周韵之前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想和他讲这几个姨娘的事,所以他十分为难。 周韵用绢子掩唇笑了笑,道:“清楚了就好,今天小玉妹妹还问起你,说是三哥哥答应过要带她去集市的。” 蒋世友立刻紧张干笑道:“我身体未愈,呵呵,未愈。” 周韵点头道:“其实三爷也不必太过忧虑,以前因着身体不便的缘故,虽然住得近,却也是过年节时候才与他们见上几次面。三爷平素不大爱说话,与亲友们交谈都不多。” 这番解释刚好说中他正担忧的事,蒋世友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不由自主将心里话脱口而出:“那太好了……”言毕,他心里陡然警铃大作,受惊一般朝周韵看去,只见她眉目微垂,一丝慌讶神色都没有。 蒋世友突然感到奇怪,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大正常。从第一夜告知对方自己“失忆”开始,周韵好像就顺理成章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但帮着自己画模拟像,还帮着在姨娘们和丫头们面前打掩护帮她圆话。而她自己的态度,除了那个生孩子说有些突然之外,其他时候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但蒋世友心里总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他过日子总有些缩头乌,除非火烧眉毛,否则一概不理。 但是今日,他似乎缩不下去了。蒋世友皱着眉毛把这些天两人所有的对话全都从头细细想了一遍,从来到这世上,他第一个同情的人,第一个选择相信的人就是周韵,最开始确实存了几分利用她来给自己作掩护的念头,但是这其中未尝没有一丝信任的成分。而这两天下来,她的温婉和煦,淡然浅笑,她在菊芳面前的故作坚强,甚至是昔日那淡淡的悲辛往事都让他暗生怜惜,她对自己的维护和关爱也让他生了感激之心。他对她的防备之心几乎是几何倍数地减少,甚至可以说还多了几分依赖之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几乎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偷偷想过,如果真的就这样和她一起天长地久,似乎也不坏。但今日这回请安,却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周韵,完全不同的在姨娘们面前安然占了上风的少。 这一瞬间,蒋世友猛然察觉到了一些让遍体生寒的东西。 “娘子……”他看着周韵,慢慢道。 “嗯?三爷有何事?”周韵微抬头看过来,依旧眉目如画。 “你有多久,没喊过我相公了?” 孰人为主(下)在线阅读 孰人为主(下) 肉文屋 / 孰人为主(下) 孰人为主(下)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蒋世友眼睛亮得惊人,眼睁睁看着周韵,皱结的眉目间忐忑纠结中几许希冀。 周韵怔了一下,眸光并未避开,和他对视了一会,忽而一笑:“这倒没有注意,怎么了” 蒋世友眼光黯淡下来,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最近常听你叫我三爷,有些奇怪罢了。” 周韵道:“大约是叫习惯了吧。”这话没头没尾,完全逻辑不通,最开始的时候,她分明都是喊的相公,可不知什么时候却都换成了三爷。可能周韵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解释太苍白无力,一句话说完后便沉默了。 两人之间第一次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无形中一层淡淡的疏远感隔在中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更清晰了。窗外的日头更加强烈,鸣蝉仍在不知疲倦地鸣叫,树叶哗哗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路走来,停在门口,弦歌低低道:“三爷,三少,午膳来了。” 周韵应道:“知道了,你先去吧,我们就来。”“是。” 周韵缓缓舒出一口气,含笑回身看向蒋世友:“去用膳吧。”避开了称呼,没有“相公”,也没有“三爷”。 蒋世友有些疲乏地倒回铺着白玉细竹凉席的床上,枕着竹编凉枕歪身向里:“你去吧,我不想吃。” 周韵似乎在他身后站了片刻,之后便挪动脚步,慢慢往外走了,出门后还帮他带上了门。 蒋世友从枕边的凉席底下出那把折扇,轻轻打开,玉色的扇骨,雪白的扇面,工笔画着的小猫调皮可爱,越发助长了心里悲凉的感觉。这样细腻的笔触,惟妙惟肖的绘画,想必当初她心里是极为喜爱的吧,可是在违逆夫婿和舍弃心爱的宠物之间,她选择的是后者。 蒋世友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一篇小说《木木》,俄国的一个聋哑农奴,他在水里救了一只小狗,取名木木,小狗十分依赖他,它帮他看家,每天早上叫他起床,跟着他一起劳作。木木越长越漂亮,农奴的主人,奴隶主太太看上了它,但只认一个主人的木木冲她凶狠地亮出了獠牙,虽然它没有伤到人,可是心理娇弱的太太无法忍受这样的忤逆,她逼这农奴杀了木木。办法用尽的聋哑人只得划着船带着木木到了河中心,他把两块砖绑在了木木头上,然后将它丢进河里溺死,可怜的木木临死前还在信赖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冲着他轻轻摇尾巴,但是他最终松开了手。 每次看到那个湖心的场景,泪点极高的蒋世友也忍不住动容,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悲剧的解读想必也不是人人相同,而对于蒋世友来说,他所惋惜难过的,是被轻易舍弃的信任,这样最珍贵也最薄弱的东西,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夫与妻之间的,主人和宠物之间的,有人珍惜逾命,有人弃如敝履。 他已经确定了周韵已猜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蒋世友,她之所以肯这样帮着自己圆谎,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一个不得宠的正房,被妾室欺压到连珍爱小猫的命都保不住,只能韬光养晦缩在正房里的这样一个人,如今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借着丈夫的宠爱压制住所有不听话的妾室,这样诱人的咸鱼翻身的机会,有几个周韵能不动心?在这样的机会面前,蒋世友是不是真的?这个躯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谁的?这些问题自然也就不需要弄明白,甚至,最好不要让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察觉。 所以,周韵才会这么配合地讲明蒋府的情况,所以,她才会在外人面前如此维护他。 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源自信任,而是一场互相利用。蒋世友得到了安全,周韵得到了威势。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今日蒋世友突然想明白,口比心快地半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只怕他会一直蒙在鼓里,按照她的希望慢慢成为真正的蒋世友,对周韵永远感恩戴德,心中怜惜敬爱。 他一直低估了她,她并不柔弱,也不需要可怜,甚至她的心思比他以前认识的所有人都要深,让人觉得可怕。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换了别的魂魄,居然能立刻若无其事地借机定下对自己有利的计谋并且不着痕迹地施行,这就是古代宅门里女人的城府么?那么,在这场算计里,在她心里,他这一抹异世的魂魄到底算什么? 蒋世友只觉全身热得大汗,可心里却越来越冷,他慢慢地蜷成了一团。四周的风动蝉鸣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一切安静得有如前世的自己刚刚死去的刹那。 大约过了一须弥,也许是一甲子,突然听得有缓缓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平日里轻微的声音此刻被放大了十倍,直接在耳旁响起。蒋世友蓦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覆盖着一层纱帘的墙壁,心里一点微弱的火苗瞬间腾起燎原火焰。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停在了小圆桌边:“三爷,少让我给您送午膳过来,我就放在小桌上了,您趁热吃吧。我稍后再来收托盘。”说完,弦歌的脚步声顺着原路返回,门又重新合拢。 蒋世友的眼睛慢慢、慢慢地合上了。心里只余一片安寂死灰。 满盘皆输。 外头月光给万物镀了一层银色,一部分月光进窗内,地上淡淡柔白。 屋里一直都没有点蜡烛,蒋世友正在把上辈子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想,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从旮旯角里翻出来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自己上辈子过得真他妈悲催。 爹不疼妈不爱,好不容易活到二十来岁大学毕业,新生活还没展开,又被辆车给撞死了,这简直从头发丝郁卒到脚跟。这辈子这个壳子,虽然品相差了点,身体残疾了一点,留下的烂摊子大了点,好歹还是个小年轻吧,家里又不穷,吃穿不愁,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可以从现在安然活到终老,享受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阶级人生,不管咋说都是划算的。 至于那位老婆大人,蒋世友咬咬牙,大不了建立合作关系吧,横竖若是这家出了个借尸还魂的孙子,头一个要倒霉的肯定是孙媳妇,依周韵的智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既然目前的局面维持下去是个双赢结局,那自己还在纠结什么呢? 蒋世友从来都是乌格小强神,一旦想通,他立刻将身上那些郁卒之气抖个光,缩着饿瘪的肚子下床找东西吃。 他借着月光慢慢到桌边,可桌上压没有什么饭食,想必是弦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走了吧。他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于是振作神的蒋世友决定出去找东西吃,在没有郁闷死之前决不能饿死。 他借着淡淡的月华光芒拉开门扇,外厅也是一片昏暗,寂静无声,蒋世友心里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慢慢挪脚踏了出去。 转过乌梨花木的屏风,他慢慢借着稀薄微弱的月光走进兰厅,一抬头,却愣住了。 厅中的小圆桌挪到了窗边,桌上点着一支瘦长的红蜡烛,旁边周韵披散着头发正做针线,烛光把她的脸映成淡淡软栗色。不远处一个小炉子,一闪一闪的炭火上似乎煨着一个带盖的半大盆子。虽然放着这么个小炉,可是晚风拂过,厅里依旧馨香凉爽。 周韵抬起头,看见他傻乎乎站在内室屏风边上,忍不住笑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吃饭吧。”说着,她放下针线,拿了细麻抹布把小炉子上煨的一个大陶盆端到桌上,揭开盖子,里头是四盘热菜和一小盆熬得稀烂的山药薏米芡实粥。她手脚麻利,两三下便将菜摆好,又用个白瓷青花碗盛了一碗粥放到桌上。摆放停当,一回头看见蒋世友还在原地不动,她不免嗔笑道:“怎么?三爷嫌我笨手笨脚不会给你盛粥吗?” 还是三爷,一切照旧,没有改变。 蒋世友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可到底抵挡不住那顺着风飘来的美食的诱惑,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周韵把细竹筷子塞到他手上:“快吃吧,温度适宜,不会烫到你的。”说着,依旧坐回原位,笑着看他。 桌上摆着两荤两素,荤菜是松鼠桂鱼、红烧狮子头,素菜是杏香茼蒿、荷塘三宝,都是温热的样子,正好入口。 蒋世友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道:“不是说不能吃鱼么?” 周韵莞尔:“是啊,所以这里的松鼠桂鱼和红烧狮子头都是素菜,”她眨眨眼,“都是豆腐做的喔。” 蒋世友感觉脸上有些热热的:“是吗?那我吃吃看。”说着低了头去夹一块松鼠桂鱼,谁知心里慌慌的筷子没注意夹稳,半路上居然掉了下来,砸进了荷塘三宝里。 周韵低低清笑了几声,在空空的兰厅里有些响亮。 蒋世友面红到耳了,好在烛光本就昏黄,看不明显。 一顿饭食不知味,连那两样荤菜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也忘了细尝,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没留神就进了他的肚子。待用完了一碗半的粥,周韵便拦住他:“你两顿饭没吃,夜宵不宜吃太多。” 蒋世友“噢”了一声,乖乖放下碗,周韵看了看屋外明月:“刚过了戊时,月光正好,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蒋世友心中一动,道:“好。”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在线阅读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肉文屋 /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悲催男的心路历程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蒋世友的腿摔断过,这里四面环山,夏夜沁凉如秋,他的腿经不得外头的夜凉和湿气,所以周韵先用两条长薄棉布护膝给他把腿包好,这才扶着他一侧胳膊,两人慢慢走出了门。 丫头们都睡了,院落四周都是昏黑一片,朦胧能辨出屋檐和门窗廊柱,月光清华淡淡洒下,院里青石板的道路浮出淡淡白色。 周韵低声笑问道:“在院里走还是去园子里?”两人悄悄地出来,并没有惊动别人。 蒋世友在这里闷了几日连院门都没敢出过,此时当然是巴不得出去放风:“园子里!园子里!” 周韵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手臂上笑了几声,她闷声的震动带得蒋世友也一颤一颤,面红过耳。待止了笑,周韵仍旧小心扶着蒋世友往院门走去。 脚步的声响惊动了守夜的妈妈,她站在不远处的值房,冲这边低低喝道:“谁?!” 周韵缓声笑道:“孙妈妈,是我!”孙妈妈提着灯笼走过来细细一看,皱纹脸笑成一朵花:“三爷和少要出去?” 周韵道:“三爷刚吃了宵夜怕不消化,想去园子里走走。”孙妈妈忙道:“这么大晚上的两个人怎么成?我跟去给照个亮吧。” 蒋世友心里一咯嘣,老虽然很亲切,但是到底没有漂亮mm在旁来得惬意吧,好端端两个人出去逛,旁边一个瓦数硕大的电灯泡,太坑爹了!他低头看向周韵,眼神很是纠结。 周韵会意,对孙妈妈道:“妈妈把灯笼给我就行了。就在自己家里走走,哪里就会怎么样呢。”她的话虽然是和婉的态度,却是不容对方反驳的语气。孙妈妈是院里的老人,深知她说一不二的脾气,想想府里各处确实看守还算挺严密的,便点头道:“好,三爷少路上当心。”说着把灯笼递了过来,还附赠了一把火折子和蜡烛。 于是,周韵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蒋世友,两人背影并在一处慢慢地远去了,孙妈妈站在门边笑着送走他们,便回身虚掩上门。 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住久了,习惯了夜晚耀红天幕的霓虹灯和寥寥无几的星子,此刻在繁星明月照料下的黑黑府邸里行走,又有另一番新奇的感觉。蒋世友不时抬头看看那流光溢彩的星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周韵穿着曳地的青纱绣水纹细褶裙,裙幅有限,步子迈不开,实在跟不上他的速度,紧走了几步,被罚跪的膝盖隐隐有些疼痛,她干脆停下来,眉毛微竖佯嗔道:“三爷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跟不上啦。”蒋世友讪讪一笑,忙放慢了速度。 东蒋府并不算大,除一处正房蝉居院外,另有三四座独立小院,后面一个四五亩大的花园,里头一脉活水,一汪莲池,水轩亭阁也都不缺,旁边还种了不少花木。如今正值夏日,夜晚的凉露沁入肌肤,蒸腾的青绿草木味道十分清新。 两人享受着夏夜的舒爽,一时都没有说话,池中莲叶重重叠叠,亭亭玉立,凉风吹过便露出底下一脉清水,映着细碎月光,赏心悦目。蛙叫蝉鸣不时响起,亦是悠然。 蒋世友闲闲地走着,只觉得景色宜人,身边又有美女相陪,实在是和谐得不得了。 走到池塘边一座水榭里,两人便坐下略作歇息。周韵道:“走这么久路,腿可疼了?” 蒋世友歪着头伸手在腿上捏了几下:“还好,没什么感觉。”周韵笑着点点头:“那就好。”蒋世友心里像被什么软软地捏了一下,这样的对话,简直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普普通通却十分美好。 他脸又有点红了,便侧身去看池塘里的月色,过了一会,又觉得突然冷场下来不大好,便道:“明天早上吃什么?”一说出来他就囧了,这叫什么话呀?难不成要向人家表明自己是个吃货? 周韵却没有笑他,如常答道:“玫瑰胭脂豆腐块儿,麻油调的凉拌嫩黄瓜条,酒酿茄子,荔枝甘露饼,还有几碟酱菜,松糕小汤包也预备了,粥食是荷叶粳米粥。若是不想吃粥,我明早让他们下个三鲜银丝面如何?”她嫣然一笑,“三爷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蒋世友听得更加脸红了,他胡乱点了点头,道:“面就很好,很好。” 两人又在水榭里歇息了一会,见夜色更浓,冷露欺人,便准备起身打道回府了。只是走的却不是来时路,蒋世友疑惑问起,周韵笑道:“走原路多没意思,来时我拣的长些的路,回去走短些的,刚好绕着后园走了一圈,岂不好玩?” 斜穿进一片葱郁的花树林子,老远便闻见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味,那三株花树长得很是旺盛,足有一人多高,开了满树的小白花,月夜下看着很是可爱。 蒋世友以前只见过被修剪得齐腰高的栀子花树,从没见过这样旺盛肆意的花。不过他记得很牢,这花曾经被周韵拿来挤兑芳姨娘,说是低贱之物,所以他的疑问只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周韵却没注意到他的疑虑,她笑着指向花树:“香不香?” 蒋世友点头:“很香。你不是……”话还未完,忽听得不远处花树丛中响起一阵窸窣声,抖动得树叶也沙沙作响,深深夜色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实在有些渗人。 两人大惊。周韵上前一步半挡在蒋世友身前,厉声喝道:“前面是谁?给我滚出来!” 花树里静了一下,猛然窜出两个人影往反方向而去,周韵眼尖,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翠珠!”那娇小些的身影一顿,还要往前走。 周韵喝道:“三爷在这里呢,你们要往哪里去?”说得那两人心中巨震,翠珠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便推另一个:“快走!”那人迟疑着不肯离去,到底被她推走了。 眼看着另一个人已经是消失在夜色中,翠珠这才慢慢走到亮处,跪在周韵面前。 她发髻松乱,粘着几片草叶,中衣胡乱裹着,腰带随便打了个结,外头披着件长袄,衣垂带褪。这么一副样,刚才她在做什么不言而喻。周韵显然愣了一下,她立刻把蒋世友往旁边推侧了身,无论如何翠珠是个姑娘家,这副样被男人瞧见总是不好。但周韵心里已是勃然大怒,她指着翠珠道:“你方才在做什么?那人是谁?”蒋世友从未听过她发出这么尖利刺耳的声音,显然是气极了。 翠珠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肯做声。 周韵怒极反笑:“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么?你当三爷是谁?你当蒋家是谁?竟由得你们这样脏了蒋家的庭院么?” 翠珠只跪着,一声不吭。周韵怒其不争,不免恨道:“我瞧你素日跟着芳姨娘,也是个伶俐可疼的人,你今日却做下这等事,可要芳姨娘的脸往哪里搁?她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纵然说到自己主人名下,翠珠仍是跪着不吭声,连听到“芳姨娘”这三个字时,也是毫无反应。蒋世友听在耳内,觉得这姑娘好生硬气,未免生了几丝怜悯。可在周韵看来,却完全是不知死活,一条路走到黑了,她点了点头:“好,很好。你既然喜欢跪不喜欢说,那便跪在这里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说。”说着,拉了蒋世友匆匆走了。 周韵小步走得飞快,显然是怒火攻心,忘了身后这人是个残废了,好在蒋世友掌握了这具身体一脚深一脚浅的规律,跟上倒也不费力。一气走到花园侧门方才停下,周韵扶着月洞门微微喘气,蒋世友没她那么累,看她怒火未熄的样子不免想要劝上几句,只是他对这事完全没有概念,大学里的小树林实在是情侣们天时地利人和之地,蒋世友自己就曾经无意中惊起过几对鸥鹭。故而习惯成自然,看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了,反倒是怜悯那娇弱的小丫头若跪上一夜不知多受累,不知她会不会不听命令偷偷跑回去装什么事没发生,曾经被蒋世友惊起过的一对同班同学就是这么做的。 周韵抚着口喘了一会,转身对蒋世友道:“是我规矩不严,才导致下人这样放肆不知廉耻。”蒋世友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胡乱点点头,又摇摇头。 周韵前仍是剧烈起伏,她想了想,道:“此事虽然恶劣,到底不能声张。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岂不有损三爷和蒋家的名声。咱们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让别人看笑话的道理。” 蒋世友想想也有道理,忙点头肯定。周韵得了他的同意,心里便有了主意:“只是虽不声张,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否则别的人瞧见她安然无事,若是也生出这样下作的心思,那该如何是好?” 蒋世友继续点头表示同意。周韵理顺了思路,心情渐渐平复,她继续搀过蒋世友往正房而去。 孙妈妈还在等门,见他们回来忙笑着迎了过来,却不料看见周韵满脸余怒,蒋世友若有所思。她心里一沉,生怕他们两个又吵架了。周韵迎头遇见她,便将灯笼递还,又道:“孙妈妈,你悄悄带两个妥当人,去花园里把翠珠捆了关到柴房去。”蒋世友愣住了,孙妈妈也愣了一下,想问什么缘故,毕竟长久以来正房和西院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要发落芳姨娘的心腹,只怕又有轩然□。周韵自然明了孙妈妈的意思,她看了蒋世友一眼,微微摇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若是芳姨娘问起,只说是我吩咐的。”她略一思索,补充道:“把翠珠的嘴封起来。在我问她话之前,别让她和人说话。”孙妈妈应了是,忙忙的转身去了。 这边两人回来房,周韵换了新蜡,给他倒了一杯茶,又去箱笼里取衣裳:“净房里有水备着呢,你先去洗个澡再睡吧。”蒋世友皱着眉毛道:“翠珠,你预备怎么处置呢?”周韵收拾的手停下来,转身道:“这样的事如何能姑息。明日对外只说她手脚不干净,打她三十板子,撵出去了事。”蒋世友眉毛仍然皱着:“会不会太严重了?”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在线阅读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肉文屋 /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游园,惊起一对鸥鹭 我非子,子非鱼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我非子,子非鱼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我非子,子非鱼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我非子,子非鱼 周韵眉毛一挑:“重了?”这样的惩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若是落在家法严的人家,或是有个子烈些的主母,只怕直接就是乱棍打死。 蒋世友点头道:“训斥一顿,然后罚她薪酬,若是寻到那男子,不如就送他们做一对,岂不皆大欢喜?”君子有成人之美,蒋世友自认虽算不上君子,却还算是个好人。 周韵慢慢垂手交握在身前,笔挺站着,神情肃然:“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须知门户严谨、罪罚相应才是主持中馈之道。这样大逆不道的下人若还留在府内,三爷让咱们家的脸往哪里搁?不但翠珠不能留,连那个男人和其中的同谋也需找出来施以严惩!”她心中烦乱,语气也强硬起来。 蒋世友从不曾见她对自己硬气过,不免有些心慌失措,只是他也是个执拗脾气,梗在心里不吐不快:“那也别说她偷东西吧,一个女孩家,背上这样的名声,出去以后怎么办?再者,这样会不会牵连太广了?” 周韵眼睛一眯:“那说什么?说她不是偷东西,是大半夜在府内偷……”那个人字她到底说不出来,“若是实话实说出来,只怕她还没出这个门就会被唾沫淹死!若是被祖母知道,她老人家眼里不揉沙子,到时候不但你我要受一顿责罚,只怕她连小命都没了。” 蒋世友语塞,他几乎有些遗忘了,这里是古代,礼法严格,道德至上的古代。他是古板法学系出身的人,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人权至上,这样的信条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在他看来,翠珠道德上出了岔子,但是并没有违法犯罪,算不得有罪的人。况且又是个娇弱女子,可怜兮兮跪在那里,他心里就先软了三分,却忘了她的行为在现时这个社会是如何骇人听闻。 周韵的做法,只怕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他慢慢错开视线,低下头:“可是这样,她以后怎么做人呢?”莫说是古代,就是现代社会,一个有了案底坏了名声的人也未必能有好日子过。 见他态度动摇,周韵语气和缓下来:“三爷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之处?古往今来,皇大内除了宦官再不能有外男入内。这内院里头除了主人家,轻易也是不能让男子入内的。如今翠珠不但和外头人有了私情,还偷偷将人带进了府里,这男人必是买通了某个看门的妈妈才从外头进来的,此事若是不严惩,今后若有人胆敢再放别人进来,倘被人拿住嚷嚷出去,三爷,我们阖府女眷的清白,就是跳到乾江也洗不清啊!” 她这番话说得蒋世友心烦意乱,他猛的起身,自己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洁白竹布中衣,只说道:“我先去洗了。”说完,便一阵风似地匆匆走了,带的屋里的蜡烛也飘忽闪动。周韵微微低了头,手慢慢握成拳。 净房的木桶里放了半桶,犹有余温,靠门边一个炉子上热着一壶开水,澡巾皂夷都已备好。小几上还放了一壶茶。显然是很用心很妥当的,可蒋世友享受着这样的待遇,心里的感动和温馨却悄悄变了些味。 待洗完澡回屋,周韵已经不在屋内了,桌上红烛高照,床上玉簟已然用凉水擦拭过,凉而不冰,床边几上放着茶水。她的体贴周到无处不在,可是此时,却隐隐有些窒息之感。 原来,在这世间,自己还是孤独的。蒋世友翻身倒在床上,拉过薄被盖住了头脸。 次日晨,周韵起身时照旧问了几句,雅意道:“早晨起来去兰厅厢房里看了,三爷还在休息呢,帐子只扯掉一半,昨晚的蜡烛也烧干了。”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周韵,周韵却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今天继续照看三爷吧,他有什么吩咐照做就是。” 雅意垂首应了,正待要转身,周韵突然又叫住她,雅意睁着大眼睛看过来,周韵转回头看着面前铜镜:“好好照顾三爷,让他高兴些。”语调不是惯常吩咐的口吻,而是有些别的意味在里头。弦歌梳着她头发的手一顿,眼睛猛然瞪大。雅意愣了好半天,好像似乎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摇头道:“,我……”周韵抬手止住她,合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你去吧。”雅意咬着唇,满脸羞窘,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几乎是小跑地出了门。 弦歌焦急对周韵道:“,这……” “不用说了,”周韵仍是合着眼睛,“继续梳头吧。” 这日的请安和平常一样,只是请安的人有了变化,前几日中暑不曾来的蒋家玥被她爹蒋世平抱了来,盛氏和蒋家定都没来,说是孩子身体不适暂时还需休养几日。卢氏脸色比起昨日沉黯了些,眼底有些掩饰不住的怒意,只是当着老太太和众多家人,不好发作出来,老太太仍旧和孙女孙子们逗趣,因着安姨娘有孕的消息,脸上多了许多笑容。蒋小玉还是往日笑盈盈的模样,蒋小环和蒋世恩照旧是坐在旁边走过场般的没有什么声音。 这日的请安结束,周韵想着东府里的事,便也没多留,匆忙走了,卢氏心里装着事,两人连话也没多说几句,便各忙各的去了。 回府下车后,弦歌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道:“,雅意的事,还请收回成命!”周韵顿住脚步,缓缓叹了口气,弦歌心中一松,以为她心里动摇,不免欢喜。谁知她只叹道:“这本是老太太的意思,况且,若是三爷想要,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弦歌忙摇头道:“可是雅意她不会愿意的。”周韵低低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心?也罢,你就去问问她吧,若是她不愿,我一定给她做主。”说完,一径走了。 弦歌愣了一下,直到两人之间距离拉开足有十几步,这才回过神匆匆忙忙跟上去。 这次却不去正房,直接去了议事厅。这地方原是预备给当家主母管家理事时坐起的屋子,只是周韵嫁进来之后,老太太发话说孙媳妇太年轻了些,先由蒋贵媳妇主持家事,待过个两三年再由正房接手不迟。长辈之命大如山,周韵只得服从,从此除了正房院子,东府里一应大事小事她都不曾过手。 此时议事厅里蒋贵媳妇和几个老妈妈正候着,一见周韵,忙笑着赶过来:“来了。” 周韵只点点头,与平时一般无二。蒋贵媳妇笑得像朵花:“昨晚着人传话给我让查那不在岗不在房的小厮,又叫把严各处门户不让里头人私自胡乱出去。我昨晚一查,果然有一个小厮不在房中,可是私下派人去找也没找到。敢问,这小厮可是犯了什么罪过?” 一路走一路说,已经到了厅内,周韵只管走到上首位子,回身往下扫了一眼,这才慢慢坐下:“怎么芳姨娘还没来?” 蒋贵媳妇脸上有些不自在,只得赔笑道:“芳姨娘说身上不好,有吩咐只管说,她应承就是。” 议事厅的丫头一个托盘送上两盏一样的官窑芙蓉瓷泡碧螺春的茶水,先奉与周韵,周韵只皱眉看着放在手边几案上的水,并不端来喝。那丫头又捧着水下去奉与蒋贵媳妇。 蒋贵媳妇看着周韵样子,心里早就打了鼓,又见那小丫头没眼色还和往日一样,不免心虚骂道:“好没规矩的混账东西,我的茶水怎么能与比肩?我素日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事到临头这么拧不清?”小丫头吓坏了,立刻跪在地上眼泪直冒,唯唯诺诺地应着。 周韵没心思听她在这里唱戏,也不碰茶水,只道:“你就同她说,府里有件与她相关的事须得她在场才行。让她此刻就来,若是动不得,就安排个滑竿送她来。” 蒋贵媳妇一愣,忙下去安排人传话。这边弦歌也带了那小丫头收了茶盏下去,再沏茶来。 等菊芳来时,周韵正在和蒋贵媳妇喝茶聊天,心情似乎不错。菊芳心里有气,只随意行了个福礼:“给请安。” 周韵掀开茶盖拨了拨茶叶,淡抿了一口,微微示意:“坐。” 菊芳冷笑一声,道:“不敢劳烦,妾来此,只想问一句,好端端的,怎么把我的丫头关到柴房里去了?妾虽只是个姨娘,也知道凡事越不过一个理字,这样无凭无据发落下人,叫人心里如何能服?”蒋贵媳妇一声不吭,只不时偷眼看周韵。 周韵放下茶盏,用绢子拭了拭唇角:“芳姨娘既然说我拿了你的人,我便问上一问,我可是去你院子拿的人?还是唤了翠珠出来不放她回去?” 菊芳卡壳了,她之所以反应这么强烈,是因为其中另有不可告人的内因。原先两年蒋世友常在她屋里起居,连带着西院得的月例银子和年节银子也比各处丰厚些,看着手头银子多了,菊芳便动了别的心思,私底下拿着银子在外头托了几个地头蛇放印子钱,靠着翠珠一个在府里当小厮的表哥于其中通信。因为怕蒋贵媳妇知道后要分一杯羹,她便偷偷地避开了蒋贵媳妇的耳目,只在晚上叫那小厮偷偷从买通的角门姜妈妈处进来,再派翠珠去帮她通信。 这事原本极机密,却不知为何昨晚翠珠一去未回。菊芳自己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才听底下丫头回话说翠珠被关进了柴房,她心里又惊又怕,只管把翠珠咒了几万遍不小心。她以前在周家时就知道周韵的脾气,这位小姐虽是个好说话心不硬的,却很看不惯这些巧取豪夺之事,若是自己的事被抓住抖出来,依着如今的情形只怕难善了。她又想去蒋世友跟前遮掩,又想先和翠珠串好话,结果都行不通,未免心急如焚。 只是这事既然已起波澜,怕是就逃不过去了,周韵二次差人来请,菊芳只得派另一个丫头去蒋世友处试试搬救兵,自己按捺下不安来了议事厅,想着怎么样才能圆过去。 周韵见她不答话:“既然不知道,那不妨等翠珠来了再问她吧。” 菊芳嘴角抽动几下,只管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蒋贵媳妇早看出些不对劲来,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守在旁边。 不多时,便有几个婆子拉着翠珠一路过来,她鬓发休整过,却仍是有些凌乱,两眼下一团乌青,憔悴不堪。孙妈妈等几人昨晚看见翠珠的样子便猜测到了几分,对她嫌恶不已,推搡起来也就不管轻重,入得厅来便直接将她推在地上。翠珠扑到在地,慢慢爬起来跪着,削肩窄腰,分外惹人怜爱。 菊芳心里一紧,正要发问,周韵抢在她前头,对厅里人闲散人等挥了挥手。众人看这个架势,心知必不是小事,忙不迭地都退了。厅里只有菊芳与蒋贵媳妇留着,弦歌守在周韵身后。 事情过了一夜,心里的怒火也淡了些,此刻见翠珠低头跪着,弱不胜衣的样子,周韵徐徐叹了口气,道:“翠珠,如今当着姨娘和蒋姐姐的面,你昨晚做了什么事,就自己招了吧。” 菊芳手里揪着帕子,一双眼睛几乎要把翠珠瞪穿。 翠珠缓缓抬头,看了菊芳和蒋贵媳妇一眼,牙一咬扑在地上猛磕头道:“不关姨娘和蒋大娘的事,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了外头人,还……还带进园子。”一头蓬乱秀发磕头磕松了,披散满身。 菊芳心里一松,蒋贵媳妇大惊失色。 周韵眼中不忍,面上仍是一派冷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你表哥已经逃走,其他还有什么共犯你须得从实说来,否则的话,就别怪我狠心!”翠珠被这话惊得全身一震,伏在地上不肯吱声。 菊芳一拍扶手起身:“你这贱人,我素日待你有如亲姐妹,对你家人也多有恩德,如今你居然这么没廉耻连累我的名声,你……你……”她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一个杯子就要往翠珠身上砸,被弦歌手快拦下了,杯子没拿稳摔在地上,茶水满地都是。 翠珠咬紧牙关,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蒋贵媳妇瞧了菊芳一眼,不动声色。 周韵低喝道:“行了!”菊芳本还要上前动手,奈何弦歌一直拦在前面,又听得周韵之令,只得一甩袖子坐回座上。 蒋贵媳妇忙上前一步对翠珠道:“问你话,还不从实讲来?!如今供出人来或许还能将功折罪,如若不然……”这话断在一半,语气却冷冷的如一盆冰水把翠珠浇了个透。 翠珠嘴唇蠕动着,欲言又止。 菊芳哼了一声:“还能有谁,她干妈就是园子角守门的穆妈妈,素日亲厚得不得了,必定是他们一家子串通好了来糊弄我们。”如今翠珠是不中用了,总得保住姜妈妈,以图后计。 翠珠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睁睁看着菊芳,菊芳面上虽然一副暴躁不堪的样子,眼里却是冷静得含霜蕴雪,清冷如冰。翠珠对视不过几下功夫,已经兵败如山倒,闭着眼低下了头。 蒋贵媳妇见状,忙问道:“真是穆妈妈?”翠珠没法子,咬着牙点了点头,两滴泪珠滴到她面前地上。周韵微眯了眼,暗暗叹了口气,对弦歌挥了挥手。 弦歌会意,便出去唤人去传穆妈妈来。 周韵看看蒋贵媳妇,蒋贵媳妇手心里冒汗,忙点点头,上前问道:“既然你愿意招供,那就从头说来吧。” 翠珠别无选择,只得破罐子破摔:“我与表哥……是打小一起长大,原来就定了娃娃亲,后来因缘凑巧,我被卖到府里,他也在府里当差,所以……” “你们是何时起在后园幽会的?”蒋贵媳妇又问。 “上个月,昨儿……是第二次。” “他是怎么进来的?” 翠珠嘴唇咬出了血:“若是他要来,会让妈……穆妈妈给我信,然后晚上姨娘歇了之后,我就偷偷去园子里……”纵然她有胆子做下那些事,可是真要在人前说开,仍旧是羞耻难堪。 蒋贵媳妇听得面色煞白,她掌管整个东府的内务,竟被人这般轻易出入达两次之多,实在是难辞其咎,她恼怒不已:“你真好大的胆子!” “三爷来了!”外面丫头呼道。 里头几人皆是一惊,周韵沉眉不语起身迎去,菊芳猜三爷必是来为自己出头,不免欢喜雀跃,瞥了周韵一眼,隐隐得意之色,蒋贵媳妇忐忑不安,暗暗擦了把汗。 蒋世友扶着雅意,慢慢走了进来。 我非子,子非鱼在线阅读 我非子,子非鱼 肉文屋 / 我非子,子非鱼 我非子,子非鱼 插手家务的男人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插手家务的男人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插手家务的男人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插手家务的男人 周韵缓步过去,眉微蹙:“三爷怎么来了?” 蒋世友顿了一下,沉声道:“既然是府里处罚下人,我也想过来瞧瞧。”他视线转向蒋贵媳妇,“不知可否?” 蒋贵媳妇却看向周韵,面露难色:“这……”按理来说,内务之事应是当家主母的职责,爷们儿是从来不管的,可如今三爷既有这个要求,自然不能不允。但如今名义上的主母就在旁边,这个决定无论如何轮不到她下,也轮不到她说。 此时外头人已经带了穆妈妈来,一群婆子看着这里有事,就停在门外不远处。菊芳泪眼盈盈,不时低头拭泪,无限委屈。 周韵轻咳了一声:“三爷请进来吧,站久了腿难受。” 蒋世友依言进了厅里,坐到上首,周韵坐在他旁边,菊芳坐回原处,蒋贵媳妇继续立在一侧,翠珠照旧跪在地上。厅里气氛却一下变了,无人先开口,弦歌自去捧了几盏茶来,把早先的茶盏都换下去。蒋贵媳妇心里没谱,把眼睛四下瞅了瞅,周韵迎头撞见她目光,便道:“把穆妈妈带上来吧。” 蒋贵媳妇得令,忙匆匆出去传人。 穆妈妈莫名其妙被人扯了来议事厅,又见翠珠哀哀欲绝地跪在地上,正一头雾水,忽听见蒋贵媳妇瓮声瓮气问道:“穆妈妈,翠珠招供说你开了园子门放外头小厮进来和她私会,这罪名,你认是不认?” 穆妈妈本就是个极老实的人,听到这样的指责如遭当头喝般,一时傻了,等她反应过来,忙一头扑倒在地:“冤枉啊冤枉~~” 还不等她多喊两声,菊芳猛然起身,疾言厉色道:“休要狡辩!穆婆子,你素日待翠珠和自家女儿一般,如今她生了这样龌龊心思,肯定就是你素日教导的结果。让我颜面尽失,真真枉费我平日的一番苦心。如今人证在此,你若还要狡辩,那便扯了去见官,让官老爷说去吧!” 穆妈妈的亲妹妹就是因一场小事活活被官府拖死的,她从此言官色变,避那衙门像老鼠躲猫一样,如今听到要去官府,早就吓得四肢发软,只管磕头:“姨饶命,老身不去官府,不去官府……”可是她这不敢去官府的缘故因着平日家丑不对人扬,所以外人都不知情,如今单看这反应,倒有八分像畏罪了。 蒋贵媳妇看菊芳眼色,忙接上问道:“那你可认罪?” 穆妈妈哑巴吃黄连,却一句辩驳之词也说不出口。翠珠低低泣道:“妈妈,你就认了吧,素日里姨娘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我做下这等错事,让姨娘蒙羞,又牵扯了你,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穆妈妈一眼看见她,气不打一处来,挥着拳头就扑上去:“你这黑心肝的小蹄子,我平日对你像对自家女儿一样,你怎么可以这样连累我?”翠珠体弱,被她几巴掌扫到一边,又揪着头发把头往地上撞。一时尖叫哭喊声一浪高过一声浪,两人撕扯成一堆,倒弄得像个杀人现场。 蒋贵媳妇吓了一跳,忙上前拉人,蒋世友大惊,也想上前,被周韵一把拦住。弦歌从外头叫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妈妈来才把这两人分开。穆妈妈自己的一头花白发丝凌乱不堪,整齐的衣衫也歪斜了,一副怒容,恨不得要吃了翠珠。 周韵见厅里乱得一锅粥,实在是不堪,便抬手道:“带穆妈妈下去,过后再细问她。”这句话不过是个托辞,如今厅里这几个人,人人心里都断定那穆妈妈定是同伙了。 闲杂人等都退出去,这桩公案也基本有了定论,只等法官宣判了。 菊芳缓缓起身,惭愧不已:“此事都是妾平日里教导不严,才让这丫头有了混账心思,妾深感愧疚,自请受罚。” 蒋贵媳妇也道:“人心隔肚皮,一株向阳树还有三枯枝呢,这丫头人大了心变野了,如何能怪得了姨娘,倒是我身为管事,却疏于管教,实在是该罚。” 旁观的蒋世友突然出声道:“你们两个的事好说,但这丫头又该怎么处置呢?” 翠珠一颤,俯首在地。蒋贵媳妇看了眼蒋世友,只觉得三爷好像与以前不大一样了,她忙抖擞神回道:“若是依着旧例,该打八十板子,其他人打六十板子,都发卖了。” “八十板子?六十板子?真打下去她们还有命吗?”蒋世友话里一丝不忿。女子不比男子壮抗打,真这么个打法,只怕不死也残废了。 “三爷说的是。”蒋贵媳妇赔笑道。以前那位,就是八十板子还没打完,人已经活活打死了。 蒋世友歪着头想了想,从法官判案来说,哪怕是依案例断案的英美法系,法官也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裁量权,判案的结果也并不是百分百相同,如今这事,应该也能变通一番:“还有别的旧例么?” 蒋贵媳妇愣了一下,脑筋转得飞快,忙道:“有的,有的。”蒋府立府百余年,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奴婢私通之事也有过三四起,并不是每起都是同样的判罚,“有罚得轻些的,那女子是某位少爷屋里的婢女,只说她服侍不妥当,直接撵出去了。还有一个是老老太太屋里的婢女,因那婢女救过当时小少爷的命,主母怜悯,格外开恩让他们做了一对夫妻。” 蒋世友不解道:“那为什么开始那个罚得那么重?”一个是活活打死,一个是配成夫妻,简直是天上地下。 蒋贵媳妇忙道:“因为那个被打的婢女是服侍女眷的。当时罚她也是用的别的罪名,这样的事总不好公开的。”女眷的名声总是更重要。 虽然这理由足,但无论是另行施恩,还是加重责罚,靠的都是主人的一时想法,甚至一时心情,一句话。 蒋世友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他摇摇头定定神,突然问道:“翠珠,你多大年纪了?” 翠珠呜咽道:“回三爷,奴婢下个月满十九。” 蒋世友点点头,又问周韵:“娘子,你芳龄几何?”周韵已经猜到他的想法,淡淡笑道:“回三爷,我十七了。”居然是十七?看她少年老成的样子,还以为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呢,原来自己是老牛吃嫩草,蒋世友被她笑得脸有些发红,忙清了清喉咙,又问菊芳:“你多大了?” 菊芳看得云里雾里,只得依言软声道:“回三爷,妾身十七了。” 蒋世友不由笑道:“女子都在十五六岁便谈婚论嫁,翠珠这年纪只怕都可以做人家娘亲了,为何不早些让她出去嫁人?” 蒋贵媳妇被他这一问,却答不上话了,只偷偷看了菊芳一眼。 这蒋府的规矩,丫鬟们年过十七便要出府,如果家里有人的可以由家人在外头说亲事,家里没人的若是不能自谋出路,便由府里做主婚配。但东府这边立府不久,一应奴婢大多是从西府过来的,男少女多,婚配的丫头名额便没有多少。再加上翠珠平时帮着菊芳做了许多事,是她极得力的心腹,菊芳拦着不让她出嫁,蒋贵媳妇也没有强行要求,其他姨娘看了,各自屋里也留了几个大龄丫头。可这理由,却是没办法当着明面说出来的。 菊芳哪里不知道这原因,她忙上前一步:“这都是我的不是,因为翠珠与我情同姐妹,我实在舍不得她出嫁,谁知她竟然……”说着眼眶一红,泪水如珠。 蒋世友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自然猜不到里头那些七拐八绕的想法,好在他目的已经达到,也不需要再深究,他错开眼睛不去看菊芳的苦情戏,轻咳一声:“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府里不让人家适龄的女子婚配,这可是我们犯错在先了。” 蒋贵媳妇一脑门子的汗,忙应道:“三爷说的是,我稍后就去把咱们府里过了年龄的丫头都列出来,让她们各自婚配了去。”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周韵突然道:“此事也不能之过急,府里本来就人手不足,一下子去了那么些人,留的空子谁补呢?” 蒋世友想起之前正房里丫头不够还要老太太、太太送人来,便点头道:“言之有理,这事就麻烦娘子了。” 周韵眼光一闪,低头道:“不敢。” 菊芳和蒋贵媳妇脸色却变了。这人手的安是件大事,她们之前就是借着这项借口,在府里各处安了许多自己的人,如今这权利平白落到周韵手上,只怕后患无穷。 蒋世友没察觉异样,继续问:“蒋姐姐,不知我们府里各个小门,进出是个什么规矩?” 蒋贵媳妇已经被他东一耙子西一榔头地搅得有点头晕了,实在不知道他又会出什么新文,只得硬着头皮按实道:“府里两处角门,一处后门,每处三个老妈妈轮值。平时采买上和使上的人因着差事的关系都是可以进出的。” “进出可有记录?”蒋世友又问。 蒋贵媳妇错愕:“记录?老妈妈们都不识字,况且府里一直也没有要记录这些的规矩。” 蒋世友叹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就是因为进出没有把好关,所以才使得老妈妈以为有机可乘,铤而走险偷偷放人进来。如果把责任分摊下去,各处做好对应的记录,这样一来哪个妈妈守门的时候出了娄子就一目了然,大家一看蒙混不了,也就警觉不敢犯错了。” 周韵点头:“这个办法好,可是怎么样才能让这些记录更周密,还有如何让老妈妈们分别记录每个人,这都需要仔细斟酌。” 蒋世友道:“好像正房里的老妈妈和丫鬟都认字?”他曾见过雅意收拾桌上的书本,随口念了一句上头的诗,库房里的东西也是用纸签写好归类,老妈妈们看纸签就能找东西。 周韵抿唇一笑:“略识得几个字。” 蒋世友笑着点头:“那正好,交给娘子来办再好不过了。”周韵含笑应了。 蒋贵媳妇脸色更白了,这一会功夫自己手头两样大事都被人夺了去,要是再说下去,只怕这管家也不用当了。她眼睛一瞥地上呆愣的翠珠,立刻挤出一个笑:“既然府里事都有了定论,不知三爷打算如何处置翠珠?” 蒋世友直起身子:“这就是我要说的最后一件事,处罚的规矩。蒋姐姐,我们府里处罚犯错的下人,都有些什么类型的责罚?” 蒋贵媳妇忙道:“小错的骂几句,罚些月例银子,错大些的打板子,降一等,大错的直接撵出去或是发卖了。” 蒋世友点头表示了解,又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赞成:“打板子这样的责罚还是少用为妙,毕竟都是成人,打板子挺丢人的。再则,若是打重了成了个残废,那么下半生岂不是毁了?”蒋世友同学是体罚的坚定反对者,更何况他自己现在就是个残疾,所以更加反感了。 蒋贵媳妇郁卒了:“可是若没有一点重罚,怎么能起到警醒的作用呢?” 蒋世友呵呵一笑,伸出一指头摇了摇:“非也非也,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他转过脸去看翠珠,“翠珠,你在这府里这么多年,积攒了多少私房钱?” 翠珠本来已经缩在旁边发呆,突然众人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大热天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回……回三爷,我这十多年攒了二十五两银子,打算……打算做嫁妆。” 菊芳听了,柳眉一竖,狠狠瞪了她一眼,死丫头居然瞒着我攒了这么多私房。 蒋世友哼了一声:“你一个三百文月钱的丫头,哪来这么多钱?该不会是偷的吧?”翠珠脸色煞白,磕头如捣蒜:“回三爷,奴婢对天发誓从来不敢做违法的事,这些钱有一半是我表哥给的,还有一半是我平素一文一文攒下来的。是奴婢的全部身家。” “那你的卖身银子是多少?” “回三爷,五两银子。” “好!你犯下这等大错,虽然罪不可恕,但念在你确实已过婚配年龄,也算情有可原,再则你这十几年来伺候主人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便罚你净身出户,只准随身东西,其他一概不许带,连你的私房也全部罚没。对外就说你伺候不周主人不满意———你服是不服?” 此判决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周韵顿了顿,掩唇低笑,菊芳手里的绢子掉到地上都没察觉,蒋贵媳妇也是目瞪口呆。翠珠猛然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与杖责发卖相比,这样的惩罚简直轻得太多,她不敢置信,嘴唇动了几下,忙道:“奴婢服!” 蒋世友笑眯眯地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你的银子我蒋府也不会要,全部会记账然后如数捐给寺庙或者善堂,也算为你做些功德好事。” 翠珠绝处逢生,捡回一条命来,忙伏地道:“多谢三爷,此恩此德,奴婢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蒋世友挥挥手:“这些话不必多说了,只是你自己也需要好好检讨一番,此事是念在你素来没有大错,给你一个机会,并不是说你的行为就是对的。身为女儿家若是不自尊自爱,又怎么能让他人怜惜你呢?”翠珠想到那做了逃奴的表哥,不由得心如冰浸,慢慢点了点头,满口苦涩。 蒋世友又望向蒋贵媳妇,“此事就这么定了,其他人的责罚也仿效这个。还有一事,以后咱们府里各项事情都该明文规定下来,虽然有旧例,但是一样事情既然可能有好几样旧例,或轻或重,也容易让人生投机取巧之心。” 蒋贵媳妇忙唯唯诺诺应是。周韵眼中笑意盈盈,道:“若真是一条条立下家规,只怕要费大量的工夫才行。蒋姐姐素日要持整个府里的杂事,三爷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蒋世友想想也是:“既然如此,便由蒋姐姐起草,我们来斟酌一番,查漏补缺如何?” 周韵颔首:“甚好。” 插手家务的男人在线阅读 插手家务的男人 肉文屋 / 插手家务的男人 插手家务的男人 好心的下场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好心的下场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好心的下场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好心的下场 东府里这场风波雷点大雨声小地结束了,好在蒋贵媳妇知道厉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罚银子撵人一个上午就弄好了,然后把紧了各处,府内也没出什么风声。菊芳丧气不已,回了自己小院便闭门不出,其他姨娘去探情况皆被拒之门外。 蒋世友格比较软,但是做事还是勤快的,那日他说要定个家规,说完回了屋就开始琢磨这事,蒋贵媳妇也算识趣,大约一天之后就拿了个草稿过来,方方面面的事项都说的很详细。蒋世友便以这个草稿为底,开始一条一条研究起来,繁体字虽然复杂,但是连猜带蒙也能读懂。 他这样认真刻苦,浑然没注意到身边伺候的丫头已经添了人手。 过了一两日,晚间,蒋世友推敲着丫鬟等级这一条,眼睛看着面前的纸,斜着伸手去拿茶杯,冷不防指尖碰到一处柔软细腻的事物,完全不是杯子那凉润坚硬的触感。他一惊,眼光立刻扫了过去,原来茶杯上正放着一只丰润白腻的手,腕边两只光灿灿细镂刻的金镯子,越发衬得肤白如雪,耀人的眼。蒋世友不免呆了一下,那手的主人顿了顿,将已经空了的茶杯拿起来放进另一只手捧的托盘里,又把另一杯已经泡好的茶放回桌上,手动时,金镯子被带得互相碰撞,发出金器独有的清脆声音,十分好听。 蒋世友视线往上,一个穿着绛紫红色背心柔粉色裙子的陌生年轻女孩子映入眼帘,她垂着细长的睫毛,一张微的小圆脸红扑扑的。看见蒋世友在瞧自己,她微微福身:“三爷。” 蒋世友清了下喉咙,问道:“你是哪位?”那女孩子又福了福:“奴婢露桃。” 蒋世友这才想起来老太太和太太塞了几个丫头过来,前几天正在岗前培训,现在应该是培训结束正式上岗了。他点点头,挥一挥手:“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他专心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以前雅意就很乖巧地直接把水壶放旁边,让他自己添水。 露桃脸色白了一下,低头道:“是。”随后悄然退出门去。她低着头刚踏出门槛,便瞧见眼前一团影,抬头一看,雅意正站在门边,笑眯眯地玩着腰带。露桃脸色霎时又变得通红。两人擦肩而过,露桃眼角余光瞥到雅意嘴角一翘,勾出个小小弧度。 蒋世友脑子里被这府里的大小规矩整得头昏眼花,完全是一团浆糊,他合上那些纸,闭上眼睛捏眉心。 门外缓缓过来一个人,熟悉的气息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了。 “怎么?这就看烦了?”周韵淡笑道。 “烦,也不太明白。”蒋世友眼仍然没睁,只用鼻音含糊道。 “有什么地方不明白?不如来问我。”周韵话里含笑,似乎有了些兴致。 蒋世友睁开眼睛朝她看去。鹅蛋脸线条柔和,五官细致,隐隐有江南烟雨的风情,眼睛生得好,偏偏幽深得看不见底,脸上没有脂粉,身上常常是素色的衣裳。这样的女人如果生在现代,是没有成为大众情人的资格的。 蒋世友懒洋洋靠到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耸耸肩:“太琐碎了,一时也说不完,明天再说吧。”不是太琐碎,也不是不够周密,而是看了让人不由心生悲哀,一条条的规则仿佛锁链一般将人牢牢捆住,他这个看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韵点头道:“好,夜也深了,你安歇吧。”说着照旧扶他进内室安歇。 第二日刚从西府请安回来,便见雅意匆匆过来道:“,可巧刚刚娘家周府派人来了,正在小厅里候着呢。” 周韵眉角微挑:“来的是谁?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来的是柳妈妈,她只说要见,旁的没说。” 周韵脚步一顿,本来往正房去方向一转,往小厅而去。 厅里小杌子上端坐着个中年管家媳妇,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暗色团花褙子、石青色裙子,一张方脸端正刻板。周韵一踏进小厅,她便立起身,唤道:“大姑。” 周韵微笑道:“柳妈妈怎么来了,过两天正要回去一趟呢,没想到今天妈妈就来了。父亲母亲身体可好?哥哥嫂子们可好?姨娘可好?” 柳妈妈原是周府太太的陪房丫头,后来嫁了家里老总管的儿子做了管事媳妇,但是太太无宠,连带着她也没什么实权。但是若以身份论,她的尊重程度在周府管家媳妇里也是排的上号的。周府特地将她派来,想必定有重要的事。 柳妈妈微躬了躬身,脸色如同木刻一般平板板道:“府里上下都好,只是太太着实思念姑,特地派我接姑爷姑回去吃顿便饭。” 弦歌雅意两人心里都惊讶不已,周韵心里波澜起伏,面上仍是淡然笑着:“好,柳妈妈暂且歇歇,我这就去和三爷说。”她留下雅意在厅里招待,自己匆匆回房换了件出门的衣服,海棠红缂金丝如意领对襟褙子,头上金珠宝玉了好些,鬓边着一支凤头衔珠钗,米粒大小玉珠一路串下,三颗红宝石坠在流苏尾部,摇晃晃的颇为华丽。 这一身穿戴好也没花多久时间,她脚步不停又去了兰厅,蒋世友正咬着笔杆子在发呆,见她一身灿烂装束,不免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夸两句,周韵已经说道:“三爷,我娘家母亲想接我们两个回去吃餐饭,我想三爷总这么闷在家里小心闷坏了,不如出去散散心,也顾及了我的一番孝心,如何?”说着,便让弦歌去开箱子拿出门的衣服,自己扶着蒋世友去内室更衣。 平日里淡定沉稳的人一旦雷厉风行起来,那动作简直是神速,等蒋世友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穿戴整齐身处马车里,正摇晃着往府外而去。 他后知后觉地后怕起来:“娘子,岳父岳母……”蒋世友用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说出这四个字时全身发毛的怪异感觉。 周韵低着头帮他抚平袍角:“三爷以前就不爱和人说话,以前同我归家时也只是赔笑几句,顺着我父亲的话头说个一句两句就行了,我母亲吃斋念佛,更是不会多问什么的。只是……” 蒋世友心里不由一抖:“只是什么?” 周韵抬起头看着他:“只是如果吴姨娘拉着你细问,定要打起神认真应付,她心思细又多心,三爷若是答不好,只怕会出娄子。” 蒋世友顿时紧张起来:“不是说内宅的姨娘不见外客么?怎么又要见这个吴姨娘?” 周韵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别的姨娘当然是不用见的,可吴姨娘是我生母,她要见你,难道还能推辞么?” 蒋世友从未听她说过自家的情况,猛然听到,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周韵慢慢道:“我家父亲母亲之外还有四个哥哥两个弟妹,弟妹与我一样都是庶出,他们年纪幼小不会来见客,兄长中如今在家的只有大哥和二哥,两人都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和我差了十多岁,平时也不算特别亲近。因为三爷既不爱经商也无意于仕途,和他们可聊的也少,所以凡事搪塞几句能混过去就行了。” 周韵的话句句说到蒋世友心里,无异于一颗定心丸,让他心里的不安少了很多。 周韵见他仍紧抿着唇,忙努力笑道:“人都说丑媳妇见公婆才担惊受怕,怎么三爷是俊女婿见泰山也不安了?”说着,她自己也忍俊不禁。蒋世友同学这段时间吃得好睡得好休息好,整个人足足长了一圈,比以前有气色多了,人瞧着也更神,再不是那副病兮兮的样子。 这略带恭维的打趣话果然有些效果,蒋世友面部紧张的肌松弛了下来,也跟着笑了笑,车内气氛轻松多了。 车子已经摇摇地过了喧闹的市集,进了一户宅院,周围便静了下来,只听到马车轮子吱呀吱呀的声音。 过了一会,马车停在二门外,弦歌在前头卷起门帘:“三爷,三少,到周府了。” 蒋世友缓缓吸了一口气,慢慢动身钻出马车。 两人刚在车前站定,门内匆匆走来一群人,当先的是个中年美妇,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纹对襟褙子,头上一只赤金五尾衔珠凤钗,眉眼秀致,装束富丽。一眼看见蒋世友,她立刻关切上前道:“怎么才来?”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番,“听说前些时候不小心伤到了,看来这会儿算是好了。” 蒋世友一愣,忙看向周韵,周韵也是略显吃惊的表情,好在她反应迅速,立刻福福身笑道:“姑姑您怎么来了?”蒋世友也忙跟着行礼赔笑。 这位姑姑可来得个措手不及。她是蒋府老太太唯一的女儿,中年得女深受宠爱,后来嫁给了本县县令,也就是周韵的族叔周舫。周舫生于农家,自幼父母双亡,得势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亲戚就是周府老爷这位未出五服的族兄,后来也是因为周舫和蒋家这层姻缘关系想要亲上加亲,周韵这个周家唯一的女儿才能以庶出身份被许配给蒋世友为妻。 蒋纭勉强笑了笑,道:“去书房吧,你姑父正等着呢。”蒋世友周韵两个都是一惊,面面相觑。来周府,见到的人却不是周老爷和夫人,而是县令和县令夫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两人心里都没底,只好跟在蒋纭身后往周府书房而去。 门口的丫鬟打开竹帘,蒋纭先行进入,夫妻两个随后而入。屋里不见周老爷和周韵的两个兄长,只书案后一个白胖的中年男子正在喝茶,见他们进来,他一双细长吊眼斜了过来。周韵忙福了福身:“姑父。”蒋世友也跟着作揖:“姑父。” “哼!”周县令十分不悦,将茶盏重重压回桌面,双下巴折痕十分明显,“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姑父?!” 周韵十分无措,她怯怯地求助似地看向蒋纭:“姑姑……”蒋世友干脆低了头不说话。 蒋纭看自家侄子侄媳妇被吓得可怜,望了周县令一眼,埋怨两人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就算不念在你姑父身为秦楚县父母官的声誉,也该想想蒋家的名声。虽然蒋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在这县城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哪里容得那些闲言碎语到处乱传的?” 蒋世友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周韵已然惊呼道:“姑姑,难道……” 周县令一拍桌子:“大呼小叫的像个乡下野丫头,成什么样子!你身为主母竟然不知守礼,和妾室争风吃醋闹到被长辈罚去跪祠堂,这才过去几天?又纵容妾室奴婢私通,传的沸沸扬扬,难道是想让这县里人都嘲笑蒋家没有家法,让他们嘲笑我周舫的侄女寡廉鲜耻?!”这件事怎么会传到周县令那里? 来不及细想,周韵立刻跪下,低着头一言不敢发。 蒋世友急了,忙道:“姑父,这事与娘子不相干,是我……” “对,还有你!”周县令冷眼看过来,那种凌驾全县十来万人之上而养成的威仪让蒋世友这土包子不由打了个寒噤。对着妻子的侄子周县令也不含糊,直接斥道,“你一个男人掺和什么后院事?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还说什么要改旧例,那旧例岂是你说改就改的?这下可好,你罚人家银子免了她们皮之苦,可别人偏偏不领情,在外头什么脏的臭的帽子污蔑都往你蒋府头上扣!”越说越气,肥厚手掌不停地拍着桌面,咚咚直响,震得脑袋轰隆隆。 蒋纭看自家侄子被吓得一缩,心疼不已,她忙上前一步劝道:“好了老爷,事情都过去了,让他们长个教训就成,话说得那么重当心把孩子们着。”她又回头看向蒋世友和周韵,语带不满,“友哥儿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管什么内院妇人家的事?被人知道都要笑我们蒋家没规矩了。还有你,友哥儿媳妇,治家不严后患无穷,那些下人没几个不欺软怕硬的,他们犯了错,你不让他吃点苦头教训就这么轻易放过,人家不说家主宽厚,反倒觉得你没魄力没胆量,那些小人之心就更猖狂了。” 周韵低低道:“韵儿知道了。” 蒋纭又叹了口气,命她起身。周韵缓缓爬起身,又道:“等我回去就立刻找到那几个人,亡羊补牢,一定不给姑父和姑姑脸上抹黑。” 周县令没好气道:“不必了!等你们出手,只怕我和你姑姑的脸都丢到乾江里去了。” 蒋纭脸上隐隐怒容:“那几个老婆子不但把那贱婢之事公然传播,还加油添醋横加污蔑把蒋家说得十分污秽不堪,这样恶毒之人简直罪不可恕。”听到底下人汇报那些闲话时,她就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如今想起来还是气愤难平。 老婆子?难道是穆妈妈和另外几个一同被撵的看门妈妈?蒋世友心中一凛。周韵忙问:“那她们如今是在何处?”其实她更想问这件事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后果,事发才不到三天,不知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蒋纭面色稍霁:“也是那老婆子活该倒霉,她对着胡言乱语的人正好是县衙厨娘的远方妹妹,这事立刻传到老爷耳朵里,他发了雷霆之怒,又下令抓那几个婆子回来审问。幸好时间不长,谣言也没散开。只可惜派人去抓那贱婢时却是人去楼空。” 周韵不由松了一口气。蒋世友微微垂了头,似在自省。 周县令怪笑一声,道:“算那姓穆的老婆子走运,关进牢里还没开审就直接一头栽地见了阎王,其他几个人也没挨多久。如若不然,我还真要让他们好好尝尝忤逆一县之首的后果!” 好心的下场在线阅读 好心的下场 肉文屋 / 好心的下场 好心的下场 风波后续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风波后续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风波后续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风波后续 马车咔嚓咔嚓地走着,车里安静极了。车外的天色乌云沉沉,车内更是一片昏暗,前进时不停晃动的车帘子偶尔漏进来些许光亮,映出车内人黯淡的剪影。 来周家时忐忑不安,离去时却是五味杂陈。蒋世友背靠车壁坐着,头松松往后仰靠,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周韵端端正正坐在另一边,沉默地看着他被光线勾勒出的轮廓。 刚才周县令说出那些话时,蒋世友那陡然间错愕震惊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三条命,这突如其来的后果给他的打击一时恐怕难以平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桩后院事,落到如今这样的结局,早已是大出众人的意料。而此事引发的各种后果,只怕才刚刚开始。这些事没完,周家的事也让人无法安心,周韵蹙眉想着刚才去内室时迎头撞见的四姨,那花枝招展的得意样儿,盛气凌人的笑容,不知她背后给了自己娘亲多少气受。 暴雨欲来,车外飞沙走石,街市上的行人纷纷避走,吵嚷声此起彼伏,嘈杂不堪,车内空气燥热沉闷,仿佛口压着几十斤重的巨石,汗水浸湿了几层衣服,布料湿漉漉黏在身上,更加难受。 蒋世友一直闭着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前几日在议事厅里一面之缘的穆妈妈,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已经记不清长相,只记得那干瘦的手,死死揪住翠珠衣服的时候上面的青筋凸起几乎要暴出皮肤。说话动作俗不堪,骂街的泼妇般让人心生不满。可是无论她的所作所为如何,却终归是一条人命。还有其他两个被连累的老婆子,总共三个人,不过三天功夫。 他靠着车壁昏昏沉沉,一路摇晃着进了自家大门。刚出马车,便看见门边一群丫鬟婆子等着,个个神色仓惶不安。见他二人回来,忙簇拥过来。佳玉上前道:“三爷、三少,老太太来了。” 周韵一愣,目光扫向蒋世友,他身形微顿,慢慢地继续挪步往里走。雅意想上前搀扶,被他挥手赶开了。 佳玉进了正房后一直跟在周韵身边伺候,此时忙在她耳边回道:“老太太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就在正厅里坐着,把人都打发出来,只留秦妈妈、齐妈妈在里头伺候。又把蒋嫂子传了进去,到现在也没见出来,只零星听到里头有砸东西的声音。”她微鼓着腮帮,扑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韵,神态颇有几分像当年初来乍到的雅意,果然都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人,活泼天。 周韵望了眼前面亦步亦趋跟在蒋世友身后的雅意,对佳玉微微颔首:“知道了。” 佳玉有些热切的眼神顿时黯淡了,想看热闹的心颇有些失望,暗想果然三少和传言中一样是个锥子都锥不出个响声的闷葫芦,难怪老太太提到她就恨得牙痒痒。 老太太身边贴身服侍的大多是老妈妈们,年轻丫头很少,她本是个老资历的二等丫头,因为要过东府伺候三爷才特地提的头等,历事少,行事作风不够沉稳,心里想什么都露在面上,周韵一眼看去就猜到她的腹诽。好在这样的人心眼不多子直,看着倒比那什么都埋在心里的人舒坦些,她也没有介意。 周韵面上从容,心里仍免不了翻腾不安,老太太此来,只怕和今日姑父姑姑之事有关。蒋纭是蒋家女儿,闹成这样的事自然要知会母亲。如此一来,东府这边之前的隐瞒必然也被老太太知道了,只怕是气上加气。她抬头看着前方的蒋世友,清瘦修长的身影,因着走路一瘸一拐而微微往前弓着的背,眼中辨不出情绪。 一进正房院子,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正厅门窗紧闭,正房的丫鬟和老妈妈们都集合在院子里,屏息静气地候着,见蒋世友和周韵进来也全都不敢做声。周韵和刘妈妈、白妈妈交换了几个眼色。果然情况堪忧。 雅意快走几步,站到阶梯下报:“秉老太太,三少爷、三少回府了。” 厅内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叫他们进来!”仍是余怒未消。 门咿呀开了,秦妈妈走出来:“三爷,三少,老太太有请。”又对守在外头的下人们道,“都散了吧,有事再唤你们。”众人齐齐应道:“是。” 蒋世友慢慢走上阶梯,今日走的路比往日多了些,腿脚比以前累得多,断腿处有些隐隐作痛,上阶梯也更辛苦。周韵见他身形摇动,忙疾走几步上前扶住他一侧胳膊。 蒋世友身体一僵,侧头看了过来,目光冷得惊人。周韵并未退缩,只静静回望过去。蒋世友慢慢垂下头,在周韵的扶持下继续往里走。 厅门大开,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大红木太师椅上,脸上犹有愠怒之色。齐妈妈端着茶盘儿立在一侧,蒋贵媳妇低着头站在旁边。满地碎瓷片,两边的几把椅子小几也都翻倒在地,一片狼藉。屋外沉沉大雨将至,屋内更是暗沉,只桌上青花烛台燃着几蜡烛,昏黄黄摇着。 蒋周两个踏进厅内,齐齐给老太太行礼。 蒋老太太“啪”一拍椅面,指着两人骂道:“你们眼睛里还有我么?一个两个全都能瞒就瞒,能糊弄就糊弄!你们到底当我是聋子、瞎子,还是干脆当我死了?!”外头刚好一记闪电当空劈下,照得满室一亮,老太太怒容清晰之极。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重,周韵立刻扶着蒋世友跪下:“孙媳不敢!”蒋世友腿脚不便,跪下时缓慢而吃力。 蒋老太太看着自家孙子这副样不免心疼,可是一眼扫到旁边周韵,怒火更盛:“尤其是你!你是怎么当主母的?前阵子才搅家搅得一团乱,现在纵容得下人如此放肆不说,出了事不想着好生管教下人立好规矩,倒先想着瞒起长辈来了。要不是姑爷发现得及时,手段使得快,只怕我蒋家八辈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真真是克家的天煞灾星!”雷声轰轰作响,老太太怒气冲冲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压过了雷声。 最后一句几乎要人命,以前纵然有千般不满这些撕破脸皮的话也都不会当面来说,今天蒋老太太是气得狠了,她本来就是火爆脾气,索依着子开骂。只是这句话过后,周韵在蒋家便无立足之地了。 周韵身子摇晃了一下,头深深埋了下去。 外头终于“哗哗”下起大雨。 夏衣凉薄,蒋世友只觉她扶着自己的手臂迅速变得冰凉,心里愧疚不已,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授意,却连累她无辜被人责骂。他暗暗伸出一只手握住她冰凉手掌,抬头道:“此事都是我的错,与娘子无关。还请祖母查清事实,不要冤枉了她。” 厅里众人都吃了一惊,蒋老太太更是一脸错愕,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掩饰地咳嗽了几声,勉强维持住怒气对蒋世友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堂堂蒋家少爷却搅在一群老婆子媳妇里,成什么样子?你平时读的书都进狗肚子了?还要改这个改那个,真是吃饱了闲的,你再这么胡闹,哪天老婆子真要拿拐杖好好给你一顿!” 蒋世友慢慢收回视线,低下头道:“我已经知道教训了,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蒋老太太这才和缓了些:“这才对,男主外女主内,凡事都得有个章法,人们都照着做这世道才不会乱,要都跟你似地,那这世道不是乱了套么?” 蒋世友点点头:“是。” 蒋老太太知道自己孙子是个极其要强自负的脾气,平日里要让他认错只怕比登天还难,她本来打点好几种说法要来说服他知错愿改,谁知这么轻易就达到了目的,不免心中称奇。可是看自家孙子的模样,是真心实意地认识到错误了,她也不好继续纠结此事,便清清嗓子,和软道:“此事多亏了你姑父姑母在中间多加维护,才算没有出什么大娄子,以后要好好感谢他们这番爱护之情才好。” 蒋世友继续点头。 蒋老太太瞥了眼地上,虽然冰裂纹地砖上铺了层薄薄地毯,这样湿凉的天气跪久了只怕要出毛病。她干脆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就起来吧,只要你别是光口头说不记到心里去就行了。” 蒋世友和周韵两个互相搀扶着起身,蒋老太太又咳了几声,道:“你先下去,我还有几乎话要和你媳妇说。”言毕,从齐妈妈手里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抿了一口。 蒋世友略显疑惑地看了周韵一眼,她脸色仍旧苍白,却强挤出个笑来:“三爷先回去吧,叫雅意给你煮点艾叶把脚泡一泡。”蒋世友见她无事,便依言告退了。 蒋老太太又抿了一口茶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将茶盏放回,给齐妈妈使了个眼色,齐妈妈会意,悄然退下。 眼见孙子走了,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她上下看了周韵半日才指着旁边道:“坐。” 满地的椅子小几都是被她刚才盛怒之下踹翻推倒的,一直没人敢收拾,此时听得命令,秦妈妈和蒋贵媳妇忙将椅子一一扶正摆好,周韵躬身应了,上前坐下。 外头雷雨隆隆,大雨倾盆,屋内却突然陷入了沉寂。老太太一眼不错地盯着周韵,周韵低头坐着,一动不动。旁边秦妈妈和蒋贵媳妇都不敢出声。 风波后续在线阅读 风波后续 肉文屋 / 风波后续 风波后续 得到管家之权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得到管家之权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得到管家之权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得到管家之权 “友哥儿媳妇,”外头又是一记响雷,老太太眯着眼,慢慢道,“听说你今日回娘家去了,亲家老爷和太太可好?” 周韵道:“都很好,有劳老太太记挂。” 蒋老太太点头道:“我在白莲庵里住着时常见你母亲来拜佛祈福,她也是个心虔的大善人。” 周韵恭敬道:“是。”周家老爷和太太相敬如冰的事在秦楚县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太太吃斋念佛,从不过问家事,周家几年前搬来县城时是周韵她娘三姨当家,气势之盛完全压过了主母。周韵嫁进蒋家后不久主事人又变成了刚生了儿子的年轻四姨,如今周老爷又纳了几个新姨娘,却也没有动摇这位四如夫人的地位。 蒋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又道:“我今日过来后,听说你把你相公安排在兰厅里安歇?” 周韵早知必有此问,便将早已想好的答案说出:“因为前段时候三爷受了伤,大夫说天气太热容易存了热毒在身上不好发散出来,这正房院子也就兰厅最凉爽宜人,又有新开茉莉花的清香雅致,我想三爷在那里住着,心爽朗,必然康复得好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昨天就拆了绷带,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 蒋老太太看着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不免发笑:“素日里就没听你说过几个字,如今一说到友哥儿却蹦出这么多话头儿,实在是难为你了。” 周韵微微躬身。 此时秦妈妈又捧了新茶过来奉与蒋老太太和周韵。老太太端茶轻呷,眼皮微掀扫了周韵一眼,道:“只是友哥儿到底是个年轻哥儿,虽然要养病,身边没一两个人也不好。” 周韵眉毛微动了动,低头道:“孙媳也这么想,所以安排了雅意过去伺候。” 蒋老太太点头道:“雅意这丫头在我跟前长大的,人品也算可人疼,行事也稳妥,不是那些卖乖弄巧轻薄之流。她在这正房院里熬了两年,行事作风想必三比我还清楚些。” 周韵道:“老太太说得极是。有雅意服侍三爷,我再放心不过。” 蒋老太太的面色这才真真正正松了下来,只是她还有些不满意处,便接着道:“雅意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光她一个不够服侍的。” 周韵回道:“上回老太太、太太赏的几个丫头也开始当班,露桃去伺候三爷了。” 老太太慢慢歪在靠背软垫上:“露桃虽然说还算沉稳,只是到底不熟这院里的规矩。只怕她一个不小心有了过失,一则委屈了友哥儿,二则太太那里也不好。我看不如把弦歌派过去,让露桃和佳玉一起先在你屋里练手,等一切好了再过去不迟。” 周韵心里一颤,弦歌和雅意两个几乎是她在蒋府里的左膀右臂了,尤其是弦歌,久经各种考验,对她一直赤胆忠心。如今把这两个丫头全换走,调两个不知底、心思各异的人来,怕是以后自己就不能像如今这般遂心了。但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她点点头,面上并无丝毫不虞之色,十分诚恳的样子:“这样确实再好不过,果然我还太年轻,做事没有老太太想得周全。” 蒋老太太点点头,第一次露出些许满意之色。外头雨势渐渐过去,声音小了,也不那么烦动人心,屋里祖媳两个各自品茶,盘算着心里事。秦妈妈接替了齐妈妈的位置,侍立一旁,蒋贵媳妇气息弱到屋里似乎没有这个人了。 过了没一会,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老太太脸上一喜,立刻坐直了身子朝门看去:“来了。”周韵不知何故,忙放下茶盏,挺直背候着。 门一开,齐妈妈领着个中年媳妇模样的妇人进了屋,这妇人一身竹布衣裳,没有丝毫花纹的朴素样子,头上只挽了个发髻,一支银钗,浓眉大眼,嘴角弯弯,眉梢唇角有着深深纹路。看穿衣打扮应该是稍嫌贫苦的人家出身,但看行为举止却又知礼大方,与一般贫妇截然不同。她进得厅内,便屈身福了福:“请老太太安。” 蒋老太太应了,又指着周韵道:“这位就是友哥儿的媳妇,三少。” 那妇人微抬头看了周韵一眼,福身道:“三少。”周韵不知这人身份,可是看样年纪是个年长之人,于是她侧身让了让,算是避开她的全礼。 蒋老太太见周韵面上略带疑惑的模样,解释道:“这是苏进家的,是你婆婆以前的陪嫁丫头,也曾在你婆婆手下帮忙管过几年家,为人处事再爽利不过。我如今把她请来,便是让她帮着你料理这府里上下事情。” 周韵一惊,忙起身端正立好,有些为难道:“这如何使得?一则孙媳妇年纪轻,资历不足,哪能当家理事,二则蒋姐姐素日劳心劳力,把这府里打理得甚是妥当,无人不赞,有她在孙媳妇也算有了依靠。” 蒋老太太冷笑道:“友哥儿既然已经自立门户,你就是这府的当家主母,以前是看你年纪轻便让蒋贵媳妇来帮几年忙,也没有老让个底下人把着家事大权的道理。再说蒋贵媳妇是你伯娘手下得力的人,如今那边府里你大嫂要照顾定哥儿,管家的事落了大半在你伯娘身上,她自然也是需要多些人手的。这时候放蒋贵媳妇回去,正是恰当。” 蒋贵媳妇呆立一旁,满口苦涩。话是这么说,可是在太太手下做事哪有在这边府里一人独大来得快活,她乐了两年,还没享够福就得回去,换了谁也不会乐意呀。 周韵这才想明白一样点了点头,眼带感激地看向蒋贵媳妇:“蒋姐姐这些年着实辛苦了,既然是婶婶需要,那我也不好强留。稍后让露桃准备一份礼表表我的心意,答谢蒋姐姐这些年的劳累。” 蒋贵媳妇从来东府起和周韵的关系就不冷不淡,她以前还试图自己的人手进正院,但全被周韵推了回去,从此正院和院外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人对这种楚河汉界的关系也是心照不宣。如今她大势已去,这东府管家之权兜了一圈还是回了周韵手里。成王败寇,不过一夕间。蒋贵媳妇内心复杂,赔笑道:“少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老太太却道:“我看这样极好,三一份心意你也不用推辞了。”蒋贵媳妇只好应道:“是。” 蒋老太太这才满意点头:“如今苏进家的初来乍到,你带着她熟悉两天,把所有物什都清点一番,然后再把账本和各处钥匙都交接清楚,便可功成身退了。事成之后,老婆子也有一份大礼答谢你。” 蒋贵媳妇忙道:“老太太说哪里话,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她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被免职,主要原因只怕还是前日翠珠那事,只是如今老太太既然愿意给她个体面台阶,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老太太长舒一口气,似乎心里石头落地:“行了,你们下去吧。”她挥挥手,蒋贵媳妇和苏进家的便齐齐退下了。秦妈妈跟在后面把门合拢。 周韵见这架势,便知定有后文,忙打点神垂手侍立。 果然,蒋老太太也不含糊,缓声问道:“友哥儿媳妇,你心里怨我对你太严厉了吧?” 周韵忙道:“孙媳不敢。”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不敢就好!别以为我老了、眼花了、耳聋了,你心里那些小算计我就不知道了。你既然嫁进我蒋家就该安安心心服侍夫君,少起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我蒋家不会少你一口饭吃,百年之后祠堂里也会有你一席之地。” 周韵垂头恭听,厅里静悄悄,老太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十分明显。 “今日我索遂了你的心,把这家事大权交到你手上,以后这府里大小事情都由你做主,但有一条你需记住,夫婿为天,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忤逆之心。若有丝毫怠慢——我能给你这份权将你捧起来,自然也能收回来让你落到尘埃里。你是过来人,想必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周韵立刻熟练地跪下来:“孙媳定不负老太太所托。”地上碎瓷片还没有来得及打扫,膝盖跪上去痛得钻心。 “话我就说到这,以后该怎么做,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吧。”说完,老太太接过秦妈妈递来的拐杖,一撑身立起,龙行虎步地走了,外头雨早就停了,空中一澄如洗,阳光从云中出,照得大地十分明亮。院门口软轿早就候着,秦妈妈齐妈妈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上轿,周韵一直跟着送到二门边,直看到换了马车远远离去,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老太太一天里又惊又费神,回了西府后着实累了,便歪在榻上任秦妈妈给她揉太阳。 秦妈妈这手功夫年轻时下过苦功夫练过,轻重拿捏得极好,老太太舒服得合着眼享受。这时,齐妈妈从外头进来,瞧见她昏昏欲睡,便只和秦妈妈打了个手势,又要出去。突然,老太太闭着眼睛问:“苏进他们一家子安排妥当了?” 齐妈妈忙道:“安排妥当了,他们家看了新宅子,十分感激老太太的恩典呢。” 蒋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以前住的狗窝都快塌了一半了,如今能有个安身之所自然是乐了。”齐妈妈又道:“我和他们说了,如今苏进家的在东府里当差,只要她勤勉知道进退,以后一家子的生活自然会一天好过一天,苏进听了,忙点头应个不停,却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瞧样子倒是个老实憨厚的。” 蒋老太太睁开眼,扶着榻几坐直身子,冷笑道:“若是不憨厚,我也不会把他女人又传进府了。” 齐妈妈察言观色瞅着老太太脸色,小心翼翼道:“蒋贵媳妇也就罢了。可这苏进家的已经十来年没在府里当过差了,在东府更是几乎没什么人脉,万一要是手生应付不过来岂不是不好?” 蒋老太太摇摇头,并不赞同她的话:“正是要找个没人脉的!要是个个都跟蒋贵媳妇似地熟人满府都是,欺上瞒下简直易如反掌。小三儿他媳妇要想顺利接手必定是掣肘不已。如今上头两个都是新人,底下人心里没有着落,只得勤恳做事,生不出蔑视之心了。” 齐妈妈心里有个问题一直梗着,此时趁着这话头儿忙问了出来:“老太太真打算把东府交给三少了?” 老太太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不这样还能怎样?纭儿都传了姑爷的意思了,这周家的女孩儿也是县令大人的脸面,请我凡事不吝教训,但是明面上悠着些,别让她落人是非。姑爷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再说友哥儿那孩子,对她似乎也不是完全不满意的。”想着今日在厅上看到两人破天荒如寻常夫妻一样的相处,老太太都觉得太阳已经从西边出来了。 齐妈妈听了,顺着她的意思点头道:“素日看三少也不是个没算计的,老太太话都说得这么明白,她不会不知道的。” 蒋老太太眉头一皱,冷哼道:“就是怕她太有算计了,大事小事拧不清。好在苏进家的胆大心细,又够泼辣,大是大非分得清。最重要的,她心里最看重的人是死去的老二媳妇,倒并不怕我。以后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像个睁眼瞎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想到这次的乌龙事件,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齐妈妈见老太太又气不顺,忙开解了几句,又说些别的话岔开她的注意力,这事才算过去了。 东府这边,周韵一回正院,便让人去请了苏进家的来说话。正厅里小丫头们正在打扫狼藉的瓷片,她便在自己房里等着苏进家的来。 不多时,一阵窸窣脚步声,弦歌在外头秉道:“三,苏进家的到了。” 周韵放下手中把玩着的茶杯,对外道:“请她进来吧。”弦歌十分识趣,打开门请苏进家的进来后,照旧将门关上,自己远远守在旁边。 苏进家的绕过外间,进到内厅,一眼瞧见方才见过的那位年轻少妇正坐在红木桌边看着她微笑,苏进家的不由得眼眶一红,忙扑跪在地:“三少!”一时泪流不止。 得到管家之权在线阅读 得到管家之权 肉文屋 / 得到管家之权 得到管家之权 人多好唱戏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人多好唱戏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人多好唱戏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人多好唱戏 周韵忙起身过来将她扶起,笑道:“好好儿的哭什么,别人看见,倒说我欺负长辈了。” 苏进家的擦眼泪道:“对我家的恩德,我全家此生此世也铭记在心。” 周韵叹道:“不须如此,我那时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苏进家的摇头道:“不必这样谦逊,一年前我家小儿子得了重病,要日日喝人参汤,若不是怜悯,差刘姐姐给我送了二百两银子,又打发人给回春堂的大夫打招呼,只怕我孩儿这一条小命早没了。我是不讨老太太喜欢的人,又是被赶出的府,除了,还有谁肯怜悯我?谁肯把积年的积蓄给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这世道人情冷暖我早看得透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恩德我永世不忘的。” 周韵温和地看着她:“你们是婆婆从晖州带来的老人,如今虽然婆婆不在了,我做媳妇的多照看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再说这些报恩的话倒要叫我受不起了。再说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托付给苏嫂子呢。” 苏进家的正容道:“三有吩咐尽管说。” 苏进家的这慎重其事的样子倒让周韵颇有些感慨,她顿了顿,语重心长道:“苏嫂子蒙老太太召唤入了府内做管事媳妇,以前那些私人情分也不好再提起了。如今头一层是老太太的恩典,第二层要是为了三爷家院安和,苏嫂子以后管家处事,只需谨记这两个人的恩德便好。” 周韵心里想着若这话不说清楚,碍着自己和苏进家的私事上的情面,只怕以后但凡与自己有关的事情都可能桎梏她的手脚,不如索说开,一事归一事的好。再者,周韵笑着看了眼苏进家的,有了恩情就想着挟恩求回报,只怕长此以往,种的善因倒要成恶果了。 苏进家的愣了一下,继而朗笑道:“素日常听刘姐姐说三少为人诚厚,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三少***话我牢记在心,不会再多言了。”果然知情识趣,是个聪明人。 周韵听她谈吐,不免心中纳罕,一个在贫困里挣扎了许多年的人能保持这样爽直的风范,既不怨天尤人,也不因为一步登天而处处巴结媚上,实在是难得。她心里暗生敬佩之意,起身笑道:“苏嫂子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三爷吧?走,跟我见见他去。” 苏进家的身上一颤,面上浮现出懊悔与激动交织的表情。 她当年之所以被驱逐就是因为没有照看好自家的小少爷。那时蒋世友才三岁,大冬天里小娃娃闷不住到处乱跑,腿脚飞快一时就没影了,跟在后面的苏进家的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四处寻找,待找到时那小孩子已经在赏鱼的小池子里浸得半死。救上来后一场大病,从此身体便有些孱弱了。老太太怒不可遏,当下就把跟随的人重重打了几十板子,连家人一起都发落出去。苏进家的两口子原本就是跟着二太太从晖州陪嫁过来的人口,一家子在秦楚毫无基,却又实在没有脸面就这么回晖州,最后只得在县城里艰难度日。她心里每每想到早逝的小姐心中就十分内疚不安,又惦记唯一的小少爷,时常托人在刘妈妈那里询问蒋世友的起居生活。这番苦心关怀也算有了回报,老太太要给东府添个妥当人,头一个就想到了她。 虽然自己常关心惦念小少爷,但昔日抱在怀里的儿现今已是成人娶妻,早已不是当年样子,即使是直爽子的她也不免有些近乡情怯。 周韵心里自然猜到几分,她也不点破,只淡淡一笑,起身出了门。苏进家的只好跟在她身后而去。 两人还未到兰厅门口,便远远听见里头一阵欢快笑声,银铃般悦耳欢快。苏进家的眉头一皱,在府里如此喧哗,实在是放肆。门口的小鹊忙将竹帘子打开,口内道:“来了。” 屋内笑声又响了两下,这才渐渐小了。周韵带着苏进家的,踏进了兰厅。 苏进家的心里颇有几分急切之意,却又不能越过周韵,只得按捺住心神慢慢随在她身后入内。 转过一道屏风,屋内香风阵阵,几个穿红着绿的美人起身立在两边,厅中小桌边正坐着个年轻公子,神态祥和,眉目间酷似当年的二太太,他先是温和一笑,瞧见苏进家的,显出几分疑惑之色看向周韵:“这位是……?” 周韵拉着苏进家的近前:“这是以前婆婆身边的苏嫂子,三爷小时候也是她一手带着的呢。如今老太太派了她来辅助我理家照顾三爷。” 蒋世友听了,似想到什么心事,目光黯淡了几分,几瞬后又隐隐亮起来:“以后就是娘子当家了?”周韵温婉笑着,含蓄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好让苏进媳妇直接与蒋世友见面。 苏进媳妇忍不住多走了一步,她上下打量着蒋世友,泪流满面道:“十几年不见,哥儿都长这么大了,若是二太太瞧见了,不知会多么欢喜。” 蒋世友有些尴尬,他本就不是原版原装,如今碰着个怀念前任的未免有些做贼心虚,于是他勉强笑了笑:“多谢苏嫂子惦念了。” 旁边一身石榴红裙的红袖以绢掩唇,咯咯笑道:“都是自己人,三爷这么客气当心苏嫂子怪你太见外了!”三爷和三少在这里还没说话,这位姨娘就敢嘴的行为几乎算得上放肆了。这笑声既突兀又响亮,就是方才门外听见的,苏进家的瞥了她一眼,刀子般的视线刮得红袖笑声戛然而止。 今日周韵、菊芳和苏姨娘都不在,难得有个机会让红袖出挑一下,刚刚正和蒋世友说得十分开心,已经看到了一丝曙光,正庆幸欢腾,却不料这会儿被个管事的下人给她眼色看,红袖低下头,心内暗生怨恨。 周韵淡淡看了红袖一眼,又跟苏进家的打趣笑道:“苏嫂子十几年没见过三爷了,今日瞧瞧咱们三爷的人品相貌可满意?”她素日是个淡然严谨的人,几乎从来不曾开过玩笑,这句破天荒的话让三个姨娘都震惊不已。 苏进家的拭了拭泪,心怀安慰地笑道:“少爷和当初二老爷一个模子,都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还沾点边,玉树临风就有点夸张了。蒋世友十分谦逊地笑了笑,不发表意见。 这时,外头有小丫头掀帘子进来,先是给蒋世友夫妻两个行礼,又对苏进家的道:“蒋贵媳妇请苏进家的去库房。”来者伶俐小巧,正是新来的丫头九儿。 周韵不免失笑:“这蒋姐姐真是雷厉风行,这才一会儿就赶着开始忙了。”苏进家的也笑道:“这也是蒋贵媳妇一番心意,早日料理完毕,也好早些接手。”周韵点头微笑,她方才的话极易被人曲解,苏进家的帮她圆了过来。果然是个妙人,以后相处该不会有那么多风浪了。 那边苏进家的匆匆告辞去了,这边周韵站在蒋世友身边好奇道:“刚刚在做什么这么开心?” 桌子上放着雕岁寒三友端砚,青瓷笔架山上搁着细两只狼毫笔,旁边放着一小叠宣纸,最上面一张简单几笔勾勒了一个人像,眉目疏朗,面目柔和,正是蒋世友自己,只是那鼻子上多了一笔,极像胡须,年轻人挂着个一字须,看着十分滑稽可笑。周韵一看,忍不住轻笑出声。 蒋世友十分无奈地笑道:“红袖说她擅长画人像,非要给我画个肖像,结果就画成这样了。”红袖嘟嘴嗔道:“明明是三爷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才误加了一笔。现在倒怪起我来了。”其实蒋三爷连她的衣服都没碰到,她偏这样睁着眼睛说黑话,又吊起眼角,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蒋世友笑了笑,摇头不语,很好脾气的模样。 其他姨娘心里就没这么轻松了,绿衣心里一弹,错眼去看周韵,只见她脸上并无一丝异色,似乎很干兴趣地在仔细看着那画,毫不介意红袖的逗趣。过了一会,周韵挑挑眉毛,直接执起那支细豪,蘸了蘸墨,在画上添了几笔,她作画功底极好,不过一小会功夫画上的蒋世友已经变了个相貌,五缕长须,清瘦矍铄,一位儒雅的老者跃然纸上,俨然一个老年版蒋世友。 红袖一顿,惊呼道:“这是……”话出口突然察觉自己失态,忙用手捂住唇,眼里笑意却遮不住。 周韵看向蒋三爷,笑意盈盈道:“既然是添胡子,不如多添几笔,三爷你瞧这样儿可好?”蒋世友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以前也曾玩过照片变老的宅男游戏,想不到今天竟有人直接来了个水墨版,于是他只好打着哈哈笑道:“很像,很像。如果我老了也有这样的气度,那也无憾了。” 众人皆大笑不止。周韵见蒋世友面上因周府之事而起的郁郁之色淡了许多,这才放宽了心。 人多好唱戏在线阅读 人多好唱戏 肉文屋 / 人多好唱戏 人多好唱戏 新官上任翻前帐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官上任翻前帐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官上任翻前帐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新官上任翻前帐 又聊了一会,众姨娘们这次被推迟的请安才结束。待她们都走了,露桃和雅意便开始收拾残杯椅凳。 蒋世友想起刚刚离开时老太太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心:“刚才老太太又和你说了什么?” 周韵抿唇一笑:“没什么,总不过是交代些管家的事,叮嘱我好好料理府内事务。”她看了眼露桃,对蒋世友道,“老太太说让把弦歌调过来伺候三爷,露桃跟了我。三爷觉得可好?”露桃听了一愣,忙停下手中活计,侍立一旁。蒋世友想了想,道:“也行。”那晚的茶杯乌龙事件之后,他看见露桃总有些尴尬。弦歌子温婉,待人和气,他对她印象不错。 露桃的脸登时煞白,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浑没注意到自己挡了雅意出去的路,雅意手里端着茶盘儿斜眼看着她,目光如含芒刺,露桃被刺得一惊回神,忙闪到一边。雅意眼角一挑,唇边带笑走了出去。露桃手上捧着东西,也一起出了厅。因着雅意是背对着蒋世友和周韵两个,这番暗地里的小风波除了当事人谁也没看到。 周韵瞥见屋内无人,柔声道:“老太太还说,雅意伺候得好,让她以后好好跟着三爷。三爷以后也不要亏待人家。” 蒋世友手上拿着那张老年版肖像画看,随口应道:“她这几天跟着我,我也没欺负她呀。”他说的是实情,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爷们儿来说,这种十五六岁的俏皮小丫头就跟小妹妹一样可爱,不舍得欺负。 周韵愣了一下,脸上错愕之色十分明显,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几乎要捅破窗户纸了,偏偏这位爷的反应完全不靠谱,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蒋世友突然感到气氛有些怪异,便奇怪地侧头看了眼,却吓了一跳,只见周韵瞪着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似乎正在出神,她的面部表情让蒋世友突然联想到赫赫有名的“囧”字,于是蒋世友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问道:“怎么了?” 周韵回过神来,清清喉咙,转开视线:“没什么,这几天要接手家务,只怕不能常常过来陪三爷聊天了。”蒋世友僵硬了一下,低低道:“娘子为人和善,处事公道,应该比我那些胡言乱语来得好吧。” 周韵见他话里犹有自责之意,忙岔开话题说些别的,穆婆子的事似乎成了话题中的雷区,两人都没有再提起。 一夜无话,次日晨,周韵照旧梳洗打扮。弦歌不在,服侍了几天的佳玉便主动担起了这个位置,梳头更衣,露桃捧着衣裳居次位。只是佳玉在老太太屋里时梳头这活计都是老妈妈们动手,她并不熟悉,这次接班弦歌有些突然,梳头这门功夫才练了几天,不够熟练,艺低人胆小,所以行动上不免有些慌,几缕柔丝般的细发梳了几次都没有扎进发髻,佳玉一急,手上一乱,绿檀木梳子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佳玉大惊,慌忙将梳子拾起赔罪道:“佳玉该死,少恕罪。”绿檀木梳放置时间越久独特的檀香味越浓,这把梳子古朴馥郁,想必定是十分珍贵的。 周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将那梳子接过来:“换一把再梳吧。别误了请安的时辰。”说着打开梳妆匣底层抽屉,将断梳放进去。佳玉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取出一把备用的水光溜滑桃木梳,只是却不敢继续梳头了,她瞥了眼立在一边的露桃,把梳子递过去。露桃不解地瞧了佳玉一眼,佳玉挑挑眉,于是露桃放下手上衣服,过来接了梳子。 露桃到底是资历更长些的人,动作轻柔,手势到位,不过一会会功夫一个利落的瑶台髻便扎好了,她又从妆匣里取了些珍珠钗环细细点缀其中,十分雅致。佳玉撇撇嘴,不发话。梳妆完毕,又换上一件珍珠黄的丝绸夏衣,搭配得当,淡雅端庄,端的是一家主母的气韵。 周韵微微颔首,略整了整鬓边,便出了门。 今日老太太神比昨日好些,用完早饭,几个小孩子去外面玩耍,长辈们照旧围在屋里说话。卢氏一脸笑容,拉着周韵的手道:“露桃她们几个服侍得怎么样?有什么不好和我说,再给你换好的使。”绝口不提蒋贵媳妇要被遣回之事。周韵自然是笑着推辞,又把佳玉露桃两个赞了一番。 卢氏和颜悦色道:“听说你把雅意放到友哥儿屋里了?”周韵看了眼老太太,垂眼笑道:“雅意跟了我两年,瞧着模样子都好,这样安排才不算委屈了她。”老太太听得面上生光,笑着点头。 卢氏笑得更加开心了:“难为你的好襟。我这儿正巧也有件喜事要请老太太恩准呢。”说着她放开周韵的手,将守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丫头拉到前面来,笑着看向蒋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云阿的人品行为如何?” 众人的视线一时都聚焦到被卢氏推到前面的丫头身上,只见她一身水红裙子,面如嫩豆腐般白腻,一双秋水眼,一张菱角红唇,有如一朵带露荷花般明媚动人。见众人视线扫来,她羞怯地低下头福了福身。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这时候……”卢氏做了她这么多年媳妇,自然也清楚她的想法,忙笑道:“一则如今安氏有了身孕,老大媳妇又忙着照顾定哥儿,我怕平哥儿一个人没人照料。二则想着能借着安姨娘有孕的喜气多给咱们蒋家多添些儿孙。老大房里这才两个人,纵然再添一个也不嫌多。”她这个做娘的便是最好的例子,大老爷前前后后给屋里塞了七八个姨娘,她都一一笑纳了。 拜以前的七代单传残留下来的影,子嗣一直是蒋家最重要的话题,好容易到了老太太手上有了两个哥儿,偏偏年纪还轻就折了一个,如今孙辈只有三个男丁,曾孙辈上更是只有家定一个。二房里周韵嫁进府两年毫无消息,一屋的姨娘也跟着悄无声息。老太太每每想到此事,不免担心二房后继无人,总又把这帐算到周韵头上。总算今日因为雅意的事,老太太也没和周韵多计较,她只上下打量了云阿几眼,点头道:“这孩子我是时常见的,脾气秉都好。你做娘的总归还是想得周道些。” 卢氏得了允许,十分高兴,又道:“我想着先放在房里,等有了消息再抬身份。这样平哥儿媳妇那里也好些。”蒋老太太点头:“这样很好。平哥儿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会说什么的。”卢氏笑着地点头称是。 周韵十分平静地看着,只面上微微带了笑意跟着点头。前些时日那桃仁之事影未散,今日又添了新事,只怕盛氏那里要不得安生了。提到子嗣上之事,不免又联想到雅意,那五个姨娘都没有消息,不知雅意会不会有所不同。稍稍想象蒋世友与雅意轻怜密爱的场面,竟有些心烦意乱,她忙掐紧了手收回思绪专心听着老太太和卢氏说话,面上不露动静。 待老太太屋里散了,卢氏心情依旧甚好,拉着周韵笑聊了几句后才匆匆拉着云阿去了盛氏的院子。周韵立在墙角葱郁的梅树下看着那几人喜气洋洋远去的背影,停了停才起步回东府。 不过几日功夫,再下车时,身后跟着的已经换了人,周韵脚步不停,直接去了议事厅。 苏进家的和蒋贵家的正在旁边侧间方桌边对账,见她来了纷纷起身,周韵笑道:“蒋姐姐真是辛苦呢,这样热的天还这么勤劳。露桃,”她吩咐丫头,“去吩咐厨房准备冰镇酸梅汤来给两位解暑。”蒋贵媳妇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这样体恤,真要折煞我了。”苏进家的淡淡斜了蒋贵媳妇一眼,没有吭声。 周韵察觉到这些异常之处,她眼波微动,问道:“苏嫂子,这帐对得如何了?”蒋贵媳妇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苏进家的没有理会,直回道:“昨天才把账本拿到手,这会儿才对了一半,恐怕还要一天工夫。”既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怕其中定有蹊跷。 昨日老太太这一招突然袭击用得极好,蒋贵媳妇丝毫没有准备就被拿掉了职责,苏进家的表面上笑得和蔼,动作却雷厉风行,立刻便接手了账本和库房钥匙。她背后老太太和周韵的支持,让蒋贵媳妇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得一一照办。 蒋贵媳妇当家两年,掌握了整座东府的财政和人事大权,以她的爱攀高枝爱计较钱财好虚荣爱逞强的格来看,其中必然会有猫腻,只是这猫腻要怎么查,查出来该怎么办,如今还不得而知。为今之计,查出来再图后继吧。 周韵暗暗思忖,眼光扫向蒋贵媳妇,似笑非笑道:“那就要麻烦蒋嫂子多多费心了。”蒋贵媳妇如芒刺在背,忙低低道:“老太太和少嘱托,不敢有负。”周韵点点头,抿唇一笑,又对旁边站着的几个媳妇道:“你们好生照应此处,听候两位的差遣,有什么事一概有求必应,不能怠慢。”带头的是周韵的陪嫁吴宏家的,她忙笑道:“纵然不吩咐,我们也会尽职尽责的,蒋姐姐一向能干,我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向她学点东西呢。” 周韵满意地点点头。蒋贵媳妇却是口里发苦,这几个人都是以前二太太留下的旧人和周韵自己陪嫁来的下人,素日就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如今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把自己看牢,不让任何消息飞出去。 新官上任翻前帐在线阅读 新官上任翻前帐 肉文屋 / 新官上任翻前帐 新官上任翻前帐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想到此处,蒋贵媳妇忍不住抬头看了周韵一眼,心里暗惊道平日里这位何等温和忍让的模样,谁知她心思这样深沉,昨天自老太太下令后苏进家的、吴宏家的就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名为学习接管实则监视,她素日的那些心腹一个也不让挨边,连账本也都收了去,蒋贵媳妇有心发作,偏偏这些人态度一个比一个亲切,一个比一个和蔼,还条条是道地摆了一堆理由,说是不敢有负老太太所托要先熟悉下账务,也少给她添麻烦。蒋贵媳妇大势已去,争不赢又走不开,只得忐忑不安地团团转,一晚上连眼都没合,心急火燎得嘴唇上起了个大疖子。 周韵仿佛没看见她的窘态,只笑着叮嘱了几句,又要了府里花名册子,这才施施然回了房。昨日刚下过大雨,一路上树荫遮蔽,倒也凉爽。 房内早换了纱窗,室内熏着薄薄的薄荷香,清新怡神,周韵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安静坐在桌边翻着册子。露桃捧来一盆冰镇酸梅汤,细白填青花的瓷盆凉润如玉,乌紫泛琥珀色的酸梅汤亮晶晶寒沁沁,淡淡散着白色凉气,盆外密密一层凉水珠,暑天里看得人心里霜凉,口舌生津。 秦楚县下辖不周山崖脚一带,因崖下润适度,土质松厚,乌梅树生长得非常茂盛,所结梅子个头硕大,尝起来特别酸甜可口。每年梅子成熟时,秦楚县都把最顶尖的好梅子大筐大筐送去武兴城里的璐王府,为那些远离京城、不适应此地湿热气候的贵人们解暑。蒋家身为当地乡绅,在附近也有大片田地和山林,其中一座山林单种着乌梅,是而每年自家享用的梅子也不比贡入王府的差多少。 乌梅、甘草浸泡一个时辰,用当地特产的一种陶钵,放入浸泡过的乌梅、甘草和陈皮及少量山泉水煮开,再放入浸泡了糖桂花的泉水和若干山楂,小火细细地煮上一个时辰,滤入容器内晾凉再放入冰盆里,靠着冰的凉气将酸梅汤禛凉,有爱冰饮的,直接在饮用时加些冰块进去,味道更是绝妙。 这些材料都是极寻常的东西,但是其中各色材料的比例想要掌握好而熬煮出最恰当最完美的味道却并不容易,再加上并非每家每户都有能力修建冰窖,能在夏天喝上这么一碗酸梅汤对常人而言实在是个奢侈享受。 露桃把酸梅汤盛进小瓷碗里奉上,周韵自用了一碗,又问:“让每天送些酸梅汤和新鲜果子到几位老妈妈房里,可照办了?”这吩咐原是由弦歌执行的,如今换了人,周韵照旧要问一问。正房伺候的几位妈妈都是有身份的人,周韵素日就待她们不同,如今这时期自然也不能怠慢。 露桃道:“每天都嘱咐一遍厨房,都没断过。”周韵点头,又道:“老人家本不宜多吃冰饮,可这天气太热又怕中暑,每次别送太多,等过了最热的时候,就断了这个单送些凉水湃的新鲜果子去。”露桃目光闪了闪,点头应了。 一旁正在黄铜熏炉里添熏香的佳玉笑道:“早听说恩宽德厚,对下人都十分体恤。这些老妈妈们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碰上了个好主子。”她这几日相处下来,见周韵一直恬淡温和,纵然有些错处也从不打骂,心里便放宽了心,平时也能和她说笑几句,气氛也更融洽了。 周韵翻过一页名册,笑道:“这些老妈妈们都是照看过二爷和我的,不说苦劳,纵论年纪也该敬三分,这些不过是些许小物儿罢了。”露桃又为她盛了一碗,周韵笑道:“好了,这些够了,你们两个也忙了一上午了,先去歇着吧,有事再唤。这些汤也拿下去分了,放暖了就走了味了。”露桃和佳玉两个道了谢,依次出了门。 她们两个也没敢走远,只去了隔壁小厅里坐着,此时门窗都大开通风,周韵在那边叫一声,这里便能听到。 托盘里半盆酸梅汤,犹自吐着凉润白雾,乌梅的酸香扑鼻带着淡淡陈皮山楂酸和甜甜桂花香,闻着就十分可口,盆里一个白瓷勺,并没有准备多余的碗。佳玉笑眯眯道:“劳烦姐姐去取两只碗来,咱们好享用这个。”露桃也不计较,点点头自去取碗。 同院的点心房内就有备用的餐具,露桃去取了来,此时将近中午,日头最毒,暑气最重,她走动一会就大汗淋漓,待迈进了小厅,一眼看去便怔了一下,佳玉依旧笑眯眯坐在桌前,她身前放着的那酸梅汤盆却已经空空如也,露桃慢慢走到桌旁,面上隐隐愠色。 佳玉丝毫不怕,她只管笑嘻嘻道:“不好意思了姐姐,妹妹一心急——喝完了。”露桃慢慢放下两只小碗,也缓缓勾出一个笑:“那凉东西虽然好,却也不宜多吃,妹妹一口气灌下这么多,当——心——闹——肚——子。”语速极慢故意带着拖音,还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冷笑意味。 佳玉本来仗着老太太派遣来的身份,自认高出露桃一截,这几天事事抢在她前头,却总不如人家,早憋了一口气,前日晚又听见雅意绘声绘色说了一通露桃多么厚颜无耻去勾引三爷地事。佳玉本就是个直派子,向来看不惯勾引爷们儿的丫头那些妖娆做派,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一旦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给她点颜色瞧。本来捉弄了几次露桃都一声不吭受了,以为这次也会一样顺当,谁知她竟开口回答,不免有些惊讶,。 佳玉看着她笑得让人发渗,惊讶中又添了些心慌,忙壮胆般喊道:“你……”她开口的同时,露桃反手一带,桌上那瓷盆“啪”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佳玉坐得近,几片细瓷片飞溅,划伤了她的左手,她“哎呀”一声大叫,忙跳了起来。正要怒瞪露桃讨个说法,那边周韵咳嗽了几下。露桃轻笑一声,起身一甩帘子往隔壁屋去了,佳玉气鼓鼓地也跟了上去。 周韵拿着一支湖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眼角余光扫到两人进来,头也不抬问道:“出什么事了?” 佳玉正要开口,露桃抢在她前面笑道:“回三,佳玉妹妹一时贪凉,捧着那酸梅盆子就灌,结果喝得急了呛了一下,不妨手又没拿稳把那盆子给摔了。”这个又字用得极巧妙,今天早晨佳玉就摔过一次梳子,这次摔了盆子,可不是“又”么。 周韵忍不住低笑一声,抬头看了眼佳玉:“小丫头这么贪吃,若是再富态些可怎么好?”佳玉本就带些婴儿肥,看着圆乎乎的,和见不见骨的露桃相比简直就是个小孩子。周韵这声善意的笑话让她登时羞得脸通红,呐呐道:“以后不会了。” 周韵回头去看名册,提笔蘸了蘸墨:“能吃是福,但要注意节制有度方不伤身。”佳玉羞赧不已:“是。”周韵又笑了笑,示意两人自去歇息。 露桃佳玉两个双双出了门,周韵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背影。这两人虽都是丰满身材,但佳玉矮胖些,露桃细腰丰身,截然不同。这两人的子也是南辕北辙,佳玉跳脱直率,露桃含蓄深沉。只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两个人都是各有心肠。但如今要处理府内之事,后院暂时无暇料理,为今之计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横竖这两个人也是针尖对麦芒,倒也可以先隔岸观火,细细看清她们背后之人的心思。周韵一番思量,拿定了主意,暂且放下这番心事,低头去看名册。 这花名册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七十余人,就是这蒋家东府里所有仆役下人的总量了。其中又分三类,一类是蒋家的家生子,蒋世友分家时从那边府里分过来的,这类人最多,大约四十来个,一类是二太太和周韵的陪嫁,总共十来个,最后一类就是采买来的。 府内有老爷一名、正房一名,姨娘五名,合计七位主子。其近身伺候的丫鬟老妈妈的分配如下:正院八个丫鬟四个老妈妈,菊芳单独一个小院,五个丫鬟,红袖和绿衣一个小院,合计六个丫鬟,苏姨娘和薛姨娘合住一个小院,她们两个里头薛姨娘最不得宠,故而服侍的人也少,五个丫鬟里头除了打扫院子做杂物的两个,另外三个里有两个是服侍苏姨娘的。另外姨娘们住的小院里各配了两个妈妈负责上夜。光这些地方就有三十四个下人。 园子几处角门上夜的有六个妈妈,本来有三个门开着,因着穆妈妈的事有个门的守门妈妈都撵出了府,缺了人手,这个角门也就锁起来不让进出了。其他负责后院子扫撒的几个人,厨房里几个人,还有其他些差事的下人并几个管事媳妇。外头应门的小厮,马车夫等等零零总总近十个男丁。 两年前周韵嫁进来时下人远没有这么多,后来因添了姨娘,陆陆续续添了十几二十多人,成了现在这个规模。但这些人也就是刚刚够用,以后若是蒋世友再添姨娘或是哪位姨娘产下子女,肯定还再要添人手。再则这些人里许多丫鬟小厮都过了婚配年龄要另作安排。 周韵脑中飞快想着,不时在一旁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做些记号。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在线阅读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肉文屋 /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终于把神送走了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终于把神送走了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终于把神送走了 小户媳妇也难当 作者:林似眠 终于把神送走了 这天想的事情着实多,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屋里用的,晚饭后周韵正扇着一把素白绣墨竹的纨扇在屋里缓缓走动,佳玉领着苏进家的来了。 周韵笑吟吟地命露桃奉上茶水、新鲜果子和细巧酥点,然后屏退了露佳两个,对苏进家的笑道:“苏嫂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苏进家的脸色凝重下来:“确实是有事——府里的账本似乎有些不对劲。”周韵见她进来时便已料到此事,但真的听闻仍是不免皱眉:“怎么说?” 苏进家的道:“我瞧着今年的账本,乍看去似乎处处都说得通,但是许多名目重叠,用的银子也比正常使用多了一半。光今年年后这六七个月,重重叠叠估计有百余两银子的使用有可疑之处。” 周韵大惊:“百余两?!”苏进家的点头道:“这还是估算的,实际算起来怕不止这么多。这样下来到了年底府里不但没有盈余,只怕还要赊欠些。” 周韵双眉紧皱,起身继续在屋内踱步。她细细思量一番,蒋世友名下的财产,城外和乡下有着合计五百亩的田地和三座小山林,城里有两座铺子,在晖州城还有一座酒楼。原先因为是蒋贵媳妇当家,老太太只分了铺子和酒楼的进项给她,田地和山林的收益由老太太自己代为掌管。 所以,东府每年的收入来源便是这几家铺子酒楼的收益,但由于菜蔬米面和水果都不需另买,由蒋世友自己的产业上供应,所以开支上应该也省了很大一项。铺子和酒楼以盈利为主,每年的利会因为当年的行情而有一定的波动,但总体来说这几处的进项合起来保守估计不会低于八百两银子。当初购置这所宅子的大笔花费一半用的是分家的钱,一半老太太自己出的私房,是以房产这块大可以不需考虑。全宅连主子带奴才八十多口人,吃用的米粮菜蔬和水果都是蒋世友田地上供给的,也不用动到公中的钱,其他的费用,不过是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年的月例衣着打赏、亲戚往来送礼、主子的补品及其他各色零星花费,满打满算也不足八百。 老太太算计得准,交给蒋贵媳妇使用的银钱比府里总开支多出若干,平时应急绰绰有余,但若是有什么大的费用要动到银钱,不得不去向老太太求助,这样也给三爷把住了最后道关卡,纵然下人有不当之处也不至于把身家都弄没了。但也因为有了这道关卡,再加上原本对蒋贵媳妇的信任,老太太对东府的财务之事再没有多心。 如今真正查起帐来,光今年半年就有这些漏洞,真不知前几年是会不会被钻更多的空子。周韵沉思半晌,缓缓问道:“前几年的帐目又如何?”苏进家的道:“一日时间只够看今年的帐以及做了些物品的盘点交接,我把前几年的账目也要来锁了,预备今晚细看。” 周韵手里轻轻顺着扇柄的流苏,道:“蒋贵媳妇那里如何了?”苏进家的会意,答道:“吴妹妹说交接辛苦,直接就让在府里收拾一处屋子,陪着蒋贵家的一处睡了。” 周韵轻轻一晃流苏:“我知道你素日是个嫉恶如仇的,如今听得这些瞒上欺下的事必然恼怒,可是也要记得蒋贵媳妇到底不是一般人,若总这样当犯人般守着,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到底不好。”蒋贵媳妇论身份也是老资格了,她是蒋家家生子,太太还没进门前她就在老老太太身边当差,后来配了一个执事的儿子做了管事媳妇,在老太太、太太身边都应过差。以前也是个老实本分的,所以老太太才让她来给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管家。如今这事闹得大了,只怕老太太和太太面上不好看。 苏进家的一愣,她虽有些直鲁,到底是个聪明人,先前是脑子里怒火上涌一时便不顾别的,此刻想通关节,心里暗暗一惊,忙道:“是,我明日便安排下去。”周韵笑着点点头:“此外,这些事情你直接将各怪异之处重新抄录,最后汇算一个总额一起悄悄呈报给老太太。” 苏进家的原打算大肆揭发检举,让那昧心贪银子的蒋贵媳妇下不来台,却不料周韵只吩咐低调办理,纵然满心不愿,也只得应了,又道:“我也抄录一份给吧。”周韵摇头:“我只需要知道府里平日的各项开销就够了,至于蒋贵媳妇在中间做的那些,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若老太太无话,我也不用再深究。”对她而言,以前在别人手上已经过去的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在自己手上该如何。 苏进家的得了令,自然是雷厉风行,到次日中午便将这几年的亏空数目大致清点出来,用个长单子列着写得满满的。恰这日山林那边的守山人送来两筐野生的炒菌和各色新鲜蘑菇,虽然是山野小物件,却质肥厚,味道极鲜美,蒋府上下都很爱吃。 依照惯例,得了这些好处需送些到长辈孝敬。以前是蒋贵媳妇当家,如今周韵接手,这些事自然也不会改变。当下便命人用细巧筐子装了两份,一份丰厚些的给老太太,另一份略少些的给卢氏。苏进家的正好可以与送菌的人同去,便不显眼了。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苏进家的才回府,面上脸色却不是太好,只告诉周韵说老太太不欲声张此事,叫赶忙交接完了把蒋贵媳妇送回去了事。苏进家的犹自忿忿,周韵也不多说,只笑着安抚几句,又鼓励她多加勤勉,顺利交接便可。 老太太的反应本在周韵意料之中。无论如何,此事都不宜公开,一则蒋家前不久才险险避过一场言祸,如今不宜落人口实,被人背地里笑话蒋家主人无能,竟被下人刁奴欺主,二则当初蒋贵媳妇虽是以当家人卢氏的名义被派遣过来的,但圈中人选的必是老太太。老人家辛辛苦苦给孙子挑了个料理家事的人选,却不想这人阳奉违,出了这么个大娄子,若被外人知道,实在是削她的脸面。三则蒋贵媳妇几辈子的脸面,上下尚关系到府里许多其他人。此中理由一合,便最好是不要声张,低调办理。至于蒋贵媳妇回去后会不会私下有别的责罚,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许是不能名正言顺处责贪墨之人的憋屈,苏进家的办事有如神助一般,当天晚饭后便将蒋贵媳妇手头的所有事情都交接,她的所有细软都清理好。次日周韵去请安时便将人带了去,同路的还有一份她早就备好给蒋贵媳妇的厚礼。 恰巧这日卢氏和盛氏都不在,周韵说话也轻松些,她笑着将蒋贵媳妇夸赞一番,又感激两位长辈相助的情谊。一字不提那账册之事。 蒋贵媳妇挂着两只硕大的黑眼袋给老太太行礼请安。蒋老太太哼了一声:“行了,你下去吧,过后儿再同你说话。”蒋贵媳妇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周韵见厅内有些冷场,便笑笑,问道:“昨日送来的蘑菇,老太太尝着可好?”她在老太太屋里向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从来不曾主动说过些什么,今日这话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偏她态度自然,就像做过无数次一般轻车熟路,落落大方。蒋小玉眨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颇有兴味地盯着周韵瞧。 老太太看看她,面色稍霁:“不错,很新鲜,火腿切丝炒了那炒菌味道很不错。难为友哥儿和你惦记了。”周韵抿嘴笑道:“若是把各色蘑菇切成丝或是块,用山泉水煮了汤喝,那汤色如玉一般,味道更是鲜呢。老太太不妨试试。” 老太太眉色舒展,点了点头。旁边齐妈妈赶忙凑趣道:“以前只听说用蘑菇炖小**炖豆腐的,第一次听说各色蘑菇还能一起煮汤呢。”周韵笑道:“我原来也不知道,后来无意中试过一次,切了五六样蘑菇下去,等汤煮好,好像带着山间的露珠一般鲜香扑鼻的新鲜味道美得直勾人馋虫呢。三爷也是极爱喝的。”众人皆笑了。 蒋小玉嘟着嘴笑道:“三嫂嫂竟知道这些好吃的,原来以前都藏着掖着只给三哥吃了,我不依,三嫂嫂定要把那些好吃的都做给我吃才行呢。”老太太佯怒着轻拍了孙女一下:“你这小猴子,实打实的吃货,天天别的不干,就惦记吃了。”蒋小玉羞赧一笑,耳边翠玉坠子摇晃着一头滚进老太太怀里,老太太掌不住笑出来,又拍了她几下,和乐融融。周韵这个昔日角落里的异类,似乎也能融入其中了。 这日结束,才是真正掌控自家的开始。不知多少人在后头等着看笑话,也不知多少人在前面虎视眈眈等着自己犯错。但无论如何,以后再不用仰人鼻息,一举一动皆担心有人掣肘,心中惶惑无奈。纵出了错事,也是自己选的路,怪不得别人。 终于把神送走了在线阅读 终于把神送走了 肉文屋 / 终于把神送走了 终于把神送走了